《地府主编，爆红人间》作者：李哩哩
　　文案：
　　故事一：《他在阴间等我》
　　兢兢业业做阴差的朱萸小先生，
　　听说今天地府有个商业巨佬来报道。
　　朱萸喜滋滋地跑去见他。
　　“嘿，你终于死啦。能不能别忙着投胎？我盼和你相见，盼了好多年。你活着的时候，有人召厉鬼陷害你，还是我赶跑的。”
　　他脚边有一群可爱的狗狗鬼在摇尾巴，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阴郁巨佬冷着一张冰霜般的脸，从比蜘蛛网还要复杂的、并不美好的、甚至堪称惨痛的生前记忆里挖啊挖，一直挖到上学时，高中那个纯净如小太阳一样的同桌。
　　朱萸把每天背着的头盖骨保温杯，扭到身后挡着：“你莫怕死，以后在阴间我罩你了。我的冥币，就是你的冥币。”
　　巨佬趁他不注意，把一整栋刚烧下来的纸别墅踢到河里：“嗯，我不怕，那以后就靠朱同学照顾了。”
　　阴郁悲惨的巨佬攻X温暖明媚的阴差受
　　故事二：《我的阴间爱人》
　　元悠总觉得，从小到大，都有一只鬼在认真爱着自己。
　　不然为什么他没钱买饭的时候，刚好会在家门口捡到一箱整整齐齐的贡品，里面还塞了好几块金元宝。
　　不然为什么在他哭的时候，会有温柔的风恰好吹干他的泪痕，还会有几片树叶拍他的背。
　　不然为什么在他毕业的时候，能收到一束匿名的花，虽然是白色的菊花。
　　不然为什么在他相亲的第一天，有透明人在他耳边委屈地说：明明你是我的。
　　第二天，元悠上班，发现公司一向矜持疏离的CEO，眼圈很红。
　　从小容易离魂，却说不出口的好男友攻X跟鬼魂竹马的受
　　故事三：《孟婆汤对我无效》
　　那天很晚了，自习室只有校草一个人。走进来个男生，连眼都不看他，慢条斯理地跟他说：
　　“这位同学，你知道吗，我们是十世姻缘，从原始时代就是一对，深爱彼此的猛犸象。”
　　外面有一群人在笑，因为校霸他打赌输了，他们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却没想到冰雕玉琢般的校草放下书本，跟校霸认真说：“你终于想起来了吗，我等你很久了，我是为了你，才考到这里的。”
　　喝孟婆汤无效的校草攻X被暗恋而不自知的校霸受
　　----
　　本文文案《地府主编，爆火人间》
　　某些人，知道钟庆在做什么后：“笑死了，这年头，做生活杂志？有什么人看？”
　　钟庆莞尔，推推金丝框眼镜：如果你真的笑死掉了，一定会在下头看见。
　　*
　　杂志在阴阳两界发行，是各路神仙的官方指导刊物。
　　关于杂志选题：
　　1.与阴差同行：活人见鬼怎么办
　　2.千年孤寡吸血鬼的养老问题研究
　　3.瑶台食谱对凡间的可借鉴性
　　4.姑获鸟育儿探讨
　　*
　　关于杂志社福利：
　　1.每年度优秀撰稿人可获得阳寿+5年
　　2.无孩人士可结识送子观音
　　3.无伴侣人士优先采访月老
　　4.偶尔掉落财神推荐股票机会
　　*
　　关于人脉：
　　某总裁，对他家祖宅风水问题百思不得其解，钟庆请出了……总裁的祖宗。
　　*
　　关于员工守则：
　　1.抄袭下地狱
　　2.拖稿者，采访“冥王专栏”
　　冥王：？？？
　　冥王：？？？？主编你找死？
　　还好没人敢拖稿，采访冥王的，一直是主编钟庆。
　　冥王专栏配图，先是极不配合的阴森单人照，后是傲娇的职场照，
　　出镜表情逐渐好转。
　　最后每期非得拉上钟庆拍腻腻歪歪双人照，说生活杂志没道理不放家属……
　　【文曲星转世主编受X一直在找文曲星的冥王攻】
　　※这是一本正经搞科普的沙雕玄学文，金手指粗大奇葩到处乱捅
　　※每一部分都查了资料，且私设如山
　　※本文内容从传统文化出发，大家不要迷信0V0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都市异闻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庆白琦 ┃ 配角：又名《一本妖怪非常喜欢的厕所读物》 ┃ 其它：又名《编编我诶，走火阴阳两界呢》
　　一句话简介：好奇怪，再看一眼。
　　立意：促进精神文明建设


第1章 灵感集团
　　钟庆正在写简历。这家公司本身在地下，不大的访客室里，空气中飘着石蒜花的丝丝气息。
　　签字笔尖在纸上摩擦，沙沙轻响，但瞬间被屋外模模糊糊的持续叫声掩盖。
　　钟庆那张温和的脸上没有表露太多烦躁。吵很正常，许多杂志社挂靠传媒集团，还会出影像作品和音乐。现在先锋艺术挺流行，连他公寓楼下的看门保安都喜欢听海豚音。
　　在桌子旁边，立着个铅灰色的铁质书架，一排《灵感》创刊号整整齐齐插在最顶上。
　　钟庆写完简历，在“确保简历内容属实，虚构者将承担重大责任”的后面签完字，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过刊来。
　　看往期杂志，是面试一家杂志社的必要步骤。只有看了过刊，候选人才能了解杂志的选题方向、文风倾向、稿件的篇幅与来源，接下来才方便沟通。
　　“啊~好痛好痛~我不要下地狱~我会做善事的~”
　　外面又冒出一声足以凿痛天灵盖的尖叫。
　　钟庆微微皱眉，这家公司专门弄个隔音办公室，不然，会影响其他人工作。
　　定了定，他掀开杂志目录页，但马上便怀疑自己看错了什么。
　　又翻了几页，一道刺眼的圆珠笔印划在其中一页，页码处还有几个血指印。
　　*
　　钟庆来《灵感》杂志面试之前，在另一家杂志社做了许多年的编辑。
　　头一开始，效益还可以，但杂志办得越来越惨，熬到今年，可以说是苟延残喘。今天上午，主编在晨会上给大家鞠躬道歉，说他们不得不停刊了，当日就得马上清场。
　　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杂志社同事们怨声载道地收拾工位、拷文件，又一起坐电梯，去地下库房。库房里有不少杂志过刊，反正主编也不要了，大家干脆决定拿出来卖废品，多少有点儿钱可以收收。
　　站在电梯角落里，钟庆放空了目光，心想，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找什么新工作。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忙忙碌碌地写杂志稿，从来没有时间给公众号写稿，更别说给广告公司写写文案，一直是个最底层的小编辑。
　　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间出了神。等回神过来，电梯只剩下他自己。
　　杂志社的库房在-1楼，同事们竟然都走了，没有谁想起来，少了这么个人。
　　现在到了几楼了？他把眼睛移到电子屏幕上。
　　-16楼……-17楼……淡蓝色的数字正在清晰跳跃着，电梯也确实正在缓缓匀速下行。
　　钟庆：？？？
　　他哭笑不得：这电梯坏了。大厦最多只有-3楼，哪里冒出来个-17啊？
　　钟庆赶紧把按钮上的所有按键都按了一遍，又戳呼叫电梯报警。期待地拿起话筒，对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摸摸兜里，好嘛，手机也没电了！
　　几息之后，一股凉风像触角般，从电梯门缝探了进来，电子屏幕显示到了-18楼，停了，门自动打开。
　　暗红色的光芒鱼贯涌入，包括那空调开得过足的冷气，也更加明晰了。这俨然也是一家公司，钟庆走了出去，准备先找个员工，告诉他电梯故障情况，再让他帮忙联系大楼物管。
　　这家大厦虽然不大，但钟庆没有去过其他楼层，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好奇地打量着。
　　深色的原石地面，上面有着暗赭色花纹。电梯门外，两从高大的血红石蒜，也便是传说中的曼殊沙华，散逸着淡淡的甜香。
　　左手边，便是公司的来访区墙面。一般来说，这种墙面会悬挂人物照片，比如省长来访、名人参观、明星合影，用以表现，这家公司很受社会重视。
　　这家公司也挂了满满一排相框，但都是菩萨。全跏坐的，半跏坐的，立像、卧像等等……或怒目、或慈悲，栩栩如生，宛若真人演员扮就，还有清晰的眼睫毛。
　　南海紫竹林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坐在一朵鲜艳欲滴的莲花上，钟庆确定，莲花附近还有一截看上去脆生生的藕。
　　在墙面尽头，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灵感集团。石碑旁有个宽大的木桌前台，空着座位。
　　里头的饮水机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水桶上贴着一张纸条，写了一行让人不明所以的字：唵嚩悉波罗摩尼莎诃。
　　后面再有半堵墙，拐过去就是办公区。
　　哦，这是一家传统文化公司，钟庆了然。
　　“有人吗？”他朝墙后面问。
　　静了几秒后：“来面试的吗？稍等一下，马上就来！”有人应道。
　　面试？钟庆抓住这个字眼，不由多看了眼前台。
　　果真看到，上面有一沓泛黄的A4纸，上面印着：《灵感》杂志面试简历表。
　　原来这里正在招编辑。
　　这不巧了么？本来就刚刚失去工作，还没有开始投简历。于是，等那前台小妹跑过来后，他干脆一口承认，自己正是来面试的！
　　小妹穿着汉服，把面试简历表交给他，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都等了快800年了，总算来了个活人。”
　　钟庆不由地笑：“哈哈哈，这么夸张吗？你试试往智联上发发招聘启事，人会多一点。”
　　“发了也没用，这里太偏了，人找不到的。”小妹摇摇头，钗子跟着晃。
　　他不明所以：“咱们大厦不偏呀？哦对，我想起来了，电梯坏了，你待会儿记得跟物业报修。”
　　小妹比了个OK，带他往里面走，说访客室在里面，他可以去那儿写简历。
　　钟庆心想还没事先了解过这个公司呢，不过，到时候再说吧。
　　这家公司的办公区呈狭长的蜈蚣型，左右两边都是大门紧闭的屋子，钟庆大概数了一下，差不多十来个。屋门很是古朴，简陋的老木门样子，看上去都跟古董似的，踢一脚就能碎，木头上面也有星星点点的暗赭色。
　　“对了，”钟庆很主动地提起，“你不复印我的身份证吗？”
　　这不是面试的必要步骤吗？
　　小妹抬手一指他那张简历表：“你只要在这张表上，如实填上你的生日，姓名，出生地点……嘿！我们人资掐手一算，根本不用身份证，连你祖宗十八辈都搞清楚了。”说完又是眨眨眼。
　　“哈哈哈哈太逗了！八字能算得这么准？”钟庆又开始笑，这个传统文化公司真有意思。
　　钟庆坐到访客室里填简历，小妹待了待，就离开了。
　　没多久，就发生了开头的那幕。
　　……
　　在呲哇乱叫的先锋音效里，钟庆打开《灵感》杂志创刊号，翻到目录页，正准快速研究一番，就惊了。
　　《灵感》创刊号特别策划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太上老君专访：“天上一天，人间一月”的诗证
　　鲲鹏大爷讲故事：5000年前，天上一天，人间360天
　　趁哥白尼转世之前浅谈：天上一天，地上365天6时9分10秒
　　在一大列让人匪夷所思的标题之后：
　　冥王专栏 | 怀念我的朋友文曲星君
　　钟庆差点以为自己搞错了什么，太上老君？鲲鹏？这都是什么东西呀。又翻了几页，来到有红色血指印那里，正是哥白尼那篇文章，文字又多又密。
　　“哥白尼在第三次投胎前接受了本刊的采访。在本刊记者的强烈要求下，他继续开展了短暂的科学研究，他根据多普勒望远镜，考虑了地球引力、太阳引力和平流层的气流、神仙气场摄动，规范了观测方式方法……”
　　……在三四页文字过后。
　　“虽然这项研究不够完整，但哥白尼投胎时辰已到，不可在地府继续耽搁。不过，我们仍可以得出结论：天上和人间、地府，并不存在时差。
　　我们一起期待，在他的下一次投胎前，可以带来更多的科学研究。”
　　钟庆不会抽烟。这时候他体会到了，杂志社那些老牌主编，筛选读者投稿，看着看着，就跑出去抽烟的心情。
　　木门忽然被推开了，穿着汉服的小妹又进来了，抱着一台电脑。
　　钟庆抱着杂志，小妹看向钟庆，钟庆又看向小妹，俩人目光搞了几个来回后，小妹说：“我来给你详细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吧。”
　　他正在思考这家公司到底怎么回事，又嗅出一丝不对劲儿：“不对，你不该先看我的简历吗？然后再问点什么问题？”
　　哪有公司面试，上来就是介绍公司的呢？
　　“啊……那倒不用，只要你如实填写了八字，”小妹认真解释，“我们就会算出来，你未来会不会是一名好员工。刚才看你写完第一行，我就拿去算了。”
　　钟庆：刚才还说看八字免身份证，现在竟然还免面试，这是认真的？
　　他问：“既然只看八字就好了，那为什么，面试表格上还有那么多空行？”
　　小妹小声：“我随便从网上下载的……忘了删掉了。我们还是先介绍公司吧。”
　　好的，看看就看看。本来钟庆一开始心态失衡，打算离开，现在反而淡定了，他倒是要看看，一家公司究竟还能有多不靠谱。
　　小妹自然而然地介绍道：“我们灵感公司呢，是一家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老公司了，其实就是地府啦，”她把电脑开开，“等我打开介绍PPT哦。”
　　什么地府……
　　还用PPT介绍……
　　这两个词混在一起，钟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这电脑一打开盖子，就发出“嗡！！！！”超级大的声音，把两个人都吓一跳。小妹赶紧大力锤它一拳：“不好意思，电脑实在太老了。”
　　好在，屏幕顺利亮了，花了大约30秒后，鼠标才动了起来，小妹点开了“灵感介绍.ppt”。
　　在鲜红的背景上，大概10年前流行的那种楷体字，写在第一页上：
　　灵感集团介绍
　　小妹点开第二页，读上面的字。
　　公司介绍：
　　灵感集团成立于商朝，是一家集鬼怪监管及转生服务为一体的公司。
　　公司拥有多层地狱和投胎渠道，实力雄厚。
　　3600年来，灵感专注提供一站式非人类生活服务方案及规范。
　　目前公司拥有员工400+名，
　　成功为每一名死者提供服务，助力死者远行，规范阳间秩序。
　　念到第一行，小妹忽然：“哎呀不好意思，一口气念了太多话，我的舌头都松了，”一截鲜艳的长舌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
　　“我们员工升职机会很多的。我以前就是从拔舌地狱出来的，一直很听话地拔舌头，领导觉得我大有前途，才把我提拔上来做HR呢。”
　　钟庆：？？？？？


第2章 关于工作重要性
　　那是一条鲜艳欲滴的长舌头，钟庆长长呼出一口气，问道：“不好意思，我能再看看吗？”
　　于是汉服小妹很是娇羞地张开嘴巴，吐出一条娇艳欲滴的红舌头，还在空中比了个心。
　　钟庆：……
　　一个编辑必然是严谨的，他凑过去观察了一下小妹的舌尖、舌体和舌苔，才说：“现在的人体整形真的太厉害了。”现在还有在舌头上打钉的、把耳朵拉成精灵耳的。
　　自面试以来，小妹第一次郑重对他进行反对：“不是整形呀！拔的！你看，我还能……这样飞……这样穿墙……这样流血泪~”她一一进行表演。
　　“我是鬼，哥——微——鬼！！”
　　那满天乱飞的血泪像四散的礼花，把钟庆的灰衬衫染花了。
　　钟庆：？？？？？
　　现代杂技再发展10年，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正胡思乱想间，有人推门而进，低呵道：“郑米米，你在吓唬活人？不是都跟你说了，吓死人要付法律责任！讲PPT之前，你给人家喝壮胆药了吗？”
　　郑米米闻言惨叫着穿墙而走，大声道歉，男人走到钟庆对面。
　　这人穿着一件黑T，面容极其俊美，每一处五官都像是精致的艺术品，工笔画大师都画不出这样令人赏心悦目的样貌，只是有些阴森。
　　钟庆看了几眼，觉得他格外眼熟：“嗯……你在四中上过学吗？”
　　“没有，”男人说，“你认错了。”
　　钟庆：“我在四中上学那年，有个学长去世了。”
　　男人说：“我也没死过，我超越了生死。”
　　钟庆：“……”
　　钟庆：“那好棒棒哦。”
　　男人：“谢谢。”
　　钟庆：“……不客气。
　　男人拿起他的简历看了看：“……你的字写得不错。”
　　一番令人尴尬的礼貌对话之后，钟庆看着男人那美好得让他词穷的脸，产生一种可以和他正常交流的错觉，斟酌道：“你是她的领导吧，我现在可以走吧？”
　　男人不由分说地打开电脑：“来都来了，简历也写了，听完公司介绍再走吧。”
　　钟庆一点也不含糊地说：“不想呢。”
　　“迟早也得听，等你寿终正寝，办理投胎之前，也得听一遍，”男人忽然伸出手指指向钟庆，“我是白琦，我命令你听完再走。”
　　钟庆：？？？
　　突然之间，他想动也不能动，就跟被钉在凳子上一样。
　　这又是什么？怎么可以这么任性？简直就跟逼他加班不许走的主编一样，这肯定不如四中那位很温柔的学长。
　　钟庆不得不跟白琦一起看着面前丑陋的PPT。
　　在PPT的介绍里，灵感集团，就是地府。人类死而化鬼，或投胎轮回，或滞留世间；灵气可依附物体上面，化而为妖；植物或动物，亦可成为精怪。举凡种种，都为地府所管。转生台、18层地狱，都是地府的主打业务范围。
　　钟庆回想这一层窄小的办公环境面积，惊恐之余问道：“什么？地府竟然如此简陋吗？”
　　白琦没有被这个冒犯的问题所触怒，他双手交叉，淡然道：“这里只是我们的办事处之一。2020年至2022年，我们地府全面落实生态文明思想、节能减排方针，确定了打造全国节约友好型地府的目标。”
　　他翻到公司大事记那页：
　　以节能为目标，重修绿色奈何桥。
　　丰富物种多样性，扩充除彼岸花之外的绿植种类。
　　以可降解纸杯提供孟婆汤。
　　在忘川河两侧大力开展‘忘川河水清又清’的河流环保工程……”
　　哪怕是钟庆这样阅读量很广的编辑，都一时无语凝噎：“可是，地府为什么还要节约？”这也太接地气了。
　　白琦目光悠长，点开了灵感集团介绍PPT的SWOT分析（公司发展优点、缺点、劣势、机会点），进行解释：
　　神赖人灵，在灵感集团最兴盛的时候，便是人类最信奉神仙的古代。那个时候，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无时无刻地汇入地下，让地府稳健发展。可是，越到现代，人类越不把信仰寄托于神灵上，地府能量与日俱减。
　　白琦把鼠标挪到“威胁”两个字上，儒雅地轻轻敲击：“西方的宗教信仰对我们冲击极大。我们这边的复杂神仙系统，对于活人来说，理解成本太高了。”
　　“举个例子，老太太去公交车上传基督教，只需要问，‘你信天堂吗？你信耶稣吗’？可是，另一个老太太也在公交车上问，‘你信地府吗？你信五方鬼帝、罗酆六天、十殿阎罗王、六殿功曹、四大判官吗’。你说，这一车的乘客，更倾向于信哪个？时间长了，我们的客户，都被抢走了。”
　　“保护传统文化，是我们华国人每一人每一鬼都要为之努力的。所以，我们打算办一个杂志，在阴阳两界流通。一方面，可以重塑地府信仰，抢占客户；另一方面，可以加强精神文明建设，鬼怪读了后，讲文明、树新风，不想做厉鬼；人类读了，更是从源头上树立‘未来做一只优秀好鬼’的意识，节约地府法制建设成本。”
　　“之前《灵感》创刊号是我让牛头随便写的，编得不太好，我们需要一位更优秀的编辑……”
　　感谢这位白先生过于英俊，又加上地府介绍极其科学唯物，钟庆越坐越淡定，认真倾听着。意识到白琦解开了自己的束手束脚的限制，才试探问：“可是白先生，我对阴间事务不擅长。之前也没弄明白，是要为地府做编辑，我能拒绝吗？”
　　给阴间做杂志，听上去很高级神秘，或许有的人会非常喜欢，就像《通灵之战》里的大佬一般。
　　可钟庆认为，这跟自己完全不搭边啊？！
　　他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就被看中了呢？刚才小妹说他的八字很合适，嗯？只是八字这么潦草的借口吗？
　　许是感受到钟庆的情绪，白琦道：“这样，你先回去，写点儿东西看看。我让人资先把公司介绍和员工手册发到你的邮箱。”
　　钟庆：“好的，对了，我想问下，您是……郑米米的领导？”他想问问这个人的职位。
　　对方说得不清不楚的：“叫我白琦就好，在地府我算领导。”
　　钟庆不死心：“你真没在四中念过书？”
　　白琦：“我去阳间念书干什么。”
　　钟庆点点头，跟他说再见。
　　三分钟后，电梯缓缓上行，电梯屏幕显示：-18……-17……-10……1……
　　钟庆靠着电梯壁，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谁能想到呢，在今天上午时，他还是个丢了工作的社畜，下午就被地府看中了。
　　回想起关于“节能减排”的方针，他越发唏嘘，也是，思考一番，地府几乎是个纯纯的非盈利组织。单说一个18层地狱，下刀山火海油锅，买刀买燃料买棕榈油，固定资产花费极多，还不能盈利。
　　电梯抵达25层，钟庆来到现单位，这个快要散伙的杂志社，重返到正常的世界。
　　一切都像他离开之前一样，打包的打包，话别的话别，没有谁想起来，刚才把钟庆落在电梯里了。但是，活人的世界真好，起码不会有谁把舌头吐出来比心呀。
　　收破烂的老头上来了，把几十斤的旧杂志卖掉，老同事们一起凑在搬空的办公区中央喷香槟。
　　主编跟大家一一道别，走到钟庆这里时，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已倒》杂志没了，但我还是觉得你适合做纸媒，或者写书也行。”
　　他几乎是看着钟庆成长，这么多年了，眼盯着他从一个大学生写手，逐渐成为一个成熟的编辑。纸媒对作者要求非常严苛，唯有越来越刁钻的市场才能磨砺出越来越优秀的作者。作为杂志主笔之一，钟庆也曾拥有过小批量的读者粉丝。
　　钟庆点点头，谢谢主编。
　　“不过呢，年轻人终究是阅历不够，不能表达出更深刻的东西。你之前太喜欢宅在单位里写稿了，要出去，要历练。多采访点厉害的角色，写点儿新鲜的、刺激的选题，别平庸，平庸正是深刻的敌人。”主编跟他碰了碰杯。
　　最后，大家一起举杯，接二连三地说：纸媒不死！纸媒永存！希望我们中至少有一个能前程似锦，把纸媒带活！
　　离开单位，分批次下电梯。钟庆这回不再走神了，他跟在同事们的身后，到了一楼，阔步走出去，乌云密布，雨要落下了。
　　*
　　一路公交后，钟庆回到芳菇园小区，来到自己的租处。文字工作者的工资一贯不高，作为标准京漂，他以前还住过地下室，后来有了稿费和工资，才搬到地上来了。这个小区虽然很老，但是多数为原住民老年人，大家关系很好。
　　推开屋门，正在厨房炒菜的小郭偏了偏头。他跟小郭在大学时就是舍友，毕业后，钟庆去了《已倒》，小郭去广告公司做文案，两个人也一直住一块儿。
　　他倚在厨房门边上，看小郭一下一下地颠锅。呲拉呲拉的热油声里，西红柿炒鸡蛋的香气扑鼻而来。室友的面孔在蒸汽中温柔且模糊。
　　“你今天……”小郭在装盘的间歇，扭头看了一眼钟庆，“脸色好差呀，是不是领导虐待你，我最近也在被工作虐”
　　“嗯，不是被虐……是我们社倒了，我在找新工作了。还有一家杂志社想要我，不过……他家选题有点偏。”钟庆说。
　　室友开始做风干笋炒肉，腊肉的咸香被风干笋的味道激活，混在一起，充盈着让人口水直流的烟火气。
　　“没关系啦，你们《已倒》卖得确实不太好，我早就觉得你该跑路了。新杂志能有什么难的呀，到时候我帮帮你？”
　　“你先去打游戏吧，等我把菜炒好了，就叫你。”
　　小郭总是这样，这么多年，用自己的绝佳厨艺，给钟庆满满的慰藉。
　　“饭好啦！”小郭在外面叫他。
　　于是钟庆走出去。不过刚一开门，他就被面前的场景怔住了。
　　在室友的背后，像是燃起一场火。熊熊滚滚的、黑色的煞气，从肩胛骨的位置冲破……与那身白色的睡衣相比，这煞气狰狞且邪恶，填满了整个厨房。
　　在室友的脊椎位置，竟然还有黑色的血，一滴一滴地淌落。


第3章 大煞
　　小郭把风干笋炒肉装盘，汹汹黑雾下，微圆的眼睛怔了怔，伸出手来在钟庆面前晃了晃：“喂，你在看什么？”
　　钟庆反问他：“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小郭皱了皱眉：“还真是。前几天开始，我就胳膊发酸，街对过的盲人按摩也不管用，讹了我四百。昨天上午，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去看中医。中医说我湿气太重，给我拔了拔罐。”
　　他端着盘子走向客厅，两只脚足跟拖出长长的血迹，继续说道：“按说拔罐，至多出一些水泡吧，结果我那几罐子愣是拔出了水珠，攒起来，足足有30毫升，医生都啧啧称奇……”
　　两人坐到桌旁，小郭伸出筷子夹菜，如烟的黑雾袅袅娜娜地缠绕在筷子尖端，湿哒哒的血迹滴进菜里：“怎么不吃东西？”
　　钟庆放下筷子，摇摇头：“你先吃吧，我突然想起来，要写一封邮件。”
　　“去吧，饭吃不完就要干活。万恶的资本主义，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肮脏的血……”小郭流出两滴血泪，毛孔渗出黑烟。
　　*
　　灵感集团HR郑米米通过了钟庆的微信邀请。
　　钟庆把小郭的特征描述了一遍，郑米米说，首先，钟庆从灵感出来，开了见鬼眼，他看到的东西都是真的，不是幻觉。从小郭身上冒出来的，可能是煞气。煞气分为形煞、味煞、光煞、声煞、理煞、色煞、磁煞等，在其中，形煞有形可见，有迹可循，比如会从人身上冲破而出，小郭身上的，应该就是“形煞”的一种。
　　那具体煞气产生的原因呢？郑米米说，小郭有可能惹上了一只煞鬼，且这煞鬼日日过来附煞，才能让小郭冒出了这么多的煞气。
　　“哎呀呀，你要做做准备，换室友了。”郑米米轻快地说。
　　钟庆：“啊？为什么？”
　　郑米米解释：“煞分等级，共有三煞。三煞之中，你室友煞气冲天，属于大煞，还配了个七窍流血，特别厉害。对了，我是人资，日见万鬼，最懂面向喽。中了煞气快没命的人，嘴巴尖突人中短浅……你去看看你室友现在面向如何？”
　　钟庆把门推开一条缝，看到小郭正在吃笋子。可能也是因为笋子太烫正在吹气，嘴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所以呀，你现在就去跟他说，别吃了，都快死了，写写遗嘱，今晚就……到金沙大厦-18层报道吧。”郑米米把汉服的长袖子一甩。
　　钟庆愕然：“这么快？就不能想办法，收掉这个煞气么？”他实在没法跟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说，喂，你快死了。更何况这是自己的朋友。
　　“也不是没办法……等等，你签合同吗？”郑米米眨了眨眼。
　　钟庆迟疑：“不签合同，你们就不管这事了？”他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给地府打工。
　　郑米米倒是很热心地介绍流程：“非本公司员工，调请地府支持，你就去找个佛像店，庙也行。找到一尊冥王像，也就是酆都大帝像，拜一拜，烧香，说出诉求，我们团队会把诉求整理好，层层申报。如果顺利的话，过上几天，就会有同事过来处理。不过那会儿，我估计你朋友已经死啦。”
　　钟庆听得就头疼：“人命关天，没有加急通道么？”
　　可是郑米米撇撇嘴：“现在特乱，最近帝都鬼特多，前天积下来的需求，到现在都没处理完。咱阴间的马王爷、雷门火车朱元帅和酆都拷鬼孟元帅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咱们兄弟单位，不动明王那些个佛教的菩萨都抱怨连天。我们不能给普通人开小灶、走特权。”
　　钟庆悠悠叹出一口气：“那个叫白什么的……冷冰冰的那个，不是领导吗，求求他，也不行吗？”
　　郑米米摇摇头：“他今天上白班，晚上休息”。
　　那美得不像人类的家伙，居然也会有白班晚班，钟庆顿时觉得亲切了些：“算了，那我还是把合同签上吧。”他还是想朝郑米米问这个叫白什么的，是不是在四中上学过，因为他真的和自己学长很像，但又觉得冒昧，打算以后再问。
　　郑米米赶紧要钟庆把合同打印出来。她一边指挥他在各种各样的文件角落签字，一边吐槽：据第8908和8909次全国鬼口普查情况，大家发现恶鬼和滞留人间的鬼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不着急去轮回呢？灵感集团人手不够。太乱了真的，等你来了，把精神文明建设搞上去，可能会好很多。”
　　合同签好了，扫描拍照过去。郑米米打印出来，准备拿去扣公章：“钟编辑，我这就申请阴差出警。不过我刚才也说了，现在人手不太够。咱们都是同事，我会让他们加急的，尽快赶在……你室友死前。”
　　钟庆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郑米米补充：“那个，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阴差没赶到，你室友便死了，一定得劝他快快轮回，为了我们的社会治安尽一份力！”
　　钟庆：……
　　挂了郑米米的视频，钟庆便开始等待阴差。按HR经验所言，今晚是煞鬼最后上门的日子，如果得逞，小郭就要凉凉。
　　可惜这小郭对自己悲催的命运一无所知，可能这就是人生如戏吧，他刷碗、拖地、又打开电脑看鬼片，还问钟庆要不要一起看。
　　钟庆犹疑地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小郭那圆圆的眼睛又一怔，张开翘翘的嘴巴：“怎么可能有鬼呢……咱们可是大学本科学历了。”
　　钟庆像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摸摸他的头：“说得对，看吧看吧，我跟你一样不信的。”
　　十一点钟，小郭终于把鬼片看完了，他跟钟庆说了句晚安，熄灯，就钻进被窝里。钟庆也回到自己卧室，拿出一本书来看。
　　阴差一直没有过来，他播电话给郑米米，没有回音。钟庆猜想，晚上是鬼们进地府最高峰的时期，那边估计忙得够呛。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狂风突然吹卷着叶片，巴掌一样击着窗户。不过几分钟，雨水砸下来。空气中有铁锈的气腐蚀着人的鼻粘膜。
　　“吱——”外面客厅的门忽然开了。
　　一股冷飕飕的凉气顺着卧室门缝溢了进来。
　　钟庆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打开一道门缝。黑暗无光的客厅，不时被闪电照亮，描摹出惨白的桌子、宽大的椅子。那里没有一点声息，只有摊开在桌子上的书页，被风哗啦啦地吹动。
　　他把门缝打开得大了一些，看到一个黑洞洞的人影，正站在小郭的卧室门前。在又一道闪电的照耀下，一只枯骨般的手，从长袖中悠悠探出。那显然不是阴差，而是煞鬼。
　　钟庆不由掉了滴冷汗，加急的阴差，也是要迟到了，他给郑米米发了一条“快来救命，不然辞职”的消息，抬头便看见，那鬼手拍在小郭的房门上，留下一行血迹。
　　他一咬后槽牙，走出房门。站在煞鬼旁边，伸手格挡，阻止他开门！无论如何，小郭不能再被这只鬼迫害，否则真要去灵感集团排队的。
　　在幽黑的屋子里，煞鬼被他这么一挡，定在原处，缓缓地扭过头来。钟庆微眯着眸，看清她青青的眼珠、堪称嶙峋的瘦削面容。轻轻的呼吸吹过来，冷冷的……带着一丝腐臭。
　　“您好啊。”钟庆和和气气地说。
　　归于今天在灵感集团见过世面，又是为了救小郭，钟庆不得不发挥出，超出他水平的镇定。
　　那只鬼可能也没想到，竟然会被活人问好，又是一声轻轻叹息：“你是哪个？不要挡我的路，坏我的好事。”
　　好事？钟庆敏感地抓住这个字眼。
　　他又伸手抓住门把手，抵住了煞鬼。
　　钟庆缓缓开口道：“您知道灵感集团吗？我是一名编辑。”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这只女鬼，竟然真的把手指停在半空中：“《灵感》杂志？那个超级难看的杂志？”
　　拖住她了！
　　“对对对，是那本杂志，创刊号不是我写的，要不然说难看呢。我是新上任的编辑，你懂吧，刚到岗的。我很专业的，以后这杂志就都由我来负责了。你看，你是一只煞鬼，心里肯定有放不下的往事，郁郁不得志。而我，作为编辑，就能够把你的委屈写出来，让全天下人全天下鬼都有机会看到！你跟小郭有什么爱恨情仇呢？你想呀，你是让全天下人看到你的故事，还是让小郭莫名其妙地陪你死？你想呢？你自己想？”
　　作为一名优秀的编辑，钟庆经常遇到临时采访的情况，特别是在街角巷陌发生的紧急事件。他的脾性本来就温和，声音又循循善诱，总能勾得人有倾诉欲，连他们公寓楼下的保安都喜欢和他聊天。在这个时候，就是他大肆发挥特长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女鬼落下手指，开始思考他的话。
　　钟庆趁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熟练地点开wps。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了，在震耳欲聋过后，钟庆噼里啪啦的敲字声，紧接着响起。
　　“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会写了？”女鬼幽幽问。她飘了过去，凑到跟前。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猛鬼小雪（化名）接受了本刊编辑的采访。她静静地站在一扇门前，断断续续的闪电勾勒出她苍白的脸，显得她格外憔悴。】
　　女鬼：……
　　钟庆看了一眼她：“怎么了？我还能把你写得好看点儿，更有气质。”
　　他进行修改：【断断续续的闪电，勾勒出她因为失血而忧郁的脸，但依旧是美丽的。】
　　短短两句话，女鬼看了看小郭的房门，又看了看钟庆的电脑。最后选择了坐在钟庆对面，连凶残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钟庆问：“你找小郭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他，可他却一直不知道！我还没有表白，就得病去世了。”女鬼虽然尽量收敛着凶气，可是讲到伤心之处，表情仍然会不好看。
　　【爱而不得，是世间最大的缺憾。小雪，一只用情至深的猛鬼，是因为惨遭了深刻的痛楚。七年前的小雪还在念高中，那时，她万万想不到，未来她会因爱成魔，死而成煞，想和自己深爱的人至死方休。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故事。】
　　“确实厉害……”女鬼赞叹，“我才说了那么几句话，你就能写这么多！你还能写多少？”
　　钟庆抬手敲字。
　　【第一部 分：少女情怀总是诗，猛鬼忆往昔】 
　　【年轻的时候，呼一口风都是甜的，不像死了之后，只有浑浊的铁锈味。每当猛鬼小雪想到那会儿的小郭，她就像想起了整个夏天……】
　　他说：“只要你一直说下去，我就能一直写下去，甚至写成一本书，”毕竟，水文，是一个编辑的基础技能。


第4章 特刊
　　阴差王五顶着一张哭丧脸，披一身白袍，唱着哀歌飘进芳菇园小区。
　　他是勾魂的使者，鬼怪的治安管理者，更是煞鬼的丧门星。世间种种鬼怪，煞鬼属于难搞之列。原在于人死之后，嘴巴里会含着一口气，是这口气撑着魂灵走完头七。可大煞之鬼含着的，是一口多年来瘀积的怨气，死后成煞，最为凶恶。
　　帝都近日鬼魅众多，等他收到处理芳菇园煞鬼需求时，已经将近1点半。阴差王五频频摇头，直觉这个人凶多吉少，甚至也同化成一只煞鬼，都说不定了。
　　王五一边疾疾飘动，一边让粗哑的哀歌在雨夜飘零：
　　哭君早逝，俯地流血。
　　哀君情切，愁肠千结。
　　可怜同事，名垂百世。
　　……
　　飘到郑米米提供的地址，他左手扬起勾魂锁，右手持起符帖，寻找目标目标，正准备大斗一场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以为走错了片场。
　　森冷的、幽黑的屋中，年轻人旁边坐着一只如假包换的煞鬼，键盘声敲击作响。
　　那年轻人，金丝框眼镜后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他俨然有着鲜活的躯体。这只戾气冲天的煞鬼，坐姿很是乖巧，将干枯的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屏幕。
　　这场面，有着太诡异的平和、从容与温馨，更奇葩的是，王五从煞鬼的眼神中品出了含情脉脉，这无疑颠覆了他一辈子的工作经验！
　　这一人一鬼见到王五，齐齐扭头。
　　年轻人非常淡定，按了一下CTRL+S保存：“小雪，阴差来了。”
　　煞鬼连忙躲闪，又急道：“等等……你还能写多少字？”
　　“现在就可以完结。”年轻人揉揉手腕。一个编辑可以随时完结一篇文章，就像有些人写小说，写不下去一个人物的时候，就干脆让她生场病挂掉，再标个完结。
　　煞鬼用枯瘦的手指抓抓头，啸道：“大大，不能再写一万字吗？”
　　钟庆连连摇头：“你看，都已经写完了化鬼的部分了，这样，我再添加一段……”
　　对于王五来说，这对话无疑是奇葩的，这一人一鬼应对自如，仿若无阴差。在煞鬼频频叫“等等”的啸叫中，他站到电脑后面，看青年打出这样一段字。
　　【雨都快停了，猛鬼小雪的泪也几乎流尽了。在她跟编辑讲完了这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后，阴差大人终于姗姗来迟，就像她绝望的、迟到的爱情。】
　　王五：？？？
　　他一脸莫名：这是什么东西？采访稿？这play怎么还把我加进去了？——
　　【我们不明白，阴差为什么在如此关键时刻迟到，但也许，这是苍天特意给小雪，安排了一个倾诉的机会。可煞鬼终要被收服，就像人终有一死，就像无疾而终的爱情一定会画上句号，就像再长的雨夜也会放晴……就像再长的文章，也会写完。】
　　钟庆按了保存键，跟煞鬼说道：“在这里卡章，反而是一个完美的、意味深长，惹人深思的结局，不很好吗？”
　　煞鬼：“大大，番外，番外！”
　　阴差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拉长了哭丧脸，粗哑道：“不会有番外了，煞鬼曾晓寒听令，你鬼上人身，渡人煞气，影响活人健康安全，现将你勾回地府！”
　　钟庆站到一旁，看到煞鬼终于不再老实，露出尖牙长啸，散逸滚滚黑烟……阴差没有勾住，这鬼飞来跑去，差点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扣翻。
　　当下，钟庆护住电脑，对煞鬼喝道：
　　“注意点！我们是惹人深思的结局！注意结局的调性！你可是女主角！女主角要考虑一下形象！你崩了人设，这篇稿子还能上刊吗？你迟早要被阴差抓走，为何不伏法？”
　　转瞬之间，这煞鬼只是思考几秒，便柔弱地瘫在地上，将嶙峋的脸摆出一个脆弱的微笑：“我差点都忘了，是的是的，要体面，要保持优雅，千万千万不要把我丑化噢……”
　　王五：……这样也行？
　　这是阴差王五此生最顺利一次捉鬼。煞鬼竟然被活人所蛊惑，甚至要在伏法的那一刹那，也被人家的三言两语所说服，这得如何实力？别说是他了，就是放在整个地府，那也是炸裂的！
　　在他们离开之前，王五很是恭敬地跟钟庆解释了自己迟到的原因：帝都最近颇乱，刚在东三环处理一起厉鬼聚众闹事事件，故而没有及时赶来。他劝钟庆也要多多小心，还传授了几个避鬼小妙招。
　　由阴差教授避鬼方法，那无疑是靠谱的。钟庆掏出录音笔，把知识点一一记下，还留下联系方式，说如有不懂，还会请教前辈。
　　*
　　第二天早晨，小郭起来了，钟庆听到动静，凑过去看。室友的嘴巴已经不再翘翘的了，又圆润又平滑，身上也不再有黑气。
　　钟庆大松一口气，正要扑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却听见小郭“咦”了一句，是他看到了打印机旁的稿子。
　　“猛鬼小雪……哈哈，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玄学小说吗？”
　　小郭对这种猛鬼采访的题材产生了浓厚兴趣，他连脸都没洗，一口气把文章看完：“可悲，可叹，好忧伤的故事。虽然女主变成了煞鬼，但我也很同情她。”
　　钟庆意味深长地问：“呃……郭钊，你认识不认识曾晓寒？”
　　郭钊这突然的问题搞得一懵：“谁啊……是你们杂志社的老客户吗？我不知道。我一个姓曾的都不认识。”
　　他根本不在乎这问题，又把稿子拿起来从头读：“你这故事写得真好，女主角用情真深呐，喜欢男主这么多年，我怎么就碰不到这么喜欢我的呢，呜呜呜呜，单身狗好惨……我什么时候能遇到这么完美的爱情嗷嗷嗷！让一个人，因我成魔，因爱成煞！”
　　算了，钟庆头疼地扑回到自己床上睡回笼觉，徒留小郭在客厅傻儿子一般的嗷嗷叫。他想，这就是命运吧，如果曾晓寒没有死，俩人也许能成一对。不过，曾晓寒性格太过偏执，估计不会给小郭带来幸福……
　　如果这篇文章能上刊，他一定要加几段，奉劝煞鬼们认清现实，虽然爱得浓烈，但生死异路，放手才是最深沉的爱。
　　一通补眠，睡到快到中午，钟庆才从床上醒来。是小区里的广场舞把他唤醒的，他忙不迭给自己点了个外卖。从某宝上网购的几本玄学书籍也到了，他到楼下，从快递柜里取出来。
　　虽然成为《灵感》编辑，给地府办杂志，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反正也签了合同，还被阴差救了一把，既来之则安之，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吧。
　　灵感集团的那个白琦，虽然看上去是个霸王领导，但他的合同里仍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跟阳间一样正规，大不了……到时候辞职就是。再者，白琦长得这么像自己死去的学长，看在学长的份上，还可以忍忍。
　　钟庆给郑米米发了几条消息：昨天我忙着处理煞鬼了，有一些问题，没来得及问你，我整理一下，你有空的时候答复我吧。
　　“我如今可以采访哪些大人物？观音菩萨行不行？”毕竟创刊号曾经登过哥白尼、太上老君和鲲鹏。
　　发完这条，钟庆搓了搓手，继续往下问。
　　“目前团队架构如何？主编是谁？除我之外，还有别的编辑吗？”钟庆也期待见见自己的新同事，最好都是活人。
　　“我们《灵感》杂志社办公室建在哪里呢？”有一处固定的办公地点，能够方便编辑采访约谈、专心办公。虽然杂志在起步阶段，但总有一天会发展壮大，需要在办公室洽谈广告合作、接待来访读者粉丝。
　　把问题发过去，郑米米估计在忙，一时没有回复，钟庆又打开自己的杂志社工作群。虽然大家的工作黄了，可群聊没有解散，老同事们仍七嘴八舌的。
　　徐亮程：“链接：东三环今日限电，知情人爆料昨夜主干道突现多个白色不明物体，朝阳区无故停电”
　　徐亮程：“你们看这篇文章，据说是灵异事件。我朋友就住朝阳，说那停电很邪，电厂排查，没有任何问题，后来自己就好了。”
　　苏京：“灵异事件？我之前采访过的客户说他办公室闹鬼……我正找人帮他搞定。”
　　编辑A：“啊？现在这么多灵异事件吗？我姑……”
　　编辑B：“等你讲完你姑，我要讲讲我二姨……”
　　编辑C：“这么巧？我二舅他邻居……”
　　编辑D：“等等，我转不过来了，现在这么多撞鬼的？好恐怖啊，提前去庙里拜拜行吗？
　　钟庆想起郑米米的话，写道：“我倒是认识一些人，据说，现在去庙里，用处也不大。最近太多人求神仙，神仙也很忙的，他们也要整理诉求、走程序，没个两三天轮不到的。”
　　接下来有一大溜的“哈哈哈哈哈哈”刷屏，都说钟庆太幽默了，还有人说他逻辑很强，说得跟真的一样。连主编都给他发了一排大拇指。
　　微信又是叮咚一响，钟庆切开页面，看到是郑米米给他回复了。
　　郑米米给他打了许多个小哭脸：
　　“采访不了观音菩萨。自从‘创刊号’扑街，跟这本杂志相关的受访者，都把它当做自己的黑历史。咱地府之外的大人物、大神仙也不愿意接受采访，你只能找点儿别的选题。”
　　“团队架构，目前就你一个……”
　　“办公室？没有，地下办公的确不适合你。但是，还没有太多活人钱给你租地上办公室，你也知道，咱们地府这阵子……活人钱紧巴巴，预算不太够。”
　　钟庆两眼一黑：什么情况，虽然他觉得灵感集团人手少，也预料到经济条件不好，但没想到《灵感》一刊竟然贫穷至此、落魄至此。
　　郑米米：“不过你的发展前景还是很好的嘛，如果你做得好，杂志卖爆，畅销阴阳两界，钱不就来了？说不定领导一高兴，还能给你加加阳寿！加个三年四年的，这概率还是很大的。而且你死后，我们不会让你缺冥币花的！冲啊钟编辑！”
　　钟庆算是明白了，他这本杂志，不仅要挣死人钱，也挣活人钱。更主要是赚到活人钱，才能够他这活人员工的日常生活开支、杂志运营、办公室租金。
　　郑米米还在喋喋不休：“你有选题了吗？一整本杂志供你编写，让你自由自在地发挥创作，也很快乐……”
　　钟庆揉揉太阳穴，想想这悲催的世界，最近的世道，仅有的素材，打开一个wps，建标题：《灵感第2期特刊：活人见鬼怎么办》。
　　本刊语：
　　如果您生活顺遂，平安喜乐，特别是身体康健，那您绝对不需要阅读本期特别企划。
　　如果您晦气冲天，诸事不顺，哪哪都不得劲儿，特别是大白天活见鬼，那本期杂志，不买不行！


第5章 驱邪
　　钟庆很明白，一本生活类杂志应该如何组选题。
　　如果想做得好看、耐读、受众多，就得内容丰富，有各种料。又要有接地气的“知音体”人物访谈，也得有详实科普，最好，再来点儿上手就能用的高颜值周边小赠品。
　　做一期“见鬼特刊”，有了猛鬼小雪访谈，阴差王五科普，整本杂志，其实还差挺多东西。
　　钟庆搭了一个选题表。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列出选题方向和素材需求等等，发给郑米米支援。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还是得借力。
　　不过这次，他搞得比采访观音菩萨简单多了。所要素材，几乎都是地府触手可及的东西。
　　郑米米虽然是个外行，但一看选题表，眼睛就冒光：“可行！首先，这个题材就好，教教活人处理见鬼问题，能给地府省多大工作量呀？”
　　“其次，选题内容也靠谱。比如，本期周边：最实用的十种符咒描红。许多活人都有画符天份，但是他们找不到样本，就更别提尝试，可这符咒满地府员工都会画。如果人们拿到杂志，开始描红，勤加练习，也许不用烧香拜佛请道士做法，自己就能够镇鬼、辟邪。”
　　得到肯定，钟庆说：“多谢多谢，不过，我觉得稍微有点儿难度的，是那个‘四大门神教你驱邪’，好弄吗？”
　　一本杂志，总要有重磅专家做权威背书，拿出去有面子。如果光写些什么阴差、煞鬼，会显得逼格不够。这四大门神，神荼、郁垒、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名气够响，适合当专家。
　　“哎呀，不就是那四个看门老大爷嘛，咱自家员工，都没问题的，一定能配合，我这就去约时间。我还能帮你找领导，亲口录神音，特好听，绝对秒杀人间流传版本……”
　　钟庆：“……太好了！”
　　给他最熟悉的同事分配完任务，就该去看看资料，再准备些力所能及的采风了。正思考这件事时，钟庆的电话响了。小郭在话筒那边粗喘着气，高声喊了句：“救命啊！鬼啊！！”
　　钟庆：？！？！
　　不等他回答，电话挂断。钟庆再拨出后，冷漠的机器音“您的电话无法接通”传来，伴随着“嘟……嘟……”的长鸣。
　　他给郑米米发了消息，但估计郑米米又忙透了，消息不回，也不接视频。
　　*
　　蒋明中是今明广告公司总裁。加班是广告公司的惯例，前天半夜，他在公司加班，突然有员工找他，说会议室出了问题。
　　那是一间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他跟员工站在外面，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码字声。
　　员工不敢动，他推开门，那码字声竟瞬间消失。会议室里黑暗冷清，空无一人。
　　蒋明中关上门，刚一关好，那清晰的打字声又响起来了！他甚至能察觉到，打字的人，就坐在门口附近。
　　他蓦地推开门，像打算趁里面来不及准备般突然，但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空旷的办公室、安宁的空气，一切在尽情嘲笑着他。
　　蒋明中也是个阅历足够丰富的老总了，但这时也惊出一身汗，他不打算再多留，要求加班员工都回家去。
　　第二天白天，全体员工都来上班，但故事也传开了，会议室附近工位的员工们请了假。蒋明中在门上贴了封条，又开始满世界地寻找高人。
　　结果，高人还没赶到，又出事了。
　　一名叫郭钊的小文案，可能是觉得办公室太吵了，想找间会议室码字，但是所有会议室几乎被占满了。出了问题的会议室封条可能掉了，郭钊竟然进去工作了。
　　到了傍晚，人资跑过来说，会议室的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打不开，也打不通郭钊的电话……
　　更奇葩的是，他们听到里面有谁在哼歌：
　　说什么“二十岁的小鬼儿，扫兴没声儿，”什么玩意儿？
　　钟庆下了出租车，便看到了挂着今明广告公司LED大屏的大楼，这是帝都排行前三的广告公司，他深深记得小郭拿到offer那天的喜悦。
　　大楼在夜风中伫立。这是他第一次过来找小郭，第一反应是，这栋楼看上很阴森，跟隔壁一栋大楼紧紧挨着，中间有强劲的风。
　　他知道小郭在第11层，下电梯后没看到什么人。有员工拦了他一下，把他当做闲杂人等。可当钟庆拿出郭钊的通话记录，证明自己是小郭出事后联系的第一个人，那员工又怀着同情的目光，把他放进去了。
　　他往办公区里一走，就被刺眼的黄色符纸蛰得一激灵。几乎铺了满地，而符纸的尽头，则是那间会议室。门口站着许多人，还有一张办公桌，供香炉，置宝剑，另有一尊不知道是什么的神像，一高一瘦两名道士，正在忙碌着。
　　一名女员工把钟庆拉到了旁边，介绍自己是总裁秘书，知道他是小郭的朋友，不要着急，小郭肯定能安全出来的。
　　钟庆把目光投到两名道士的身上，俱是穿着道士青衫，窝了圆圆的发髻。其中一名高而瘦，长须飘飘，很是仙风道骨，另一名矮而胖，有点萌。
　　候在旁边的人西装革履，看上去就是小郭曾经说过的CEO蒋明中，一脸恭敬的样子。
　　半是出于对解救小郭的关心，半是因为对玄学人物有“同行”一般的好感，钟庆自然地凑过去，问：“请问，这个屋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矮道士得知钟庆是小郭的朋友，他扭过脸来，面颊上带着点稚气的婴儿肥，很是郑重地讲：“这间会议室本身有邪气，你朋友不幸地被关进去了，又被挡了一层屏障，出不来。你看，连电锯也没有用。”
　　钟庆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从紧密的会议室门外，丝丝往外涌动着黑气。地上歪歪摆了许多看上去不顶用的器材，包括锯子、电钻。
　　蒋明中堪忧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矮道士用崇拜地眼神看了一眼高道士：“要等阴煞之气最浓烈之时……我的师兄进行做法，斩妖邪魔除之！”
　　他的声音热血中二，钟庆不由微微瞪大眼睛。蒋明中连忙又对两位道士行了个礼，为钟庆介绍道：“这是帝都西郊泽云观请来的道长，泽云观千年古观，有悠长的历史。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信鬼神，但是他们的确是有度牒、有权威的正规道士。”
　　秘书也在旁边跟钟庆耳语：“是我们董事长求亲戚告朋友，好不容易约到的，幸好郭钊刚一出事，他们就能及时赶过来。”
　　见到钟庆表情稍霁，秘书也放松了些，连忙给“受害人家属”倒水。而钟庆没有什么心情喝，他看了看手机，郑米米还是没有回他。
　　钟庆知道，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之时。他看着钟表指针指向11，屋内忽然吹来一阵阴风！
　　会议室虽然关着门，但风却幽幽从门缝处渗出，甚至带走了门口办公桌上的香灰。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门的方向，依稀听到了微弱的键盘敲击声。
　　来了！
　　钟庆屏息凝听：
　　二十岁的小鬼儿，扫兴没神儿~
　　思想起奴家好命苦~
　　死了都得码字儿~
　　……
　　这是什么？
　　他一下子听出来了。在念大学时，钟庆了解过地方曲目，这调子不就是《小寡妇哭坟》嘛。这是明朝曲目，小寡妇为了寄托哀思，创作了这样一出戏，后来流传了下来。可现在歌词变了，这根本不是为了哭什么死人，而是社畜在哭惨啊！
　　“大师。”不及钟庆反应，蒋明中唤了一句。
　　阴风暴烈，整间会议室的磨砂玻璃墙壁都呜呜叫着，那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一起变得越来越快，钟庆深深呼出一口气，秘书都吓得缩到墙角去了。
　　只见付道长站在香炉之前，正色凛然，飒然地扬起拂尘，冲向搁在门口的神像，朗声念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雷门火车朱元帅，即刻驱邪！”
　　钟庆吃惊地凑到附近……
　　阴风居然更加剧烈，黑色的鬼气张牙舞爪地向外蔓延，那鼓冷意顺着鬼气慢慢攀爬，钟庆的双脚都觉出了难忍的疼痛。会议室里的键盘声，就像密集的雨点一般作响，交织成诡异邪恶的双重奏。
　　蒋正中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声音更加厉害了？”
　　在秘书还没有料到的时候，钟庆大步踏上前，打断甄大师：“大师，你现在才召‘雷门火车朱元帅’，是来不及的。”
　　众人：？？？
　　不等其他人问，钟庆自己主动解释。虽然，关于这件事，他都解释得没脾气了：“因为不动明王最近很忙，等您把他召出来，估计要到后天了。”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面面相觑。几秒后，蒋正中问：“你怎么知道？”
　　矮道士以为他在讽刺师兄，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你什么意思啊？你懂什么？我师兄今年参加过道教盛会罗天大醮，还在请神仪式中拔了头筹。你又有什么本事呢？”
　　钟庆不语，又听付道长沉声道：“蒋总，这鬼数量颇多。是以，连不动明王也压制不住。我这边建议您，先做上七七四十九天斋醮，荐度亡灵，再给咱们广告公司重新选址，不要再在这里了……”
　　蒋明中浑身一震，秘书意外道：“什么？那我们里面的员工怎么办？”
　　钟庆轻叹一口气，插话：“我都说了，是朱元帅还没来……”
　　矮道士气得无语，但涨红着脸问：“难道你就有办法了？”
　　钟庆知道没法跟他们沟通了。在“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里，正好郑米米发来微信！郑米米发的文字：“这么吓人？阴差都不在附近，BOSS离你近，我请他去支援你。我先你发一条音频，你自己扛一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钟庆拿起手机，走到会议室门口，点开音频，放到最大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雷门火车朱元帅，即刻驱邪！”那声音悠远苍凉，却又正义凛凛，有雷霆万钧之势，劈到会议室的门上。
　　矮道士不屑：“你这法言，跟我师兄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钟庆看了一眼聊天记录，悄声说：“还真不太一样。”是朱元帅亲自录的小音频呢。


第6章 社畜
　　雷门火车朱元帅隶属于雷部三十六天将，他的名号通常被刻在道士的法器上。当道士们面对邪祟，做出手诀，念出法号，便可招出一缕雷元帅的神力，压制住邪祟。
　　泽云观付道长最擅长的就是请朱元帅，包括今年在罗天大醮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灵力深厚、最为精满炁足，才在全国上下的道士中出类拔萃，招出了朱元帅神力。当时全国各地道士都是激动烧香，把那火光三昧烧透了天。
　　在矮道士质疑的目光里，钟庆把一模一样的法号播完。
　　付道长一捋长须，沉声道：“这位居士，恕我直言，你播放的内容与我一样。况且，手机播放法号，还不及我亲口现场念号。”
　　话音一落，那会议室里向外刮的狂风就如被人掐断一样。因为风吹门的惯性突然消失，“嗡”得一声，产生了反作用力，还向里倒扣了一下。
　　敲键盘声唰然停止。
　　所有人一懵，付道长也愣住了。
　　秘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钟庆的手机。
　　矮道士脑袋转弯转得快，立马给这种神奇的现象找到了解释：“当然是我师兄先行招出了神将，朱元帅正在赶来，只不过你这么一放音频，凑巧对上了呗！”言语之间，都仍是对自家师兄的信赖。
　　大家先后恍然点头：“哦，对，有道理。”
　　既然都是请的一样的神，那钟庆手机里的音频，当然还是不如资历雄厚的付道长当场念号了！会议室门未开，于是付道长要继续自己的法术，他提起宝剑，潇洒地挽了个剑花，青衫在动作间猎猎生风：“雷门火车朱元帅，即刻驱邪！”
　　又见会议室的风又突然吹起，“轰轰轰”，就像被谁大力掼动。冷冰冰的空气又如毒蛇般攀爬了出来。
　　钟庆不理会他，仍旧拿起手机怼向门口，把那音频再度播放一遍。
　　下一刻，每一丝风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恰如平静的湖面一样安宁。
　　付道长也是生平未见这种场景，分外怀疑地抢在钟庆后又念一遍——风起了，钟庆又放手机——风停了——再念一遍，风起了——播音频，风停了。这场景太诡异，就像付道长招来了鬼，钟庆又把鬼赶跑一样。
　　浑身大汗淋漓的付道长终于偃旗息鼓，放手让从钟庆举着手机，一遍遍戳着音频。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不知道说什么好。矮道士大概满脑子跑过了无数问题，最终挑选出一个他最想问的：“你不是说，朱元帅没工夫来吗？”
　　“对啊，他没来，如果他能来，这门应该就能开了，”钟庆说，“只能暂时缓缓。”
　　矮道士凑近：“既然没来，他的神力又怎能注过来呢？”
　　“没有把神力注过来，也可以有别的办法。比如，这句话本身就是……”钟庆欲言又止。
　　“就有神力。”付道长若有所思地捋起长须，看向钟庆，这时，他眼睛里的目光完全不同了，非常复杂，涵盖了许多东西。
　　矮道士“嘶”了一口气：“师兄，你什么意思？咱们全天下道士，谁的神力能有你强？不对……”他突然止住了，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再有神力，如果念着朱元帅的法号请神将，也得朱元帅亲自来啊。除非这句话是……”
　　两位道士又懵懂又佩服又敬畏地看着钟庆的手机，就好像他捧着一尊神一样。这导致总裁和秘书也不敢发话，默默地看着他。
　　突然间，钟庆脸色一变：“不好。”
　　其他人：？？？
　　手机里的法号声截然而止，钟庆：“啊啊啊，没电了！”
　　他有些崩溃，明明出门时还有半格电，但是没想到这手机会是斗法主力。刚才又是跟郑米米沟通，也是超大声地播放法号，朱元帅的嗓音又那么震感强烈很是费电，导致突然间就黑屏了！
　　眼看着会议室的狂风再度刮起，俩道士跟一总裁一秘书不带思考、不约而同地奔向员工区，在各个办公位中摸索，寻找钟庆的同款Iphone手机数据线。每个人的心中都在叫喊：怎么能这时候没电呢？
　　钟庆也急了：“都这么多代了，续航时间就这么不行吗？”
　　秘书一边疯狂地翻找数据线，一边回他：“Iphone11还行！”
　　钟庆抓狂：“我就是1啊，1啊！”
　　秘书喊：“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是0啊！”
　　钟庆的脸瞬间红了一些。
　　狂风骤起，黑雾弥漫，办公区的灯光闪闪烁烁如同鬼魅，明明空荡的屋子，却在房间四处、不同地方，响起了诡异的键盘声，有强有弱，有远有近，成为了诡异的交响曲。
　　付道长：“糟了！”
　　就在一行人都在被越来越旺盛的鬼气搅得将近绝望时，冷不丁的，“叮”一声，不远处外面的电梯响了。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中，一道身影向这边靠近。钟庆抬起头，看到那穿着黑T的男人。
　　灯光闪烁，阴风四溢，诡异的声响延绵不绝，他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压低了的帽子下有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睛，乜斜看着会议室方向，不屑的表情。
　　裁剪合适的休闲裤也不能掩盖这把好身材，每一步虽然走得随意、散漫，但却令人觉得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杀气，跟这美丽的容颜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他冷冷地站在会议室门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竖起了一掌，“轰”，风停了，气散了，会议室的门开了。
　　钟庆下意识凑了过去：“白……白丘？”
　　好几天没见了，白丘还是这么帅，嗯，可能比他那位死掉的学长还帅。钟庆微微睁大眼睛。
　　白琦嘴角一抽：“我叫白琦。”
　　“白先生好。”钟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余几人看到这情状，都不敢走过去。付道长请不来神将，钟庆手机也压不下邪祟，这个男人来了，只是稍微动作一番，还能把会议室门打开，到底什么来头？
　　钟庆见他们满眼写着好奇与惧怕，也安抚一番：“没事，不用怕，只是我领导。”
　　付道长：……
　　等会议室的黑雾散尽之前，白琦看了一眼满地黄澄澄的符纸，冷冷道：“画得不好，现在都这么差劲吗。”
　　白琦温声对钟庆说：“你杂志选题做的不错，郑米米说，你想出符咒描红范本。这个可以，你去画，给读者们学习。”
　　钟庆小声说：“是吗？可是我不太懂，还是零基础。”
　　白琦道：“我给你画几个范本，你就是随便临摹一下，也比这些涂鸦地道。”
　　一直听着他俩说奇怪的话，矮道士又不服气了。有的人就算很会法术，但也不能样样都会。他盯着这个神秘莫测的男子：“这……这位居士，怎么能说我们的符是涂鸦呢？再怎样，我师兄画符天下第一，全国顶尖水平。”刚一说完，付道长掐了他一把。他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钟庆还觉得，白琦可能会说出，“因为我认识符咒创始人”这种奇怪的话，把道士们吓一大跳。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或者说不屑于说。
　　空气中静了静，白琦低头看巴巴瞧着自己的钟庆，两个人对视一番，那张美艳阴森的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紧张？你昨天，写一篇稿子，就把上煞级煞鬼给收服了。连咱们公司打扫卫生的都知道了。”
　　被他这么笑，钟庆难得地有点脸热：“还好还好。”
　　会议室黑雾散尽，白琦跟钟庆先行进去，付道长跟在后面，矮道士迈着小短腿凑来，总裁和秘书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缀在最后。
　　钟庆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熟的小郭，睡得面颊红润，头发翘起，打着小呼噜，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至于他身边……
　　白琦伸出手指，随意且自然地对了空中点了一下。
　　那可能是一个准备收服鬼怪的动作。
　　钟庆突然道：“白琦，你等等……先别收鬼吧，他还有愿望呢，”他转头，“蒋总，这只鬼说他叫胡飞，你认识不？”白琦鲜少被人打扰，但钟庆这么说，挑了挑眉毛，又把手收回，揣在兜里，拉了张凳子坐下。
　　在这间屋子里，只有白琦跟钟庆能看到鬼，别人看着他俩望向虚空的样子，都很惊恐。
　　蒋明中被提到，整个人一愣：“胡、胡飞？你能看见胡飞？”
　　秘书来得晚，但也听公司里传过关于他的事儿：“2008年在这里上班的那个胡飞吗？”
　　今明广告公司的确曾经有个叫做胡飞的员工，是一名文案，文笔很好。广告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饭，经常动辄加到半夜两三点、三四点，胡飞在那个时候有了严重的失眠症，就算四点下班回家，也睡不着觉，一直清醒着。他也是刚毕业、年轻人，根本不在意身体，上了半年班后竟然猝死了。
　　在帝都，甚至在广告圈，这种事情也并不罕见，加之时间隔了十多年了，现在几乎没有半点影响，今明广告公司也已经成为帝都最强的广告公司之一。
　　蒋明中悚然道：“都这么久了，胡飞总也该投胎去了吧，这确定是胡飞吗？”
　　钟庆不得不替鬼传话，证明身份：“你出席了我的葬礼，装得哇哇哭，很痛心的样子，其实我都看到了，没有挤出来一滴眼泪。”
　　蒋明中：“……我这个人比较内敛，当时确实哭不出来。”他忽然拔高声音，“胡飞，我给你家赔了八十多万，偶尔还会慰问你的父母，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办公室闹事，还祸害我的员工？”
　　钟庆传话，鬼说一句，他说一句：“因为，我看到你还在让员工加班！万一又有人猝死了怎么办？我不得闹一闹，让你们员工提前下班吗？”
　　蒋明中的脸上浮现出愧色。
　　钟庆继续传达：“就说这个叫郭钊的员工吧，一进会议室就累得睡着了，还做噩梦，说胡话，说见到鬼了，还给人打电话喊救命！我干脆就把他放倒了，让他睡个够。”
　　钟庆又对着虚空问：“那你为什么要唱那个‘死了都得码字儿~’的歌呢？用了《小寡妇哭坟》的调子那个。”
　　那鬼说：“他都睡了，那工作完不成，倒霉的不还是他嘛？我心疼他，就替他搞工作、写文案咯……反正我也不会再累死。”
　　钟庆：……
　　真是太社畜的鬼了。


第7章 道观官方读物（修）
　　胡飞享年25岁，生前担任今明广告公司文案一职，死后的理想是，让跟他一样鞠躬尽瘁的社畜免于猝死，让所有惨无人道的资本家都能坠入无间地狱。
　　“虽然第二条有点难，”胡飞咳了咳，“但是做鬼和做人一样，总要有些至高的理想。”
　　“你都不知道我们社畜有多惨，”胡飞流着血泪倾诉，“郭钊是最惨的一个。就这么一篇inhouse建设文案，他来来回回写了10多稿。开始写得精炼，领导说他不用心；他写长点儿，领导说他水文；他从外面找参考案例做灵感，领导觉得他偷懒。前天下午，领导跟他谈话，说觉得他最近不坚持自己的看法，领导说啥就是啥，从不反驳，证明自身实力不够。”
　　胡飞都快气飞了，气得会议室灯光频闪，玻璃齐爆：“你说倒霉不倒霉，连‘听领导话’都要扣工资！亏郭钊还那么爱工作……十多年了，我见过很多这种事，还遇到过许多猝死员工鬼！我一直憋着。只是遇到郭钊，把我又气得发作了！”
　　秘书脸色很难看，蒋明中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试探道：“那我如今怎样能满足你的心愿，让你安稳投胎呢？”
　　“蒋总，我觉得其实你人还不错，我的心愿很简单，”他望了望钟庆和白琦，“首先你们全公司不许员工再加班，领导层必须签协议，只要让员工加班，就扣自己阳寿。还有，把郭钊领导给我裁了，我觉得我更适合做他的领导，创意组一定会在我的带领下走入新的辉煌。”
　　蒋明中：……
　　钟庆：……
　　蒋明中：“不加班，可以做到。不用扣他们阳寿，我扣他们工资就行。”
　　钟庆替胡飞点点头。
　　蒋明中：“裁掉郭钊领导也没问题，但是你不太好做他的新领导吧？”
　　钟庆也插话：“小郭是我朋友，他到现在还是唯物主义呢。”
　　付道长一捋胡须：“这位小友，生死异路，不可相近。您还是抛弃执念，快快投胎。”
　　白琦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抬了一下头：“别想那么多别人的事。胡飞，不要逗留人间，今天寅时是你的投胎吉时，有事业旺道可以走，下辈子选择做个资本家，你想怎么宠员工，就怎么宠员工……”
　　胡飞跳起来，激动地四处乱窜：“啊啊，那怎么行？等到我下辈子上班还要好久，我的志向是守护全天下的活人社畜啊！？”
　　钟庆发现这只鬼有暴走趋势，立刻道：“胡飞，还有别的办法。实不相瞒，我正在做一本杂志，我可以把你的经历写出来，警醒世人，这总比你单打独斗效率更高。”
　　胡飞嚷嚷：？？？“骗人吧，怎么会有这种杂志，你怎么写？敷衍我呢吧。你们所有人，都是跟资本家站在一起的！”
　　道士们只能听到钟庆说话，不知道胡飞的状态。矮道士扒在师兄旁边耳语：“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杂志？会不会在搞传销？”
　　胡飞耳朵尖，闻言更是震怒了，风在吼，灯剧闪，他流起血泪。白琦一看不妙，立刻伸出手指，准备收服他！争分夺秒间，钟庆毅然决然地拿出随身带的电脑，当着他的面敲开自己邮箱，文件夹里有杂志选题，证明给胡飞看。又迅速建了个WPS！
　　【《猝死之后：我成为社畜背后的守护厉鬼，与加班现象持久作战》】
　　钟庆大力敲出回车键：“没骗你！看，我现在就能写！”
　　【题注：他把灯光熄灭！让狂风怒吼！令键盘狂响！他站在世界之巅，对着无情的资本主义宣战：不许加班！】
　　钟庆在闪烁的灯光中说：“你快过来瞧！”
　　【我们本篇要介绍的厉鬼小胡，是英雄，是斗士，更是普天下无数饱受迫害社畜的精神脊梁！……】
　　钟庆飞速地码字，完全没意识到电脑还连着墙上的幻灯机。道士、总裁、秘书都瞪大眼睛看着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在一个幽深的夜，厉鬼小胡接受了本刊编辑的采访。他的獠牙闪烁着孤寂的寒光，就像他猝死那天，心里受的伤！血泪从他的眼角无助滑落，就像他意识到，不能再保护社畜的失落！……】
　　白琦把手揣在胸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睛轻轻眨着，钟庆能够在一分钟内码出一百多字，胡飞已经坐下来了，收好鬼气，气喘吁吁地要给钟庆讲更多内容。
　　手机铃响了，他随手接听，一边往外走：
　　“喂，老朱？好了，没事没事，确实是个十多年的厉鬼，我也在呢。你那音频也有用，多谢……回头也帮我们弄弄媒体素材。”
　　这边钟庆文思如泉涌，胡飞生前身为文案，更是把事情交代得完备动人。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出来三千多字。
　　白琦在外面接了好多电话，结束要离开的时候，钟庆刚好也写完了。他给大家留了联系方式，便追着BOSS离开这里。郭钊仍呼呼大睡，胡飞说他还要再睡五个钟头，秘书把他搬到了沙发上。
　　这时候，付道长却发现矮道士坐在地上，抱着一只拷鬼棒，头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双唇微微颤抖着……
　　*
　　是日夜晚，月光很亮，今明广告公司大厦下小公园的树木，堆挤似的生长着。两人穿过一行银杏，斑驳的月光打在他们身上。一只白斑蝶在前面翻飞。
　　钟庆问：“白琦，你说，为什么人会变成厉鬼呢？”
　　“只要心中有执念，普通鬼都会变成厉鬼。”白琦说。
　　钟庆：“哪怕不打算害人？”
　　白琦：“跟害不害人无关，跟执念有关。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有的人做善事也会产生执念，譬如胡飞。最近帝都厉鬼多，超过历史水平，我们还在调查，寻找执念外的其他原因。”
　　他的声音音质清凉的，但是挺好听。特别是跟钟庆说话时，会显得有耐心。
　　钟庆：“白琦，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份。”
　　白琦没有吭声。
　　钟庆看着前方路上一粒粒被月光晒得洁白的石子儿，往前走了几步，倒转过来，面对他：“郑米米管你叫BOSS，你管朱元帅叫老朱。咱们公司门口有领导来访墙，还有南海观世音的照片。我刚才想，你得是酆都大帝吧？”
　　白琦默了默：“由于地府精神文明建设不足，很多人不会写‘酆’这个字，为了便于文化传播，我干脆改叫冥王了。”
　　钟庆也默了默：“看来精神文明建设迫在眉睫……连CEO都要改名字，也太惨了。”
　　白琦：……
　　钟庆：“还有，咱们真的没什么活人钱吗？我今天加班了，没有什么工资吗？”
　　白琦：“可以给你双倍冥币支付……等你百年之后……”
　　钟庆：“算了……蒋明中应该会给我一大笔。”
　　钟庆忽然又想起：“你们神仙会假扮成凡人去人间的中学念书吗？可能是微服私访的那种？”
　　“我没去过你说的那什么四中，我不是你死去的学长。”白琦声音淡淡的，不带有什么情绪。可是语速很慢，仿佛在安慰人。
　　钟庆嗫喏：“哦……那我能不能查查我学长死后投胎去哪了。”
　　白琦看向前方的那只白斑蝶：“如果你学长有一个很美好的灵魂，估计就像那只蝴蝶一样，往生后变成了更幸福和纯洁的所在。”
　　钟庆点了点头，他看向前面。蝴蝶翅膀扇动，像白琦轻颤的眼睫毛。
　　夜色里，他们看见小胡的灵魂，那个暴走的灵魂已然平息。钟庆告诉他，下辈子就算不去做资本家，也可以去劳动仲裁部门上班，为千千万万劳动者撑腰。小胡点着头飞走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以后还能再看见小胡。
　　*
　　当夜，泽云观。
　　付道长紧急召集观内高层领导道士开会，由道士小艾来讲述事情经过。小艾本身就生得矮，双手颤抖，吐字不清，双颊通红，非常可怜。他哆嗦了半天，才讲清事情的经过。
　　从会议室闹鬼讲到钟庆来，又讲到白琦到场，大家一直屏息听着。直到他讲到白琦接电话那里，他说：“我我我，看到了那个来电人的名字，就是，就是，雷门火车朱元帅。”
　　督管先喷了：“………？？？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付道长没有笑：“我们拿着拷鬼棒，那人接通电话后，拷鬼棒发热发烫，上次这样，还是在罗天大醮。”
　　拷鬼棒上刻雷门火车朱元帅法号全名，只有在接触到朱元帅即时的、强悍的灵力，才会呼应，发生这样的变化。平时做法术，它顶多只会微微温热而已。
　　大家默了默，寮房问：“不会是错觉吧。”
　　矮道士擦着汗：“这能有什么错觉？对了，你们看看这个拷鬼棒，它……”
　　付道长戴上一双白手套，才小心翼翼捧出了他的棒子。请大家一一净手、触摸。
　　大家上前，摸了一会儿，但凡摸完一个就会怔住一个：这拷鬼棒到现在竟然还在发热着，那得是多么强悍的灵力，注到现在都没完？？？
　　付道长正色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变化。可能就像电池一样，灵力过载，持续发烫。”
　　可见，它接触到了真实的朱元帅灵气。这怎么可能？按照道长所说，朱元帅还会给人打电话？录小音频？帮忙办杂志？
　　这件事让他们集体呆住，他们来回重复地抚摸拷鬼棒，面面相觑，三观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付道长郑重地解释，最要命的是，今天他们见的这两个活人居士，用很平常心的态度谈论朱元帅。特别是叫白琦的那个，管人家叫老朱，就跟叫什么同事、甚至下属一般。这是什么含义？这不是个什么神仙转世，也得有千年修为，这难道不能操纵天下灵界吗？
　　在大家的无言沉默里，付道长表示这件事绝不能张扬，又叫了一句：“孙住持，咱们账房最近宽裕吗？除了下个月修复神像的开支外和日常开支外，还能剩出多少？”
　　孙住持也是泽云观的高级管理人员，负责了本观的物资、财务和后勤工作。付道长法力功高，是华夏曲手可数的优秀顶尖道士，也是本院领导，所以，孙住持不会觉得他的话冒昧。
　　孙住持报出一个数字，大家思考了一会儿。付道长说：“我建议，咱们订上七百本杂志，作为我们道观的官方读物和信众赠刊，就这样吧。”
　　孙住持哦了一声：“杂志出了吗？我这就去订。叫什么名字？”
　　付道长点了点手机：“还没出……刊号有了，可以提前预定。名字叫，《灵感第2期特刊：活人见鬼怎么办》。”
　　所有领导：……
　　这名字也太……接地气了。
　　付道长一扬拂尘，沉声道：“钟编辑说可能再过半个星期，才会出杂志。届时请大家好好阅读，逐字记忆。这有可能是我们所能接触到的第一手、最靠谱、最有效的玄学刊物了。”
　　有人举手，颤颤巍巍地问：“咱们道观信众多，人来人往的，难免看到我们读这么奇葩的杂志，会有异议吧？”
　　连艾道士都知道怎么回答：“那可是雷门火车朱元帅的工作单位啊，有什么异议，我们配得上有异议？我们就是再修炼一百年，也不配有异议。”


第8章 印杂志（小修）
　　次日，小郭在公司睡得饱饱的，还提前下班，告诉钟庆：他昨天在会议室睡着了，今天却从CEO蒋明中的办公室醒来了。蒋总对他关怀备至，说他小领导总刁难他，所以把他的小领导炒了，还发布消息，以后禁止公司加班。
　　不让加班，实属广告公司罕见，小郭摸摸自己的脸：老板竟然……这么心疼我？
　　说到这里，小郭想起另一件事儿：“对了，我昨天好像做噩梦了，还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今天我电脑上有好几稿inhouse文案，是你来过吗？你帮我写东西了？”
　　看来，小郭对昨天的闹鬼事件毫不知情。
　　“我可没时间去你公司，肯定是你自己写的，写完睡糊涂了，”钟庆频频摇头，“你最近身体不好，前天拔罐还拔出30毫升水珠。”
　　“今天拔了，一毫升都没有，”小郭嘟哝，“呀，你又写新小说了。”
　　小郭拿起打印机旁的《猝死之后：我成为社畜背后的守护厉鬼，与加班现象持久作战》。
　　他读了读，就忧伤得难以自持：“这猝死鬼的事迹，也太感人了吧！我身边怎么就没有这样一只鬼，在我加班时他默默掉泪，在我挨骂时他义愤填膺。守护我、关怀我、替我吓老板、帮我写文案？呜呜呜，这世界欠我一只厉鬼！”
　　钟庆要给他接杯水，让他平息平息，可是他们都半个月没换饮水桶了，不知道里头脏不脏。
　　他忽然想起第一天去灵感集团面试，看到水桶上写着“唵嚩悉波罗摩尼莎诃”，灵机一动百度查了查，写了一张纸条，贴在水桶上，接出水来给小郭。
　　小郭：“你写的什么登西？”
　　钟庆：“净水咒，能超度水里所有微生物，你喝下去都是干净的。”
　　小郭愤怒：“你要是开公司、做老板，一定是最抠门，最让社畜愤怒的老板！守护天使鬼就要跟你这种人抗争！”
　　钟庆想着白琦的模样：“胡乱说！虽然抠门……但这种人还是不错的！”
　　*
　　半个月后，《灵感》杂志的“活人见鬼”专刊内容初步组好了。大概是出于感谢，这期间蒋明中给他转了一笔钱，说想要投资他办的杂志。钟庆算了算，几万块钱刚好可以租一间办公室，买一些办公用品，支付日常的水电开销。他的穷逼杂志社终于可以拥有个正常的社址了。
　　付道长也给他转了一笔钱，说要订700本杂志，多出来的捐掉。他说，到时一定会让泽云观开展深入的学习活动，好好研究更正统、更地道的道士做法方法。
　　钟庆：那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最优秀的道士，请最正经的神。
　　杂志内容组好了，也便已经可以下印厂了，但钟庆还想找读者评刊。
　　读者评刊，就是邀请读者阅读本期杂志，调查读者对内容的满意度，从读者的角度提出对这本杂志的优缺点。如此，编者可以修改调整内容，大概估算出这本杂志是否会被市场认可。
　　其实评刊不是必要步骤，特别是如果领导没有要求做，就纯粹是编辑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可钟庆是个谨慎的、追求完美质量的编辑，他一向喜欢找人评刊，认真吸取读者意见，一丝不苟地进行修改。加上《灵感》是个由他出手的新生杂志，他就更重视评刊了。
　　钟庆先把“活人见鬼”专刊内容和评刊表发给郑米米，由她发给地府工作人员进行评刊。
　　阴差王五团队给出的评价最好：“内容非常实用、优秀，详尽地列举了捉鬼的办法，可以供活人参考。杂志也兼具了文艺性，特别是猛鬼访谈，让读者沉浸其中，又能了解猛鬼的成因。”
　　神荼他们门神部门很有心，把捉鬼的新员工入职手册发来，让钟庆查漏补缺。王真人团队也不错，添加了几个常用有效的辟邪用品和手势。功曹司那边太忙了，说下期再看，其他部门没有反馈……钟庆也理解，毕竟他杂志不红嘛，总会有读者不想看。
　　不可逃避的是，钟庆也得找活人评刊。毕竟，《灵感》这本杂志，不仅要挣死人钱，还要挣活人钱，而且赚活人钱才是最重要的……
　　思来想去，他点开了自己散伙杂志社的旧同事群。这个群在前几天时，还讨论过灵异事件。记者见识广，帝都鬼又多，几乎每个旧同事都能说出一两件。
　　钟庆：“打扰一下大家，想请大家帮我个小忙。”
　　徐亮程：“怎么啦？小钟有什么需求了，快说快说！”
　　钟庆：“我最近在做杂志，是一本新上市的杂志，但是拿不准内容。各位都是资深编辑，最专业了，我想请大家帮我评评刊。”
　　徐亮程：“@所有人帮钟庆评刊啦，小钟PDF发来……”
　　钟庆正准备要发PDF，苏京说：“做杂志？不是吧钟庆，咱刚倒闭一本，你又要做一本啊。你怎么还要搞纸媒呢？”
　　徐亮程：“谁能像苏总这么厉害呢，一投简历就拿到大厂offer，我们这种小虾米，还不是有什么工作就干什么工作……”
　　钟庆没有回苏京，他点开文件夹，把PDF和评刊表链接发到了群里。
　　没有任何编辑会在评刊会上走神，钟庆的眼睛也丝毫不曾离开群对话框。足足两分钟，这群里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大一会儿，苏京发了一屏幕的问号，在后面刷屏：“钟庆，你没开玩笑吧？”
　　苏京：“钟庆，我们之前虽然在群里老说鬼故事，但你也不能当真吧。你真写撞鬼指南啊，还写了127页啊？”
　　钟庆回复：“嗯，这个确实是我亲自搜集、货真价实有效的捉鬼辟邪指南。你没有试用过，可能就觉得荒谬了。”
　　苏京：“……”
　　钟庆：“本刊主要写给撞鬼人士。还请大家多多抛弃成见，尽可能以一个真实撞鬼的读者角度进行阅读，对杂志的选题、文风、配图等等做出综合的考量。”
　　钟庆：【拜托猫猫.jpg】
　　钟庆：【群红包】
　　苏京：“我的考量就是，你找工作的水平不行。”
　　钟庆没再搭理他。苏京上班时，特喜欢争版面，但是重点文章一向又由钟庆写，导致他俩不太对付。这次，钟庆更在乎的，是其他编辑的评刊结果。几十号人都是老媒体人，平时也对钟庆不错，他们的意见更客观、更精准。
　　为了防止大家不好意思发表意见，钟庆把评刊表设计成匿名的。大约花了半天时间，钟庆收上来三十多个评刊结果。
　　有许多人觉得杂志挺搞笑，说钟庆可以尝试去卖，但可能小众，卖不好。有十几个人，是把杂志逐篇从头看到尾的，觉得钟庆的选题组得还行，但始终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劝钟庆再想想。
　　只有三四个人认真给了内容上的建议，比如应该把标题取得更吸引人，比如某些文章篇幅太长，应该以图为主。还有个人写了很长的鼓励，说看到了钟庆在文笔上的进步，特别是煞鬼小雪专访写得不错。期待出刊，说一定会支持。钟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以前老主编给的友情分……
　　钟庆把写了建议的评刊表来回看了许多遍，逐一进行修改，才去联系下印厂。
　　*
　　《灵感》的创刊号叫做《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是郑米米联系下印的。当时地府对杂志没有做任何评刊、毫无规划，用了昂贵的铜版纸，出了一期就停刊了。
　　如今，钟庆去找《已倒》杂志的合作印厂，也就是琉璃厂印刷厂，准备下印。
　　结合杂志评刊情况和经济情况来看，不太被活人看好的《灵感》，就用最便宜的45g新闻纸即可，印量也得保守点……先给投资人蒋明中送去500本，再给泽云观印700本，钟庆自己印出300本，刚好凑个1500本。钟庆很是心虚，觉得自己也不见得能把那300本杂志卖掉……
　　不过，钟庆最担心的是，如果印厂看到自己的内容，会不会连印都不愿意印。在杂志的版权页上，一定会写印厂的名字。印刷厂李哥很有可能和大部分编辑同事一样，觉得这本杂志很荒谬，没准还会以把厂名印在上面为耻辱。到时候，他就只好再找其他的印厂了……
　　钟庆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但是，现在先走一步说一步。带着这种心情，他给印刷厂负责人李哥打了个电话，就出发了。
　　琉璃厂位于帝都市中心附近，是条起源于清朝的古文化街道。它曾经充盈着参加科举考试的文人墨客，现如今是古玩古书交流区，无数老外和游客穿梭其中。他今天来这边，甚至看到好几个道士走来走去，游客们还与之照相。
　　至于印刷厂，则建在琉璃厂东街西北角，这是一家老字号印厂，如今主印字画书籍，以及零星杂志。现工厂负责人叫做李瀛之，是钟庆和杂志社同事的熟人。
　　钟庆给李灜之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听。
　　他心想，可能对方比较忙。
　　印刷厂门口赭红色的墙皮脱落，木质大门微微打开，钟庆一闪身便进去了。里面是一条卵石铺就的小道，青石盖就的厂房即在尽头。
　　丝丝的黑气，从厂房的窗子里向外冒出，钟庆心脏骤一紧缩，给郑米米发了一条消息。
　　他则径自走进厂房，厂房里是他所熟悉的那处场景。在青灰色的地砖上面，十几台印刷机正在隆隆自动化工作，印出字迹的纯白纸张，从一侧源源流出。黑色的雾气弥漫在车间里。
　　李灜之穿着他经常穿的那身深蓝色工作T恤，拿着一本杂志走来，他面色苍白，特别是嘴唇，几乎看不出一点血丝。
　　钟庆轻轻说：“李哥，我来印杂志。”
　　“你看了我发给你的文件吗？”
　　李灜之慢慢吞吞地说：“看了。印吧。”
　　钟庆缓缓道：“哦……我要印1500本……”
　　李灜之轻轻眨了眨眼，他说：“太少了，印1000000本吧。”
　　钟庆：？？？？虽然，他心里的确胡思乱想，要印1000000本。但李灜之怎么知道，怎么会说出口？
　　这里的一切都太诡异了，钟庆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他。嗒嗒嗒，又是一阵脚步声。
　　越过李灜之的肩膀，透过黑色的雾气，在钟庆的视线中逐渐出现一个人形的轮廓。他惊讶道：“学长？”


第9章 觉
　　钟庆看着学长那双久违的眼睛，黑黑的，深深的，像雨夜里的树叶一般湿润。
　　虽然柏寒长得酷似白琦，但他更有少年气。学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浸在饱满的阳光里。他只要眨眨眼，会让钟庆想到那时一叠叠的课本、游戏的电子音乐，还有吵吵闹闹的大课间。
　　明明，印厂里阴风沉重，可是钟庆连呼吸都轻快了。
　　入职《灵感》之后，钟庆能见到鬼了。他经常会想，如果让他选择一个能见的鬼，他会选柏寒。
　　鬼怪会让他胆战。但是如果能见到柏寒，那么能见鬼也是一种快乐的事。
　　在钟庆不理会李灜之后，李灜之便像木头一样，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柏寒对着钟庆，微微笑了笑。
　　钟庆一步步走到柏寒面前，看清楚他还穿着多年前那身旧校服，袖口上有他的签名。钟庆微仰着脸说：“学长。”
　　好久不见，脑海里瞬间想起很多念头，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先说什么。柏寒也没有开口。
　　在他印象里，柏寒并不是这般话少。特别是在钟庆不说话的时候，柏寒便总充当先开口的角色。哪怕随便说些细细碎碎的，填充在两个人的时光里。那曾是钟庆最快乐的时光。
　　柏寒缓缓张开嘴，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入职《灵感》了，我要跟你一起写稿子，下期，我负责写30篇。”
　　钟庆：……
　　钟庆：…………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钟庆时常会豁出荒谬的脑洞。方才，因为柏寒不说话，他便在脑子里胡乱想：要是柏寒也入职《灵感》就好了，他要欺负学长，要他写30篇。
　　没想到这个“柏寒”竟然会说出口。
　　柏寒：“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能猜出你说什么。”
　　钟庆：……
　　柏寒偏偏头：“你又想，要怎么回答我。”
　　钟庆：……
　　柏寒：“你在想，我到底是好鬼，还是坏鬼。”
　　不对劲儿，真的不对劲儿。钟庆定了定神，避开柏寒的目光，缓缓向后退去。
　　这时，李灜之和柏寒两人看向钟庆，眼神直勾勾地，嘴巴同步张开，异口同声地说：“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们懂你说的是什么？”那声音就像是故意设计好的恐怖片配音，双人同时发音。
　　钟庆掐住自己的手掌心，哪怕为《灵感：活人见鬼怎么办》查询了许多资料，他也没听说过这种能洞察人内心鬼怪的情况。
　　他微微闭上眼睛。
　　两个人嗒嗒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冷冽的空气，昏暗的灯光，凝重的黑雾。浑浊的呼吸，凑向了他的鼻尖。
　　钟庆垂着眼，他忽然又发现，李灜之和柏寒都微微屈身，两个人似乎想要找寻他的视线……
　　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面对多数鬼怪之后，强大的直觉要求他此时集中注意力，专注当前念想，只剩下其中一句话。他定定地看向李灜之——
　　在浓沉的黑雾中，李灜之真挚道：“是的，你的杂志写得非常好，你是全天下第一号优秀作家。”
　　钟庆躲开眼：噗。
　　是的，专注想一个单纯的念头，对视面前的鬼，这鬼就会读出他的思想，但它不会在意这思想本身到底是什么。
　　钟庆又去看他。
　　李灜之把双唇向两边吊起，露出森森的白牙：“身为印厂老板，我印过这么多书，属你写得最好了，你能拿诺贝尔。卖爆！”
　　钟庆躲开眼睛：“哈哈哈对。”
　　李灜之振拳高呼：“纸媒不死！”
　　钟庆：“不死！”
　　李灜之拿起计算器：“给《灵感》印上十万本！”
　　钟庆：“说得对，不许反悔！”
　　整个场景变得滑稽起来。钟庆不去看李灜之，他举起手机，对着柏寒拍视频……
　　在昏暗奇诡的灯光下，柏寒幽幽道：“学长想你了。”
　　柏寒流着血泪：“你们杂志社老板是穷逼，连工资都开不起。”
　　柏寒诡异地拍拍巴掌：“学长打工给你挣钱，学长给你洗衣服做饭。”
　　虽然明明白白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他仍然笑得乐不可支。要知道柏寒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学校里算是高冷的学神。他实在想不到，模样俊美无匹的学长，给自己洗衣服做饭的样子。
　　*
　　忘川河，汹涌的河流翻滚出碎沫，无数人的手伸出河流表面，像起起伏伏的苍白树杈。一阵金光闪烁后，神音骤响，涤荡其中，双双白手如蝴蝶一样飞离了河去。
　　“渡不完的恶鬼，挤爆了的转生台，塞满了的炼狱，真是够了。”
　　飒飒风中，男人趺坐于河岸旁，冷冰冰地抱怨着。他瞳孔里的血色渐次褪去，显现出原本的幽深黑暗。
　　由于地府恶鬼爆满，导致忘川河也有无数失足跌落的可怜鬼。白琦便会去超度。
　　待猛涨的水流慢慢褪去，才露出岸边“忘川河水清又清工程”的木牌，可怜兮兮的护栏摇摇欲倒。
　　“叮咚”，手机响了。男人把手机从手骨做的支架中拔了起来，才看到钟庆发来的数条微信，还有郑米米的未接电话。
　　白琦回看记录，钟庆给他发微信了。自他们在今明广告公司加了微信后，钟庆总共就给他发过四条消息。“领导，这是样刊”，“领导，我去印厂了”，“领导太忙，我去找郑米米吧”，“下印厂都要跟总编通报的，微信如果找不到你，烧香能找到你吗？”
　　白琦在烧香那条后面回了一句“下印厂吧”，后来就再也没有过沟通了。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钟庆一口气发来这么多消息。能有什么要紧的呢？
　　钟庆：“领导，我没见过这种鬼，一点也不恐怖，真开心呢。”
　　“领导，郑米米说阴差没空，掐指一算，说我今天不会死，至多断胳膊。”
　　“咱们灵感集团的企业文化可真好，我好喜欢我们公司啊。”
　　“您也不说话，好高冷，我可真喜欢您这样的领导。”
　　就着忘川河水的反光，白琦点开钟庆最新发来的小视频。镜头拍得摇摇晃晃，似乎还有笑声。白琦看到，自己穿了身烟灰色的校服，站在一把高脚凳上，高声朗诵：“钟庆获得了最佳员工奖，享年薪五千万。”
　　白琦：？？？
　　钟庆：“老板，谢谢老板！”
　　“我会永远保存这条视频的，老板！”
　　“领导，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学长，我说过的，他和你长得好像！我正在让他cos你。”
　　白琦赶到琉璃厂印刷厂时，凳子上的那个中学生，正在给钟庆郑重其事地颁发诺贝尔文学奖，说他是天上人间宇宙第一大文豪。
　　旁边站着个模样斯文的人，鼓掌，说会把钟庆的杂志翻译成十四种语言印往全球，再印一本一千页的大厚杂志，狠狠拍在白琦脸上，要他知道，谁才是挣钱多的爸爸。
　　白琦看着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闪，而后轻轻咳了咳。
　　钟庆这才转身，做出讶异的表情：“领导，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您要是忙，就不要管我了。”
　　白琦只看了一眼前面的“学长”，便又去看钟庆。年轻人闪烁着他熟悉的狡黠目光：“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学长和印厂厂长一直在说奇怪的话呢。”
　　“是‘觉’，不是本土鬼怪。”白琦忽略钟庆那张嘴说瞎话，解释道。
　　“‘觉’，就是能够觉察出人内心的意思。只要看到他们的眼睛，他们就会读心，化出相应的样子，说出相应的话。”
　　钟庆作出震惊的样子：“啊……原来是这样，我才知道。可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白琦没有戳破钟庆的拙劣演技：“一般人遇到‘觉’，会产生深深的恐惧。‘觉’就会吞吃这种恐惧。”
　　他冷冷地走到“李灜之”面前，穿着深蓝色工作装的“李灜之”正要看他，白琦缄默不语，“轰”得推出一掌。
　　“李灜之”一米七的身形就像气球泄气般，瞬间萎缩、扭曲。一只眼睛圆溜溜的怪物在地上扭动，它周身覆盖黑色的长毛，长得颇似猿猴，吱吱叫着。
　　“‘觉’是没什么脑子的怪物，”白琦又道，“你们凡人也可以简单应对。你只要走到他面前，什么也不想，坚持十多秒，他就化为原形了，你试试去。”
　　闹妖怪现场变成了教学现场，钟庆乖乖地走过去，他看了看柏寒。
　　“学长，再见了。”
　　那酷似白琦的人，穿着烟灰色的校服，头发柔软地垂在脸颊两侧，清澈的双眼注视着钟庆。
　　“不行，”钟庆看了他几秒，突然认输，“老板，我做不到，我只能坚持三四秒。”
　　钟庆偏开眼，白琦便猝不及防地与“觉”对视，倏然间，“觉”变成另一个年轻人的样子。他有着颀长的身形，青色的长衫，笑得弯弯的眼睛，翘起的唇角。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钟庆只看了一眼便躲过脸去：看到领导的秘密，会不会灭口？
　　可是白琦一直没有说话。钟庆诧异地望去。他从来没有见过白琦出现那样的表情。
　　一直以来，白琦都冷冰冰的，脸上像挂着霜雪，而现在，他竟然笑了。白琦甚至走了过去，伸出双手食指，左右各一边地戳了戳那年轻人的微圆面颊：“找了你二十多年了，是有点想念这张脸。”
　　“轰”！
　　下一瞬，白琦推出掌风，在凄厉的叫声中，那人瞬间化为“觉”的原型，在地上吱吱叫着。
　　*
　　两个人把觉捆住放好，在印厂走了一圈，才发现倒在仓库里的真正厂长李灜之。
　　李灜之从昏睡中转醒，战战兢兢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今天是周日，他给印厂人放假，只有自己过来值班。一路上沿街过来，有人跟他打招呼。
　　李灜之想：应该是我的客户吧。
　　那人便说：“我是你的客户。”
　　李灜之也没觉得奇怪，带他进了厂，问他要印什么。
　　这人迟迟不开口。自从他进了厂，厂房里的灯便开始闪闪烁烁。空气越来越冷，李灜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知道帝都最近的鬼故事不少，虽然是大中午的，李灜之也被吓到了。他心想，不会是印冥币吧，我们这么大个工厂，那不得印四十个亿起步。
　　那人就凑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我印冥币，印四十个亿的。”
　　李灜之就被吓昏了……
　　钟庆心想：这也太惨了！
　　他拿出手绢给李灜之擦汗，问白琦：“白总，‘觉’伤到凡人后，应该怎样补补？”
　　白琦告诉他：“生魂被这种低等怪物啃噬，没有太大关系。好好休息上四五天就好了。”
　　他又教学：“你知道了吧……正常人看到‘觉’，都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钟庆：“您的意思是，我不太正常，才让两只‘觉’说相声。”
　　白琦：“正常人也不会愿意做《灵感》编辑，还写上那么一期‘活人见鬼怎么办’。”
　　钟庆推了推眼镜：“那您还雇佣我，您也不正常。”
　　白琦：“大胆点，以后跟我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不要这么小声，也别发抖。”


第10章 八一八
　　一开始钟庆还担心印厂不肯印《灵感》。没想到负责人李灜之经历这一番事件，认识到这世间竟是有鬼怪的，便对杂志产生了兴趣，决定自掏腰包，多印1000册，还要再订阅100本，送给朋友和家人。
　　“现在这世道这么乱，连外国妖怪都来了。咱们这杂志肯定有前景、有市场。”
　　盛情难却，钟庆接受了李灜之的好意，且不免产生一丝希望：万一杂志……其实也还行呢。
　　钟庆和白琦踏着星光出了厂门，琉璃厂外，游客零散，地灯橘色的灯光如同飘纱。是可爱的夏夜，星子闪烁，蝉鸣阵阵。
　　“老板，”钟庆忽然提起，“原来你也有一直在找的人啊。”就像他一直在找柏寒一样。
　　相处几次，钟庆有时候会忘记白琦是个冥王，只把他当做普通老板。这问题问出口后，他才觉得有些冒犯。
　　白琦静了静，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又把视线收回到人间长路上。最终他的声音像冬日里涩滞的冻泉：“那是阿文……是文曲星君，离开我二十三年了。”
　　钟庆很快想起来，《灵感》创刊号上，冥王专栏的文章名就叫《怀念我的朋友文曲星君》。那又是一个传说里的人物了，他一时惆怅。可见岁月万古，离别总是常态，不分凡人与神仙。
　　“他在人间吗？你一定会找到他的。”钟庆安慰他。
　　他原谅老板不帮他找柏寒了。
　　有大人在喊奔跑的小孩子回家，那喊叫声盖住白琦淡淡的回应：“他早就投胎了，样貌也换了，我们谁都找不到。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文曲星君。”
　　隔了好一会儿，白琦又问：“你那个学长……你喜欢他啊？”
　　钟庆轻轻嗯了一声。
　　白琦似乎要开口说话，但最终没有吭声。
　　钟庆也不想说这个，他换话题：“白总，我们《灵感》杂志在准备搬家去新办公室了，别人搬家，领导都会送礼物，你会给我个礼物吗？”
　　几秒之后，白琦才往他手心里放了一枚硬币。
　　钟庆：？
　　白琦：“能够化新家的煞气。”
　　钟庆：“天呐，看上去真是很珍贵，很有用，一定是您精心挑选的最合适我的礼物呢。”
　　白琦：……
　　*
　　几天之后，杂志便印好了。钟庆把地址给李灜之，让他寄出一部分给蒋明中和付道长，其余多出来的杂志暂放在他的库房。等钟庆搞定新办公室后，再把杂志腾出来。
　　钟庆心想，付道长是要把杂志给道士们看的。不知道蒋明中这个投资人会如何处理杂志。也许会捐给什么宗教场所？或者跟李灜之一样，送给朋友？
　　当日下午，小郭给他打来了电话。郭钊尖叫，蒋明中给他们员工发福利，一人发了一本《灵感：活人见鬼怎么办》杂志。
　　钟庆：……
　　郭钊虽然嘴上说喜欢鬼，但钟庆明白，他实际上是个铁打的唯物主义。
　　郭钊：“这杂志是你单位办的吧？我看到你写的文章了，一眼认出来了。猛鬼小雪，社畜小胡。”
　　钟庆：“是……”
　　郭钊快把钟庆耳朵吵聋了：“你坦白告诉我，你们杂志是在认真写捉鬼吗？ ”
　　他实在太凶了，钟庆只好干巴巴地道：“不是，全都是搞笑文学。”
　　郭钊：“哦，漂亮！我们老板说，这杂志很科学，要我们好好学习！”
　　钟庆：……
　　郭钊暴躁：“老板要我们各部门安排训练捉鬼，不说了，我这就去练了！要不是知道蒋总是个好人，这个B班我真是不想上了呢。”
　　钟庆：…………
　　今明广告公司的女设计师赵美丽拿到杂志后，听完领导的要求，愣了足足30秒，才打开她常去的论坛，码起了帖子。
　　【主楼：八一八我那要求全公司学习捉鬼的老板】
　　报！我老板今天有奇葩新招数，还挺搞笑的嘞！
　　我老板平常就很迷信，前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让全公司下班回家，他找了两个道士来做法。
　　这就算了，老板今天还发来员工福利，就是这个杂志，要我们组织学习捉鬼。
　　老板说世道很乱，时间很紧，杂志内容很深，员工各取专长分工学习。
　　文案岗同事主要研读背诵《和太上老君一起诵读：太帝寝神灭鬼除凶咒》、《与阴差大哥同行：捉鬼最常用口诀》。
　　设计岗同事主要训练杂志周边《地府倾情奉献：常用捉鬼画符描红》、《捉鬼十字绣：你绣出的每一笔都有保命灵气》。
　　客户部同事要精读讨论：《巧舌如莲劝说厉鬼从良：只看这篇就够了》、《四大门神专访：千年积累的吓退猛鬼经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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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看后争相吐槽，大为震惊。
　　【笑死，你们这是什么公司？这还能招到人？】
　　【你们工资是有多高才能容忍老板？】
　　【蛤？坚决不学会被开除吗？】
　　【这杂志还怪有信念感的嘞，难道这个编辑的老板，也给他很多钱？】
　　赵美丽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小V，也能把帖子刷出热度了。她回复其中一个：
　　坚决不学，不会被开除。但是……哈哈哈哈哈如果该名员工以后在公司见鬼，又没有正确应对，导致身体造成损害，公司就不负担责任了！
　　到了后面，网友全在跟着赵美丽哈哈哈，说现在打工人越来越难了，也太宠老板了吧。
　　*
　　帝都，平安饭店。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许冬冬拿着手机笑出了鹅叫声，旁边的闺蜜对她一脸嫌弃。
　　“你看，你看这个帖子鹅鹅鹅！”许冬冬把手机拿给闺蜜看。
　　闺蜜：“……这是什么玩意儿，什么？公司全员学捉鬼？”她看一眼也笑出声了。
　　两个人专注刷帖子，连饭凉了都顾不上吃，出了饭馆才发现，连末班车都没了。
　　“滴——”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两个姑娘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又开始吵吵闹闹。
　　开着开着，许冬冬觉得不太对劲儿：“师傅，我们要去的是团结湖，您是不是开错了？”
　　那司机说：“没有开错。”
　　闺蜜也发现有问题：“不对，我们从饭店到团结湖，是一条笔直大公路，现在您开的地方，我都没见过。”
　　那司机嘿嘿一笑：“你们自己看看导航对不对。”
　　许冬冬往前看了一眼导航，没错呀，这正是从平安饭店向东走，所在的位置是平安大道，通往团结湖……可是，这条路她走了十多遍了，为什么觉得路两边的风景不太对呢？这也太黑了。
　　导航旁边，就是出租司机摆放的工号和照片。许冬冬余光里看了一眼，便双腿发软，捂住嘴。这个司机的工装照片，竟然带着个木框，黑白色，就像是……遗像一样。车牌号写的是：京D444444……
　　司机“滴滴”地按了喇叭。
　　闺蜜和许冬冬往窗外看去，不知何时，一辆又一辆黑色披纱的灵车，在车窗外无声掠过，小小的道路显得格外拥挤……
　　有一张白色的脸扒在其中一辆灵车的后车窗上，跟许冬冬他们注视。
　　“现在死人好多，”司机说，“连车都不好打，平安大道都快挤死了，你说你们多幸运……”
　　许冬冬冷汗直冒：“师父，我们能下车吗，我们不是死……死人……”
　　司机一听，就气了：“我好不容易接一单，你们就想赖账？不行，要下车就先给钱！”
　　许冬冬手机都要拿不稳了：“我、我扫您二维码！”
　　那司机歪过头来，露出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地下不用微信转账，只接受冥币现金支付。”
　　许冬冬抖得说不完整一句话：“师、师傅，我回去给您烧钱行不行？我烧个几十万都行！”
　　司机冷笑，他一字一字地说：“哪有先下车后交钱的道理。”
　　眼泪从许冬冬的眼眶中滑落。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她满脑子
　　这个时候，闺蜜忽然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颤抖喊道：“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
　　许冬冬：？？？
　　闺蜜：“若有恶煞鬼来临，地头凶神走不停~”
　　许冬冬：？？？？
　　接下来，闺蜜扶着前靠背，从座位瑟瑟缩缩地站起来，拿着一面化妆镜，诡异地扭动着上肢：“前方小鬼请听令，天清清，地灵灵，苦海无涯立回头，把我们送到阳间行不行~”
　　司机脸色一僵：“行！”
　　闺蜜似乎也没料到司机师傅答应地这么快，但几乎是转瞬之间，出租车速度飙升。许冬冬差点吐出来，睁不开眼睛。
　　几秒后，许冬冬和闺蜜两个人坐在地上，“滴滴”，前面开过一辆又一辆正常的出租车。橘黄色的路灯光温柔地罩在他们身上。
　　闺蜜说：“我靠……我刚才死马当活马医，背了个口诀，就是你刚才让我看的那个帖子，公司全员学捉鬼那个……”
　　许冬冬还在懵：“啊？那不是搞笑帖子，地摊杂志吗？？？”
　　闺蜜气喘吁吁：“什么地摊杂志，就是救命杂志啊。就楼主拍照的那个《与阴差大哥同行：捉鬼最常用口诀》，我觉得好玩，随便记了一条。”
　　许冬冬：……
　　闺蜜：“但是那第一条口诀太长了，我也记不清楚嘛。我又想起来《四大门神专访：千年积累的吓退猛鬼经验谈》，说普通鬼怕镜子，我就拿我的化妆镜甩来甩去，没想到真把司机给唬到了！”
　　是夜，网友【冬冬】在【八一八我那要求全公司学习捉鬼的老板】下狂刷了30多楼，告诉大家这本杂志是有用的……
　　彼时大家还在骂老板，冬冬说大家快不要说了，停停停，这本杂志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网友：？？？？
　　还有人引用【冬冬】半个小时前的回复：【这杂志社不是把大家当傻子吧】，以及【这发杂志的老板也是个缺心眼子。】
　　网友：【你的三观能改得那么快吗？】
　　冬冬说：【我错了，我为自己的无知道歉，我深深道歉，我打算订购300本杂志，抽300个送本论坛坛友，表达我的歉意。】
　　网友：？？？？？？
　　【冬冬】还公开回复楼主【美丽】：能不能把版权页拍照给我？让我看一下编辑的联系方式！！我这就给要给他写感谢信！！
　　楼主【美丽】：你确定？？版权页的确有邮箱，但是这篇文章结尾也有感谢办法：
　　“如果您觉得《四大门神专访：千年积累的吓退猛鬼经验谈》对您有所帮助，请您为门神老爷烧香，这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感谢。”
　　[图片]
　　【冬冬】：我这去写邮件，去买最粗的香！
　　网友：？？？？？？？


第11章 搬办公室
　　许冬冬也没有料到，她的电子邮箱还会接到《灵感》编辑部的回信。
　　【亲爱的读者冬冬】
　　本刊编者甚感欣慰。
　　能给您帮忙，是本刊至荣幸。
　　让普通人学会捉鬼、学会辟邪，正是本期特别策划的宗旨。
　　今天早晨，四位门神在执勤过程中，均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您的善念回报，欣慰之情难以言表，公司规定，大额收礼均需纪录，特列明细如下：
　　青莲牌高端佛檀香20把
　　传统老式黄纸80张
　　冥币大金条百世流芳纸艺品4套
　　男士纸棉衣8件
　　如有出入，还请您更正。
　　专家们让本刊替他们向您表示由衷的谢意，他们之前奔波于大江南北，疲累于看门，几乎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以微不足道的科普，就得到了您的致谢。
　　专家表示，香很好吃，棉衣款式不错，等到冬天会换上。
　　许冬冬接到邮件后，一本正经地读了几行，读到后面就坐不稳了。
　　今天早晨，家附近的香烛店刚开门，她就买了檀香和老式黄纸，让别人看到的概率很小。
　　关键是，那冥币大金条百世流芳纸艺品和男士纸棉衣，是她爹妈早早买好放在床底下的。他们原本打算，在今年七月半鬼节的时候拿出来烧给祖宗！许冬冬今天随手拿出来，跟檀香和黄纸一起烧了……
　　在家烧香烧纸的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和别人提起过，家里只有她自己。
　　许冬冬又把邮件逐字读了好几遍，才意识到，这家神奇杂志社是多么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人生中。她没有再把回信内容贴到论坛里，因为她知道，就算贴了，也没人信……
　　另一边，地府也掀起小小轰动。
　　要知道，神荼、郁垒、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四个门神，虽然在阳间的名声够响，可在阴间，不过是“四个看门老大爷”。
　　当初，人资员工郑米米帮钟庆收集素材的时候，许多部门都不上心，甚至还有冷嘲热讽的。可这四位老大爷特关心后辈，他们最积极、最贴心！
　　这次，地府职工们看到，这四位大爷只是稍稍接了个采访，几乎没有出力，就收到了一大堆香火，可以说是躺赚……这不比其他部门累呵呵地搬砖强吗？
　　功曹司之前不愿意接受采访，还说没空评刊。这回又巴巴地托郑米米问钟庆，问下期能不能写写他们，他们也有很多素材。
　　钟庆婉言谢绝：《活人见鬼怎么办》专刊没有出第二期的打算。单单这一本，内容已经很全面了，下期具体写什么，还没开始策划。感谢功曹司的大力支持，如果到时候有需要，再联系他们吧……
　　*
　　在印厂负责人李灜之的帮忙下，钟庆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办公室，作为《灵感》社址。
　　本来，钟庆没好意思要人家帮忙的，但李灜之非帮不可。他人脉广，听闻亦庄有许多中小企业老板拎包入住的办公室，房租又便宜，就帮钟庆联系了。
　　另一缘由，也是李灜之听别人说的：传说中亦庄在古代即为“义庄”，是存放棺材的地方，附近还有许多古坟墓，恰恰有利于钟庆采风，写那本奇葩杂志。
　　钟庆闻言一想，确实合适，便应了下来。
　　搬办公室这天，估计是个入驻办公室的吉日，对门老板也在搬家。
　　老板叫朱确，三十岁出头，本着跟邻居友好相处的原则，两个人分别到对方的办公室逛了一圈。
　　朱确先看了看钟庆这边：“你这边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桌子也很旧。”
　　钟庆不太好意思：“刚开始创业要省钱，还有些家具是从二手市场订的，一会儿就到。台式电脑和办公用品是新的，下午物流就到了。”
　　朱确：“这么穷啊？你这是什么公司呀？”
　　钟庆：“……办杂志的。”
　　没想到，朱确眼睛突然亮了：“做媒体的啊！办杂志好！写软文吗？到时候，能不能帮我们公司发发广告，宣传宣传？”
　　钟庆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说：“……等有机会吧。”
　　朱确了然：“没事没事，我都懂，我到时候会付广告费的，不会让你白写。”
　　钟庆心想，等你看到我杂志是什么了，再讲广告费的事吧……
　　去朱确的办公室逛，倒是让钟庆大开眼界。老板在门口养了一缸金鱼，老板说“金”就是钱，养了金鱼才会赚钱。
　　金鱼的数量也很重要，鱼缸里又3条黑的，6条红的，意思是“三三不尽”、“六六无穷”，简单来说就是赚不完钱。
　　屋里还有许多石敢当、镇海吼、三脚蟾蜍像，热热闹闹，快赶上雕塑园了。
　　朱确：“你不知道吧，最近帝都鬼多。这个风水，有助于辟邪，对于咱们开公司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你懂风水吗？”
　　钟庆摇摇头：“确实不懂。”
　　朱确又道：“我还托关系请了个风水先生来，到时候也可以帮你看看。”
　　钟庆看着朱确邀功的表情，连忙道：“……好，太感谢了。”
　　朱确：“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学习学习传统文化，千万不要不信玄学。我这师父说，传说中有的风水大师开公司，都不用人写简历，他拿着身份证，一算八卦，就知道你适合不适合这间公司了。”
　　钟庆心想，这不就是灵感集团吗？
　　朱确：“但我这师父说，这怎么可能呢？这肯定是骗子公司……我们一定要树立防骗意识。”
　　钟庆：……
　　没过多久，这风水大师就来了。
　　这人不像泽云观的付道士一般仙风道骨，身穿着笔挺西装，面容轩昂，非常现代，但是手里拿着一只八卦镜。
　　朱确向钟庆介绍：“王淮空先生是著名的风水大师，是几十家机构和上市公司的顾问，还帮国内许多的高端地产项目做过服务，因为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才肯帮我们看看。”
　　钟庆顿时表现出很佩服的样子。
　　这王淮空在朱确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表情极其严肃。朱确没想到王淮空会这样，也神情凝重起来。
　　钟庆仔细看了看，觉得很是莫名。他是能看出煞气、鬼气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呀？
　　王淮空开口，厉声问：“谁让你在这里租办公室的？”
　　朱确一脸莫名：“是另一个风水师父……当然没您厉害了。”
　　王淮空说：“他难道是想害你吗？”
　　朱确：“啊？为什么要这么说？”
　　王淮空解释：“你们这栋办公大楼，外观像个‘门’字形。你这件办公室，正好在往里凹陷的位置，这就犯了形煞，叫做‘破脑煞’！如果在这里办公，员工轻则晕头转向、精神恍惚，重则病痛不断！”
　　朱确小心翼翼地说：“您说的是这个啊。对的，之前的风水师父告诉我的，他说过‘破脑煞’的事。但他还算了什么‘九星飞伏’，说是这几年的文曲星入中宫，我这办公室正好在大楼中间位置，也就是中宫位，恰好能破了这个‘破脑煞’，而且还有利于员工做文书类的工作。”
　　“您要不要也算算九星飞伏？”朱确提醒道。
　　他们说的这些，钟庆倒是能听懂。
　　在之前捉煞鬼小雪的时候，他就了解煞气了。煞鬼能够产生煞气，房屋因为风水问题，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煞气，这些煞气会对人体有不利的影响。
　　像王淮空和朱确所说的这个“破脑煞”，就属于办公环境中煞气的一种。
　　有煞气，自然也会有破解的办法。朱确所说的“九星飞伏”，也是风水中一个重要理论，用星宿来推断吉凶。
　　这说的是，在住宅里，每年都会有不同的星宿当值在不同方位，我们可以根据每年星宿的当值情况，知道那个星宿是否可以化煞，又或者是产生新的煞气。
　　王淮空叹了一口气。
　　他说：“要是往年，文曲星确实会来到你这个方位，能化了你这个‘破脑煞’。可是，上仙示意，文曲星君离岗，不知道这周能不能回来。”
　　朱确瞪大眼睛，像是对这种理论闻所未闻。
　　“什么？文曲星君也会离岗？”
　　朱确：“那怎么办？”
　　王淮空从腰包里拿出一串东西：“还好你找我了，你用这个五帝钱，就能化煞了。”
　　王淮空给朱确介绍：这五帝钱，又叫五皇古钱，是把五个不同清朝皇帝管辖时代的古钱穿到一起。被很多人用过的古钱，相当于沾了成千上万人的能量，所以更能化煞、挡灾、招财。不仅能够破了“破脑煞”，而且还能确保朱确一帆风顺，事业大为成功。
　　朱确问：“好好好，买一串，多少钱？”
　　王淮空：“这是我千辛万苦凑到的法器，东南西北中位置各凑到一枚，不多收，就要你三万吧……”
　　钟庆方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忍不住打断了两位。
　　“朱总，咱们再考虑考虑吧。”
　　朱确把钟庆拽到一边：“你对大师太失礼了。哎呀，大师，这位年轻人不懂玄学，您别介意。”
　　“三万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钟庆沉重地摇了摇头。他看得很清楚，朱确的屋子里是没什么煞气，反而是这位王淮空的五帝古钱，泛着一股黑黑的煞气。
　　王淮空：“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你是不是听我说文曲星君离岗了，所以觉得我是骗子？我出道这么多年，也被不少人误会过。”
　　钟庆又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文曲星君确实离岗了……但离岗很久了，这周应该回不来。”
　　“我是觉得，你这古钱有问题。”
　　朱确尴尬地咳嗽几声。
　　王淮空对这种情状，有种习以为常的无奈：“你看……你还说不信我呢，你就是觉得我是骗子。”


第12章 《易经》
　　钟庆揉了揉眉心：“没跟您开玩笑，我也是懂玄学的，我赞同你啊，的确文曲星离岗很久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确实会影响风水。”
　　因为他不像开玩笑，就跟真的有那回事儿一样，导致朱确和王淮空都愣了愣。
　　朱确：“等下，钟庆，你刚才还说不懂风水呢。”
　　王淮空：“这位小善信，学了多久呢？”
　　编谎话肯定会被人看出来呀，钟庆干巴巴地：“不太久。”
　　朱确打圆场：“有时候不在乎时间长短，学到真本事就行。小钟，你学过平安科仪吗？”
　　钟庆沉默着摇摇头。
　　王淮空插话：“大敕水学过吗？”
　　钟庆：“没有。”
　　王淮空：“安龙奠土呢？”
　　钟庆尴尬了：“没有。”
　　王淮空也意想不到：“这些最基础的你都没学过，怎么测算的文曲星离岗？民科吗？”
　　“叮”。钟庆的手机响了。
　　刚才他问郑米米关于高层办公楼破脑煞的问题，郑米米很靠谱地把资料传了过来，顺便还又发了一个PDF：“领导也很重视这件事，说这是和凡人沟通地府精神文明的重要机会。你帮我们传达一下……”
　　钟庆打开第一个资料，脑壳很疼。
　　“诸位，我明白为什么朱总的屋子里为什么没有“破脑煞”了。”
　　王淮空抱起胳膊：“你从哪里现找了资料？你该不会说，因为他的屏风纳气了吧。这是典型的民科解答。”
　　“不是屏风纳气，”钟庆看了眼手机，斟酌道，“其实，是因为地转偏向力。”
　　王淮空和朱确傻了。
　　因为公司要他一定做好这次的风水沟通，钟庆硬着头皮解释：“是的没错，现代风水学，一定要结合现代科学知识。我承认诸位懂风水，但是科学在进步，风水学也在进步。”
　　钟庆尴尬又耐心地说：“地球运转，会产生地转偏向力。地转偏向力，会影响风向与煞气走向。咱们办公室属于高空。高空的风向，跟地表不一样。”
　　“我在高中地理学过地转偏向力和等压线。你们呢，你们还有印象吗？”钟庆问他们。
　　王淮空无语凝噎。
　　朱确：“呃，我高中学的理科。”
　　钟庆只好从办公室里拖出一块白板，用马克笔在上面画出线条。
　　“帝都，在北纬39度附近，属于北温带季风气候，现在刮东南风。煞气，在高空气流和地转偏向力的合并影响下，向东南方略微移动。这里我们结合各种力，可以粗略画出简单的煞气流动曲线。”
　　钟庆指向朱确办公室，手指随着解说而变动方向：“这家办公楼，的确有破脑煞，原本经由朱总办公室，可是如今因为这些影响，擦走廊而过，大概穿过这一个垃圾桶的位置，‘啪’，跳到走廊窗外，最后销声匿迹。”他点向不那么晴朗的窗外。
　　王淮空抓了抓他的道袍：“你怎么就不考虑到，厄尔尼诺现象对煞气的影响呢？”
　　“哦，你说的这个问题，学术界也有所研讨，”钟庆又是很勉强、不自然地说，“最近几年，厄尔尼诺现象严重，但其影响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厄尔尼诺对煞气的影响还远远不如太阳辐射。我们应该更多检测太阳辐射、太阳风暴以及月动潮汐对煞气的影响呢。”
　　王淮空瞳孔地震：“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你从哪里学的？谁教给你的？你怎么能这样讨论风水呢？”
　　朱确：“王淮空先生苦研《易经》几十年，深谙八宅学说。钟庆，你不会遇到什么骗子了吧？”
　　钟庆：……
　　不好意思，郑米米给他发来的东西，恰是《易经》主要作者，姬昌他老人家在地府写的第349版书PDF。其中关于方才的测算部分，是郑米米求姬老师现帮他算的。
　　他也不知道姬昌在地府，早知道，《灵感》第一期就找他做采访。
　　“王大师，朱总。现在天上地下，从仪器、到数理，都进步许多倍。可阳间只守着旧有理论，这其实是落后的。你们如果回头仔细查查地转偏向力是什么，一定会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钟庆真想刀了郑米米，为什么非要他现场讲，尴尬死了。
　　查什么查？王淮空这辈子都没听过要把地转偏向力和煞气结合起来。
　　他维持的体面正在悉数崩塌。他看向朱确：“你觉得呢？你是信他还是信我？如果你不信我，以后再也不要找我。”
　　朱确看了看前面白板上的一堆天书，又看看王淮空那愠怒的脸。答案显而易见：“哎呀王大师，您别生气！我买您的五帝钱，再来个几万块，是您今天的莅临指导费。我这位小老弟，是对门办公室的，我跟他也不熟……”
　　朱确重重拍了拍钟庆肩膀：“小钟呐，你挺可爱的。虽然你可能对玄学感兴趣，但搞玄学不能不能太中二！我觉得，你应该再学学基础！”
　　*
　　郑米米给钟庆继续发微信，一直发一直发，刷了屏。
　　你别灰心，姬老师刚才都算出来了，你邻居顽冥不化，肯定要买那五帝钱的。
　　就像大学生也很难教懂小学生，你当然不能很快教懂那风水先生，我们慢慢来。
　　我们白总太迫切要搞精神文明建设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钟庆：哦……
　　郑米米觉得他不高兴，继续刷屏：
　　姬老师特别厉害，你来公司面试，就是姬老师通过你身份证算的，说你能做个好编辑。
　　姬老师还算出，你要用到一些东西，我现在就帮你买来，寄过去，走公账。
　　你怎么不说话？
　　姬老师说，你现在应该多喝点儿水，多喝点儿水身体好，不喝下午就咳嗽，明天就发烧。
　　姬老师说，你午饭一定要点手撕鸡，手撕鸡给你好运气。
　　姬老师说，你不久之后红鸾星入命！
　　钟庆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庆：你让姬老师别说了，我先看看他的书。
　　郑米米：对对，姬老师说了，你现在要看他的书了。
　　其实钟庆没有半点儿不高兴，作为编辑，这种事情见得实在太多。比起在乎邻居，他更在乎手头这本《易经》，这是千百年来文人心中的圣经，他竟然能看到第349版，还能跟作者交流，只是作者有点啰嗦。
　　打印机刚刚把PDF打好了，这本书非常厚。钟庆来灵感集团工作这么多天，第一次听说这本书，不明白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这本书被雪藏。
　　读了几页，他就明白原因了……因为“公开”和“雪藏”的区别不大，它太难懂了，或者说，文化水平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读懂。
　　第一部 分的《乾为天》，姬老师就要从莱布尼兹公式和气象学的结合开始讲起。第二部分的《坤为地》，就出现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公式，与大地的纯顺至阴结合剖析。 
　　他又回到目录去，找到跟“破脑煞”相关的九星飞伏和煞气部分。
　　谢天谢地，这部分内容看上去更容易一些，这是姬老师结合了八宅派理论跟现代科学的学术成果。
　　钟庆逐字阅读，先把今天在白板上写的内容彻彻底底看懂了，又带入公式核验一次。如姬老师所说，他看不见破脑煞是正常的，那煞气直奔着垃圾桶跳到窗外了。
　　郑米米忽然打微信语音来：“你接快递。”
　　钟庆打开门去，收到一个超大号包裹，寄件人写的是郑米米。
　　这就是郑米米说的，钟庆过几天要用的东西。他坐在地上，把包裹拆开，只见里面内容物如下：
　　落地镜、电风扇、电磁炉及锅子，还有一台Switch，里面插着《塞尔达王国之泪》的卡带。
　　郑米米：“共计六个法器！”
　　他有点跟不上地府这边的阴间思路，这都是什么法器？为什么说他要用？
　　郑米米：“姬老师说有用就有用。姬老师说你现在可以看第十章 了。”
　　*
　　钟庆合上了书本，他就像一个跟不上课程的学生，只能跳读自己能读懂的部分，如果这时候考个试，他大概是不及格的。
　　他从网店上下单了《高等数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地貌学原理》和《电磁学》等书，以期待自己未来能读懂《易经》。
　　窗外下起淅沥沥的雨，没下多久，雨又停息了。钟庆听到外面门开又门关，朱确没有回家，他要住在办公室。
　　这是很恬静的帝都南六环之夜。
　　郊区有一种好处，就是不会像市内一样，天空布满彩色的霓虹、明亮的光线，那是被人称之为“噪光”的存在。
　　钟庆推开窗子，看到如洗的天幕上，星光闪烁。北斗七星勺柄贯南，指向几颗明亮的星子。
　　他蓦地想起，上一次看到这么清楚的星星，应该还是在高中时，跟学长柏寒一起。那天他也在搬家，下了晚自习，柏寒帮他把东西从学校宿舍搬到外面的小区租处，还送他一个笔记本，说这是搬家礼物。
　　星子很亮，柏寒的笑容也是。
　　那天钟庆想表白的，但是学长却抢在他前面说，自己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学长就真的离开了。
　　他们班同学说他重病去世了。
　　什么啊，哪有人去世前还带预告的，而且学长直到搬家那天还帮他举着衣柜爬三楼不带喘气。
　　钟庆把从高二到现在都没舍得用的搬家礼物放到书柜里。这样，就像柏寒又帮他搬家了。
　　笔记本旁边还有一枚小小的冥币，上面刻着白琦的头像，这也是白琦在之前送他的搬家礼物。
　　晚风轻轻吹拂，钟庆看着窗外的风景微微笑。
　　后两日，钟庆都睡在办公室，他争分夺秒地研读《易经》。第三天半夜，他听到了走廊的惨叫。
　　郑米米的嗓音在手机里传来：“我靠，姬老师说要检验你的学习成果。他之前没说今晚会有五黄飞煞呀？太突然了！我服了！”
　　他推开门，走廊充盈着纯澈的煞气，一个不太熟练的考生要走向考场。


第13章 五黄飞煞
　　昏暗的走廊灯光，照亮亦庄融街大厦11层。
　　钟庆谨慎地和走廊中一团邪恶的煞气对峙着。一个模糊的、庞大的黑色轮廓立在1107与1109之间，在呼啸的风中，一血盆大口打开，露出布满的獠牙。一只尖锐的、深灰色爪子“啪”得抵在墙上，刮出数道划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朱确站在对门，抖得站不住，额头上的汗珠滚滚滑落：“这是什么？”
　　钟庆：“你方才带五帝钱出来了，是吧。今晚北斗指南贯五星，大阴之时，晦气今晚聚集，遇破脑煞，形成五黄飞煞。”
　　朱确吓得坐在地上。
　　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老板，买了一串普通的五帝钱，人生中遇到的最大煞也不过是“破脑煞”，怎么出来上个厕所，还能遇到“五黄飞煞”呢？！
　　在风水中，共有九颗星值班，一白贪狼、二黑巨门、三碧禄存、四绿文曲、五黄廉贞……五黄廉贞星不简单，五黄成煞，是人世间难以平复的灾难。五黄飞煞，所经之地寸草不生，引血光之灾。
　　钟庆：“你等我，我去拿个法器。”
　　他走进办公室，朱确眼睁睁见他缓缓掏出一台——电风扇。
　　钟庆回忆着自己学过的内容。
　　《易经（第349版）》：《系辞下》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气，带来气流流动。
　　电扇之力，人间至宝，变动气流。电扇之力，就可以吹走普通煞气。
　　电扇风量计算公式为：V=s*n*p/60，通常电扇4档风量，足以。】
　　钟庆这几天都在恶补风水知识。古人有貔貅像、八卦镜等抵挡煞气，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电扇，且不懂气流的流动。
　　朱确看钟庆郑重地对着煞气拧了个四档：？
　　那走廊尽头的黑色轮廓，动作明显变慢了！这是一个显而易见有效的办法。
　　朱确震惊！钟庆拍拍巴掌，面不改色道：“等我拿下一个法器。”
　　他回到办公室，又掏出一个……电磁炉和锅，在锅中烧起开水。
　　《易经（第349版）》：《系辞下》
　　【水蒸之气，水精聚源，气流蒸腾。
　　水蒸气可以挤推煞气。
　　水蒸气压的计算公式为：P=RT/V，电磁炉烧开水后，蒸汽压约为3423P，可抵挡普通煞气。】
　　这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古人没有电磁炉，也不可能知道水蒸气的构成，当然也不明白电磁炉也能抵挡煞气了。
　　朱确：？？
　　那煞气停在了1101和1104两个办公室中间，就像陷入泥沼般停滞。不过，五黄煞气毕竟不是普通煞气，所以并不会那么容易被战胜。
　　朱确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求助的眼神看向钟庆，后者就像在面对人生所有考试一样，又或者像卡文时一样，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
　　有了，他浑身一颤，像拿到了解决题目的正确方法。
　　《易经（第349版）》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他从办公室里拿出郑米米送来的镜子，冲向璀璨的星空……
　　朱确瞪大了眼睛：？？？
　　姬老师要大家观察天文地理，从身边多多想办法。五黄飞煞，也来自于廉贞星。星，即有星光。镜子也可以用来反射星光啊。
　　在钟庆竖起镜子的一刹那，一大部分星光被弹了回去……
　　“吱。”走廊里的五黄飞煞，在电风扇、水蒸气与镜子的联合作用下，终于消失了。朱确哆哆嗦嗦要走向自己的五帝钱，要把它扔离开走廊里“破脑煞”的附近。
　　“等下！”钟庆喝住他。
　　“怎么？”朱确虚弱地看向他。清秀的青年目光坚决：“它上面还带着怨气，你不要命了吗？”
　　“那怎么办？”朱确想起来了：“对了，不能直接触碰。我明天请王淮空？这得要两个以上的风水术士，一起在左右做法念诀，五黄怨气才能彻底消弭。”
　　“你去我办公桌上，上面有一只塑料手套，是我吃手撕鸡剩下的。你戴上它，围着手腕捆一圈皮筋，就可以拿起来了。”钟庆说。
　　朱确颤抖着手，隔着手套拿起五帝钱，按照钟庆的指挥，又塞到一个打包外卖袋里，裹起来系紧，果真一点问题都没有。
　　钟庆：“古代条件简陋，没有更好的隔绝办法，解决办法当然繁琐。现代就可以用塑料了，塑料材质不漏水、不漏气，是理想的风水解煞材料。”
　　听完这些话，朱确又要崩溃了：“钟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钟庆：“我说过呀，我是编辑啊！只是我们编辑也很在乎专业度的！回头给你样刊看看啊。”
　　朱确：真的很专业了。
　　*
　　煞气解决了，经历这么一遭惊吓，朱确都快瘫痪了，他扶着墙根跟钟庆再见，要回自己办公室睡觉。
　　钟庆带着五帝钱回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座椅一转，露出一个瘦小的老头，冲向他。
　　老头对他拍了拍巴掌：“真不错，真不错，钟庆，你是阳间第一个，凭借我的书来避煞的活人。”
　　“姬昌……老师？”
　　姬老师虽然很瘦，但因为常年间生活在地下，皮肤很白。长长的白头发窝了一个丸子头，白色胡须随着他讲话，一动一动的。
　　“我写的书太复杂了，地府都没人愿意看。我当时掐指一算，2023年自会有一个后生，认认真真读我的书。”
　　钟庆一下子沉默了：“可是我数学学得不好，还有很多看不懂……”
　　姬昌：“没关系，我其实不太懂……”
　　钟庆顿住了。
　　“特别是泰勒公式的N级导数，我想把它套在火雷筮盍中运用，却发现套不进去。罢了，始终不如鲁班那家伙会用。”姬昌颇为懊恼。
　　醉心学术的姬老师看上去精益求精，会对哪怕一点小问题都严苛要求自己。见钟庆还在犹豫，他说：“罢了，我也算到你大概不想做我徒弟。不过这时节，你的确多应该学学风水。”
　　“这时节怎么了？”钟庆问。
　　“帝都最近不是鬼多么，我们部门研究，跟风水变幻有很大关系。你杂志不是在之前救了一个叫做许冬冬的姑娘？她说平安大道有许多灵车，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灵车？不是应该在哪跑都行吗？”钟庆困惑地问。
　　“当然不是了。按照卦象来说，东北才是艮位，属于鬼门，利于投胎往生。咱们灵感集团的投生台也建在那边。可是平安大道自西向东，他们没道理往那边投胎。”姬老师拿出一只圆盘，对着上面讲解八卦。钟庆还以为是罗盘，结果只是个非常现代的指南针。
　　“原来如此，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钟庆觉得不太好办，因为连姬昌都算不出的风水变幻，应该问题不小。
　　“你不是在做杂志吗？咱们得让阳间人在乎风水，学透风水，更多用现代化的风水知识，趋利避害，这也是解决见鬼问题的重要途径。你要不要想办法，帮我把《易经》发表了？”姬昌循循善诱。
　　钟庆想了想：“您的书太晦涩了，不建议直接发布，用连载的形式比较好。我会在每章下做出注释来。”
　　姬昌爽快地答应了。
　　“对了，我看对门布置了好多风水镇术，没有什么屁用。我今天来你这儿了，也看到大致情况了，回头也帮你置办点儿东西。”
　　钟庆点了点头。
　　最后，姬昌来到书柜，放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雕像：“先给你一尊酆都大帝像吧。”钟庆凑上前去，看到和白琦长得一模一样，他领导有着美艳的容颜。
　　姬老师说：“这是新捏出来的，还热乎呢。有他在这儿，鬼都不敢进来。拜拜哈，我走了。今天记得盖被子，不然明天会感冒，盖被子时露出脚，会有好运气。”
　　钟庆：？
　　第二天一早，钟庆打开电脑，写选题策划。
　　《灵感第3期特刊：与时俱进，风水煞气》。
　　本刊语：
　　神说，要有风，于是我们有了软风、强风、和风、飓风。
　　神说，要有水，于是我们有了流体力学、水静力学、水动力学和牛顿流体。
　　神说，你得买这本杂志，虽然它便宜，但是它带给您新时代的风水知识，和好运气。
　　还没敲完选题具体内容方向，他就听到王淮空的声音了。
　　朱确和王淮空在走廊里大呼小叫地争吵，王淮空不太信昨晚的事儿，他要朱确亲自把五帝钱给他，要他验验。
　　朱确：“不用验，真的有毒。而且，我还想告诉你，我昨天一整天都头痛！肯定是那‘破脑煞’压不住！”
　　钟庆推开门：“朱总，你屋子真的没什么煞气了。你去做个甲醛检测吧，没准，你是中毒了。”
　　王淮空看到这年轻人：“你又来胡说八道！”
　　朱确：“……啊？有道理哦，我这就约个检测！我们那五帝钱呢？”
　　钟庆已经跟朱确之间没什么学术代沟了：“我也寄给同事……检测了，看看上面附着什么样的晦气，提纯出来，培养一下，看看能不能作学术研究。”


第14章 搞文创
　　王淮空一大早来的。他本来听朱确说昨晚受伤了，特意过来看看情况，还带来了一尊小貔貅像，作为维护粉丝客户的礼物。没想到，朱确变得和对门那个钟庆一样，胡言乱语的。
　　朱确拿着手机发消息：“一会儿检测的就要来了。哎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甲醛这原因呢？”
　　“这很正常，其实很多人不舒服，跟煞气没关系，但是想不到，”钟庆说，“就比方，商朝许多富人早衰，古时人以为犯煞，其实是长期使用青铜器，导致重金属中毒。”
　　“那钟编辑，咱们现代化居家里，还可以摆放什么来避煞呢？昨天我们用了电风扇，您说备几台鼓风机有用吗，我要不要采购鼓风机？”朱确问。
　　钟庆忙说：“那倒不必，正常情况下，什么也不用放。万一鼓风机把瑞气吹走，也不太好。”
　　朱确一听又紧张了：“那扇子会把瑞气扇走吗？我家里长辈爱用扇子。”
　　“不会的，普通扇子的CFP值不到扇走瑞气的程度。”钟庆解释。
　　朱确恍然大悟：“对对对对，您昨天用的电扇4档风，起码有44.5CFP，才能吹走风水气流。”
　　钟庆：“朱总果然有悟性，一点就通！”
　　王淮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朱确刚刚把昨晚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他便觉得离谱。哪有人能斗过“五黄飞煞”呢？没准就是钟庆这个神棍在搞什么把戏。他要朱确拿出证据，朱确说当时在忙着学习现代斗法，紧张得要死，没有时间录小视频。
　　他脸涨得通红，甩袖就走：“你们这说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下，反而是朱总反过来安慰钟庆：“王大师只是固步自封，人不坏的，他迟早认识自己能力的不足。你做杂志的，一定要多多宣传真正的风水文化，我也会帮你大力宣传。”
　　*
　　钟庆跟朱总打了个招呼，没等空气检测的服务生上门，就先离开，回到自己南三环芳菇园住处了。这几天他睡在办公室，格外想念家里的大床 。
　　这是一个周六。郭钊在家，钟庆做饭，他从冰箱里挑了几颗西红柿，炖刚买的牛腩。红彤彤的西红柿酸香扑鼻，在慢慢熬煮的过程中，把嫩牛腩每一丝肉都入了味，浸得满屋香气。
　　小郭靠在厨房门口，跟钟庆说话：“你最近……还在写那个奇怪的杂志呢？”
　　钟庆：“对啊，怎么？”
　　“我同事，赵美丽，神神叨叨的，说有网友亲测有用。哈哈哈哈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我就从来没有见过鬼。”郭钊说。
　　钟庆：……属你见得多，我在你背后负重前行。
　　郭钊又说：“对了，我们最近新签了一个客户，蒋总亲自负责，赵美丽和我承接设计与文案，目前项目还没有展开，先让我俩保密。”郭钊说。
　　“啊？什么公司，这么神秘啊？”钟庆边说边往汤里放切好的小块土豆。
　　郭钊：“文创公司吧，蒋总也没具体说，就说那个老板对于他很重要，要我们到时候认真做。我看到那老板了，长得特帅……可以出道的那种。”
　　“咚咚咚，”有人敲门。
　　钟庆还在做饭，小郭过去开门，看到外面是谁，声音都结巴了：“白、白总，您、您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钟庆看到自己那俊美无匹的老板走进屋子里，被小郭邀请坐下，整个朴实的出租屋子都因为老板的容颜显得蓬荜生辉。
　　钟庆拧了小火，放下锅铲走出去，也不由有点紧张：“领导？”又问郭钊，“你们两个认识呀？”
　　郭钊在钟庆耳朵边说：“这就是我说的文创公司老板。”
　　“他是我老板。”钟庆不太自然地给他介绍。
　　“啊？？”郭钊惊讶，“你们那本神经……惊奇的文创杂志。”
　　白琦温声道：“嗯，《灵感》杂志是我们集团旗下的。”
　　郭钊一下子放松了，看来白琦是来找钟庆的，自己去厨房继续做饭了。
　　钟庆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白琦淡淡道：“听说你昨晚破了‘五黄飞星煞’？姬昌那个老头让你自己对付煞气？”
　　钟庆没有想到，瞬间被感动了：“啊？领导也会担心我？”
　　这也太罕见了，毕竟之前他遇到“觉”，一开始地府谁也不搭理他。
　　白琦顿了顿，才说：“你把手给我。你这只手要是进了煞气，就写不了稿子了。毕竟是全《灵感》杂志，唯一能写稿的手了。”
　　钟庆：“……我还有讯飞语记。”
　　白琦低垂双眸，伸出一根食指，在钟庆的掌心来回滑动。白琦手指很凉，钟庆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忍住了。
　　领导的睫毛实在太长，在正午的阳光下，缀着细小的光斑，里面那双深黑色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这又让钟庆想起柏寒了。
　　须臾，白琦说：“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右手食指上为什么那么黑？它还能用吗？”
　　钟庆不好意思地拿出纸抽擦擦：“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锅底。”
　　白琦：……
　　饭都端上来了，钟庆毕恭毕敬地给领导夹菜：“领导，你吃这块牛腩，很嫩的。啊，等等，领导你能吃这个吗？”
　　冥王应该只能吃香火吧。
　　不想，白琦说：“这道菜是你做的？那我可以试试。”
　　郭钊适时说：“我们钟庆做菜最好吃了，能当厨子的水平！这汤不错吧！”
　　白琦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嗯，能上瑶池盛会的程度。”
　　小郭听到：？？？
　　钟庆：“文创，文创。”
　　白琦又跟小郭说：“你是今明广告公司的，叫郭钊，对不对？”
　　郭钊点了点头，白琦这么清楚记得他名字，让他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位老板以前也见过自己一样，不止两次。
　　“我跟你们蒋总说了，我们公司未来加强品牌建设，要你们公司协助。”白琦说。
　　郭钊挺起胸膛：“好呀，包在我身上，您既是我客户，又是钟庆老板，我肯定在所不辞！不过，我要先做什么呢？”
　　白琦言简意赅：“我们打算出一套风水镇物，拿出来售卖，你们公司做包装。”
　　郭钊：“好呀，都是什么类型的镇物呢？”
　　钟庆也感兴趣，这恰好吻合他的选题，他竖起耳朵。
　　“凤凰脱的毛、神龟换下的壳、貔貅吐的小金块、麒麟的指甲盖，类似种种。”白琦放下了筷子。
　　郭钊：？？？？
　　在郭钊震惊的目光里，钟庆耳朵烫了：“……文创，都是文创。你可以当做真的去包装，因为真的很有用。”
　　郭钊：“哦，哈哈哈，还别说，挺有新意的，哈哈哈。”埋头干饭。
　　还别说，钟庆做的西红柿炖牛腩真的好吃，连软糯的土豆都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那个叫白琦的老板就像一百年没吃过人类的饭一样，把最后一块小土豆都吃掉了，还问能不能喝汤。
　　吃完了饭，白琦竟然还不走。
　　他似乎对钟庆的生活环境很感兴趣：“你们在窗户上挂的东西是什么？”
　　窗户上挂了一个用树枝围成的圆圈，在麻绳编就的网格上，缀了许多柔软的羽毛。
　　“那叫捕梦网。”钟庆说。
　　郭钊的表情突然梦幻：“18世纪的印第安人把它挂在床头，可以让噩梦过滤掉，只留下美梦。白总都信貔貅了，也会信这种东西吧？”
　　白琦啧了一声：“外邦的风水镇物，能有用吗？我们华夏原本可用食梦貘吃噩梦，一大口一个梦，把你的噩梦吃得干干净净，不吐渣。”
　　郭钊大笑：“你们文创公司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总冷艳地说：“回头让钟庆挂上一对门神画，就更不会做恶梦。门神不是很喜欢钟庆吗？他写过。”
　　钟庆忍不住叉了一下腰：“是的，门神很喜欢我。”
　　“噗哈哈哈哈哈！”郭钊说，“好的好的，你们两个氛围太有趣了！”
　　白总仿佛也默认自己在开玩笑，看着还在叉腰的下属，甚至揉了揉钟庆的头：“钟庆比较有意思。”
　　钟庆又是吃惊。因为以前他从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头。只有学长碰他，他不讨厌。
　　没想到白总碰他他也不讨厌。
　　*
　　钟庆心思复杂地送白琦出门，走到楼下，才忐忑问：“白总，咱公司给了蒋明中多少钱啊？让今明做品牌，不便宜的。”
　　白琦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活人钱预算不足……他说这次也算投资，或者是服务置换。以后，我们就是他的宗教咨询机构。”
　　一个堂堂地府竟然去做广告公司的宗教咨询机构，还要去卖麒麟的指甲盖，他们到底是多缺活人的钱啊。钟庆流下了贫穷的眼泪。
　　钟庆：“要是能用冥币支付给蒋明中就好了。”白总这样的，怎么也能有几座冥币金山吧。
　　白琦：……
　　两个人往地铁的方向走去，钟庆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啊”了一声。
　　白琦：“怎么了？”
　　钟庆：“没事没事。”
　　郭钊给他发微信：“我怎么觉得，你老板对你基基的？我在盛饭的时候，看见他在摸你的小手……”
　　钟庆：“啊？不是，在帮我看掌纹算命。”
　　郭钊：“哦……这样啊。”
　　钟庆：“再说了，人家有喜欢的人呢。”
　　郭钊：？？？
　　钟庆：“就是出走二十多年了。”
　　郭钊：……
　　钟庆：“跟我的岁数差不多呢0VO”
　　过了一会儿，钟庆又“啊”了一声。
　　白琦：“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钟庆给白琦看自己手机上的消息：亦庄挖掘出一古墓群，共计古墓30余座。主要以清朝墓穴为主，明朝墓穴为辅，最让人震惊的是，周边还有原始人生活遗迹。考古专家及风水民俗专家已抵达现场。
　　钟庆：“超大选题，我要过去采访，估计有的写了。”
　　白琦看了看配图，照片上有许多模模糊糊的灵体：“好多再无家住的死鬼，地府有的忙了，我也去看看。”
　　钟庆：刚想着离老板远点，现在又不得不跟他一起出差。
　　钟庆放大屏幕上的“风水民俗专家”：“这个人，我认识，他叫王淮空。”


第15章 古墓塌方
　　早之前，琉璃厂印刷厂老板李灜之告诉钟庆，亦庄附近多古墓群，才帮他选择那里的办公室。
　　亦庄在古代即为“义庄”，是帝都丧葬文化中心之一，这里据市中心较远，山环水抱，风景清幽。一处风水好的坟墓有利于子孙满堂、贫宅转富，那古往今来的孝子贤孙们为亲人选择墓穴时，就更趋向亦庄这个位置了。
　　果不其然，这里又发现一处古墓群。
　　这是一个初秋。马露桥附近的荒野上，考古队员们正在忙碌，探墓、起文物，做三维复原、激光扫描、红外拍照。新发现的这些墓穴，互相之间不成关联，年代不同，零零落落地分散着。
　　钟庆他们刚一抵达，保安不让他们进去。幸好他手里有记者证，说要来采访，便顺利来到了古墓群落中。
　　绿色芳草覆盖在一处又一处开挖中的墓道旁，参天的树木落下浓云般的影子。
　　不知为何，肉眼可见的鬼不多，只有几只留着清朝发型的瘦削鬼凑在人堆里，听他们讨论自己的坟茔。
　　每每发现古墓群，除了要邀考古专家和文物专家，也要邀风水专家。他们可以更清晰地识别地理环境，划定出更多古墓区域和大概位置，辅佐文物专家辨别那些刚出土文物的大致含义。
　　王淮空正在为一票工作人员做讲解：“这处古墓群是学术重大发现，目前挖掘出许多砖雕，能够对我们研究风水民俗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一个着浅灰色上衣、戴黑框眼镜的男子看样子像是领导，他虚心请教：“王老师，您能告诉我们，这些石画像上，都是什么呢？”
　　他所指着的，是刚从地下抬出的四块宽阔青石碑。每块约一米多宽，雕刻着精细画像，大气磅礴。
　　王淮空：“哦，这是四方之神。你看最左这块，便是东方句芒，人面鸟神，主宰草木，让万木复苏。”
　　钟庆的编辑DNA动了，小声和白琦说：“领导，这个听着很厉害，我可以采访它吗？”
　　白琦闻之，傲娇地看向别处，冷冰冰地说：“灵感林业厅的老干部罢了。”
　　钟庆一听就绷不住了，差点要笑出声：“领导，你小声一点。我们生活杂志也可以做园艺频道的。”他越来越觉得领导有意思。
　　由于他们两个动静不小，导致人们纷纷侧目，不过王淮空还没有发现。
　　王淮空：“这是，南方祝融，人面虎身，有翅膀，他曾经大败水神共工，是辅佐上天炎帝的火神。”
　　白琦：“消防大队队长。”
　　王淮空：“西方蓐收，也是人面虎身，管丰收。祈祷它，自可谷粮满仓。”
　　白琦：“农业局的。”
　　王淮空语气崇敬，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写着仰慕：“这玄冥人面兽身，它昂首平视前方，身上有流水般的条纹，正是主水的伟大神明了！”
　　白琦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水利管理局的，辣鸡业绩。”
　　钟庆：“啊？那今年他业绩真不行。”
　　王淮空声音洪亮地总结：“这四位神灵，神圣至极，端方至极，是我们的文化瑰宝，放在墓穴里，就可以守护墓穴主人了。”
　　白琦的眼神里有浓浓的轻蔑：“四个老妖怪，一个赛一个的忙……他们要跑这里来守个墓，看我不扣死他们的绩效。”
　　钟庆小声：“领导，他们看上去都很会挣钱啊？为什么咱们集团还是这么穷？”
　　白琦回他：“都是公益机构啊。”
　　钟庆盘算：“句芒牌花苗，蓐收牌肥料，您听听，是不是很好卖？”
　　白琦陷入沉思：“有点道理……但还是不如麒麟指甲和凤凰毛那些，因为那些真正没有成本。”
　　钟庆流下了贫穷的眼泪。
　　因为他们动静越来越大，王淮空也终于听到了，他转身过来，看到钟庆的脸：“怎么是你？你这种闲杂人等，怎么跑这边来了？！保安呢？？”
　　钟庆往后缩了缩，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头：“我是过来采访的。”扬了扬他的记者证。
　　王淮空无语了。他带着工作人员往别的地方走：“我们不要理会那些人，他们对风水完全不了解，实在太搞笑了。”
　　钟庆摊手。没办法，谁让王淮空跟他和朱确结下梁子呢？
　　经过钟庆他们了解，马露桥这边目前一共发现了32座坟墓，涵盖从汉代到清代的墓穴。墓葬死者的尊卑各有不同，所以每座坟墓的面积、棺椁与陪葬器物方面，都有所不同。
　　有白琦在，便根本不需要王淮空和其他专家的讲解了。这也是一次上好的企业文化培训机会。白琦认真给钟庆介绍着丧葬风俗，还有刚刚出土的砖雕与器具，借此让他更多了解非活人的知识。
　　领导在讲解的时候声音和悦，完全不像之前那般冰冷了。钟庆一时又想起柏寒。
　　是有一次，他吵着要柏寒带自己去博物馆。柏寒看着那些文物，也如白琦一样如数家珍的。钟庆好奇缘由，学长便说自己从小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他们那天看到一尊残缺的佛像，只有俊秀的半张脸，带一个微笑的唇，很神秘。柏寒把手指轻轻扣在玻璃上，跟钟庆说，那是文曲星君……
　　思维回笼后，白琦发现他走神，正在不满，那双好看的眼睛都瞪起来了。钟庆正要跟领导道歉，只听到“轰”的一声，有人大声喊：“不好了，塌方了！”
　　钟庆：！！！
　　他赶紧走去，白琦跟在后面。
　　地面塌陷了一个大坑，灰尘在四围弥漫。那塌方的，是一个正在挖掘中的清朝古墓。
　　工作人员在旁边焦急地说，这队考古人员已经下去两个钟头了，各种支架、木板搭得很是齐备，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问题！
　　按说现代考古的措施，很少会出现塌方，谁都不明白具体的原因是什么。王淮空站在洞口，用罗盘一探，忽然脸色一变：“这里很邪门。”
　　大家：“啊？怎么回事？”
　　王淮空面色铁青：“大家都先站得远一点，不要靠近这个坟墓。我一时失察，不然早会让大家远离……这是个风水极差的墓穴，背靠地形臃肿、粗顿，是个生者死者不得安生的死穴坟墓！”
　　他在这些人中算是最有名气的专家了，讲话自然有分量。
　　话音一落，大家震惊。
　　“远离？那我们怎么救人呢？”
　　“对啊，我们同事还在里面呢！”
　　“王大师，这么难办吗？”
　　王淮空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太好弄。应该从地穴入手，改造它的里外形态，当煞气造型一破，里面的队员自然会出来。”
　　一道冷悠悠的声音打断他：“等你用这种办法，破完这煞气，里面的队员都咽气了吧。”白琦垂眸瞧着那坟茔。“人间方式，竟然落后如斯。”
　　钟庆一怔，他领导说：“你所说的地形臃肿，只是旁边的小土堆，不足以形成死穴。”
　　王淮空想不到，竟有人敢公然反对他：“你才见过多少坟墓？你知道什么叫死穴？”
　　白琦淡淡道：“我走过的坟墓，恐怕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王淮空：？？？
　　所有人：……
　　钟庆不由自主往后站了站，他们编辑很社恐的，他不太想表示认识这个领导。
　　白琦：“这么一小块的臃肿地形，不足以形成大局面。‘死’是个很郑重的字，若要配得上‘死穴’二字，这里臃肿地形至少要方圆一公里，再伴之寸草不生，空气湿度极大，阳光穿透力不佳，紫外线度数极低。你们看，这附近的柏树长得很是茂密，空气干燥，阳光明亮，哪能是死穴呢？”
　　只听白琦又说：“之所以考古队员困在里面，是因为今日开墓过量，导致墓穴主人怨气冲天，魂灵凑在这里作祟罢了。”
　　钟庆恍然大悟，怪不得，地面上的鬼不多呢，感情都凑在地下，做钉子户。
　　王淮空压着怒气：“还跟紫外线有关呢，怎么，你们不仅懂现代化风水，还懂捉鬼了？”
　　白琦反驳：“捉鬼也好，搞风水也好，都应该把传统方式与现代方式相结合，不可固步自封。”
　　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里，他回头跟钟庆说：“里面的鬼都闹成粥了，你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吗？”
　　钟庆尴尬了好一会儿……迫于领导压摄，才提起地上的一个喇叭，走上前去，对着墓穴里面朗声道：
　　“生死异路，各不相近。各位死者，快快出来，早日往生。”
　　他声音轻缓些，侧脸在夕阳中被笼了一层柔光：
　　“看叹人生能几何，莫蹉跎，金乌玉兔，来往往来如梭。”
　　“百岁光阴一刹那，似南柯，早求出离，苦海苦海劫磨。”
　　钟庆所吟颂的，是道教中“放焰口”道场中的唱段，也是《灵感》杂志“活人见鬼怎么办”里提到过的感化猛鬼唱段。
　　“好听。”领导白总鼓励他。
　　吟唱之间，脚下的墓穴竟然传来细微响动……那绝不是人带来的。仿佛有不知名的生物，在轻柔地回应。
　　众人屏住呼吸。
　　响动又停止了。
　　白琦：“不够好听啊，钟庆……”
　　这就不能忍了！他可是出过一期杂志的！钟庆话音一转，对着古墓，画风陡变：“怎么？还怼着活人不出来？伤害活人可是能拿奖的啊！”
　　“诸位听说18层地狱吗？那棕榈油一炸可是很爽的啊！那纳米级的刀具割在身上很舒服的啊！”
　　“诸位听过《灵感》杂志吗？诸位想让我写个法制专刊，曝光诸位的壮举吗？到时候诸位的后代看见了，那可太光荣了啊？”
　　现场人：…………好一个传统与现代相结合。
　　王淮空还要怒斥钟庆，不想，就在这时，方才那浅灰色上衣的男领导对着钟庆施了个礼：“您刚才说《灵感》杂志，您就是《灵感》杂志的编辑吗？”
　　钟庆点了点头，诧异这里竟然还有人认出他：“是的。”
　　那人激动道：“我前阵子去泽云观，看见整个道观都在读你们杂志呢。付道长说你们杂志社掌握着最精准最先进的抓鬼技术和劝鬼技巧。我也拜读了，大为震撼！”
　　“我早就想去你们杂志社看看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白琦吝啬地赏赐一丝笑容：“没错，泽云观的道士们很勤奋，积极学习本刊的知识。”
　　王淮空听后蒙了……泽云观可是全国顶尖道观啊？！
　　“李总，”他问男领导，“您没有搞错吧？现在可是救人紧要关头。”
　　那人反驳：“怎么可能搞错？付道长在今年罗天大醮请神拔头筹，连他都说，《灵感》杂志，是第一手、最靠谱、最有效的玄学刊物，他就算修炼上一百年，都不及编辑一根小指头。”
　　王淮空：……
　　其他人：……
　　钟庆心想太好了，现场至少有一个人认识他们。
　　地下墓穴又是“轰隆隆”的一阵声音。
　　众人听见，考古队员们地下大声呼喊：“好了好了，看到观察井了！”
　　“哇！绝了！刚才这段路被什么东西遮着，啥也看不到！还特别冷！突然间有光了！我们找到路了！”


第16章 后代啊！
　　王淮空听到里面的呼喊声：……
　　其他人：？？？？
　　男领导声调拔高：“我就说！鬼都能听他们的话！”
　　钟庆：“这位忠实读者，这很简单。只要读过我们《灵感》，都能直接使用可复制的行业经验。你也可以试试。”
　　考古人员在地下穿行着。但是，就他们的通讯机喊话能明白，仍有许多障碍阻隔，不能很快出来。
　　李先生的目光中闪现一丝怀疑，但又跃跃欲试。身为商场人士，他隐藏着自己的玄学爱好，日常沉稳平和。如今，他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拉了拉自己的西装，才从钟庆手中接过喇叭。
　　他深呼出一口气，对着地下，颇有领导范，抑扬顿挫地念道：
　　“一世功名如春梦，百年荣华似浮沤。
　　劝君莫害活人命，早日投胎乐哟哟！”
　　这也是《活人见鬼怎么办》里头的劝鬼话术。是阴差王五提供的道教名篇，原名叫做《全真青玄济炼铁罐施食》。钟庆从中节选而来，并经过了合理的改编。这位领导背诵得很是流利。
　　男领导也如钟庆一样，进行了古今结合。他清清嗓子：“诸位，投降从宽，抗拒从严。我回头就给大家烧纸，是烧你们烧金元宝，还是给地府烧举报信？你们自己掂量着吧！”
　　钟庆轻轻颔首。
　　地下即时传来欢呼声：“好了，好了！！路上的土堆都被清走了！就像有扫帚给我扫走一样！”
　　王淮空：……
　　其他人：？？？？
　　不出几分钟，墓道口处出来十多个被困的考古队员，大家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头空气越来越稀薄，灯也灭了，我还以为要窒息在里头了！”
　　“吓死我了，第一次经历这个，我都快哭了！”
　　“怎么搞的？我们听见你们好像和鬼说话呢？！”
　　王淮空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他摁了摁青筋直跳的额角，去问这队考古队的队长：“刚才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长说：“我们干活干得好好的，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就塌方了。前方一片漆黑，根本探不到路。”
　　“你们在地面上又唱又喊的，立马灯就亮了，我们也找到路了，风还把土堆吹一边了！是您在上头做法吗？太厉害了，大师！”
　　王淮空无语地摇摇头，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他如何能说，是一个杂志编辑，外带他们考古队的大领导，拿着喇叭讲了讲，就把他们救上来了呢？
　　手机响了，朱确给他打电话。
　　朱确：王大师，刚才空气检测人员来我办公室了，我们屋的甲醛数值爆表，连仪器都报警了！所以，我睡了一天脑袋疼，不是因为那“破脑煞”，还真是因为甲醛超标哦！
　　正当他躲在树后自闭，钟庆走过来，问了一句：“王大师，您祖上是不是也是风水名家？”
　　王淮空一时反应不过来：“啊？是的，是的。”
　　钟庆：“您还记得最上一辈做这行的人是谁吗？”
　　王淮空：“只听家里人说过，但隔着太多年代了，我们也记不太清了。我记得族谱上，叫王求什么……”
　　钟庆闻言点了点头：“应该叫王求求吧。”
　　王淮空：“对对，就是王求求！王求求！”
　　钟庆顿了顿，站在一边小声传话：
　　“我是死于四百年前的王求求，有句话我不吐不快。就我儿子给我选的这个风水佳地祖坟，那风水是真的不行，我成天腰酸腿痛。”
　　“后代啊，时代在发展，知识在进步，你给你爹选的万聚园那坟，位置挺好，但是辐射略高。附近有铜矿，重金属超标！后代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钟庆学着那鬼的样子，拍了拍王淮空的肩膀，痛心疾首道。
　　王淮空：………
　　不久前，他的确给家里人选了万聚园的坟，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钟庆也挺惊喜：“祖宗还知道重金属啊。”
　　祖宗：“当然了，我们虽然死了，但不代表不学习了。我们比后代可进步多了。”
　　钟庆原封不动地把祖宗的话，转达给王淮空。
　　“对了，我那五帝钱，真的会有检验报告吗？”王淮空都难以启齿了。
　　钟庆：“还没出来，等出来后我复印一份给你，你要吗？”
　　王淮空：“要……”
　　白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念叨一句：“这可是核心科学机密，价格不菲。”
　　钟庆：老板还是老板，时刻以企业盈利为目标！
　　王淮空只好扫了钟庆的二维码。
　　他还想多问祖宗一些事，可这就属于天机了，钱要得更多，王淮空一辈子都攒不到的那种。
　　*
　　李鹏飞的内心产生了极大波动。
　　他是这次考古活动的勘探商兼投资商之一。十多年了，随着考古勘探工作的参与和投资，他发现考古与宗教之间联系颇深，特别是读了几本关于“道教考古”的著作之后，便对道教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是由于自身原因，不时去泽云观讨教。
　　传统上对于道家五术的定义是：山、医、命、相、卜，风水堪舆属于“相”，也就是地相。
　　各机构各有所长，泽云观对此了解不多，让他找风水先生，于是他找到了王淮空。
　　没想到，巧遇了《灵感》编辑，在更专业人士的指导下，不仅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死穴”，还参与了一次成功的劝鬼。
　　他深知这两位的厉害之处，给了一大笔感谢费，便邀请他们去喝茶。白琦本来不想去，可是看了一眼数额，默默了跟了过去。钟庆简直没眼看。
　　等钟庆和白琦坐下之后，李鹏飞再行了个礼，对他们表示佩服。
　　“我想问一下两位，是不是对风水，也有所了解呢？”
　　白琦跟王淮空辩驳何为“死穴”，钟庆又带着他轻松把考古队员救出来，李鹏飞便彻底心服口服。
　　白琦淡淡地道：“你直接讲有什么事就好。”
　　李鹏飞犹豫片刻，才道：
　　“说来话长，我家人命运不佳，经常生病、吵架不合，还有好多别的状况，持续多年了。”
　　钟庆：“咦，是你经常开墓，惹了怨气吗？”
　　李鹏飞沉重道：“一开始，我根本没往玄学上想。后来接触这一行，就朝泽云观道长和王淮空讨教，他们的确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家人一盘算，在我从事这行业之前，就这样了，而且好几代了。”
　　“我爷爷空有才华，考上了留洋大学，那学校在战乱间被轰掉了。”
　　“我奶奶擅长女红，在十里八乡，刺绣算最厉害的，年纪轻轻得了白内障。”
　　钟庆：“这种事情，在那个年代，倒是常见。”
　　白琦沉默不语，喝了两口茶。
　　李鹏飞：“两个人本来恩恩爱爱，虽然婚后一路坎坷，但也好不容易白首到老。结果我爷爷去世前，才说，突然觉得自己喜欢男人，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钟庆：……
　　“在这之前，他们生了四个孩子，也就是我爸跟我伯、我姑，他们都是大学教授，特别斯文的人。学生都很爱戴他们。”
　　白琦点评：“嗯，是凡人里素质很高的职业。这种人寿终正寝后，在黄泉还会礼让行人。”
　　钟庆掐了一把老板，小声说：“你低调点。”
　　李鹏飞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其实他们从小凑在一起，就会无缘无故地打架。小时候，为了不出命案，他们四个分别由他们的姑姑、叔叔、舅舅、姨姨养大，平安无事，至少没有残疾，也没有瞎。这个五一，大家凑在一起吃饭，他们四个人打群架，三个人骨折，还有一个粉碎性骨折。”
　　钟庆陷入了沉思。
　　“再说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守不住老婆，我已经离婚四回了。”
　　说到这里，李鹏飞不由悲从中来：“我的身体才最是邪门。我不抽烟、不喝酒，今年前胸隐隐作痛。彻底检查了一番，医生说我得了乳腺炎。你们没听错啊，乳腺炎？”
　　“要是前列腺炎我也认了，我怎么会得乳腺炎呢？？？”
　　身为见多识广的编辑，钟庆插嘴：“是的，男人也会得乳腺炎。”
　　李鹏飞：“紧接着，我老婆得了前列腺炎。”
　　钟庆低头查了一下。果真女性也会得这样的疾病，只是这病的概率极小，经常被人忽略不计。
　　白琦听罢，点点头：“确实，你家的经历，在活人中也算是倒霉的。”
　　李鹏飞拿起茶盏：“现在，我俩都痊愈了。我们也算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希望以后能长长久久。”
　　讲着离谱的事情，他原本声音悲愤，可以一提到夫人，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
　　白琦低声笑了笑。
　　“就算正常家庭，也哪有什么长久的感情。我也曾经有个朋友……我对他很好的。他想吃什么，我就给他做什么。幸好他不想吃神仙肉，不然神仙都不安全了。”
　　“还不是跑了。”
　　李鹏飞只当他在开玩笑，又喝了好几口茶。
　　钟庆看着白琦的侧脸，他眸光闪动，沉思的样子，跟自己的学长并无二致。
　　高中时，他搬家在外面后，有时学长会过来蹭饭。钟庆以前从来没做过饭，第一次做西红柿炒鸡蛋，学长尝了一口，就呛哭了。后来，他好不容易对着食谱学会了……甚至还有瑶台宴的水平。
　　学长还不是跑了。
　　为什么要扣玄冥的绩效？钟庆觉得，白琦应该狠狠扣月老的绩效！
　　几人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助理跑过来：“不好啦，老板！夫人怀疑你跟访客有一腿，跑上来闹离婚了……”
　　李鹏飞一拍桌子：“离谱，我一个铁直男，怎么可能跟访客有一腿！”
　　助理：“但夫人跑到一半又跑回去了，因为你家池塘着火了！”
　　李鹏飞：“什么玩意儿？？”
　　钟庆：……这如果还说跟风水没关系，连他都不信了！


第17章 battle（小修）
　　《你祖宗还是你祖宗，你祖宗教你真正的风水秘籍》
　　煞气……
　　无处不在的煞气……
　　无处不在的煞气如影随形……
　　可这可怜的一家人，却无知无觉地活在这噩梦中……
　　今天，我们编辑部抵达了一位悲催的忠实读者，小李的家。无数祖宗，作为特邀嘉宾代表，推心置腹地告诉他奶奶：
　　人死了，死透了，死透上百年了，才能以亲身经验验证，那些流传在人间的风水学说。
　　祖坟是否风水好，难道不是祖宗说的算？
　　祖宅是否有问题，难道不是祖宗看得更通透？
　　这不只是一场学术的较量，更是祖宗对后辈浓浓的爱，只可惜爱有代沟，隔了几百年，代沟堪称天堑。现在，就让我们抵达，祖宗和奶奶之间的battle现场吧……
　　——《灵感第3期特刊：与时俱进，风水煞气》
　　在撰本文的这个夜晚，钟庆他们来到李鹏飞的家，池塘岸上的水扑灭了，他老婆也拎着扫帚疙瘩去睡觉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李鹏飞的奶奶，拎着扫帚疙瘩坐在门口，黑暗之中形同鬼魅。
　　当时，钟庆他们身后身后缀着长长一列鬼，从汉朝到宋朝，有清朝也有原始人。因为李鹏飞之前答应他们说会烧元宝，白琦应允他们暂缓投胎。所以各个拎着只碗，一同过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李鹏飞大惊失色：“奶奶，你怎么还不睡？”
　　老太太幽幽说：“本来睡下了，听你老婆说要打小三，我摇着轮椅就出来了，后来发现没那回事儿。可听到你们说什么‘煞气’，我能不起来候着吗？”
　　李鹏飞要推奶奶进屋，可老人家拎起扫帚疙瘩，对他一通臭骂！
　　言语间，钟庆听明白了。这本是奶奶家的祖宅。
　　建造时，她娘家祖上就请名声显赫的风水师看过，一代代这么住下来。因为问题不断，李鹏飞这两年也请人来看，老人家每次都觉得被冒犯。
　　还好，大家都说这里处处风水设置考究，如果搬出去，全家人指不定更倒霉。从那之后，这奶奶就立下规矩：大家倒霉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许再搞风水师来了，否则就是跟她对着干。
　　李鹏飞本来以为奶奶睡下了，才带着钟庆他们过来看的。
　　青石砖的围墙，圈起这市郊一座宅院。茂密的树在夜晚投下浓云样的影子，偶尔哗啦一声响，是池塘里的锦鲤甩尾。如果没有无处不在的煞气，还有嘟嘟哝哝的鬼，这本来应是个惬意所在。
　　奶奶身穿唐装，虽然瘦削，但掩盖不住那精干的气质。锐利的眼神投来，让钟庆立马明白了李鹏飞的失态，不由往白琦身后一避。
　　白琦垂眸失笑：“我在呢，你躲什么。”
　　貌美老板仅仅轻描淡写地往老奶奶身上一瞥，那奶奶不知道为什么，气势就莫名其妙被压下几分。
　　钟庆：也是，谁在冥王面前，不都是个晚辈气场吗。
　　老太太还在愤恨。
　　奶奶：“此处宅运亨通，贫能转富，如果不是住在这里，你能做上总经理吗？”
　　“通个屁啊！”一只鬼搭腔，“再通下去，别说男人得乳腺炎了，估计还会难产吧！
　　莫名其妙的，白琦看了眼钟庆的小肚子。
　　钟庆：……
　　“莲莲！！！”在李鹏飞跺着脚跟奶奶解释期间，在后面那一队鬼中，竟然有鬼搭腔，“这不是莲莲吗？”
　　钟庆在奶奶的臭骂中清了清嗓子：“莲莲？”
　　队伍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个三寸金莲的老太太鬼，她扶着墙站着，就跟李鹏飞的奶奶复制黏贴一样的相似。
　　李鹏飞蒙了。
　　奶奶也滞住了，扫帚疙瘩也掉地上了。能叫出她“莲莲”这样久远名字的，这得是她妈呀！”
　　老奶奶鬼：“我是你祖宗呀！你妈死时，说我们这辈最小的姑娘叫莲莲。咳咳，死了这么大岁数，我快都忘记这是我祖宅了！”
　　除白琦之外，众人震惊。今天不仅碰到了王淮空的祖宗，还碰到了李鹏飞奶奶家的祖宗，可见李瀛之说得对，这亦庄真是风水宝地，不知道埋了多少帝都人的祖宗啊！
　　李鹏飞忙着给祖宗烧香参拜，而奶奶一扫阴霾，忙着和老人家嘘寒问暖，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都见过谁，今天吃了没……钟庆作为传话者尽职尽责的。
　　讲着讲着，奶奶回归了今天最重要的事：“祖宗，咱家这祖宅，当时可说是风水极佳啊！”
　　老奶奶鬼：“佳个屁啊，佳不佳，难道不是我说得算？”
　　可奶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她妈妈教给她一堆风水条文，又在后代被更多风水大师验证过，她瞬时间摇着轮椅回到卧室，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展开了本篇一开始提到的那场学术battle！
　　钟庆当时极其激动：“电脑呢，我电脑呢，我要写东西了。”
　　他从李鹏飞那里拿到一台笔记本，又凑到白琦身边：“帮我，领导帮我传话，我码字搞不及！”
　　白琦只觉好笑：“不帮会怎样？”
　　可钟庆哭哭哀求的样子很像某人，就像小猫求小鱼干，于是白琦屈尊迂贵地颔首！
　　瞬时间，宛如辩论赛的戏码展开，鬼怪七嘴八舌，以李腾飞奶奶祖宗鬼为首进行输出，白琦转达，展开了激烈的battle！
　　钟庆在旁啪啪码字，手指快速敲击，几乎迸射出火花！
　　奶奶说：
　　咱家祖宅后面，修了三道马路大转弯。这叫“九曲水”，九曲朝堂，封侯拜相。
　　祖宗说：
　　你看这弯修得似弯非弯，圆周太大，像不像暧昧的男女关系，“天姚水”，你对象出柜！
　　奶奶说：
　　门口湖泊宽广，河流交汇，“九龙会注荡胸湖，巨京三品侍明主”，这叫“荡胸水”。
　　祖宗说：
　　离湖近达两米半，门窗正对，“血盆照镜”，运势糟糕，连池塘都着火！
　　奶奶说：
　　祖宅屋靠大山，“后靠明山当掌权”，所以后代出大官！
　　祖宗说：
　　那也叫明山？一毛不长，屋里人容易在泌尿系统出现问题。
　　奶奶说：
　　附近有水塔，这叫高高在上好挡煞！
　　祖宗：
　　病煞。你看那像不像医院的点滴？
　　奶奶：
　　我看你像个点滴！
　　祖宗：你不孝啊！
　　（此处为草稿，正式发布后会删掉）
　　白琦一边在旁为奶奶和祖宗传话，一边看钟庆飞速码字。他打断钟庆：“你怎么连这个都写？”
　　钟庆：“你不懂，我们编辑喜欢把现场的一切都码出来，这样有氛围感，有情绪，后期再删掉就好了。”
　　白琦无语：……
　　“各位注意礼貌辩论啊。接下来，祖宗说，莲莲，门缝也不能留太大，不仅带不来福气，还会让后代兔唇。”
　　“以我死了三百多年的经验，连门口那影壁，都选得有问题。”
　　李鹏飞媳妇也被吵醒了，全家人都醒了，站在这几个人周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局面，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是自家气势威严的奶奶，另一人样貌卓绝，神色淡然地口吐狂言。还有一个疯狂码字，不愿错过一字的编辑。
　　谁见过这种battle现场呢？
　　他们更想不到，来自古墓中清朝的、汉朝的、宋朝的鬼，都加入了学术探讨的现场。甚至鬼和鬼之间也展开了讨论。最终以原始人因履历最丰富，见证最多悲欢离合，最能够在风水一说上有表决作用。
　　直到将近天明，钟庆才敲下最后一段话：
　　【现场极为震撼，任何风水术士，都不会不为之打动。
　　长久以来，我们的风水堪舆学缺乏细节，缺乏规范，缺乏验证。在今天，我们给数百个风水学说观点，进行了细致的修正。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姜还是死掉的辣。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觉得自己家明明构造不错，家里人却又疾病不断，特别是男得乳腺炎、女得前列腺炎，不用怀疑自己，你们需要参照本文进行一一修正……】
　　这场持续了将近一夜的battle，当然最终以祖宗队获胜。李鹏飞他奶奶输得心服口服，要孙子快点填湖、修路、推山、改格局……如果钱不够，就干脆搬家好了。
　　钟庆存好上万字稿件，拿了感谢费，跟白琦一起离开。
　　“领导，今天好像是周六，有加班费吗？”
　　白琦道：“你看我像不像加班费？”
　　钟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天已微亮，晨辉璀璨，照在路面上闪闪发亮。“烛龙睁开眼了，”白琦跟钟庆说，“要说风水，它应该也懂吧，不过咱们人间事太小，它可能觉得都是闹着玩。”
　　烛龙睁眼而天亮，闭眼而天黑。钟庆望着长路尽头，仿佛能看到那只水汪汪的眼。
　　白琦又说：“你怎么这么高兴。”
　　编辑一直在笑。
　　“我们编辑写到有意思的东西，都会这般开心。文曲星君不会这样吗？”经过一次跟领导出差，他已经能肆无忌惮地向领导提他的朋友了。
　　“会，是和你一样高兴，很傻，”白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没有东西写，就糟了。”
　　钟庆：“对呀，没素材我也会沮丧。不过，入职《灵感》后，我好像很少有枯竭的时候。”
　　刚入职的时候，钟庆就想着辞职。但是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甚至朋友的命运都与之紧密相连了。他看着路面上白琦和自己的影子，心里有满满的饱胀感。
　　白琦看着万里长空：“钟庆，哪怕暂时没有加班费，但因果有序，你所有付出都会得到回报。”他揉了揉钟庆的头发。
　　钟庆怔了一下，他这个动作和学长很像。不过仅仅一个动作，不太能说明什么。
　　秋日微风如同涓涓细流，在微凉的空气里，他忽然开口吟诵。
　　日月轮回西复东，明来暗去古今同。
　　常言人静何曾静，说到真空果是空。
　　夜间才闻三擂鼓，翻身又听五更钟。
　　闲时静坐思量老，好似南柯一梦中。
　　他们身后的祖宅，香烛焚烧，烟火如蝶般的翻飞入晨辉中，那是李鹏飞兑现给这些古墓逝者的诺言，那颂歌跟李鹏飞打款的支付宝入账金额几万元一样悦耳。
　　钟庆望着白琦那张和学长一模一样的脸，跟他同唱了一曲《青玄济炼焰口铁罐施食》，送这些没有家的鬼们急急向下，早入轮回。
　　*
　　与此同时，帝都。
　　一个悠然自得的鬼魂，戴着墨镜，正在各建筑奔波。他手中有拿着一样长条形状的东西，在各处量来量去，量完还会在小本子上打个勾。每打完一个，他都或是高兴，或是叹气。
　　等他量到知名地产的建筑施工工地时，神色一变。
　　“要出大事了，”他拿起手机，“姬昌，我算了一下，但是我怕不准。我觉得这里严重影响咱们领导的红鸾星。”


第18章 鲁班尺
　　这两天，一条新闻引起了小小轰动：亦庄考古队发现古墓群，科考过程中遭遇塌陷，又被安全解救。连钟庆的旧同事群都有人在转发新闻了。
　　苏京说：“听内部消息说，这次塌陷发生得猝不及防，特别邪乎。这被定性为玄学问题，当时因为太邪了，连风水高人都不能搞定。”
　　徐亮程：“哇，还是你人脉广，都有内部消息了。后来呢后来呢？”
　　苏京：“幸好现场还有两位高人，据说都长得巨帅、很有气质。一个反驳之前高人的观点，另一个三下五除二，抑扬顿挫地对着古墓念了一段话，就摆平了。这俩人甩袖离去，深藏功与名。但是为了价值观需要，这些东西就不让传播了，你们别告诉别人哈。”
　　徐亮程：“我敲？？？……念了一段话，这也太牛逼了。”
　　苏京：“听到这事，我就想@钟庆 ，钟庆不是写了一本捉鬼杂志吗？怎么样，你们要是能采访到这种高人，那杂志水平也不止能提升个一星半点吧。之前你都写什么采访门神的搞笑东西，太low了。”
　　钟庆本来在吃饭，随便刷手机，看到苏京圈他，他也觉得挺搞笑的。
　　这个时候徐亮程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考古现场那个高人之一，就是钟庆啊，他对着古墓念的一段话，就从他从自己杂志里摘的。”说完还抛出一张jpg。
　　其他同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真的有点像。”
　　还别说……徐亮程这张偷拍照片不知道从哪来的，糊虽糊，但隐隐约约能看出钟庆的身形。
　　后面也有一堆“哈哈哈哈”的刷屏。大家之前因为给钟庆写评刊，打分很低，即便是匿名，也还怪不好意思的。现在有的说钟庆幽默，有的说钟庆确实帅、有气质，还有的说抛弃文学角度而言，钟庆杂志整体办得还可以，完成度很高，连周边都有。
　　钟庆：“嗯嗯，我下一期专刊就是说风水的，也有周边。如果大家遇到难以解决的风水问题，欢迎购买。”
　　苏京：“这风水能有什么周边？”
　　徐亮程：“我听说什么聚财斗、大宝藏塔、吉祥如意轮，是‘九宫飞星吉祥物’，要放在家中不同方位，就能起到逢凶化吉的作用，钟庆要出的是这种吗？”
　　钟庆：“不是……是神物镇品四件套。凤凰毛、神龟壳、貔貅金块、麒麟指甲盖，很珍贵，要限购。现在正在做包装设计。”
　　大家都觉得太好玩了，群里笑得更欢脱了。
　　苏京：“钟庆，你真不觉得，你这公司一点也不靠谱、不正经吗？”
　　只有老主编在后面跟了一排大拇指：“比起传统俗套的风水镇物，钟庆的想法大胆有创意！”
　　钟庆虽然很感动，但是很想说，不是为了抓眼球……是因为这些东西成本更低。
　　关于这起考古事件，虽然媒体圈不让传播，但在考古圈里，王淮空的失败被许多人知道了。不断有人打探，那天在古墓上的真正高人究竟是谁，想请人也帮忙看看风水、捉捉鬼。李鹏飞谨遵钟庆的叮嘱，让他们先订《灵感》杂志，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欲寻高人，先读书。他自己也投了一笔钱订阅。杂志可以说在考古圈内火了一把。
　　钟庆和白琦商量过，虽然亲自帮人看风水、捉鬼可以获取暴利，但这并不是《灵感》以及灵感集团的发展方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地府虽然缺钱，但也在乎精神文明建设。
　　若有一天，杂志大卖，每个人都掌握了真正有效的玄学技巧，那可能不再需要风水先生、算命先生，连阴差王五的团队都可以减员提效。
　　那这就是玄学界的工业革命啊！
　　钟庆很想在杂志上开设一个咨询热线，如果有人遇到凭借杂志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打热线来。可谁也不能低估群众问题的复杂程度与数量，这得聘请一个接线专员才行。况且，从人员组成看，现在更缺编辑，每天都他自己写稿子，实在太忙了。
　　白琦：“拿李鹏飞给的感谢费，招聘一个活人员工吧。”
　　钟庆拿着计算器算了算：“钱不太够……第二期杂志还没完成组稿，要留出印刷费。咱们的风水镇物虽然有免费设计，但您别忘了，正式包装也要花成本。”
　　隔了好一会儿，白琦才说：“你忙了这么久，是不是忘了给自己算工资了。”
　　钟庆说：“拿着呢……上一期杂志最近卖得还可以，我就跟郑米米商量，取了一部分做薪水，跟我之前薪资持平，”他感动道，“谢谢领导关心。”
　　白琦：“那就好，如果饿死，我们还得招新，怪麻烦的。”
　　钟庆想，堂堂冥王，地府老板，竟然会跟他皮了。
　　为了写好这期风水选题，钟庆四处采风，又要郑米米帮忙，凑了不少资料。因为实操案例很接地气，这一期杂志比起上一期更有可读性。郭钊那边的镇物包装方案也很快设计出来，钟庆把相应的软文也写好了。
　　这天他回到办公室，见到《易经》作者姬昌在屋子里坐着，忍不住掏出笔记本电脑……
　　“你别写，我今天没带来什么好素材。鲁班想见你呢。”老爷子说。
　　“哇！”钟庆激动，“鲁班也是我们灵感集团的，他没投胎吗？”
　　姬昌悠悠道：“中间投过两次，分别是星二代和富二代。最近他死了，重新回到地府。白琦不是说帝都风水有问题吗？让他看了一眼走马灯，还原了鲁班记忆，暂不投胎，协助我一起研究。我俩现在是帝都风水研究专家领导班子带头人。”
　　“这也能行？！”钟庆吃惊。
　　姬昌捋捋长须：“不过，我们都没抱太多期望……他鲁班记忆和这世记忆混在一起了，头脑比较混乱。你今天没约别人吧？没约的话，我就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钟庆：“好吧好吧。”
　　没过多久，就飘了个幽灵进来。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钟庆也没料到鲁班如今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模样。
　　他这代生得很是俊俏，巴掌大的小脸，戴了个□□镜，皮肤晒成古铜色，从上到下都是名牌。
　　姬昌小声说：“因为做过鲁班，积德太多，所以投胎几乎会一直好下去。如果不是被地府征用，下一次轮回还是星二代。”
　　钟庆：狠狠羡慕了……
　　他正要熟练地掏出笔记本电脑，鲁班：“嘿boy，你这办公室花多少钱买的？这也太小了。”
　　钟庆：“是租的……”
　　鲁班摘下他的□□镜，露出一双桃花眼：“租的？？？太寒酸了。要我还活着就好了，哥哥给你买个大办公室、大别墅。怎么能让这么优秀的boy住在这样的陋室呢？不然你快点死一死，我家人肯定给我烧许多纸，哥哥养你。”
　　姬昌忍不住敲了敲办公桌：“公输老师，你能不能快点说正题。”
　　“哦好的……”这个状态下的鲁班，显然不太习惯被人叫老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进入状态，收敛了那份玩世不恭，整个目光都变得深邃了，“你知道鲁班尺吗？”
　　鲁班尺，又叫鲁班营造尺，正如名字而言，是鲁班本人所发明的。它长度为一尺四寸四分，尺子不仅能做测量，最重要的是还标着凶吉数，财、病、离、义、官、劫、害、本。
　　在帝都，特别是皇家故宫，对鲁班尺的运用十分重视，大到房屋、门楣尺寸，小到一把皇宫椅的大小，都要用鲁班尺精细丈量，让尺寸卡在能够带来吉祥的位置。
　　至于帝都除皇家之外的老宅院，因为讲究风水，也都基本上遵循着鲁班尺。
　　钟庆说：“我知道一点儿，现代营造里也会用到您的尺子吧？比如知名的地产项目在开发之前，一定要找风水专家来把关，就会用到您的鲁班尺。”
　　鲁班气愤：“现在很少人用了，特别是你们帝都人，住房毫不顾忌风水了。动不动就自己打隔断、凿墙，还有的在家里掏个小洞，让猫猫狗狗钻，这凶吉尺寸就会乱七八糟了。”
　　钟庆就住过打了隔断的出租屋，道：“说的是啊。”
　　鲁班沉痛道：“我就是因为在墙上打了个洞，害了‘离’尺寸，才跟我家John阴阳两隔。”
　　钟庆听着奇怪：“John是？”
　　鲁班：“我的爱犬。”
　　钟庆低声：“那真是太忧伤的故事了……”
　　姬昌又敲了敲桌子，鲁班坐直，正色道：“你这期一定要写写鲁班尺，让大家自己自行检查，好好量量房屋和家具尺寸。不过，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们帝都东三环的地产项目‘国赫soho’，目前正在建造。这房子煞气大呀，施工队成天吵架。他们这设计师不懂，没有按照鲁班尺进行丈量，我一直暗着急！很想提醒他们。”
　　钟庆：“您想让我去传个话？”
　　鲁班：“嗯，如果他们不改，姬昌老师算到，他们后天将会有一次大吵、械斗，造成人员伤亡，后果非常严重。”
　　钟庆倒吸了一口气。
　　“最重要的是，我见到施工队里有个小哥很帅，叫朱延，”鲁班说，“怎么能让小哥死在这时候呢。”
　　“帅不帅的不重要，”姬昌打断他，一脸严肃道，“主要是对你影响巨大，会让你后半辈子孤寡的。”
　　“对我？”钟庆一脸懵逼，“还影响巨大，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还孤寡？”
　　他又没买这小区的期房。
　　姬昌解释:“你看哈，这人要是死了，这地产项目就成凶宅了，是吧？”
　　钟庆点头:“对。”
　　“成了凶宅，投资商肯定不愿意跟进，那就成烂尾楼了，是吧？”
　　钟庆:“是。”
　　“我算到，后来，有个拿全部家当买房的老板因此得了抑郁症。”
　　钟庆：“哦。”
　　“有天他吃面包时，哭了，医院花园里的流浪狗因此不愿意吃这块咸面包，于是那天特别饿……”
　　钟庆还是听不出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天你跟人一起在医院里走路，本来红鸾星要动，结果饿狗冲过来，把你俩咬了。你命里的红鸾星就没了。”
　　钟庆：“？？？这个红鸾星听上去也不怎么样啊，这么脆弱就没了，算了，不要也罢。”反正也不可能是学长。
　　姬昌又说：“在那之后，大家听说连你会都被狗咬，肯定不懂风水。第三期风水杂志再也没人买了。”
　　钟庆一拍桌子：“这不能忍！”
　　鲁班幽幽道：“为什么这么可爱的boy，还是个事业脑……”
　　钟庆：……


第19章 害位（小修）
　　钟庆当前只是一个普通编辑，如果直接去找东三环国赫solo的地产开发商，劝说人家把设计图纸改一改，返工重建，显然是不可能的。
　　正当他想办法时，郑米米把五帝钱的检验报告发来，他打开这个PDF。
　　【五帝钱检验报告】
　　检验时间：2023年9月30日
　　检验结果：经测试，怨气含量为74mg/kg，高于标准限制值20mg/kg，不符合国家标准要求。
　　溯源报告：经溯源，凡人王淮空（还活着）曾为五帝钱法器制作者，其先后于潘家园、大兴、清西陵村、西安碑林、洛阳龙门购买五枚钱币，并制作法器。
　　五枚钱币的生前持有者皆于清朝身死，怨气附着在钱币上。
　　顺治通宝的怨气溯源：穷。穷鬼张三已转世。
　　康熙通宝的怨气溯源：穷。穷鬼李四已转世。
　　……
　　嘉庆通宝的怨气溯源：穷。穷鬼孙七未转世，本机构拘来，令其辨认，其大哭，质问，为何他死了还有人用他的钱，告知事实，已平息情绪。
　　本团队将把五帝钱投入三昧真火中消除。如有异议，请于2023年10月1日之前提出复验，不过意义不大，本机构检测结果代表国家阴物检测最高水平。
　　钟庆读完了，把PDF转发给王淮空。他心想王淮空会不会又吐槽，结果大师发了一整排的猫猫跪拜，又发了许多文字。
　　“谢谢钟大师，我的确是从那五个地方买的钱币！！！”
　　“原来都是穷鬼啊！最近一个月，我的支某宝老在自动扣款！后来把五帝钱卖给朱确，就没这事儿了。我还以为是系统bug！”
　　钟庆：“你还申请复验吗？”
　　王淮空秒回：“不了不了，没有必要。”
　　他心服口服，说要给钟庆多多宣传、投资。钟庆拿着计算器一拨拉，发现下期杂志制作的时候，招聘有望！
　　钟庆灵光一现：“对了，你认识天赫soho的地产商吗？”
　　王淮空：“是我的服务客户……”
　　钟庆心想，绝了，王淮空怎么服务一个悲催一个，问题真有可能出现在他家祖坟上。不过好在天赫是他的客户，那就可以解决很大层面的沟通问题了，也能套到更多信息量。
　　是日，王淮空开车接他去天赫总部，钟庆在路上翻看着关于地产项目的介绍。
　　天赫soho是从去年底开始建的，项目隶属于帝都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天赫”，这大厦预计会有30层，占地面积不小。
　　天赫地产副总经理叫张良，他打算把大厦建成一个商业办公中心，衔接数家龙头企业，打造东三环的企业地标。
　　大凡大型房地产商在动工前，都会请风水大师来把个脉。去年王淮空来，看了大概地理位置，说此处乃风水佳地，一旦落成，入驻企业、单位都能获得贫能转富的运气。
　　从去年底到今年九月，天赫精工细作，完成了大厦的地上结构施工工程，从这月开始，solo大厦开始进行二次结构工程。
　　所谓二次结构，就是指混凝土梁、板、柱、墙等施工工程，这期间就是给大厦内部砌造房门、窗了……这些具体设计，王淮空只给看个大概，不会再去抠细节。
　　鲁班一直静静的，钟庆以为他对建筑感兴趣，也在翻看资料。
　　直到快下车了，才发现他在拿自己的手机打王者荣耀，用的还是鲁班这个英雄……放招声音biubiu的，玩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王淮空直接把钟庆拉到建筑设计院来了，还把天赫地产的副总也叫来了。他们一下车，就有人迎了过来，把他们请进了办公室。
　　甫一进门，天赫地产的副总便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张良三十多岁，模样俊朗，一见到王淮空就握手：“大师把我们召集来，是有什么事吗？”
　　设计院的项目总监姓许，有点秃头，四十多岁。他进来后没怎么说话，抱着手臂坐在会议桌旁，睨着王淮空他们。
　　王淮空言简意赅：“这次找你们来，的确有重要的事情。不过，具体的缘由还是由钟老师讲吧，他会讲得更清楚些。”
　　“钟老师是……”张良问。
　　“我是杂志社编辑，《灵感》杂志。”钟庆道。
　　许总监点点头，心想这是托人来采访的吧。
　　“张总，天赫soho目前在二次结构工程，对吧，”钟庆看到张良点点头，又道，“您有没有了解，最近工地上，天天有工人打架？”
　　张良悚然坐直：“钟编辑，是谁告诉你的？最近的确有人打架，但都因为小事。这属于内部消息，我们可不允许员工透露，更不允许媒体报道的啊。”
　　钟庆：“不不不，我不是来给您惹麻烦的，我是来告诉您，这个大厦设计有问题，主要是里面的门设计得不行，你们知道鲁班尺吗？”他掏出一个从电商紧急下单的鲁班尺，“咱们内门，特别是双开门的尺寸，几乎通通在‘害’位，也就是207.578厘米，不仅容易引起口舌之灾，还会导致孤寡。”
　　因为鲁班交代得详细，钟庆演示得也很清楚。只是他这么一演示完，大家都有些愣神。因为那个鲁班尺长得太糙了，字都印得不清楚。
　　“钟老师虽然是编辑，但也是当今风水学的前沿先锋人物，”王淮空咳了两声，“他思维先进，能够做到精细化的风水运营，准确、客观，很是厉害。”
　　张良：……
　　许总监：……
　　张良正在思考，可设计院的许总监一向不信这些牛鬼蛇神。要不是因为地产商信奉玄学，他才不会奉陪。听到一句“精细化风水运营”，又听到和自己的设计有关系，他便有点绷不住了。
　　“不好意思，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而且，你们完全不懂建筑的人，怎么可以随便拿个理由，就对建筑设计指手画脚呢？凭什么工人吵架就跟我设计有关系呢？”
　　大家尴尬。的确，论建筑设计，还是人家设计总监更专业了，仅凭个口头上表达的风水问题就改动设计，很难说服人家。这设计如果要改、返工，代价很大，除了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成本，更要多方重新签字，甚至包括政府重新签字。
　　“其实，我也对建筑略懂一二。”少许，钟庆忽然开口。
　　“好啊，你倒是说说，我这个天赫solo除了门外还有什么毛病？”许总监抱着胳膊，不怀好意地问。
　　建筑学鼻祖鲁班摘下他的□□镜，谈及专业时，他还是会收起那种玩世不恭的状态。只不过钟庆还是没眼看这种富二代看图纸的样子。
　　钟庆还有些担心，鲁班不是只有古代建筑记忆吗，应该不太懂现代建筑吧。刚才他一个劲儿捅钟庆，非要钟庆说“略懂一二”。
　　鲁班：“首先，我必须得赞美一下，这是一个整体偏向古典主义的建筑。用大理石打造建筑外墙，到时候还能反射太阳的光辉，让整个建筑都显得夺目。”
　　钟庆如实转达，逐渐放心下来，估计鲁班也学过一些。
　　鲁班用手点点图纸，钟庆也跟着点过去：“它造型简洁，外围还有一部分晶莹剔透的玻璃幕墙，这些是可以营造令人心旷神怡的室内环境。如果搞在古代，我认为连皇帝都会喜欢。”
　　钟庆去掉了皇帝的部分进行转达，鲁班捅他一下，他不为所动。
　　设计总监表情稍霁。
　　“可是，你们不觉得，这转角处的金属装饰线条，过于突出，容易遭雷劈吗？”钟庆如实转达。
　　鲁班：“特别是这里，在东三环吧，雷兵经常过来团建啊！你让他们搬家就困难吧，那大厦就容易遭雷劈。”
　　钟庆：“这里……本来就是帝都雷多的地方，如果大家查查往年记录，应该能发现。”
　　许总监：……
　　建筑物上带金属，的确有遭雷劈的概率，不过他按照标准设计，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钟庆看到许总监表情变了，便顺着往下讲：“这个电梯……这个花园的构造……这个商业街的位置……”
　　鲁班讲得很是流利，流利到这些东西像与生俱来一样的熟悉。钟庆根本不懂，也只能顺着他的话一句一句说。
　　只是，大家都实在太安静了。钟庆心里也没底了。会不会其实鲁班没有那么专业呀？他毕竟更多只有古代建筑学知识，这能超过现代人的专业积淀吗？
　　等他讲完了，静了好一会儿，王淮空才道：“我才知道，钟老师既是风水前沿人物，又是古今建筑学专家啊。”
　　哦哦，那还是能稍微唬住人是不？钟庆放松了一点儿。
　　大家都看着许总监。
　　许总监似乎是在发怔，晃过神来后：“您学建筑多久了？”
　　钟庆：“其实也不太久。”
　　许总监：“你以后要是对建筑感兴趣……能不能转行过来？我让你做顾问。”
　　“哈？”钟庆连连摆手，“那不行那不行，我还差远了。”
　　许总监嘀咕：……这灵气，这一针见血，都让他想起他八十多岁的老师父了。
　　鲁班得意地扭来扭去：“我这回被地府征用的时候，地府帮我买过现代教材了，还给我从某宝买了视频录课！我都跟建筑类专家亲自battle过的……就哥哥我现在这实力，怎么能做院长了，搞什么顾问。”
　　钟庆谦虚了几句，许总监又拧着眉头：“好吧，就算你刚才这一通都说得特别对。可是，207.578厘米这个开门尺寸，怎么就会导致风水有问题？我这个设计有寓意。它可是卡在黄金分割点上的，特别有韵律，有美学！现代建筑是科学的，应该不用这么在意玄学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对方还是不听，钟庆也没辙了：“不如咱们亲自去工地，一起看看？”
　　*
　　东三环，天赫soho施工现场，绿色的围挡里尘沙弥漫，人声嘈杂。
　　一队工人正在搬砖。其中有一人肌肉虬结，面孔黝黑，但却有几分稚气。他只穿了个背心，汗水从胸膛滑落。
　　“小朱！你把这批砖搬过来！”上面传来一声喊叫。
　　“来嘞。”这人应道。
　　“糟糕，里面又在吵架。”上面说。
　　小朱：？
　　“你听……妈耶，因为讨论沈腾帅不帅打起来了，这有什么好打的？”上面停下来，专注地听热闹。
　　朱延的俊脸上滑落一颗泪水。他向来认为自己会带来不幸。他不管走到哪，哪里都要吵架。他以为选择搬砖这个职业会好点，没想到同事还是会从早吵到晚。
　　多么善良的人，待在这个工地，都很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队友痛骂一顿。
　　……
　　地下-18层，地府，白琦正在和友情单位谈事情。对方想在《灵感》杂志上开个专栏，白琦给钟庆打语音，但钟庆没接。白琦说，那编辑可能在忙采访，他们过半天再打过去。


第20章 做实验吧（小修）
　　由于钟庆对设计上的见解之深，让许总监几乎无言以对。在车上时，大家还是比较融洽的。
　　王淮空为了缓和气氛，多讲了几句鲁班，说这鲁班尺的确有用的。现在建别墅或者乡下人自己造房，往往都会用鲁班尺。现代建筑设计确实不怎么用这个，但一般不会那么倒霉，把门开到“煞”位。天赫soho这是纯纯的凑巧。
　　许总监：“虽然我知道鲁班是建筑学鼻祖，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鲁班懂风水……”
　　“他当然懂啦。鲁班还写过一本禁书呢，叫《鲁班经》，他是又有工匠技巧，又有风水知识。这书特邪，是因为他下了诅咒。”王淮空压低了嗓音，“如果有人要学这本书，就必须从“鳏、寡、孤、独、残中”选一样。你说，这谁还敢看呢？好端端的知识，流传不下来了。”
　　一直没有搭话的钟庆在这时说：“后来……鲁班解除诅咒了，如果你还能搞到这本书，学一学，没有关系。”
　　王淮空：“哈？是吗？还有这个说法吗？太好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刚刚解除诅咒的鲁班，坐在钟庆旁边打王者：“哥哥年轻时，也会犯点儿愚蠢的错误呢。”
　　王淮空边开车边碎碎念：“鲁班经鲁班经，我一会儿就让朋友给我找找……”
　　许总监若有所思：“钟编辑，按说你这么懂建筑设计，不应该相信风水玄学呀。你是一个好苗子，怎么就被走偏了呢？”
　　关键是，王淮空这样的著名风水名家，在外高高在上，还挺听他的！
　　*
　　东三环，天赫soho。
　　映入眼帘的，是一台巨大的龙门吊，缓缓搬运着钢筋材料。门口的执勤室墙上贴着数张告示，一众人过去看了看，除了施工准则之外，还有几张公告，最前面的，是今天工人打架的警告与处分，往后看去，竟然共有五六张公告。
　　张良解释，他平时不需要在工地上工作，负责人是项目总。项目总从很早之前就跟他反馈过打架问题了，但是谁都没往鲁班尺的尺寸上想。
　　许总监皱起眉毛，推了下他的黑框眼镜：“工人打架？那难道不应该是工人的素质问题？”
　　张良：“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后来，我们也换过一批工人，可是打得更凶了。”
　　几个工作人员见领导来了，连忙小跑过来迎他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王刚才打架，没看到你们要来的消息。”
　　张良问道：“啊？又打啊！出事儿了吗？”
　　“问题不大，他们讨论沈腾帅不帅，结果就打起来了，”工作人员也觉得无语，“一出工地就和好了。”
　　工作人员见上级领导终于重视这事儿了，甚至亲自带队调研，不由多说几句：“其实这阵子，引起打架的，都是奇葩小事，影响不大。而且我们这些工友整体素质都还不错，以前从来不打架、不说脏话，现在大多是打嘴仗。”
　　“最近，大家很克制了，已经大大降低了争斗频次。对了……你们听到我们工地的喇叭了吗？”
　　钟庆知道，一般的工地喇叭都会放一些《建筑工人之歌》、《工地之歌》这样节奏紧凑的歌曲，特别容易激起人的斗志。
　　他们这一行人带着疑惑一听，柔和的秋风里，一道沧桑声音悠悠从喇叭里传来：“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在循环播放的《莫生气》里，工作人员们一起露出迷之微笑：“你们听，是不是让人心情好多了？这是我们采取的有效措施呢。”
　　所有人：……
　　如果真的有效，大家也不会为沈腾打起来吧！
　　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往里走，许总监微皱眉头，问钟庆：“如何能断定跟人没关系，只跟环境有关？”
　　钟庆：“我们先进去看看。”
　　整个大厦的粗略外观与地块分布，是由王淮空把关，张良确认，许设计师最终设计完成的。故而，一进建筑内部，钟庆也觉得很是不错。
　　从设计图纸中也能预料到，这是一个建成后会相当美观的大楼，哪怕现在只有“粗胚”。
　　这里的一楼主要当做花园使用，打造令人赏心悦目的环境。
　　钟庆之前听祖宗们battle过，假使一楼过于空荡，那就会形成风水上的“游魂屋”，显得二楼没什么根基，到时候就会让人心神恍惚、判断失误，甚至破财。可是，因为王淮空的规划，设计总监的执行，把这里四围封住，未来还会在二楼地板嵌个金罗盘雕塑，就可以把煞气破掉了。
　　许总监听到钟庆和王淮空讨论金罗盘，忍不住轻笑：“你们当真吗？我觉得不过就是装饰罢了……”
　　王淮空无奈地冲钟庆耸耸肩：“正常，正常。我们这行业……你懂得。”
　　几个人溜达着，王淮空掏出了他的小罗盘。许总监顿了顿，也问钟庆：“钟编辑没有带什么法器吗？”
　　钟庆笑笑：“我只带了个鲁班尺。”
　　王淮空仍孜孜不倦地劝说许总监：“大道至简，最简单的风水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测算方式。你们都不知道吧，钟老师以前还用电风扇和电磁炉锅破过五黄飞星煞呢……”
　　许总监：……这都是什么鬼哟。
　　走过一小段弯，肉眼可及几道豁然洞开的大门，这正是未来商家的办公场所了。工作人员走在最前面，忽然停住了脚，不太好意思地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想过去了。一走到那边附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浮气躁的。”
　　许总监：……
　　“会不会有什么磁场？”
　　工作人挠挠头：“啊？啊？不会吧，没听说过呀。”
　　王淮空：“嗐，你怎么就不信，是门的问题呢？”
　　工作人员：“啊？跟那个门有关系吗？这也能行吗？不过，我们最近工人吵架，确实总在这边哈……”他陷入了沉思。
　　许总监直接迈步走了过去：“……好像是有点儿压抑。”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但也是仅仅有一些压抑。谁能说这不是通风、色调或者其他问题造成的？怎么就非得是尺寸呢？怎么看相关数据呢？”
　　钟庆四处望了望，周围正有几个工友好奇地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们这边。
　　其中有一个小哥长得还挺帅，浓眉大眼的，因为体力活的原因，身上淌着汗，面颊红红的。属他最专注了。鲁班对他抛了好几个飞眼。
　　可是下一秒鲁班也发愁了：“是啊……这个‘害’会引起口舌之灾，而且几乎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怎么能证明咱们这鲁班尺有用呢……”
　　更别提王淮空了。风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玄之又玄，长期影响，别人向来对他的话无脑照单全收，他都没有尝试过亲自在短时间内快速验证。
　　钟庆忽然说：“许总监，其实你说得有道理，无数据，不科学。风水也应该如此，现在是2023年，也应该‘无数据，不风水’。”这也恰恰符合姬昌老师的观点！应该用更科学的手段更新风水知识了。
　　许总监：“等等……你说什么玩意儿？”
　　张良：？？？“哈？”
　　王淮空：“淡定，大家淡定，之前钟老师还用地转偏向力解释过煞气呢。”
　　但大家整体上都是个蒙圈的状态。
　　“人为什么会犯口舌之灾？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心浮气躁。那心浮气躁体现在身体上的根源是什么？那可能就是血压升高、心率增快、体温增高、去甲肾上腺素增高呀！”作为一个之前做过《已倒》生活杂志的编辑，钟庆对这种东西游刃有余。
　　“大家了解一种叫做‘甲亢’的病吗，甲亢患者脾气易怒，也是因为甲状腺素分泌过多，伴随心率增快、体温升高。”
　　许总监有点明白，但也不完全明白：“嗯……那我们怎么办？”
　　钟庆解释：“口舌之灾只是表象，但具体体现在身体上，也会即时有明确的数值。我们做一项正八经的试验，就能知道这个‘害’尺寸会带来什么样的身体反应。同时，还可以做比对试验，我们现场先用水泥糊出一个‘财’尺寸，两个门做对照。”
　　这样一说，大家就都理解了。但许总监处在不可思议的震惊中，王淮空也没想到过会可以有这样的解决办法。为了整个大厦的后期施工和正常入住，为了能顺顺利利地返工，副总张良当下立断：“那就这么办！”
　　建筑工地上就有医务室和医务人员，拥有常见仪器。医生被人喊了一嗓子，抱着电子血压仪过来了。
　　他走到大厦里面，看到大约二十多个建筑工人排成一排，站在一道大门附近，地面上有一条拉得很长的皮尺。微远处另一道大门，几个工人正在用水泥糊门……
　　钟庆给他解释了一下规则，医生立马懂了：“可以，20个工人简单体检，10米测一次、3米测一次、2米一次、门内一次。依次测量不同工人距离大门不同位置时的身体变化。”
　　医生指了指远处正在糊水泥的门：“那边那个呢？也这么来吗？”
　　钟庆点点头：“嗯，也要的。而且，那是‘财’位置，是容易让人获得财运的门。除体检之外，我们再多一项实验，让工人站在不同距门位置，依次跟距离门很远的人划拳，统计不同位置的不同获胜概率。”
　　医生：……
　　所有人：……
　　钟庆又看了下工人队列，那个挺帅的小哥不在其中。仰头看到，他扒在附近的脚手架上，用复杂的神情看着这边。
　　许总监：我想先让医生检查检查我的脑子。为什么我觉得我见到了神经病人才能见到的东西。


第21章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小修）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鲁班说：Don’t rush》
　　作为建筑鼻祖，鲁班是个亲切的人。
　　鲁班，原名公输班。不过，他跟本刊编辑说：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又是公的，又是输，还老得上班，他希望在私下里，各位读者老师可以叫他路易斯。
　　鲁班老师说，现代建筑每每表面看去光鲜亮丽，其实内里千疮百孔。我们在探索的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们《灵感》的创刊号作者哥白尼，在当年创办“日心说”时，还被世人所不解，被教会迫害。
　　现在的世道堪称完美，鲁班说，没有皇帝可以砍去我们高贵的头颅，我们可以慢慢来。
　　——《灵感第3期特刊：与时俱进，风水煞气》
　　一个科学实验必然是严谨的、规范的。工人们一共分成两组。
　　这项实验操作琐碎，耗时较长。为了剔除时间影响：以门为准，一组工人由内到外排队测量，另一组从外到内排队测量。为了剔除其他可能干扰心情的影响：检查过程中不允许工人交流、对话，测量静息数值。
　　那真是一副蛮奇怪的场景。
　　工人们缓缓挪动着，医生一次次娴熟地测算数据，誊抄在纸上，为了提高效率，过程中并不汇报数据。
　　从下午，到傍晚，都没有测完。夕阳的余晖倾斜洒在大厦内部，透过钢筋混凝土，在人们脸上投下错落的影子。
　　“我为什么要陪你们玩这个……”许总监把手拍到额头上。他跟工人在“财”门附近划拳。
　　“为了工人不再吵架。”王淮空第一次看到用科学实验测风水，没有半点不耐烦。
　　“为了我们的soho大厦平安无恙。”张良说。
　　“为了未来，”鲁班才是高瞻远瞩，“为了塑造活人和谐社会，家家幸福美满。为了团结在冥王周围，为了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以及为了我的小哥不死。”他的帅小哥还扒在脚手架上看这边呢。
　　“为了出杂志。”钟庆说。姬昌老师说如果他这回没搞好，《灵感》第3期就出不来了。
　　所有数据誊写完毕，贴在白板上。医生、工人和钟庆他们都凑在一块，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许总监瞄了一眼密密茬茬的数据：“这……差距也不大。”
　　钟庆：“你等等，要是差别很大，就不用鲁班尺了，您自己都能发现问题了。”
　　钟庆正在旁边画坐标轴，以距离和工人身体数值为横纵坐标，进行一一打点。在他的描画之下，每一个结果都呈现出总体平缓，但势必上扬的抛物线：“能看出来了吗？”
　　“在这里。”钟庆标出画出抛物线顶点。
　　“现在还是差别不大吗？”他算出最高值与最低值之间的差距。
　　【以门位置为定量，样本工人的距离远近为变量。在“害”门附近，工人的心率最大值为110，最低值为73，20名工人的平均差为33。“财”门附近，所有人身体数值未呈现明显差异，划拳结果差距较大。最大胜率值为70%，最低胜率值为40%，20名工人的平均胜率差为25%。】
　　甫一写完，周围人都沸腾了。
　　鲁班尺，是有效的风水道具！！！
　　“慢着！”有个工人突然叫停，“我对这个结果有异议！”
　　钟庆：？？？
　　许总监也表现出一种瞧好戏的表情。
　　“刚才在门里，我跟许总监划拳。我发现许总监偷偷耍赖、变换手势。”工人解释，“如果我们要进行严谨的实验，肯定是采取正常人划拳水平，这样才更科学吧！”
　　“没错！我们要采取更平均的、更正常的水平！大家坚持科学真理的态度，真是让我感动。”钟庆站在门外，20个工人依次站在门内，和他重新划拳。
　　刚才只是悄悄变了一两次手势的许总监：……
　　更正结果。
　　【在“财”门附近，最大胜率值为76%，最低胜率值为40%，20名工人的平均胜率差为32.7%。】
　　工人们开始七嘴八舌。
　　“哇！！厉害了”
　　“是不是站在门里买彩票，获奖概率更大啊？”
　　……
　　王淮空再一次由衷佩服：“钟老师！您总能让我感觉到神奇！”
　　张良眼神里也有满满敬意：“钟老师这项科研成果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不是嘛。在战国时期，鲁班只能推断出一个风水数值结果，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额温枪、血压计，大家发个烧可能还要喝符水。故而，这项实验对于鲁班个人来说也有着里程碑般的意义，他正感慨地抱着鲁班尺抛媚眼呢。
　　工人还在吵吵闹闹：“现在不能在网上买彩票啦，那我们可以参加那种转发抽奖。”
　　“别挤了！那么小个屋子？着什么急，我们把所有门的尺寸都糊上正好的，不就可以了么？领导？领导！我们改门吧”
　　这时许总监哪怕再犹豫，都没有道理了，他阔步走到“害”门内，深吸一口气：“改改改，你们先停工！这几天我们找人签字，施工重新画线！”
　　虽然能够确定这些门的尺寸确实有问题，但工人们支持科学化风水的态度竟然空前高涨，舍不得离开。他们要求在房屋内的不容方位，距离门的不同尺寸进行测量。万一屋内也有最佳财位或者最糟糕心情的点位呢？同时，还可以测量，在房屋内停留不同时间，会不会对结果造成不同影响。
　　工人们觉得，掌握了这项技能，等以后回乡建房子，也都可以在家里做事业或者测风水了。
　　王淮空激动难抑，觉得自己打开了风水的新天地大门。
　　张良笑逐颜开，如果这“财”位这么明显，以后把所有门尺寸都改了，他就可以宣传出去啦：最利于挣钱的办公楼。
　　从傍晚搞到半夜，一伙人准备收工，忽然有人问：“钟老师呢？”
　　钟庆正在大厦门口坐着吹风。
　　刚才，白琦态度挺好地给他打小视频，问他能不能给杂志添个专栏，是友情单位的。钟庆那会儿正在“害”门里头，协助测试长时间停留，对身体的影响。他当时其实挺想说“好的老板”，结果忽然之间一股躁意，一张嘴就是“给爷爬”。
　　钟庆第一反应是，这个实验好有意义啊！在屋内长时间停留，确实让人的烦躁指数倍增啊！
　　可下一刻……意识到他竟然对着堂堂冥王喊“给爷爬”，瞬间社死。他呼哧呼哧往外跑，可是下一秒白琦就……就……把他给拉黑了？？？
　　*
　　地府内，-18层。
　　“他翅膀硬了，满嘴鬼话，”白琦半笑不笑地跟郑米米说，“让他入拔舌地狱。”
　　郑米米一脸懵，长长的舌头完成了个问号：“？什么东西？啊啊啊，老板，这里头肯定有误会！您确定他说的是‘给爷爬’，不是别的什么？”
　　白琦冷冰冰的：“没有听错，就是‘给爷爬’三个字，发音地道，吐字清晰。”
　　郑米米尖声道：“那怎么可能啊？肯定有别的缘由！老板，您最近有没有得罪他？文化人面子很高的！”
　　“前几天还提醒他记得领薪水，陪他出公差，他还夸我超度经念得好听。”白琦说。
　　“啊啊啊太抓狂了，”郑米米崩溃。钟庆没道理无缘无故和冥王吵架啊！那可是冥王啊！天上地下谁敢那样跟冥王说话啊！也就文曲星君吧？！
　　她要掏手机问问怎么回事，谁料白琦伸手，一把扣下她手机，没收：“不用联系，让他再蹦跶蹦跶，十天后直接拘来，我送他下地狱，呵呵。”
　　郑米米：“……疯了啊啊啊啊啊。”
　　……
　　地上，拔舌地狱准罪犯钟庆对此一无所知，他心想冥王这么聪明一定会脑筋转过弯的，又给郑米米发了一大堆微信解释。他觉得这样处理，就很完备了。
　　除了这桩他自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天一切都挺顺利的。
　　当天，工地暂时停工。
　　过几天，设计院上交材料报告，附了实验过程视频。
　　设计总监和张良一起分别找各个领导签字，大厦重新规划门洞尺寸。
　　又过几天，大厦再度修了门洞。
　　虽然返工耗时、耗费钱财，负责方还要交纳延时的违约金，但钟庆和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切都很有意义。
　　这日下午，鲁班躺在钟庆的办公室吸香烛。他深深松了一口气：“boy，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没有‘害’的影响，也不会有烂尾楼，我家小哥不会死，你的杂志也不会停刊。不过姬昌怎么算的，这怎么就跟停刊、还有你的红鸾星联系上了？真是太interesting了。”
　　钟庆摇头，姬昌一向会说一大堆有的没的，有时候他都觉得这些真假掺半。
　　电话响了，来电提示写着“张良”。钟庆接听，按了个免提：
　　“钟老师，我们已经把‘害’位都修成‘财’位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工人又打起来了。”
　　钟庆：“啊？？？”
　　张良声音崩溃：“今天因为贾玲打起来，我真的服了。有一个工人好心劝架，被人一推，从架子上跌下来了，现在去医院了！”
　　钟庆一惊：“您说的这个工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帅，叫，叫朱延？”
　　电话那头：“对……你怎么知道？？”
　　风倏得灌进办公室，玻璃窗磕得哗啦一声巨响。鲁班摘下他的大墨镜，露出一双惊讶的眼：“为什么？！这个风水局仍然没有变动？”


第22章 指纹算命与貔貅君
　　钟庆心头猛地一跳,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朱延已经死了吗？！”鲁班颤抖着问。
　　可他的发声有点怪异，钟庆抬头，发现鲁班的嘴角翘得不要太高。他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火化了吗？在哪里停尸呢？哥哥我接他去……不会让他死得孤独！”
　　钟庆：……
　　之前那个操心小哥、担忧人家命运的鲁班去哪了呢？
　　于是他也含蓄地问了电话那头。
　　对面愣了几秒, 张良说：“哎呀，钟老师！你都想到哪去了？人家只是骨折！”
　　鲁班一脸失望地戴回□□镜，但掩盖不住期待：“哎, 骨折啊。有内伤吗？会不会再暴毙身亡呢？”
　　钟庆也问：“严重么？医生有没有说别的？要不要做个全身体检？”
　　张良停了几秒，失笑道：“钟老师你可真是……他只是劝架，从两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地上还有一袋沙子，不至于摔死吧！”
　　钟庆连忙：“噢噢噢噢，那可太好了。我是说，只有轻伤太好了。”
　　虽然姬昌之前说人家会死, 但前提是在“害”尺寸的影响下。如今“害”位已改，引起吵架的，必然是其他原因。那么朱延的去世，也便不是必然。
　　那天, 钟情跟鲁班亲自去了工地。只有“害”位大门处弥漫幽幽煞气，所见之处, 并无异常。其他地方风水考究，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祥瑞之气。如今“害”位已改……那引发工人吵架的……就不是房屋住宅的问题了吧。
　　“钟老师，我们这边又发现一个问题。朱延离开后，大家一派和谐，异于往常！我让项目总给我拿来了朱延的合同,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
　　张良说出他的结果：“朱延, 从20岁大学毕业至今，已经换了十多份工作, 据说只要有他，那家单位的氛围就会异常恶劣。”
　　钟庆：？？？？
　　“张总，您把他的身份证号给我。”什么鬼，姬昌之前没有算出来呀。
　　张良：“朱延是个孤儿，他身份证号码是假的。”
　　鲁班知道钟庆要做什么，提醒道：“掌纹，掌纹也可以。”
　　谁家公司会录员工掌纹呢？
　　“你们签合同的时候，有录过指纹吗？”钟庆头大。
　　张良：“有啊。你要指纹干什么？”
　　钟庆：“算命……”
　　张良：？？？？
　　“毕竟，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也许指纹可以，我要拿去试试。”钟庆说。
　　张良闻所未闻，虽然钟庆可以用血压计来验证风水了，可用指纹算命，也太先进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啥，张良说了拜拜，去找合同了。没过多久，他又打电话给钟庆，他惊悚道：“医院又出事了！”
　　*
　　朱延在颤抖。
　　距离他的胸口十厘米左右，有一把尖锐的刀，闪烁着寒光。头顶的LED灯光轻纱似地落下，可他被汗水糊住双眼，将近看不清前方。
　　无论他走到哪，哪里就会有人吵架，他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这天工友吵架，混乱中推倒他，他当即爬不起来。工友说送他上医院，他也不敢去。
　　可他痛得厉害，还是来了。
　　前半个小时，几乎无事发生。他窃喜，是不是接下来，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
　　拍了B超，又来到医生办公室。他的就诊医生，孙医生研究他的片子，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冲了进来，挥着刀，要医生去死。
　　这是医闹啊！
　　他当即挡在医生前面：“你冷静点。孙大夫是个好大夫！”
　　秃头挥了挥刀子：“我家人手术失败，我要无良医生赔偿，关你屁事？”
　　朱延劝道：“任何手术都有一定的失败概率，任何医生都跟患者拥有同一个目标，就是让人康复。”
　　那秃头正要破口大骂，忽然目光一定：“哦？是你啊，丧门星，朱延啊。”
　　从这一刻起，医生喊什么，朱延听不清楚了。旁边人在说什么，朱延也不明白。他现在就像失聪失明，满脑子只有“丧门星”三个字。
　　“丧门星！”那人狰狞地笑了笑，“你护医生干什么？是因为愧疚，心虚？还是说……”他把脸凑近朱延，“我媳妇手术失败，就是你这个丧门星闹的？”
　　朱延微微闭眼，脸上肌肉神经质地震颤。
　　秃子看到他的模样，愈发得意地甩起刀子：“我认识他，他叫朱延，孤儿院长大的，也就是说，一出生，把爹妈丧没了……”
　　朱延：……
　　“念小学，丧气冲天，全班吵架！校长都拿他们班没辙。举个例子吧，那会儿有个作文题目，大家都写《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全班，都写成了《我最讨厌的人》。”
　　朱延：……
　　“笑死了，有他在的地方，周围就没个好！别人家毕业典礼，都热泪盈眶的，就他们班，从初中到高中毕业典礼，大家都庆祝分开，赌咒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见一次打一次。哈哈哈哈哈！”
　　朱延的脸上滑落一滴清泪：……
　　大学也是这样的。
　　“就是这么个丧门星！换了十多份工作，祸害那么多单位。你说，我是应该先捅他，还是先捅那个不良医生？”那秃子呲牙笑着。
　　朱延一步步往后退。刚开始护着医生的时候，他还坚毅决然。可是被这么一个人说出自己的履历，他就像被人扒光衣服，绑在耻辱柱上一般难堪。
　　好绝望……
　　好悲伤……
　　是的，他从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过得这么难。他已经很努力在远离人群了，可他需要养活自己。他也努力善良了，可总是影响到他人。难道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丧门星？活着，就是没有意义的？
　　那把刀又在他胸前晃了晃：“承认吧，你活着没有意义，要么我捅你，要么你闪开，让我先捅医生。”
　　“朱延！！”他听到有人唤他，清朗的声音。
　　“你不是丧门星！恰恰相反，你特别善良，处处帮人，时常劝架，早就超过自己造成的不良影响，今年吉星入宫啊。”
　　一群人扭头看去，过来个有书生气的男子。他面容温和，着浅绿色上衣，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朱延，你认得我吧。”
　　朱延：“你是……那天来工地上做实验的？”
　　“对，就是我。我说的话，你总得要信。”那人淡定道。
　　朱延的眼睛里闪现一丝光芒。
　　秃头：“？？？这又是哪里来的SB……”
　　朱延镇定呼吸，躲开秃头的一刀：“他是，现代科学风水大师。是用科学来验证风水的……权威。”
　　秃头震怒：“什么狗屁风水大师？还现代科学？朱延旁边人都倒霉，他咋就不是丧门星了？”
　　钟庆咳了咳：“当然不是了。单说他同学总在吵架，但从来没有出过事。那些孩子因为极度擅长吵架，80%都加入了辩论队，许多都拿了省级大奖，为国争光呢。”
　　“虽然他工作中也会影响人，让人不安，但是无形中也让工作单位排查了许多bug，譬如排查出了‘害’门。总体上利大于弊。”
　　秃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庆微微笑：“图顺，我刚掌握了一样新型算命技术，我刚才，也顺便给你算了。”
　　可能因为这一切都太离谱了，秃头竟然一时间忘记医闹，他好笑道：“你连我八字都没有，你能算出个什么？”
　　“有这个就够了。”钟庆晃晃手术通知书，上面有图顺的指印。
　　“我能算出，你克妻。你老婆是不是平常大病小病不断？你还总家暴。三天前，她手术失败，别说是孙主任给她手术，就是换一家医院，用什么张主任、王主任，也恢复不了。她喜欢听歌，爱吃黄瓜。”
　　秃头一愣，他老婆确实缠绵病榻，他又性格暴戾，打过一次老婆。至于老婆的习惯……这人怎么会知道？
　　“要想彻底解决，只有一个办法，离婚吧！离了婚，你媳妇就转运了，骨头也能恢复的，”钟庆一鼓作气，“说起来，你媳妇五天前手术，你三天前策划医闹，都跟朱延没什么关系！人家朱延是今天下午才来的，朱延，别自责嗷。”
　　秃头手一抖，的确，他在三天前买刀。心想，这个神棍……不，现代科学风水大师，竟然真的什么都算出来了？
　　在他愣神的时候……
　　“啊哒……！！”说时迟，那时快，朱延一咬牙，额角青筋一爆，趁机伸出还带着石膏的脚，一下踢开那人手里的小刀子！
　　“帅！”钟庆说，“朱延好样的！”
　　朱延得到鼓励，扯下一条袖子，把秃头的胳膊牢牢捆住。
　　“啪啪啪啪！”警察赶到，和围观群众一起鼓掌。
　　“拜拜了图顺！回头要好好改造呀，你是不是还有前科？预计判两年。要经常深呼吸，有利于化解你的戾气。这两天拘留所饭菜硬，多喝热水，不然消化系统出问题。在牢里写检讨记得戴眼镜，不然这两年近视程度要加深了。”姬老师就是这样，会喜欢算一堆有的没的。
　　等人们都走掉了，医生感激地对着朱延鞠躬，跟钟庆握手：“太精彩了，你们刚才都是演戏吧，真是毫不费力，就把人说蒙了！这么顺利就搞定了持刀行凶的人啊！”
　　钟庆含蓄笑笑：“其实我……是个编辑来着，欢迎您订阅《灵感》，这期会讲讲科学风水。”
　　朱延连忙为钟庆打call：“钟老师很厉害，他帮我们工地算风水。当时，我们医生带着血压仪，辅助他，测量门的尺寸对人健康造成的影响啊。”
　　“啊？竟然是真的？”孙医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快惊掉牙了。
　　*
　　“啊？竟然是真的？图顺被抓了？”姬昌听到钟庆的汇报，难抑激动。
　　姬昌讲，指纹算命，从古至今，民间确有其说，但要结合全手来看。具体方法，是数一数十个指纹里有多少个渥纹的“斗”和浪花一般的“箕”。
　　这种算命方法是比较粗浅的，譬如，“九斗十斗作大官”，说的就是斗纹多，做大官，还有“一斗巧、二斗笨、三斗做乞丐。”
　　可是谈及真正的指纹算命……
　　姬昌惆怅讲：“还是文曲星君发明的。”
　　20多年前，地府还没有实现无纸化办公。文曲星君很想帮帮白琦。
　　有那么一天，一位赫赫有名的计算机专家死了，文曲星君正在吃饭，听说了，当场放下手里的白檀香，一个箭步扑了过去……
　　钟庆：“文曲星君很可爱嘛。”
　　姬昌：“全地府都知道。”
　　他继续说。
　　文曲星君本身拥有加持科研进展的神性。他和专家一起，设计了功德C语言计算程序（自动生成因果指数，替代冗杂生死簿）、投胎SQL测算系统（一键生成投胎结果，最全数学模型），还有就是这个指纹算命系统（结合指纹档案大数据库建算法，一键生成命运概览）。
　　六天神佛也有指纹，记录在地府，他们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还了得？白琦当时慌了，叫停了研究。
　　可文曲星君多年来灵感枯竭，本来打算用算命程序多生成些AI素材，写出千古流芳的经典著作，被白琦这么一搅和，做不了了。
　　于是，白琦的白月光、心尖宠，名义上的挚友文曲星君，一甩长袖，跟计算机专家前后脚投胎去了，美名其曰采风……跑了。
　　钟庆：“这叫……恃宠而骄？”
　　姬昌八卦的口气：“也可能叫……始乱终弃？别让白琦听见。”
　　姬昌：“主要是这个指纹系统，是20多年前的，从来没有迭代，加上文曲星他们弄到一半就跑了，不好用。好比我算朱延的命，只能算出他爱吃香蕉，算不出来不爱吃什么。能算出他会引人吵架，但不知道具体原因。”
　　他语气嫌弃：“那个bug多的，就像济公那孩子的百衲衣一样。”
　　钟庆：……
　　管济公叫“那孩子”，不愧是商朝的姬昌老师。
　　姬昌：“我正好又能算出来，朱延大学学的计算机专业，他就可以解决这些bug，而且他会修复得特别好，甚至超出预期。我们就把这工作交给他，也算是完成了文曲星君的……夙愿。至于六界神佛，多年来都看不起地府了，谁管我们折腾这些。”
　　钟庆：“好的。我就让朱延去做，告诉他这是一个游戏程序，不要当真，这样就不会泄露天条什么的了。”
　　*
　　医院为了奖励朱延见义勇为，特别给他安排了个单间VIP豪华病房，有电视电脑。为了防止他引起别人吵架，还装上了防射线门。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钟庆把指纹算命系统交给朱延，他乖乖地为钟庆工作了。
　　鲁班心疼他家小哥哥，留在病房里看守着。钟庆给张良打电话报个平安，就回亦庄办公室了。
　　单人床挨着窗，钟庆困倦地眨了眨眼，瞧见浮沉夜色与璀璨星光。他默默地想：不知道文曲星君，现在投胎变成了谁，又遇见了谁。冥王说，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文曲星君。
　　冥王一定很认真地找过他吧。
　　然后，他的意识陷入一片昏暗。
　　他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不是亦庄办公区，也不是帝都，而是许久之前，烈日炎炎的午后。
　　周围有喧闹的学生，走廊里充盈着踢踏的脚步声。
　　钟庆迷惘地看向四周，只见到无数同学都用嘲笑的眼睛看着他。他站在烈阳下，地上有一个撕烂的笔记本。
　　“妄想做作家呢……”
　　“上课都在写小说……”
　　充满恶意的声音传来，念着钟庆的名字。钟庆无助而虚弱地回应着：“不是，只是想随便写写。”
　　被所有人发现他浅薄作品的尴尬，让他无以抵抗。他单纯又隐蔽的愿望就这么被晒在鄙薄下，无处遁形。
　　想要跑掉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捡起地上的本子，拍拍尘土。那个人声音清淡：“没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小时候也这样写东西。后来他成了……写作水平出类拔萃的那种人。”
　　钟庆心里逐渐明亮了起来，下一瞬，那人拿出一卷胶带纸，默不作声地替钟庆黏贴起散落的笔记碎片。
　　这是他第一次和学长柏寒相见的时候……
　　后来柏寒又在搬家时送他一个笔记本，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舍得用。因为总觉得，如果用完了，他们的缘分就彻底尽了。
　　有一只冰凉的手，拍到钟庆肩膀上，力度很轻：“起来。”
　　被人从梦境中用力撕扯开，钟庆一坐而起，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望着星光下，面前那人貌美到挑不出毛病的脸，一开口，声音软软道：“学长……”
　　那人停了停，才避开眼睛，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谁是你学长？”
　　钟庆翻身坐起来，揉揉眼睛：“嗯？白总……你来做什么？”
　　白琦没有回答。
　　他呼出一口气，梳理头脑里的思路，恍然间却觉得自己浑身一轻，双脚离地。回头一看，一模一样的身体坐在床上。
　　他清醒了，震惊道：“灵魂出窍？”
　　“钟庆，男，享年28岁，”白琦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平静念道，“睡觉梦见他学长，激动难耐～心脏病致死。勾魂者，白琦。”
　　钟庆：？？？？
　　“我阳寿尽了？不是，您让我死？”钟庆搞不明白。
　　“我也不可能因为梦见学长，就激动死啊！这也太无语了……”他刚睡醒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哑。
　　“因为工作猝死听上去也行啊！”
　　白琦隐在阴影里，侧了侧身子，钟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他其实是在笑。
　　“死前~任《灵感》杂志编辑~顶撞冥王，罪大恶极，入拔舌地狱。”白琦抑扬顿挫的。
　　“你说什么？”钟庆像是没听清，好笑地问他，“我？罪大恶极？拔、拔舌？”
　　“给爷爬。”白琦提醒了一句。
　　钟庆：……
　　钟庆：…………
　　他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几天之前，他跟鲁班去工地现场，白琦给他视频。“害”门影响太大，他一张嘴就跟白琦说了句“给爷爬”。
　　可是他分明解释了呀？！
　　不对，那时候白琦把他拉黑了，郑米米也没有回复他。
　　钟庆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那不是我想说的，不是，你就不明白，我不可能这么说吗？冥王？我为什么让您爬？”
　　白琦的声音半笑不笑：“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让我爬？”
　　钟庆敢打赌白琦还在笑，他干脆放弃解释：“为了……养生？”
　　“爬行，能够释放脊椎压力，增强背部核心肌肉群？”来自《已倒》生活杂志，养生小专栏栏目。
　　话音未落，白琦回旋过身，看着他，伸手抓住钟庆灵魂的领口，把他往地上一推！
　　钟庆：？？？？
　　等钟庆睁开眼，就看到白琦压制着他，头发垂在脸颊两侧，看着他，说：“你给我爬，来，给我养生。”
　　钟庆当时怔住了。
　　虽然白琦之前也和他开玩笑，但这种是不一样的。
　　因为，十多年前，柏寒跟钟庆熟悉后，也喜欢和他这样，不顾形象地扭来打去。他好像特别喜欢看自己挨欺负的表情。
　　而白琦的动作实在太自然了，那娴熟得就像对待老朋友的动作、极近似的表情、频率极相近的呼吸……
　　几秒内，钟庆没有说话。他眼神变了，静静地看着白琦那双漂亮的眼睛。几息后，才轻缓地说：“老板，你真不会是夺过我学长的舍吧……”
　　白琦像完全听不明白的样子。只是骤然起身，眼神往外撇去，一本正经道：“谁是你学长？”
　　又道：“嗯……我从姬昌那边听说事情经过了。我刚才是吓唬你的。”
　　“好啊，真的吓死我了，”钟庆慢慢吞吞地坐起来，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我差点以为舌头要变得像郑米米那么长了。”
　　白琦偏过脸去，肩膀一抖一抖的，钟庆敢打赌，他从一开始，只要侧过身去，就是在笑。
　　等白琦扭过头来，表情正常了许多，不过眼睛弯着：“不逗你了。你的风水专刊，还留着版面呢吧。走，我带你去找几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
　　深夜的紫禁城，新上任的保安小顾拿着手电筒，在各个大殿和过道间巡视。
　　血色的宫墙，在夜幕下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他想起了许多鬼故事，冷宫的惨叫，宫女的身影，还有断手断脚的老婆婆……
　　他打了一个哆嗦，又想起来师父在白天说的话。
　　“小赵，别怕。紫禁城，是全国上下，风水最佳的地方。”
　　小赵擦了擦头上冷汗。他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半夜一点，古代四更，阴历七月十五，百妖夜行。
　　这时，乾清宫前广场，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他浑身一抖，瞧见汉白玉台阶上，一闪两人身影……又瞬间消失。
　　“啊！”小赵叫出声。他拔腿就跑！这广场，黑漆漆的、冷森森，还有、还有奇怪的笑声……
　　……
　　“哇，真是太可爱了！”钟庆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毛茸茸。
　　说是不人不鬼的东西，其实都是故宫的神兽呀。白琦说风水镇物的包装进入最后阶段了，钟庆得彻底感受一下神兽们，才能写得出好文章。
　　“这是狻猊，神力有助于灭火防灾。”白琦给钟庆介绍他正看的这一只。
　　“你好呀，小狻！”
　　“他比你太爷爷还老……”
　　“哦好的。”
　　“这是獬豸了，他的角能压邪，代表公正无私。”
　　“哇，獬豸！”钟庆忍不住用手撸它，“长得这么可爱，但眼神也是刚正不阿呢！”
　　“叽哇！”獬豸蹭了蹭他。
　　“他叫貔貅，去年前才雷劫，现在还相当于一岁半的小朋友。”白琦点了点排队过来的小小躯体。
　　“嗝……”貔貅打了个奶嗝，吐出一个小金块在钟庆手心，“不好意思，给您添垃圾了。”
　　钟庆：？？？？“萌死了啊啊啊，可是为什么要管这个叫垃圾？”
　　白琦：“因为他老婆是扫晴娘，洁癖。他每天吐金子，老婆打扫不完。拿来给咱们做镇物卖。”
　　钟庆晃着貔貅君软趴趴的躯体：“我能不能上你家捡垃圾？？”
　　白琦温声道：“因果相报，你如果捡了太多貔貅君垃圾，以后还要回报给他相同代价。”
　　钟庆瞪大眼睛：“回报就回报啊！我愿意一辈子伺候貔貅君……哦好的，我是在开玩笑，我会好好写杂志。”
　　“还有多少个神兽没过来呢？快点的，让钟编辑一一采风……”白琦往旁边挪了挪。
　　故宫里的怪兽，多少年来没被人撸过了。白琦这一下令，钟庆又挥了挥自己的手，各个都争先恐后滚爬过来，让钟编辑好好采风。
　　钟庆一直大呼小叫的，而白琦坐在汉白玉台阶上支颐，等着他，不仅没有半点不耐烦，还一直帮他介绍妖怪。
　　揉神兽太治愈太快乐了。钟庆嘴角翘到天上去，决定原谅白琦吓唬自己下拔舌地狱，如果以后还吓唬，依旧原谅。
　　从晚上撸到早晨，撸到钟庆手酸了，白琦才一扇袖风，把鬼魂状态的钟庆带回亦庄。
　　钟庆不乐意，又怕离魂太久，对身体有影响。他问白琦能不能在这里回魂变成活人，继续撸。白琦道：“那样就得买门票了……”
　　两个逃票的鬼魂肩并着肩，穷穷地飞走了。
　　白琦飞得快，钟庆特意落下几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很想叫住白琦，问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
　　下午，恢复活人状态的钟庆打开旧编辑群，白琦说，风水镇物的包装进入最后阶段，可以比杂志先行一步，进行推广了。
　　市面上的镇物五花八门，设计得不对，让人携带，反而会起相反作用，这是灵感公司的盈利机会点。可钟庆他们的奇葩镇物要推入市场，也有难度，恐怕只有消费者亲自尝试，才能得到认可。
　　钟庆想问问大家，如果现在做活动，做朋友圈集赞还是做微博转发抽奖比较好使……
　　苏京说：“我找非遗专家帮我打了一个貔貅手链。钟庆，你那边就不能专业点，做个类似的吗？”
　　编辑A：“哇，这个好看！”
　　编辑B：“纯金？厉害了，这个能招财吧！”
　　钟庆看了一眼这金灿灿的手链，犹豫片刻，仍好意提醒他：“貔貅打孔，穿在手链上，不太对。貔貅是一种吞金兽，你堵上它的屁股，才能招财。你这样做，屁股漏财……”
　　苏京：“你又懂？？怎么每次你都懂？”
　　钟庆很熟练地回答：“略懂。”
　　本来钟庆以为这事儿就结束了，没想到过了不多久，苏京把一个陌生人拉到了编辑群。
　　苏京：“这就是著名非遗金匠大师，也就是我的手链制作者。钟庆，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们如果出周边，找更专业的人来做吧。”
　　“还有，金老师本人也很nice，咱们群也有不少人仍做生活类媒体的，如果大家缺素材，也可以请教他，采访类都能配合。”。
　　钟庆：……？？？为什么还要把外行拉到同事群？
　　还明摆着要和他抢生意啊？
　　炫人脉？
　　太难理解了。
　　金大师：“合十.jpg”
　　金大师：“听说有位小友觉得我手链有问题，呵呵，能讲讲究竟有什么依据吗？”
　　还上赶着问了。
　　这能有什么依据，钟庆亲自揉过貔貅君啊。
　　关于生理常识的依据？关于貔貅君亲自科普的依据？
　　钟庆又不能这么说。他斟酌一番：“我们可以创新，但是要基于事实创新。你的貔貅不仅打洞漏财，而且肚子干瘪。真正的貔貅肚形浑圆，唯有这样，才能吸纳更多财气。”
　　金大师：“呵呵，是么？刚听说这位小友也有风水镇物，想必也很专业了。也发出来让我看看吧。”
　　钟庆只好亮出了……貔貅君吐出的小金块子.jpg。大概有两个米粒加起来那么大。
　　钟庆：“传说中，这是真实貔貅……吐的小金块。因为有貔貅念力加持，所以大家只需要佩戴在身上，就容易吸财、纳财了。我们这月限量发行200颗，因为，传说中，貔貅君这个月就……吐了这么多颗。”
　　苏京：“…………”
　　金大师：“笑死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貔貅会吐金块。你们记者，能不能多搞一些真实的东西，你们才不要胡乱创新好吧。”
　　“貔貅吸财纳财，根本不可能从嘴巴里把金块呕出来。你当是吃得太多打奶嗝吗？我这边的貔貅造型是工美大师为我制作的，历时三个月，采用掐丝等非遗工艺。跟你那个傻乎乎的金块完全不可同比……你就是再吹上天，做上无数个品牌包装，写一堆故事，它也没有招财功效啊。”
　　苏京：“相信评价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到底谁更专业了。有谁还想买金大师的作品吗？我们可以做群接龙，让金大师打折卖给我们。”
　　金大师：“到底专业不专业，还得看具体的效果。我这边999纯金貔貅手链一个，新品价2980元，保吸财，无效退款，有人接龙吗？”
　　钟庆：“那我也无效退款吧。”
　　金大师：“哦，这位自信的小友，你的小金块子怎么卖？”
　　钟庆：“999纯金貔貅金块一个，保吸财，吸力大。新品价上市特惠推广期间，只要……69.9元！”
　　金大师：“才69块9，你这就算无效退款，也没啥损失啊。”
　　苏京：“吸力大，你以为你卖得是吸尘器吗？”
　　*
　　2980的价格与金大师的名声更让人慑服，他们这么吵了一圈，金大师的群接龙暴涨。金大师一个劲儿地发着“谢谢，谢谢”，“您必定财运滚滚来”。
　　钟庆这里，只有一个主编和徐亮程接龙。
　　徐亮程私聊他：“横竖先支持你一下！不过，真的能吸到吗？”
　　钟庆给徐亮程发了几个“肯定肯定”的卖萌表情包。把这个事情，也告诉了人资郑米米。
　　下午，郑米米回他：“你别灰心哦，咱精神文明建设就是比较难开展的。不过，白总对你很有信心。”
　　“真正的科学永远会流传下去。貔貅君刚才来送金子了，我给它讲了你事……貔貅君太感动你对他的科普了，听完嗷嗷哭，那大眼睛，啪嗒啪嗒地滚落了好些颗蓝宝石，差不多有四五斤吧。”
　　钟庆：“……我真的不能做他的饲养员吗？”
　　郑米米：“不能……你以为妖怪都是家养萌宠吗？如果地府觉得貔貅好养，为什么不开个貔貅养殖场？”
　　钟庆：“是啊，为什么不能开貔貅养殖场？”
　　郑米米：“那是神兽！神兽！！！”
　　郑米米解释，所有神兽享有至高尊严和骄傲，就好比，紫禁城当值的神兽，除了貔貅之外各个高冷，威严地守护着这块风水佳地。
　　钟庆打断她：“高冷？我都撸了一遍啊。不高冷。”
　　郑米米尖叫：“你说什么？白总让你撸神兽？”
　　钟庆莫名其妙的：“对啊。很好撸，有什么不对的吗。”
　　郑米米：“正常人鬼神都不行啊！！！会被神兽喷死啊！碰都不能碰呀！六界里，只有白琦和文曲星君敢了！文曲星君骑在龙上玩，还欺负过貔貅君，逼着它哭宝石！白总当时又气又笑，说以后不让带他去紫禁城了！”
　　“所以，白琦让你撸神兽，而且神兽没弄死你，”郑米米说，“我不能理解。”
　　钟庆也不理解，那在他眼中就是一群超级可爱的动物罢了。
　　“算了别想了，你看，白总这不是对你挺好的！”郑米米说，“都这样了，你以后别让他爬了，就算站在‘害’门下，你把自己嘴撕了也不能让他爬。你胆子太大了，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只有文曲星君。”
　　“哦……好，”钟庆点点头。
　　郑米米：“去工作了！你等着，咱们的69.9，肯定能干掉2980的伪貔貅！我这就让貔貅君多喝奶，加油打个大奶嗝！”
　　郑米米刚挂了视频，朱延忽然又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朱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那叫一个犹豫。
　　朱延说：“您那个系统，说是游戏那个。我改好了，我还试了试。”
　　“嗯。”钟庆心想能试出什么东西，天生招揽口舌之灾的命格吗。
　　“一开始，我只输了指纹进去了，我看它对我的命运描述，可准确了！但是推不出我的过往。我想灵机一动，想着再精细一点，把脚纹也全输进去了。”
　　钟庆心想朱延很有灵气嘛，还能想起脚指头也有指纹。
　　朱延：“二十个指头纹路都进去了，大数据结果也就更加精确了。那个结果告诉我，我不是人……”
　　钟庆：…………
　　“你等等我。”


第23章 三官经
　　本刊特稿：
　　一大早的, 热心市民小朱拨通电话，跟本刊编辑说，他觉得自己不是人。
　　遇到这种问题, 大家首先不要紧张，因为“不是人”这个问题，其实很常见。发现自己不是人后, 首要先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妖怪或者神兽，可以问问父母是不是有什么瞒着自己。如果不是亲生的，或者跟小朱一样是孤儿，大家都可以寻求本刊帮助，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大家不是人，可能会对周旁人、事、物造成影响，通常被误认为风水玄学问题。尤其与实际发生的风水问题合并, 更容易让人混淆。
　　本文会帮助妖怪趋利避害，采取正确的镇压方式，让大家堂堂正正做人，光光明明做事, 快快乐乐回归人类社会，自自信信做妖怪。
　　——《灵感第3期特刊：与时俱进, 风水煞气》
　　接到朱延电话后，钟庆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主要是担心朱延会不会当真。
　　如果当真了，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自己把自己当做正常人, 活了二十多年, 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人，应该会崩溃吧？
　　朱延在电话那边倒是嘻嘻哈哈的：“太有意思了, 测试结果说我是个神兽，叫朱厌。我以前做过mbti心理测试、色彩心理学测试，都一般般有意思吧……”
　　“而你这个程序，‘当当当’地弹出一堆对话框，提醒我不是人，是神兽，要注意影响，注意安全，特别戏多。我笑疯了。”
　　因为想快见到朱延，钟庆也不省钱做地铁了，直接打了个车。他在车上说：“这么大的bug吗？这个游戏的首次研发时间，的确距离现在太久了。”
　　朱延呵呵笑着说：“不不不，也不能算是bug，这是正经设置的结果。我检查得挺仔细。刚我还找工友要了指纹，跑了几趟程序，它丝滑、流畅，毫无问题，除了偶尔搞笑之外，就算当正经算命程序，都没什么错误。”
　　他发来几张截图。
　　“您瞧，赵小毛的人生概览：2002年于黄庄出生……加入建筑队，主攻搬砖，单身至21岁后搞对象……钟编辑，他就是去年搞对象的！”
　　“王小虎的人生概览：1996年于沙河出生……高中毕业后加入建筑队，主攻和水泥，右胳膊于2022年脱臼一次……钟编辑，没错！去年他脱臼了！”
　　“钟编辑，您这个游戏实在了不起，算得很准，”朱延压低声音，显得神神秘秘的，“也许如游戏所说，我真的是神兽哦，哈哈哈哈哈！”
　　“逗您呢。我已经明白了！你们是不是随机插了一些概率，让一部分人测出来自己是神兽或者妖怪啊？我懂，我都懂！这样能够引发传播。”
　　挂了电话，钟庆无语望苍天。望完了就给姬昌发微信：
　　“姬老师！咱们那小程序的数据库会不会有点问题？”
　　姬昌秒回：“谁有问题，它都不能有问题。阿文录过的数据库，是扫描上下五千年的存档死鬼指纹数据库，结合生死薄，让专家呕心沥血建的模型。这么说吧，你随便拿个指纹录进去，出来的结果，与正常匹配的准确度都是99.99%。怎么了，朱延修好了？算出来自己是大凶之命？拿符咒随身一带就好了。”
　　钟庆：“朱延说算出来自己是个神兽。”
　　姬昌：“……………………”
　　还没回他，一条新闻跳出来，蹦在手机上面。
　　“故宫保安赵保发布微博音频，称昨夜故宫异响频发，乾清宫广场时不时有欢声笑语，当时检查没有任何异常。专家表示，可能跟厄尔尼诺带来的宫墙热胀冷缩现象有关……”
　　什么厄尔尼诺啊，是白琦带他去看神兽！这世界上有多少神兽？！
　　*
　　到了医院，钟庆打开防辐射病房门，看到朱延正在那划拉小程序，鲁班不在。
　　他神采飞扬地说：“快来快来，您看，特别有意思。”
　　【朱延July：你于原始社会出生。作为一只上古神兽朱厌，你拥有高傲的身份、凶煞的晦气。无论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打仗。著名的牧野之战因你而起，第二次世界大战与你离不开关系。
　　和平年代，你在深山蛰伏沉睡，吸纳天地灵气。2000年，一架从深山飞驰而过的高铁将你唤醒。你从一个见之则兵的神兽，变成为稚嫩纯洁的人形婴儿。
　　你始终隐没不了自己的凶煞之气，无论你走到哪里，哪里将就会争吵。内心平静还好，如果你情绪波动，四周生灵涂炭。
　　普通镇符对您无效，警告！警告！警告！请您注意影响，注意安全，保持平静的呼吸……】
　　朱延挠了挠自己病号服下的胳膊，俊脸一笑：“你们设计得真不错啊？这个游戏。加了脚纹之后，我和工友的算命就那么不一样哈哈。你们随机安插了多少神兽结果的数据呀？我还想看看，我这边后台看不见。”
　　钟庆读了一遍又一遍，又低头看看和姬昌的聊天对话框。
　　电脑的屏幕闪着微光，朱延好奇地看着他。桌上一杯药酒蒸腾着烟雾，让钟庆的表情不甚清楚了。
　　钟庆就那么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和朱延说：
　　“朱延，你很优秀，你把bug修复得很好，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引发人吵架，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高中大学，还是在建筑工地。”
　　“我不会瞒着你，你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游戏没有什么安插概率。你有没有想过，你确实是一只神兽呢。”
　　朱延愣了一愣：“你在开玩笑吧？”
　　他看看屏幕，又看看严肃的钟庆。
　　钟庆：“没有，你看，你也说过了，你工友的结论都很准确。”
　　朱延指了指自己：“我，引起牧野之战？还跟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关？”
　　钟庆：“嗯……看样子是这样没错呢。”
　　朱延：“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你等等我，我先喝个药酒再和你说，一会儿该凉了。钟编辑，你们杂志社真的也太好玩了，你也戏很多啊。”
　　钟庆走到窗边，望着医院下方走来走去的人群。那下面有一个花园，都是走来走去的病人，有人推着轮椅散步，有人抱着孩子轻哄，而距离他们三层之高，有人确诊为神兽。
　　他准备转过身来，正要和朱延说什么。
　　一时间，窗外飓风骤起，席卷了秋日的落叶，像巴掌一样啪啪打在玻璃上！昏黄的尘土遮天蔽日，瞬间淹没住视野。
　　钟庆听到了凄厉的叫声。
　　等他转身，定睛，往地上看去，是一只纯白的，穿着病号服的，打着不合适石膏的……猴子。
　　猴子手里还拿着药酒：“叽？！？！”
　　*
　　地府。
　　郑米米有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操了，好想骂人啊。”
　　姬昌正在她旁边做文档：“我怎么也有点生气。”
　　郑米米撸起长长的汉服袖子：“咱俩打一架行吗姬昌老师？”
　　今明广告公司。
　　蒋明中正在开会，会议议题是“为京西广告公司的1000-300优惠券做品牌宣传”。他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躁意，啪得一拍桌子：“现在物价这么贵，谁都快过不下去了，还搞什么1000-300，让他发1000-999！”
　　郭钊：“气死了！让他们给全国人民一人一套房！”
　　琉璃厂印刷厂。
　　李瀛之：“咱们今天印一套杂志……等等，我怎么这么气啊？！不印了今天，咱们去街上众筹打小日子国吧。看他们就烦，忍了很久了。”
　　三分钟后，琉璃厂游客：“筹筹筹！咱们搞第三次世界大战！”
　　泽云观。
　　付道长正在念着清心咒，忽然呕出一口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哆哆嗦嗦地给小道士徒弟们发了一条群留言：“今天清心不下去了！你们……想蹦迪吗？”
　　又是地府。
　　郑米米：“姬老师，不好了，先不切磋了。你看现在的新闻，怎么乱七八糟的。”
　　姬昌看了一眼，毛骨悚然：“朱厌？！钟庆那边，不会把朱厌给激活了吧？白琦，白总呢？”
　　钟庆抱着这只纯白的猴子，在臂弯里。他“嘘嘘”地安抚着。
　　《山海经》有载，朱厌，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朱厌一现，天下大乱。朱厌自从化为人后，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类，孤儿院给他取名叫朱延。他容易引起周围人争吵，换了无数个工作，最终选择了搬砖，又被工友从三脚架下踹下来。医院医闹，他奋不顾身去搭救医生，孙医生为了感激他，送他一瓶温热的雄黄酒。
　　他把酒喝下去，变回成了朱厌。
　　在剧烈的轰鸣声里，白琦的身形一闪而过，降落在病房之中。
　　钟庆抬起头，看到那双美艳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眼睛。
　　白琦的长衫被风鼓起，他伸出一只手，温声道：“把它交给我吧，现在不是你能处理的了。”
　　钟庆问：“你要怎么做？”
　　白琦默不作声地亮出手机，给他看新闻，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应该去无间地狱。”
　　钟庆抱紧了朱厌：“无间地狱？它只是一只白猿。它命运如此，但又不是它故意想要这样。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唱《三官经》可以吗？”钟庆说。
　　所谓三官经，是指上元紫微天官赐福，中元清虚地官赦罪，下元洞阴水官解厄。三官大帝，是道教早期的主要信仰之一，这是一种治愈之道，由悔悟、赦罪、驱邪三个环节构成，可以让人们的罪衍得到赦免。
　　“你还会《三官经》？确实，地府请友情单位帮忙，会念这个。”白琦诧异。三官大帝是道家早期的信仰，从东汉末年就有了，神性强大，比钟庆曾经采访的雷门火车朱元帅还要悠久古老。不可能像地府那些单位同事一样，打个电话就能帮忙。
　　“写上一期杂志的时候了解过，但是没有细看。”钟庆说。
　　白琦的耳麦里传来声音：“白总，不要让钟庆念了，他没有系统学过神兽驱魔经，《三官经》又很难。”
　　“没事，让他试试。”白琦说。
　　钟庆打开手机。
　　白琦：？
　　钟庆：“我得百度一下《三官经》经文。”他不好意思地道。
　　“等一下，版本太多了……这个看上去靠谱。天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钟庆举起手机，沉声念着。
　　白琦顿了顿：“嗯，这是《八大神咒》，不是经文正文，通常在念经前念，咱们不需要。”
　　“啊……”钟庆额角掉汗，“我再找一版。”
　　白琦的耳麦：“他不行啊白总，您直接把朱厌带回来就好，我们已经把火狱开关打开了。”
　　“没事，还可以试试。”白琦说。
　　“玄都元阳，紫薇宫中，部三十六曹，偕九千万众——”钟庆吟诵。
　　白琦听了听，耐心说：“这叫宝诰，就是对神仙的赞美文，也不是《三官经》正文。”
　　钟庆：“啊？念个经，规矩怎么那么多？”
　　在凡间念诵时，一个完整的念经步骤，通常要洁净自身，念开经咒或者韵、偈，持八大咒，诵宝诰，才开始念经。钟庆百度到的内容，都还没有涉及到正文。今天面对上古神兽朱厌，又事态紧急，直接念正文就可以了。
　　白琦的耳麦：“白总，真不行，我们部门也试过正规《三官经》，不知道为什么，它对当代神兽效果不强。现在火都烧到8000度了，就等你们过来了。”
　　白琦：“我让你等，你就等。”
　　钟庆：“尔时，救苦大仙，在大罗天上，九气紫薇天宫，上白道君曰，及会三元，天地水官……得此苦报，厄难临身，无处解释，于是救苦大仙，端简善告三元……”
　　“这便是正文了。”他注视着抱着朱厌的钟庆。
　　“没用啊白总，你看新闻，琉璃厂那边众筹已经到了99999万元了，道士们都出现在迪厅了！”耳麦里用尽全力嘶吼着。
　　白琦：“等。”
　　钟庆念到一半，发现怀里的朱厌没什么反应。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经文写的很拗口啊，时代在发展，科学在进步，白话文都普及一百多年了，经文不能发展成白话文吗？”
　　“朱厌一个现代妖兽，会不会听白话文的经文更有效呢？”
　　“而且我觉得，这个经文很罗嗦，还能精进！”
　　白琦没有说话，他深深看着钟庆。
　　作为一个编辑。
　　一个现代的编辑。
　　一个渴望拯救朱延的善良现代编辑。
　　钟庆看了一会儿经文，在手机里的悠悠道乐里，开口念道：
　　“那个时候呀，救苦大仙，在他那紫薇天宫的家里呀，召集了文天地水三官……我们过得好苦哇，灾难缠身，没法说啊，于是旧苦大仙，拿起他的A4纸，向三官大帝申请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厌在钟庆怀里听入了神：“叽，为什么是A4纸？”
　　钟庆：“原文是端简善告三元，可是，现在谁还用竹简呢？救苦大仙，肯定是捧着A4纸，去找三官大帝呀……”
　　什么是经文？经典传颂的文。
　　文言文固然优美、具有神性，可相比下它非常拗口，对于现代人来说理解成本过高，容易造成流失，也不容易让人传颂。
　　现在都2023年了，大可以修正，变成更有利于流传推广，用户理解成本更低的文章。
　　对于钟庆来说，在驱魔过程中，特别是对于朱厌这样被现代化腌制入味的神兽来说，让它读懂、听懂、彻底理解一篇经文，比保持经文的原汁原味更重要。
　　拗口文雅的道乐过后，手机自动播放了巴赫的平均律。如娟纱，如细流，潺潺动听的平均律仿佛天籁，与窗外逐渐明朗的天气浑然一体。
　　钟庆：“最后一句，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白琦耳麦：“那边念完了吗？白总，我感觉，这个经文翻译成白话文，有用多了，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有用。”
　　白琦依然没有说话。
　　钟庆扣上手机，想起海子的诗，临场发挥：
　　“快乐，快乐是世间的大爱，
　　喂马，劈柴，春暖花开。
　　和平，和平是时间的魔法，
　　我要关心粮食，和蔬菜。
　　快乐又和平，这是朱厌需要的未来。
　　三官呀三官，急急如律令……！哦不，事态很紧急，我们需要急急地处理！”


第24章 特殊供奉技巧
　　钟庆说完了什么“劈柴”和“喂马”之后, 不太自信地问白琦：“你说这个有用吗？”
　　白琦的声音飘过来：“如果没用呢，你还要说什么？”
　　钟庆想了想：“我可以重新把白话文版《三官经》多念几遍，如果连妖兽本兽都会深刻理解《三官经》的驱邪指导思想, 你说能不能镇住它的邪气？”
　　朱厌从他肘弯里抬起毛茸茸的脸：“叽呀！你的经文通俗易懂，说了一遍我就会背了，‘那个时候呀, 救苦大仙，在他那紫薇天宫的家里呀，召集了文天地水三官……’”
　　“不用说了。”白琦说，他偏过脸去。
　　朱厌没管他，继续吱哩哇啦地往下背：“我们过得好苦哇，灾难缠身，没法说啊, 于是旧苦大仙，拿起他的A4纸，向三官大帝申请啊…………”
　　“哈哈，真的不用了。”白琦重复。
　　朱厌：“都记住了, 最后一句是，快乐又和平, 这是朱厌我的未来！三官呀三官，事态很紧急，我们需要急急地处理！”
　　钟庆真的可以确认，白琦偏过头去，就是在隐藏笑意了, 但是现在完全藏不住了。他很好看、很深邃的眼睛弯着, 一反平日里的深沉冷酷，甚至折碎了一些日光丢在里面。往日的嘴角平直, 似乎是为了身份需要，塑造了威严、不苟言笑的感觉，可如今也是翘着，又生动又温柔。
　　上次见他这么开怀，估计还是在琉璃厂印刷厂看见“觉”扮成的文曲星君时。
　　不过白琦只是短短笑了一瞬，就收起了这幅模样。他示意钟庆放下朱厌，只见一缕灿烂的光芒，从虚空中渡入。
　　“来了。”白琦说。
　　只见白琦悬浮在半空中，轰然推出一掌，全身也迸射出明亮的光芒！
　　冥王光焰，带着风刃，像炽热的海浪一样席卷而来，汇聚三官光芒：上元紫微天官赐福，中元清虚地官赦罪，下元洞阴水官解厄，地府冥王白琦加持！
　　白琦的法相真身秀美端庄，他容貌清绝，浓墨般的黑袍狂舞，与光芒形成鲜明的对比。伸手一振掐出法印，修长的手指尖端也闪耀着一缕光芒。
　　钟庆只听到了雄浑与苍凉的法音，它从白琦的口中逸出，如有实质般的灌入钟庆灵魂。他眉宇间浮动着金色的神咒，点缀着悲悯望向尘世的眼。
　　三官神力，与冥王神力加持，配合朱厌心中纯正的善念，那只白色的猴子在盛大的光芒里逐渐呈现出一个人类的轮廓。
　　白琦在空中念着法咒，屋外秋风再度吹拂，天空如洗，堪称水晶般的蓝色沁入微凉的空气里。
　　“朱厌，你以后不会再是凶兽了，”白琦温雅地说道，“你是一个内心有善意的神兽。”
　　白琦指尖光芒落入朱延的眉间，那一缕灿烂浮现在他的瞳孔中。
　　“驱邪！”白琦低呵。
　　朱延在光焰之中恢复了人形，白色的毛毛像透明的气泡一样融入空气，他穿上了自己的病号服。
　　钟庆热泪盈眶地看完这一切，太震撼了，末了不忘拿出手机。他要拍照！这种让人难以用文字形容的场景，如果不拍照下来，任何编辑估计都会后悔一辈子。
　　iPhone11又电量不足了，钟庆正抓狂，还好摸到了一只充电宝，这还是上次搬办公室时，姬昌送的“法器”，要他随身携带呢。
　　*
　　朱延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石膏都碎了，要去找小孙医生重新打。
　　门一关上，这间屋里只余他们两人。钟庆说，“白总，你能不能把脸上的光芒收一下，否则我的照片会过曝。”
　　白琦驱邪完后，光芒不能立马收回，皮肤有碎钻一样的效果。听到钟庆的话后稍微收敛，让深刻的五官再度凸显出来。
　　“鼻尖稍微再亮一点，这样就有高光的效果了，”钟庆指挥着。
　　于是白琦又调了调，把鼻尖和鼻梁处都弄得明亮些。
　　“真好用啊，”钟庆感叹，“如果每次采访都能遇上你这样的模特就好了”。
　　等白琦收好光芒，坐回到下面。钟庆还一直回想着方才他驱邪时的圣洁宏大的景象，调出美图秀秀，心想要不要修修图。不过也没什么好修的，白琦实在太好看了。
　　白琦则目不错珠地看着钟庆。他那双原本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和柏寒类似的眼睛，总让钟庆联想到秋日的树。像干燥的枝桠沉默地伸向天空，但是会温柔地拥抱鸟类。
　　白琦温声说道：“钟庆，别做编辑了。”
　　钟庆放下手机：？？？“嗯？”
　　白琦：“可以做主编了。虽然杂志社暂时只有你一个人，但是你可以不做编辑了，我升你做主编。我们这期的赞助也不少了吧？那个叫张良的地产商，也还会给钱吧？你可以准备招聘了。”
　　钟庆笑：“好啊。那我回去，在这期杂志上就把title改了。”
　　白琦：“我也要回去工作了，上古凶兽的属性改了，要写公告，汇报六界。”
　　两个人没有必要留在病房，让朱延回来后自己休息。他们一起下楼，穿过医院楼下的花园。有小孩子打完疫苗，在跑来跑去，秋天的非洲菊很灿烂。
　　他们看到一条乖乖的流浪狗，冲人摇尾巴，钟庆蹲下身来，喂他一根从朱延病房里顺来的骨头，朱厌不喜欢吃骨头。
　　看到这条狗，钟庆又想起姬昌那会儿算的命来着。怎么说来着？如果朱延死了，天赫soho就会成断尾楼，开发商就会抑郁，抑郁就拿咸面包喂狗，然后蝴蝶效应，链路一大堆，自己的红鸾星就没了。
　　什么狗啊，跟这条狗有关系吗？钟庆也记不清了。姬昌是在胡说八道吗？明明朱延是鲁班的红鸾星。也不知道鲁班去哪了？看到朱延是妖怪，去要搞一本新的著作吗？
　　秋风在花园里吹拂……
　　白琦走了，几分钟后郑米米就给钟庆打电话，持续尖叫了几分钟。他不得不把手机拿得偏离了耳朵。
　　郑米米：“钟庆！听说白总想收朱厌，你拒绝了他，还发明了白话经文！上一个敢这么做的——”
　　“又是文曲星君吧。”钟庆说。
　　郑米米：“不过他可没有你猛！他就算改了，搞的也是文言文。”
　　当时，文曲星君觉得有位神仙经文不好，就顺手改了改。他文采斐然，把一篇经文改了后，许多神灵都觉得好，后来就拉着文曲星君精修、校对和重新编辑经文了。文曲星君以客户为先，改出来的也都是文言文。
　　郑米米：“我好恨……”
　　钟庆：“什么？”
　　郑米米：“白琦从来没有这样信任我……当时，好几个部门都要他别等了，可他偏要等。”
　　“从此以后，白总最爱的人就不是文曲星君和我了。”
　　钟庆：？？？“你好好说话。”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全地府都震惊了！！现在正在开会，要不要把所有经文都改成白话文版本的，都说这样确实有利于流传啊！”郑米米喊着。
　　钟庆做了一个Σ( °△°|||)︴的表情。
　　“妈呀，我要先挂电话了，我去，清虚地官来地府了，头一回啊！”郑米米又是大喊！
　　钟庆：“清虚地官？三官里那个清虚地官，他来做什么？”
　　郑米米：“他今天在降神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你的经文，想问问我们单位怎么想的，又‘劈柴’又‘喂马’，还有‘A4纸’，钟庆你要火了啊！不说了，我去准备香火了。”
　　“清总，清总您这边请诶！”郑米米用更大的声音说道。
　　钟庆：……
　　挂了电话，郑米米咋咋呼呼的表情登时收敛。她去接待清虚地官，一边给神仙倒水，一边陷入沉思。
　　大约是二十多年前，文曲星君离开，去了人世间。白琦寻而不得。这寻找的难度太大了，一是阿文避开了算命程序，让人算不出来他投成了谁，二是阿文为了彻底体验人生，也喝了孟婆汤。
　　白琦夜以继日地找他，在十多年前，一度跟地府这边说发现了目标，性格很像，就快把人带回来了。听说为了不让人反感，甚至还化了个同龄人。
　　可是没过多久，白琦又放弃了。因为他实在没法确认那人就是文曲星君。万一判断错误，把人带回来了，过了百年，又一个真的文曲星君也回来了，那可怎么办？
　　白琦离开了。郑米米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听说他和那人关系很好，万一和凡人多个没必要的情债，还真是麻烦。
　　郑米米一直不知道十年前那凡人到底是谁。
　　自从钟庆凑巧入职那天，白琦就变得有些怪，难道白总又有新目标了？郑米米一走神，就给清虚地官接了杯滚烫的水，差点没给人家烫出个大泡。
　　*
　　第二天是周日，钟庆回到芳菇园的租处了。朱厌说以后按照合同时间搬完砖，就要去做程序员了。张良和设计院领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钟庆既然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作为感谢，张良又给钟庆打了一笔款，还说期待这期风水刊，要订阅给地产公司和设计院的高层领导看。
　　他拿着电脑看电影，郭钊提了一串葡萄，坐在他旁边吃。郭钊往钟庆嘴巴里塞了一颗葡萄：“你知道吗，今天我们上着上着班，领导突然发疯，说要把1000-300的优惠券宣传成1000-999的优惠券。”
　　钟庆差点没呛到。
　　“不过后来嘛，领导很快恢复正常了，我还以为所有人可以暴富了……”郭钊嘟哝，“像一场梦一样。”
　　钟庆笑着吃了两粒葡萄。
　　“对了，你们那个文创公司，风水镇物的包装，我们这边都全部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钟庆点了点头，郭钊抱着四个纸盒子过来。凤凰尾羽的包装盒有鲜艳的红，貔貅金块则是璀璨的金，神龟壳的盒子最为奇特，半圆型，镂空，届时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的龟壳，麒麟指甲盒设计得比较精巧，还不到巴掌大，像个戒指盒。
　　非常漂亮。
　　郭钊挠挠头：“我们老板先花了几百块钱，预定了一套。你们公司搞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这能有什么用啊？”
　　钟庆恍然又想起一件事！
　　他赶紧打开旧同事群。
　　苏京：“金大师的貔貅小金手链，果真有用嘛。戴了这么一天了，我刚才买彩票，中了500块钱呢。呵呵，我再去买个股票？”
　　金：“恭喜苏老师呀。再告诉您一个秘密，我打造这个貔貅金手链时，亲自送去紫禁城中央轴线上的貔貅像处开光过。那是全天下灵气最强的貔貅，前几天你们看到新闻吗，说紫禁城半夜有异响。经我们圈内人推测，可能就是那处貔貅显圣呢。所以说，该手链一定能给您带来大富大贵的运气，远超您2980的付出。”
　　编辑A：“这么用心啊！”
　　编辑B：“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不是什么厄尔尼诺现象，是貔貅显圣呢。”
　　苏京：“谁买了钟庆的貔貅小金块子，也说说效果呗？今天也戴了一天吧。是@徐亮程吧”
　　徐亮程：“呃……我今天股票跌了。不过我还是相信钟庆的，万一，明天能涨呢？”
　　苏京：“69.9，吸力强，吸力大……”
　　钟庆心里：……
　　*
　　把关于朱延的稿子写完后，钟庆打开群，看到苏京还没完没了的。
　　“既然金老师说得这么细，我也实不相瞒了。刚才，我买刮刮乐的时候，有一股风吹动展柜里的其中一张彩票，就跟有人特意指引着一样。”
　　“我就买了那张，拿起来一刮，中了500块。得意.jpg”
　　金：“苏老师肯定是积福有德之人，我家的貔貅开光手链，可让财富的磁场汇聚在你身体周围，净化你的浊气，也就更容易让你中彩票了。合十.jpg”
　　钟庆把截图发给地府那边，拿到了一个微信号。甫一添加完，钟庆就接到了视频请求，看到貔貅君肉呼呼带着小角角的脸凑了过来。
　　钟庆：！！“貔貅也会打电话吗太可爱了！”
　　一岁多的貔貅君，眨巴着车厘子一样水汪汪的超大眼睛：“我们小孩不能长时间看手机的，我长话短说，”它张大嘴巴，呲小虎牙，“你那个叫苏京的前同事，跟我没关系哒！我才不会给，捅我屁|眼的坏家伙开光啦！”
　　金大师为了做手链，给貔貅前后开口，不符合貔貅君的身体构造，他自然不会管。貔貅君呲着牙又跟他讲了许多其他注意事项。
　　几分钟后，钟庆才在群里回复。
　　“徐亮程，太不好意思了哈哈。”
　　“你是我们貔貅金块的首批购买顾客，关于你的破财情况，我们这边非常重视，特意紧急处理了售后专项小组，刚才负责人给我具体讲解了解决方案。”
　　苏京：“就你们那69.9的东西，还有售后小组？”
　　嗯呐貔貅君专门组织的售后小组。
　　钟庆说：“首先呢，想请你先把你家的户型图发一下。我们的文创小组会推测出您家中‘财位’，把貔貅金块供奉到这个位置，才更有利于吸财。这里也跟大家说一下，以后我们发售貔貅金块，都会结合用户的户型图给出供奉建议。”
　　钟庆：“其次，我们也得解释一下，这项产品是有弱点的，实在没办法为股票吸财。股票这个东西，它涉及企业、涉及更多人的念力，貔貅无法精准帮您吸金。我们的貔貅金块，对涉及客户自身的吸金祈愿更为有效。”
　　徐亮程：“嗯，什么叫客户自身的吸金祈愿？”
　　苏京：“你没听出来他在胡诌吗？”
　　钟庆：“亮程。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写稿、投稿啊。你可以把稿件打印出来，放到貔貅金块前开光。这种吸金方式，更聚焦、更精准、更个人化、更定制化。‘个人指哪吸哪’。”
　　徐亮程还没回答，主编也回复了：“我也买了一块貔貅金块。我最近想卖房子，是不是把房产证供奉上去，就符合这个‘个人指哪吸哪’？”
　　钟庆：“主编说得对，大拇指.jpg。”
　　钟庆给出了一个文件，用来表示“个人指哪吸哪”的范围标准。
　　投稿顺利（开光稿件）√
　　卖房顺利（开光房产证）√
　　加薪（开光劳动合同）√
　　带货顺利（开光直播间房间号）√
　　……
　　股票上涨×
　　彩票中奖×
　　金价上升×
　　存款利率上升×
　　……
　　苏京：“呵呵。你们产品搞不定彩票中奖罢了，还搞出一堆奇葩理由。”
　　钟庆说：“很遗憾，我咨询了项目专家。超出‘个人指哪吸哪’标准范围的，全球范围的任何正神、正统神兽都不会支持。特别是彩票属于国计民生重大福利项目，又包含了复杂的念力和因果数，正神他们都不敢干预。”
　　苏京：“笑死了，你的意思是，金大师帮我们打造的貔貅，附了邪神呗？”
　　钟庆：“如果你明天买股票也遇到一股邪风，告诉你该选哪支，你最好警惕一下。”
　　*
　　说完这些，钟庆又没有理会群消息了。他打开电脑，登上微博。
　　他也是今天才建立了《灵感》杂志的微博账号，粉丝只有个位数，估计还是平台随机免费送的僵尸粉。
　　小郭他们公司还出了一套风水镇物的周边海报，钟庆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别人家的活动文案，然后把四张海报发了个组图，配文：
　　#转发抽奖#嘿嘿中秋节快到啦给大家送风水镇物！揪5个转发粉丝，每人一套风水镇物和一本《灵感》杂志。
　　他第一次做这种活动，也不知道行不行，这种卖萌风格的文案，他写得又不擅长。
　　忙完这些，他又把白琦现出法相的照片导到电脑上，打开PS。虽然白琦的容貌和身材堪称完美，可如果要上刊，做冥王专栏，仍需要处理图片细节，包括明暗、衣服的褶皱等等。
　　照片铺了全屏，钟庆打开，把鼠标移上去，看了一眼：“郭钊，你让你们公司设计帮忙修修图吧。”
　　郭钊：“好帅啊我的眼睛瞎了……嗯？这不是你领导吗？艺术照？怎么做到的？还带发光的？你不是就会修图吗。”
　　钟庆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停了好久，才诚实道：“我没法看他这张脸。”
　　郭钊凑过去：“嗯？你什么情况？你不对劲儿。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庆：“你别多想，就现在刚有的。一直没跟你说过，白琦和我学长，长得特别像。”
　　郭钊：“那也不至于啊，怎么可能呢。就算再像，你学长是学长，白琦是白琦……你多喜欢你学长啊，这些年跟我唠叨的事都够写一部长篇了。你等一下啊。”
　　郭钊狠狠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鼓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像是突然醒悟了：“你有没有你家学长的照片啊，让我看看。”
　　钟庆叹了一口气：“太久远了，那个时候，我只有一部老头机。”
　　郭钊诚恳道：“我知道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许都忘掉学长的样子了，只是因为太想念了，所以越看白琦越看越像。但你也不能让人家当替身啊。首先吧，白琦是你领导，你也说过了，人家有CP。你这饥不择食、横刀夺爱、爱而不得的，那能有什么结果。”
　　钟庆：“你别多想，就是没法看他照片。看真人不会这样的。”
　　白琦一条微信发过来了：“开完会了，我们同意把流传经文通修成白话文。你忙吗，我们视频说一下？”
　　“不行不行！”钟庆“嘭”得拍了一下桌子。郭钊吓了一大跳。
　　郭钊眼睁睁看着钟庆给白琦打字：“超级忙，没法视频，语音说吧。”
　　白琦回他：“嗯？忙着做什么？我们灵感不提倡加班文化。”
　　郭钊随口道：“忙着研究你们俩是不是有戏。”
　　话音还没落，钟庆就跟烫着一样，“哐当”一声把手机扔到了三米开外的厨房。
　　郭钊：？？？？
　　钟庆跟郭钊崩溃地对嘴型：“我刚才接通音频了！！”
　　郭钊揪着头发去捡，手机摔绿屏了。
　　*
　　钟庆好几天没睡好，他总是梦见柏寒在梦里掐他，一会儿柏寒又变成白琦，飘到空中，说他大逆不道，要收了他下拔舌地狱，导致他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眼睛下缀着两个黑眼圈。
　　电脑登着微信，从郭钊把他手机摔坏后，白琦就发了几个文档，没有再说别的了。钟庆每天都会刷新界面，看到没有什么变化，便会舒一口气。
　　郭钊也每天流着泪去楼下给他买豪华早餐，豆浆油条包子豆腐脑炒肝各一份……
　　苏京这天吃了肯德基豪华早餐。
　　他这一大早的，心情非常舒畅。前几天他跟金大师谈了合作，会帮他在群里卖镇物，群里人又都是编辑、记者，如果镇物的效果好，一定会实现裂变式的宣传，大卖特卖。现在已经在群里卖出二十多单了，苏京半个月的生活费不用愁了。
　　苏京打开炒股软件：涨了！
　　今天股市几乎全线飘绿，就他买的那一只股，大涨特涨！
　　他正要开心地汇报，突然想起钟庆的那一句：
　　“如果你买股票时也遇到一股邪风，告诉你该选哪支，你最好警惕一下。”
　　太晦气了。苏京皱皱眉头。
　　当初，选这只股票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邪风。只是在他手指移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屏幕微微闪动了一下……
　　苏京摇摇头，把钟庆的话从脑袋里甩走。可笑，什么正神、邪神，能帮到人的，就是好神灵。
　　“我的稿件被《人民文学》选中了！”徐亮程在群里发来消息。
　　“钟庆，我的房子挂在58一个月没人问，今天终于有人询价了！”主编在后面说。
　　苏京：“凑巧吧？”
　　钟庆：“真不是凑巧。咱家的貔貅金块，虽然只卖69.9，但是汇聚了全国最专业、最前沿的风水学术及神兽研究专家，整个团队领导班子为了给顾客带来好运气，连续几夜，彻夜不眠地祈福！徐亮程，你试试今天开光一个新稿子，主编，您搬家的话，也有些二手家具要处理吧？你把二手家具名录也供在金块前吧！”
　　钟庆：【供奉小技巧.pdf】
　　供奉时，最好还能佐以念《玄坛赵大元帅财神真经》，让赵大元帅与貔貅念力结合，效果更佳，经文如下：
　　天下的财源，都是我来管啊。富贵和贫穷，都是我来定。我还管风、火、瘟和雷，三月十五就是我的生日。家家户户都来供奉我和貔貅君哇，我会把财富赐给你！
　　……
　　漂亮的衣服虽然好看啊，但是每一丝一缕都来之不易。棉、麻也好，真丝、欧根纱也好，都是上天的赐予，做成衣服也得珍惜……
　　苏京：“这叫《玄坛赵大元帅财神真经》？你真的很像一个骗子了。”
　　金：“你这种处理方式……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京：“附原文：
　　吾是玄坛赵天君，财帛府中我为尊。
　　天下财源吾掌管，富贵穷通由我定。
　　兼管风火与雷部，三月十五是诞辰。
　　钟庆你是搜错了版本吗？”
　　虽然徐亮程和主编没说自己念没念经，但是一连几天过去，他们和苏京都表示，过得顺风顺水，不时PO出自己的收获。
　　这日，苏京下班回家，突然从朋友那里听到一个消息：金大师的店关门了，他退出了所有的微信群聊，还把所有人拉黑了。
　　苏京点开手机翻了翻，还真是。
　　他没太在意。
　　截止到今天，他已经从金大师这里赚了三四万了，而且卖得又是真金真貔貅，也都交货了，总不见得真有人倒霉，会找他这里维权吧？
　　不想，等他走到家门口，看到了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个头不高，估计也就一米四左右，脸很白，很小。黑黑的头发垂到了半腰，在幽暗的走廊光中，反射着丝缎般的光泽。
　　她穿着一身棕色连衣裙，悠远清澈的眸子望着苏京，很是坚毅地说道：
　　“我不能辅佐你了，今天是来找你退钱的。我要改邪归正，弃恶从良。请你签个字吧。”
　　那人递过来一张A4纸，苏京莫名其妙地接过来：
　　“从今天起，我们邪神要围绕在冥王和赵大元帅的领导下工作。赵大元帅呀赵大元帅，这是苏京的签名，事态很紧急，我们需要急急地处理！”
　　苏京：“你这公文写的，什么叫‘我们需要急急地处理’？”
　　女孩子：“就是急急如律令啊！你怎么这么没文化呢。”
　　苏京：“………………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25章 特殊的杂志宣传
　　女孩子诚挚道：“我理解你觉得我有病, 但是我真的没病。确切地来说，我们邪神根本不会得病。这辈子我作恶多端，是在领导的教育和帮助下,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来你这里反省、道歉，希望得到你的认同。”
　　苏京：“邪神？作恶多端？反省？”这不就是有病。
　　走廊里的灯微弱地闪了两下。
　　“四日前晚上7点20, 你去了楼下街心彩票店，花五块钱买一张刮刮乐。”女孩子嘟起粉嫩的嘴巴，“我‘呼’一吹，告诉你哪张带奖。你用老板硬币刮开了，中了500块。”
　　“这种做法肯定是不对的。我怎么能帮你作弊彩票呢？彩票是国计民生重大项目，得有因果算法合适的人才能购买。”
　　苏京蒙了：？？？“你是不是在旁边看到了。”
　　小女孩点点头：“我一直在你身边啊。还有，三天前早晨10点, 你打开股票软件，我‘噗’地对手机屏幕灌了点儿电流，你就知道该选哪个了。后来它就涨了。”
　　“这种做法也是当今神灵不提倡的，要深深谴责的。我当时怎么能那么冲动呢？股票涉及了企业经营和多人念力, 岂是我一个卑微的邪神能染指的呢？”
　　苏京纳闷：“等等，那会儿我在地铁上, 你跟踪我？”
　　“不是啊！”女孩瞪大眼睛，“我说过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我在你的手腕上啊。你今天早晨刷牙，还跟我说‘亲亲爱爱我的吸金小宝贝’啊，吃肯德基豪华早餐的时候恨不得喂我！”
　　苏京：……“你听到了？可是, 我TM, 我手上的是貔貅啊？！”他慌张地用手去摸另一只手上的金手链。
　　“你想什么呢？貔貅君没有屁|眼的。你的手链给貔貅君开了屁|眼，还想得到貔貅君加持吗？一直都是我, 都是我啊！”
　　“啪！”
　　女孩子一下子冒出九条长长尾巴！
　　“哗！”
　　女孩子伸出十只长长的带勾指甲！
　　“看到了吗，我是邪神！是那个叫金唯的老头供奉的，”她把长长的爪子在苏京脸上拍拍，“你这理解能力不行啊，我都变这样了！”
　　苏京觉得自己马上要去病院：“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
　　“邪神啊？我以前全称是帝都蟒山飞云洞赤邪九尾娘娘，现已改邪归正！”女孩子挺起胸膛，坚毅道：“我现在的全称是，帝都灵感集团的团结友爱三组胡月月，打击经济犯罪从我做起，我准备加强自身修养与学习，重新让组织认可我，以后要把正财与希望洒向人间。”
　　那九条尾巴随着她的讲话有力挥舞，由于太过有力，把苏京一屁股抽坐在地上。
　　女孩子的目光越发坚毅：“你签字吧，你还不能感受到我的决心吗？你快把盗版貔貅君像交还给我销毁，我去请求貔貅君本君的原谅。今天股票已经跌停，我把帮你赚来的财款都合并扣走了。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缺德冒烟的事了。”
　　苏京被尾巴抽得脑瓜子嗡嗡，他呆滞地拿起手机，点开股票软件，瞬间目瞪口呆……其他股票几乎全线飘红，只有自己那只，绿得赛草原。
　　临走前，女孩子交代：“您以后离伪神、邪神远一点，提升自己的辨别能力，要多多听从正统神灵的召唤，听听我们集团员工的科普。”
　　灵感集团的团结友爱三组胡月月微微一笑，收回自己的爪爪和尾巴，拿起苏京的签字和貔貅手链，又往他手里交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封面写着《玄坛赵大元帅财神真经》（2.0）。
　　“天下的财源，都是我来管啊。富贵和贫穷，都是我来定。我还管风、火、瘟和雷，三月十五就是我的生日。家家户户都来供奉我和貔貅君哇，我会把财富赐给你！
　　一阵阴风刮来，小女孩的头发像旗帜一般飘扬，她当着苏京的面，像风筝一般从楼道里“嗖嗖嗖”地飞开，又从走廊窗间跃出，蒸汽一般融化在空气里。
　　苏京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傻掉了。
　　工美大师金唯是在上个月请的狐仙。因为近年来经济危机严重，他的金饰卖得不好，于是动了歪主意，斥巨资找了个知名出马，帮他请了个狐仙。
　　据出马说，这个狐仙名为赤邪九尾娘娘，有超强的聚财能力。金唯当时想，正好自己的貔貅吸金手链不怎么灵验，让娘娘把念力附着在上面，不就灵验了……
　　可巧这时候他遇上了苏京，这样一切更顺利了，他生产，苏京帮忙带货，狐仙帮忙加持神力，短时间内就挣了一大笔。
　　可是今天金唯到自己店门口，碰到了个胡言乱语的小女孩，跟他道歉、反省，还说自己以后弃暗投明，竖起九条大尾巴狂舞，金唯吓得晕倒过去。
　　他醒来就觉得这事儿不一般，又怕邪气惹一身，把所有的貔貅金手链顾客都拉黑了。但是从这晚开始，他就开始做噩梦了。
　　九条尾巴的小姑娘拿着一本《玄坛赵大元帅财神真经》给他反复念，告诉他拒绝供养邪神，拒绝经济犯罪。有黑板，有教鞭，如果他背不上来其中一句，这小姑娘就会用教鞭抽他一下。
　　每天一醒来，满脑子都是那句：“天下的财源，都是我来管啊。富贵和贫穷，都是我来定……”
　　他不得不把拉黑的顾客一个个加回来，要求他们退还貔貅金手链，称手链有严重的问题。作为道歉，还要每人多打一个大红包。
　　至于苏京这边……他估计苏京也遇到了什么。
　　金大师没有退出群聊，他看到苏京发言。
　　苏京：“各位老同事，你们的貔貅金手链有问题，我会帮大家回收金手链，请你们都发还给我。”
　　编辑A：“嗯？不是挺完美的？含金量不足？”
　　苏京：“不是，是外型问题，貔貅确实不应该开屁|眼，而且它肚子圆滚滚的，如果做瘪了，那就不能吸金了。”
　　编辑B：“……”
　　编辑C：“你不是彩票中奖，股票大涨？”
　　苏京：“神灵收回了，我今天股票跌停了。”
　　“是我故步自封，没有常识。无论彩票还是股票，都不会得到正神与正神兽的护持。”
　　编辑D：“……”
　　苏京：“请大家买正规产品。我今天也向大家科普，如果大家请财神，要多念《玄坛赵大元帅财神真经》，最新的版本就是他之前说的，‘天下的财源，都是我来管啊。富贵和贫穷，都是我来定。’”
　　编辑D：“苏京你是不是喝多了……”
　　苏京也不想这么说啊！！！！
　　关键是他都在胡月月的悔过书上签字了啊！如果他不说，胡月月就会用大尾巴抽他啊！一边抽一边哭，说自己也没办法，说要苏京帮她做个好神灵。
　　金大师这时候幽幽回了一句：“苏京说得对！”
　　所有人：……
　　主编：“哈哈哈！钟庆那个靠谱的！我说为啥我最近二手家具卖得那么好呢，我5块钱的塑料板凳都卖掉了。”
　　徐亮程：“我把10年前写的高中作文供给钟庆的那个貔貅金块了，今天《中学生博博》说可以登刊。”
　　群里轰轰烈烈地开始咨询钟庆的貔貅金块了，钟庆这边一个劲儿走账，其实他没太在意，也不知道具体背后发生了什么，苏京和金大师都没有跟他私聊。
　　眼下，他已经把《灵感》第3期杂志排好，下了印厂，准备发行了。
　　第3期杂志的印数比上一本“活人见鬼怎么办”好一些。
　　因为帮天赫地产的张良总解决了鲁班尺与朱延的问题，他拿到了一笔不小的金额，又因为帮考古公司李鹏飞解决了古墓与家宅的双重问题，更是获得不菲的报酬。王淮空要订购1000本，说送给业内同行。
　　钟庆的亦庄办公室对门原本是朱确的房间，但因为那屋子甲醛超标，又挨过五黄飞煞，朱确决定不用了，把甲醛找正规公司祛除后，就交给钟庆做杂志仓库了。
　　这日傍晚，钟庆正在摞杂志，郭钊给他发来消息：“手机修好了吗？”
　　钟庆：“嗯，今天去取了，刚修好，这不正用呐。”
　　郭钊：“你今天还能跟你们白总对视吗？”
　　钟庆：“当然能！那天我只是有点……有点眼睛不舒服。”
　　“行吧，”郭钊笑了，“今天眼睛舒服了，能看白总了，能问心无愧了。”
　　钟庆：“嗯呐。对了，你帮我想想，我这期有一点启动资金了，应该怎么推广一下这本杂志呢？”
　　郭钊想了又想：“就你们那神经病一样的文学杂志啊……那怎么推都不太行啊，你做个微博抽奖？”
　　钟庆：“做过了。”他点开手机，之前，他用《灵感》官方微博发了一条“转发得好礼”，抽4个小伙伴送风水镇物与《灵感》杂志。
　　现在活动结束了！他激动地点开后台数据……好嘛，总共就4个人参加了，那这4个人都可以得奖了。
　　郭钊听到他这个凄惨的数据后都快哭了……
　　“你这买热搜也不行啊。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你去买一筐鸡蛋，就站在公园里，只要有人领一本杂志，就可以免费拿一个鸡蛋。”
　　钟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两个人聊完了，钟庆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白琦的语音。白琦问：“这周末有安排吗。”
　　这是从上次钟庆摔手机后，白琦第一次找他。白琦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钟庆觉得，他那回肯定什么不该听的也没有听到。
　　钟庆想哭：“我明天晚上想回老家，我不能加班。”
　　白琦：“石市？”
　　钟庆：“嗯，我好久没回家了，要去看看。”
　　白琦：“那边有个大佛寺，听说造像优美，我一直感兴趣。那边也算咱们友情单位了。”
　　钟庆想哭：……
　　不是吧不是吧，大佬不会真的要跟他回老家吧？
　　白琦似乎觉出了他的迟疑：“你不愿意我和你一起去？”
　　钟庆：“我高兴地都哭了……不过，我还得给我学长扫墓，你介意吗？”
　　白琦：“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都逛过多少墓了。”
　　钟庆正在恍惚，郭钊的消息突然又过来了：“钟庆你干嘛呢，半天都不回我？”
　　钟庆：“白琦说要跟我一起去给我学长扫墓。”
　　郭钊：“你们关系都这么好了？？牛逼！！！”
　　郭钊感叹一番就去睡觉了，他也是万万想不到，这天过后，他最好的朋友真的拿了一篮子鸡蛋，去公园里发杂志了。
　　魏波是一名微博博主，他经营的“帝都那些事儿”一直以来不温不火，最近以来，阅读量还有下降趋势，3万个粉丝，活跃度极差，都快变成僵尸粉了。照此下去，他很有可能吃不了这口饭了。
　　他便咨询了一个互联网神棍，神棍掐指一算，说他要在10月23日早晨7点去荷花市场转转，这里就有他的财源，可以帮他转运。
　　虽然他不怎么信，但算命花了他100多块，他也便一大早出发了。荷花市场位于什刹海西沿儿，边上就是老帝都的胡同区。在路上，魏波还用微博科普，清末的《天咫偶闻》记述过这里的景象：“都人游踪，多集于什刹海，以其去市最近，故裙屐争趋。”现在这里游人依然很多，一般要在10点以后，最为热闹。
　　魏波来得实在太早，比上班族还早，他一下公交就犯嘀咕：才7点半，这个点儿，只有锻炼的老头老太吧，边上的咖啡厅和酒吧都没开业呢，能有什么转运机缘呢？
　　走着走着，他才看到一个年轻人似乎也刚到。往地上摆了一个又一个箱子，还掏出一个横幅。魏波心想这人也够敬业的，大清早过来给老人们推销保健品吗？
　　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年轻人把横幅拉开：“送《灵感》杂志，领免费鸡蛋，一人限领一个。”
　　魏波：……
　　真行啊，这个社畜看着还挺帅的……就是这什么《灵感》杂志，没有听过。
　　魏波也走累了，就坐在旁边歇歇，看年轻人搞活动。
　　没一会儿，就来了个老太太。老太太眯着眼睛问年轻人：“你搁这儿卖鸡蛋呢？多少钱一斤啊？”
　　“不不不，”那人解释，“我推广杂志。您拿一本杂志，我送您一个鸡蛋。”他举起一本《灵感》，又指了指鸡蛋。
　　老太太往后退了一步。“啥玩意儿？我不看杂志，不看书。你这鸡蛋挺好的，我就不能买你的鸡蛋吗？”
　　那人笑道：“哈哈哈您真识货，这是乡村溜达鸡土鸡蛋，这家的鸡蛋最好，大家最喜欢。可是嘛，我是用来做杂志活动的。”
　　魏波：“噗！”
　　最后老太太在鸡蛋堆里看了半天，挑了一个她觉得最漂亮的，搭了一本杂志走了……
　　还别说，那人的鸡蛋看上去真不错，大家都被鸡蛋吸引住了，纷纷说这个土鸡蛋个头小但是标致，是他们最近见过的最完美鸡蛋。
　　那人赶忙从书包里掏出老花镜，诚邀大爷大妈留在现场看看杂志。
　　可是这杂志内容貌似不咋地。魏波凑过去，净听见老人们吐槽了。
　　“唔……你这杂志办得，咋这么奇怪呢？我觉得不太对哈。”
　　“哟呵，跟祖宗咨询风水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很有想法嘛……不过你这杂志有人信吗？”
　　魏波也拿起其中一本，随手翻开一页，是什么“鲁班专栏”，上面还说鲁班想让大家叫他路易斯。
　　魏波：“噗哈哈哈哈哈。”
　　他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这个社畜，这也太惨了，怎么能给这种杂志带货呢？
　　“你们这一群人，真是不识货！”一位老大爷，忽然中气十足地说道。
　　一行人都扭头看去。
　　魏波：咦？
　　这人鹤发童颜，穿着盘扣传统中式服装，手里提着一把太极剑。
　　“你们都不行啊！这杂志办得太好了，非常实用！特别是关于《易经》的部分最好。”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毕生致力于《易经》研究，早就觉得这著作，应该跟着科学发展更新了。你们翻到第32页这里，看第三段第四行，‘分子之间相互吸引，因为他们的电荷分部相同，故而吉凶生矣。’你们说牛逼不牛逼？是不是《易经》原版一样的水平？”
　　魏波看到年轻人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也替他放松了。总算还能有人欣赏他的杂志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从魏波背后窜出来了个大妈，那人连忙道歉，“我家老王有精神病，今天还没吃药呐。”
　　魏波：……
　　*
　　钟庆支了三个钟头的摊，把三箱鸡蛋发完了，十点左右往回走，中午睡了个午觉，郭钊突然给他发来了微信，是一张截图：
　　帝都那些事儿：
　　【史上最心酸打工人：本事儿君今天去什刹海遛弯，瞧见一个巨帅的小伙，送杂志领免费鸡蛋。原来是他们杂志新出刊，内容不太讨巧，小伙子为怕滞销，带上十箱鸡蛋在老大爷大妈中推广……本事儿君在人群中观察半天，唯一一个夸杂志办得好的，是一个患了精神病的老大爷。[组图]】
　　转发：4230 评论：1680 点赞：171756
　　郭钊：“我昨天就随口跟你那么一说！！！你还真去啊？！”
　　钟庆因为起太狠，还没有睡饱，迷迷糊糊的：“啊……？我红了？”
　　郭钊：“人家红了，这个微博博主先前只有3万粉丝，现在10万了！”
　　他一下子清醒了，点开“帝都那些事儿”的评论区。因为博主的配图很好笑，特别是老头老太太抢鸡蛋或者看书的场景，配合了钟庆的懵然，很有戏剧效果。里面大多是发“哈哈哈”的，还有人评论他长得帅，点赞量最高的一个网友回复说：
　　【同为打工人，我觉得他真的太惨了，是我辈惨中楷模。这本杂志含邮费多少钱啊，怎么买？我自费购买，不要鸡蛋！】
　　钟庆赶紧用《灵感》官方账号回复：
　　【是我是我，大家如果想买，就支付宝转账到这个账号linggan816@linggan.com，本地含邮费8.5元一本，备注您的地址即可。】
　　瞬间有人回复他：【正主来了，大家看呐，他前几天发微博抽奖了，送风水镇物，总共有4个人参加，4个人全部中奖，真的很惨了哈哈哈哈！】
　　郭钊告诉钟庆，“帝都那些事儿”甚至又注册了一个小红书账号，只发布一条：
　　【打工人的精神状况都到这种程度了吗？你们看他都在写啥，孩怕！[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内容是这期杂志，但是博主很有良心，每篇文章都只拍到一半，“因为博主太可怜了，白长得这么帅了，我珍惜他的版权，如果要看全文，请找杂志社购买”。
　　1.3万赞，3231收藏，5601评论。
　　钟庆：？？？
　　太可怕了，比他杂志的关注量还多，这合理吗？！
　　傍晚上高铁了，钟庆眼睁睁看着白琦坐到他旁边，手里是热搜微博的界面。
　　白琦当时本来要背过脸去的，结果又是忍不住，低头笑了。
　　“不是，按说你都认识那么多业内人士了，你从加入灵感到现在的经历，当成小说写也有8万字左右了，怎么还要干送鸡蛋这么惨的活？”
　　钟庆振振有词：“白总，其实，咱们这个杂志，也不是非得去荷花市场宣传，咱们这期办刊过程中，已经得到不少人的投资与支持，可是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商人，始终不是杂志精准读者。如果想在更广阔的市场中撬动流量，获取更深认知度，那就应该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所以，应该试试送鸡蛋。”
　　白琦又是笑了几声，把声音放了轻些：“好的……你最近很奇怪。”
　　钟庆：？
　　白琦：“你这几天都不敢看我。”
　　钟庆顿时道：“怎么会？不存在这种事。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白琦：“那你敢不敢先把墨镜摘了？”
　　钟庆：“……我怕我太红了，会有人找上我。”
　　白琦又是笑。
　　白琦把胳膊支在车窗上，望向窗外，钟庆便可以肆无忌惮地通过墨镜看他了，跟学长复制黏贴一样的侧脸，那眼尾、眉宇明明是凌厉的，但钟庆很幸运地知道它们温柔起来的样子。
　　“嘿，给老头老太发杂志，其实也挺有效果的嘛，您瞧？”钟庆又把手机拿过去，放到白琦眼皮底下。
　　【我是帝都燕京大学民俗系大二学生，今天教授特别激动。
　　我们一直都知道，始建于唐代的石市毗卢寺，拥有复杂精巧的斗拱等建筑结构，但每每讲到这里，教授都会扼腕叹息，因为在近代时期，为了修建运河，毁掉了一部分毗卢寺的建筑。从此，我们再也不知道毗卢寺的原貌。
　　今天，教授拿来一本杂志，说这个学术难题竟然被破解了。在一篇《风水与寺庙与现代驱邪》的文章里，作者随口一提石市毗卢寺，画出原状结构作为配图。教授说这个内容是真实可靠的，作者的笔触甚至可以完全呼应残余的寺庙。
　　教授老泪纵横，说有生之年看到这个问题破解了。我们同学也都被感染，好多同学哭了。
　　教授说，这本书是他太太从早市上免费领鸡蛋拿的……嗯，就是热搜上@帝都那些事儿说的杂志。我们全班现在都准备订杂志了。对了，毗卢寺拥有历史悠久的宗教壁画，共计122组。但是因为时间久远，南壁殿门两侧画面斑驳褪色，无法复原，也是学术难题。要是作者也能想办法复原就好了。
　　所谓的原状结构图当然是鲁班画的，他加入了风水小组后就致力于研究古建筑，当时问了几个鬼怪，做了配图。钟庆没想到会促进到学术的发展，不过至于复原壁画，恐怕是永远的遗憾了。】
　　因为这条微博，钟庆给大学生卖掉了几百本杂志。
　　*
　　“哟，这就是白总吗？”钟庆妈妈给两个人开了门。
　　坦白说钟庆还有点忐忑，毕竟这是……第一次把冥王带到自己家。
　　“赶快把你那墨镜摘了！人家老板都不带墨镜，你摆什么谱？”钟庆爸爸对自己儿子无奈了。
　　“我……其实是眼睛疼，畏光。”钟庆说。
　　不过白琦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无论对钟庆的怪异表现，又或者对造访凡人家。他甚至还追随阳间的习俗，到人家做客，便带了一串香蕉一兜苹果。来到沙发上坐好，乖乖和钟庆爸爸一起看起小视频了。
　　钟庆妈妈显然被白总的美颜暴击到了，从他们一进门起就没有停止笑。
　　钟庆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了，跟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了。
　　他提前跟妈妈说了白总的事情，说他们明天就要去采风，他们不是文化杂志吗，他们主要是看看石市这边的寺庙。
　　妈妈说那太好了，觉得白总人很不错，两个人又看着像同龄人。随口一提说，想起他们还在创业期，不然白总别住酒店了，跟钟庆一起睡主卧吧。
　　钟庆正要拒绝，没想到白总答应了。
　　钟庆：……
　　钟庆妈妈更开心了，她没有想到钟庆领导长得这么帅，竟然还这么随和。昨天钟庆说他们要来，妈妈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招待不周。结果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白总吃鸡爪都津津有味，还夸赞说钟庆一定遗传了妈妈的厨艺，这也够上瑶台宴的水平了。
　　到了卧室，白琦还说卧室寝具也不错，天宫也不过如此。
　　这可把钟庆妈妈逗得合不拢嘴。一高兴，也不管白总叫白总了，叫人家小白，拉开了话匣子。
　　“对了，咱们老邻居，就冯淑曼，她家儿子工作不太顺利。”
　　“你冯阿姨觉得儿子触了霉头，想请跳大神的，跳一跳。冯阿姨也老跟我在网上聊天嘛，知道你们创业难，说，好不容易约到神婆了，要不要顺便也帮你们跳一跳？”妈妈问。
　　钟庆爸爸站在旁边：“不不不，他们就不跳了！你怎么还跟孩子们说这些东西。”
　　提到这件事，钟庆也觉得好笑：“这个冯阿姨特别逗。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儿子有一阵子精神恍惚，他妈妈觉得是因为他丢魂了，就请跳大神了。阿姨当时也是说，好不容易请的，来都来了，也顺便帮你跳一跳？我当时拒绝了。”
　　妈妈：“对呀，来都来了。你为什么不跳一跳？”
　　“嗯，这次就跳一跳吧。”钟庆和白琦异口同声地道。他们都想看看。主要是钟庆想采采风，至于白琦……就不知道了。


第26章 协助跳大神事业扬帆起航
　　钟庆的老家位于石市偏西的井县, 他小学和初中在这里念书。上高中后，他去石市念高中，做住宿生。等钟庆大学毕业, 有了工作，家人才搬到了石市。
　　第二天，他们从石市的家里出发去井县威村。一路向西, 县道没什么行人车辆，路边鸟叫叽叽喳喳，与帝都的喧嚣截然不同。
　　钟庆怀念道：“我还在小学的时候，就跟着妈妈去村里赶庙会，观看跳大神了。”
　　妈妈颇怀念：“嗯，你那会儿总问我为什么要叫跳大绳，还问我绳子在哪。”
　　钟庆爸爸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咱们这儿还挺推崇跳大神的。”
　　白琦解释，他们老家这个位置四面环太行山，地形封闭，《寰宇记》曾载, “四方高，中央下, 如井之深，”故而叫井县。这里自古是兵家险要之地，比较贫瘠。
　　古人说“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在地瘠民贫的地方，更容易滋生丰富多样的宗教信仰, 井县当年尤其为盛, “迎神赛会，圆经大醮, 风行一时”。虽然现在大家的经济水平好多了，但各色宗教信仰未曾平歇。
　　钟庆爸爸顿时对白琦刮目相看：“没想到小白对我们井县的了解，比我们本地人了解的还多。”
　　白琦颔首：“一点点。”
　　钟庆小声问白琦：“你昨晚后来去哪里了？”他差点真以为他们要一起睡觉。
　　白琦：“我在外面……你怎么还戴着墨镜？到底为什么？”
　　钟庆推了推墨镜：“……戴上去有安全感。”只有戴墨镜才能直视白琦。
　　看他俩嘀嘀咕咕的，妈妈又说：“你们俩懂这么多知识，不会是觉得好玩才要跳吧？这个很灵验，是咱们当地人看作为很神圣的东西，千万不要当成儿戏。”
　　白琦又跟钟庆妈妈探讨关于跳大神的事。钟庆妈妈是个挺可爱的人，本身就爱八卦，爱打听神神叨叨的故事，给两个人讲得非常细致。
　　这个威村跳大神的老太太，已经八十有余，可以说，钟庆是看着她跳长大的，但她现在想休息了。威村这边跳大神的神婆基本采用世袭制，老太太女儿一般作为助手，不接身份。神婆通常会把身份世袭给孙女。
　　钟庆问：“哦？那这老太婆应该也快把身份‘袭’走了吧？”
　　钟庆妈妈叹了一口气：“这个老太太女儿挺可怜的，不孕不育，族里也没有其他女孩子。按照习俗，神婆将会把身份指派给一个人。
　　白琦微微皱眉，道：“听上去是萨满教，但是他们这个教可真落后。”
　　钟庆妈妈开始乐：“我们这个小地方的神婆，当然比不上你们大地方的正统宗教。”
　　白琦说：“是啊，正统宗教，就该像我们单位一样，不能一员独大，要撒网招聘，甚至竞聘上岗。负责人，也就是负责神，也要考核KPI、看绩效，做得不好就扣工资。”
　　他又随意道：“不过，管理一两个人的团队，和管理几百人的团队终究不太一样。对于萨满教来说，一般一个萨满只有一个领神或者家仙，他们算不上团队，只能说是工作室，可怜兮兮的。”
　　这一套话说的钟庆妈妈笑得更欢乐了：“没想到小白这么有想法，还挺了解萨满教，有意思，哈哈哈！不过我们这边落后，哪能像你们大都市宗教，那么有纪律、有组织？”
　　钟庆心道妈妈可真会说话，大城市的人间宗教也搞不了什么竞聘上岗呀……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村口。威村很老，有着歪扭斜长狭窄的青石板路，不方便开车了。神婆住村尽头，几人走路前行。
　　妈妈又说：“你们也可能觉得神婆都是骗子，过来跳着玩。但威村这个不是假的，她真灵。单说小波小时候那次失魂，就是让她给跳好了。”
　　小波就是邻居刘阿姨的儿子。
　　钟庆没听过这事儿具体情况，那会儿小波在念高中，钟庆离开镇里，去石市念书。钟庆妈妈给他们讲了一遍。
　　是小波快高考的时候，隔壁省有个远房亲戚，也是他们同龄人，去世了。小波跟着爸爸妈妈去奔丧。
　　奔丧完后回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钟庆插嘴：“我知道了！我听过好多类似的故事，是不是，小波从回来后就开始说外地方言，被那个亲戚的鬼魂附身了？”他朋友的姑姑的婆婆就是这样，从山西奔丧回来，唱了一个月的山西梆子，实际上人家原本不会说山西话。
　　“不是说方言，”妈妈摆手，“小波本来学习不好，年级倒数第一，回来后半个月，满嘴都是公式、定理、天文、历史，还考了个全年级第一！这把刘阿姨吓坏了。你刘阿姨知道这肯定不正常啊，因为死掉的亲戚正是个学霸，就赶紧拉去找神婆跳一跳。等到了二模的时候，他又成了倒数第一了。”
　　钟庆：“……好悲伤啊。哪怕多撑到高考后一天跳，也好啊。”
　　妈妈：“可不是么。他爸妈悔得要死啊，又去找神婆啊，问能不能再把学霸鬼跳回来。”
　　妈妈学刘阿姨说话：“我考虑了下，还是比较想要那样的儿子。”
　　钟庆爸爸也乐呵呵地回忆：“神婆说可以跳回来，但她档期满了，就算跳，也只能等高考后，给多少钱也不能提前跳。那一家子人真是……喊了好几年后悔。”
　　*
　　“按照你家人的说法，这个萨满还真是有点东西。”白琦用钟庆只能听到的声音说。
　　反正还没到，白琦也给钟庆现场教学了一番。白琦派相关部门调研过东三省和东省附近的几乎所有萨满，发现90%的萨满，或者说出马仙，几乎都是骗子，剩下10%的真实萨满合并了精神不正常。神婆跳跃、癫狂，号称能够与神灵或者家仙沟通，解决人们的问题。
　　钟庆家附近威村的这个神婆，既严格遵循了传统的世袭和指派制，还能真正帮人解决附身问题，可见是个有水平的萨满。
　　“那萨满请的神灵，或者家仙都是什么？”钟庆问。
　　白琦摇摇头：“这就要现场看了。有可能是伪神，如果这伪神性格好，只要不做恶、不犯法，一般我们地府不太管。但如果像苏京手链上附着的胡月月一样，过分干扰经济秩序，地府就不得不出手了。”
　　钟庆：“如果是正神呢？”
　　白琦：“正神通常都有编制，有日常工作安排。他们给萨满帮忙，要看是兼职摸鱼还是正常走程序。如果在摸鱼，我肯定要上报，罚他们的钱。抠一个月绩效吧！”
　　他慢条斯理道：“所以我才过来看跳大神。”
　　钟庆：……就说嘛，为什么白琦一个冥王也想看跳大神，原来是过来捉摸鱼同事的。
　　钟庆一开始笑，白琦又有点忍不住。他看了钟庆几眼，钟庆却好像被烫到一样，浑身一僵，往前快步走去。
　　前面正是神婆家门口了。
　　神婆跳大神，大家都喜欢看，更何况今天说她要跳两次，那场面可就更热闹了，门口聚了许多人。
　　刘阿姨和他的儿子已经到了，两个人站在门口，跟钟庆一家打招呼。
　　钟庆看到刘阿姨儿子，突然摘掉墨镜，说：“诶？我昨天在荷花市场发杂志，好像见过你？”
　　魏波本来不在意的，睁大研究凑过来：“诶？你是钟庆……不是不是，等我捋捋，妈呀，你搬离开老家后，咱们十多年没见了吧？我昨天都没认出你来啊！你现在《灵感》做编辑？”
　　钟庆：“我现在是主编啦……这个是我领导。”白琦也跟魏波握了握手。
　　魏波还在震惊：“竟然是主编了？话说‘帝都那些事儿’是我的号，我的微博粉丝越来越少，昨天写了你的事儿，才爆粉的。我想着再找她跳一跳，把粉丝跳多点。”
　　不过这会儿，两个人没工夫嘘寒问暖感叹巧合了，神婆已经出来了。
　　八十出头的老太太，但有鹤发童颜之风，混黑的头发中竟然找不到几丝斑白，皮肤也并不那么褶皱。她身量极矮，穿着一身估摸是兽皮的棕色裙子，头戴翎毛，手持萨满鼓。
　　老太太目光锐利，她扫视一圈人群，就把目光定在魏波与钟庆的身上。紧接着开始敬香，做准备。
　　这回轮到魏波给钟庆小声教学：“你们也信萨满吗？我了解了一下，咱们这个可是真萨满了。我高中时灵验过一次……”
　　钟庆：“知道知道。”
　　魏波神往道：“真正的萨满，有非凡的智力，超越其他人。我查过资料，他们是歌者，又拥有很高的文学造诣，同时对医学有灵气，这也就能做巫医了。”
　　钟庆：“这么了不起……”
　　魏波他妈刘阿姨也凑过来：“可不是嘛？你们以为什么人都能做萨满吗？就这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据说小时候也是过目不忘，记忆力极佳，出口成章呢。”
　　老太太准备好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看向她。她的助理女儿在香案背后，把最后几只长香插在香炉中。
　　在悠远苍凉的又一阵吟哦里，老太太闭紧双眼，跳了起来。她的长裙上缝着贝壳、彩带与铜铃，伴随着扬鼓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果真如传说所言，老萨满拥有极强的记忆力，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轻快地在各个桌案之间跳跃，捡拾萨满鼓，自如地抛起捡拾鼓锤，宛如目视到一切。
　　“喔……”钟庆和其他人一起不由自主地感叹，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是身轻如燕。
　　一位正牌萨满，拥有多种持鼓动作，分别是“碎鼓”、“扬鼓”、“转鼓”和“扇鼓”……动作时而优美、时而癫狂。在长达十多分钟的一段请神过程中，谁也不敢交流，沉浸在邱婆那娴熟的舞蹈表演中。连钟庆都看得不忍心眨眼，错过每一幕。忽然的，老太太在做一个“转鼓”的过程之后，颤抖着睁开双眼，哆哆嗦嗦说了一段话。
　　围观人都莫名其妙的。
　　他们从小到大观看她跳大神，没有见过老太太念过这段词。
　　周围人面面相觑。
　　老太太女儿开口：“嗯……不好意思各位，我母亲说她年事已高，法力衰微，今天没能请到神来。”
　　所有人：？？？“啊？怎么会这样？”
　　“但是，神灵给了她指示，今天可以当场指派一个灵力极强之人，能够承袭她的身份。此人天赋极高，一定能成为威村的新届萨满，实力远超于她。”老太太女儿似也觉得不可思议，跟大家说。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还有这样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带了骨戒的手指，钟庆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只手指指向了他。
　　钟庆：……
　　“我不行！我拒绝！我只是文科学得好，我体力很差！我立定跳远都跳不到一米的！”
　　白琦低头看了看他的脚。
　　*
　　许久以后，钟庆在《冥王专栏》里提到了这次重要事件。
　　“10月25日，井县威村神婆家，迎来了冥王及本刊主编等一行人的莅临指导。
　　白琦一行此次来访，旨在了解威村地区的萨满业务发展情况。
　　冥王在观察了萨满的请神和指派之后，听取了其领神的发展战略、业务布局和服务结构、运营发展与技术研发的情况。
　　来访期间，白琦高度重视当地神婆“招聘难”的问题，对改善招聘方法做出了重要指示：一定要追随现代化的互联网方针……”
　　虽然这稿子写得像个风平浪静的新闻通稿，但当时的实际情况，肯定是没这么顺利的。
　　*
　　在那天，邱婆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人群中，表示钟庆要做下一任萨满后，大家：……
　　“真的假的，这小伙子也就二十出头吧？”
　　“看上去斯斯文文有文化，念过大学吧？现在大学生愿意做神婆……神公吗？”
　　“嘶……这怎么可能呢？我可是崇拜神婆一辈子！这么年轻又没有资历的人，能跳大神？”
　　魏波在神婆的手指与钟庆间来回看了几趟，不可思议地抓住昔日的邻居小伙伴：“钟主编，不，钟萨满，你什么情况啊？！我们小时候吃一模一样的粮食，上一模一样的小学初中，骑一样的自行车，掉过同一条水沟！还都一起去帝都工作了，如果连你都可以，那我……”
　　钟庆他妈妈把嘴巴张成了个超大的洞：“……我没在做梦吧？”
　　“天啊，我儿子是萨满了？我是萨满他妈了？”
　　钟庆他爸无语望天，几秒之后掏出手机：“遇事先别急，先别慌，我先拍照发个朋友圈……”
　　神婆女儿走上前来，言语中隐含着恭敬：“大家不要质疑。我母亲是正统萨满，且不止是一位神灵的领神。神灵旨意，说钟萨满天资卓绝，自有天上地下沟通之道，一定能福泽本地百姓。”
　　萨满凭借自己无法参破鬼神之道。他们要只是鬼神与人类的传话媒介。按照神婆女儿的说法，是神灵直接指派了钟庆。
　　嘴巴能塞下灯泡的钟庆后知后觉，弱弱地举起手来：“呃，你们都先等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不想做萨满？”
　　神婆女儿虔诚地说：“钟萨满，这已经由不得您了，是神灵选中的您啊！现在，你要在我母亲的帮助下进行继承仪式，也就是加入式，刚开始要出神沟通，在我母亲的帮助下灵魂出窍。”
　　“我母亲、还有她的前辈萨满都不能轻易做到，但神灵说，钟萨满一定可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钟庆。
　　旁边人喧哗声更大了。一个老大爷看样子是村里德高望重之人，他特地站出来给大家讲解。新征萨满的功夫很浅，包括实力强悍的威村神婆奶奶，在刚入征时只能陷入到一种迷离恍惚的状态。如果像神婆女儿所说，第一次就能做到灵魂出窍，与神灵沟通，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刘阿姨听闻，眼神都变了：“小钟……你这么厉害啊。不然你……跳个试试？”
　　围观群众：“真这么厉害？神灵说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了不起。”
　　钟庆一脸拒绝，神婆女儿又往前逼近一步。
　　在钟庆欲哭无泪的时候，白琦走上前去。
　　他睥睨着神婆和女儿二人：“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搞一言堂啊。再说了，钟庆当前跟我签署了劳动合同，按照法律规定，是我灵感集团旗下的员工，当前没有解约打算。”
　　围观人：……哦豁？
　　虽然很尴尬，但是钟庆简直想对老板千恩万谢。
　　神婆咳嗽几声。
　　神婆女儿：……
　　她耐心地跟白琦道：“年轻人，你是钟庆的老板？过来凑热闹的？你不懂，成为萨满之后，他可与神灵沟通，上可上达天庭，下可至碧落黄泉，参悟这世间的真知道理。你们其他人的工作，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白琦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只要他不愿意，这份工作就配不上他。”
　　“从来没有人成功挖过我的员工。更何况，你们请神和招魂的方法都比较落后，耗费体力，才是更配不上钟庆。”
　　有老板撑腰，钟庆很想叉个腰呢。
　　白琦话音一落，有的人想笑。
　　是的，这萨满和年轻人抢钟庆，可不就是当着人老板的面挖员工吗，但是这人说什么“萨满请神的方法低效”，还怪精准的咧。
　　神婆原本微眯着眼睛，估计是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挪动着蹒跚的步伐，走到钟庆旁边，然后冲着钟庆不注意：“轰！”大力一跳。
　　钟庆当时就脱力地坐在了身后的长凳上。
　　神婆女儿：“瞧！我母亲在旁边一跳，他就灵魂出窍了！这是何等天资，何等体质！看到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围观人：“哇！”
　　钟庆他惊呆了：“啊！儿子！儿子你真没气了！人家都没挨你啊。”
　　钟庆他爸慌乱：“怎么搞的？120！120！”
　　德高望重的老大爷：“没事没事！一会儿魂回来就好了！邱婆她，是要这年轻人感知一下神灵的世界维度。好事情，会开心智的。你家儿子太了不起了。”
　　白琦淡淡道：“你们什么意思？我都说不行了，你们还强硬挖员工试用了？喊你领导来。”
　　霎时，一阵狂风袭来，掀起白琦的长衫角。钟庆妈妈怔怔看了白琦一眼，只觉得这人跟昨天、跟方才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原本一张面孔生得美艳，现在有说不出的威严，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轰！”白琦面无表情地，隔空推了没防备的老太太一掌。
　　神婆瞬间歪倒在长凳上，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
　　白琦：“不就是灵魂出窍么？你以为就你会么？”
　　“轰！”再给老太婆女儿一掌。
　　他站立在旁边，盯着神婆与钟庆，不再说话，连睫毛都没有眨动，形同雕塑。
　　现场人：？？？怎么回事？
　　钟庆妈妈凑过去，依次探了探每个人的鼻息：“全都不喘气了？”
　　这个号称是老板的小伙子把神婆母女俩打出窍了？
　　还把自己也搞出窍了？
　　四个人一起出窍？
　　不是说很难吗？
　　灵魂出窍，现代人的必备技能？
　　*
　　心脉停住，也便是入定的状态。
　　在钟庆入定的过程中，周围人的嘈杂喧嚣，仿佛都隔了一层雾气。他抬起眼，看到白琦的魂灵立在自己身边，声音淡淡：
　　“把你的神灵喊来，”白琦的灵魂站在钟庆旁边，“现在一起跳。他肯定能过来。”
　　钟庆意识到他是在跟神婆母女两个说话。
　　瞬时，从从远处慢慢吞吞挪过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不用跳了，是我。”
　　过来的那人身量很矮，穿着长袖的传统服装，留着到脚的长胡须，如豆的眼睛圆溜溜。
　　“土地公。”白琦轻轻颔首。
　　土地公属于地方神灵，他们是与普通人距离最近的神，在开垦农田、开工动土的时候，井县人经常会请求他的护佑。
　　萨满母女没有摸透白琦的来历，但对土地公恭敬道：“是福德正神。”这是萨满教里对土地公的称呼了。他们跟这位老爷爷关系不错，长久以来，都要他帮忙驱邪、驱煞，有时还会帮助死去的井县人魂灵走最后一段路。
　　白琦点点头：“土地局的干部。”
　　萨满母女：……
　　萨满母女俩只见到，跟她们合作多年的土地公走到白琦面前，很是谦卑地道：“白……白老板，怎么是你啊。”
　　钟庆长舒一口气：“既然认识白老板，那误会也就解开了，别强行指派我了。你们这个征召，也太敷衍了。”
　　土地公：“白……白老板，欢迎白老板来威县莅临指导，今天的事情实在对不起，是我们部门的疏忽。”
　　白琦拿来土地公呈上的资料：“土地公，你身为石市威村土地局干部，隶属于石市井县土地局。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小土地，也要好好学习劳动法，明白用人自愿原则，不要强行招聘，不要跟神婆再搞什么世袭、指派这一套。”
　　他声音威严：“还有邱神婆母女俩，也得跟你一块学习、领会最新的玄学界组织形式。”
　　土地公连连点头：“感谢领导和《灵感》杂志对我们部门的支持，现在这个时代，越来越多的玄学部门都在筹划进步。”
　　“可是他们萨满这个职位，本身有着很古老的历史，很难跳出舒适圈，他们并不太熟悉互联网，我们会多多吸取一些其他部门的成功经验，助力这些人迭代升级，走向新时代。”
　　钟庆摸摸头：怎么局里局气的。
　　好叭，作为一个主编，作为冥王的员工，当然也会说这种套话，并且能说得更多：“今天真的很顺利，井县是我的故乡，我也希望井县能发展得越来越好。未来，希望咱们土地局不要辜负领导和有关部门的期待，一定要持续助力井县人民的平安幸福与经济的蓬勃发展。”
　　“当然，大家更要推动萨满界转型升级，协助跳大神的事业扬帆起航，继往开来，跳出风格，跳出水平。”钟庆一本正经道。
　　白琦偏过头去，肩膀动了动，声音微颤地说：“够了，钟庆……”
　　……
　　“醒过来了！”
　　“手指都动了！”
　　一堆人叫道。
　　钟庆妈妈赶紧握住自家儿子的手。只见他们四个都同时睁开了眼睛。刚才钟庆爸爸都慌了，去村卫生所找紧急心脏起搏器，生怕这一行人真出什么大事儿。
　　那位看上去挺有权威的村民大爷凑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了？你们，一定都看到了那个世界吧？”
　　“是啊是啊，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两个凡人合并两个萨满同时出窍啊……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神婆女儿放下萨满鼓，忍辱负重般地说：“我，我们，不会招聘钟庆。”
　　其他人：“哈？那新萨满怎么找？”
　　神婆女儿说：“可能是，去，去58同城或者智联招聘……招个宗教系的学生，体力好，跳得高，跳得远，竞聘上岗，薪酬优渥。我们要打造……萨满行业的标杆。”
　　钟庆长叹一口气：“我对公司负责、不兼职、不跳槽，在合同期间，我只会为《灵感》杂志服务，欢迎大家订阅。”
　　其他人：……
　　老神婆意味深长地看了这边一眼，就走到屋里去了。
　　魏波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感叹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太奇葩了。
　　他跟钟庆说：“不介意我再送你上一次热搜吧？”他打开了手机：
　　【帝都那些事儿：昨天，我们报道过的送鸡蛋@《灵感》杂志主编钟庆，今天回到故乡探亲，为采风需要，参观著名民间萨满邱奶奶的跳大神仪式。当场，邱奶奶觉得钟主编灵气逼人，前途不可限量，想把萨满身份指派给钟庆。现场人热烈欢呼，可是钟主编拒绝了，他要把全部的热血与青春都献给《灵感》杂志。在钟主编领导的劝说下，邱奶奶最终同意尝试网络招聘，有感兴趣的可以联系本事儿君。本事儿君亲测过，王奶奶很准。】
　　粉丝A：【？？？？？】
　　粉丝B：【句句都是爆点，我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粉丝C：【萨满……钟萨满……网络招聘……等等，让我醒醒！】
　　*
　　“哇，小白可太厉害了！”钟庆妈妈一个劲儿给白琦加菜，“果真是大城市出来的，就是比我们小地方的人强！你祖上不会有什么人专门从事这行吧？差点我们钟庆就要抓去做萨满了。”
　　钟庆：……
　　妈妈真的太会说话了，大城市里任何人都不能做到像白琦这样，而且白琦估计没有祖上了。
　　白琦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吃了一块又一块排骨，称赞是瑶台宴水平……
　　气氛很热闹时，白琦又给大家科普一番。
　　为什么请萨满会显得比请正神灵验？
　　因为萨满跟密切联系的神灵形成了合作关系。神灵可能是家仙、小神、土地公，或者伪神、地方神灵，终归是不太忙的。萨满一喊，随叫随到。
　　可是如果大家拜正神呢？要先烧香、祈愿，每秒几百份的愿望上达这个大咖神灵，那神灵当然要一个个看，还要走程序审核，再帮助人实现愿望，有时还会有疏漏。
　　之前某音短视频上，有个人砸什么佛祖神像，不会遭到报应，用以证明这世上没有神。那是因为，就算佛祖想要惩罚于人，也得经过层层审批，而且人家也忙，当然不可能当场给你来个当场报应。后来，那人砸了一座民间神像，当晚大病，后来再也不做这个题材的博主了。
　　钟庆妈妈也听说过这事：“小白真懂。就好像我们得感冒发烧小病，去社区医院抓点药，分分钟能抓到。但如果去帝都，去同济，找专家号，光挂号就要忙活好几天。所以我们小地方的人在玄学问题上还是倾向找萨满。”
　　白琦莞尔：“钟庆真是和您一样聪明。”
　　妈妈又问：“我们这边还信三皇姑，我也从小跟着大人拜。这算不算正神？”
　　白琦摇头：“不算正神。三皇姑是彻底的民间神灵。甚至在早些年间，一度被正统宗教和民间其他教门冲击，被称为yin祠。后来到了晚清，你们井县的官绅为她正明，终于成了被官方认可的民间神灵。”
　　妈妈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还是不及正神。”
　　三皇姑在华北几乎算是守护神娘娘一样的存在，传说中她是隋炀帝的三女儿，因为不满意父亲的暴戾统治而出家，在井县的苍延山证道。三皇姑的出生日是三月份，去世日期是十月份，信徒习惯在三月给她烧单衣，十月烧寒衣。
　　钟庆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可能三皇姑比地府有钱，不在乎正神编制。你瞧，你每年都给三皇姑烧纸、送寒衣，什么时候给地府工作人员烧过纸、送过寒衣？他们好缺关怀。妈，以后你能不能给冥王烧寒衣？XL码，190，照白总这个身材烧就行。”
　　白琦又笑，他的嗓音低低的：“钟庆，你够了。”
　　只有钟庆明白他在笑什么。他莫名被这种低沉的笑声搞得耳朵痒，碰了碰耳朵，缓了好一会儿。
　　学长有时候也这样，不对别人笑，只对他笑，跟他说“你够了”。
　　不过，他今天已经可以做到不戴墨镜看白琦了。
　　这天晚上，白琦比昨天更放松了。他写了许多符咒，要钟庆爸爸妈妈保管好，说是可以驱邪。
　　钟庆也要他们一定收好，说这可是全华夏最顶用的符咒了。他还要打印几张白琦签名照贴墙上，说鬼看到都会吓跑，这回轮到妈妈说“你够了”。
　　也是这日晚上。钟庆自然又是一人睡双人床。刚开始钟庆想起萨满的样子，有些不安，后来他听到窗外渺茫的笛声。那声音温柔、沉静，像是流淌的水般。
　　他迷迷糊糊地望向窗外，只看到白琦坐在树梢上，垂下长长的白色袍子，拿着一只笛。他看着月光下白琦朦胧的侧影，逐渐陷入了沉眠。睡着前还想着白琦总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妈妈喜欢深蓝色，如果给他烧一身这种颜色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穿。
　　那笛声，便在不知不觉间隐入了寂寥的夜……
　　其实昨晚白琦试图跟钟庆一起睡，他也想心无旁骛的。
　　只是睡前关灯时他听到钟庆说了一句晚安，那声音带着一点软糯和依赖，跟平日里那个斯文略冷淡的主编完全不一样。
　　关灯后，小城和帝都的夜色完全不一样。没有窗外的霓虹，月光如水，就像有响动般哗啦泼上来。白琦猝不及防地看到钟庆露在睡衣外白得发光的手腕和脖颈，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后来他做了个梦。
　　是文曲星君不太老实地抱过来，身上有淡淡墨香气。鼻尖磕着他的，嘴唇翕动。他从来没有和文曲星君这般亲密过，他们文人面子薄，白琦怎么敢。
　　是真没想到还没表白，那家伙就跑了。
　　可钟庆不一样的。
　　他在高中的时候，太喜欢他太依赖他，经常不把他当大哥哥，直接当成大型玩偶凑过来抱，一通狂吸。钟庆夸他好看，夸他温柔，夸他是最好的学长。
　　他们经常不顾体面地滚来扭去。
　　梦里，想着想着，文曲星君那张脸就幻化成了钟庆的。曾经的少年变成现在的样子，多了一些生动颜色，又多了一些可贵的失而复得。
　　为什么那时候一定要走。为什么要错过他从少年到青年的成长过程。
　　其实白琦也不太敢回忆这些事了，也舍不得想自己离开后，钟庆的心情。如果钟庆是文曲星君还好。可万一他不是，到时候阿文该怎么办。
　　他梦到，自己看着钟庆的脸，看得出了神。白净的面庞，很容易心软但大部分时候坚毅的眼神，不知道哭泣时什么样。是看了半天，就轻轻把手伸了过去……
　　然后他就醒了。他很懊悔地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从窗棂飞了出去。
　　钟庆的身边只有一床白月光了。
　　*
　　这日深夜，钟庆醒来的时候，冰凉的空气刺得他打了一个哆嗦。他发觉自己并不在床上。
　　山风吹着他的脸，周围是嶙峋的峭壁，头顶上有一个悬空寺，上面拉着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竖挂条幅。
　　他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也确定自己清清楚楚看明白横幅上的文字：三皇姑will pick you。
　　钟庆：……
　　钟庆：？？？


第27章 五通神
　　什么叫做三皇姑will pick you, 钟庆有点蒙。
　　他四下看了看，认清这座山是井县知名的4A景点风景区苍延山，而这座山, 正是传说中的三皇姑证道处。
　　他此时站在山脚下，而淅沥沥的泉水从身旁淌过，一个又一个人路过自己而去, 大家好像完全不觉得深夜爬山有什么问题。
　　“你们是……”
　　“来参加比赛的呀。”有一个模样30出头的男青年跟他搭讪。
　　“比赛？”
　　“你师父没有跟你说？如今可能华夏风水局动，特别是华北平原偏乱。地府自顾不暇，三皇姑特招华北地区的神婆巫师，想要择优秀的天选之子，成为她的助手！”那男青年激昂说道。
　　前面那句钟庆还能明白，本来最近就挺乱的，大白天活见鬼, 地府才会让他重振精神文明建设，办刊《灵感》杂志，一方面又在寻找原因。没想到，这事情不止发生在帝都, 也侵袭到他的故乡了。
　　可是三皇姑招信徒是怎么回事？
　　那男青年慷慨大声道：“我是深县地区代表刘平之，我是刘家第236代巫师。我的父亲于梦中受到三皇姑感召, 特把我派来参加比赛。三皇姑虽然是民间神灵，但她拯困扶危，精神可嘉，超越正神。你呢？是哪个地区的代表，又是谁派来的？”
　　太奇葩了。
　　钟庆仔细一想, 大概也只能是邱神婆把他派来的。
　　在白天的时候, 白琦要土地神他们放弃征召钟庆，可后面应答的只有她女儿。邱神婆的眼睛里, 分明透露着不甘心、不情愿、不理解……
　　也许，三皇姑招人参加比赛，邱神婆不死心，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就把他作为区域选手推送过来了。
　　钟庆：“我是做杂志的。”
　　青年瞳孔地震：“现在你们做杂志，都敬业成这样，来采访我们这种人了？”
　　钟庆：“哎……顺便参赛……”
　　爬到山顶悬崖上的福清寺，钟庆他们并没有窥得三皇姑的英姿，只看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悬崖边上对他们拍拍手：“今天晴空万里，今天天朗气清，在这个美好的日子，我们一起参加三皇姑的助手海选~”
　　钟庆抬抬头，看到乌云遮盖住月亮。
　　小姑娘咳了咳：“从网上找的词，没有改。”
　　做为主持人，她给大家介绍了三皇姑举办比赛的由来。的确如刘平之所说，华北平原偏乱，所以她要筛选人才帮忙。因为三皇姑身处旅游区，从游客的手机视频中窥得灵感，决定采用海选这种高效率的方式。
　　所有人都是各地区的代表神婆巫师推举出来的，所以代表了当地的最高水平，关于参赛规则，大家在参加过程中不允许场外求助，不许杀死队友，如果违反规则，后果不堪设想。
　　钟庆又望了望天边，白琦仍然没有赶过来的迹象。
　　小姑娘喜滋滋地：“你们的每一位师父都交了报名费5万元，如果中途退出，要再给三皇姑烧5万元，作为会务费哟。”
　　小姑娘：“比赛结束，我们会成立‘三皇姑奖基金会’，最高分选手无论是否打算皈依三皇姑，都能获得丰厚的资金奖励，10万元！”
　　“喔！”一众人惊呼。
　　钟庆沉思片刻：“刚才的计数单位都是冥币吗？”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人民币。”
　　他算了一下，顿时觉得三皇姑好会赚钱。
　　另一方面，他也难以置信，邱婆竟然真的这么舍得！
　　既来之则安之，白琦没有过来，他也就看看吧。更何况旁边的参赛人都是华北各区县的神婆巫师代表，往后也会是他杂志社的人脉啊。
　　小姑娘介绍完了，就带他们去比赛现场了。一众人跟着他七拐八拐，最终来到苍延山后山处，半山腰的一座小房子面前。
　　深山处，乌云不时地擦过月亮，房子周围忽明忽暗。钟庆敏锐地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煞气，就像一层屏障般笼着屋子。
　　他看到墙角，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看似经验丰富的人往里面瞥了一眼，淡淡地道：“这屋子里先后死过十个人。”
　　他话一说出口，大家都惊了。
　　因为这房子表面看去恬静，煞气说是汹涌，但也没那么浓郁，实在看不出死过十个人。
　　况且，但凡死一个人，大家都不敢靠近了。这地方竟然能不声不吭地先后死十个人？那也太邪门了，而且这里头应该还会犯命煞。
　　刚才跟钟庆搭讪的刘家第236代巫师刘平之，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你是不是害怕了？放心吧，我捉鬼、驱邪实操经验丰富。如果你跟着我，起码不会死得很难看。”
　　钟庆：“……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小姑娘点点头：“邢市代表说得对，这里的确死过一些人。附近的村民，总能听见房屋深夜发出的怪声音。咱们今天的比赛，就是找到这些人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忽略煞气，单从外观看这座房子，并不会让人们觉得有什么异常。
　　夜幕下的院落里，种着蓊郁的植物，车前草、小雏菊还有曼陀罗散发着清香，甚至连可爱的星光倒映在池塘里，像一个甜美的梦。
　　号称经验丰富的人点燃一支蜡烛，率先走进院子里。钟庆还没有阻止，所有人便听到了惨叫声。
　　“死前回放。”有人皱着眉评论道。
　　所谓死前回放，是指死者因为临死前受到了巨大的痛楚和不甘心，灵魂一遍一遍停留至此，重复着死前的回忆……
　　“不是的，”钟庆摇摇头。
　　“你有什么看法？”人们不太在意地问。
　　“他只是吓到了墙角那只黑猫……”钟庆指了指墙边。
　　一个编辑自然有强悍的观察能力，为了写稿，他经常会仔细观察周围的每一处细节，特别是常人不能发现的，然后润色到文章中。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院子那边有一只黑猫，它张开嘴巴，发出了又一声尖叫，听上去惨惨的。
　　“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有什么了不起？”有人小声说。
　　小姑娘摇摇头：“起码你们都没有看到。井县代表钟庆加10分。”
　　他们把野猫赶跑了，一起通过院子，走进房子正屋。一进去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觉得头皮发麻。
　　钟庆他们一进来，就看到天花板上挂着白色的布条，呈现u型，在穿堂风里飘动，幽灵一样。
　　当一阵风吹来，所有布条呈一个方向摆动，有说不出的诡异……
　　小姑娘走到房间正中央，清了清嗓子。
　　“谁这么晦气？为什么要挂这种东西？”
　　“谁能说出这是什么？”小姑娘问，“说出来给你们加分。”
　　“看上去不太像上吊绳。”
　　“但是柔韧度可以。”
　　“或许处理一番，可以上吊？”
　　“这是一个空中瑜伽教室。”钟庆无奈地道。
　　空中瑜伽需要在天花板上悬挂许多的布条，方便人们借助布条扭来扭去，摆出各种高难度姿势，提高身体的柔韧度。
　　这些神婆巫师不懂这些，倒是很正常。
　　“多说多加分？”
　　“神飞牌，80纱织的织法，每英寸300根高密标准。国产优秀品牌。”钟庆已经报出来了，“这个高度和悬挂方式不适合上吊。”
　　“好了，够了，可以给你加10分了，不能再多。”小姑娘乐了。
　　所有人：……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写杂志的，写过生活杂志，做过瑜伽教室的软文，”钟庆说，“现在在做另一本生活杂志。”
　　“一个编辑，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
　　“幸运也是一种天赋。”小姑娘这么一说，别人有再多的话，也不开口了。
　　小姑娘走到房间正中央，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
　　“这是一座山间别墅，女主人热爱瑜伽，邀请她的朋友来这里做瑜伽。可是一日傍晚，人们发现十个人都吊死在别墅里。请你们找出真相，找出细节越多，越容易被三皇姑pick。”
　　别墅分为三层，包括外面的小仓库。
　　屋里摆着维持着原女主人的陈设。她似乎是一个很优雅的人，喜欢焚香、喝茶，花梨木翘头案上还有丝影檀雕的笔筒，显得古朴。
　　只是这里实在看不出什么细节。
　　钟庆他们其中几人准备出去，想去那个最阴森的仓库看看。
　　可是走到门口，才发现已经围了一圈人，在交头接耳。
　　里面有汹涌的煞气……
　　又有人打算进去。
　　“慢着！”
　　但是来不及了，凄厉到刺破耳膜的惨叫声突然划破夜空，而且，不只是一个人的！几乎是近十个绝望的人声在仓库内部齐声高叫，声嘶力竭，像是……像是他们遭遇了生平中最恐怖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仓库跟谜底有着强相关性，可是目前的状况，让人觉得很棘手。
　　不能场外求援，便意味着不能请神，那么画符招神将、土地公附身这种，都是无效的。
　　想来规则也不能如此，否则深县和井县土地公都来了，两个人先嘘寒问暖，局里局气一番，还没有帮他们，比赛就结束了。
　　有参赛选手可能太想做三皇姑的信徒了，捂着耳朵就往里冲。
　　可那位经验丰富的男人走过来，扯住他喊：“你不要命了？”
　　如果那个仓库里死过十个人，又进行“死前回放”，十鬼同喊，那汹涌的煞气必然会侵蚀到每一个试图踏入的活人。
　　“算了，我不做了，”有人举手，“你们题目太难。”
　　“我再试试……”仍有人不怕死，想往里冲。
　　大家都瞪着这个不怕死的。
　　“等一等，等一等，”钟庆实在受不了了，“我在这里给大家介绍一本杂志。它应对这种情况真的很有用，我认为是大家的必读书籍。”
　　“特别是咱们地方神婆巫师，接收到的教育不太正统，咱们可以规范和更新一下，知识体系了。”
　　小姑娘愣住了，她没想到有人会在她这里做广告。
　　“走进一间充满煞气的房屋要分几个步骤？如果做不对，就会出事。为了安全，我们应该采用标准化的作业形式。这里参考《灵感》杂志的崭新一期，《灵感第3期特刊：与时俱进，风水煞气》。
　　“关于这个标准作业形式，已经通过ISO9023的国际标准化体系认证。它是真实有效，有权威的。我诚请各位地方代表一起来学习，大家一起规范、检查自己的施法驱邪过程。”
　　“首先，我们需要一个塑料雨衣，最好再来一双橡胶手套，用于隔绝空气，这样不会受到煞气侵蚀。”
　　“我们去别墅里找找有没有，如果没有，可不可以叫个美团跑腿？”钟庆问，“这算不算作弊？”
　　小姑娘摇头：“不算作弊。”
　　“其次，准备好耳塞，防止声音过响，大概能把NNR值三倍db的噪音过滤掉。关于不同厉鬼发出的不同分贝，这还可以参考《灵感》第二期《活人见鬼怎么办》。”
　　“应对不同的声煞形煞，还是‘死前回放’，都有不同技巧，我们应该先辨别源头是什么。就算造成的源头是怪物，也有相应的怪物门纲目科种。这些大家应该都很熟练了，我也没写过。大家都比我资历更深，是我的前辈。”
　　“等道具到了，接下来我会需要一个前辈助手，跟我一同进去辨别。”
　　这些人交头接耳一番，有的笑，有的沉思。
　　“《灵感》？我好像看过这本杂志。”有人说。
　　“嗯，好像是前几天上了热搜？你是送鸡蛋送杂志的吗？”
　　钟庆点点头。
　　“泽云观付道长是不是认识你？我也好像听过。”
　　但毕竟都是地方代表，不如帝都玄学界那般了解这本杂志，仍有人吹胡子瞪眼的。
　　“你让我们做助手，我们就做助手？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你算老几啊？一本写杂志的，撑死了是理论经验丰富，你懂实操？”
　　“看你瘦胳膊瘦腿，被猛鬼一掰，就掰断吧？”
　　钟庆：“最近几天我让同事帮我算过，我身边没什么血光之灾，不会有人死。”
　　他顿了顿，“此外，我承诺，就算你们不小心去了地府，也是因公原因，是为了地方百姓。我可以申请帮你们把魂魄拍回来。”
　　“太狂了，地府是你家开的？戏太多了吧？”有人嘲讽。
　　钟庆：……
　　“是他家开的呢。”他忽然听到白琦含笑的声音。
　　他滞了滞，转身，白琦从夜幕中走近。
　　“这是谁啊？不是说了吗？不能场外求助！”有人嚷嚷。
　　“我应该够格做评委组了。”白琦那张美艳阴森的脸，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现场人听到，无不吃惊。
　　“我来晚了”。这句声音很温柔，他是说给钟庆的。
　　大家一同看到小姑娘震惊到极点的表情，然后她走过去，和白琦握了握手，两个人没有说太多话。
　　钟庆跟白琦对视，他发现白琦这么匆忙的过来，竟然还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新衣服。
　　“你妈妈新烧的，”平常那么高冷的白琦又忍俊不禁，在严肃的比赛现场跟钟庆聊天，就像话家常一样，“你家人跟你一样，想到什么就去做，执行力超强，你看合身吗。”
　　“我觉得好看，”钟庆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腰线这里收得很好，裁剪得恰到好处。”
　　那一抹深蓝色果真适合白琦。他本身生得白皙，常年以来穿衣服非黑即白，整个人冰冰冷冷。如今换上深蓝后，在冷静之中又多了些温柔，令人赏心悦目。
　　白琦：“毕竟是你妈妈照着我的身材烧的。”
　　小姑娘笑了笑，白琦才抬手，轻轻推了推钟庆肩膀，要他继续参赛去。
　　钟庆点点头。
　　在钟庆这么多年的生活里。作为一个写作者，他经常会怀疑自己。有时候别人还没攻击自己，他自己就要攻击自己了。也是时间长了，他才学会更坚定。
　　一旦白琦站在他身边，就像有一个结界，能够隔绝那些不信任、不真实、不安全。跟柏寒一模一样，当他身处冬天时，他相信柏寒一定会带着春天走过来。
　　大家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但活动主办方都没有再讲什么，还对白琦那般恭敬，也不得不暂时收起了自己的质疑。
　　这时候有人已经从别墅里找到了塑料雨衣和耳塞。山间下雨多，而且鸟叫频繁，主人备这种东西，并不是罕见的。
　　“我跟你进去吧。”之前一直跟钟庆搭话的刘平之站到钟庆旁边。
　　现场有十多个神婆或者巫师，各地代表还在讨论钟庆的“标准化作业”到底靠不靠谱。如果按照他们以往的施法经验，那肯定是万万不会以身涉嫌，踏进煞气如此凶的地方。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歪歪头，她的眼珠像水晶般剔透：“白总啊，你的信徒，走进去时手在发抖呢。”
　　白琦淡淡道：“那你看看你信徒的裤子。”
　　小姑娘被噎住了，赶紧看周围人的裤子。大家也面面相觑，心想刚才那声惨叫真的这么厉害，把某些地区代表都吓尿了？
　　“没什么，都是干燥的，大家都很优秀。”白琦说。
　　小姑娘：……
　　钟庆跟刘平之一踏进仓库，里面自然又响起惨绝的叫声，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出来。20秒后，他们就被宣布加了10分。其他人发现真的可行，就都开始抢塑料雨衣跟耳塞了，数量明显不够用，有的人尝试叫跑腿，可是这边深山老林，跑腿的也不愿意送。
　　剩下的人只好去别墅里找其他线索了。
　　*
　　仓库里面黑沉沉的，刘平之从一进去起就不太舒服。打开灯后，他之发现他的小伙伴手在发抖。
　　不过几息之后，他的小伙伴就不再发抖了。
　　因为他的小伙伴把他推到前面走了。他还比了口型：“你实操经验丰富。”
　　刘平之差点没昏过去。也是，人家毕竟只是个做杂志的，理论经验雄厚，需要上手操作的部分，最好还是自己来。
　　如他们在外面观测到的，仓库里面有着汹涌的煞气。大约百平的空间内，有黑色的胶质物体不时在空中飘过。刘平之嫌恶地踹倒一个架子，那些东西才被架子挂倒，没有再凑过来。
　　他回头想要给钟庆做嘴型，告诉他这个东西蔫不拉几的怪恶心。
　　结果发现他的小伙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做记录：
　　非牛顿流体邪物，可用物理方式抵挡。
　　如果说这只是一个充满科学意味的驱邪调研开端，那么后面的事情才让刘平之大吃一惊，连想都不敢想。
　　在仓库的中心位置，悬挂着十个人，她们齐齐张开嘴在尖叫。还好有耳塞，不然两个人一定会聋。钟庆看了一眼刘平之，在本上写了“可视化死前回放”，推着刘平之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他们在尽头的地上看到一尊小雕像。
　　那小雕像看上去就很邪，是个只有一只脚的人形怪物。宽阔的额头、浑圆的鼻头，坦白说很是畸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屋子里竟然落雨了。这个仓库看来房顶不好，滴滴答答的雨水砸了下来。
　　有一滴砸在刘平之的脚边，他定睛看去，鲜艳的红色。
　　这时候他看到钟庆退后两步，那液体便不再坠落了。可等他往前迈两步，滴答的红色又落了下来。他站在安全的地方，向里伸出一只手，红色的液体便坠落在他的橡胶手套上。
　　“以五通神像为圆心，一米为半径，出发空间呈现一个圆柱体。如果踏入触发点，即会落下血雨。”刘平之看钟庆这么写着。
　　“不是五通神。”一群人不知不觉凑了过来，都戴着耳塞披着雨衣，有人也提前准备了笔本，在上面跟人沟通。
　　“是山魈。”
　　是那个号称经验丰富的邢市代表，他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山魈‘五行不正之精’，诈称贤圣，私通妇人，起水放火。不过自古以来，山魈和五通神的概念经常混淆。我猜测，定是这家主人拜山魈，误以为能够交到好运。不小心惹了邪气，上吊了！”
　　钟庆没有吭声。这时候，一堆人加入了讨论，有人说是五通神，有人说是山魈，各有理由，说法不一。
　　刘平之看到钟庆用信赖的眼神看着他，拿起本子在上面写：“你帮我护个法。”然后径直走进神像了。
　　刘平之当时心里一惊！几乎不带思索地凑在钟庆旁边，用巫师特有的快速身手挥走了淋漓下落的血雨！
　　钟庆蹲坐在小神像面前，翻开它的底座。
　　所有人：……
　　只见那雕像底座露出一行字：五公菩萨五显大帝五通神像，义乌制，定制电话323XXXX
　　刘平之：……他怎么都忘了会有这种东西。是啊，一般人怎么会自己做雕塑，肯定要买的呀？！
　　“五通神像”。钟庆写下这四个字，这才走到了那十个悬挂着的人那里。
　　那十个人还在尖叫。
　　大家似乎意识到跟着钟庆更容易找到正确答案和信息量，这可能与他们的巫法技术无关，纯纯是靠他的灵气或者说观察力，兼顾一定的好运气。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优秀的巫师也必然具备这些素质。
　　可五通神像只会掉点血雨，十个悬挂在房梁上的鬼魂只会嗷嗷大叫，这能得到什么信息量呢？
　　大家又开始在本上讨论起来。
　　“有人会共情吗？”
　　共情就是看着鬼的眼睛，亲自体验他死去的情感与场景。
　　“会也不敢用啊，他们看上去很惨。”
　　“试试附身？这样能不能拿到记忆？”
　　“这也太危险了，他们戾气这么重，会死的。”
　　“绝了，这让咱们怎么办啊？谁能搞定啊，太难了。”
　　刘平之也想不到办法。以他刘家第236代巫师的经验，的确想不出任何安全有效的办法。他想，钟庆也没办法吧，如他所说，他只是一个做杂志的，特长是总结一些理论知识，几乎没有实操经验。
　　这时候钟庆又碰了碰他，在本上写了一行字。
　　刘平之看到后愣了愣。
　　可钟庆的眼神，给他一种非常值得信赖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照着操作。他把身上的雨衣拢了拢，确保没有一丝缝隙，从地上捡起若干纸团，然后踩着仓库里的架子……把一只纸团塞到了其中一只鬼的嘴里。
　　是的。用什么尖叫？用发声器官尖叫。
　　堵住嘴巴，不就不叫了吗……
　　答案简单地离谱，刘平之也觉得好笑，忽略了每只鬼铁青的脸、伸长的舌头，把一个个纸团都堵了进去。
　　在堵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这世界总算安静了……
　　钟庆又戳了戳刘平之。
　　刘平之根据钟庆的指挥，把这只鬼从上吊绳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坐好。
　　他们听到钟庆跟这个疯狂的鬼魂说：“你好，请问你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
　　钟庆循循善诱：“我是《灵感》杂志的主编，我可以采访你，把你的冤屈故事告知天下，纾解您的抑郁。还可以为你超度，助你投胎，我们公司有多重投胎渠道，必定让你投得温馨投得满意，让您忘掉生前所有的苦楚。清澈甘冽的孟婆汤，也会让您一喝就忘，绝对不会有回甘。”
　　“如果你不愿意，当然，我们也可以把你抱回去。可是这实在没有必要。你想，高声喊叫，除了锻炼肺活量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呢？你要冷静，再冷静。”
　　那只鬼静了静，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声，看样子，还真的愿意好好沟通了。
　　钟庆拿走它嘴巴里的纸团，鬼刚要开口，钟庆却很是温和地打断它，甚至揉揉它的头发，注视着它的眼睛：
　　“小姐姐，我看您斯文体面，衣着也不俗，像是有学识的样子。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Can you speak English？这样就算不小心说到尴尬的内容，也只有我能听懂，不会让他们听到。”
　　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鬼魂，只见鬼魂用沙哑的嗓音说：
　　“Yes，Let’me tell you my story.It was a wet day……”
　　（是的，让我告诉你我的故事，那是湿漉漉的一天……）
　　钟庆：“I know， go ahead.Don’t cry……”
　　（好的，继续吧，别哭了……）
　　所有人：……到底在说什么呢。
　　刘平之瞪大了眼睛。他险些都忘了他们在比赛了，是啊，如果这个鬼魂用中文说话，那信息就会被所有参赛选手听到，他和钟庆根本不能拿高分！
　　他们在场的绝大部分神婆巫师，都是承袭家里，从小学习巫术，学历不太高。就算是念过高中、大学，在日常工作里也用不到英语啊？英语早都还给老师了……
　　他们还有人想试图抱下其他鬼魂，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些鬼魂都说：没必要，如果上杂志，有一个鬼讲就够了，他们最近喊来喊去，嗓子也怪累的。
　　那只正被采访的鬼魂看着钟庆的眼睛：“You are so handsome and considerate， and I will tell you more truth.”（你又帅气又体贴，我会告诉你更多真相。）


第28章 白琦拥住了他
　　比赛结束时间到了, 所有人从别墅的各个角落走出来，除了钟庆。
　　有人还不知道仓库那边发生了什么。
　　“那边是井县代表？还没出来？没事。就算他在三皇姑这边受挫，也许未来妈祖呀、碧霞呀, 这类民间神灵也会扩招信徒。毕竟，华夏现在整体偏乱，我们就业前景不小。”从别墅下来的灵县代表跟人聊。
　　保市代表幽幽说：“他的就业前景是不小……就算做不了神公, 那英语水平随便做个外贸专员、外贸经理，也绰绰有余的。”
　　灵县代表：？？？
　　钟庆把答题交给刘平之拿走，自己靠在仓库门里，一时间没有办法恢复情绪。
　　他几乎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虽然采访过很多人，但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讲述关于死亡的细节。特别是念念讲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他仿佛也经历过了那一场灾难。
　　绝望……窒息……无助, 他喘息着，仿佛看到好友刘敏一步步朝自己走了过来，她微微笑着，举起一条绳索。
　　“捉迷藏了, 捉迷藏了。人都在哪里呢？”刘敏问。“只要栓住一个，我就不会死了呢, 呵呵呵……”
　　念念躲在仓库里，她藏在一个柜子后面，死死地屏住了呼吸。刘敏真的没有看到她，拿着绳索往外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神像的眼睛瞬间移动, 移动到了念念的方向！
　　“哦……原来在这里呀。”山魈得到讯息。
　　在逼近的脚步声, 念念跟刘敏猝然对视。只见刘敏的眼珠中没有一丝黑色，变成了纯然的白。她裂开了嘴, 吐出猩红的舌头，把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下一瞬间，念念的眼珠没有黑色。她将举起绳索，在整个院落中寻找着下一个……她没有在意刘敏的死活，满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勒死别人，她就不会死了……
　　钟庆仿佛变成了念念本人，他发疯一样在别墅里找寻。
　　找不到……
　　找不到……
　　找不到就会死了……
　　找到了，找到了扬扬……
　　弄死扬扬，我就不会死了……
　　他在仓库里闭紧了眼睛，颤抖着，周身冰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响起脚步声，有谁走了过来，然后那人滞了滞，忽然凑近过来，拥住了他。
　　钟庆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意。那温柔就像学长一样。像南方冬天里正落了小雨，可有谁在天上拨开一朵云。于是空气里有银亮亮的光线，一会儿马上就要放晴了。
　　等他抬起脸来，就看到了白琦那双很漂亮、很漂亮的眼睛。钟庆近得能听见白琦的呼吸。
　　白琦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钟庆：？
　　白琦低声重复一遍：“你跟阿文似的。你们搞写作的，是不是都挺容易共情，特别是在……写很悲伤的东西时。”
　　钟庆没有做声，他微微往后退了退，但有点犹疑，就像不太能舍得离开白琦的怀抱。不过很快白琦牵起他的手，于是那源源不断的暖流从对方手心注入了过来。
　　钟庆缓了好一会儿，不适感终于离开了，只是耳朵尖有点红。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框眼镜，像在掩饰着什么。
　　白琦定定地注视着他，钟庆说好啦好啦，不难过了。两个人这才出去。
　　有人发觉钟庆还是有点狼狈的：“呀，你一个做神公的，精神这么脆弱啊？”
　　钟庆缓了缓：“对不起……我其实是个文艺工作者。”
　　白琦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要是像你一样写一整页的废话，的确不会这么脆弱。”
　　那人：……
　　小姑娘笑着拍了拍手，大家静了。
　　白琦又走过去，恢复了他评委的身份。
　　两个评委翻了翻答案，在提交答案的人里，有不少实力强悍之辈。譬如一直在别墅里调研的宁县代表，对女主人的书房排了九宫飞星等法术，发现是有山魈作祟。仓库这边，虽然有人不懂英语，但也对贡品和钟庆所谓的“非牛顿流体”邪物进行做法，拿到一些结果，那人得意洋洋，看样子志在必得。
　　当然也有个别的胡蒙答案，写了一大堆关键词把表格填满，以为这样好歹能蒙对一点儿分数。有人把瑜伽的好处写了满满一整页。
　　小姑娘翻了翻答案，一边翻一边摇头。白琦拿过几张看了看：“地方能做到这样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我们钟庆的呢？”
　　白琦的声音不疾不徐，提及钟庆的名字，会让人联想家长问自家孩子的考试排名，亲切中带着严厉。但又不仅仅于此。
　　小姑娘：“哟……你们钟庆。”
　　白琦没想太多解释：“我们公司的钟庆。”
　　钟庆点了点一沓纸中，最下头的那叠。
　　他说：“这是英文答卷，可是在场人英语水平恐怕没那么高。当时，时间太紧了，我不能做到即时翻译。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英文翻译成中文？这样有利于你们审阅。这不算作弊吧？咱们考试时，没说用什么语言答题。”
　　小姑娘：？？？？
　　在仓库之外，没看到现场发生什么的其他人：？？？？
　　白琦点了点头。
　　按照规则，这也不算作弊。
　　钟庆唰唰地写着，大家看到他的笔速极快，不假思索。白皙的脸颊透着一点粉，金丝框眼镜后面，那双乌丸始终不带有太多情绪的样子，诠释着：一个莫得感情的码字机器。
　　因为是直接翻译，所以速度很快。写完几大篇纸后，刚好容小姑娘和白琦把剩下其余所有人的作品看完。
　　钟庆呈上答卷的时候，问了句：“正确的细节越多，得分越多对吗？”
　　“是的。”
　　所有人都对这份答卷好奇，小姑娘拿起纸后开始阅读。
　　【原文：It was a wet day……
　　翻译：那是湿哒哒的一天。
　　都说一层秋雨一层凉，可是身为一个死者，念念的心，比这滴滴答答的秋雨还凉。】
　　钟庆站在旁边解释：“细节，都是细节。都是死者自己说的，不过她说的是英语。”
　　小姑娘有点懵，但她也不知不觉地被钟庆的文笔吸引了，出声读了起来。死者的原话可能比较干燥乏味，可是钟庆会适度地添加一些文学色彩，让整体文风客观而不失生动。
　　【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这十姐妹，因为创业而结识，也因为瑜伽而结缘。她们喜欢在这里做山间瑜伽。有一天，从山道上走来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人，他让她们离开。他音调不高，但透着一股荒诞不经的感觉，他不修边幅的样子让人无法尊重。】
　　【祁瑞娟说：……】
　　有人插话：“这里我知道，他们顶撞了山魈。我算出来了。这个姓祁的推了老大爷一把，他就是山魈。”
　　钟庆：“您的细节显然不够。他们一上来还没交流呢，为什么要顶撞老大爷？”
　　插话的：“那祁瑞娟先说的什么？”
　　小姑娘读：
　　【祁瑞娟说：“老大爷，您吃了没？”】
　　钟庆：“细节……”
　　【那个老大爷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吃东西。他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刘敏，就像刘敏捏着他的什么至关要紧的命脉般。】
　　钟庆答案太细了，细得就像把他们带到十姐妹的身边一样。老大爷询问刘敏问题，刘敏的不敬，老大爷愤怒的表情，老大爷幻化成山魈的样子，姑娘们的动作，那天的山风和鸟叫声，他们的一呼一吸还有所有感受……如果不是一个恐怖题材，简直能当做散文。
　　……
　　在他的答卷里，所有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别墅的女主人喜欢邀请她的姐妹来做瑜伽。有一日，他们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山魈。女主人刘敏购买了五通神像进行供奉，说这就是供山魈的，她告诉姐妹们没有关系了，还可以过来做瑜伽。
　　谁料到，在事发当天，山魈附着到了女主人身上，狂性大发。她逼着姐妹们玩起了山魈捉迷藏的游戏……
　　这个游戏与一部恐怖电视剧里的类似。山魈作为“死者”，附着在女主人身上，女主人意识到，只有自己勒死一个人，她才能“活”。而被她“勒死”的那个人，会被山魈附体，寻找下一个……
　　每个人都想活着，每个人都不想死，每个人都在紧要关头的时候，不顾姐妹的性命……
　　最后，他们统统失去了生命。
　　钟庆早已经恢复了，等小姑娘念完，发现别人都在颤抖或者哭泣。他从善如流地从白琦手里掏出几张纸巾：“好了好了，神公神婆不能这么虚弱的。”
　　其他人：……“可是你写的真的太恐怖、太瘆人，太悲伤了。”
　　钟庆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我只要写这种悲伤文学，总会让人哭。不哭才比较奇怪。”
　　小姑娘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钟庆，你觉得真如这个人所说，山魈万恶不赦吗？”
　　钟庆竟然摇摇头。
　　“我不能确定，我在最后写了。以上内容，就算内容再丰富，也都是讲述者的言论，她一定会更多从自己利益出发。我没有更多时间去做侧面的证明。严格来讲，她也存在说谎的可能。”
　　小姑娘若有所思。
　　抽泣的地区代表A：“这就有点装了啊……”
　　擦眼泪的代表B：“是啊……我都算出来是这样的，山魈作乱，蛊惑人心，引发血案，还能有什么错？”
　　还在哽咽的代表C：“没必要这样说吧？事实不都摆在面前吗？”
　　一个编辑必然是严谨的，他们深知自己所讲话的分量。如果在媒体上报道一件事，歪曲了事实，甚至会彻头彻尾地影响一个人的人生。所以钟庆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白琦看了看钟庆的眼睛，转身跟小姑娘说：“你还想知道更多真相吧？要不要延时？”
　　她笃定地点点头。
　　于是钟庆又走进仓库。
　　此时不知道谁成功叫到了跑腿，又带来一些雨衣，半数人套上，跟着他走了进去。不过白琦和那小姑娘明显不需要，直接便进去了。
　　“你们刚才是怎么做的？”其他区代表，问之前在仓库里的这些人。
　　“你等等就看到了……”
　　钟庆绕过了那几个之前上吊的魂灵，直接走到五通神的小雕像前。“刘平之，帮我……”
　　刘平之很熟练地摆出了姿势弹开血雨，那些液体落在地面上，竟然可以腐蚀出一个个的坑洼。
　　钟庆对着小雕像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都会下血雨了，没道理不会说话。你也算是目击证人，甚至也是从犯。如果拒不说出，判你为邪神，灵感集团不会从轻处理，我还会在杂志上开个法制专栏，拿你做违法典型，你知道《灵感》吗？”
　　“Sorry，My English is very poor.”小雕像细声细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它明显听到钟庆和鬼魂沟通的过程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英文。
　　钟庆问：“现在还算分吗？”
　　那小姑娘：“还能算的。”
　　钟庆心想，那为了稳拿奖金也要争一争。
　　“五通神，咱们可以用谷歌神经翻译系统交流，我先下载一个软件，”钟庆朝小姑娘借来手机，“然后你小声对着手机说中文，它就会抓取成英文说出来了，成功率特别高。”作为一个被九年义务教育和大学教育虐出来的人才，既然能算分，他就一定要争取到最后。
　　五通神把神像往前倾倾，用目光研究这个奇奇怪怪的软件……
　　“原来像他这样，刚才就可以得高分吗？”有几位神公不满意，“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做，特别是没有做法，没搞阴雷阳雷，也没搞阴箭飞刀，。咱们的规则也定得太严了，不能请神也不能场外求援。这不公平，一个合格的神公怎么可能这样？而且还要说鸟语，拉分数差距！这不是投机取巧吗？”
　　她回答：“场外求援肯定不可以，咱们是友谊和平比赛，万一你们请了这位神仙，去打别人家神仙，那何谈友好交流？”
　　小姑娘指指自己手臂上的肩章“三皇姑will pick you”道，“现在世道乱，外国妖怪和鬼也来了，英语是国际语言，我们当然要学好英语，用好英语。再者，钟庆并没有作弊，他甚至还科普了进入煞气房间的标准化做法，如果他不说穿雨衣，你们现在都进不来。”
　　五通神还没开口，钟庆想了想，才凑到白琦身边，小声跟他耳语：“白总，你也可以下载这个软件，可以英译中。我不告诉他们。”
　　白琦温声回他：“我会英语，专八水准。”
　　钟庆：“……哦，那老板可真棒呢。”
　　五通神鼓捣好了，对着机器说了几句话，钟庆就惊住了。他站起身来，看了眼小姑娘，说：“什么？你说山魈是她的……”
　　小姑娘似乎料到了，她笑笑：“嗯。”
　　*
　　钟庆听到小姑娘那句“嗯”之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站在白琦的身后。白琦安抚般捏了捏他的手指。
　　小姑娘弯起了月牙般的眼睛。“我又不会吃了你，”她若有所思地看看白琦，“你还挺护着。”
　　白琦道：“当然了，他是我们公司员工。”
　　小姑娘意味深长道：“老板跟员工关系这么好啊。”
　　钟庆点头：“那是因为我们老板好！白总最好了！”
　　白琦顿了几秒，又笑：“够了钟庆。”
　　不过，小姑娘不提这件事了，她的目光在两个人手上游离片刻，才回归正题。
　　“嗯，五通神说得对。我是山魈的好朋友。早在几十年前，我们就一起相处。我还会把……香火分给它吃。”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惊讶了，特别是那些资历深的神公。
　　要知道三皇姑这一派的人都是民间神灵，护佑地方百姓，福荫整个华夏水土，虽然不是有编制的正神，可“远近之人崇奉笃信，牢不可破”。
　　更何况，从很久以前起，成为民间神灵，要符合“社稷神祇”、“崇德报功”、“护国佑民”、“忠孝节义”、“名宦乡贤”。她也好，她的侍女也好，都有很崇高的神格。
　　怎么会成为山魈这种邪神的朋友呢？
　　小姑娘自嘲地笑笑，在仓库的微弱光芒下，她的眼睛黯淡许多：“五通神还说什么了。我和山魈之前的关系非常要好，坦白说它很善良，可是后来有一天……它突然不再找我了，我也找不到它。再往后，就听说了别墅命案，这里的遗留魂魄也好，又或者这尊五通神也好，都不愿意和我沟通。”
　　“看来，是五通神替代我，成为它的新朋友了。”
　　“他还说什么了？”她问，“没关系，如果他不想让我知道，你们就都用英语说吧，我英语听力一般，只有阅读理解还行。”
　　钟庆：……所以，所有神职人员不管在不在编，都要考这些吗。
　　因为现在是附加赛环节，为了给自己多加分，所有在场的都凑了过来，希望从五通神的嘴巴里听清只言片语，哪怕有一点靠谱的也行。
　　逐渐的，钟庆越问越深入，五通神说了几句话后，他竟然又颤抖了起来。如果不是白琦握着他的手，他可能又要跪坐在地上了。
　　事情经过，果真不同寻常。
　　首先，刘敏，也就是女主人，竟然和山魈谈过恋爱。
　　那还是更久远的时候，她独自在山上做瑜伽，遇到了当时化身成山魈的小伙子。本来，山魈在传说中便是一种擅长蛊惑的鬼怪，它们装扮成俊男靓女，迷人心智。
　　但与任何传说故事不同，这次，山魈竟然也爱上了刘敏，它便一直维持着那帅气俊朗的模样，对刘敏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于是他们在一起了。
　　钟庆当场转达给小姑娘，她也很惊讶。因为在她心里，这只山魈是只无忧无虑的山鬼，而且在她的严格教化之下，从来没有诞生过一点点跟人类产生交集的念头，更不要说爱上人类了。
　　她推算了一下时间段，在山魈跟刘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来找过她的。
　　那还是去年底，山魈的确很快乐，眼睛里甚至像有着光芒。
　　“然后呢？”小姑娘伸出手，死死抓住钟庆，像是听到了关键的地方。
　　“然后——”钟庆正要说。
　　“等等，这些我也算出来过，刘敏命中带情煞，你们不用这么一惊一乍吧！”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伙子说。
　　“那你说说后面发生了什么？”其他地区代表问。
　　“我写过啊，评委组没有好好看题目吗？”那人叫王追义，他走到题目表那里，拿出自己的答卷。
　　“她的小姐妹听说了这件事。产生了疑惑。深山老林，怎么可能有小帅哥，这事情十分蹊跷。总之，刘敏决定和山魈分手。山魈狂性大发，害了这一众人。”
　　“山魈为什么会狂性大发？！”小姑娘打断他。
　　“人，和山魈终究是不一样的，”王追义说，“普通人分手，可能只是简简单单，但是妖怪，或者说动物，或者说山魈本质上都不及人类。”
　　“错了，不可能，太荒谬了。”小姑娘咬牙切齿地说。“它从来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刘敏不会那么简简单单地和山魈分手。”钟庆微闭了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那你说是为什么？”王追义不服气地问。
　　钟庆带领着人们走到了院子里。院中，那只黑猫看见他们，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钟庆几乎是脚步不稳地跟了上去，走到院子后面。
　　这也是五通神指给他的地方。
　　院子里正好有几把铁锹。几个人沉默着，在钟庆点出的地方挖掘，不多时，便挖出来几只……小小的脑壳。
　　……
　　就算小姐妹劝说刘敏，说她的男朋友来历不明，但刘敏依然不想和男友分手，两个人十分相爱。在一个夜晚，她甚至要给男友展现厨艺。
　　山魈用筷子捻起其中的一块：“好吃，滑嫩，这是什么？”
　　刘敏依偎在他的身边，想要寻求表扬：“是猴脑呀。”
　　山魈崩溃了。
　　它不知道刘敏酷爱野味，她甚至认为野味吸取天地灵气，甚至能给自己带来柔软的躯体、更智慧的灵魂。深山里有零星的猴子，刘敏请人捉住了它们，一一杀死，然后烤了猴脑花。
　　“对于山魈来说，猴子跟它都几乎是同一种动物了，也就是灵长类动物。”钟庆颤抖着讲，五通神方才也愤恨地问他：“人类什么时候停止杀戮？凭什么吃猴脑不会受到惩罚，可是山魈杀人就算恶贯满盈？”
　　山魈当时呕吐着现出了原型，跑了出去……
　　刘敏大惊失色，大病了一场后，决定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
　　事情的后面，跟念念说得差不多。
　　姐妹们一起在山间做瑜伽。
　　一个老大爷，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祁瑞娟：“老大爷，您吃了没？”
　　老大爷摇摇头，他恶狠狠地盯着刘敏：“你吃了吗？”
　　刘敏：“吃了山兔。”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神那么奇怪，有点……有点像自己的前男友。
　　他问：“你们就不会吃人吗？”
　　祁瑞娟嘟哝了一声神经病。
　　女主人大概意识到什么，她购买了五通神像进行供奉，还误以为那就是山魈。而五通神身为伪神，本来拥有独立意识，亦正亦邪，跟这山魈结成了朋友。
　　小姑娘打断他的讲述：“是的，那会儿山魈已经不怎么找我了。有一次我看到它的眼神有些发狂，可它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要他不许作恶，而他只是悲哀地看了看我，就跑掉了。”
　　后来，也便是事件发生的那一天。
　　十个姑娘过来做瑜伽，山魈附着在刘敏身上，展开了那场悲惨的捉迷藏游戏，五通神作为山魈的朋友进行配合。
　　它要让刘敏亲手杀掉自己的朋友，要让朋友杀掉自己的朋友。
　　它举起绳索，附着在刘敏的身上：“捉迷藏……捉迷藏……只有杀掉其中一个，你才能活下去哦。”
　　被刘敏勒死的念念，也附上了山魈，但她同时拥有着独立意识：“杀死扬扬……我就能活下去。”
　　最后一个勒死人的是光光，她睁着赤红的眼睛，高兴地说：“我可以活！我可以活！”
　　可是山魈却冷冷地一笑，他站在光光身后，一个快速的动作，终结了她的呼吸。不论是勒人的，还是被勒的，都在那天尖叫着，被吊在了仓库顶上。
　　山魈化成原型，它站在刘敏的面前冷冷地笑着，流下一滴血色的泪：“我走了，刘敏。我们山魈，本来就是一种恶贯满盈的动物。”
　　从此，五通神再也没有见过山魈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它会这样……”小姑娘摇摇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它很善良、很乖……我从来不知道它也会喜欢人。”在深夜的仓库里，她的眼睛大大地睁开，空洞、悲伤。
　　“如果它早一点告诉我，要多好呢。”
　　不过她仅仅是自言自语，讲完之后，马上恢复正常，变得安静、恬淡，甚至带着一缕笑意了。
　　因为被白琦握着手，钟庆很快恢复了正常。哪怕方才他深深感触到山魈和姐妹们的悲恸。
　　小姑娘问：“你还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呢？”
　　钟庆特别悲伤地说：“人类，真的不要再吃野味了……”
　　小姑娘：……
　　钟庆更大声：“吃野味，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他们一起出了仓库，门外很多没有雨衣的人还在等着。那些人好奇地问：“钟庆这回又交了英文答卷吗？”
　　钟庆亮亮卷子：“为了节省效率，我直接转译成了中文。”
　　于是仓库里，没有听完全部内容的其他人，就变成了：英语听力对答案现场。
　　神公A：“she lay her eyes on me，她把眼珠子挖出来，搁在我身上。”
　　神婆B：“这么血腥？”
　　钟庆：“……送你们3分，这句意思是她注视着我。山魈没有让人挖眼睛。”
　　这时候又有人打断他：“慢着！不就是英语吗！我刚才用了翻译系统，写上了答卷，我这也是标准答案，可以加分！”
　　小姑娘拿起笔，看着看着，开始认真地划线：
　　“emm，你这里还有时态错误，原文是过去时……钟庆你看看是不是？”
　　钟庆：“这里应该有主语错误，在翻译成长难句的问题上，经常会有这种错误。白总你看看呢？专4的水平还是不一样的。”
　　白琦端详了片刻：“我觉得这个混合了时态与主语错误，直接参考钟庆的原文就好，他翻得不错啊。你们地方代表，真的要好好学英语了……不然连蹭分都蹭不上。”
　　毫无意外的，钟庆拿了第一名，他还把答案给了一份给刘平之。
　　所以刘平之拿了第二。
　　小姑娘知道钟庆不会皈依自己，在所有的区县代表里，只有他一个似乎是纯纯奔着奖金来的。但她仍然不死心：“你不想来我这里上班？我这里薪资优渥、待遇佳，朝九晚五带双休，还可以缴纳社保。我们这里成立于宋朝，经验丰富。”
　　一个民间神单位也有朝九晚五，实在是太违和了，连地区代表听到都惊呆了。
　　不过他们接下来更呆，因为钟庆摇头：“我现在虽然薪资一般，但我们是真正的大公司，发展潜力大，经手项目多，我能学到的东西更多。公司在商朝就成立了，拥有多层地狱和投胎渠道。”
　　地区代表：“井县代表，您到底是哪个单位的……？”
　　白琦之前来的时候，当着一部分人面说过话，这时候有人也震惊道：“难道……地府真是钟庆家的？？？”
　　钟庆咳了咳：“下设单位。下设单位。现在正在招人，请大家把联络方式发到我的微博号@灵感杂志，我回头给大家发PPT……”
　　白琦轻轻说：“足够优秀的，才能够看到我们的PPT。那种一整页都在写瑜伽好处的人，就算了。”
　　小姑娘撅起嘴：“呵呵，呵呵。你俩可真是，当着我的面招人！你们俩可是一点活动经费都没出呢。”
　　有老板撑腰，钟庆也忍不住叉起腰：“你们这边也确实落后，最近道士都不斗法了。因为法术总是和性命相交、精气相合，和修行的保养三宝目的违背。”
　　小姑娘：“那道士如今都怎么比呢……”
　　钟庆：“学习，然后写论文，比上《灵感》刊物的文章数量。”
　　*
　　“三皇姑成为灵感集团旗下语言培训基地及社会实践基地，诚邀各地优秀神婆神公前来深造，这什么鬼啊，”钟庆的爸爸翻地区早间新闻时说。
　　“钟庆，小白，你们不就是灵感集团的？”
　　“嗯嗯。是……白总业务特别广……”钟庆打了个哈欠，不管爸爸异样的眼神。他一晚上都神游在苍延山，身体在家里睡觉，不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疲惫。
　　昨天离开前，白琦跟小姑娘聊了很多。大抵是现在的世道真的比较乱，三皇姑不要只选3个贴身信徒，最好广纳人才，多多培养地方代表。特别是语言关很重要，虽然钟庆这次只是误打误撞用到了，但华夏最近的确被外国鬼怪入侵，英语做为世界语不可忽视。否则，白琦也不可能去考了专4。
　　白琦也在翻手机，钟庆过去看，那竟然是山间别墅刘敏的facebook账号。
　　刘敏一直纪录着自己的日常，可能又怕别人发现，才去了外网，用英文写。
　　原来，刘敏以前和其他九个姑娘一起在城市创业，早期她的分享，都是姐妹们的快乐生活。
　　去山间买别墅，和山魈在一起了，两个人还拍过快乐的合影。山魈化成帅小伙的样子，的确看着挺优秀。再往后，就没有更新了。
　　白琦问：“你说，山魈杀死刘敏前，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吗？”
　　那句话是：山魈，本来就是一种恶贯满盈的动物。
　　钟庆摇头：“我觉得不是。我也不知道山魈真的会不会爱上人类，要得到答案，可能只能问山魈自己和……三皇姑了。”
　　白琦忽然笑了：“你从什么时候认出来那姑娘就是三皇姑？在发现三皇姑认识我的时候吗？”
　　钟庆：“就在她说，‘中间退出比赛要罚款’的时候。如果她是三皇姑的下属，罚款这件事跟她没有什么厉害关系，她不会那么高兴。可她那会儿太快乐了，就跟有一笔奖金可以拿一样。”
　　身为一个编辑，特别是一个曾经不那么宽裕的编辑，对这种金钱行为特别敏感。
　　白琦喉咙轻滚：“……我们很快就不缺钱了。”
　　随着这次山魈罪行公布，它被列为通缉神。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走。是畏罪潜逃？还是在逃避三皇姑？不过，三皇姑给所有参赛者承诺，如果抓住山魈，就把它押回到苍延山下，交由她处理。谁提供有效线索，她也会发出巨额奖金。
　　白琦同意了。虽然三皇姑只是民间神灵，但她定不会因为山魈是自己的朋友而放松惩戒。
　　“在聊什么呢？小白这身蓝衣服真好看。”妈妈一边给两个人盛粥，一边说。
　　“昨天你说地府没有衣服烧。我寻思真的怪可怜，找了找，咱家没白纸，我顺手烧了个蓝色的给冥王，跟小白这身衣服还挺像。”她又多看了两眼。
　　“像吧，这可是私人订制，高端裁缝用心做的。”钟庆打着哈欠，拿了一个馒头。
　　白琦端过碗来：“嗯，昨天晚上也有人夸它好看，说羡慕。”
　　“是吗？”钟庆突然get到他的意思，震惊，“对了妈，我想起来，你们给三皇姑烧寒衣，也是只有白色的是吗？好枯燥。”
　　妈妈：“？？？有什么奇怪的，对啊，我烧了三十多年的白衣服了。”
　　钟庆：“我觉得三皇姑兴许也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你下次试试烧个彩色的，最近不是多巴胺风格很流行吗，您就照着那个烧，大概S码。”
　　妈妈嘟嘟哝哝：“你咋这么精确呢，你们不就是成立了个培训基地吗？还真见过三皇姑不成？你们净开玩笑。”
　　*
　　这天是周日上午，他们要去真定大佛寺了。离开前，他们还顺便找了一下邱神婆，把比赛结果告诉他，邱神婆原本期待着钟庆能加入三皇姑，加入自己，没想到还是不成，悲伤了许久。钟庆毕竟因为她拿了十万块，还认识那么多人脉，承诺说以后也会在杂志帮她刊登招聘启事。
　　真定市位于石市北郊，是一座古县城。比起历史短浅的石市，它拥有1600年的历史，县城内有“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
　　在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隆兴寺，便是本地人所说的真定大佛寺，也是白琦在计划来石市时，最想参观的地方。
　　华夏的古建专家和知名作家尤其钟爱隆兴寺，其中的宋代建筑摩尼殿被誉为世界古建筑孤例，“倒坐观音”被誉为“东方美神”，这里还有华夏最高的铜铸大佛“千手观音”。
　　一行人买好票，就进去了，因为是周日，人还不少，特别是今天不知哪位佛祖诞辰日，香客们摩肩接踵，举着香进来。
　　文曲星君既是佛教信仰又是道教信仰，他们在寺庙偏殿看到了这位神灵的雕像。
　　钟庆妈妈是个见神就拜的，赶忙把儿子和白总拉过来：“你们不是文创公司吗？拜拜他，会交好运。”
　　拜什么拜，一个是文曲星君的CP，一个是他素未谋面的同事。
　　里面的佛也不能拜。就算妈妈和爸爸拜得那么虔诚、那么欢、那么走心。
　　白琦都叮嘱好了。
　　钟庆很理解，怎么能拜友情单位的同事呢。他们这叫，莅临指导，学习调研，握手还差不多。坦白来讲，佛祖应该给他们一家烧水喝茶请客的。
　　钟庆把自己的深刻理解跟大佬说了说，当然都是胡说的。白琦却若有所思，在大佛附近逛了逛，几分钟后。
　　钟庆很忍耐地说：“妈，中午有人请我们吃饭。”
　　“谁请我们吃饭？”
　　嗯，你刚才拜过的佛请我们吃饭。


第29章 你刚才拜过的佛请我们吃饭
　　隆兴寺有大小殿宇十余座, 今天因为适逢某位佛祖诞辰，香客和游人都不绝如缕，钟庆爸妈在一拨又一拨人后面拜完千手观音, 就已经快到中午了。
　　从白琦接完那个电话后，钟庆便再无法用正常眼神看所有佛像，他时不时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看看自己仪表，频繁把翘起的头发往下压压。
　　钟庆妈妈也被他搞得莫名紧张：“是什么重要领导吗？我们要不要就别跟着去了？”
　　白琦觉得钟庆这幅样子奇怪，他先回答妈妈：“没关系，友情单位的普通人而已，咱们就随便吃个便饭，”又道，“钟庆, 你以前做杂志采访的时候，总也会有人请你吃饭吧。”
　　造孽啊……那也不是他一家三口从小跪到大的人请他吃饭啊……
　　一行人参观完大佛寺，白琦又接了电话，说这人吃素, 已经在附近一家素食餐厅定好了位置，把地点定位发给了开车的钟庆爸爸。
　　出发之前, 他突然想到些什么：“对了，我这个朋友今天过生日呢，我还是给他买个蛋糕之类的吧，附近有什么素食点心店呢？”
　　钟庆妈妈觉得好巧：“哟，你朋友跟达摩祖师同一天生日啊……大佛寺附近就有挺多这种店的, 大家会买来带给亲人。”
　　钟庆怀着复杂的心思带着大佬买了一个画了寿星的16寸糖饽饽。
　　“他们单位的人真矫情, 不吃肉，不吃鸡蛋, 不喝牛奶，哪像咱们单位文化氛围轻松。”白琦只要在钟庆面前，话就会多一些。
　　营业员知道他们给人过生日，问老寿星多大岁数了，要取出相应的数字蜡烛，钟庆心想一千多岁怎么搞？白琦倒像是很有这方面经验：“您就给我拿个18吧，寿星喜欢把自己往年轻说。”营业员乐了，往袋子里多加了几幅刀叉，还送了一个能在蛋糕上放小呲花的蜡烛。
　　出去后，爸妈正在等着他们，一路驱车到了装潢甚是精美的素食餐厅。白琦在路上跟钟庆家人说，这个领导人还不错，渊博儒雅，很随和，人姓达。
　　钟庆下了车，看到穿着身汉服的达摩就在餐厅门口等他们。达摩身长很高，阔面大耳，浓眉大眼，跟钟庆一家人招手，还依次跟他们握手。
　　“小达生日快乐！”轮到钟庆妈妈说话，她一开口就叫人小达，因为他看上去和白琦岁数差不多，都是年轻人。
　　“哎，谢谢！”达摩完全不在乎凡人这么叫自己，反而，第一次被人叫小达还挺高兴的。
　　“小达长得像印度人。”钟庆爸爸瞧了瞧。
　　“好眼力！”达摩老师皮肤偏黑，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是南印度人，来华夏好多年了。刚才你们去大佛寺了？总觉得看到过你们。”
　　钟庆心想：嗯，他们刚给您跪过。
　　达摩请客，但白琦也没有客气，他们点了一桌子的菜。
　　农历十月初五，是南印度人，达摩祖师的佛诞日。
　　根据记载，这个正用生菜叶卷蘸酱黄瓜的青年是华夏禅宗始祖，由于他拈花微笑，我们有了禅宗。也因为他的名字，华夏禅宗又叫做达摩宗。他是华夏大乘佛教中华禅宗的始祖。
　　“不过是他们的企业文化创始人而已。”白琦看着钟庆的表情，莞尔，凑他身边耳语。
　　白琦似乎对神灵都是一视同仁的样子。无论跟三皇姑还是达摩祖师，都能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着。很好，当白琦这么一解释，钟庆瞬间就不那么紧绷了。
　　钟庆之前在车上还临时抱佛脚地查资料了一番。达摩传教时“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意思是说，他认为，禅是脱离文字的，就算不识字，是个文盲，只要“明心见性”，人们也能成佛。
　　他当时不由感慨，祖师的觉悟，对佛法的感悟，真不是他这样的凡人能够企及的。
　　“听说今年咱们河北的本科线都到430了？现在应届毕业生找工作压力特别大，没有文化，根本不行！以后什么也做不了！”慈眉善目的达老师正跟他父母聊时事。
　　钟庆：……达老师，说好的不认字也能成佛呢。
　　达摩老师的谈吐轻松随意，他心想，可能这就是返璞归真吧。唯一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不用餐厅的碗，他用自己随身带的一只小紫碗。
　　当漂亮的糖饽饽摆在桌子上，达摩脸上现出了惊喜的神情，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
　　“我很久没有吃这种东西了，真精致。”他带上纸质的寿星帽，笨拙地点燃小呲花。
　　钟庆父母惊讶：“你周围人不给你过生日吗？我们觉得小达人挺好的呀，如果你是我们邻居，我们肯定年年给你过生日。”短短的交流后，他爸妈已经彻底被达摩的个人魅力感染了。
　　……毕竟优秀的传教人，自是会让人信服，拥有吸引力。
　　“也过，但是他们不给我买糖饽饽。”达摩遗憾地笑笑。
　　是啊，谁会买那么大一个花式糖饽饽送到隆兴寺呢？一般都是香烛瓜果了。
　　“不管怎么样，小达，你姓达，还和达摩祖师同一天生日，这就是缘分！以后每次达摩祖师过生日，我们也会顺便给你送上祝福！而且肯定比给他送得多！”钟庆妈妈鼓起掌。
　　吹灭蜡烛，许完愿，吃了糖饽饽，钟庆爸妈看达摩欲言又止的，觉得是孩子们想聊工作了，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不方便，就说先出去溜达消消食。
　　达摩祖师叫了一壶茉莉花茶来，淡淡的香气萦绕四周，他让服务员把自己的紫碗烫了烫，用来喝茶水。白琦淡淡地说：“你想问什么呢？”
　　达摩这才收起方才聊家常的随意，他敛去笑容，正色问：“白总，现在帝都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钟庆心里一沉。这也是他一直关注的事情。可是这几天他们实在太忙了，他都没顾得上去了解。
　　白琦垂了垂眼，提及这里，他没有一丝情绪：“至上上个月时，人间并不安稳，活人经常撞鬼。我们这位钟主编，用《灵感》科普了活人如何自行处理撞鬼问题。至此，我们这边统计的活人意外身亡率与之前一个月同比下降了30.1%，烧香请求神灵支援的申请单减少了12.6%。”
　　钟庆仔细听着。
　　达摩祖师看看他，点点赞叹：“后生可畏。”
　　白琦：“我们一直在找原因，后来发现，可能是风水局问题造成。于是《灵感》以风水为选题进行撰稿时，由姬昌和鲁班组成的风水研究领导班子对帝都情况进行调研，同时发布了风水镇物。方才我说的那两个关键数值，又有所下降。
　　白琦又淡淡道：“但我们发现，以上问题，都不是造成目前状况的最根本原因，更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究竟是什么，仍然不太清楚。”
　　达摩望了望窗外的树影，道：“我建议你们往民间神与邪神的方向查一查。”
　　钟庆立马坐直了，因为仅仅来一趟老家，他就见到了萨满、三皇姑、五通神和山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在回来之前，还接触了苏京的狐仙。
　　达摩声音沉重：“近几年，因为华夏的经济情况不太好，据我的观测，许多人拜民间神、拜邪神，以为可以招来更多的财运。兴许，有的民间神早已失去了初心，而伪神、邪神肆意作乱，让社会变得糟糕透顶。”
　　钟庆正在心情沉重地想选题，达摩又像忍不住一样大声说：“现在的这些年轻神，真的没有一点神该有的样子。我们那代神就从来不像他们那样，啧啧啧！”
　　钟庆：……
　　好了好了，现在达摩终于像他姥姥，有一点老年人该有的样子啦！
　　正当钟庆把“青春健气的达摩”从腹稿里彻底划去，达老师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先是看了一眼钟庆，才问白琦：“白总，你还是没有找到阿文吗？上次咱们吃饭，是十多年前，那时你就在找他。”
　　白琦摇了摇头。
　　钟庆正震惊于白琦在十多年前也来过石市，就听到他的领导说：“找不到，也的确见过很像的，但又没法确定。”
　　“那这位……钟庆小朋友呢？”达摩意味深长地看着钟庆。
　　白琦停了停，才道：“他可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员工了。说到这个，你身为他故乡这边的神灵，不给晚辈个见面礼吗？？”
　　达摩：？？“今天明明是我的生日！”
　　白琦：“给你买过花饽饽了！”
　　达摩：“你怎么这样！”
　　白琦：“我看你这个小紫碗就很不错……”
　　达摩真的无语了：“这是我的头盖骨！我的法器紫金钵！我敢送你敢要吗？”
　　白琦：“哦，那算了。再说，用别人的餐具也不太好，万一你有幽门螺旋杆菌，还会传染我们主编。”
　　钟庆：……
　　最后达摩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笔。像是从原木剖出来的，还带着树皮，里面是可以替换的黑笔芯。
　　“白琦，这是你以前让我给阿文做的。笔杆是我从我悟道的菩提树上取下的。只有这只笔了，我送他行不行？反正他们都是文职人员，应该都能用？”达摩玩味地笑笑。
　　白琦似乎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
　　于是钟庆接过这只造型古朴的笔。
　　*
　　跟达摩分开后，白琦和钟庆一家又去了一趟石市西边的抱犊寨。华夏冥府拥有五方鬼帝，抱犊寨是其中一处鬼帝的上班场所。鬼帝周乞出来接见了领导，还带着大家爬山坐索道。白琦跟钟庆父母介绍说这是他们公司的大区经理。
　　到此，他们基本就结束石市行程了。不过两个人还要去最后一站：去给钟庆的学长扫墓。
　　钟庆一开始跟白琦提这件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会答应。
　　学长是在他高三那年十月离开的，虽然走得蹊跷，但留了一座坟墓，就在抱犊寨的下面。这还是当时他跑去找柏寒班主任知道的。
　　钟庆买了一束鲜花放到了墓边上，矢车菊开得鲜艳，百合的纯美像白琦的容颜。他余光里看到，那人一直注视着自己。
　　于是钟庆抱着膝盖坐在墓碑旁边。
　　“学长，”钟庆笑了笑，“这是白琦。”
　　“如果你没有离开我，长大了。现在可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白琦：……
　　钟庆又想笑了。但他知道现在不可以。
　　他得把话说完。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在我遇到你之前，我有抑郁症的。”钟庆显得不那么在意的样子，淡淡道，“那会儿我从家里出来念高中，谁也不认识，学习压力也很大，大家还嘲笑我写东西。有那么几个校霸欺负我，有时我一度怀疑自己撑不下去。也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写作了。”
　　白琦目不转睛的。
　　“后来你来了，”钟庆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真好啊，学长，你那么坚定地相信我，认为我的文风很出彩，还说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位很优秀的人。当时我的天就晴了。”
　　“我学长真的是特别好的人，他是我的青春。”钟庆干脆直接转身，对着白琦这样说。
　　柏寒会包容他。柏寒给他做好吃的饭。柏寒骑着自行车带他穿过石室的大街小巷。柏寒给他补课，特别是文言文。柏寒跟他打游戏。柏寒不会嘲笑他想家。柏寒陪他一人叼着一根棒棒糖在低年级的晚自习教室里写作业。所有人都觉得柏寒冷冰冰的，但只有钟庆知道学长是最好的。
　　“所以后来，学长走了。我自己往返在教室和住处。自己吃每一顿饭。自己写作业。自己备战高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学长把我的青春期也带走了。”
　　钟庆声音低了些。“但我没有哭过一次，更不要说抑郁了。因为柏寒给我太多阳光了，他把我这里塞得实在太晴朗了，让我这里不会再下雨了。”钟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可是我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青春期就结束了，”钟庆看了看白琦的脸，“他是我的初恋啊。”
　　风柔柔地吹着，钟庆拿过那团灿烂花束，闻了闻。他的瞳底映出一片柔软。“好香。”
　　仿佛他刚才说的东西没有什么，还没有这束花重要。
　　白琦可能想要说些什么，钟庆看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牵自己，但又被什么力量阻隔了。
　　钟庆放下花束。
　　“嗯……但我最近觉得，我不该再那么想。因为我遇到了更好的人，能跟我并肩前行的人……”
　　“那个人就是——”
　　白琦怔了怔。
　　钟庆也停了停，他等待了一会儿，像一只鸟在等它的树，像一条鱼在等它的河。像一个失物不确信地等主人来认领。
　　白琦没有说什么。
　　于是钟庆忽然露出一个，白琦从没有见过的，略带邪气的笑。他没法揣测钟庆这种笑容的含义，这超出他对钟庆的理解范畴，包括文曲星君也不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刘平之。”
　　他对着学长的墓这么说。
　　白琦：？？？？？？
　　白琦听到“刘平之”这三个字，方才堪堪维持的镇定，罕见出现了一丝崩裂。“这是谁？”
　　钟庆推推金丝眼镜：“嗯？您不记得他？就是三皇姑比赛那会儿我的搭档啊，深县地区代表巫师刘平之啊，我招他来《灵感》工作了，过几天我们要一起处理招聘业务。”
　　“对了，我不是体力不好吗？他正好跟我互补。你知道我立定跳远连一米都跳不到吧，他老厉害了能跳两米多呢。”
　　白琦思索：“还是没想起来这个人。你是说那个长得……有点像土豆的？”
　　钟庆：“那是尹代表，他只是娃娃脸而已，人还是不错的。”
　　白琦：“那就是戴眼镜的那个？那么厚，得有一千瓦？”
　　钟庆：“这个是赵代表吧……那不叫瓦，叫度数。”
　　白琦又问：“还有个皮肤特别黑的，你炼狱同事看见，都要惊呼一块好炭。”
　　钟庆：“？？？白总，你究竟什么时候喜欢嘲讽凡人了？”
　　“不过这次，你可能说对了，刘平之那叫巧克力肤色，因为他总在烈日下吸收天地阳气，训练作法。”
　　他们吵得太欢了，跟其他墓地上凄凄哀哀的哭泣扫墓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白琦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
　　钟庆描述：“他一米八五，这个身材能压制猛鬼了，制服暴走的朱厌都没问题。身手不错，抛符的时候果断、敏捷，如果有会飞的鬼怪，我可以让他出手。最重要的是认可我，那会儿，那么多人都不理我，唯独刘平之愿意陪我去仓库。”
　　白琦快气笑了：“我压不住猛鬼？”
　　钟庆又是那种带着一点邪气的笑：“能啊，但是，我给刘平之发微信，他都可以秒回，我给他打电话，他都秒接，态度特别好。”
　　他亮给白琦看他们的对话记录，“不像我刚入职灵感那会儿，我碰到鬼了，郑米米让我等，说王五忙。你就更忙了，如果我联系你，你好久以后才会理我。”
　　听完这一通话，白琦哑口无言。
　　钟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领导的头顶上在冒烟。
　　他们身旁有一棵金灿灿的银杏树，风卷着落叶吹了过来，稍许，白琦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他的目光被拢上一层淡漠的水汽。黑与白不那么分明。
　　“我让你受过不少苦，对不起。”白琦低声说。
　　“不过，钟庆，‘并肩行走’和‘做同事’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钟庆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不一样啊，我是作家还是您是作家呢？”
　　钟庆碎碎念，也不管白琦听没听清：“并肩行走，怎么也比做同事更深一步吧，同事会勾心斗角，但并肩行走会更加单纯。我们的目标就是只有一个，就是让《灵感》做大做强。作家周国平曾经有篇《在黑暗中并肩行走》，完美的诠释了这种同事关系。从此，我的青春不再迷茫~”
　　白琦心想：钟庆要和刘平之谈恋爱了。
　　钟庆又继续盘算：公司的扩大与发展，非常需要刘平之这样的优质人才。略大声地说：“我很需要他，而且需要更多。”
　　白琦：“嗯。”
　　他心想：他还需要刘平之为他做什么？嗯？难道刘平之不会喜欢钟庆？
　　钟庆站在墓碑前面碎碎念：“现在杂志已经具备了一些声量。除了刘平之，还可以招更多人，我要让《灵感》成为规模大、实力强的畅销杂志，以帝都为核心逐渐辐射全国，让灵感集团的品牌被更多人知道！”
　　他回头问：“我们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您会不会很高兴？学长的在天之灵都会为我们高兴吧？”
　　白琦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可能会为你们高兴。”
　　“好了，学长，今天就这样了，我得走了，”钟庆又跟那块墓碑诚挚地说，“我以前很想你，有时候想得受不了。如果我发现你其实是躲着我，骗着我，我就……”
　　白琦：？
　　钟庆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琦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毕竟耽搁我这么长时间，把他轰到拔舌地狱也不足为过吧，是吧冥王？”
　　事情都办完了，两个人准备坐高铁回京。
　　临走前，钟庆妈妈拉了一箱特产送他们，依依不舍的。
　　“小白下次还来玩儿啊，”钟庆妈妈现在认为白琦不仅是钟庆的领导，更是他的好朋友。而且长这么帅，越看越稀罕，“如果钟庆给你添乱了，直接扣他工资就行。”
　　“妈！”钟庆无语。
　　“钟主编非常优秀，”白琦说，“以后我们公司也会给他越来越多的福利。”
　　“那祝你们杂志越卖越好，回头给我带一本，诶，等一下……”在阳光下，妈妈凑得离白琦更近了些，“昨天时，我看小白这身蓝衣服就觉得眼熟，当时没仔细看。怎么现在看起来跟我当时烧得一模一样。”
　　钟庆：……
　　“呃，凑巧，凑巧。”
　　“凑什么巧啊？这袖子上……”妈妈说了半句话就不吭声了。这袖子上看着像花纹，其实是她当时不小心在纸上画得圆珠笔印嘛。
　　火车开走了。钟庆从车窗看到妈妈迅速模糊掉的脸，她还冲自己这边挥手。
　　他不知道，妈妈在列车后，神神叨叨地跟爸爸说：“老公，我告诉你个秘密，就这个白总，是冥王。”
　　爸爸：“？？开什么玩笑呢，你要这么说，那今天跟我们吃午饭的小达就是达摩祖师。”
　　妈妈拿起手机查了查：“也不是不可能。达摩祖师，不就是印度的吗？你看百度，这不写着呢？南印度人。”
　　*
　　魏波经营着@帝都那些事儿的账号。前几天，他因为发了关于钟庆的微博，每每都能上热搜。后来，他想蹭着这波流量，一鼓作气，多发几条别的，可是效果都不太好。
　　这天傍晚，他点开手机，发现《灵感》杂志官方账号更新了。
　　【招聘启事】
　　【1.编辑
　　文字功底深厚，心理能力强，就算见鬼不会大惊小怪，能够用平等的眼光进行采访，内容客观、真实。擅长学习、沟通能力佳，可以与鲁班（即路易斯）、姬昌等同事沟通做专栏撰写。通读过《灵感》市面上两期杂志，并亲自实践过的读者优先入选。
　　2.发行主管
　　擅长纸质杂志发行推广，可策划阴阳两界杂志发行方案。
　　3.客服专员
　　耐心、诚恳，声音温柔。及时接听读者电话，记录读者的不幸。英语能力佳者优先入选。
　　公司介绍：《灵感》杂志是灵感集团的官方杂志，有正规刊号。灵感集团成立于商朝，致力于非活人的精神文明建设与推广，公司实力雄厚，发展前景巨大，非常人之能估计。无论你是死是活，《灵感》都是您就业的正确选择。】
　　他果断转发自己老乡的微博，不止如此，还放大了字号，生成了图片，标出重点，配上音乐，又氪金推广一番。
　　可以说，钟庆真的是他的流量福星，推广半小时后，他的转发微博又上了热搜。
　　显然如所料，后面会出现许多奇奇怪怪的评论。
　　【孩怕，这就是前天那个发鸡蛋的杂志吗？】
　　【说的对呢，主编被人指派做萨满的那个杂志。】
　　【他真的，我哭死，他甚至想要招死人员工，比老板更走心呢是不是？】
　　【不是，你们都忘了吗，那个民俗大学生说《灵感》杂志是认真的】
　　【三皇姑信徒作证，这个钟庆主编，有恐怖的实力……】
　　魏波刷着刷着，又注意到一条不同寻常的长评论……他把它设成置顶。
　　【花花：谁嘲笑《灵感》杂志我跟谁急】
　　[图片长文字]
　　【家人们，谁懂啊，《灵感》杂志根本不是开玩笑啊。
　　就在上个星期，我这个账号，参加了《灵感》杂志抽奖，奖品是它的四大镇物。这四大镇物看上去实在太像闹着玩的，我点了之后也没在意，光觉得笑死了。
　　是的。那时候杂志账号只有4个粉丝，只有4个人参加了抽奖，所以我们4个，全体中奖！
　　我光顾着忙工作，不知道这事儿，更别说填地址了。但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加急快递，是黑乎乎的奖品，还有一封信。
　　信件内容如下：
　　“亲爱的幸运读者黄女士，您日前参与我杂志的感恩大抽奖，神龟壳一枚，您未曾填写您的地址。
　　您是我社第一位参加活动的读者，尊贵无比，由于您长久不回复消息，我社恐您安全有恙，急忙组织专家团队测算，发现您只是忘填了。
　　然而，我们又算到，在14日下午3点10分，您恐有一劫，为火劫。这会对您的阳寿时长造成严重扰动。我们连忙又测算出您的工作地点，主动把镇物寄给您，您只需要摆放在工位上即可。
　　神龟壳本身长得像个反光镜，一定能弹走您这天的不幸磁场。
　　祝您长命百岁，安全无虞。”
　　我看了以后，第一时间是觉得慎得慌。因为，从微博上根本看不到我的工作地址啊！那天就是14号，我看完信已经三点了。我正研究着这个黑乎乎的小神龟壳……
　　突然的，我感受到一股热度……原来是背后空工位，有一个插着山寨充电宝的插座居然自燃了！？家人们谁懂啊，我们公司铺着地毯，纯纯的易燃啊，如果它着了，何止是我，我们公司都凉了！
　　慌张之中，我手里的神龟壳不小心从手里脱落，恰好盖在火焰上，隔绝了空气！火不仅灭了，而且……一阵风吹来，它一翻滚，盖住另外一处！那是一个连我都没发现的火星子。
　　我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事后我爆哭不止。
　　更高潮的来了！
　　后来，我找动物学家帮我鉴别这个龟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龟。动物学家说，能确定是龟科，拟水龟属，但具体是什么，他竟然也看不出来。他倒是通过龟壳腹斑和龟甲盾片的同心环纹看出来，这个龟有一千多岁了……动物学家赶紧下单也买了个壳，说46.9买一个一千多岁的壳也太划算了，还没咋地呢，那天他差点被一个狂犬狗狗咬了，龟壳帮他挡住了。
　　最后，祝我们《灵感》的神龟们，健健康康，快长新壳壳。
　　另：我购买貔貅金块的时候，杂志社的郑小姐说已经售罄了，要等下个月貔貅吐出来，狠狠期待住了！】
　　*
　　还在高铁上，钟庆刚发完招聘启事，还邮箱叮咚叮咚响个没完。
　　白琦也写完一封长长的邮件，除了工作问题外，他还让地府顺便去查清刘平之的底细，他打算研究他的祖上十八代，说这是新员工入职需要。
　　他问：“嗯？邮箱这么吵？那个长得黑咕隆咚的刘平之找你？”
　　钟庆欢乐地点开邮箱：“不不，好像是上百个跟刘平之一样优秀的人找我。”
　　以及好多好多的风水镇物订单。


第30章 鬼员工
　　与此同时, 忘川河畔。
　　“不是，我死都死了，怎么你们还想让我上班呢？”死鬼尚小班流着血泪说。
　　“您是给活人打工, 不是给死人打工，”郑米米吐着舌头耐心地解释，“你就算转世了, 也要重新学习技能，重新打工，还不如现在用您一生的知识和技能，给活人打工。”
　　“更何况，我们福利优渥。”
　　跟钟庆交流后，郑米米打印了上百份钟庆的招聘启事，站在忘川河边分发, 问有没有优秀鬼才还想回去上班。
　　原因是钟庆在人间招聘，收到近百封信件，相当一部分是不太合适的。虽然他在玄学风水界有一定名声，而且还有人为他证实, 但这次毕竟是微博招聘，网友收到的邮件花样百出, 合格的特别少。
　　他当时就又去找郑米米了，只招不怎么需要和活人打交道的编辑岗。
　　尚小班看了看招聘启事：“能有什么福利呢？冥币？香烛？祭品？纸衣？我家人也总给我烧啊。”
　　郑米米瞪着眼睛摇头：“香烛你不能选牌子吧？衣服你不能选款式吧？你家人给你挑祭品，有他们逛超市那么精心吗？你入职后可以自行选择了，你总得追求高品质生活吧。”
　　尚小班陷入了沉思：是的，他到现在都成天穿着白衣服, 码数还偏大。
　　郑米米看他已经开始动摇：“我们还有一项终极福利……”
　　“什么？”
　　“入职员工, 每月奖励探亲假一次。你知道吗？这一条太难得了，因为咱们被地府纪录在册的鬼, 除了清明节和中元节，严禁回魂探亲。每月一次，你不激动？你不想妈妈吗？”
　　尚小班：“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郑米米：？？
　　尚小班：“我就是被妈妈打死的……”
　　不过，郑米米的这项福利还是得到了尚小班的兴趣。虽然他妈妈神经不正常，但他还有个阳间爱人。他死之后，总怕对象吃不好穿不暖的。
　　最重要的是，能够拥有个地府编制，过稳稳当当的生活，拿铁饭碗，多难啊？下辈子就算投胎重新找工作，都不见得能找到这么好的。
　　除了尚小班需要解释外，其他鬼很快认可了郑米米的招聘福利，甚至于，这消息口口相传，把她跟钟庆的公共招聘邮箱塞爆。
　　【我生前是开卡车的，我可以从零开始学做编辑吗？】
　　【您好，我生前是村委会主任，特别擅长处理争端，杂志光招编辑吗？还招死人客服吗？】
　　【我生前特别爱好文学，应该能做优秀员工吧？这里附上我的作品《最优秀的作家写最优秀的书》。】
　　【升职机会有吗？探亲假可以福利升级吗？想带家人逛逛我们地府】
　　【HR您好，需要双语编辑吗？I can speak English，my English is very good.】
　　【我不要钱，我甚至可以每个月给钟主编付薪水。主编，我腰很细的哟。】
　　*
　　高铁上。
　　钟庆笑嘻嘻地跟白琦讲有许多人在找自己，白琦摘下口罩皱了皱眉。
　　白琦长得真好看，不愧是传说中六界里Top10之一，钟庆想。
　　很多时候，白琦都得戴口罩，不然总有人过来，朝他要微信。
　　倒是不需要保镖，有谁骚扰，白总一掌风干倒一个。
　　柏寒那会儿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一度也是学校话题人物。但他有种不管不顾的少年高傲。据说，当时有星探要挖掘他，他不知说了什么，还把人家吓跑了。
　　后来，全校都知道，柏寒除了会朝老师问题目，就只同钟庆说话。
　　想着那些事，钟庆把玩着达摩送他的笔，缓慢地道：“达老师说，你多年前来石市找过阿文。”
　　白琦嗯了一声，视线停留在他的指尖。
　　“找了多久啊。”钟文轻声说，声音像隔着一层雾那么软。
　　“没多久，”白琦说，“那是达摩悟道的树，别这么转来转去。”
　　钟庆一双用来码字的手，生得很美，白得近乎透明，修长。郭钊说他敲击键盘的样子都令人赏心悦目的，是手控福利。现在转笔，无端给白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没法看。
　　“笔就是要这么玩的，我们搞写作的都知道，转笔会打开灵感的水龙头嘛，”钟庆含糊着说，“心疼了，应该留给阿文的？”
　　“倒没有那么小气，一支笔而已。是达摩如果看见你这么转笔，会气死。”白琦说。
　　“那你说，到底怎样才能确认一个人阿文呢？”钟庆还在转笔。
　　“一开始我以为相处久了，就一定能确认下来的。后来发现还是不行，”白琦直接把笔从钟庆手中夺过来，放在桌上，“阿文很可能给自己打了封印，样貌全变了，记忆也全洗了。如果要真正确认，要等两个时机。”
　　“其一，他死。魂魄被确认将要入轮回或者入炼狱的时候，阿文的神性会出于保护自己的机制，暴露出来。”
　　“其二，如果这世界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他的神性会出于保护世界的机制，暴露出来。”
　　钟庆倾了倾身子，又想拿笔。
　　白琦道：“别转了，达摩笔是重要法器。”
　　“法器怎么就不能转了，他还用自己的头盖骨当碗，”钟庆又露出那种带着邪气的笑容，“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还没来得及和阿文表白，阿文就跑了是吧。在找到他之前……谈个恋爱，不算劈腿吧？”
　　白琦不假思索地道：”钟庆，我喜欢阿文，有上千年了。“
　　钟庆抱起胳膊来：“嗯，我当然知道，我就问问。我也得提醒你，如果阿文那会儿喜欢你，也不会跳转生台跑掉。”
　　他总结：“他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大，是吧。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很多都结婚生子了。所以你不管做什么想什么，都不要有负担。”
　　白琦张张嘴，打算打断他。可是钟庆突然看了一眼电脑：“呃……闭嘴，刘平之要和我视频啦。”
　　白琦：……
　　？？？“你为了这个长得黑灯瞎火的凡人让本冥王闭嘴？”
　　钟庆没搭理白琦：“之之你好哇！”
　　白琦：？？？之之是个什么玩意儿？
　　钟庆表情好开心地说：“之之今天有抓什么鬼鬼，可以让我写写吗？” 他余光里看到白琦额角青筋狂跳。
　　刘平之在耳机里问：“啊！！你怎么这么恶心啊！！我有老婆孩子的啊钟主编。”
　　也就是一瞬间，高铁上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网络也没之前那么好了。钟庆看到车窗外一排小树都齐刷刷掉了叶子，把鸟冻跑了。
　　钟庆看了看白琦的表情，觉得领导再这样下去，他笔记本要烧毁了：“行吧，有事情待会儿再说。”刘平之在耳机那边：“老婆！老婆别打我了老婆，是他俩搞事，为什么非得让我遭罪啊老婆！”
　　挂了视频，白琦才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凡人搞对象进展很快？我们神仙谈恋爱，是要公告六界，找先天圣上报备的。”
　　钟庆轻轻眨了眨眼睛：“嗯，凡间人生命如朝露，珍惜每一刻。如果阿文很可爱，大概率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你也不会指望他孤老终身吧。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一群了，叫小文文小曲曲小星星什么的。”
　　钟庆没再理他了，继续搞招聘的事。
　　他跟郑米米盘点了一下简历，认为编辑岗位既需要年轻活人又需要年迈死鬼。要年轻活人是因为他们网感强，紧跟潮流，能写出符合现在读者爱好的文字，要年迈死鬼，是因为他们有丰富的人生及鬼生经验，能写出很多的优秀题材。
　　白琦突然明白钟庆那会儿戴墨镜的好处了。他现在也很想找一副，戴上。他没法心无旁骛地跟钟庆对视。
　　*
　　从微博上活人投来的优秀简历实在不多，可以说是个位数。把这些个位数再筛筛，只有个年轻帅哥比较适合客服岗。在钟庆正纠结的时候，他收到了徐亮程的简历。
　　徐亮程给他打电话，竟然爆了个料：“其实，我家是文学世家……我爸妈、姨和姑、我表哥姐、堂哥姐都是搞写作的。我表哥去年还拿了科幻文学奖。他们一向认为我写得差、没有想象力，每年聚会，大家一提及谁会写，我都是被群嘲的。”
　　“进了《已倒》杂志社后，我一直很用心，想要写出卓越的作品，但一直不温不火。”
　　“杂志社倒了，我就更惨了，找不到工作。但是你那个貔貅金块给了我好运气，它实在太灵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供什么吸什么，我把小学作文都供了一遍，通通有媒体要，通通有稿费。”
　　钟庆赞同，这个金块确实能带来正向财运。
　　“可我把简历供上去，一直没什么消息。直到我看见你在招人……我记得你们杂志社很刺激啊，怎么样，钟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钟庆跟小徐认识快五年了，他写文虽然一般般，但是人品很好。徐亮程如果想要入职，肯定能入职。
　　于是钟庆邀徐亮程来他公司面谈。
　　徐亮程来了以后，先表明自己态度：肯定会无条件支持钟庆，让他写什么，就写什么。再也不会出现以前那种怀疑他的情况。
　　钟庆顿时高兴地想鼓掌，天知道要招一个这样的活人有多难，又没有什么解释成本，徐亮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好编辑。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你真的不怕鬼吗？”
　　“不怕！”徐亮程快速说，“我知道的，你总写这些东西，免不了要遇到一些奇奇怪怪，我不在意。重点是，还要进行多多的文学加工对吧？这些我都可以。”
　　他用期待的眼神问他：“你告诉我，文学成分和事实成分，比例大概有多少？”
　　钟庆干巴巴地想了一会儿：“大概是1:9吧。”
　　徐亮程开始笑，打量着他：“不是吧，你不要吓我，9:1吧。”
　　钟庆正色：“给你个重新思考的机会，你现在如果还说怕鬼，是来得及的……”
　　徐亮程挺起胸膛：“你都不怕，我更不怕！”总不能今天就让他见鬼叭！
　　钟庆：“我怎么觉得你在逞强呢？没事的，你可以退缩的！”
　　徐亮程拿过合同，就按下了自己的指印！“我无条件信任你！我先采访谁？和尚、道士还是坤道？”
　　钟庆缓缓摇了摇头：“咱们虽然是玄学杂志，不过这几天不需要采访谁，你的第一件事是，先给新员工做入职培训。咱们有一批新入职的员工，文笔不错，但是不像咱们有充分的纸媒经验，你需要培训培训他们，怎么做标题党啊，怎么写黄金三段啊，诸如此类。”
　　“可以呀，”徐亮程摇头晃脑，“新员工在哪呢？”
　　郑米米走过来，伸出手来，摸了摸徐亮程的眼睛……
　　徐亮程再度睁开眼，看到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有的眼睛流血，有的顶着骷髅，有的脖子比脑袋还长，他们每个人拿着一支笔，端端正正地坐好，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还有一个汉服小妹，把舌头拉长，变成了welcome。
　　徐亮程：………………………
　　鬼员工们阴阴森森地说：“老师，老师快来培训我们……嗷嗷（鬼吼）……”
　　“嘶嘶（鬼叫）……这期我们的主题……是写邪神……”
　　“老师您说邪神这种文的标题怎么取呢……唏唏（鬼啸）……”
　　徐亮程噗通跪在地上了。
　　*
　　其实钟庆也考虑过，要不要一开始就这么吓徐亮程。可是，在灵感上班只会给他越来越多的惊吓，于是就干脆提前让他感受感受。
　　他甚至也给徐亮程准备好了离职申请书。可徐亮程说他也太瞧不起人了，他怎么可能在一分钟内同时签入职申请和离职申请……只不过，他希望同事都不要用白骨爪鼓掌，最好各个都有个活人样子，不然他会吓到原地去世。
　　徐亮程一加入，就解决了钟庆培训新员工的燃眉之急。后来又到岗许多新员工，还包括巫师刘平之。徐亮程吐槽：别人家新员工入职，同事都会关心是男的女的，只有咱们这里关心是死的活的……
　　从这天起，钟庆的整个办公室被填得满满当当，打印机每天运转，滚动着员工们的选题表和文章。其中，特别优秀的包括：
　　《实战经验：死后不转成恶煞，做好这几件事（活人也可从娃娃抓起）》
　　《育儿园地：古曼童半夜嗷嗷叫，我教古曼童小朋友走正道》
　　《老辈经验谈：后代诈尸凄风血雨的那夜，我如何劝他控制了情绪》
　　总之，非常利于阴阳两界的精神文明建设了！
　　风水镇物卖得也不错，由于上了数次热搜，神兽的那些毛毛、指甲都售罄了，反馈也出乎意料地好，钟庆打报告说可以研制新产品。
　　今明广告公司的蒋明中也对这一期杂志发来好消息。之前，他组织全公司全员学习捉鬼，这次，他又组织全员学习最新最靠谱的风水技能。
　　大家把工位摆成若干八卦阵，每个工种的老大都坐在对应的阵眼上，整体吻合九星飞伏的算法。
　　刚开始，员工吐槽不休，后来忽然发现各个神清气爽，大家再也没心思摸鱼，一腔热血写文案、做设计，灵感像河水泛滥滔滔不绝。舍友小郭因为写得太好，升职做小组长了。
　　用一句话说：这泼天的富贵，是轮到他《灵感》杂志啦。
　　不过，钟庆一直惦记着达摩和白琦在之前跟他说的话，帝都甚至全华北这么乱，仅靠普及捉鬼或者改风水局，恐怕都是表面功夫，民间邪神在其中或许有着重要的影响……
　　这天，金唯忽然在微信上毕恭毕敬地跟钟庆发来消息。
　　“钟主编您好，我想请教您一件事。如果您不帮帮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钟庆盯着那个“红能量、正东方”的头像和微信朋友圈背景图看了半天，一时半会儿都没想起来这是谁。
　　“我是那个卖漏屁股貔貅金手链的。”他说。
　　钟庆一下子想起来了。
　　之前他在老同事群里卖貔貅金块的时候，苏京把金大师拉进来，百般强调大师的手链才真正有效。
　　后来，经过地府调查，发现金大师竟然请了个狐仙，才能让他的手链吸到不义之财。狐仙胡月月痛改前非后，再也没有干过这种坏事。
　　从那之后，金唯再也不去搞这种歪门邪道了，去售卖普通的金碗金筷子、金条之类，甚至还买了钟庆的貔貅吸金石进行加持，销量也算维持到正常水平。
　　他打算逐渐把自己的人生污点遗忘掉。不想，有天开店时，一个中年人在门口堵着他，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哆哆嗦嗦，眼睛布满了血丝，金唯当时就被吓住了。
　　原来，这个人正是之前帮他请狐仙的出马。
　　所谓出马，其实跟萨满差不多，但又没萨满历史那么古老。
　　萨满可能会顶神、养家仙，但出马一般只养家仙，通过家仙附体或者通灵帮人看病、解决问题。出马也可以帮人请家仙，是个优秀的中介。
　　当时，金唯想斥巨资请一位家仙，这位知名的出马说正巧，帝都蟒山飞云洞赤邪九尾娘娘有档期，就介绍给他养了。
　　北方家仙，信奉胡黄白柳灰，也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可是这位出马家的家仙到底是什么，金唯就不太了解了，也没敢问。
　　本来，家仙可以为人带来各种运气，也能抵煞，但是家仙总归是动物，动物就有动物心性，万一他们一个不满意，上了身，甚至还会反噬。少打听比较好。
　　金唯以为这个出马挺厉害的，没想到，他今天涕泪横流，极为狼狈，抓着他的腿喊救命……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就说知道金唯认识高人，让他把自己介绍给高人帮忙。
　　钟庆听了也不太明白，让金唯带着出马彭天来自己办公室了。
　　……
　　起初，彭天是觉得，自己长得不像自己了。
　　明明对镜自照，眼睛也是他的眼睛，鼻子也是他的鼻子，可就是觉得，怎么看都别扭。
　　就像是它们组合在一起，就陌生了般。
　　因为总是帮人请仙，彭天也给自己算了算，可他家的黄仙儿告诉他，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
　　就像有的时候，人老盯着一个字看，看久了，也会觉得很陌生。
　　这件事可能不那么要紧。让他害怕的事发生在后面……
　　是一个深夜，他帮人请仙，看了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照耀，影子拉长。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那寒意贴着他，像有人对着他吹气。他不由抬起手来，想随意地摆摆……却发现影子没有任何变化，停留在原处！
　　作为一个出马，肯定不会轻易被吓到的。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一位仙儿请上了身。黄仙儿刚刚给自己顺了毛，困倦地看了看他自己：“你没有任何问题。”
　　他又用胳膊摆出了各种姿势，这次，影子便没有任何异常了……
　　如果说这一次只是偶然撞邪，那后面的种种频繁事件，都让彭天毛骨悚然。
　　是吃面条的时候，老板问：“今天的面好吃吗？”
　　他明明要说，面条太软了，可是却翘起嘴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超好吃的，好劲道”。
　　是刷牙的时候，他明明想要张开嘴巴，却死死地合住。
　　他在原地手足无措半天，才把嘴巴豁开。
　　是他拿到了孩子的考试成绩单，要做家长签字。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他夸一百分，不料，他用力写下一个深深的“死”字……
　　“后来呢？”钟庆认真地听着。
　　“所有的仙儿都不明白我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无奈了，让我去精神科看看……”彭天叹气。
　　谁知道，精神科和神经科的人都说彭天没有任何问题，觉得他是不是压力有点大，应该养点宠物解压。
　　“可我已经有够多……动物了！”彭天抓狂，“我养了那么多家仙，难道不是动物吗？”
　　彭天瞪着眼睛，露出一大片疯狂的眼白，钟庆简直能看到里面跳跃的血丝。
　　他压低声音，跟钟庆说：“高人，我告诉你吧，肯定是有一只家仙附在我身上，想要永远地侵占我的身体……”
　　“动物……永远是动物……哪个动物不想做人呢？”
　　“他们商量好了！他们就是想害死我！害死我！”
　　讲到这里，彭天状态癫狂。金唯听得毛骨悚然，庆幸胡月月没有霸占自己。
　　钟庆看了看他，揪到一个关键字眼。
　　“他们？你到底养了多少家仙？”
　　彭天这才懊悔地说：“养了五只。胡黄白柳灰，各一只。”
　　钟庆：？？？
　　金唯：？？？？
　　正常出马只会养个一两只，哪有人养五只的呢？这让五只平时轮番上自己的身？忙得过来吗？怪不得他跟医生说不用养宠物呢，他家里就有个动物乐园啊！
　　彭天斩钉截铁地说：“我是有原因的，人多……不，仙儿多力量大啊……所以我才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出马。”
　　金唯：……
　　钟庆又仔仔细细地围着彭天看了一圈，才道：“彭天，你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仙。他们说的对，你现在没有任何问题。”
　　他说的，是真话。钟庆能看到各种鬼怪，当然也能看到家仙儿。
　　彭天深呼一口气，暴躁道：“你是不是也不行，你肯定没有看清楚，我现在都这样了，你怎么能说我没事呢？”
　　钟庆：“等等，你别急，我请个专家……问问是怎么回事。”
　　彭天已经不耐烦了，这事情很明显了，就是家仙团伙作祟，本来他以为金唯的高人能救自己，没想到还这么麻烦。
　　钟庆给白琦播了视频。
　　他本以为那边要隔好久才接，没想到白琦秒接了。还淡淡地说：“我这次及时吧……”
　　钟庆想笑。他想起来，上次他跟白琦说，他不如刘平之及时。
　　不过钟庆忍住了。
　　白琦听完钟庆解释，只看这边一眼，就明白了状况，道：“没什么问题。”
　　钟庆：“是吧！”
　　白琦：“收尸没有问题了。”
　　钟庆：……
　　“这人，是不是老请东西上身？他本身的灵魂，和自己身体的黏着力，就不那么强了。”
　　白琦解释。
　　就像一张纸，涂了胶水，如果贴上另一张纸，就会粘得很紧。可如果频繁涂胶水，频繁贴各种各样的纸，这原本的纸就会不堪重负。
　　甚至，就像出了“排异反应”，不太能粘好最初的那张纸了。
　　本来人身体就黏着自己的一个灵魂，可是如果你总是频繁请仙，特别是请家仙，那么身体就会懵，搞不清到底是哪个灵魂了。
　　“一派胡言！”彭天根本不接受这个结论，“我粘了那么多年，怎么都没有问题呢？”
　　“那是因为，你最近又跟一个很厉害的邪神结了契，做了朋友，”白琦冷冰冰地跟他说，“你三魂七魄都染了邪气，所以更松散了。告诉我们，他是谁。”
　　钟庆没想到，这句话就像戳中了彭天的软肋。
　　他像弹簧般猛然跳了起来，浑身抖动，激动地指着手机屏幕：“你们不懂就别装懂了，什么邪神？我听不明白！还有什么快死了？你们就是想故弄玄虚，合起来吓人。”
　　彭天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他跳起来，拎起包，就往外走了。
　　钟庆和金大师面面相觑：明明事实摆在眼前，白琦也解释得很清楚，怎么他突然激动，什么也不信呢？
　　金唯抱歉地说：“钟主编，你别郁闷，彭天顽冥不化。只是太耽误您的时间了，这是我给您的咨询费……”
　　钟庆笑笑：“没什么”。
　　金唯要离开了，可是他走了几步，都到电梯门口了，又觉得不能这么离去。因为钟庆的表情让他觉得，这事情还没完。
　　他蹑手蹑脚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头说：
　　“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机会。各位，如果是你们，你们会如何追踪这个选题呢？”
　　金唯心想钟主编是怎么了，办公室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叫徐亮程的编辑，哪来的“各位”？
　　紧接着，金唯看到白板上出现两排字，字迹各有不同。
　　科研选题：论上身次数对灵魂粘性的影响
　　情感选题：家仙？邪神？活还是死？孤独的我该何去何从
　　……
　　钟庆摇摇头：“都不太好，这属于深度选题。我们应该明确彭天藏着什么秘密，明确邪神到底是谁。”
　　办公桌上传来一阵铃音。
　　钟庆拿起手机，道：“风水组的姬昌老师算，今晚21:00，彭天的灵魂即将脱落、死亡。灵魂失去意识后，游离在六界之外。
　　“如果这人死了，我们就在也不知道邪神到底是谁了。”
　　“姬昌老师说，我们可以把它，当做员工见习机会。调查结束后，尚小班应该能拿优秀员工，王宝阳可能会提高敏捷度，全员工会学到一些医学知识，徐亮程记得给手机充好电，门口……门口金唯在偷听我谈话。”
　　钟庆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一脸尴尬的金唯，他无语地说：“那我就说完吧，姬昌老师还说你今天宜回家早点儿睡觉，睡觉时盖好被子，不然你媳妇要和你吵架。晚上要吃一颗咸鸭蛋，不然又要影响我的红鸾星了。”
　　姬昌老师还真是，总喜欢强调这些有的没的，还要求钟庆必须转达，说不转达杂志社就会倒闭。
　　钟庆刚说完话，白琦又给他打电话来，声音是挺不在意的样子：“那个长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刘平之呢？怎么没见到人呢？这么怠工呢？”


第31章 鬼手术
　　主编一接电话, 他整个人都变了。
　　一屋子鬼眼睁睁看着他们方才表情还很严肃的主编忽然暧昧地笑起来，唇角若有似无地勾着。
　　“我们之之呢，他……”
　　“我们之之呢很敬业的, 今天也很忙忙的，刚出去帮我捉鬼鬼了……”
　　钟庆挂了电话后。
　　一屋子鬼用复杂的眼神来回看着主编和刘平之的工位。徐亮程嘴巴都张大了。
　　钟庆咳了咳：“怎么了？大家也都想拥有小名吗？”
　　徐亮程也被惊吓道了：“你走开，你要叫我亮亮或者程程我就会辞职的！”
　　……金唯被这一切都吓坏了, 赶紧回去睡觉了。
　　至于钟庆，跟一众编辑开会，大家就本次深度采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他们首先学习了白琦发来的科普资料。
　　人身上有三魂七魄，魂是阳神，魄为阴神。它们平常牢固地结合在一起，跟血液、经脉、筋骨等□□组成为和谐一体。
　　彭天遇到了灵魂排异反应（*soul rejection)，是人如果经常让鬼上身, 让家仙上身，身体对三魂七魄的不适应反应。
　　目前关于这种现象，我们到底可以使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减少或消除排异反应？
　　彭天在清醒状态时分, 根本不愿意回答关于邪神的问题，也不相信自己会死, 他是拒绝承认自己有排异反应的。所以全体员工，需要“守株待死”，在彭天灵魂剥离，三魂七魄散得细碎的时候迅速收集起来，经过医学措施之后把先把鬼魂拼好, 也就是要把鬼救死, 再把人救活。
　　这个过程无疑是非常复杂的。
　　“主编，你以前也‘把鬼救死’过吗？我没有听说过呢。”尚小班举起手来。
　　“不止你没有听说过, 千年来，我们整个灵感集团也是第一次接这种病例。”钟庆笑笑。
　　他的眼睛，在金丝框眼镜后面闪烁了狡黠的光芒。
　　鬼们：……
　　徐亮程：……所以，并不是因为我是活人，所以见识短浅。
　　不只是徐亮程和鬼员工们觉得这个事情的成功性不强，连地府也觉得大有可能失败。不过这次，白琦和姬昌都站在钟庆这边。其实姬昌一开始计算的钟庆成功概率只有40%，甚至说不然放弃好了。
　　可是白琦淡淡地看了姬昌一眼，很干脆地摇了摇头。那副表情他一时恍惚。他记得上一次白琦这样看他，是他随口一提，预测文曲星君的某个举措会走向失败。白琦就是这副动作，姬昌才发现，白琦对自己选择相信的人和事，带有近乎神性的偏执，那是一种不顾及概率，彻头彻尾的相信。
　　钟庆带着员工出发了。
　　他走下楼去，茫茫夜色里，灯火璀璨。
　　*
　　19:00，距离灵感集团预测彭天魂魄消失时间还有两小时。
　　彭天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研究对象。
　　“不可能，不可能！”他快步疾走在路上，险些撞翻一个举着捕虫网的人。
　　他自顾自地说：“说什么灵魂黏不上去了？搞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喂，你看看，我现在挺正常的吧？”彭天来到夜市，买了一个鸡蛋灌饼，他跟卖灌饼的说，“哈哈，有人说我的魂快黏不上去了！哈哈哈哈！”
　　卖灌饼的一脸懵，被彭天的癫狂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附和他：“那人八成是有什么问题吧？”
　　彭天买了灌饼，就给自己的师弟们一一打电话：“你们最近怎么样？有人说我今天会死……”
　　“哈哈哈哈……”彭天走着走着，那笑容就刹不住闸了。一开始本来是伪装的，后来却不是身体表现的。这份快乐把路人也感染了，以为这人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恭喜啊小老弟，虽然不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路人被他影响，感觉一整晚的心情都好了。
　　20：00，距离魂魄消失还有一个半小时。
　　彭天来到凉水河边。潋滟河水在夜里发出轻微的响声。附近又有举着捕虫网走来走去的人，真是奇怪，现在是秋天，有什么好抓的呢？
　　头顶上飞来一只蚊子，他举起左手挥了挥。不料，却抬起了右脚。这种脱节的诡异感，让他恨恨地想抬起脚往河里踢石头，不料却抬起左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注视着河水中的自己……
　　突然，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又猛然站了起来。
　　“那个叔叔在干什呀？”有小朋友问。
　　“他可能在练武功吧……”小朋友的家人回答。
　　彭天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浑身都不像自己了，无论是胳膊，还是腿，都用一种别扭的、超乎控制的方式生长在自己的身体上。
　　20：30，距离魂魄消失半小时。
　　明明是百花凋零的秋天，但人们却举着捕虫网。彭天又碰见这样几个昆虫爱好者，绕着他们走开。
　　“哇！这里有好多小动物呀！”小朋友带着爸爸来看，“这是柴犬和哈巴狗吗吗？”
　　是狐狸和黄鼠狼，还有小刺猬。一条蛇在草丛里无声息地爬过，老鼠蹲着。
　　彭天：为什么他们能看到我的家仙？
　　“你的灵魂越来越脆弱，与此同时，家仙力量就会越来越强。”钟庆出现在他身边，平静地说。
　　“你有没有觉得，它们更像人了呢？”
　　“你跟踪我！”彭天气愤道，“又跑过来说什么胡言乱语！家仙总归是动物，怎么可能像人呢？”
　　小朋友喊：“爸爸，这只狐狸刚才咳嗽的样子，好像我爷爷喔！哇，它还会站着走路了。”
　　彭天：……
　　他依然拒绝接受现实。
　　“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打110了！”他跟钟庆说。
　　“你不应该打110，而是120，”钟庆给他看地图，“亦庄医院离这里很近。”
　　彭天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自己时而能控制，时而不能控制。今晚过后，也许一切都会好的！
　　*
　　20:49，彭天突然发现，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脚了。
　　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去亦庄医院，可双脚却一步步向那边走去。
　　彭天的心里又开始癫狂：这，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质问苍天！
　　此时脱口而出的却是：“哇哦，我好爱这个世界哦! ”
　　钟庆似乎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他此时抱着胳膊站在他的对面，很认真地说：“你真的不想让我救你吗？”
　　彭天表情全然失控，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他慢吞吞地说：“我要这么救。”
　　钟庆瞬间想明白，原来，彭天心里想问的是：“你想怎么救？”
　　“先告诉我，邪神到底是谁，在哪里呢？”钟庆问他。
　　听到那两个字，彭天的眼睛里迸射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又想躲，躲得离钟庆远远的！
　　可是钟庆却好像料到般站在原处，他拿手机看着秒表，几乎用宣判死刑倒计时的声音对着彭天念着：“那就等我救你后吧……10、9、8、7……”
　　“3、2、1……彭天，2023年10月24日，你拒不接受灵魂失去粘性的事实，即将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是有一定过程的。
　　彭天先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而后是熟悉的脚软乏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跪坐在地。
　　他发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哪怕家仙在附近，也不能帮助他！他的意识越来越缥缈，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抬起胳膊！
　　“别救我！别救我！！！”他绝望而惊恐地喊道。
　　钟庆明白他本来想喊救命：“邪神到底是谁？”
　　彭天声嘶力竭地叫：“千万不要先救我——”
　　这一切似乎都在钟庆的预料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彭天在朦胧的意识里，逐渐失却力气。他听到钟庆部署：“一魄尸狗，尚小班，快去捕捉！”
　　紧接着，彭天感知到一股热度从指尖失去。
　　“来了！”
　　他看到一个人举着捕虫网，蹦蹦跳跳地跑去了，步伐欢快。
　　“二魄伏矢，小王，你来捕捉！”
　　彭天察觉到，另一股热度从脚尖散去。
　　“这飞得也太快了！”
　　那人也是举着捕虫网，这位是表情肃穆地追上去了。
　　“三魄雀阴……”
　　“四魄吞贼……”
　　在越来越迷糊的意识里，彭天还能隐约听到对话。
　　“钟庆，既然你知道会这么飞，还用什么捕虫网呢？我们直接用塑料袋把他罩住，不就好了吗？”
　　“那是万万不行的，现在是法制社会，咱们也得尊重他的人身自由权啊……”
　　“大家加油捉！好好捉！为了救死这个鬼，为了不让他稀碎，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
　　彭天在他们的对话里流下了绝望的泪水，不，那个表情已经彻底失控了，现在变成了灿烂的微笑……
　　*
　　“哇，真的好漂亮喔。哥哥们，你在捉什么？”小朋友走过来。
　　“是小虫子，但是不能给你玩。”钟庆跟他告别。
　　彭天因为灵魂不稳，能在一晚上看到，带着捕虫网走来走去的鬼，而小朋友也能看到。钟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以后要热爱生命，好好交朋友。”
　　小朋友半知半解地点点头，而钟庆在下一刻，就神色一变。
　　所有员工看到钟庆的样子，深深吸一口气，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钟庆已经接到白琦的电话。对方说：“我已经在亦庄医院等候了。”
　　钟庆打电话给亦庄医院的孙医生。
　　这是曾经被朱厌搭救过的医生，钟庆在前几个钟头要求朱延去看望他，快速给孙医生表演了山海神兽与人类之前的切换，科普了阴间的构成。
　　孙医生给自己打了一大针镇定剂，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设定，明白他人生中第一次，要把一个鬼救死。
　　一种人鬼紧张地朝亦庄医院走去，钟庆突然想起：“徐亮程去哪了？”
　　徐亮程正在进入状态，在他身后，像个战地记者一样用手机码字：“稿件的即时性非常重要，我就要现在写出来，我觉得现在灵感爆棚。”
　　徐亮程：“你来看看，我是不是进步了？我的稿子是不是越来越符合杂志文风了？我觉得我现在不怎么怕鬼了。”
　　他写到：
　　【家人们，各位亲爱的活人们、死人们、各位读者老师们，我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我们的身体，是多么宝贵，我们利用它，可以上树，可以上房，可以上天，但怎么可以沉迷上身呢？
　　我们交朋友，是要多么慎重。好朋友是我们一生的财富。我们可以交同性朋友，交异性朋友，交忘年交，但怎么能和邪神交朋友呢？
　　如果你沉迷上身，或者交友不慎，请尽快跟本刊联系，改掉这些轻则不雅，重则丧命的习惯。一定要认清现实，不要逃避。求助热线223344445。
　　注：越早打电话越好，到临头才打，可真的太麻烦了。】
　　钟庆顿时觉得：招一个知根知底趣味相投的人类编辑，是多么的重要啊。
　　*
　　亦庄医院手术室。
　　那真是一副很诡异的场景了。
　　手术台上躺着一位面色铁灰的出马，纤弱的鬼体，他身体僵硬，但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不远处病床上则是他已经去世的实体，盖着白被单。
　　他们只开了一盏普通的小夜灯，身后放了器械架。许多医生静默在旁，除了已经能见鬼的孙医生外，竟然还有许多穿着白大褂的阴间医生。
　　地府从来没有经手过这样的事，一时难以聚齐人力设备，时间又紧张，白琦是迅速召集来阴间医生，在阳间医院救治彭天。
　　钟庆一言不发地拿着一只袋子，病房的角落里，键盘声噼里啪啦。白琦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优美的背影。
　　“准备。”他轻轻说。
　　这日是阴历十五，透过手术室的窗棂，刚好能看到一轮明月。
　　月属太阴，有形无光，拥有极盛阴气。23点为子时之初，月亮正巧高悬空中，清幽的月色如水般倾泻而入，阴气抵达最大值。
　　“开始。”白琦道。
　　脑外科医生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先从钟庆的手里接过一缕幽光。
　　“一魄尸狗，主意识。从头部入。”白琦说。
　　脑外科医生给鬼做开颅手术，打开脑壳，将尸狗混合了硬脑膜缝合医用胶，填入，敲上了封印，合住脑盖。好在给鬼做手术比给人简单，因为鬼是死的，没有细菌，不用做无菌处理，也没有血液流动，不会造成大出血。这硬脑膜缝合医用胶是医生刚才烧掉的。
　　“二魄伏矢，主命，在眉心。”白琦说。
　　脑外科医生自觉后退，眼科医生颤抖着上前。手术可以微创进行，把伏矢从眼眶周边打入，彭天的鬼魂有了轻微的挣扎。
　　“三魄雀阴，喉部。”白琦看着他们。
　　耳鼻喉医生上前，开喉，把这一魄灌入到彭天的喉咙处，贴上封印。
　　内科医生、心内科医生、皮肤科医生依次上前，直到最后才是唯一的活人孙医生，他给彭天各处打上阴间石膏，再贴上封印。石膏是白琦在一旁用狱火烧好的。
　　几个医生站在手术台旁，观察自己操作过的死鬼，直到这时候，才顾得上擦汗。他们是彭天的救民恩人及恩鬼。
　　“真的很了不起，你们所有人给彭天做了一场这么大的手术。”钟庆佩服，“救鬼扶伤，你们的功德一定会加倍的。”
　　大多数医生倒没想那么多：“我们生前成天在医院呆着，跟死人打交道，没想到死后也能就鬼，能救死就是好事。”
　　孙医生没有寒暄，他还在观察着病鬼的状态：“不对，你们看！看彭天的嘴唇与指甲！”
　　手术过程中，要经常查看患者的血氧，从患者的嘴唇和指甲的鲜艳颜色，可以直观地感受到。方才彭天鬼魂的嘴唇乌青，鬼气十足，现在逐渐转为苍白，甚至有点返红？！
　　这肯定是不对的！
　　白琦走上前去，手掌覆盖在彭天的额头上，道：“的确，鬼气不足了。方才在手术过程中，流失过多，不足以黏合灵魂。”
　　孙医生慌忙问：“这要怎么办？”
　　徐亮程键盘一顿：糟糕，难道手术要失败了吗？他记得，之前钟庆说，这是一场难度极大的手术，没想到顺利进行到这里，还是……
　　钟庆沉着地道：“《灵感》员工，现在到了你们献爱心的时刻了……”
　　所有人：？？这要怎么献爱心？
　　钟庆走出门去，给候在手术室外的鬼员工们打了声招呼，马上，它们走进来，排成一排，伸出手臂，各个拿到医生面前：“抽吧，从我的胳膊里抽出鬼气吧，献给彭天……”
　　“我我我，我死了10年了，鬼气最足！”
　　“那我还是意外惨死的呢，我鬼气最厚重！”
　　“那你们就谁也不及我了，我死了30年，我媳妇劈腿，第三者把我害死的，我这个鬼气最重最浓，还带怨气！”
　　医生们纷纷咂舌，又由衷感叹：灵感集团的员工，还怪善良的啊。孙医生也没想到还能这么处理，差点儿又摔倒了。
　　尚小班抽完了鬼气，在旁边唱起了歌：“啊啊啊~只要鬼鬼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地狱~”
　　出身文学世家的徐亮程相信，自己的哥哥姐姐、姨姑，无论再有多少想象力，都搞不出来这么出色的素材。素材决定选题，选题决定呈现，他鼻尖发酸……写道：一时间，手术室里充满了阴间大爱！
　　*
　　彭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空空的输液瓶。他想拔掉针管，但是发现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也没有力气扭头。
　　他懵了一下，晕倒前的记忆逐渐回笼，三魂七魄从身体里离失的慌张与痛苦让他直冒冷汗，正要喊叫，才发现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你动不了了，因为我们在你的灵魂各处，都打了阴间石膏，下了印……只有这样，你的三魂七魄才能稳固在你的体内。”钟庆平静的嗓音在彭天耳畔响起。
　　“手术过程中，你大出血……不是，大出鬼气。为了救你，我们还组织了十多位鬼，他们献鬼气给你。足足捐献了6000ml，才把你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救回来，让你顺利地走到鬼门关，再回魂。”这回是带着口罩的孙医生说的。
　　“你当时的嘴唇越来越青，总算是越来越有死相了。而那些捐献鬼气的我同事，面色越来越红润，简直都要活过来了。还好，他们福大命大，终于健健康康地做死鬼了。”这回，是还在啪啪码字的徐亮程说的。
　　钟庆笑笑：“事到如今，你要不要告诉我们，跟你交朋友的邪神是哪位？它在哪里？”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拔掉你的鬼气输液瓶了。”
　　彭天明白为什么那输液瓶空空的，但是却一直像有东西输进自己的身体了！原来是鬼气。
　　他惊恐地眨眨眼……眼珠往下看看，意思是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说不了话，你现在就用眼睛跟我们说吧，你可以用眨眼的次数来表达字母在字母表中的位置，把要说的话拼出来。你用英文还是中文？我都可以。”
　　彭天费力地眨眼，钟庆在旁边用半个小时拼出来：“FuShen is under the bridge of Yindingqiao.”
　　钟庆：……
　　“看来三魂七魄是还松动，脑子不太好使，你明明拼FuShen，Yindingqiao xia，我就可以明白了……”
　　徐亮程看到彭天的眼睛疯狂眨动，心想幸好他被石膏困着，不然他会跳起来打一下钟庆。
　　得到彭天给出的消息后，钟庆跟其他一行人出发了。
　　银锭桥在后海。钟庆跟白琦、徐亮程坐车，其它鬼员工飞过去。
　　徐亮程坐在副驾驶，钟庆和白琦坐在后一排。
　　白琦打开笔记本电脑，低头处理公务，钟庆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小声问：“白总，那个东西，总归不是真的福神吧？”
　　徐亮程心想钟庆真是胆大。这个白总一看就职位很高，人家正在办公，钟庆还要这么打扰他？
　　没想到，白琦停了手上的公务，旋身跟钟庆讲到：“当然不是福神。他一定和彭天存在某种交易，甚至是血契。让彭天对它有天然的臣服与敬畏。由于这个邪神和他结契，才导致彭天灵魂松动，被那么多家仙上身后，出了排异反应。”
　　“虽然这件事主要是邪神的问题，可我也不太喜欢家仙……”钟庆默默地说。
　　“你的直觉是对的。家仙本来都是动物，动物始终是动物。这不是我说的，是达尔文说的。这也不是达尔文决定的，是进化论决定的。在草原上捕猎，就算是同类也要抢掠，分一杯羹。”
　　“当一个人，频繁寻求动物的帮助，显然违背了人作为万物之长的优越。更何况，胡黄白柳灰这五者，就算再通人性，本身自带邪气，如果供奉者不顺他们的意，还会反噬。”
　　钟庆觉得白琦虽然平日不怎么说话的，但是一旦讲起科学，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跟学长好像。
　　白琦又低头处理公务了，深色的瞳孔映出电脑里的字。最近几天，钟庆都没有见到白琦，但是他昨天晚上发了条请求，白琦就迅速赶过来了。
　　就好像回应他之前那句“需要你时都找不到你”，白琦这次很快地来了，冷静地候在手术室，指挥活人医生给鬼魂做手术。
　　钟庆不由又想起柏寒，有一次他发烧了，趴在课桌上休息。柏寒路过他们班教室，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径自走了进来，用手背测了一下他的额温，就把他抱到医务室去了。
　　钟庆当时虚弱地问他怎么才来。想闹他，又没有力气。
　　柏寒说，祖宗，以后不敢迟到了。
　　事实上钟庆在无理取闹，柏寒要不是路过，根本不会知道。但柏寒却好像真的上了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钟庆快要感冒发烧的时候，柏寒总会提前一天准备好药物。
　　当时钟庆还笑，说柏寒是不是会算命。柏寒当时无意识说了句，可是还有很多东西算不出来。
　　车穿过一座高架桥，白琦忽然问：“你昨夜……一晚上这么忙来忙去，那个长得像黑芝麻糊一样的刘平之呢，怎么不帮着你呢？”
　　“嗯，他在办公室值班，他现在兼职客服。”钟庆说。
　　“对了，你刚才说达尔文，我能不能采访达尔文？我可以用纯英文对话。”钟庆问。
　　“他没记忆了，已经投胎到宁夏，现在正在研究如何种出颗粒更大的枸杞子。”白琦说。
　　钟庆：“有链接吗？我买给之之补补肾肾。”
　　白琦板着脸道：“研究不太顺利，吃了会肾肾虚虚。你给之之买一斤粉粉底底液液抹抹脸脸，他肯定喜喜欢欢。”
　　司机：你们年轻人真有意思哈。
　　前座的徐亮程：……


第32章 京漂鬼
　　银锭桥到了。
　　这座桥在帝都什刹海的前海和后海之间, 因为长得像一个银锭，所以叫做银锭桥，最初建于明代。这是“燕京小八景”之一。
　　如今游人穿梭于此, 桥两边是酒吧街，到了晚上，民谣、小情歌和摇滚乐会交杂在一起, 七彩的灯光投在水中。
　　不过，钟庆他们到得太早，现在只有稀疏的游人和本地的老大爷大妈。
　　钟庆和白琦对视一眼，就绕到石桥侧面，看向桥下……
　　桥下什么也没有。
　　“你们找福神？他挪地儿了。”有个老大爷摇摇扇子，问他们。
　　“您知道他？”钟庆好奇。
　　“这儿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家老太婆都拜，他们每天都抄福神经, 抄一百遍，交给福神，就能换一提鸡蛋。如果真的相信福神，就得去掏干净家当, 结个什么血契，你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大爷说。
　　“我能看看福神经吗？”这听上去就像在说什么神经病一样, 怎么那么奇怪。
　　老大爷从兜里拿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
　　前几行写着：
　　“天地玄黄
　　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
　　“福神是世界的光，跟从福神，就不在黑暗中行走, 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你们亲近福神, 福神就必亲近你们。”
　　钟庆：……这好像是《千字文》和《圣经》的改编结合体。
　　老大爷：“怎么了？你们找他什么事？”
　　钟庆：“嗯，有挺要紧的事。不过我得先告诉您, 这个福神是邪神，已经害过一个人了。您以后别让老伴信了。”
　　“哦哦哦……这样啊？！”老大爷突然情绪激动，“我就说呢，正经人怎么会让人抄经、送鸡蛋呢？这营销方式也太简陋了！”
　　钟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嗯……正经人也可能用送鸡蛋推广的。”
　　白琦察觉到，也低声笑笑：“嗯，你说得没错。”
　　*
　　后海胡同区，一间四合院。
　　红漆大门虚虚掩映，露出里面的景象。院子靠东沿供了一尊小小的神像，前面摆放了香烛贡品。
　　虽然是大白天，可是风吹过时，香烛的火焰竟然不受丝毫影响，看起来非常诡异。
　　院中的树上悬挂了布条，一缕缕高高垂下，那鲜艳的红色也让人不舒服，给人一种错觉，就像大树留下了血色的泪。
　　地上摆了一箱又一箱的鸡蛋，一个穿着盘扣中式上衣的法师正在院中候着。
　　老大妈目不斜视，路过钟庆一行人走进去，交给法师厚厚一叠纸张。那人草草一看，没怎么数，塞给大妈一提鸡蛋。
　　大妈对着法师点点头，又冲福神像鞠躬：“福神的光芒，永远笼罩着我们……”走出门去。
　　钟庆还是不明白：“这福神……为什么要给人塞鸡蛋？”
　　那大妈听见了，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发现是个模样端正的年轻人，说：“信福神，得好运。你要不要也写？你交福神经的时候，就说是北沿王翠芬介绍的，这样咱俩还能各多得一提鸡蛋啊……”
　　徐亮程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那是不是，如果小庆做我的介绍人，我也写，我们也能各多一提鸡蛋？”
　　大妈说：“不，你们现在还是等级1，你们互相介绍只能各得半提，因为你们归在我的团队下，我也能拿到1/4提。如果你们介绍10个人以上，升级，你们就可以拿一提了，而我多拿半提。如果介绍20个人以上，能拿一提半……”
　　王翠芬怕他们听不懂，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画了一个金字塔结构，说这就是福神的庇佑结构。
　　王翠芬前两天还在金字塔的底层，在她不懈地跟广场舞老大的宣传下，大家一起抄福神经，现在终于抵达了等级2。
　　“这不就是传销吗？”钟庆问。
　　“传销？什么传销？这就是领鸡蛋啊！”大妈情绪激动，“你要是不想领，不要耽误我好事。而且福神是真的会显灵的。他的鸡蛋都比外面的鸡蛋好吃。”
　　王翠芬根本不信钟庆，一扭脸跟别的信众交流抄经心得了，说晚上睡觉前抄得最快了。
　　白琦若有所思地道：“抄经、做传销，只是表层方式。这些抄经的老太太也不是邪神的目标客户。这个邪神要人抄经的目的是，迅速扩大影响，再吸收到像彭天这样，甘愿跟福神深入一步，结血契的人。”
　　自古以来，邪神总有各种各样的传教方法。有调动人情绪的经文，有包装得出神入化的组织者，又有带给人好运的承诺。而这位邪神，想要的是不止财富，还有更多更多……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送经了，钟庆他们将信将疑地看着，难道，这种方式真的有用？
　　“你们……也是来找福神结血契的？这里是供他的地方吗？” 没过多久，有一个年轻人探头探脑地来了，他穿着一身名牌，从皮包到鞋子都看上去价格不菲。
　　钟庆心思复杂地看着他：“你……才多大，怎么也信这种东西呀？”而且看上去不愁吃穿。
　　年轻人疑惑：“你不信吗？那来这儿干什么？我圈子里朋友跟我说，他觉得水逆严重，顺手跟福神结了契，后来桃花不断……我就来浅浅求个投资运吧，我最近投资的东西全都爆雷了。”
　　钟庆还是不理解：“那你知道这福神的来头和全名吗？”
　　年轻人反问他：“能保佑我就行啦，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就跟有人信耶稣一样，耶稣的英文名能拼出来吗？还有人拜东方神灵，酆都王叫什么，玉皇大帝全名叫什么，谁能说得出呢？”
　　钟庆：……
　　还真是，他只知道冥王叫白琦。
　　他们正说着话，越来越多人凑过来了。听说有人竟然要跟福神结血契，那就都要来围观了。因为，他们都听说，结血契的现场，福神还会显露神迹！
　　一行人这便进去。
　　……
　　“福神赐福，到者皆有福！”
　　法师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有着黑红的脸，瞧见一批人进来，知道今天有信众前来结契了，不由露出了笑容。
　　要知道，只要有人愿意跟福神交好，就必须随时上贡，而他可以从中抽成。今天来的这年轻人，看上去就像是个有钱的主。
　　他已经帮20多人结契了，也许下一次，就能换个别墅了吧……法师在心里洋洋得意地笑着。
　　“福神赐福，到者皆有福！”
　　信众们回应他，稀稀落落做起了合十的动作。
　　“跟福神结契，成为福神朋友，获得大福气。子孙有福，211、985，事业有福，职位高升，小人避退。咱老年人也有福……”
　　随着法师讲解，钟庆不由竖起耳朵：老年人也有什么福？
　　“老年人安度晚年，福神更有冥王朋友，打点冥王，投个好胎，大富大贵……”
　　钟庆表情空白了一瞬，看了看白琦：……
　　他英俊的老板：……
　　“我不知道。”
　　由于他俩叽叽咕咕，有人捅了钟庆一臂肘：“别说话了，如果福神和冥王被你得罪了，你俩可要遭报应了！”
　　钟庆：……！
　　法师怒眉一挑，接过年轻人的贡品。这人群里霎时寂静，再不会有人敢说话了。只见他摇起铃铛，在供桌前跳跃，颂念经文。
　　也不知为何，香烛火焰在一瞬间大盛，蔼蔼的烟雾里，钟庆竟然看不清周旁人的面容。
　　只有……
　　只有轻轻的叹息……
　　而白琦轻轻伸过手来，捏了捏他的掌心。
　　几息之后，法师的经文念得越加癫狂。
　　他大喊一声：“福神来了！滴血，结契！”
　　这就是整个法术的高潮部分了。那年轻人被引到供桌旁边，他双颊泛红，两眼激动，“哪呢，福神在哪呢？”
　　法师：“我等福神的正身，岂是你们凡人能看到的？”
　　钟庆向前挤了挤，终于看到一团模糊的雾霭。白琦也领着他，向前凑近了些。
　　两个人见到“福神”的样子，看了一眼后。
　　他：……
　　白琦：……
　　在年轻人滴血之前，白琦冷冰冰地道：“呵，福神？”
　　“跟他结契？他之前害了十个人上吊，还间接导致一个人魂飞魄散。”
　　他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去。
　　“什么人，在福神面前放肆？”那法师怒道，“福神是神圣的，我们多少人呕心沥血，才能请到他，让他显出一丝圣迹！跟我等凡人结契，做朋友！”
　　“轰出去！我们好不容易看到福神显圣。福神光辉荣耀！怎么能是这种凡人造谣的？”信众们说。
　　“慢着，别急，别动，我们还真跟他有朋友关系……”钟庆哭笑不得。
　　“谁跟你是朋友？”那法师冷嘲，“这里还有谁认识你。”
　　“我们是这位，福神朋友的朋友……”钟庆推了推他那副金丝框眼镜，“自然了解福神的所作所为。你们这福神吧，的确可能在短时间内给你们交来一部分好运，但实际上它带来的是邪气啊，它是赫赫有名的邪神啊！”
　　法师又嘲：“你们是彭天的朋友吧？那出马仙遇到什么倒霉事了？要怪在福神的头上？”
　　狂风更加剧烈了，钟庆被吹得咳了咳。在旁边人眼中看来，是真的要遭报应了。
　　多说无益。周围的信众俨然要把钟庆他们挤走。
　　白琦看了钟庆一眼，钟庆立马领会了，他又往上走前一步，很程序化地对着供桌前凡人看不到的“福神”说道：
　　“我们是三皇姑的朋友。”
　　所有人：……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这狂风忽然停了。
　　不止如此，袅袅烟火，也淡去了几分。
　　法师心一惊：怎么，这几个人能看到福神？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个叫三皇姑的又是什么？
　　法师不由凑过去，只听到空中一道嗡声嗡气的声音。
　　“哦，竟然是远方的朋友。三皇姑最近怎么样了？”
　　钟庆睨着它：“自从你离开以后，三皇姑一直在找寻你。你犯了那么大错，难道就此逃避吗？还要犯下更大的错？”
　　山魈，又叫做山精。
　　唐朝奇谈的搜集者段成式认为，它“力负千金”，“作人言，如鸟声”，可以预知生死，饮用它的血，还可以让人看到鬼怪。
　　山魈又可以化成诱惑人的美人或者少男，去捉弄人。
　　苍延山上的刘敏，遇到了化成帅气男士模样的山魈，一人一邪神，竟然坠入了爱河。后来山魈因为刘敏吃猴脑壳，产生了疯狂的报复行为，它抛弃这座山，离开三皇姑，竟然来到了帝都。
　　三皇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在选拔信徒的PK赛上发布了通缉令，要大家一定一定要找到她的山魈朋友。
　　不想……竟然让钟庆他们遇到了。而且它还多了一个身份，“福神”。
　　在许多史料传说中，山魈可做神，但在和信徒中，会做两种角色的转换。它时而是凶狠的野兽，时而又是亲切的神灵，它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不稳定。
　　不知道山魈是怎么说服法师来帮他吸纳信众的，但毋庸置疑的是，任何人，都不会从山魈这里得到真正的好处。
　　法师也万万没想到，他的“福神”一听到“三皇姑”这三个字，就像被戳中了软肋。它泪汪汪地说：“三皇姑是胖了还是瘦了，她有没有埋怨我不告而别？她有没有生气？”
　　这耽搁太久时间了，信徒们已然骚动，法师也不太能扛住了。那年轻人给胳膊涂上了酒精消毒，现在也不知道该放血，还是没到时候。
　　“神迹呢？怎么还没有神迹呢？”信众们问起来了。
　　“怎么他一说话，这神迹就没了？”
　　法师一脸尴尬，不得不掉着汗说：“呃……抱歉，伟大的福神，今天累了……先不想跟人结契了！”
　　所有人：？？？
　　法师急得团团转，他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又没法问出口，更不能暴露福神其实其实是个邪神，自己是个从中捞好处的中介。
　　在一团乱麻的局面里，白琦冷冷地哼了一声：“它认错了。”
　　又是一阵狂风大作，院里树上的红布条，都被系数摘下！它们在地上拼出大大的三个字：“我错了。”
　　信众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福神，竟然真的显灵、认错？”谁家的神会认错？！难道还真是像那两个人说的一样，是他们朋友？
　　法师额头直掉汗！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
　　钟庆和白琦对视，钟庆猛然又get了老板要说什么。
　　他走到院子中间：
　　“各位，信邪神，信伪神，害处多，我们还是应该拜正神。
　　正神不仅灵，而且走正道，讲正义。大家可以订阅《灵感》杂志，信奉我们本期杂志官方推荐合作的正神和民间神，不用走邪神后门，不用结血契，效率也很高，最重要的是不会惹到飞来横祸！”
　　正好念到这里时，地上的红布条被一阵风吹动，从“我错了”变成一个大大的对号！
　　这下子，大家更是惊叹了，这神这么听话啊！
　　所以，之前这位法师……竟然真的是让他们拜邪神？！还让他们写了那么多福神经，还要人跟他结血契？！
　　钟庆转达山魈的话：“各位，这个所谓法师，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是正神，是邪神，是他来组织大家搞传销、结血契，不法收入无可估算！”
　　法师想逃跑，可已经跑不及了。更何况，这是他的家呀。大家都拿起鸡蛋，往法师的脑袋上砸去！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警笛声。原来，是徐亮程提前报了警，说有人冒充法师身份搞传销，搞邪/教。人证物证俱在，法师预计很快就被捉走了……
　　钟庆推了推眼镜。靠着那棵树笑。
　　“你们这杂志社挺有意思，”有个围观的老太太问白琦，“那个年轻人之前在荷花市场送鸡蛋送杂志，挺逗的。小伙子有对象没？我外孙女很漂亮，还有房。”
　　白琦了眼钟庆，他的主编心情不错，周围围了一群人，问他定杂志的事儿。这位钟主编……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男生。
　　“有了，”白琦跟老太太说，“长得跟深更半夜似得那么一个人。”
　　老太太戳在那儿上下看了看白琦，用京腔说：“哟，这么诋毁人对象呢小伙子。是不是你对人家也有意思？你把口罩摘了我看看……哎，得嘞！你长得也不赖啊！抢过来啊！”
　　白琦哈哈笑起来了，把口罩拉回去：“您订份杂志，我就告诉您，我会不会抢不抢？只告诉您。”
　　老太太可太高兴了：“成诶！”
　　钟庆站在那边树下，看老太太眯着眼睛给白琦扫二维码，心想这俩人怎么都笑得那么欢。
　　*
　　“你们跟三皇姑很熟？她真的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山魈把头低低地垂着，眼眶红红的。
　　是日夜。
　　钟庆和白琦，跟化成普通人模样的山魈，一起坐在后海的一间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缥缈的歌声，玻璃窗外走过一波又一波游客，
　　作恶多端的山魈竟显得格外可怜。
　　如果没有三皇姑的名字，可能山魈不会坦白得这么快。它讲，自从上个月在苍延山惹祸后，它愧对三皇姑，就跑出来打工了。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其实它都在煎熬中度过。
　　它在短短的时间里宣扬自己是福神，希望凡人与它结血契，这样，它就能获得更大的信仰之力了。
　　彭天是受害者之一，因为他本身就频繁请家仙上身，又跟邪神做朋友，染了一身邪气，导致灵魂松动，四分五裂……
　　而其它结契者，目前只是把大笔金额给到了法师，它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开始跟结契者进行深入的交流……就此来看，山魈离开苍延山后，没有犯下比当初更严重的人命案。
　　“法师拿了那么多钱，你能得到多少？”钟庆不由地问。
　　“0.1%，”山魈默默说，“法师说他买鸡蛋的运营成本很大，不够日常开支，老实说，我好几天舍不得吃早饭了。”
　　钟庆：……“你这个神，怎么混得比民工还惨。”
　　“你知道他一套四合院值多少钱吗？”
　　山魈默默摇了摇头。
　　“对了，为什么彭天说你住银锭桥下啊？”钟庆又问。
　　“刚开始来嘛，还没有中介帮我的时候，我很穷、很苦，没什么钱，听说穷人都会睡桥下，我就睡到桥下了……”
　　“呜呜呜，做北漂真的好苦。”山魈抹了一把眼泪。
　　钟庆：……
　　它混得太惨了，睡桥洞，搞传销……之前那年轻人还想找他求个职场运，求什么求……
　　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知识的神，的确应该回老家，去山上呆着，哪怕三皇姑都会让它免于饥寒交迫呀？！
　　知识，真的太重要了！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不知是谁点了一首《成都》，那民谣歌手淡淡地唱着，伤感的山魈留下了眼泪，就被一众阴差带走了。作为一个失败的北漂，它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钟庆给自己又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喝，徐亮程要回家码字，而白琦陪着他，没怎么说话。
　　“这个冰茶还不错，我以为酒吧不会有好喝的饮料呢。”几口下肚后，钟庆发出由衷的感叹。
　　长岛冰茶酸酸甜甜的，里面还有冰块，没有普通饮料让人觉得甜得发腻的感觉。甚是清爽。钟庆很是喜欢。
　　白琦：？？“这不是饮料，这是酒。”
　　钟庆皱眉头：“怎么可能呢？我酒量很差，你看我现在都没有晕。”
　　白琦：“你没有发现，你看我的眼睛在发直吗？”
　　钟庆忽然把眼睛睁大：“学长你怎么来了。哇，学长你没死哦。”
　　白琦：……
　　白琦无奈地摇摇头，他绕到钟庆座位旁边，屈身把他抱起来，离开了小酒吧。
　　钟庆就算喝多了也不老实，他歪了脑袋伸出一只手，怔怔地触碰了一下白琦的眉眼，才小声说：“如果喝一些酒就能看见你，酒还真是有好处。怪不得这世上会有酒鬼。”
　　白琦的眼底一时间涌动了很复杂的情绪，他想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刘平之呢？”
　　钟庆好像不太明白的样子：“谁是刘平之……”
　　白琦：“就是那个长得黑咕隆咚的……”
　　钟庆：“眼镜有好几千瓦的那个？”
　　白琦：“……算了。”
　　即便是深夜，后海也飘荡着袅袅歌声。丝缕寒气带着彩色的光芒，有一种不真实的美。钟庆又小声叫了句：“学长。”
　　“学长，我那会儿觉得，你的心里有一口废井。”
　　“废井？”
　　“嗯，你不是成天冷冰冰的吗。你心里面有一口废井，幽黑看不见光，是谁都会害怕的那种。”
　　“但我觉得这井很好。那会儿，我每天都想凑过去，往井里头看，水里面有我的影子啊，还有亮晶晶的星星呢。”
　　钟庆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白琦的后背上有了均匀的呼吸。
　　不多时，两个人就出现在亦庄办公室了。白琦把钟庆放到床上，那些鬼员工也回地府睡觉了，他自己围着办公室转了转。
　　小男生把这里打理得很好，地面干干净净，摆放物井井有条。可能按照姬昌的指挥，还放了许多风水镇物。
　　白琦的目光落到了钟庆的书架上。
　　其中一样东西他很熟悉，是钟庆搬家时，朝他讨的搬家礼，一枚刻着他头像的地府银行官方监制冥币。他还记得钟庆拿到礼物时的样子，有点嫌弃，但嘴上还说好喜欢。
　　他还有不计其数这样的冥币。只是钟庆还活着，根本用不到。
　　另一样东西……白琦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能看出主人很在乎这个笔记本，虽然纸张和封皮都带着黄旧，但每页都很平整，舍不得磕到、落灰，甚至可能隔段时间还会擦一擦灰尘。他指尖一滞，掀开第一页。清幽的月光照在一行字上：
　　“搬家快乐，小庆。——柏寒”
　　那是再寻常不见的圆珠笔印记，因为时间久了，油墨浸润在纸上面，有一点点的洇了。白琦翻开下一页，是当年钟庆很稚嫩的字体。
　　“可你为什么走了呢，寒哥。——小庆。”这页带着一些水渍。
　　再往后一页，是钟庆更成熟的字体了。
　　“他太像你了，该怎么办呢寒哥。——小庆。”所署日期，是他们一起去故宫看貔貅那天。
　　白琦把笔记本合上，看看熟睡的钟庆：“是真没想到你会一直留着它。”
　　他走到房间边，把吹着冷风的窗户关上，又给钟庆掖了掖被子，坐了挺久挺久，才悄然离去。
　　却没有想到，钟庆在他门关上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笔记本上，只要是“小庆”的字都是他从石市回来现写的。还拿矿泉水洒了洒。
　　*
　　《感谢信》
　　To 亲爱的《灵感》杂志：
　　我是国家认证工美大师金唯，证件号8776690，今天特意给《灵感》杂志发来感谢信。我要感谢两件事，第一件是《灵感》指导了我的工艺作品貔貅，还教导了我不要随便请狐仙。第二件事，是《灵感》救了我朋友一命。《灵感》杂志不仅有开拓进取的科研精神，更有把读者命运放在心头的新时代媒体人精神……
　　杂志社群：
　　编辑A：链接
　　编辑A：？？？《灵感》，这不是钟庆杂志吗，@金唯，不就是@苏京有一次拉进来的那位大师吗？
　　编辑B：金大师？感谢信？还上热搜了？这是认真的吗？
　　编辑A：没错，我刚才阅读全文，就是金大师……
　　金唯：是我，我还在群里呢……《灵感》杂志真的很厉害。顺便一提，他们杂志给我算了个命来着，要我前天必须早点睡，睡觉盖好被。真的是这样，那天突然降温了，很多人没有盖好被，得了重感冒。我也按照他们算命说的，去买了咸鸭蛋，卖咸鸭蛋的人就剩最后一筐了，本来有个歌手要买，但我想起来命运的问题坚持不让步，成功买到了鸭蛋。
　　@钟主编，我没有影响到你的红鸾星吧？
　　@钟主编，我猜是不是你和红鸾星昨天去小酒吧了，这个歌手如果吃了咸鸭蛋，就会嗓子痛，就会影响你们的气氛，这红鸾星就跑了。
　　编辑A：什么乱七八糟的……金大师没别盗号吧？对了，钟庆最近招聘情况怎么样啊？我看他上次招聘也上了热搜。但是话术太奇怪了，不太好招吧？
　　徐亮程：这感谢信当然是认真的了。我过去上班了，我们公司，实力真的很强很强。
　　金唯：很强+1
　　编辑ABC：………………
　　不等旧杂志社同仁感叹《灵感》实力到底强到什么地步，又一封感谢信惊呆了所有人。
　　这封感谢信，是感谢者用一字一字真诚地手写下来，发在网上的。
　　写信人自称是“尚小班”生前的女友，尚小班跟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成了男女朋友。可是尚小班一直被妈妈鄙视，小时候学习不好，长大后也没有好工作，说他是付不起的阿斗。在一次吵闹中，尚小班意外被妈妈给打死了……
　　可女友一直深爱着尚小班，想念着他的男友，成日以泪洗面，无法解脱。
　　昨天晚上，她突然梦见了尚小班！尚小班自称在《灵感》杂志工作，因为前两天在帮人捉魂魄时有功（捉得又快又准），被提前评为了本季度的优秀员工，所以特批准奖励回家探亲一次。
　　在她的梦里，尚小班一表鬼才，谈吐有礼，而且充满了职场鬼的自信，他说他一定会好好工作，多做标兵，多多来看她！
　　女友醒来后深受触动，她醒来后从网上一查，果真看到不久前《灵感》的招聘信息。她有理由相信，这一切不是虚假的梦，而是真实的！
　　她特别感谢《灵感》给了男友一次就业机会，还能让他成为优秀鬼才，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太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是他一生的缺憾，现在终于有了喜欢的事，可以实现自己的鬼生价值了。
　　*
　　经过了一次团队合作，钟庆他们收获颇丰。除了金唯的感谢信给他们带来一批读者外，三皇姑也按照之前的通缉奖赏，给他们一笔不菲的奖金。
　　因为邪神事件，彭天意识到正确拜神的重要性，同时提出了一个需求：能不能出一个选题，列举邪神的特点，还有正确拜神、高效率拜神的有效步骤？
　　钟庆本来也打算做这种文章，这正符合灵感集团精神文明建设的需求，他可以把它放在本期杂志的头条，名字简单粗暴，就叫“高效拜神，敢为人先”。
　　这篇文章内容颇复杂，正好由员工们群策群力完成。
　　首先，员工需要搞明白当今世上现存的编制外邪神性格特点，出没区域，拜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其次是正神调研。长久以来，各位伟大正神只吃香火，其实，每个神都有自己独特的爱好习惯……可是信众无从知道。基于此，杂志员工可以从正面侧面去打听这些正神，了解他们真正的喜好是什么，到底想要烧什么。这样，信众就算拜正神，也能更讨正神喜欢，事半功倍啦。
　　简言之，就是因为信众给正神更好的福利，从而也提高了正神的工作效率。
　　因为杂志现在卖得不错了，很大一部分正神也愿意接受采访调研了。这些鬼员工本来就很八卦，对做这个选题充满了期待。徐亮程又一次进行了员工采访培训，他们就争相出发，去天涯海角四处搞采访了。
　　短短几天，钟庆的邮箱就飞来各地鬼员工的邮件，他们干劲十足，投稿分外踊跃。可能因为连他们都觉得这个选题吸引人，写稿效率比钟庆在《已倒》杂志见识过的实习生都要高。
　　不过，拿到稿件后也不可能立即出刊，钟庆决定先交给一部分对《灵感》感兴趣的人看，让他们测试，这样拜神是否真的更有效果。
　　这部分人从微博粉丝、从杂志订阅者中筛选，还交给了他们详细的反馈表格。内容包括何时烧了贡品，有没有规范地念台词，神灵是否对他们有反馈。
　　刘月月是朱确公司的秘书。
　　这天，老板喊她打印个文件，老板看了看，就放到一边，说是太忙了，以后抽时间就去测。
　　作为一个秘书，她了解老板以前不在这里办公，而是在亦庄某办公楼一个叫做《灵感》的杂志社对面，经历重重之后，老板才又搬办公室的。
　　老板忙了一会儿工作，又拿起这个文件，发出由衷的感叹： “……强者恐怖如斯。”
　　刘月月当时就懵了，老板已经很会赚钱了，又骄傲，他还会说谁是强者呢？
　　这天，老板跟家人有聚会，就提前下班了。刘月月在收拾朱确办公桌的时候，又看到这份文件。
　　她实在是好奇到了极点，才拿起这张A4纸看了看。这文件也不知道是谁发给老板的，反正不是机密文件。
　　封面是：
　　【各路神仙祭拜指南】
　　目录
　　冥王……
　　玉皇大帝……
　　雷祖……
　　三台星君……
　　……
　　刘月月当时很懵，就这个玩意儿，能让老板发出这种感慨吗？
　　她翻着翻着，翻到了送子观音一页。
　　【送子观音】
　　与众人知道的常识相反，送子观音其实是个思想非常前卫的辣妈。她的确有很多孩子，如果你为她烧奶瓶、烧娃娃衣，其实并没有真正烧到她的心里。
　　她认为：一个母亲只有先成为快乐的母亲，才能够拥有快乐的孩子。比起这些娃娃类的祭祀品，她更喜欢辣妈的祭祀品。
　　在祭拜的时候，也不要千篇一律地说：我想为家族传宗接代，我想给生儿子，我会做个好妈妈。这甚至会造成她的反感：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传宗接代？
　　妈妈们大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拜神，就直接说：我想要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可能会累，也可能会后悔，但我知道要孩子是我正确的决定。
　　刘月月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写。
　　她跟老公的确想要孩子，四五年来都没要上，确实，她也拜过送子观音，难道一直没有用，是因为搞错了方法？？？
　　她用手机拍下文件照片，一方面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去了商场，开展一通大采购。
　　深夜，刘月月跪坐在客厅，把她的老公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呢？”
　　刘月月：“我试试正确求子。”
　　老公：？？？
　　谁告诉你，拜送子观音要烧Gucci小皮衣、阿玛尼唇釉、洒海蓝之谜面霜的？
　　刘月月对着观音像磕了一头，表情真挚地说：“我没想着传宗接代，是真的想要个孩子。我从小喜欢玩娃娃，特别是女娃娃，我也不会做什么自我奉献和牺牲的母亲，养育孩子是两个人一起的事。如果以后猪队友不靠谱，我就踹他，调|教他，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孩子爸。”
　　老公：？？？？？？？


第33章 第一次当神，不太熟练，怎么办……
　　刘月月她老公对她的行为十分之不理解。他是一个上市公司老板, 本来想要媳妇做全职太太的，但老婆非想要体验人生，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做秘书。
　　这怎么一回来脑子还不好使了。
　　“你以前是怎么拜的？”他问。
　　“以前我会说, 给你们老张家生个大胖小子。”
　　“对嘛。”张发祥说。
　　“对个屁，现在菩萨都知道不能这么办了。我最重要的使命能是传宗接代吗？”刘月月一脸的拒绝，“拜菩萨, 得符合这个菩萨的三观。人家菩萨都心疼我们女子。”
　　张发祥：“那按你这么说的话，拜所有神仙前，都得知道神仙在想什么？否则三观不一，神仙也不搭理？”
　　“是啊。”刘月月把手机给老公看，“这里有更多神仙的爱好，你瞧瞧有没有想拜的。”
　　老公翻到财神那页。
　　【赵公明】
　　因为拜财神的人太多了，导致赵公明神仙每天都会接到大量的需求, 信众的竞争压力很大。对于这种现象，建议大家这样处理：
　　烧贡品的时候顺便烧一页文章，内容是自己对财富的理念（3000字为佳），如果有投资计划书、商业计划书, 一并捎给财神为佳。
　　同时，财神对金融财会知识很感兴趣, 给他烧一烧有独特观点的财经评论文章，兴许能够得到他的青睐。
　　大家拜他的时候，一定要反复强调如下观点：有钱并不能使鬼推磨，货币只是我们用于交易的工具，钱不是万能的, 我们更要在乎自己的精神世界和劳动价值, 要努力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当然，求大财找赵公明, 如果是普通小财，大家可以购买我杂志社的风水周边“貔貅金块”。
　　刘月月他老公：……好奇怪，似乎又有道理。
　　“……睡觉吧。”
　　夫妻俩怀着复杂的情绪睡觉了。刘月月老公心想，总之，先假装不相信，明天就悄悄把商业计划书烧给财神试试。
　　不曾想，刘月月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眉清目秀，穿着小皮衣的女士，端坐在她的面前，旁边围了一堆吵吵闹闹的小孩子。
　　“刘月月……我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信众，听到过各种各样的祈祷，但唯有你，讲的话最得我心。”
　　“赐你一个女娃娃吧，你一定要记住你当初承诺的事，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你也要帮我多多宣传，世间女子，都应该有你今晚那样的想法才对。”
　　刘月月在梦里疯狂地点头。
　　她明白这位是送子观音，连在梦里都抵挡不住对她的崇拜，忍不住双膝一软，又要下跪。却不想，她被扶住了：
　　“罢了，都说做母亲也是受大苦难，也便成佛了。既然都是佛，又何必你跪我，我跪你。只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
　　送子观音声音清越，回荡着渺茫的声响。刘月月不由俯首倾听：“请您指示。”
　　“可以告诉信众，不要再烧唇釉了，我今天发现，如果大家都烧唇釉，我又没提前试过色，怕拿到不好看的。”
　　刘月月：“……好，烧防晒霜行吗？就算您用不了，还可以送人。”
　　送子观音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跟朋友敏感肌比较多，毕竟在天上，风大……”
　　*
　　这天上班，钟庆的邮箱就收到一封邮件，是用户反馈表。他当时觉得奇怪，这个邮箱不是他的“已发送邮件用户”，是个陌生号。点开一看，才看到是刘月月的邮件，这个刘月月自称从老板的桌子上看到了这个拜神技巧，就回去试了试，她说目前也没测出怀孕，因为HCG值不会一上来那么大，但是昨天晚上的梦很真实，她迫不及待要反馈一下。
　　钟庆建文档记录：“更正：送子观音的爱好，把‘唇釉’改成防晒霜。”
　　他心想，也许很多神仙跟送子观音一样，爱好时不时的会变，比如这阵子香火吃多了，有点烦，就想多要点鲜花果蔬呢。到时候最好还是有个即时更改的小程序或者官网，大家可以随时查阅、更新，看神仙有什么新动向了。
　　这些神仙流传在世间的经文也老了，或者需要改编成白话文的，他还可以开辟一个“审校修改”业务，神仙可以写新的经文，交给他润色以后发在网上，流传下去。以后如果神仙的香火多了，需要给他一部分抽成。
　　郑米米：……
　　“我觉得你越来越像文曲星君了。他以前就会想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钟庆：“嗯，郑米米，我想问你个事儿。”
　　郑米米：“问白琦的？”
　　钟庆：“十多年前，他……”
　　郑米米：“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算了。”钟庆说，“我知道了。”
　　自从白琦那天晚上在他的办公室，看他的笔记本，说出那句“是真没想到你会一直留着它”，他便清清楚楚地明白，白琦就是学长，而且白总也没有忘记那段经历。可为什么他非要瞒着，钟庆大概也明白。
　　他只是轻轻点开白琦的微信对话框，发一个小小的笑脸。
　　“^-^领导，我在写祭拜指南。问下你会喜欢什么礼物呀？”
　　白琦秒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都行吧？”
　　“八卦一下，文曲星君以前送给你过什么东西，你很喜欢吗？”
　　他以为白琦不会回，没想到他依然回得很快：“他只要老老实实，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我就很喜欢了。”
　　“^-^那我也不能在杂志上写‘烧一个老老实实的文曲星君’。”钟庆嘟哝。
　　白琦：“你写‘书’。我喜欢看书。”
　　钟庆挂了电话，就去从网购商店找最近的畅销书。心想着，到时让徐亮程帮忙烧下去。记得柏寒当初虽然不明说，也喜欢逛图书馆。
　　是不是他就是因为文曲星君很会写东西，就这么喜欢他哇。
　　他一边琢磨一边看邮箱，发现跟刘月月一样更正神仙喜好的还不少，照这个速度下去，《灵感》的死忠读者也会越来越多，神仙们也会越来越感谢这本杂志吧。
　　*
　　又是一次员工会议，这次由徐亮程给大家主持。
　　这天是神公刘平之入职的第一天，他本身有天眼，一一跟鬼员工握手。
　　徐亮程看到刘平之后特别激动：“以前我们杂志社一听说要来新人，我们都问是男的女的。然而在《灵感》集团，我们都会问是活的死的……”
　　刘平之同样激动：“我从来没去过活人比死人还少的公司……”
　　他们今天还开了关于“正神与民间神”的选题交流会，大家都从各地采风回来了，反馈也收了许多了，大家仍需要深入探讨一下。
　　聊着聊着，员工邱柯忽然举手，他说，在这次出差家乡的调研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让他觉得比较奇葩的事，让大家一起帮忙出出主意。
　　所有员工顿时竖起耳朵。
　　他很认真地说，他们家乡的人最近也喜欢拜财神，有赵公明，也有五通神之类的俗神，也有貔貅这样的正统妖怪，但是还有……还有……
　　他忽然羞涩、扭捏，连青白的鬼脸都变得有些红了……
　　“还有，还有，我自己。”
　　邱柯这只鬼磕磕巴巴地说完，吐了一口老血。
　　“我也没想到，哎，我也不想要，可乡亲非得这样，哎呀。”又一口血。
　　所有人顿时：…………
　　“？？？？为什么要拜你呢？”
　　邱柯虽然长得不怎么高，但有模有样的，他轻咳了咳，理了理身上的西装，也很尴尬地解释：“我生前财运很好，赚了很多钱。你们现在去网上找，还能看到我的公司，是个挺出名的公司。”
　　大家一搜就认出来了：原来是知名猫粮公司猫猫咖公司的总经理！一开始是本土小企业，突然做大做强，还做出了跨境电商，猫粮营销全球。关于他生前的报道太多了，而且介乎没有差评，他是去年出车祸死的。
　　邱柯：“我是个孤儿，也没有结婚。赚了几个亿后啊，我还是住小出租屋。我把所有钱都捐给故乡，捐给贫困山区，捐给孤儿院。所以，父老乡亲可谓是太信赖我、崇敬我了，我生前就叫我是活财神。”
　　钟庆敬佩地点点头，没想到员工里还有这么出色这么正能量的人。
　　邱柯：“我这回回故乡才知道，原来，我去世后，当地人直接给我修了个祠，雕了个泥像，把我当财神拜。说是只要拜拜我，就能富裕有好运，而且说我善良正直，一定会庇佑乡亲脱贫。”
　　钟庆点点头，没想到自己员工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而且虽然邱柯看着很有钱，但是透着一种淳朴的气息，特别善良。
　　民间也偶发这样的行为，谁给当地带来了巨大的贡献，会被人修祠……差不多就和大学里大家拜拜学霸，希望能考及格，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不由问：“你这么优秀的人，就算投胎也能投个好胎了，怎么想着来做杂志啊？”
　　邱柯：“谁都不知道，我最大的爱好是文学呢……”
　　话锋一转，邱柯回归主题，“其实这件事不太重要，主要是我家乡人对我的这种崇拜，好像冲击到了对另一个神灵的信仰。那个神灵就不太高兴，还想降下惩罚呢。连他的信徒也都被他启示了，想要搞事。”
　　“怎么办呀老板？”邱柯巴巴地说完，“我跟乡亲说别拜我吧，也挺奇怪。跟另一个神灵说大度点儿吧，那就更奇怪了。关键是那个神灵的名字，我也第一次听说，挺不熟的。”
　　*
　　一天后，《灵感》公司全员都出现在洛市南邙村采风。钟庆没有和白琦商量，直接率队来的。
　　南邙村邱祠外，两拨老者正在吵架。
　　一拨带头人头发花白，手里提着一兜子土特产贡品：“我们拜我们的神，你们管得着吗？”
　　另一拨带头人是个中年男人：“关键你们这人，就不是神啊？！你们成天拜这什么邱神求财，我们的游光神也是求财的，他获得的念力相应就少了。光拜伪神不拜咱的传统神，这传统神灵也会生气啊！”
　　游光？灵感杂志社同仁都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
　　“你们那游光神，我看也没为家乡带来啥贡献。反而是邱神，他生前让我女儿上了大学，让我儿子上班不用走土路，还给人修了那么多养鸡场。你说到底哪个神是神？”
　　“谢谢！谢谢！”邱柯站在老者身边感谢着。
　　钟庆发现，每当有人赞颂他一次，邱柯的灵魂身体，竟然真的会多出一缕白光。
　　“不如这样吧，我请来我的游光神，你请来你的邱神，咱们来看看，到底哪个神能显灵？如果谁输了，就彻底砸碎谁的神像！”那边的人嚷嚷着。
　　“这……”老人犯了难。其实，他在心里也不相信邱神存在。他们说是拜神，其实更多在寄托怀念，怀念这个对故乡带来重大贡献的善良人啊。
　　“算了吧，”邱柯有点心疼。“钟庆，你能不能劝劝乡亲，不比了，就算没有神像，我以后也会经常回来，在这里保护乡亲的。”
　　“那不行。”钟庆开口。
　　他拿出刚从地府得到的资料，给邱柯看。那是一个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有邪佞气息的魂灵，他的眼神如同死水，他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钟庆伸出手，点了点手机：“你要让家乡人信这玩意儿么？”
　　邱柯扭扭捏捏：“啊……这……太不好意思了，的确信我比较好。”
　　钟庆走到两波乡亲们的中间说：“比吧，邱神一定能显灵。”
　　邱柯瑟缩地往前站了站：“行，行，怪不好意思的啊就是。”
　　*
　　《第一次当神，不太熟练，怎么办……》
　　《我该如何鼓励和支持刚刚成为神灵的同事》
　　《当遇见邪神耀武扬威，我们默默请出了同事：谁还不认识几个神咋滴》
　　——以上内容均在后来见自《灵感》第4期《神啊！》
　　*
　　……在钟庆说出“比吧，邱神一定能显灵”之后，所有乡亲都看向这个陌生人。
　　这陌生人长得颇秀气斯文，还带着一副眼镜，他虽然说得轻松，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看玩笑。
　　邱神这边的乡亲窃窃私语，拉过钟庆问：“你谁呀？你来添什么乱子呢？”
　　钟庆还未开口，徐亮程替他答：“你们放心吧，我们说话肯定靠谱，没有问题的。”
　　那边游光的信众反而激动了：“好好好，只要你们那边有人说能行，咱们就比，说话算话，谁输了，就把谁的神像砸了！”
　　钟庆这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们这边的乡亲顿时跺脚：“哎呀，乱来，太乱来了……”谁知道这个邱神会不会来啊，他们刚供上啊，成没什神还说不定呢……
　　不顾这边的兵荒马乱，游光那边已经开始请神了。
　　那场面颇为浩大，就像钟庆参加过的无数次请神仪式一样，请神者脸画图腾，带羽毛发冠，又唱又跳，只把那三昧火光烧得通了天。在场人观摩，无不震撼，更恰是到最后，阴风起，烟气飘渺，火光更旺，约那么十分钟后，游光的信众高呼：“游光来了！来了！神来了！”
　　钟庆眯眼一眼，发现对面烟雾中有一个缥缈的身形……不，共有8个，各个身材一米九，虽然凡人不能看见，但他能辨别出邪神浓眉大眼、昂胸挺头的样子。
　　真是蔚为壮观啊。
　　游光那边道：“好了，轮到你们请……噗，那个邱神了。”他们连说出邱神的名字都觉得搞笑。
　　乡亲们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钟庆。且不说这个邱柯并不是传统神灵，大家从来没有用这样夸张的仪式祭奠他。更何况大家都是普通乡亲，只是感恩邱柯生前的照拂。
　　所有的目光汇聚在钟庆身上，钟庆开口道：“好的，邱神，你出来吧。”
　　游光那边：“？？？就这？”
　　乡亲们：“？？？？什么？没有什么仪式吗？”
　　钟庆：“咱现代神讲究个节能高效。”
　　所有人：……
　　钟庆这时不由心想，要是上个月，打死他都做不来这么尴尬的事。可能跟白琦混久了，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嚣张做事了……
　　他话音一落，邱柯就又开始扭捏。
　　他以前给老家修过路、修过桥、盖过房，每次都需要出席剪彩，被记者拍照采访，已经熟悉与了然。可这是他第一回要……以神的形态……出场。还怪不好意思的。
　　一众同事都在鼓励邱柯：“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当个神嘛，很简单寻常的事，你没必要害羞。”
　　“那个游光一看就不正经，虽然资历比你老，但是差你这个新神远了去了，秒了他。”
　　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这些都是安慰而已。邱柯畏畏缩缩，眼睛都不敢看前头，单手不自信地搓着自己的西装角，比对面的那个游光8人看上去更像邪神。
　　可是因为大家一直在鼓励他，邱柯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那本神我……待会儿就小小显个灵吧。”
　　钟庆：“好了，来了。”
　　乡亲们面面相觑：来了什么来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钟庆：“不是所有神出场都要什么刮风、下雨、烧火这种震慑。我说过的，我们邱神本质朴素，不讲排场，节能减排，说来就来了。”
　　乡亲们：……真的假的。
　　游光那边：？？？你们没用就是没用，还要找借口？
　　那么首先进行第一层比试，就是显神迹了。
　　游光那边可能被钟庆的“节能减排”扎了心，这次没怎么做夸张复杂的仪式，而是念了不太长的一段祷文。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香烟沉沉，游光降临……”
　　“游光显神迹，赐我好福气……”
　　说罢，那位请神的人，看向这边：“游光神表示，今天赐大福于我们。凡叩谢游光者，都会根据信念力量，当场获得财富！”
　　钟庆正在纳闷，这怎么能当场获得财富？
　　就看到对面人感恩戴德地匍匐在地，开始跪拜：“游光神赐福，赐福于我……”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对面人的手机纷纷响起：
　　“支付宝到账100元”
　　“支付宝到账500元”
　　“支付宝到账800元”
　　……
　　这也太令人吃惊了？！怎么做到的？！
　　钟庆这边人面面相觑，连鬼同事们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无论是活着还是死着，一生都没有听说过这么灵验的拜神求财啊！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对面那群人服饰、配饰都价值不菲。特别是为首者，穿着一身阿玛尼，带着金表，在这平凡的乡间算是屈指可数的富人了。
　　乡亲们又把目光投向钟庆。
　　邱柯：……
　　“这我真不行，真不行。”
　　“也许你以后就行了！！”无数个鬼魂鼓励他。“刚做神，不熟悉。”
　　“不行，就是赵公明也做不到这样啊！”采访过赵公明的鬼插话
　　钟庆闻言，心内一动，他先低头给地府那边发了个微信，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又抬起头来，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邱神说，短暂的财富增长不够厉害。他可以教大家如何投资、如何经营企业，帮大家长长久久地致富。”
　　所有人：……
　　谁要听你讲投资？再说，谁知道是你说的还是邱神说的？
　　这一part，明显是邱神败了！
　　游光那边得意地大笑着：再比一场，如果你们输了，我们可就砸神像了！
　　钟庆莞尔：“行。”
　　然而邱神这边的乡亲们都着急了，开场就显得没啥水花，刚才又输给对面，下面再搞一次，可就真的完了。
　　虽然他们供奉邱神，一直当成个美好的寄托，也不确信真的有这种神灵的存在，可是乡亲们带着祝福修建好的神像就这么被砸碎了，仍然会很心痛！
　　游光那边的请神者洋洋得意地说：“这回我们比……”
　　钟庆打断他：“不能总是你们这边出规则，该轮到我们出了。”
　　那边只是微顿，就道：“行。”猜那个诡异的什么邱神也没有任何什么用，不可能战胜他们这边吧。
　　钟庆笑笑：“一个正规的神、热爱人间的神，绝不会无功受禄，享受了香火后就不作为。他们一定会有一本账目，记录大家给自己供奉了什么，而他也会有一个预期，什么时候护佑相应的供奉者。就算选择不护佑，也会记录明细，择其它方式把贡品还给供奉者。”
　　邱柯点点头：“对对，我有！”上次回老家起，他发现自己被人供上了，贡品源源不绝地烧到他周围，他就特别不好意思，东家送的香烛、西家送的花朵，全部记录在册。他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不可能收了东西就不管的。
　　钟庆也明白他一定会这样。
　　地府的所有神也是这样，像之前的读者徐冬冬看了《灵感》杂志，给门神大爷烧了什么牌子的香、多少个元宝、多少件衣服，大爷都牢牢记住了。
　　游光那边：……
　　邱柯掏出了个小本本。钟庆说：“邱神要我替他带话，你们听这个明细对不对：
　　“10月3日晚8点，王村李婶烧了18根香，她老公王小虎外出打工，想求个平安，也求正常发工资。”
　　“10月5日上午8点，牛村张婶拎了纸别墅来烧，三层的，户型图不错。她孙子在深圳打工，想给孩子求个平安。”
　　“10月7日……喻叔……香烛……给舅舅……”
　　“10月10日……”
　　钟庆一边念，李婶、张婶、喻叔这一行人就激动地跳：“是的是的，我是烧的这些！许了这些愿！”
　　“你怎么知道的？！这也太灵了，我这愿望是在心里许的！”李婶的声音最大。
　　他们这些人的反应，一看就不是编的。
　　李婶甚至还落了眼泪，要知道老公肩负着全家人的生计，他在帝都建筑工地搬砖，她成天担心老公安全，也担心老板不按时发工资。她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拜个什么神，也没有人听她的苦闷心声。正巧乡亲们给邱柯这个人建了个祠，她就随手去拜拜，反正也没什么人，甚至跟邱柯单方面聊了一会儿。
　　她握着钟庆的手，就好像钟庆是神明一样：“谢谢，谢谢，就算邱柯这个人，能力有限，帮不到我，我也感激他把我的心愿这么牢牢地放在心上。”
　　“邱柯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这些都是他说的吗？他真的全都记着啊……”
　　不知不觉间，乡亲们都把邱柯说成了“人”，而忘了曾给他冠名“神”。在他们心中，邱柯就跟生前一样，一直乐呵呵地生活在他们周围，经常给故乡捐钱，抚摸街上跑来跑去的留守儿童的头。
　　至于游光那边：……
　　一群邪神，根本不会有什么花名册。他们贪婪地享受着供奉，只记住是谁给自己供得多，然后看心情给些反馈。什么一把香、一袋橘子，别说根本收不到，就是收到了，也都随手扔到一遍了。
　　他们咳了咳：“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呢？一个神，有用，才是王道。否则就算收了贡品，也记下了，但是不反馈给乡亲，这还叫什么神？”
　　钟庆又笑了。
　　“好吧，你们非要这么算的话，我们列一列两位神灵，都给故乡带来什么好处吧。”
　　游光那边嗤笑：
　　“好。今年流感，我们乡中招率比别处少70%，是因为拜了游光。”
　　“今年，我们李公给游光重新镀了金神像，于是他家的企业经济效益暴增20%……”
　　“上半年，王家……于家……苏家……”
　　“呵呵，你们的业绩呢？”
　　钟庆突然接收到了哗点。
　　“流感？”
　　他冷冷笑了笑：“你们野仲游光8兄弟，一开始本身就是作为疫神而现身的。当年散播大疫，死了上百人，怎么不说呢？”
　　游光那边语结，仿佛真的没料到钟庆这边会扒他们神灵的老底。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没的说，就不要揪着以前的往事不放！你倒是让你们家神灵搞个支付宝到账啊？！”游光那边声音浩大。
　　钟庆看了一眼手机，又冷笑：“普天下的正神，都做不到让信众的支付宝立即到账，你们这个歪门邪道，要我当场来个解说吗？”
　　游光那边还不服气：“你敢说没有？！那是你见识短浅！”
　　“支付宝到账8500元，您的好友‘冥王’向您转账，备注‘工资’。”钟庆的手机响了一声。
　　“支付宝到账5000元，您的好友‘送子观音’向您转账，备注‘感谢费’。”又一声。
　　“这不算！这是我的正常收入！”钟庆又忍不住感慨，“哎呀，送老师还挺大手笔的。”
　　那伙信众：……难道我们还以为那是真正的冥王和送子观音吗？


第34章 借阴债
　　钟庆咳了咳, 才勉强忘掉刚才的转账声音，转而给大家做科普。
　　不只是钟庆，在场的许多人, 特别是邱神阵营的这批人，也是今天第一次明白“野仲游光”是什么。
　　根据地府那边翻出的史料，在古人薛综为张衡的《东京赋》做注时, 就已提出“疫鬼”野仲游光。这是8个鬼构成的小团队，他们常常作乱。
　　不止于此，他们在敦煌手稿《白泽精怪图》也被提到过。地府那边联系了一下妖怪之王白泽，对方说确存在这个不法团伙，只是几百年来都失去了踪迹。
　　这8个鬼引发大疫，带来病气。永建年间，人们为了确保自己不生病, 还会带上手绳，上面绣“游光”二字。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游光的名字逐渐被人忘却，这8个兄弟居然在地方增加信众, 发展势力，硬是把自己包装成神明了。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们, 支付宝转账就怎么了？你不是说这有问题吗？这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我们神灵念力有问题，都明显成这样了？！”游光信众愤怒。
　　“借阴债。”钟庆吐出这几个字。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许多人又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从传统上来说，借阴债有两种，一种是信众向冥界官方借得。如果没有及时偿还, 那么阴间官员就会让人用阳间钱来填补这个窟窿, 这就导致阳间富又转贫，家道中落。
　　至于另一种, 则是向邪神、向鬼怪借债。
　　这一种实际上最为可怕，因为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冥界好歹还算官方银行，可你朝邪神鬼怪借钱，先不说有没有高利贷，如果没偿上，那得是用更多的阳寿、健康、运道来弥补的。
　　“你说我们是朝游光借阴债，又有什么证据？”那边高呼着。
　　“明明是我们自己获得的！”
　　“就是，我们又没有签什么借条！你看到我们签借条了？”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他扬起手来，慷慨激昂地挥舞着，手腕上的金表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什么借阴债吗？他们根本没听过。觉得一定是钟庆在胡搅蛮缠了！今天这个斗法，明显就是他们胜利，对方在找借口啊。
　　几乎是刹那间。
　　天空乌云密布，遮蔽了光亮。潮闷气息扑涌而来。神祠外的槐树像附了魔一样狂舞着……一道惊雷瞬间劈下！那种诡异的光影，甚至使得每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游光神怒了！”
　　“游光神显灵了！”
　　“对面，收回你们的话！”
　　“触怒了神灵，你们都要不得好死！”
　　两边的乡亲们都开始慌乱，特别是邱神这边！
　　“怎么办？”
　　钟庆看到，对面的8只野仲游光，突然把体积变得巨大，黑压压的身形暴涨，凡人看不到，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从嘴角流下涎水……！
　　“轰！”一棵槐树被劈中，在人们的尖叫声里，轰然倒下。
　　“轰！”又一道雷撕裂了云朵的缝隙，正要以万钧之势劈向他们这边的人群，谁也来不及阻挡之时……
　　一道耀眼的亮光骤然出现！它速度之快，亮度之高，一时让钟庆他们睁不开眼，这道亮光就像一面盾牌一样，结结实实地抗住了那道诡异又有威力的雷。
　　爆裂声让人震耳欲聋，等人视线恢复，钟庆和他的同事们把目光投了过去，才对着面前的场景哑然。
　　是邱柯竟然也庞大了数倍，他身体爆发出白色的光焰，抵着那道雷，但本人仍很羞赧地说了句：
　　“来都来了，本神也小小地显个灵吧……”
　　“哇！”
　　“邱神显灵啦！”
　　这边的乡亲也意料到是怎么一回事，发出了欢呼声。钟庆瞬间被感动了，明明渺小的、怯懦的神灵，为了保护乡亲，爆发了自己的能量。
　　邱柯很礼貌：“谢谢，谢谢，第一次显灵，没有经验，不太熟悉。”
　　钟庆：……这位神还怪诚恳的呢。
　　游光那边冷哼道：“呵，小小野神，不成气候，估计是爆发出所有的灵力了吧。我们游光大神有大量……”
　　紧接着……突然一声声诡异的女音，从对面开始报账。
　　“支付宝扣款2000元……”
　　“支付宝扣款580元……”
　　“支付宝扣款90000元……”
　　游光那边的人掏出手机：？？？
　　其他人：？？？
　　野仲游光那8位也惊慌失措，收起了雷，各个相望！
　　正在此时，钟庆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因为野仲游光涉及阴间非法高利贷业务，阴间经济部门特此展开排查、收缴，紧急清算了这笔债务……所以你们的款就退回了。”
　　那声音冷然、悠远，带着淡淡的鄙视。不等回头，那颀长的身形已经站到钟庆身边，带着一股霜雪般的气息。
　　所有人瞬间一蒙：？？？什么？
　　白琦又说：“你们每个人应该扣得都比之前多，除了刚才的支付宝到账外，还有以前拜来的款项，都一并扣走了。”
　　钟庆怔了一下，看到白琦，笑。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白琦似是没见过钟庆这样用亲昵的声音和自己说话，有一瞬，疑惑从他的眉宇间显现，但很快隐没。
　　“你最近处理事情，为什么都不叫我了？”白琦看着钟庆的眼睛。
　　钟庆摇摇头，躲避了片刻：“没事啊白总，是我觉得我跟同事就可以了，用不上你帮忙。”
　　白琦没有说话，还在看着他。
　　钟庆又是笑笑：“你别多想。”
　　不等他们这边交流完，对面又有人崩溃地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上长奇怪的东西？”
　　“好痒！我胳膊上也在冒东西！”
　　不是所有人的身上都在冒。只有个别几人，特别是穿着短袖的，刚才叫嚣得最厉害那些人。他们把袖子挽起来，或者挠脖子。
　　从他们原本光洁的皮肤表面下，隐隐透出来一块又一块圆形的红斑……
　　其他人不由离他们站得远了一些。他们表情嫌恶，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东西。又担心自己也会起，满脸焦虑地撩开袖子，生怕皮肤下也会涌动同样的痒意。
　　“邱神，邱神救我！”有的人抓着自己，不顾体面地往这边跑过来拜，“是不是邱神的惩罚，原谅我吧！”
　　“咦惹……我才不会搞这种东西。”雷声没了，邱柯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往后退了退。
　　白琦还没有说话，钟庆忽然开口。
　　“这是金钱疮。”
　　“你们不顾神灵邪正，直接借取大量钱财，甚至有人行不义之事，自私自利，唯游光马首是瞻。经过测算，你们许多人目前的存款根本不足以还债，就从健康上面进行抵扣。金钱疮，正是贪财人借阴债会犯的病。”
　　大家一看，果然！那些人身上的红斑，就像一个个的古钱币一样，怪不得叫金钱疮！
　　“啊？！”
　　“这要怎么办？！”
　　“游光神之前没说呀？”
　　“没说，你们就默认那些钱的得来方式堂堂正正吗？自古天上不会轻易掉馅饼，更何况是那么大的馅饼！”
　　“救我！救我！我知错了！我就算还不了钱，我全家还可以一起帮我还呀！”
　　“就是的！我们以后做善事，痛改前非，不就好了！高人，快告诉我们怎么去掉这些斑！”
　　“谁知道拜神，能拜出这个结果？我以后再也不说推翻邱神祠什么之类的鬼话了！”
　　钟庆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了。
　　他说：
　　“有的神，就算历史深厚、岁数大，又有什么用？”
　　“而有的人，虽然只死掉一年，可他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一心向善，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心心念念造福家乡，这难道不比邪神，甚至绝大部分普通神灵、特别是经常无动于衷的神灵，都要优秀吗？”
　　“还有些上圣，高高坐在青云端，慈悲眼望着世间，呵，还不接受《灵感》的采访，在那里摆谱。这样的上圣，是不是还不如生前的邱柯，哪怕修一条路、盖一所学校……”
　　“太可笑了……”
　　他转达邱柯的话：“邱柯说，他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因为乡亲们的念力，让他今天拥有了一些神力。他还是希望故乡人把他当做那个平凡的邱柯，想大家得到幸福的那个邱柯。他会一直看着你们。”
　　“轰”。白琦无声息地推了一掌过去。野仲游光本来就被邱柯克制住，如今先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而后极其狼狈地跪坐在祠堂前。过一会儿，当地的地府工作人员就会率鬼，把这几个作恶的经济罪犯带走。
　　“好简单……”
　　钟庆微微睁大眼睛，而白琦垂首笑了笑。
　　如果是常人驱赶野仲游光，就把麻子、豆子和家人的毛发丢进井里就好了。
　　可是，像冥王、泰山府君、五道将军，天生就是野仲游光的克星，可以轻松镇压住这个团伙了。
　　白琦牵起他手来，准备带同事扬长而去。
　　可那边人还在挠来挠去，邱柯又于心不忍，问钟庆：“老板，他们真要痒一辈子吗？”
　　“不是什么‘金钱疮’，我编的……”钟庆小声说。
　　“以前我见过人长这种东西。游光那边湿气煞气太大，估计还有很多霉菌什么的，他们站了那么久，得了湿疹，随便涂个皮肤药膏就好了。回头让之之去药店买卤米松软膏，挤出来，放到小玻璃瓶里卖给他们，就说是邱神开光过的神药，五百块钱一管，建议多囤，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白琦听见：……
　　*
　　晚上。鬼员工们都去邱祠吸香火了，今天邱祠香火大盛，他们都喊着让同事请客。
　　“了不起了不起，别人家公司问员工构成，都是问：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咱们公司以后问员工构成，就得问：活人多少，死人多少，神仙多少啦！”
　　邱柯恢复了不好意思，但仍然大方地跟同事分香火，看着别人陶陶然地吸，自己呵呵乐。
　　至于钟庆和白琦，他们在村长家就餐。
　　从村长的话语间，钟庆渐渐知道，这个村以前特别穷，是因为邱柯的资助，才脱离了贫困。而拜游光的那一批人是镇里最富的人，估计拜邪神，也拿了很多不义之财，经过这件事后，他们的款都扣了不少，估计会对企业造成重创吧。
　　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钟庆陷入沉思，无论是最近的送鸡蛋结血契“山魈”，还是今天的“野仲游光”，其实都因人的贪婪而来。他们这期杂志，虽然劝导人们正确拜神，又或者抵制邪神，其实都是让人们有正念，不要有邪念。
　　等这期杂志发行，越来越多人会分辨正误，帝都甚至华北的乱象，应该会好许多许多吧？
　　村长：“两位高人，说到这个，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冥府还能借阴债吗？”
　　“啊？”村长怎么也动了这个念头了？
　　钟庆看了一眼摇头的白琦，解释道：“冥府已经很久不做这种事了。”
　　村长：“我猜也是，冥府那么大的地方，肯定不在乎咱们阳间人这点小钱小利，所以干脆不做了。”
　　钟庆心道：那倒不是。大概率是如今信冥府的人太少了，朝冥府借阴债的人也少了，冥界银行干脆就关闭这个稀稀拉拉没什么进账的部门了……
　　翻了一会儿手机，钟庆也好奇：“白总，在《灵宝天尊说禄库受生经》说过，曾经酆都北帝有一棵宝树，种在冥京，下辈子要投胎成人的男男女女，要往宝树上射箭。”
　　“射得东枝，得官爵长寿身。射得南枝，得延寿康健身。
　　射得西枝，得富贵荣华身。射得北枝，得贫穷困苦身。”
　　钟庆的眼神湿漉漉的。他明明方才在村民面前像个成熟的主编，现在却像是朝大人讨问宝贝或者糖果的孩子，好奇地问：“真的有吗？”
　　白琦仅仅以微不可查的表情滞了滞，才道：“以前倒是有一棵，现在没有了。”
　　钟庆没有发觉他的反应。长吁一口气：“太好了，这个制度不公平。”
　　白琦笑：“是，像你这样立定跳远都跳不了一米的，射箭估计什么也射不中……”
　　钟庆连连摇头：“我要是知道有这个制度，会穷尽一生练习射箭的！”
　　白琦温声道：“那要不，重新恢复这个制度？”
　　钟庆看着白琦那张俊美无匹，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脸：……“您不要吓我！您怎么这样啊？！对了，阿文……体育好吗？”
　　白琦偏过头去笑：“你们文人，是不是体力都很差？阿文码字时间久了，都会让我给他揉手指。”
　　钟庆也低头乐。他高中的时候，是真想写完作业就把手给柏寒揉，可是关系还没到，他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一点点像文曲星君。但又不敢想。于是他决定今天不许想。
　　白琦时而站起来给钟庆夹菜，有的小吃，钟庆够不到。
　　最近钟庆没有联系他，他很不习惯，来回看手机，还漏接了郑米米的电话。郑米米说他怪。怪什么怪，神仙一向克制又冷静，不会有出离的举动，白琦冷冰冰地跟郑米米说，我一点点都不想钟庆。
　　两个人今天都很默契地绕过了关于刘平之的一切话题。自然没有看见，刘平之刚在群里欢天喜地说，挣了快一万了。
　　夜晚的星子很亮，南邙村的小菜也很好吃。特别是炸物，无论是小鸡柳还是茄盒，都很酥脆。再浇上一勺番茄汁，酸酸甜甜……白琦一向喜欢美食，又鼓捣钟庆去给他下厨做个番茄牛腩。他的双颊鼓动着。
　　气氛很是愉悦。聊着聊着，村长又提起一件事。
　　“不瞒二位，我一直有个棘手的事……还请二位帮我出出主意吧。”
　　钟庆：“您直说就好。”
　　“就是我们村儿，附近有个庙，供着个活佛，那届活佛去世前，指定了投胎转世的范围和大概人选。”
　　村长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按说我觉得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谁料，有一天，一群人来到我家，跟我说，我那三岁半岁的儿子是活佛，还要接他去庙里。”
　　“这怎么可能呢？”村长说，“我最了解我儿子了，他很平凡的。我当场就跟那些人说，你们重新找人吧，一般不是有好几个备选吗？”
　　“那些人说：没有，我儿子就是唯一的活佛。明天他们还要来接人，这可怎么办呢？”
　　钟庆：……
　　他知道，活佛转世拥有很严密的程序和规矩。不过村长所说的活佛，不见得，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活佛，听上去还怪蛮横，怪不正经的。
　　他跟白琦对视片刻。正巧，听到有个女的大声喊：“村长！村长你儿子又搞事啦！全村的猪都被他放倒啦！”
　　“隔壁的小树也被他砍啦！”
　　“他还往鱼塘里撒尿啦！”
　　“他还把阅读书全撕了扔在大街上啦！”
　　是不是真的活佛，钟庆不确定。他能确定，如果这孩子去做活佛，整个庙都会被这个活佛气死。


第35章 转生台
　　“不可能, 我家儿子怎么可能是活佛呢？谁见过活佛跟猴子一样的呢？”
　　直到第二天上午，村长才把儿子闯下的祸都收拾完。
　　紧接着，过来要孩子进庙的人, 又来了。这群人也没有作和尚打扮，而是各个西装革履的，很态度恭敬地要把儿子接走。
　　村长百思不得其解, 辩解着，脸都涨红了。
　　儿子刚好又把家里碗都摔了，他想打儿子屁股，可一群人死死拦着他：怎么能打活佛屁股呢？！活佛摔什么都不能打呀！
　　他儿子穿着个小T恤，在家里上窜下跳，挺高兴地把沙发罩子扯下来扔地上：“我明天不用上幼儿园了！以后老师找我，都得给我磕头！”
　　村长：……
　　这件事让钟庆想起自己念书时的疑惑, 万一活佛指派了转世，可是父母不想把孩子送走，那该怎么办呢？
　　白琦问钟庆：“在想什么？”
　　钟庆：“如果我小时候被认定是个什么神仙转世，有人来领我了, 我父母会不会让我走。”
　　白琦：“那要看领你的那个人，有多大能耐了。”
　　钟庆轻笑着看他：“你这样的呢？”
　　白琦斜靠在一棵树上, 将长腿懒散地伸直。那张俊美的脸庞被笼在树荫里，表情里有一丝让钟庆估摸不出意思的玩味。
　　他长睫低垂：“嗯，曾经吧，差点领走一个人。当时，我如果要领走他, 满天神佛也挡不住我。”
　　“只是……当时我不得不那样做了。”
　　钟庆思考着。
　　他慢吞吞地咀嚼着他每一个字的意思, 但却又好像听不懂。
　　不及他反应，白琦已经站起身来, 没怎么看钟庆，走到村长身边。
　　“不用多想了。正规活佛转世是拥有严密宗教仪轨，受国家保护和认可。令郎这个吧……不是什么正经活佛。”
　　对面那群人：“你们知道什么？我们就是正规的！”
　　也不知道白琦是心情好还是不太好，他的表情让人捉摸不清。
　　他慢条斯理地说：“正规活佛，在上一任活佛圆寂前，就应该指示和做预兆了。去世后，相关负责人员还要占卜、观湖、报备政府。”
　　“备选活佛，也不只是从一家中确定，而是画出一个大概范围。这些孩子会从小经受宗教熏陶，长大后再次筛选。”
　　“哪能像你们这样，草率选一个，就直接要把孩子带走呢？这跟拐卖儿童也差不多了。”
　　因为白琦说得头头是道，对面愣了一会儿。
　　“你这么懂？不会是编的吧！笑死了，你这说得就好像见过活佛选拔一样。”
　　“见过啊，”白琦淡淡道，“我们是，友情单位。”
　　钟庆心道：嗯嗯。神圣的活佛选拔，就是我们的友情单位领导换届选举。
　　他已经习惯白琦这种表情和口气了，跟对方说：“你们上一任活佛是哪位呢？他的全称是什么呢？”
　　对面那些人看钟庆也不太像无理取闹的，毕恭毕敬对着天空拜了一拜：“是无畏全知的、拥有宇宙至高力量的祝明公，他是我们这边公认活佛……”
　　钟庆：“……什么嘛，宇宙之高能量，公认的，是个民科？”
　　村长一听，也怔住了：“我还以为真是个什么□□之类呢……”
　　钟庆以前也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像以前互联网上有个人号称自己是宇宙公主，建了主页，法相上穿着粉色毛衣，还用PS处理了一圈圣光。还真有上万的人来拜。他微信上也有个所谓的文学皇帝，成天说自己就是下一任诺贝尔奖得主，给自己拉了群。
　　后来，村长跟街道办大妈一起，劝服对方他们这个活佛没有意义，这事情才就此结束。
　　村长儿子还没得到消息，喊自己妈妈给自己磕头，她妈妈揪着他的腿，打了一顿屁股。
　　钟庆：嗯……还好不是活佛，这是要活活把人气死的佛吗。
　　*
　　白琦看着飞速码字的钟庆：“怎么，这件事你也有得写？”
　　“有哇！”钟庆轻松地跟白琦说。
　　【经常有人会想：我是谁的转世，谁又是我的转世？
　　我能不能成神，或者我是不是个神？
　　建议大家不要查，也不要信，提供这种服务的，大概率都是骗子。
　　就算我们灵感集团能查，大家也别查，否则查出来不满意的结果，又能怎么办呢？
　　我们还是得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人生，就像相信自己是父母亲生的一样。我们得平平凡凡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如果还是怀疑自己是个神仙，就老老实实找本刊报备，跟邱神一样接受正统的成神新手培训，不要走上歪路。】
　　白琦忍不住想笑，揉揉钟庆的头发：“你想不想去看转生台，亲自查查那位祝明公投胎去了哪？”
　　“走走走！”钟庆拿起电脑来，“我要去写写写！”
　　白琦带着钟庆上了公交车，来到洛市。
　　在明亮的秋日里，洛市灿烂的金色树荫笼了满街，穿着汉服的小姐姐在街上走来走去，他们抵达伊水。伊水河畔游人如织，到龙门石窟的入门口，白琦领着他走向售票处。
　　钟庆有点摸不到头脑：“我们还得花钱进去？”
　　白琦低声跟售票员说：“两个人，灵感公司的。”
　　那售票员就跟拍出两张正常门票一样拍出来两张工作证：“去吧，离开前把工作证交给门卫就行了。”
　　钟庆：……
　　白琦在钟庆愕然中拿走两张工作证，把其中一个挂在钟庆的脖子上：“河南，特别是洛市这边，古墓多如牛毛，要有几十万座。”
　　“因为客户太多了，所以这边是灵感集团的第一大分公司。”
　　钟庆怀着复杂的心情跟白琦走进龙门石窟，他们路过万佛洞、宾阳南洞。17米高的卢舍那大佛用悲悯眼神看着世人，千年来，它就用如此表情，静默地护佑着人们了。那一瞬间钟庆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在所有人都合十、叩拜的时候，白琦对着大佛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就像是……又在和友情单位领导打招呼。
　　“走了，”白琦揽过钟庆来，后者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两只莲花雪糕，白琦一只，钟庆一只。
　　白琦颇好笑地接过雪糕，看到钟庆用小口小口斯文地吃着。又是喉结滚动。
　　于是白琦也在钟庆的震惊眼神中，做出一个属于柏寒才会有的幼稚动作。他冲着卢舍那大佛扬扬雪糕，挑了挑眉毛说：“你没有。”
　　这氛围实在让钟庆太熟悉了，熟悉地想要落泪。白琦也很默契地没有提什么刘平之，什么也没提。
　　他们就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一个个阳光明媚的放学后。
　　过桥，走到龙门石窟西山尽头，游人才明显少了许多。白琦拉着钟庆上了山，来到山上一处小亭子上。
　　在树木掩映间，钟庆看到“松风亭”三个字。
　　白琦拉着他走过去，钟庆正在想这亭子有什么问题，就看到白琦拿出工作证，在亭子旁边的电闸处刷了一下，也要钟庆刷一下。
　　“哇！”钟庆着实吓了一跳。
　　亭子中央莫名出现了一个电梯，白琦拉着他走进去，按了-18楼。
　　电梯徐徐下降，就跟灵感集团大楼一样。等门一打开，他们眼前出现一条蜿蜒的清澈小河。在乌漆嘛黑的夜色里波光粼粼，像有星光揉碎在里面，河边立着木牌：忘川河水清又清。
　　钟庆激动了：“这条河这么长？我们帝都也有这条河！”
　　白琦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当然了，忘川河流至华夏各处，是我们阴间的母亲河，更是沟通东西南北枢纽的大运河。”
　　钟庆小声说：“不知道这里的读者看不看《灵感》？嗯？会比地上的销量多一些吗？”
　　白琦点点前面：“你自己去看呀。”
　　只见这里鬼来鬼往，鬼声鼎沸。
　　竟然，人手一份……不，鬼手一份《灵感》！
　　听到钟庆自我介绍说是主编，就有鬼凑过来。
　　“钟主编好哇，是资深读者！杂志太好看了，我也看到你们的试阅了，我最喜欢《莫学山魈女友吃猴脑》这一篇，坦白说，会对我们活人和厉鬼都起到很好的警醒和教化作用，感染力满满的！”
　　“哇钟主编，我死前就在读《活人见鬼怎么办》那期杂志，然后我病死成鬼了，发现你写的都是真的！当时我真的拍病床叫绝！这杂志好哇，我第一次做鬼不熟悉，看完这本书后我就快速了解了我自己！”
　　“我朋友特别喜欢你们风水刊，前几天我送他投胎去。他走到转生台边上，都拿着新出的杂志看，舍不得跳下去，后来是我一脚踹下去的，不然他妈还生不出他，要难产缺氧智障了。”
　　“天啊我理解他！一跳下去就要重新做文盲，重新学认字，那不等得急死了。”
　　“还好吧，我觉得养肥也不错啊。学会认字后，一下子能读到好多本。”
　　钟庆顿时笑起来。
　　白琦：“人间销量我们没法控制，在地府，《灵感》是官方指导刊物。一开始是要求他们强制购买，现在看来，主要还是你写得好了，大家都主动订阅。”
　　于是钟庆在心里叉了一个腰：我写的当然最好了！
　　“走了，不是要去转生台吗？”白琦牵了牵他。
　　转生台，是一个呈灰色的花岗岩石台，下面有浩浩荡荡的烟雾。在石台边上放着一个喇叭，大声喊着：“拍队透台，不准夹队，俺是透台，过号冲赖。”
　　钟庆蒙了一瞬：“这是说什么呢？”
　　白琦听了一会儿：“河南话。排队投胎，不许加塞，按时投胎，过号重来。”
　　旁边有一台电脑，滚动着哪年哪月哪日什么时辰，谁去投胎了，要投胎的人跳下去会直接更新一行表格。数据全国联网，AI自动化，表格正不停向上滚动着。
　　钟庆好奇问：“我和家人的每一世，都是去各地的转生台投胎的吗？”
　　白琦点了点头：“能想起什么吗？”
　　钟庆摇头。
　　“文曲星君投胎的时候，也跳了转生台？你没有拦住他吗？”
　　轮到白琦摇头：“他不告而别，随机盲选了一个身份，就跳下去了。那天一共有2、3万个人投胎，系统又出了一些故障，我根本没法找。”
　　“11月30日。”钟庆说。
　　“嗯。”白琦听到这个日期，看了一眼钟庆，可后者却好像对花岗岩石台产生了兴趣，研究起上面的纹路。
　　11月30日也是钟庆的生日。
　　“如果在你小时候，如果有个神仙要领你走。你呢，你会是怎么想的？”
　　白琦竟然也要问他的想法了。
　　“我很矛盾，”钟庆诚实地讲，“如果有个人说我是神仙，要领我走，我一开始可能会拒绝，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会心软，可能还会高兴被你选中。”
　　“是吧，我曾希望我就是一个神仙。”钟庆小声说。
　　白琦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钟庆的眼睛，久到钟庆都快看清楚他的瞳孔与泪腺了，久到钟庆都以为白琦可能发现他知道他是学长了。
　　但是白琦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一直都不知道。”
　　“钟庆。”白琦忽然又叫他的名字。
　　“嗯？”
　　“你给我烧了好多好多书，我都收到了，谢谢。”白琦也望了望转生台下面洁白的云。
　　钟庆心想他不是拜托徐亮程烧的吗，他还特意让徐亮程用自己账号下单，购买。他从支付宝上转账给他。
　　白琦就像明白他为什么疑惑一样：“凡人给地府烧东西，不管是借由谁的手烧，得到礼物的人所感受到的，都是那个拥有美好祝愿人的念力。”
　　“所以尽管不是你烧的，我也能感受得到。”
　　“为什么想给我烧书？”
　　钟庆想从转生台上跳下去。
　　他的脸很红。
　　但是钟庆又不能。
　　有些话他很想说出口，但是又不能确定。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很认真地问：“白琦，如果百年之后，我死掉了，也不想继续做《灵感》了。你会送我跳这个转生台吗？你会带着花来送我吗？以你对文曲星君的了解，他会介意吗？”
　　白琦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末了：“从此以后，我会每一次都来送你。”他抬起手，想要揉揉钟庆的头发。
　　钟庆：“是员工福利？”
　　白琦本来想要认的，可看着钟庆的眼睛发现，他没法说假话。最终白琦还是说：“是给我们钟庆的投胎福利。”
　　钟庆说了一句嗯：“那我再投胎呢？”
　　白琦说：“那有可能会去看望你。我就……抱一下我们小钟庆吧。”
　　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所以两个人咳了咳，就又去转生台电脑旁查看投胎纪录了。输入“祝明公”三个字后，面面相觑。
　　祝明公竟然真的凑巧投胎成村长家的儿子王晓壮了。
　　钟庆：……
　　*
　　不过王晓壮也不可能真的去做活佛。
　　毕竟祝明公前一世真的是个民科啦！而且也没有带来什么业绩。只是钟庆没法告诉村长，这件事的真相也太离谱、太奇葩了。
　　在洛市南邙村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经历了扶持邱神、收服野仲游光，避免村长的熊孩子成为一名活佛，钟庆和白琦一行人在村民中的好印象加倍。本来，村民就对这种民俗的事情感兴趣，他们的杂志也在这里卖爆了，一时间，订阅率竟然达到全村100%。
　　至于那些得了“金钱疮”的村民，本身只是得了湿疹而已。他们因为没有再在游光的湿气里熏着，从刘平之那里购买药膏涂抹，湿疹自然而然地下去了。
　　郑米米也挺满意他们这次的出差结果：他们第一次目睹了一个人成神的过程，规范了成神的秩序，总结了成神的经验，塑造了一个优秀的民间俗神，这在古往今来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们甚至还让这个人做了同事！
　　在回去的路上，钟庆很是高兴地跟白琦汇报着，《灵感》第4期《神啊！》基本凑够一期内容，可以快速出刊啦！随着现在杂志社工作人员增多，杂志销量增大，要不要把刊物从月刊转为半月刊呢？
　　白琦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回去以后，他们又开了一个培训会。
　　“从此以后，我们的选题部署要加快了。我们将要成立一编部与二编部。其中一编部由我和徐亮程、刘平之三个活人组成，主要负责活人部分的选题与组稿、刊物的发行。二编部由尚晓班和邱柯一鬼一神分别担任小组长和副组长，主要负责死人部分的组稿与发行。”钟庆特别准备了一些蛋糕和香火，分别给活人和死人吃，作为庆祝。
　　“从此以后，《灵感》杂志从‘滞销月刊’逐步成为‘畅销半月刊’啦！”
　　……
　　这日晚上，白琦又难得地梦到了文曲星君。
　　初见他时，也忘记是什么朝代了。
　　仙君他飞升后，看到满世界的流云，第一件事不是找先天上圣他们报道，而是想赶紧写一写面前的精致。他拿着毛笔满世界跑来跑去。
　　冥王那会儿是个阴郁的人，被这样好奇又阳光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正要谴责，不想，青年仰着脸看他：“你长得真好看，我可以写你吗。”
　　冥王没见过这样的人，瞪了他一眼。没想到那青年看他的样子，更加迷瞪了：“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你莫动，我正在写一本《被仙君拐走的小娇妻》，你可以作为发怒仙君的原型。”
　　后来，冥王才知道这位文曲星君，表面上会写出流芳百世的作品，福德够给他升个仙官当当，私底下其实最爱写话本子。
　　天上地下都忌惮这阴郁的冥王，更何况他手下血流成河，杀伐果断，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文曲星的笔下，变成为拐走小娇妻的男主……
　　梦着梦着，文曲星君的脸庞又变成钟庆的。
　　钟庆笑盈盈地看着他：“我要写冥王专栏了，我在这期能不能写，你其实很在意我，想拐跑我呢？”
　　白琦扣住他的下巴，眸色沉沉地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阿文不如我喜欢你。你自己也明白，你对我的感觉。”梦里的钟庆还是笑盈盈的。
　　*
　　“您好，钟主编吗？”
　　“是的。”
　　“我是你们杂志读者刘月月，之前我读了你们的祭拜指南，拜了送子观音，后来观音给我托梦，我还给你写邮件来着，你记得吗？”
　　这是翌日上午，钟庆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紧接着，杂志社的电话铃就响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柔和。
　　钟庆当然记得呀，刘月月拿了朱确的试读拜神指南，说好像真的有用，梦见送子观音跟她说不想要唇釉了，要防晒。
　　刘月月激动地说：“我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今天早晨一测试纸，有了！”
　　“哇，你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我要得多难，我们各种吃补药、买补品，搞偏方，好几年都没有效果！没想到哇，真是跟送子观音一交流，我就怀上了！”
　　钟庆跟她说恭喜。
　　刘月月又说：“我又找领导要了几本《灵感》杂志，真是获益匪浅、手不释卷呐！”
　　钟庆对她表达了感谢。
　　“钟主编，我还想跟你请教两个问题。第一个是，现代人越来越难怀上孩子了，你们杂志社能不能调查一下原因啊？你不要觉得这个问题小，很多人因为怀不上孩子，走上邪路：比如抢孩子啊、买孩子啊，还有的养古曼童呀。”
　　钟庆默默心想，我一个男的，要做这么女性化的专刊吗……
　　刘月月还说：“我办理建档的美迪妇幼医院院长，是我老公朋友。他也对我说的杂志感兴趣，他说如果你们出刊的话，可以尝试从科学和玄学结合的角度出发，其中正统科学的部分，他们愿意投广告，也可以做活动。”
　　钟庆：！！！！
　　“好！那肯定要弄！这确实符合我们灵感集团的精神文明建设宗旨！”
　　“嗯……”刘月月欲言又止，“我还有一件急事想先找您帮忙，就是我在妇幼医院遇到的朋友，她成天梦见自己生的是个女娃娃，可是生出来却是个男娃娃，她觉得孩子的命被换了。”
　　“这怎么可能呢？”刘月月的声音大了许多，“按照咱们《灵感》的观点，地下面有组织、有纪律，冥王身为领导者也是个优秀的人才，怎么能允许这种离谱的事发生呢？”
　　钟庆：“嗯……对！”就喜欢这种跟他没有沟通障碍的读者。
　　“不过，我把我怀孕的事儿跟朋友说了，她说一定要请主编来帮忙瞧瞧。只有主编才能让她确信，孩子的命没有换掉。”
　　钟庆说：“啊？这样吗？”他声音犹豫，其实不太想去，因为从出差回来后，忙着给《神啊！》出刊。最近的确挺忙的。
　　刘月月：“她也挺有钱的。”
　　钟庆果断地在电话这边说：“我这就过去！”
　　*
　　一大早的，钟庆带着电脑来到市妇幼保健院，魏太太仍住院，此时正在病房里喂奶。先由她的丈夫梁来接待他们。
　　“我太太就是有点神经过敏啊，这位记者同志，咱也是同行。难道你就没看出来吗？”病房外，魏太太的丈夫梁来握着钟庆的手，很是诚恳地说道。
　　梁来三十出头，是个稍微有点秃头的小伙子，自称在电视台工作。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老婆成天说孩子的命被换了。就是《走近科学》也不敢这么拍呀。
　　钟庆在走廊里小声说：“没事的。我是正规宗教刊物，实不相瞒，我也不觉得您家孩子被换命了。不过咱查查，您一家人也会放心一些。”
　　梁来一脸了然：“那就多谢了，有您这态度，我就放心了。”
　　钟庆又拿出自己办的前几本杂志，“是的是的，我们不是一般的宗教杂志。您看，我们也提倡科学。我们用实事求是的态度解决玄学事件，提倡科学捉鬼，弘扬科学的传统文化，反对用中二和一刀切的方法看待灵异问题。”
　　梁来是电视台的，钟庆也非常希望把自己的杂志推广给同行媒体人。
　　梁来翻了几页：……
　　“你们这杂志有刊号吗？”
　　钟庆点点头。
　　梁来：“你也有记者证？”
　　钟庆把记者证给梁来看了一眼。梁来仔细朝着太阳比对水印、印章，钟庆又忍不住提醒他：“您可以去微博搜搜《灵感》杂志，我们上过热搜，好评也不少。”
　　梁来颇好奇，他当着钟庆的面搜微博，最上面的一条是：
　　“本期最精彩文章，《第一次当神，不太熟练，怎么办……》。
　　新一期杂志印刷中，速来订购，看看灵感集团新入职的神灵小编的处女作叭。”
　　梁来竖起大拇指：“有意思，你们这个杂志一定能卖爆！”
　　钟庆又拿出天赫地产副总张良、考古公司CEO李鹏飞、工美大师金唯给自己杂志的签名，还有来公司访问的照片。
　　“您看，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我们《灵感》杂志还是泽云观的培训读物呢。”
　　作为一个媒体人，梁来对这些人也耳熟能详，他仔细扒拉着钟庆手机里的照片：“绝了，贵刊的人脉也很强呢！”
　　钟庆：“没错，所以，您就放心吧。我们很正规的。”
　　两个人在走廊里聊着，魏太太听见动静，打开了病房门。她特别高兴地握了握钟庆的手：“您来啦……有您来，我就踏实了！咱们怎么开始算呀？”
　　钟庆笑笑：“您放心吧，测算是否换命，首先要根据我公司的最新解梦研究进行调研，其次结合大数据AI算法等进行计算，同时这件事非常复杂，如果是真的，涉及地府人资部、档案部和安保部等部门的工作疏漏。为了保障您和家人的利益，我一定会给您处理，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魏太太：“太专业了！”
　　梁来知道钟庆站在自己这边，但此时也不得不目瞪口呆。
　　“……真的很专业！”演得和真的一样！


第36章 回魂
　　梁来听到那一大堆术语后, 足足愣了半分钟，才跟着太太一起进门，带钟庆看小宝宝。
　　钟庆看了一眼, 也奇怪。这小娃娃刚出生，鼻子像妈妈，很笔挺, 眼睛像爸爸，大眼睛、双眼皮。
　　可是他却也觉得，那气质和这对夫妻俩不尽相同，这孩子过分沉着，沉沉地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就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钟庆顿时：……
　　一个弱小的孩子，但拥有一颗苍老的灵魂。
　　魏太太端坐在病床上, 梁来给他们倒了水。
　　梁来先是笑着说：“其实真的没多大事儿，就是一开始，我爱人说做奇怪的梦嘛。我刚才跟主编沟通了，人家主编还是挺厉害的, 我爱人肯定是神经过敏。”
　　魏太太翻了个白眼：“你闭嘴。”
　　钟庆道：“交给我就好了。我们公司同事都挺懂梦，比如您看这段。”
　　钟庆拿出杂志样稿, 在一大块插图后面，写着这么一段话：
　　【人有六大梦：正梦、噩梦、思梦、寝梦、喜梦、惧梦。梦，一般是是脑干和边缘系统的神经元产生的无意义副作用。如果做了奇怪之梦，偶尔梦见一次是实属正常，但如果您长期梦, 甚至天天梦, 又或者在特定时段梦，那您应该……】
　　梁来若有所思：“这是谁写的？”
　　钟庆：“这是姬昌老师写的。作为《易经》的作者, 他也是周公旦的好朋友，当然也顺便学到了许多《周公解梦》常识。”
　　梁来哦了一声，没太在意。
　　他翻到下一页。
　　【您应该1.去医院检查是否有焦虑症、抑郁症等精神疾病。】
　　梁来：“噗……”
　　魏太太：“还有下一句呢！”
　　【2.系统分析您的梦，看看是否有一定预兆。】
　　梁来紧紧地抿起嘴唇。魏太太说：“人家这说得也挺对的！很谨慎！”
　　钟庆也被这夫妻俩逗乐了：“是的，我们杂志很科学的，不会纯搞玄学，反而让病人耽误了病情。魏太太，您的梦是怎么回事呢？”
　　魏太太看孩子已经睡着了，声音也放大了些。
　　“是的，我确定我没有什么焦虑症、抑郁症，但我的确不止一次梦到过我怀了个小女孩。”魏太太数了数，“从快生时候开始，得有……七八次吧。”
　　钟庆在本子上纪录下“七八次”。
　　“那您梦到女儿跟您说什么了？”
　　魏太太抿嘴一笑：“这些我都记得可清楚了。因为醒来后，我就都记在手机上了。”
　　“第一次，我女儿说，妈，我在地下看到你了，先跟您提前打个招呼，问声好！她有着长长的大辫子，那大辫子就像两只手一样把我抱住了。”
　　梁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钟庆也寻思，地府里的鬼魂一般不会提前知道自己要去哪吧。他们有很严密的保密系统。再者，这鬼魂哪有这么灵魂的大辫子呢。
　　起码现在听上去就像瞎编的。
　　不过钟庆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怀疑。
　　魏太太又说：“第二次，我梦见女儿在吃辣条……说她上辈子生前爱吃这个，所以她之前的家人给她烧了一箱……”
　　梁来：“你自己听听，你觉得这靠谱吗？”
　　钟庆也放下笔，感觉不太对劲儿。
　　魏太太微微泄气，道：“好吧，好吧，我知道这听上去不太可能。”
　　钟庆：“不是，我在想辣条能烧吗？”
　　“能啊！能烧的。我也问过了，说有股烧烤的味道。”魏太太说。
　　“我后来又做过几次梦，有一次我女儿说，等她出生后会很乖的，一定好好吃奶早早睡觉，争取快长大，学会自己换尿不湿。”
　　“还有一次说以后还会陪我逛街，她上辈子就想逛SKP，可是这个在帝都，离她武汉的老家太远了。”
　　钟庆：“啊……”
　　梁来：……
　　魏太太又道：“你们别这样啊！我就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
　　“最后一次的梦，就很惊悚。”
　　“那是我住院前一天。晚上，我突然发现宫缩了，很痛。我也知道孩子不会那么快来，后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我看到了一幅奇怪的场景。是有一些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排队，那地方人很多，但也有秩序，许多人的手里，几乎都拿着一本什么书在读。”
　　“我女儿告诉我，这就是转生台。她要准备出生了。我跟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挺大的台子，下面是翻涌的云，很美。”
　　“在这转生台的旁边，还放了一只喇叭，喊大家按顺序排队，不要加塞……”
　　梁来本来打起了精神，想好好听太太倾诉，可现在听不进去了。
　　反而是，原本没抱太多信任的钟庆，猛然推了一下眼镜。
　　魏太太继续说。
　　“我女儿呢，就在这人群里排队。她后面是个小伙子。前面也是小伙子。排着排着，我也能听清在转生台尽头的机器音了。”
　　“那种声音，就跟我们平常听得电子女声一样，没什么情绪。”魏太太咳了咳，学了学机器音，“2023年11月8日帝都第3457号，预备~跳！”
　　“然后，3457号的小姑娘，就瑟瑟发抖地站在转生台边上，嗷一声就跳下去了。”
　　“这时候我也挺激动的，因为我女儿是3459号，我们两个马上就要见面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旁边冲过来一个人，我看不清是谁！”魏太太声音激动，“那人一看就不正经，他直接把3459号，也就是我女儿，一脚踹下去了，而那时，明明应该跳下去的是3458呀，也就是那个小伙子！”
　　“‘妈，妈！我跳错了！’我女儿在梦里大哭着跟我说。我当时吓坏了，就惊醒了。等我跟老公来医院，生下孩子，出来的却是这个男婴。”
　　梁来：……
　　他准备再去给自己接一杯水。“性别这件事，哪是出生才定好的呢，你怀孕的时候就应该定了的……”
　　“您再跟我说一下，这个转生台是什么样子的？”钟庆又推了一下眼镜，无比沉重地问。
　　魏太太不假思索地回忆出来：“这个我知道。我家里就是做玉石工作的。这个转生台呢是六角形，主要材质是灰白色的花岗岩啊，在名字的那里，点缀了一些黄龙玉。黄龙玉你知道吗？其实就是石英石，只是颜色比较黄。”
　　钟庆又拿出一本杂志：“您说在转生台旁边排队的人都在看书，您再瞧瞧，是不是就是这本书？”
　　魏太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熟：“啊……是的，《与时俱进，风水煞气》。我有印象！”封底画着一个会发光的帅哥……”
　　钟庆把杂志翻到封底：“嗯，这是冥王法相。”
　　钟庆：……
　　梁来：…………
　　魏太太：…………
　　钟庆很郑重地跟魏太太夫妻二人说：“现在，我很有理由怀疑，您的孩子是真的被换命了。”
　　*
　　梁来很想出去抽支烟。
　　明明钟庆就是一个宗教杂志的编辑啊？！怎么还认真了呢？！
　　而且，他跟老婆的你一眼我一语，还有他的那个表情，太恐怖了，跟真的一样的！
　　难道他家孩子真的被换命了？！不可能啊！
　　钟庆出去打了个电话，又是表情很沉重地回来病房，跟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上次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还是上次。”本来他要说500多年前的，但是怕把这俩人吓着，临时改口了。
　　“首先魏太太清楚地记得孩子的排队顺序，这个就大大有利于减轻我们的检查难度。不过，为了确认、为了你没记错号码，我们这边也希望多加一重保障，就是请魏太太先捏个脸。”
　　“捏脸？”魏太太不明白。
　　“是的，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安排插画师，让她根据您的描述来进行画像。但是现在时代进步了，您完全可以利用现在小程序，来捏出你见到的孩子们的相貌了。”
　　魏太太拿过钟庆的手机，打开的正是一个最近很火的用来设计头像的小程序。她认认真真地捏了起来：“喏，这是3458……这是我女儿3459。”
　　梁来还有一丝不确信：“真的假的……你能搞得这么清楚？”
　　可是没过几秒，钟庆的下一步动作，让这对夫妻俩毛骨悚然。他拿出手机，翻到和郑米米的对话记录，亮出两个人的证件照。
　　一个脸庞圆润的小伙子，正是3456。而另一个瓜子脸、长辫子的姑娘，和魏太太捏的3459一模一样。
　　魏太太夫妻俩崩溃了。
　　地府那边也抓狂了。
　　钟庆一时失语。
　　魏太太泪流满面，表情复杂。
　　梁来晃着钟庆的胳膊：“高人，高人！一定救救我女儿，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们孩子，为什么我们孩子被换命了！”
　　刚才梁来有多不屑，现在就有多在乎，他还说：“我们给钱，给多多的钱，您帮我们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庆说：“您等等……这件事的确属于重大事故。我们得好好排查，您相信，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妥善的处理。”
　　魏太太真的气坏了：“到底谁是始作俑者，你能不能让他下辈子投胎做猪头！”
　　*
　　地府从死者入驻、投胎转世，有一套完整而严密的流程。
　　人甫一逝去，生魂剥离，游荡于世间，无常拘来。进电梯，入-18层灵感集团，找郑米米等人资员工，进行扫码印手指印拍照登记档案。会计部门测算生死簿，决定接受地狱惩罚还是转世，这里聚集了一批优秀的注册会计师，又有电脑辅助生成结果，测算结果的准确率高达100%。
　　其中，转世者，去食堂，饮孟婆汤。
　　过忘川河，在转生台拿号、排队、投胎，全程AI监控，如有问题会即时报警。
　　所有路程，对于鬼魂来说，有去无回，除非递交报告，让交管部门签字、确认、盖章，才能返回。
　　在这其中，如有一鬼魂进了地府，怨气比较大，还会找入驻的友情单位领导，地藏王菩萨，做心理辅导，渡化自己（说是渡化，其实就是PUA+洗脑等一系列让人解脱的高超话术），得到心的安宁，再按照常鬼流程处理即可。
　　在这样一种缜密的组织机构和企业文化下，各部门HRBP，也会辅佐各业务单元高层及经理，关注员工发展、重视鬼才发掘与能力培养，灵感集团整体积极向好。
　　酆都大帝，即冥王白琦担当CEO。以上部门leader均需要向他汇报，统计日报、周报，季度述职等，如有问题会即时进行反馈。
　　如遇任何问题，白琦作为地府创始人及领导者拥有绝对权威，拥有绝对话语权。
　　由此，在这些部门的监管下，一只鬼魂进了地府，拿到自己来世的号码牌，竟然能大摇大摆地离开，跟阳间妈妈托梦说我要来找你了，几乎是100%不可能的。更奇葩的是，大家明明都饮了孟婆汤，浑浑噩噩，另有一只鬼魂，蓄谋已久地踹飞其中一只鬼魂，让该鬼魂跳错了号，这又几乎是100%的不可能。这些事情发生后，地府这边无鬼报警，一切如常进行，那是更不该发生的。
　　于是白琦震怒，黄泉之下，处处皆浩荡。
　　钟庆不知道地府情况，只是收到郑米米一个又一个哭啼啼的表情包，说开始追责了，要是有她的问题她真的会被白总弄死稀碎了。姬昌那边也鬼嗷连连，说如果白总搞到他他就去投胎，这破公司他不待着也罢。
　　钟庆：？
　　他莫名其妙：“白琦很好的，很温柔的啊。”
　　郑米米：“？？？我不在你们旁边的时候，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昌：“是我耳朵有问题吗？主编他这是什么恐怖发言？比我死了还恐怖。”
　　郑米米：“想到阿文也这么说过白总，我更觉得恐怖了。”
　　只是瞬间之中，钟庆接到了很温柔的白琦的短信：“钟庆，你问问他们认识不认识王笑雨。”
　　*
　　“王笑雨？”魏太太先愣了一下，“她是我们家的保姆，去年就回家歇产假了。”
　　梁来也答得很快：“王笑雨人还不错啊，人勤快老实，干活利索。后来说怀孕了，跟我老婆几乎就前后脚，我们就给她放假了……怎么，难道是她做的？”
　　钟庆内心很是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但是你俩的孩子魂，确实是互换了……”
　　不等梁来发表想法，魏太太已经受不住了，她忍着心内的复杂，给王笑雨拨通了视频。
　　不得不说魏太太也够能忍的，视频一接通，她就换成一副温柔和蔼的样子：“笑雨啊，听说你也刚生了，快让我看看小宝贝儿？
　　“呀，魏姐，你也生了？你也让我看看你家小宝贝儿！”王笑雨乐呵呵地说。
　　“我先看看你的！”魏太太表面上笑盈盈的，实际上手指掐进手掌心，都快急得抠出血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王笑雨把摄像头对准了宝宝。一个白白净净的娃娃躺在炕上，裹着粗糙的蜡烛包。
　　梁来也扑过来，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
　　“怎么了魏姐？”王笑雨觉得这夫妻俩不太对劲儿。
　　钟庆在两个人的手机背后比划：“忍住，忍住，直接说换命，根本没有证据，还会被她当成神经病的！””
　　魏太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钟庆，是忍了又忍，才说：“你怎么能用蜡烛包呢……我给你的娃娃买……皇家真丝睡袋……”
　　梁来：“旁边是尿布？怎么能用尿布呢……以后我承包你家……就用大天使的桑蚕丝纸尿裤吧。”
　　魏太太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是……现在还用塑料奶瓶呀，你等我，这就给你寄tritan材质的奶瓶……”
　　梁来：“早教了吗？你们村有没有早教课？”
　　就算这夫妻俩再能憋，王笑雨也憋不住了：“你们什么情况啊？！”
　　这个时候，孩子被吵醒了，挥着手，冲着镜头哇哇哭，显得特别难过，特别悲伤。
　　魏太太也实在没法控制住了：“嗷嗷嗷啊啊啊我的孩子，你生出来的是我的孩子啊啊啊！！！”
　　王笑雨手里拿的小摇铃掉了：？！？！？
　　梁来：“是啊！虽然是你的孩子！但其实也是我的孩子呀！！”
　　王笑雨的凳子也翻了：？！？！？
　　梁来：“摄像头别移走，快让我看看我孩子！”
　　王笑雨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把她老公也吵过来了。她老公听了梁来那一句，大怒：“好啊，难道是你给我戴绿帽子？！”
　　王笑雨着急解释：“不是啊不是啊，他俩说的是，我生出来的是他俩的孩子！”
　　梁来：“是啊！是啊！”
　　王笑雨的老公：？？？？
　　钟庆看实在没辙了，把手机拿了过来，很无奈地说：“是啊，其实梁来跟魏太太生的是你们的孩子，王太太生的是梁来和魏太太的孩子。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表明——”
　　王笑雨的老公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什么证据都不行，我觉得你们都有点儿那什么病。”
　　就把电话挂断了。
　　魏太太跟梁来抱头痛哭，钟庆在电脑上和地府沟通，同步着当前的情况。
　　现在还没有查明，究竟是谁操纵了这场可恶的换命，但可以确信的是，幸好魏太太的原本女儿可以对魏太太托梦，告诉她才是她的孩子。否则，魏太太从始至终都会毫不知情，到现在会傻乎乎地养着原本不属于她的宝宝了。
　　至于那个把她家孩子踹错顺序的东西，不知道是鬼还是神，还是妖，监控根本没有拍到。只拍到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把王笑雨孩子的灵魂踹到魏太太的肚子里去了。
　　这样的东西，是最邪恶不过的存在，一旦被揪住，它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处，承受无可比拟的惩罚。
　　*
　　“其实，你们也不用哭得这么惨，孩子而已嘛，还是有办法的。”钟庆合上电脑。
　　“而且，其实魏太太本来生的，就应该是个儿子。”他解释。
　　梁来抹了一把眼泪：“这又怎么说？”
　　“虽然咱们相信了玄学，但也要相信科学，相信科学进步下的玄学。孩子的性别，不是由投胎者的灵魂决定的……”
　　魏太太抽噎着：“是由我们俩的灵魂决定的吗？”
　　钟庆：“……当然是由你们俩的染色体共同决定的。”
　　夫妻俩：……
　　“梁来的性染色体携带的X或者Y染色体，与魏太太的性染色体携带的X染色体结合，决定了孩子的性别。也就是说，在你们拥有孩子的第一时间，几乎就已经决定了孩子的性别。那会儿孩子还没有投胎下来。从那开始，一直到生孩子前的每一刻，孩子的性别都不可更改，也就是说，你们这次生的一定是个男孩，不管有什么样的灵魂，也只能是男孩。”
　　魏太太当然相信科学，也明白这种说法，但还是不太明白：“那我老是梦见的那个女孩……”
　　钟庆看着地府发过来的报告，又读了几句，才说：“就算当时是一个女孩子的灵魂，也会装进男孩子的身体里，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的。实际上，我们调查到，几乎90%的同性恋者都是由于这种原因。他们投胎后尽管是个男孩子，但也会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当然啦，另一项数据表明，这种情况中只有20%的人会成为同性恋者。”
　　“可能我说的比较复杂，总之，投胎错性别，基本是成为同性恋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梁来先听明白了：“哦……那其实，我们现在把男孩的灵魂塞进了男孩的躯壳里，也是个好事，那就是，不太容易成为了同性恋者？”
　　魏太太恨不得爆锤他：“那我也要我的原装灵魂！就算是同性恋也是我的！是我的孩子！！！”
　　梁来都快怕死媳妇了：“好的好的，是你的！同性恋我也会喜欢的！”
　　钟庆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也不见得一定是同性恋嘛。哎，这件事真的影响很大，影响到了两个家庭的幸福。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解决的。”
　　是夜。
　　钟庆回到家里，看郭钊已经睡着了，自己才默默走到小屋。
　　他打开电脑，记录了今天这啼笑皆非的事件，关机前又无意识打开了照片库，点开白琦的照片。那是白琦在南邙村对他笑着的照片。
　　他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如果白天没有看到白琦，晚上睡觉前就要看看照片，就像吸猫一样吸吸他的学长。
　　这时候郑米米给他打来电话：“钟庆呜呜呜呜！！！快劝劝我们白总吧！！白总太生气了，转生台的同事都把膝盖跪烂了，只有你能为他们求情了！！！”
　　姬昌又说打电话没有用，必须明天在正确的时间进入地府才行。
　　钟庆：“……真的假的。”
　　钟庆还没说什么呢，郑米米就和姬昌吵起来了。
　　郑米米问姬昌怎么那么在乎钟庆的红鸾星，就不在乎地府其它同事的鬼命吗。姬昌用更大的声音吼她说如果钟庆的红鸾星没了，整个地府也完蛋了。郑米米说我不信啊凭什么……
　　钟庆也觉得乱七八糟的，可一想到姬昌和郑米米都一向神神叨叨，他也就挂电话了。
　　挂电话前，姬昌还问他，有没有面膜可以敷，要提前今晚做个美容或者出门去个全身角质什么的，家里有没有更帅气的衣服……
　　*
　　第二日一早，两位有点驼背的同事找到钟庆家，他们一人拿着一只拨浪鼓，请钟庆一同出门，去妇产医院看望魏太太一家，说能给这事件扫个尾。钟庆这也就放心了。他们灵感集团做事一向靠谱。
　　这两个同事看上去一宿都没睡，眼睛下带着乌青，憔悴地就像一阵风能吹倒似的。钟庆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们昨天不太平？”
　　个子高的那位悠悠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个子矮那位掐他一把：“没有没有，公司风平浪静，一切正常，各部门都在正轨中。”
　　钟庆虽然觉得奇奇怪怪，但也没多说什么了。
　　到了妇产医院病房门口，三个人听到魏太太和梁来还在哭呢，比婴儿哭声还大。
　　钟庆拧开门，赶紧向夫妻俩介绍：“别难过了，我都说了，我肯定能处理好的，这是我们公司的同事，能帮助你们处理好这个问题。”
　　魏太太猛然停止抽噎：“啊？是吗？你们公司连这都能搞好？你是做杂志的，他们又是什么部门的？”
　　于是那两个同事纷纷给这一家人鞠了个躬。
　　“梁太太您好，我是孟哥，孟婆的哥哥。”
　　“梁太太您好，我是孟弟，孟婆的弟弟。”
　　钟庆：……
　　苍天啊，这两个人怎么还说起实话了？？？
　　孟哥：“我们俩都是轮回部门的，因为实在给两个家庭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如果没有发现的话，甚至还会蝴蝶效应，影响整个世界的命运星盘。我们昨晚做了深深的检讨。领导跟我们说，我们务必上来一趟，实话实说，否则不能够求得客户您的信赖和原谅。”
　　孟弟：“轮回部门成立于原始时代，是整个灵感集团的核心部门了。是我们疏忽大意，过于信赖AI，出现了巨大的疏忽，导致您的孩子在整个服务过程中带来了糟糕的投胎体验，关于此，我们万分懊悔，深感自责，唯有亲自向您道歉才能弥补我们内心哪怕万分之一的惶恐。”
　　钟庆：……
　　魏太太：……“老公，我有点站不稳了。”
　　梁来深深嘶了一口气，看向钟庆：“……他们说的是真的？
　　钟庆也很尴尬：“啊，应该是的。”
　　梁来：“……昨天我还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今天怎么觉得你又带着骗子来了呢？”
　　个子高高的孟哥赶紧摇手：“不是骗子，真不是，我们又不会找您收钱。”
　　孟弟也急：“我们也预料到阳间人不信我们，可领导坚持要我们这样，说因为过错太严重了。”
　　孟哥：“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快点帮您把孩子的魂换回来吧。时间越长，对孩子越不好，咱们要速速做法。”
　　魏太太：“啊？怎么做法？”身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对换回自己的真正孩子抱着希望，不论那希望有多么渺茫。
　　梁来却更冷静，他保存着怀疑：“我告诉你们，就算孩子的魂是错的，你们也不能乱来，不能伤及这两个小孩的性命。”
　　孟哥解释：“不会不会，无痛换魂，轻松可换，睡一觉醒来，两个小宝宝的魂就换回来了……”
　　魏太太也想到一个问题：“这新魂回来，这身体能适应吗？还有，王笑雨一直没有相信这件事，我们这么换魂也没有和她说，她会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这回，是孟弟负责科普：“您相信我们吧，轮回和投胎我们是最专业的。一般来说，刚出生的小孩子的意识还比较混沌，视力也只有0.01-0.02，在三个月以内的孩子都是处于小月龄阶段，没有太多的自主意识。”
　　“您可能不知道，目前市面上有一种‘婴语师’，他们也只能理解三个月以内孩子的婴语，等三个月以上，孩子拥有更强的自主意识，婴语师就不得不退下了。”
　　孟哥：“是啊，所以您放心吧，刚出生一两天的孩子都还不太聪明，我们可以让他们的魂魄丝滑而无后顾之忧地换回来。”
　　钟庆听完后心想，下期杂志肯定要采访孟哥孟弟。至于梁来，他打开手机百度，惊讶地发现孟弟关于科普的部分说得丝毫不差。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再一次深深震撼了梁来。
　　魏太太咬着下嘴唇，揉了揉哭红的眼：“……真的没问题吗，那就……换吧……孟先生。”
　　孟哥点点头，他走到婴儿床边，看了看捏着拳头冲他爆哭的小娃娃，然后缓缓地，把孩子身下的床单抽了出来，翻到反面，盖在娃娃的身上。
　　魏太太：？
　　孟弟站在旁边，对着婴儿鞠躬：“轮回司再次对您糟糕的投胎体验表示深深的歉意，还请您能够原谅我。”
　　几息之后，他用悠长的声音跟哥哥一起吟诵：
　　“覆地铺天，鬼神不见……”
　　“当！”兄弟俩一起摇起两只拨浪鼓。
　　“魂兮归来，复入正身……”
　　“当！”两个人又同时摇起拨浪鼓。
　　“覆地铺天，鬼神不见……”
　　又继续念了下去。
　　在魏太太一家人眼中，哭闹的孩子瞬间陷入了沉眠。
　　钟庆能看明白这个仪式。把床单反盖，就可以收魂收惊了，在以前的东北，就流传过这种做法。
　　床上的婴儿在两声拨浪鼓后就离魂而出，那肉肉妞妞的小小魂魄啪叽跳到地上，推门而去了。因为身体被床单反盖了，所以出门后，并不会有其它鬼怪看到他、骚扰他。
　　而另一边，王笑雨的婴儿也离魂而出，同样安全地跳到地上，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跑来。
　　回来吧……孩子……回到你真正妈妈的身边来……
　　不管跨越万水千山，快快回来，快快回来……
　　“魂兮归来，复入正身……”
　　在孟哥孟弟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后，也在魏太太梁来不知多少句“孩子回来”的呼唤中，床上小小的婴儿睁开了眼睛。
　　“嘻。”他看着那位似乎很眼熟的很亲切的妈妈，发出自出生后的第一句笑声。
　　孟哥孟弟的吟诵戛然而止。他们再度对婴儿鞠躬：“轮回部对您的招魂项目处理完毕，我们以后一定会多多改进，杜绝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未来，我们也将会为您之后的每一次转世提供更优越的服务……”
　　“当！”孟哥和孟弟一起摇了拨浪鼓。
　　魏太太和梁来忽然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们刚才，竟然不知不觉地做了一场梦，梦里钟庆带着两个人上门，帮孩子换好了魂！？
　　“真的假的？”梁来和妻子一对，发现他们做的梦一模一样！
　　等他们走到婴儿床边，亦看到小朋友睁开了水汪汪的眼睛：“嘻！”他轻轻笑着。
　　他们激动地给钟庆打过去一个电话，钟庆装傻：“啊？是吗？不知道啊？那可能……真的换回来了吧。”
　　梁来：“高人啊！你这才是真正的高人！这一切都离不开您的功劳！你说吧，我们应该给你打多少钱合适啊！”
　　钟庆想了想：“就订阅《灵感》杂志吧……顺便帮我推广推广，可以吗？”
　　*
　　钟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虽然睡了很久很久，但因为一直在做梦，所以还是很累。
　　不过还是很满足的，因为不管怎样，避免了两个家庭的悲剧。至于到底是谁造成的？怎么回事？地府那边有没有查出来呢？
　　钟庆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郑米米又在给他发没完没了的哭泣表情包，连忙站起身去洗漱。难道白琦还在生气？不会吧。也不知道为什么郑米米说只有他能哄住。
　　钟庆把枕边的面膜纸扔到垃圾桶里，打开衣柜找衣服。
　　姬昌说什么来着？要找个好看的。嗯，很久没有买衣服了，都怪太忙了。随便挑件白色长袖卫衣好了，他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个要去采访什么的记者。
　　他打了个车，去南三环大厦，进电梯。这是他自从面试后，第一次回来这里。
　　电梯很平稳地越来越向下。-8、-10……他看看电梯壁自己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头发，-18……
　　一打开门，他忽然发现跟原来……大不相同了。
　　很冷……非常冷……刺骨的冷……
　　以及黑暗……无边的黑暗……
　　完全看不到前台，看不到什么来访宾客墙，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阴冷。
　　“钟庆快去！”
　　钟庆听到姬昌在远方撕心裂肺的叫声。
　　“他是凡人！”郑米米似乎是拒绝的。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然后看到了，震怒的，手拿镣铐的，头发如火焰般飞舞的白琦。
　　这是白琦的武相，震怒像，是毁天灭地般的法相。
　　仿佛是身体内部的需求，驱使他一步步走了过去。脚上仿佛踩着黏连的泥沼，每靠近一步，每一寸皮肤都会感觉到更明显的疼痛。
　　他看到白琦的瞳孔如同深渊，让人触目就能感受到极致的恐惧。
　　钟庆的毛孔流淌下蜇人的汗水，他开始痛得虚弱。
　　“阿文。”白琦喃喃这么叫了一句，大概是无意识的。
　　“嗯？”钟庆忍着痛意，淡淡道，“我们家学长怎么了，小庆在这里了。”


第37章 武法相
　　在跟白琦对视的一瞬间, 钟庆的眼睛有片刻的失明。
　　冥王的武法相，是连普通神灵都会畏惧的所在。
　　且不说周旁什么阴箭飞刀，阴雷阳雷, 更不必说什么洞照炎池，鬼哭神愁。
　　……
　　起初，神创造天地。
　　空间混沌一团, 科学原理还不可应用。
　　有人类诞生，便有人类死亡，有死亡，便有灵魂。后来白琦觉得将魂魄利用以投生，亦可约束，开设冥府。设炼狱设转生台设奈何桥设忘川河。
　　白琦称地下18层为地府，以上为人间。
　　地府有魂灵, 有好的，有坏的，有光，有暗。这是灵感的起点。
　　白琦偶幻化武法相, 冥界会因之动乱。
　　可在与白琦对视的那一瞬间，那么疼痛的钟庆只想起始终都会对他笑的那位学长。鼓励他好好写作的, 鼓励他以后工作可以做杂志的，教他好好学习要他早早睡觉的。
　　那个给他驱走过乌云，让他的少年时代阳光万丈晴空千里的人。
　　在他与白琦对视的那一瞬间，时间被拉长。是白琦抢先一步抱住他，手掌紧紧扣住他的腰, 两个人拥得几乎严丝合缝。
　　仿佛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钟庆忍着浑身的剧痛，能够回抱住他。
　　“钟庆, 你可以的，镇住白琦！”在一连串的爆破音间隙里，钟庆听到姬昌的呼喊。
　　钟庆被迫把下巴搭在白琦的颈窝上。白琦的脖颈如此修长美丽。哪怕是武法相，在这么凶残这么六界忌惮的时候。
　　阿文？”精神涣散的白琦，在他耳畔喘息着说。
　　“阿文不在，”钟庆把嘴唇贴到他的耳边，感受到白琦疯狂跳动的颈部脉搏，“这里是小庆，怎么了学长？”
　　白琦身上的黑色烈焰宛如一只只伸向天空的巨掌，疯狂地摇曳着，钟庆抱住他后，那些光焰明显减弱了。
　　“他们在说什么？你太乱来了，钟主编是凡人，姬老师你怎么会让钟庆过去？”郑米米几乎是跪爬过来，汉服上全是泥泞。
　　“钟庆能够搞定他，白琦会恢复文相的！”姬昌笃定。
　　大凡神佛，会有多种相。
　　譬如文曲星君，也分文相与武相，常被人知道的是帝君相与文士相，但也有魁星相和瘟祖相，后面这两种，就是武相。
　　像凡间供奉的神仙祖师，最常见的是帝君、天尊这种相，也有道人相。
　　冥王平常状态是文相，显露真身法相，便是镇压朱厌露出的那次，法相端庄秀美无绝。
　　他罕见露出武相。或者说，谁都恐惧他露出武相。一旦显露，几乎带来天崩地摧的效果，从地府为中心波及动荡。
　　帝都发生着地震，并以此为震源扩散。
　　当白琦喜欢的人靠近他，就可以使得武相逆转为文相。
　　钟庆和白琦相拥。武法相导致的躁意得以镇定，破裂的噪声和震荡悉数退却，白琦的眼睛逐渐恢复着清明。
　　白琦仍道：“阿文……”
　　钟庆还在倔强：“傻X，是小庆。”
　　“阿文阿文……”
　　“傻X傻X，小庆小庆……”
　　钟庆耳鸣，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已经像浪潮褪去后的贝壳一样显露无虞。
　　郑米米和姬昌：……
　　地府十殿阎王、酆都诸圣和罗酆六天宫真灵及阴差：……
　　柔和的风吹来。几息之后，白琦可能拥有了一些意识：“小庆？”
　　钟庆忍着疼痛胡言乱语：“是的，小庆。再认不出是小庆，小庆就跟别人跑了……你阿文也是和别人跑了，你变成孤寡老神。”
　　白琦模模糊糊地念：……“什么？”
　　“我要跟谁跑来着？”钟庆不太能想起来，轻声说，“刘平之，哎对，我跟黑咕隆咚的刘平之跑了。”
　　“——呼！！”
　　地府一众工作人员惊呼。他们眼睁睁看到白琦收敛烈焰，可下一瞬便怀抱钟庆腾飞而起，两个人的衣物在风中发出烈烈响声。
　　“去哪？”
　　“他的府邸。”
　　*
　　钟庆第一次来白琦的房间。
　　是路过了一些晦暗风景，抵达一处中式庭院。院落里有亭台楼阁，流水缓缓，曼殊沙华的红色花朵随处可见。一个歇山式屋顶的房门在他们来到时瞬间打开，钟庆首先看到一个长长的条案。
　　案上有一张半打开的水墨风景长卷轴，毛笔蘸着墨，半干着，案边摆了一盆白色的梅花。博古架上塞满了书，钟庆被放下来后，蹲下身咳了几声，忍着痛意去看。
　　《返魂香》、《歌斗章》、《大叹文》、《破酆都》等一系列冥府喜闻乐见的著作……
　　《观音叹》、《金骷髅》、《银骷髅》……这些有的钟庆听过，有的没听过。
　　《被仙君拐跑的小娇妻》，封面写了，“文曲星著”，“人设参考冥王”。
　　白琦不知道去里屋做什么了。他听到织物的动静，像是被褥。
　　钟庆瞧见一本翻得很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开第一页。
　　“寒哥最好啦，把题都刷完教我。——小庆。”
　　钟庆又翻了几页，把它塞回去。后面是一期期《灵感》杂志，还有他翻译好印出来的白话文经文。
　　他打开《三官经》，里面有许多批注。
　　“事态很紧急，我们需要急急地处理！”旁边批注：“哈哈哈哈哈，小庆可以的。”很新鲜快乐的字迹。
　　太痛了，钟庆又蹲下去咳了咳。
　　可眼前画面急转，是他不料又被白琦拦腰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放到一张悬挂了红色帷幔的木床上面。床几燃了白檀香。
　　钟庆不知道白琦在想什么，但着实，在身体挨上床的那一瞬间他变得很困，像是刚才的一系列事件压榨了他所有的精力，他需要休息了。
　　白琦缓缓解开了两粒上衣扣子，看着他。
　　钟庆淡笑，颇有些怀念地道：“学长，很久没有一起睡了。”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把白琦当成大型玩偶抱着，两个人闹着滚来滚去，然后相拥着陷入安然的沉眠。
　　那是钟庆睡眠质量最好的时候。
　　可现在，白琦的样子和当时显然不同。两个人的身体上恐怕都仍有刺痛，而白琦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一些意识的关系，面容冷静地可怕。
　　他可能有点困惑，但清晰地知道，接近钟庆可以让他得到更多的镇定，与平和。
　　于是白琦不由分说地再度拥了上来。钟庆瞳孔微微睁大。他嗅到来自白琦身上冰雪的味道。从侧面看，白琦的面庞像雕琢出来一样的精致。
　　钟庆很快感受到两个人的一些变化。
　　“学长，我是想Gao你，”钟庆小声在白琦耳边说了一句这样不太文雅的话，“但现在不行。”
　　白琦可能听不太懂钟庆在说什么。钟庆手臂紧绷，推开他，他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哝。不过钟庆只是从旁边抽来一只枕头，隔在两人的腰间。他又把白琦的手拽回来，放在自己的脸畔，很依赖地蹭了蹭。
　　好温暖。
　　“那么，好久没有这样了。晚安，学长。”
　　……
　　白琦从睡梦中醒来。
　　他睡得很好，缓缓睁开眼睛。等那丝血色逐渐褪去，他看到钟庆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两个人的呼吸清浅交织着。
　　白琦把手从钟庆的脸畔抽回，他看到自己以奇怪的姿势缠在钟庆身上，但两个人中间还隔了一只白花花的大枕头。
　　他一时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有点疑惑的样子。
　　是钟庆缓缓开口道：“你一共睡了十年，白琦。”
　　白琦：……
　　钟庆幽幽道：“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
　　白琦更懵了：？？？
　　“孩子？什么孩子？谁生的？”
　　钟庆凑到他耳边：“一会儿我们的孩子就要敲门，给我们送早餐了。”
　　就跟排练好的一般。“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白琦：？！？！
　　他看了眼门，又看了下钟庆。把被子往上拉了又拉，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脖颈。
　　自己下了床，穿上拖鞋，回头看看。才像要迎接什么考验一样走到门处。
　　一推开门看到了……吐着长长舌头的阴差王五……
　　白琦：…………
　　王五纳闷：“您休息好了吗？老板？我来找您汇报工作了。不是，白总，您为什么这样看我？”
　　白琦淡淡道：“哦，我们出去说吧。”
　　钟庆把被子拉过头顶，在里面笑得不行，像个一颤一颤的小山包。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外面王五和白琦的交流，知道了他化武相的经过。
　　是在处理魏太太和王笑雨的婴儿换魂事件过程中，白琦发现，地府里发生了非常严重、后果不堪设想的问题。
　　不只一名鬼魂跳错了号。还有本来应该投胎成独生子的，被人一脚踹下去两个，变成了双胞胎。于是另一位本来应该有宝宝的妈妈，失去了名额。
　　——于是才导致近年来许多宝妈不孕不育，苦苦求子。
　　转生台旁的电脑程序，是被黑客攻陷的。孟哥孟弟也好，还是他们的直属上级也好，对转生台事故一概不知。
　　最恶劣的是，大批本该在炼狱中的鬼魂竟然在今年被无知无觉地赦免，放回到了人间。这更是导致如今世道乱相的由来。
　　调查过程中，白琦发现，曾有一个人幻化成他的样子，处理过若干冥府事务。
　　于是，白琦大怒，幻化武相，威慑地府……朱火焰三遭，晶明符正气。一时间，万鬼痛哭，煞气清肃，无数有邪念的魂灵万劫不复。
　　真正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还需要彻查。
　　王五汇报完今天的工作后，说要带弟兄们再去地上收鬼。白琦交代他若干事项，王五就离开了。紧接着是十殿阎王和酆都诸胜了……
　　白琦一桩桩处理着公务，发觉里屋没有动静。跟外面神商量一下，就回到里屋去。他走到床边，拨开被子，发现钟庆是在不知不觉间又睡去了。
　　钟庆虽然平日看上去是个不太那么好对付的主编，但睡眠一向很稳，睡颜很乖巧，长长的睫毛耷着。以及，又一次忘掉摘下他的眼镜。
　　白琦伸过手去，把眼镜取下，探手碰了碰他的脸侧。
　　*
　　钟庆再次醒来时，白琦在正屋看文件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准备来一个偷溜。
　　不巧，那人抬了抬眼，钟庆就动弹不得地定在地上了。上一次他使这个招数，还是钟庆入职灵感那天，想偷偷溜走的时候。
　　“嗯……我要走了。”钟庆只好站直了，跟白琦说。
　　白琦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没有别的要问的吗？”
　　钟庆想了会儿：“一晚上了，有加班工资吗？”
　　白琦：……
　　“有，给你，”他顿了好一会儿，“你只要问这个？”
　　钟庆小声说：“干嘛啊……你不想说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问。”
　　“我们的孩子？”白琦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钟庆绷不住了，这时候笑出声了。
　　可白琦也开始笑，那声音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很悦耳。
　　笑完了，白琦抬起手，揉了揉钟庆的头发：“我是你学长。嗯，对不起，我不告而别。这些年很辛苦吧。”
　　有沙沙的声音，是白琦案头的白色梅花，花瓣在无声坠落。
　　钟庆一开始说不出来话。他看了看白琦漂亮的眼睛：“嗯，挺生气的，是你把我的柏寒搞没了。我那么好的一个学长，是你把他搞丢了。”
　　“就连昨晚，你还叫错我的名字。”他声音缓缓的，像是委屈，但又压着。
　　白琦打断他：“嗯，刚开始的确叫错了。后来，我知道是你。”
　　钟庆梗了一下：……
　　是吗？后面他听到多少啊。也说过不少奇怪的话。
　　“好了，那现在轮到我问问题，”白琦问得云淡风轻，“你跟长得像黑煤球一样的那个刘平之又怎么了……我昨天听你说什么刘平之。”
　　一阵风从窗棂吹了进来。钟庆蹙起眉。似乎有点冷，他双手环抱住自己。
　　“那个，我跟刘平之没什么关系啊。刘平之有老婆有孩子，我单身啊学长，白总。”钟庆看了看窗外，王五好像又来了。
　　白琦发现钟庆那句“白总”叫得很生分。
　　静了几秒后。
　　“行了，就这样吧。走了，我要上去工作了。”钟庆发现自己能动了，挪了挪脚，要往外走。
　　白琦忽然拉住钟庆的手腕。
　　“很疼吧？我昨天化武相的时候，你……过来的时候。”白琦垂着眼问。
　　“是疼啊，所以我得赶紧上去开点儿布洛芬啊……”钟庆无奈地笑笑。
　　“你解开上衣让我看看。”白琦发现钟庆微弯着背。
　　“不行，白总，这样不行，”钟庆摆摆手，“我们的关系，没有到这种地步了。我得上去……有人找我。”
　　白琦：？
　　“徐亮程。徐亮程找我，李灜之也找我，朱确找我，都要我写稿子。”钟庆随便报了一些人名，转身就走。仿佛这里在着火，他火烧火燎地要离开。
　　几十年前，白琦化过一次武相。
　　当时文曲星君根本不敢过去。阿文很娇气，怕疼，绕着白琦边上走，一直哭一直哭，不敢抱过去。后来白琦自己生生压住了，反而还要安抚文曲星君好久，送他一座冥币小金山。
　　如果是凡人，那应该更难以忍受。他记得钟庆不管不顾扑过来的身影，还有因为疼痛而发颤的肩胛骨。
　　还有那双关切的、怀念的、仰望着的眼睛。
　　*
　　回到地面上，办公室那边给钟庆发了一条消息，说《灵感第4期：神啊！》昨日一经发售便卖爆了。
　　起因还是因为魏波。
　　@帝都那些事儿在微博和小红书上发的一条关于新刊的抢先预热。
　　【天了噜！这么多年拜佛没效果，难道是姿势不对？《灵感》灵魂发问：拜财神的时候你烧过花钱计划书吗？[jpg][jpg][jpg]】
　　“正确拜神姿势”的问题引发了巨大的讨论。财神月老关公观音……他们的喜好和拜神姿势每一条都拥有值得码个小作文的槽点！
　　最让人意向不到的是，这次不等粉丝吐槽，许多大学教授竟然先行发声，在网络发言了。
　　燕京民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说：
　　【《灵感》杂志踏实重构了拜神的政治经济学。在投入与分配，在期待值与获得期待之间，历史已久的拜神构成被大胆颠覆。】
　　燕京大学的民俗系教授已经是老读者了，这回抢先发言。
　　【《灵感》上一期杂志解答了关于毗卢寺原貌图的历史疑难问题。这一期，在“我同事成了神”的模块，首次拆解细分了一个凡人的成神过程，更对邪神问题进行剖析。事实上，这大胆解构了神灵文化，是极度难得的。】
　　还有燕京师范大学的语言学教授对拜佛要不要学英语展开讨论，华北师范大学的服装设计系对杂志发起的三皇姑服装设计活动进行宣传，邀请大家一起设计……
　　在这几条微博的发布之后，本期杂志及往期杂志均卖爆！
　　有的人的确是来猎奇的，而更多人是真的想看看，这杂志说得到底对不对，有没有道理，毕竟，打动这么多大学教授，那就是普通杂志普通纸媒不能做到了的。
　　同事汇报完这些消息后，钟庆的手机仍然响个不停。
　　打开微信一看，原是旧公司的同事群里，在频频圈钟庆的名字。
　　编辑A：“钟庆，绝了，求抱大腿。”
　　编辑B：“钟庆，绝了，求抱大腿。”
　　……
　　队形格外整齐。
　　徐亮程：“嘿嘿，你们都抱不住，我抱住了。”
　　老主编：“钟庆做得很不错啊！”
　　“哎，我都想大家了，大家该聚个餐了。不过钟庆很忙吧？”
　　钟庆：“哈哈，我也想大家，想主编了！我周六日都可以，平时确实有点忙~你们呢？”
　　许久不见的苏京突然阴阳怪气地上线：“是的，整个群属你最忙了……”
　　钟庆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手忍不住：“^-^我们共同的好朋友胡月月也很忙。”
　　胡月月是之前附在苏京手链上的狐仙邪神，后来弃暗投明了。
　　他想苏京怎么这么不记打呢。有什么好阴阳的，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行吗。
　　苏京：………
　　“哎……我忙着谈对象呢。我想问问你，你每天做这种杂志，搞这种诡异的选题，能有对象吗？会不会把人吓跑啊？”
　　编辑A：“苏京，你怎么这么丧气呢？”
　　编辑B：“我就不想搞对象，现在大家见到财神庙就去拜，见到月老庙就躲开，不孕不育的人还那么多。”
　　钟庆没再说话了，他点出去群聊。发现白琦给他发消息。
　　点进去之前，他不敢看。不知道白琦会说什么。
　　但如果说的不对，不好听，他可能还会想想别的办法。
　　也许是想起自己大不敬，要开始算账。晚了晚了，他都跑上来了。
　　白琦说。
　　“我以前没和凡人谈过对象，但记得你说，进展会很快。”
　　“小庆。我要和你谈恋爱。”
　　“我想把柏寒还给你，白琦也给你。”
　　钟庆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颤抖着打字：“好啊。”
　　“那就说好了，都要还给我，一个都不能少掉。”
　　然后他又进了老编辑部群聊：“我也有对象啊。”
　　所有人：？？？？前几天不是还在朋友圈发，单身狗的夜就是码字的夜？
　　苏京：“呀，你们行业的？你们搞这些神神鬼鬼的，哈哈哈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到时候带过来吃饭啊。”
　　钟庆飞快地码字：“嗯嗯，他真不是人。等得我气死了。我喜欢好久了，可算在一起了！”
　　没有死！不是人！是神灵！是神灵！
　　我的男朋友是个神灵！钟庆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把唇角翘到天上去。


第38章 红钢筋焊死
　　钟庆回完消息, 正在笑，一抬眼就望到那个从大厦出来，正在找寻自己的身影。
　　白琦穿了件深棕色的大衣, 剪裁很细致，领子半敞开着，从下颌到颈线, 至锁骨，一览无余的美。他的相貌是那种很精致高贵的冷感，偏偏在拿起手机，要给谁打电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微弯了弯。
　　钟庆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手机响了。
　　他没有接，走过去, 装成陌生人的样子看白琦的手机：“给谁打电话呢这么高兴。”
　　白琦一听他的声音，莞尔：“你又在笑什么。”
　　钟庆：“笑我有男朋友了。”
　　钟庆直乐，可是脚软了一下，差点滑下去。白琦眉头一蹙很快又把他抱住：“明明那么疼的, 刚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会撒娇了，祖宗。”
　　这句祖宗一下子又把钟庆带回到高中时期。那时柏寒就成天祖宗长祖宗短的。他就会攀着柏寒脖子, 像树袋熊一样挂他身上。
　　钟庆靠着缓了会儿，这回贴着白琦的耳边说：“不能耽误白总工作啊，白总给拍拍，拍拍就不疼。”
　　“好，给你拍拍。”于是平常那么严肃的一个冥王, 站在街边轻轻拍了会儿他的后背, “是傻了，应该找孙思邈给你看看。”
　　钟庆：“……孙思邈, 是搞妇科的吧。”
　　白琦：“还有儿科。”
　　“我是成年人，就不能找李时珍么？”
　　“李时珍投胎了，现在在搞医疗AI，做得还不错。”
　　钟庆：……
　　嗅到白琦身上霜雪般的气息，钟庆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骗我那么久。本来我很生气，想着要拒绝你，吊几天。但是没办法。”
　　白琦其实更没办法。在过去，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凡人恋爱。六界神佛里没有这样的。钟庆那会儿念高中时他慌了，现在又是要。一点也没长记性。
　　不过钟庆真是不知道，白琦其实最受不了的，是钟庆明明疼着但是不在意的样子，那种感觉就像，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钟庆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任何哪怕一点机会，再叫他学长。
　　在钟庆离开他的府邸，他满脑子都是，他冷不冷，他那么疼怎么走，他上去后要做什么，他会吃什么晚餐，他要找谁倾诉一下，他还会去柏寒的墓聊天吗，这些年他每年都去吗，柏寒离开后他怎么过的，哭过了吗，他会怎样和人说柏寒啊。
　　白琦很深刻地发现一件事。虽然六界没人不喜欢阿文，他也爱过阿文那么久。但他同样喜欢过这样一个小庆，最重要的是，小庆也喜欢过这样一个学长，那也是很深刻的，很美好的有共振的东西。
　　时间并不是丈量爱意的标准。
　　爱不能用这么粗暴的度量衡来判断。
　　如今，抱着钟庆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真的好像抱住了几年前的他。那时钟庆的脸庞比现在小，也比现在黏人，他那时就很喜欢写文章，手指很长，指节被钢笔磨出了茧，在他的手心里摩挲，喊着寒哥长寒哥短。那始终是他最重要的难以割舍的回忆。
　　所以此时，他牵着钟庆往灵感电梯那边带：“不行了，我过不了自己的坎儿。你得去我那里，这几天我得照顾你。”
　　“不用吧，”钟庆慢吞吞地摇着他的手，“工作不方便。”
　　“就是为了工作，”白琦睁眼说瞎话，“再说，我们儿子也得找咱们汇报工作，分开汇报两遍不方便。”
　　钟庆：“啊，什么儿子？”
　　“阴差王五……”
　　钟庆：……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
　　两个人下电梯。钟庆虽然很开心但还是不太适应，没什么力气地靠在白琦身上。对着徐徐递减的数字笑，又想起一个问题：“你不担心阿文以后知道？”
　　白琦不假思索地幽幽道：“我可还没朝你问之之的事啊。”
　　“那能一样么？！”钟庆反驳，“刘平之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白琦知道自己避不开这个问题：“阿文……我会让阿文给我们写个什么作品，能流传几个朝代的那种。”
　　“那我也会写。”钟庆不服气。
　　“我希望阿文可以离我们远远的，”钟庆开始低声地坦白，“我前些日子，羡慕阿文羡慕地要发疯，又实在没有办法。”
　　“不用羡慕他。”白琦说。
　　“而且……阿文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个，你不用发疯。”白琦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钟庆的唇角。
　　寻常爱人第一次接吻会闭眼，可钟庆悄悄地盯着白琦的眼睛看，就像想要把每一秒都记住一样，那样子被白琦抓住了，很让人心动。于是白琦再度低头过来，这回吻得像只蝴蝶在颤动翅膀，那么轻柔那么疼惜，稳得钟庆几乎没有呼吸之力。
　　“你不会后悔吧。不过你就算后悔，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一点点也不想要你不高兴。”
　　“你怎么那么乖，”白琦简直被钟庆戳得死死的，终于心想他到底有没有故意的成分，“钟主编，要我找月老给我们捆一条红绳吗？打死结。”
　　钟庆更乖更可怜的表情：“绳子一剪就断，红钢筋行不行？焊死。”
　　白琦：“哈哈哈哈哈行。”
　　*
　　王笑雨之前在帝都一户人家里做保姆，最近刚生孩子。前两天发生一件奇怪的事儿，那户人家给她打电话来，说她生出来的孩子是他们的。
　　这太可笑了，她亲自上的手术室，亲自生的娃，怎么就能是别人的呢？
　　他老公也觉得对方有毛病。
　　不过，王笑雨没说，她总有一种直觉，就是这个孩子确实不太亲近自己。正常妈妈抱孩子喂奶，孩子都会乖乖的，恬静地窝在妈妈怀里痛饮。
　　可这孩子只要饿了，王笑雨把她抱身前，孩子就会像鲤鱼打挺扑腾，好像她有毒一样。没办法，王笑雨只好给孩子喂奶粉。
　　还有就是哄睡的时候，正常孩子听着妈妈唱的童谣，都会慢慢睡着。可是这孩子却总是眼睛瞪得像铜铃，嗷嗷闹，像很想离开这里一样。如果不知道是自己亲生的，还以为是拐来的呢。
　　王笑雨去网上查了查，很少有孩子这样，也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说也奇怪，在魏太太给她打来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之后，第二天，她孩子忽然好了。
　　本来她孩子正哇哇哭，突然侧了侧耳朵，像听到什么东西一样，眨巴了两下眼，睡着了。王笑雨把孩子放到床上。等孩子睡醒了，这孩子忽然轻轻喘了两口气，就像刚才干了什么劳累的事一样，又对着妈妈笑起来了。
　　王笑雨：？？？这孩子怎么开窍了。
　　到了喂奶时间了，她把奶粉冲好，放到娃唇边。没想到娃频频摇头。这回，她把娃抱起来，更奇怪了，孩子嗷一声扑到她胸前，就跟离家好久的孩子抱住妈妈一样。
　　王笑雨：……真的不正常。
　　她跟老公说自己的发现，老公观察一番，也觉得这母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因为太过于离谱，所以一家人打算给魏太太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没想到，魏太太主动给她打来了：“你孩子是不是突然特别亲你了？”
　　王笑雨：“呃……你怎么知道？”
　　魏太太：“现在你的孩子终于是你生的孩子了，我的孩子也是我生的孩子了。我找高人换回来了，所以才这样。”
　　王笑雨震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太太这般那般地给王笑雨讲了一番，王笑雨目瞪口呆地听着，表示说这真是今生前所之未闻！
　　王笑雨挂了电话，久久不能平息。
　　没几天后，她育儿有方的事情传遍了全村全镇，有那么一天，之前遇到同样问题的魏家媳妇也抱着还没出月的孩子过来取经了。
　　“真的很诡异，我家孩子不亲我，听人说你有妙招。”魏家抱着娃娃，娃娃正在她怀里用小拳头暴揍妈妈。
　　王笑雨把门关紧，神神叨叨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生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他是跳错了转生台？”
　　顾家儿媳妇：……
　　“我给你个电话号码，这是《灵感》杂志。这家杂志社最近一直在帮忙处理生错孩子的事儿。你把孩子的八字给他们，让他们调转生台的监控，查档案，看一看。这样就能知道你孩子生错到谁家去了。”
　　顾家儿媳妇：……
　　王笑雨拍拍她肩膀：“赶紧的，三个月以内都是小月龄，好换！你瞧，换回来后，我这孩子多黏妈妈。”
　　“嗨嗨嗨！”宝宝笑着要王笑语抱。
　　在不久之后，王笑语也是没想到，《灵感》杂志成为挽救一个个家庭命运的桥梁，成为了宝妈之友。
　　*
　　几天之后，《灵感》杂志在一线城市的热销潮仍没有褪去。
　　上一期《神啊！》专刊卖爆后，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组稿《灵感杂志第5期：生娃养娃专刊——本期冠名广告商：美迪妇幼医院》。
　　这是《灵感》第一个正式的广告商，由刘月月介绍来的。
　　美迪妇幼是知名的高端私立妇幼医院，在全国拥有很高的知名度，基本上在一线城市都设立了分院。很多高端宝妈宝爸，比如说精英白领啊、总裁夫人啊、甚至还有一些明星，都会选择在美迪做检查、调理身体、生宝宝、带宝宝看病。
　　这是杂志社第一次接广告。
　　美迪总裁跟杂志社说，今年，生育率降低是个全社会关注的老大难的问题，经常有人朝美迪咨询，说自己无论是吃中药、扎针，还是试管，都要不上孩子。
　　除此之外，科学育儿又是个热点，总有年轻爸爸妈妈不得要领，老一代和新一代人在育儿上又有争执……这种问题动不动就上热搜，美迪妇幼专家也经常作为权威人士，答疑解惑。
　　美迪妇幼院长问，这些是不是都可以作为杂志的选题和研究方向？
　　杂志社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徐亮程之前做过活动策划，这次想了个妙招：先开一期医院专家、杂志社与问题宝妈的见面会，许多问题可以当场解答，效率又高。
　　这种形式也很新颖，医院老板很快就同意了。
　　活动当天，因为美迪专家拥有许多宝妈粉丝，所以许多人来参加。
　　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有不孕不育的男男女女，有挺着肚子的宝妈，还有儿媳妇带着婆婆来的。
　　大家来了便看到，演讲台有两排凳子，其中一排就是他们的偶像，美迪的网红医生团队。
　　至于《灵感》杂志团队，坐了……三个男人，钟庆、徐亮程、和刘平之……
　　“那些人都是谁啊？也是专家？”
　　“好像是编辑……我在微博看见过那个主编发鸡蛋……”
　　“全是大男人，大男人懂生孩子、养孩子么……”
　　“谁知道他们要讨论什么？”
　　“中间那个男的看着还可以，旁边两个怎么傻呆呆的。”
　　“我觉得也是。”
　　“他们那边怎么还有那么多的空凳子，现在也不来人？迟到？这也挺不专业的。”
　　钟庆今天刚休息好，从灵感总部出发，直接来到演讲会的现场了。
　　实际上，这几只空空的凳子上也坐满人了。
　　特邀嘉宾送子观音、姑获鸟一只、药王，还有两三个面色铁青，从故宫叫过来的妃子鬼，及一名皇后鬼。
　　徐亮程和刘平之被这个阵仗吓傻了都，钟庆踢他们两个，让他们注意点形象。
　　徐亮程：“不是，老板，我们邀妃子来干什么……”
　　钟庆：“护胎选题，谁比他们强啊？”
　　刘平之幽幽道：“老板，我记得你之前说，知名的神仙还不太能看得起《灵感》，他们怎么都来了？还都带着礼物来？”
　　钟庆推推金丝框眼镜，还没解释……
　　“hi~”孙思邈的鬼魂也来了，跟钟庆打了声招呼，和刘平之说：“大家都是奔着看你们主编来的，好奇是什么样的凡人能和白总谈恋爱。”
　　说罢，孙思邈随手往钟庆脚下的礼物小山包里丢了一盒小雨伞：“看着还不错嘛，谈恋爱快乐哈！”


第39章 讲座
　　苗莹是一位新闻工作者, 家里有对双胞胎，今天是受美迪妇幼医院邀请，来给讲座写新闻通稿的。
　　她工作多年, 报道过太多这种讲座，坦白来说，就算不参加, 也能写出一篇通稿。这种稿件特别好写，写写时间地点人物，有谁主持讲座，有什么重点发言，四五百字，就可以发布了。
　　她一进来就拍了拍照，坐在第一排, 听得漫不经心的。
　　讲座前半段，是四位网红医生讲行业干货。有很多东西，苗莹耳熟能详，她在生宝宝时就关注这几个网红专家了, 所以她听得直犯困。
　　医生旁边也摆了一排凳子，坐了三个年轻男人, 看着不像医生，一直认真倾听着，苗莹心想他们到底来干嘛啊，一看就没经验。
　　终于进行到了讲座后半段，这是现场答疑环节。
　　主持人先点了一个前排宝妈。
　　宝妈看上去特别憔悴,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一开口就是说：“请教最懂哄睡的王前老师，您说的办法, 我都试了，可我最近真的被孩子折磨疯了……娃就是不睡觉啊。”
　　王前沉思了一会儿：“是吗？孩子吃饱了吗？”
　　宝妈：“是啊，每次灌奶都是灌得都快吐了，我们才去哄睡。”
　　王前：“睡觉时关灯了吗？”
　　宝妈：“对啊关灯了，我按照您说的，都照着做了……”
　　王前：“你有没有让宝宝多多玩，玩好了才能累得睡着。”
　　宝妈疲惫地说：“是啊！我们恨不得让娃从早折腾到晚，可是他就是不累，不睡觉啊。”她还带着小视频，让主持人投到屏幕上给所有人看。那孩子真是折腾，一个劲儿动弹。
　　王前老师正思考，苗莹也觉得纳闷，按说如果参照专家观点，正常孩子应该会睡觉的。刚出生的小孩子很好带的。
　　这时，另一排专家的话筒有了点儿动静。
　　只见坐在那排中间的，戴着个金丝框眼镜的，斯斯文文年轻人说：“孩子平常经常这么‘嗯嗯’叫对吧。”
　　宝妈点点头。
　　“我们团队刚才看了视频，紧急讨论了一下，我们这边得出一条结论……您家孩子吃得太多，反而撑得睡不着了，资深育儿顾问，网名，姑获鸟老师说，这句‘嗯嗯”的意思是，别喂了，吃不动啊，我要是往外yue，你又不高兴，说我浪费。”
　　宝妈：……
　　“啊，这样吗。”
　　记者苗莹坐直了，瞪大了眼睛。
　　王前：？？？“这句‘嗯嗯’能翻译出这么多，你们姑获鸟老师在哪呢？”
　　“她因为个人原因没法赶到现场，但姑获鸟老师带过成百上千个孩子，是我们团队的优秀育儿顾问，她对婴儿语言、动作的了解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比现在的国际婴语师还要厉害，她刚才托我传话的。宝妈一定记得少喂点儿，回去调整调整。”
　　宝妈：……
　　苗莹精神了，她开始刷手机，这个所谓的《灵感》杂志嘉宾到底什么来头。刷了后就迷惑了，这杂志很红，但是前几期，说的都是什么拜神、见鬼、风水啊？！怎么美迪医院还把他请来开讲呢？
　　那几个专家似乎也不明白，这个厉害的姑获鸟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养育的问题，钟主编都能答得上来，非常娴熟，用他方才的话来说，姑老师就像无所不知，能从孩子小小的习惯问题给出简单的解决方法。
　　他们除了姑老师，还有另外一个儿童心理解答专家，钟庆主编说，他的名字……咳，不是，网名叫，圣婴大王红孩儿。这位红孩儿专家对儿童叛逆和如何纠正的方式有独到的经验。
　　接下来就是探讨不孕不育的问答了。
　　这是另外几名老专家们专长，他们一一解答疑惑，那些熟悉的科普内容，让苗莹听得有点犯困，她开始期待《灵感》团队发言。
　　这时候有个姑娘被主持人点到了。
　　她声音绝望，说自己跟老公的身体很健康，去很多大医院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一直没能够要孩子，各种中药、补品等等都喝过了，都没用，真的崩溃了。
　　她把自己的检验单给那几位专家看了看，专家看了说确实没什么毛病啊？！但现在就是很多小年轻怀不上孩子，只能怪运气不好。其中有位老中医，让姑娘上去把脉，也说没啥问题。
　　苗记者看到，《灵感》那边团队，开展了团队讨论。
　　他们说让姑娘也去那边，他们也能诊断。
　　苗记者：？？？刚才不是育儿专家吗，现在要看不孕不育了。
　　姑娘也是疑惑地走了过去，先是按照要求，对着空气伸出了手腕，然后伸出舌头。
　　塞着耳机的嘉宾徐亮程拿手机录了小视频，几秒后，开口：“哦……哦……问题不大，问题不大，我们这边最顶尖的医学专家，网名，药神说，确实体质没有问题，就是建议姑娘多吃冰棍喝冷饮，每天至少一根冰棍。”
　　姑娘：“……不都说女孩子不能吃冰棍吗？会宫寒。”
　　徐亮程：“你体热啊，你没发现你心率都比别人快吗……不能拘泥这个多喝热水理论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姑娘点了点头，说自己确实老出汗，这会儿，旁边那个皮肤有点儿黑的嘉宾又瞧瞧她：“你能不能报身份证号出来？”
　　姑娘虽然不知道这到底干啥，但确实觉得这波人有点道理，就报了一串数字。嘉宾徐亮程：“不应该啊，应该有孩子的。”
　　这时，观众席都开始窃窃私语……专家团队也有异议，觉得对面这些人有问题。
　　皮肤黑黝黝的嘉宾皱着眉头缓缓开口：“我们……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是……我也没法和你说，但我告诉你，你本来应该怀孕的，然后经过了我们部门的协调……您现在……就怀上了。”
　　姑娘：？？？？
　　苗莹又瞪大眼睛了。
　　嘉宾似乎早有准备，徐亮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验孕棒：“去吧，现在就去看看。”
　　专家团队和观众都炸了：哪有这样的啊？人家说了一直以来都怀不上。这闹哪出啊？
　　老中医于大夫也纳闷：“什么呀？刚才我把脉了，这姑娘没有喜脉！对面团队，什么部门协调，怎么回事？”
　　钟主编轻轻咳了咳：“没问题的，大家不要怀疑，我们让她……现场怀上。”
　　苗莹抠了抠耳朵，又掐了自己一把。
　　没半分钟，姑娘从卫生间出来了，喜极而泣道：“双杠，双杠！”姑娘欣喜若狂，跟刚才悲伤绝望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眉梢眼角间都是笑容：“感谢专家，我真的怀上了！”
　　“我这就告诉我的亲朋好友！我可是天天试图造人，可是次次失败啊！感谢钟主编，终于让我做上妈妈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
　　要知道她想做妈妈很久了，刚才专家搞不明白原因，她又想哭了，没想到竟真的柳暗花明！
　　所有人：………………
　　怎么看上去像是骗子呢？
　　钟主编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跟大家宣布：“如果大家有这种身体健康，绝对没有出错的情况，一定要积极地联系本刊。我刊拥有独道的解决办法，能够让大家顺利怀上。这一部分人群会后联系我即可，一会儿也有福利现场撒胎，现在大家还是多说说自己由身体健康方面原因带来的问题吧。”
　　苗莹倒是激动了。
　　她根本没见识过这种场景，现场的闹腾也被保安镇住了。她是真想象不到，接下来……
　　《灵感》杂志的专家，网名“流产二十遍终于懂得如何保胎的小小妃”，通过主编的口，解答了胎相不稳的宝妈问题，讲得很专业。
　　专家网名“皇后我最懂得保养而小小妃算什么”，通过徐亮程的口，解答了孕期美容问题，非常非常细致。
　　最后，是网名“送子观音”现场撒福利，随机抽现场10名苦苦求子的憔悴宝妈，要求是身体跟刚才那位宝妈一样健康，莫名其妙怀不上孕的。如果，她同意订阅一年杂志，现场撒胎！
　　不到一会儿功夫，会场边儿哇哇乱叫，说自己怀上了……带着老公的，就跟老公抱头哭泣。没带老公来的，就和隔壁座的陌生人哭！
　　那根本不像表演的样子！苗莹惊了，实在是太随机，太震撼，太有戏剧感了！
　　等到散会了，还是有一群人围着《灵感》问东问西，苗莹也去订了一套。老专家们也跑过去了，咨询他们学术上的研究空白问题……
　　等到天黑了，苗莹还在单位码通稿。
　　领导很少见苗莹加班。
　　“不就是一个简单的新闻通稿吗？你花十分钟就能写完了，怎么还加班？”领导说，“我都能帮你取题目，《美迪妇幼医院举办母婴亲子讲座现场好评满满》。”
　　“不行，不能这么写，”苗莹说。
　　领导凑过去看苗莹写的标题，《美迪妇幼医院联合<灵感>杂志举办母婴亲子讲座，现场不孕不育患者争相怀孕》。
　　领导：……“你认真的？”
　　苗莹：“嗯嗯，别看您已经60多岁，这个论坛也一定能让您怀上！”
　　*
　　讲座好不容易散了，其实已经延时太久了，而钟庆他们又很累了。主办方一催再催，也没法把人群散掉。最后还是身手矫健的刘平之用了一番武力（柔术），把人群推开，得以让《灵感》的全体员工安全离开。
　　钟庆拿到了一大堆礼物，后备箱都塞满了。
　　不像现场人那么欢呼雀跃，《灵感》租来的专车上，大家表情比较凝重。
　　他们在现场不能说出口，那个身体健康却不能怀孕的宝妈，其实也是转生台事故的受害者，她确实应该有宝宝的，但是因为转生台动乱，别人把她的宝宝跟别人家宝宝踹成了双胞胎，导致她这边没有孩子。幸好地府刚才接洽及时，批出一个差不多的魂灵，让它抢号，先跳下去了。
　　后面也有好几位不孕不育的，也是这种情况，在送子观音和地府的紧急努力下，才让他们当场把本该受的孕受上。
　　生生死死，是人间最为重要的大事，没想到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灵感》在其中，需要担当好重要的桥梁部分，协助地府诸位查明真相，协助千万宝妈顺利怀孕、生子和养育！
　　专车抵达亦庄办公楼。大家下车。这回，一大溜嘉宾也跟着他们去了。《灵感》杂志的诸位记者要每两人负责采访一个神仙/妖怪，把“灵感第5期”，育儿生子专刊写好！
　　徐亮程热泪盈眶：“我当时只是想简简单单挣个钱，谁能想到，一个纸媒，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刘平之：“是啊，我一个巫师，谁能想到我要做杂志呢？”
　　送子观音突然冲着前面挥挥手：“嘿，白总！”
　　钟庆抬眼，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身影，翩翩站在办公楼口。他淡笑着走过去。白琦微皱着眉：“怎么这么久？累不累……你们这个讲座，时间也太长了。”
　　送子观音笑笑：“哇……这么心疼……你们两个……”
　　“是挺配的。除了阿文，我没见过冥王还这么心疼谁。”药王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
　　送子观音假装没听到，凑到两人身边说：“你家主编是个好孩子，白总您要珍惜他。虽然是凡人……”
　　钟庆点点头，一点也不介意。他确实是凡人，比不上他们神仙。
　　“不过，凡人和神仙能做的事情也很多。比如……”送子观音瞧了瞧他俩，“你们俩想要孩子吗？咱们现在科技结合法力，都挺发达的。也不是没办法。”
　　钟庆：？？？？
　　白琦：？？？？？
　　围观的：？？？？？
　　钟庆连忙尴尬地摆手：“这就算了，算了。”
　　白琦淡笑着道：“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就不再要了。”
　　送子观音：？？？
　　这回轮到钟庆凑白琦耳边抢答了：“阴差王五。”
　　其他人：……真是搞不明白这俩人的情趣！
　　*
　　编辑群。
　　编辑A：“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今天要聚餐啦！”
　　编辑B：“满香园，一会儿，我就要抱到钟庆大腿了。”
　　编辑C：“难道就没有人好奇钟庆的对象吗？我是奔着这个去的。”
　　主编：“钟庆，我听说你昨天和美迪妇幼联手办了个讲座，怎么没有消息呢？”
　　苏京：“呵呵，他们一个杂志社，跟医院办讲座，能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啊。”
　　钟庆：“医院那边还在写新闻通稿，听说一直在改，还没有出来。消息比较敏感，所以是封锁的，直到通稿出来，参会的人才可以透露发生了什么。”
　　主编：“大拇指.jpg，真严谨。”
　　徐亮程：“必须严谨，不然这么劲爆的事件，连审核都过不了。”
　　苏京：“哈哈哈哈，夸张，徐亮程也是老编辑了，以前是没参加过这种讲座吗？还是妇幼的，你懂什么妇幼啊？”
　　徐亮程：“懂啊，我能让你全家怀老小男女都怀上孕的那种懂妇幼。”


第40章 冥王显灵
　　聚餐在南三环的一家叫做满香园的小酒馆。主编定了三个小包间, 小包间撤掉中间的门隔，就变成了一长条大大包间。所有的老编辑同事都去了。
　　编辑们一看到钟庆和徐亮程，都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招呼。
　　钟庆在《已倒》杂志上班时, 人缘就还不错。如今有人说想他，有人要抱大腿，毕竟最近上了几次热搜, 他主办的《灵感》在帝都卖得着实不错。
　　“诶，你对象没有来吗？好多人带对象来了，你看苏京……”老同事对着斜对面座位的苏京努了努嘴。
　　“太忙了，一会儿才能到。”钟庆说。
　　白琦要紧急处理讲座上的撒胎事件后续，因为太过临时太过紧迫，一时抽不开身。
　　钟庆和徐亮程看向座位斜对面。苏京正在和一个大他约五岁的男人窃窃私语，那人跟苏京带着情侣戒, 还有一块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名表。苏京看了这边一眼：“钟庆、徐亮程，你们俩打车来的呀。”
　　“没有，坐地铁过来的，怕堵车。”钟庆不以为然。
　　“有的人都有对象了……怎么还要坐地铁, 没人送呢。你们公司这么成功，也没有买一辆公司专用车吗？”苏京冷嘲热讽。
　　不等钟庆说, 徐亮程笑了笑：“我们公司不需要专车，主要是员工都比较神通广大，不坐车，用飞的。”
　　“噗哈哈哈哈哈。”大家以为徐亮程在开玩笑。
　　苏京身边的那个人看了一眼钟庆，眼睛一亮, 好像认出他了：“您是钟庆钟先生啊, 我记得您之前跟小苏采访过我。”
　　钟庆心想怪不得那么眼熟：“您是悠然地产的吴总，是的是的, 半年前我和苏京采访的您，那篇稿子是——”
　　“我主笔写的。”苏京掐断了钟庆的话头，给了他一个警告意义的眼神。
　　吴总却好像比较在意这件事，怀疑苏京的态度：“是吗？到底谁是主笔啊？”
　　苏京重复：“是我啊亲爱的。”
　　连主编带着钟庆都无语了。那时，主编总安排钟庆采访重要人物、上重要版面，苏京不服气，找主编说理。主编没辙，就让他俩一起采访吴耀，回来各自写稿做比稿。后来主编发现苏京的文章也有几段可取之处，就把他们文章融合在一起了。不过钟庆内容的占比比较大。见刊后，给这篇文章做了两个人的联合署名。
　　开始上菜了。
　　苏京可能也觉得刚才自己方才让人生疑，这时正巧主编问道：“钟庆，你们昨天的讲座通稿现在还没有出来吗？”
　　苏京可算是找到了新的话题点：“不是说很爆吗？这么厉害，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出通稿吧？”
　　“徐亮程，你不会觉得效果一般般，所以说大话吧。”
　　吴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苏京，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你也不要太嚣张了吧？”
　　当时苏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又是徐亮程刷了一下手机，高声说：“出来了出来了，还上热搜了呢。”
　　编辑们：“哇！快让我们看看！！”
　　苏京：“真的假的……不就是一个医学讲座，这也能上热搜？花钱买的？”
　　徐亮程当众朗读：“《美迪妇幼医院联合<灵感》杂志举办母婴亲子讲座，现场不孕不育患者争相怀孕》！”
　　编辑们：？！？！？“什么？”
　　苏京：？？？？
　　主编：“哈哈哈哈哈！”
　　【昨日，备受关注的“美迪母婴讲座”成功举办。讲座由美迪妇幼医院和《灵感》杂志联合主办，妇联合保护儿童基金会协办，医院专家和杂志社专家为大家科普了不孕不育、孕期安全和婴儿养育的知识，现场反响极为热烈。其中《灵感》杂志现场为大家做诊断，当场使得十余名宝妈怀孕。
　　美迪妇幼医院的专家团队王前、崔明涛、许阳、赵瑞卓三人为现场宝妈科普了大量知识。《灵感》专家团队，圣婴大王红孩儿、姑获鸟、流产二十遍终于懂得如何保胎的小小妃、皇后我最懂得保养而小小妃算什么等人，借《灵感》主编钟庆和编辑徐亮程、助理刘平之之口，科普了极为专业、让人目瞪口呆甚至可以改写教科书的知识。
　　讲座持续正面引导，具有浓厚的知识性和趣味性，在令人惊艳的活动环节，《灵感》杂志使得全场10余名幸运的不孕不育宝妈当场怀孕。当时有相关工作人员怀疑诈骗，可对比宝妈前后的检验报告发现这是真的。此活动一度将讲座推向了高潮。
　　……
　　——来源《本日参考》】
　　徐亮程念完了。
　　大家震惊了。
　　许多人都打开手机看，发现这也不是什么恶搞。
　　今天也不是愚人节。
　　“还真能……能现场怀孕啊？”有人瑟瑟地问。
　　“是夸张了点儿，”钟庆说，“前提得是本身很健康，但是无论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的，命中注定她怀孕，我们就能想到一定的玄学办法，让宝妈怀孕。”
　　“现在挺多人咨询我们杂志社这件事的，但这件事背后比较复杂，我们杂志社又不是专门的妇幼医学杂志，所以打算再单独开辟个部门，招人，专门处理这个需求。”
　　“如果大家的亲戚朋友有生娃或者养育的难题，都可以找我们杂志社，我们肯定会优先排队处理的。”
　　编辑们哗然。
　　“哇！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之前试读你那个《活人见鬼怎么办》，还以为你们杂志是开玩笑呢！”
　　“绝了，你们这个杂志能解决这个问题，这一定会引起社会轰动吧？！”
　　主编笑得慈祥：“钟庆，做得真不错啊。”
　　“啧啧啧……”苏京又发出了怪声音。
　　“说到玄学，我最近拿到一个非常靠谱的‘神仙祭拜’指南，上面有各种神仙的正统祭拜方法，”苏京洋洋得意道，“钟庆，我建议你们多走走这种又正统、又科学的途径。你们这歪门邪道，听上去就不靠谱，到底正统不正统啊，不会引起反噬吧。”
　　“《灵感》当然正统了，是各路神仙的官方指导刊物啊。”一句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在包厢门处响了起来。
　　“白琦！这边。”钟庆弯着眼睛站起身来，他旁边还给白琦留着空位。
　　“小庆。”白琦看到钟庆，表情也瞬间像冰雪初融了。拉下口罩，走了过来。
　　“哇……”众编辑都在感叹，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的人。
　　白琦穿了一件银白色上衣，衬得他的肤色皎白胜雪，一举一动都高贵优雅。从眉宇、到那双精致的眼睛、到鼻梁、到唇，最后以下颌线收束，简直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落座，钟庆递给他毛巾，他便慢条斯理地擦了起来，十指纤纤，相当优美。
　　钟庆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爱人，哈哈，灵感集团的白总。”
　　大家连忙说白总好，白总一看上去就不是常人。白琦擦完手就微微笑着看钟庆，满眼里只有这个人了。
　　苏京当时有点不服气，虽然白琦没有戴任何首饰，衣着也是如此简单，可看着确实比他的男友加分不少。
　　“也不用这么说大话吧，哈哈，什么神仙指导刊物，笑死了，”苏京插话，“你们来听听我拿到的这个‘神仙祭拜方法’吧。据说特别有用，100%灵验，很多人尝试了，都说大呼有效。现在在网上被炒到1000元一份了。”
　　所有人的兴趣也登时被吸引起来了。
　　徐亮程问：“你从哪里买的？”
　　苏京：“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你们杂志社搞不到的资料。”
　　“来，咱们先试试这个，‘观音菩萨祭拜法’哈。”
　　“首先准备少许素斋，烧香，祈祷时要承诺自己会时时做善事、有善念，要珍惜每一个能做善事的机会，观音就会显圣，可以闻到杨柳的气味。然后要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你们知道吗，现在的神仙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时代在进步，他们也不能跟百年前一样爱吃香烛呀。”
　　钟庆和白琦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吭声。
　　他们看着苏京操作，心想这人也挺厉害，为了在钟庆面前显示专业，还真的带香火来了。
　　他男友吴总原本在低头刷手机，这时看苏京整活，也好奇地关了屏幕。
　　苏京就像特意给男友显摆，一边操作，一边给大家介绍：“这素炒芹菜，是观音最爱吃的。”
　　如此操作一番后，大家：“哇……真的有味道，好像，是有那个清新的杨柳味道……”
　　果真有一股淡淡的树木味道，像雨后般清新怡人，充斥在小小的包间。
　　白琦缓缓眨了眨眼，拿起手机，不知道给谁低声打了个电话。
　　与此同时，杨柳味慢慢地消散了。
　　“嗯？”苏京没在意，“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小会儿作用吧。”大家也附和厉害厉害，确实，哪怕有那么一点儿草木味道，也显得苏京的办法好灵验。吴总也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自己男友。
　　“还不错吧，咱们还可以试试这个赵公明的。”苏京烧了一沓子经济学论文，“听说赵公明喜欢看这种资料。”
　　“啊？这么现代？”大家问。
　　“你们等着……一会儿就……听说如果心诚，能听到钱币碰撞的声音。”
　　包厢静了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对啊？网友说这个也很灵，当场能有财缘啊。”苏京不太明白，“可能得在安静的地方烧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神仙来了一趟，发现你这个人不是心诚的优质信徒，就不给显圣了呢？”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徐亮程悠悠道。
　　苏京笑：“我不就是呛了钟庆几句吗，这就不善良了？好了好了，肯定是他忙，拜赵公明的人太多。我接下来拜个厉害的，拜冥王。网上说这个是最灵的，说因为拜冥王的少，所以现在也是冷门小众威力大的神灵了，但凡照做，必定灵验。”
　　钟庆：“哈？！”
　　白琦：……
　　苏京烧了好几本现在的畅销书，若干黄表纸，连带几本《已倒》杂志。他不忘和大家解释，“听说冥王很喜欢看书，喜欢文化人，所以要烧这种贡品。”
　　大家：“哦……这样吗？听着好细节啊。”
　　苏京虔诚地说：“冥王在上，受信童一拜，这本《已倒》杂志的编辑之一，正是苏京我本人。如果您觉得我写得好，能不能稍稍显个灵……”
　　徐亮程：“噗。”
　　没有任何变化。
　　苏京声音又大了一些：“请受我一拜！！”
　　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苏京：“不应该的，听说这个冥王很灵验，能让香火的烟烧出一节节感叹号，就代表‘本王听到了’！”
　　主编都替他尴尬：“好了好了，可能这个冥王比较忙吧，哈哈。”
　　其他编辑：“对对。”
　　吴总又低头刷手机了，这回皱起了眉头。
　　钟庆快笑死了，他拿起茶碗喝茶，放下来的时候，徐亮程忽然……大惊小怪地拿着茶碗底亮给别人看：“显灵了显灵了，显到钟庆的茶碗了！这个喝完的茶叶组成了一个小心心诶！”
　　所有人：……
　　钟庆：……
　　一直没说话的白琦此时幽幽道：“可能，这个冥王，更喜欢你们《已倒》杂志里的钟庆吧。”
　　钟庆突然就脸红了，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但眼睛里有止不住的笑意。
　　苏京看着他的反应：……
　　大家：“哇！哇！真的！钟庆的茶碗里有个心心！？”
　　“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时候又是徐亮程一语惊人：“苏京，你这个1000元一份的祭拜指南，现在五块八就能买到！”
　　苏京：“什么？不可能？！”
　　“这就是我们《灵感》杂志刚印的一期，《神啊！》里的一篇文章啊！杂志五块八一本，人人都能买到。我今天还带了样刊来呢，你们瞧瞧！”徐亮程忙不迭地推销起来，“我正是这篇文章的校对啊，我可以负责地跟大家说，确实灵验，但是前提是拜神的人一定要心思纯善，没有做过什么恶！”
　　编辑们沸腾了，没想到苏京刚才这么一通表演，还说什么“别管了，是你们杂志社搞不到的资料，”原来这资料就是人家杂志社的出品啊。
　　钟庆幽幽叹气：“哎，现在连盗版文章都卖得这么贵，我们杂志明明这么便宜。要赶紧再招一个推广主管了。”
　　白琦不动声色地小声说：“别气，让卖盗版的人下地狱受罚。”
　　这时主编咳了咳：“钟庆确实得注重一下版权意识啊。你现在也很火，不如把名字和著作都申请上知识版权，未来如果有人抄袭、盗版，就要积极举报。过去的文章也得注意，特别提防有些人说假话，明明你是主笔，他非要颠倒黑白。”
　　说罢，还问：“对了，下半年的‘百草’媒体奖又开始评选了，你们《灵感》杂志要不要上报参评啊？”
　　“百草奖”是著名的国内媒体大奖，像网文小说、优质公众号、视频媒体人、纸媒期刊这种都可以参评，主要参评标准是内容优质、影响范围广。自从纸媒被新媒体冲击，已经鲜少有获奖的了。钟庆从来没有想过《灵感》在老主编眼中这样优秀。
　　“嗯，我们会加油的！”钟庆满满的感动。
　　“纸媒不死！”不知道是谁在高呼。
　　“优秀的内容创作万岁！”有人又附和。
　　“钟庆加油冲奖！”大家一起喊。
　　不知不觉间，苏京的男朋友离席起身，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家男友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有事要走了。
　　苏京连忙追上去：“你要去哪呢？不是说今晚要一直陪我吗？”
　　吴总平静地道：“我觉得，你自己应该明白的。”
　　苏京：？
　　吴总：“你应该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杂志主笔吧。当时你和我说，你是《已倒》的主笔。”
　　“钟老师，我刚才还想起来，您也采访过天赫地产的张良对吧，张良是我的合作伙伴，听说您杂志做得真的很不错。”
　　所有人看着吴总淡定地从苏京手中抽出了胳膊，不扭头地向包厢外走出去。苏京大惊失色地追上去。
　　他离开前，恶狠狠地冲《灵感》几人说：“你们也别得意太早，还说自己是各路神仙官方指导刊物，太狂妄了，迟早要遭报应。”瞪了一眼白琦。
　　大家都震惊这一系列变动和苏京的反应，但《灵感》这几人反而若无其事。钟庆转头嘟哝说：“我想喝汤但是够不着，哥。”
　　白琦瞬间站起身来，拿起汤碗和勺，帮钟庆舀了满满一大勺，上面还漂了一只爱心煎蛋。
　　苏京走后，大家都轻松许多，拿着《神啊！》传阅，每个人都说要订阅，还讨论说钟庆可以出电子刊了，能够流传得更广喔。
　　也不知道谁开始问起来，白总和钟庆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求徐亮程这个内部人士多多透露。
　　徐亮程说他也很想知道呢。他刚一入职，就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
　　有人提起：“对了！前天钟庆还在群里说，男朋友真不是人，他喜欢了好久的。”
　　钟庆没想到，大家记八卦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躲避的，他微微脸红，笑盈盈地点头：“是呢……是我先……”
　　白琦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不是的，这件事连小庆自己不知道。”
　　“最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他的。只是那时……”
　　“小庆实在太好了，但是也太小了。”
　　他注视着钟庆，灯光淡淡地打在白琦的脸上，眉眼间都是笑意。白琦本来是那种比较高冷精致的长相，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温暖又柔软的。
　　那双眼睛深深看着钟庆，于是钟庆恍然间想起他们曾经度过的许多个晨昏。白琦也曾这样无数次专注地看着自己，有时候看着看着，还会把额头贴上来。两个高中生像两只猫科动物打闹。
　　不过，后来知道更多事情后，他曾想，白琦只是在从他的身上找阿文的影子。
　　于是，钟庆翘起唇角，是掩饰不住的快乐，又有一点骄傲：“怎么办啊白先生，我觉得你还需要再努努力，才能赶得上柏先生。”
　　*
　　饭局散了，主编把钟庆和白琦留下来。
　　“我买过你们的貔貅吸金手链，也好好看过你们的杂志，白总，您不是正常人吧。”主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白琦点了点头。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是有件事情，确实还想请你们帮忙。”主编让服务生把桌子清掉，又上了一壶花茶来。
　　“是这样的，你们年轻人应该都知道唐格格吧，就是那个女明星。”
　　钟庆点点头。虽然他看电视不多，但室友郭钊是唐格格的影迷，几乎看过她所有的电视剧和电影，还下载她的照片做手机屏幕。
　　郭钊给钟庆科普过：
　　【清纯偶像唐格格演技灵动，即便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演技高超，在暗恋、初恋题材的剧集里，总能表现出逼真的悸动感，让人也不由动心。据唐格格所说，她是一个爱读书、爱做梦的人，能演出这些感觉，是因为她时常幻想。】
　　“唐格格怀孕了。”主编说。
　　“但这个胎儿，不太正常……她经纪人知道瞒不住，也找过很多高人看过，因为知道我人脉广，我年轻时跟她共事过，所以她也问到我这里来了。”
　　钟庆惊讶了，因为作为当红小花，唐格格一直在屏幕前有着清纯的扮相，从来没宣布说有男友，甚至说结婚。
　　“唐格格跟经纪人坚称自己没有男友，胎儿来得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主编也发愁，“我跟她经纪人说，交给你们没问题。”
　　钟庆：…………
　　什么啊，难道是外星人跟她生的吗。
　　他正要应下这件事，白琦忽然接了个电话，表情实在严肃。
　　挂了电话后，和钟庆说：“苏京出事了。”
　　白琦：“他酒驾，出了车祸，人在医院，还有气息。魂魄去了灵感总部，正在找郑米米签到。”
　　主编：？？？？？
　　“你们在说什么？我觉得我也有点醉酒，怎么听不懂呢。”


第41章 苏京去地府
　　据当日新闻, 帝都交警朝阳分局在平安大街开展夜间酒驾查处工作。一辆小型轿车行驶到检查点后无视拦截检查，司机驾驶轿车撞向一棵大树，当场身受重伤并晕厥。
　　交警送司机前往朝阳医院, 经医院抽血检测，苏某血液中酒精含量为140mg/100ml，属于醉酒驾驶机动车。苏某身体多处骨折, 至今未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表示可能永远无法醒来，变成“植物人”。
　　……
　　苏京缓缓坐起，看到一群人正在围着自己哭。
　　他走到床边，清晰看到自己身体躺在床上，缠了厚厚白纱布，各处连接了长长短短的仪器线。他伸手触碰, 手指竟然穿身体而过。
　　他浑浑噩噩地明白，自己好像是死了。他从家人身边离开，迷茫地走出病房。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引向医院外，路途中他看到许多与他状态相似的鬼魂。
　　有的是刚病死的, 有的同他类似是出车祸死的，也不乏满脸皱纹的老者, 大家沉默着，意识到自己死去的事实，往一条长长的通往南方的街道走去。
　　死了……死了……
　　死了……就什么也结束了……
　　他想起出事前，自己似乎在开车……开车前……喝多了……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他想起吴新在饭桌上冷酷地跟他说要先走, 还在外面跟他说分手吧。
　　还有钟庆和他的男友, 这两个人坐在自己对面，用那样不为所动的样子听自己冷嘲热讽, 面无表情地看自己做法。
　　苏京头很痛。
　　死了，就什么也结束了，他再也不会见到自己讨厌的人。他成为了鬼魂，他没有竞争对手，没有爱人，没有了生命。巨大的悲恸涌入他的脑海。
　　凡人终有一死。
　　钟庆就算口出狂言，也终有一死，想到这里，苏京的心情好多了。
　　在鬼魂们凄怆的吟诵里，苏京望向远方。长路黯淡笔直地伸向前方，幽幽鬼火点缀在两旁，引着他前往投生的路。
　　却不想，在公路的拐角处，竟然有一个报刊亭。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暖红色亭子，在灰暗寂寞的亡灵世界里，它格外的温暖鲜亮。亮着一盏鹅黄色的灯，像是等着归家的人。
　　它那么鲜活、可爱，导致几乎所有的鬼魂都被吸引了去，一一进行排队。
　　“一鬼一本，地府指导刊物！新鬼必读，老鬼必看！”一只女鬼，探出半截身子，伸出长长的指甲，在报刊亭窗户外热情洋溢地喊着。
　　苏京惊了，前几秒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身为一个媒体人，他给杂志供稿，也曾经给集团做过企业文化内刊，但从来没想过地府还有指导刊物。
　　他缓缓挪动脚步，跟着队伍前行，来到那亭子窗口时，伸了伸手：“给我来一本……”
　　“冥币5000元。”
　　苏京摸了摸衣兜：“没有，我身上没有冥币。”
　　“啊？一块钱都没有？你家人怎么这么不在乎你？刚死了，连个钱都不给垫垫？算了算了，先给你一本，等你家人给你烧纸，钱就自动扣掉了。”女鬼脾气很好。
　　苏京接过杂志，缓缓把封面摊在面前，一时精神恍惚：
　　《灵感》。
　　“怎么了？买了赶紧走啊，后面还有鬼要买呢……”
　　苏京长大了嘴巴，语无伦次：“这，这个《灵感》，和人间的，那个《灵感》……”
　　女鬼把杂志从他手里抽出来：“就是同一本啊！如果你看过，就不要买了。”
　　苏京夺回杂志：“不！我没看过！”
　　女鬼轰他：“那就赶紧拿了去旁边看吧……”
　　她继续招徕生意。
　　“地府第一媒体哎！促进阴阳两界精神文明建设！人人鬼鬼都爱看！鬼手一本哎！内容精道，让您死到老，学到老！猛鬼看了都说好噢！”
　　苏京这才注意到，在那小亭子上，印着一排字：《灵感》朝阳医院发行点-帝都001345号。这意味着，在阴间，在帝都，现在至少有十万个这样的发行点。这是相当大的发行体量。
　　他拿着杂志，坐到路边，心中震惊无以言表。翻开第一页，果不其然，扉页写着：
　　“总编白琦
　　主编钟庆
　　编辑徐亮程
　　校对尚晓班
　　……”
　　苏京干巴巴地翻书，每一页他都像认识，但却又不认识。这一期是《神啊！》，其中有一篇正是他生前高价购买的那篇“各路神仙祭拜指南”。
　　苏京合上书，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他很想忘掉这本杂志，忘记这一切。
　　“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哦对还有棒棒糖。刚才那女鬼说，因为冥王恋爱，全鬼发糖。谁是冥王？冥王也会恋爱？他刚刚分手，刚刚死，这一切都像嘲讽。
　　走着走着，他开始恨自己。之前，钟庆在群里说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点，想必都是真的吧？！自己嘲笑的时候，钟庆一言不发。实际上人家在看笑话呢。
　　为什么自己之前完全不相信。哪怕只信一点点，就像主编、像金唯、像徐亮程一样，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丑啊！
　　钟庆除了做主编，还会做什么呢？钟庆当时怎么介绍白琦来着？是他领导？苏京一头乱麻。
　　苏京安慰了自己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路边有个阴差问他：“新死的？先去‘已倒’大厦报道。”看苏京不明白，阴差介绍：“咱们帝都的地府总公司，就在南三环‘已倒’大厦地下18层。”
　　他点点头，看来也够巧的，这大厦还是他生前的工作杂志社所在地。
　　跟一群鬼进电梯，按了按钮，电梯便直直向地下走去了。一进门，他便看到了暖红色装饰的“灵感集团”背景墙。
　　一个汉服小妹看到他，表情有点惊讶：“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你身上怎么有老板的气息呢？你先去会客室等等，”她对其他鬼喊，“其他鬼，那边排队，先领文件签字，然后去生死簿部门归档案！流程图人手一份了诶！”
　　“不能加塞，别挤！挤什么挤，还真赶着去投胎啊？！”
　　苏京惊讶地意识到，这就是地府了。
　　*
　　“苏京。”一个钟头后，钟庆走进会客室，他还穿着之前吃饭时的那身薄荷绿上衣，仿佛在这里看到他，是很正常的事。
　　苏京猛地站起来，看向昔日的伙伴兼竞争对手：“你做那本杂志，也能来这里？”
　　钟庆点点头：“是啊，我们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灵感》如今是神仙们的指导杂志。”
　　苏京手心潮湿，发现钟庆仍有影子。他没有死。
　　“郑米米，苏京是怎么回事呢？”钟庆问刚才的汉服小妹。
　　于是那小姑娘吐着舌头跑过来，拿出一张档案，毕恭毕敬地给钟庆看：“钟主编，苏京阳寿未尽，只是一缕生魂。他的身体还躺在医院，这是今天的新闻报道，他还在植物人状态。”
　　苏京没想到，他撑着桌子，像将死之人得到一缕生机：“啊？真的？我还没有死？”
　　郑米米点点头。
　　“苏京你别着急，”钟庆安抚他，温声道，“米米，再找姬老师测算一下。”
　　汉服小妹跑出去，没几分钟回来：“姬老师说没有问题。得亏咱们认识他，不然要出大事。”
　　“王五。”苏京听钟庆叫道。
　　“嘿……爸爸！”进来一个带着高高帽子的阴差，面色苍白，嘴唇乌青，“爸爸怎么了？”
　　苏京再一次张大了嘴。什么情况？
　　钟庆对着王五扶额：“你怎么也知道这个玩笑了？”
　　“好了好了，送苏京的生魂回地上返魂，需要哪些手续和步骤呢？”
　　他犹疑几秒，跟苏京说：“嗯，你是想返魂的吧？不想现在就投胎吧？”
　　苏京当然挺急地说：“返魂，我得回去，我不想死。”
　　钟庆点头。
　　“好的，我先去写一封保密协议，由苏先生签字、按手印即可，”王五利落地道，“等苏先生返魂后，切切不可和任何人提及你离魂后的经历，特别是不要提及钟主编。”
　　钟庆看着苏京的双眼：“就算你提，可能别人也不信。”
　　王五：“哈哈哈爸爸说得对。”
　　苏京哪敢说一个不字。他惊讶于钟庆竟然和地府的人如此熟悉，简直是游刃有余。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如此尊敬。
　　钟庆对地府流程也极熟悉。他问：“十殿阎王那边，要报告吗？”
　　汉服小妹挤挤眼睛：“不用，这次有王五他爸爸同意就可以了。”
　　“快点签字吧苏京，你占着钟主编时间，一会儿有神要不耐烦了。”
　　有神要不耐烦？苏京不明白。
　　紧接着，就像特地解答他的疑惑般，会客室的门被敲响，推开。
　　“还没有弄完吗，小庆？有什么麻烦的吗？”
　　那是一道苏京非常熟悉的声音，威严、冷静，可提及小庆二字却有无限的温柔了。
　　“马上就好了！”钟庆转身，“在签字了。”
　　汉服小妹和阴差同时顿了顿，用苏京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崇敬的语气说：“冥王殿下。”
　　苏京心里一凛，一种荒谬的、让他不敢相信的猜想涌上来。他难以置信地把视线从文件上挪开，看到斜倚着门，正用专注眼神注视着钟庆的白琦。
　　是那今晚刚跟他一起聚餐的人，钟庆的男朋友。
　　白琦面容冷峻，在地府幽光中却显得秀美端庄，宛若真正的神灵……不，这就是神灵啊。苏京意识到了。
　　如今神灵的视线全在那位凡人身上：“既然快处理好了，就先走吧。你该休息了。
　　于是钟庆不太好意思地跟其他人说：“好了好了，反正也快弄完了。我先走了啊，苏京。”
　　苏京张张嘴，很想跟他们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也没有必要说。
　　因为，白琦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如草芥，跟自己没有一点点关系。只是恰巧因为钟庆在这里，他才会过来。
　　他们离开了。
　　“你运气真好。没几个人能有运气在地府见到冥王。”郑米米对着苏京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王五：“是啊，有的人死了多少次，轮回多少次，都不知道冥王是什么样子。”
　　郑米米：“你这句不严谨，咱们《灵感》上有冥王专栏。”
　　王五：“谁信呢哈哈。都得像苏先生一样，死一回，再有好运气，才会发现连这个专栏都是真的。”
　　郑米米又笑：“苏先生应该也觉得他们很甜吧。钟主编也真的很厉害呢，一个凡人，鼓起勇气和神灵谈恋爱。要知道六界之内，也只有这一对了。”
　　苏京签好字，恍惚着走出去。
　　对面有一个会议室的门虚掩着，他隐约看到有谁坐在桌子上，另一个人正俯身过去吻他。那是一种非常强势的、占有的姿势。
　　桌子上的那个人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颈，回吻了过去。
　　阴差轻摇勾魂锁，苏京便无知无觉地来到地面之上，重新浸入那寂静幽冷的夜。
　　“走吧苏京，多活上几十年。下次来这里，就是你寿终正寝的时候。”
　　阴差粗哑的歌声在雨夜里飘零。
　　哭君酒驾，俯地流血。
　　哀君情切，愁肠百结。
　　幸君回魂，监狱蹲蹲~
　　苏京：……
　　*
　　翌日，共计三条新闻引发社会关注。
　　《帝都美迪妇幼迎来黄金高峰，一天接诊万名不孕不育患者及孕妇，<灵感>杂志称在意料之中》
　　苗记者的新闻通稿发布后，全社会关注，自然给美迪妇幼带来超强的声誉，《灵感》的订阅量也暴增了。
　　《酒驾司机苏某从植物人状态苏醒并判决3个月拘役，其要求在监狱订阅<灵感>杂志》
　　苏京自从醒后，乖乖认罪认罚，只是说还想看书，要订阅《灵感》。犯人想要学习文化知识也是被监狱鼓励的，所以这项要求得到同意。
　　有好事者发现苏京之前和钟庆在同一个单位，而且爆料关系不太好，现在居然要订阅《灵感》，可见这份杂志的魅力有多大。
　　另一条引发关注的新闻是，《知名影星清纯小花唐格格孕肚明显，其坚决表示自己从来没有男朋友》
　　【当红小花唐格格一直以灵动、清纯的形象示人，出演过无数楚楚可怜的少女形象。其曾经表示“从来没有恋爱过”“没有任何男友”“没有为任何男人动心”“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一度被影迷比作“小天使”“小白花花”和“小天鹅”。
　　今天其在自家别墅院中浇花被蹲守记者拍到，发现其孕肚明显，对方惊慌失措，表示自己没有怀孕。
　　唐格格惊慌失措地跟记者表示：“真的，我从来没有男朋友！”
　　可记者在她家门外垃圾箱里发现数只丢弃的验孕棒，每只都有两道杠。
　　记者持物证验孕棒，问唐格格这是怎么回事。唐格格表示：“也许我是和外星人怀孕，然后又被洗去了记忆。”
　　记者询问了天象台，最近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天外来物的迹象与证据。
　　记者也请教了最近名气很旺的美迪妇幼医院专家，专家表示，按照以往行业经验，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不过稳妥起见，具体缘由，建议请教更专业的《灵感》杂志解答。】
　　新闻下：
　　网友A：？？？？
　　网友B：又是《灵感》？？
　　网友C：没有男朋友然而能怀孕这件事如果《灵感》都能解答，是不是我努力学习然而还挂科也可以由《灵感》解答？
　　灵感杂志官方微博账号竟然回复了网友C：其他玄学问题都行，唯有学习类问题解答不了，专家不在岗。
　　网友D：那我找冥王问问我是不是投错胎可以吗？我总觉得我本来应该降生在富二代家庭~
　　灵感杂志官方：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冥王了，冥王本来工作就很忙，现在还忙着谈恋爱。
　　网友们：？？？？


第42章 红鸾星系统
　　唐格格的同行（对家）, 小花王乐乐：【姐姐怀孕就怀孕吧，有宝宝是一件好事。可是为什么要坚称没有男朋友呢~这样对宝宝不好吧？宝宝出生后要怎么想呢？】
　　唐格格的粉丝团：【大家再给唐唐一段时间，也许唐唐遇上了产前抑郁症。我们也会尽快和经纪公司联络, 给大家一个真正的解释。合十.jpg】
　　媒体热评：【当代小花的新嘴硬方式：虽然我肚子大了！可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以后我可是还要演玉女哒！球球辣！】
　　鉴于此，唐格格的经纪公司及时赶到，先把一群记者清退, 紧随而来的就是钟庆的团队了。
　　*
　　钟庆下车的时候，别墅区也仍旧挤满了记者。乌泱泱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唐格格的别墅。
　　这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别墅区。从风水学角度讲也是优秀之作，三弯水聚财运，宽广的道路延伸入小区，绿草青青，绿树成荫，又有一方碧波荡漾的池塘。许多明星、作家都选择在这里居住。
　　钟庆甫一下车, 几乎都挤不进去了，徐亮程纠结应该怎么办。是一群鬼编辑“呼呼呼”吹了一阵阴风，飞沙走石，鬼哭狼嚎, 才顺利在唐格格家门前开辟出一条小道，供大家进入。
　　钟庆亮出名片, 唐格格的经纪人赶忙让他们进去。
　　“老方把你们介绍给我的，我看今天也有不少人说建议找《灵感》，你们应该是一家不错的杂志社吧。”老方就是钟庆的老主编，他认识唐格格的经纪人杨鹤。
　　杨鹤是个一米七的职场女性，蹬着高跟鞋。看来也被唐格格的事情折磨得不轻, 没怎么化妆, 眼圈发黑，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她很是亲切地握着钟庆的手, 看来期待很久了。
　　钟庆走到客厅里望了望：“嗯，先让唐女士出来吧，我们先看看她。”
　　“这件事确实很烦的，”杨鹤无奈道，“唐唐正在休息，她精神状态不稳定，有什么问题，我先回答你们。”
　　钟庆皱了皱眉：“对不起，我们只有看到她本人，才能知道究竟怎么了，其他的无关解释很可能是在浪费时间。”
　　杨鹤点点头，试探道：“老方说你们社很良心，不会胡言乱语，不会添油加醋，就算是拿到事实，也会斟酌地发表出来，从人文主义出发，真的可以吧？”
　　钟庆：“呃……是的，是这样的。”不知道方主编怎么把自己介绍给杨鹤的，但感觉这经纪人怪怪的，兴许还误会了什么。
　　一行人到了楼上，唐格格正趴在枕头上哭：“呜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对象！”
　　杨鹤安抚着拍拍她：“好了好了，《灵感》娱记都来了，这就是我朋友介绍的娱记，是咱们自己人，你大可以跟他们说真话。”
　　唐格格立马翻过身来。钟庆看到她那滚圆的肚子，还有带着泪痕的脸。不愧是国民偶像，她即便哭着也是那么美，幼态而白净的脸蛋惹人怜爱。可这么一个原本可爱的姑娘，现在失控叫道：“赶走，把娱记都赶走！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真的没有对象！什么也没有做过！”
　　钟庆：……
　　杨鹤厉声道：“这不是普通娱记！我媒体前辈说了，他们很厉害的！公关能力势必一流，一定能帮你解决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实话实说吧！”
　　转头和钟庆道：“不好意思钟主编，你们做了这么多年娱记，应该从来没采访过这么棘手的事件吧？你们一定要想想办法，能让唐唐降低到最低的损失。”
　　钟庆：这……还真把我们当成娱记了啊。
　　他点了点头。
　　于是杨鹤很期待地看着他们。
　　她顿了顿，提醒道：“您现在不拍照吗？唐唐现在哭得梨花带雨，挺漂亮的，能吸引人的同情。”
　　唐格格赶紧摆了个特别引人怜爱的动作。她半躺在床上，把手搭在脸畔，显得较弱又委屈。
　　钟庆：……
　　“好吧。”他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杨鹤心里犯嘀咕：这娱记，怎么看着不太专业啊，一般这时候都知道赶紧抓拍两张的，怎么还要他提醒呢。
　　钟庆抓拍完后，空气陷入了安静。他认真观察着唐格格的孕肚轮廓。
　　杨鹤又提醒：“现在，该采访了吧？”
　　这两位记者，到底在等什么呢？
　　徐亮程打破了沉默：“好的好的，采访……我想先问下，唐女士的身份证号码。”
　　杨鹤：……
　　“什么情况？！哪有娱记会问这个问题呢？身份证号码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徐亮程说：“嗯……记下您的身份证号码，是为了存档需要。我们公司都有这样的规矩……我们还记录过天赫地产张良总的、帝都爱挖考古公司李鹏飞总的，总之您就报给我们吧，不会有任何问题。”
　　唐格格跟杨鹤虽然纳闷，但一个身份证号码着实没什么，就报给他们了。
　　钟庆打开电脑，一通噼里啪啦，面前的人们就干等着。钟庆打完以后，表情变了：“不对，这件事情不太对。”
　　杨鹤：？
　　钟庆也觉得不可思议：“你的受孕日期是两个月前，你跟你男友感情很好，非常稳定，一直到现在，都在每日相见。你怎么能说自己是没怀孕呢？”
　　唐格格：？？？？
　　杨鹤：？？？？
　　“什么情况，你们到底从哪里查到的八卦啊？”
　　唐格格大声说：“每日相见？单这个月来说，我每天都和杨鹤在一起。杨鹤，你来说，你看到过我跟男友约会了吗？”
　　杨鹤更大声：“没有啊？！”
　　钟庆也无语了：“不对。我们公司的大数据系统肯定没问题。我念给你们听吧。”
　　“唐格格2004年出生，2023年7月红鸾星入宫。该红鸾星确定为正缘，唐格格与对方陷入热恋。红鸾弧线一线牵，此生此世结缘。2023年8月12日晚唐格格与之鱼水之欢，怀孕得一子……”
　　唐格格：？？？“7月份，陷入热恋？8月怀孕？”
　　杨鹤：“你们这是什么八卦大数据系统啊，7月份，唐格格正在拍摄《女校的日子》，周围一个男人都没有。”
　　唐格格无语了，捧着肚子道：“走！你们走！杨姐，这个人一点也不靠谱，谁给你介绍来的呀？哪有这样的娱记啊？”
　　杨鹤：“现在的娱记怎么这样啊，张口胡说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老方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方实在不配合，钟庆站起来收拾东西：“那就不好意思了，打扰你们了，这篇报道我也不会写。但是唐小姐，我们的大数据系统肯定不会有问题，您再好好想想，您到底在7月份跟谁相爱了，以及这每日相见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肯定不是像您说的，是什么外星人，这是正缘。”
　　“我们也不是什么八卦小报记者，我们公司杂志叫做《灵感》，是处理阴间阳间精神文明建设的，你们可以去网上，再了解一下。”
　　“徐亮程，我们走。”
　　唐格格还是认为这两人难以理喻：“我和那个对象每日相见？”
　　钟庆：“是啊，大数据系统说，你们风雨无阻，每日相见，一日不差，从未缺席。如果哪天您对象来得晚，您还会大发雷霆呢。”
　　徐亮程刚才也看到屏幕了，唠唠叨叨：“月老认证，你们彼此相爱，爱得死去活来。小朋友来得顺理成章，批准你们拥有爱的结晶。”
　　杨鹤摆摆手：……“快走吧，你们这越来越离谱了。”
　　*
　　走出门后，徐亮程挠挠脑袋：“钟主编，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啊？”
　　钟庆也不明白。
　　倒是一堆本来打算见习的鬼编辑安慰他们两个：“咱们公司的系统绝对不会有任何bug，一定是这个明星脑袋不好使，跟人搞对象，又被甩了，大脑为了保护，强制性删除了这段记忆！”
　　钟庆想了想：“那也不会呀。因为系统说，这是正缘。如果被甩了，万万不会显示出正缘。”
　　“你们刚才在唐格格别墅里，还有发现别的线索吗？”鬼能够比人看到更多东西。
　　“没有！”尚小班汇报，“一切正常，唐格格跟媒体宣传的一样纯洁，平时就喜欢玩个什么布娃娃，看个小童话，贼拉纯洁！”
　　“是的是的！”另个鬼编辑也道，“说实话，连个男友送的东西也没有，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洁的明星！她就是纯洁本洁！”
　　这下，钟庆可懵了。按说如果唐格格真的跟人搞对象，怎么也有蛛丝马迹，不会一点点迹象都没有。
　　徐亮程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她又说不出来，咱们的系统也只能算到这里，现在只能当成死局来看了。”
　　“唐格格长得真好看，希望她能想起什么平常忽视的东西。”
　　回公司之后，也频频有媒体对《灵感》发问，问他们对唐格格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灵感》表示，他们已经采访过唐格格了。然而，当前尚存疑团，真相不明，为保护当事人隐私，他们杂志社当前不会发表任何言论，也劝大家不要多做讨论了。
　　他们也是没想到，就这样简单一句话，也引起网上的热评。
　　【《灵感》不是说在做一期史无前例的玄学母婴专刊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怀孕的事情都说不出口呢？】
　　【《灵感》不是还有什么送子观音、后宫小妃妃什么孕产专家吗？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是不是收了唐格格的钱了……啧啧，刚觉得《灵感》这杂志有意思，没想到天下记者一般黑。】
　　【我觉得他们是屁也不懂……】
　　钟庆没有理会，网络就是这样，前一秒能把他送上热搜，后一秒就能他们送入深渊。可好在，他们始终是潜心做内容的纸媒人，万万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对优质内容和稳妥发言的坚持。
　　只不过，白琦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主编似乎也有点子魔怔。
　　钟庆除了查地生胎、自攻自受生胎、月老是否有过不正常的牵线史、正缘的正有没有可能搞歪……也查了同性之间是否能生孩子。
　　钟庆默默地道：“真厉害，杨鹤和唐格格的确能生个孩子。如果杨鹤得了异睾症的话。”
　　白琦缱绻地凑过来，贴了贴他：“咦，那我们呢……”
　　钟庆很严肃地捂住屏幕：“胡乱说什么呢白总，你不许看我的屏幕。再说了你都没有碰过我。”
　　自从白琦化了武像，钟庆因为安抚他，身体受了重创，药神说他们现在暂时只能简单地贴贴。
　　钟庆又问：“关于红鸾星这个东西，会不会有错呢？”
　　白琦不假思索地道：“之前姬昌是不是和你说过红鸾星。姬昌的测算系统，不会有任何问题。”
　　钟庆平静地道：“那好吧……是的。姬老师每次跟我说什么红鸾星入宫，最后总跟咱俩感情有关系。”
　　白琦莫名其妙：“那当然了，因为你是我的正缘啊。”
　　钟庆看了一眼屏幕，这上面是“红鸾星轨迹系统”，姬昌今天现给他开的后台。
　　“可是，白总，你和我解释一下，”钟庆觉得实在奇怪，已经奇怪了一个钟头了，“为什么我输入你的信息，上面显示出不久之后，你有第二颗正缘红鸾星入命呢。”
　　平常根本不敢有人研究冥王的命运，更别提看他的红鸾星了。也就是钟庆仗着自己是他男朋友，开了后台后，就迅速一股脑把熟悉的人包括冥王都算了个遍。
　　看到徐亮程、郑米米、郭钊都会有正缘，他可放心了，看到自己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姨姨都不会出轨，更放心了。只有看到冥王这里，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咯噔一声。
　　那红鸾星的轨迹，共有两条清晰弧线，坠入到写着“冥王白琦”的名字上，一闪一闪。
　　白琦也从来没亲自看过这个系统。他往后退了退：？？？“我不是，我没有。这个系统真的有什么大毛病。”


第43章 梦胎
　　钟庆仰起脸看白琦。他嘴唇抿得很紧, 那双平日里清浅又温暖的眼睛，虹膜上俨然有层亮亮的水雾，眼睛缓缓地眨着。脖颈因为仰着, 拉出一条清晰的线条，是依然在倔强着。
　　“是吧，你跟我一样, 也确信这个系统有问题。”
　　白琦登时被他的样子……搅得受不了。
　　于是这间会议室的门又被谁轻轻关上，门后传来一些湿润润的声音，间或有谁在小声安抚着谁，还有谁小声求饶说什么“好了好逗你的，我知道白总没问题。”
　　姬昌头一回被要求排查红鸾星轨迹bug。可这能有什么bug。这是伽利略和郭守敬等人投胎前帮他调试过的，说这个系统哪怕再跑上一万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姬昌此时无比希望那个叫唐格格的女星承认自己是地生胎、自攻自受，或者跟她的隐睾症经纪人好了, 或者其实根本没有怀孕。
　　或者，如果转生台能够证明钟庆就是阿文转世，两根红鸾星轨迹代表一个人，该多好呀, 可是转生台这边二十多年都没结果，姬昌愤愤在纸上写下：地府科研落后……建议给鬼成立地府大学或者增设科研单位。
　　*
　　随后一些时日, 更多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唐格格孕肚更加明显，胎动频繁，经可靠消息透露是一名正常健康的男婴。因为从初次发现是便月份已大不可引产，预计孩子将于不久顺利分娩。”
　　“唐格格仍简称自己从未交往过任何男友，她甚至打算晒出自家全天24小时监控历史, 证明过去以来一直独来独往。”
　　“唐格格终日爆哭以泪洗面, 小花容颜不再，情绪失衡。”
　　到底, 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庆百思不得其解地查阅新闻。从上次唐格格的表现，还有那些编辑鬼的调查，能够看出这个影星没有说谎啊。
　　女星这次舆论危机，粉丝郭钊也很崩溃，成天给钟庆打电话哭惨。钟庆顺便找他要来唐格格以往的新闻进行研究。
　　这日，夜晚。
　　钟庆靠在床边码字，码着码着就睡着了，睡着前还给白琦发了一条：“哥哥晚安，乖巧.jpg”。
　　白琦回他：“好呀小庆，温柔对视.jpg”
　　不知是什么时候，钟庆又睁开眼，他听见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道温柔旖旎的声音说：“小庆。你好不容易睡着休息会儿，怎么还在梦里写稿子呢。”
　　钟庆心想原来是在梦里啊。
　　他顺势答道：“我一直都这么做。梦里可以打打腹稿，白天醒来后，就能立马誊到电脑上，还不累。”
　　那人开始轻笑，钟庆转身，发现白琦竟然穿了一套他们高中的校服。
　　他梦见柏寒了。
　　白琦本来面容清冷秀丽，如今穿着他们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微微笑着，有种和做冥王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让钟庆恍如隔世。
　　他寒哥把他抱离开书桌，小声又斯文地道：“太喜欢你了，所以我来找你了，可以吻你吗。”
　　他和白琦虽然在白天的时候很甜，可是因为一来因为他身体才恢复好，二来周围总是有人，所以几乎都是在发乎情、止于礼了。
　　钟庆看到柏寒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他掩饰不住的喜欢，又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反正也在梦中。
　　他当即眸色一暗，把柏寒推倒在书桌上，手不那么庄重地拍拍他的脸畔。
　　“寒哥，你在说什么呢，”他把嘴唇贴在柏寒耳边私语，“我早就想gao你了。”
　　柏寒眼眸闪过一丝错愕，但马上笑得意味不明。他揽着钟庆就吻了上去：“原来小庆是这么想的，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也不装了。”
　　钟庆轻轻含住他的耳垂，在唇齿间磋磨，含糊不清地说：“平时哪敢呢。其实时时想这样的，担心我们寒哥不接受呢。”
　　柏寒那长长的睫毛又缓又重眨动，眼眶带着一点红，学长的这种模样，只有钟庆能见到。于是他非常的心痒。
　　情难自禁。
　　钟庆把柏寒的衣衫推出层层褶皱。
　　有一些炽热的汗水与声息融在这个梦中。
　　“嗯，是你梦，你的主场，等你醒来后，可不能这样。”白琦不时低喃。仿佛想让钟庆加倍意识到，他可以随心所欲。
　　他合理地做了个工具人，钟庆想要他怎样，就怎样了。只是关键时分柏寒轻易地倾身过去，钟庆也便……
　　……
　　次日，钟庆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抬手拉了窗帘，困倦地翻身，回忆起昨日荒诞不经的梦，心想白琦在梦里的每一个表情都能让他上瘾，要是能在梦里拍照就好了。
　　为什么以前做不了这样的梦呢？
　　还能有下次吗？下次要不要给白琦换一身别的什么衣服。
　　等等，为什么不真的和白琦这样那样，要不要真给真白琦买点什么衣服呢。
　　正想着，钟庆的门被敲响了。外面还有小郭的声音：“嗯，钟庆在呢。白总来啦！”他对门这边大声说。
　　钟庆心情很好地下床，整了整睡衣，扶着腰去开门，很乖巧地说：“早啊白琦，你这么早来做什么呢？”
　　白琦看上去也很愉悦，只是那双秾艳的眼睛，眼眶略带着点红。
　　他进来便迅速把门关上，用钟庆完全没料到的姿势，把他抵在门边上，慢条斯理地道：“我才知道，我们小庆还挺野呐，怎么装了那么久呢。”
　　钟庆：？？？？
　　白琦很满意他的反应，故作严肃的逗弄他：“还是说，你只喜欢对柏寒那样做呢？”
　　钟庆被逼得眼睛泛起水汽：？？？“嗯？你是去我梦里了？”
　　白琦抵着他，抬手扣住他的下巴，不想错过钟庆每一瞬的表情。他像大型兽类品尝着自己的猎物，耐心地解释道：“连鬼魂都有办法入梦，我当然也可以的。如果送子观音帮帮忙，我还能帮你把肚子搞大呢。”
　　“怎么样啊？别躲啊，先解释解释，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柏寒呢？”
　　钟庆开始凌乱，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有点受不住，连忙又装乖求饶：“都一样的，哥，无论你穿校服还是麻袋，对我来说都一样的……等等……”
　　忽然间，钟庆的表情有一丝游离，他仿佛从迷雾里抓住了什么东西：“等等……唐格格。”
　　白琦：？？？？
　　钟庆还靠在白琦的肩头，单手却捞出手机，给郑米米打电话，道：“搞错方向了，不要再让姬老师找红鸾星bug，我们要找找周公旦的论述。”
　　白琦眼睁睁看着方才连站都站不稳的小男友耸然站直，笑盈盈地让他去等。可由昨天晚上带来的那种旖旎根本无法消退，于是白琦热血上头，把他的小庆恶狠狠地亲了一遍。
　　洗漱、换衣，收拾之后，钟庆精神百倍地勾住白琦的脖子，笑盈盈道：“走了哥，吃早餐，准备破案去了。”
　　白琦：……
　　*
　　唐格格的别墅被记者蹲守后，经纪人杨鹤便把她接到公司安排的公寓去住了。
　　这天，杨鹤一大早过来，又开始发愁。
　　眼看肚子越来越大，临盆的样子。可是唐格格仍然说不出孩子父亲是谁，坚持自己还没有谈过恋爱，也根本不愿意去医院做产检。
　　没有任何记者愿意为她说话，都等着看丑闻、看笑话。
　　杨鹤心想等唐格格把孩子生了，她就辞职得了。正在这时，她接到一个电话，来电号码正是之前她觉得有什么毛病的钟庆。
　　那人说唐格格红鸾星入命。
　　什么鬼啊。
　　她还把介绍给她这人的老主编苏主编骂了一顿。
　　她不耐烦地打算按掉电话，却不小心接通了。对面当即很认真很快速地道：“杨女士，先别挂，你问问唐格格，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和人在梦中幽会呢？”
　　杨鹤几乎哑口无言：“……算了算了，我就你知道不靠谱。”
　　什么啊，梦中幽会，俩人还能搞对象？怀孩子？要编故事，也该换个人编吧。
　　“别挂！”钟庆还在力图阻挠。
　　“真有这么个人，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前几个月好上的，从此每天梦中相见。唐格格以为是梦里的，不要紧，两个人便在梦里培养感情。这就是她的红鸾星正缘。”
　　“再有，他们红鸾星轨迹很结实哈，末端分散了许多子孙星。可见，孩子出世之后，唐格格跟他仍感情未断。如果你不拦着，她也想不到，小情侣自然也想不到采取什么保护措施，还会再生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生生生无穷尽也。每次唐格格都还会莫名，认定自己根本没有谈对象。她就成了娱乐圈里唯一一个搞不明白老公是谁的单亲妈妈。”
　　“我还是想见见唐格格，见见那个入梦的。你们在哪儿？给我地址，我去找你们。”钟庆说到一半，对面的电话挂了。
　　杨鹤还真仔细听了一会儿，很想要相信对面这个人的话。可听完了，她觉得这个新发现，比上回还要离谱，子孙星都出来了……
　　“我觉得您真是一位好作家。”杨鹤给钟庆发短信。
　　杨鹤失笑的样子被扶着肚子上厕所的唐格格看到了。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有人说你跟梦里的人搞对象，那人是你孩子爸。”杨鹤一想起来又乐。
　　唐格格怔住了，手里抓着的毛巾啪嗒掉地上。
　　杨鹤：？？？？
　　唐格格：“跟梦里人谈对象能怀孕吗杨鹤？”
　　杨鹤：“……不能吧。不是，你真在梦里跟人谈对象？你们……也那个什么了？”
　　唐格格的脸忽然红了，崩溃道：“是的，可是这也太……”都要站不稳了。
　　这回轮到杨鹤抓狂了。
　　唐格格听完她说了刚才的事，率先拿过杨鹤手机，飞速给钟庆发短信：“我觉得您真是一位好作家，而且对玄学问题了解得如此之深、如此透彻。太对不起了，我之前太不礼貌了，我们公寓地址是警培路12号，您在哪里？如果方便我来接你。重金酬谢！”
　　*
　　“可是，谁做梦会怀孕啊，这也太奇葩了？！不是，你怎么就不提前告诉我呢？”经纪人杨鹤在公寓里走来走去。
　　“谁会把春|梦到处说啊？！”唐格格也崩溃，“再说了，我也没想到孩子是做梦得的呀？！”
　　没有几分钟，《灵感》杂志社的主编和总编到了，杨鹤连忙去开门。
　　这次，她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之前有多怀疑，现在就有多尊敬。杨鹤就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万分谦卑地把两个人迎进屋里，端茶倒水。
　　唐格格也捧着肚子出来去迎，这回可不考虑什么拍照表情、楚楚可怜的动作，惊慌万分道：“这可怎么办啊？孩子爹是妖是鬼啊？我还有救么？”
　　钟庆默默看了看唐格格抓着白琦的手：“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
　　白琦无声地把手抽出来，他看看唐格格的肚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怀了个鬼婴，挺可爱的，是姑娘。”
　　“的确……有许多鬼与人交|合，梦中怀孕的先例，这也是地府的失察。”
　　唐格格噗通就坐到地上了。
　　这次钟庆也有备而来，带着孕产专家。他从姑获鸟那里得到讯息：“嗯……15周，发育良好，6斤8两，孩子鬼气很足，眼睛青黑，有一口尖锐的獠牙。你没有感觉到过胎动吗？这个阶段的鬼婴可以张牙舞爪，做鬼脸了。”
　　唐格格直接晕倒了，杨鹤掐了她的人中，她才醒过来。
　　这回，白琦道：“要是上次你就听我们钟主编的话，多报一些讯息出来，我们兴许还来得及帮你引产。但现在鬼婴太大了，如果引产，严重违背了鬼道主义精神，违背伦理，会天打五雷轰的。”
　　“哎，生下来吧。”钟庆道，“先给我们讲讲，孩子爸爸是怎么回事。”
　　唐格格抽泣着讲：“这谁能知道，我的孩子是鬼孩子呢……”
　　今年七月份，唐格格在横店拍摄《女校的日子》，饰演女主。
　　这部戏对她的挑战很大。原因在于她明明没恋爱过，公司也不允许她恋爱，这部戏却偏偏要她演出青春期的悸动，谈过恋爱的娴熟。
　　导演和演员指导对她非常严苛。
　　特别是演员指导，恨铁不成钢，手怼在她脸上，指挥她运动相关的脸部肌肉群。可哪怕是这样，唐格格也表现得像块木头。
　　就在那天晚上，她梦到了阿云。
　　她从来没有梦到过男生，阿云是她梦到的第一个男人。他从格桑花海中向她走来：“我要不要教你谈恋爱？”
　　第二日，唐格格演技突飞猛进，整个剧组为之惊讶。
　　“是啊，那是因为我在梦里爱上了阿云啊。”
　　阿云简直就是唐格格的缪斯。他成为了唐格格每日梦境的访客。他们恋爱，他们接吻，他们在一整个地球的玫瑰花海里结婚。
　　与此同时，唐格格的演技突飞猛进，无人不佩服，甚至拿了金鸭奖。
　　“可你没有哪怕一刻怀疑过，阿云是有问题的。”钟庆同情道。
　　唐格格：“可谁会相信自己可以在梦中怀孕呢……”
　　“好，现在我问你两个问题。”白琦打断她。
　　“首先，你这个鬼婴，留还是不留？”
　　“不留，当然不能留！我是演员！”唐格格几乎要给他们下跪了，“高人，您一定帮我解决，这关乎到我的前途啊！”
　　钟庆心情复杂地道：“好，你生下来后，宝宝交给我们处理。”
　　“第二个问题，阿云涉嫌触犯阴间律条，是注定要入炼狱的。你还要继续和他恋爱吗？”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唐格格竟然回答不出来，陷入了沉思。
　　杨鹤：“分手！当然是分手啊！小唐，你总不会糊涂到跟鬼谈恋爱吧？”
　　白琦若有所思道：“这不着急回答。毕竟是你们一人一鬼的事，等你们再见面，商量出一个结果吧。”
　　“夜有纷纷梦，神魂预吉凶。
　　庄周虚化蝶，吕望兆飞熊……”
　　白琦淡淡地吟诵着。
　　唐格格陷入了沉眠。不得不说，毕竟是女明星，睡着的样子都很好看。
　　然而，这注定是一场不平凡的梦。
　　在睡眠的前半段，唐格格一直在哭泣，白琦念诵法咒，捉住了阿云。
　　钟庆亦看到那个翩翩男鬼。
　　“恭喜你，你做爸爸了。”白琦宣布。
　　下一句：“可是你被捕了。”
　　在睡眠的后半段，则是灵感集团孕产专家，孙思邈和姑获鸟等人的专场。
　　生鬼婴和生人类不一样，不需要那么严苛的手术环境。专家们也游刃有余，在唐格格紧皱眉头又蓦然放松的瞬间，钟庆替孙思邈宣布：
　　“母婴健康，顺利分娩一只鬼婴，6斤8两，孩子鬼嗷得很响亮，鬼气浓郁，爪子很长。”
　　杨鹤只震惊地看到唐格格隆起的腹部轰然塌陷。
　　睡着的唐格格睫毛轻颤着，偶尔露出一丝微笑。
　　“阿云，抱抱你的孩子吧。以后你就没有机会抱了。”钟庆把一个很可爱的鬼娃娃交到了戴着手铐的阿云手中。
　　那是一只模样俊秀的鬼，但是鬼气很浓。钟庆在来之前读过许多故事，那些鬼气浓的鬼，又或者僵尸，超越梦境，让爱人受孕。
　　“这事真是……为什么人们都那么怕鬼呢。”钟庆自顾自地讲，仿佛能有人倾听道。
　　“怎么了？”白琦旋身。
　　“我想起，就是柏寒死后那段时间吧。我一度到处找灵异志怪的书看，希望柏寒是有鬼魂的，希望能够见到他。我找了各种各样的见鬼方法。”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去灵感集团时，不至于过分慌张。”
　　“我懂了，”白琦回他，“所以你能下到地下18层，只有在心底彻底相信，绝没有其他疑虑可能的人，才能下到当时的地下18层。”
　　白琦眸光微动：“就那么喜欢他吗。”
　　钟庆低头笑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我没办法。”
　　“更何况寒哥真的很好。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高中抑郁症那会儿，失眠，寒哥抱着我哄我睡觉。”
　　白琦揽过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是啊，后来你好了，还装，还要我那样。”
　　钟庆：“咦你当时居然看出来了还不说。”
　　*
　　第二日，唐格格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上了热搜。
　　钟庆坐在白琦的怀里，点开了直播视频。
　　会上，唐格格身形窈窕，面色红润，根本不像分娩过的宝妈。
　　弹幕非常热闹。
　　【这次，唐格格又要说自己没怀孕了。】
　　【目前，没有记者抓到她带小孩子做检查的证据。】
　　【难道真是演戏？？？？】
　　【哈哈哈，或者爆料，孩子被爸爸偷偷带走了！】
　　的确，唐格格怎么说都可以，因为没有证据，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好，怎么解释都行。
　　唐格格跟大家说：“我生了一个鬼婴。”
　　弹幕：【？？？？？？？】
　　钟庆也差点没坐稳。
　　唐格格：“因为我之前和鬼谈恋爱了……”
　　弹幕：【？？？？？？？】
　　唐格格：“我在梦中怀孕……”
　　弹幕：【？？？？？？？】
　　唐格格讲到：“这一切，都感谢《灵感》杂志的协助，让我知道了真相。在这里我也提醒各位，如果大家就算做春|梦，也要记得采取防护措施啊！”
　　“顺便告诉大家，以后不要再叫我纯洁偶像唐格格了，因为我毕竟有过对象，我的对象鬼虽然去了炼狱，可我也会时常在梦境里看望他！毕竟，他是我的初恋啊！”
　　“祝愿大家的感情一帆风顺！接下来，我会根据我的经历，拍摄一部电影，叫做《我的男友不是人》，希望大家支持！”
　　弹幕：【？？？？我怎么都听不懂？？真的假的哈哈哈？？？】
　　【是行为艺术吗？？？】
　　钟庆留在网络平台上的杂志号码，瞬间被各大媒体打爆！
　　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的杂志社全体成员：？！？！？
　　不得不说，唐格格这出其不意的回答，反而比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怀孕”更能引起社会关注！
　　《灵感》杂志对此的统一回答是：“没错，唐格格女士讲述的是真相。”
　　有的人说唐格格和《灵感》在演戏，也有人怀疑唐格格真的怀了鬼胎，但无可否认的是，大街小巷的人都开始刷唐格格的新闻，订阅灵感杂志，到处都在讨论！
　　“嗷呜！嗷呜！”鬼崽又对着白琦鬼啸。
　　钟庆拨拨她的脸，冲向屏幕：“看妈妈。”
　　鬼崽吐了舌头，表示不想看。她贴了贴白琦。
　　“明天送你投胎哦！”钟庆说，“这次，要找一个好人家。”
　　是夜。
　　钟庆抱着白琦入睡。
　　他忽然觉得白琦深深蹙眉，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于此同时，他的指尖盈入一丝暖流。
　　他彻底清醒，对上白琦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
　　白琦温声道：“没什么，我给了你一半神格。”
　　钟庆：？？？
　　白琦：“唐格格的事情提醒到了我。万一你病痛，或者死去，又或者衰老，我和你始终不太方便，干脆就给你一半神格吧。”
　　钟庆震惊了：“那是你上千年来修炼的神格啊。”
　　白琦吻吻他的唇角：“还好了，我得再对我们小庆更好一点。”
　　*
　　第二日，见白琦还未睡醒，钟庆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去灵感人资部。
　　“姬老师，不用再研究这个程序了，”钟庆站在电脑前，缓缓地道，“你的红鸾星系统肯定没有问题，唐格格跟那只鬼，的确是正缘。”
　　“所以，白琦也会如常迎接他的两颗红鸾星。我估计阿文要回来。”
　　姬昌一下子就站起来了：“钟主编？那这……？”
　　钟庆俯身仔细看了看那两条曲率一模一样的弧线，试探问道：“我们可以删除掉这一段弧线吗？”
　　姬昌不假思索地摇头：“这段弧线是基于真实情况的表现，而不是说它能转变真实情况。”
　　钟庆托腮，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
　　“你有没有觉得其中一条比另一条粗那么一点点？”
　　姬昌戴上老花镜，快把眼睛贴上去了，本来想说没有，但看到钟庆那样，不得不说：“有的，这不很明显吗，是粗了那么一点点。”
　　钟庆长叹一口气：“是吧……不是我的错觉。”
　　“那么，红鸾星是有实体的吗？有没有在可能不影响阿文性命安危的情况下炸掉属于他的那一颗呢？”
　　姬昌陷入了沉思。
　　“有实体。但是根据目前科学发展水平，还有地府的财政预算，我们不可能炸掉这一颗星。”
　　钟庆又问：“还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两条线都是属于我的，也就是说，我是阿文的转世？不对不对，那样的话，不可能我的线比他的粗。”
　　姬昌：……
　　现在改说一样粗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历史上也没有这种先例，没法证明是一个人共用两颗红鸾星，他实在是很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钟庆在电脑前又坐了好一会儿，久到姬昌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冥王夫人来个现场崩溃什么的，不料钟庆开口道：“这个网站看上去应该是扁平化网站结构吧。”
　　姬昌：？？？他真爱工作。
　　“是的，朱延不是网站工程师吗，他帮我们设计好的。用了最新的saas站系统。曲线这里用了AI。”
　　钟庆：“回头再让朱延研发个UndergroudGPT吧，我们有资深读者建议地府办公多来点儿AI……设个科研单位或者开个学校？”
　　倒是和姬昌之前想法不谋而合了！
　　姬昌也不知道为什么钟庆会这么关注工作，眼见他要起身离去了，还是一鼓作气发出疑问：“钟主编，那红鸾星这个问题……”
　　他必须把话说清楚，一定要让钟庆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度。
　　这时候人资部已经有很多员工来上班了。
　　“昨天晚上我想明白了，”钟庆不知道许多人在听他说话。只是最近确实想了很多，应该倾诉了，“如果他来了，我当然是会和白琦一起迎接他。”
　　“我也不恨他，因为这是白琦用心喜欢过的人，一定不会太坏，兴许我还会发自内心地佩服他、欣赏他。”
　　“但我一定会终我一生来捍卫我想要的。我会守护应该属于我的。”钟庆看向那两条曲线。
　　姬昌活了这么久，又死了这么久，见过太多自不量力，见过太多悲欢离合，担忧道：“你要挑战阿文，这能行吗？六界没人不喜欢阿文，你只是一个凡人。”
　　“正因为我尊重阿文，尊重这颗多余红鸾星的到来，尊重我的命运。所以我才要这样做。我因为很喜欢一个神灵，所以一定要挑战另外一个神灵。这跟我是不是凡人，关系不大。这一切都取决于爱呀。我相信如果阿文真的优秀，他也会明白。”
　　刚过来凑热闹的郑米米率先鼓掌：“太好了钟主编。以前我们都会说六界谁能不爱阿文。现在我可要改改，因为我们钟庆也很优秀啊。”
　　胡子拉碴的月老也凑过来：“钟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钟主编。如果你和白总不能HE，我一定会给你牵一条更好更粗壮的线，你要玉皇大帝还是要世界首富还是要影帝？”
　　郑米米：“我猜我把钟主编的这段话告诉六界，神仙都会抢一抢。”
　　白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钟庆身后：“一早起来，你就不见了。有那么忙吗。”
　　“嗯？你们这么热闹，在做什么？”
　　“哦哦哦商量选题，”钟庆突然换了另外一副面孔，“亲爱的睡帽怎么忘摘了呢，还是个绿睡帽。”


第44章 广告
　　白琦来了之后, 大家拜了拜冥王，就抓紧时间工作，大气不敢出。
　　钟庆笑着过去抱了抱他, 白琦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拉着小男友走了。
　　钟庆冲郑米米比了个“嘘”的手势，要他们保密。还给她发微信, 要她帮忙整理关于阿文的资料，比如阿文写过的文章、流传过的事件，跟白琦做过的事。
　　郑米米正要写“呜呜呜主编你这是为了知己知彼迎战阿文吗”，钟庆就回，“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这是为了文学，为了采访！”
　　于是郑米米回了个OK, 直呼，钟主编真是又勇敢又狡诈啊！
　　*
　　几日之后，唐格格投资并拍摄了《我的男友不是人》电影，自己出任主演, 还找来一个知名男演员饰演《灵感》杂志主编。
　　现场拍摄的剧照花絮不时流出，大家发现, 唐格格的演技与之前相比，进步了成百上千倍。
　　影评有云：【唐唐完美地展现了和爱人阴阳两隔的状态，对鬼婴的惧怕与怜爱交织，特别是这一段她被告知自己梦中怀孕的部分，那种惊讶于不可置信, 就像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看来以后, 我们不能简单地管唐格格叫清纯小花，她已经逐渐成长为新一代的戏骨了……】
　　最激动的当然是唐格格的影迷, 她的粉丝本来就不少，如今周边卖爆。什么唐格格鬼郎君流沙咕卡啦、唐格格鬼婴玩偶啦，于此同时还有Q版唐格格拿着Q版《灵感》杂志……
　　这时，有网友也发表感慨，虽然饰演《灵感》杂志主编的男演员很帅，可是《灵感》真实主编的颜值也很OK！
　　特别是网上有一段他出席美迪妇幼讲座的小视频，钟主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气质冷静但又温柔，跟现场人说出“撒胎”这样诡异的话，那表演效果不要再深刻，引发了又一波激烈讨论。
　　网友A：【玄学主编，斯文败类！这才是我的本命好吗！】
　　网友B：【你们看往期《灵感》杂志了吗，会给人一种错觉，就是咱到了地府，就是到了主编的地盘了！想起这个，就根本不怕死了！】
　　网友C：【主编一笑，万鬼来朝~】
　　也有人注意到了白琦。
　　网友D：【你们没发现杂志上的“冥王专栏”吗？这个叫白琦的才是绝。第一期的照片就气场全开，让我很想猛磕个头。后来有一张“冥王法相”，那张看得我毛骨悚然，怎么说呢，冥王绝美，但又威严无比，真的就像神灵。】
　　网友E：【回楼上，我姥姥是信道教的！有天看我《灵感》，硬是说这个冥王有神仙之气，看了内容还说都是真的，还一个劲儿问我杂志是哪来的。我姥姥还想粉粉这个冥王！？我愣住！】
　　甚至引发讨论：【你们更喜欢《灵感》钟主编还是冥王？】
　　【怎么办，我刚刚爱上了钟主编，可是听你们一说又爱上了冥王！】
　　对于这种讨论，钟主编的做法当然是想办法借势营销！
　　趁着《灵感杂志第5期：生娃养娃专刊——本期冠名广告商：美迪妇幼医院》热卖，在杂志社讨论之下，部门特别成立了线上部门。除了把一部分编辑挪到微博之外，还成立电子期刊，方便大家随时观看冥王美照。特别提供付费照片下载服务，备注：“将冥王照片悬挂于卧室，能够大大减少鬼压床概率和梦中撞鬼概率。”
　　二是建立《灵感》公众号，准备招聘或者培育新媒体小编。
　　钟庆这时候也想起来，老主编之前推荐他参加评选“百草奖”国内媒体大奖。他找到网页报名，看到评奖时间是在年底。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是不是陪跑团成员……
　　徐亮程看到钟庆在写表格，倒是提了一句：“我家不是文学世家吗。主编，你要是能拿奖，我在家里得横着走了！”
　　“哈？”钟庆眼里有疑问。
　　“是啊，我是我们家文笔最菜的。我妈出版过十部长篇，我爸给七部电影编剧。我姥爷我姥姥合著过两本书。我爷爷主编过《京华时报》，拿过百草奖。我哥哥姐姐都在国外做知名媒体撰稿人。”
　　“后来我去《已倒》上班，家里都期待我能带动《已倒》辉煌，不料《已倒》倒闭，大家都说是因为我写的不好……我在家族里都抬不起头来呢……”
　　“如果咱们能拿‘百草奖’，我们家祖坟都能冒青烟吧！”
　　钟庆说：“好，为了你们家祖坟冒烟，我们也得努力！”
　　*
　　这日，钟庆在外面咖啡馆面试完一个售后部员工，回公司，看到又有客人来访。
　　来者是个老年人，鹰钩鼻，大眼睛，精神矍铄，挎着个公文包，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和他握手。边上是钟庆的老朋友朱确，朱确说，这位是帝药药厂的总经理周总。
　　钟庆认出他了！
　　在小时候，他几乎就是看着帝药药厂广告长大。这家药厂在他记忆里，一度是华夏第一知名药厂，以前还上过CCTV的新闻报道呢，说它是民族企业的骄傲。
　　朱确呵呵笑着道：“原谅我没跟你打招呼就来呀，实在是太急了，是这样的，周总是我朋友，周总一直想办法联系《灵感》，我听说后，就把他带来了。”
　　钟庆连连说没关系，还说周总是他小时候的偶像！几乎看着周总照片长大的！
　　周珏点头：“呀，这可想不到！不过，你们小孩子怎么还会拿我做偶像呢？不喜欢明星吗？”
　　钟庆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小时候只要不听话，妈妈就拿出周总您的报纸广告，说要找您发明一款专治不听话孩子的苦药。”
　　周总爽朗地笑了好长时间，不过，表情又颇沉重地说：
　　“我们帝药药厂在十多年前，一直是华夏知名药厂，销量领先全国，是多少华夏人的记忆啊。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消费者面临的选择越来越多，特别是进口药物的引入，对我们几乎造成了灭顶之灾！”
　　“原本，我们帝药药厂的药物经济实惠，药效好，药量更严苛，符合国人的身体情况。可人们就好像更倾向于觉得，进口药物虽然贵，但是贵有贵的道理，而且药效更强……加之，帝药严格控制售价，对于药店来说利润空间小，不挣钱，导致我们就算进驻药店，也不会被销售推广，总是堆积在货架的最下层……”
　　钟庆深有体会。
　　有次，他只是得了小感冒，药店向他推荐一个日本的感冒药，快接近一百块钱。
　　周总说：“因为我们帝药药厂经济效益连年下滑，所以我心想是不是应该做做广告。前几天，我看到了《灵感杂志第5期：生娃养娃专刊》，美迪妇幼找你们做冠名，你们科普了许多孕产知识，就是那些个什么‘送子观音’啊、‘姑获鸟’啊，‘孙思邈’啊这类作者的采访稿。”
　　“别人可能都当作笑话，可是我一看，就发现，你们这也太专业了。我这么说吧，我们厂最老的医药指导，都挑不出这些文章的任何一处毛病！就单说孙思邈那篇《怀孕用药秘籍：吃叶酸不需要高价购买进口的，天塌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叶酸》，我看得热泪盈眶啊！”
　　周总激动了，钟庆也忍不住笑：“那当然啦，孙老师很厉害。”
　　听到这里，钟庆也猜出重点了：“您是打算在《灵感》做一期帝药药厂的冠名吧，跟美迪妇幼差不多，用科学结合玄学，说出咱们药厂拳头产品的效果？”
　　周总点头。
　　“这里还有一篇新闻，可以让你参考。《知名导演王妙因病去世，专家表示，如果提前服用盐酸普萘洛尔即可控制》。咱们帝药就有这种药片，平均5毛钱一片。”
　　钟庆爸妈都看过王妙拍的电影，这是老一辈导演，非常有水准。没想到，这人竟然去世了。
　　钟庆拿过报道来若有所思，试探着问：“我们让王妙……不，以王妙的口吻，来写一篇文章，说自己后悔没有吃盐酸普萘洛尔？”
　　周总：？？？“啊？什么？这样行吗？王妙家人和影迷会不会说我们吃人血豆腐？有人信吗？”
　　一直没出声的徐亮程插嘴：“您可以等我们问问王妙……”
　　周总目瞪口呆：“还真能问到啊？！”
　　钟庆看周总年纪大了，怕一代药厂名老板竟然吓死在《灵感》编辑部，赶忙说：“我不确定，我先找人……问问哈，没有相关经验。”
　　周总这才抚抚自己胸膛：“好的，你们这里也太能干了，我赶紧回家吃个速效救心丸。顺便告诉你，帝药的速效救心丸有许多基金会支持，为了关爱老年人，坚持20年不涨价，很划算的！比国外的好多了！”
　　钟庆：……“好的好的，国产真的应该崛起，实在是太良心了。”
　　送走周总和朱确，杂志社员工“轰”一圈围了过来：“主编主编，刚才白总打电话来了，说根据调查，地府最近因病去世的人比较多，而且总是发现较晚。我们的确应该搞这个选题！”
　　钟庆：“？？？哈？”
　　“以前咱们地府接过意外身亡的、也接过老死的，还有更多绝症患者，但现在得病去世的人占最大比例，超过了老死者。”
　　“这其中，很多原本早早就有迹象，但是疏于检查，又不懂医学常识，还觉得治病太贵，结果死掉了！白总让咱们下期做个医疗专刊，这不正巧？”
　　“白总还表示，今日，地府还收留了一位奇葩病绝症患者，该患者痛苦不堪，涕泪横流，死到地府还病入膏肓！！！”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啊？什么？”钟庆站起身，“谁这么惨，我们得去采访他啊……”
　　尚小班道：“是白总……”
　　钟庆：？？？？
　　尚小班：“白总在电话里问你，怎么还不下班，这都几点了，他患了相思病，特特打电话来求钟医生快快入地下诊治。”
　　全体员工：“哦哟哟……”


第45章 追悼短片
　　钟庆出门就看到白琦来接自己。
　　白琦穿了件黑衬衫, 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有种淡漠的味道，偏偏人在笑着。
　　一只骨节清晰分明的手伸出, 要牵他。
　　那双被网友称之为可一秒让人沦陷的眼睛正微微蹙着：“已经半夜了。你也太爱工作了，赵公明都没你敬业。应该给你封个神，就叫社畜神。”
　　钟庆顿时感兴趣了：“有用吗？怎么操作？现在社畜很多, 听说有这个神灵一定会贡献多多香火。”
　　白琦就后悔跟他提任何跟工作相关的事。
　　钟庆还在那策划：“每月底是社畜神的高峰上香期，因为涉及员工绩效考核，我来保佑社畜多涨工资。平时提升职场运，招贵人，防小人。建议结合药王一起拜，还能防个加班狗猝死咯……”
　　白琦直接用一个吻让他闭嘴，可他还在拼死呜呜叨叨：“对了对了, 如果是单身狗还可以求个职场正桃花，这事我最有经验……”
　　后来白琦直把他吻得腿软站不住，小男生才呜咽着把手绕在他家白总的脖子上，小声说：“好了好了, 知道了，有人痛苦不堪, 涕泪横流，接下来钟医生要给白总治病啦。”
　　白琦这才从身后掏出一串糖葫芦：“给，我欠你的。”
　　钟庆当时被白琦甜得说不出话了。他怎么还记得呢。高中他还在犯抑郁的时候，时不时想吃一点酸甜。吃糖葫芦能让他开心好一会儿。
　　后来他病好了，可是糖葫芦却没有戒掉。柏寒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买一串, 宠溺地看着他吃。钟庆到现在都还记得有一次, 他隔着糖葫芦薄薄的半透明的糖衣看柏寒，就觉得学长整个人都是糖。
　　直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柏寒出现在他面前, 交给他一串糖葫芦，他还没有吃，柏寒就告诉他说自己要离开了，要离开很久很久的时间。
　　钟庆就没吃下这串糖葫芦。往后也不可能了。也买过，试图去吃，但觉得那么苦涩。
　　如今钟庆又有了一串糖葫芦。他吃了一点糖衣，就凑过去吻白琦，那甜丝丝冰晶一样的糖衣在两个人唇齿间融化，白琦忽然觉出钟庆身体微微发着抖，有跟以往不太一样的热情。眼里有灿烂的明媚。
　　白琦：？
　　钟庆小声说：“好吃，以后还有吗？”
　　那声音好真挚，那人的眼里只有自己，地府就从来不会有人用这样跟小猫一样的气质跟他说话。于是白琦开始色|令昏君地盘算，要不要给冥部请个专门会做糖葫芦的厨子，纳入正式编制？
　　又听到钟庆小声叨叨：“我的那根更粗！我的我的！□□！有力度！”
　　白琦看看下面：？？？什么，听上去很不正经。
　　钟庆心想的是，两根红鸾星的曲线，一定要我的那根更粗！而且越来越粗！
　　*
　　正当钟庆盘算该如何做医药选题的时候，关于知名导演王妙的去世，忽然爆出新料。
　　早在前几日，帝药药厂老板分享给钟庆过一篇文章，说王妙是因为心率过速，没有及时吃药而猝死。今日，粉丝们在缅怀报道里抠细节，在王妙作室的白板上发现了一些黑笔手写的词汇。
　　有好事者进行推断，这些“词汇”与王妙的去世有关。
　　比如“跑步”：如果王妙本身心动过速，那应该减少剧烈运动。跑步这种运动势必会加重心脏负担。又比如“咖啡”：咖啡里含有□□，会导致心率更快。还有“今晚和妙哥看包夜电影”：这就更细思恐极了，本来就心脏不舒服，还要熬夜？那身体更要不堪重负了啊。
　　在这种时刻，八卦的粉丝各个如有放大镜，他们结合之前的蛛丝马迹，发现这根本不是王妙的字体，而是王妙老婆的。
　　网友A：【这答案不要更明显了吧，就是霍清河处心积虑，想要害死大导演，独吞财产、获得保费啊！】
　　网友B：【听说他们去年就扒出不合，在楼下吵架的视频还被人录到！指路链接《八一八我家楼上的导演两口子》】
　　网友C：【白板上的这些字就是铁证啊！警|察赶紧来捉啊？！王妙老婆千算万算，忘了算擦掉白板！】
　　因为群众的呼声实在太热烈，警方只好发声：【白板上的字迹，并不能作为霍清河害死王妙的确凿证据。建议广大网友就事论事，广大粉丝节哀顺变。】
　　这件事情因为疑点很多，又没法判断，导致大受关注，热度都超过唐格格事件了。《灵感》杂志社的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地吃瓜、讨论，两拨同事甚至要赌，王妙老婆到底无辜不无辜。
　　@帝都那些事儿也没闲着，当天下午发布：@《灵感》官方 ，你们不是最擅长解决这类事件吗？相信只有你们能给出正确答案了。
　　钟庆也是没想到，那条微博很快就被拱热了，10个小时之后：4301个转发 1.2万个评论 13万个评论。
　　网友们说：
　　【就是的！《灵感》不是一向号称是地府指导吗？王老师报道了吗？求个真相！】
　　【楼上太入戏了，不过王妙老师应该在过头七了吧，忙完后去找《灵感》啊？！《灵感》你现在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了！不给个结果退订杂志[狗头]】
　　【你们真是，《灵感》不过就是个文艺玄学杂志，还真想让他们见到王妙老师吗？一个个的真是让我无语！】
　　郑米米跟钟庆汇报：“王妙还没去地府呢。”
　　大凡活人去世，魂魄大多会自觉跟随路引去往地府。个别的会在阳间逗留……也许王妙有什么执念？
　　正当钟庆刷着粉丝的追问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那边抽噎着道：“是《灵感》的钟主编吧。我是王妙的妻子霍清河。是这样的，我看网上粉丝都在骂我，还说你们杂志能给个真相……”
　　“我当然没有害我老公……是这样的，我打算开一个追悼会。你看看你们杂志社能不能出席？你们就用你们的招魂办法、拜神办法，还有我听说那什么算命小程序，能不能现场给大家证实，我的确没有害人？你们平息一下粉丝舆论，这样我估计我这边能好过许多。”
　　“明明老公去世，我就够伤心的了，还要搞这种事，不知道你们杂志社愿意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太明白你们那些文章究竟是搞文艺，还是真实的，但现在网友都在圈你们杂志……希望您能理解我……”霍清河呜咽起来。
　　钟庆挂了电话就去搜索关于王妙和霍清河的事迹。
　　霍清河和王妙是在大学认识的，一个编剧系，一个导演系，一度被誉为恩爱眷侣。王妙执导的许多电影都由霍清河做编剧，夫妻俩留下不少佳话。中间，夫妻俩还经历过不少波折，但都携手度过，恩恩爱爱。特别是前两年，霍清河借钱投资股票暴雷，王妙无怨无悔，想尽办法卖掉资产，帮助老婆度过危机。关于吵架，只被网友见到过一次。
　　如果霍清河没有骗人。
　　这样和谐的两口子，王妙离世，本来就给霍清河造成了巨大打击，现在网友还捕风捉影，说是她是想辙害死自己老公。
　　想想自己失去柏寒的时候……那种心情……
　　钟庆赶忙就去找黑衣服，准备出席追悼会。
　　*
　　直到出席追悼会的这一天，地府都没有找到王妙的踪迹。
　　这天下着微微细雨，刮着徐徐微风，追悼会在帝都知名的七宝山公墓礼堂举行。无数文艺界的知名人士到场，举着黑伞，在悲壮的哀乐中互相问好。钟庆看到了许多拿过“百草奖”的媒体前辈。
　　王导妻子霍清河一脸哀伤，流着泪水，和各位一一握手、问好。虽然五十多岁，但岁月掩盖不住她的气质。她把长发挽成一个紧实的发髻，黑色的长衫被风鼓起。那哀伤的样子让人心痛。
　　致完悼词，现场播放了王妙的事迹短片，现场人不由再度落泪。短片也由霍清河编写，找人根据资料，剪辑而成。短片从王妙坎坷的童年开始说起，如何在艰苦的环境下认字，如何考上了大学，第一次导演电影时的美好，遇到爱人……又温馨，又惆怅。
　　钟庆也不由地伤感起来，他想起了失去柏寒的那天……他是个很容易共情的人，哪怕之前再没有感觉，此时泪水也摇摇欲坠了。
　　“稀烂，稀烂，”有人坐到钟庆左边的空座位上，反复说这个词。
　　钟庆扭头一看：……怎么那么眼熟？
　　这不就是胡子拉碴的死者王妙大导演嘛。他还穿着去世前那身皮马甲，杵着招牌手杖，蓄着络腮胡，宛若活人。
　　王妙大导演不太愉快。
　　“这么稀烂，傻了吧唧的短片，不拍也罢。完全体现不出我的潇洒。气死了，我要去霍清河祖坟上蹦迪。”王妙不知道钟庆能看到他，还在自言自语。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应该自己给自己拍一个追悼短片。她干嘛要从什么童年说起啊，这有用吗？这情绪够吗？看得人想睡觉，”王妙不耐烦地敲敲椅子，“霍清河这不行啊，太low了，不先锋。”
　　“前面30秒，咔咔咔，直接上个亮点句。‘老王死了，他在13岁时就猜想，自己未来会因为什么而死。’”王妙开始比划。
　　王妙用电影配音一样的声音，字正腔圆地道：“如今老王终于死了，你们猜，他死得和他当初猜想的一样吗？你们猜，他知道自己要死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
　　“他想的其实是，‘哈哈哈，我终于TMD死啦！死了以后，作品更能卖高价！作者更容易被封为大师啊！’”
　　钟庆：……
　　说罢，王妙高声大笑起来，拍着凳子扶手：“接下来，来点儿鬼畜，把我进棺材的影像剪一剪……弄得酷炫一点，年轻一点……我不再火一次都难，霍清河啊，你不行，你还是不行啊！”
　　钟庆：……
　　他扭头，打算打断说个不停的王妙，跟他问个好。又觉得太冒昧，得先寒暄一下？
　　正在这时，影片也播完了，现场突然站起来一个人，打破安静的追悼氛围，冲着大家嚷嚷：“我忍不了了！我真的忍不了了！”
　　“霍清河，就是你害死的王妙，你在这里假装什么恩爱？你今天就在这里给大家解释解释，你屋子里白板上的那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场一下子乱了，保安赶紧冲过去维持秩序。
　　大家窃窃私语。刚才都憋了很久，没想到让一个混进来的粉丝点题了。
　　霍清河则瞬间哭出了声，抽噎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信任我，我今天请来了《灵感》杂志核心团队成员，他们一定会通灵查明真相，为我主持个公道的！”
　　大家面面相觑：？？？“请来什么人？杂志社编辑？这能行吗？”
　　钟庆在目光睽睽之下站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跟王妙打招呼呢。
　　王妙：“哟？就你能通灵？敢情我刚才说话，你都能听到？你也能查明真相？”
　　“骗子吧？”
　　“我刚才都说什么了？你跟这些人说说，你要是能说出来，就证明你真有本事不是骗子。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告诉你，我到底是为啥死的。”
　　说罢，王妙就用看热闹的表情，抱着胳膊瞧钟庆。
　　钟庆真是无语啊。都等着他说真相呢，他也不能随便摆样子做个法，现场编一个呀。
　　他只好说：“嗯，我已经能和王妙沟通了，他让我先给大家传达一个重要意见，才要说出自己的死因。”
　　大家先是喧哗，因为想不到，他真能和王妙沟通？？这杂志主编都看到了？真的假的？还要说什么重要意见？
　　太惊人了！
　　在现场平静下来后，钟庆才硬着头皮道：“他刚才说霍老师放的追悼短片稀烂，体现不出他的潇洒。他气得要去霍老师家祖坟上蹦迪。他恨不得自己重新拍。”
　　所有人：………
　　王妙：“哈哈哈哈哈！”


第46章 王妙爆料
　　绝大多数文艺圈前辈是不认识钟庆的。在他说出那句话后, 现场：……
　　“这谁啊？搞笑的？”
　　“现在这年轻人真是……”
　　“在这么肃穆的葬礼现场，在死者面前搞这种事，什么情况啊？”
　　钟庆也尴尬地用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
　　霍清河震惊地走了过来, 钟庆心一提，她不会也谴责自己吧？
　　霍清河：“你不用摆什么仪式？进行阴阳沟通？”
　　钟庆：“……嗯，今天不太需要。”
　　霍清河：“真的连烧香都不用？”
　　钟庆：“不用。我自有妙招……可以通过玄想的方式, 听到他说话。”人家鬼就在这儿！如果说实话，真怕他们更惊讶，更崩溃，没准就要被一票人请出去了。
　　有个老前辈：“胡闹啊年轻人！你怎么能在这里胡闹？”
　　正当钟庆心想，要不要再编点儿什么缓和的话，霍清河笑出了眼泪：“真是老王！老王脾气臭！老王肯定会这么说！”
　　“我编的东西，他都看不上, 每次都手把手亲自上手改！年轻人，他还说什么啦？我好想老王啊！你快告诉他！我们来生还做夫妻！”
　　王妙走到他媳妇面前，指着鼻子道：“想什么想啊，给我拍这么难看个追悼影片, 我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罢了罢了，等我回头投胎肯定重新找一个老婆, 找一个悟性强的！”
　　钟庆：……
　　啊啊啊，这要怎么说啊？
　　在钟庆为难的表情里，王妙期待了一会儿，不得不叹出一口气：“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也太菜了，哪有我们爽利？”
　　“罢了罢了, 说正事儿吧……我的去世跟我媳妇, 半毛钱关系没有。那些个什么喝咖啡啊、熬夜啊、跑步，是我自己做大死, 跟我媳妇规划怎么约会，我让她写下的。”
　　钟庆如实转达。霍清河也擦着眼泪点头，可粉丝不乐意了。
　　“谁心脏不舒服，心率高，还想搞这些事情？大家自己想想看，如果你们觉得心慌不舒服，还会主动要求跑步？”
　　“我看，这个钟主编就不要胡搅蛮缠了，他就是跟霍清河一拨的！”
　　钟庆倒是不生气，他也纳闷，是啊，如果身体不舒服，怎么还会熬夜约会呢？
　　王妙：“放她|娘个臭屁……老子当时心率加速，还以为这就是久违的砰然心动呢。要不然，为啥每次跟老婆这样，都会砰砰跳？我还以为自己又年轻了，又爱上老婆了呢！”
　　钟庆只好传达了一遍。
　　大家都沉默了。粉丝一时也不知道说啥了。这解释虽然离谱，却又合理。
　　只有霍清河完全相信，频频点头：“是的是的，他临走前这个月都格外喜欢我呢。还说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更爱我。没想到……”
　　王妙：“别多想，别再爱我。我下辈子肯定会换媳妇的。”
　　钟庆：……
　　可是，只有霍清河和钟庆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说服现场的这些人。
　　有个中年人站起来，用不可相信的语气，傲慢地道：“这样，我跟王妙老师非常熟，你既然能沟通到，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得上来，就证明你没问题。”
　　王妙：“哦，小郑，我看看他有啥好问的。”
　　钟庆点点头。
　　小郑是一家文学网的记者，他问：“王妙老师第一次来我家吃鱼，绝口称赞不停。但是卡了一根鱼刺，后来我带他去医院，我们去的是什么医院？”
　　王妙：“……这谁能记起来？不知道。他咋不问这鱼叫什么名字呢？”
　　钟庆：……“他忘了。”
　　小郑的表情更怀疑了：“我找王妙老师拜师，送了一样大礼，他特别喜欢。这是什么礼物？”
　　王妙也是一脸狐疑：“成天都有人给我送礼物，我咋能记住他送了啥？”
　　钟庆：“这个也忘了。”
　　小郑：？？？“那你说说，说上一句靠谱的，能自证的，我就信你！”
　　王妙：“我知道，来，年轻人，你帮我说这件事！他……采风的时候喜欢上了影后，表白被拒了，以此为经历写了著作《望着月亮的人》，哈哈哈哈！这事儿，我媳妇都不知道。”
　　钟庆只好说出来。
　　这次小郑：？！？！
　　霍清河：“什么？？这么劲爆的故事，死老头子以前不告诉我？”
　　小郑的脸唰得就红了，这确实是他和王妙的秘密，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望着月亮的人》是他的知名作！
　　他这反应也太真实了，验证了钟庆所言不虚。
　　现场沸腾了，人们争相凑到钟庆面前。
　　“你真能跟王老师沟通？哎呀，我是冯佩华，麻烦帮忙问下，他想不想我？！”
　　“老王！前几天还和他打麻将呢，欠我十块没还呀，你帮我问问能不能转成冥币啊！”
　　“我跟王妙共用一个网盘来着，存着不少稀罕的好东西，退出登录后我忘了密码啦，能告诉我吗？！”
　　王妙勃然大怒：“老子死都死了，吵什么吵！！一网盘簧|片有什么好要密码的！我也忘了！都给我滚！再叨叨没用的我就祸祸你家祖坟！”
　　霍清河也非常懂他老公：“我老头是个暴脾气，你们可别缠着他说这些不重要的事啦！”
　　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凑来：“我老公死了十多年了，你也能帮忙沟通一下，问问他见到我们的Jimmy了吗？那是我们的爱犬，是前几天没了的。”
　　钟庆：……
　　再这样下去，现场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更何况，生死异路，各不相近，钟庆拒绝了其他人的要求，跟霍清河打了招呼，便带着王妙离去了。
　　*
　　不过，这件事的爆炸性，远远超过钟庆预期。
　　当天下午，王妙葬礼现场的小视频被人爆了出来……霍清河的无辜先上了一波热搜。虽然结论很荒谬，但是不无道理，又加上警方都倾向于现有观点，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相信。网友纷纷道歉，说希望霍老师节哀，在她这样难过的日子还诬陷她，实在是太抱歉了。
　　网友又发现，现场的“小郑”其实是上上届“百草奖”的金奖获得者郑毅，只不过他颁奖时戴着口罩，比较低调。“郑毅居然喜欢影后阎君君”，“郑毅代表作里的女主是闫君君”也上了一波热搜。
　　当然，最引人关注的，还是钟庆本人了。
　　钟庆本身样貌斯文，戴一副金丝框眼镜，书卷气浓浓。偏偏这样的人，在葬礼上频频发出惊人之语，实在有超强反差！老粉和新粉都争相评论小视频。
　　网友A：【看标题本来以为是骗子，再一看是钟主编，好的没事了！】
　　网友B：【什么情况？文艺界大佬都关注《灵感》官微了？】
　　网友C：【我来晚了？他很红吗？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人……】
　　网友D：【楼上赶紧看《灵感》杂志补课……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但没准你祖宗知道！】
　　是因为葬礼现场有太多文艺界大拿出席，见证了钟庆的实力，导致《灵感》还受这些人关注了。徐亮程几乎是浑身颤抖地兼职发行，帮一个个大佬寄送他们订阅的杂志。
　　“我的天，这是顾书湘……这是何明会……我们何德何能啊，能让这么厉害的人订阅杂志啦……”
　　钟庆顾不上这些，他在抓紧时间和王妙做访谈。
　　如郑米米之前掌握的消息一样，王妙去世之后，并没有着急去地府报道。他……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被死后世界深深迷醉，深陷其中，脑袋里充满了天马行空的创意，心想要是能拍成电影该多好。
　　如此，他就着了迷，到处采风，一时间甚至忘记更重要的事了。直到听说本人的葬礼要举行，届时还有介绍他生平的短片上映，他就急吼吼地冲过来参加了。
　　王妙觉得非常有说服力：“你说是吧，不管平时有多忙，自己的葬礼总得参加吧？”
　　钟庆：“是的是的。不参加说不过去。”
　　这回，王妙才觉得该去地府报道了，不过钟庆拦住了他，试探着问。
　　“王老师，我们《灵感》深深佩服您的才华。您想不想在投胎前，再执导一部作品呢？”
　　王妙沉思中，钟庆力劝：“首先您下辈子投胎不一定做导演了，这才华也就浪费掉了。不如在投胎前利用利用，再度发挥出您的光和热。”
　　“再有，现在市场的片子太烂，特别是您去世后，几乎没有能超越您的人了。你去世得这么突然，是不是也深感遗憾，没有再拍出一部无与伦比的佳作呢？”
　　“还有啊，您死后，也见识过太多生动有趣的景象，您也可以把这些想法，融入到您的新作品中。”
　　不得不说，王妙被这个想法深深打动了。要知道，他的最爱，还是电影，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作品呈现在屏幕的那一刻。
　　“可是，你们只是一家杂志社，虽然看上去最近很火，但是拍摄需要资金，需要设备，你们行吗？”
　　钟庆：“所以，首先……我们需要先拍一支广告，给帝药药厂。王老师，您给他做个代言人，然后想办法拍出个广告，可以吗？”
　　王妙挠了挠下巴：“年轻人厉害，先锋，先锋！可是，这怎么操作呢？”
　　钟庆像是早就想好了般，说出他的方法：“首先，我们先要帝药药厂宣布，聘请已逝的王妙老师做代言人。霍清河老师知道是我介绍的，肯定同意。”
　　“然后呢，就是得靠您的想法来呈现这只广告片了，内容可能要炸裂点儿，生动有趣。还有，不管内容多么炸裂，最终目标必须是促进帝药药厂销售，这个您肯定懂……这样咱也有钱了。”
　　王妙似乎被这个离奇的想法吸引住了，久久都没有吭声。
　　“先锋，先锋。容我想想剧本，我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来和你说想法。”
　　钟庆：“您去哪睡？”
　　王妙不假思索：“我自己家啊，飘那么久，才发现，还是睡自己老婆旁边香。清河都瘦了。”
　　钟庆纳闷：“不是，您今天不还是说，下次投胎不找她做老婆？”
　　王妙往外飘：“我就说说，你还真信啊？清河今天趴我棺材上哭时，我都听到了，发毒誓说下辈子还得找我，不然她就要孤寡一辈子。我怎么舍得呢，哈哈？走了，找老婆去了。”
　　*
　　钟庆留在办公室。忙到现在，他终于有时间看邮箱，一一下载跟文曲星君有关的附件，细细地看，有些邮件还看了两遍三遍。
　　不知不觉，一轮月亮挂在天上，人和鬼都走光了。
　　这时办公室灯轰然熄灭。
　　钟庆没有转身，就知道是谁：“白琦？”
　　他没来得及关掉手里的文件，白琦就凑了过来，呵气如兰般在他耳畔说：“听说你到处在找文曲星君的资料呀。郑米米一只鬼，最近都快熬得近视了。”
　　钟庆缓缓眨了眨眼，力图做到平静：“没什么，在搞文学创作，采风而已。”
　　白琦小声地笑，弄得钟庆耳朵发痒。
　　“我看到你在姬昌那里说过的话了。哎，我和文曲星君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找他们能问出来什么？你直接问我啊？”
　　钟庆还来不及解释。
　　白琦直接就把他抱起来了。一阵天旋地转的。
　　白总本来就生得好看，和声和气地说话时候，更像是把钟庆当小孩子哄，偏偏手上不正经：
　　“你猜文曲星君和我这样过吗？”
　　“还有这样过吗？”
　　“这样呢？”
　　“你猜如果我再这样，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什么红鸾星不红鸾星的。他要是来了，你还醋着，咱俩就这样，你说行吗？”白琦慢慢地耐心地撩着钟庆。
　　钟庆脸通红，也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迷糊中道：“白琦，我很纠结。看越多关于阿文的资料，我越觉得阿文是个不错的神仙。他说话有趣，做事潇洒，又很可爱。我甚至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想和他做朋友。我还想敲碗追更，让他多写一些著作，我想看。”
　　他仰起脸来：“太复杂了，很想让他回来，快快回来。但是又……算了，他的确应该嫉妒我。”
　　“毕竟，我可以这样……”
　　“还有这样。”
　　“以及这样嘿嘿。


第47章 丧味合作
　　翌日, 当钟庆打开邮箱，发现一封新邮件。
　　吾爱小庆：
　　我深知你为红鸾星一事担忧。
　　六界很多神仙都知道，我以前, 一见文曲星君就想笑。
　　可我一见你，不止想笑，还会心疼。
　　以前和文曲星君在一起, 我会想起一句，你们文人喜欢的话：“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和你在一起，这句话必然要改。
　　爱之于我, 就是肌肤之亲，也是一蔬一饭，当然也是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跟我家小庆在一起, 我都要，我都想要。
　　不要再理会那段多出来的弧线。它没有意义。虽然系统表明如此, 可我更知道我的选择会是什么。
　　不要再看那颗多出来的星。
　　你多看看我。
　　我爱你。
　　来自：第一次给人类写信的，你的白琦。
　　以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多神仙都说喜欢你。我上网搜了搜，发现你的老婆粉也不少。我头上有点绿。
　　又及：你是否考虑出门继续戴墨镜，是否考虑“钟庆”之外的笔名？我出门可是都会自觉戴口罩的。
　　*
　　两天后, 帝都望京德药公司。
　　黄诺是一名白领, 在德药公司做了多年文员。工作这么多年来，她成日久坐办公室, 一直面对着电脑，经常一整天不怎么活动，而且压力挺大，动辄失眠。每次体检，她总能查出些不太要紧小毛病，就买公司的保健品。最近她觉得自己偶尔心慌，但没时间去医院看。
　　她跟同事提了一嘴。同事劝她：“还是早点儿看看去吧，身体比工作重要多了。不然，先吃点咱们公司从德国进口的辅酶Q10？虽然贵，但是有用。这心脏的问题多要命啊，不是我吓唬你嗷，最近那个猝死的导演王妙，就是心脏有问题。”
　　辅酶Q10真的很贵，黄诺肉疼。给客户发完一波邮件后，她忍不住开始百度自己的身体情况，看看到底是咋回事。看了一眼就吓坏了，毕竟百度看病癌症起步嘛，于是，转而搜索王妙的新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诺虽然不太关注娱乐圈，但全国上下都认识王妙，小时候也看过王妙的电影。她查到，王妙是上周刚去世的，的确由于心脏病发造成，去世前有心慌症状。
　　黄诺：这不跟我一样么，我喝口水冷静冷静。
　　王妙的新闻乱七八糟的，她看不太明白，又回首页，重新搜索、刷新，意外发现有条刚刚发布的新闻，浏览量特别高，热度正在上涨。根据她的经验，这大有上热搜的架势。
　　定睛一看标题，她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啥：
　　《帝药药厂聘请已故王妙导演做为形象代言人，<灵感>杂志促成本次合作》
　　【11月20日，备受国人关注的老字号帝药药厂聘请已故王妙导演作为形象代言人，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签约暨祭祀仪式。这次签约彰显了双方在医药领域的重要合作，更预示了一段充满创意与生命力的合作开启。】
　　黄诺：？？？
　　【作为医药行业的老字号厂商，帝药药厂一直以来致力于为国民提供优质药品，药效精准、价格低廉、种类繁多。此次请王妙导演做品牌代言人，无疑将为药厂带来更多的关注度和影响力。
　　在签约仪式上，帝药药厂CEO表示：“我们非常惊喜及哀痛，能有机会和去世的王妙导演签约。作为老一辈导演，王妙导演在生前，特别是年轻时期，经常服用帝药药厂生产的药物。我们深信这次合作能给品牌带来更多活力，为用户带来崭新的体验。】
　　黄诺绷不住了，她重新看了眼标题，又去百度重新搜索，这时，这篇文章已然上了热搜。
　　再点进去，继续看。
　　【王妙导演的妻子霍清河也哭着表示：王导生前特别热爱国货，这次合作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帝药药厂的CEO周珏表示：我们非常荣幸能够与如此优秀而奇特的代言人合作。特别是我们了解到一件很巧的事，如果王妙导演在去世前服用我药厂五毛钱一片的盐酸普萘洛尔，就能够有效避免猝死。王导的这个事迹更能够警醒世人，不要忽略自己身体的不适。
　　“优秀的药，不一定贵。”周珏在祭祀中说道，他特别为王妙导演烧了10公斤纸钱、10公斤元宝、10公斤寒衣作为代言费，祝愿他在阴间生活愉快，有朝一日投胎顺利。
　　《灵感》杂志钟庆也出席了仪式，据悉，《灵感》新一期杂志的名称为《灵感第6期特刊：你该吃药了——本期由帝药药厂冠名》】
　　记者苗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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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诺明白下面那篇文章也是苗莹写的，带着复杂的心情点进去看，也是官方媒体、官方通稿调性，她认真读完了每一句话，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李，小王，你们看到关于王妙的最新新闻了吗？”黄诺颤颤巍巍地问。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瞎眼。
　　小李和小王：“？？？没啊，怎么了？”两个人也一起点开了百度。
　　然后办公室沉默了。
　　不过，没过多会儿，小李说：“嗯……黄姐，虽然帝药是咱对家，但其实……这大概是正经的，是真的吧。之前王妙葬礼上也有这个《灵感》杂志钟庆出席。黄姐你别不信啊……这个主编挺有意思的，也有不少粉丝。”
　　小王也说：“嗯，我朋友梁来也跟我推荐过这本杂志，说值得媒体圈注意。怎么跟帝药合作了呢？真神奇……”
　　小李：“黄姐你淡定点儿，你别撞墙啊？今天发型挺好的……”
　　小王又说：“不过黄姐，这段内容的确对你有用。你还是赶紧请个假去医院看看，优秀的药，不一定贵，帝药也挺好的。没准你还用不上吃咱们公司的辅酶Q10。花个5毛钱，就不心慌了。”
　　黄诺：……
　　打开小程序，给自己挂了个心内科，感觉慌得更厉害了呢。
　　*
　　当日，帝药药厂新闻上热搜后，引起了巨大的社会讨论。
　　“胡闹，真是胡闹！谁会想到用死人做代言人呢？王妙老师如果泉下有知，会气死吧！”
　　“这你就别发话了，王妙老师的作品一向很酷，没准还对这事件很赞同呢！”
　　“我是美药药厂的帝都代表，我想说，这真是哗众取宠！扰乱正经的药市场！”
　　“不是吧，帝药药厂的药一向很便宜。是你们德药一直在抬价。”
　　“我是燕京大学药剂学的一名学子，虽然不太了解王妙导演代言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定帝药一直是良心国货，我期待国货崛起。”
　　“各位，帝药便宜归便宜，但它药效真的好吗？如果真的好，为什么销量一般？而且还得用这种请死人代言的方法？”
　　“楼上不会是美药代表吧……对了，德药代表怎么不说话呢？”
　　“我不是美药代表，我就想问问大家，请死人代言，这能有啥用呢？说句大不敬的话，王妙导演又不能真的出席品牌活动，就说直播，王导能直播吗？”
　　钟庆翻阅着这些讨论，灵机一动：“对啊，咱们为什么不直播呢？王导不出席也行啊？！”
　　他给霍清河打了个电话，刚开始还担心她不接受，没想到她欣然同意了。霍老师说钟庆跟老王那么熟了，还帮她传话。老王既然都同意了，那她就同意呗。
　　第二日晚，某短视频平台，一个画风清奇的直播间受到人们关注。
　　别人家直播间会放很多色彩亮丽的快销品，这家直播间从地面到天花板都摆满了药物，还挂了许多白森森的招魂幡，点了许多香烛，堆着元宝，有纸别墅、纸童男童女。
　　在悲痛的哀乐里，西装笔挺的帝药药厂CEO周珏和王妙的妻子霍清河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桌前。
　　不远处坐着《灵感》杂志的编辑之一徐平之，他手里晃着《灵感》杂志。
　　“老铁们，家人们，欢迎来到帝药药厂的直播间，首先我们一起缅怀帝药药厂的代言人王妙。今天，我们代表王妙来为大家直播。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给大家介绍这几款药物。”周珏给大家鞠躬。
　　霍清河在哀乐里抹了抹眼泪，拿起一瓶白色的小药罐：“首先大家看看这个品。这个品绝了……呜呜……等我平静一下情绪……我家王妙，生前最爱吃这款钙片，特别便宜，王妙火化后，骨灰都特别大颗，证明含钙高……呜呜……”
　　周珏也被这哀痛的情绪感染了：“节哀，节哀。为了缅怀王妙，为了庆祝王妙和我们合作，老铁们，今天这款钙片，不要90元，不要80元，我们15元3瓶，上灵车！不是，上车！”
　　霍清河轻轻抽了一口气：“什么？15元3瓶？！这也太划算了，王妙的棺材盖，都按不住了！他可能，又想吃了！这熟悉的味道！纯纯的奶味，淡淡的甜香，经典的国钙！”
　　说到这里，桌上一瓶钙片“哐当”一动，就像真的被什么鬼魂用力推搡，渴望吃！
　　周珏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老铁们，下一个，下一个品。”他拿起一个更小的药罐。
　　我们悲痛地介绍这个品，这个品绝了，正是由于王妙老师没吃，导致猝死的，盐酸普萘洛尔啊！5毛钱一粒啊！控制心率过速的佳药哇！但是得遵医嘱，不要自己擅自服药啊家人们。”
　　霍清河：“呜呜……是的，老王！我的老王……想起这件事，我就悲从中来啊家人们……老王，老王你在吗？你一定要听到啊！”
　　霍清河拿着药瓶在空中挥舞，悲从中来地嚎哭道：“你看呐，老王，这就是你没吃的药，咱们要好好推广，让更少人猝死啊！如果你泉下有知，保佑更多人知道这个医学常识啊！”


第48章 美药PK帝药
　　这晚, 直播间流量轰然上涨。
　　网民似乎很久没有在短视频平台见过这样的新账号逆袭奇观了。
　　在那哀婉的带货氛围里……
　　网友A：【我妈问我为什么要看直播哭丧，5分钟后，她下单了钙片。】
　　网友B：【霍清河老师被绑架了吗？都泣不成声了还在带货。看到多维片的20一瓶的定价我也泣不成声了, 上个月100块钱买的进口的。】
　　网友D：【我也哭了，我也烧纸了，泡腾片买了, D3买了，钙片买了，护肝片也买了。】
　　网友E：【那个晃着《灵感》的小哥哥是谁呀？黑得都快融入背景了，听说这杂志很红？我下单了！】
　　网友F：【我就纳闷，这种直播间为啥不封号呢？】
　　很快，其他人解答了网友F的疑问，在直播间信息一栏, 赫然标明：互联网宗教信息服务许可证 编号帝（2023）0000666，这就属于正当合理的直播了……
　　没过二十分钟，《灵感》直播间成为今晚的TOP5直播间，前四名都是老网红, 不太能打过。
　　钟庆喝口水的功夫，就发现几万本杂志存货售空, 这得打电话要李瀛之加印啊……
　　不过，好景不长，这直播间里刷进来阴阳怪气的人。
　　【？？？？帝药药厂也是老字号了，犯得着用这种lowB方式吸引眼球吗？】
　　【这么便宜的药，这么廉价的保养品, 这么奇葩的营销, 你们把药吃进肚子，不怕得病吗？还得是进口强！】
　　【5毛钱一粒的盐酸普萘洛尔, 还有50块钱一粒的，这疗效能一样吗？没必要踩进口吧？进口怎么你们了？】
　　【帝药贼难吃，吃了就生病好吗！？】
　　就类似这样的句子，一直一直被人刷着，看上去是显然是从进口药那边过来的竞争对手啊。言语间都在说帝药不行。现在华夏就两家进口药厂商独大，一个德药，一个美药，这是谁家过来的呀？
　　“怎么办？钟主编？”帝药公关部的人打来电话。
　　“妈呀，拉黑他们吧！又拉黑不完，他们这是雇人来黑了吗？”杂志社的鬼们也开始着急。
　　“不然咱们派兄弟查查，去闹鬼，吓死这个德药、或者美药员工？”
　　钟庆：……这直播当天出现人命事故，也不太利于企业品牌形象啊。
　　大家正在商量着，评论区忽然出现一个叫做【小黄黄】的网友。
　　【美药代表有点格局行吗，我们德药员工都会买帝药】
　　【美药代表有点格局行吗，我们德药员工都会买帝药】
　　……
　　钟庆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德药员工不一般，当即通过蓝牙耳机指挥刘平之，让他连线【小黄黄】，要她讲讲自己的故事！
　　小黄黄一开始发懵，没想到会被直播间CUE出来，但很快准备好，连线了。
　　不到半分钟，大家看到镜头里出现一个画着淡妆，三十出头的女性，她穿着小西装，颇有职场经理的气质，戴着一只口罩，似乎不太想暴露身份。
　　她先是给大家亮了一下工作证，大家能清晰看到“德药代表”四个字，不过员工姓名被捂住了。
　　小黄黄开了变声器，她一开口就是：
　　【没有帝药药厂，我今天估计就跟王妙导演相见了……】
　　这句话太有戏剧性了，全杂志社同事都激动了。
　　她分享了自己这两天的经过。
　　最近她一直心悸，没太在意。他们公司出过护心的保健品，叫辅酶Q10，但价格太贵，她实在舍不得买。同事说王妙导演也是死于心脏类的问题，她那会儿还不在意的，结果看到帝药药厂跟王妙导演签约的新闻，才发现抑制心率过速的盐酸普萘洛尔只需要5毛钱一片！
　　她说：我总不能因为没花这5毛钱就死了吧？！
　　果断去了医院。
　　小黄黄讲到这里时，直播间很多人都刷哈哈哈：确实，如果因为没花5毛钱就死，就见了王妙导演，那也太悲催啦！
　　小黄黄继续说。
　　到了医院后，医生安排她进行了一通检查，发现有窦性心率过速，是由于疲劳造成的。静息心率高达100多，医生说这种情况非常危险，如果晚来了，或者说也跟王妙一样喝咖啡、搞运动，的确容易猝死！
　　简单来说，每天都喝咖啡的小黄黄，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啊！
　　都因为王妙导演的签约新闻，她才侥幸逃脱。
　　医生说这几天来看心脏的人特别多，都是吃5毛一片的盐酸普萘洛尔……
　　她也咨询了国产和进口究竟又什么不同，这个医生很良心，说：“没什么不同。”
　　小黄黄最终除了买这个药，还买了100块钱3瓶的帝药药厂生产的保健品辅酶，真是便宜大碗，不用心疼，可以多多补起啊！
　　她当时就对着王妙导演的在天之灵发誓：以后一定要支持帝药！
　　她还说：“这次我买了帝药的药品和保健品后，同事看到帝药价格，也大为感动，我们这波德药人都变成了帝药的脑残粉。我们同事都喜欢看《灵感》，我也跟他们一起看，这杂志真不错，我立马被吸引住了……话说正题，虽然我们都是德药员工，可是生是华夏人，死是华夏鬼，当然更要支持华夏鬼王导！”她把自己今天买的保健品推到镜头前。
　　小黄黄声音陡然一转：“我最了解我们‘阳光正义走正道’的企业文化了，也了解美药的调性！总之，刚才在直播间捣乱的那些人就是美药，肯定不是我们德药！我把《灵感》都看完了，深深被杂志打动。”
　　“美药同仁，你们怎么能诬陷帝药呢？拿出证据啊？人在做，天在看，王导鬼魂在看！我劝你们良善！”
　　小黄黄这一番话，要细节有细节，要情绪有情绪，说得直播间更热闹了。美药那边霎时息声了。或者说，支持国货的声音太过强大，美药根本没辙了。
　　周珏当场也大为感动：连德药这个强悍的竞争对手，都认可他们帝药，这多么珍贵，多么难得啊？！
　　他热泪盈眶：“我们国产，一定要崛起！”
　　周珏：“德药也有许多我们帝药缺乏的许多优秀保健品和药品，我也一向佩服的。譬如说德药氨糖是一款非常好的产品！我母亲在吃。”
　　这场直播顺利收官。
　　从一开始的哭丧画风带货，到美药代表捣乱，最终德药代表支持国货，帝药与德药互相夸赞结束，帝药的销量破千万，打酱油的《灵感》杂志销量破万。虽然王妙没有出镜，可帝药却凭借他的名气大涨粉丝，可以说是这个平台从没见识过的奇观……
　　“咱们的粉丝破十万了！”办公室里发出欢呼。
　　大家都知道，这么奇葩的带货，是《灵感》一手策划的，再加上刚才晃来晃去的徐平之，使得杂志再度出圈。
　　曾经他们只有四个粉丝，现在能有十万，简直太不容易了。
　　钟庆问：“这里头有没有鬼粉丝呀？”
　　尚小班：“咱们早就有9999万+个鬼粉丝了，我给你打开地狱版本……”
　　钟庆看了一眼界面，果不其然，地狱版本充满了“嗷嗷嗷嗷”“闹呜闹呜”的鬼啸弹幕，王妙本人也有阴间账号，他收到了成千上万个“香烛”“鬼火”“纸别墅”……
　　钟庆目瞪口呆：？！？！程序员朱厌又来帮忙了吧。
　　钟庆重新切回人类版本，还是这种刷“嘉年华”“火箭”什么的人间直播间看着舒服。
　　这次直播策划，王妙也出了不少力，原本他们打算做一场欢乐氛围的，王妙却说他们不够先锋。在葬礼上笑，在直播间哀嚎，才是真正的先锋。
　　看到官方账号蹭蹭上涨的粉丝人气，钟庆意识到自己又要招人了……
　　刷到留言区，他看到大家纷纷发出疑问：为什么主编今晚没有去直播，派了个黑咕隆咚的员工呢？
　　杂志社同事也不明白啊。
　　尚小班：“是啊，主编形象可以的，为什么不去直播呢？会有一众迷妹为你买单啊！！”
　　徐亮程：“可不是嘛！本来就有挺多粉丝喜欢你，你要是一出场，那流量不得爆上加爆？”
　　钟庆挺不好意思地道：“哎呀，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是我家那个，那个……那个白总不让我出场，他觉得自己最近头发绿。他还要挟我，说如果我出场，他就也必须出场……”
　　众人：？？？“就这，你也能被要挟住啊？你俩颜都可以啊！白总颜更可以！”
　　钟庆摇头。
　　众人：“哟哟哟？你担心更多人喜欢白总？”
　　钟庆认真道：“不是，白总这惊世骇俗的颜，得用到大地方，之前光高清照片，就卖了好几千块钱呢，哪能去直播间浪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时间大家都静了。钟庆没有察觉，还在继续说：“白总的脸啊，我最懂了，那颜值绝对配得上算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再想办法大赚一笔……你们不知道，白总的手也很绝，以后还可以考虑拿他的手倒模，出点什么周边。白总的嘴唇也很好呀，随便出个唇膜都好卖的，唔……”
　　有一只手捂住钟庆的嘴巴，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办公室里同事都惊恐却又习以为常地说着白总好。
　　白总勾着唇说：“下班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老婆。”
　　*
　　这些人是没想到，第二天，美药那边仍然没消停。
　　昨天他们攻击国产药药效，今天后知后觉，开始自爆身份，攻击……《灵感》杂志了。
　　【原老字号帝药药厂直播LOW穿地心，倡议全民抵制直播策划《灵感》杂志】
　　策划这场直播的《灵感》算是哪棵葱啊，我们昨天在直播结束后，临时买了几本杂志，算是见识到了。
　　什么玩意儿？！捉鬼指南？风水宝典？养娃玄学？我们恳请《灵感》全体员工，买上一箱美药出厂的滋养神经药片，吃上三个疗程，就能恢复正常了。
　　你们大放厥词，说自己能见鬼，就真的能见鬼啊？不怕鬼收了你们啊？
　　你们说请王妙代言，人家王妙如果真的泉下有灵，你猜他能同意吗？
　　咱做杂志、做企业，得讲点儿良心啊，在广告业，请人做代言，起码就得经过人同意，也得展现展现这人的作品，这才叫合作。
　　我看《灵感》也不要狡辩。王妙老师都去世了，你们也根本没办法再请王妙老师发声，还代言什么代言？！你们有本事让王妙老师再拍个帝药广告作品啊？那样才叫货真价实的代言啊。
　　我们美药药厂绝对不会做这种缺德冒烟的事。太气了，这里推荐美药静心口服液，不管多么暴躁，喝一瓶，就消气，大家静下心来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灵感》回复：帝药药厂也有静心口服液，国产品牌特添加益母草，价格比美药便宜2/3。滋养神经吃银杏叶片，5块钱一盒，美药的120一盒。不过大家服用前，一定要遵医嘱哦。@帝药药厂周珏和本刊专家药王爷共同建议。
　　网友回复：@美药小员工你刚了解《灵感》吧？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要是上个月，我跟你心态差不多。但这个月，我真担心《灵感》早就搞到王老师打工了……


第49章 广告片
　　直播过后, 帝药国产药物广受关注，销售统计，当晚一晚的销量就与去年同比增加400%。之后销售代表干脆推出所有国产药与进口药的价格区别、有效成分含量的对比表, 一目了然，再度带了一波销量。
　　德药老板果真大气，既没有惩罚这名“胳膊肘往外拐”的员工, 反而也蹭了热度，摆明说鼓励大家支持国货，他也买了帝药钙片啦！不过德药也有优势，颗粒小，更适合小孩和老年人吞咽，而且德药也有很多帝药没生产的保健品，欢迎大家选购。
　　至于美药药厂当然不会偃旗息鼓。他们这次花费不少财力物力来做这场公关事件, 舆论霸屏展现，到处都是酸《灵感》杂志的内容。
　　微博、百度贴吧、小红书、短视频平台，美药干脆一撕到底，咬紧了《灵感》不地道, 消费死者。
　　不过，钟庆他们此时不予回应, 也根本来不及回应，忙着发杂志呢。
　　公司又迎来一名新的活人员工，甄优。小甄是帝都一家专科学校毕业的，今年就业压力大，就业机会少, 她学历不怎样, 在帝都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投简历，完全如泥牛入海, 渺无音讯。
　　她也是走在校园里，听人聊天时说：“《灵感》杂志社在招人呢，这奇葩地方火虽火，但是能有人来吗？”
　　另一个人回他：“不能吧。上个月不就招编辑、招售后吗，听说也有不少投简历的，但是据主编说大部分都是搞笑的，很少有人当真。”
　　“又火又难招人的地方，说的就是这里吧。”
　　“是啊是啊，就跟殡葬厂似的，就算工资高，但是一般人也不会太乐意去那工作。”
　　从小镇过来求学的小甄当时长了个心眼，记下《灵感》杂志社的名字了。回去就打开手机，看看杂志介绍。当时她无语了一瞬，从没见过这种阴间东西。但也只有这么一瞬。
　　她这时候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家里给她的钱，几乎撑不过这个月，她家里人口多，还有弟弟妹妹，实在不好意思再要钱了。
　　过不久，学校宿舍也不能住人了，她就要出去租房子，这又是一笔开支。买新衣服？根本不可能，她现在穿得还是姐姐的旧衣服。
　　阴间公司又怎样？现在又没有别的公司要她。
　　于是她投了个简历，投的是发行部主管岗。因为她文采不好，做不了编辑，口才也需要锻炼，干不了售后，就发行部看上去可以，而且也看上去也不会那么奇奇怪怪的……只要跟其他杂志社一样，她在那里打包、寄送，按时做好发行推广就可以了。
　　甄优本来做好了没有回信的准备，毕竟这事儿在求职市场很常见。不过，投出简历10分钟后，对方就回电话，热情洋溢地说：“小甄你快来吧，我们等你很久了。实在是太着急了，等得我们都冒火了。”
　　甄优：？？？“嗯？不面试吗？等我很久？？”
　　电话那边：“我们公司掐指一算，今天会有一位优秀人才来入职。刚才用你身份证号一算，也确定你就是我们需要的员工，总之你快来吧。”
　　甄优：？？“等等，什么？我们还没有聊更多呢……”
　　电话那边：“你这个岗是特需，目前着急要人，你试用期薪资不仅在同龄人中很有竞争力，我们公司福利也有竞争力。还有，我们算到你这几天还会有一劫，只有我们公司能给你挡住！总之快来吧。”
　　甄优迷茫地在寝室里冷静了半个小时，半是冲动作祟，还半是缺钱无奈，她当下洗了把脸，就出发去《灵感》杂志社了。
　　*
　　发行部因为甄优的加入，缓解了不少压力。与此同时，帝药药厂联合“王霍工作室”投资拍摄的广告片，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了……
　　几天之后。
　　一支《祝我死日快乐》的短片，霸屏网络。
　　知名制片人冯华佩是在群里看到朋友转发，才点开这个视频的。当时他觉得这个名字挺有意思，有点儿王妙的风格。
　　朋友：“冯制片，我怎么觉得……这片子很奇怪，您看看？”
　　冯华佩点开视频。
　　一打开，他就看到好朋友，王妙导演的脸。王妙正在下电梯，电梯楼层显示：-3、-10……-18。
　　冯华佩心里咯噔一声，因为这个演员也太像王妙本人了，妆造真不错。那双审视的眼睛、那摇晃的络腮胡，简直一模一样啊！
　　他心里嘀咕，王导生前拍过短片？没和他说过啊，这应该就是演员。
　　镜头里，王妙走出电梯，镜头呈现：灵感集团的logo墙。
　　王妙告诉大家：“这就是地府。”
　　王妙从一个汉服小妹手中拿过一张档案卡，在“死者人事档案”上签字：“大家看，这就是生死簿！今天，我死啦！祝我死日快乐！”
　　冯华佩：……
　　什么登西。
　　他暂停一下，看视频出品方：王霍工作室？
　　哦那没事了。
　　继续看。
　　那汉服小妹看上去很活泼，吐着长长的舌头（估计是造型），跟王老师招手：“哎呀，王老师，你怎么今天就死啦？这也太快了！”
　　王老师一拍大腿：“嗐！都怪我不好吃药！”
　　冯华佩：……？？？
　　哈哈哈哈哈！这倒是挺符合王妙自嘲的那种调性。
　　画面一转，王妙出现在一条河边。河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镜头特写河边木牌：忘川河水清又清工程。
　　在鸟语花香里，突然一群人从各处飘来（也许是特效），围在王妙导演周围。冯华佩意识到，这些人饰演的是鬼了。
　　上百只披头散发、流着血泪、衣衫破旧的鬼怪演员，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一起带着王妙导演欢乐地踢踏：
　　“不好好吃药，不按时睡觉，垃圾食品猛造，就来地府报道！”
　　冯华佩：？！？！？噗哈哈哈哈！
　　接下来，这群鬼自觉排了好几队。
　　第一队一齐冲屏幕招手：“我们不好好吃药，所以死翘！”
　　一只鬼突然，把手伸到脖子里，掏出一团……马赛克：“死后我才知道，我有甲亢，如果吃了赛治，就不会死翘！”
　　另一只鬼，把手伸到胸腔里，掏出一团马赛克：“我跟王妙一样，我心脏不好，如果提前吃药，就不会死翘！”
　　还有个鬼弯腰拆出一只大腿骨：“死后我才知道，我有骨质疏松，如果早点补钙，就不会摔得死翘！”
　　大家纷纷晃着马赛克：“早知道这样，我们就早早体检，吃了帝药的药，就不会上地府报道！”
　　第二队鬼都齐齐跺脚：“我们不好好睡觉，所以死翘！”
　　“我有失眠症，如果早找医生，就不会死翘！”
　　“我经常加班，如果早点请假，就不会死翘！”
　　“我熬夜打游戏，如果早关手机，就不会死翘！”
　　第三队鬼，是吃垃圾食品，导致高血压、糖尿病或者肥胖症死翘的。这三队鬼最后围在一起，又是跟着王导载歌载舞，要大家按时体检，按时吃药，健康饮食，不要太早上地府报道。
　　如果是正常广告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也足够精彩了。不想镜头又跟随王妙导演的身影，来到一个煮汤的老太婆边上。老太婆亮起汤勺：“孟婆汤添加帝药出厂的纯天然蜂蜜，甜甜蜜蜜忘记今生烦恼，来生不要太早找我报道！”
　　镜头又转，来到灰白大理石的台子边。特写：转生台。
　　台子旁边有一群演员飘着排队，镜头特写，每个人都拿着《灵感》杂志。
　　“这期杂志好看！有药王和帝药老总的养生秘籍哟！你们活人必看，不要太早来地府报道！”
　　说话间，转生台边上的喇叭喊道：“43980号！王妙投胎！”
　　王妙导演对镜头一笑，那灰白的胡子在风里颤动，眼睛眯了起来：“拜拜了大家，一定要记得好好吃药，按时睡觉，健康饮食，多看《灵感》，活到99，再来地府报道！”
　　“豁呀！”王妙导演一喊，跳进了转生台深处，在云朵的背景中，出现了帝药药厂和《灵感》的logo。
　　冯华佩用手搓了搓脸，发觉自己竟然落泪了……
　　见鬼，明明是个恶搞的玩笑广告片，咋还哭了呢？
　　这眼泪比情绪先行啊？！
　　实在是，实在是……冯华佩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这个镜头里的王妙导演，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演员，可是越看越像真正的王妙啊！
　　他不假思索地重新打开，一帧帧地观看，甚至还拿出手机里的老友照片比对。
　　这要是造型，也太还原了，逼真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王妙的胡子长短、黑色和白色几乎每一根都一样啊。身上的衣服是他平时爱穿的那件，袖口的纽扣带点儿划痕，这也一样。
　　那衣服可是上次王妙来他家打麻将落下的。王妙没了后，他亲自烧的。
　　好，不说妆造，再看人物动作和表情。这演员笑起来时那眼角的狡黠，细微尺寸是一样的，走路时微微驼背，是一样的，往下跳转生台的那几帧，冯华佩更是反反复复看了十遍二十遍，那动作跟王妙年轻时蹦极一样。先往后缩缩，看看下面，才喊着“豁呀”跳下去。
　　王妙只跟冯华佩在年轻时一起蹦极过。
　　坦白说吧，如果把这只片子拿过来，跟冯华佩说，这就是王妙本人参演的，他都信！可演员在影片开头的生死簿上签字时，写了死因“心脏病猝死”，那就肯定是王妙他死后拍的片子啊！
　　冯华佩一直看，反反复复看这个片子，老友的音容笑貌无比逼真地呈现在眼前！然后在帝都影视大佬群里发了这么一句话：我看哭了。
　　很多人纷纷回复：我也是……
　　翌日，跟冯华佩一样，直呼王导演员跟真人一模一样的评论席卷网络，网友比冯制片还细致，说王妙的演员配音，也跟王妙本人一样，语速、语气，没有任何差别。
　　这时候美药还撒了个水花：“像又怎么样？这拍摄技术，这剪辑手法，难道就是王妙的了？画虎画皮难画骨啊！这就是《灵感》给我们的答案了吗？”
　　没几分钟后，美药把帖子删了。因为以下文艺圈大佬纷纷发言：
　　制片人冯华佩：身为王妙的好友，我一晚上都在重复播放这则广告。坦白说，除了演员一模一样，整支片子的运镜手法、剪辑风格、滤镜模式、台词表达，也都跟王妙的作品一模一样，我找不出任何不像之处。
　　导演钱里：我太了解王妙老师的风格了。这可以说，就是王妙本人参演和执导的，也不足为过。这只片子集诙谐和惊悚为一体，又猎奇，又有科教意义，我认为体现了王妙老师本人的超高水准。
　　演员唐格格：不用猜了，我觉得可以当作王妙导演生前或者死后的最后一部佳作了！大家不要猜不要问，且看且珍惜。
　　王妙粉丝甚至自发起了庆祝活动，纷纷转发视频，配自己唱歌：“祝你死日快乐，祝你死日快乐，我们会好好活着，祝王老师死日快乐！”他们说好好活着，按时吃药，买《灵感》学习养生，晚点去地府报道，就是给王老师最佳的死日礼物。
　　这简直就狠狠在打美药的脸啊！之前美药说“有本事喊王妙来拍”，现在大佬们发话，不仅说演员像还说内容像，贴着脸说一模一样？！
　　一时间美药官博的评论区下全是吐槽：
　　“叫你欺负国货，这下不敢了？”
　　“你欺负谁不好啊，你欺负《灵感》，笑死，不怕去地府报道？”
　　“实力不行就别BB，老实卖你的贵药！”
　　美药干脆把微博都设置成了禁止评论，不过，这样也没用，互联网拥有记忆，他们说过的话都被网友截图、放大，钉在各个平台了……
　　后来，没过几天，各大药房也都下架美药了。因为除了美药舆论不好，药价本身也贵，大家发现明明有帝药可以吃，药效也确实好，干嘛还要买？再不济也吃德药，德药员工有格局，连老板都吃帝药，没问题的。
　　美药发了一篇《道歉声明》，也没啥人理会……
　　*
　　“小钟，你告诉我，视频里的，就是王妙，导演它的，也是王妙吧？！”霍清河看了视频后，就直接打车来到《灵感》办公室了。
　　钟庆含笑说：“是演员。”
　　霍清河：……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方便说。但他是我老公，我最明白他了。这老头子真是……”霍清河碎碎念着，说着说着眼眶红了，“片子里的都是真实场景吧？我老公平常不喜欢用特效，说假。我寻思，那什么忘川河、孟婆，也肯定都是真的。”
　　“他后面投胎了，更是真实场景吧？”
　　霍清河双手颤抖地搭在膝盖上：“小钟，你告诉我实话吧，我肯定都能接受的。”
　　钟庆打开电脑：“霍老师。王老师……不是，饰演王老师的演员，知道您想念他，特意也给您录了一段话，您也别管真假，凑合看看吧。”
　　霍清河：“好……好……”
　　电脑打开，王妙在镜头里冲她挥了挥手：
　　“HI，清河。你想我了吗？
　　我走得太突然了，清河当时应该吓坏了吧，我都看到你哭了。你这人咋这么爱哭？
　　你生活习惯跟我差不多，我觉得你身体也脆，得好好调整啊，别跟我一样那么快死了。
　　不过死也没什么的，帝药那边给我烧了那么多代言费，我花不完。等你百年后去世，你也能继续花花，我存阴间银行了，密码是六个8。
　　卧室墙角西侧往南数三块砖有点松，你撬开，那是我的私房钱。
　　清河，如果你再听哪个二货说什么‘这片子和王导拍的似的’，你就直说，‘确实是王导拍的’，看能不能把他吓死……
　　Bye，爱你！”
　　霍清河本来哭着呢，哭着哭着就开始笑骂：“靠，我说呢，为啥他挣那么多，可是上交的数量不太够，敢情藏了私房啊？！”
　　“气死我了，说是给我存阴间银行钱，没准其实开了俩卡，他在阴间也存了私房！”
　　霍清河把视频拷走了，钟庆的表情才出现一丝崩裂：不愧是俩口子，霍老师猜得太准了，王妙的确在地府存私房来着，说下次再来地府签到的时候花，不过也不多……他说这是一种情怀……
　　晚风吹拂。
　　办公室热闹。
　　一切都很惬意。
　　下班了，钟庆一边往灵感走，一边想着王妙和霍清河吵吵闹闹的感情，登时觉得有意思，感觉也能写一篇不错的文章。
　　他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一抬眼看到了拿着一瓶钙片抛来抛去的白琦。
　　“王妙老师下辈子做什么啊白总？能透露吗？”钟庆问。
　　“啊？他没跳转生台，那里吊了威亚。”
　　钟庆：？？？
　　白琦：“看他水平很不错啊。不也得给灵感打打工吗？多干干活啊。再说了，我们也没拍个情侣照什么的。”
　　钟庆：“白总，白总！那是王导！拍摄国际大电影的王导！你还知道他多高级吗？你喊他给我们拍情侣照？”
　　白总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回去：“那又怎么了，香奈儿奶奶正在给我们做衣服。哥伦布前两天投胎前让我拦住了，我说保不齐哪天我们蜜月旅行，他要帮我们开船。”
　　钟庆：？！？！？


第50章 甄优的病
　　《灵感第6期特刊：你该吃药了——本期由帝药药厂冠名》的组稿工作, 也在地府轰轰烈烈地召开了。
　　在编辑部的策划里，这是一场全员组稿，内容非常丰富。
　　头条当然是帝药代言人王妙亲自撰写：《去世之后, 我才知道活着的好：拍摄广告片的感想及见闻》。
　　重磅部分是编辑部分批采访地府的因病去世死鬼，把他们分成两大类，慢性病死鬼、急性病死鬼, 然后再从两大类里做各种病的区分。
　　这项工作非常有意义，譬如跟王妙一样心脏病猝死的患者，他们在生前生活习惯不好，现在终于可以痛心疾首地说说自己去世的成因，还有现在的感受。
　　“太后悔了，我那时候为啥天天喝奶茶呢，那时候一口水都不喝, 咋想的！？我真想把我的血管抽出来当鞭子，抽晕每一个现在还这么做的活人。（扫描二维码，可听到该死鬼悲壮的鬼啸）”
　　还有提出重要信息，反馈用药情况的：“大家如果得了绝症还是得去大医院治, 别跟我似的，信赤脚老中医的草药汤子, 现在想起来我都气到头掉。”
　　当然还得扣题，为帝药打打广告啦。
　　这里采访了一些老年鬼，大家摆出真实经历。
　　“帝药？我从小吃到死，好药！便宜！你们看我到了97才死，那都是因为坚持喝酒, 还有坚持吃帝药的护肝片！”
　　“我98死的, 到临死前都吃帝药的泡腾片。我就喜欢这口，每天不喝浑身难受！要是我女儿给我断了泡腾片, 我可能早早就死了！”
　　在专家部分，这次请了帝药集团周珏、药王和老嘉宾孙思邈，每个人用相当长篇幅介绍了身体健康小常识，常见病的预防和自行诊断，一些推荐的健康蔬菜与保养品。
　　杂志周边也便顺理成章：帝药药厂出品的钙片（限量1000瓶带王妙导演亲笔签名）。
　　之前几期杂志，大家有的买，有的不买，因为内容不那么刚需。
　　譬如也不是人人都会活见鬼、人人都要生孩子、人人都要搞风水。
　　可这期内容可真是刚需啊：人人都怕生病，都要健康，加上许多人都认识王妙，知道帝药药厂。所以杂志一上线，只亮出来个封皮，@帝都那些事儿再一帮忙添把柴火推广，就很快售罄、加印，来了好大一批新读者。
　　新读者们：“诸位，《灵感》一直是这种地狱画风吗？很不习惯呢。”
　　旧读者A：“没事没事，等咱们也死了，发现地狱跟杂志描述得很像，就习惯了。”
　　新读者：？？？
　　旧读者B：“别理楼上，别信他。地狱怎么能仅仅和杂志描述很像呢？地狱就是杂志社开的，哈哈哈哈（段子，不要当真）。”
　　钟庆看到这些评价：……
　　不过，别管评论如何，帝药销量的确一直爆破式增长，人们也更注意自己身体健康，社会反馈，慢性病患者人数有所下降……体检中心生意不错，有好几个来和《灵感》谈合作了。
　　*
　　发行部员工活人甄优自从入职后，一直忙得不行。她跟别人不在一个办公室。
　　她自己一个人拥有一间仓库兼办公室，听说是老板的恩人在替老板交租金。她平常在这里接听电话，登记订阅信息，发行杂志。这项工作很简单，但是是精细活。她一个女孩子做得很从容。
　　每天八点上班，五点下班，很惬意。
　　她办公室对门才是《灵感》正经的杂志社社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屋子明明没什么人，但总是紧紧关着门，里面还挺吵闹。不过她只要推门进去跟领导说话，那边就瞬间安静了。她心想可能是楼层隔音不好，那些声音来自楼上吧。
　　她最高兴的是：自己的领导长得都很帅。主编钟庆看上去说话不多，但实际上非常温柔，眼睛一弯起来，她心都化了。总编白琦帅到逆天，甄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位领导看上去更高冷了，走起路来像带着阴风，可是只要见到主编钟庆，身上就如冰雪初融，春日到来了。
　　颜控甄优每天都在哈斯哈斯，特别是白总来接钟庆下班的时候，她一定要跑过去顺便汇报个工作，实际上磕主编和总编的糖，还给他俩起了个名：钟摆CP。
　　家里人、同学问她在哪里工作，她一开始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在杂志社做发行。
　　大家都会打小问号问她：“这能赚钱吗？现在杂志社不行了吧？”
　　甄优：“不不，这家还可以，这家杂志的订阅量可大了，里头还有好多名人……”说出来都吓死你们！
　　同学：“你不会去了《灵感》吧？不是，这杂志虽然最近很火，但是也太阴间了，一般人也不敢上那上班吧？回来回来，我帮你找个别家单位……”
　　“阴间？”甄优否认，“给你看看我的单人独立大办公室，亮堂得很呢。”
　　不过这日，甄优原本高高兴兴上班来了，过了几钟头，忽然直接嗷嗷哭起来了。这哭声太惨、太大声，让对面同事听到，开门走过来问了。
　　钟主编那会儿正在忙，但是看不得刚刚毕业的小姑娘这么难受，放下手头的事儿问怎么了，徐亮程还泡了杯泡腾片过来。
　　甄优抽噎着，也没瞒着领导同事：“我的学校体检报告出来了。”
　　原来，前几天学校组织了他们体检，做B超的医生当时表情就不太好，提醒她到时候复查。她没钱去医院，先着急找工作。
　　今天电子体检报告发到她手机上，说她有一个4A级的甲状腺结节，“边缘不规则不清晰”，建议去大医院再度复查。
　　甄优就去百度查到底这是怎么回事，一查下一跳，这很有可能是恶性的，是癌症啊？她当时就吓惨了，她家里还指望着她在帝都挣钱呢，上学读书已经花了不少了，哪有钱抗癌呢？更何况刚来新公司上班就发生这事儿，身体能吃得消吗，领导还能要她吗？
　　她衣服穿得都是姐姐的，最近吃饭也特别省，成天吃泡面，把多余的钱寄给家里。这还哪够啊？
　　一时间悲从中来，甄优说着说着，又开始掉泪。
　　朦胧中，一只修长的手伸过一张纸帕来，一道悦耳的声音说：“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
　　甄优：？
　　她的钟主编柔声细语地说：“就在你刚入职的时候，你记得不记得，我们电话里和你说，算到你会有一个劫？”
　　甄优懵懂地点点头，她记得，但是当时她不在意。
　　钟主编这么一说，旁边的徐亮程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行了姑娘，来我们这儿，你什么也不用怕。”
　　钟主编笑盈盈：“首先不用操心钱的问题，咱们是正经单位，又知道你很优秀，你刚一入职过来，我们不就给你办理了职工医疗保险吗，也办了份商业保险。你看病肯定都能报销。”
　　甄优泪猛得止住！同学去别的公司实习，试用期哪有什么保险啊，很多都在违规操作，变相克扣，谁想《灵感》给她搞了双份？！
　　钟主编：“还有就是你这个病呢，说严重也不严重，你这不还没去医院复查么？你放心，我们公司对员工有专属福利的。流程那么一走，一准大病变小病，小病变没病。”
　　甄优吸了吸鼻子，没明白：“啊？什么流程？”
　　不过这时候她已经对这个帅气领导彻底放心了，竟然给她办了两个保险，让她无忧看病，这也太好了，让她干什么都行！
　　钟主编：“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钟主编打电话也不避着甄优：“喂，喂扁老师啊！是这样，我们灵感员工有一个体检查出了毛病，我不太懂，说什么甲状腺4A结节，这个咱们入职前查过，说她有一劫，就是这个，如果我们不干预，那小姑娘真麻烦了。”
　　甄优恍惚着揉了揉耳朵：……什么意思，意思是如果《灵感》不管，她这个结节就定性了？
　　钟主编：“所以您得来一趟，我寻思给您烧香，请您看病，都不如您直接陪着上趟医院。”
　　“哎呀哎呀，好啦，别这样，我知道别人找您都得下跪的，您多大的腕啊，您最难请了……”
　　甄优：？？？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钟主编：“好啦不开玩笑了，大家都是同事，同事之间就不要下跪了。您亲自来一趟吧，小姑娘是我们特别优秀的员工，一整个帝都就这么一个，特别可爱的晚辈，您可得帮我们守护好她的健康。”
　　挂了电话。
　　钟主编跟甄优说：“小甄，你还挺赚的，药王爷愿意陪你看病呢。”
　　甄优看过几期杂志，上一期跟生孩子有关的，就有药王爷专栏。不过，此时她心里有个荒谬的联想……
　　钟主编随意地道：“对外，我们都宣称药王爷是专家笔名。你是自己人，我们不瞒着你，这个药王爷就是真正的药王爷扁鹊，扁老师。扁老师一会儿打车过来，陪你看病去。”
　　甄优：？？？啥？
　　徐亮程：“你放心吧，我身上的小病都是扁老师给搞好的。不过还是你面子大，也是这个劫严重吧？人家直接陪你去。我上回感冒了，钟主编非要我给他磕头，你说有这样的吗，还得给同事磕头！？”
　　“还有刘平之，长得黑咕隆咚，想让扁老师出美白意见，扁老师压根不同意，给他磕头也不同意。他说不敢，给刘平之搞白了，冥王会震怒。”
　　“你说这都是啥事儿啊……凭什么你新来的，就能陪着你去医院啊？”


第51章 扁爷爷
　　扁老师陪活人看甲状腺这种复杂的病, 要直接给参考意见，陪伴检查，或者上手的, 这跟孙思邈他们那些普通的望闻问切不一样。为了方便，他化了个实体来了。
　　他穿着一双小皮靴，戴贝雷帽, 羊绒马甲套着个白衬衫，英伦风的打扮，圆圆的黑框眼镜甚是可爱。
　　一来到《灵感》敲门，杂志社里头立马热闹了：
　　“扁老师大驾光临啦！扁老师！你看我头上这个包包要紧吗？”
　　“扁老师，我老是嘴巴干！是不是糖尿病？”
　　钟主编都无语了：“人家扁老师多厉害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得看你们这种鸡毛蒜皮的东西, 扁老师我最近睡不太好……”
　　扁老师虽然方才在电话里有点傲，可是这会儿完全看不出来。甄优看到扁老师和蔼的笑，一双眼慈祥极了：“不要紧，不要紧, 我最喜欢给人看病了。”他让徐亮程坐下来，扒开对方的头皮, 拿个手机电筒照来照去：“不要紧，毛囊炎，最近吃得清淡点儿，我给你发个功哈。”
　　“啪！”扁老师一拍徐亮程的头，“好了, 过几天就下去了。”
　　接下来看刘平之的嘴巴干, 扁老师问了问他一天要喝多少水，给他把了个脉, 表情越来越凝重。刘平之正紧张，扁老师缓缓开口：“不是消渴症，不是糖尿病。你穿太多了，你没看到你自己浑身冒汗吗？长这么黑，吸热，你们公司又朝阳，阳光大，少穿点儿吧，就不渴了。”
　　刘平之：……
　　扁老师看了看钟主编的样子，也探出手指把了个脉。把最近的作息问了问，又露出体贴的笑意：“你和白总要节制一点啦，你们是过于……那个火热了，导致你最近睡眠不太好。”
　　“白总也让我看过，你们两个状况一样。”
　　钟庆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好的。”
　　哎呀呀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太不好意思了。
　　甄优猛然瞪大眼睛，也抑制不住想笑：啊啊啊啊啊突然猛磕一口意想不到的糖这是？
　　钟庆：？？？
　　甄优慌忙解释：“我是您和白总的CP粉，CP粉！”
　　钟庆：……
　　扁老师这才转过身来，把声音放得很软：“哦哦，这个小朋友就是有劫的那个吧？怎么这么乖巧啊？听说还哭了？来，别怕，爷爷帮你看看。”
　　甄优走过去，把手腕递过去，一时间想起了老家的爷爷，登时鼻子有点发酸。
　　爷爷经常用这种语气哄着自己，不管自己多大，都管自己叫小朋友。从来帝都上学到现在，都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讲话呢。
　　她这会儿一点也不怕这个名称奇奇怪怪的扁爷爷了。
　　“唔，唔，确实有点麻烦，”扁爷爷说，“走吧，咱们还是得上趟医院，做个穿刺才能确诊，别怕啊，有爷爷在。肯定没事的。”
　　甄优怕怕地问：“您不能像拍徐老师头一样，拍一下我的脖子，就把我的病拍好吗？”
　　扁爷爷：“不行，首先你这个是个劫，跟他们普通小病不一样。再有，复杂严重的病，玄学就要结合医学来看，单靠玄学不行。就像如果打仗，如果有人头掉了，我能接上吗？我接不上。我更多是想别的办法帮助你，走吧……别怕啊，医保都能报销的。”
　　“你们活人医院有很多医疗手段，也很优秀的哟……”
　　钟主编他们还要忙别的事，扁鹊就单独带着甄优上亦庄医院去了。
　　*
　　“我听说你找扁鹊？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白琦在电话里焦急地问，“你不是还有我神格呢？”
　　钟庆意识到误会了什么，但是有意作弄白琦一下。
　　“嗯……亲爱的……我有了。”
　　白琦：？？？？
　　钟庆：“都怪你，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把我的身体构造搞乱套了呢？”
　　钟庆的语气太逼真了，导致白琦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吗？什么？？我真的那么厉害？”
　　“嗯呐……”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钟庆不知道白琦在想什么。
　　白琦：“那肯定是要的。咱们住一起吧。孩子跟谁姓呢？”
　　“噗哈哈哈哈！”钟庆终于绷不住了，“逗你的，是我们公司一个新员工有了病劫，如果扁鹊老师不帮忙的话，很可能就会很严重，这怎么行呢，我就让药王过来帮忙了。”
　　白琦半是生气地挂掉电话，给钟庆微信发来一张截图。钟庆一看哑口无言，也不知道白总怎么做到的，刚才就那么短的一通电话，白总往购物车里加了一堆：纸尿片、小包被、奶嘴奶瓶还有摇摇锤？？
　　白总幽怨地说：“都是你，害的我们的孩子没了……”
　　钟庆正在笑得死去活来，办公室门一响，是白琦进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走，找你算账！”
　　这也太快了吧？！
　　真是想不到，平日一向偶像包袱很重、严肃谨慎的冥王，竟然也会被他这个凡人骗到，钟庆一时间：……“呜呜，错了错了！”
　　一整个办公室的人和鬼又长长叹一口气：成天都没完没了的吃狗粮！
　　不过，白琦这次找钟庆来，也是要和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你知道的，帝都甚至华夏这边很乱，最近我们有了重要进展，就是发现转生台那边的事故，有个妖怪干预投胎，影响冥部秩序。”
　　钟庆点点头。这也是上一期生孩子专刊的由来，到现在，公司热线也经常响起，很多人求助问自己孩子有没有换命，还有的问不孕不育问题。
　　“我们初步得出结论，问题的根源可能是上古凶兽混沌。”
　　混沌？
　　钟庆听说过这个名字。
　　它是四凶之一，混沌“掩盖道义，包庇罪恶，喜欢和愚昧无知的人混在一起。”
　　在《神异经》中，说它“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
　　“知道这个就好办了！那要怎么抓住它呢？”钟庆问。
　　“这个妖兽其实挺麻烦的，虽然说它没有脸，可它早会化人了。湮没于众人，很难辨别出。它流落在阴阳两界，带来动乱，实在是个隐患。不过这个妖怪也有弱点，传闻说它爱听歌舞，是个曲艺爱好者。不过，我们也都联络各地票友协会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啊啊！我知道了！你们这方向不对啊白总！”钟庆一拍巴掌，“现在听戏的人太少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混沌没道理不追星？我觉得吧，经常去周董这样的演唱会，还有各地的摇滚音乐节瞧瞧，应该会有点线索！”
　　白琦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原来如此，是我们找错方向了。”
　　钟庆：“我们杂志也想想办法，看怎样通过文章内容，协助你们抓到混沌……”
　　白琦点点头，不过，他还没有说完。他拿出手机，给钟庆看一条新闻：
　　《帝都东南地产工地挖掘地基过程中惊现一座微型晋朝琉璃宝塔》。
　　“这是文曲星君的镇物。”白琦说。
　　钟庆：“啊？”
　　“文曲星君料到帝都会有浩劫，很早以前在帝都东南西北埋藏镇物，压制邪祟。一座文曲塔，一个文曲印。你看，图片上这个琉璃塔已经变黑了，证明已经汲取足够的邪气了，本身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怪不得混沌现世。”
　　“文曲星君的瘟祖相非常厉害，能够威慑五方瘟神，涤荡天地晦气，这一点，谁都不如他。”
　　“所以，文曲星君要快点回来啊，埋下新的镇物，在最后关头战胜混沌的，也只能是他，”白琦说，“因为红鸾星轨迹表明他正在往这边赶路，我也得想新的办法，去找他，让他快点显出真身法相。”
　　钟庆点点头。
　　白琦又开始心疼他，吻住他不安的眉眼：“把这些讲给你听，就是怕你发现我还在找他，不高兴。你要笑，要高兴，要相信我。而且，没准你就是文曲星君呢是不是？”
　　那吻很温柔，钟庆在迷糊中问：
　　“不过，不是东南西北，应该四个镇物吗，怎么只有一座文曲塔，一个文曲印呢？”
　　白琦：“哦，你说这个呀，东南文曲塔，西北文曲印，就弄了两个。文人是真喜欢在文字上偷懒啊。不是，我跟你做这种事，你还要提别人的名字？”
　　钟庆推他：“哎呀，不要了！扁鹊说，说我们得……”
　　白琦那双美艳的眼睛流露一丝不满：“扁鹊这个庸医！庸医！”
　　*
　　“您是哪来指导的医生？这也太厉害了。”亦庄医院的一众老专家都凑过来围观。
　　帝都这边医院虽然好，但是看病难，特别体现在排队难。甄优挂了下午四点的专家号，可现在都四点半了，专家那边还大排长龙，其他病患说下午两点来拍，都还没排到呢。
　　扁爷爷当时呵呵笑了两声，在队伍里洪亮说道：“来来，我深耕医学，顶尖水平，先帮你们看看哟？”
　　其他患者当时还没几个信的，这谁啊，莫名其妙的。
　　不过，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了个从别省来求医的患者，说自己光赶火车就花了半天，没想到看病这么难，顺手让这个大爷瞧瞧。
　　扁老师一搭脉，就报出来对方的生病情况：“桥本甲状腺炎啦，一会儿开个药吧。”
　　对方惊了：“这也能看出来？”
　　扁爷爷跟甄优耳语：“不仅能看出来，我还能顺手保佑他，把炎消一半。”
　　甄优：天呢。
　　扁爷爷慈祥地跟患者说：“不要紧哈，没事儿，早期，吃不了多久药，就好了。”
　　因为给第一个人诊断得还可以，有个大娘过来，好奇地问：“老爷子，那您看看我有什么毛病？”
　　扁爷爷微微笑着一把脉：“哦，您也是口干舌燥，怀疑自己糖尿病吧？最近怎么这么多这样的。你没事儿哈，脉象不错，把号退了都行，如果不放心，您就去社区医院检查，人又少，结果一样的。”
　　大娘也排队排得不耐烦，查了查，确实社区医院能检查，赶紧退号走了。
　　扁爷爷跟甄优耳语：“其实还有点儿唇炎，我给她保佑好了，现在肯定不疼了。”
　　有这么一位神奇的医生帮忙，大家都匆匆围过来问，这一问，扁鹊帮至少30个人退了号，要么去社区医院检查小病，要么被认为没病，还有10多个是需要开药的，这下，甄优的排号一下子就轮到了。
　　甄优：……
　　第一次看病这么快。
　　就像扁爷爷说的一样，内分泌专家看了B超，说得穿刺才行，所谓穿刺的意思就是把一根细细的针扎到结节上，取出一点点组织来，做病理报告，看看它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个伤口很小，也很好恢复，通常一天后就可以摘纱布了。于是两个人又去穿刺那里排队，这队伍也挺壮观。
　　排了一个钟头，才出来个卷发医生：“今天不行了，做穿刺的王主任刚才做手术去了，咱们这边今天不行，明天上午来吧。”
　　甄优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不顺利呢。
　　扁鹊看了看屏幕上长长的排号名单，在队伍尽头说：“哎呀怎么这样呢，明天还来？那也太麻烦了，我也会弄，不就是穿刺吗？”
　　那医生愣了一会儿：“别开玩笑了，不行的。”
　　甄优也拉扁鹊的手：“算了爷爷，我们阳间确实看病难。明天来吧？”
　　扁鹊呵呵一笑，挺响亮地跟那医生说：“穿刺医生是孙忠梅吧？我知道她，大学也在同协念的，2007届的。”
　　那医生惊讶地晃动卷发：？？？“啊？您是学长？”
　　扁鹊：“我去过华夏几乎所有的医学院进修过，案例上手少说也得有几百万，知晓古今医术，熟识每个优秀医生，特别是主任级，我几乎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医生：……
　　甄优突然想起来要提件事儿：“真的，真的！对了，我们主编提醒我说，咱们医院也有我们熟人，是骨外科孙医生，院长也知道我们。”
　　扁鹊还在洋洋自得，他推推黑框眼镜：“我对这个脖子构造结构也了解啊，不就是个穿刺吗，我闭着眼都能穿啦，病理报告不用出，我瞧瞧就知道了……我能做到让甄优不疼，就跟蚊子叮一样。我也有医师证，前几年办的。求求了，好久没扎（活）人了，我真是技痒得不行不行啊！”


第52章 观音
　　医院里有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隔着口罩都能闻见。
　　甄优躺在病床上，扁爷爷坐在旁边，她在余光里能看到他也套了件白大褂, 手拿着一根细长的针。旁边围了一圈医生……还有一位院长。
　　从小镇出来的甄优哪见过这种阵仗呢？
　　刚才，她跟卷发医生说了《灵感》的名字，医生的表情瞬间变了, 打了个电话，院长就率着专家团队过来了。
　　之前，院长听骨外科孙医生讲过《灵感》的事儿，一开始还不信，什么妖怪呀，鬼呀，后来看了病房和手术室的监控, 朱厌变身的过程让他大吃一惊。特别是在“鬼手术”的过程里，院长虽然看不见真正的鬼，但也被现场人们说出的话震撼到了，甚至还跟着现场一起唱起来“只要鬼鬼都献出一点爱, 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地狱”。
　　震撼之余，院长买了几本杂志看看。
　　不得不说, 外人看觉得荒谬，内行看才发现多么了不起。在最新一期美迪妇幼冠名的“生娃专刊”，虽然许多文章署名特别荒诞，什么“药王”“送子观音”，但院长敏锐地察觉到, 这些知识都非常精准、先进。特别是“药王”的一些观点, 已经抵达了国际先进水平……
　　“您的……笔名就是药王爷？我是您的粉丝，”院长西装革履, 听说《灵感》专家来了，紧急从市研讨会上赶回来。
　　“早就想向您请教了。”
　　院长这么一说话，其他医生大气不敢出。
　　能让院长做粉丝，这专家得多厉害啊？
　　卷发医生也捏了把冷汗，差点就把这院长偶像当成有毛病的给撵跑了，还好没有。
　　扁鹊温和地拿起耦合剂涂在甄优脖子上：“哈，祝院长嘛，我知道你，协同医院1900届的，我也听过你们课。别急哈，等我给小姑娘处理完，咱们好好聊。”
　　“好，好。”院长专注地看着扁鹊操作。
　　正常的甲状腺穿刺过程，需要大约十分钟左右，又视患者的配合程度而定，要先B超看看，再打麻醉，接下来用长针伸入结节上，大概扎三四次，每次点取三四次，就好了。
　　正常人都会紧张的。毕竟脖子这边神经丰富，又挨着气管，医生反复强调，做穿刺过程中不能吞咽，不能咳嗽，否则还会导致穿刺失败。
　　“丫头，放松点儿，回去爷爷给你买糖吃啊。咱杂志社给你报销。”扁爷爷态度太温柔了，甄优又想哭了。
　　刚才扁爷爷夸口，说闭眼都能穿，其实真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B超屏幕，就凑到甄优耳边说：“高科技真厉害，能看穿这么多东西。快比得上我的眼睛了。”
　　接下来，他便再没有看屏幕。他摸了摸甄优脖子，娴熟地打麻醉。
　　医生们：哇……
　　接下来，就是穿刺最重要的部分了。扁爷爷拿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头，在甄优脖子上找点位。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
　　医生们：？？？
　　扁爷爷只是激动地说：“多少年了……多少年我没有扎过活人了，我这只手，终于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平时只能在地府扎扎报名的死人老师练手啊！！！
　　不等医生们多想，扁爷爷已经把针头伸进去了！在丝滑的操作过程里，甄优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疼痛！
　　开始取样。
　　扁爷爷一次次轻轻扎着，旁边助理医生配合着一次次道：“不错，有了。”“可以可以，这次取的也可以。”
　　正当甄优要放松，她喉间忽然有一丝痒意，就像爬在气管上一样。她瞬间瞪大眼睛，紧张地捏紧了手指。做甲状腺穿刺不能咳嗽啊！！她要是一动，那这深深的针头要扎偏的！她来之前也问过普通医生，说如果咳嗽的话，最好等恢复了再来扎吧！
　　那哪行呢？好不容易来了，而且扁爷爷还拿她做教具啊！这咳嗽怎么来的这么不及时啊？！
　　在她拼命狂忍的时候，扁爷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伸出左手，往她的胸椎附近柔和一抵！
　　甄优：！！！不痒痒了！
　　她也不能说话，只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扁鹊温声给大家解释：“孩子们啊，你们以后如果给病人做甲状腺穿刺，如果他们想咳嗽，可以往厥阴俞穴这里捅几秒，就能压下去……如果，顺便默念一下我的，网名，药王爷，就会更加有效了！！”
　　其他医生：？！？！“哈哈哈哈药老师真风趣！”
　　穿刺非常顺利地完成了，拔出针头，甄优捂着脖子上的纱布，感激地道：“刚才嗓子真的很痒！哇，爷爷太厉害了，这个穿刺真的不疼！”
　　扁爷爷晃晃脑袋，轻松道：“是吧！毕竟爷爷我知道你脖子里的神经位置，刚才就算打了麻药，我还避开了大神经，你很快就会恢复好的……啊，我来看看病理……”
　　按说病理要送到病理科的，可是扁爷爷直接看就行。
　　他拿过小瓶子看了看，当着一众医生说：“没事儿啊姑娘，癌症组织不长这样。刚才扎进去时，我觉得手感比较软，一般恶性的会比这个硬度大，我扎过几万号人了……挺正常的，估计就是个炎性组织吧，还有少许淋巴液，可能慢慢会消失的。”
　　不过，为了确保准确，还是有护士拿着病理去化验了，得出来的结论和扁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药老师……”有位医生看完全程后，壮着胆子说，“虽然我们科不大，我见识的甲状腺穿刺也不多，但您这个手法也太娴熟了，就真的和我们普通医生做肌注一样轻松，如今所说，跟扎过几万号人一样。”
　　“还有您判断肿块软硬的那句话……我们之前有个干了十多年老大夫，后来退休的，她也会根据软硬判断结论，之前是我们科室的香饽饽。”
　　院长则万分佩服地道：“药老师，我们亦庄医院虽然不大，但我一直期望在科研上有所进步，多多发力。”
　　“我们医院也有一些疑难问题的病例，不知道您未来方便不方便，帮我们指导指导呢？”
　　扁鹊比了个OK：“行啊，我什么科都行，咱们约个时间？先从泌尿科开始看？我研究过几万个膀胱和前列腺什么的，挺擅长。”
　　没几日，在医院圈传来一条这样的消息：
　　【一位神奇的全科专家，莅临了名不见经传的亦庄医院进行指导，随手点拨，上至渐冻症，下至脚气，清零了该医院接诊的疑难杂症病例。
　　此名专家，在院长的强烈要求下，又挨科举办了各个科目的研讨会，专家悉心指教，答疑解惑，所有医生如饥似渴学习，亦庄医院正在完善自身冲击TOP大医院，目前打算突击更换医疗设备。
　　听说，这位全科专家，正是《灵感》杂志普普通通的作者之一……
　　由于该专家在杂志开设专栏，亦庄医院准备拿《灵感》杂志作为自己的指导杂志。
　　该医院也打算把《灵感》杂志医药特刊，放在医院的各个休息区、等候区，给来来往往的患者看。】
　　“扁老师，您红啦！”钟庆翻着微博，跟扁鹊打电话。
　　他还有了一个别的想法：很多人百度看病，癌症起步，就跟甄优一样，一开始查，还没发现什么，就以为自己快死了。
　　在搜索引擎上，找真正的医生，反而很难。
　　不如，在《灵感》公众号上也开辟一个在线求医的栏目？直接让扁鹊和孙思邈他们坐诊嘛……一个有用的神仙，不应该高高在上，单纯享受着香火，用简单的念力助人。
　　他们就应该和扁老师一样，让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反馈到人间，帮人解决疑难杂症，推动医学进步啊！
　　老作者姬昌也赞同：是啊，我之前在地府研究风水，光自己搁那研究，有什么用？自从在《灵感》做连载，让更多人看到，我收获的念力信仰反而更多呢……
　　没过几天，一个百度后怀疑自己直肠癌的大学生付了50，成为“灵感在线医生”的第一个客户……扁鹊顶着课本上的扁鹊国画头像，跟他有来有往地问了几句，得出结论：“你这是痔疮啦！不要再在蹲坑的时候看《灵感》啦！”
　　至于甄优，家人担忧地问：“甄优，你之前说体检有问题，出了点儿事，去医院了吗？怎么办啊？”
　　甄优：“放心吧，没事啦！我们同事就是神医！”
　　家人：“哈哈？这么夸张？”
　　甄优：“活死人，肉白骨……保我活成老太婆。”
　　还有一句不敢说：领导说我们公司优秀员工都有福利的，每年选1名最优秀的，阳寿加5年！他们现在可都是有正经地府编制的，随便活吧活吧都比一般人长寿多了。
　　“你们放心吧！我找到了全帝都最好的工作单位！”甄优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神仙茶，这是扁爷爷带给她的，说是一棵阳间死了，到地府报道的千年灵芝，泡的水。喝完了就能让她脖子上的小小针眼快快消失，而且以后不长青春痘。
　　同学们一开始还都不愿意过来上班呢，谁能想到这里福利这么好呢？！？！她的工作幸福指数秒杀了全校古往今来的毕业生吧。这么美好的工作内容，这么神奇的同事，还有一对超好磕的CP，诶，主编和白总去哪了？怎么找不到了？人真是，一闲得慌就想磕糖啊！
　　*
　　关于如何确认文曲星君，钟庆深深记得，白琦提过两种情况。
　　一种是文曲星君死了，神位回归。
　　一种是大乱之际，文曲星君神性被迫逼出，拯救苍生，也就是白琦后来所说的，现出“瘟祖相”。
　　当年这两种都不现实，白琦就在人间肆意寻觅，想找一个文笔不错、气质也像的凡人进行观察，看他是不是要找的人。
　　那时候钟庆正被人欺负着，那委屈的眼神让白琦瞬间觉得熟悉，当场化了个中学生，过来试探了。
　　可惜不管多么像，他也最终没法确认，赶在两人关系大事不妙之前迅速开溜了……
　　如今白琦还要找，用新方法，能用什么方法？
　　好几天了，白琦不知道在哪里忙，他们如今晚上也不在一起睡。白琦甚至没有回钟庆电话，只是早晨会发一条“早安”什么的。钟庆发“亲亲”，他只会“嗯嗯”。
　　钟庆非常生气，如果逮住他，一定要问个明白，这个“嗯嗯”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敷衍，这么麻木，忙着找文曲星就怠慢了他这个正牌老婆吗？
　　最过分的是昨天他发了好长一条工作日志，写自己如何思念他，白琦也就回了三个字，“嗯嗯嗯”。
　　“有人在吗？”有人敲敲他们的门，坐门口的刘平之忙不迭站起来，去开杂志社的门。
　　那人有细细弯弯的眉毛，眼睛很亮，一抹朱唇。梳着个大姨头，穿一身白色素衣，拿着个花瓶，走进来。
　　进门的时候还要弯腰，避免头发造型被弄乱。
　　钟庆觉得这人慈眉善目，好生温柔，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善意，简直想冲下楼去，扶几个老奶奶过马路。
　　“我是南海紫竹林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菩萨，”这人笑眯眯地道，“我想和咱们杂志社合作，这有利于帮你们解决混沌呀。”
　　说完，头顶上有一圈鹅黄色的光圈亮了亮，转了转，显得她五官更加美丽动人。
　　钟庆：？？？？？
　　神公刘平之一下子就噗通跪地上了。
　　徐亮程的膝盖也没好到哪去。
　　一屋子鬼都开始磕来磕去了……
　　观音道：“莫客气，莫客气，我只算你们友情单位的啊，来吧，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我莲花座今年新长出来的藕，可脆可脆啦！”
　　钟庆倒是很有见识，没那么容易吓到：“观老师，您为什么要梳这个头发呢？原来您不是披着头发，或者束个丸子，上面再戴个宝冠吗？”
　　观音温柔道：“也不一定要一直梳那个头嘛，我看大姨头高高的，也很适合我。不好看吗？”


第53章 喔喔。
　　钟庆也是想不到观音会来他们杂志社。
　　他小时候喜欢看《西游记》, 最喜欢的角色之一就是观音菩萨。
　　在他的印象里，菩萨佛光普照，法力无边。手持杨柳枝玉净瓶, 能够让枯木逢春，是他很觊觎的宝贝了。
　　“你们大男人就是不会养花，”观音说, “你看这吊兰都发黄了。我来帮你处理处理。”
　　说罢，不及钟庆劝阻，观音就走到窗边，拿出杨柳枝扬了一滴。瞬间，一盆巴掌大蔫耷耷的枯黄吊兰变得绿油油，从一小盆旺盛生长，那长势既能横向又能纵向, 竟是盖了窗下一整面墙，像绿瀑布般。
　　“那边还有盆快死了的仙人掌，”观音往那走。
　　钟庆赶紧拦住她：“哎呀算了观老师，我们不想要办公室里出现一个一人高的仙人掌。”
　　“好吧, ”观音悻悻道。她又找了个别人喝剩的矿泉水瓶，往里倒了一点儿：“再给你们点儿营养水, 等吊兰下次再黄，往里滴一滴就可以了。
　　接下来他们才开始说正事。
　　观音本身“能救世间苦，具足神通力，”在民间也经常被成为“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在灾年荒年, 观音总用自己的念力, 护佑着信众。
　　“我收到的信仰值，有两个高峰时期, 一个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观音慈祥笑道，“那会儿到处都有我的神像，坦白说，我比你们现在任何一个明星的影响力都大，在非网络时代，是很了不起的。另一个时期……你猜呢钟主编？”
　　钟庆试探问：“《西游记》红了的时候？”
　　观音轻轻颔首：“是啊，这部电视剧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那是个全民崇拜喜爱我的时代，连小朋友自己睡觉怕鬼，都会求‘观音菩萨保佑’。”
　　观音怀念了一会儿往昔，讲到现在，语气间多了许多失落。
　　是随着时代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带来人们生活水平质的飞跃，接受的新鲜事物多，加之西方宗教信仰的渗入，观音的信仰值断崖式下落。
　　这个，钟庆能够理解。毕竟《灵感》也是因为地府那边说信仰值下降，难以为继，所以才创刊的。
　　一开始观音觉得没什么，她这样的神灵不被需要，恰恰说明人们生活得幸福啊。也乐得个自在。平常就在南海紫竹林悠闲着，扒扒竹笋，偶尔解决一两桩信徒递上来的祈愿。
　　可是最近……
　　这就不得不说观音的一项能力。她拥有慧眼，知晓过去和未来。这回找到《灵感》，也是因为她发现在不久之后的帝都有一片迷障。巨大的、凶恶的无脸怪兽获得了庞大的灭世能力，这就是“混沌”。
　　混沌一旦诞生，就从来没有行过良善，是天生恶兽。
　　“阿文曾经联合我们一起镇住它，阿文很厉害，”观音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后来阿文投胎采风了，他的镇物逐渐失效。混沌一度干扰你们地府秩序，扰乱阳间平衡，这你都知道，对吧。”
　　钟庆点点头。
　　“那我就说要紧的部分了。大约是在下个季度的时候，混沌会降临帝都，也就是我看到的那片迷障。首先我们知道，文曲星君必然在那个时刻回归，以瘟祖相和混沌抵抗。你们公司那边，白琦率冥部，另有雷兵斗部等都会参与作法。
　　我们公司这边，主要就是我和其他同事了，十八罗汉和达摩为主力，跟你们跨公司连同协作完成这一项工作。”
　　钟庆听到“跨公司连同协作”这个词恍惚了一下。
　　观音：“我大概推测，因为我信仰值不太够，所以阿文是作法主力。虽然白琦现在已经去找到了，提前做准备，可到时他仍会难以抗衡。即时，白琦舍身搭救他，身受重创，灭世局面很快到来。”
　　观音顿了顿：“为了改变这个结局，很重要的一环，是我当前必须重获取更多信仰值，单靠我不行，所以找到你们杂志社来了。”
　　钟庆问：“大概要多少信仰能改变呢？”
　　观音眉眼间分外柔和：“稍微比现在红点儿？”
　　钟庆心想，也许不太难？
　　“观老师，稍微是多稍微啊？”
　　观音双手合十：“差不多到《西游记》那时候……？”
　　办公室陷入了沉静。
　　几秒之后，她问：“不然开个专栏？我好好写写？让大家都信我？”
　　钟庆：“就一个专栏啊，那不够。”
　　观音：“你们年轻人点子多，也帮我想想。除了靠我，还有一个办法。嗯……那个太难了，先不用，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再说吧。”
　　钟庆默了会儿，问：“白琦知道这些吗？我是说，舍身搭救受重创这一部分。”
　　观音也不太确定：“你们集团也有一个人，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姬昌老师，也许能算出来。我还和他约了一个碰头会。不过我想着，还是先告诉你，你们这边先想解决信仰值的办法。毕竟我们要争分夺秒做事了。”
　　观音自觉捅了篓子。
　　特别是在她提到“舍身搭救”时，钟庆这么温柔的青年，脸色黑得可怕。讲完事情，她连忙道：“我走了。对了，那个藕做凉拌好吃，脆甜脆甜。仙界常言，‘烟台苹果莱阳梨，都比不上潍坊萝卜皮，和南海的藕’……”说罢，就开开窗户腾云飞走，开溜了。
　　徐亮程：……
　　“一点也不押韵。仙界的这个句子这么没文化的样子，肯定是因为文曲星君走了，就没人管了。”
　　观音走了以后，办公室开了会，大家一时没有太好的想法。《灵感》也是好不容易在三四个月，才火到现在这个地步，如何能让观音在一个季度内达到《西游记》时期的巅峰状态啊？这也太难了。
　　钟庆一只手支着下巴，翻着微信。白琦的聊天对话框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有“嗯嗯”“嗯嗯嗯”。
　　徐亮程把他拉到走廊：“你是怎么想的呢？”
　　钟庆看了会儿走廊尽头。那天五黄飞煞的时候，他拿了小家电站在这里，就把煞气搞退了。混沌怎么这么难搞呢？
　　他摊开掌心，里面有一枚硬币。
　　徐亮程：“这是什么？”
　　“白琦给的搬家礼物，一枚冥币，你说他是不是特别有病。你看，这上面还有他的头像呢。”钟庆笑。
　　徐亮程：……
　　“你现在就去找他吧。”
　　钟庆：“观音的事怎么办？”
　　徐亮程拍拍他的肩膀：“钟庆，《灵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钟庆眨了眨眼：“好！”
　　我要去见他，就现在。
　　*
　　这次寻找文曲星君，地府用上了史上最细致的筛查，他们把他投胎那一年出生的人档案全都调了出来，因为星君命里热爱写作，这一点在投胎后不会改变。
　　所以，他们又对这一年出生的人，中考与高考的作文分数进行筛查，只选择满分或者将近满分的作品。
　　在这一部分人中，再寻找大学报考中文系的学子，毕业后也从事文职工作，特别是创作工作的人。
　　如此这么筛了七八天，有大约一千人左右了，白琦需要一个个过他们的档案以及作品集。
　　他斜斜坐在长条案后面看档案，如画的眉眼有一丝疲惫，但仍抿着唇，拿黑笔在上面圈圈画画。
　　“此人文笔甚是臃肿，怎么拿得中考满分呢……”
　　“这人写得倒是不错，可仍有跑题，不像文曲星君……”
　　为了让他避免掺杂太多个神情感，阅读采用密封闭卷形式。白琦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些内容繁复臃肿，了无兴趣，几乎没有一篇如文曲星君的水平。
　　只看到一个人的厚厚作文档案时，白琦才坐正。觉得这个文风真的好像。
　　那是一次命题作文，《帮父母做家务》，同龄小朋友按说都要写擦地扫地之类，可作者绘声绘色地写了一次打苍蝇的事，用词滑稽又可爱。
　　后面还有一篇初中满分作文，《假如我是…》，按说同龄人都会选写一些名人，或者很正能量的器物，可这位写了一篇《假如我是搓澡巾》…
　　白琦支着下巴翻，果不其然到了高中阶段，就是他熟悉的字体了……
　　“你怎么会有我的作文？”钟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纳闷问，“这些我都找不到了。”
　　“是文曲星君的神力。凡人每个人写下字，都会有字灵纪录着。如果你家烧过你写下的东西，那就更好归档了。”
　　“好看吗？”钟庆翻过他的高中日记，有许多东西还是他和白琦一起在本子上来来回回瞎写的。
　　小钟庆写：人生如屁！
　　柏寒：放屁！
　　小钟庆写：放人生！
　　小钟庆：为什么写公鸡打鸣要写喔喔喔，应该写饿饿饿！
　　后面空了一段，钟庆想起来，是学长当时就把他揪起来，去外面吃麻辣烫了。
　　钟庆：“嗯，你装死后，我就把我的日记本在你墓前烧了。”
　　白琦：“烧后，就会立刻出现在这边了。”
　　他当时一页页看完了，就交给郑米米归档，后来不止后悔过一次，应该要回来的。可他又什么理由呢？他去过阳间，找过阿文，可谁知道钟庆是不是阿文，这以后又要怎么说？
　　就等着时间冲淡些什么。
　　可是发现只要人重新站在眼前，所有的记忆还是会卷土重来。
　　钟庆弯弯眼睛，抱了抱他的心上人。
　　“真好啊。你知道吗，我认出你的第一天就在想，人没死就好，没有事就好，没有离开我就好。”
　　白琦回抱住他，眼眶微红地亲亲他的耳朵。
　　钟庆在他怀里低声说：“可你还是要为阿文舍身。”
　　白琦：？？？“你在说什么东西？！”
　　钟庆装作不那么在意地看着白琦的纽扣：“观音说，未来有一天，你会为了阿文舍身，身受重创的。那时候你会想想我吗。”
　　白琦皱着眉头：“什么呀？我会这样吗？没有道理吧。”
　　钟庆突然懒得解释了，推他，瞪他：“就是会！渣男！”
　　白琦拽他：“？？？你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钟庆飞去眼刀：“你看，你也信了！渣男！”
　　白琦最受不了他这样。一向高冷的白琦急得团团转：“我舍个屁啊，人还没找到呢！就说我渣了！之前也是，人还没找到呢，就要认定我一脚踏两船了，这些搞预言的能不能要么预言个彻底，要么别预啊！”
　　“服了服了！我现在给你立个誓好吧，天道在上……”
　　钟庆赶紧盖住他的嘴。
　　白琦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钟庆垂头，捏了捏他失而复得的本子，抬起脸来，他把事情讲了一遍。
　　“好了，不开玩笑了，就是这些。刚才过来，我一路上都想着怎么埋怨你。那么奋不顾身干什么啊，都不想想我啊，一定要去救阿文吗。”
　　“后来我又把自己说服了。就算真的有那个时候，你不是为了救阿文，是为了救这个世界呀。”
　　“坦白说吧，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所以我一定会帮助你，我会阻止这种事发生。在这之前，我一定想办法要观音重获信仰，不管这多么难。”
　　白琦看着钟庆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又很认真地道：“是的，我需要你帮助我，阻止这种事发生。
　　钟庆摆摆手，又推他：“好了，为什么这几天，你都不理我了呢？”
　　白琦莫名：？？？
　　“没有啊？我一直在和你很认真地交流啊！”
　　这可是有证据的。钟庆气呼呼地拿出手机：“你看啊，每次我说亲亲，你都说嗯嗯，我说想你，你说嗯嗯嗯！这多敷衍啊？！”
　　白琦：？？？
　　“这个嗯嗯，不就是每次我亲你的时候，你会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吗？”
　　他学了一下。
　　钟庆的脸立马红了：“嗯嗯在微信里能这么用？”
　　白琦忍无可忍，立马把钟庆抱过来，亲得他嗯嗯叫。
　　他在余光里看见白琦批注在《假如我是搓澡巾》上的字：认出我们家小庆了，哈哈哈哈哈哈可爱。
　　他在心里想。
　　我一定要千方百计帮助白琦。
　　另一边。
　　徐亮程他们，联系到了唐格格的经纪人杨鹤，问出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请教一下，如何迅速把一个过气几十年甚至更久的明星重新捧成顶流，非常重要。”
　　杨鹤：？？？？


第54章 翻红
　　杨鹤当时觉得好奇怪：过气那么久, 还要翻红，在想什么啊？缺钱？《灵感》杂志也不至于啊。再者，他们杂志社现在名气也可以啊, 不至于要靠翻红明星这种事来盈利吧。
　　杂志社同仁商讨后，决定告诉她真相。
　　反正到时候捧红她，也必须用真名的, 不然，没法收集到念力啊。
　　“我们想把观音翻红了……”
　　杨鹤：……
　　但经历过唐格格这么奇葩的事情，杨鹤已经能做到对《灵感》说出的话奉如圭臬了。最近，唐格格因为拍摄《我的男友不是人》，还积攒了不少名气，也对这本杂志分外崇敬，四处推荐给圈内好友。听说杂志社需要帮助, 也让杨鹤带上自己。
　　杨鹤跟《灵感》同仁约在第二日见面。
　　翌日，钟庆直接从灵感总部赶过公司，昨天徐亮程跟他汇报这个计划后，他当时就觉得这个方向非常好, 夸奖大家说太棒了，如果真的可行, 活人阳寿+1，死人投胎后阳寿+1！办公室激动地差点没把天花板掀翻。
　　徐亮程又把钟庆拉一边：“你怎么这么蔫耷耷的？吵架了？”
　　钟庆无语长叹：“没啊，没睡好……帝药给咱们的福利药品里有提神的吗？我真的要栽倒了。”
　　徐亮程嘶了一声：“几点睡的？两点？三点？五点？”
　　钟庆摇头。
　　徐亮程：……“我靠，一晚上没睡啊。”
　　一大早被狗男男欺负。
　　为了怕钟庆猝死过去，他们把开会时间放到下午, 让主编先睡一会儿……
　　甄优过来问事情的时候, 看到主编躺在角落睡觉，问别人怎么回事, 徐亮程一脸愤恨。甄优秒懂，带着一脸满足磕到糖的表情跑了……
　　下午，杨鹤带着唐格格，跟《灵感》同仁约在一个高级中式会所。
　　这里私密性很好，杨鹤他们经常跟制片人或者投资商在这里见面。小包厢环境清幽，点着檀香，穿着汉服的服务生给大家一人沏了一杯茶，登时草木的鲜爽气息盈入每人口鼻。
　　杨鹤看到对面坐了四个杂志社员工，哪怕之前接触人再多，应多再熟练，此刻也不免有点紧张。
　　钟庆安抚她：“没关系，大家都是自己人，而且在捧红人和担当公共人物方面，你们才更有经验。杨老师和唐老师都要好好教教我们啊。”
　　闻言，杨鹤这才好了很多。她先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现在在流量市场。
　　其实现在的娱乐市场是比较饱和的，小鲜肉、小花正当道，还有数不清练习生、舞蹈生，都在削尖脑袋等待出人头地。
　　但是头部的人，就像唐格格这样有很大影响力的，首先得有特别戳人的点，有自己的标签属性。
　　像唐格格刚出道的时候，走的是“实力派”路线，跟自己一点也不符合，后来在杨鹤和一些操盘手的建议下，让她把“纯洁”做到极致，几乎全市场一提起“纯洁”就能想到唐格格，唐格格就诠释了纯洁。
　　“现在不纯洁了，变成了胆大，因为有个鬼男友嘛……”唐格格说，“我可能以后还考虑做灵异电影，到时候还请《灵感》多多指导了。”
　　钟庆点头沉思了会儿，找服务生要来一个小白板。
　　他在上面写：观音的以往标签
　　大家一起头脑风暴。
　　做善事、西游记、玉净瓶、救苦救难、母亲般的慈爱……
　　钟庆摇摇头：“既然要翻红，这些旧的词汇，是不是也要改一改？重新打造？”
　　杨鹤：“是啊，这些词说实话，年轻人不怎么吃，不潮啊……咱们观音……接受能力怎么样啊？”
　　徐亮程他们都和观音接触了：“感觉还可以，挺潮的。”
　　钟庆看了旁边一眼：“她说都可以，只要最快最大限度获得人们的喜欢或者崇拜就可以。”
　　说罢，把手里的照片交给杨鹤。
　　杨鹤哆嗦着手跟唐格格一起看照片：“长得是还行……但是这个大姨头不行。这个首先就不太符合大众审美，不太能配得上你。”
　　钟庆：“现在流行什么？”
　　杨鹤站起来，拿起黑笔，在白板上写：
　　当前流行：中性风、甜辣风、发疯、歌舞、御姐、富二代、超能力、女性主义……
　　“鼓吹超能力不行，”钟庆说，“这个违反天条，她只能凭个人魅力和传说在人间红。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个网名观音的老师，实际上用了特效。”
　　“其他我都明白，发疯是什么？”角落里有人问。
　　唐格格替杨鹤解释：“现在年轻人生活压力大，都喜欢发疯文学、发疯视频、社牛人设，主打一个放松、摆烂。”
　　“这个好像不太容易获得发自内心的崇拜，”钟庆点评，划掉“发疯”两个字。
　　“感觉可以选御姐、歌舞，其实偶尔发疯也挺好的，接地气嘛。我平常也挺喜欢看发疯小说的，这个能快速吸睛。大家可以一开始觉得，‘这个观音咋这样啊’，然后随着越来越多的曝光，看懂了她的内心，弯道超车后红度升级。”角落里那人又说。
　　杨鹤不同意。
　　“那可是观音啊，观音这么神圣伟大，怎么能发疯呢？”
　　那人说：“神圣伟大有什么用，她的信众数目，还不及活人多。我看了微博了，最有人气的偶像有粉丝999万+。这么大的崇拜量，超过多少神仙了。”
　　杨鹤哭笑不得：“不是，虽然打破常规挺厉害的……但观音她老人家，她这么神圣的神仙，能同意吗？”
　　那人摘掉头上的面纱，杨鹤跟唐格格这才看到对方闪烁着的光环，还有掩盖住的大姨头，登时差点晕倒。
　　那人和蔼笑笑：“同意啊，我就是观音。哎呀，别吓到你们了，我是觉得这个会我也得听听，毕竟关于我自己嘛。”
　　“为了救世嘛。我都可以的。不就是发疯嘛！”她举手拆掉自己的大姨头，一袭黑发如瀑布般垂落。她抓了抓，弄得有点凌乱：“看，也不是不能做到。”
　　杨鹤一时不知道先为观音发疯还是先为观音打算发疯而发疯：“观观观观……”
　　唐格格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茶，咳嗽地快背过气了，也快跪地上了。
　　刘平之赶紧过去给她俩拍后背顺气。
　　不过，钟庆的想法仍旧冷静：“观音老师，刚才这些都可以，但都是表面，也就是我们一开始要做的吸睛部分。最终如果要获得大家真正的崇拜，这个新人设，也要结合您本身的固有人设。您本身是有群众基础的，不能浪费掉。我们从您的以往标签上去深度挖掘这个IP，这样更好让人接受。”
　　徐亮程：“有道理。如此，这样这个观音的人设才是不可替代的，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用的。”
　　观音点头，微笑颔首：“小朋友们说得都很有道理……我们回去，再和《灵感》一起琢磨下，这个新时代的观音。”
　　杨鹤捏着人中喘气：“我和小唐也会想想，给您提供一个爆红方案，这边的资源支持，我会想办法给到最大……”
　　*
　　回去的路上，钟庆又看了看数据报表。
　　观音这个KOL打造固然重要，但是维持整本刊物的一贯风格，找到一个更好的选题，让杂志销量更上一层楼，才能带火杂志的KOL观音啊。
　　如他所想，医药这期专刊的热度居高不下，扁老师那边的后台快爆了，提升了订全年刊物的人数，这是相当庞大的数字，几乎能赶上巅峰时期的《已倒》了，这个远超预期。
　　今天，就有很多付费读者，把自己和“药王爷”的对话传到网上了，从截图能看到，大家什么都问，从皮肤科到眼科到内分泌，“药王爷”扁鹊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在以往，莆田系的骗子医生是做这种事的……
　　如今扁爷爷横空出世，让人见识到了真正的互联网神医。
　　有网友质疑：【这能靠谱吗？全科医生？秒速回答？你们别受骗了吧。当心按照他说的搞完了，病情加重啊。】
　　一条高赞回答：【我头晕，药老师问完我的反应，认为我是颅压高，发给我几个保健操让我做一做。我做完头不晕了，但是眼睛晕了。
　　是我发现眼镜不合适了。
　　我立马就去眼镜店重新验光，店里说我那150度近视没了，全店啧啧称奇……我打电话，问《灵感》售后，售后开玩笑说，可能是药王爷看我听话又可爱，随手保佑了一下我。】
　　网友：？？？？
　　还有人说：【我是找药王爷问抽筋儿问题的，药王爷让我补补钙。我吃了点儿帝药钙片，第二天睡到大天亮，不仅没有抽筋儿，头发上的一小块斑秃也长回去了？！要知道我被斑秃困扰很久了，售后也是说药王爷顺手保佑了一下。】
　　网友：？！？！？
　　不过，扁老师只能保佑好一些小病、常见病，如果是复杂的，譬如甄优那样的，在扁老师网上看诊之后，也必须去医院。而且，150度以上的近视也不行了，他的神力只能发到150。
　　即便如此，这项服务也获得了超高的流量、搜索率、点击率和转化率，堪称《灵感》年度最佳。
　　在灵感集团的商讨下，要求孙思邈他们也采取线上问诊。未来问诊的人只多不少，他们也得考虑一下抬升价格的问题了。
　　“嘿嘿，嘿嘿。”徐亮程忽然在笑。
　　钟庆：？
　　徐亮程：“哦，跟甄优聊天呢，甄优问我白琦有没有跟你来，她想吃糖。现在的小姑娘真有意思啊。我问她自己不找对象，怎么那么关心别人呢？你猜她说啥？”
　　钟庆：“找不到？”
　　徐亮程：“她说念书的时候跟大家一起去拜庙，她跟那尊佛商量了半天，想找个好工作，想挣大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个月老庙……”
　　“她以前觉得不要紧，谁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呢。来到咱们杂志社才发现有啊。心想，肯定是月老发脾气，不给她牵红绳啊。她说现在单身狗越来越多了，她已经绝望了。况且，吃你俩糖也吃得挺开心的。”
　　徐亮程：“主编，我也想找对象，咱们公司能不能多招几个妹子？活人的啊，我不想和鬼搞对象……”
　　钟庆随口一提：“那你去采访月老呗，都不用抓新员工入职。也顺便让他原谅甄优，给甄优牵线。那么大年纪了干嘛这么小气吧啦的呢。”
　　徐亮程：………………
　　“我去，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
　　钟庆：“你就当正常人采访就行，月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咱们也打过几次交道了。现在正在研究红鸾星轨迹的Z轴……你下午三四点打，他估计有时间。电话是455677……如果方便你就直接过去一趟。”
　　徐亮程流下感动的泪水：“好，好！”
　　他从小学就渴望搞对象，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乖乖好学生，从不早恋，走上工作岗位更没有谈恋爱的机会。能跟月老本老谈论自己的红线，讨论如何搞对象，那也太好了吧。
　　钟庆：“顺便提醒他，加大研究力度，把红线粗细搞明白，比如，如何能达到钢筋般的□□呢？他说每个人现在都是4股精梳毛的棉毛线，怪不得现代人感情那么脆弱。”
　　不等徐亮程挠他，钟庆已经走回到工位了。
　　他开始思考混沌与观音。
　　*
　　几天之后。
　　这个深秋时节，天气渐凉了。正是小歌星Tina在帝都举办见面演唱会的日子。
　　Tina是乐乐影视的偶像练习生，唱跳俱佳，她的知名曲目《好好跳啊》是最近短视频平台的火爆作品。
　　不过她很疲惫。
　　身为一个练习生，她从早忙碌到晚，出席各种小活动，录节目，睡不好觉，还要参加这次的见面演唱会。她蔫得提不起一口气来。
　　这次见面会选择了一个露天小酒吧。路上，她望着窗外，有一点雾蒙蒙。
　　“最近是奇怪哈，不管你去哪开见面会，哪里就雾蒙蒙的，”助理菲菲告诉她，“有的粉丝说，因为神仙都喜欢驾云来，听你唱歌。”
　　Tina丧丧地道：“神仙来，应该佛光万里啊。我这要来，也应该是妖怪来了。”
　　助理菲菲叹了一口气。
　　“哎呀，你能不能别这么丧，你得激情点儿，青春点儿，”她把手机伸到Tina眼睛下面，“你看‘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些姐姐以前都是大红的，后来又有点沉寂，现在重新出来，还这么青春洋溢呢。”
　　Tina无聊地看了一会儿，的确，这里头有几个姐姐她很喜欢，又成熟又幽默，又很有实力。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大红，过气以后还能不能翻红。
　　翻红，好难哦。
　　想起这件事，Tina更丧了。
　　现在很多粉丝都觉得她丧出了风格，丧出了水平，还说什么“你们发现没，Tina的眼睛里没光了。”
　　她撇着嘴，把视频往上划划，一个画风的新视频出现在她眼前。她看了十几秒，把墨镜摘下来了，眼睛快贴到手机上去了。
　　画面里有个姐姐正在甩杨柳枝，就跟以前的甩葱舞一样。
　　这个舞蹈的标题是：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
　　Tina：？？？？


第55章 两条
　　Tina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拉过助理来，两个人一起从头看这个视频。
　　视频开头，是一个古装姐姐, 她长得慈眉善目，婉约柔美。颀长的身材被一身白色薄纱笼着，持一支杨柳枝, 在跳古典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她的声音空灵、柔和，宛若从天上而来，让人一听就心平气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行一切苦厄……”
　　助理没看到后面，只觉得这部分还不错。这个姐姐唱歌很纯粹、宁静，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
　　她家人信佛，也时常放《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观音菩萨的经文短小精悍，但优美异常, 可是只有这个姐姐唱出来，才有说不出的韵味，让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净化、洗刷，变得纯澈而自由了……
　　“有意思，对吧。”Tina小声和助理说。
　　现在cos观音的人很多, 但是这个姐姐的扮相, 是真的很像。坦白说，助理看完就想立马积善行德去, 扶二百个老大妈过马路，而且永远不吃荤。
　　不过，在短视频平台cos观音，出彩容易，成为现象级的，就难了，这个视频如果只是一个cos，就平平无奇。
　　助理正在思考，没料到，音乐一变！
　　这舞者忽然双手合十，迅猛打开、转圈！
　　在镜头前令人猝不及防地变装！
　　她换上英姿飒爽的黑色皮衣，烈焰红唇，长发束起，一甩一甩，开始说rap！
　　“我是新时代的观音，要说新时代的声音，古装已成过去，跟随潮流力所能及~”
　　她把杨柳枝甩起来，合十的双手迅速翻飞，摇起了花手！
　　不过，这个花手，摇得动作非常复杂，很优美，也挺奇怪，助理惊呆了，Tina也表示没见过。
　　姐姐一边摇着花手，一边rap：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我大慈大悲，我从小事做起~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我救死扶伤，我也捡白色垃圾~”
　　说罢，姐姐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塑料袋，扔到垃圾桶，又甩着杨柳枝跳起新的舞蹈动作了。
　　这个配音实在太洗脑了，助理扭头，她家平时丧丧的Tina练习生同学，此时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扫之前的困倦，跟着姐姐一起唱：“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我佛不仅慈悲，我佛也会爱你~”
　　当晚。
　　Tina精神百倍地出现在露天舞台上，引起粉丝们快乐的呼喊。
　　粉丝们纷纷感叹。
　　【Tina怎么不一样了？】
　　【她眼里的光怎么又回来了？】
　　【哇，好久了，没见过这样的Tina！】
　　【谁懂啊，又见到姐姐空中大劈叉了！】
　　中间的保息时间，Tina直接溜到后台：“快，手机给我拿来，让我吸吸。”
　　经纪人眼睁睁看着Tina调出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跟着姐姐一起“我大慈大悲，我小事做起~我救死扶伤，我也捡白色垃圾~”吸了好几遍之后，Tina才信心百倍地上台去了。
　　Tina自己也不知道为啥，本来特别没劲儿的，但是一想起这个“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她就充满了信念感。
　　倒不是觉得姐姐唱跳俱佳，而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一个陈旧的、封闭在人们回忆里很久的观音，她破了滚滚尘埃，替了崭新面貌，想要翻红自己。
　　连佛祖都有冷遇的时刻，都要想办法努力，她凭什么还要做咸鱼丧丧呢？
　　演出非常顺利。
　　就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
　　当然，中间也有一阵电闪雷鸣。
　　坦白说所有粉丝也都熟悉了，只要Tina做个活动，总要来这么一遭乌云密布、乌烟瘴气。每到这个时候，Tina就干脆借着老天爷的动静，唱她的一首歌曲《妖》了。
　　不过，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结束了。散场之后，天空也恢复了晴朗。
　　Tina跟粉丝告别时，忍不住抑扬顿挫了一句：“记得带走白色垃圾~”
　　助理在后台，猛得一拍脑门：这也太魔怔了，还好她调子卡得不那么准，不然被人发现了，要说侵权啊！
　　《灵感》杂志社。
　　“呼，今天就到这儿吧，四首了？刚才我跳得有点累了。”观音换掉黑色皮衣，不好意思地问大家：“现在有点击吗？能有人看吗？”
　　“有啊！当然有！现在已经破五万了！”杂志社成员集体鼓掌，“辛苦观老师了！”
　　“这么多啊。”观音换回白色衣服后，就恢复她的慈祥和蔼了，不过刚才毕竟扮相俏皮过，现在声音也年轻了很多。
　　观音：“没错，我感到，有一些念力化成的力量，汇聚到我的脚踝了。”
　　在他们的行动里，观音会从粉丝的信仰与崇拜中汲取到力量。
　　在跟杨鹤他们一起做策划时，杨鹤问这种力量体现在身体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要求观音给个科学具体的量化标准。观音当时觉得这个比较难把握，干脆就从身体部位的位置开始打比方，这样容易让他们活人理解。
　　现在力量到了脚踝，是非常顺利的第一步。让力量灌到头顶，也就是大姨头那里，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杨鹤在远端看数据，非常满意。
　　观音的这段变装rap看似挺简单的，实际上也费了一些心思。
　　背景音乐是观音从天宫乐队那里带来的音频，服装找织女裁剪，歌词由《灵感》杂志同仁撰写，拍摄自然就由名导演王妙来做。
　　观音摇了一个花手：“我这其实是参考了我们公司的释迦五印，包括说法印、无畏印、与愿印、降魔印、禅定印，包括如果有粉丝能跟着我长久学，跟着我长久做，必然会在内心充满善意。不仅能让我获得力量，世间也能更加纯净。”
　　钟庆磕磕巴巴地学做了一下这个繁冗的手势：“我们下次录视频，拆解这个观音摇花手吧。”
　　观老师累了，这就回紫竹林休息了，临走前，还拿了几罐帝药送来的能量饮料。
　　接下来要做什么，还得按照杂志社的规划来，他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不仅是观音自己的翻身仗，更是观音和当前网红、顶流明星的争夺战。她当然可以借唐格格的名气一起，先联动走红，但是杨鹤说神仙的规格不能局限于此。
　　当晚，杂志社对目前的数据进行了一番统计。
　　观音这边的视频点击量、完播率（指人们从头到尾看完一条视频的概率）、留存率还有转化率都是不错的，可见其潜力。
　　*
　　下一期杂志，关于观音的采访专栏、个人写真和CD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也要逐渐发放关于观音的小周边了，也许还会适当使用一下她救死扶伤的念力吧……
　　想着杂志社的这些事情，钟庆接到徐亮程的电话。
　　他今天采访月老来着，目前刚刚结束采访。
　　徐亮程先汇报工作的事：“目前有个社会问题，现代人不太爱谈恋爱，没办法，很难遇到心动的。月老也很着急，成天急急地看着自己囤积的线发愁。有时候他明明把线抛出去了，却被当事人狠心咔嚓剪段。觉得单身比搞对象更快乐。”
　　“因为谈恋爱的人少了，所以生孩子的人也自然少了，所以也吻合我们之前生孩子专刊做的小调查，生育率一直在下降。”
　　“月老说这可不行啊。”
　　钟庆：“是啊，人口老龄化，挺烦的社会问题。”
　　徐亮程：“他哪懂什么人口老龄化……他只懂谈恋爱。”
　　“他说，他的红线堆久了是会发霉的，这发霉了，以后的红线就更有问题了。所以现在人们必须多多谈对象，他想让咱们出个专刊，就是讲谈对象的好处，谈对象的方法，如何正确的谈，如何谈到正确的，他要让世界充满爱，耗掉他的库存红线。”
　　钟庆：“……这个选题感觉没那么重要。”
　　徐亮程：“重要，重要。世间有更多爱，就有更多善意，你们也会更容易打败那个混沌嘛。”
　　钟庆：“啊？那的确重要。我们这就来做这个选题。”
　　徐亮程：“嘿嘿，接下来说私人的事。”
　　钟庆：？？？？
　　徐亮程本来就是找月老问自己姻缘的，让他老人家给指个明路。老人家掐手一算，发现徐亮程一辈子掐断过三回自己抛的红线，其中一条，是跟他一个老同学。他跟这个女同学从幼儿园到高三都是一个班的，高三毕业前，女同学在课上给他了一个大大的梧桐叶，上面抄写了一首爱情诗。
　　他当时的反应是：喔，很不错的艺术品。
　　但是叶子会烂啊？
　　下课扔掉吧。
　　女同学课间就在垃圾桶看到了自己的梧桐叶。
　　第二条，是大学掐断的。他一个高中女同学给他打电话，他说他要备战六级呢，少打吧。等六级考完了，这条线也掐断了。
　　徐亮程当时听得目瞪口呆，他哪知道，那些都是在剪红线啊？早知道就死死抓住啊，这两个女同学都挺漂亮可爱呐！！
　　徐亮程讲：“最后月老说，还有第三条，这个第三条嘛……”
　　钟庆：？？？“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徐亮程：“第三条，说打了个结，就落在咱们杂志社了。所以，主编，你还是快招人叭！！我的第三条，最后一条红线，就靠你了！月老说给我搓一条优质的线，加粗加长加厚赛登山绳的，抛线前还会和我说一声，让我做好准备呢，他会像套马杆的汉子一样，牢牢帮我把对方套准。”
　　钟庆：……
　　徐亮程飞速道：“好了，别挂，还没说完。我正要离开的时候，白琦也找月老了。”
　　钟庆：“他问什么？问阿文？”
　　徐亮程：“我也听不太懂嘛。好像又在问两条红鸾星曲线的事。月老好惨，被问得快给他磕头了，白总太恐怖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钟庆皱了皱眉头，挂了电话后就去找月老。
　　*
　　当他赶过去的时候，月老正一下一下地把头往墙上撞，雪白的胡子落着墙屑：“别问了，不知道，我没那么厉害啊朋友，整个部门就我一个人，还不让神退休，这已经够欺负人神了，你还拿这么复杂的问题问我……”
　　白琦拿着一台电脑：“这问题并不难啊，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就可以了。”
　　钟庆快步走过去。
　　钟庆气道：“白总，你折腾咱们人资部也就算了，干嘛要折腾人家月老师呢？是你自己有两条曲线，又不是人家的错！再说了，明明是你应该跟我解释，凭什么是两条曲线。要是你自己心志坚定，能有两条吗？是，你总说爱我，给我信心，但你如果真的那么爱，何以至于有两条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你自己啊！”
　　这话他都憋了一阵子了。
　　白总听他讲了一通，把电脑往他面前推推：“搞错了，我问的不是我，是你的。”
　　钟庆凑到屏幕一看。
　　在标注“钟庆”名字的界面，赫然出现了两条红鸾星曲线。
　　钟庆：？？？？


第56章 姐姐
　　月老本来住在天上的长生殿, 深秋后，上头和下面都太冷了，老年人不太习惯, 就搬到帝都国贸这边了。屋子对面就是永安里的双子座大厦，夜晚的霓虹闪烁，衬得他物种中式装修的屋子也有了现代感。
　　钟庆懵然地看着屏幕, 外面七彩光芒投影到电脑上，让整个画面变得极其之荒谬。
　　一下子蔫了。
　　“什么东西，这不是我的。”
　　白琦被钟庆口口声声的“渣男”压制得有一阵子了，这回，在悲愤里带着一丝扬眉吐气：“哦豁，不认字了吗，上面又有你名字, 又有你身份证号。”
　　“这系统有问题！”钟庆眼神闪躲。
　　白琦：“你可是确认过的，古往今来，都没有问题！而且姬昌说现在系统升级了，更精确了！”
　　钟庆嘶了一口气：“不是啊, 我最喜欢你啊，怎么可能有两条红鸾星曲线？我知道了, 这代表柏寒和你，都来到了我的身边！”
　　白琦都气笑了，把电脑怼到钟庆面前：“你再仔细看看，这两条线粗细、长短、曲率，完全都不一样啊！”
　　钟庆把电脑推了推, 再仔细一看。
　　果真一条比较丝滑、圆润, 注入到他的名字上，显而易见就是白琦的。可是另一条就显得分外波荡、那叫一个坑坑洼洼, 然而挺粗地注入过来。
　　如果说这两条线一模一样，除非他眼瞎。
　　钟庆崩溃：“怎么会这样？！啊啊啊！两条！”
　　他也没辙了，走到月老那，“月老师，不行，你也必须给我个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前几天我还没有呢！ 您在拿红绳玩套圈圈吗啊啊啊？！”
　　月老刚消停一会儿，现在又开始哐哐撞墙了。
　　“你们俩真是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不知道啊！你们两个自己渣来渣去的，为什么要欺负我这个老年人啊！！”
　　钟庆把手抵到月老师圆圆的脑门上，揉了揉前头红肿的大鼓包：“不是不是，您说清楚，为什么这种事跟您没关系呢？我们的红绳都不是你抛的吗？”
　　月老没法撞了，委屈巴拉地钟庆解释。
　　整个部门就他一个退休年龄的大龄神仙，看到下方有合适的男女，会抛上那么一条。但是也有很多是自己走一块的，也就是自己自助牵着绳子走到一起的。特别是神仙们念力足够强大，几乎都是自己牵着绳子走到一块。
　　“像您上高中的时候，我是眼睁睁看着白总抛出一条很纤细的红绳给你，但是后来白总假装自己死了，咔嚓拿出指甲刀，慢吞吞地恋恋不舍磨断了红线。”
　　“后来，白总现出武法相，是您主动牵了一根钢丝绳那么粗的红绳来到地府，把我们白总牢牢套住了。”
　　钟庆：……
　　虽然这些抛线剪线都是他们平时看不到的无意识行为，但是让月老这个老头说出来，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月老发愁地道：“像你们两个各两条曲线，多出的那条我都不知道是谁在抛，他们站在迷雾里，碰也触碰不到。”
　　白琦问：“这么多年了，技术没有进步吗？真的看不到还是假的看不到？”
　　月老长长叹一口气：“又来！你又来！”他拿走钟庆垫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又自暴自弃地往墙上撞：“总共那么小的部门，就我一个退休年龄的老头子，也没啥经费，拜我的人也越来越少，还要我钻研，要我技术进步！”
　　钟庆这回抽了个软和的沙发垫子隔在他的额头和墙中间：“别撞啦，等我们下一期特刊出来，拜您的人数不就会暴涨嘛。”
　　从月老这里出来后，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都有两条曲线，都觉得挺荒谬，还有种顺理成章的愧疚。
　　“卖糖葫芦嘞~”有个小贩在前面叫喊。
　　鲜红欲滴的糖葫芦是雾霾天的一抹亮色，钟庆本以为白琦会鼓着脸走过去，却没想到这傲娇的冥王迈着长腿走过去：“要两串山楂。”
　　白琦拿了其中一串，背着脸戳到钟庆面前：“给。”
　　钟庆觉得好笑：“另一串呢？”
　　白琦：“不怕噎啊？吃完再给。”
　　“哈哈哈哈哈哈哈。”钟庆拿到心心念念的，从高中就开始喜欢吃的糖葫芦，一手牵住了白琦的。
　　钟庆不笑了，捏了捏他的手。
　　“你得信我，就像我信你一样，我不会喜欢你之外的任何人啊，白琦。”
　　“很久一段时间，我的心长满了草，没什么人来过。你敲了敲门，来到在我这里建了一座花园啊。”
　　钟庆往前走了两步，倒退着看他：“别看那条曲线，你只看着我就好啊，小白哥。”
　　*
　　“咦，主编今天没有黑眼圈。”第二天上班，徐亮程分外好奇，钟庆竟然没跟上次一样，一副被白总折腾得要累死的模样。
　　“技术迭代了。”钟庆敷衍着自言自语。
　　白琦知道自己得节制了，昨天哄骗着钟庆回到自己府上后，拍拍枕头就说累了，要睡觉。钟庆心想白总好乖，现在知道睡素觉了，他们俩是得休养生息了。
　　不想他刚睡着，白琦就迫不及待走到他梦里，换了一身跟平时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装束。
　　这回是真身法相，上次压制朱厌的时候现过。
　　白琦本身生得那么秀美，真身一现，容貌比起之前更加动人心魄，尤其那双眼睛轻轻眨动，仿佛能够窥见万千众生。周身大袍在风中烈烈响动，身体散发着隐隐约约的金光。钟庆上次看到白琦这样，瞬间就着了迷。
　　如今白琦就直接这么飘过来亲钟庆的耳朵，很和缓很温柔又特别暧昧地问：“看来我猜的很对，你喜欢这样的是吗？”
　　那么神圣的样子，那么亲密的动作。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太犯规了。
　　钟庆当时就：……
　　白琦那双秀美的眼睛无比诧异，连灿烂的光芒都闪了几瞬：“你也太快了吧？”
　　虽然钟庆羞愤地要死，但白琦似乎很喜欢看到钟庆这个反应，甚至说很享受也不足为过。
　　反正也在梦里，不用在乎太多。所以他干脆在梦里就这样一直跟钟庆厮磨。
　　这就导致钟庆今天起来虽然没有黑眼圈，也不可能有。可是却始终有种扶着腰才能走动路的错觉……
　　徐亮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仍然气呼呼地跑了。至于正在这边交报表的甄优立马get，嗷呜叫了好大一声。
　　钟庆不明白。
　　刘平之解释：“他们都饱了，你明白吧，反正你只要这么回来，他俩都会吃饱。”一个吃饱狗粮，一个吃饱糖。
　　钟庆：……
　　今天观音来得也很早，她问：“奇怪了，昨天我的念力还在脚踝骨的下缘，今天早晨，就到了上缘，这发生了什么？”大家打开短视频，看到视频下方出现上万条评论，关注人数已经破了7万。
　　【绝了，我老觉得这个是真观音，特别是观音换发型、穿皮衣，我都能接受啊。凭什么人间都穿常服，神仙还要穿不方便的古装呢？】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观音的经文，可是经由她唱，感觉就像在唱自己的心声，浑然一体。】
　　【后半段变装也太亮眼了吧，姐姐好帅啊，我的眼里从此只有姐姐！】
　　【你们没觉得看完这个视频特别想做好事吗？我今天出门就有一种冲动，戴着橡胶手套去捡白色垃圾……】
　　【想做好事+1，今天没有扶到老奶奶，我浑身不舒服呢！】
　　“有了。”钟庆又想到一个好点子。
　　*
　　练习生Tina因为在见面会表现不错，粉丝都很满意，下一场演出的预售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有人在询问了。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这天在练舞的间歇，她又拿着视频狂吸，当成自己的精神食粮。看了姐姐的视频，感觉腿都举得比平时高呢。
　　“王招娣，谁是王招娣？！”生活老师敲敲练习室的门，“你电话来了！说打不通你的。”
　　Tina一溜小跑，接过手机，表情变丧了，“烦死了，说多少次不听，非得叫我招娣。”
　　电话那头喊：“咋地啦叫你招娣你还不乐意了，你有啥不乐意的？你在外头当大明星，就忘本啦？”
　　Tina撇撇嘴：“有什么事儿，快说吧。”
　　电话那边：“你弟又在学校打人了，把人家脑袋打破了，把他们教室里的电灯什么都砸坏了，这回学校要他赔十多万——”
　　“妈！我不是说过吗，”Tina无语住了，“我跟公司签了合约，十年内我演出的钱都要给公司的，我每个月只有几千块钱的生活费。”
　　“白眼狼！你给我想办法，白生了你那么大，你在外面当明星，自己家人都不管啦？你有没有道德？”对面话筒里嚷嚷着。
　　Tina回她：“王乐乐做出几次这种事了？现在，他需要的不是上学！是去少管所！”直接挂电话、拉黑，一条龙。家里打不通她的手机，是因为她也拉黑了。
　　接完电话，Tina又丧了，她靠在练习室的把杆上，心想自己真的是没道德吗。
　　她啃一根胡萝卜补充能量，一边刷手机。意外发现，《灵感》的账号又更新了，又是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
　　她本来垮着个脸，心想姐姐今天不管怎么劝善，她都会听不进去的。视频一开头，正是观音在《心经》的悠扬声音里，穿着素白的汉服上地铁了。
　　Tina漫不经心地看着，看着，是观音一会儿捡垃圾，一会儿扶小孩儿的。
　　在Tina马上要走神的时候，姐姐忽然走到一个老人家前头，“啪”得给人家一个大逼|兜。
　　Tina一张开嘴，胡萝卜“啪嗒”掉地上了。


第57章 我大慈大悲
　　在视频的开始, 观音穿着素白柔婉的衣服，慈眉善目地做好事。
　　配乐当然是她的那曲《心经》了。
　　帝都玩cos的人也不少，所以姐姐这样上地铁也不奇怪的。还有被让座的小姑娘凑过来要和姐姐合照, 姐姐双手合十跟小姑娘合影。
　　整个前半段的视频温柔又舒缓，让人不觉身心放松，心平气和, 产生跟姐姐一样出去做好事的冲动呢。
　　可是在视频后半段，镜头一转，是地铁里有个打着马赛克脸老大爷正在指责年轻人不给他让座，估计有污言秽语，都用“哔”的声音配合《心经》的背景音乐给消掉了。
　　年轻人说自己刚从医院回来，也很虚弱，不想站起来。老大爷非但不理会, 反而骂得更大声。
　　还在唱着歌的观音姐姐走过去了。
　　视频的观众，甚至包括现场地铁里的人，都在猜想，这个鼓动做好事的观音coser, 是不是也要劝那个年轻人站起来，教导一番呢？
　　老大爷见有人冲着他们过来, 气焰愈发嚣张，年轻人无力翕动着嘴唇，垂下眼睛。
　　没想到我佛观音，大慈大悲的姐姐，阔步走过去, 带着微笑的表情扬起手来, “啪”得给老人家一个大逼|兜……
　　在一车厢人的愕然里，姐姐rap。
　　“新时代的观音, 也有新时代的脾气~
　　善良要有底线，不能目光短浅~”
　　“你要道德绑架，我就跟你打架~
　　什么，你说你活了七十八，哎呀，我都活几千年啦~”
　　现场人都开始笑，纷纷指责老大爷。怎么能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负人呢？人家年轻人确实身体不舒服，人家不想让座怎么还能骂上呢？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我大慈大悲，但不做傻杯，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我普度众生，没法两眼空空~”
　　魔性的视频结束了，Tina不忍划走，又开始一遍遍看。因为她笑得实在太欢乐了，练习室里的其他人也凑过来瞧这到底是什么。
　　“我去，这姐姐好飒……”
　　“笑死了哈哈哈，她怎么会突然给人一巴掌呢？”
　　“你们看这个角度，这个大逼|兜好像没有真的打到老人家脸上，只是借位，否则估计会被说成是故意伤害了！”
　　“是的，是借位吧！哈哈哈哈但是老大爷也吓够呛哈哈！”
　　“笑死了，这不像剧本吧？我看这一车厢人都傻了哈哈哈哈！”
　　“这个姐姐长真好看啊，身材也不错啊！”
　　Tina觉得自己又从姐姐这里摄取到了精神能量。
　　之前她还在沮丧，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家人，厌恶那个被惯坏的弟弟，是真的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可是看到姐姐的视频，她再度坚定自己的想法：善良也有底线，不能一再妥协，就算大慈大悲，但别做个傻杯……呃，姐姐这样神圣的人，说出傻杯这个词，还挺有意思的嘛！”
　　Tina从凑在一起看视频的练习生中撤开，又开始练空中大劈腿了。
　　“嚯呀！”
　　正在收垃圾、捡胡萝卜皮的助理过来看了一眼：“哇，Tina，你眼睛里的神采，比刚才更亮了呢！！”
　　*
　　“哇，我刚才手差点儿挨那人脸上了，临时念了个诀，生生把惯性给制住了。”观音菩萨活动了一番手腕。
　　“我也吓一跳呢，特别怕地铁保安把你给抓了。”跟拍的王妙导演惯了最新款的摄像机，这是前两天从电商买的，刚烧下来给他的。
　　这还真不是剧本，是临时发挥。
　　一开始他们的选题是《如何在地铁上做好事》，准备列举一些关于做好事的方向方法，结合现代舞的动作，没打算换衣服。没想到，目睹一场老大爷道德绑架虚弱年轻人让座的事儿，当时也没有人站出来发声，观音直接过去匡扶正义了。
　　观音的现场发挥能力特别强，假动作过去之后，还能结合场景，现场来个rap，台词还挺押韵，让王妙赞不绝口。
　　这跟第一期视频一样，前后两部分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哈哈，之前杨鹤还说最好不要发疯，今天您还是疯了，不过疯得恰到好处嘛……以我的经验，肯定也会火，比之前还要火！”
　　一鬼一神找了家咖啡店，把头凑到一起，剪辑一番，就交到《灵感》那边审核。没几分钟，那边就说OK，上传到后台……
　　《灵感》杂志社不时传来欢呼声。
　　“哇，30秒播放数破百！”
　　“破千！”
　　“点赞破百！”
　　“播放破万啦！”
　　……
　　半小时后，观音给《灵感》打过去电话，她说：“好快！这回，我的念力蹭蹭上涨，到了小腿肚啦！”
　　大家也都没料到，因为在地铁上发生的这起真实事件，甚至还上了一回社会新闻，引发了关于“道德绑架”的讨论。观音被媒体说成是路见不平的cos爱好者……
　　不过，依然有人在《灵感》的号下回复。
　　【我怎么觉得这次，更像真正的观音呢？】
　　【佛祖就应该这样，惩恶扬善。如果只把善良挂在嘴边，或者助纣为虐，那种伪善有什么魅力？】
　　【大逼|兜搞的好啊，姐姐还是忍住了。不然以姐姐的佛法，不一巴掌把人呼得灵魂出窍啊哈哈。】
　　【狠狠爱住了，我今天回家看姥姥，就要去她的屋也找观音拜拜。谁懂啊，活了这么大，崇拜起跟我姥姥一样的偶像了哈哈。】
　　徐亮程码了一会儿字，看其他杂志社同事都在乐，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
　　这期是以他为主笔的《灵感第7期专刊：谈到世界充满爱》，采访了月老和姬昌后，已经写了5篇文章了。
　　也有一部分鬼同事经过他的培训，写出如下文章：
　　《以我亲身经历谈谈人鬼情未了》
　　《再多情也不要为爱殉情，我多怀念我逝去的生命》
　　《绝美生死恋，我们最懂：访问地府100名生前狠狠爱过的鬼》
　　但是这些文章虽然有凄婉的故事，可总是要归结到阴阳两隔什么的，素材受局限了。之前月老讲的都是些识人技巧，虽然实用，但也不够。
　　钟庆过来看了看稿子，也赞同他：“是的，我们还要多找一些素材，最好让人看后荷尔蒙爆碰，对爱憧憬，故事最好跌宕起伏有可读性。”
　　徐亮程支着下巴：“好难啊，破镜重圆？天作之合？情有独钟？相爱相杀？救赎？”
　　钟庆：“我怀疑你看过绿江的小说标签……”
　　徐亮程：“是啊，也只有绿江，才有你说出的这种爱情故事嘛，现实生活里从哪找呢。”
　　这个时候，钟庆接了个电话，跟对方说了几句，就走到窗边往下看，挂了电话走回来，报出杂志社地址。
　　钟庆跟徐亮程说：“故宫博物院商务部领导来了，想和咱们合作呢……”
　　杂志社全体：“哇！”
　　钟庆亲自去电梯口那边接人，没过多久迎来了个青年。这人三十多岁，看上去只比钟庆大一点，挺稳重。带来几个故宫的文创作品做礼物，什么朝珠耳机呀、冷宫冰箱贴呀，徐亮程欢喜道：“这种文创用品，我们同事都最喜欢了。我们也出过文创，不过都售罄了！”
　　古逢眼睛一亮：“是吗？咱们杂志社也这么潮啊？”
　　徐亮程：“嘿嘿，我买了一块儿貔貅金。那会儿我还没入职，成为这个文创产品的第一批购买者呢。”
　　古逢跟大家寒暄了一会儿，开始直奔主题。
　　今年旅游业总体不错，游客爆满是故宫的日常。但是关于故宫背后的文化，远远没有发掘彻底。举个例子，游客们走马观花地逛完一天后，知道去了什么殿，走过什么道，但是这些殿以前住着什么人，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恐怕都说不清楚。
　　在故宫博物院，共有藏品180万件，关于它们的讲解和背后的故事，更是多到数不清了。
　　其实他们也试图科普过，可是这些地点也好、器具也好，很多脱离了现代人的生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雾般模糊。
　　还有很多藏品，在海外流离失所着，这是让人心痛的文化流失啊。
　　趁着旅游业火爆，故宫博物院想找找办法，让这些文化知识能变得更接地气一些，让人们更能接受。
　　前几天他们看了《灵感》杂志，被这个杂志的风格深深吸引住了。它是怎么做到又玄学又科学，又传统又现代的？
　　他们开会探讨了一下，觉得既然美迪妇幼能谈合作，帝药能谈合作，他们故宫博物院借势搞一下，应该也不low。
　　钟庆频频点头：“当然了，我们可以把故宫类的选题做得很有趣的，而且我们可以考虑长期合作呢！”
　　古逢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轻松：“是吗？难道可以做不止一个选题？”
　　钟庆说：“当然了。可做的很多。我们当前正在做的一期是‘谈到世界充满爱’，这一期是讲搞对象的。那我们可以写写，在故宫发生的古言。”
　　古逢：“哦？你们编一些古言？把文化和器具融入进去？”
　　徐亮程：“古老师，您既然看过我们杂志，当然知道我们杂志风格了。编是不可能编的，我们搞真实的……”
　　古逢沉思了一阵儿。
　　他试探问：“那个，故宫里是有挺多鬼故事的。不过我们平时都不太信。真有吗？”
　　钟庆：“那你信吗？”
　　古逢拧着眉，仿佛回答这个问题，会耗费他很大的力气……
　　“哇，又来朋友了！”刘平之刚从外面回来，“这么多朋友啊，大家都是什么朝代的啊我的天，好热闹啊！”
　　古逢一时间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间杂志社，里面明明只有四个人啊。
　　钟庆对着古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古逢不再说话，观察刘平之的反应。徐亮程挠头。
　　刘平之在古逢的眼中自顾自地问：“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过来的？”
　　“哦……搭地铁。”
　　古逢：……
　　刘平之：“十个清朝三个明朝的？都是前辈，都是祖宗。”
　　“各位老师，你们都喜欢喝茶，我给你们烧点儿，刚买来的太平猴魁。”
　　古逢看到刘平之走到杂志社茶台的位置，拿出一包茶叶。本以为他要烧水的……没想到他把茶叶丢到地上，掏出打火机……烧出一堆灰。
　　古逢：？！？！？


第58章 王招娣女士
　　刘平之烧完了茶, 就自顾自坐在旁边，对着空气讲话。
　　“是吧？好喝的。听说你们那时候也有贡茶喝？比这个好喝吧。哦哦，职级不同, 份额不同。还是新时代好，啥也不缺，淘宝什么都能买到, 你们说对不对？”
　　“你们都看过《灵感》吧？是吧，地府指导书籍。确实这几期比较火爆，你们看不看？我们这里还有好多本，我可以给你们烧几本。”
　　“我们这边对阴间鬼很照顾的，估计是全天下最照顾的公司了，哈哈。”
　　说完一大串，刘平之才觉得杂志社里的活人过于安静了, 他扭脸，看到古逢用惊悚的表情看着他：“啊？！什么？您不会看不到吧？我以为这么多鬼都是您带来的呢！以为您都知道呢！”
　　古逢咳了好一会儿，徐亮程在那儿低低笑，钟庆也不太能忍住：“古老师, 总之您都知道了吧，这都是真的, 我们全员都能看见鬼。哈哈哈，刘平之，给我们都泡个太平猴魁吧。”
　　古逢根本想不到自己带了一群鬼过来，趴在桌子上喘了半天。
　　钟庆心想，虽然把人吓到不太好意思, 但如果要合作, 还是不能瞒着。古逢也说过，他自己做过心理建设, 只是没想到要这么快……
　　故宫当然不止有鬼，而且有成千上万只鬼，各个朝代的鬼。而且，几乎各个鬼都是《灵感》粉丝，今天有鬼听说古逢要来杂志社谈事情，就组织过来凑热闹了。
　　这过来的鬼，各个都比古逢驻扎在紫禁城的时间长，大家七嘴八舌，很快敲定了《谈到世界充满爱》里的古言选题，说现实里的故事相当可歌可泣，随便拿到绿江文学城，都能上金榜。
　　刘平之还跟古风说，他们其中一些鬼的朋友，本身也是《灵感》的老专家，比如之前参加过美迪妇幼讲座的“流产二十遍终于懂得如何保胎的小小妃”和“皇后我最懂得保养而小小妃算什么”，那期杂志出刊后，这两位专家因为名字很有个性，竟然还让读者组成了“妃后组合”。
　　钟庆听他们聊得欢乐，灵光一现，脑袋里出现一个念头：“古逢，我们办一场cosplay夜游活动怎么样？”
　　古逢坐直了身体：“这怎么讲呢？”
　　钟庆：“就是找一个晚上进行夜游们让工作人员接受一番培训，扮成真实的皇帝、皇后、妃子或者宫女大臣，在故宫里陪着游客赏玩，为游客科普知识，一方面也可以推广我们杂志。杂志这期的周边会发送夜游故宫的攻略手册还有相关图解。”
　　徐亮程听着也很喜欢：“对呀，我们还可以让工作人员实际演出杂志里面的古言故事。就类似现在很火的……互动式沉浸话剧！”
　　古逢的眼睛都亮了：“可以可以，你这个点子没问题！我回去就和同事商量一下，咱们到时候再深度碰碰策划。”
　　*
　　旧杂志群。
　　“哇！Tina好惨啊，你们快看！”
　　旧同事A：《当红练习生Tina父母到经纪公司楼下拉横幅要债，跟媒体爆料说Tina吸|毒》
　　钟庆点开新闻看。
　　这个叫做Tina的小姑娘二十出头，是个当红小偶像，她的唱功和跳舞都不错，当前的一曲《好好跳啊》更是斩获各大平台的播放量榜首，不过她之前总被人吐槽丧。
　　不过，最近一次的小见面会，她状态非常好，被人说“眼睛里的光都回来了”。当前网络上的许多Tina美图和视频，也基本都来自于那场小见面会。
　　在夕阳的余晖里，Tina神采奕奕，青春的侧脸被镀上一层灿烂的光，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干净利落。
　　“她看上去还不错嘛，有实力。”不知不觉的，也凑过来几个鬼员工。
　　可谁知道呢，就今天，家人突然追到帝都，在经纪公司楼下拉横幅讨债，还举着全家人的照片，证明Tina是他们的真实家人，说Tina挣了大钱就跟家里决裂，不赡养老人不管弟弟，而且还吸毒！
　　旧同事B：“Tina真的吸毒了？”
　　旧同事A：“现在真真假假，谁知道呢？Tina说没有，可她父母说有。亲生父母诶！被逼到这份上，估计女儿也有问题吧？但不管怎样，Tina惹上这样的事，估计名誉会一落千丈吧？可惜了！”
　　旧同事C：“原来Tina的原名是王招娣，他家也够重男轻女的了！”
　　这会儿是办公室的茶歇时间，甄优也看到新闻了，她跟钟庆说：“主编，我跟Tina是一个镇出来的，我认识Tina，她人很好，吸什么毒啊。她爸爸是个赌徒，她弟弟是个无赖……！气死了，咱们爆料！”
　　大家“哇”了一声，凑过来听。
　　甄优气呼呼地讲，这个Tina跟她家离不远，Tina从小几乎没穿过新衣服，都是亲戚们穿剩的二手破衣服。没找父母拿过零花钱，只能羡慕弟弟手里大把的零食，弟弟吃不完，还会分给同学，不会给她留哪怕一个泡泡糖。
　　“招娣迟早要嫁出去的，不是我们王家的。”她妈妈总这么说。
　　他们上同一所学校。同学都知道，快要中考那年，老师要大家购买参考资料，父母不给Tina掏钱，说学校乱收费，她只看课本就够了。
　　可她弟弟有一书柜的漫画。
　　Tina没有考上高中。
　　Tina去附近的皮革厂打工，每个月给家里三四百块钱，自己吃馒头就咸菜。后来，就被星探挖走了……
　　甄优：“我们整镇人都高兴，觉得她命运终于要改写了。”
　　徐亮程：“练习生哪有什么钱啊，大部分演出收入都交给公司了，肯定是她家人狮子大开口，朝她要太多。Tina给不出来，这家人就跑过来举横幅了。这下小姑娘的前途不好说了。”
　　尚小班：“太可恶了！能不能把他们拽到地狱惩罚一下啊主编？”
　　钟庆下意识地皱眉：“还没死呢，不归地府管……但是……”
　　电话响了。
　　观音打来的。
　　“你们看那个新闻了吗？Tina的。”
　　钟庆他们说看了。
　　观音：“在我收到的信仰里，有来自于这个Tina的。你们看看她是不是关注过《灵感》账号？”
　　钟庆他们马上点开视频后台。他们现在粉丝量一直在涨，里头不乏有些小网红，但是没有找到Tina的，应该用了小号。
　　地府风水技术部连忙开展排查，经过IP和ID推算，推测一个叫做Wander的小号，就是Tina。Tina在这两天把观音的两条视频来回观看了七八十遍，还评论说自己很喜欢。
　　他们给观音汇报了消息，还把甄优知道的内容讲述了一遍。那边平静地说知道了，她也用慧眼看到了。
　　观音能看到一部分过去和未来，应该也知道，如果不掺手，在Tina的身上，将会发生什么。
　　钟庆挂了电话，有种奇怪的预感。
　　“观音要干嘛啊……她声音听上去不太对劲儿。”
　　*
　　Tina在公司楼下，手足无措地被一群记者围着。
　　她父母叉着腰，对她开展着标准的国骂。
　　记者一个个都在问：“王招娣女士，请问您真的吸毒了吗？”
　　“王招娣女士，你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
　　“王招娣女士，你弟弟现在急需用钱，你怎么这么冷漠呢？”
　　从小到大她没有哭过，因为哭没有用，没人帮她擦去泪水。
　　所以她会丧，因为丧比哭好，起码不会显得那么软弱。
　　她第一天来帝都的时候，就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哭，因为她有了一个新名字，Tina，意思就是踢开那傻杯组成的家庭。
　　没想到傻杯竟然追过来，企图掐灭她人生里最后一朵火苗，让她对家庭、对前方，不再有更多的奢望与幻想。
　　Tina这时候想起手机里，那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
　　姐姐自信、明亮。真的有佛祖存在吗？她曾经想如果真的有佛祖，应该就是观音姐姐这样的。又能救苦救难，又有惩恶扬善。一笑颠倒众生，一舞倾国倾城，还能伸手给讨厌的人，来个大逼|兜。
　　在记者乌泱泱的追问里，Tina不语，只有悲哀。她很想逃离这个世界……她觉得自己终究不会红了，她又变回那个凄惨的小镇少女了。
　　“哇哇哇！你们看天上是什么？！”突然有人问。
　　“什么啊？特效？还是3D激光？吊威亚吗？”
　　“绝了，好逼真啊！观音显灵了！”
　　Tina听到“观音”两个字，倏地睁大了双眼。她万万没想到，天空中出现一抹耀眼的纯白，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踩云而来。
　　“娘诶！！观音显灵！！”Tina的父母没见过城市里的什么激光、威亚、特效，更何况观音踩着一团云朵，两个人噗通跪地上开始磕头。
　　“一定是观音觉得王招娣不孝，气得观音都来显灵，伸张正义啦！”
　　Tina：……
　　观音姐姐飘到人们面前，莞尔，先是双手合十做了个见面礼。慈眉善目的样子让Tina温暖得想哭。她金光四溢，举手投足充满了神性的优雅。天宇间飘荡着辽阔的佛音：“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召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便是《心经》。
　　是观音菩萨宣说的经文。
　　任何人听到这样的经文，见到这样的观音，都不会有丝毫的亵渎之心，只有从灵魂而来的，战栗着的崇敬。
　　在这样苍茫纯净的佛音里，观音轻轻持起Tina的手，隔空对着她父母来了一个……超级大逼|兜。


第59章 夜游会
　　Tina那正在一心拜佛的父母：……
　　围观群众：……
　　记者的相机：咔嚓咔嚓咔嚓。
　　这个从天而降（也许是特技）的观音菩萨, 刚才慈悲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举一动都带神性的圣洁，一圈佛光在她的头顶不灵不灵地闪烁。
　　所有人看到她, 都会于无形中感受到慈母的爱意，那种悲悯的，护佑众生的爱意。
　　Tina甚至又一次精神恍惚, 觉得这个观音姐姐，就是真实的，可以解救苍生的佛祖呢……
　　谁知道这个观音显圣的第一件事，就是捏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合给她父母一个超级大逼兜呢？？？
　　虽然这个大逼兜没有挨到她父母一分一毫，可在几人中间，非常配合得出现一股掌风, 把跪着的父母给掀开，咕噜咕噜滚了半圈。
　　观音姐姐又是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腕，带动她踢腿跳舞, 姐姐的歌声清亮，宛若山泉叮咚, 可又充满力量感。
　　观音说出她家的故事。
　　“她家重男轻女，
　　我一整个无语~
　　明明广阔天地，
　　逼着人家放弃~
　　从小到大那么苦，
　　造谣人家吸毒~
　　……”
　　一通百来字rap下来，Tina哭了：“姐姐竟然还知道我家的故事！”
　　姐姐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就跟瞧着她长大一样, 每一句都说在了Tina的心坎上。
　　Tina的父母：……
　　是啊, 她怎么知道的？两个人神色一变，更加恐慌地叩头！额头一啄一啄, 直磕出了血丝。
　　记者们面面相觑：如今这个情况，先别管观音是不是专业演员，脚本是否即兴，起码能证明，Tina的父母真是造谣的！
　　刚才明明那么颐指气使，现在都恨不得把头磕碎了啊！
　　姐姐甩甩长袖，温柔拭去Tina眼角的泪水，带着姑娘一起跳。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都说我佛慈悲，可神仙也会发威~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虽然尊老爱幼，可别贪婪没够~”
　　这部分的旋律，Tina非常熟悉，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她就跟观音一起，一唱一和了，两个人还一起摇起了“释迦五印”花手。
　　在记者的疯狂拍照里，警察终于赶到。不过逮捕的是Tina的父母，因为他们不仅在这里影响社会治安，而且还涉嫌造谣，需要进行罚款教育。
　　《灵感》杂志社。
　　“哈哈哈哈哈哈哈观音的临场演出真是绝了！”同事们看着网上的小视频，疯狂鼓掌。
　　“上热搜了！哈哈哈哈！#观音显灵，#观音的大逼兜！，#Tina被观音拯救，#girl god help girl”刘平之的大黑脸都乐红了。
　　“绝了，两个人一个现代一个古装，真养眼，嗓音相得益彰，跳得都不错！”徐亮程拍桌子。
　　在网上疯狂流传的小视频里，没有人关注这个观音用的什么特效，吊了什么牌子的威亚，都在笑这个观音的反差。明明扮相慈悲大度的佛祖，忽然大打出手还要带着练习生唱rap、摇花手，简直太吸睛了。配合上小有名气的Tina那干练的动作，还有背后这个解气的故事，不成为话题都难！
　　因为它的爆火，导致观音之前本身就充满戏剧性的视频再度翻出，被网友一一品读。
　　“笑死了，变装这个反差拉满，甜酷观音！”
　　“哈哈哈哈谁懂啊，我一个不懂佛经的人，都满脑子‘揭谛揭谛’，太魔性了！”
　　“哈哈哈哈之前还给地铁老头一个大逼|兜，观音一言不合就上手我还真是爱了，我佛做得对啊，能上手为什么要BB？”
　　“你们看，观音还回网友：大家不要学她，因为她可以做到隔空打人，大家做不到……哈哈哈哈哈哈我一开始还以为她要说打人是不对的呢！”
　　“哇，观音竟然是《灵感》集团旗下的签约艺人，哈哈哈哈笑死了，杂志社也能签这么牛叉的，艺人！！”
　　杂志社正在这边笑笑闹闹地读网友评论，没多久观音就打来了电话：“我可以吧？现在，我的信仰之力，已经到了膝盖啦！”
　　这主要是因为Tina本身的粉丝也不少，很容易能把观音的人气也带起来。
　　钟庆当即建议观音：“如果观老师还在Tina旁边，能不能让她接电话？我们还想跟她合作！”
　　一人一神如果持续合作，对《灵感》、对观音、对Tina，都是大有裨益。
　　首先，观音姐姐虽然号称是《灵感》艺人，但始终没有经过正统的歌舞训练，借助Tina帮忙，能够让自己的歌舞动作更专业，更吸引人。
　　其次，一人一神现在都有热度，把这个热度继续炒起来，大有可玩。譬如做个什么姐妹情深、人与神的友情，观音带Tina做好事的歌舞搞笑剧，都很有亮点。
　　对于Tina自己来说，她本身就喜欢观音姐姐，是她的粉丝。如果能够拥有神仙的陪伴……灵气加持之下，必能歌舞技术层层上升，别说什么“眼里的光芒回来了”，简直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可以激情澎湃呀。
　　Tina那边听闻，也很激动，不过，她毕竟是公司旗下艺人，这种合作，还得和公司、和经纪人商量。
　　从心底上，她也想跟这个神秘有趣的观音姐姐一起搞创作。
　　毕竟，如果没有姐姐，她刚才就要被家人虐，还真会有记者相信她吸毒，相信她不孝。如果这样，她的前途可就真没了！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都说我佛慈悲，可神仙也会发威~”
　　在乡间的小道上，有个身穿黑衣的少年哼着这首歌，虽然他把口罩拉得向上，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是掩盖不出他周身的戾气。少年摇头晃脑地拿出手机，看Tina最近几场演唱会有没有开始预售。
　　乌云不知不觉在他头顶聚集，落了好几大颗雨水。
　　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
　　钟庆下了班，刚一出大厦门，就被人捂住了眼，又被笼入到有熟悉气息的怀里。
　　“呀，是谁呢。”
　　“你说是谁呢。”那边低低地笑着。
　　钟庆故意瞎回答：“阴差王五？”
　　白琦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才牵住他的手。“要是王五敢这样捂你眼睛，我……”
　　“哈哈哈哈，不要欺负王五。”钟庆笑。
　　两个人昨天小吵了一架。
　　虽然钟庆费力巴拉地说不要在意他那两条红鸾星线，虽然白琦也一个劲儿强调说更不用在意他的，可是他们也根本没法做到熟视无睹。
　　特别是两个人都能看到彼此红鸾星后台，成天都在红着眼刷来刷去，每次都会看到那多出来一条碍眼的线。
　　而且距离线条汇入到自己名字的长度，每天都在缩短着。就跟定时炸弹一样，卡在两个人面前。
　　昨天晚上钟庆说，还是白琦比较渣，因为是他先出现两条。
　　一定是白琦先渣，所以自己才后渣……气得白琦背过身去不理他。
　　最后还是白琦受不了，先过来接钟庆。钟庆也笑喷了。
　　钟庆晃晃手指：“不管到底到最后发生什么，咱们两个现在没问题，对吧。”
　　白琦点点头。
　　钟庆：“至少现在不会有任何碍眼的人或者神，把我们分开……”
　　白琦又点头。
　　“那我们从今以后住一起吧，学长，”钟庆还在笑，“至少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不想和你多分开一分钟了，行吗？”
　　白琦轻轻揽住他，告诉他，他早就也想的……
　　虽然知道前方有一场不可避免的灾祸，不知道混沌到底带来了什么，但的确，现在至少要珍惜每一刻呀。
　　不过，当晚，钟庆往白琦的府邸里多搬了一台电脑，还有一沓沓书籍，这件事很让白琦头大。
　　“你白天上班罢了，梦里码字罢了，还要在男朋友这里工作……”
　　不止码字，还要接电话。
　　是故宫上班的古逢老师给他打来电话，说单位同意他的提议，可以正式筹办故宫的夜游活动了，现在就可以去网上发布预热消息。
　　现在可以等等徐亮程这边的古典言情故事，也要把具体的活动方案做出来，购置相关的摆设。
　　白琦看了钟庆的策划，道：“你们很想还原古典？让游客看到真正的故宫？”
　　钟庆：“是啊。”
　　白琦莞尔：“剩下的部分，我可以帮你来做。”
　　*
　　故宫和灵感两边的工作效率非常快，半个月过去，马上就到了夜游会的那一天。
　　故宫原本每周一闭馆，这天傍晚开馆，购买夜游票的人，便源源不断地从端门进入故宫了。
　　现在本来就人潮拥挤的金水桥附近，多了许多穿汉服的小哥哥小姐姐，提着灯笼进入故宫，路过的人也啧啧称奇，说这里晚上从来没有举办过什么活动。
　　游客们一进去，便被故宫里走来走去，吟着台词的妃子惊艳到了。
　　“哇，互动式游园啊？！”
　　“这里还有一队漂亮小姐姐提着灯笼走过去呢！都穿着花盆底的鞋子啊！”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演员啊？感觉他们演得好好啊！”
　　乾清宫那里人最多，因为有个演皇帝的人，正在跟皇后你侬我侬。那皇帝剑眉星目，气质卓越，真有九五至尊气概。皇后在他的怀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开口：“皇后，这江山都是朕的！可是，朕是你的！！！”
　　“吁——”有人唱反调，“过分了啊！九五至尊的皇帝怎么可能跟皇后说这种话呢？！这也太恋爱脑了！”
　　那皇帝听到了，微微皱眉，打断他：“怎么不可能呢？朕，这是本色出演啊！皇帝不能深爱皇后吗？只有打理好自己的家人，才能打理好天下啊。”
　　皇后才不耐烦呢：“哪个观众这么放肆，来个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皇帝轻轻拍皇后肩膀：“皇后，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不要生气，淡定，淡定。”
　　人们：“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仍解释：“朕乃朱祐樘，生平就娶了这么一个老婆，不信你们查查！”
　　有眼尖的人看出来：“哇，这个殿不是故宫日常的清式摆设，用的家具都是明制。”
　　皇帝得意道：“有眼力，你们看这个明式圈椅，就比清式的简约大方。这么多家居摆设，都是1：1还原我生前当年的陈设呢。”
　　“哈哈哈哈哈！”游客笑，这可太有意思了。


第60章 我们在搞对象呀
　　皇后也给大家科普, 在华夏家具历史上，明朝家具可以说是美学巅峰。它们线条简约大方，你们坐在沙发上, 动辄葛优瘫，那就只有表面上的舒服，实际上缺乏这种精神上的规矩与舒适。”尤其是书房家具, 拿到现代来看，也拥有国际化的审美。
　　典型代表作就是明式圈椅，线条简约到了极致，扶手圆而座椅方，蕴含了华夏天圆地方的哲学，圆润的扶手在末端形成了垂露珠型，优美宛若天成, 整体柔婉秀丽。
　　朱祐樘道：“到了清朝，就审美后退了！清式家具就在乎一个花纹繁冗、雕工复杂，评价远远不及我们这时候。倒退，倒退！一代不如一代！”
　　又有游客不服气：“怎么能说一代不如一代呢？我们现在沙发挺好的。你这个圈椅硬撅撅的。”
　　朱祐樘摇头：“我们华夏人, 特别讲求精神上的舒服。坐在硬制的明式圈椅上，你不由自主神清气爽, 坐有坐相，这叫精神上的舒服。你再看我们古代的家具，不用一个螺丝钉，也不用强力胶，全是靠实打实的榫卯相接, 单凭这个技术, 就又领先、又环保。”
　　皇后用爱慕的眼神看着皇帝：“讲得真好。后代们啊，你们要多多学习这些文化知识哇！”
　　在场不乏许多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 他们觉得这对帝后CP很有意思，不由开始问其他知识。大到那张黄花梨床，小到一个花几，朱祐樘都能讲得滔滔不绝。
　　*
　　今天一到傍晚，《灵感》的全体职员工就都去下班，参加故宫夜游活动了。这一期的杂志附带了故宫游玩攻略，古逢又给他们发了免费票。他们当然要亲身体验一下了。
　　钟庆还在处理在线神医的好评，打算用在下期杂志上，所以一时没有去。等码完字，才给徐亮程打电话：“你在哪？我们一起去故宫？”
　　徐亮程：“为了写稿子，我都在故宫住了两三天了。就这，都没有采访完所有的鬼魂，光皇上鬼就有七八个，更别提皇后和妃子了。咱们下一期还可以继续写。”
　　钟庆好奇：“这么多？他们都没有投胎？”
　　徐亮程：“是挺多没投的，舍不得这里的环境嘛。今天白琦又给他们显形的机会，他们都快高兴死了，终于能和活人互动了！”
　　在徐亮程这句话音一落，钟庆就能听到他背后有人高喊：“再过十五分钟，表演午门斩首，感兴趣的胆大观众请自行前往！”
　　又有人解释：“历史上不存在午门斩首，一般都是拖到菜市口斩，今天图个高兴，给家人们，就在午门，现场1:1原班人马还原一次罪臣被斩首的过程哟！
　　徐亮程：“好了好了，我要看贪官被斩了，这是郑米米好不容易从炼狱里拉上来的大贪官，给大家表演斩首，到时候还要连哭带号，表演自己悔不当初，复现死前场景，让大家引以为戒。”
　　钟庆：？？？？
　　他站起身来，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给白琦打电话。却没想到门正好被推开，穿了古装的白琦一闪而进，举着一串糖葫芦，亲昵地跟他招招手说：“走啊，哥哥带你去夜游故宫。”
　　白琦平常很少笑，一向被人说阴森。可每每见到钟庆，却总又能从心底漾出笑意来。他那双深深的眸子望着钟庆。钟庆忍不住就上去抱了抱。他今天穿了身翩翩长衫，有柏寒一样的儒雅。
　　“好啊，哥哥带我去。”
　　原来，白琦为了帮大家真正还原故宫，复现不同朝代的人物和景象，直接在紫禁城设了一个结界，阴阳两界的人都可以在此现形。本身地府和故宫就有很多常驻鬼民，这几天安排他们在地府排练，于今日本色出演，每一群出现在划定的朝代区域，为大家讲解传统文化，或者扮演《灵感》这期月老专刊上的情感小故事。
　　这些鬼早就对传统文化的推广力度不满，还嫌已有报道和科研不够原汁原味。有了这个机会，当然迫不及待地参与，誓要演出本人死前1：1的真实样貌。
　　故宫本来没有举办过夜游活动，第一次就搞了跟演员互动式，还装扮得美轮美奂，人数之多出乎预料。
　　钟庆也换上了白琦从地府带来的一套古装，跟白琦刚好情侣装。两个人提着灯笼到故宫时，这里已经游人如织。
　　他们本身生得好看，惹得很多人纷纷投来目光。还有小朋友凑过来要和大哥哥合影。
　　太医院正在上演太医和妃子的虐恋故事。
　　“哇，这个太医好看，比电视剧里的都帅！”观众们评价着。
　　只见那太医给妃子把脉：“您气虚下陷，气化不足，是思虑过重……”
　　妃子泪光盈盈地看着他：“我为何思虑过重，想必你再清楚不过！”
　　太医垂头不敢与她对视：“你我都是这笼中雀，困在囹圄……”
　　妃子：“那你可知道，我不止愿为你心动，还想为你胎动？”
　　“哇！”有游客叫，“这就是这期《灵感》杂志的《太医院的风花雪月》啊！呜呜，演得太感人了，跟原文一样凄美！”
　　太医轻缓地点头：“原文，也是采访我们两个，而写出的呢。”
　　他执着妃子的手：“几百年了，说出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钟庆：……
　　白琦拉着他，又去了御花园。
　　“这里有好多宫女啊！”有个小姑娘在前面叫。
　　宫女们人手持一张张图画，正在这里叫卖《九九消寒图》。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宫中人喜欢绘制《九九消寒图》，这个图有文字版，有图画版。图画版是一树梅花，共计九九八十一片，从冬至开始填色，每天填一片，等填满整张图画，就是春暖花开。
　　另一款是文字版，上面用繁体字写了双钩描红书法“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也是八十一画。从冬至开始一天一画，画完后，冬天就会过去。
　　“哇，古人这么风雅啊！”小姑娘准备付款了，“我还以为那个年代都是文盲。”
　　“我们宫女的确不识字，大多数都画这个梅花版的……喔……漫漫长夜，又没电视又没手机，还看不懂书，真是寂寥……”一位宫女惆怅地望着夜空。
　　“啊，好可怜……”小姑娘被深深打动了，“您演得真好啊，我能加个您的私人微信吗？”
　　“您忘了我不识字了？我不会用微信啊，”宫女深深遗憾地道，“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看到钟庆和白琦到了，宫女们连连问好：“白总好，钟主编好。”
　　钟庆问她们生意怎么样，其中一位说：“《九九消寒图》卖了几百张啦，不过卖得最好的，当然还是能在现场找到对应剧本的《灵感》‘谈到世界充满爱’专刊了，卖了上千本。很多顾客买不止一本。”
　　钟庆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这么买，正在思索着，有个人又冲过来：“快快，我要再买十本！”
　　那人跑得很急，差点撞到钟庆，白琦顺手揽过他。于是钟庆又被这熟悉的气息包围了。他仰头，白琦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小心点。”
　　等他们继续逛下去，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买这么多杂志了……
　　游客们不知道咋想的，想要演员在签字。
　　每个演员演完一段落，游客们就凑着排队过去，让他们一一签名，特别是饰演皇帝的朱祐樘，那边排队的人最长，人气最旺。
　　此皇帝签得龙飞凤舞，还有人拿来跟百度上的比较：“这演员也太走心了，毛笔字签名，就直接签的朱祐樘，而且和百度上面文物的签字一模一样！”
　　“是啊是啊！刚才他讲了好多明朝那些事儿，也跟史书上的大差不差！”
　　“岂止是大差不差？我也是明史爱好者，我觉得他讲的，比我从书上看到的都要丰富、要具体啊！”
　　“其他演员也都很厉害，跟本人似的，我们已经签了二十多个签名了，文渊阁那里有个纪晓岚，绝了，你跟他随口说一句纪晓岚的句子，他能把上下文都给你背出来。他的签名也跟百度上的一样！”
　　朱祐樘一听就乐了：“老纪啊，挺有意思的，是我朋友。”
　　这游客就不服气了：“纪晓岚是清朝的，你是明朝的，你们怎能做朋友呀？”
　　朱祐樘：“真的，我们在地府也能做朋友啊！你们都不知道啊，我们明朝十三个不同期的皇帝，曾经也经常在明十三陵串门，讨论政治，逢年过节都得聚聚。不过很多已经投胎了，好怀念啊……”
　　大家听完都快笑死了：“这个风格，真是符合《灵感》一贯的地狱调性啊。”
　　*
　　半夜十二点了，夜游会还在营业中。
　　钟庆跟白琦走着走着，来到雨花阁。这是故宫的礼佛场所。为了保护古迹，不得在这里真的烧香拜佛，穿着古装的游客在演员带动下模拟古代的礼佛仪式。
　　白琦自然绝不会跪，他又露出之前钟庆在真定大佛寺见到的那种神情，跟佛像们点点头，就好像友情单位之间的问好。
　　这里还有一尊国宝，是檀木观音像。观音神态安详，细眉长目，雕工极其精美，每一丝发丝都栩栩如生。
　　“你觉得像不像？”有人站在钟庆背后问。
　　钟庆一转身：“哇，观老师！”
　　“眼睛有点像，但这雕塑的气质还是差了些许。”白琦客观评价。
　　观音双手合十着弯了弯眼睛。她也是听说夜游故宫的活动，觉得有趣，过来看一番。
　　不想，有人在这里也认出她来了：“这不是那个观音coser吗哈哈哈！网上很火的，跟Tina一起跳舞。”
　　“哇？早就想问问了，你这么cos观音，是不是不够尊敬观音？”
　　“对啊！这佛祖会不会惩罚你啊？”
　　钟庆：……
　　观音双手合十，微微笑道：“我佛慈悲，怎么能因为这种cos就惩罚于人呢。话说cos观音，也在故宫里早早就有了。”
　　“啊？谁啊？”
　　观老师说：“慈禧太后，就特别喜欢cos我……我们观音啊……”
　　一通人又是拿起手机百度：“还真是！哈哈哈！网上还有慈溪cos观音的照片呢！”
　　“也许，观音也会觉得，大家cos她，很有趣呀。”观音笑着摇了个花手，“有人愿意跟我学学这释迦五印吗？观音本人就很喜欢摇花手哟！经常做这个手势，可以让内心坚定，充满善念。”
　　钟庆咳咳：“咱们《灵感》旗下的艺人，就主打一个深度还原，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定要跟着观老师学起来！”
　　观音笑得眼睛都弯了：“是的，特别还原，趁相关演员在，待会儿大家还可以一起学个‘冥王超度’！”
　　“啊啊！”有人认出来了，“这不是《灵感》冥王专栏的那个白琦吗！白琦！我是你的粉丝！”
　　“我也是白琦粉丝！白总颜值绝了，我不想学什么超度，咱们这期选题是‘谈到世界充满爱’，我能不能学个‘冥王谈恋爱’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这不是钟主编吗！我是钟主编粉丝啊！来来来，主编也来手把手教我谈恋爱嘛！”
　　“白琦有对象吗？”
　　“钟主编有对象吗？”
　　“钟主编，我喜欢你很久啦！我能要个你电话吗？”
　　“哈哈哈，我想要白琦的微信号。”
　　现场一下子热闹了。都是年轻人，开起玩笑不管不顾的。
　　白琦那白皙的脸竟然泛起粉色。他一把拽过钟庆来，拉着他的手。
　　“不行啊，别想了，我们两个正在搞对象呀。”


第61章 谈到世界充满爱
　　“今天带大家夜游故宫……”
　　魏波最近的微博流量一般, 互动量也有所下降。今天听说故宫有夜游活动，还是《灵感》跟故宫联合举办的，赶紧过来瞧瞧。
　　他早就发现了, 发别的微博就流量一般，只要发跟《灵感》相关的，互动人数就会级数上涨。
　　一来, 就让他大为惊讶。这个游园活动竟然是互动沉浸式的，每一个区域都划分了朝代，不同年代的故宫演员在这里和游客互动。
　　他进行拍照纪录，还被一个退休历史老师瞧见了。
　　这历史老师看他对着御书房拍照，提醒他可以注意一下角度，把细节都拍齐。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明代区域，在以往, 故宫御书房采用清式陈设，今天按照传统明式来摆放。
　　“榻座高一尺二寸，屏高一尺三寸，长七尺有奇, 横三尺五寸，周设木格, 中贯湘竹，下座不虚，三面靠背，后背与两傍等。”
　　“这是书房榻的定式，讲究！太讲究了！”
　　魏波感叹这细节也太到位了, 正在这个时候也过来个爱好者：“你们未免也太夸大了, 一个夜游活动，犯得上这么讲究吗？”
　　那里面正在磨墨的宫女抬起头来, 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当年在这个宫里，就都这么摆，用这样的家具，如果不对劲儿，是要挨罚的。”
　　历史老师姓栗，跟魏波笑：“年轻人，我逛了好几个地方，都特别讲究，演员也绝，特别入戏，随便挑点儿常识，都能说出来。”
　　魏波惊讶了，他问宫女：“你是哪个皇帝下头的宫女啊？”
　　宫女磨着墨：“呃，朱由校。”
　　栗老师：“谥号是？”
　　“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宫女报上来这么一串，熟练得就跟说顺口溜一样。
　　栗老师一脸了然，就像猜到宫女这么反应了。
　　“不是，你们演员都这么敬业，连这个都要记？”魏波惊呆了。
　　“这不都是必备常识么！”宫女才要惊呆。
　　因为这一幕太让人震惊了，刚才那个爱好者打开手机，让宫女看照片：“小姑娘，我家里收了几件明朝宫廷古董，你帮我瞧瞧？”
　　宫女点点头。
　　她抬起白净修长的手，在那人手机上点动：“这个笔筒看上去不太对，这个瓷瓶有点意思，这个青花鼻烟壶我不好说了……能拿来给我看看吗？”
　　魏波：？？？“你还懂鉴定古董？”
　　那爱好者不太相信。这么年轻的普通演员，怎么可能还懂古董呢。这人也不知道咋想的，还真把鼻烟壶随身带出来了，给小姑娘看，这演员看了两眼，就道：“假的，新的。”
　　爱好者：？？？“为什么？理由呢？”
　　宫女吞吞吐吐地：“我也不知道咋说，我平常每天看这种东西，耳濡目染，知道真正的皇宫作是什么样的，反正你这个，和真东西不一样。”
　　爱好者：“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他正要甩袖拂去，结果窜出来个老头子。
　　大家一看就都跟他打招呼：“马老师，这是马老师！”
　　这是著名《鉴宝》栏目的马老师，他被这边对话吸引了，也要看看游客的古董。
　　爱好者把鼻烟壶递过去，马老师看了就呵呵乐：“这东西当然不对。皇宫作的线条秀气流畅，你这个仿的虽然很高明，但是瓶口这里收得有点笨拙了，再少个一两毫还差不多。”
　　宫女：“对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很像，但是还是不一样嘛……”
　　马老师拿过游客的手机，一一看他的照片，所言真假，跟刚才的宫女一模一样。
　　栗老师带着粉丝啪啪啪鼓掌：“真的厉害，太厉害了！”
　　魏波这下来劲儿了，一个普通的宫女演员，就知道朱由校那么长的谥号，还懂得鉴别明朝古董，足以说明这个夜游会的演员标准多么神奇了……
　　他跟着栗老师游园，一条条发微博，评论区也炸了。
　　【@帝都那些事儿能帮我把这个照片给清朝区的演员看看吗？我家有个清朝夜壶，不知道真假】
　　【我合理怀疑，这些都是《灵感》从地府搞来的演员，没准都是真人出镜哈哈哈哈哈哈】
　　【我正在游园现场，我必须说纪晓岚的毛笔字签名和网上的古董签名字迹一模一样，刚才正在朝他问文学问题，我也觉得这是真的哈哈哈哈】
　　【妈呀，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我想看帝后的言情故事啊啊啊……】
　　【我现在就订《灵感》杂志，不能去现场，也能假装去了，呜呜呜呜呜】
　　魏波高兴坏了，一方面自己涨粉丝，一方面又帮发小推广了活动，可以说是双赢。这夜游活动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走着走着，他来到了雨花阁，发现这里人更多。
　　他知道这里是故宫的礼佛场所，走过去看到观音，差点给跪地上……
　　观音……正在带着一大群游客摇花手……摇花手……还唱rap！魏波发了几条微博，发现专门有人现场开了直播，让大家看观音摇花手呢！
　　他跑去别人的评论区围观。
　　【哇，这不就是那个网红观音姐姐吗】
　　【我之前还以为是滤镜，没想到真的这么美】
　　【我也跟着摇起来了，还真跟姐姐说的一样，摇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平静！！！】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又涌上那个离奇的念头：这个观音也是真的。
　　魏波觉得这一切都是在太神奇了，走着走着，他又看到一群人……这群人是……围着钟庆和白琦？！
　　他朝人问了一下，原来，他的发小，《灵感》杂志主编钟庆和白琦一直都有不少粉丝，刚才两个人突然当众承认在谈恋爱了！？
　　魏波笑得合不拢嘴。
　　上次看到他们两个，就觉得很配，没想到真的在一起了……
　　《灵感》这一期的主题就是“谈到世界充满爱”，这两个人当众宣布关系，倒也真是应景。两个身穿古装的青年比着心跟大家合影，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好好游园了……
　　钟庆笑眯眯：“谢谢你们祝福我们。”
　　白琦也笑眯眯：“拜月老的时候，把跟我们的合影亮给月老看看，月老会给你们奖励更粗、更难剪断的红绳。”
　　“乌拉！”人群笑起来，“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好想搞对象的哟……”
　　*
　　第二天，钟庆打开手机，就看到故宫夜游还在被人讨论着。
　　因为@帝都那些事儿的宣传，这场活动还震惊了多个学术界。考古专家、文物专家、历史学家、宗教专家……
　　经过魏波的引爆，大家发现这场夜游会的无数个细节，都是那么的贴近真实、贴近古典，文物学家盛赞了他提到的文物尝试，历史学家甚至说这里头宫女的讲解能够随随便便秒杀一个大学历史系学生，至于宗教学者认真分析了观音的摇花手，说这个释迦五印花手非常标准，而且整体表演的还原度很高，自如又流畅，堪称教科书级别的释迦五印了。
　　【这本网友展示的夜游会职员工签字，也让人大为惊艳，因为里面的皇帝和知名大臣的签字，几乎和史上签字一模一样。】
　　钟庆：……
　　都是我们灵感的鬼，原班人马本色出演啊。
　　因为办得太成功，所以古逢跟《灵感》商量，能不能多办几天？这样，全国的游客都有机会过来，有机会学到这么专业、这么还原的文化知识了！
　　古逢还问能不能白天也搞？
　　钟庆只能说员工白天需要休息。实际上是……这些鬼绝大多数根本不能在白天出来啊。
　　古逢还给钟庆打了一大笔款，钟庆收了一部分外，还把其他的用来买香烛纸币，烧给这些演职员工。因为款项巨大，所以他几乎把附近印刷厂的纸钱都买空了……又因为烧得太凶，在办公室不太方便，钟庆不得不拨了几个员工，专门坐车去荒郊野岭烧纸……
　　钟庆和白琦的“钟摆CP”正式被大众熟知，最开心的是甄优，因为她是第一个磕这对CP的，而且拥有最新鲜最一手的糖吃。甄优的同学想起她在这里上班，真是羡慕到泪流……
　　刘平之和徐亮程两个活人员工，这几天也是电话不断，他们的亲戚都在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帮忙买票呀？夜游会的票真是太难抢了……
　　后来，这几天，还发生了两件有意思的事。
　　是韩国的一个游客团过来闹事，非得说这个宫殿建筑和宫廷服装是来自于韩国，华夏借鉴了他们的文化。当时清朝宫的扫地侍女舌战他们，说这个宫殿在清朝哪年怎么加固的，当时“样式雷”家族怎么开的会，说的什么话，吃了什么饭，都讲得一清二楚。搞得那个旅游团的人各个抬不起头。
　　还有据说是大英博物馆的负责人过来问古董的事儿了，问题没得到解答，倒是白天回去补觉，做了好多个噩梦，梦见宫殿里的演职员工追着他揍……他发了Facebook，非说这里有戾气。网友全评价他说，这里难道要列队欢迎小偷吗？
　　最后的那一天，钟庆和白琦又一起去夜游会。
　　看着面前的灯火盛况，钟庆陷入遐思：“白总，你活那么久，应该见过当年故宫真正的样子。那么灿烂辉煌……”
　　白琦说：“不过，那时候没有你陪我啊。”
　　钟庆心想，文曲星君应该会很喜欢吧。
　　在深深的夜，将近黎明时。游客人烟散尽，白琦一甩衣袖，成千上万的演职员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鞠躬，如风般消逝。
　　他彻底撤销了这个结界。
　　一对对帝后、一群群宫女、那些侍卫、那些大臣，都宛如泡沫般消散，空中不知谁在唱着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钟庆能听出来，这是曹雪芹写的《好了歌》，估计是哪个古人有所感，吟唱的吧……是啊，他们复苏了几夜的繁华故宫盛世，了却心中愿望，可又终将离去，归于荒冢，又或者眼闭投胎，这一切都像是南柯一梦。
　　钟庆依偎在白琦身边，看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安静的故宫红墙下，一只猫轻巧地跳过。
　　过不了多久，外面就要升旗，更多的现代游客就要涌入。
　　跟以往的故宫一样。
　　钟庆低声道：“再过一千年，那时候的人，会不会有更大的变化？他们会不会想要复原现在的场景呢？现在，对于那时候来说，就是古代了。”
　　白琦点点头，揽住他：“我们会战胜混沌。我会一直陪着你，到一千年以后，我们两个会本色出演钟摆CP，这对‘历史人物’。”


第62章 泽云观开会
　　直到一个星期后, 各大平台网站上还在抠细节。夜游会里单一个凳子的造型都能抠上三四千字，帝后的演技能抠出上万字。除此之外，钟庆的预期也达到了。
　　是月老汇报, 在这期谈恋爱专刊的催动下，很多人有了搞对象想法，又大大提升了搞对象技能。月老建了个在线文档, 要先给这读者抛出加粗版红线。
　　网友们：
　　【谁懂啊，我单身20多年了，在地铁上看到跟我一样喜欢《灵感》的姑娘，明天我们就要扯证了。】
　　【《灵感》灵得要死啊！我们这边的婚恋介绍所都上了《谈到世界充满爱》专刊，听说80%的都搞到对象了！】
　　【这还用去什么介绍所？我送了我家楼下的40岁单身姐姐一本杂志，她看了月老恋爱秘籍，和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爱得天昏地暗！】
　　【好出人命了。我爸妈冷战三四年了, 看了我的杂志突然重归于好，问我想不想要个妹妹。】
　　《灵感》和故宫趁热打铁，借机推出“清宫文化专刊”与“清宫风俗专刊”。由夜游会演员亲自讲解自己生活的细节场景，他们的一蔬一饭, 日常感悟。
　　世间传闻：
　　关于这本专刊，公司领导, 或者有升职意向的员工必买。因为有皇帝信念加持，可以提升读者的领导力、决策力和战略思维。
　　钟庆当时：……
　　这届读者比他还能想啊。
　　一时间，全国各大写字楼白领和各CEO都开始购买《灵感》了，成为一场搞笑的文化热潮……
　　在这种推波助澜的宣传浪潮下，竟然有知名节目组找到了钟庆, 问可不可以让灵感旗下的艺人, 参加一出综艺？
　　钟庆问他们看上了谁，节目组告诉他：是观音姐姐。
　　钟庆登时：……
　　他听杨鹤说过这个节目, 里面汇聚了当红歌星、影帝和顶流小鲜肉，是一款旅行类节目。最近几期的播放率是1.9，曾经唐格格也参加过。
　　他们观音也……太出息啦！
　　钟庆问观音姐姐要录哪期，去哪里旅游呢？
　　节目组负责人抑扬顿挫：“去普陀山，观音姐姐的南海老家！”
　　钟庆快笑死了，先应下来，然后给观音姐姐打电话问去不去。
　　姐姐也笑得不行：“去我老家？行啊！”
　　他们现在本来就要给观音积攒人气的，最近观音的信仰值都到腰部了，参加一个这样的综艺，一定对流量大有助益，没准还能提前完成目标，更快到达脑袋顶。
　　在一切向好的时候，灵感集团看到了两条让他们全员震惊的消息：
　　王玉松演唱会上空惊现不明飞行物
　　当□□阳区多名市民表示郁躁失眠
　　王玉松是华夏赫赫有名的歌星，一票难求。他沉寂了大概两三年，最近突然宣布举办演唱会，关于演唱会门票难以抢到，不时上热搜。
　　昨天，王玉松在工人体育馆开出复出后的第一场演唱会。
　　现场狂热的歌迷尖叫、跟唱，差点把天边的云都掀走了……
　　也不知道他唱到第几首歌的时候。人们忽然发现在体育馆上空有一块圆形的、规整的乌云，说它是乌云，其实也不太像。
　　因为它实在太圆，就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一般。
　　那云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简直都快坠落到地上了。演唱会结束后，那团云便在城市上空飘扬，有住在高层楼房的人表示，云里似乎还哼着歌，跟王玉松的歌调很像。
　　专家表示：“胡说八道，云怎么会唱歌。”
　　这晚，很多人郁躁失眠。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自己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白天的琐碎念头，还有些带着恶意。
　　有的夫妻俩睡着睡着，想起对方的不是，竟然还打起来。
　　专家表示：“估计是朝阳区天气太干燥了。”
　　白琦把新闻发给钟庆看：“混沌提前现世了，这是第一回。”
　　那出现在王玉松演唱会上的圆圆云，大概率就是喜欢曲艺的混沌。作为一团模糊的东西，云是它合理的伪装。更何况它能够引起人心里的不安感和愤怒。
　　在灵感之前的预估中，混沌下个季度才会显露行迹，这回，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它会提前出现。
　　“当晚的月亮照度22%，如此晴朗。混沌竟然会大摇大摆当众出现在工体演唱会现场，证明它对自己的妖力非常自信。”
　　“这只是一次小小的现世，能引起如此大的反应。”
　　当日，帝都，泽云观。
　　作为全国最著名道观，游人不绝如缕。然而今天，道观罕见地关了门，挂出“停止售票”的字样。钟庆和白琦出现在道馆门口。
　　一个矮吨吨的，圆润的小道士，小艾道士连忙把他们请进去。
　　“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今天听到你们的电话，我们付道长非常重视，组织全观上下开了一场会议。”
　　自从在蒋明中那边收服厉鬼胡飞，泽云观便拿《灵感》作为官方指导教材，努力提升自己的水平，上面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要道士们背得滚瓜烂熟。
　　基于此，泽云观的水平更是得以提升。钟庆看了眼道观门口的讲座易拉宝，上个星期，他们刚刚认真研读了“新时代经文”。
　　小艾道士笑着夸赞：“我们道士早就觉得传统经文难背了，你们推广了现代化经文后，我们照着试验，竟然真的有用。全观道士的业务能力大为提升，在做法事、做道场的方面更为出众了。”
　　“这件事情很急，需要急急地处理！”小艾道士背诵着白话经文，跟钟庆会心一笑。
　　“快进来，大家都等你们很久了。”矮墩墩的小艾带着他们往会议室走。
　　钟庆是在两个小时前给道观打电话的，他细致地讲了关于混沌现世的问题。按照当前的推断，混沌的力量比预想中还大，那么仅凭他们神仙也难以压制，最好还连上凡人的力量，一起战斗。
　　泽云观作为全国道观之首，对抗混沌，义不容辞。
　　多少年啊，谁见过这么大的妖啊？
　　又是能够毁天灭地的妖啊！
　　道士们各个摩拳擦掌。其中，付道长认为，这件事最好也不要瞒着全国其他道观了，这是一场值得让道教界全员出力的事情啊！
　　钟庆和白琦走进会议室，便看到……
　　墙壁上投屏，是一排排青衫丸子头的道长，每个人都挂着胸牌：峨眉山、崂山、抱犊寨、青城山，大家各个仙风道骨，目光炯炯。
　　付道长看到钟庆他们来了，先是跟他们鞠躬问好，然后严肃地道：“因为事出紧急，我便临时组织了这场线上会议。钟老师，白老师，你们快和大家讲讲情况。”
　　“我也不瞒着大家了，这两位是——”
　　“哦哦，他们俩啊，谁不知道呢，钟摆CP嘛……办杂志的。”峨眉山道观的苏道长忽然开口，捻了捻长长的胡子。其他人也都点点头。
　　毕竟是新时代了，道观都通网了。大家几乎都看过《灵感》这本玄学生活杂志，他们道观里，还都有小道士磕CP呢。
　　付道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不止如此。”
　　“哦？”视频镜头里，道长们都纳闷了。
　　付道长道：“你们千万不要把它当做文学杂志，这本杂志上说得所有内容都是真的。这么说吧，‘活人见鬼怎么办’那期里，有一页二维码，扫出来是雷门火车朱元帅的音频，那是真正的朱元帅录的。”
　　“对不起，一直都没有跟你们说，因为泽云观想评全国最优道观，怕你们知道这个核心机密……”付道长道。
　　道观也很卷的。
　　“哈哈哈哈哈！！”道长们笑了，“怎么可能啊，那送子观音什么的，难道都是真的？”
　　钟庆点点头：“嗯，是我们刊的专家团队。如果大家想怀孕，可以找找我。”
　　道长们：……
　　苏道长站起来了：“老付，你是当真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付道长捋了捋长须：“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他非常恭敬：“应该是法力不可估量，高深莫测之人啊。”
　　这视频里道长们的眼神充满怀疑，虽然付道长很权威，可是《灵感》看上去过于荒诞不经了。这两个年轻人，样貌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生得稚嫩。
　　怎么就法力不可估量？
　　怎么就高深莫测？
　　别说他们这代道士了，上一代道士也没听说过啊。
　　苏道长笑着问：“哈哈，你们别搞那么严肃嘛，有什么可高深的呢？我还是挺喜欢你们两个的，杂志办的也不错。胆大点儿，直接说吧，这有什么难的？”
　　“是宗教系的研究生吗？”
　　其他道长也七嘴八舌：“或者是家传了什么法术？”
　　“祖传沟通鬼神之道？”
　　“可是签了什么灵契？”
　　这猜得越来越没边了，钟庆推推金丝框眼镜，开口道：“嗯，都到了这个危难的时候了，瞒着掖着，确实不太好，白总，我可以告诉他们吗？”
　　白琦轻而缓地说：“可以，不过，关于我们的身份，其实是六界和《灵感》杂志工作人员机密，只能由各位道观人士知道，不可外露，只做合作对抗混沌之利。”
　　闻言，钟庆便不怕了：“其实关于我嘛，我比较简单，我真的只是个凡人，是灵感集团的打工人，编辑。”
　　“喔喔喔……”所有人都轻松了一些。这听上去还挺正常的。
　　凡人，打工族而已。
　　钟庆不打算说白琦给自己半个神格的事情，他还是想低调点。
　　钟庆继续：“那白琦呢，实际上是冥部的……”
　　苏道长轻松道：“哈哈哈哈，杂志上说他是冥王，有冥王专栏呢。这个说法挺西方的，是网名吧。”
　　大家也纷纷点头。
　　都看过的。
　　钟庆：“嗯嗯，没错，不过的确就是冥王啊，其实是酆都大帝。因为原名太难写了，为了利于传播，就改名了……”
　　苏道长：……
　　其他道长：……
　　付道长：……
　　连他都紧张了，颤颤巍巍地道：“小钟，你们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呢？”
　　酆都大帝？？？
　　钟庆拍了拍白琦的肩膀：“嘿，白总，不然你给他们现个真身法相看看？咱们高效一点吧。”
　　这话说得也太轻松了。
　　就跟要求别人帮自己接一杯水一样轻松。
　　道长们面面相觑。
　　几秒之后……
　　办公室里，视频里，“扑通扑通扑通……”
　　大家都各个跪下来。
　　钟庆替白琦不好意思：“别这样，别这样，新时代了，大家都是自己神，自己神……”


第63章 粉丝们
　　白琦于瞬间漂浮在半空中, 在小小的会议室，全身迸射着如昼光芒。
　　那道光焰的背后有烈烈的风，直吹得每人桌上笔本翻动。风卷起他真身的如墨法袍, 在光焰之下也璀璨夺目。
　　他本身生得好，真身法相之下，五官更是端庄秀美, 神性源源不断从他的每一个表情、发丝的每一点飘动中逸出。他伸手掐出法印，指尖光焰一闪。
　　法音从白琦的唇畔淡淡吟诵出，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那是一种足以贯穿人们灵魂的吟诵。眉宇间金光点点，缀着他垂眸的目光。
　　钟庆在心底大声说：“真好看，最爱我们白总了。”
　　冷不丁地一堆人都看他，白琦慢慢收了光芒, 白皙的脸庞带着一点粉。
　　钟庆：？
　　小艾道士瑟瑟地说：“你刚才说，‘真好看，最爱我们白总了。’”
　　钟庆不好意思了，啊啊啊, 他明明在心底说的，怎么不小心说出口了呢。
　　大家都想拜, 可是钟庆不让，说大家都是自己神。可是仍然有一些道士不习惯，磕个不停。
　　这可是酆都大帝啊啊啊！活活的酆都大帝啊！！虽然听说道观以前有过神灵显迹，救苦救难，但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吧？！现在真的有好运见到活蹦乱跳的神仙了啊！！
　　苏道长的关注点最歪：“啊啊啊, 钟庆, 钟老师，你竟然能和酆都大帝谈恋爱啊啊啊啊！”
　　钟庆表面上要矜持笑笑, 可是当然要在心里叉一个腰咯！白琦亦含笑看着他。钟庆忽然又想起上次白琦现法相是在什么时候，他的脸也慢吞吞地红起来了……
　　小艾：？！？！怎么回事？真的很不懂这对CP的情|趣啊！
　　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他们如今说的每一句话，都得到所有参会人员的重视了。钟庆和白琦详尽地补充了关于混沌的知识，弱点和强点，并为道士们列出了参考书籍，要他们对照学习相关的经文和法咒。
　　这可是第一手神仙带来的第一手教材，谁敢不认真听呢？
　　有些信众，甚至一边哭一边听，用满满崇拜的眼神看着白琦和钟庆。
　　讲完了，末了，所有道长都起身起誓，从今日起，必将加强修炼，加强道心，壮大自身的营卫之炁，攻邪伐异。届时为了斗混沌，会以性命相交于法术，以精|气相和，伏魔卫道，在所不辞。
　　钟庆和白琦微笑点头。
　　要离开了，小艾道士突然一个箭步去他们的座位上，收走他俩桌上的矿泉水……
　　钟庆：？？？
　　小艾跟钟庆关系还行：“你们这水可是真神开光过的，我们当然要放在圣洁的地方供奉啊。你们坐过的桌椅板凳，以后也都将放入堂中供奉啊啊啊。还有你们今天的会议发言，以后可就是留在史上的金口法音了，我们必将滚动听，滚动学，深刻领悟神的思维……”
　　白琦：……
　　小艾道士振臂：“从此，我们宣传泽云观，就可以说是，全天下唯一有酆都大帝显圣超过一小时的道观了！也是唯一见证过人神恋的道观！”
　　钟庆：好吧……
　　*
　　出了门后，钟庆就被白琦牵起手了。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后面还有一群道士在挤挤挨挨地看着他们，拿手机拍照。
　　白琦又笑：“没事。”
　　“钟摆CP”虽然在之前被人磕，可是今天是他们在这么多人面前第一次说出身份真相啊，这种感觉还是……不太好意思。
　　白琦的眼眸温柔缱绻着，亲亲他的额角：“你说，如果我们在你高中时就在一起，会怎样呢？”
　　钟庆不由展开畅想：“哇，那我们真是，多出了好多好时光。你得送我去高考吧，我得早早就陪你捉鬼吧。大学时我们宿舍停电，你可以过来帮我用真身法相照明吧……”
　　白琦都快无语了：……“那么多人崇拜我的真身法相，你拿来照明。”
　　“超长待机节能嘛……”钟庆蹦到白琦后背上，想让他背自己走。“或者也会被我们白总美|色勾|引，无心向学哈哈哈……”
　　白琦把钟庆往身上托了托。慢慢往前走着。后面那群道士都看得目瞪口呆的……那明明在庙堂上端坐的神仙，不染凡尘般的神仙，真的能被人这么肆无忌惮地亲昵啊……
　　钟庆嗅着白琦身上霜雪般的气息，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这阵子他真的太累了。又是直播，又是夜游会，几乎整宿整宿地熬通宵。
　　有的时候刚一犯困，一想到白琦在对付混沌的过程中有可能会受伤，就支棱着坐起来，想要再继续做点什么事。
　　如今贴在爱人的后背上，他整个身心浑然放松了，好像浸在暖融融的温泉里。
　　白琦感觉到了钟庆在后面平稳均匀的呼吸，俊美的眉眼微蹙。
　　钟庆有些瘦削的下巴磕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心想以后要好好监督他再多吃一点，现在还是太瘦了。
　　钟庆在白琦的背上做了一个梦。
　　那是他们分开那年的冬天。从时间线上来看，钟庆再也不再被抑郁纠缠了。
　　那天还没下晚自习，钟庆坐在教室窗边，看到外面飘落起点点雪片，他站起身来，假装要上卫生间，实际上出门就直接就跑到白琦他们班门口。
　　快到门口时，钟庆还在担心，该怎么把柏寒叫出来呢，他们班主任会不会说他啊。
　　没想到柏寒就好像一直在等他叫一样，几乎瞬间就和跑过来的钟庆来了个对视。他的笑容像冰雪消融。他走出教室，牵住钟庆的手。
　　“学长，下雪了。”钟庆伸出手套，给他看上面的雪片。
　　“很想让你知道。”钟庆仰着脸看他。
　　“想和你度过每一场初雪。”白琦也笑。
　　可是他的笑容马上就失去了，他听到自己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可是，白琦，在2023年的冬天，混沌要来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想办法战胜混沌啊。你要从现在开始做准备，就好了。”
　　梦里的白琦悚然一立，郑重地看着钟庆：“你是谁？”
　　钟庆踮起脚，亲了亲他：“我是2023年的小庆。学长，我是爱你的小庆……”
　　钟庆感觉到胸口窒闷，很快就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白琦的后背上，他们在下灵感电梯。
　　“怎么了？”白琦觉出后背的异样。
　　钟庆也不明白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白琦，你记得不记得，十年前，就是我们分开那年的初雪。”
　　白琦有印象：“就是你从你们班晚自习跑出来找我的那次。”
　　钟庆：“我在那时候和你说过什么呢？”
　　白琦声音低低的：“嗯？其实我记不太清楚了。”
　　钟庆不太明白。
　　“我从阳间回来之后，一度心思烦乱，喝过一杯孟婆汤，刻意忘记了一些事情。”
　　钟庆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觉得稀奇，不过也没有多问了。
　　*
　　几天后，钟庆作为《花儿与青年》节目组的特约记者，跟随观音姐姐一起出行，前往南海。
　　这是一个如今爆火的旅行节目，观音姐姐从接受邀请之日起，就买了大量的彩妆和新衣服，等着在镜头前展现最美的自己呢。她还找Tina学习了许多的舞法和唱腔。
　　不过钟庆也觉得，其实她不用学这些，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他们上飞机前，行程被节目组通知在微博上了。于是机场聚集了乌泱泱的粉丝，其中很多举着王玉松的灯牌和发光照片。
　　观音远远看见了，就羡慕起来：“啊……就算是神灵，也不会有这么多狂热的信徒啊……”
　　“如果这个王玉松是神灵，信仰值大概能到脑袋顶。”
　　王玉松挑挑眉毛，他不知道观音姐姐火了，更不明白这个节目为什么要请个coser。他把墨镜一带，酷酷地在保安包围下走起来。
　　此时，机场里又有一群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黄色的羽绒马甲，带着小黄帽，一会儿帮老头子接热水，一会儿扶老太太走路。
　　这群人还凑到王玉松粉丝身边，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有没有人手机没电呢？要不要用手机充电宝啊？
　　王玉松的粉丝们莫名其妙：“你们是什么公益组织吗？”
　　那群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在追星啊！”
　　王玉松的粉丝们：？？？
　　王玉松和观音他们一行人快到登机口了，被眼尖的粉丝发现了。
　　王玉松的粉丝山呼海啸，大声喊：“哥哥哥哥！！哥哥看我！！哥哥我爱你哎！！！”
　　“哥哥我买了你演唱会的票！哥哥我买了你的周边！哥哥你看我买的有你的杂志！！！”
　　另一波号称追星的粉丝看到观音姐姐，也激动双手合十：“姐姐！是姐姐哎！！姐姐我爱你哎！！”“姐姐我捡白色垃圾了！姐姐我捡钱交公了！！姐姐我们在无时无刻不停地做善事呢！！！”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姐姐我们~爱你爱你~”
　　王玉松的粉丝们：……
　　钟庆：“噗哈哈哈哈哈！！！”
　　看来，观音的粉丝找到了正确追星的方法呢。


第64章 花儿与青年
　　观音姐姐的粉丝们齐刷刷站成一排, 黄色的小马甲分外亮眼。钟庆这才看到他们背后印着：
　　“做好事，不留名，观音姐姐放光明！”
　　其中一位胡子拉碴的粉丝, 不知从哪掏出来个喇叭，粗声粗气地道：“姐姐！姐姐！！向你汇报一个好消息，我们省下来的票钱、打投钱, 都捐给贫困山区啦！”
　　大家：“姐姐！爱你！！我们会继续夜以继日地做好事！”
　　这声音震得机场这边人一脸懵。
　　王玉松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而迷惘的眼睛，看看左手边的自家粉丝，再看看右手边的姐姐粉丝：？？？
　　《花儿与青年》工作组：噗哈哈哈哈哈！赶紧拍下来！
　　机场明朗的灯光落在观音姐姐的五官上，有一种圣洁纯然之美。观音轻缓地举起双手合十，用慈悲怜爱的眼神看向他们：“谢谢大家，贫僧马上就要登飞机了。各位的善意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说着, 还轻轻眨了眨眼。
　　粉丝们哇哇叫：“姐姐的kind part善良到我了！！！”
　　钟庆不太明白，什么kind part？
　　飞机在云雾上方穿行，阳光穿透了云层。观音低声跟钟庆解释了这几天她都在做什么。姐姐这几天，是真的没有闲着, 在Tina的培训下，她创作了好多支精彩的歌舞作品。
　　包括：《Oh my buddha》《Yes 善哉》《We做善事》《黑眼佛祖》……
　　穿着白色素衣的观音旋转、跳跃、wink, 时而换装成烈焰红唇的御姐。她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洒脱干净，魅力值满满，惹得粉丝嗷嗷叫，说“被姐姐善良到”，是因为, 我佛不让杀生, 所以不能说“杀到”。
　　自然，一般偶像的killing part, 那个最关键的吸引人的动作，在姐姐这里也被换做了kind part。
　　基于此，也便衍生出来了这些粉丝的追星方法，就是哐哐做善事。
　　钟庆听完大为感慨，要知道，制伏混沌，除了需要观音获得信仰力，本也需要大量凡人们的善念。观音现在爆红，又使得粉丝自发源源不断地做善事，可以说事半功倍了！
　　他们两个把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钟庆觉得，看来走这条路是对的。他问，那如今的六界神佛，长久以来信仰稀薄，如果想快速获得信仰值，真不如和观音一样出道啊。是不是等混沌消灭后可以考虑考虑？
　　“十殿阎王是不是可以成立个组合，冥界boy？”
　　“对对对，哈哈哈，三十二天帝就叫，Sky32！”
　　“五方神女就叫The Five！”
　　“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可以去恋综！”
　　“他俩不是两口子！”
　　“不是两口子才要去恋综的！”
　　“哦哦，真是落伍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没控制好音量，都笑出声了。正闭眼补眠的王玉松拉下眼罩，把嘴撇了撇。
　　“我理解，但是不建议。你们新人确实难出头，但也应该走正道，鼓励粉丝做善事挺好的，但是怎么能这样恶搞佛祖呢？要我说，如果佛祖发怒，你们不是会遭报应吗。”
　　王玉松是火了很多年的优质偶像，长得剑眉星目，气质不俗。他说话很谨慎，也的确是在提醒后辈。
　　观音合十微笑：“阿弥陀佛，佛祖不会这么想的。”
　　王玉松觉得他们很奇怪，拉上眼罩继续睡觉了。
　　他向后仰去时，脖颈间隐约露出一块通透的翡翠，绿意仿佛能直接沁入人的眼底。钟庆看到后，跟观音四目相对。
　　王玉松带着观音像呢。看来，他才是姐姐真爱粉？
　　观音不再多言，用慈悲的眼神看了一会儿自己的信徒，就望向窗外了。
　　层层白云如奶酪，隐约见到下面的山峦缓慢掠过，观音倍感惬意：“真是快啊。”
　　钟庆小声：“您这是第一次坐飞机？”
　　观音轻声在他耳边说：“可不是么，以往都是腾云驾雾。大约要花八个钟头。现在大气还不太干净，到帝都就要换衣服了。”
　　王玉松只听见了一句“第一次坐飞机”，心里又：……
　　为什么《花儿与青年》要请这样的人？连飞机都没坐过，这偶像得多寒酸啊。
　　大约六小时后，飞机才抵达舟山普陀山机场。从山东和武汉来的偶像们也到了。大家一一问好。
　　在接驳车上，节目组跟大家介绍，舟山是“海天佛国”“南海胜境”，是著名的观音道场。让大家来这里玩，说不定能沐浴到观音的佛光笼罩呢。
　　大家都看到cos打扮的观音姐姐，都是年轻人，顿时笑出了声：“这里不就是观音嘛。”
　　观音又是双手合十，跟大家眨眨眼：“善哉善哉，欢迎大家来我的老家。”
　　摄影大师赶紧录下来这一切，这简直是太搞笑了。
　　经过一路奔波，大家都有些累了，都想先去酒店休息整顿。
　　大约一个钟头后，车辆抵达舟山市中心。他们踩在地上，拖着行李箱步入五星级酒店——
　　酒店前台小姑娘翻开记录，忽然很不好意思地跟大家说：“今天房间出了一点小问题，都跑水了，你们原本预定的房间，不得不临时取消了。
　　所有人：？？？？
　　在众人愕然的表情里，节目组导演悠悠递来一张任务卡：请所有嘉宾找到新酒店，办理入住。
　　大家一脸无语：……
　　从武汉来的演员张晶晶：“我信了他的邪啊！刚一开始就要给我们安排勒种环节！”
　　她本身活泼俏皮，武汉话一出口，大家反而笑起来：“走走走，不就是做任务吗，还不信找不到酒店了。”
　　舟山市天气晴朗，海风温柔，大家拎着大包小包，四处寻觅住处。
　　没想到：现在虽然是北方相对来说的旅游淡季，可实际上恰是舟山的旅游高峰期。大家去普陀山朝拜祈福，品尝海鲜……
　　他们在前三个小酒店就遭到了闭门羹，说已经满员了。
　　王玉松有点不耐烦，他是没想到，第一天就要这样奔波，这么不顺利。深邃的眼睛蹙起，明显的低气压。
　　他们是下午抵达的，又问了七八个酒店后，眼见太阳在缓慢落山，海风变得越来越凉……
　　“哎，前面有个民宿！走走走，去问问。”
　　“新月民宿，干净住宿”的牌子挂在路边，大家登时松了一口气。这地方已经挺偏了，应该会有空床位吧？
　　为了一举成功，王玉松一进去就摘掉墨镜，让老板娘好一顿惊讶，掏出本子请偶像签名！
　　一通合影后，老板娘连连跟大家说：“有地方，有地方，你们来了，我们就是没地方也得有地方啊！”
　　她带着大家看房间，左拐右拐，来到一排小平房前。
　　张晶晶迈进去其中一间屋子，那刺耳的尖叫声快把房顶掀翻了：“啊啊啊啊有老鼠！”
　　所有人：……
　　大家又出来了。
　　这也太不干净了，怎么住啊……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大家疲惫不堪。
　　节目组摄像大哥举着摄像机，也很是茫然，表示说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王玉松累得坐到路边。有游客瞧见，过来找他签名，他疲惫地道：“不不不，我可不是王玉松，王玉松哪有这么悲催……”
　　看到自己的真爱粉这么疲惫，观音姐姐的眼睛里浮现一丝心疼：“哎呀，算了。反正都到我家附近了，还找什么找，都来我家吧！”
　　嘉宾们：“诶？？你还真是这里人？”
　　观音姐姐理所应当地回答：“可不是嘛，南海普陀，当然就是我观音的家呀。我家挺大的，三层小别墅，临海观景房，热水24小时。”
　　节目组人也是面面相觑，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这不在剧本上啊！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如果找不到酒店，就安排大家住在村庄里的。
　　尾随在节目组后面的钟庆：……
　　“走走走，去你家！！！原来你就是舟山人啊！！”嘉宾们摩拳擦掌。
　　不等节目组反对，嘉宾们竟然自作主张，像一群小鸡一样巴巴地跟在观音姐姐身后，极其信赖地左拐右拐了。
　　他们跟着姐姐一路走。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舟山，对这里非常不熟悉。
　　这里已经离市中心比较远了，观音把他们带向更偏僻的地方，人声逐渐稀薄，建筑逐渐稀少。透亮的星光垂下来。薄雾在四围流转，轻轻的海声，若有若无在远方低吟。
　　空气变得清冷，让人胳膊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张晶晶害怕：“姐姐，你住的地方好偏啊。”
　　节目导演打趣：“姐姐是要把我们拐到什么地方啊……”
　　观音双手合十：“莫急莫慌，贫僧住在偏僻冷清的地方，才利于修行嘛。”
　　王玉松：……
　　十五分钟后，腿都要走断了。紫竹林的飒飒风声忽然入耳，叶片在风中清脆地摩擦，宛若天籁……
　　温暖的鹅黄色灯光，出现在竹林尽头。那是一栋造型古朴优雅的三层别墅，顶层屋檐翘起，挂满了铃铛。
　　“叮铃叮铃……”
　　大家松了一口气：“到了到了！”
　　终于不会露宿街头了！
　　“善财！”观音姐姐不疾不徐地跨进院落，冲里面念了声。
　　“在呢。”
　　推门出来个笑面盈盈的少年。
　　唇红齿白，五官英朗，身穿浅蓝色汉服，掩盖不住一身好身材。
　　一众演艺圈人士的眼，都被晃了晃。
　　这少年竟是如此英气，直接出道都可以呢。
　　观音莞尔：“善财，来客人了。给大家做个夜宵吧。”
　　她和客人们介绍：“我家这边的藕最是好吃，脆生生的，一会儿尝尝，一定难忘。”
　　王玉松躲过摄像机，低声吐槽：“还真是cos观音上瘾啊，连自家孩子都要取名叫善财童子。还吃藕，难道是观音莲座的藕吗？”
　　钟庆：……


第65章 海市蜃楼
　　这天晚上, 大家吃的是全素宴。
　　一听说要吃什么，嘉宾们心里其实还隐隐不太快乐的。好不容易来舟山了，没有小海鲜吃就算了, 连个普通肉菜都没有。这个观音姐姐还真的挺能维持人设哈……
　　没想到饭菜一端上来……
　　是王玉松先把筷子伸过去：“这是什么？好香！”
　　张晶晶也闻见了：“好清香啊，又带着一丝甜，可这明明是油炸的啊。”
　　她吃了一口, 脸上的表情都变了，惊喜道：“藕夹呀！藕夹怎么能做出这个味道呢？”
　　大家纷纷伸筷子……
　　观音轻轻笑：“都说过了，藕是我家这边的特产，比别的地方的藕都要好吃呢。”
　　钟庆也分到了一些。这藕夹闻起来先是油脂的丰裕感，可是入口后有一种让人鲜掉舌头的鲜爽感，明明没有夹肉，但是脆爽的藕经过油炸后丝毫不输肉类的美味。真想不到普通的素菜也会这么好吃。
　　接下来是山药莲藕汤。张晶晶给自己盛了一勺后……就把整个汤锅搞自己面前了：“我的我的, 这锅汤是我的……”
　　王玉松知道她在开玩笑，站起来盛了一勺，啜饮一下。
　　他方才略显绷紧的眉头瞬间舒缓。
　　“真是好汤，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对吧, 我是武汉的，我最懂什么是好汤了, 这个莲藕用的是粉藕，很糯，有种沙沙的感觉，这个汤也很鲜啊……不说了不说了我再多来点儿，一喝下去浑身都舒坦。” 张晶晶讲。
　　王玉松当然懂。作为一个顶流, 他去过全球各地, 什么山珍海味没品尝过呢，竟然……竟然都没有这一碗浓稠的藕汤甘美。
　　其他嘉宾也赞不绝口。
　　喝了这碗汤, 还有有机小面包、山野时蔬和蒸菜饺、紫竹笋，六七个嘉宾都吃得畅快淋漓。每一个盘子都吃得干干净净，全体都忘了减肥这件事儿。
　　大厨善财举着勺站在门口，倍有成就感。节目组顺势把镜头推过去，问他除了食材优秀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秘诀？
　　善财的少年音清朗：“可能就是火比较好。我的那个三昧真火，大家懂吧，里面包含了木中火、石中火和空中火，经过这三火，食材入口可以让人排除杂念、心神平静，进而感觉到食材的本味。更优秀的是，这三昧真火，更是将食材超度呀！每块莲藕快快乐乐地入锅，就跟外面那些藕入锅时的心情都不一样啊！”
　　摄像师实在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笑死了，连这个善财童子都懂cos的真谛啊。
　　因为观音家很大，每个客房都被装饰得倍有禅意。熏香、盆栽、轻声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电子念佛机，还有单独的飘着莲花瓣的沐浴池。
　　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紫竹林的飒飒声响，一整天的疲惫与杂念瞬间消退……
　　节目组彻底忘了他们晚上本来要做的任务是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只觉得太舒坦太惬意，一夜无梦。早晨起来的时候，各个都感觉轻飘飘的，眼神清亮透彻，没有一丝丝的血丝，心情又温柔、又恬淡，简直能直接做一整天好事也不累。
　　张晶晶下楼的时候哀嚎：“我能不录节目了吗，就在这里住上七天行不行啊……这里比我去过的任何度假村都要舒服啊……”
　　观音姐姐双手合十：“那是当然，毕竟有我千年来的气息笼罩……恶徒都能被净化呢。”
　　“哈哈哈哈哈！”嘉宾又笑。
　　王玉松没有笑。他在沉思着。他本身有失眠的毛病，昨天晚上忘了吃药，竟然挨到枕头就睡着了。醒来后浑身又松又软，仿佛一整夜都睡在棉花里一样。这就是传说中，他几十年没有体验到的，婴儿般的睡眠呐。
　　他跟观音、跟节目组商量：“那个……虽然不太好意思……我们这几天都能睡在这里吗？白天可以出去做任务什么的。”
　　观音当然同意。
　　节目组：……说实话，我们也想。
　　他们在全国奔波，累得死去活来，常日通宵工作、策划，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昨天晚上是他们这些疲惫社畜几乎有史以来最惬意的一夜。
　　这天他们要乘船出海。
　　作为写稿的主力，钟庆自然也跟随着。
　　初冬海洋的西北风没有想象中冷冽，吹拂着每个人的脸，能看到远处的渔船。钟庆望着无垠的碧波，坐在凳子上抱着自己的双腿，突然间有点想念白琦了。
　　以前在帝都的时候，即便两个人各忙各的，但如果对方找，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他可以随时拥有一个大大的拥抱，很安心。
　　更不要说每天晚上他几乎都要在白琦的怀抱中入眠，白琦会轻轻吻他，整个世界都仿佛有着缠绵爱意。
　　他拿起手机看，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在白琦的红鸾星曲线上，有一条变得更加平滑，曲率更小了！他震惊地点开自己的曲线，发现这边的情况也一样！
　　之前他们的两条线，曲率都是一样的啊！
　　怎么回事？
　　他准备打电话问姬昌，不想，信号随着船舶始远，“啪”得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观音显圣了！”
　　“什么？啊啊啊，还真的是！！”
　　他听见甲板上人们在叫唤。
　　钟庆：？？？？
　　观音跟钟庆对视一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
　　节目组导演也跑出来了，他们一同看向远处的天空，果真，有一个长身而立的观音像。它周身纯白、挺拔，在阳光透过云层时，流动的光影里如神圣显灵，但五官模糊，看得不甚清楚。
　　张晶晶：“海市蜃楼？这边离普陀山不大远，难道是观音塑像投射过来了？”
　　王玉松开口道：“不是。普陀山的观音像和它比例不同。而且，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个天上的观音像好像在动？”
　　众人屏气凝神地看，果真，这天上的观音竟缓缓抬起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臂，做了个合十的手势。
　　张晶晶：“哇！是真的观音显圣？！好神奇！！！我们把船开过去，能看得更近一些！”
　　方才一直沉默的观音姐姐开口，打断了他们。
　　“不要过去，这不是观音。”
　　其他人转身，看这个“观音coser”用词肯定，表情肃然，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张晶晶歪着头，“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呢？”
　　难道她要说，因为真正的观音就是她吗？
　　那也太夸张了！
　　船上的嘉宾也都在想，不是吧，她也太入戏了。
　　观音姐姐望着天上的那片苍茫，沉着地道：“我们……我佛真身显圣，事关重大，总会冲击到人们的三观，所以是非万不得已情况下，是不能够显圣的。”
　　“非要显圣，要么关乎苍生性命、关乎苍生虔诚，关乎社会乃至整个世界的秩序。”
　　“正常情况下显圣，需要提前和组织报备，预估出显圣时间和显圣力度；紧急情况下显圣，来不及提前报备的，需要事后撰写说明。”
　　“每次显圣过后，都有非常复杂的流程要走……”
　　观音姐姐总结：“咱们就是一群拍电视的人，没病没灾，也没做道场、没祈福。你们说，这观音怎么会随随便便显圣？她图什么？”
　　所有人：……
　　陷入了沉思。
　　王玉松深深呼出一口气：“您这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观音姐姐双手合十：“我知道你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但实际上确实是如此。特别是21世纪，网络技术发达，短视频传播迅速，像我……我佛，我佛显圣，都要有一厚本百科全书那么厚的资料要写，轻易不显圣啊！”
　　王玉松点点天上：“那您说，这是什么呢？”
　　经过一晚上的住宿，他已经对这个观音姐姐有好感了，虽然不太相信，但也不能没礼貌。
　　姐姐看了一会儿，低头掐了掐手。
　　她有慧眼能力，洞悉过去未来，自然会很轻易地说出：“这是一个妖怪罢。”
　　所有人：……
　　“从逻辑上看，就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地显圣，而且不显自己，显别的神的样子骗人，肯定是一个妖怪。”
　　“就我的推断，它是混沌手下的……一只蜃妖了。”
　　21世纪的各位表示不太能听明白。
　　只有钟庆悚然站起来，问道：“姐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除掉它，不然，它要为祸世间。”
　　“蜃妖，能够变幻出人们心里所期待的样子，在关键时刻吞噬掉人们的性命、甚至灵魂。”
　　船上一群人：……
　　张晶晶问节目组导演：“这是假的吧？是你们安排的吧？这也太像演戏了！”
　　节目组：？？？？“没有，别看我们，我们不知道。”
　　观音姐姐一挥长袖，腾地跃起站在甲板上方的栏杆上，海风吹起她的长发，端庄又优雅。
　　不等大家反应，姐姐纵身一跃到海中！
　　“哇哦！”张晶晶吓得伸出头去！姐姐没有穿救生服啊！！这跳下去要浑身湿透啊！这么大的浪，要出事啊！
　　“哇！”一向冷静的王玉松的面容也有丝崩裂，他看到观音姐姐在海面上突突突地前行，宛若脚下有冲浪板一般。
　　海风之下，白衣翻飞，观音佛光四射，周身海鸥盘旋，她迅捷地前行，动作轻松淡然，杨柳玉净瓶持于单手，举手投足里既有悠远禅意，又有英姿飒爽。
　　“节目组，你们这个剧情安排得太神了，是给她用了什么脚下充气艇道具吗？”
　　“是啊是啊，这才是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
　　节目组里的各位都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哪里有什么道具、什么剧本嘛，什么都没有！


第66章 英雄的第一要务是拯救世界
　　前一秒还是风平浪静, 海水如澄澈的碧蓝宝石，在一片浩瀚的水雾裹挟之下，观音姐姐腾空而起, 莲花座下划出一道晶莹的水线，在阳光下闪出璀璨的光泽。
　　后一秒蜃妖发觉被识破，乌云蔽日之下光线晦暗不明, 原本云层中的观音法相化作如墨的一团朦胧，又瞬间张牙舞爪，探出狰狞如藤蔓般的条索。
　　“啊……”一船人惊呼出声。
　　如果真是节目剧本，何以改变气象啊？
　　潮湿和阴冷的水雾沁了过来，心头蒙上一层浓烈的阴郁之感。钟庆知道蜃妖不足为惧，从船舱里扯过一个小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仰脸看着天上的神妖之战。
　　张晶晶怕得哆嗦，震惊无以言表。
　　王玉松摘下墨镜，走到甲板尽头钟庆的身边。
　　“你一点都不意外。”他说。
　　钟庆旋身看他，王玉松的瞳孔里倒映出青年的瘦削的身形。主编的金丝框眼镜后面, 一双眼睛平和而淡定，因为海风而吹得水光潋滟。
　　钟庆默不作声。
　　王玉松：“我早晨出门前时, 去你们灵感公众号，下载了电子刊，你们写的东西都是真的。”
　　钟庆笑：“我经常和别人说是真的，但是很少有人会信。”
　　他们一起看向前方。
　　乌云压得海面呈黑色。一道破空声响，观音飞上天际, 杨柳枝甩动后, 双手呈释迦五印摇花手，掌风推出一气呵成。
　　她的佛音悠悠响彻天宇：“蜃妖, 你被混沌蛊惑，扰乱人心，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将犯下更大的错。”
　　“地府是你的归宿。”
　　每一字声音如同洪钟奏响，耳膜发出嗡鸣。瞬间人心里的卑劣念头仿佛都无可遁行。水光从天际泼洒而下，像九天瀑布坠落，在刺耳的尖叫声后，一团狰狞的烟气被缓缓收入了玉净瓶。观音眉眼带着笑意，仿佛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
　　她踏云悠悠而下，背后乌云缓慢如被一只手撕开，阳光照射而下，一缕一缕，斜洒在海面上。她轻巧跃回到船上，找寻到钟庆的身形，跟他说：
　　“实在是太紧急了，如果不这样收了它，咱们的船会翻掉。钟庆，到时候要麻烦你家白总了，我把这瓶水发个快递到帝都，他到时把蜃妖带走，问出混沌的计划。”
　　王玉松：……
　　船上的所有人：……
　　观音又旋身冲着节目组说：“真是吓死我了，那么高……你们安排的这些东西难度太高了，我觉得如果播出的话，效果不太好，删掉吧。”
　　她圣光正在悉数褪去，面庞重新回归方才的平和与淡然，最后轻轻眨眼，还带着一丝俏皮。
　　摄影大哥缓了好几口气，腿打着颤，额角淌着汗，才说了一句：“嗯。”
　　他明白，观音是不想让人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走啊，咱们继续玩啊……”观音揽揽张晶晶的背，“你们刚才说什么，玩狼人杀？这个名字……咱们能不能换换？”
　　张晶晶刚才膝盖酸软，都差点跪在地上了：“不杀不杀，咱们不杀生……”
　　观音随手把装着妖兽的杨柳玉净瓶往桌上一放，里面的水差点儿泼出来，王玉松额角的青筋狠狠一跳，坐得离它很远很远。等他再度看向观音姐姐的时候，只有满眼的崇敬。
　　接下来的几天，一众人对观音姐姐充满了很复杂的情绪。杂糅了敬畏、想跪、想示好、胆怯等等复杂的态度。
　　姐姐假装没有发现，反而还活跃气氛，说上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呢。
　　至于每天晚上，大家夜宿姐姐家，见到善财也大气不敢出的，各个管人家叫善老师。善老师做饭关门，不让人看。等喊开饭了，一排嘉宾乖乖等在厨房门口帮忙端菜。
　　睡觉之前，讲道理，应该玩游戏的。
　　这个环节在嘉宾们的要求下，硬是变成了在烛光里聊人生、聊哲学，属王玉松问得问题最多，连问带忏悔的，霸占姐姐时间。
　　因为姐姐的神生态度实在豁达，见过太多世间风云变幻，又洞悉人性及神性，金句频出，极其走心，聊得大家泪光盈盈。
　　节目组导演表示：听君一席话，胜读千年书。
　　钟庆啪啪码字，把精彩的瞬间都一一记录下来。
　　几天的录制终于结束了，观音打算留在舟山休息几日，其他人各自离开，有别的通稿要跑。所有人都依依不舍，跟姐姐相拥而别。
　　王玉松低声问：“姐……我以后还能看你吗？”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放松过，精神世界得到了极大的净化与疗愈。看到姐姐，就像看到了明媚的阳光，所有的烦躁思绪都会被瞬间抚平，仅存善念。
　　姐姐和蔼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明明那是一个顶流，可姐姐充满了慈祥，就像安慰一个孩童。“若你想我，对着我的神像拜拜，我会知道的。”
　　节目组的车都走了，钟庆提前离开去了机场。王玉松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刻意没有通知助理，自己拎着行李箱，慢慢顺着鹅卵石路，离开紫竹林。
　　树叶轻声摩擦，如同低语。日光倾城，照亮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
　　他走了约百米，灵犀之间，忽而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紫竹林竟然消失了，在原先的地方，出现一条公路。
　　是沥青的县道，不时有车辆经过。他对着原来紫竹林的方向深深鞠躬，摆了一个花手。
　　节目还没有播出，《灵感》杂志的官方账号，就收到了五个明星的关注。王玉松、张晶晶，还有其他几个演员。
　　这几个明星都有千万粉丝，大家发现他们的举动，展开热烈讨论。
　　【what？我没看错吧，王玉松关注《灵感》？这是什么举动？】
　　【《灵感》旗下的观音姐姐不是跟他们一起参加了《花儿与青年》嘛~公关举动罢了】
　　【不是，就算一起参加节目，也不必要关注对方嘛，除非关系非常好了。你们记得上一季吗，那AA和BB搞得老死不相往来呢~】
　　【《灵感》砸钱了吧？？虽然我们姐姐很飒，但是段位差哥哥多少个level啊？估计砸了不少。】
　　大家正讨论着，张晶晶忽然发一条微博。
　　【我是@《灵感》的观音姐姐的最忠实粉丝。几天拍摄，被姐姐的魅力深深吸引，高山仰止，心向往之。浅薄的语言不能形容我对姐姐崇敬的万分之一。】
　　王玉松也跟随：
　　【@《灵感》的观音姐姐是我最深爱的偶像。这几天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跟姐姐再多交流交流人生，探讨探讨哲学。姐姐的言行深刻影响了我，我这几天就打算把积蓄捐献给希望工程，在姐姐的带领下做善事。[加油][加油]】
　　《花儿与青年》节目组：
　　【这几天都住在了@《灵感》的观音姐姐家，给姐姐添了太多的麻烦，但也收获了太多人生感悟、工作感悟。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我们从此誓要做更优质的媒体人，把爱与善传播给世界……】
　　粉丝们：？？？
　　【不是吧，我是不是看花眼了……这么高的评价？】
　　【我去，王玉松都用这么夸张的句子？！这么喜欢姐姐？！这可不是砸钱能砸出来的。】
　　【谁见过能让节目组发表这种感慨的偶像啊……绝了！】
　　【节目什么时候播出啊？！能不能快点剪辑啊？！让我康康啊啊啊啊！】
　　【家人们，这再一次证明，《灵感》出品，必有保证，《灵感》艺人，必是妙人！】
　　*
　　下了飞机，又下了接驳车。在宽广明净的机场大厅，钟庆给手机开机，准备叫个出租车。
　　最近为了混沌备战，所有人都很忙，钟庆知道白琦自从收了蜃妖后，接连几天没有合眼，杂志社同仁也正在整理观音姐姐专刊，誓要蹭着节目的热度，把观音的信仰值炒作到最大。
　　除了钟庆在这几天写下的头条文章之外，还要制作以下内容：
　　《观音自传：我是这样长大的》
　　《观音心得：做善事不只是我的习惯，更是我的乐趣》
　　《观音和她的朋友们：我最欣赏的几位神佛，其中最后一位跟我关系最好》
　　周边1：《观音写真集》（1000本含特签，需要提前预定）
　　周边2：观音手办盲盒（共计30款，含1款观音吃藕片的隐藏款）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回去后要赶紧去地府……
　　在门外的光影里，他睨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人。
　　那人逆着一捧雪白的灯光站着，长长的影子在地上铺就一条干净利落的黑。衣角在微风中轻扬，双眸比灯光更加明亮动人。
　　钟庆拉着行李箱，跑过去，直接跳起来，扒到那人身上。
　　嗅到让他无比安心的，纯净的霜雪味道。
　　“白琦。”
　　白琦举起一串糖葫芦。
　　“来……”
　　就算再忙，也要接他。英雄的第一要务是拯救世界，可英雄也有爱人。
　　钟庆的眼睛不能离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在璀璨的星光下，他亲了亲钟庆的唇角。
　　钟庆想起那件事：“我们的红鸾星曲线又有变化了。”
　　白琦抱了他一会儿，才隐忍地道：“我也看见了。”
　　“我们先不聊这个，你太累了，我们回家休息。”


第67章 百草奖
　　这还是钟庆第一次坐地府特派公务员专车。
　　一上了车, 就进了阴阳道，逝者前行，活人避让。王五开车, 冥王在旁，钟庆被白琦抱在怀中。他们看着周围的景象。
　　原本深黑如墨的天被染了青，街上鬼火点点, 魂灵飘摇。不时能看见《灵感》的连锁报刊亭，大家都在排队，最近出的故宫刊有他们的熟鬼，读起来更是亲切，销量更好了。
　　“你之前的那个同事，叫苏京的，领过一本杂志, 但是赊账，没有还给地府。”司机王五想起来。
　　钟庆想了想，还是给苏京发了条微信，提醒他有空给冥府烧一些冥币。
　　阴间债, 阳间还，超过时间不还, 还会损阳间财运。
　　“白琦，天上那一团团的墨色，是什么呢？”钟庆发完消息问。
　　“那是不正常的东西。”白琦嫌恶。
　　从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厉色。
　　“混沌的气息。混沌最近一直在让他的追随者出山了。华南分公司捉了一群蘑菇精，是毒菌子，能化成好蘑菇的样子, 凡人吃了就会蘑菇中毒。华中分公司发现了一个蛊虫养殖场, 每天打算定量生产上千只蛊虫，当做药酒泡制销售……”
　　“啊？”钟庆想不到。
　　“都是蜃妖透露的混沌的计划。他原本打算搅得天下大乱, 一举出山。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们在海上捉了蜃妖，那蜃妖没想到观音在船上。本身它是打算蛊惑出海渔船的。”
　　“根据从蜃妖这里得到的情报，我们抓获了混沌好几个犯罪团伙。估计混沌作为犯罪首脑，气急败坏，决定盘踞在帝都了。”
　　“那是它逸出的邪恶气息，笼罩在阴阳道上方，是在跟我们示威……”
　　白琦声音轻缓。虽然这消息不太好，但他从来不打算瞒着男朋友。
　　钟庆听着他柔和的声音，眼皮越发沉重，困倦。他不知不觉间把头靠在白琦的肩膀上，陷在围脖里。长睫耷在眼皮上，窗外鬼火明明暗暗，如他的呼吸一般起伏着。
　　“阿文还没有出现？”
　　钟庆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台上。白琦站在他的身边，前面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细小的颗粒不时迸溅出来到他们的周身，发出令人牙酸的磕碰声。
　　昏黄的晨雾让近在咫尺的白琦显得模糊，钟庆注视他，开口叫：“寒哥。
　　那的确是更有少年气的白琦。眉宇间比起如今更为舒朗，头发也更齐整和偏短。穿着校服，仿佛是刚下了晚自习过来的。
　　“你后来也找过他，甚至还想去一个文学比赛做嘉宾，筛选在文学上更有天赋的年轻人，”钟庆听到自己这么说，“但是不好意思，最终拿奖的仍是我……”
　　柏寒原本在瞧着风沙，闻言间缓缓转身，答道：“那就是你了。”
　　“啊？什么？不会吧。我们那时候，以为阿文这辈子去了国外，就不可能用华语写作，又或者……”钟庆也不确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寒用不可置疑的口吻道。
　　“就算你不是阿文，也算是现在拥有最接近阿文力量的人，小庆。现在只有你了。”柏寒伸出食指，点在钟庆的眉心……
　　钟庆哆嗦了一下，很不安地醒来，看到白琦正在用关切的眼神看自己。
　　“你梦到了什么？”
　　钟庆在前几秒还觉得这个梦和上次一样离谱。那一瞬，还能清晰想起柏寒当时的表情，耳畔的风声，还有那只手指抵在自己额心的触感。
　　可是再过几秒，却变得模糊了。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他把头往白琦的前襟抵了抵：“似乎很重要，但是忘了。估计没有什么意义吧。”
　　白琦看到一向文艺有架子的钟主编又撒娇一样在自己面前拱来拱去，露出两只耳朵，眸色一暗。
　　他拉下了后座与前排之间的围挡。
　　揉了揉钟庆的耳垂，轻声在他耳畔问：“是吗？那什么有意义啊？”
　　那梦像杂草一般的凌乱，等休息好了，钟庆费力地在碎片中挑挑拣拣，倒是记起来，去看看“百草奖”的事了。
　　在上个月，《已倒》主编推荐他报名。这是一个国内媒体大奖，网文小说、公众号、视频这些都可以参评的。钟庆当时报了名，根本不信自己能选上。
　　因为他一个纸媒，一个传统媒体，如果想要干掉新媒体，可谓说登天的难度了。
　　他打开“百草奖”的官方网页，去看初选的100强入围名单。
　　《灵感》的名字赫然立在其中！
　　钟庆快乐了，忍不住给白琦去看。“你瞧啊，这100个入围初选的媒体里，只有4家纸媒，我们竟然可以做到。”
　　白琦研究一下这个榜单：“这个评选看起来挺重要的，我能不能做评选人啊？”
　　钟庆：“嗯？你做嘉宾干什么？”
　　白琦道：“这不是可以筛选人才吗？有利于我找到文曲星君。”
　　钟庆默了一会儿：“你倒也不必亲自去。第一我是参赛者，你去做评委会有不公正之嫌，第二这些媒体的名单都已经公示出来了，你可以直接从这里面筛选啊。再过两周，金银铜奖也要评出来了，你到时候去也不迟。”
　　白琦摇了摇头：“文曲星君只可能拿金奖，他不会拿银奖和铜奖。”
　　钟庆的表情变得怪怪的。
　　白琦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文人相轻，你不要吃醋。是他真的很强，很强。当然你也是。可文曲星君始终有神力在，那便是骇人的天赋了。”
　　“不是这个意思，”钟庆摇了摇头，把手支在车窗旁。他总觉得又梦到过什么，“我好像拿奖了，但是忘了拿了什么奖。”
　　*
　　“百草奖”前三强将在一周后评选。
　　没过几天，钟庆就看到这条消息。
　　网络也开始造势了。
　　徐亮程是文学世家出生的，看到评委名单又是一通咂舌：“韩铭伯伯我知道，非常毒舌，跟他一起吃饭，没人敢说话。孙照威也很厉害，我听说过他做主编时的风格，那是一句一句地抠字，发现问题后会好不留情面地指出来……
　　“妈呀，这50个评委来评，咱们能拿到奖吗？”
　　他们点开贴文评论。
　　果真，网友发现了《灵感》入选前100强这件事。
　　【？？？？我看到了什么，《灵感》这种神经兮兮的纸媒，也能入选“百草奖”初选？】
　　【我也觉得离谱，这个谈论神仙鬼怪的杂志，何德何能参选“百草奖”啊？】
　　【虽然《灵感》销量很大，我朋友都在看，可是它的选题毕竟很偏门，走得非常邪的路子，一点也不正经。你们看其他99个入选的，哪个不比它高级呢？】
　　看到这里，徐亮程萎靡不振。
　　“是吧，我就猜有人会这么说。”
　　钟庆：“你别急啊，你看这不有人帮我们了？”
　　A：【大家冷静冷静，作为一本纸媒杂志，能够活下来就非常不容易。《灵感》之所以畅销，被那么多明星推荐，跟故宫做了那么大的活动，难道不是优秀的、正经的吗？】
　　B：【楼上，你读过最新一期《灵感》吗？我不信你读过。】
　　A：【我读过故宫文化专刊啊，挺好的呀。里面的皇帝自白讲得都挺好，很符合历史，我觉得非常逼真。】
　　B：【楼上，最新一期是“观音姐姐”专刊，这是预告，[截图][截图][截图]，你看看，马上要登观音自白和写真了。】
　　A：【我凑……他们入戏这么深啊……我收回我收回……】
　　B：【别急着收，《花儿与青年》马上要播了，你不就能知道观音是不是真的了？[狗头][狗头]
　　[狗头]】
　　钟庆：……
　　他俩互相安慰一番，这也是正常的嘛，意料之中。
　　《灵感》这个纸媒，就算再火，也仍然会有人不理解。那些选题有悖常理，每一期都有让外行吐槽的点。能够入选100强已经很不错了，要对自己有信念感。
　　这时，徐亮程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他的表哥。他表情不太好地出去了，嘟哝道：“真烦，我很讨厌他。”
　　钟庆没太在意，继续码字了。
　　等徐亮程推门进来，脸都涨红了，气愤道：“讨厌，真的讨厌……”
　　钟庆问他怎么了。
　　徐亮程说，年底了，他们家族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读读今年每个人的代表作，老一辈的会给晚辈的提提意见，也会提携提携晚辈。马上是11月底，今年特别冷，老一辈打算提前聚餐，12月就去海南过冬了。
　　表哥是一个公众号的主编，他的号，也入选“百草奖”了。他这个人向来喜欢冷嘲热讽，处处压徐亮程一头。之前徐亮程做《已倒》时，他都不屑于看，说这算是什么东西。如今，冷不丁看到小表弟的杂志竟然列入“百草奖”100强，忍不住打电话来。
　　他说：“你们那杂志我看过啊，很无语啊，你不会在后天就把杂志带到聚餐上吧？”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你别带来了吧，这会把爷爷和祖父他们气出高血压吧？”
　　“还有明星支持过你们？太哗众取宠了吧，是给钱了吗？咱们家最鄙视这种用歪门邪道方式走红的，你还记得你的文人风骨吧？”
　　“就这也能入选‘百草奖’啊……你给我透个底，给了多少钱呢？”
　　徐亮程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什么人啊，真损。你说我爷爷和祖父，真的会气出高血压吗？”
　　钟庆忖度一番：“不会，肯定不会。你把扁老师鬼魂带上，给他们现场降压，现场祈福，所有人看完你的杂志后浑身舒畅，慢性病全消！”


第68章 聚会
　　徐亮程的家族, 是文坛里小有名气的文学世家，文学气氛代代流传。他的爷爷、太爷爷乃至更久远的祖上，都有文学作品相传。特别是爷爷这一代, 爷爷跟表爷爷都有国内外的获奖作品。
　　他奶奶的作品，文字清丽，自成一派, 在当年可算是圈内知名才女。甚至还有一些评论家专门研究她的作品和文风，出版相应学术著作。
　　至于旁支里面，当然也有许多爱好写作的，不过大多写写诗歌、散文、楹联，兴趣为主，连稿费都拿不到，就更别提谋生了。
　　不过, 还是徐亮程爷爷家族的这一支是认为更有才气，能担得起徐家文学世家名声的。旁支也经常向他们家族人求提携。
　　如今靠码字挣钱，特别是靠文学创作挣钱，几乎是特别难的。徐亮程和他的表兄弟们都顺应家族文化搞文学, 长辈们的目光格外关注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在这样的时代下放弃写作, 要继续让家族的这种传统流传下去。
　　*
　　徐家老宅。
　　“亮程还在你之前的《已倒》杂志社吗？”徐亮程的叔叔徐苍穹问他。这个叔叔就是表哥徐宗楠的爸爸，目前已经退休了，之前在做杂志编辑。他没有徐亮程爸爸，也就是他们家族的长子更有文学成就，起码亮程的爸爸拿过文学奖。
　　这个叔叔一向对徐亮程假惺惺的, 但他还是比较尊敬地回答他：“《已倒》已经倒了。”
　　“噗……”徐宗楠在旁边发笑, 徐亮程的爸爸徐昆仑看过去一眼，表哥不再说话了。
　　“我现在在另一家杂志社。”徐亮程已经带来了他的作品, 长辈们还没有看。
　　“现在纸媒根本不行啊，”徐苍穹摇摇手，“以前路边还有报刊亭，现在你们能见到什么卖报的？还有人订杂志吗？没有了。依我说，亮程不如还是找一家新媒体上班，现在像宗楠这样的大公众号招人都挺苛刻，入职都挺难的。你可以去一个普通号锻炼一下自己，做个敲门砖。”
　　旁人也插话了：“是啊，谁还看杂志呢，不行了，时代变了，亮程都三十出头了吧，怎么还做纸媒？想办法换行吧。”
　　每一年他们家族聚在这里，品评后代作品，老爷子都要给最优秀的后辈发奖金的。如今大家这么一说，明显是压着徐亮程了。
　　徐昆仑有点儿抬不起头，以前他们那代，去报刊、做杂志社工作，是很拿得出手的职业，怎么到现在，就成了没出息的代言了。
　　要知道，之前徐亮程去《已倒》杂志上班，家族一度不太看好。
　　就算曾经是兴盛的纸媒刊物，销量巅峰时期，圈内无人不知，但始终是生活杂志。表哥徐宗楠去的是正八经的文学杂志，动辄发表上万字的小说。
　　他和表哥的作文，从小就被长辈们各种比较，大家普遍倾向于认为徐亮程灵气不足，只是更努力、专注。等到考大学，又见分晓，徐宗楠考上了顶级学府，徐亮程去了一所211大学。
　　如今徐宗楠公众号成为地方大号，家族群里经常转发他号的文章，往往一篇文章下来，群聊里能刷屏好几页的“赞”。
　　至于关于徐亮程的消息，就显得那么平静了。
　　这时候，才有人问道：“亮程现在在哪里上班呢？”
　　徐亮程不疾不徐地拿出自己的杂志：“我在《灵感》做编辑部主任。”
　　表哥乐出了声。
　　“亮程，我看你这个杂志，就不要给大家看了吧……”
　　“为什么？”大家不理解。
　　徐苍穹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失语了几秒：“这个看上去，属于难登大雅之堂的杂志。”
　　徐亮程的姑姑：“嗯？你们怎么这么说亮程，我看看……”拿起来看看封面，“这是什么东西，头条文章：明代皇帝小朱……？？”
　　头条文章是《明代皇帝小朱讲讲他的感情生活》。
　　表叔：“我好像听人说过这本杂志，卖得还不错呢。这期是什么，我看看，《送子观音手把手教你生孩子》？？？”
　　徐亮程尴尬地咳了咳。
　　这时他爷爷终于拄着拐杖，从后院过来了。老爷子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练字，从来没有懈怠。今天子孙汇聚一堂，也先把字写完了，才慢悠悠地过来。
　　他身量不高，穿着一件唐装棉服，表情肃然。一进到屋中，大家纷纷息了声，尊敬地和他问好。
　　“你们在聊什么？已经开始读作品了么？”老爷子问。
　　大家对视一眼，道：“还没，准备开始看了。”
　　徐苍穹：“嗯……读晚辈作品。我们还是先读宗楠的吧。”
　　这便是他们家族年底聚会的规矩了，先读读每个晚辈的作品，长辈品读一番。而后，长辈如果有作品，也交给晚辈念念，让晚辈来学习。
　　徐宗楠早就准备好了，他要念他一篇有5w+阅读量的公众号文章：《谁也想不到，练字这么妙》。
　　这是一篇很适合中老年阅读的公众号文章，兼具文学性和科普性，很细致地讲解了写书法的重要性，还加了一些趣味。图文详实，可读性很强。
　　读完以后，老爷子点点头：“不错，不错，小徐又有进步了。以前你总喜欢起高深的标题，殊不知文艺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有时候反而接地气的，是更利于传播的作品。”
　　他看了一眼徐亮程：“亮程的呢？”
　　徐苍穹深呼了一口气：“亮程没有作品。”
　　大家都沉默了。
　　老爷子看看东，看看西，发现大家表情异彩纷呈的。
　　有的看天花板，有的看脚趾，有的眼神飘忽。
　　老爷子一杵拐杖：“不是，怎么可能？都一年了，怎么没作品？我来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在看杂志吗？那不是亮程的吗？”
　　徐苍穹把桌角的杂志往里推推，想挡住。
　　可是老爷子已经发现了。
　　“怎么？还不让我看了？”
　　老爷子伸出一只手，要打开杂志。
　　这时，徐宗楠开口：“爷爷，你别看。我怕你——”
　　老爷子乐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东西没看过？我连耽美都看，俩小伙子搞对象都看，亮程写的这东西，能比耽美还离谱吗？”
　　“是正规出版刊物吗亮程？”
　　徐亮程道：“是的，我们有正规刊号。”
　　“这不就得了！”老爷子乐呵呵地拿起一沓杂志，谁都没拦住。他正要翻阅时，徐亮程想了想：“爷爷，我读，我也读一篇跟书法有关的吧。”
　　“成！”老爷子喜欢。
　　他把手里的杂志放下。
　　徐亮程清了清嗓子，捧起清宫文化专刊。
　　“《你昀哥哥手把手教你写书法》。”
　　“嘶，谁是你昀哥哥？”姑姑问。
　　“纪昀。”徐亮程说。
　　大家：“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徐亮程看了一眼墙角，仿佛收到一个讯号，表情安定了许多。
　　大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穿着同样传统服饰的徐亮程，清清嗓子，一本正经，从头开始读了起来。他的声音耐心、认真。
　　【你昀哥哥手把手教你写书法】
　　【各位小朋友们，昀哥哥今天手把手教你们写书法。我知道我的读者们有青年、中年和老年，但我至少比你们大上一百多岁、两百多岁，所以在我眼中，你们都是可爱的孩子。
　　今天，哥哥就来教教孩子们写书法。】
　　“咳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老爷子托着腮听，不动声色。
　　徐昆仑想踹儿子一脚。
　　徐亮程躲开了。
　　徐亮程又看了一眼墙角：……
　　就像是在等着什么，几息之后，他才收回了视线。
　　大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的躁意没了。
　　老爷子：“继续念，你继续念。”
　　【我活着的时候，董儒达老师对我影响很大，写字追求雍容、圆融，你们瞧，我生前的作品，被世人几乎都是这么评价的。
　　可是人总要进步的，鬼也要进步。人说活到老，学到老，我们鬼呢，死到哪，学到哪。
　　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练字，就我这些年的感悟，这个书法，和写小说、做木雕，甚至画画，都有着共通的道理，那就是“先抑后扬”。
　　小说讲求一个，先让主角悲惨，他后面获得快乐，才能让读者舒爽。
　　写毛笔字呢，笔势先抑，再扬起来，就会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徐亮程缓缓地念着，接下来讲解了许多案例，还有个人感悟。作为一篇采访稿，徐亮程也难以避免地，用了许多文艺性质的语言。
　　他爸爸原本紧锁眉头，可是听着听着才发现，除了一些“死来死去”的东西，这篇稿件竟然真的有那么点儿意思，他也略懂书法，说不出来这种见解。
　　姑姑们也听入神了，虽然这篇文章的用词很接地气，还套了个死鬼纪昀的噱头，但是整体内容实则可读性很强，而且还有文学意境。
　　这篇报道有一万字，徐亮程足足念了十多分钟。
　　老爷子又是杵了一下拐棍：“好！很好！这篇文章非常好！让我醍醐灌顶！好一个‘先抑后扬’，不止是书法、美术作品、文学作品，都是贯通的啊！亮程，你很有水平啊，你采访的谁？”
　　徐宗楠一直在忍着，听到这里翻个白眼：“他不是说了吗，纪昀，纪晓岚？”
　　真是笑死了。
　　“嗯，是我们杂志的专栏作家，他听说爷爷您也喜欢书法，我也朝他讨了一份书法作品，”徐亮程打开书包，“这是送给您的。”
　　卷轴被放在长桌上，爷爷正要打开。
　　徐亮程眼神又望了望边上。
　　“怎么？”爷爷问。
　　不怎么。
　　怕你高血压犯了，扁老师正在使劲儿做法呢。我们公司同事可真团结啊。


第69章 不为姐姐撞大墙
　　老爷子轻轻把卷轴展开, 写的是一副对联：
　　虚竹幽兰生静契，和风朗日惬天怀
　　用的最近时髦的洒金纸，装裱好了, 结尾落款，晓岚纪昀赠小朋友徐书远。
　　老爷子拿出放大镜，又带上老花镜, 一字一字，在卷轴上认真看去，像在捡芝麻。看到落款那里，眼皮跳了一跳。
　　徐宗楠早在旁边翻白眼了。
　　“这种东西，就跟现在的哆啦A梦水墨画一样，乍一看专业，实际上就图个乐子吧。要是纪昀知道后代这么搞他的名声, 气得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他说的哆啦A梦水墨画，是如今市面有点流行的那种装饰画。外行从远看是大气磅礴的山水景色，不得不叫一声好画，可是凑近看往往会发现画面中的松树下或者山脚下, 坐着一个圆滚滚的哆啦A梦，有的还在吃铜锣烧。
　　徐苍穹叹气。“亮程, 你这找什么人写的字啊？冒充纪昀也罢了，还小朋友，生怕我们不知道这是假的。多不尊敬人啊。”
　　徐昆仑把儿子拽过来，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道：“你拿这东西给爷爷干什么？不怕把老爷子气着？”
　　老爷子放下卷轴, 手微微发颤。
　　“爷爷, 爷爷你快坐下！”徐宗楠瞪一眼徐亮程，“怎么了？您别生气, 要不要吃降压药？”
　　他这一提醒，一屋子人都慌乱了。老爷子八十多了，虽然身体看上去硬朗，但时不时高血压，得吃降压药。
　　老爷子还站着：“我没有高血压。”
　　“我是太激动了。”
　　他声音高八度：“这字写得太好了，太好了！！”
　　“有赵孟之韵，董其昌之风骨，圆融和谐，同时的确如纪昀所言，更懂欲扬先抑，整体和谐肃穆……”
　　老爷子带上手套，逐字逐字给大家讲解。
　　“我读了太多纪昀书法，如果是他以往做法，这‘小朋友’三个字，不会处理成连笔，可如今字号偏小，字形连笔，却是圆融可爱，如诗如画，意蕴非常……”
　　大家都听愣了。
　　“至于吗？一个现代书法作品，能有这么高的艺术成就？”不知谁在嘟哝。
　　老爷子挑了一道眉毛：“这就是纪昀自己的字。而且比他生前字的水平都高，就像是一直在练，一直在练，练了一二百年，逐渐发扬，成了现在这样炉火纯青的字体。”
　　所有人：……
　　面面相觑。
　　老爷子要把画收起来，谁也不吱声。
　　姑姑一句话打破宁静：“小宗楠昨天在群里发消息，你的号入选百草奖100强了？”
　　大家纷纷坐直了。
　　“百草奖？那个媒体大奖？”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亮程爸爸当年拿过这个奖，记得路先生还给他题字了。”
　　“能让老路题字不容易啊，能入选百草奖太难了。””
　　转换话题，之前的诡异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亲戚们争相祝贺，他们家族里曾经出过三个拿了百草奖的人，一年一年，终于轮到后辈了。
　　徐宗楠也笑笑：“是啊，昨天刚出了名单。”
　　“我们公众号有一定的影响力，专家也认可它的艺术成就，所以便入选了，不过还没有评选前三强出来，我会加油的。”
　　说罢，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爷爷。
　　爷爷跟百草奖的不少评委是好友……
　　徐苍穹：“爸，宗楠入选前100强，你看看……要不要帮忙提携提携？”
　　爷爷目如沉水地看着这对父子，移开目光，问：“徐亮程呢？你们《灵感》就没有入选吗？你这本刊物如果都没入选，这帮评委就都是废物了。”
　　徐亮程赶紧道：“入围了。”
　　老爷子：“这还差不多……”
　　他旋身，看着徐苍穹，厉声道：“媒体圈的风气都是让你这种风气带坏的。这是奖项评选，要的就是公正、客观。提携什么提携？我‘提携’了，你们获奖了，那读者认吗？观众认吗？意义何在？我们家族参评‘百草奖’，几时让熟人‘提携’过了？都是让人好好评选，多多提意见，让自己获得进步。”
　　“混账东西！”
　　徐苍穹几时被老爷子这么骂过？！
　　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
　　“爷爷——”未等徐宗楠出口，徐苍穹止住了他：“我知道错了！”
　　老爷子瞥他一眼：“窥一斑见全豹，怀着这样的龌龊心思，又怎么能教育好宗楠。文人心不正，那文章能正吗？”
　　“我去休息了，你们继续读作品吧。”
　　他站起身来，要回后厢房了。忽而转身，对徐亮程笑道：“小亮程，好好写。我很看好《灵感》。你们选题好，你也文采非常。我拿几本瞧瞧。”
　　说罢，老爷子抱走一沓子杂志了。
　　徐家大宅又恢复了热闹。
　　不过，这回，亲戚们都在褒奖徐亮程了，徐宗楠父子面如土灰。徐宗楠从小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被认为是徐家最有实力的年轻人，他也一向骄傲着。
　　就方才这么一出，他和徐亮程的地位全然扭转。徐宗楠走到徐亮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行啊，用这种歪门邪道的办法获得爷爷好感。什么纪昀？你说，你到底从哪里找的书法家？怎么给爷爷灌的迷魂汤？”
　　徐亮程看他表哥一眼：“究竟是不是歪门邪道，也不是爷爷一个人说的算。不是还有‘百草奖’评选吗？到时候才能见真章。不过爷爷说得对，你才不要总钻营入选的歪路子，好好打磨作品、精进文采才是硬道理。”
　　徐宗楠一梗……
　　“总钻营歪路子，会容易肝郁，进而手脚发凉！”徐亮程看了眼墙角，这么和表哥说。
　　“建议多读读《莫生气》，还有《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这一期，有助于疏肝气，对身体好。”
　　徐宗楠梗得更厉害了……
　　徐亮程爸爸刚才还萎靡不振，如今扬眉吐气，拍着儿子后背：“你爷爷的眼光毒辣，他说没问题，你便一定没问题，好好写，好好做杂志！爸爸会永远支持你……对了……”
　　他神神秘秘地道：“你能搞到王羲之的字吗？”
　　徐亮程摇摇头：“哈哈哈不行，这个不行。”
　　他问过，王羲之早投胎很多代了。而且据说王羲之某代轮回去地府后，被人提醒自己的前世身份，也一点也不愿意写字，他说写了一辈子了，还写什么写，要打破自己的人设标签，他想做大鹅养殖！
　　*
　　徐亮程回杂志社后，接连乐了好多天。眼见“百草奖”也快要评选最终名次了，他又患得患失。
　　“要是能进前三就好啦！”搓手道。
　　“哎，现在也才刚进100，我也不要有太高期待，这个毕竟很难。”声音沉稳。
　　“能进前50也行！我就请全杂志社鬼吃最贵的香火！请活人吃大餐！”又开始搓手。
　　扁爷爷也被感染，胡言乱语：“我也希望能进前三，你们到时候如果激动得抽抽，我就在现场给你们治好。”
　　不过钟庆当下的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
　　《花儿与青年》，马上就要播出了。
　　杂志社的官微转发节目组官微，让读者去看……全体杂志社同仁这日也开展了团建。
　　所谓团建，就是买了一堆花生瓜子，再烧一大堆香火，全体一起观看节目。
　　这可是《灵感》旗下目前唯一艺人，杂志KOL、小视频明星，观音姐姐首次出现在收视率很高的综艺节目啊！
　　是六界神佛，唯一参加节目的一位啊！
　　白琦也准时到了，坐在钟庆身边，大家打开电脑，冲上会员，《花儿与青年》第三季，那熟悉的片头乐响彻在办公室。
　　“好听吗？”钟庆偏头问。
　　“还可以。天宫乐队近年来不怎么发力，有时不如人间。”白琦如实评价。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明星们上飞机参加节目的部门。首先当然是录到了王玉松的粉丝，粉丝声嘶力竭，叫着哥哥哥哥。
　　这时候飘过一片弹幕。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我为哥哥疯我为哥哥狂我为哥哥哐哐撞大墙】
　　【哥哥哥哥我爱你我爱死你了呜呜呜呜呜哇哇哇】
　　【我要给哥哥生猴子生猴子生两百只小猴子】
　　红的绿的，几乎把屏幕都遮满了。
　　白琦疑惑：“现在粉丝都这么疯魔吗？这么容易说‘爱’吗？”
　　钟庆点点头。
　　白琦沉思，幽幽说道：“他的粉丝也太多太疯狂了，咱们观音应该没有这么多粉丝吧……等等，咱们杂志社要不然现在都发点儿，姐姐姐姐姐，爱姐姐什么的？气势不能差啊！”
　　钟庆：……
　　“不用吧，你等等。”
　　马上，镜头一转，到了穿素白长袍的观音姐姐身上，她明眸皓齿，对着镜头双手合十说：“贫僧有礼了。”
　　先是飘过一条弹幕，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在疯狂的王玉松粉丝弹幕中显得格外冷静。
　　【因为姐姐，学会心静，因为姐姐，懂得成熟】
　　好吧，真的很佛性。
　　钟庆正要想着全杂志社刷屏，结果弹幕大军悠悠到来。红的绿的紫的，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不与姐姐说爱，因为我们爱的是众生】
　　【不为姐姐生猴子，先关怀孤儿院小朋友】
　　【不为姐姐撞大墙，只为姐姐护苍生】
　　【善事小分队路过，看到这条，请自省，你今天做善事了吗】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我做善事，我真争气】


第70章 节目播出
　　杂志社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笑声。刘平之的眼泪都乐出来了, 徐亮程在跺脚，甄优直不起腰。
　　接下来的部分，是嘉宾被告知没有酒店了, 他们要自己找地方住宿。
　　“这时候是旅游旺季，当天找酒店入住，也太难了。”嘉宾张晶晶摆了个哭脸。
　　眼见他们找了一家又一家, 都以碰壁为告终。终于，在所有人都筋疲力竭的时候，他们在一处路边看到，“新月民宿，干净住宿”。
　　老板娘还是王玉松的粉丝。
　　她领着大家去看房子。
　　“哇啊啊啊啊啊！”张晶晶惨叫，“有老鼠。”
　　尚小班：“好惨，怎么还有老鼠呢！”
　　又飘过一片弹幕, 都是心疼张晶晶的。
　　镜头一转，怼到观音姐姐旁边。弹幕在说，都是女孩子，姐姐也会害怕吧？！心疼姐姐！怎么让姐姐第一天就遇到老鼠这么恐怖的东西……
　　下一秒, 姐姐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 都是生灵，众生平等。”
　　【哈哈哈哈没毛病！】
　　【笑死，我姐还是我姐，我姐一点不怕老鼠，我姐认为这些都是小生灵。】
　　【别的女孩子魂飞魄散：“吓死了！！！”我姐慈祥脸：“众生平等。”】
　　钟庆也逗笑了, 他那会儿跟在队伍后面, 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转眼间天黑了，这群嘉宾还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弹幕又热闹起来了。
　　【妈耶, 他们不会露宿街头吧？】
　　【要是我在舟山就好了，我一定会给他们提供住宿的呜呜呜】
　　【你们家观音姐姐不就是舟山南海紫竹林的吗？怎么这时候忘了人设呢？】
　　【是啊，一直都蹭观音，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到呀？这时候就应该挑出来说，来我家吧~】
　　【你们不要嚷嚷，我姐姐的住处岂是能让凡人沾惹的~~~】
　　【哈哈哈哈哈哈coser而已，你们怎么还当真了~还要coser维持人设，笑死~】
　　钟庆笑而不语。
　　下一个镜头，姐姐便心疼地道：“哎呀，算了。反正都到我家附近了，还找什么找，都来我家吧！”
　　【？？？？？？姐姐家还真在这边？】
　　【哈哈哈哈笑死了这个coser竟然是真的舟山人】
　　【coser什么coser我姐姐就是真正的观音姐姐】
　　【哈哈哈哈有的发弹幕小朋友不要太疯魔了怎么能是真的呢】
　　嘉宾们跟着观音姐姐在夜色中行走，越走越偏，不时配着恐怖音效。正当观众们都觉得瘆人的时候，竹林飒飒声响传来……
　　【我凑，还真有紫竹林】
　　【这竹林生得真好，一看就是养了至少几十年以上，现移栽不可能这样】
　　【哈哈哈哈都和你们说了我姐姐是真姐姐】
　　【大家信不信我们还能看见善财？】
　　【？？？？说看见善财的那位也太好笑了叭】
　　“善财！”姐姐走到别墅小院，对着里面喊道。
　　“来嘞！”走出来了个明眸皓齿的少年。
　　【？？？？？还真的有善财？】
　　【绝了，这个演员到底要提前多久布局这一切啊？】
　　【不可能是提前布局的，谁有那么大精力做这种无聊的事啊？】
　　【都说了我们姐姐是真姐姐哈哈哈哈哈哈哈】
　　善财做的饭，色香味俱全，特写镜头一晃，没有人不会流口水。当善财讲烹饪秘诀，一本正经地说是用三昧真火做的，相当于给食材超度，弹幕里又是一片哈哈哈哈。
　　播到这里，所有观众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观音身上了，弹幕里全在讨论她要么是入戏太深，要么就是真观音。随着镜头给到第二天嘉宾起床，观众发现，所有嘉宾对观音姐姐的态度都变得恭敬谦卑。王玉松表示，“几十年都没有体会到这种婴儿般的睡眠了。”
　　这期节目就在这里结束了，下一部分要在下周播，到时候播他们出海的片段，因为钟庆和姐姐的要求，要裁掉关于斗蜃妖的部分。
　　不过，到时候观众将会看到，嘉宾们对姐姐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崇拜的眼神扑闪扑闪。
　　退出视频，钟庆忽而发现，下面的评论区也热热闹闹。
　　他发现几条比较奇怪的：
　　【老观厉害，给老观点赞！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天上的潜力股。】
　　【我们观老师一向很稳，有做偶像的天赋！为你而骄傲。】
　　【小观可以啊，达哥抱大腿！】
　　【看了观音的表演，浑身得到净化，感觉下辈子投胎能做个好人。】
　　钟庆用疑惑的眼神望向白琦，后者揉揉他脑袋，悠悠道：“为了让节目取得最佳效果，以免反响不热烈，我这边发布了公告，请六界神佛观看观音的节目，为同事或者友情单位同事加油。”
　　至于地府，不必说，那是强制性要求集体必看……
　　故而，这成为史上一期收视率最为爆表的节目。以往的人间节目，都是人类看看，耐不住这次有神佛、有死人贡献点击播放。任何其他节目都不足以形成为竞争。
　　《灵感杂志第8期：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紧跟着问世，一举成为历来几期《灵感》中最爆的大爆款！
　　作为《花儿与青年》的本次节目唯一合作杂志，钟庆的杂志一旦发型，便被售得秒空，迅速展开了加印。
　　因为现在市面上找不到报刊亭了，在发行部甄优的努力下，杂志和各大商超开展合作，摆放在商超的显著位置进行销售。所有酒店、会所、茶馆、酒吧也都进行售卖，不让任何一个想买杂志的人找寻不到购买渠道。
　　《观音写真集》的前1000本特签也抢售一空了。
　　据甄优调查了解，购买这些杂志和写真集的，除了普通粉丝之外，也有感兴趣人群。这回不再有人印盗版、买卖盗版了。
　　一来，这杂志本身不贵。
　　二来，坊间传闻，《灵感》上的观音姐姐正是真正的观音姐姐，唯有从正版渠道购买，才能获得真正的观音保佑。
　　最让人期待的，是观音姐姐的盲盒部分了。
　　本次共推出了30款盲盒，含一个观音吃藕片的隐藏款。一开始网友评论，80块钱的一个价格，会不会太贵了？
　　结果等第一波消费者买到手，喜出望外：这也太精致了。
　　这观音姐姐的形象不仅憨态可掬，关键是每一根发丝、每一根睫毛都栩栩如生、繁复至极。白里透粉的面庞冰雕玉琢，触手细腻滑润，宛若真实肌肤。人物衣服也采用了精致纱纺，飘飘然似登仙之中。最让人叫绝的，其实是眼神。
　　“开脸”是雕像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这批观音盲盒里，当你摆出观音娃娃，会发现，无论你走到娃娃什么方向，那双黑丸都像是在慈悲地看着你。
　　盲盒卖得比杂志还要爆。
　　这波购买热潮，从学生到白领，几乎没有空白人群。
　　网友：
　　【我是盲盒收集爱好者，买了姐姐盲盒，才发现之前那些的做工都弱爆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们班考试作弊风气特别严重，让我这种认真备考的人特别憋屈。今天月考，老师把观音姐姐搁讲台上，放下一句“观音姐姐盯着你们呢啊”，整场考试硬是没有人敢传纸条了，都觉得姐姐在提醒大家善良】
　　【谁懂啊家人们，我姥姥信观音。这周我送了个观音吃藕隐藏版给她，她爱不释手，说这才是佛祖应该有的样子。她把之前800块买的陶瓷观音收起来了，要供我这个80块钱的盲盒？？？】
　　观音的雕像当然精致了。
　　毕竟，是罗丹等雕塑专家操刀，织女等纺织专家手工制衣，再配合观音本神的念力加持。在研发开样的过程中，经过地府全鬼层层投票，才制出这个完美的盲盒。这哪能是普普通通的盲盒能比较的？
　　为了加大生产，炼狱鬼还被薅出来进行劳动改造，上色、分装、寄送&
　　所有鬼都感慨：地府制造，才是华夏制造的重要力量啊！
　　在这种热潮下，想必，观音姐姐很快就能达到信仰值的目标。
　　*
　　一连几天在忙着给观音造势，钟庆险些都忘记，“百草奖”的最终奖评选和颁奖典礼要召开了。
　　是刘平之看日程表时想起来的。那时，距离颁奖典礼开始还有40分钟。
　　钟庆赶紧套上西装出门，一推开门，白琦也西装革履，走廊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抬头望来，盈盈笑意，是候在这里接他同去。钟庆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伸手牵过去。
　　“走啊，你等这天很久了吧。”
　　白琦怎么不在这种重要的时刻陪伴他呢。
　　今天天色昏暗，要下雪的样子。
　　王五开车取阴阳道近道走，他们又望到天幕上大团大团的深色浓云。冷风烈烈，树木叶片尽坠，连路上行走的鬼怪都有种凄惶之感。
　　“经推测，混沌降世的日期又要提前了……”
　　“啊？这次提前到什么时候？”
　　王五答：“已经很近。混沌太强了，当日期足够临近的时候，就再也推测不到细微的时间节点了。”
　　白琦揽过他来，吻了吻。
　　阴阳道转为阳道，细细雪片开始坠落，他们的车正好抵达在颁奖典礼酒店门口。
　　正巧，有别的评奖者也一同进入，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看，钟庆觉得毛毛的。这个人长得有些像徐亮程。
　　签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徐宗楠”。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种阿猫阿狗都能来参加‘百草奖’评选。除了陪跑，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人若有似无地嘟哝，钟庆耳朵尖。
　　“请表哥多多指教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徐亮程也赶来了。


第71章 得奖
　　百草奖颁奖典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礼堂。现场布置得富丽堂皇, 入选嘉宾在观众区就坐，每人发了百名入选者的介绍小册子。
　　徐宗楠今天穿了身burberry羊绒大衣，带了块blingbuling闪耀的手表, 小皮靴登登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头油，就等着在颁奖典礼出出风头的。
　　看到徐亮程一行人，他很是不屑。
　　这是官方的、郑重的著名百草奖颁奖, 评选嘉宾是文学界媒体界的大拿，对待作品严肃不打折扣。虽然他之前在爷爷那里碰了壁，可爷爷八十多了，怎么也算是个老糊涂的年龄了。徐亮程有什么好得意的？
　　在真枪实剑的评审面前，《灵感》这种不入流的杂志，也只能是个陪跑吧？
　　他傲慢地抬眼，望见不远处坐着一位扎小辫子络腮胡的男人, 蓦然想起来：这是著名视频号up主简复啊！
　　这人也入选百草奖了。
　　他记得这个导演之前是拍短剧出道的，内容精致文艺，他关注了很久，非常欣赏。徐宗楠私以为, 简复可以拿到前三大奖。
　　就等着这次在颁奖典礼上，认识一下的。
　　趁着典礼还没有开始, 徐宗楠唰得站起身来，走到简复身边，“简老师，您好，我关注您很久了——”
　　简老师看了他几眼, 礼貌性地“哦”了几声, 表情不冷不热的。
　　他这个人虽然作品优秀，但其人在圈内属于公认的怪脾气, 高冷。
　　徐宗楠这番被冷漠对待，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辙，优秀的人大凡会有一两个怪癖。
　　却没想到，当简复看到一处方向时，突然两眼冒光，精神焕发！他腾腾地走了过去……
　　徐宗楠顺势转身：？？？？
　　他这是看到谁了？这么激动啊？
　　“您是《灵感》的钟老师吧，这是白总是不是？我非常喜欢你们杂志，我也非常喜欢钟摆CP！这位是编辑部主任徐亮程老师吧，您的《观音姐姐谈破浪》我拜读了好多遍，几乎能全文背诵！”
　　“哎呀，钟老师，我之前还跟你见过一面呢，是在王妙导演的葬礼上。当时就对您印象深刻。您谈吐不俗，讲话有趣，我早就想结识你们了……”
　　简复跟他们又是握手，又是要签名，还要互相加微信。眼睛里闪烁着星星，唇角都要弯到天上去了，与之前的高冷判若两人，大大诠释了什么叫追星成功。
　　徐宗楠：……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悻悻地回到座位坐下。
　　心里面酸溜溜的。
　　不是吧，就这种杂志，简复竟然还喜欢啊，这什么品味啊，以后就不再粉他了！
　　没过几分钟，颁奖典礼就要开始了。
　　徐宗楠也坐正了。
　　评审嘉宾一出场，全体都沸腾了。坐在主席台最显著位置的，是去年刚刚获得亚里沙文学大奖的宋预先老师！
　　老师五十出头，乐呵呵地跟大家问好。他念了些关于媒体人精神和当代精神的词，大家也都习惯了。
　　按照会议章程，大家接下来先交流，再颁奖。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平等交流。许多人问了关于选题方面的问题。
　　宋老师也就跟大家聊了聊，在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样的选题能更抓人，更利于传播，同时也符合媒体人的精神。
　　大家想听更具体的东西啊，就问，“那宋老师都看过我们参赛人的作品吗？您觉得谁的作品最符合您心中的预期呢？”
　　这简直就是把颁奖典礼在前置啊！
　　不过宋预先也回答得很痛快：“每一个评审人，当然包括我，是要一个个看参赛人作品的。这次也的确很巧，关于最终金奖得主，我们所有评审人的意见都达成一致，这在历届‘百草奖’评选上都是头一回。”
　　大家愣住了。
　　空前一致？这也太难得了？那要多优秀啊！在以往的“百草奖”颁奖典礼上，从来没有爆出过这种消息啊。
　　台下都疯狂了：“谁啊，是谁啊？”
　　“宋老师告诉我们是谁啊？”
　　主持人来维持秩序，顺势说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揭晓前三名获奖者是谁吧！”
　　台下激动地山呼海啸。
　　铜奖得主是简复，他的短视频隽永耐人回味，银奖得主竟然是……帝都那些事儿。
　　宋预先代表评审团跟大家说出获奖理由。
　　作为帝都的一家本地号，这个号一直孜孜不倦地报道当地事件，不因人物默默无闻而不报道，也不随波逐流追热点，他总是另辟蹊径，寻找到最容易引起粉丝关注的问题。
　　魏波热泪盈眶地上台，拿到奖杯，一开口就说：“我最感恩的，其实是《灵感》杂志。”
　　“今年秋天的时候，我一度绝望，因为这个号的粉丝量持续下跌。在我认为，这个号都快死掉的时候，是因为报道宣传这了《灵感》，频频上热搜，频频涨粉。我知道，我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才能幸运地拿到这个奖……我的发小钟庆，是我的恩人！”
　　现场寂静一瞬，爆发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微笑道：“那么，就请宋老师来宣布，金奖得主吧！”
　　宋预先等大家安静了，才笑道：“本届‘百草奖’的最优秀金奖获选媒体，也就是我们评审团集体达成一致的获选媒体，是《灵感》！”
　　这次，下面不仅有掌声，还有欢呼声，甚至还有人站起鼓掌了！
　　“《灵感》！！！果然是《灵感》！！”
　　“《灵感》实至名归，拿到金奖了！！”
　　“我就知道是《灵感》！！”
　　徐宗楠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绿，他猛得一拍座位扶手，站了起来，喊道：“不公平！”
　　所有人：？？？
　　谁也没料到这个变故。徐宗楠站起来，义愤填膺地道：“‘百草奖’奖项评选，有严格的标准要求。除了相关受众人数足够大、内容足够优质丰富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条：对社会文明、社会风气有不可替代作用的影响。”
　　“我读过《灵感》杂志作品。试问，这种奇葩杂志，这种不入流的纸媒，何以能成为金奖获得者？”
　　徐亮程咬着下嘴唇，低声和钟庆说：“主编，不好意思了。我这个表哥……”
　　钟庆摇摇头。“没事。”
　　礼堂静了静，历届“百草奖”颁奖典礼，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有人当堂站起来叫板的情况啊。
　　几息之后，外面突然有隆隆冬雷滚落。如此隔音好的礼堂，都可清晰听见。
　　看来，是真的要落雪了。
　　“《灵感》不仅对社会文明有重要影响，而且有极大的、不可忽略的影响。”宋预先老师冷冷地对徐宗楠说。
　　“单说前几期的故宫专刊，让全国上下对传统文化有了深刻了解，号召海外博物馆归还流失文物，成果极其深远。据统计，药王专刊出刊后，医院的挂号数比起去年减少了20%。不孕不育专刊更是我的恩人，让我家结婚五年没怀孕的儿媳妇顺利一胎抱俩。”
　　“更不必说最近《观音专刊》，掀起了全国上下粉丝做善事的热潮。它颠覆了旷日持久的旧追星方式，粉丝不浪费时间、不浪费彩礼，而是专注于把精力用在做善事上，这个月，全国贫困山区共计办了89所希望小学，山区的脱贫计划也在进行时。因为观音盲盒的畅销，社会和谐指数也大幅上升，各地派出所的接报案数量下降50%。”
　　“这影响不够吗？”宋预先问。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这本《灵感》是一本小小的纸媒，一本定价5.6元的纸媒。在这个新媒体横行的时代，纸媒，能做到这个地步，这是奇迹啊。”
　　“在这个时代，谁能沉得住心，肯放下手机，认真读一本杂志啊？这在年初的时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啊！”
　　“如今，街角巷陌，大学校园读它，退休的老同志读它，追星族读它，甚至像王玉松这样的明星，也会推荐它。”
　　“《灵感》，我必须说，你很了不起！”宋预先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眶发红。
　　“你让我们评审团，再度看到了纸媒的希望与未来啊。你让我们知道，总有一些东西，让纸媒成为不可替代！”
　　钟庆在雷动的掌声和口哨声中也红了眼，他站起身来，和白琦相视一笑，上台领奖去。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接过沉重的奖杯。
　　恍惚间也想起了《已倒》倒闭的那天，编辑部同仁凑在一起，举杯祝愿：“纸媒不死！纸媒永存！”
　　“希望我们中有人前程似锦，把纸媒带活！”
　　他高兴地想，他还是做到了。
　　在猛烈的心跳声中，他突然又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梦到过这件事？
　　好像是有一次梦到柏寒？跟他说，自己拿奖了？
　　又一阵冬雷滚滚而来，那霹雳声像足以凿进颁奖礼堂。钟庆在灯光下突然看到礼堂门被人打开，观音姐姐白色的身形一闪而进。
　　“钟庆！白总！”她在那边叫道，打破了短暂的寂静，表情有一丝惊惶。
　　众人面面相觑，不懂发生了什么。
　　钟庆意识到有问题。他大步走下台去，白琦亦站立起来，与他一起走到上气不接下气，轻轻喘着的观音对面。
　　“恭喜获奖，我也先说好消息，”观音看了眼钟庆手中的奖杯，“我的信仰值，刚才到脑袋顶了，可以迎战混沌了。”
　　“再说坏消息，妖兽混沌感应到了，所以，它提前来了。我推断，还有大约半小时降临。可是阿文还没有回来。”观音看了一眼白琦。
　　白琦若有所思。
　　“没有阿文的瘟祖相，单凭我们的力量，我不能确定可以百分之百战胜混沌，我们要启动planB。”姐姐说。
　　钟庆想起来了。在观音第一次造访《灵感》的时候，便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能使用另外一个方法。
　　他们要真的用这个方法了。
　　观音深深呼出一口气：“凭我们的力量虽然不够，但如果是双倍我们的力量，就可以了。我需要一个人，穿梭到过去，带过去的我们来这里斗法。法力负荷有限，只能带五个神过来。”
　　“可带过去的我来，杨柳玉净瓶，可净化世间。”
　　“可带过去的白琦来，地府冥王，法力无边。”
　　“可带过去的达摩来，作为禅宗始祖，拥有精纯的起始力量，战力强悍。”
　　“可再带一位民间俗神，拥有强大的民间念力那种。”
　　“根据时空法则，这一批人和现在的我们不可碰面……你也千万不要和过去的自己碰头。”
　　“为什么？”钟庆发问。
　　“这是一个很出名的悖论。钟庆，如果你把过去的我带来，遇见了现在的我。如果我不小心击毙了过去的我，就证明那个我不可能活到现在，这就变成了悖论，会引起宇宙坍缩。”白琦解释。
　　“是的，我们不能碰面。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先和混沌交战，把它的精力拖到一定程度。这个时候，再换我们过去时代的神灵登场，继续战斗，这就相当于我们的战力X2了。”
　　“钟庆，我们所有神灵都必须留守在这里交战，最适合去过去的人，是你。”
　　“你要去2012年，你那时候应该还在念高中。”
　　白琦皱紧了眉头：“这很危险，观老师。”
　　“他当然可以拒绝，”观音说，“但我看到了，这是他的宿命。”
　　“我要去。”
　　钟庆忘记自己还拿着麦克风，他们说的话，都被全礼堂的人听到了。
　　有人弱弱发问，他抖着腿，都站不直了：“请问，咱们现在在拍戏吗？”
　　徐亮程很及时地站起来回答他：“是的，拍戏，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这是个灾难片……”


第72章 邱神婆
　　在记者的咔咔拍照声中, “百草奖”颁奖典礼圆满落。虽然金奖得主匆匆离席，但并不影响《灵感》迅速上了热搜。
　　《已倒》杂志编辑群。
　　编辑A：《本届“百草奖”金奖得主为<灵感>》
　　编辑B：@钟庆 ！我要哭了！！
　　编辑C：@钟庆@徐亮程 你们做到了！我要哭了+1
　　编辑D：划重点，纸媒近十年来首次获奖, 评委团首次达成一致！
　　老主编：我就知道你们会做到的，@钟庆@徐亮程，我们为你们骄傲。
　　在《已倒》杂志倒闭后, 这些编辑有的在做新媒体，有的在做广告文案，除了钟庆与徐亮程之外，没有任何人重拾纸媒。
　　可是，纸媒始终是这群媒体人内心最珍贵最独特的所在。选题会、采访、撰写、校对、排版、打样、评刊会、走印刷、发行……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每月都在紧张与期待中度过, 最欣慰的就是拿到一本泛着油墨香、印着自己姓名的杂志。
　　仿佛时间都有了重量，仿佛每一字都打上了生命的痕迹。
　　在大街小巷的报刊亭、在人来人往的公交地铁，遇见一个读者专注阅读自己所办的杂志，那是多么让人难以忘怀的记忆啊。
　　他们从来没想过纸媒还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 更不如说，这是一种奢望, 一种遥远不可及的梦想。
　　可钟庆做到了。从一开始不被看好的评刊，到不得不发动转发抽奖，到去公园发鸡蛋送杂志……到如今，街角巷陌间行走着《灵感》读者，几乎所有人这本杂志赞不绝口。他们亲眼看着, 一本杂志如何迅速崛起, 充满着多么旺盛的生命力
　　钟庆完成的，不止是他自己的梦想, 更是《已倒》杂志社所有人的梦想，是所有曾经纸媒工作者的梦想啊！
　　不过，钟庆没有在群里回复他们。
　　热搜新闻，也没有提及他们后来在礼堂里发生的事。
　　这次新闻通稿的撰写者是正曾经报道过帝药讲座的苗莹，视频新闻的记录者是电视台的梁来，钟庆帮他家处理过换命的事。
　　在颁奖典礼上，钟庆见到了老熟人，给他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一种强大的威压忽然出现了，帝都朝阳区降下漆黑的雪片，街上的人纷纷仰头，瞧见乌云中一团黝黑的浑圆。有人说这很像王玉松演唱会那天，城市上方出现的不明飞行物。
　　“付道长，”钟庆给泽云观打电话，“混沌提前来了。”
　　“地府戒备，阴差到位。”白琦也在下令。
　　“领导，这里是小观，请求支援。”姐姐那边也通了电话。
　　“呃……《灵感》杂志社全体同仁到场！编辑部各就各位，准备写稿……”徐亮程说完之后，钟庆惊愕地看着他。
　　“我竟然不知道你现在如此敬业了。”钟庆说。
　　“那当然，还不是被你教的。”徐亮程跨上他的相机包，跑至浓云下，准备拍照。
　　白琦微眯凤眸，抬起一掌，与观音同时，对着空中一轰。
　　凡人听不到，从云层中传来尖厉邪恶的话语：“真是自不量力。”
　　白琦没有回答，专注瞪视着云层，钟庆往旁迅速一闪。
　　白琦武法相！
　　黑色的烈焰被触怒而燃，深色的雪片在他周围狂舞，他呼啸飞腾而上，直入云层。凛冽的风声让人的听觉瞬间失去。云层里他们相撞爆裂出深灰色的光焰。
　　“孩子！”宋预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钟庆身边，拉着他的手往旁一闪！一块巨大的雕塑碎片落在他原来站着的位置。
　　“谢谢……”钟庆正要感谢，宋预先忽然摇身一变，古装长袍上身，长须飘飘，左手挥出一只如椽大笔，冲上天幕。
　　“是文昌帝君，”观音愕然，“他这隐藏得也够深了，跟阿文一样，跑到人间写稿。”
　　但是文昌帝君没有失忆。
　　令人牙酸的巨响声中，电视台那长得酷似“大裤衩”的楼层外部玻璃片片坠落，亮马河河水翻涌，竟随着纷飞雪片坠落。
　　钟庆在担心白琦。
　　武法相一出，就是毁天灭地般的威慑，他抓上自己的电脑包，奔到浓云下，意识到天地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速度而逐渐黑暗。
　　人们混乱地奔来跑去，电光在上空交织。
　　白琦的身形在云端上拖曳出耀眼光华，钟庆几乎睁不开眼。
　　观音站在他的身边，拿起杨柳玉净瓶，挥动柳枝，街面上被毁坏的建筑正在一一修复。摔倒的行人在扁爷爷的念力下站起，有力量跑到足以遮蔽他们的地方。
　　白琦声如洪钟，念出法音。武法相的他比平时的战力要更加充沛，这是他们与混沌长久准备好的，注定要发生的一战。
　　有那么一瞬间，钟庆看到天宇间爆发出六条颤抖着、纠缠着的光索，在朝阳区最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比之前要大许多倍的黑色云团，在深色的雪片间，又坠落了银色的滴滴水花。
　　“是白琦的血。”观音转身，望向钟庆。
　　那一刻他头痛欲裂，望着天幕，银色的血液像是暴雨，四面八方传来“嘶嘶嘶”的声响。
　　“混沌的追随者。”观音抬手，扬起柳枝。
　　“你要过去了，就现在，不能再拖了，不然混沌会发现，”观音斩钉截铁地道，“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叫人，你记好了，现在是2023年11月23日。”
　　“什么？”周围噪音太响，钟庆什么也听不到。模糊中看到观音姐姐的嘴巴一张一合，念出一句句法音，有透明符咒围绕在他们周身。
　　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被轻柔的云朵裹挟住了。原本嘈杂声息消失，静谧无声里只有他缓缓的、沉重的呼吸声。
　　有一些彩色的炫丽的光影，路过他的视野。
　　“百草奖”颁奖典礼，白琦握着他的手……
　　下了飞机，他靠在白琦的肩膀上……
　　他们在故宫里买一副《九九消寒图》……
　　白琦在跟他表白，他们的初吻……
　　他站在柏寒的墓前，跟白琦垂着眼说话……
　　他入职《灵感》，白琦面无表情地拿出PPT……
　　来到帝都上班……念大学……念高中……
　　白琦，我来找你了。
　　我要带着大家来救你们了。
　　不可思议的记忆碎片如万花筒一样在他眼前闪现着。他紧紧抱住胸口，意识逐渐淡漠……
　　而后，脚尖落在踏实的大地上。
　　风声如撤退的潮水般瞬间消失。
　　这是多么安静的一个夜晚，树影轻晃，明月高悬。他看向四周，一时间不能从刚才的战斗场景中抽离。
　　紧绷的、灼热的痛感逐渐被冰凉的空气所安抚。
　　2012年，他突然记起来，这是当时被称为“世界末日”的那一年，气温跌到史上最低。
　　双手刚才一直紧紧抓着什么，就像救命稻草般。穿梭的时候，他没有精力分神去看，还以为是观音塞给他的法器。现在他低头才看见……是他的笔记本电脑而已。
　　钟庆缓了缓神，迈出了一步，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要找人，观音说给他多久时间来着？当时她比了个“三”的手势，应该是三天。
　　可是，在这个时间点，他还是凡人模样。谁能信他呢。
　　这又是在哪里啊。
　　钟庆走在路上，这是一条乡间道路，干净、宽广。路两边是乡村，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如果冒昧地问人这是哪里，会显得很奇葩。
　　观音把他投在这里，一定有道理。
　　他顺着路走着，视野尽头出现连绵起伏的山，黑夜里山的脊背呈现出让他眼熟的姿态。
　　钟庆想到了：……
　　是井县，苍延山。
　　观音说要叫民间俗神来……这应该是说的三皇姑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山门口，不想，被人叫住。
　　“现在不卖票了！景区清场了！”保安穿着棉大衣，打着哈欠一晃而出。
　　钟庆茫然间想起来：哦对，这是4A景区，平时来这里还需要门票。
　　他上次半夜过来，是灵魂出窍过来的，可他不会灵魂出窍啊。观音大概也忘了这点。
　　“我有急事。”钟庆无语，硬着头皮和保安解释。
　　那人挠了挠头：“急事？你在苍延山有什么急事？”
　　钟庆被撵走了。
　　半小时后，他成功找到了一辆班车。可是，手机支付不能用，他也没有纸币，司机差点把他撵下去。
　　是他可怜巴巴地，跟司机说：“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一个头缠着围巾的老婆婆可怜他：“不就是两块钱车票钱嘛，司机带孩子一程吧……”
　　于是他站在了班车里，跟着车一晃一晃，望着路边宽广的、寂静的农田。
　　又是半个小时后，他来到了威村。
　　此时已经是夜晚十点了，绝大部分村民都熄灯睡觉了。他走在青石板路上，沿着记忆里的道路前行，在村庄尽头，他来到了熟悉的那个院落。
　　在不久前，他和家人、和白琦，在这里围观跳大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神婆选他做萨满继任者，他不乐意，晚上就被搞得灵魂出窍，去苍延山见三皇姑了。
　　她家已经熄灯了。
　　他“嗵嗵嗵”地敲院门，声音突兀地响彻夜空。
　　“谁？”屋里有一道苍老的声音。
　　“您好，邱神婆。我有急事找您，”钟庆看到里屋亮了灯，走出来个老太婆。
　　老太婆拢拢披肩：“晚上不接生意，如果有事，还要排期。”
　　“的确很急，关乎人类未来，我也不是让您跳大神，”钟庆认真解释，“您就帮帮我，把我拍个灵魂出窍，拍到苍延山。”
　　邱神婆：？？？？
　　从后面跟出来的邱神婆女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第73章 又见三皇姑
　　邱神婆披了身毛绒毯子, 穿着格纹睡衣。十多年前的她比2023年要年轻些，不过还是一脸皱纹。她伸出枯槁的手掏了掏耳朵，就像没听明白一样：“你再给我说一遍。”
　　钟庆只得在夜风里, 把事情挑重点讲了一遍。神婆女儿叉着胳膊，跟钟庆一问一答。
　　“所以，你的意思是, 因为这个混什么妖，你得去找三皇姑？？”
　　“嗯。”
　　“苍延山关门了，不让你进。”
　　“嗯。”
　　“你又着急，情急之下，想到灵魂出窍这个办法？找到我们这里来了？”
　　“对对对！”
　　“你是从2023年来的！？”
　　“没错。”
　　“鬼信你啊！！”邱神婆的女儿，把他往门外撵。
　　“这大晚上的你找我们寻开心，不怕遭报应啊！”
　　可是邱神婆若有所思, 她拦住女儿，目光在年轻人的面庞上停留片刻：“你说你是从2023年来的，那你应该知道，我那年选了什么人做继位者。”
　　女儿跟她对视：“啊, 对2023……”
　　正是她妈妈要退位的时候啊。
　　钟庆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出来也难以启齿。那天，您选择了我……”
　　“您当时, 是这么和我说的，说我天资卓绝，自有天上地下沟通之道，一定能福泽本地百姓。”
　　神婆女儿从鼻间轻哼一声：“然后你就成为了萨满？”
　　她想这人也太能编了吧。
　　钟庆：“没有做啊……我当时说我不擅长啊，我立定跳远都不能超过一米的啊！”
　　邱神婆：……
　　神婆女儿又准备关门了……
　　这更离谱了。
　　钟庆都无奈了：“所以, 晚上你才把我拍得灵魂出窍, 让我去找了三皇姑啊……她当时召集地区神功神婆参加比赛，你直接就把我推出来了。如此, 我才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啊。”
　　钟庆扒着门缝：“哎，哎！你们上级是石市威村土地局干部土地公，就是福德正神。”
　　“你知道福德正神？”邱神婆把门又打开了……
　　钟庆灵光一现，打开笔记本电脑！里面还有他那天写的稿件《冥王及<灵感>主编等一行人莅临指导井县威村神婆家》……
　　邱神婆女儿一字一字念给她听，“此次领导来访，旨在了解威村业务发展情况……”
　　“冥王听取了其领神的发展战略、业务布局和服务结构、运营发展与技术研发的情况……”
　　这母女俩一个郑重，一个狐疑，听完了这篇文章，钟庆又让他们瞧了瞧其他的存稿。最起码，相信这年轻人不是胡闹的了。
　　于是，钟庆终于能够老老实实坐在神婆家的沙发上，任其对着西南方向大力一拍——
　　在一阵嘈杂的声息里，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成为半透明的奶白色，然后被吹到了，那座熟悉的山。
　　他心想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为了跑到这里来，竟然要废这样一般功夫。
　　福庆寺千年亘古不变的，立在两个悬崖之间，潺潺溪水已经结冻。
　　钟庆站在空旷黑寂的庙宇里，对着三皇姑的塑像喊道：
　　“三皇姑！我找你有急事！”
　　飘出来个细胳膊细腿的小侍女，拿着笔本来登记：“嗯？你是哪位小信徒？怎么灵魂出窍来找她了？”
　　“我来自未来……我是那时候三皇姑的友情单位员工。”
　　小侍女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现在的鬼也会精神不正常吗？”
　　“不是的，如果鬼生前有疾病，死后都会恢复正常，包括神经病。我只是着急找三皇姑，让威村萨满把我拍得灵魂出窍过来了。”
　　小侍女倒是不像邱神婆女儿那样直接把他丢出去，她摇着笔问：“你既然说是三皇姑友情单位的，那你应该知道……三皇姑最好的朋友是谁？”
　　“山魈！”钟庆不假思索道。
　　小侍女：？？？？
　　“什么？”
　　她想说三皇姑孤高清冷，独来独往，哪有什么朋友呢。
　　钟庆看着侍女的样子愣住了：“啊？难道，在这个时间线，他们还没有做好朋友？”
　　侍女也发愣，笔吧嗒掉到地上：“我我我我们这山上，是有一只跟她关系不错的小猴子来着，可是它它它它只有十岁啊……”
　　“啊……会长大的，不到十年，它就成三皇姑最好的朋友了。可厉害了，不是小猴子了。”
　　钟庆和侍女四目相对，陷入了沉思。
　　不过，好在侍女暂时相信了钟庆。她推开寺门，对着后山掐法诀。几秒之后，脖子上围着一只小猴子的三皇姑踏云而来。
　　钟庆定睛一看，对侍女说：“瞧，这不就是那只山魈吗……现在都难舍难分了，十年后他们关系会更好的。”
　　侍女：……
　　一盏茶的时间里，三皇姑听明白了他说的事情。
　　虽然穿越时空听上去荒谬、不可思议，但年轻人眼神澄澈、专注，有让人不得不信任的力量。她让钟庆坐下来：“所以，我们在未来是怎么认识的呢？”
　　钟庆垂眸：“方才说华北在混沌的影响下震荡。是在之前几个月时，您要筛选地区神功神婆作为您的VIP信徒，组织了一场名叫‘三皇姑will pick you’的比赛。”
　　侍女站起来：“编了半天，你这就露馅了！这也太离谱了！”
　　三皇姑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笑出了一对酒窝：“没有，没有。我确实在……背着人自学英语呢。钟庆，我后来考过六级了吗？”
　　钟庆回想：“好像只过了四级。简单的英译中、中译英，您做得都非常不错。”
　　“那也很好！”三皇姑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侍女：……
　　接下来就是送三皇姑去2023年了。这时他犯难了几秒，不过，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他朝三皇姑借了一部手机，熟练地给观音打了通电话。她的电话，他一直铭记于心。
　　“观音姐姐。”钟庆轻声对那边道。
　　“我是你从未来派到这里的人，你让我把三皇姑送到2023。”
　　幸运的是，电话那边并没有太多疑问。
　　观音只是让钟庆把听筒对准三皇姑的脑袋。在三皇姑双手合十，念诵法文的同时，一阵旋涡状的气流之后，三皇姑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钟庆站起身来，他对侍女道：“现在，你把我扇到威村吧。”
　　侍女没有那么厉害的掌风，她走到偏殿，扛出一把芭蕉扇，正要对着钟庆打风的时候，钟庆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抱起地上那只追着尾巴跑的小猴子。那猴子吱吱叫，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他，超级萌。
　　钟庆说：“十年后，你会爱上一个叫做刘敏的人，这个人酷爱做饭，你一定要提醒她，切切不要吃野味。”
　　“如果你没有提醒她，将会发生非常惨痛的事。”
　　“叽！”萌哒哒的小猴子看着钟庆点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邪神的故事》，钟庆念给它和侍女听。
　　“后来你就把刘敏和她闺蜜的脑壳都吃了……”
　　“叽！”小山魈吓得跳到侍女身上，表示都不敢谈恋爱了。
　　“这里，是你愧对三皇姑，就去北漂打工了……还被骗子骗……”
　　“叽叽！！”小山魈围着侍女绕圈，指指这座山，表示自己不会出山。
　　“你做邪神，睡桥洞，惨得不能再惨……”
　　“叽叽叽！！！”小山魈直接跳到寺庙桌下的蒲团上，那似乎是它的猴子窝，它表示自己要在这里住一万年。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但是钟庆想，无论如何也试试，这样就再也不会有遗憾。
　　在他们交流完之后。
　　“轰……”芭蕉扇轻扬，钟庆回到了威村神婆家。
　　魂归身体。他冲邱神婆母女两个鞠躬，表示感谢。虽然神婆他们在十年后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可是如今义无反顾地帮了自己个大忙呢。
　　神婆母女看着钟庆的眼神也不太一样了，他们崇敬与惧怕交织。这可是穿梭时空的人啊，和观音沟通的人啊，跟三皇姑是好朋友的人啊！太伟大了，他的经历，是他们母女俩此生都不会拥有！
　　如今，伟大的钟庆把围脖围了围，试探地问：“我想朝你们借点儿钱，虽然我家就在不远，可是如果我跟我爸妈当场交流，估计他们两个会崩溃，或者缠着我不让我走。我只有手机支付上的钱，现在还用不了……我回去后会折合银行利息还你们的。”
　　神婆也是想不到，穿梭时空的人还会被钱难住……
　　几分钟后，钟庆拿到钱站在夜空里。
　　因为着急救白琦，干脆也不要睡觉了。
　　想到白琦在天上流血的样子，他就一阵阵心痛。可面对着漫天星光，他又想到……现在在镇上，没有班车，也打不了车。
　　于是他又硬着头皮，走到了自己十多年前的家门口。
　　此时已经很晚了，他确定父母都睡着了。
　　他随身带着家钥匙，轻轻扭开，从门口的鞋柜上找到了车钥匙。
　　他留下一封信：
　　爸爸，妈妈，我是从未来过来的钟庆，有急事，所以我把车开走了。
　　明天你们直接去真定大佛寺门口停车场取车就好。
　　这个时代的钟庆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不要跟他说。
　　爸爸注意身体，特别是注意饮食，否则明年年底会得肾结石。
　　妈妈记得带姥姥体检，距离她得糖尿病还有两年。
　　我高中的抑郁症很快就好了，因为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后来工作也很顺利，不要为我担心。
　　钟庆一路开车前往真定市。
　　父母都认得他的字迹，而且，这个年代的钟庆还没有考驾照……不管他们相信不相信，反正他已经把车开走了。
　　不过，到了真定大佛寺门口，紧锁的寺门又拦住了他。
　　谁能想到啊，见神仙的正规途径是买票。
　　*
　　小孙是真定大佛寺的保安。
　　往日9点，佛寺开门，这个时间点，向来没什么人。一般来说，10点才会迎来稀稀拉拉的游客。
　　可是今天，他8点半来上班，见到一个模样斯文的年轻人在买票处等待着。
　　也许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吧，小孙想。
　　虽然真定市不是什么热门城市，可是大佛寺还算全国知名，或许这个年轻人，不远万里来到这边，只为朝拜。
　　同事跟小孙一努嘴：“就他，大晚上就来了，在停车场等着呢。”
　　小孙：“实在太虔诚了！”
　　连佛寺售票处都看不下去了，不到九点就给开售。
　　小孙瞧见，所有工作人员瞧见，这位年轻人捏着票，目的极为明确地奔往达摩殿。
　　达摩的信徒？那就可以理解了。全世界，或者说全华夏，没有几个寺庙供达摩啊。
　　小孙不远不近地，悄悄尾随在年轻人身后，只见这位虔诚的信徒走到宽广的达摩殿，对着高大威严的达摩像低声道：“达老师，我是您友情单位的员工！我们在‘绿哟哟’素食餐厅见！这是您最喜欢的餐厅！”
　　小孙：……


第74章 又见柏寒
　　钟庆说完这句话后, 就像是怕达摩耳背听不到一样，趁着四下无人，对佛祖塑像多喊了许多声。
　　“我是灵感集团的员工！”
　　“我叫钟庆！”
　　“您应该也认识白琦！他是我老板！”
　　“‘绿哟哟’餐厅, 急事相见！”
　　躲在大殿角落，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和泥塑像喊话的保安：……
　　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了，头回见到这种人。
　　在这么严肃的宗教场所这么做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是旅游区也不行。保安走出来不咸不淡地瞪他一眼，钟庆登时尴尬了。
　　保安要轰人的样子。
　　可事出紧急，钟庆走之前都怕达摩没听见，又冲着泥巴像高喊一句：“走了啊，我走了，咱们餐厅见！”
　　保安：……
　　因为跟父母说车停在大佛寺停车场了，所以钟庆并不打算开自家车走。得亏邱神婆昨天给他钱了, 他打车直奔绿哟哟餐厅。
　　10多年前的真定市，还不像后来那样整洁。此时刚入冬不久，街边的树木落下褐黄色的叶子，街边飘来烤红薯的味道。
　　他的肚子顿时“咕噜”叫了一声。
　　从昨天到现在, 他忙着做事，滴水未沾, 腹中空空……
　　他垂下眼睫，十指纠缠在一起……不知道白琦在那边怎么样了。等找完达摩，他还要再找这边的白琦。
　　直觉告诉他，这个白琦会很难相信在未来发生的事。
　　毕竟，他是因为察觉到对钟庆有一点点心意, 就会装死跑掉的那种人……
　　怎么办啊。
　　“达老师！”钟庆一下出租车, 就看到了在餐厅门口站着的，脸庞偏黑、阔面大耳、浓眉大眼的达摩。
　　上一次跟达摩吃饭时, 达摩非常爽朗、随和，连钟庆爸妈都觉得达老师是非常好的人。
　　这一次，达摩戒备满满，都不愿回应钟庆伸出来要握的手。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灵感怎么会用活人员工？”
　　钟庆站在路边，冷风吹得他脸疼，他只好缓缓地，把整个事情又讲了一遍。达摩一边听，一边不自觉抱起了胳膊。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抱起胳膊的时候，完全不相信钟庆的模样。
　　钟庆：“我知道观音姐姐手机号，您可以给她打个电话，我真的没有骗人。”
　　达摩：“可谁知道你是不是找骗子来给我打电话呢？”
　　达摩：“你既然是白琦员工，为什么不先找白琦？”
　　钟庆：“坦白说，我觉得他更难说服。如果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相信一个人就是另一个人的。你知道他在找阿文吗？”
　　达摩：……
　　“你连这个都知道。”
　　关于阿文的事触动了达摩，达老师仔细思索一会儿：“你说你跟我吃过饭？”
　　钟庆叹了一口气，只得挑着重点再度继续说：“那天是你过生日。白琦带着我和我爸妈，跟你一起在这个餐厅吃饭……”
　　达摩摇摇头。
　　“白琦怎么会带着你和爸妈来这里吃饭呢？他这个人我很了解，独来独往，孤高冷傲。他都没有带着阿文来找过我。更何况一口气带这么多凡人来找我蹭饭。除非他，除非他喜欢你、非常信任你。”
　　钟庆先是愕然。是吗，原来那时候白琦也在喜欢他吗。
　　达摩用理所应当的眼神看他：“当然啊，我是禅宗祖师啊，你会带随便一个朋友来看祖师吗？”
　　钟庆眼眶微微发红，他翻了衣兜，拿出一根笔来：“那您应该也记得这个。”
　　那是一根很粗的，表面还带着树皮的笔。达摩接过来，震惊地摩挲着这根笔。
　　“这是我悟道的那棵菩提树的树干啊。我正在做这支笔，可是你，你怎么会……”
　　钟庆说：“嗯，是您亲自送给我的。”
　　如果方才达摩的眼神是冷漠、戒备，那么现在则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的眼神在笔与钟庆之间来回摆动：“这是白琦当时求着我做的。他想让我做给文曲星君，因为星君特别喜欢文具。白琦想拿来做定情信物啊。”
　　钟庆更吃惊了，他没有想到这支笔还有这种意义。
　　“达老师，”钟庆缓缓地说，“白琦后来没有找到阿文，他最后和我在一起了。不过，他朝您讨这支笔的时候我在场，我还不知道他那时就喜欢我。”
　　达摩认真注视着钟庆的脸庞：“那他一定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了。”
　　临行之前，达摩又好好地看了看他的笔。
　　“谢谢你一直随身带着它，我以为白琦会找我要那个紫金钵，那是——”
　　“是您的头盖骨，”钟庆接话，“白琦觉得餐具不要混用，会传染幽门螺旋杆菌。”
　　达摩爽朗地笑了：“是白琦的风格，哈哈哈哈哈啊哈！”
　　“钟庆，我走了，我去帮2023年的你们了！你要加快速度摇人啊！”
　　“达老师，我明年还会找你来过生日！”
　　钟庆和达摩来了个击掌。目送他进入到观音塑造的时空漩涡里。
　　餐厅门口归于安静了。
　　钟庆叹出一口气，没想到找达摩还是挺顺利的，多亏有这支笔在……昨天晚上，他睡在爸爸车里，排练了一万次和达摩的对话。
　　他又打了出租车，去他的高中。
　　连司机都发现，这年轻人的精神过于紧绷，脸色苍白，上车后就惴惴不安地看着两边的街道。
　　钟庆满脑子都在想。
　　如果白琦，或者说柏寒也不信任他，一掌把他轰掉，或者非要他现原形怎么办。
　　如果柏寒给这个年代的他打电话要他们碰面，引起宇宙坍缩怎么办。
　　又如果柏寒不愿意去未来怎么办。毕竟他是为了躲钟庆都甘愿装死的人，倔强偏执得很，万一呢，万一呢？
　　文人总是脑洞很大，为未发生的事而担忧。他甚至都想到柏寒为了验证他，拷问地府工作人员名单了……
　　到时他就说，人资部门有郑米米……哦不对，郑米米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拔舌地狱吧。姬昌老师也没过来上班呢。
　　四中到了。
　　钟庆下了车，忽然想起自己大概是没法进学校的。他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更不是学生啊……
　　而柏寒和当时的自己，还在这里念书。
　　他拉好口罩，试探地在门卫那里一晃……
　　“钟庆！”门卫大爷忽然叫他，“你不是回家了？怎么又回来了？”
　　钟庆：？？？“啊？”
　　“今天一大早，你家里不是来电话吗，让你赶紧回家。你班主任都跟我说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钟庆点点头：“嗯……哦……我家里的事处理完了，我就回来了。”
　　门卫哈哈一乐：“你这可够快的。你家不是在井县吗，回去还要坐班车。回来了就快进去上课吧。”
　　钟庆解释道：“因为我爸妈也来了，我们就在石市见面了。”
　　踩在学校小路，那层碎碎的梧桐叶上，钟庆才认识到：应该是爸妈一早看到自己的车钥匙没了，又看到留言信，认出他的字体。可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觉得过于荒谬，横竖先把儿子喊回家去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个时空的钟庆坐班车回去了，以他对自己家人的了解，肯定不会今天返校。那他正好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个学校里扮演钟庆、找白琦了。
　　十多年没回来了，看到曾经无比熟悉的教学楼，他心中有淡淡的怅然。
　　他驻足，望向柏寒的班级方向。隔着这边，是一个篮球场，在篮球场对面，是深灰色的C栋。三楼西边，就是柏寒他们班了。
　　他惴惴不安地往那边跑去，然而……
　　“你是哪班的学生？今天全校月考，你在外头晃荡什么？”
　　钟庆刹住脚步。
　　旋身一看，呃，这个戴红色猫眼镜框的女人是……姓王还是姓张还是姓李的教导主任来着？
　　“老师，我家里有事，刚从外面回来。”钟庆只得乖乖道。
　　不能给这个时空的钟庆添任何麻烦，违反校规校级，是要记过处分的。在合适的机会出现之前，他只能乖乖扮演学生钟庆。
　　在这位已经忘记姓名的教导主任逼人的目光里，钟庆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离柏寒的教学楼远去，循着记忆，经过篮球场，绕过教师楼，抵达了自己的B栋。教导主任甚至担心他逃课，在后面跟着他，要一直送他去教室。
　　的确，每个班级都很安静。
　　的确，通过窗玻璃看，每个学生都在奋笔疾书。
　　高二6班，他推开门，跟老师喊了一声报告。
　　可能因为戴着口罩，身高也没有太多变化，老师只是多看他几眼，就让他坐在座位。
　　他面对着座位上的数学试卷陷入了沉思。
　　“已知an+1=an-3，则数列{an}是 A.递增数列 B.递减数列 C.常数列 D.摆动数列面”。
　　钟庆百思不得其解：这么来看，1等于-3啊？这个“安”是怎么做到的？
　　对不起了高二的钟庆，你要拿零蛋了。
　　一场数学考试结束，只有五分钟时间休息。钟庆根本来不及去找柏寒。
　　接下来是英语……
　　他们一直考啊考啊，考到了放学的时候，钟庆终于离开B栋，直奔C栋！
　　哦豁，柏寒的座位是空的！
　　他在这里惴惴不安地等待。这个年代，柏寒还没有手机。
　　等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柏寒他们班同学好奇地和钟庆说：“你们晚自习不考试吗？你是不是快迟到了？”
　　教导主任就跟在他身上安了监控一样，溜达到了这边，盯着钟庆。
　　没有办法，钟庆只得……跑回到自己的B栋。
　　他硬着头皮答地理题，又胡乱涂了生物题。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竟然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片，在夜空里旋转着。伴随着身旁同学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这些同学，他绝大部分都想不起名字了，自从毕业后，此生几乎再未曾相见过。
　　都是过客了。
　　钟庆恍然觉得，这好像自己最近的一个梦啊，一个关于初雪的梦境。
　　梦里是怎么做来着？
　　他猛然想起来了。他站起来了，跟监考老师说，自己要上卫生间。
　　果不其然，老师同意了！
　　趁着如墨的夜色，钟庆飞般地跑着，一直来到C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柏寒教室门口！果不其然，柏寒坐在里面答题！
　　他看到外面的人，跟老师示意，便径自走了出来。
　　多年来逐渐模糊的记忆被瞬间拉到眼前，他的学长，那个明朗温暖的穿着校服的柏寒，伸出一只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片，轻声说：“初雪啊，小庆。”
　　钟庆说：“是啊，我是很想让你知道。我也以后想和你度过每一场初雪。”
　　“可是白琦，2023年的冬天，混沌要来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他像等待审判一样，微微闭住双眼。
　　这两天，每个人都在怀疑他，在质问他，他费尽心思在想办法证明。
　　柏寒听了他的话，向他靠近一步，忽然伸出手。
　　钟庆紧张得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可柏寒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心疼地道：“混沌不要紧。是你，你怎么这么憔悴，来这里多久了，是不是一直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睡。”
　　“走，哥哥先带你去吃东西。”


第75章 关于钟庆的两条红鸾星曲线
　　钟庆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两天, 他一直神经紧绷、焦虑不安。担心这边的神仙根本不理会他，担心没人愿意听他的建议，担心出现什么悖论, 担心各种各样的岔子。事实上也的确出了些岔子。
　　他的神经就跟蛛丝一样，纤细脆弱，稍微风动, 就以为会因为自己而耽误大事。
　　见了这么多人，都没人关心他吃没吃、睡没睡。
　　只有柏寒问他。
　　于是他一时间几乎要哽咽了，只伸手过去拥住了柏寒。
　　“学长……我……我没事，你快去救你自己吧。”
　　“不要紧，交给我了。现在，是你的状态比较重要。”
　　这10多年前的白琦，好好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虽然看出来这个钟庆已经是成年人, 气质比起少年的他成熟不知多少倍，可白琦依然把眼神放得很柔软。他觉得这样的钟庆，就像个漂泊在外被雨淋湿的小狗狗，终于找到主人了, 于是狠狠扑到主人怀中，然后……
　　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 钟庆抱着柏寒，久久没有松开，撑不住的眼皮终于上下合在一起，竟然直接睡过去了。
　　柏寒眸色一暗。伸出双臂抱起了他，迈着长腿走出了校园。
　　钟庆醒来后, 发现自己整个人陷在软和的被子里, 抬起手，不知道何时套上了他高中时期的横条纹纯棉睡衣, 衣服柔软亲肤，他记得是柏寒之前带他买的。
　　这是他在外租的房子。
　　卧房关着灯，留一道门缝，他嗅到阵阵饭菜香气。厨房那边还不时传来呲拉呲拉的炒菜声。多么人间烟火又让人难以忘怀的回忆。
　　钟庆又是眼眶一酸，他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厨房，看到他围着围裙的学长。柏寒本身腰窄腿长，在地府办公时如雪松般挺拔，又有丝冷淡的味道。可如今这么矜贵的柏寒，围着围裙，旁边的案板上有一条准备下锅的鱼。
　　钟庆抱过去，把头贴在学长背后。
　　“我们……”柏寒察觉到钟庆的动静，一边往锅里搁葱姜蒜，一边淡淡地问，“在未来，在一起了吗？”
　　钟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是柏寒发出一道轻轻的感慨：“果不其然啊。”
　　钟庆又不是知道怎么形容了：“是在从现在开始往后的十多年后，我们才在一起的。”他决定实话实说：“你试图找阿文，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我……我们才在一起了。”
　　柏寒默许地点点头，他拿厨房纸帕擦了擦手，把红烧鱼盘子往桌上端。桌上已经有了炸茄盒、火腿冬瓜煲、香菇炖鸡，还有两碗盛得冒尖尖出来的米饭。钟庆又是一路眼巴巴地从厨房跟过来，拿着筷子坐到柏寒对面。
　　“我们……现在不需要赶紧过去吗？你已经流血了。”钟庆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就那么在意……那时候的我吗？”柏寒看着他，“你要再饿一会儿，随时都可能低血糖倒下了。”
　　“不要紧，我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因为观音会把我们送到正确的时间点。咱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影响，微乎其微。她说给你多久时间准备了吗？”
　　钟庆想起来：“三天。”
　　柏寒伸过手去，又揉了揉钟庆的头发。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没有问题呢？万一我……万一我是个什么妖怪呢？”钟庆垂下眼睫。
　　柏寒觉得无可奈何：“妖怪敢抱我吗？还有我和你多熟啊？你的气质、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你，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总能认得出，但是……”
　　他坐在十多年前的灯光下，穿着十多年前让钟庆觉得无比熟悉的衣服，就这么缓缓说话的时候，仍是那个让他依赖到极点的柏寒了。
　　钟庆嘴唇翕动，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柏寒若有所思地道：“虽然我们那时候在一起了，可我应该对你不太好。”
　　钟庆抬起头，表示不明白柏寒的意思。
　　“否则，你从那么远的时间过来，要做这么多事情，找这么多神仙，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找我呢？”柏寒很轻很慢地说。
　　“如果是这个时空的小庆，以我和他的关系。他如果要做这种事，会第一时间先联系我，赖着我、拖着我，如果我不愿意过去，他就跳到我后背上撒赖。”
　　钟庆笑了笑，柏寒给他舀了一大勺汤。他喝了一口，是熟悉的浓滑。
　　“你对我很好，但是……学长，在这个时空里，你用不了多久，就离开我了。你假装自己死了，一走就是十多年。”
　　那蒸汽氤氲到钟庆的眼睛上，青年的长睫都坠着透明的小水珠。
　　“我找了你整整十多年啊。找到后，刚一开始，你还不承认呢。”钟庆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语气里有着不甘心。
　　柏寒定定地注视着他：“我离开的原因是——”
　　“你实在不能确认我是阿文嘛。你怕我们相爱。”钟庆觉得要实话实说。
　　“我竟然做出了这种决定啊，”柏寒对此非常诧异，但几秒后，却又了然，坦白道，“我明白了，我最近确实存在过这种心思。身为你未来的伴侣，我此时真的很差劲，对不起。”
　　柏寒做的饭真的很好吃，钟庆垂着眸，吃完了一碗饭。他们屋外是马路，入夜后，外面会有叫卖烤红薯和糖葫芦的。那声音从十多年尘封的记忆里出土，钟庆一时间恍了神。
　　柏寒站起身来，要去洗碗。他让钟庆看看鞋柜。钟庆走过去，便看到一串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
　　柏寒背着他说：“我后来又给你买过糖葫芦吗？”
　　他没有得到回应，正要扭头看怎么回事，忽然一双唇瓣衔住了他。
　　柏寒放下了碗，他被钟庆推到橱柜边上，被用力地抱住。那嘴唇带着糖衣的甜，舌尖有山楂的酸涩，有这个时空钟庆的青涩与柔软，却又有那个时空的果决和无畏。
　　这是身在这个时空的白琦的初吻。
　　钟庆似乎明白这一点，于是加重着这个吻。他含着他的柏寒，温柔的、可以让他依赖着的、那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学长。
　　嘴唇短暂离开。
　　柏寒却追逐了上来，就像荒原燃起火焰，冰原瞬间炽热，在钟庆几乎没有办法呼吸的时候，看到他眸子里那些涌动着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不再像那个克制又温柔的柏寒了。
　　完全不是了。
　　在这个时空的白琦，又或者是柏寒，对学生钟庆只有呵护，那是一种无微不至的包容与关爱。
　　每每见到钟庆，特别是在这一年，他几乎都无时无刻隐藏着自己的念头。那些不该想、不可说，每天都在心脏里蒸腾，攥紧着他，煎熬着他。
　　当这样的钟庆，以一种成人的姿态，主动过来亲昵，甚至是无法无天的侵略感，对于白琦几乎是一种灭顶般的体验。
　　柏寒平息着喘|息，在他耳边问：“我们后来，是谁先追谁的呢？”
　　钟庆环着他，唇角逸出一口叹息：“我想，应该是我吧。”
　　瞧见怀中人唇间被他吮出的艳丽色彩，又看着那双带着水光的眸子，柏寒喉结微动，低声说：“你搞错了吧，我很了解我自己。我觉得，应该还是我。”
　　于是钟庆想起那只达摩笔，他莞尔：“嗯，也许真的是你。”
　　柏寒又俯身过去了。钟庆伸出手来，贴着他的脸畔：“不管怎样，学长，你是我的初恋。在这个时空，在此时，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窗帘被拉上，灯光熄灭，触感被放大。钟庆听着学长的一呼一吸，察觉着对方那些克制与隐忍的情绪。他在沉迷中想到，人生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比如他竟然还能够和柏寒……
　　在柏寒准备抱着自己去泡澡的时候，钟庆瞬间想明白一件事。他拿起手机，打开仍在运行的红鸾星曲线，果真在这个时间点，两条曲线交融到他的名字里了。
　　这便是两条曲线的由来了……
　　十多年前的钟庆肯定不会想到，在这十多年前的厨房，十多年前的卧房，十多年前的浴室，他会和柏寒如此亲密。
　　后来钟庆贪恋不舍般地抱着他的学长，亲吻他的耳朵与脖颈，对他讲述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告诉他，白琦给了自己半个神格。柏寒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开。
　　钟庆又想起来：“如果不是教导主任，我今天早早能找到你的。”
　　柏寒失笑：“她呀……你知道不知道，她找我谈话，很多次了？”
　　钟庆：？“不知道。”
　　柏寒：“他看我们成天凑在一起，怀疑我们早恋。我每次都给她兑几滴孟婆汤，不让她找我们麻烦。没想到还是找上来了……”
　　钟庆：……
　　他在疲惫中再度合眼。
　　这样的学长和这样的月光，这样的晚餐与亲昵，似乎完完全全治愈了他过往的不甘与等待，连那座让他流下不少泪水的坟茔似乎都被移走了，心脏空缺的那一块拼图，被学长填补上了。
　　“不会埋怨我吗？”柏寒轻轻拍着他，像在哄十多年前的小庆。
　　“再多亲亲我。再亲一下，就再亲一下……”他的小庆答非所问。
　　早就不埋怨了。
　　在遇到你，你抱住我，问我怎么这么憔悴的时候，我就没有埋怨你了。
　　晨光熹微之时，钟庆缓缓睁开眼，又是外面一条街的叫卖声将他吵醒。这回，有他喜欢的煎饼果子、鸡蛋灌饼，还有甜糯的八宝粥。
　　柏寒推门而来，鼻尖上渗着汗珠，往桌上放了许多。
　　“我觉得你应该会怀念这些，所以都买了。”
　　钟庆拿起煎饼果子，是啊。从高中毕业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一次都没有吃到了。小米的香气、酥脆的薄脆，还有跟他肩并肩吃饭的柏寒。一切都遥远得像是一场美梦。
　　柏寒伸手，拭去他嘴角的渣子。钟庆微微偏头，衔住了他的指尖。
　　于是又莫名其妙地吻在一起。
　　几息之后……
　　“你慢点吃。从井县到石市的最早一趟班车是八点抵达，这个时空的你，大约八点半到这边。我们在七点四十五之前离开。”
　　钟庆问柏寒：“你有没有手机？”
　　柏寒就好像料到一般，拿出来一部崭新的：“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钟庆先是打开手机的wap浏览器，上网查到了郭钊所在学校的电话，通过传达室，叫了曾晓寒来接电话。
　　“晓寒，”钟庆字斟句酌地讲，“你这星期就去体检，你得了病，现在应该还在早期。而且我知道你喜欢郭钊，你一定要朝他表白，他大概率会答应你的。”
　　“如果你没有按照我说的做，病死前没有表白，会因爱成魔，因爱成煞。”
　　曾晓寒就是猛鬼小雪，这是他入职《灵感》后写的第一篇采访稿，小雪暗恋郭钊变成了恶煞。当时，郭钊看了钟庆的采访稿，还说喜欢这个小雪。
　　说完，便挂了电话。接下来打给观音。
　　“走吧，白琦，我们去找混沌。”


第76章 阿文还没有出现？
　　回程倒是比想象中更为容易。为怕钟庆眩晕, 白琦紧紧把他护在怀中。他微闭着眼，听到白琦一声比一声更加剧烈的心跳。
　　是的，在柏寒的这个时空, 他们尚未表白，还在暧昧不明的阶段。
　　钟庆觉得，如果是其他神, 知道未来混沌来了，知道未来的自己在流血，肯定根本一秒钟都不愿意耽搁。就算观音认为耽搁耽搁也没事。
　　那些神哪会像柏寒这样啊……理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休息，让他填饱饥肠辘辘的胃肠。
　　不过这点柔情，再过一会儿就不被允许了。
　　“对了，你去过去, 除了拉人，除了给刚才的曾晓寒打电话，还有没有做其他改变事情发生运转的事？”
　　钟庆：“什么？”
　　柏寒：“观音没和你说吗？为了防止历史改变，你不能掺手太多事情。否则就会像蝴蝶效应一样, 就算你只改变了一件小事，也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巨大后果。”
　　钟庆心虚地想起他给未来的山魈打过预防针, 甚至给父母写过一封信。这些都会有问题吗？
　　柏寒看到钟庆的表情，揉了下眉心：“算了。做了就做了吧，反正还有我在。”
　　钟庆便点了点头。
　　学长下颌线逐渐拉直，眼神也严肃起来。是因为他们快要到终点了。他们将见到混沌。
　　如尖哨般刺耳的锐响过后，钟庆感受到周围的光点淡去, 被晕染成稳定而熟悉的天光。
　　几乎是瞬间, 从脚尖到落下的足弓，触碰到了坚实大地, 重力回到身体上。
　　他不大习惯地睁大眼睛，望向四周。朝阳区已经一片昏黄，飞沙走石裹挟着黑色的雪片疯狂坠落，往日高耸的大厦在末日般的景象中呈现模糊的轮廓，宛如一个个巨人。
　　银色的液体落在钟庆头顶的一个断裂将坠的树梢上，又顺着叶片滑下来，落在他的掌心。
　　“白琦就位！”学长在他身边喝到。
　　天空滚动着黑色的云团。
　　瞬间，四面八方传来呼唤。
　　“三皇姑就位！”
　　“达摩就位！”
　　“观音就位！”
　　“好的，A组暂时撤退！B组注意安全！”天上一道洪亮的佛音，是这个时代的观音回应。
　　混沌大吼一声，那声音邪恶、阴郁，让人闻之胆寒。
　　附近楼层的高空玻璃被震碎，落下尖锐的碎片。
　　钟庆急忙躲开，视线还没有来得及聚焦，依稀看到天上四道光线呈弧线滑向不同位置的远方，像光明的泪珠。
　　“钟庆？”他听到一个带着疑惑，些微虚弱的声音。
　　钟庆循着声音，在一推路边的落叶里看到拿着法杖、浑身是土、脸都花了的泽云观小艾道士。
　　小艾道士见到熟人后喜不自胜：“钟主编！！钟老师，我刚才看到我的偶像了！哦快躲开——”
　　他们避开一个正往下坠落的树干，足以两米长。
　　“你偶像是谁？”钟庆问。
　　“雷门火车朱元帅！”小艾喜滋滋，“我终于见到活着的朱元帅了，这是我入了教后最崇拜的偶像！”
　　混沌来了之后，全国的道士都开始做法协助，而帝都当地的泽云观道士义无反顾地跑到朝阳区支持。
　　小艾掰指头：“我还看到了太乙救苦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斗姆元君、雷霆都司元命真君……佛教那边不太熟，有弥勒佛、如来佛、植物园的卧佛盖着被子就出来了。”
　　“你没事吧？都斗法受伤了。”钟庆看着他的膝盖，已经有血渗出来。
　　“没事没事……”圆滚滚的小艾羞赧道，“我的师兄弟都在斗法，但我不会，我是后勤组。我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偶像，激动地晕倒的……啊还有观音，观音刚才说什么A组B组，什么意思？”
　　于是钟庆给他讲解。
　　根据时空理论，这个时空的神和那个时空的神灵不可打照面，一定要分批行事。按照观音的部署，就是这个时代的神先殴打混沌，其中五个作为主力干将。当这五个干将的战力已经损耗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混沌必然松懈。趁这个时候，让另外五个干将从过去时代来此，用满格的战力重新殴打，就搞它一个措手不及。
　　小艾道士听得目瞪口呆，钟庆怕他再晕倒，掐了他一把。“走走走，我们去救……救神仙。”
　　“神仙怎么了？”
　　“刚才A组的白琦他们正要撤退的时候，混沌一声大吼，爆发了能量，把这些神仙冲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伤，需要不需要咱们帮忙，咱们得去看看。”
　　正巧，他们身后不远就有一个药店。虽然死死关着门，但是钟庆跟小艾敲了半天，还是进去了，买了三四个急救箱，里面有碘酒、绷带和云南白药、棉球。
　　当时的光芒泪珠大约落在东城区附近了。正巧小艾有车，他们开着泽云观一辆被石头和树枝砸得坑坑洼洼的车，顺着平安大道往西开去。
　　一路上了无行人车辆。
　　帝都的道路从来就没有这么顺畅过。
　　反正监控也都被砸了，小艾一踩油门，飚出了赛车的味道，钟庆没反应过来，脸差点怼到前座位上，习惯之后……
　　他想起之前白琦和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混沌战胜了会怎样呢？
　　天地混乱一片，规则与善意被吞噬，这样的世界，大概就像真正的地狱吧。
　　“找到一个！往东！”小艾狂打方向盘。
　　“你怎么知道？”钟庆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黄蒙蒙的，而且他被车甩得快吐了。
　　“我听到了，好多人在念什么‘揭谛揭谛’，估计是观音的粉丝吧，他们肯定看到观音了。”小艾回答。
　　汽车拐进了东四十二条胡同，路过摄影协会，原本挂在路边围墙的照片被吹散了一地，再往里是青年出版社，果不其然，一堆年轻人蹲在一旁，正在搀扶浑身泥泞的观音。
　　“让让让让，”小艾下了车，拿出其中一个急救箱，“观老师的鼻子在出血，我来帮帮忙……”
　　狼狈的观音显然拉近了她与凡人之间的距离。观音先道：“钟庆不错啊，我看到你做到了，B组来得很及时。”
　　小艾嘟哝着找棉签：“您怎么也会流血呢？您不是能让枯木逢春吗？”
　　观音双手合十：“玉净瓶的瓶子碎了，杨枝甘露全流走了。回头我就买个结实的。”
　　钟庆这才发现东四十二条的杨树长得跟参天古树一样，每一棵都得让五人合抱才围得住。
　　“我推荐您用tritan材料的，这是现在流行的水杯材料，不怕摔，还轻便，比瓷器好太多了。”
　　观音伸出胳膊让小艾帮忙包扎。
　　一个周身青衫的道士竟然在认认真真给一个佛教神灵做急救，充满了友情单位团结一家亲的氛围，看着也挺奇怪的。
　　“钟庆！”小艾跟他说，“我在这边先处理。你先找别人吧，你把车开走，弄好了我再找别的车。”
　　“用我的车！”有粉丝连忙答道。
　　“好！”于是钟庆坐到了泽云观专车的驾驶位。
　　“我看到白琦本来要掉往王府井附近，”观音回想起来，“但是他中途念了个法咒，改变方向了，你去附近找他吧。”
　　王府井在他们所在位置的正南，钟庆也跟小艾一样踩满了油门，在宽阔无人的街上横冲而行。
　　天色越来越深，深黑色如同漩涡一样，要将越来越多的光粒吞噬，钟庆前面的车窗上又落下银色的点点血迹。
　　是柏寒的血，钟庆知道。
　　他打开车灯，让前方的路显得更加明晰一些。
　　经过灯市口，再往西拐，就是王府井附近。他忽然看见地面有更多的银色血点了，比起方才落在车窗上的显得略为暗沉，是这个时空的白琦落下的。
　　钟庆的心被揪得紧紧的，他跟随着蜿蜒的血迹一路前行，来到了王府井天主教堂。
　　血点消失了。
　　他推门下车，一路喊着白琦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他。四周围空落落的。教堂门开着，他走进去，看到了十字架上的耶稣像，悲悯地看着自己。
　　他围着空旷的教堂内部检查了一圈，白琦不在这里。
　　于是他又跑出去。
　　血迹确实是在这里消失的，天已经黑了，黄色的射灯在飞沙走石中打开，要么就是负责城市管理的人过于尽责，要么就是这一切都是自动化的。
　　深灰色的穹顶与十字架在夜空中静默着，与他无言相对。
　　钟庆的心里涌来一股巨大的恐慌。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白琦战败会怎样，如果混沌战胜会怎样。
　　如果白琦消失会怎样。
　　他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钟庆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面前的人穿着校服降落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柏寒拉到了王府井教堂的穹顶上。
　　整个街道，或者说一片狼藉的世界，都展现在他的眼前。
　　在飞沙走石的夜晚，暖黄色的射灯为学长镀上一层柔软的边。柏寒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阿文还没有出现？”
　　“没有，寒哥。”钟庆回答他。
　　这一幕又是很熟悉，钟庆觉得自己梦到过。也是这样的高台，这样的狂风，连细小沙尘的触感都别无二致。
　　柏寒捏着他的手，关于梦的回忆如水般涌入钟庆的脑海。
　　接下来他应该要说什么来着？
　　说白琦也找过文曲星君？筛选过拥有文学天赋的年轻人？但最终拿奖的，拿奖的是他？然后当时柏寒说……
　　“就是现在！”钟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天空再度传来一声足以震破人耳膜的颤动。这是争分夺秒的阶段，白琦不在，柏寒也扛不住了，一秒都不能耽搁了。
　　“我现在是最接近阿文力量的人！快快快点化我！！”钟庆拿起柏寒的食指，点在自己的眉心……
　　柏寒好像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钟庆便看到自己……腾到高空中去。


第77章 阿文
　　在夜与雾的黑色之中, 一道金色的痕迹迅驰划过夜空，以它的起点为中心，迸射出灿烂的光芒, 宛若一场不会消散的烟火。
　　年轻人在光焰的烘托下，脸色苍白肃穆。他凭着几乎是根植在身体里的记忆，指尖掐诀, 双唇念动咒言，轰然推掌，朝向朝阳区上空的翻滚漩涡！
　　东方的爆裂声戛然而止，漩涡迅猛地朝王府井翻涌上空而来。
　　几乎在瞬间，钟庆感知到星星点点的微弱光点围绕在自己周围，似乎是B组成员。过去时空的神仙们切莫不可拼尽全力斗混沌，因为如果有谁战败, 就会影响这个神仙的整个时间线。
　　包括柏寒也是。
　　如果柏寒湮灭，那就更没有后来的白琦，可白琦今天参与了战斗，这会造成时空坍缩。
　　“阿文！我来为你护法！”
　　“阿文, 果然是你！”
　　“太好了，阿文！”
　　“吾已等待你二十多年之久！”
　　狂风呼啸中, 大家接二连三地问好。
　　哪有什么阿文？
　　这里是钟庆啊！
　　他迷惑。
　　下一秒。
　　七八个光点不由分说从四面八方朝钟庆投来，。年轻人身体一轻，清隽的身体被法袍裹住，在疾风中翻飞。
　　钟庆余光看到，他淡青色的长袍, 以及从指间处透出的微微光芒。
　　这状态, 好似白琦现出真身法相！
　　钟庆没有想那么多，管他是阿文还是阿钟, 混沌已经认清这里才是主战场，它轻而易举地腾挪，在呼啸声中张开腥臭不堪的嘴巴。
　　钟庆下意识伸出双臂格挡，他发现混沌迅速的动作在他眼前可以像影视剧本的分镜般拆解，视野里还飘出了字幕？？？？
　　字幕是瞬间出现的，微软雅黑字体，明亮整齐好辨识。钟庆惊讶地阅读：
　　【混沌打斗脚本】
　　镜头1：近景
　　混沌发现文曲星君竟然在此时复苏，怒不可遏地张大嘴巴，它准备发出怒吼。此时混沌气焰嚣张。
　　配音：吼！时长：2秒
　　镜头2：特写
　　混沌将口腔内的浊气源源不断地吐出，它紧闭双眼，因为它的眼睛不能受到自身浊气的刺激。
　　配音：吼！时长：5秒
　　……
　　这是什么啊……
　　读到这里，已然来不及反应，钟庆伸出双手，以掌风推向它的双眼！
　　混沌毫无准备，酝酿好吐气，已经吐出一小口时，准备闭合的双眼就猝不及防地被掌风推开了！它发出痛苦的呜咽，在云层上翻滚。
　　奏效了。
　　“好啊，阿文！”大家叫道。
　　混沌：？？？
　　字幕继续出现。
　　镜头3：远景
　　呜咽的混沌从云层上起身，这点小小的伤害不算什么，它表露出不屑的模样。它又大张嘴巴，这回准备吸气，它要吸收最近所有的污浊之气，用来壮大自己。
　　配音：嗖！时长：2秒
　　“观音！”钟庆喝到，“杨枝甘露！”
　　“马上！”回答的是B组观音，此时她的瓷瓶还没有破碎。方才她也试过用杨枝甘露泼混沌，但是每次泼洒都凑巧在混沌的吐气状态，浪费了许多。
　　混沌已经起势吸气，根本来不及刹住了。
　　“嗖！”杨枝甘露顺着一股股乌烟瘴气进到混沌的胃部。它腹中只有恶意与邪念，在富有生机与善念的杨枝甘露触碰下，便如油性碰到水花，噼里啪啦地四溅起来。
　　混沌又是猝不及防地痛苦跪倒，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又奏效了。
　　“多亏阿文！”观音快乐地跳了两步女团舞。
　　镜头4：中景
　　混沌终于察觉到异样。文曲星君经过了漫长的蛰伏之后，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莫名强化，远胜于百年前的实力。
　　配音：“算你厉害。”时长：0.5秒
　　混沌：“算你厉害。”
　　钟庆：……这个剧本也管自己叫文曲星君了。
　　镜头5：特写
　　混沌意识到，必须拼尽全力对待文曲星君，方能有一线生机。它沉思片刻，决定开展近身肉搏，先出左勾拳，再出右勾拳，最后来个过肩摔，肯定能把四体不勤的文人摔得满地找牙。
　　配音：呼呼呼！时长：50秒
　　啊，来了。
　　钟庆这时恐慌，他的确四体不勤，就算知道剧本，也可能会挨揍吧。
　　当混沌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时……
　　面前的场景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慢镜头，是特写的分格拆解。
　　钟庆：？？？
　　好的。
　　在左勾拳的时候躲开，右勾拳的时候躲开，过肩摔的时候弯腰！
　　每一招都打在空气上的混沌：？？？
　　“太棒了阿文！”边上法力用尽的神明都高兴地呐喊，“阿文太优秀了！”
　　钟庆揉了揉手腕。
　　“嚯呀！”闪出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对着混沌喷了一团火。混沌在地上扭曲翻滚。钟庆定睛一看：山魈？？？
　　是三皇姑把山魈也带来了？！
　　没工夫多问，他耐心等待字幕，几息之后。
　　镜头6：特写
　　混沌气急败坏！怎么会这样？小小文曲星君，竟然也会武斗？！愤怒充斥着它的周身，2分钟后，它决定吐出内丹，打算发起爆炸！以文曲星君当前实力，必不能战胜。这无疑是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定！以可混沌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配音：轰！时长：60秒
　　“不好了！”钟庆叫，但是他又怕露馅，只能说英文：“We will have an explosion！！”
　　观音：“What？”
　　达摩：“A boom？”
　　大家面面相觑。
　　钟庆往高空深处迅速腾去，大家没来得及跟上。
　　钟庆决绝道：“它的目标是我，你们都走开！”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没有想到，结局降临得，会这么快。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是文曲星君。
　　也还没有再给白琦一个拥抱……
　　早知道，他前天应该再去看看爸爸妈妈的。
　　他心里默数着倒计时，看向广袤的夜空，心想，成为人类的一生，也足够精彩。
　　“咯噔。”
　　一个坚硬的长条状物品，在他的前襟口袋里变换角度，钟庆无意识地探手去摸。
　　微微发烫的达摩笔！
　　它以前没有发烫过。
　　这能有什么用呢？
　　钟庆拿起笔，在前面戳了一下。
　　镜头7：__
　　钟庆：？？？等他写？
　　钟庆灵光一现，在视野中快速写：
　　中景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内丹根本毫无用处。混沌吐出来后，发觉它比瓷器还易碎，远远不如tritan，谁让它不精进自己的法术呢。爆炸？无非就是瓷器摔到地面的动静罢了。
　　混沌怔住了，它的内丹破碎！变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宠物！像一只巧克力色的泰迪！
　　配音：啪！汪汪！时长：15秒
　　镜头8：特写
　　泰迪混沌闪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汪汪叫着，自觉盘踞到文曲星君的脚边。就像一只办错了事，被主人发现的倒霉狗子。
　　从此以后，它将以狗子的形象度过一生。
　　配音：汪汪！时长：往后余生
　　全神贯注地拿达摩笔写着，钟庆不由感叹，这支笔真的好用，很丝滑，无断连，幸好之前没有浪费，不然今天写这么多字，没墨怎么办呢。
　　那边的混沌，看到钟庆怡然自得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它甚至被这种态度而刺伤。
　　混沌猛然张大嘴，以雷霆万钧之势准备作乱——
　　“不好了！”下面没来得及赶上来的神佛都急了。
　　“他真的要发动爆炸了！”
　　“阿文，阿文怎么办！”
　　“他们两个要同归于尽！”
　　白琦不知道从哪里猝然飞上天空！黑色长袍在夜空里发出飒飒声响，周身墨焰翻滚，怒目而望，是武法相。
　　这是他们之前预兆过，企图以全力来避免的走向。
　　当时，观音说，白琦为了搭救文曲星君，不惜舍身，乃至身受重创！
　　此时，他的眼神里，对钟庆有疼惜、有怀念、有不舍，更有浓浓的爱意。
　　可是，当他挡了过来……
　　“啪！”混沌吐出一块瓷珠，还给崩碎了。
　　白琦：？？？
　　其他神佛：？？？？
　　混沌：？？？？？
　　钟庆微笑着一勾手腕：“来吧小狗！”
　　混沌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变成一只毛茸茸的泰迪，嗷呜嗷呜地跑到钟庆脚边了！
　　它的眼睛黑亮黑亮，吐着粉嫩的小舌头，棕色的卷毛蓬松可爱。乖巧活泼的泰迪愧疚地“汪汪”叫，仿佛在为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道歉。
　　“好了！”钟庆明白不再有事。
　　小狗汪汪叫，跟刚才的混沌形成了完全相反的对比。谁能想到混沌在钟庆的法术下能变成一条狗啊？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谁也不敢问。
　　观音在摇花手。
　　雷部同事在降下闪雷。
　　天上的友情单位员工在大合唱“揭谛揭谛”。
　　那疯狂的风停止了，变成一个美好的冬夜，除了地面的一片狼藉，但是这些都会被修复。就像雪终究会融化，火终将被扑灭，爱人终将相遇。
　　钟庆俯身抱起泰迪，又拉住白琦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紧紧握住自己。
　　还好一切都转变了。因为有B组人的拖延，导致混沌本身法力不够强大。
　　还有剧本的事情……钟庆不知道怎么解释剧本的事。但是白琦伸出食指，抵在唇间，要他现在什么都不许说。
　　还有太多神仙竖着耳朵。
　　迅疾而下，两个人的法袍翻飞。钟庆觉得白琦的眼里有许多许多深切的情绪。
　　他不太习惯，问道：“你要先躲开吧？柏寒在下面，你们不能碰面。”
　　白琦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带着颤音：“他们B组的人刚才回去了。”
　　观音的法术只能撑这么长时间。
　　二来，他们也不能离开太久，否则也会对原本的过去时间线产生太多影响。
　　白琦缓缓眨了眨长睫，深深地看着他，像在注视着什么珍宝。他往钟庆的口袋里塞了一封信。
　　“柏寒留给你的，你明天再看。”
　　“唔？”钟庆想不到他会写什么。他收好信。
　　“对了，白琦，我知道我两条红鸾星曲线的事了。一条是你，另一条就是柏寒啊……”他正要讲，停住了，是从王府井教堂十字架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诶？”那是一个身型清隽的青年，穿着飘逸的法袍，周身焕发光芒，他的眉眼温柔舒朗，是让人见之都会喜欢的样貌。
　　他凑近再看一眼：？？？
　　“是阿文的瘟祖相。”钟庆的眼睛不能移开。他认出自己的相貌后，头痛欲裂，浑身脱力，栽倒在白琦的怀抱中。


第78章 回来了
　　钟庆仿佛做了一个明亮的梦。
　　有大块大块的光芒, 透过彩色玻璃般，一块块投映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到自己一副好奇模样，在祥云瑞霭中飘动, 跟探头探脑的小精怪打招呼。看到自己持着一支毛笔，在一处小亭子里的桌上，龙飞凤舞。
　　“阿文。”有人叫他。
　　他站起身, 毕恭毕敬地问好：“酆都大帝。叫阿酆，不太好听，像个疯子。”
　　那人没有表情，拿过他的毛笔，在选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白琦”二字。
　　白鹤在周身鸣叫盘旋，声音清越嘹亮，白色的尾羽划过一道弧线。他惬意地拿起笔, 在白琦的鼻尖迅速点了一个点点。
　　在对方蹙起眉头，要捉住他手腕之前。他一甩袖子，飞也似地逃跑，脚下生尘。
　　“阿文, 你也太嚣张了，谁也不敢这样做。”
　　“你在白琦头上动土？！”
　　“你这样后果很严重啊。他很凶的, 你不怕他惩罚你吗。”
　　人们窃窃私语。
　　听说，酆都大帝白琦，掌管杀伐，冷厉异常，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 浑身无时不刻散发着血腥气。他只要一眼, 就能让人在
　　然而，跑了一圈, 发现没人追上来。他又灰溜溜地停下脚步，转身，一步一步认栽地往那座白鹤盘旋的小亭走去。
　　却见白琦蹲在亭子边的池塘旁，挽起袖子，用双手鞠起水来揉搓自己的鼻子。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旁边，很是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上好松烟墨，用来写天条戒律的，确实很难洗掉。”
　　白琦蓦地抬头。他对上一张……原本英俊无匹，而此时却被墨水各处点缀得浓浓淡淡的……超级大花脸。
　　他实在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仿佛这也不能承载他剧烈的笑声，他直接笑得坐在地上。衣摆都被泥岸打脏了。
　　更奇的是，被人号称六界第一冷酷的白琦，虽然表情愤懑，可是却逐渐从耳根处泛红，又漾出根本遏制不住的笑意来。
　　他登时看得有些痴了，心想这种场景应该如何用语言描摹呢？
　　下一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鼻尖一凉！是白琦竟然也掏出那只毛笔，在他鼻尖也戳了个墨点！接下来，在水边狂洗脸的人，就变成他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琦笑。
　　作为能让白琦笑的唯一神灵，他的名字瞬间在六界声名远播，更何况他文笔超绝。弥勒佛找他写祝酒词，雷部找他写企业规章，观音的《心经》也要他润色。
　　他本来住在天上，不堪其扰，想到一个好主意，搬到冥部去住。
　　……一年又一年。
　　他写下的东西，用洪篇二字可得以形容，而他不喜欢。他越来越觉得干瘪乏味，毫无可读性可言，每次接下任务开写，都会做出苦瓜脸。
　　唯有在工作之余，他摸鱼偷写的《被仙君拐跑的小娇妻》，一共连载三十部，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内容波荡起伏，活色生香，每每写起都兴致勃勃，灵感滔滔不绝，原因之一，可能在于原型是他活生生的好朋友，冥王。
　　朋友对他的眼神，早日复一日地变了味道。白琦从月访一次到日访一次，最后到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和他在一起度过。
　　也便是后来的一天，他觉得神灵世界与文章题材乏味至极，已经写无可写了。当一个文人没有让他拥有冲劲的选题，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他的倾诉欲将不再拥有出口，而是堆积在一起缓缓发酵，成为某种一触即发的灾难。
　　他愁容满面，金山与发财树并不能取悦他，织女的衣服也不能逗他开心，他望向遥远的人间，认为那里正是自己的取材归宿……
　　*
　　冥王宅邸灯火通明，牛头马面阴兵天将奔波不止，蹑手蹑脚摆放四处送过来的物品。杯杯罐罐，盘盘碗碗，珠宝玉石，瑶台美食。
　　唯有卧室熄灯，床畔燃着幽微一粒檀香之火，悠远的木质香填充在整个房间。
　　年轻人缓缓睁开双睫，望到床边一团黑色人影，透过从门缝渗进来的黯淡光芒，能认出是身形颀长的那人，托腮望着自己。
　　于是钟庆撑着手臂打算坐起来，可甫一动弹，却发现脱了力。白琦不由分说地要按住他：“你再睡一觉，你太虚弱了。”
　　可钟庆攀着他的手臂顺势抱了过去，脸贴在白琦的颈窝，感受着那清晰的熟悉的温热：“我都想起来了嘛。小白。”
　　他声音带着些睡醒后会有的鼻音，这么一说出来，竟然有一丝连钟庆都没有察觉出的娇憨。白琦眸色一暗，紧紧回抱住他，像抓住什么容易稍纵即逝的所在：“你都想起来了啊，钟庆。”
　　钟庆被白琦暖到了。虽然他是文曲星君，可他此时也更是钟庆。
　　他轻声说：“话说你以前提到文曲星君，都叫阿文。后来，自从我和你谈恋爱，你就一直叫他文曲星君了。我知道你是怕我介意。”
　　“没关系了，现在都是我，你也可以叫我阿文。”
　　太多的回忆涌上来，一时间超负荷，让他仍有头痛的后遗。不过白琦抱着他，揉着他的颈部，拍打他的后背，让他安心极了。像几天之前，他窝在柏寒的怀抱里抵足而眠，心里有饱涨着的满足感。
　　床头灯被一只手拧开，钟庆再度看到白琦的脸。这张脸与更久远的记忆融合起来，那是早早就喜欢上他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他的人。然而白琦目光一触上他，忽然变得危险起来，像兽类一般，瞳孔里翻滚着疯狂的占有欲。
　　钟庆顿感大事不妙。
　　白琦贴在他耳边说：“你说两条曲线是柏寒和我的？”
　　钟庆瑟缩。“啊，对啊。怎么了？你的两条红鸾星曲线，应该就是我和阿文。”
　　白琦声音低哑：“我刚得知，只有进行了爱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才会拥有那般的曲线。所以……”
　　钟庆的脸腾得红了。
　　“阿文可真厉害呐，”白琦慢条斯理地道，“我在这边冲锋陷阵的时候，你们在那边酿酿酱酱啊……那会儿的我，可是连初吻都还在呢，勉强还能用‘纯情’二字形容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就过去那么三天的功夫……”
　　钟庆几乎要崩溃了。
　　谁知道有的人吃醋时，连自己的醋都吃？角色扮演上瘾吗？
　　可是来不及想，白琦已经解开一粒扣子，露出清隽的锁骨。一边垂眸望着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意义不明的笑。
　　白琦吻了过去。
　　“小庆，阿文。”
　　不知道为什么，白琦只要这样叫自己的名字，钟庆便会双颊烧起来。他非常受不住地轻轻闭上眼睛，吻了回去。
　　“这次，阿文在这里了。”
　　*
　　起来洗漱时，白琦好整以暇地靠着门，跟他讲述期间发生的事。他跟A组观音和神佛道士们一直与混沌缠斗，可混沌力量极大，可以一口吞噬他们。他们连闪带躲，磕磕绊绊，期间损失若干神将不提。
　　在混沌力量衰竭之际，恰逢钟庆携B组人赶到。然后，确实如钟庆所见，混沌一口巨吼，把他们喷到四面八方了。白琦当时的确落在王府井附近，可他瞬间失却了意识。一时间，他明白，似乎是柏寒性命出现危机，要么就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导致这个他要湮灭！
　　不过，在钟庆飞腾至天空的一刹那，是借助了白琦之前给他的半个神格点化，又加上了这次柏寒的半个神格。当时他们都还没有确认钟庆是文曲星君，只是确定他是神力最接近的人，横竖给他点化了，凡人也能成神。
　　不想，钟庆当场化形为文曲星君的瘟祖相，两个神格还了回去。柏寒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白琦恢复原位，得以助阵。
　　“人间一派大乱，凡人都见六界神佛，这事情古往今来可谓头一遭，要怎么办啊？”钟庆想到这里。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鲁班为带头的建筑班子小组，负责恢复建筑，”白琦摸摸他的头，“《灵感》联合帝药厂，发动了免费申领康复药水活动，要求各企业单位、街道办事处结合地府名薄，要每个帝都凡人喝药水。除了有益于健康之外，还掺杂了2%浓度的孟婆汤，可以让他们忘却这场战役。”
　　“瘟祖相，的确是了不起的力量。”白琦感叹。
　　“那支笔……”钟庆又打算讲达摩笔的事情。可是白琦要他不要再回忆了，他刚刚恢复身体，不要思考太多事情。
　　两个人推门出去，正见到牛头往博古架上放东西。
　　虽然白琦和钟庆谈对象的时候，有数不清的神佛往这边塞礼物，但是这回不一样了。一是因为阿文回归了，二也是因为白琦和他的初恋在一起了，三是他们刚刚拯救了世界。
　　白琦拿起一对情侣水杯，一个写着阿文，一个写小白，是他们多年前互相称呼自己的名字。这套杯子看上去塑料材质，荧光绿色，白琦疑问：“这是谁送的？为什么要送塑料杯？”
　　“观音姐姐送的，”牛头瓮声瓮气地道，“她的杨柳玉净瓶碎了，新瓶子也是这个材质……”
　　“Tritan！”钟庆接过话来，是他推荐观音买的。
　　白琦拿过写着阿文的杯子，要给他倒水喝。
　　冥王的宅邸又进来个意想不到的人，是王妙导演。王妙导演乐滋滋地跑过来，拍着钟庆的肩膀：“钟庆！我在天上帮你来着，你感觉到了吗？”
　　钟庆：？
　　王妙：“是我发现了新法术啊，世界的景象可以在我面前……切割成每一帧脚本，我觉得应该有用，当时就渡给你了！”
　　钟庆：？！？！？
　　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是你！等等，你为什么在场？！”
　　王妙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在场，所有《灵感》成员都在场，我当然也要助一臂之力。作为战地导演，我拍摄到了神佛所有的打斗过程。这几天在剪辑了。过一星期我们就能出品大电影《六界神佛大战混沌之阿文从天而降》，一定非常精彩！反正凡人也都没记忆了，到时他们看这个电影，还会以为是特效呢。”
　　钟庆目瞪口呆：我们《灵感》的人，真的很敬业了！


第79章 终章
　　文曲星君归位, 但依然仍是钟庆。因为在他“采风”的这些年，他才刻骨地懂得了成长与珍惜，得到与失去, 怅然地寻觅以及复得的狂喜。
　　特别是在做《灵感》的时间，他以人的身份接触神灵与鬼魂，体会到做阿文时完全不会有的感触。
　　如今混沌收服, 解决了最近华夏动乱的根源，神仙们无一不觉得，白琦跟钟庆怕是……要请上很久很久的假期，用来黏黏腻腻。
　　粘腻是真的。白琦之前暗恋阿文那么久，上千年的岁月，长相厮守也未曾确定关系。钟庆又吃了阿文许久醋，竟然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深爱的。故而两人……
　　月老拿着观察结果, 啧啧称奇：“他们两个各有两条红鸾星曲线，紧紧扭绞在一起，堪比钢筋，切不开砍不断, 真是世间最坚实之红线，可作为未来红线研发之样本。”
　　不过, 放假，不存在的。
　　这是修复人间秩序的关键期，《灵感》杂志也在最近拿了“百草奖”大奖，急需要趁机营销，让销量翻番。
　　六界神佛听闻, 在冥府这边设立了《灵感》办事处；又因为杂志经济效益好, 工作室搬迁，在南三环一处写字楼购入了一整层办公室, 设立白琦工作室。
　　如此，他们便可以视工作内容，经常凑在一起工作了。
　　又听闻，下一阶段要解决的问题，自然是除观音之外的其它神佛的声望恢复。目前，他们跟杨鹤合作，对接了一家更专业的娱乐公司，为大家做包装。十殿阎王组成的冥界boy，将是他们2024年第一季度的打造热点。
　　观音姐姐做为《灵感》里的学姐艺人，对此已有丰富的心得体验，时常为学弟们出道做准备工作，训练室里不时传来他们练舞的声音。
　　在一个阳光肆意的午后。
　　徐亮程刚从家族聚会中回来，因为他是家族这代人中唯一一个工作单位拿“百草奖”的人才，受到了叔叔阿姨伯伯们的盛赞，爷爷还当众为他赋诗一首呢。
　　说也巧，他们现在工作的地点，就是当年《已倒》杂志社的旧址，坐电梯去地下18层也方便。他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巧合，如果当初没有买那一块貔貅金块，他就不会惊觉钟庆的杂志没有在开玩笑，更不如来这里入职。
　　谁能想到，他能跟随着钟庆，一步步见证纸媒的重新兴起啊……
　　他来得晚，这天也不是工作日，他只想过来拷一份文件回家看，是阿文之前写过的经文，他得见识一下，阿文作为神界第一笔杆子时，写出了什么样的作品。却没想到办公楼层里还有人。
　　是钟庆和白琦的办公室，两个人在争吵。
　　徐亮程心里咯噔一声，大步走过去，想要劝劝。又听清了里面的谈话声，决定现在外面暗中观察一番再进去。
　　是钟庆的声音：“我和你的CP专刊？不行，这不行。”
　　徐亮程心想，就是啊，在这种事情上，谁脸皮都薄，怪不好意思的。
　　白琦：“这也不行？人家观音都有专刊，冥府boy也会有专刊，凭什么钟摆CP不能有专刊？”
　　徐亮程又被说服了：对啊，他们这对本身有CP粉，好像出个专刊，也不是不行。
　　钟庆冷酷：“人家出专刊都是为了吸纳念力，减少西方宗教对中国宗教的冲击，复兴传统文化。你看看你组的选题都是些什么？”
　　徐亮程：咦？冥王自己组稿？
　　钟庆继续冷酷地念：“《从阿文到小庆：谈谈我和爱人的千年时光》、《爱人就要一双一世一辈子，谁再不告而别就是狗》、《仙君和他的小娇妻（连载）》，还有这里，《夫妻私房照》？？？你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拍了这种东西？？”
　　白琦轻轻咳了咳：“还没有拍，就算登刊，也会厚码的……”
　　钟庆一拍桌子，正要反抗，突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白琦做了什么……中间还念叨一句：“你不愿意出刊，我们就出个内部刊，我们两个慢慢看。”
　　徐亮程屁滚尿流地跑了，天知道，他只想过来拿个文件，怎么这两个神还把狗骗过来杀呢？
　　离开办公楼，徐亮程给甄优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看电影。
　　《六界神佛大战混沌之阿文从天而降》在一众文艺圈人士的支持下，迅速上映了。在审核期间，就被审核老师们大力赞颂。
　　最惊人的是……据审核老师说，这部片子，带有已故名导演王妙的强烈拍摄风格。
　　全华夏人有多少是王妙老师的粉丝呢？一听说这部电影的风格神似，一开始就陷入了激烈的舆论讨论，有人说《灵感》恐怕又在蹭王妙，还有人赌咒说就是一个模仿作品。然而电影一上映，大家都惊呆了……
　　从片头到片尾，是王妙的手法，却更胜王妙。
　　毫无破绽的特效、逼真写实的打斗与精彩跌宕的情节融为一体，还掺杂着大片特有的质感与文艺，据说，从首映礼开始，每场每到片尾，观众都会起立鼓掌。
　　徐亮程和甄优来到蓝色港湾电影院，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老师？”
　　是王妙的妻子。
　　霍老师拉下墨镜，很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我已经看了20场了，每场都觉得，是王妙在我身边陪着呢。”
　　徐亮程和甄优相视而笑。他们实在忍不住，告诉霍老师：“王老师最近的确在放假，事由是……陪妻子看电影。”
　　毕竟，霍老师每次都会买两个座位的票，王老师怎么能不坐在她的身边呢？
　　霍老师先是嫌弃地皱皱眉头，然后望着旁边的空气，笑出了眼泪。
　　电影开始了。大家都喝过孟婆汤，不知道电影里发生的事，就是前几天的真实上演。不过，总有人会窃窃私语。
　　“这些场景好熟悉啊……”
　　“是啊，就像我真实见过的一样……”
　　“呀，这个演员，不就是乘风破浪的观音姐姐吗？”
　　“听说观音姐姐是真的！”
　　“哈哈哈，按照《灵感》的调性，这部电影也是真的，难道是真的还不成？”
　　只有徐亮程和甄优知道一切。
　　电影里的风沙、神佛的争斗、混沌的邪恶，都是他们工作中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啊……这种感觉的确很奇妙。
　　电影结束后，果不其然，这一厅的观众也都起立鼓掌了。
　　为神佛拯救苍生的精神。
　　为《灵感》，为阿文，也为普通人。
　　“汪汪！”散场了，一条泰迪犬在门口摇尾巴，甄优抱起它来，“来接我们了？小混沌？”
　　“哈哈哈哈！”有观众笑，“这个泰迪跟电影里的那个泰迪一模一样哦。”
　　“汪汪汪！呜呜……”泰迪摇尾巴，仿佛在说，“是我！我错了呜……”
　　*
　　CP专刊终于还是出了。
　　钟庆到底拗不过白琦。
　　理由是，因为电影的爆火，他们的CP粉实在太多，呼声太强烈。这本CP专刊有不可估量的商业潜力。
　　不过，当然没有什么夫夫私房照。两个人把恋爱经过倒是讲得清清楚楚，什么冥王啊，什么文曲星啊，什么时空穿越啊，红鸾星啊，都实打实写出来了。正常人看可能又会觉得是文学创作……但是《灵感》的真爱粉又会嘀嘀咕咕，说这些都是真的了。
　　在这期杂志里，有一篇，是柏寒写给钟庆的信。
　　亲爱的2023年的小庆。
　　这里是从2012年过来的柏寒。
　　如你未来所知道的，我在你高中时期找你，是因为在寻觅文曲星君。
　　我也知道，后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离开了，而你认为我死了。你一直在找我，一直找到了2023年，一直找到我们重新在一起。
　　我不知道2023年的我会有多爱你。
　　但我现在确定，2012的我很喜欢你。天上的神说，我只会对阿文笑。他们后来应该知道了，我也会对你笑，而且还会为你心疼。
　　在遇到你以后，你的快乐与难过，都会烙印在我的情绪上，牵动着我。
　　在跟你一起去2023年的这一天，我曾经做过一个决定，那就是2012年后将会不再离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可在我做出这个决定后，2023的白琦因为时空坍塌消失了，所以你没有在王府井教堂找到他。这也许是不幸的蝴蝶效应。
　　所以我明白，我在2012，仍然要离开你。想明白这些后，2023年消失的白琦就再度出现了。
　　在我离开你的漫长时间里，你仍将学会等待，学会寻找，学会迅速但疼痛的成长。不过这次和你之前经历过的不一样，我会一直默默在暗处帮助你了。
　　我会目睹你从2012成长为2023年这个优秀的你，直到你再度踏上《灵感》的招聘之门，和我相遇。
　　这个过程也许很难过。
　　但我很明白，这和之前不一样了。
　　因为我将多爱你十年。
　　不管你是不是阿文，在你穿越时空，拥向我的那一刻，我很明白，我将只会爱你。
　　来自，即将回去的柏寒。
　　这本杂志卖得很好，特别是从月老那里祈福过的年轻人，都人手一本。
　　至于郭钊呢，他现在不是钟庆的室友。
　　他跟曾晓寒结婚了。
　　在2023年的这个秋天，也就是《灵感》由钟庆接手的第一期，写的第一篇文章，不是猛鬼小雪的故事。
　　因为曾晓寒从高中时期，接到一个古怪的电话后，就去体检了，她吃了一个月的药。恢复后，朝郭钊表白。
　　没有谁变成煞鬼，也没有谁爱而不得，更没有谁后悔，他们快乐地在一起。
　　《地府主编，爆红人间》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