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辱斯文?   作者:木林森   简介:   因造谣式相亲,傅时秋被迫和被造谣对象结婚了   婚后,盛鸣尘对他忽冷忽热,直到他无意在盛鸣尘的皮夹里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与二十岁的他几乎一模一样   傅时秋:原来是替身文学!   此后,傅时秋便开始尽心尽力地扮演替身,包括但不限于哄盛鸣尘睡觉、穿一些符合盛鸣尘审美的衣服等   盛鸣尘又气又羞:有辱斯文!   傅时秋无辜眨眼:你真不喜欢?   盛鸣尘面若冰霜,耳根却烧得通红:不喜欢,你别想勾引我!   屡次撩人都以失败告终,傅时秋累了,开始摆烂,家里却忽然多出了一只漂亮的布偶猫   布偶猫矜贵高冷,唯独对傅时秋给撸给抱给亲亲   傅时秋爱不释手,把布偶猫当公主养   但布偶猫每隔几日就会消失不见,而频繁出差的盛鸣尘却总在此时回来   某次,布偶猫一月未归,傅时秋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一大圈   当晚,盛鸣尘顶着熟悉的粉白猫耳把傅时秋圈在怀里,沉声道:要猫还是要我?   #结婚对象变成了我的猫怎么破   #我替我自己&我醋我自己   #和失忆前男友先婚后爱   纯情傲娇老古板X直球沙雕小色批   *私设是高等级AO易感期或情绪激动会变成小动物,攻本体是布偶猫   *攻受脑回路都相当清奇,一个人就能演完一部剧,攻脑补技能天下第一,受失忆   破镜重圆、先婚后爱、沙雕、AB文、失忆梗、阴差阳错、搞笑、自我攻略、年下、酸甜 第一章 第一只猫(已修)   距离下班十分钟的时候,傅时秋的手机频繁振动起来。   是他妈妈高美兰发来的消息,但傅时秋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伸手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就将目光转向电脑屏幕里的策划案。   他现在很烦,对面的甲方在他改完整整十版后,又说还是第一版最好。   看着聊天软件里甲方“初版如初恋”的言论,傅时秋在心里对甲方进行了C语言问候,然后苦着脸从回收站里找到初版文件给对方发过去。   做完这些,傅时秋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而办公室的电子时钟也在这时候开始整点报时,傅时秋眼前一亮,迅速摁灭电脑电源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椅子上的背包,大跨步奔向电梯入口。   那模样,仿佛一只被动物园关了八百年的倒霉猴子。   同事吴勇刚紧随其后。   下班时间,电梯拥挤高峰期,两人一同站在电梯入口处等待。   周围都是洋溢着下班喜悦的打工人,吴勇刚偏过头,上下打量傅时秋一番,了然道:“又相亲?”   这是吴勇刚的一点发现。   ——每当傅时秋下班后要相亲,衣着打扮总会往“乞丐”风上靠,生怕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似的。   果然,傅时秋说:“是啊,这次是个煤二代呢。”   吴勇刚顿时一言难尽:“那煤二代能和你这么漂亮的Beta结婚,简直祖坟冒青烟。”   “没办法。”傅时秋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答应给我弟弟安排工作。”   吴勇刚无言以对。   同是大龄单身Beta,他对傅时秋的处境感同身受。而且他和傅时秋做同事六年,对他家里的情况也多少了解一些。   “兄弟,”吴勇刚拍拍傅时秋的肩膀,同情道:“下辈子投个好胎。”   傅时秋轻轻唔了一声,把吴勇刚从头到脚端详一番,勉为其难道:“有我这种好爹也是你小子的福气。”   吴勇刚大怒,两人闹作一团。   五分钟后,电梯到达傅时秋公司所在的楼层,两人迅速恢复正常,跟着队伍从容走进电梯。   电梯里挤满人,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密闭空间里发散。   傅时秋耸耸鼻尖,能闻到一点,但也仅限于此。他是一个普通的Beta,本身对AO的信息素就不太敏感。   电梯到达一楼,忙碌了一天的打工人们鱼贯而出。   傅时秋和吴勇刚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向最近的地铁站走去。又因为回家方向不一致,两人在地铁口分道扬镳。   晚高峰时间,地铁挤到爆炸,傅时秋抱着背包靠在角落,插上耳机,点开高美兰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高美兰一口气发了八条长语音,傅时秋点开第一条。   高美兰说:“小秋啊,待会儿的相亲你可别乱说话,人家这次大方着呢,他妈妈说你们一结婚就给你过户一套……”   傅时秋不耐烦地按了暂停。   点开第二条。   “妈托介绍人打听清楚了,这个Beta喜欢漂亮的,平时老宅在家里玩游戏,你到时候多讲一讲这方面的话题,主动争……”   点开第三条。   “我警告你啊,管好你那张臭嘴!再跟人家瞎说八道,提那个什么鸣尘的破事,你就不要认我……”   傅时秋轻轻啧了一声,彻底丧失继续往下听的兴趣,懒洋洋地回了个哦,将手机揣进兜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自他大学毕业,高美兰就热衷于给他相亲,平均每周三次,一门心思想让他一个Beta飞上枝头变凤凰,好为他的宝贝Alpha儿子铺路。   七年下来,傅时秋的相亲对象几乎可以绕地球一圈,可惜这些“优乐美”都不愿意被他捧在手心里。   原因就是高美兰语音里提到的“破事”。   傅时秋不想结婚,更讨厌没完没了的相亲。   为了搞砸每一次相亲,他想到一个缺德但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编造一个“知心爱人”。   这方法的有效之处就在于:听完他声泪俱下的叙述,一半的相亲对象会因为膈应而愤然离场,剩下的另一半也会因为觉得他脑子有病而自动远离。   而本市高门大户的盛家太子爷——盛鸣尘,就不幸被他选为了“知心爱人”。   至于为什么选中盛鸣尘,傅时秋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在财经杂志上看见这个Alpha的第一眼,就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很合适。   就好像盛鸣尘天生就该跟他扯上点什么关系。   当然选择盛鸣尘也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毕竟像盛鸣尘这种集万千Omega仰慕于一身的豪门特优级Alpha,臆想他的人应当不在少数,多他傅时秋一个不多,少他傅时秋一个不少。   而且他和盛鸣尘一个天上月一个尘下蚁,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今天这场烦人的相亲,傅时秋也打算故技重施。   二十分钟后,地铁到站,傅时秋步行前往和相亲对象约见面的餐厅。   经过某处堆放杂物的小巷时,他脚步一顿,鬼鬼祟祟地偏着脑袋瞄了眼来往的行人。   确认没人注意他以后,傅时秋哧溜一下钻进小巷,眼疾手快地捞起地上的五个矿泉水瓶迅速塞进包里。   然后,他谨慎地瞟了眼巷子口的路况,动作娴熟地从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和一盒碳粉,用一把小刷子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片刻后,镜子里精致漂亮的眉眼立刻变得邋遢古怪。   傅时秋满意地收好东西,转身走出巷子。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环境清幽的西餐厅,门口的侍应生看见傅时秋的脸,罕见地愣了好几秒才面带歉意地询问他有无预约。   傅时秋一一作答,侍应生便向他鞠了一躬,指引他进去。   走进去后,傅时秋一眼就看到了高美兰口中的煤二代谢景峰。   ——皮肤黝黑,高大威猛,一看就是煤老板的亲儿子。   不是周末的缘故,餐厅人影廖廖,傅时秋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谢景峰挑的位置靠窗,四周除了斜前方背对他坐着一个身形出众的Alpha,没有别的顾客。   从背后看,Alpha穿着挺括的深灰色大衣,浅金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肩膀宽阔可靠,随意往那儿一坐,就显得压迫感十足。   傅时秋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走向谢景峰。   谢景峰本来面带微笑,但看清傅时秋的脸,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傅时秋视若无睹,坦然自若地在他对面坐下。   “你是……”谢景峰盯着傅时秋眼下的黑眼圈,以及唇角的那颗显眼的媒婆痣,迟疑道:“傅时秋?”   “嗯。”傅时秋喝了口桌上的柠檬水,笑容灿烂,“怎么?看起来不像吗?”   谢景峰支吾一会儿,尴尬道:“你、你和照片长得不太一样。”   “害,照骗嘛。”傅时秋无辜地眨眨眼睛,“你不知道所有为人称道的美丽,都有PS的痕迹吗?”   谢景峰:“……”   这话题太尴尬,谢景峰连忙招呼傅时秋点餐。   西餐厅普遍消费高,菜品难吃不说分量还少。傅时秋翻完菜单,没什么兴趣地随便勾了道甜点和牛排,就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服务员颔首致意,询问过谢景峰的意见,捧着菜单走了。   服务员一走,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傅时秋抬手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啊对了,我这个黑眼圈,医生说是会遗传给后代的,您不介意以后的小孩是熊猫眼吧?”   “是吗?”谢景峰干笑两声,脸色有些难看,“我不怎么介意。”   傅时秋:“……”   傅时秋打算速战速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说:“谢先生,您谈过几次恋爱呀?”   “我——”谢景峰刚一张嘴,傅时秋就适时地打断道:“我先来吧。”   谢景峰:“……好的。”   傅时秋说:“我只谈过一次恋爱。”   谢景峰眼前一亮。   但傅时秋话锋一转,又沉重道:“但是我和他相爱三年,育有一子。”   谢景峰一愣,错愕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是的。”傅时秋用力挤出两滴鳄鱼泪,“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我很爱他,也很爱我们的孩子。”傅时秋掐着嗓子哽咽道:“如果不是他家里阻挠,我和他现在应该连三胎的基因都培育出来了。”   “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Alpha,您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盛鸣尘。”   谢景峰张大嘴巴直愣愣地看着傅时秋,像是接受不了这种变故,说不出话来。   傅时秋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高脚杯,气定神闲地抿了口红酒。   而在傅时秋品味红酒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原本背对他坐在斜前方的Alpha,忽然偏过头来,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他。   好一会儿,谢景峰终于回过神来,艰难道;“你妈也没……没说你已经有孩子啊?”   “我妈怎么可能告诉您呢。”傅时秋歉疚一笑,垂了垂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很爱他,也很爱我们的孩子,您以后会对我和他的孩子好吗?”   谢景峰说不出好。   傅时秋再接再厉:“您听过挖野菜的故事吗?我对他,就像王宝钏对薛平贵,苦守寒窑十八年,爱得剖心挖肺肝肠寸断,宁可挖一辈子野菜,也不愿意将就他人。”   “您懂那种感受吗?”   谢景峰:“。”   他不懂,他只想相个亲。   傅时秋乘胜追击:“如果您能接受这样不堪的我,我们就结婚吧。”   谢景峰一脸菜色。   这他妈谁能接受?!他堂堂一个煤二代,凭什么娶一个离异带娃的穷Beta。   “……抱歉,我不能接受。”谢景峰铁青着脸道。   傅时秋装模作样地吸吸鼻子,语气哀伤:“我尊重您的选择,对不起,我实在太爱他了。”   “……”   谢景峰佛袖离去。   目送人离开,傅时秋心情舒畅地端起高脚杯喝了口红酒。   再抬起头时,却骤然与坐在他斜前方的Alpha对上了视线。   Alpha的眼神饱含怒火,攻击性十足。   傅时秋愣了愣,脑中缓缓飘起一个问号。   Alpha周身仿佛笼罩着乌云,下颚绷成锋利的线条,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漠然而冷锐,紧紧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只妄图逃跑的猎物。   可四目相对的瞬间,Alpha那冷漠的双眼,却蓦地红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背景设定在未来世界,因环境污染严重,世界观内的Alpha、Omega和Beta都没有生育功能,不生子!后代繁衍通过基因融合的高科技手段实现。另,世界观设定已与编辑报备沟通。   (高科技手段指小宝宝就像苹果一样都长在树上的光团里,到时间就拎着小篮子摘下来抱回家TvT)   (所以秋秋子提到孩子时使用的字眼是“培育”。)   再排个雷:   1.双C双J,攻和受都超级喜欢脑补,脑补的剧情各不相同,会有很多鸡同鸭讲的搞笑剧情   2.俺是小学生文笔,所有剧情都为攻受感情发展服务,逻辑已离家出走,不喜欢的宝宝拜托直接叉掉叭,就不要告诉我啦~ 第二章 第二只猫(已修)   仿佛傅时秋是一个玷污了他清白,拔X无情始乱终弃的绝世渣男。   傅时秋有些懵逼,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招惹过这样一位气质矜贵的Alpha。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Alpha已经背过身没再看他。   傅时秋收回视线,心想大概是认错人了。   下一秒,Alpha却忽然直起身,阔步向他走来。   傅时秋心里一惊,不由得攥紧手中的刀叉。   Alpha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跨到他跟前,在谢景峰的位置上坐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他盯住了,一副在等他坦白从宽的模样。   傅时秋:“?”   好几年前他曾出过一场车祸,不小心撞到脑子忘了些事,但忘记的事情几乎都是他在星洲留学那两年发生的。   这样一想,傅时秋悄悄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朝Alpha望去。   这位Alpha眉长眸深,五官轮廓非常深邃,碧蓝的眼眸和浅金的发色都让他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王子。   很不巧,是混血的长相,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仿佛在哪儿见过。   或许曾是他在星洲的旧识?   傅时秋抿了抿唇,决定主动开口:“先生,请问我们认识吗?”   稀松平常的一句问话,然而Alpha闻言,眼神陡然间沉了下去,灼热般的目光像要将他烧出在一个洞来。   他眉心紧锁,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声道:“装什么路人。”   这话敌意十足,傅时秋心道看这架势估计是他在星洲的旧仇人。   可他都扮丑成这样了,对方还能认出他来,也是不容易。   “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容老奴端详端详。”傅时秋说完就睁大眼睛,佯装认真地盯着Alpha的脸。   越看傅时秋越发现,这人……好像和他的“知心爱人”盛鸣尘长得一模一样。   傅时秋整个僵住,回忆起十分钟前和谢景峰的对话,他如遭雷击。   操,还真是仇人(刚结的那种)。   傅时秋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装模作样地握住手边的高脚杯,恍然大悟道:“啊,您就是那位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神武不凡的杰出青年企业家盛鸣尘先生呀!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话音刚落,傅时秋就看见盛鸣尘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连忙搁下高脚杯,紧急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殷切道:“我是您的粉丝,方便的话,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盛鸣尘瞥了眼餐巾纸,脸色愈发难看,“我没有你这样言而无信的粉丝。”   傅时秋:“……”   马屁拍到脚后跟上了。   但言而无信又是什么鬼?   就在傅时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盛鸣尘忽然抬手叩了下桌面,沉声道:“行了,收起你那些拙劣的把戏。先回答,我们时候有的孩子?”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傅时秋眼神躲闪:“这个……”   他查过,他那些瞎说八道的言论属于造谣,如果盛鸣尘起诉他,那他很大可能会被要求赔偿一笔精神损失费。   但是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盛鸣尘不那么生气呢?至少赔偿金额不要太高。   傅时秋低眉垂目地捧着高脚杯,大脑飞速运转,神色举止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忧愁。   殊不知他这副样子落在盛鸣尘眼里,就像追妻火葬场小说里带球跑后被威胁交出孩子抚养权的可怜受。   然后,傅时秋听见盛鸣尘说:“我不是那种人。”   傅时秋一愣,难道不需要赔钱?!   他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炯炯有神地望向盛鸣尘。   目光太过灼热,盛鸣尘不太自然地偏了偏头,抵唇轻轻咳嗽一声。   对上他的视线,盛鸣尘的眼里又闪过一丝懊恼,绷着脸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傅时秋:“……啊?”   “多大了?”盛鸣尘又问。   傅时秋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走向?   傅时秋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忘了原本想说的话。   半晌,他憋出一句:“……三百多个月?”   盛鸣尘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我不喜欢开玩笑。”   “?”   傅时秋寻思不是您先开玩笑的吗。   这时候,盛鸣尘的手机突然来了电话,他瞥了傅时秋一眼,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接电话。   傅时秋心不在焉地听着Alpha沉稳的嗓音,有点忧愁。   本国法律规定,情节轻重是判定造谣罪的一个重要条件,但是他不知道他的情况算不算严重。   傅时秋正满心忧愁地计算着需要捡多少个矿泉水瓶才可以凑齐盛鸣尘的精神损失费,另一边盛鸣尘结束通话,抬腿向他走来。   盛鸣尘递给他一张薄薄的白色卡片,冷淡道:“想好联系我。”   傅时秋没接,他仍然处于懵逼状态,考虑什么?   见他不接,盛鸣尘不悦地睨了他一眼,随手扔下名片,匆匆走了。   傅时秋:“......?”   这是让他主动自首、坦白从宽的意思?   傅时秋捡起名片,叹了口气,化悲愤为食欲。   一口气消灭完两人份的食物,傅时秋又把水壶里的柠檬水全部喝空,打了个饱嗝,招呼服务员过来买单。   服务员却笑眯眯地说:“您这桌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傅时秋一愣。   首先排除谢景峰,然后……   他看着服务员困惑道:“请问是谁买的单?可以告诉我吗?”   服务员说:“是一位姓盛的先生。”   傅时秋顿时有些一言难尽,怎么还搞优待俘虏这一套。   他向服务员要了一包餐巾纸,去餐厅的卫生间把脸上的碳粉洗干净后,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傅时秋站在西餐厅附近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灯转绿。   西餐厅距离他租住的房子直线距离一点三公里,他打算走回去。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盛鸣尘扔名片给他的含义,以及如果对方索要赔偿,他的存款够不够支付。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门卫大爷端着个搪瓷缸坐在大门旁边的小马扎上吃晚饭,见傅时秋走进来,乐呵呵地冲他打招呼,“小傅下班啰。”   傅时秋笑着应下:“您吃什么好东西呢?老远就闻着香。”   “红烧猪蹄!”门卫大爷得意道:“老婆子给做的,你尝尝?”   “我吃过了,您吃。”傅时秋摆手拒绝,和大爷寒暄了几句,继续往家走。   这小区有些年头了,住在里头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舍不得搬走的大爷大妈,以及少部分贪图房租便宜的外来打工人。   渠城房价贵得要命,像傅时秋这种家在本地还到外头自己租房住的,只占很少的比重。   而傅时秋也只是一个月薪三千的苦逼打工人,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厅,拢共四十平,是三室两厅改造的隔断房,一个月却要两千块的房租。   傅时秋掏出钥匙开门,刚一进去,他就听见隔壁那对夫妻不堪入耳的吵架声。   隔断房的隔音效果都很糟糕,傅时秋习以为常,弯腰换了鞋,拉开背包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   五个空水瓶、镜子、碳粉、名片……   摸到名片的时候,傅时秋动作顿了一下,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应对盛鸣尘。   把东西归类放好,傅时秋踢掉拖鞋,呈大字型扑进小沙发里,搂着沙发上的抱枕深深吸了口气。   两分钟后,他的手机响起来。   傅时秋闭着眼睛点下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高美兰恶毒的咒骂。   “傅时秋!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我真是给你脸了……”   傅时秋厌烦地把手机移远,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静音关机。   高美兰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意思,不用听也知道她骂的什么。   他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时间来到八点,门被准时敲响。   傅时秋打了个哈欠,拖拖拉拉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是隔壁那对夫妻的Beta儿子,今年刚上一年级,叫朱小雨。   朱小雨左手拿着两本习题册,右手握着一辆蓝色的乐高小汽车,抬头看着傅时秋,声音怯怯的:“哥哥。”   傅时秋弯腰揉揉朱小雨的脑袋,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吧。”   这是傅时秋贴补家用的一份家教兼职,雇主是隔壁的Beta夫妻,时薪六十块,虽然钱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   两个小时的辅导时间很快结束,傅时秋把朱小雨送出门,就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   第二天早上,因为睡得早,傅时秋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过来,但因为闹钟还没响,他又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直到闹钟叮叮当当地叫起来,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   他租的房子距离公司有些远,通勤时间大约一小时。傅时秋动作麻利地收拾利索,塞了片吐司在嘴巴里,拿上包出门。   只是他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盛鸣尘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手里拿着一叠A4纸,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家门口,像来要债的黑老大。   傅时秋裂开。   他还得上班。   楼道本就狭窄,盛鸣尘又那样站在那里,几乎把家门堵死了。要想出去,就得叫盛鸣尘先让路。   傅时秋决定进行一个盲人摸象。   “尔康?”他闭着眼睛伸手扒住门框,蹭着盛鸣尘的肩膀摸摸索索地往外走,“尔康!我的眼睛呢?”   “我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傅时秋一面抖抖嗖嗖地往外挪步子,一面偷偷睁开一条缝观察盛鸣尘的反应。   盛鸣尘像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拧着眉不悦道:“尔康是谁?”   “……”   傅时秋选择装聋作哑。   他不着痕迹地加快脚速,眼看即将摸到楼梯扶手,盛鸣尘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   傅时秋木然地转过身,对上盛鸣尘固执的眼神,他头疼地叹了口气,说:“盛先生,我得上——”   “跟我结婚。”   两道声音同时落地,傅时秋一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紧接着,他就听见,盛鸣尘冷淡,却郑重地对他说:“我会负责的。” 第三章 第三只猫(已修)   时间拉回昨晚。   盛世集团的大厦灯火通明,盛鸣尘坐在会议桌主位,面无表情地听着B组项目经理做产品汇报。   产品效果图在全息投影上不断变幻,盛鸣尘脑子里想的却是傅时秋。   和傅时秋的重逢,他从没想过会以“失踪十年的前男友偷摸培育了我的崽”这种狗血剧情开场。   自上世纪初星球上的所有人种都因为核污染丧失生育功能后,基因融合培育就开始向普通大众开放。   无论婚否,只要是帝国合法公民并拥有双方的信息素提取液,就可以向基因管理局免费申请基因树后代培育。   盛鸣尘不清楚傅时秋通过什么手段搞到了他的信息素提取液,但他实在无法理解,因为想当爸爸,傅时秋就这样不告而别失踪十年?   荒谬,太荒谬了。   尽管那时候他才十九岁,当爸爸早了点,但如果傅时秋说想要培育一个后代,他也是会同意的。   如今这人不仅偷摸了培育他的崽子,还装作不认识他的粉丝路人。   简直有辱斯文!   B组项目经理阐述完一段,下意识地去看总裁的表情,然后就看见总裁冷着脸,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妈的好气”。   项目经理一激灵,战战兢兢地握着翻页笔,努力保持镇定。   盛鸣尘对此毫无所觉,他兀自气了一会儿,忽然绷着脸拿起手机,打开购书软件,激情下单了二十几本新手爸爸教学书籍。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离开了会议现场。   众员工:“???”   两分钟后,盛世集团的法律顾问杜舌久违地接到了总裁的电话,甫一接通,就听见总裁说:“拟一份结婚协议,我要结婚了。”   杜舌:“?!”   以上,傅时秋一无所知。   他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你、你要和我结什么?”   话音刚落,傅时秋就在在盛鸣尘碧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嫌弃和鄙夷,甚至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就好像傅时秋欠了他一个亿。   “一模一样的话我没有义务重复两次。”盛鸣尘语气冷硬。   傅时秋被噎得无话可说。   他沉吟两秒,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结拜啊!害!您早说呀!拜把子这事儿我熟!”   话落,盛鸣尘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傅时秋你——”   傅时秋条件反射:“到!”   声音很响亮,甚至叫醒了楼道里常年接触不良的声控灯,也成功噎掉了盛鸣尘的后半句话。   空气瞬间凝滞。   反应过来的傅时秋顿觉寒毛倒立,他紧张地搂住自己的背包,一点点地,自以为隐秘地把背包举到和眉毛平齐的高度,妄图挡住盛鸣尘的怒视。   他不明白,盛鸣尘好端端的,怎么就比皇上知道孙答应的赤色鸳鸯肚兜挂在那狂徒腰上时还要生气了?   就在傅时秋以为盛鸣尘会给他一个左右勾拳的时候,盛鸣尘黑着脸忍无可忍道:“是结婚!”   “你耳聋吗!”   话音刚落,盛鸣尘怀里那叠厚厚的A4纸文件就被用力甩进傅时秋怀里。   傅时秋伸手接住,愣愣地低下头,看见了A4纸封面上的大字   ——结婚协议书   “???”   傅时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盛鸣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我说?   傅时秋心想我要知道还说个屁。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说……你馋我身子?”   盛鸣尘满眼不可置信,“我馋——”   剩下的词儿自动消音,但傅时秋都懂。   过了好几秒,盛鸣尘拧着眉瞪他一眼,红着脸吐出三个字。   “不要脸!”   傅时秋:“……”   “盛先生,”他还是没搞懂,“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盛鸣尘面露愠色:“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敢问我?”   傅时秋回想了下他干过的和盛鸣尘有关的好事,陡然间福至心灵。   他悟了。   他造的谣毁了盛鸣尘的名声,而盛鸣尘这种级别的资本家,名声不好会影响公司股票,所以,盛鸣尘要跟他结婚。   再联系盛鸣尘那句没头没脑的“我会负责”,傅时秋越发坐实了这种猜想。   可这也不至于要把他人搭进去吧?   心里想着,傅时秋顺口就说了出来:“不至于结婚吧?”   盛鸣尘冷笑一声:“怎么不至于?你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傅时秋惊了:“不是,怎么就上升到罪大恶极的程度了?”   他不就是拿盛鸣尘挡了个枪吗!   盛鸣尘脸色越发难看,“不结婚你想如何?”   莫名的,傅时秋从这话里听出一股“不结婚就赔钱”的黑心肝资本家味儿,他一激灵,条件反射道:“我结!我结婚!不结不是人!”   此时正是上班上学的早高峰,楼栋里已有不少上班族和学生陆陆续续下楼。   傅时秋那一嗓子“结婚”嚎出来,效果不亚于平地惊雷。   傅时秋喊完,也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   果然,他一抬眼,就看见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里隐隐流露出几分嫌弃。   傅时秋讪讪地摸摸鼻子,默默端正了身子。   大概是对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行为很是无语,盛鸣尘又盯着傅时秋看了几秒,喉结上下滑动几次,别开脸不大自然地说:“结婚而已,你倒也不必如此高兴。”   傅时秋:“……”   他设想了一下告诉盛鸣尘自己开心仅仅只是因为不用赔钱的场景,选择闭嘴保命。   楼道狭窄,两人堵在这里不太合适,便一同下楼去到盛鸣尘停在楼下的车里。   车窗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见大爷大妈晨练的音乐声,傅时秋安静地端坐在副驾驶上,等待盛鸣尘的下一步指示。   盛鸣尘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沉默不语的傅时秋,目光流转,很轻地拧了下眉。   而透过车窗玻璃,傅时秋也察觉到,盛鸣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间也隐约透露出几分苦恼。   傅时秋愣了两秒,脑中缓缓飘起一个问号。   他什么都没干啊!傅时秋一面自省,一面压下心里的惊疑,悄咪咪地看向玻璃中的倒映。   然后,就和倒映中的盛鸣尘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   傅时秋一僵,刚想撇开眼睛,盛鸣尘却快他一步,迅速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后视镜前的吊坠,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傅时秋:“……?”   偏偏盛鸣尘本人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自觉。   他垂下眼,镇定自若地理了理袖口,再抬眼时,举手投足间已恢复至先前高冷矜贵的模样。   但傅时秋还是发现,盛鸣尘的耳朵似乎攀上了一点可疑的薄红。   车里空调打得足,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凉飕飕的,盛鸣尘有那么热吗?   傅时秋琢磨得入神,直到耳边响起一道瓷器磕碰的清脆声,他才茫然抬眼。   盛鸣尘正襟危坐,见傅时秋看过来,他不大自在地松了松领带,绷着脸道:“古人云,切勿大悲,也勿大喜。”   傅时秋:好端端的念古文干什么?   “这是因为大喜伤身,大悲也伤身。战国时秦孝公每逢秦国将士大战告捷,都会莫名发热,需卧床静养几日。”   盛鸣尘停顿三秒,看一眼傅时秋的脸色,接着说:“这是大喜伤身的表现。”   傅时秋面露茫然:“所以呢?”   盛鸣尘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他又松了松领带,眼睛看着别处,小声道:“所以高兴伤身。”   “……”   傅时秋足足反应了一分钟。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盛鸣尘说这些拗口的古文典故,很有可能是在拐弯抹角地跟他解释不让他高兴的原因。   换成人话,大概就是老子不让你高兴是为你好。   傅时秋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山路十八弯也没有弯成这样的吧?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盛鸣尘,“那我谢谢您?”   盛鸣尘眉间一松,扬了扬下巴,矜持道:“不客气。”   傅时秋:“……”   傅时秋的道谢,仿佛令盛鸣尘卸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重担,傅时秋看着他如释重负地靠回去松了松领带,最后把结婚协议书和一支黑色钢笔递给他。   “没问题就签字。”   “好的。”傅时秋没多想,接住钢笔闷头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协议书一式两份,傅时秋签完名拿走自己的那份。   盛鸣尘单手握着协议书,目光微微下沉,看了傅时秋好几眼,最后别开脸淡声道:“送你去上班。”   傅时秋呆了下,刚想拒绝,但低头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拒绝的话变成:“茂丰路茂丰大厦A座,麻烦您了。”   一路无话。   到达公司时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傅时秋解开安全带下车,刚想说点场面话客套一下,就听见盛鸣尘说:“下班来接你。”   嗯?   傅时秋有点懵,接他干什么?   见他没吱声,盛鸣尘当他默认了,最后瞥了傅时秋一眼,发动汽车离开。   傅时秋看着盛鸣尘离开的方向呆了两秒,一脸懵逼地向公司走去。   另一边。   卜作仁百无聊赖地等在盛世大厦一楼,远远地看见自家总裁走来,连忙挺直腰板端正仪态。   距离盛鸣尘半米远时,卜作仁又赶紧放低姿态迎上去,低声汇报今日的工作安排。   盛鸣尘略略颔首,简单交代两句,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卜作仁站在盛鸣尘身后,透过电梯箱壁偷偷摸摸地打量盛鸣尘。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八卦,说他们盛总刚成年就和爱人领了证,不仅日日戴着两人的婚戒,就连办公桌上也摆满了爱人的照片。   卜作仁寻思这不是胡扯吗?他在盛鸣尘身边工作五年,照片没见过,爱人也没见过,戒指倒是有一枚。   但卜作仁觉得那应当是盛总用来挡桃花的。   原因无他,每逢出席宴会被搭讪,盛总都会面无表情地亮出无名指的戒指,说自己已有爱人。   这样想着,卜作仁又偷摸瞄了眼盛鸣尘的无名指。   ——空的?!   真稀奇。卜作仁有些惊讶,他印象中就没看到过盛鸣尘摘戒指,可以说,那戒指几乎算是盛鸣尘的贴身物件。   卜作仁越想越觉得蹊跷,下一秒他的手机就提示收到了来自来自盛鸣尘的红包。   卜作仁一愣,点开后发现,这红包足足有五万块!   并且在他收到红包的一分钟后,盛鸣尘又在盛世集团的大群里发了二十万的大红包。   天降红包雨,盛世的员工乐疯了,一边在大群抢红包,一边在小群疯狂扣问号。   卜作仁看着聊天框里弹出来的几十条问号,心里也是十分纳闷。   不年不节的,盛总发红包干什么?而且还是巨额大红包。   “盛总今天心情很好?”卜作仁想了想,斟酌着开口。   盛鸣尘目视前方,闻言矜持地翘起唇角,片刻后似乎觉得不妥,又绷着嘴角淡然道:“结婚而已,哪里就高兴了。” 第四章 第四只猫(已修)   傅时秋踩点走进办公区,刚一坐下,他就掏出结婚协议,一行行仔细阅读起来。   协议书拟得不偏不倚,既没有偏向盛鸣尘也没有偏向傅时秋,甚至没有提及财产分割,离婚后傅时秋可以分走盛鸣尘一半的财产。   看见这点,傅时秋惊了,决定今晚下班当面问一问盛鸣尘。   刚搞定一个甲方,傅时秋手头工作很少,因此下班时间一到,他就拎包走人。   甫一走出公司大门,就被一个穿黑西装戴黑框眼镜的中分头年轻人拦住了。   “傅先生您好,我是盛总的助理卜作仁。”卜作仁推了推眼镜,友好地笑了笑,“盛总还在开会,我先送您去盛总家。”   傅时秋迷茫地眨眨眼睛,“卜先生,盛总有说让我去干什么吗?”   虽然他和盛鸣尘快结婚了,但以他们目前的熟悉程度,应该不是可以互相去对方家里的关系。   “没有。”卜作仁摇头,“您可以等盛总回家后亲自问一问他。”   同为打工人,傅时秋不想为难卜作仁,于是便跟着卜作仁上了车。   傅时秋单独坐在后排,考虑到回家时间的不确定性,他拿出手机给朱小雨妈妈发信息。   而就在他低头摆弄手机的时候,卜作仁正透过车内的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盛世集团未来的老板娘。   第一印象是好看。   老板娘有一双灵动水亮的小鹿眼,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可惜是个平凡普通的Beta。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则八卦中盛总从未露面的爱人,也是个Beta。   卜作仁感觉又吃了个大瓜,默默收回视线,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入盛鸣尘所住的高档小区。   盛鸣尘的房子在小区正中央,是一套三层的独栋别墅,周围风景很好,站在别墅正前方可以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傅时秋跟在卜作仁身后进了门,换上室内拖鞋后,卜作仁说:“餐桌上有厨师做好的饭菜,盛总让您先吃,不用等他。”   傅时秋点点头,卜作仁笑了下,抬手指向二楼的某个房间,“如果您累了,可以到二楼的房间休息,盛总大约会在晚上九点左右到家。”   说完,卜作仁就带上门离开了。   傅时秋一个人站在玄关,好奇地环顾四周。   别墅整体装修风格偏冷色调,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看起来很空,还有一点压抑。   终归不是自己家,傅时秋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就向餐厅走去。   简单的四菜一汤,厨师手艺很好,傅时秋轻易就完成了光盘行动。   等他洗完碗出来,时间指向八点整,距离盛鸣尘回家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傅时秋擦干手上残留的水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决定去客厅的沙发上等盛鸣尘。   等人无聊,傅时秋打开小说APP挑了本狗血替身文打发时间。   看完作者的最新更新,他搁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却不小心碰掉了沙发上的东西。   傅时秋连忙弯下腰,是一个钱包,里面东西全都散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捞起钱包,轻轻掰开卡扣,又捡起地上的东西,准备放回去。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傅时秋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衬衫,两条雪白修长的腿不着寸缕。   他光着脚踩在洒满阳光的羊绒地毯上,回头看着镜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有一抹惊慌,双手欲盖弥彰地掩在胸前,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   可傅时秋没有拍过这样的照片。   傅时秋怔怔地盯着照片,没有由来的,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些闪回的碎片。   漏雨的屋顶,廉价的弹簧床,散落一地的衣服……这些碎片熟悉又陌生,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经历,又像是梦境。   但碎片消失得太快,傅时秋来不及抓住一点尾巴,它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闭了下眼,感觉脑袋有一些疼。   难道照片上的人是盛鸣尘的爱人?   傅时秋莫名想到了刚看完的替身小说,他拧着眉瞥了眼照片,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最后没忍住蹦出一句我操。   好家伙,替身竟是我自己。   难怪盛鸣尘非得跟他结婚,合着是搁这儿走替身剧本呢。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也得尽一尽替身的责任?   ——   晚上九点,盛鸣尘准时到家。   换上室内拖鞋,他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站在玄关那里,直直看向沙发上的身影。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久,傅时秋的坐姿已经不像最初时那么标准,他的后背微微躬着,大半个身体都陷在沙发里,出神地盯着电视墙角落的那棵绿植发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客厅只开了一盏光线暖黄的小壁灯,昏暗光线下,傅时秋白得晃眼,暖黄的灯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柔光,温顺下垂让的眼睫让他看起来非常柔软。   有那么一瞬间,盛鸣尘几乎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   他呼吸放得很轻,不错眼地盯着傅时秋。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时秋很慢地眨了下眼,似有所觉般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傅时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立刻站起身。   盛鸣尘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缓步向客厅走来。   随着距离拉近,傅时秋能闻到盛鸣尘身上淡淡的酒气,和一点微苦的柑橘味。   傅时秋觉得还挺好闻,用力吸了吸鼻子。   身为一个母胎单身三十年的Beta,他不清楚,对一个Alpha做出这种类似小狗闻气味的动作,在Alpha和Omega的世界里相当于性/骚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生理暗示的一种。   所以,在傅时秋做完这个动作后,就看见盛鸣尘身体僵硬了一下,脸色莫名变得很怪。   傅时秋困惑地眨眨眼睛,感觉空气里柑橘的味道好像浓郁了一些,闻起来就像香甜可口的橘子蛋糕,于是他没忍住,舔了下嘴唇。   然后,傅时秋被盛鸣尘瞪了一眼。   傅时秋:“……?”   他可什么都没干!   盛鸣尘眉宇间充斥着烦躁,属于Alpha的本能正在隐隐躁动,他盯着傅时秋白皙干净的后颈,口中的犬齿痒得厉害。   他磨了磨牙,只能强迫自己撇开眼睛,冷硬道:“别看我。”   “?”   傅时秋决定不和资本家计较,如果他的猜测可靠,盛鸣尘以后可能会是他的新老板。   “盛先生。”傅时秋在肚子里打好腹稿,直接开门见山:“听说您有一个爱人?”   闻言,盛鸣尘似乎有些惊讶,但不知道这惊讶是对傅时秋本人还是这句话。   傅时秋猜测应当是惊讶于他很快就发现替身的事实。   盛鸣尘眯了下眼,眸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傅时秋打量。   片刻,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傅时秋,沉声道:“我的确有一个爱人。”   傅时秋眸子一亮。   下一秒,盛鸣尘却话锋一转:“但是,他离开了。”   离开了?   傅时秋呆住,是他想的那个“离开”吗?   啊这,过于冒昧了。   盛鸣尘说完,表情就淡下去,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傅时秋。   傅时秋斟酌片刻,小心道:“那您节哀?”   盛鸣尘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话落,他解开领带,转身上楼。   傅时秋一个人留在原地凌乱了两秒,很快释然。   白月光死了,脾气古怪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提这事儿的还是一个跟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傅时秋向楼上投去同情一瞥。   他可以想象——   总裁自白月光死后便日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白月光相似的替身,却被小替身一语点破白月光早逝的事实,伤心之余独自上楼垂泪。   傅时秋越想越觉得合理——毕竟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那么,作为替身,他现在该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傅时秋关掉客厅的灯,循着楼梯间的壁灯,慢慢走向卜作仁所指的那个房间。   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门开了一条缝,傅时秋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房间的装修同样是冷色调,傅时秋站在门口环顾一圈,看见了被随意扔在床角的白衬衫,是盛鸣尘刚换下来的。   浴室里有水声,傅时秋往前走了几步,开始解衣服扣子。   半小时后。   盛鸣尘洗完澡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堆在浴室门口的衣服。   他拧了下眉,花费两秒钟的时间回忆,洗澡前他就已经把衣服扔进了脏衣篓。   而且,这显然不是他的衣服。   盛鸣尘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迟疑地往上滑。   然后,他看见了双腿不着寸缕,穿着他刚换下来的衬衫,坐在床边的傅时秋。   盛鸣尘愣了一下,脑子嗡地炸开。 第五章 第五只猫(已修)   暖橘色的光线洒在傅时秋白皙的后颈上,泛起浅淡的柔光,衬得腺体处的皮肤像一块色泽莹润的暖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傅时秋的胸口裸露着大片皮肤,透过半透明的衬衫,盛鸣尘甚至隐约可以看到傅时秋清瘦漂亮的腰线。   而傅时秋大约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脸颊和耳垂都泛着一点薄红,两只手难为情地搭在腿上,羞赧地望着盛鸣尘,好似一只青涩的桃子。   盛鸣尘眸色沉了沉,喉咙莫名烧起一团火。   他稍稍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滑动几次,哑声道:“你在干什么?”   傅时秋卷翘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刚穿上衬衫,浴室的水声就停了,以至于他甚至来不及扣好衬衫的纽扣。   傅时秋拢了拢衬衫下摆,他现在这身打扮,和盛鸣尘照片里白月光的扮相,几乎算是一比一复刻。   傅时秋有些兴奋,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像的替身吗!   按照小说剧情的发展,盛鸣尘会面无表情地掐着他的手腕,把他翻过来这样翻过去那样。   但是,当盛鸣尘推开浴室门的一瞬间,傅时秋的兴奋就变成了忐忑。   他紧张地揪着衬衫衣摆,不安地注视着缓缓打开的浴室门。   然后,傅时秋看见盛鸣尘皱了下眉,脸色不是很好。   傅时秋的心脏沉了一些,听见盛鸣尘的问题,他迟疑两秒,歪着脑袋说:“我……在勾引你?”   根据狗血替身小说的情节,接下来盛鸣尘要眯一眯眼,然后攥着他的手腕厉声道:“Beta!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紧接着傅时秋就该被翻过来这样翻过去那样了。   然而,盛鸣尘闻言,却噌地红了脸。   他眉毛揪成一团,一张俊脸冷若冰霜,耳根却烧得通红,“有辱斯文!”   傅时秋:“?”   这是什么话?   盛鸣尘说完,瞥见傅时秋裸露的双腿,似是难以忍受般,迅速撇开眼睛,抓起堆在床尾凳上的浴巾扔在傅时秋腿上,羞愤道:“穿上!”   “???”   傅时秋难以置信:“你要我穿上?”   “不穿你想干什么?”盛鸣尘拧眉,“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不是,”傅时秋费力道:“我穿成这样不是你的要求?”   盛鸣尘诧异道:“我何时有过这样的要求?”   傅时秋无言以对。   盛鸣尘是没有明说,可那张照片和卜作仁的“困了就上楼睡觉”不就是赤裸裸的暗示吗?   他古怪地看了盛鸣尘一眼,慢吞吞道:“你不对劲。”   盛鸣尘眉心一跳,下一秒,就听见傅时秋说:“你是不是害羞啊?你应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Beta!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然后恶狠狠地把我扑倒在床上,用Alpha的本能把我翻过来这样翻过去那样。”   “而我只能被迫承受你的怒火,事后我一边崩溃大哭一边咬着被角说我好脏我好脏。”   “需要我教你吗?”   “……”   死寂的沉默。   傅时秋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   盛鸣尘额角青筋暴起,用力攥着肩上的毛巾,忍无可忍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简直不可理喻!”   话音刚落,卧室门被砰地砸上了。   傅时秋:“……”   莫名其妙。   他低着头脱掉衬衫,换上自己的衣服,想到盛鸣尘对他裸露皮肤行为的排斥,傅时秋特意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仪容仪表。   等他推开门走出去,客厅里重新亮起灯,傅时秋站在楼梯口,盛鸣尘宛如一尊罗刹,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墙角的绿植放冷气。   傅时秋蹑手蹑脚地走下楼,试图降低存在感。   刚走到客厅,就听见盛鸣尘沉声道:“过来。”   傅时秋脚步一顿,硬着头皮走过去。   安全起见,他走到距离盛鸣尘半米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盛鸣尘皱着眉,不悦道:“近一点。”   傅时秋勉强往前挪了两步,不明所以地抬起眼。   盛鸣尘耳尖红得要命,绷着脸,难以启齿般地说:“抱我。” 第六章 第六只猫(已修)   傅时秋满脑子问号,不解地看向沙发上的盛鸣尘。   在捕捉到对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羞耻后,他悄悄翻了个白眼。   哈,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走过去在对方的腿上坐下,慢慢抬起手,环住盛鸣尘的脖子,说:“是这样抱吗?”   盛鸣尘没有回答,身体僵硬了一瞬。   过了会儿,傅时秋听见盛鸣尘闷声道:“嗯。”   几分钟后,盛鸣尘还是很僵硬。   他笔直地端坐着,两只手规矩地放在沙发上,眼睛目视前方,就像小学生在听班主任训话。   而傅时秋则像一个挂件,黏答答地扒拉在盛鸣尘身上。   傅时秋:“……”   刚想问需不需要调整姿势,视线触及到盛鸣尘的侧脸时,他就发现盛鸣尘的耳朵简直红得似要滴血。   可盛鸣尘脸上又没什么表情,甚至算得上严肃庄重。   傅时秋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出于爱护生命的动机,最终只是盯着盛鸣尘的耳朵看了几秒,就默默转回脑袋,闭紧嘴巴充当一个合格的挂件。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傅时秋突然感觉盛鸣尘正在小幅度地挪动身体,他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去,就看见盛鸣尘绷着脸,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傅时秋:“???”   视线相撞,盛鸣尘不大自然地绷了下嘴角,清了清嗓子,别开眼睛朗声道:“以后不许穿成那样,没有Alpha会对那种打扮产生任何生理反应。”   “……”   傅时秋无话可说。   他寻思既然不喜欢那种打扮,又为什么要在钱包里珍藏那样一张照片。   既然不想日他,现在又干什么让他坐在腿上。   难道特优级Alpha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傅时秋沉默几秒,复杂道:“不穿就穿。”   闻言,盛鸣尘略略颔首,骄矜地昂着下巴嗯了一声,大约算是满意。   过了一会儿,盛鸣尘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呼出的热气扑在耳侧,有点痒,傅时秋躲了一下,迟疑两秒,他缓缓低下头。   哦,原来是有反应了啊。   傅时秋有点稀奇地歪着脑袋,不错眼地盯着盛鸣尘打量。   这人刚刚不是说Alpha都不会有反应吗?所以这又是在干什么。   Beta的目光过于炙热,盛鸣尘眼底划过一丝崩溃,他咬紧牙关,别扭地偏开了脸。   此时此刻,若是客厅里有洞,他会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傅时秋盯着Alpha爆红的耳根看了几秒,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你不是说Alpha都不会——”   “闭嘴!”   话没说完,就被盛鸣尘粗暴地打断了。   傅时秋:“……”   Alpha用后脑勺对着他,死死攥着沙发扶手,浑身上下都写着“恼羞成怒”四个大字。   “…………”   傅时秋忍俊不禁,不过笑归笑,替身该尽的职责还是要尽。   傅时秋伸手戳了戳盛鸣尘的胳膊,学着淘宝客服的口吻礼貌道:“盛先生,咱们这边提供简单体验和深度体验两种服务,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闻言,盛鸣尘拧着眉转过头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傅时秋耐着性子解释:“简单体验就是用手帮您解决,深度体验呢,自然就是去床上坦诚相待啦。”   “您需要哪一种呢?当然也可以两种一起。”   这话说得直白通俗,就是傻子也该懂了。   盛鸣尘当然不是傻子,傅时秋话音刚落,他就呲溜一下炸了毛。   “你真是——”   盛鸣尘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间连骂人的词汇都忘了,隔了好几秒,才瞪着傅时秋怒道:“有辱斯文!”   傅时秋无辜地眨眨眼睛,他就不信这种情况下盛鸣尘会打他!   片刻,估摸着盛鸣尘气消了,傅时秋微微偏过脑袋,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绷着嘴角,而冷白的脖颈,却欲盖弥彰地覆上了一层浅淡的薄红。   再配上他端正严肃的坐姿,那模样,就好似一只陡然陷入生理困境而感到十分难为情的大猫。   倘若盛鸣尘有尾巴,傅时秋丝毫不怀疑盛鸣尘会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把眼睛遮起来。   觉察到傅时秋的目光,盛鸣尘的眉心微微拧起,似是难以忍受般地偏开了脸,别扭道:“我这样……是因你而起。”   傅时秋:“所以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所以无论我干什么都是你的锅”的意思。   下一秒,他就听见盛鸣尘说:“转过去。”   傅时秋并不是很想动,但权衡两秒,他还是乖乖转过身。   Beta的后颈修长好看,盛鸣尘的呼吸顿了顿,慢慢低下头,原本搭在沙发上的手也缓慢地抬起来,握住了傅时秋的腰。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傅时秋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过了好一会儿,盛鸣尘都没有任何动作。   傅时秋心痒难耐,很想回头看看情况。   好在仅仅过了两秒,盛鸣尘就再次低下头,靠近他的后颈。   Alpha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引得傅时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就在他以为盛鸣尘要做点什么的时候,盛鸣尘却只是耸动鼻尖,嗅了嗅他的后颈。   傅时秋:“……?”   都准备脱裤子了你就这? 第七章 第七只猫(已修)   片刻后,盛鸣尘又贴近了一些,温凉的唇瓣几乎近在咫尺,却迟迟不下嘴。   傅时秋能感觉到盛鸣尘想亲他,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盛鸣尘忍住了,只是克制地嗅一嗅。   就好像狗狗对待心爱的肉骨头,不舍得吃,只舔一舔。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后颈的皮肤上,又痒又酥,傅时秋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他后颈的软肉就被捏了一下,耳边响起盛鸣尘低沉的嗓音:“别动。”   傅时秋:“……”   他很怕痒,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有把头悬在头顶,而你并不知道刀何时落下。   傅时秋有点撑不住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皱着眉艰难地回过头。   “你……”   刚说了一个字,盛鸣尘就刷地缩了回去。   傅时秋:“……”   盛鸣尘下颚微抬,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的电视,双手摆放的姿势像是刚装好的义肢,整个人拘束又紧张。   有那么一瞬间,傅时秋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吴勇刚家那只因为犯错而心虚的哈士奇。   他记得吴勇刚发给他的视频里,那只哈士奇昂首挺胸坐得端端正正,大眼睛炯炯地望向阳台上的花草,偏偏不敢直视主人,连尾巴都绷直了。   傅时秋觉得,盛鸣尘此刻的状态,与那只哈士奇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然而,哈士奇不会说话,盛鸣尘会。   盛鸣尘眼睛仍然不看傅时秋,却绷着脸嘴硬道:“我只是闻一闻,你不要误会我有其他意思。”   “……”   傅时秋被噎得无话可说。   他本来想说,你可以更过分一点。   但现在看来,这句话可能有点多余。   于是,傅时秋点点头,附和道:“啊对对对,您继续。”   说完,他就转过头去。   两分钟后,熟悉的温热重新覆盖在腺体周围,傅时秋木然地僵着脖子,尽力充当一只人形氧气罐。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身为特优级Alpha的盛鸣尘为什么会对一个Beta的腺体感兴趣。   Beta的腺体早已萎缩退化,更没有可以用来安抚Alpha的信息素。   Beta的腺体对于Alpha来说,甚至不如Omega的一件贴身衣物有用。   后颈的酥痒时断时续,空气中的柑橘果香却越来越浓。   等傅时秋闻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能坐得住了。   盛鸣尘的小A越长越大,温度和感觉变得强烈,傅时秋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没有其他意思吗?这又是在干什么!   他甚至不敢坐实,生怕把盛鸣尘的东西压坏了。   盛鸣尘也意识到了。   这次不等傅时秋说话,他就梗着脖子面红耳赤道:“起来。”   Alpha沉重的呼吸拂在颈侧,傅时秋没动,欲言又止道:“……你真不要我服务?”   盛鸣尘屈辱地咬着牙,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不。”   傅时秋:“……”   言尽于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反正难受的不是他。   然后,只见盛鸣尘从沙发上站起身,同手同脚地朝楼梯口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他看见盛鸣尘的浅金色发丝里,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白中带粉的猫耳。   傅时秋揉揉眼睛,但是等他想再细看时,盛鸣尘已经关上了卧室门。   傅时秋只好一个人在客厅坐下来。   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傅时秋立刻拿出手机,打开后置摄像头拍了一张后颈腺体的照片。   意料之中,盛鸣尘没有碰过腺体,他的腺体干干净净,只皮肤有些轻微泛红。   对于这个结果,傅时秋一方面禁不住感叹盛鸣尘简直嘴硬到极致,另一方面又有些庆幸。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接近晚上十点,该回家了。   可盛鸣尘迟迟不出来,他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离开,会显得很不礼貌。   况且抛开礼节问题,以盛鸣尘刚刚的状态,身边不能没人。   这样想着,傅时秋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傅时秋抬头看了看二楼转角处紧闭的卧室门,掩唇打了个哈欠。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傅时秋站起身,朝盛鸣尘的卧室走去。   他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棕褐色的木门牢牢紧闭,傅时秋小心翼翼地贴在门上,支起耳朵偷听门内的动静。   隔音效果太好,他什么都没听见。   傅时秋抬起手,叩了叩门板,担心里面听不见,他特意提高音量说:“盛先生,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傅时秋愣了下,用力拍了拍门板,高声道:“盛鸣尘?”   还是无人回应。   傅时秋心里着急起来,盛鸣尘这种情况,好像是Alpha的易感期?   易感期的Apha需要抑制剂或是Omega的安抚,但这两种“解药”傅时秋都没有。   生理课同样讲过,易感期的Alpha如果得不到有效安抚,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进入狂暴状态而因此休克。   想到这里,傅时秋心凉了半截,若是盛鸣尘今晚交代在这儿了,他是不是也不用活了?   傅时秋尝试拧了下门锁,可门被盛鸣尘从里面反锁了,根本打不开。   与此同时,门内的盛鸣尘注射完抑制剂,看着身体迟迟消不下去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偏偏傅时秋又在门外催命似的拍门。   盛鸣尘磨了磨牙,烦躁地瞪了眼门口,感觉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了。   这人真是……把他撩成这样还不够,竟然还敢嘲笑他!   眼看门外那人大有破门而入的趋势,盛鸣尘只得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下一秒,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自门里传来。   傅时秋连忙支起耳朵,下一秒,盛鸣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你有事?”   傅时秋:“……”   感情都听见了。   傅时秋沉默两秒,话到嘴边,又转口道:“哦,我就是来问问你,需要我提供特殊服务吗?”   话落,门内忽然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几秒后,盛鸣尘咬牙切齿地说:“滚。”   傅时秋刻意拖着尾音“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嘈杂的响动。   傅时秋立刻滚下楼,拎起包飞奔回家。   ——   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傅时秋简单洗漱完,就爬上床睡觉。   或许是今晚盛鸣尘亲密接触的缘故,这晚,傅时秋难得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在星洲留学的日子。   大二那年,傅时秋获得了系里唯一一个对外交换的名额,交换的国家在星洲,为期两年。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高美兰,只和他爸傅无言说了一声,就只身拎着行李箱前往星洲。   交换的大学并不提供住宿,虽然学费全免,但以那时候傅时秋的经济条件来说,他连最便宜的寄宿家庭的费用都负担不起。   因此,傅时秋只租到了一个很破旧的杂物间,房东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看傅时秋可怜,说可以提供免费的早餐。   为了生存,傅时秋又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份便利店收银员的兼职。   那是一个雪天,和同事交接完午班,傅时秋搓着手往出租屋走。   星洲的冬天非常寒冷,雪天路滑,傅时秋走得很慢,出租屋距离他兼职的便利店有一段距离,等他走到,天色已经暗下去。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因为着急回家,傅时秋脚步有些急促,以至于根本没有看见他的房檐下躺了一个人。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然后就被那人绊倒了。   傅时秋趴在地上懵了两秒,拧着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发色浅金的少年毫无知觉地躺在堆满积雪的檐廊下。   他愣了愣,爬起来走过去,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少年英气俊逸的面容一览无余。   就是脸色太苍白了些,看起来像是病了,傅时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是温热的。   异国他乡,自然是少管闲事为好。   他垂着眼看了少年片刻,拍拍手站起身,跨过不省人事的少年,拂掉门上的积雪拧开门走了进去。   等他洗完澡出来,屋外的雪愈发大了,傅时秋吹干头发,简单吃了晚餐,拿出课本预习功课。   往常他可以很快完成任务,但今晚的傅时秋总是不自觉地看着窗外走神。   雪这样大,那人不会冻死吧?   连续走神几次,傅时秋无声地叹了口气,顶着呼啸的风雪打开门。   少年依旧躺在那里,因为寒冷,他整个蜷了起来,漂亮的金色头发落满积雪,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流浪猫。   这样冻一晚,就算不死也该残了。   傅时秋盯着他看了几秒,妥协地弯下腰,用力拽着少年的衣服将他搬进屋。   只有一张床,傅时秋抿了抿唇,从柜子里翻出一张毛毯,随意地盖在少年身上。   想了想,他又把脚边的电暖炉移到少年身侧,调到了最大档位。   做完这些,傅时秋就没再管地上人的死活,他重新拿起课本,开始预习功课。   睡觉前,傅时秋用耳温枪测量了少年的体温,果不其然地发烧了。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心想今晚把这个人捡回家真是摊上大麻烦了。   傅时秋看了看柜子底下的药箱,最后还是走过去,不太情愿地抠下一片退烧药,强行掰开少年的嘴巴喂了进去。   至于其他的,那就没有了。   夜色静谧,傅时秋关灯上床,最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闭上眼睛睡觉。   半夜,躺在地上的少年倏然睁开眼睛。   发烧的缘故,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碧蓝的眼眸却亮得出奇。   少年意识仍然混沌,后颈的腺体正在持续胀痛发热,失控的信息素在屋子里横冲直撞。   如果傅时秋是Omega,早已因为浓烈的信息素而被迫进入发晴期。   可他是个Beta。   少年四处嗅了嗅,最终,眼神锁定在不远处的铁艺床上。   他掀开毛毯,循着本能,朝床上的人走去。   傅时秋就这样被弄了整整一夜。   梦境的结尾,少年垂着脑袋,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   他不敢看傅时秋,两只手紧张地攥在身侧,喉结滚了又滚,最后红着脸小声道:“我、我会负责的。”   少年话音落下,闹钟刚好响起,傅时秋睁开眼睛,久久无法回神。   很奇怪,梦里的触感和经历都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可傅时秋毫无印象。   他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星洲的日子很枯燥,他的生活几乎三点一线,如果这件事真的存在,那他绝对不可能忘记。   傅时秋怔怔地看着头顶的节能灯,直到闹钟第二次响起,他才掀开被子起床。   因着这个梦,傅时秋赶地铁的时间紧了些。   他飞快洗漱完,叼起一片面包,拿上包就准备出门。   然而,他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傅时秋:“……”   与上次不同,这次盛鸣尘穿了件白衬衫,也没有打领带,只有浅金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随性又清爽。   但傅时秋没空也不想欣赏,他只想上班。   他麻木地把面包取下来,又麻木地说:“有何贵干?”   盛鸣尘绷着脸,语气冷硬:“去领证。” 第八章 第八只猫(已修)   傅时秋的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盯着盛鸣尘的穿着愣了两秒,迟钝地意识到——这打扮不就是领结婚证的标配?   但谁特么八点不到就去领证?   所以,傅时秋奇怪道:“你很急?”   然而,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惹到了盛鸣尘,他忽然沉下脸,拧眉道:“我不急!”   傅时秋:“……”   不急你堵我门干什么?!   傅时秋想疯狂摇晃盛鸣尘这个黑心资本家的肩膀,把他脑子里的水甩出来,再大声质问他知不知道五百块对一个打工人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不急你……”傅时秋斟酌着用词,发现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索性道:“可是你看起来就是很急啊。”   盛鸣尘绷着脸,面无表情道:“你看错了。”   傅时秋:“………”   谁来救救他。   傅时秋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相亲的时候没有拿盛鸣尘当挡箭牌,他就不会因为在正主面前造谣被抓而答应和盛鸣尘结婚,也就不会被迫站在这里和盛鸣尘这个资本家探讨“急不急”这种问题。   “急急国王”都不急,他一个苦逼打工人到底为什么要和资本家讨论这种问题。   傅时秋胡乱地想着,旁边这位黑心肝资本家却忽然开始发表重要讲话。   盛鸣尘说:“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傅时秋一愣:“负什么责?”   闻言,盛鸣尘好似气得不轻,他脸色很难看,对上傅时秋茫然的眼神,又屈辱地绷着脸把拳头攥紧了。   傅时秋:“???”   傅时秋眼珠一转,想到一条妙计。   他看着盛鸣尘,欲言又止道:“盛先生,你想打军体拳也得看看场合吧?”   “你说什么?”盛鸣尘蹙眉。   “我的意思是这楼道太窄了,你这样施展不开。”   傅时秋恳切地望着盛鸣尘,“这样,你跟我走,我们公司附近有一个绿化特别好的公园,我带你去那儿打,没准儿还能跟老头老太太们切磋一下呢。”   说完,傅时秋大着胆子拽了拽盛鸣尘的袖子,仰起脸眨巴着眼睛软声道:“盛先生,走不走呀?”   奈何盛鸣尘不买账。   他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傅时秋,仿佛一位挑剔的甲方,凉声道:“傅时秋,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眼看计划落败,傅时秋啪地缩回手,靠着大门有气无力道:“盛总,我只是想上班。”   盛鸣尘隐忍地瞥了傅时秋一眼,决定作出一些无伤大雅的让步。   “你先说负不负责。”   傅时秋:“……”   傅时秋心好累,气若游丝道:“你先告诉我负什么责。”   听见傅时秋的回答,盛鸣尘先是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没有出声。   隔了好一会儿,他喉结上下滑动几次,红着耳根,故作镇定地含糊道:“昨晚……你和我,都已经那样了,你得负责。”   啊?   傅时秋目瞪口呆:“哪样?”   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干啊!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他把盛鸣尘给强了一样。   盛鸣尘瞪他一眼,转开脸,别扭道:“你别问我。”   傅时秋:“……”   他装作苦恼地样子冥思苦想一分钟,弱声道:“我们,不就是,抱了一下吗?”   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盛鸣尘满眼不可置信,一字一顿道:“就、是、抱、了、一、下?”   “傅时秋,你什么态度?放在古代,你这样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傅时秋:“…………”   他就纳闷了,抱一下很过分吗?这人到底是哪个朝代出土的封建老古董?   傅时秋有些头大:“那你想怎么样?”   盛鸣尘:“领证。”   “……”   好嘛,又绕回来了。   傅时秋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是我得上班。”   盛鸣尘皱眉:“请假。”   “不行。”傅时秋麻了,“请假会扣钱。”   盛鸣尘哽了一下,绷着脸道:“我有钱。”   说着,他掏出皮夹,把里面的现金全部拿出来,也不管傅时秋接不接,就一股脑地塞了过去。   被迫天降横财的傅时秋:“……”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盛鸣尘一眼,然后低下头条件反射地开始数钱。   不多不少,正好五千块。   傅时秋……傅时秋可耻地心动了。   ——毕竟五千块足够他迟到十次了。   “领证是吧?”   傅时秋唇角上扬,看着盛鸣尘的眼神慈祥得好似在看散财童子,“您稍等,容老奴换身衣服。”   说完,他就火速拧开门钻了进去。   五分钟后,敬业的傅师傅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满面笑容地出现在盛鸣尘面前。   甚至,他还特意洗了个头。   “咱们走吧,甲啊不,盛先生。”   -   这天是周五,不知道什么原因,前来民政局登记结婚的情侣寥寥无几,反而是离婚的人数颇为壮观。   傅时秋跟在盛鸣尘身后,好奇地四处张望。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今天没人结婚的原因。   傅时秋看见了民政局大厅的滚动显示屏,红色加粗的宋体二号字正在循环滚动今天的老黄历。   ——星际2333年农历九月二十五,宜下葬、纳畜、合作,忌嫁娶、搬家。   正准备今天结婚的傅时秋:“???”   而盛鸣尘显然也看见了滚动显示屏上的文字。   他盯着屏幕上的“忌嫁娶”沉默了好几秒,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不太高兴地对傅时秋说:“今天不领证。”   傅时秋:“?!”   那怎么行!钱都收了!   “别呀!”傅时秋有些着急:“盛先生,封建迷信要不得!我们要相信科学,科学说今天特别适合结婚!”   盛鸣尘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神突然古怪起来。   然后,傅时秋就听见他说:“你就这么想跟我结婚?”   傅时秋:“……”   他沉默两秒,麻木道:“想,特别想,做梦都想。”   话音落下,傅时秋似乎看见盛鸣尘笑了一下。   但是再抬眼时,盛鸣尘的脸上又没什么表情,他矜持地绷着下颚,淡然道:“噢,那就结。”   傅时秋:“……”   他怎么从这话里听出一股子“你跪安吧”的意味。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傅时秋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离婚登记处的几对夫妻扯头花,一扭头却发现他旁边这位死了老婆的Alpha好像在紧张。   具体表现为——   表情非常肃穆,双腿并拢,坐姿板正笔直。   乍眼一看,就像来参加表彰大会的优秀小学生代表。   傅时秋顿时有些好笑,见工作人员还在处理机器,就拍拍盛鸣尘的肩膀,语气深沉地安慰道:“结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莫紧张,下次你就是熟手啦。”   他的本意是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哪知盛鸣尘听见这话,反倒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绷着脸强硬道:“不会有下次。”   言下之意,他们不会离婚。   “……”   傅时秋感觉这天聊不下去了,索性闭嘴。   所幸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就招呼他们过去填结婚登记表。   人少的缘故,一套流程走下来,总共花费十分钟不到。   傅时秋低头看看手里的红本本,又抬头看看同样在盯着结婚证端详的盛鸣尘。   然后,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说:“我可以回去上班吗?”   盛鸣尘收起结婚证,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傅时秋:“。”   “现在去你家。”盛鸣尘垂眸瞥了眼腕表,淡淡道:“搬东西。”   傅时秋没反应过来:“搬东西干什么?”   盛鸣尘:“同居。”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傅时秋家。   打开门后,傅时秋就随手从鞋柜里掏出两个行李袋,去卧室打包行李。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盛鸣尘正在不动声色地审视这间窄小的出租屋。   不难看出,傅时秋过得并不好。   尽管傅时秋把房子收拾得干净明亮,但也无法掩盖这房子很破的事实。   隔音也很差,他进来的两分钟内,就不止一次听到了不知是楼上还是隔壁传来的噪音。   盛鸣尘不由得皱起眉,所以这十年里,傅时秋就带着他的孩子生活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中?   想到这里,盛鸣尘的心脏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难以忍受似的从小小的布艺沙发上站起身,以一种挑剔的眼光扫视这屋子里的一切。   然后,盛鸣尘看到了被搁在原木色餐桌边缘的蓝色乐高小汽车。   他怔了两秒,疾步走过去拿起那辆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蓝色小汽车。   这时傅时秋恰好推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盛鸣尘抬起眼,轻声道:“是男孩?”   傅时秋其实没太听清盛鸣尘具体在说什么,但他依稀感觉应该是个问句。   再结合盛鸣尘站在他餐桌旁的模样,傅时秋沉吟片刻,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看见盛鸣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傅时秋:“?”   不过他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转身去收拾鞋柜。   盛鸣尘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等傅时秋打包完行李,盛鸣尘说:“我十点有个会,卜作仁会来接你。”   傅时秋点点头。   半小时后,卜作仁和司机一起到达傅时秋家楼下,几人合力将行李搬下楼,再驱车前往盛鸣尘别墅。   抵达别墅的时候,有一批工人正在往里搬东西。   傅时秋没在意,卜作仁帮着他一起把行李搬上二楼,正当傅时秋犹豫先整理什么的时候,卜作仁突然说:“傅先生不妨先去一下盛总的卧室。”   傅时秋不解:“为什么?”   “盛总让您先整理衣服。”卜作仁推推眼镜。   傅时秋寻思也行,于是就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向盛鸣尘的卧室。   一打开门,傅时秋惊呆了。   房间里灯光调得很暗,脚下的地板铺满玫瑰花瓣,床头和床尾各自贴着一对喜字,而床单和被罩也变成暧昧的粉色,就连床上的抱枕,也被换成两颗大大的爱心。   暗示意味非常明显的布置。   看着床头柜上的喜烛和香薰,傅时秋轻轻“嘶”了一声。   原来盛鸣尘好这口。   那洞房岂不是很刺激? 第九章 第九只猫(已修)   傅时秋边想边拉着行李箱推开衣帽间的门,决定待会儿去某个海棠花网站搜点文献参考一下。   女佣提前整理过的缘故,衣帽间空出了一半的位置,专门留给傅时秋放衣服。   傅时秋看了看另一边盛鸣尘的高定西装,又看了看行李箱里和高档奢华的衣帽间格格不入的廉价短袖和T恤,沉默半晌,最后只挂上了他最贵的一件白衬衫。   按类别归置完其他东西,傅时秋走出房间,卜作仁还等在一旁。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工人们搬运完东西,正在客厅拆包装。   傅时秋随意一瞥,发现那些东西竟然都是儿童用品。   而且,全都是蓝色。   傅时秋一言难尽地看着卜作仁,“……我还得当后妈?”   卜作仁也很懵。   他在盛世集团工作了这么些年,从未没看见盛鸣尘身边出现过小孩。   更何况,八卦也妹说盛总那素未谋面的爱人和他有一个爱情结晶呀!   难道……孩子是最近接回来的?   想到这里,卜作仁在心里轻轻“嘶”了一声。   情况有些棘手。   卜作仁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据我所知,盛总一直是未婚未育状态,但也不排除其他情况,毕竟……您懂的。”   这是卜作仁的一点暗示,助理私底下和老板的现任谈论前任的敏感话题,不大妥当。   这点暗示,是他范围之内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但很可惜,傅时秋一无所知。   因此,卜作仁的暗示就顺其自然地被他理解为——盛鸣尘可能有私生子。   这年头,日赚208万的明星都屡次被狗仔爆出孩子丑闻,像盛鸣尘这样身价数百亿的超级有钱人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孩子呢,毕竟有钱人的私生活总是要比普通人丰富一些。   傅时秋自觉品出了卜作仁话里的深层含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委婉道:“看不出来盛先生还挺喜欢小孩。”   “哈哈。”卜作仁干笑两声,“也许吧。”   说完卜作仁就和司机一起回了公司,傅时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哪天突然蹦出个私生子……   一瞬间,傅时秋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小三和原配扯头花的狗血桥段。   虽然他是盛鸣尘盖过红戳的合法伴侣,但充其量只是一个替身,盛鸣尘在意的也只有他这副皮囊,倘若盛鸣尘厌倦了,而这时候小三又恰好带着私生子上门,他岂不是日子很难过!   思及此,傅时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可无事献殷勤多少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嫌疑,傅时秋盯着墙上的装饰画思考少顷,脑中乍然灵光一闪。   他们今天刚领证!   新婚礼物或许是个不错的由头。   傅时秋立刻拿出手机,在万象网输入——甲方老板特别喜欢小孩,送他什么礼物比较好?   然而,傅时秋是第一个发问的人,搜索界面并没有出现与之匹配的答案,倒是相关推荐里有一条和这个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提问:父母特别喜欢小孩,每次下楼遛弯看见别家孙子就眼冒精光馋得厉害,老催我去基因培育小孩,我该怎么回复?   ——高赞回答:建议令堂应聘月嫂,不仅能带孩子,还有钱拿。   傅时秋寻思当月嫂确实不错,但是让盛鸣尘堂堂一个霸道总裁去当月嫂,他能乐意吗?   那必然是不乐意的。   于是,傅时秋想到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给盛鸣尘报一个月嫂培训班。   傅时秋的想法很简单,月嫂培训班教的东西肯定比一般的新手爸爸培训班全面,如果盛鸣尘以后有了小孩,这些知识也能为他提供一些科学育儿经验。   说干就干,傅时秋马上点开地图软件搜索渠城靠谱的月嫂培训机构地址。   大致确定地址,他决定前往现场实地考察。   两个小时后,实地考察完所有机构的傅时秋最终选择了最后一家,并且经过他与负责人激烈的讨价还价,对方给他打了八八折,还免费赠送二十节营养师培训课。   傅时秋十分满意,喜滋滋地握着报名卡,心想可太值了。   这样想着,他没忍住,拿出手机想给盛鸣尘分享这件好事,但他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给卜作仁发了一条信息。   [傅时秋]:卜助理,我为盛先生准备了一份新婚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但我是很喜欢的!   发完信息,傅时秋就打开浏览器登上海棠花网站,开始搜索学习资料。   而那边收到信息的卜作仁微微一愣,迅速回复了一条不会出错的答复,然后立即起身向盛鸣尘汇报此事。   卜作仁叩了三下门,直到里面传来盛鸣尘低沉的声音,他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盛鸣尘正在进行视频会议,全息投影里的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条理清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盛鸣尘正对着投影,眼眸半阖,单手撑住下颚,姿态放松随意,想来心情应当不错。   盛鸣尘一向不喜欢工作时被打扰,卜作仁轻手轻脚尽力降低存在感,预备男人发言完毕后再将聊天记录悄无声息地呈上去。   但盛鸣尘直接叫了暂停。   他睁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卜作仁,淡淡道:“什么事?”   卜作仁压低声音:“傅先生说给您准备了新婚礼物。”   说着,他将手机递过去。   盛鸣尘没接,他的视线在卜作仁递过来的黑色手机上停顿一秒,忽然说:“我眼睛不太舒服,你读一下。”   这要求有点奇怪,但卜作仁还是照做了,刚准备朗读,又听见盛鸣尘说:卜助理,是谁发的短信?”   卜作仁脑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是傅先生。”卜作仁说,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您的新婚爱人。”   “噢。”盛鸣尘面无表情地抬抬下巴,骄矜道:“念吧。”   到这一步,卜作仁总算咂摸出味儿来了。   他特别上道地省略了傅时秋对他的称呼,开始大声朗读。   全息投影的音响装置并没有关闭,因此远在大洋彼岸的集团高层也都听见了傅时秋发来的短信内容。   不过盛鸣尘并不在意。   而且,卜作仁感觉,盛总好像希望他多念几遍,如果条件允许,或许还得配个扩音喇叭。   于是卜作仁在读完一遍后又自作主张地接着朗读。   听到第三遍时,高层们懵了,总裁的听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听到第四遍时,高层们麻了,懂了,总裁是在秀恩爱。   到第五遍时,盛鸣尘终于大发慈悲地喊了停。   他有些嗔怪地看着卜作仁,淡然道:“行了,读那么多遍做什么?出去吧。”   卜作仁:“……”   会议暂停了五分钟。   最后卜作仁出去时,全息投影里的高层们如释重负,只盼着这场该死的会议马上结束。   好在半小时以后,盛鸣尘就提前结束了会议。   早已等在门外的副总敲了敲门,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给盛鸣尘审批签字。   他将文件搁在盛鸣尘手边,就恭敬地退到一旁,等待盛鸣尘审阅。   两分钟后,盛鸣尘将签过字的文件递给他,副总接过文件,正想像往常那般安静离开,一向冷酷的总裁却破天荒地和他搭话了。   “今天天气不错。”   盛鸣尘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心平气和地喝了口枸杞茶,撩眼瞥向副总。   副总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刚想接话,就听见盛鸣尘说:“你怎么知道我爱人要送我新婚礼物?”   副总:“???”   我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更新一则盛鸣尘日记:   星际2333年10月30日 晴   今天,他说要送我一份新婚礼物。我好惊讶,他就这么爱我吗?所以,我让卜作仁把他的短信读出来了。   副总来送文件,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要送我新婚礼物?副总表情很惊恐,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其实这礼物我是不想要的,但是如果我不收,他可能会哭,我这个人向来仁慈,见不得他这么糟蹋自己,所以还是收了罢。 第十章 第十只猫(已修)   副总表情惊恐地出去后,盛鸣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钟,十二点十分。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三小时二十分钟。   也就意味着,他得再等三个小时二十分钟才能见到傅时秋口中的新婚礼物。   倒也不是对新婚礼物有多期待,只是多年来的教养提醒他,让别人等太久不好。   盛鸣尘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头一次萌生出想翘班的念头。   于是这天下午,卜作仁觉察到,继线上会议暗戳戳秀老婆的操作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总裁,几乎将“别烦老子”四个字刻在脸上。   具体表现为午饭时对公司员工食堂的菜品提出批评,开会时一直臭着脸且每隔两分钟就要低下头看看腕表,与某甲方公司商谈价格让利时丝毫不留情面并成功将对方气跑……   而这种情况,卜作仁只有在盛鸣尘易感期临近的那几天会见到。   卜作仁还挺纳闷,早上开会那会儿盛总不挺高兴的吗?现在这是……和傅先生吵架了?   怀揣着这个疑问,卜作仁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大门,默默抱紧怀里的一堆合同。   两秒后,一道死气沉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进。”   卜作仁愣了愣,推开门后,就看见盛鸣尘面无表情地坐在老板椅上,眉宇间透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瞥见他怀里那叠A4纸,盛鸣尘厌烦地拧了下眉,然后就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把头转过去了。   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糟心样。   “???”   卜作仁有点懵,他是不是不该来?   就在卜作仁愣神的瞬间,盛鸣尘突然抬手叩叩桌子,语气烦闷:“拿过来。”   卜作仁匆忙回神,忙不迭将合同送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盛鸣尘根本不看合同内容,握着钢笔把字签得飞快。   卜作仁瞠目结舌:“盛总,您……您不看看内容吗?”   共事这些年,卜作仁知道盛鸣尘个性谨慎,底下审阅过无数次的合同交上来,他一定要亲自看一遍才肯动笔签字,有时候因为细节问题合同还需要发下去再次返工。   哪知盛鸣尘听见这话,反倒不爽地瞥他一眼,语气不悦:“盛世不养废物。”   言下之意什么档次的合同还需要我亲自审?   卜作仁:“……”   十分钟后,卜作仁抱着签好字的合同,精神恍惚地向门口走去。   刚准备推门,就被盛鸣尘叫住了。   “等等。”   卜作仁一激灵,飞快调整表情转身。   盛鸣尘:“今天还有哪些安排?”   “您稍等。”   卜作仁立刻拿出手机,迅速翻开备忘录,毕恭毕敬地答道:“您三点需要参加B组的项目听审会,四点和蔚来集团的杨总有一个电话会议,四点四十五分要去下属子公司米姆生物视察,晚上七点半在渠城会展中心有一场招商引资会需要您出席。”   说完,他抬起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主位上的Alpha脸色沉得能滴水。   卜作仁心里一咯噔,但下一秒,他就看见盛鸣尘拧着眉,低声抱怨道:“这么多?”   卜作仁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四点以后的都推了,招商会让顾总去。”盛鸣尘面无表情地做出决断。   卜作仁愣了愣,“好的。”   踏出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卜作仁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恍恍惚惚地搂着怀里的合同搭电梯下楼,路上无意间听见企划部的小张和隔壁桌的女Beta小声地发牢骚:“还有多久下班啊?我好想下班啊!打工真的好烦啊!”   卜作仁脚步一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感觉自己悟了。   卜作仁马上拿出手机,通知各部门经理今天之内不许再往总裁办公室送文件。   ——   五点整,电子时钟开始报时。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盛鸣尘从并购案上抬起眼,收拾东西提前下班。   他把企划案往桌上随手一仍,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盛鸣尘想起什么,脚步顿住,又重新折返回来,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绷着脸理了理仪容。   历时一小时五十五分三十八秒,盛鸣尘终于到家了。   指纹锁嘀嘀两声,他走进玄关,看见了窝在客厅地毯上的傅时秋。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温暖的落地灯,傅时秋穿着宽松的旧睡衣,盘腿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白色羊绒地毯上,他耳朵上挂着耳机,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鲜活。   盛鸣尘弯腰换鞋。   他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太专注的缘故,傅时秋压根没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盛鸣尘不满地瞥了眼傅时秋,转身去厨房吃晚饭。   傅时秋给他留了菜,一直在蒸锅里温着,现在吃刚刚好。   于是盛鸣尘的心情又好起来,他把菜端出来,碗筷磕碰的声音有些大,盛鸣尘抬眼,却见傅时秋一动不动,心无旁骛地看着手机屏幕。   盛鸣尘:“……”   瞥见手边的不锈钢铁勺,他没什么表情地拿起来掂了掂。   下一秒,铁勺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专注看海棠花文学的傅时秋忽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响声。   他摘下耳机,抬头朝声音的来源地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脸色有些沉郁的盛鸣尘。   傅时秋一愣,连忙扔下手机走过去。   “你回来了。”   盛鸣尘默默将铁勺藏在身后,绷着下巴骄矜地嗯了一声,坐下吃饭。   他在等傅时秋主动开口。   然而,傅时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摸摸鼻子,又毫无心理负担地返回落地窗前,盘腿坐下,捞起手机继续看学习资料。   出于对盛鸣尘的考量,他特地将耳机的音量调小了一些。   一直在等傅时秋主动开口的盛鸣尘:“???”   盛鸣尘臭着脸,心情十分憋闷。   怎么会有在说完要送对方礼物后假装无事发生的Beta?   可如果让他主动开口去要,那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盛鸣尘面无表情地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心想最多三分钟,傅时秋不主动找他,这新婚礼物他就不要了。   然而三分钟过去,傅时秋一动不动,甚至还对着手机屏幕里的玩意儿很轻地笑了一声。   盛鸣尘:“……”   他皱了下眉,矜持地挺直腰杆,心说最后五分钟,这是傅时秋最后一次机会。   五分钟过去,傅时秋纹丝不动,并且由正常坐姿变成了仰靠的姿势。   盛鸣尘:“………”   另一边。   傅时秋正拧着眉在研究文中提到的姿势,忽然感觉有一道幽怨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他身上。   而且没过几分钟,客厅电视机的屏幕反光里就出现了一个黑影,两秒后,黑影开始无所事事地四处晃动。   戴着耳机的缘故,傅时秋听不见声音,但是根据黑影的忙碌程度,他敢断定那玩意不是盛鸣尘的影子。   这样一想,傅时秋后背刷地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先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灵异事件的可能性,才鼓起勇气摘下耳机,慢吞吞地扭过头朝身后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盛鸣尘。   傅时秋:“……?”   盛鸣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居家服,傅时秋看过来的时候,他正弯着腰在装模作样地摆弄沙发上的抱枕。   见傅时秋看过来,盛鸣尘慢腾腾地直起腰,语调平平:“有事?”   傅时秋沉默两秒:“……你继续。”   说完便扭过头,戴上耳机继续研究那个高难度姿势。   盛鸣尘哽了哽:“……”   两分钟后,正看到剧情精彩处的傅时秋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他连忙摘下耳机,不明所以地朝声源看去。   意料之外,他又看见了盛鸣尘。   不知道什么原因,盛鸣尘不小心弄倒了两把餐椅。   傅时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餐椅,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盛鸣尘,头顶缓缓飘起一个问号。   隔着客厅的距离,盛鸣尘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轻描淡写道:“有事?”   傅时秋:“……你继续”   盛鸣尘:“。”   这次,傅时秋留了个心眼,他换成正对客厅的坐姿,一面盯着手机屏幕,一面用余光观察盛鸣尘。   见傅时秋低下头后,盛鸣尘眼神幽怨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拎起餐桌上的玻璃水壶倒了一杯水,朝客厅走过来。   傅时秋寻思喝个水也不用费劲巴拉地跑来客厅再喝吧?   但盛鸣尘不是真的想喝水。   坐下后,他将水杯搁在茶几上,不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   傅时秋感觉后背又有些冷飕飕的,他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机。   余光里,盛鸣尘盯着水杯看了几秒,忽然撩起眼皮,轻飘飘地掠了他一眼。   下一秒,只见盛鸣尘忽然伸出食指,一点一点地将水杯推到茶几的边缘。   见傅时秋没有在看他,盛鸣尘眉心一拧,食指向前一推。   啪——   玻璃杯摔下茶几,碎了满地。   傅时秋:“???”   杯子落地后,盛鸣尘直勾勾地盯着他,见傅时秋没有反应,忽然站起身,越过满地的水渍和玻璃碎片,朝卫生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盛鸣尘拎着一把崭新的拖布,没什么表情地将拖布怼在玻璃碎片上,开始拖地。   眼见干净的地面混着碎玻璃越来越脏,傅时秋无语片刻,无奈地起身,接过盛鸣尘手中的拖布。   “我来吧。”   地面重归整洁,傅时秋心累地将拖布归回原位,刚想去捡地毯上的手机,就见盛鸣尘脸色阴郁地站在他面前。   傅时秋只得停下脚步,奇怪道:“还有事吗?”   盛鸣尘绷着脸,语气沉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傅时秋愣了下,“说什么?”   盛鸣尘忍了又忍,绷着脸屈辱道:“礼物。”   礼物?   傅时秋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哦,我都忘了,你等一下啊。”   说完,傅时秋立刻飞奔上楼,从背包里掏出那张淡粉色的月嫂课程卡,又飞奔下楼。   一分钟后,手心里多了一张粉色卡片的盛鸣尘:“……”   他忽然不知道这一天都在期待什么。   盛鸣尘沉默许久,抬起眼,声音无悲无喜:“你的新婚礼物,就是送我去上月嫂培训班?”   “那……”傅时秋瞄了眼盛鸣尘的脸色,直觉这人不太喜欢他的礼物。   “我洞房补偿你?”   作者有话说:   盛鸣尘日记:   星际2333年11月1日 阴   收到的新婚礼物是月嫂培训课,有点生气,但是他说可以洞房,这怎么好意思? 第十一章 十一只猫(已修)   闻言,盛鸣尘有一瞬间的卡壳,感觉心口好似有根羽毛在掻,毛躁躁的。   但——   怎么会有人这样直白地说要把自己当礼物送来洞房的?傅时秋就算想为了孩子讨好他,也不能这么有辱斯文!   “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废料?”盛鸣尘绷着脸,严肃道:“就算你再……我,也要矜持些。”   “啊?我怎么你了?”傅时秋懵逼地掏掏耳朵,他寻思房间都布置成那样了,还需要矜持吗。   盛鸣尘嗔怪地掠了傅时秋一眼,“你别得寸进尺。”   傅时秋:“……?”   原来得寸进尺是这么用的。   盛鸣尘不想继续讨论洞房的话题,视线扫到手中的课程卡,心口那根搔痒的羽毛又刷地变成了一把刀,扎心。   都说礼物蕴涵着送礼人的期许,傅时秋送他月嫂培训班,是希望他转行当月嫂吗?   婚姻究竟带给他什么。   见盛鸣尘不说话,傅时秋只好收起旺盛的求知欲,干巴巴地发起新话题:“课程卡,你不喜欢吗?”   盛鸣尘沉默地望着手里的粉色卡片,实在说不出喜欢,他心情复杂地抬眼看了看面带期许的傅时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当一个月嫂。   但傅时秋显而易见的没有体会到他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反倒奇怪地反问:“你怎么不回答?”   盛鸣尘:“……”   “我答了。”   傅时秋惊了:“你答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盛鸣尘面无表情地捏着月嫂班的课程卡,语气平平:“我回答了沉默。”   傅时秋:“……”   现在看来,盛鸣尘是真的不喜欢这个礼物。   傅时秋失望地瘪瘪嘴。   当初讲价的时候便说好了,培训课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如果盛鸣尘不要,那他花出去的三千块钱就打水漂了。   想到即将痛失三千块,傅时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搜肠刮肚寻找月嫂课的优点,尝试说服盛鸣尘收下这张卡并按时去上课学习。   “其实这个课程卡是有很多优点的。”   “通过学习培训班的课程,你可以学习如何当一名合格优秀的月嫂。”   盛鸣尘:“……”   傅时秋果然想让他转行当月嫂。   “这个课程不仅教你如何当月嫂,还赠送了二十节营养师培训课,很划算的。”   盛鸣尘面无表情:“我有钱。”   傅时秋:“……”   “培训班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女性Beta和Omega,如果你去上课的话,你就能很好地拿捏住与中年女性沟通的一百零八式技巧。”   “………”   盛鸣尘瘫着脸:“我学习和中年女性沟通的技巧有什么用?”   “可以……”傅时秋绞尽脑汁,发现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儿,最后干巴巴地说:“你可以成为妇女之友?”   盛鸣尘:“……”   眼见盛鸣尘脸色越来越来臭,傅时秋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他紧张地攥了下手指,试图挽回局面。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培训课能帮助你系统地学习各种育儿知识!学了以后,你一定会变成一个好爸爸!”   话音刚落,傅时秋感觉盛鸣尘的眼神好像变了。   他大受鼓舞,循循善诱道:“想当好爸爸吗?想当就去旧西方月嫂中心学课程啊!”   盛鸣尘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绷着脸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抬抬下巴,矜持道:“既然如此,那这卡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   傅时秋顿时喜上心头:“嗯嗯嗯!”   解决完三千块危机,傅时秋彻底松快下来,小声地哼着小曲儿回地毯上阅读海棠花网站的学习资料。   盛鸣尘拿着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傅时秋没有想继续搭理他的意思,转身去楼上洗澡。   而刚推开房门,盛鸣尘就愣住了。   这房间……他走错了?   傅时秋搬过来前他的确提前交代过卜作仁找人重新布置一下房间,要求只有一个——温馨简单适合夫夫居住。   现下这个满是暧昧的房间,究竟哪点符合他的要求?   而且,傅时秋已经看过了。   盛鸣尘攥紧门把手,忽然有些尴尬。   傅时秋不会以为这是他的意思吧?   另一边。   仔细品鉴完收藏夹里的五篇海棠花文学,傅时秋心情微妙又复杂。   那姿势忒难了点,他身体柔韧性不高,怎么摆得出来?   还是直接问一下盛鸣尘的意见好了。   这样想着,傅时秋握着手机,兴致勃勃地往楼上跑。   盛鸣尘已经洗完澡,正尴尬地站在床边,思考如何处理满床的玫瑰花瓣。   傅时秋风风火火地撞开门,啪地把手机怼到他眼皮底下,兴冲冲道:“这几个姿势,你喜欢哪一个?”   青年奔跑带起的风拂过盛鸣尘的喉结,有点痒,他不由得伸手碰了下,低眼去看傅时秋的手机屏幕。   然后就看见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那一瞬间,盛鸣尘血流直冲天灵盖。   他深深吸了口气,嗓子发干:“你……”   傅时秋眨眨眼睛,催促道:“挑一个呗。”   挑、一、个?   这是人类能摆出来的动作?   盛鸣尘难以置信地上下看了傅时秋一眼,“这样淫//秽的东西,你——”   “我怎么?”傅时秋拉长耳朵提高警觉。   “你——”盛鸣尘顿了好几秒,别开脸难以启齿地挤出几个字:“你知不知羞!”   傅时秋:“…….?”   他就纳闷了,明明他才是被日的那个,这人反倒一副被玷污了清白的模样。   傅时秋盯着盛鸣尘发红的耳尖看了几秒,慢吞吞地迟疑道:“这十八式里……就没一个你喜欢的?”   盛鸣尘咬了咬牙,没说话。   见他不吱声,傅时秋沉默两秒,咬牙道:“虽然我笔直僵硬,但你要是喜欢,我也能弯。”   世上还有比他更称职的替身吗?   他自认为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奈何盛鸣尘不领情。   他拧着眉上下打量傅时秋一眼,别开脸冷声道:“罢了,你既如此想要,那我也只能全了你这心愿。”   “不是,”傅时秋不理解,“怎么就是我想——”   “行了。”盛鸣尘瞥他一眼,耳朵微红,“今晚,允许你同我睡一个被窝,其余的……你不要妄想。”   傅时秋:“……”   他是不是应该双膝下跪谢主隆恩。   傅时秋那点学习探索精神呲溜一下全熄了火,他惋惜地看了眼撒满玫瑰花的大床,兴味索然地哦了一声,随意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去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床上的玫瑰花瓣已经被清理干净,盛鸣尘背对他板板正正、规规矩矩地躺在床的右侧,留出的面积至少可以躺两个傅时秋。   傅时秋无言片刻,心说都玩上替身剧本了,搞什么少儿频道。   他快速吹干头发,关了灯爬上床。   睡前傅时秋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关机,按亮屏幕,却见锁屏界面提示因解锁失败需十五分钟后再试。   傅时秋脑中缓缓飘起一个问号,他怀疑地侧过身瞥了眼背对他的某位清纯总裁,寻思应该不至于。   傅时秋直接长按关机,搁下手机睡觉。   时间尚早,他有点失眠,想起那几本花市学习资料,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播放花市小电影。   傅时秋忽然有些心痒,都怪作者文笔太好,将那些画面描述得绘声绘色。   他憋了半晌,没忍住翻过身戳了戳盛鸣尘的脊背。   黑暗中,盛鸣尘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嗓音淡漠:“怎么?”   傅时秋:“你真的……不想日/我吗?” 第十二章 十二只猫(已修)   话音刚落,被子里的某位纯情总裁忽然僵了一下,低声道:“别说梦话。”   傅时秋:“……”   他无语道:“盛先生,你戒过毒吗?咱俩都领证了,你上我属于合法行为。”   傅时秋难以理解,根据他阅文无数的经验,金主应当每晚都把替身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爆炒,弄得替身下不来床才对。   再说不洞房干什么把房间布置成这副鬼样子。   可房间根本不是盛鸣尘布置的。   盛鸣尘不知道傅时秋在想什么,他烦躁地捏捏眉心,头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怎么?”傅时秋拉长耳朵,神经细胞全面戒备。   今晚盛鸣尘已经说过他不知羞耻、休要妄想,现在又想说什么?   盛鸣尘被怼得卡了下壳,顿了几秒才忍无可忍地咬着牙道:“欲、求、不、满。”   傅时秋:“……”   “你不必如此。”盛鸣尘忽然翻身坐起来。   他无法理解傅时秋的脑回路。   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爸爸,他无论如何也会对孩子好,即使傅时秋偷走了他的信息素提取液不告而别,但他不至于因此迁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盛鸣尘决定把话说清楚:“我待你和待他不会有差别,你无需用这种手段讨好我。”   闻言,傅时秋愣了下,他和谁?白月光吗?   这是在说会像对待白月光一样对待他?   我操。   傅时秋受宠若惊,他何德何能!   “那你能不能,”傅时秋吞吞口水,小声道:“先V我一千看看实力。”   盛鸣尘:“……”   盛鸣尘睨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捞起手机。   “扫码。”   傅时秋立刻拿过手机,亮出星际交友软件的好友码。   一分钟后,软件提示他收到了来自“S”的转账,金额一万。   傅时秋心花怒放,点下收款后,他刚想来个谄媚一笑,就听见盛鸣尘凉声道:“现在信了?”   傅时秋点头如捣蒜:“信了信了,您宝刀未老。”   盛鸣尘:“……”   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他不悦地瞥了傅时秋一眼,掀开被子下床。   “你去哪儿?”傅时秋道。   刚收完钱,他不得卖力干活?   “去客房睡觉。”盛鸣尘绷着脸道。   傅时秋一愣:“你要和我分床睡?”   盛鸣尘微微颔首,“你这样重/欲,你我同房,岂不是方便你动手动脚。”   正打算动手动脚的傅时秋:“……”   他费力道:“可我们是合法夫夫。”   “只是领了证而已。”盛鸣尘蹙眉,“那种事……婚礼后再说。”   傅时秋麻了:“……”   这人到底是哪个朝代出土的古董精。   ——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傅时秋醒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脸颊下却倏地一凉。   傅时秋睁开眼睛,抓起来一看,是一本《金刚经》。   傅时秋:“?”   他懵了两秒,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   然而等他翻开《金刚经》的封皮,就看见扉页上贴着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   [抄二十遍,清清你脑子里的浊物。]   落款盛鸣尘。   傅时秋的沉默震耳欲聋。   起猛了,古董精不愧是古董精。   傅时秋瘫着脸随手将经书搁在床头柜上,滑进被窝打算再眯会儿,手机却忽然振动起来。   是朱小雨妈妈的电话。   他说想让傅时秋帮忙照顾朱小雨一天,会按照市场价付钱。   傅时秋闭着眼应下,挂断电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地儿不是他的狗窝。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洗漱。   十五分钟后,傅时秋穿戴整齐,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盛鸣尘穿着居家服坐在餐厅里边看报纸边喝早茶。   他表情扭曲了一瞬,走下楼心平气和道:“早上好。”   闻声,盛鸣尘撩起眼皮看过来,他上下打量傅时秋一番,淡淡道:“别忘了抄经。”   傅时秋:“……”   拳头硬了。   想到那一万块的巨款,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木着脸道:“没忘。”   盛鸣尘满意地嗯了一声,“过来吃早餐。”   傅时秋木着脸坐下,捞起一只奶黄包塞进嘴里,余光瞥见盛鸣尘手边的保温杯,无声叹息。   他的金主爸爸不光是古董精,还是个养生派老干部。   真是……要素齐全。   腹诽完,傅时秋默默收回视线,咽下口中的食物,他看着盛鸣尘道:“我邻居想让我帮忙带一天孩子,我可以带他来这里吗?”   闻言,盛鸣尘倏地抬眼,“你邻居的孩子?”   “嗯,我邻居的孩子。”傅时秋有些纳闷,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然而,盛鸣尘听见他的回答,又拧眉沉声道:“你确定,孩子是你邻居的?”   “???”   傅时秋满脑子问号,他哪里知道朱小雨是不是亲生的。   “应该吧。”   话落许久,餐厅安静无声。   傅时秋奇怪地抬起头,就见盛鸣尘一脸凝重地盯着他,欲言又止止又言语。   他愣了下,沉吟两秒,觉得盛鸣尘大概是不好意思拒绝,便打算自己拒绝。   但傅时秋刚准备开口,盛鸣尘却忽然低下眼,低声道:“可以。”   傅时秋松了口气。   ……   吃过早餐,和朱小雨妈妈通过电话,傅时秋正打算出门,就见盛鸣尘换了身休闲装信步从楼上下来。   傅时秋穿上鞋,随口道:“盛先生也要出门?”   盛鸣尘昂起下巴,矜持道:“当然。”   两人并肩走出别墅,盛鸣尘的迈巴赫停在花园边上,傅时秋猜测他大概会用车,于是走路时刻意偏向左侧,好给对方让路。   三秒后,盛鸣尘目不斜视地从迈巴赫旁边经过,甚至奇怪地瞥了傅时秋一眼,好似不太明白他的举动。   傅时秋:“……”   两人沿着主干道两侧的人行道走。   高档别墅区环境安静雅致,除了惯例巡逻的安保人员几乎见不着人影,身后的脚步声不近不远,傅时秋盯着脚下的影子看了几秒,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或许可能顺路?   但走了一段路程后,他越发觉得奇怪,因为盛鸣尘一直跟着他。   傅时秋放慢脚步,等盛鸣尘走上来,开门见山道:“盛先生,您去哪儿?”   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去健身。”   别墅区基础设施齐全,集大型超市、健身房、医院和学校为一体,但都在相反方向。   傅时秋寻思也没人规定去健身房不能绕路,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前方有一条分叉路,右转是别墅区正门,左转是去超市和健身房的方向。   傅时秋心说这下该分道扬镳了吧。   但是到达分叉路口,他偏头一看,盛鸣尘居然还跟着他!   傅时秋欲言又止地看了盛鸣尘好几眼,忍不住出声:“盛先生,咱们……好像不顺路吧?”   盛鸣尘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嗯。”   顿了下,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用不着提醒。”   傅时秋:“……”   傅时秋走后,盛鸣尘眼巴巴地站在分叉路口,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想不到他都已经明确表示会对孩子好,傅时秋依然不信任他,既不把孩子接来同住,也不让他去一起接孩子,甚至连让孩子来家里玩这种小事,都要撒谎说孩子是邻居的。   盛鸣尘忿忿地揪了几片叶子,揉成一团再展开扔进花坛。   他思考片刻,还是摸出手机决定临时抱佛脚,在万象网搜了些怎样和小孩相处的科普文看。   但没看几篇他就把手机揣回去,打电话给卜作仁。   大周末的卜作仁还在睡懒觉,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迷迷瞪瞪地接起来。   “盛总,您——”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你有孩子了?”   卜作仁愣了愣,沉默两秒,哑然道:“……盛总,我还没结婚。”   盛鸣尘却毫不在意,“嗯,首次父子团聚应该注意什么?”   卜作仁:“……???”   挂断电话两分钟,盛鸣尘收到了卜作仁发来的文档,他稍微镇定了些,点开阅读。   五分钟后,读完文档的盛鸣尘彻底冷静下来。   傅时秋和朱小雨的身影出现在人行道上,盛鸣尘立刻挺直脊背,想到文档里说表情不能太严肃,于是他松了松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友善的笑。   两人越走越近,盛鸣尘也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   朱小雨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卡通T恤,手腕上戴着一支儿童电话手表,小眼睛、塌鼻梁,一看就不是傅时秋和他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   盛鸣尘不由得蹙眉,按照基因学角度,他和傅时秋都是大眼睛、高鼻梁的基因,的确培育不出小眼睛塌鼻梁的孩子。   ……难道这是傅时秋和别人的孩子?   不可能!   盛鸣尘立刻在心里否认,傅时秋不是那种人,这一定是他们的孩子!基因也可能变异!   想通这点,盛鸣尘压下心底的异样,再度弯起唇角,力图给朱小雨留下和善友好的第一印象。   ......   傅时秋牵着朱小雨,远远地就看见一刻钟前说要去健身房的盛鸣尘正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路口,要笑不笑的,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那模样好似霸总小说里“天凉王破”的冷酷霸总。   傅时秋后背莫名有点发凉,自打认识以来,他就没见过盛鸣尘笑,现在这人不清不楚地冲他笑,古怪又吓人。   傅时秋牵紧朱小雨,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两人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傅时秋刚想打招呼,盛鸣尘忽然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傅时秋:“?”   见傅时秋没反应,盛鸣尘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目光意有所指般转向朱小雨,紧接着又矜持地掠了傅时秋一眼。   完全没接收到信号的傅时秋:“……?”   他反应两秒,陡然间福至心灵。   “啊对。”傅时秋拍拍朱小雨,“小雨,这位是盛叔叔,快叫叔叔。”   已经准备好被叫爸爸的盛鸣尘:“???”   “我是……叔叔?”他难以置信道。 第十三章 十三只猫(已修)   傅时秋寻思二十七岁当叔叔没毛病啊,但瞥见盛鸣尘的表情,他决定让朱小雨改口。   “是哥哥。”傅时秋笑了下,“小雨,叫哥哥。”   朱小雨攥着傅时秋的衣角,软声道:“哥哥好。”   盛鸣尘:“……”   罢了,哥哥就哥哥,傅时秋不信任他,急不得。   这样想着,盛鸣尘勉强应下,他半蹲下来,学着文档里提到的神态,抬手笨拙地碰了碰朱小雨的头发,生涩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朱小雨眨眨眼睛,“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盛鸣尘勉力绷住上扬的唇角,不愧是他和傅时秋的崽,口才甚好。   “嗯,你也不差。”   傅时秋:“……”   朱小雨主动牵起盛鸣尘,三人仿佛幸福的一家三口,慢慢向别墅走去。   进门后,朱小雨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傅时秋闻声望去,发现客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上了爬行垫,电视背景墙右侧也堆满了各式各样儿童的玩具,明明两人出门前这里还是空的。   他不由得抬眼去看盛鸣尘。   觉察到傅时秋的视线,盛鸣尘下颚微扬,骄矜道:“见面礼而已。”   六岁的朱小雨当然知道见面礼是什么意思,但这么多礼物,他不觉得是送给自己的。   他仰头看着盛鸣尘,眼睛里有期盼和胆怯,小声道:“哥哥,我可以看看那个蓝色的星舰吗?就看一下,我不碰它。”   闻言,盛鸣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傅时秋把他教得很好。   他垂下眼,摸摸朱小雨的头发,轻声道:“这些都是送你的礼物,你可以带回家。”   朱小雨眼睛亮起来,“真的吗!谢谢哥哥!”   盛鸣尘微微颔首,“去玩吧。”   朱小雨兴奋地嗯了一声,小跑过去爱不释手地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盛鸣尘顿感欣慰,一种老父亲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原来这就是当爸爸的感觉。   而站在一旁的傅时秋,心情却十分复杂。   这些玩具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没想到盛鸣尘对孩子的喜欢已经到了“天下大同”的地步,但愿盛鸣尘不要因为“偷小孩”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傅时秋叹息着摇摇头,走上前和朱小雨一起蹲下,拆开了一盒星舰系列的乐高。   两人就地盘腿坐下,对照图纸拼起来。   盛鸣尘在旁边围观,想起文档里说过陪孩子玩耍可以培养父子情,他便磨磨蹭蹭地走到傅时秋身后。   等了一会儿,见傅时秋没有主动邀请他加入的意思,盛鸣尘踌躇片刻,重重地咳了一声。   傅时秋回过头,不明就里:“怎么了?”   “这星舰,”盛鸣尘瞥了眼分散在地板上的乐高零件,挑剔道:“太大了。”   傅时秋顺着视线望去,星舰分明是正常大小。   “这是儿童乐高的正常大小。”   盛鸣尘一哽:“……你看错了。”   傅时秋:“……”   一旁搭乐高的朱小雨抬起头来,看看傅时秋,又看看盛鸣尘,突然扯了扯傅时秋的衣角。   傅时秋凑过去,朱小雨贴在他耳边悄声道:“金发哥哥是不是想和我们一起玩啊?我同桌想跟我玩的时候就会像那个哥哥那样一直挑刺,等我主动开口才会停下来。”   “是吗?”傅时秋狐疑道,盛鸣尘好歹也是盛世集团的总裁,怎么能和一年级的小学生放在一起比较。   但朱小雨目光实在殷切,傅时秋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随手捞起一块乐高,递到盛鸣尘手边,状似无意地说:“星舰的确太大了,我和小雨拼不完,你要不要一起搭?”   闻言,盛鸣尘下意识伸出手,发觉傅时秋在看他,又刷地缩了回去,拧着眉矜持道:“哦,拼不完?行吧,我可以帮你。”   傅时秋:“……”   还不如小学生。   于是三人围坐在一起,分工明确搭乐高。   星舰即将完工的时候,傅时秋的项目组长忽然打来电话,说前两天已经搞定的那位甲方半小时前又发消息说对这版方案不满意,要求傅时秋在周末结束前做一版新的出来。   接完电话的傅时秋心里有一万句MMP想讲,好好的周末一下就不干净了。   盛鸣尘听了一耳朵,见傅时秋苦着脸过来,主动说:“我陪他玩,你去工作。”   这种时候,主动接替伴侣陪伴孩子的工作,会显得更为可靠。   傅时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耷拉着眼皮死气沉沉地往楼上走。   傅时秋走后,盛鸣尘和朱小雨合力搭完星舰的最后一个部分。   星舰正式起航,朱小雨兴奋地举着星舰满客厅乱跑。   盛鸣尘感觉他和朱小雨之间的父子情分深厚了不少,但他还想更深厚。   于是他站起身,在礼物堆底下扒拉出几本幼儿识字书。   文档里提过,和孩子一起学习是增进感情的有效方法。   盛鸣尘打算和朱小雨一起识字。   因此,当朱小雨跑累了举着星舰回来,就看见爬行垫上多了两本书。   他好奇地凑近一看,只见书皮上写着——《0~3岁宝宝识字》   朱小雨不解地仰起脸,看向一旁跃跃欲试的盛鸣尘。   接收到朱小雨的视线,盛鸣尘不大自然地整了整衣领,一本正经道:“哥哥教你认字。”   一年级小学生朱小雨:“???”   见朱小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皱眉头,盛鸣尘担心这孩子厌学,从裤兜里摸出几根提前准备好的棒棒糖,诱惑道:“学完有糖吃。”   朱小雨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盛鸣尘一会儿,困惑道:“哥哥,你不识字吗?”   盛鸣尘:“?”   他刚想否认,就见朱小雨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放下星舰坐过来,深沉道:“没关系,我教你。”   盛鸣尘:“……”   翻开第一页,第一个词就是爸爸。   盛鸣尘精神一振,立刻化身新时代文盲,虚心请教:“小雨,这个词怎么读?”   文档说过,适当装傻让孩子当小老师可以刺激孩子的学习兴趣,盛鸣尘深信不疑。   但朱小雨闻言却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哥哥居然连“爸爸”都不认识。   他少年老成地摇摇头,认真道:“哥哥,跟我一起读,爸爸。”   ......   半小时后,两人翻完了幼儿识字书,第一次当小老师的朱小雨自我感觉良好,颇为欣慰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两根棒棒糖奖励给他的开门大弟子盛鸣尘。   第一次当爸爸的盛鸣尘也自我感觉良好,他感觉他和朱小雨的父子情越发深厚了,最快不过明天,他们就能父子相认。   盛鸣尘怡然地撕开棒棒糖包装,怡然地看着朱小雨按开电话手表,又怡然地听见朱小雨甜甜地冲电话手表那头的人叫爸爸。   “???”   盛鸣尘动作一顿,不由得皱起眉头。   电话手表有人像投影功能,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只见朱小雨轻点屏幕,一道人像瞬间出现在眼前。   男人看起来憨厚老实,但看着朱小雨的眼神温柔而充满父爱。   更重要的是,朱小雨的容貌和男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盛鸣尘如遭雷劈。   这孩子竟然真是傅时秋和其他男人培育的!   ……所以他从原配变成了男小三?   ——   另一边。   傅时秋刚和甲方通完电话,就见朱小雨捏着一支超大号彩虹棒棒糖噔噔噔地朝他跑来。   傅时秋搁下手机,接住小炮弹似的朱小雨,温柔道:“乐高拼完啦?”   “嗯!拼完了!”朱小雨赖在他怀里重重点头,过了几秒,又倏地抬起头,小声道:“哥哥,那个金头发哥哥没有上过学吗?”   “上过。”傅时秋纳闷道,盛鸣尘的网络公开版履历很漂亮,是毕业于某国际知名院校的金融硕士。   “骗人!”朱小雨瞪大眼睛,眉毛纠结地皱成一团:“那个哥哥根本不识字的,怎么可能上过学!”   “?”傅时秋不解,“什么叫不识字?”   朱小雨鼓着脸,“他都不认识爸爸两个字,问我爸爸怎么读,还让我教他学习幼儿识字书。”   说完,朱小雨沉沉地叹了口气,痛心道:“他好可怜啊!那么大了竟然是个文盲!”   傅时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见什么?盛鸣尘让朱小雨叫他爸爸?   他看着朱小雨,复杂道:“小雨,你是说……楼下那个金头发哥哥让你叫他爸爸?”   “对呀。”朱小雨眨眨眼睛,“他说不知道爸爸怎么读,让我教他。”   傅时秋沉默。   他原以为盛鸣尘只是对小孩多余喜欢一些,谁知——   “哥哥,你手机在振动。”朱小雨忽然出声。   傅时秋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是盛鸣尘的助理卜作仁的电话。   见他要工作,朱小雨很懂事地跳下凳子,噔噔噔地拎着棒棒糖下楼了。   点下接听,卜作仁假模假样地同他寒暄了一番,兜了几个圈子,才压低声音道:“傅先生,您现在在哪儿?旁边有人吗?”   卜作仁语气神神秘秘,跟特工接头似的,傅时秋一时间拿不住,只得学着对方的语气说:“在盛鸣尘的别墅,旁边没人。”   卜作仁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更低:“嘶,那盛总在附近吗?”   “不在。”傅时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找他?”   听见这话,卜作仁放松了些,“不不不,我找您。”   “找我?”傅时秋更纳闷,“咱俩可以绕过盛鸣尘私下聊天吗?”   据他所知,替身文里但凡绕过金主私下和秘书打探消息的替身都死得很惨,傅时秋可不想英年早逝。   卜作仁哽了下,“是这样的,有关盛总孩子的事,我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内幕,或许您会想知道。”   “哦?什么内幕?”傅时秋立刻竖起耳朵,他的确很想知道,毕竟这关系到他以后会不会当后妈。   卜作仁说:“大约一个小时以前,盛总问了我一些关于如何和小孩相处的问题,为了更好地回答问题,我向盛总询问了具体情况,盛总说——”   卜作仁顿了一下,艰难道:“盛总说孩子是您许多年前偷了他的信息素提取液私自培育的,您……您当年悄悄带球跑,导致他至今才能和孩子父子相认。”   傅时秋:“???”   谁带球跑?! 第十四章 十四只猫(已修)   有那么一瞬间,傅时秋怀疑自己出现了突发性听力障碍和短暂性失智症。   不然为什么卜作仁说的字儿他都认识,但连在一块儿就听不懂了。   什么偷了信息素提取液培育孩子?什么带球跑?   这是新型黑话吗?   傅时秋满脑子问号,“卜助理,你要不先和你的嘴商量好再说话?”   卜作仁:“……”   卜作仁耐着性子道:“盛总的意思是您和他有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是您瞒着他,偷了他的信息素提取液偷偷培育出来的。”   “???”   傅时秋大惊:“不是,我什么时候培育过他的孩子?又什么时候偷过他的信息素提取液?卜助理,这可不兴造谣啊!”   卜作仁:“……?”   他是脑抽了才会跑来告诉傅时秋这件事。   可这是盛鸣尘亲口所述,还能有假不成?   卜作仁隐隐嗅出一丝不对劲,含糊地应了一声就迅速挂了电话。   傅时秋一脸懵逼地放下手机,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因为朱小雨他爸朱龚提前出差回来,和朱小雨妈妈通过电话后,傅时秋决定提前送朱小雨回家。   他下楼的时候,盛鸣尘正在和朱小雨一起收拾爬行垫上的玩具。   还真把自己当爸爸了。   傅时秋在心中叹息一声,试探着邀请道:“小雨爸爸回来了,我得送小雨出门,你要一起吗?”   盛鸣尘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冷漠道:“嗯。”   半小时后,朱小雨爸爸发信息说到了,傅时秋牵着朱小雨出门。   盛鸣尘跟在后面,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背影,和傅时秋新换的水蓝色衬衫,他胸口就像压了一团火。   傅时秋肤色白润,眉眼极为漂亮,水蓝色衬得他愈发水灵,窄而紧致的腰线收进衬衫下摆,显出比例极好的腰臀。   见个前夫而已,穿成这样简直浪费。   只是T恤湿了随便换了身衣服的傅时秋忽而感觉背后有一道幽怨的视线,他回过头,却只看见盛鸣尘冷硬的侧脸。   看起来很生气,跟河豚似的。   傅时秋犹疑着上下打量盛河豚一眼,不明所以地转过了头。   朱小雨他爸朱龚手里拎着一只深咖色的包包,早已等在大门口。   看见自家老爸,朱小雨顿时笑靥如花,撒开傅时秋小炮弹似的冲过去。   “老爸!”   真爸爸和假爸爸即将见分晓,傅时秋刚想偷瞄盛鸣尘的反应,后腰处忽然落下一道温热。   傅时秋怔了下,视线往下,盛鸣尘一只手有些僵硬地搭住他的后腰,另只手欲盖弥彰地插在裤兜里,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周身充斥着微苦的柑橘味信息素,不知道为什么,这味道闻起来多了一点酸涩的苦气。   就像加了柠檬片的柑橘味汽水。   傅时秋下意识耸耸鼻尖,反应过来后,他懵逼地抬起头,猝然撞进盛鸣尘碧蓝的眼眸里。   盛鸣尘似乎有些紧张,下颚绷成一线,耳根微微发红,见傅时秋仰脸看他,立刻别开眼看着旁边的棕榈树,绷着脸道:“都说了会降温,穿什么衬衫。”   刚好看过天气预报的傅时秋:“?”   “咱俩看的是同一个天气预报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长袖衬衫,又抬头看向同样是黑色衬衫的盛鸣尘,“做人不能太双标。”   盛鸣尘:“。”   见他不说话,傅时秋就扭过头,看着不远处深情相拥的朱氏父子,禁不住感叹道:“小雨和他爸感情可真好。”   盛鸣尘勉强撩起眼皮投去敷衍一瞥,满脸写着关我屁事。   傅时秋:“……”   拉扯间,朱龚和抱着咖啡色包包的朱小雨一起朝两人走来,傅时秋刚想打招呼,腰间骤然一紧。   盛鸣尘环着他的肩,蛮横且强势地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好似小狗圈地。   傅时秋没忍住:“你……”   “时秋!”   朱龚热情问好,看见两人亲密的姿势,诧异道:“这位是?”   傅时秋:“他——”   “他老公。”盛鸣尘面无表情道,“已经领证了。”   朱龚讶然,邻居四五年,他从没见过傅时秋带人回家。   “时秋,你小子够可以啊。”   朱龚笑道:“恭喜恭喜,啥时候办婚礼呐?我好准备份子钱。”   外人并不知道他们结婚的内情,傅时秋刚想打哈哈混过去,就听见盛鸣尘说:“下周。”   刚知道下周办婚礼的婚礼当事人傅时秋:“???”   他只能配合:“哈哈,对,下周就办。”   “那敢情好。”朱龚说,“我肯定包个大红包。”   盛鸣尘轻飘飘地掠了朱龚一眼,轻描淡写道:“谢了,请你坐主桌。”   毕竟是前夫,待遇是得特殊一些。   朱龚心大,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针对了,摸着后脑勺乐呵道:“这多不好意思。”   两人说得有来有往,傅时秋却敏锐地发现,盛鸣尘对朱龚似乎抱有很大的敌意。   正琢磨着,朱小雨怀里的咖啡色背包里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猫叫。   傅时秋立刻被吸引住,“包里有猫?”   朱小雨骄傲地挺起胸脯,“嗯!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礼物。”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拉开猫包的拉链,一只圆头圆脑圆肚皮的橘色小奶猫好奇地探出头来,歪着脑袋冲傅时秋软软地喵了一声。   傅时秋心都化了,“他好可爱!我以后能去你家撸猫吗?”   朱小雨大度地点点头,朱龚也笑说:“没问题,你啥时候来都成。”   三人越聊越欢,盛鸣尘脸越来越绿。   好不容易朱龚带着兴高采烈的朱小雨走了,傅时秋居然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只丑不拉几的橘猫崽子好几眼,甚至约好去前夫哥家里撸它。   盛鸣尘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于是等傅时秋转过身来,就看见盛鸣尘脸色很臭地盯着他:“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看见盛鸣尘的脸色,傅时秋的第一反应——幻想终于打破了!   可听见盛鸣尘的话,他又懵了,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猫?   “谁说的!”傅时秋纳闷地瞄了眼气成河豚的盛鸣尘,“小猫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我为什么不喜欢?”   闻言,盛鸣尘短暂地走了下神。   在星洲的那两年,傅时秋明明很讨厌他的本体。   盛鸣尘蜷了下指尖,轻声道:“那……布偶猫呢?”   “什么布偶猫?”傅时秋立刻拉长耳朵,“哪里有布偶猫!”   说着就开始探头四处找猫。   这种下意识的寻找布偶猫的举动抵消了几分盛鸣尘心中的郁气,他下颚微扬,淡然道:“你很喜欢布偶猫?”   “喜欢啊。”傅时秋还在四处乱看,“毛茸茸的一大滩,摸起来可舒服了。”   “噢。”盛鸣尘耳尖微微红了,“家里刚好有一只。”   “家里有猫?!”傅时秋啪地扭头,家里有猫他怎么不知道!   盛鸣尘骄矜地绷着嘴角,“嗯,有一只毛色很漂亮,尾巴很蓬松的布偶。”   “你怎么不早说!”傅时秋疯狂心动。   他从小就喜欢猫,初中那会儿还在他家房子后面偷偷喂养过一只流浪小三花,可惜高美兰发现后就把猫赶走了。   傅时秋拽着盛鸣尘兴冲冲地赶回别墅。   换上室内拖鞋后,他正准备满屋子找猫,盛鸣尘却直挺挺地堵在楼梯口,脖颈和耳后都泛着可疑的淡粉色。   见傅时秋看他,盛鸣尘难为情地偏过头,红着脸道:“咬我一口。”   作者有话说:   是需要老婆咬一口才能变身的纯情盛猫猫! 第十五章 十五只猫(已修)   “啊?”傅时秋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Alpha提这种要求?   再说Alpha皮糙肉厚的,就算要咬脖子,那也应该Omega用他们的虎牙咬才对。   “我是Beta,咬不动。”他提醒道。   盛鸣尘:“……”   余光里,傅时秋满脸写着不解,看他的眼神古怪又微妙。   盛鸣尘被那眼神灼了一下,耳廓的温度顿时滚烫起来。   只是咬一口而已,这人又想到哪里去了。   他喉结上下滑动几次,绷着脸道:“你思想能不能端正些?”   傅时秋:“?”   莫名其妙,又给他扣帽子。   “行行行。”傅时秋惦记着看猫,妥协踏上台阶,“我咬还不行吗。”   反正咬不动疼的又不是他。   说完,他就大喇喇地拨开盛鸣尘的衣领。   然后,傅时秋怔住了。   生理课本讲过,Alpha的腺体是一块椭圆形的小凸起,普通Alpha的腺体大约有指甲盖那么大,而特优级Alpha的腺体则和矿泉水瓶盖一般大小。   然而,傅时秋没有看到盛鸣尘那象征着特优级Alpha身份的圆形凸起。   相反,他在腺体附近看到了一条颜色很浅,细长整齐的陈年旧疤,像被利器所伤。   腺体于Alpha而言是命门般的存在,这条疤痕出现在盛鸣尘这样的特优级Alpha身上,实在是很反常。   傅时秋曲起食指很轻蹭了下那道细长的疤痕,轻声道:“你腺体受过伤?”   盛鸣尘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傅时秋识趣地收回手,单手扶着盛鸣尘的肩胛骨,低下头去。   柑橘的果香丝丝缕缕地打着旋儿钻入鼻尖,带着一点细微的甜,像掺了淡蜂蜜的柑橘软糖,清新又好闻。   傅时秋嘴唇碰上盛鸣尘的皮肤,唇下的皮肤微微发热,肌肉僵硬紧绷,昭示出身体主人的紧张。   傅时秋犹豫了下,迟疑地抬起头:“……咬完你不能打我吧?”   “不打。”盛鸣尘难耐地闭了闭眼,腺体内的信息素在感受到傅时秋靠近的一瞬间骤然膨胀起来,“少废话。”   傅时秋只好避开腺体处的疤痕,张嘴咬下去。   他是Beta,没有Omega特有的虎牙,但他也不敢太用力,只轻轻吮了一下就松开嘴。   “咬完了。”傅时秋砸吧着嘴直起身,味道还行,“您满意吗?”   盛鸣尘没有出声。   傅时秋吮吸的力度很轻,然而只是这样轻微的刺激,也仿若核弹一般,逼得潜藏在他腺体内为数不多的信息素刹那间迸发至四肢百骸。   空气焦灼,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熟悉的酥麻感过电似的在身体内四处流窜。   不出意外的话,两分钟后他可能就会上演大变活猫。   盛鸣尘深吸一口气,匆匆推开傅时秋转身上楼。   被留在原地的傅时秋一脸莫名:“???”   咬完就跑,什么离谱操作。   傅时秋盯着二楼的卧室看了几眼,心想特优级Alpha指定都有毛病。   他收回视线,一面思考布偶猫可能藏身的地方,一面掐着嗓子学猫叫。   这别墅太大了,一楼二楼没有猫咪生活的痕迹,傅时秋兴冲冲地往三楼跑。   三楼被重新规划过,除了左边尽头的四个客房,其余区域根据盛鸣尘的需求被划分成健身房、茶室和书法室。   傅时秋每块区域都找了一圈,不仅布偶猫的毛没找到一根,而且也没有见到诸如猫砂盆、猫饭碗、猫爬架之类的猫咪生活用品,甚至别墅的储藏室里也没有猫粮和猫砂。   难道养在后院?   傅时秋又去别墅后院,但除了露天泳池和泳池边供人休息的长凳,整个后院空无一物,连猫屋都没有。   阳光碎金似的撒满湛蓝的泳池,傅时秋一屁股坐在泳池边的长凳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盛鸣尘可能在骗他。   整栋别墅里既没有猫咪用品,也没有猫咪生活过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有猫的样子。   他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倒不是多想看猫,只是盛鸣尘描述布偶猫的样子,让他没由来地觉得眼熟,就好像曾经真的有个少年也这般小心翼翼地向他介绍一只毛发蓬松漂亮的布偶猫。   烈日灼热,傅时秋在泳池边待了片刻,拍拍屁股站起身往回走。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只猫。   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布偶,耳朵粉白浑圆,粉色的鼻头小巧可爱,如丝绸般光滑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金色,就像一位矜贵冷艳的异域公主。   他正对着傅时秋,端庄地坐在草坪上,蓝宝石一样的碧蓝色眼睛沉静地盯着傅时秋,蓬松的浅金色尾巴一抖一抖地在草坪上扫过。   傅时秋惊呆了,竟然真的有猫!还是一只如此貌美的布偶。   他呆呆地注视着布偶猫,恍惚间,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也是这样的烈日,纯白的雪地里,有一只布偶猫乖乖蹲坐在原地,安静地仰着脑袋看他。   可那只猫,好似受伤了。   细碎的画面一帧帧在脑中闪过,傅时秋后脑隐隐发疼,他闭着眼睛小幅度晃了晃,强迫自己掐断画面,再睁眼时,布偶猫已经站了起来。   微风拂过他蓬茸的毛发,一看就手感绝佳。   恢复过来的傅时秋心痒得不行,他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猫试探道:“咪咪?”   布偶猫耳尖抖了抖,又在原地坐下了。   傅时秋小跑着冲过去,立刻化身夹子精。   “宝贝,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在布偶面前蹲下,自来熟地伸手挠挠布偶的下巴,“知不知道哥哥找了你很久啊?小漂亮不许自己一只猫偷偷躲起来知道吗?”   盛鸣尘尾巴尖抖了一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以本体布偶猫的样子出现在傅时秋面前。   他记得在星洲的那两年,傅时秋第一次看见他的本体时,只喂了他一根廉价的火腿肠,之后便总是冷着脸不许他靠近,很凶,又很讨厌猫的样子。   而现在,傅时秋见了他的本体却几乎将“老子馋你身子”几个字写在脸上。   盛鸣尘出神地想着,傅时秋呱呱唧唧念叨了一堆废话,等他回过神来,就见傅时秋笑眯眯地说:“看在哥哥找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你让哥哥吸一口呗?”   盛鸣尘歪歪脑袋,他以本体示人的时间屈指可数,分化后撸过他的人也只有他爷爷盛其山。   盛其山一个深居简出的老人家,自然不了解当代人类对于吸猫的变态程度,最多就是揉一揉孙子圆乎乎毛茸茸的脑瓜。   因此,盛鸣尘没多想,矜持地喵了一声。   然后,盛鸣尘经历了二十七岁的首个至暗时刻。   傅时秋捏着他两只前爪,低下头猛地亲了一下他的脑袋。   盛鸣尘整只猫都懵了。   傅时秋竟然亲他?!   虽然他现在是猫,可这也太——   简直有辱斯文!   盛鸣尘抖抖耳朵,羞恼地偏开脸。   余光里,傅时秋仍然握着他的前爪,满目慈爱地注视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盛鸣尘怀疑傅时秋想给他当男妈妈。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傅时秋亲完他,先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疯狂亲吻盛鸣尘的脸颊。   盛鸣尘呆滞两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傅时秋。   亲一下就罢了,这人知不知羞的?   他羞愤地蜷起爪子,挣扎着想躲开傅时秋微凉的唇瓣。   但他一个猫,哪里斗得过人类傅时秋。   于是接下来的三分钟里,盛鸣尘又经历了二十七岁的第二个至暗时刻。   傅时秋把他一只猫按在草坪上,整个摊平,直接埋进他毛茸茸的粉肚皮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盛鸣尘瞳孔一缩,脸腾地红了。   爷爷都没有摸过他的肚子,傅时秋怎么可以!   盛鸣尘羞愤地伸出爪子去推傅时秋的脸,可傅时秋不仅不躲,反而捏着他的爪子啵唧亲了一下。   盛鸣尘:“!”   紧接着,傅时秋就低下头,猛地埋进他的肚皮里,开始疯狂摩擦。   盛鸣尘整只猫都傻眼了:“!!!”   一顿暴风吸入后,傅时秋心满意足地从盛鸣尘的粉肚皮上抬起头,就看见平摊在草地上的布偶猫四脚朝上,望着头顶的遮阳棚发呆。   整只猫都沧桑了不少,仿佛被糟蹋的小寡妇。   傅时秋松开手,点点布偶猫的鼻尖,不解道:“你怎么这个表情?哥哥不就是吸了你一口吗?”   话音刚落,傅时秋就被布偶猫瞪了一眼。   而身下香香软软的一团也猛地蹬直爪子翻过身,怒气冲冲地迈着猫步跑了。   傅时秋:“???”   这小猫和盛鸣尘一样气性大。   他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布偶猫正缩在窗帘底下伸着爪子舔毛。   见他过来,忽然反应很大地背过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傅时秋。   傅时秋嘶了声,生气了啊。   落地窗里倒映着布偶猫气鼓鼓的侧脸和乱七八糟的毛发,傅时秋站在原地尴尬地摸摸下巴,忽然有点愧疚,吸猛了。   可这别墅里别说猫条,就连猫粮也没有一颗。   傅时秋转悠了一圈,总感觉这屋子静悄悄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等他好不容易从上班的背包里翻出一根包装袋皱皱巴巴的猫条,脑中陡然闪过一道灵光。   救命!盛鸣尘怎么凭空消失了?!   这房子不会还是个凶宅,闹鬼吧! 第十六章 十六只猫(已修)   傅时秋站在静悄悄的二楼懵了两秒,寻思盛鸣尘大概是有事出去了。   这样想着,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盛鸣尘的电话。   傅时秋站在靠近盛鸣尘卧室的走廊上,电话拨通后,一道耳熟的手机铃声忽然从他身后的角柜上传出来。   傅时秋循着声音过去,看见了盛鸣尘的手机,掐断电话,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这年头有谁出门会忘带手机?   傅时秋分神回忆了几秒,他刚刚去找猫条的时候二楼、三楼和一楼后院都没人,这别墅里现在的活物只有他和楼下那只布偶猫。   而这种找人找不到的诡异感,和他十几分钟前他满屋子找猫时莫名相似。   不过傅时秋没有多想,盛鸣尘一个大资本家,忙点很正常,总不至于走丢。   傅时秋捏着猫条溜溜达达地走下楼,布偶猫半遮半掩地藏在浅灰色窗帘底下,正探着脑袋四处打量。   看见傅时秋的身影,盛鸣尘整只猫都僵了一下,啪地缩了回去。   傅时秋眯了眯眼,在窗帘旁边坐下撕开猫条的包装,然后坏心眼地用手扇了扇。   一股陌生但香喷喷的味道顺风飘进盛鸣尘的鼻尖,他本能地耸耸鼻尖,没认出这股味道。   以往易感期发作,负责照看他伙食的管家大叔不敢喂他猫粮,送来的食物都是水煮肉类和蔬菜之类的人类食品,诸如猫条之类的猫界仙品零食,盛鸣尘从没见过。   不过,猫吃的东西能有多好吃?他不可能吃。   傅时秋扇了一会儿,见布偶猫无动于衷,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难哄,和他主子盛鸣尘一个脾气。   他举着猫条往前挪了几步,刚想掐着嗓子吹一波猫猫彩虹屁,兜里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傅时秋掏出来解锁,朱小雨给他发了个视频。   他点开,朱小雨的脸和橘猫崽子一起出现在屏幕上。   “哥哥,小橘说想你啦,你什么时候来陪我们玩呀?”   手机是外放状态,“小橘”俩字儿一出,盛鸣尘立刻拉长耳朵提高警觉,垮着猫脸探出头来。   专注回消息的傅时秋没看见,笑着回了条语音过去。   “有空就来,你告诉小橘,哥哥给它带猫条吃。”   话音刚落,傅时秋眼前倏地闪过一道虚影,躲在窗帘后的布偶猫猛地扑上来,一个猫猫拳拍掉他的手机,对着他的手机屏幕疯狂哈气。   傅时秋:“???”   傅时秋震惊地看着布偶猫。   哈气绝对是猫界最脏的一种语言!   他什么都没干啊!这小猫怎么骂人呢!   傅时秋决定和布偶猫好好掰扯掰扯。   他刚摆好教育小猫的姿势,就见布偶猫倏地停了下来,诡异地安静两秒后,布偶猫啪地扭过头,看向了傅时秋。   四目相对,傅时秋莫名觉得布偶猫的碧蓝色眼睛有些眼熟,很像某个人。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布偶猫忽然扬起尾巴,信步向傅时秋走来。   傅时秋屏住呼吸,一手捏着猫条,一手紧张地抓住身下的羊绒地毯。   听说猫猫拳可疼了,他这得算工伤吧?盛鸣尘会给他报销吗?   三秒后,布偶猫走到傅时秋面前,缓缓抬起一只前爪。   傅时秋本能地往后一缩,然而那只爪子却只是不轻不重地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傅时秋一愣,只见布偶猫骄矜地瞥了眼他手里的猫条,又直勾勾地把他盯住了。   “喵。”   傅时秋回过味儿来:“你想吃猫条?”   布偶猫点点头,矜持地喵了一声。   “吓死爹了。”傅时秋脊背一松,熟练地捏住猫条包装袋的底端,送到布偶猫嘴边。   淡淡的鱼腥味夹杂着一股不知名的香气扑鼻而来,盛鸣尘盯着露出封口的姜黄色糊状物沉默半晌,默默后退半步。   这粑粑似的烂泥特喵的能吃?这些猫能不能吃点好的。   见布偶猫不动,傅时秋又往前递了递,但布偶猫依旧一动不动。   “你不喜欢三文鱼口味啊?”傅时秋嘀咕道,“那这根留给小橘吃好了。”   话音刚落,布偶猫猛地张口咬住猫条,眼神犀利地瞪了傅时秋一眼。   傅时秋:“?   “漂亮小猫不可以凶人。”傅时秋教育道。   但盛鸣尘无暇顾及,刚才那一下咬得太猛,以至于大部分猫条都进嘴了。   盛鸣尘只好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下一秒,他浑身一震,整只猫都舒展开来,仿佛飘在云端的软炸团子。   “喵!”真香。   一根猫条很快见底,傅时秋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见布偶猫一脸意犹未尽地盯着垃圾桶里的袋子,寻思盛鸣尘也不抠门,这小猫怎么好像第一次吃猫条似的。   再联想到别墅里没有任何猫咪用品这一点,傅时秋轻轻嘶了一声,小漂亮不会是流浪猫吧?   但布偶猫的毛发光泽顺滑,矜贵得像一位公主,怎么看都不像流浪猫。   思及此,傅时秋看着布偶道:“小猫,你有主人吗?没有就喵两声。”   盛鸣尘:“喵喵。”   傅时秋大喜:“哈!那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爹了!乖!叫爸爸!”   盛鸣尘:“……”   刚认完猫儿子,头一次当爹的傅时秋美滋滋地拿起手机激情下单了一堆猫咪用品。   然而等他放下手机,就见布偶猫面无表情地蹲在那儿,幽幽地望着他。   傅时秋心里一惊,卧槽,他还是第一次在猫脸上看到表情。   “小猫,”傅时秋说,“你不缺爹啊?”   盛鸣尘:“……”   谢邀,不缺。   布偶猫阴恻恻地看着他,傅时秋嘶了声,高兴道:“那我给你当男妈妈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宝贝女儿!”   “乖囡,给妈妈喵一个!”   盛鸣尘:“…………”   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傅时秋接通,是项目小组长打来的电话。   两人说了些甲方相关的问题,挂断电话,傅时秋准备回他的出租房收一收之前遗漏的项目资料,盛鸣尘见他站起来,犹豫了下,象征性地往前迈了两步。   傅时秋:“爸爸得出门赚钱给你买小裙子穿,你自己一只猫乖乖在家。”   盛鸣尘:“……”   他不介意多个爹,但这爹不能是傅时秋。   老婆变老爸,属实下头。   跟他的猫唠完嗑,傅时秋正准备上楼拿包,朱小雨回了条语音。   “谢谢哥哥,小橘说它喜欢吃三文鱼味道的猫条。”   傅时秋笑了声,边走边回道:“知道了,待会儿就给它买。”   话音未落,他的裤腿就被咬住了。   傅时秋低头一看,他家小猫龇牙咧嘴地咬着他的裤腿,仰头凶巴巴地瞪着他。   “凶什么呢。”傅时秋弯腰熟练地拨开布偶猫,“你得做一只情绪稳定的小猫咪知道吗?”   说完就小跑着上楼了。   然而等他拎着包下楼,就看见他的猫背对着他气鼓鼓地蹲在他的鞋上,每一根绒毛都写着“今天能出门算我输”。   傅时秋:“……”   傅时秋有些头疼,他知道猫咪会黏着主人不让出门,但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早,他的猫就这么喜欢他吗?   傅时秋心情复杂,蹲下来好声好气地跟他的猫讲道理。   但布偶猫觑他一眼,转了个方向,整只猫趴下来摊成一条猫饼,毛茸茸的大尾巴耷拉在地毯上。   傅时秋:“……”   别墅区远离市中心,附近没有地铁没有公交,也不好打车,他在手机上叫的车显示仅有五分钟到达。   傅时秋无奈地看了眼摊在他鞋上的猫饼,寻思穿拖鞋也行吧。   “爸爸出门了。”傅时秋边说边开门,“不听话的小猫咪只能在家当留守儿童。”   话音落下,他的裤腿又被咬住了。   傅时秋:“。”   “不是,”傅时秋有点崩溃,“你这小猫怎么回事儿?”   盛鸣尘稳如泰山。   开玩笑,惦记那只丑不拉几的橘猫就算了,去前夫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见车距越来越近,傅时秋没办法,弯腰抱起布偶猫,跟他商量:“一起出去和被你爹我揍一顿,选一个。”   盛鸣尘抬起爪子搭上傅时秋臂弯上挎着的背包。   “行。”傅时秋把猫装进包里,留了一条缝隙给他呼吸,“先说好不许拉屎撒尿。”   盛鸣尘面无表情地收回猫爪,那是邋遢猫才干的事。   ——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筒子楼前面的路口停车,傅时秋背着布偶猫吭哧吭哧往家走,感觉自己像扛了一袋二十公斤的大米。   盛鸣尘缩在背包里,透过侧边的缝隙瞥见一片老旧斑驳的筒子楼,和聚集在树荫底下打牌聊天的大爷大妈。   大爷大妈们看见傅时秋,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而傅时秋谁跟谁都聊两句,健谈的模样与他印象里阴郁内向的青年大相径庭。   十年光阴,傅时秋变了很多。   傅时秋住三楼,开门的时候,住隔壁的朱小雨和他妈妈彭丽芳刚好打开门走出来,看见傅时秋,朱小雨惊喜道:“哥哥,你怎么回来啦?”   傅时秋笑着冲彭丽芳点点头,“回来拿点东西,小雨和妈妈干嘛去呀?”   “给小橘买饭碗!”朱小雨大声回答。   背包里的盛鸣尘蓦地僵住,他凑近侧边的缝隙,窄小的楼道里,朱小雨牵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   女人个子小小的,皮肤蜡黄粗糙,眼角有几条隐约可见的鱼尾纹,眉眼与朱小雨有几分相似。   两人站在一起,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像亲母子。   盛鸣尘愕然。   所以朱小雨不是傅时秋的孩子?而朱龚……也不是傅时秋的前夫?   另一边。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彭丽芳带着朱小雨下楼,傅时秋拧开门进屋。   拉开背包把布偶猫放出来后,他就去卧室找资料了。   盛鸣尘自己一只猫呆在客厅,拖着尾巴四处转悠。   巴掌大的房子被傅时秋收拾得干净明亮,他跳上餐椅,那天看见的蓝色乐高小汽车已经不见了。   而这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小孩用具,倒是沙发旁的奶油色小圆桌上堆了好几本热血漫画和一个有些陈旧的游戏机。   种种生活痕迹都表明,傅时秋是一个标准的单身大龄宅男。   没有孩子,更没有前夫。   盛鸣尘垂下眼,既然没有孩子,傅时秋又为什么答应和他结婚?   回去的路上,傅时秋自作主张在路边的宠物店里给他的猫挑了一个粉色饭碗、粉色小饭兜和一只粉色猫砂盆,以及一袋猫粮和猫砂。   得到宠物店送货上门的承诺后,他就带着猫打车回别墅了。   到别墅时正好六点,厨师已经做好饭离开。   盛鸣尘还没回来,傅时秋没多想,去厨房给他的猫做了一份水煮鸡胸肉,准备叫吃饭时,却发现他的猫一直蹲在半开放厨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乖囡,知道你爱爸爸。”傅时秋把鸡胸肉倒进碗里,“但没必要监工似的在这儿守着,你这样会让爸爸想起我那拉屎没有屁//眼的上司。”   盛鸣尘瞬间什么情绪都没了:“……”   一人一猫吃完晚饭,傅时秋继续改方案,赶在晚上十一点前改完方案,发给项目小组长审核。   布偶猫盘成团子窝在沙发上,偌大的别墅悄无人声,而盛鸣尘仍然没有回来。   傅时秋伸了个懒腰,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他上楼推开盛鸣尘的房门,摁开灯后,地上随意散落着盛鸣尘早上穿过的黑色衬衫和西裤。   傅时秋弯腰捡起来,衬衫底下倏地掉下一条黑色内裤。   看尺寸,也是盛鸣尘的。   傅时秋愣了好几秒,忽而感觉后背闪过一阵阴风。   这他妈,也太像凶杀案现场了。   而且,他还没有不在场证明。   傅时秋立刻飞奔下楼,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卜作仁打电话。   卜作仁接通很快,“傅先生,晚上好。”   “卜助理,”傅时秋没空跟他寒暄,急切道:“盛鸣尘是不是出差了?”   卜作仁: “盛总今天并没有出差行程,您找不到他吗?”   “嗯。”傅时秋说,“他上午和我一起回来后就不见了,手机也在家里。”   卜作仁一头雾水,“这…您先别急,我联系公司值班人员看看盛总在不在公司。”   挂断电话,傅时秋依然担心不已。   主要是担心万一警察找上门,他该如何解释。   傅时秋越想越担心,自言自语道:“盛鸣尘要是出事我也不用活了。”   先不说盛家会怎么处置他这个把他们家不知道多少代单传的独子搞失踪的小蝼蚁,就单说——“知名总裁惨死家中,新婚妻子竟说关我屁事?!”这种头条新闻,也足够他社死一辈子了。   而卧在一旁的盛鸣尘全然不知傅时秋的心理活动,他只知道,傅时秋说他死了,就去殉情。   盛鸣尘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傅时秋......就这么爱他吗? 第十七章 十七只猫(已修)   盛鸣尘偏头看了傅时秋一眼。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有些昏暗,傅时秋陷在阴影里,呆呆地盯着电视墙底下的吊兰出神。   落寞担忧的模样令盛鸣尘几不可察地抖了下耳朵,以至于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但合理的念头。   但傅时秋只是在回忆盛鸣尘失踪前的状态。   他把上午发生的事在脑海里捋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硬要说的话,诱导朱小雨叫爸爸、以及莫名对朱龚敌意很大两件事稍微有些反常。   傅时秋凝眉沉思片刻,心里倏地咯噔了一声。   印象中,盛鸣尘似乎非常喜欢孩子,不然也不会让朱小雨这个邻居的孩子叫他爸爸了。   而亲眼看见朱小雨叫朱龚爸爸、和朱龚亲昵的盛鸣尘心情应该很糟,毕竟这直接打碎了他赛博当爸的幻想。   所以盛鸣尘为什么对朱龚产生敌意,答案显而易见。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干什么?   当然是发疯。   捋清事情经过,傅时秋突然有些愧疚。   如果他不带朱小雨来别墅,盛鸣尘就不会萌生赛博当爸的念头,也就不会被朱龚打破赛博幻想,更不会一声不吭离家出走。   惨,太惨了,好惨一Alpha。   傅时秋幽幽叹了口气,懊恼道:“罪过罪过,得想个法子弥补盛鸣尘受伤的心灵。”   这话落入盛鸣尘耳朵里,又是一道平地惊雷。   原来傅时秋知道十年前的不告而别于他而言是一种伤害。   一瞬间,重逢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眼前走依次闪过——穿衣服讨好他、疯狂想让自己日/他、对猫形本体的他爱不释手……   以及此时此刻,对他的失踪忧心忡忡。   傅时秋……果然很爱他。   至于结婚的原因,盛鸣尘扬起尾巴,当初在西餐厅重逢的时候,傅时秋那套“相爱三年、育有一子”的说辞,恐怕只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是很了解傅时秋的,心口不一、隐忍克制,讨厌表达自我。   现在,既然傅时秋已然认识到当年不告而别的错误,他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破镜重圆罢了。   想到这里,盛鸣尘没忍住翘起唇角,不由得坐直了些。   正苦心思索的傅时秋就看见他的猫忽然振奋起来,脑袋高昂坐姿端正,漂亮的大尾巴雄赳赳地立在身后,好似一头打了胜仗的小狮子。   他诧异地笑了声,胡乱揉了揉布偶猫的圆脑瓜。   盛鸣尘轻飘飘地掠了眼他不礼貌的人类伴侣,并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卜作仁的电话在十分钟后打进来,接通后卜作仁表示了抱歉,傅时秋毫不意外,故意离家疗伤的Alpha压根不可能会让别人知道他在哪里。   礼貌道谢后,傅时秋就挂了电话。   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明天还要改方案,傅时秋打了个哈欠,抱着他的猫上楼睡觉。   入睡前,他像大多数猫奴那样强行把布偶猫搂在怀里当抱枕。   盛鸣尘本想挣扎,但想到现在他和傅时秋的关系,他不大自在地抖抖尾巴,别扭地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傅时秋被闹钟吵醒,他闭着眼睛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傅时秋睁开眼睛,先看见一颗浅金色的脑袋,视线往下,是一条肤色冷白的男人手臂。   对方握着他的右手腕,霸道且蛮横地搂着他,宛若情侣一般,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傅时秋呼吸一窒,放轻呼吸,小心地拨开男人脸上的发丝。   盛鸣尘英挺优越的五官猝不及防撞进他眼里。   傅时秋呆住。   我操。   他昨晚,不是,和猫,一起,睡的吗?   为什么,会和盛鸣尘,搂在一起?!   而且,他的猫哪去了!!!   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有那么一瞬间,傅时秋怀疑自己没睡醒,于是他闭上眼睛,默念三遍“佛祖保佑”,睁开眼睛,盛鸣尘无意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救命!   傅时秋裂开,瞬间清醒过来。   就现在,他想去知乎投稿——急急急!离家出走的老公突然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我是不是遇见脏东西了?!   盛鸣尘的半张脸还埋在他的颈窝里,湿热的呼吸打在颈侧,又痒又麻。   傅时秋呆滞两秒,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把盛鸣尘的手臂抬起,轻轻地搭回他自己身上。   然而,可能是被这动静吵到,下一秒,盛鸣尘的眼睫动了动,慢慢地睁了眼。   傅时秋顿时僵住。   四目相对。   盛鸣尘神色看着不太清醒,他似乎没觉察到任何不妥,重新闭起眼睛,极为自然地伸手将傅时秋扯进怀里。   “再睡会儿。”   低沉的嗓音带着晨醒的沙哑,傅时秋耳根一麻,下意识顺从地躺回去。   行吧,姑且算他半夜睡太死不知道盛鸣尘偷偷爬床。   再说领过证的,睡一起合理合法。   这样想着,傅时秋压下心里的异样,心安理得地调整了下姿势,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刚闭上眼睛,盛鸣尘却猛然睁开了眼。   看清两人的姿势,盛鸣尘心中讶然,他竟然就变回来了。   包括特优级Alpha和特优级Omega在内的特优级种族的信息素天生威力无穷,为避免这两者信息素波动时伤及无辜,造物主特意为其衍生出信息素波动变种体。   短效波动可维持二至四天,长效波动如易感期、发晴期等可维持一周以上。   但因为九年前的那场手术,盛鸣尘的信息素一直处于紊乱状态,维持本体的时间也与寻常特优级种族不一样,可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变回来,还是头一次。   盛鸣尘垂眼,傅时秋似乎还在熟睡。想到两人已然质变的关系,他眼睫颤了颤,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傅时秋的额头。   正在装睡的傅时秋浑身一震,一万只草泥马在心中奔腾而过。   好家伙,离家出走半夜偷偷回家就算了,居然还玩爬床偷亲这套!   不过看在盛鸣尘心灵受伤的份上,傅时秋便装作刚醒的样子,慢慢睁开眼。   对上盛鸣尘错愕的眼神,他佯装惊讶道:“你昨天去哪儿了?怎么半夜爬我的床啊?”   盛鸣尘一哽,不着痕迹地松开傅时秋的手腕,“有事出去。”   后一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难道说我就是你的宝贝女儿乖囡吗。   他暂时不想告诉傅时秋和本体有关的事。   好在傅时秋也没深究,转口道:“布偶猫我看见了,他是流浪猫吗?家里怎么没有猫咪用品。”   “是流浪猫。”盛鸣尘含糊道:“没来得及买。”   “哦。”傅时秋掀开被子,骤然瞥见盛鸣尘光裸的身子,他卡了下壳,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别说,还挺雄伟。   傅时秋沉默两秒,古怪道:“…你喜欢裸睡?”   还是不穿内裤的那种。   盛鸣尘一僵,红着耳朵别开脸。   本体变身时动物的皮毛并不会变成衣服,因此平日变换形态他都会提前备好衣服,就是为了避免现在这种情况发生。   但这次情况特殊,他根本没来得及准备。   见盛鸣尘迟迟不开口,傅时秋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难以置信道:“卧槽,你不会……偷偷把我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盛总:偷偷日   以后的盛总:狠狠日 第十八章 十八只猫(已修)   傅时秋越寻思越觉得真实,心中警铃大作,觉得清白的自己似乎都染上了不干净的颜色。   他上下打量盛鸣尘一番,震撼道:“你口味还挺独特,我睡得跟死猪一样,你喜欢这口一动不动的啊?”   憋了两秒,傅时秋又忍不住道:“你不觉得这特么就跟那什么尸一样吗?”   盛鸣尘被这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是该惊讶于傅时秋脑子里黄色废料的丰富程度,还是该震惊于自己在傅时秋心中“趁人之危”的形象。   真是不可理喻!   盛鸣尘攥紧拳头,抓过被子盖住自己,难以启齿道:“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说这种话!”   傅时秋:“?”   “不是,”傅时秋一脸莫名,“是你先光着膀子半夜爬我的床!我这是合理质疑。”   “我没有。”盛鸣尘羞耻地闭上眼,咬牙道。   他简直百口莫辩,除非他愿意向傅时秋证明他就是昨晚那只布偶猫。   傅时秋:“……”   Alpha面上一片薄红,紧抿着唇角,死死攥着被角倔强地不和他对视,像极了被流氓轻薄了的黄花大闺女。   傅时秋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被日的是他,盛鸣尘一个耕地的老黄牛,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再说上就上了呗,还能离婚咋地?   罢了,这人心灵还有创伤。   傅时秋又进行了一次深度感受,很好,他的屁股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屁股。   他摆摆手,宰相肚里能撑船,“没有就没有,我又不会叫你负责。”   盛鸣尘:“……”   傅时秋趿拉着拖鞋站起身,“你昨晚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的猫啊?”   “……看见了。”盛鸣尘镇定道:“他自己悄悄开门溜出去了。”   傅时秋惊讶道:“是吗?他这么聪明呢?”   聪明猫本猫盛鸣尘心虚地别开眼,“……是很聪明。”   “那当然!我的小猫聪明又可爱!”傅时秋自豪道。   猝不及防被夸,盛鸣尘耳根红了下,“嗯。”   傅时秋随意在别墅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他的猫,想着猫咪都喜欢躲在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蒙头睡大觉,他就没放在心上,抱着笔电在窝在二楼的阳光房里查看小组长给他的方案批注。   另一边。   盛鸣尘回房间穿上衣服,又用处理了卜作仁的消息和几件紧急公务,望着楼下的郁金香花田,不由得想起早上的情形。   傅时秋……好像非常热衷于那档子事儿。   但他们盛家家风严明,虽说他和傅时秋已经破镜重圆,也领了证,可终归没有正式见过家长,也没有举行婚礼。   按照古代三媒六聘的标准,傅时秋还不算是他明媒正娶的爱人。   他不想委屈了傅时秋,更不想在如此草率的情况下和傅时秋洞房。   别的Beta、Omega有的,傅时秋都要有,他要给傅时秋最好的。   这样想着,盛鸣尘拨通了卜作仁的电话。   “准备几个婚庆公司的备选预案,不用考虑预算。”   卜作仁效率很高,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就发过来一份文档,并详细批注了各家婚庆公司的网络口碑和优缺点。   盛鸣尘大致浏览了一遍,最终选定了其中一家口碑和推荐指数均为五颗星的公司。   将要求详细反馈给对方后,盛鸣尘又扫了眼文档。   卜作仁工作认真细致,担心盛鸣尘不清楚婚礼流程,特地用宋体四号加粗在第一页罗列了详细的婚礼流程表。   瞥见“新人照片展示”那一栏,盛鸣尘心思微动,起身去了书房。   在星洲的那两年,他和傅时秋拍过一些照片,大约够做一面照片展示墙。   与此同时,傅时秋改好方案发给甲方,等待甲方的回复。   他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地走下楼准备倒点水喝,顺便看看猫出来没有。   经过盛鸣尘的书房时,傅时秋偷摸撩起眼皮往里面瞟了一眼。   从他的角度看,盛鸣尘垂着眼,靠在老板椅上,有些出神地盯着桌上的一本棕色封皮册子,看样子好像是本相册。   傅时秋收回视线,下楼倒了杯温水,边喝边在一楼和后院绕了一圈,他的猫仍然不知所踪。   担心猫饿,傅时秋便翻出昨天买的粉色猫饭碗,往里头倒了些猫粮。   等他端着水杯上楼,盛鸣尘已经不在书房。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盛鸣尘方才的表情,傅时秋脚步顿在书房门口,停了两秒,然后鬼神神差地走了进去。   相册依旧保持摊开的样子躺在宽大的楠木桌面上,傅时秋低下头,再一次看见了他“自己”。   准确的说,那不是他,而是盛鸣尘早死的白月光。   十六开的相册,几乎都是两人的合照,每一张都被精心塑封保存。   大部分照片似乎都拍摄于几年前,因为盛鸣尘的模样比现在青涩,他揽着白月光的肩膀,绷着脸酷酷地看向镜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酷哥。   原来是搁这儿怀念白月光呢。   傅时秋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盛鸣尘故意让他看见,是在暗示自己这替身可以开始营业了?   思及此,傅时秋火速拿出手机,登陆万象网,搜索——如何扮演热恋期情侣的另一半?   【最佳答案】   一、改变对彼此的称呼,如叫对方小名等。   二、时常为对方准备惊喜,例如生日惊喜、节日惊喜、纪念日惊喜等。   三、来一场浪漫约会,可以一起看电影、逛公园、去水族馆、去游乐场、双人旅行等。   四、与对方进行一些情人之间的深度、亲密交流,此处无法举例,略。   傅时秋恍然大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迅速将页面截图保存。   他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做起。   五分钟后。   盛鸣尘正站在卧室的小阳台上,和婚庆公司的老总沟通婚礼事宜。   刚说到婚礼现场布置,傅时秋忽然从身后蹿出来,手指勾着他的衬衫口袋,皱眉道:“老公,你还想和谁结婚?”   那模样,像极了来捉奸的正宫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盛总:不像演的 第十九章 十九只猫(已修)   盛鸣尘被这声“老公”搅得大脑一片空白。   傅时秋的声音干净清朗,尾音微微下压,落在耳朵里像是微风拂过夏日时自叶间漏下的光。   他们贴得近,微热的气流轻轻悄悄打在盛鸣尘颈侧,蹭得他耳根和颈侧痒得钻心。   盛鸣尘喉结滚了下,低眼的瞬间,对上傅时秋圆润水亮的小鹿眼,他怔了下,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这时候,手机里传来婚庆公司老板吴庆尚的声音,他见盛鸣尘说话只说了半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盛总,您……那边有事吗?”   盛鸣尘刹那回神,耳尖倏地红了。   然后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烦躁地看着傅时秋,恼道:“你能不能分分场合?!”   傅时秋在心里轻轻“嘶”了一声,演过头了?   然而没等他接话,盛鸣尘就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绷着脸道:“除了你,我还能和谁结婚?”   末了又拧眉教育他:“少看点没营养的白痴偶像剧。”   傅时秋:“……”   懂了,这是不让叫老公的意思。   “噢。”他无辜地眨眨眼睛,“那我走了,你忙吧。”   说完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背着手若无其事地溜达走了。   背影十分潇洒,就像是心血来潮搞的一下查岗突袭。   不过,这种增加情趣的小把戏,盛鸣尘不介意多来几次。   他不大自在地松松衬衫领口,目光重新聚集到手机屏幕上。   吴庆尚没敢自作主张先挂电话,毕竟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搭上线的商界大佬,他可不敢得罪。   吴庆尚战战兢兢地捧着手机,充当一个合格的木头人默默听完了全程,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口瓜。   盛总的内人……似乎是个小心眼的?   只想替身营业的傅时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善妒的标签。   “抱歉,”盛鸣尘嗓音冷淡,几乎与半分钟前的恼羞成怒判若两人,“我爱人黏得紧,没办法,吴总应当能感同身受。”   吴庆尚:“……”并不能。   “啊哈哈哈,”吴庆尚识趣地给大佬顺毛,“您和您爱人感情真好,吴某属实羡慕。”   “自然。”盛鸣尘骄矜地抬抬下巴,“你的确羡慕不来。”   吴庆尚:“……”   吴庆尚感觉自己就像路边的一条狗,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   “继续。”盛鸣尘微微颔首,“我爱人喜欢郁金香,婚礼现场不要出现其他花种。”   与此同时。   首次尝试落败,傅时秋也不恼,看见甲方的回复后,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这位难缠的甲方磨磨唧唧就是不肯点头同意,又提了好几点看似有理实则无理的瞎几把要求。   傅时秋寻思这甲方都不是爸爸了,高低得算是他傅时秋傅爷爷的宝贝金孙,毕竟只有孙子才敢给爷爷提这么多无理要求。   怀揣着最后一丝对孙子的包容心,傅时秋恶狠狠地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   【好的。】   还愿意加个标点符号是他最大的善意。   半小时后,盛鸣尘和婚庆公司沟通完婚礼场地细节,见傅时秋仍在加班工作,就没去打扰,回去书房继续挑选婚礼所需的展览照片。   等他大致挑选完毕,已经是饭点,神出鬼没的厨师做好饭悄声离去,傅时秋也终于让该死的甲方孙子点了头。   两人在餐厅不期而遇,傅时秋想了下替身营业的任务,捏着一把瓷勺客气道:“要我喂你吗?”   盛鸣尘正端着小碗准备喝一口鲫鱼豆腐汤,闻言猛地被口水呛了下,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咳……”   见状,傅时秋大惊失色,“你没事吧?需要人工呼吸吗?”   然后,盛鸣尘咳得更厉害了。   傅时秋立刻搬着椅子挪过去,体贴地替盛鸣尘拍背顺气。   拍了会儿,他灵机一动,小声道:“拍拍,拍拿放,拍拿放拍拍拿放,拍拍拿,放放放……”   “你还练上了?”缓过劲来的盛鸣尘微微拧着眉,傅时秋越拍越带劲,仿佛他是一只没有感情的羊皮鼓。   傅时秋马上停手,观察盛鸣尘的脸色两秒,慢吞吞地说:“那还需要人工呼吸吗?就嘴对嘴的那种。”   “你——”盛鸣尘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惊讶,这人……吃着饭居然还在想和他接吻的事,成何体统!   简直被惯坏了。   “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盛鸣尘神色古怪地看了傅时秋一眼,“吃饭!”   “啊?”傅时秋茫然,“我就是想给你做个人工呼吸。”   话音刚落,就见盛鸣尘搁下碗筷,皱眉道:“你就这么想要?”   “?”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罢了,”盛鸣尘眼中带着几分火气,沉声道:“过来。”   傅时秋:“???”   他不明所以地挪过去。   下一秒,一个带着一点柑橘味的吻轻柔地落在傅时秋脸颊上。   盛鸣尘亲了他。 第二十章 二十只猫(已修)   傅时秋:“?!!”   卧槽!被偷家了!   他愣了几秒,震惊道:“你亲我干嘛!”   刚亲完人,盛鸣尘耳根发红,闻言眼含怒意,瞪了傅时秋一眼,怒道:“嘴硬什么!你别不识好歹!”   傅时秋:“???”   他哪里不识好歹!   “行了。”盛鸣尘瞥他一眼,淡淡道:“既满足了你,就坐下吃饭。”   傅时秋麻了。   莫名其妙亲他一下,又莫名其妙让他坐下吃饭。   有毛病。   一顿饭两人吃得神色各异,貌合神离。   饭后,傅时秋去放置猫碗和猫水盆的地方看了一眼,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他心里有点疑惑,但考虑到猫咪喜欢东躲西藏的天性,他没太放在心上,他的小猫那么聪明,总不至于饿着自己。   好好的周末就剩半天,傅时秋于是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掏出手机准备看点成年人该看的海棠花文学。   登陆网站挑好书,看了一会儿,他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黑影,傅时秋下意识抬起头。   盛鸣尘端坐在他对面的奶油色矮墩上,两只手沉稳地搭在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极了面试他的HR。   傅时秋:“?”   搁这儿装乐山大佛呢。   见他看过来,盛鸣尘默默挺直腰板,绷着脸道:“早上的称呼,再叫一次。”   傅时秋一愣,“……什么称呼?”   盛鸣尘面色不虞,淡淡道:“自己想。”   傅时秋:“……”   正午的阳光斜照在地毯上,即使隔着玻璃也晒得人皮肤发疼,傅时秋缩了下脚趾,站起来拉上遮阳的薄纱。   望着盛鸣尘金灿灿的后脑勺,他反应了两秒,迟疑道:“老公?”   因为不确定,傅时秋的声音有些小,尾音微微上扬,像一句又轻又软的吴侬软语。   盛鸣尘耳根一麻,低声道:“嗯。”   见傅时秋看着他,他又迅速压下上扬的嘴角,恼道:“没让你,这么叫。”   傅时秋:“......”   多正常的词儿啊,怎么从盛鸣尘嘴里说出来就染上了不干净的和谐颜色。   傅时秋沉默两秒,勤学好问道:“……那怎么叫?您指示一下呗。”   盛鸣尘瞥他一眼,“正常叫。”   话音落下,傅时秋的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某个说出来会被和谐的虎狼之词。   是让他往那方面叫的意思吧?   他歪着脑袋思考两秒,忽然低下头,凑近盛鸣尘耳边,掐着嗓子柔声道:“老公。”   “这、样,你、满、意、吗?”   一股酥麻的痒意从肩头蹿至耳后,盛鸣尘几乎被这软甜的声调喊出了反应。   他条件反射地捂住耳侧,红着耳朵怒道:“放肆!”   傅时秋:“……”   感觉好累,有种古代太监重返青楼的无力感。   傅时秋瘫着脸,看见盛鸣尘暴躁地拧着眉,两只手握成拳搭在膝头,好似气得不轻。   他撇了下嘴,心说比他那甲方孙子还难伺候。   但事实也确实如此,盛鸣尘的确是他协议结婚的甲方。   爷爷对孙子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宠着呗。   傅时秋挂上职业假笑,刚想来一套淘宝客服专用词,就听见盛鸣尘沉声道:“你能不能分分场合?”   这句话,傅时秋今天听见了两次。   这是第二次。   他一脸懵逼地看过去,只见盛鸣尘眼含薄怒,面无表情地直视他,端的是封建大家长的庄重严肃。   有那么一瞬间,傅时秋怀疑自己看见了他早已入土五十年的太爷。   傅时秋木着脸:“殿下,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好好说话。”盛鸣尘不悦道。   傅时秋于是破罐破摔道:“你刚刚跟少儿频道《智慧树》那首歌唱的一样——‘请你像我这样做,我就像你这样做’。”   “我跟着你做完,你凭什么不认账!还说我不分场合!”   说完,他悄悄瞄了眼盛鸣尘,小声嘀咕道:“而且你不也挺高兴吗?耳朵都红了。”   “我什么时候唱过那种歌?”盛鸣尘勃然大怒,“你简直有辱斯文!”   顿了下,他绷着脸,冷静道:“还有,我耳朵没红。”   傅时秋:“……”   这人没事吧?凭什么翻脸不认账?   然而不等他出声,就见盛鸣尘扬着下巴,屈尊降贵地说:“罢了,看在你对我……的份上,这次便不计较了。”   傅时秋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他不缺流量,能把“……”内容补全吗?   “以后,”盛鸣尘绷着嘴角,严肃道:“你每日可如此叫我五次。”   说完,他瞥了傅时秋一眼,矜持道:“其实多几次也无妨,但这样下去,你会被宠坏。”   傅时秋:“?????”   傅时秋脑瓜子嗡嗡的,神特么被宠坏。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从何反驳。   海棠花市小说看多了,傅时秋一下子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设,叫“纯情处男”。   可谁家纯情处男特么的限制老婆叫自己“老公”的次数啊?!   傅时秋难以理解。   若是连个称呼都要限制一番,按照这个进度,恐怕等到他和盛鸣尘离婚的那天,他都不能被盛鸣尘日/上/一/日,而他的屁股,只怕也还是一块完璧。   傅时秋:撒贝宁吸氧.jpg   无法想象,盛鸣尘那早死的白月光,究竟在过什么清心寡欲的苦日子。   见他不吱声,盛鸣尘略略扬眉,“怎么?你不同意?”   “同意。”傅时秋麻木道:“殿下的话,老奴不敢不从。”   盛鸣尘满意地抬抬下巴,“嗯。”   傅时秋怀疑他下一句会说“你跪安吧”。   但盛鸣尘只是低头理了理袖扣,就起身往楼上去了。   傅时秋于是心安理得地看了一下午的海棠花市涩涩文学。   接近下午四点时,神出鬼没的厨师悄没声息潜入别墅,进行他伟大的做饭事业。   而在楼上待了许久的盛鸣尘也忽然动静很大地走下楼来。   傅时秋抬起头,盛鸣尘穿了身浅灰色的家居服,站在楼梯扶手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傅时秋欠了他一个亿。   傅时秋:“?”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憋出一句:“……下午好?”   盛鸣尘瞥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时秋自觉问号任务完成,便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涩涩小说。   两分钟后,傅时秋耳边响起电视开机的声音,他分神瞟了一眼,盛鸣尘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摁开了闲置得落灰的电视。   见他看过来,不知怎么的,盛鸣尘突然不动声色地把腿放下来,挺直了腰杆。   傅时秋对电视内容兴趣不大,瞟一眼就低下了头。   两分钟后,电视的声音陡然间大起来,婆媳吵架的激烈骂战乍然钻进傅时秋耳朵里。   他没怎么在意,揉着耳朵往窗帘后挪。   下一秒,轰隆——   战斗机轰炸敌方阵营的爆破声三百六十度立体声环绕响彻整栋别墅。   傅时秋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一百二十寸巨屏电视上,赫然是手撕小日本的热血电视剧。   傅时秋:“……”   他还以为房子炸了。   电视里的战斗机仍在持续轰炸,傅时秋忍不住扭头看了盛鸣尘一眼,后者脸色很臭,盯着电视的眼神十分凶狠,像是想冲进屏幕里和小日本干一架的样子。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觉察到他的视线,盛鸣尘刷地扭过头来,直勾勾地把他盯住了。   四目相对,干架的对象瞬间就变成了傅时秋。   傅时秋:“……?”   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挺无助的。   过了几秒,盛鸣尘忽然关掉电视,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叫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海星!超级开心哒!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只猫(已修)   傅时秋反应了几秒,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叫什么?”   闻言,盛鸣尘不悦地皱起眉头,傅时秋乌黑的小鹿眼盛满无辜,不像装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暴躁,别开脸自暴自弃道:“你今日,只叫了我一次老公。”   傅时秋恍然,可盛鸣尘不是不让他叫吗?   算了,爷爷和孙子计较什么。   他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老公”。   盛鸣尘好似不太满意,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绷着脸教育他:“我只提醒你一次。”   “以后,别忘了。”   傅时秋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好的殿下,老奴记住了。”   于是从这天起,傅时秋就跟古代苦命儿媳伺候婆婆每日晨昏定省似的,兢兢业业、一次不落地叫盛鸣尘老公,可谓是当代楷模界的嘴替,嘴替界的楷模。   周一那天,傅时秋被迫加了会儿班,他走出公司大楼时,天色将将擦黑,傅时秋到家的时候,时间已过八点。   和往常不同,别墅里灯火通明,门口的停车位上也停了一辆加长林肯。   傅时秋心里疑惑,甫一进门,就看见玄关处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魁伟大汉。   视线往右,客厅沙发的正中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深邃明亮。   四目相对的瞬间,老人淡淡开口:“你就是鸣尘的结婚对象?”   一瞬间,傅时秋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霸总家人用钱逼迫小白花离开的剧情。   傅时秋决定随机应变。   眼前这位老人年逾古稀,却并不显老态,举手投足间反倒有一种浸润权力多年的上位者兼年长者的威严与压迫。   即使老人此刻面上毫无表情,但傅时秋仍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压力。   傅时秋抬起眼,老人眼神犀利,毫不避讳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仿佛傅时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傅时秋并不觉得冒犯,这可是他的致富新商机。   想到这儿,他弯起唇角,礼貌道:“盛老先生您好,我是傅时秋,上周三刚和您孙子盛鸣尘领了证。”   盛其山微微颔首,冲傅时秋略一抬手,“坐。”   候在沙发旁的一位中年管家立刻躬身上前,示意傅时秋在盛其山左侧的沙发上坐下。   盛其山的手边放着一只梨花楠木手杖,盛其山摩挲着手杖圆滑的表面,瞥向傅时秋的眼神不咸不淡,开门见山道:“你父母知不知道你和鸣尘的事情?”   “不知道。”傅时秋诚实道。   闻言,盛其山冷哼一声,看向傅时秋的眼神顿时多出两分不悦,“鸣尘倒是为你和家里大闹了好几次。”   傅时秋故作惊讶,“是吗?他没告诉我。”   他和盛鸣尘上周才刚认识,“大闹一场”的对象,只怕另有其人。   但盛其山把这事儿安在他头上,也情有可原,毕竟他和盛鸣尘的白月光几乎一模一样。   “鸣尘那小子为你吃了不少苦头。”盛其山又说,“既然现在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听小卜说你们这周末办婚礼,这两天找个时间让鸣尘见一见你父母,把该走的流程走一走。”   “啊?”傅时秋一脸懵逼,“不是,您怎么就同意了?”   盛其山拄着手杖,恨铁不成钢道:“我倒是想反对,鸣尘那小兔崽子知道了又得跟我闹!”   而恰好在此时进门的盛鸣尘,只隐约听见盛其山说了句“我反对”。   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过往的回忆。   ——盛其山在傅时秋的出租屋里,恩威并施强迫傅时秋低头。   盛鸣尘眸光一凛,将傅时秋挡在身后,直直看向沙发中央的盛其山,沉声道:“爷爷,我说过,这辈子非傅时秋不可。”   盛其山:“……”   傅时秋:“?!”   “臭小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盛其山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子没说不同意!”   盛其山前科累累,盛鸣尘强硬道:“我不信。”   盛其山:“……”   “你问老马!”盛其山血压蹭蹭往上飙,“老马!你说,我有没有为难傅时秋?”   突然被点名的马管家微微躬身,恭敬道:“鸣尘少爷,先生只是问了几句话,没有为难傅先生。”   “既是问话,”盛鸣尘不动声色地握紧傅时秋的小臂,“为什么不等我一起?”   盛其山:“……”   百口莫辩莫过于此,他怎么知道盛鸣尘会加班!   但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盛家祖传嘴/硬。   “逆子!”盛其山抓起手杖,向盛鸣尘挥去,“你爷爷几时骗过你?!”   眼见那根碗口粗的棍子即将砸下来,傅时秋猛地推开盛鸣尘,脱口而出:“别打了别打了!钱我不要了!”   盛其山眼前一黑:“……”   手杖打在沙发墩子上,发出沉闷的响音。   那一瞬间,盛其山感觉头不是头,是旋转的地球。   “老马!”盛其山气息不稳,虚弱道:“快扶我回家!”   马管家火速扶着盛其山往出走,窗外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傅时秋收回视线,想到刚才盛其山的状态,心有余悸道:“你爷爷没事吧?”   他是想趁机捞一笔,但绝对没有把人气病的意思。   盛鸣尘垂下眼,扫视傅时秋两秒,松开了手,“没事。”   盛其山身体很好,两个月前甚至心血来潮跑去隔壁城市参加了一场老年组的马拉松比赛,刚刚那副样子,完全是倚老卖老装出来唬人的。   但这些没必要告诉傅时秋。   盛鸣尘解开领带,茶几上摆着一套从储物间翻出来的茶盘,和一壶刚泡上不久的西湖龙井,他用镊子夹起一只紫陶茶盅,慢慢淋湿杯子内壁。   “我爷爷都说了什么?”   盛鸣尘的动作流水行云,茶盘腾起的雾气轻悠悠缭绕在盛鸣尘脸侧,配上他深邃立体的五官,有一种中西合璧的朦胧美感。   莫名的,傅时秋想起三楼那间盈满茶香的茶室。   仔细一想,盛鸣尘似乎从不喝咖啡,家里更没有咖啡机和咖啡豆,但盛鸣尘却每天雷打不动一杯养生茶,甚至想鼓动傅时秋一起喝。   真是老古板人设屹立不倒。   傅时秋收回视线,歪着脑袋说:“让我好好跟你过日子?”   “原话是什么?” 盛鸣尘眉心微拧,他不太相信盛其山能对傅时秋说出这种好话。   傅时秋清清嗓子,压低声调学着盛其山的语气说:“既然现在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听小卜说你们这周末办婚礼,这两天找个时间带鸣尘见一见你父母,把该走的流程走一走。”   说到这儿,傅时秋回忆了下,恍然道:“哦对,你爷爷还说,鸣尘那小子为你吃了不少苦头。”   前一段话说完,盛鸣尘都没什么表情,而听到这句“为你吃了不少苦头”,傅时秋就发现旁边这位冰山霸总,忽然就忸怩起来了。   “咳。”冰山霸总给自己斟了一杯西湖龙井,绷着脸严肃道:“没有的事,你别听他瞎说。”   如果忽略盛鸣尘微微泛红的耳尖,傅时秋可能会信一信。   他扬了扬眉,意味深长道:“是吗?”   盛鸣尘板着脸,一板正经道:“是。”   傅时秋:“……”   这嘴硬果然是祖传的。   他瞥了眼盛鸣尘泛红的耳尖,忽然玩心大起,“我不信。”   “你爷爷都告诉我了,”傅时秋一秒入戏,“我都懂。”   话音落下,盛鸣尘的另一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傅时秋乐得不行,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盛鸣尘身上看见了反差萌。   有一说一,还蛮可爱。   正说着,马管家就打电话过来,大概率是盛其山授意。   盛鸣尘如蒙大赦,悄悄看一眼傅时秋,捂着耳朵走到落地窗前接电话。   傅时秋盯着盛鸣尘挺拔的背影看了几秒,习惯性地走去楼梯左侧放猫窝的地方,一天一夜了,碗里的猫粮一颗未少,家里也没有猫咪活动过的痕迹。   傅时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猫可能离家出走了。   于是等盛鸣尘讲完电话回来,就看见傅时秋没头苍蝇似的满屋子到处找猫。   见盛鸣尘过来,傅时秋关上储物室的门,抹了把汗,担忧道:“我的猫好像离家出走了,我能报警吗?”   盛·离家出走猫本猫·鸣尘:“……”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只猫(已修)   总不能告诉傅时秋他的猫没有离家出走并正在和讲话吧。   盛鸣尘定了定神,镇定道:“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傅时秋仰脸看他,乌黑的小鹿眼盛着细碎的光,像一对漂亮的黑曜石。   “他来过好几次。”盛鸣尘一本正经地编瞎话,“但他喜欢流浪,讨厌固定住在一个地方,你只需要定时放好食物和水,该来的时候他就来了。”   傅时秋对这番话保留怀疑,但盛鸣尘毕竟是别墅的主人,而且在这儿住的时间比他长,或许那只布偶猫生性不羁爱自由?   “好吧。”傅时秋妥协道:“那你有照片吗?给我看一眼,我想他了。”   既然来过好几次,总该有点证据。   盛鸣尘的手机里自然没有存布偶猫的照片。   他不太喜欢这个柔弱的本体,十五岁分化之前他满心以为自己的本体会是凶猛威武的大狮子,再不济也应该是狼或猎豹,谁知道最后竟然是一只蠢萌蠢萌的长毛布偶猫。   论战斗力,甚至干不过他后妈给他培育的便宜Omega弟弟钟简兮。(钟简兮的本体是环纹长尾巴的棕红色小熊猫)   因此这么多年来,盛鸣尘一直拒绝储存自己的本体照片。   不过好在书房的相册里有一张不知道多少年前盛其山给他的本体拍的照片,暂时可以拿来应付。   “稍等。”盛鸣尘上楼拿相册。   照片里的布偶猫脚踩墨绿色羊绒毯,碧蓝色的眼眸沉静无波,半蹲坐在一张黑色真皮沙发上,骄矜地昂着脑袋,像一位高贵典雅的波斯公主。   傅时秋把照片还给盛鸣尘,“如果他来了,麻烦告诉我一声。”   盛鸣尘松了口气:“嗯。”   第二天,傅时秋请了半天假,按照盛其山的嘱咐带盛鸣尘回家见父母。   傅时秋家住在渠城知名的贫民窟,那是一片老街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星际当局至今仍未考虑拆迁工作。   高美兰和傅无言在老街区附近的菜市场里租了个不大不小的门面,倒腾水果生意。   这里路窄,盛鸣尘的迈巴赫开不进去,只能步行,司机则拎着酒水补品跟在两人身后。   几个和高美兰相熟的中年女人聚在街口的棋牌馆搓麻将,看见傅时秋带着两个男人大包小包地走进街区,其中一个烫小卷穿大花裙子的女人趁大家洗牌的间隙赶紧拿出手机给高美兰打电话。   于是没等傅时秋和盛鸣尘走到他家那栋自建房,远远地就看见披头散发朝他大步走来的高美兰。   高美兰顶着新烫的棕红色羊毛卷,在阳光下看着很扎眼。   傅时秋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知道老街区八卦精多,只是没想到三分钟不到就有人和高美兰通风报信了。   他仰头看着盛鸣尘,抬手介绍道:“那是我妈。”   盛鸣尘撩起眼皮,顺着傅时秋的手指看过去,一头红发的中年妇女两手插腰站在“沙县小吃”的牌匾下,双眼好似一把钩子,死死盯着两人,好似能将人生吞活剥。   盛鸣尘垂下眼,抬手搭上傅时秋的肩膀,强势地把人搂在怀里。   这是一个保护性很强的姿势,傅时秋眼里掠过一丝讶然,刚想说话,就被盛鸣尘强硬地带着往前走,他只好闭嘴。   距离“沙县小吃”一米远的时候,高美兰捋高袖子,上来就习惯性想揪傅时秋耳朵,“死孩子,翅膀硬了,你还知道回来?”   傅时秋本能地闭眼往后躲了一下。   别人家怎么教训孩子他不知道,但在他们家,每当他做错事,高美兰就会揪他耳朵。   捏着那层薄薄的皮肉,往一个方向使劲儿拧,不会出血,但疼得钻心。   只是,这次他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傅时秋睁开眼睛,一只手臂替他挡住了高美兰。   盛鸣尘侧脸线条冷硬,面无表情地睨着矮他一大截的高美兰,不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   高美兰没过两秒就抖抖索索地放下手,气势明显弱下去,但依旧嘴硬:“你谁啊?我教训我儿子,跟你有毛线关系啊?”   盛鸣尘淡淡开口:“他老公。”   高美兰一下瞪大眼睛,她看人准,这Alpha气质矜贵,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冒着贵气,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上层人,这种人不可能看得上小市民出身的傅时秋。   但现在——好办多了。   “嗨哟!”高美兰嘴角绽开一个谄媚的笑,“时秋这孩子也不早说,害我误会了。走走走,跟妈回家。”   高美兰说着热情地挥手让两人跟他走,和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傅时秋回过神来,叮嘱盛鸣尘:“待会儿去我家你别说话,看我发挥就行。”   往前走了十来米,几人在一栋二层高的水泥自建房前停住脚步,高美兰率先推开门走进去,傅普信还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斗地主,见他妈带人进来,愣了一下,下意识站起身。   高美兰招呼两人坐下,去厨房泡茶洗水果。   傅普信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一侧,毫不避讳地盯着盛鸣尘看,“哎哥们,你应该挺有钱吧,到底看上傅时秋哪儿啊?”   盛鸣尘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漠然至极,没有鄙夷更没有轻视,但却让傅普信有种自己是垃圾的感觉。   偏偏,他无法反驳。   傅普信顿时定在原地。   同为Alpha,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独属于高阶Alpha的威压,即使盛鸣尘根本没有释放信息素。   只一个眼神,傅普信就控制不住地腿脚发软。   他讪讪闭嘴,灰溜溜地摸着后脑勺猫在沙发一角,把手机调成静音继续玩他的斗地主。   傅时秋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说实话,他挺爽的。   因为高美兰和傅无言的偏宠,傅时秋这个哥哥当得毫无尊严,小时候是傅普信的出气筒,长大了是傅普信的提款机。   然而现在这个普信至尊宝,却被盛鸣尘一个眼神吓到不敢吭气,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傅时秋心情愉悦地靠过去,怀着对待恩人的心态,把自己当做一个刚上岗的人妻,贤惠地替盛鸣尘拍去肩膀上的浮灰。   觉察到身侧的动静,盛鸣尘视线往旁边一扫,却猝不及防撞进傅时秋带笑的眼睛里。   傅时秋笑起来很漂亮,水润的鹿眼弯成一汪浅浅的月牙,灵动又俏皮,带着一点天然的媚。   太勾人了。   盛鸣尘盯着傅时秋好看的鹿眼,余光瞥见角落的傅普信,眉心微微拧起。   然后傅时秋就听见盛鸣尘低声警告道:“别笑。”   傅时秋:“?”   不夸他贤惠就算了,不让他笑是什么玩意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别笑,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   傅时秋恍然大悟,迅速垮起个批脸,阴暗地盯着沙发角落的傅普信。   傅普信:“???”   高美兰很快端着一个眼熟的托盘走过来。   托盘里泡的茶是傅无言攒起来舍不得喝的那罐大红袍,端出来的水果是平时只有傅普信能敞开吃的车厘子。   “时秋,”高美兰冲他使眼色,“介绍一下呗。”   傅时秋下意识扭头看了盛鸣尘一眼,四目相对,他心领神会,自信道:“哦,我老公叫盛小明,你别看他穿得人模狗样,其实只是个包工头,就在工地那块指挥人拌水泥的那种,月薪六千,没房没车。”   “包工头?!”高美兰惊得瞪圆了眼睛。   而盛鸣尘听见这番话,眼底也掠过一丝讶然。   难怪中午出门的时候傅时秋把他身上的宝石袖扣和机械表全都摘了,甚至还让他换了现在这身低调的衬衫西裤。   傅时秋:“对,包工头。我俩上个月认识的,一见钟情情深似海,上周就把证扯了。”   “啊对,小明家去年出了点事儿。”傅时秋看一眼高美兰,虾仁猪心地补充道:“借了一百来万的外债,但我不在乎。妈,你放心,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不会问家里要一分钱。”   高美兰和傅普信满脸震惊地看着傅时秋。   “不可能!小盛浑身都是名牌!”高美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傅时秋,你少骗我啊,你妈见过的包工头比你吃过饭的都多。”   “害,都是租的。”傅时秋笑眯眯地说。   他一点都不担心盛鸣尘会拆他的台,更不担心高美兰会识破他的诡计。   “他这身租下来一天得要五百多呢,我都说不用,小明却说想穿体面点,给您留个好印象。”   说着,傅时秋捅了盛鸣尘一下,“是吧小明?”   盛鸣尘略略颔首,“……嗯。”   高美兰只觉头晕目眩,她还是不敢相信到手的金龟婿就这么没了。   “你、你真没骗我?”   傅时秋立刻举手发誓:“骗你我拉屎不带纸。”   这时候,一直装哑巴的傅普信突然嗤笑了一声:“搞半天原来是个欠债的包工头啊,我就说谁能看得上你。”   傅时秋点点头,轻飘飘地说:“那是,可不比你整天在家抠脚强?”   “你个三流公司小职员就别说这种话了。”傅普信瞪了傅时秋一眼,旋即得意洋洋地将手机递给高美兰,“妈,傅时秋的婚姻状况显示已婚了。”   手机页面显示的是傅时秋的星际公民信息,输入身份证号就能查到。   看着那小小的“已婚”二字,高美兰一瞬间只想昏死过去。   一个欠债的小包工头,能有几个钱。   傅时秋觉得如果高美兰看过甄嬛传,应当会说“普信啊,本宫的头好痛。”   但他寻思还可以再加点火候。   “妈,我真没骗你,你看,这是小明的工头证。”傅时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白底塑封的卡片,往高美兰面前一递,“啧,不亏是我老公,一个工头证都拍这么好看。”   听到这儿,盛鸣尘有点绷不住了。   他眼尾扫过去,只见卡片顶上用标准字体写着“工头证”二字,底下依次是他的四寸蓝底照和姓名年龄、证件号等信息,也不知道傅时秋去哪儿办的假//证,蓝底照上的他甚至穿着橙色的工装服。   看起来有模有样,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盛鸣尘开始怀疑自己就是一个包工头。   盛鸣尘忍不住瞥了傅时秋一眼。   见高美兰仍然满目纠结地捏着那张工头证翻来覆去地看,盛鸣尘偏过头,压低声音道:“工头证,你什么时候弄的?”   傅时秋目不斜视,小声回答:“早上出门前我自己做的。”   盛鸣尘:“……?”   傅时秋臭屁道:“你老婆牛//逼吧?”   他本科学的平面设计,熟练掌握各项PS技能,仿制一张简单的工头证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两人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傅普信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随手捞起一个车厘子塞进嘴里。   两秒后,他呸地一声吐出来,放的时间太长,这车厘子已经变味儿了。   傅普信看看盘子里的车厘子,又看看对面和傅时秋咬耳朵的盛鸣尘,忽然计上心来。   “哎,那什么小明。”傅普信翘着腿,冲盛鸣尘不怀好意地笑,“我妈为了招待你,特意洗了这么多车厘子,你不吃岂不是不给我妈面子?”   闻言,傅时秋低头瞥了眼茶几上的盘子,傅普信这人自私小心眼,但凡他主动让出来的东西,必定有问题。   更何况他从小跟着高美兰他们看店,一眼就能分辨各类水果的优劣,而盘子里的车厘子,显然大部分都变质了。   思及此,傅时秋伸手将盘子推远,“都是坏的你让他怎么吃。”   傅普信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坏的?再说坏的怎么了?你不也天天吃咱家的坏水果吗?又吃不死人。”   傅普信的话让傅时秋有些短暂地出神。   水果店生意一直不太好,店里总有卖不出去臭烂生虫的水果,这些自然不能卖给客人,可直接扔掉高美兰又舍不得,于是一家四口中,除了傅普信,其余三人都是这些水果的消耗主力军。   在傅时秋的记忆中,他的房间总是充斥着腐烂香蕉的烂熟味,黏腻、酸臭,还有讨人厌的,永远赶不走的果蝇。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傅时秋看见香蕉就反胃。   “磨叽什么。”见没人理他,傅普信挑衅道:“妈,看看你的好女婿,你亲自洗的水果,他居然一口都不吃。”   高美兰正为金龟婿飞走和傅时秋背着他偷偷领证的事儿发愁,压根没心情理人,丢下一句“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就冷着脸走了。   前后反差之大,令傅时秋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尴尬。   “你说,”盛鸣尘突然出声,“傅时秋一直吃你家的坏水果?”   傅普信得意道:“是啊,傅时秋就是我家的垃圾桶,吃剩的东西才轮得到他。”   盛鸣尘脸色倏地沉下去。   傅普信越发得意,“哟,心疼了?那没办法,傅——”   话没说完,他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股剧痛自他后颈的腺体处爆炸开来。   盛鸣尘释放信息素了。   低阶Alpha对特优级Alpha有一种天然的臣服感,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傅普信脸色发白,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几乎都被恐惧和疼痛吞噬。   下一秒,他不由自主地滑下沙发,扑通一声跪在傅时秋脚边。   傅时秋生怕沾上傅普信的晦气,连忙往后一缩,慢吞吞地说:“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他是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无法和傅普信感同身受,只能大体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柑橘味似乎比往日刺鼻。   这就是特优级信息素的威力吗?   傅时秋好奇地抬起头,盛鸣尘周身气压极低,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普信,眼神像浸了霜雪的冷石。   而跪在地上的傅普信,抖抖索索不敢抬头,狼狈得就像一只落水狗。   莫名的,傅时秋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大佬,给您跪了。”   几秒后,傅普信支持不住,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傅时秋大受震撼,他老公真特么牛//逼!   空气中浮动的信息素像一张大网,卧室内的高美兰忽然意识到什么,撂下电话就想去客厅查看情况,但这信息素攻击性极强,压得她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好几分钟后,空气里的压迫感渐渐消失,高美兰呼了口气,面色苍白地扶着墙朝客厅走去,看见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傅普信,她眼前一黑,连滚带爬地返回房间拨打急救电话。   另一边。   傅时秋被盛鸣尘拽着手腕走得飞快。   盛鸣尘刚刚那一下的信息素波动影响范围极广,方圆一百米内的Alpha和Omega都被迫受到影响,以至于原本热热闹闹的老街区都冷清了不少。   傅时秋没敢吱声,乖乖被盛鸣尘拉着走。   走到迈巴赫前,盛鸣尘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后,自己站在外面点了支烟。   隔着车窗玻璃,傅时秋看见盛鸣尘一下一下地抽着烟,眉宇间满是戾气,心情很差的样子。   他反思了下,觉得盛鸣尘生气的原因,大概率与傅普信有关。   只是盛鸣尘为什么生气?就因为傅普信的那两句话吗?   按理说他只是一个替身,旁人再怎么侮辱他,盛鸣尘也应当不会在意才对。   傅时秋正琢磨着,就看见司机小跑着去了街对面的生鲜果超。   十分钟后,司机领着好几个怀抱大纸箱的果超店员浩浩荡荡地向迈巴赫走来。   司机和果超店员穿过马路,依次将纸箱垒在迈巴赫旁边,傅时秋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几箱。   纸箱上清一色印着五个字——进口车厘子。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下一秒,盛鸣尘拉开车门,递给他一颗果肉新鲜饱满的车厘子,言简意赅道:“吃。”   傅时秋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刚咬了一口,车厘子就被盛鸣尘抢走了。   傅时秋:“?你怎么还——”   话音戛然而止。   盛鸣尘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傅时秋睁大眼睛,“你……”   盛鸣尘绷着脸,强硬道:“以后,我做你的垃圾桶。”   Alpha唇线绷直,注视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强势的温柔,固执笨拙得可爱,像一只温驯的大猫。   傅时秋很轻蜷了下指尖。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盛鸣尘是第一个。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只猫   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种话,也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待他。   盛鸣尘是第一个。   街边车来车往,汽车和行人的吵闹声共同构成嘈杂的背景音,傅时秋怔怔地看着盛鸣尘如海洋般深邃的碧蓝色眼睛,感觉心跳有些快。   他舔了舔嘴唇,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而街尾救护车的鸣笛声巧合地在这一刻响起,尖锐急促的声音敲击着鼓膜,傅时秋瞬间清醒过来——他只是一个替身。   意识到这点,傅时秋立刻别开眼。   草特么,盛鸣尘演得太真实了,害他差点入戏。   救护车打着双闪停在老街区入口,几个穿深绿色制服的男Beta抬着担架冲进街区。   傅时秋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进入替身营业状态。   白月光听见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他琢磨得入神,全然不知这幅样子落入盛鸣尘眼里,就像偶像剧里高兴得害羞的女主。   就算他们已经复合重新开始谈恋爱了,傅时秋也不至于感动到说不出话来吧。   于是下一秒,傅时秋就听见盛鸣尘语气臭屁地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欢喜。”   傅时秋:“……?”   傅时秋抬起头,看见盛鸣尘微微翘着唇角,耳尖泛着一点可疑的粉色,像刚给主人踩完奶的臭屁猫猫头。   觉察到他的视线,盛·猫猫头·鸣尘立刻绷住上扬的唇角,昂着下巴矜持道:“这车厘子,不单是买给你的,司机也有一份。”   莫名躺枪的司机:“???”   傅时秋品了品这话里的含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别高兴。   又联系到刚刚在他家盛鸣尘“笑起来不像他”的忠言,他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白月光是高岭之花清冷挂!   于是傅时秋迅速垮起个批脸,冷淡道:“哦。”   演技这块他一直拿捏得很死。   等着被夸的盛鸣尘:“……?”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傅时秋好几眼,“别说气话,车厘子,都是你的。”   再次躺枪的司机:“……”   懂了,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气话?   傅时秋耳根一动,是让他演白月光生气的意思?   但盛鸣尘方才分明是在表白吧,白月光为什么会生气?   傅时秋纠结地看了盛鸣尘一眼,还是决定尊重甲方的意愿。   别问,问就是丧妻寡A的心思你别猜。   傅时秋面无表情地偏开脸,冷漠道:“嗯。”   盛鸣尘沉默了。   余光里,傅时秋鼓着脸,像只气鼓鼓的河豚,圆润的后脑勺仿佛写着四个大字——莫挨老子。   “……你在生气?”他莫名道。   傅时秋将高冷贯彻到底,“没。”   盛鸣尘:“……”   盛鸣尘反思两秒,自觉自觉并没有惹到傅时秋。甚至,五分钟前,他才刚刚表露过心意。   更何况,对于车厘子给司机这句口是心非的话,他也及时进行了补充。   所以,傅时秋到底凭什么生气?   盛鸣尘越想越窝火。   真是笑话!他都没和傅时秋计较当年单方面同他分手的事,傅时秋作为过错方,不主动些哄着他,倒是和他生起气来了。   莫名其妙!   然后,两个人婚后的第一次冷战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傅时秋谨记盛鸣尘“不许笑”和“高岭之花白月光”两点要求,整天在家垮着个批脸。   而盛鸣尘看见整天臭着脸不主动和他说一句话的傅时秋,更觉莫名,心里那团邪火简直压不住。   因此,两人在家里偶尔碰见了,都对彼此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把一个好好的先婚后爱甜宠剧本硬生生掰成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相爱相杀剧本。   别墅里终日气压低沉,终于在维持了一天半的高岭之花臭脸人设之后,傅时秋绷不住了。   救命!他快演不下去了!   家里这压抑的氛围,和盛鸣尘黑成锅底的脸色,时常让他有种活不到明天的错觉。   而待会儿下班回去,又得沉浸式扮演气愤高岭之花。   就是说都两天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想到这儿,傅时秋忍不住叹了口气,头一次产生想加班的冲动。   他工位旁边的同事吴勇刚见状,打趣道:“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叹一口气穷一年,你今天叹的气,加起来恐怕你下辈子得去要饭。”   傅时秋耷拉着眼睛,小声嘀咕道:“要饭也比当演员强。”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吴勇刚扬眉。   傅时秋满目愁容地看了眼越来越近的下班时间,觉得可以和已婚两年的吴勇刚取个经。   “问你个事儿。”傅时秋脚尖点地往吴勇刚的方向滑了一步,“你和你老婆吵完架一般怎么求和?”   吴勇刚精神一振,“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有三个绝招……”   ……   与此同时。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波及到了盛世大厦,这两天卜作仁的日子仿佛在刀尖上行走,原因无他,他的老板心情不好。   原本还算愉悦的办公环境整日被老板的低气压笼罩,盛世的员工们苦不堪言,不少和卜作仁关系好的项目经理都在私底下找卜作仁吐苦水,希望卜作仁能想想办法,让老板心情好起来。   卜作仁想骂娘,他若是有办法,就他娘的不只是个总裁助理了。   今天也是如此,卜作仁抱着一叠需要盛鸣尘审批的合同,战战兢兢地敲了敲总裁办的门。   得到首肯后,他推开门走进去,盛鸣尘负手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蝼蚁般的车流。   卜作仁小心地把合同放在办公桌上,刚准备开口汇报,就听见盛鸣尘沉声道:“卜助理,你爱人莫名其妙和你冷战,你如何处理?”   卜作仁一愣,欲言又止道:“……盛总,我单身。”   盛鸣尘“嗯”了一声,淡淡道:“说说你的方案。”   卜作仁:“……”   他想了下近期追过的电视剧,犹豫道:“盛总,我会请他去看一场电影,再吃一顿好吃的。”   闻言,盛鸣尘转过身来,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   卜作仁哽了下,观察着盛鸣尘的脸色,弱声解释道:“盛总,我个人的观点是,不管是否是对方的过错,作为Alpha,大度些也无妨。”   盛鸣尘沉默。   片刻后,卜作仁听见他的老板不太情愿地说:“罢了,我就哄他一回。”   卜作仁:“?!!”   他好像又吃到了大瓜。   ——   晚上。   尽管和吴勇刚讨教了一些吵架求和的方法,傅时秋还是在公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班回家。   他按照吴勇刚教的方法,在公司附近的花店买了九支玫瑰花,藏在手提包里,准备晚上送给盛鸣尘。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傅时秋走到花园门口时,正好看见盛鸣尘穿着黑色家居服站在花园门口,像是在等他回家,又好像只是刚好准备出门遛弯。   看见彼此,两人都愣了一下,傅时秋咬了咬牙,攥紧背包,硬着头皮走过去。   已是晚上八点,花园门口的两盏路灯在地上投下一片橙色的阴影,盛鸣尘站在阴影里,轮廓黯淡,却存在感十足。   他垂着眼,摸着兜里的两张电影票,神色晦暗不明。   刚洗过澡的缘故,盛鸣尘身上散发着很淡的柑橘冷茶香,傅时秋偷偷瞄了眼盛鸣尘的脸色,右手伸进背包里,碰到玫瑰带刺的花枝时,另只手忽然被盛鸣尘握住了。   Alpha掌心温度有些低,傅时秋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盛鸣尘被抓包似的飞快错开视线,装模作样地仰头看着夜空。   傅时秋也跟着他不明所以地仰起头,墨色浓稠的夜空漆黑一片,连一颗星星的没有。   然而下一秒,盛鸣尘却语气生硬地说:“今晚月色很美。”   傅时秋:“???”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只猫   别墅区的夜晚十分安静,花坛里的秋虫扯着嗓子吱哇吱哇叫个不停。   傅时秋抬头看看黑如墨汁的天空,心想这也没有月亮啊。   橘色的光线给盛鸣尘轮廓优越的侧脸蒙上一层浅浅的柔光,傅时秋摸着包里的红玫瑰,憋了半晌,憋出一句:“……适合刺猹?”   闰土当年刺猹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今晚刺猹没毛病。   盛鸣尘低下头,眼神透露出几分不解,“什么茶?家里的茶刚好没了。”   “当然没有猹……”傅时秋眨眨眼睛,小声道:“因为今晚也没有月亮啊。”   盛鸣尘:“……”   卜作仁告诉他,既是在冷战,邀请对方约会时就要委婉一些,否则被拒绝了会很尴尬。   盛鸣尘觉得卜作仁不可理喻,他和傅时秋已经在谈恋爱了,傅时秋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他。   他在网络上查找了一些委婉约会攻略,最赞回答是“今晚月色很美”,对方如果有意赴约,便会回他一句“风也温柔”。   但现在傅时秋却说今晚没有月亮,这是拒绝?   盛鸣尘握了下掌心里的电影票,又硬邦邦地重复了一次:“今晚月色很美。”   “不是,”傅时秋不理解,“今晚真没月亮,不信你抬头。”   他就纳闷了,这天比他奶那口大铁锅还黢黑,盛鸣尘是看不见吗?   盛鸣尘:“……”   盛鸣尘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傅时秋竟然真的拒绝他。   盛鸣尘不理他,傅时秋只好继续抬头看着他。   盛鸣尘不大高兴地沉着脸,看起来似乎在苦恼。   他觉得盛鸣尘有点莫名其妙,但根据他对盛鸣尘为数不多的了解,傅时秋直觉如果这时候他再继续说没有月亮的事,盛鸣尘很有可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而且他今天是准备求和的。   因此,傅时秋机智地把那九支包装不太精美的玫瑰花拿了出来,双手奉上讨好地递到盛鸣尘眼前,并机智地使用了盛鸣尘只允许他一天喊五次的称呼。   “老公,送你玫瑰花。”   盛鸣尘一下怔住。   傅时秋仰着脸,咧嘴冲他笑,水亮的鹿眼像干净黑夜里点着的两盏灯,盛着一点细碎的光,和一个大大的盛鸣尘。   盛鸣尘感觉心尖像被掐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傅时秋送的花。   玫瑰花小小一捧,深红色的花瓣有点打蔫,被包裹在皱巴巴的牛皮纸里,边缘塞了一张淡粉色的小卡片。   俗套。盛鸣尘在心里这般评价,但是他又想,如果是傅时秋送的,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   原来傅时秋拒绝他的约会邀请,是在为送花做铺垫。   盛鸣尘自以为隐秘地翘了翘唇,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微微扬着下巴,骄矜道:“这花,送我的?”   傅时秋不是很理解这种明知故问的操作,但还是好脾气地说:“是的殿下,这是老奴特意为您选购的,您喜欢吗?”   盛鸣尘很喜欢,但他不能这么说,因为傅时秋会被宠坏。   他不希望傅时秋被宠坏,因为被宠坏的傅时秋总是恃宠而骄,很可能会再次离开他。   十年前便是如此,傅时秋嘴上说去给他买生日蛋糕,却再也没有回来。   “一般。”盛鸣尘嘴角绷直,瞥了蔫哒哒的玫瑰花一眼。   那就是不喜欢。傅时秋有些遗憾,他哦了一声,收回手准备把玫瑰插在自己房间的花瓶里。   只是没等他行动,盛鸣尘就好似觉察出他的意图一般,一把把玫瑰抢走了。   傅时秋:“?”   盛鸣尘瞪着他,“干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吗?”傅时秋一脸懵逼,“我自己留着不行?”   这玫瑰六块钱一支,九支花了他五十四块钱,扔了怪可惜的。   “不行。”盛鸣尘面露不悦,对傅时秋的回答非常不满,“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往回收的道理?”   傅时秋:“……”   “好吧。”傅时秋妥协道,盛鸣尘乐意收走更好,横竖都是送他的礼物。   “嗯。”盛鸣尘面色稍霁,凑近看这花也不是很丑嘛。   他心情不错地看了傅时秋一眼,想到这几天两人的冷战,状似无意道:“前天,你为什么生气?”   闻言,傅时秋愣了两秒。   他什么时候生气了?难道不是盛鸣尘让他演的?   心里这样想,傅时秋顺嘴就问了出来。   “不是你让我演的吗?”   盛鸣尘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费力道:“……我让你演什么?”   傅时秋无语凝噎。   又来了,又是这副莫名其妙状况外的样子。   “你自己说让我不必欢喜,”傅时秋心累地解释,“还说什么气话,不是让我演是什么?”   盛鸣尘沉默了好几分钟。   傅时秋的脑回路,也只有他能理解了。   他冲傅时秋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拧眉道:“你真是——罢了,我不和你计较。”   傅时秋:“……”   冷战事件就这样揭过,两人并肩往屋里走,走到别墅门口的时间,盛鸣尘忽然挡在门口不让傅时秋走。   傅时秋:“……?”   他还不配进门了?   盛鸣尘倚着门框,瞥一眼傅时秋,又瞥一眼自己握成拳的右手,一副在等傅时秋主动开口的样子。   傅时秋真是服了,木着脸道:“少爷有何吩咐?”   “既然你诚心求问,”盛鸣尘绷着脸,“那我就告诉你。”   傅时秋:“……”   盛鸣尘慢慢摊开手掌,脸有点发热,“电影票买多了,看在你送花的份上,免费送你一张。”   傅时秋:“?”   他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盛鸣尘这是在约他看电影。   好家伙,山路十八弯都给他搬来了。   傅时秋看了眼盛鸣尘掌心里的电影票,坏心眼地扬了扬眉。   他眨眨眼睛,慢吞吞地说:“哦,可是我不想要。”   盛鸣尘呆了下,像是想不通居然还能有“不想要”这个选项。   傅时秋简直乐死了,他发现有时候盛鸣尘逗起来还挺好玩。   就是不能逗太狠,否则容易有生命危险。   思及此,傅时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怎么办?我又想要了。”   傅时秋观察着盛鸣尘的脸色,嘴甜道:“老公愿意给吗?”   盛鸣尘耳朵啪地红了,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自己拿。”   然后电影票就被塞进傅时秋手里。   傅时秋看着盛鸣尘同手同脚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老公好像有点可爱。   ——   盛鸣尘挑的电影是一部破镜重圆青春疼痛片,据说十分感人,很多人看完就和前任和好了。   傅时秋猜测盛鸣尘选这部片子,多半和白月光的感情经过有关,作为替身的他,自然是得陪着金主重温的。   但其实盛鸣尘选择这部片子的理由,是看中片子的功能——和好。   毕竟如果不是这次冷战,他也不会挑这么个青春疼痛片,因为他和傅时秋已经破镜重圆重新开始谈恋爱了。   为了准时赴约,傅时秋效率爆棚,按照新甲方的要求一口气画了好几张设计稿反馈过去,终于赶在下班前半个小时搞定了这位不算太难缠的新甲方。   可惜天不遂人愿。   搞定甲方的傅时秋并不能同时搞定恶意搞事的部门主管。   他们设计部的部门主管名叫马皮金,人如其名,是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势利眼马屁精,经常打着部门聚餐、家人过生的幌子变相收敛员工钱财。   五天前马皮金又打着女儿过生的名头请客,碍于马皮金小心眼爱记仇的性格,设计部的所有人都去了,唯独傅时秋——婉拒了哈,因为去的人都要随五百礼金。   开玩笑!那可是五百块,是他一个月工资的六分之一。   傅时秋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把钱送去给马皮金买他那个永远红不起来的绿基金,但是这也直接导致马皮金盯上他了。   比如现在,明明已经快下班了,马皮金却阴阳怪气地扔给他一堆去年的设计稿,让他在明早上班前整理成册,摆明了想让傅时秋加班。   傅时秋不止一次想指着马皮金的鼻子骂一句“吔屎啦你”,可他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打工仔,这样做的后果大概会因为左脚踏进公司的大门而被开除。   傅时秋不想被开除,因为他还没攒够一百万,所以他忍气吞声地接下那堆设计稿,准备在公司做一部分,晚上看完电影回家再做一部分。   电影七点四十五分开场,从这里过去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傅时秋预计在公司待到七点再走,显然也把和盛鸣尘一起吃晚饭的约定彻底忘在了脑后。   工作状态,傅时秋的手机一般都是静音。于是等他听见七点闹钟的响声拿起手机,就看见十六个盛鸣尘的未接来电和五条信息。   傅时秋心里咯噔一下,划开信息一看。   [S]:。   [S]:傅时秋!   [S]:?   [S]:接电话   [S]:我到餐厅了,你在哪里?   五条信息间隔时间十分钟,最新那个句号来自五分钟前,昭示着发件人的出离愤怒。   傅时秋连忙边收拾东西往外走,边回拨盛鸣尘的电话。   盛鸣尘没接。   傅时秋心都凉了,直到连续拨到第十六个,盛鸣尘才接通。   电话那头很安静,隐隐能听到悠扬的小提琴声,傅时秋猜测盛鸣尘应该还在餐厅。   他深吸一口气,心虚地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在加班——”   话没说完,就被盛鸣尘冷冷地打断了。   “电影还看不看?”   盛鸣尘语调冷漠,嗓音压得很沉,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傅时秋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烛,乖巧道:“看看看!我已经上车了,马上就到。”   盛鸣尘把电话挂了。   傅时秋叹了口气,换位思考,如果盛鸣尘无故不接电话还放鸽子,他也不会轻易原谅对方。   但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缝。   傅时秋堵车了。   前方的跨江大桥发生了一起追尾车祸,使得整座大桥被堵得水泄不通。傅时秋焦躁地低头看了看时间,距离电影开场只有半小时了。   而如果他这次再迟到,傅时秋觉得盛鸣尘恐怕会当场暗杀了自己。   他编辑了条信息将堵车的情况交代清楚,生怕盛鸣尘误会自己在找借口,甚至举着手机拍了一张窗外密集车辆的照片。   盛鸣尘依然没回。   车流行进龟速,等傅时秋到达影院门口,电影早已开场二十分钟。   盛鸣尘没有进去,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服,面无表情地坐在影院门口的沙发上,宛如一尊冷面罗刹。   傅时秋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走过去。   只是没等他走到,盛鸣尘眼尾一瞥,忽然站起来大步朝着三号影厅走去。   傅时秋只好快步追上去。   下一秒,他猛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傅时秋揉着鼻子抬起头,盛鸣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绷着脸看他。   四目相对,傅时秋快速思考白月光面对生气的伴侣会怎么做?   然后,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抬手勾住盛鸣尘的领带,踮脚亲了上去。   “老公,我错了。”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只猫   柔软微凉的唇瓣轻柔地印在唇上,一阵风似的,只贴一下便一触即分。   不似接吻,更像是的唇碰唇。   可即使是如此简单的触碰,也还是让盛鸣尘满目惊愕。   傅时秋竟然在大庭广众下亲他?!   盛鸣尘僵硬地维持着略微俯身的姿势,想碰一下被傅时秋亲到的地方,却在即将碰到时烫手一般飞快缩回了手。   “你!你干什么?”他瞪着傅时秋,一向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恼。   哪知傅时秋睁着水盈盈的鹿眼,模样无辜又纯稚,巴巴地望着他,小声说:“亲你。”   一瞬间,盛鸣尘的满腔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年人被心上人偷亲后的悸动——尽管他已经二十七岁。   他慌忙错开视线,耳根一点点的,慢慢染上绯色。   盛鸣尘想,傅时秋真是可恶,知道他生气,就拿这样甜滋滋的吻堵他,又眨巴着大眼说老公我错了。   若是他表现出很受用的样子,那傅时秋以后岂不是要日日吻他?   盛鸣尘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因此,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傅时秋,凶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消气了!”   说完,盛鸣尘把领带往回一拽,骄矜地扬着下巴,做足一家之主的姿态。   傅时秋眨眨眼睛,觉得此刻的盛鸣尘好像一个公主,难哄,但可爱。   他弯起眼睛,慢吞吞地说:“好的老公。”   一家之主险些把领带扯坏。   电影开场二十分钟,两人终于进入三号影厅,电影正好播到男女主分手的剧情,影厅内稀里哗啦哭倒一大片。   盛鸣尘买的是最后一排的情侣座,落座后,傅时秋偷偷瞄了眼一旁的盛鸣尘,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大银幕,便放心地收回视线。   刚刚那招是他向吴勇刚学来的,也是吴勇刚口中所谓的终极大招。   吴勇刚说如果送花不管用,就狗里狗气地凑上去亲一口,撒撒娇,说老婆我错了。   傅时秋原本以为这招用不上了,谁知他今天又把盛鸣尘惹生气了,可谓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原地杵。   所以当盛鸣尘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他时,傅时秋忽然间福至心灵,大着胆子勾住盛鸣尘的领带,踮脚亲了上去。   可惜不管用,盛鸣尘还是没消气。   傅时秋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对这种青春疼痛电影没什么兴趣,随便瞅了两眼就低下头琢磨哄盛鸣尘消气的方法。   电影过半,盛鸣尘状似无意地偏了下头,黑暗中,傅时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眉眼,委委屈屈窝成一团,受气小媳妇似的。   盛鸣尘不由得一愣。   他方才……话说得太重了?可明明是傅时秋有错在——   傅时秋叹了口气。   盛鸣尘一僵。   余光里,傅时秋脑袋垂得很低,手指搅在一起,看起来委屈得快哭了。   恰好电影播到男女主久别重逢后的第一个吻,气氛感染,旁边那对情侣旁若无人地开始接吻。   盛鸣尘低头瞥了眼窝在沙发里的傅时秋,咬了咬牙,慢慢凑过去。   眼前忽然暗下去一片,傅时秋茫然抬眼,猝不及防撞进盛鸣尘如蓝海般深邃的眼眸里。   傅时秋怔了下,这时候才发现盛鸣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手展开撑在他左右两侧。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亲密地缠绕在一起。   傅时秋闻到盛鸣尘身上的柑橘香气,他喉结滑了一下,刚想说话——   盛鸣尘抬手握住他的下巴,低声道:“我要……亲你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们的评论和海星!   下章入V啦,全文大概五块钱左右,一杯蜜雪柠檬水的价格,拜托宝贝们支持一下正版~这对我来说真的超级超级重要!拜托拜托(猫猫翻肚皮)~~谢谢大家!鞠躬~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只猫   电影院很安静,影片里传来男女主喜极而泣的拥吻声,巨大的悲情背景音乐将盛鸣尘的声音盖了过去。   傅时秋被困于座椅间,注视着盛鸣尘无意识流露出几分紧张的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人刚刚说了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薅狗似的把他困在这儿?   Alpha身姿高大,将荧幕挡得严严实实,导致傅时秋根本看不见旁边受氛围感染抱在一块儿接吻的情侣,也不知道盛鸣尘的真实意动。   他狐疑地盯着盛鸣尘乌浓清俊的眉眼,后者似难以忍受般微微别开了视线,几秒后,傅时秋听见他低声问道:“行吗?”   傅时秋奇怪道: “……行什么?”   盛鸣尘羞恼地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眼里,傅时秋读出类似“故意的?”、“聋子”等信息,傅时秋愣了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然后,盛鸣尘又露出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甚至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难以启齿道:“……亲你,行不行?”   不巧,电影的背景音乐又恰好在这时候响起来。   于是,傅时秋便只看到盛鸣尘嘴唇一张一合,跟哑剧似的。   “……”   傅时秋有点想骂娘,他努力回忆着盛鸣尘说那俩字时候的口型,猜出答案后又尝试默念一遍。   ——Play,行不行?   Play?!   影院Play?!!   盛鸣尘想搞影院Play?!!!   卧槽!!!   刹那间,傅时秋脑子里闪过许多海棠花市特有的文字片段,他闭了下眼,想象着盛鸣尘和他在这儿驰骋飞扬的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   这大庭广众的,野马他爹来了也不敢这么玩。   这样想着,傅时秋连忙道:“不——”   “行”字尚未脱口而出,盛鸣尘就偏头吻了上来。   傅时秋不由得睁大眼睛。   耳畔仍旧充斥着电影的背景音乐,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在身后雪白的墙上,光影往来间将盛鸣尘立体深邃的五官照得分明。   这样近的距离,不到一寸,他们的嘴唇就要碰上。   盛鸣尘垂着眼,四目相接的一瞬,他呼吸顿了下,而后飞快别开眼。   傅时秋望着盛鸣尘浓密的眼睫,大脑空了一瞬。   这是……暗示他影院Play开始的标致?   傅时秋心里一惊,下意识想张口喊停,结果嘴唇竟然正好蹭到了盛鸣尘的唇瓣。   霎时间,两人同时僵住。   借着荧幕的光线,傅时秋看见盛鸣尘的脸颊倏然升起一抹绯色,迅速蔓延至耳根。   他愣了下,刚一张口,却啪地吮住了盛鸣尘的唇瓣。   甜丝丝的柑橘香气瞬间盈满口腔,傅时秋脑子嗡地炸开,脸迅速红起来。   救命啊啊啊!!!   他在干什么!!!   空气骤然升温。   傅时秋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动作,余光里,盛鸣尘的眼眸里溢满震惊,继而整个人都羞愤欲死。   恍惚间,傅时秋感觉自己好像看见盛鸣尘的头顶似乎冒出了一对粉白色的,毛茸茸的猫耳。   但一眨眼的功夫,那猫耳又不见了,像是只是傅时秋的幻觉。   傅时秋用力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等他再睁眼时,盛鸣尘依然是那副羞愤欲死的正常人类模样。   他似是想说话,但眼下的一幕,又让他生生忍住了,只用一双恼羞成怒的眼睛瞪着傅时秋。   头一次,傅时秋读懂了盛鸣尘的表情。   盛鸣尘在说——你还想吮到什么时候?!   傅时秋顿时尴尬得头皮发麻,连忙松开嘴。   然后就见盛鸣尘反应十分剧烈的,连带着屁股下面的沙发都猛地向后一扬,仿佛傅时秋是什么洪水猛兽,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事。   傅时秋尴尬得简直想咬舌自尽,龟缩在沙发一角一动不敢动。   两人动静有些大,引得包括前座情侣在内的不少人回头看过来。   不过,他们只看到了两个脸蛋通红的青年人儿,拘谨地坐在沙发一角,彼此间相隔十万八千里远。   被动静吸引的观众们只好把头转回去,重新看向电影荧幕。   傅时秋偷偷瞄了盛鸣尘一眼,发现对方挺着腰杆,坐得板正笔直,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仿佛在力图向傅时秋证明正人君子盛鸣尘方才被地痞流氓傅时秋轻薄了!   地痞流氓傅时秋也自认如此,他觉得应该向盛鸣尘道个歉解释一下,但——实在是太尴尬了。   虽然他经常根据盛鸣尘的暗示主动履行替身的职责,可刚刚那一下,似乎又多了点别的情绪,以至于傅时秋现在的心跳仍然不太正常,导致他现在没有办法正常地面对盛鸣尘。   电影接近尾声,周遭再次响起为男主角和女主角的破镜重圆绝美爱情流泪的抽泣声。   影厅内霎时间被一种悲伤但吵闹的氛围所笼罩,而无人在意的后排一角,却安静得有些过头了,且弥漫着与影厅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尴尬气息。   已经十五分钟了,傅时秋脸蛋余热未消,仍然沉浸在刚才的画面里无法自拔,并凭借一脚之力,抠出了一套豪华的三室一厅,和一座梦幻芭比大城堡。   刚结束施工的傅师傅努力做完心理建设,决定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又反复做了两个深呼吸,慢慢直起身子,面向盛鸣尘的方向。   情侣座中间没有隔板和扶手,两张沙发完全连在一起,傅时秋一点点挪过去,在距离盛鸣尘一条小臂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抬头望着盛鸣尘隐在黑暗中的侧脸,傅时秋的视线落在盛鸣尘的嘴唇上——像柑橘味的果冻。   傅时秋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嘴唇,小声道:“那个……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盛鸣尘嘴角动了下,默默离傅时秋远了些。   傅时秋:“……”   “你听我狡不是——解释。”傅时秋又开始尴尬,这次不仅仅是尴尬,还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难为情,“我真不是故意吸你嘴唇的,那只是、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盛鸣尘转过头来,声音似有几分不可置信。   一束荧幕的蓝光打在他脸侧,傅时秋看见盛鸣尘红得像要滴血的耳尖,他怔了下,心里漫上点奇异的感觉,像泡在柠檬罐子里的小孩突然得到了一颗糖。   “难道不是吗?”   话音刚落,就见盛鸣尘瞪着他,眉宇间显出薄薄的怒意,低声轻斥道:“傅时秋!你管强吻我,伸//舌//头这种事,叫意外???”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只猫   强吻?   傅时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什么时候强吻你?!明明是你先靠过来压着我的!”   傅时秋用这辈子的财运发誓,他傅时秋的舌头,可谓是小葱拌豆腐——清清白白!   而且如果盛鸣尘不靠过来做出一副想跟他搞影院Play的样子,他就不会因为想提醒对方这是公共场合而张开嘴,更不会因此而吮住盛鸣尘的嘴唇。   所以,傅时秋冷静地下结论,这场罪恶的源头是盛鸣尘。   再说吮一下嘴巴又怎么样嘛!都已经领过证了!   盛鸣尘半天说不出话,像是被他的“无耻”惊到了。   过了好几秒,他拧着眉,难以置信地开口道:“那你的意思,都是我的问题?”   傅时秋小声嘀咕道:“不然呢?”   傅时秋摸摸耳朵,无法理解盛鸣尘的反应,诧异道:“……你干嘛那么大反应?我不就是吸了你一口吗?”   这话说得像一个事后拔X无情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渣男,盛鸣尘直接气笑了。   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忍无可忍地攥了下拳头,咬牙切齿道:“以后,再亲你我就是狗!”   话音落下,盛鸣尘猛地站起身,怒容满面地大步往外走。   傅时秋:“?!!”   傅时秋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有些懵逼。   他什么都没干吧?怎么又生气了?!   盛鸣尘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大,没几分钟就走得没影了。   傅时秋脚下生风,追出去的时候勉强在电梯入口看见一片熟悉的黑色衣角,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在电梯到达这层之前冲了进去。   时间接近晚上十点,商场也到了即将关门的时间,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傅时秋站在盛鸣尘身后,透过电梯箱壁悄悄观察着盛鸣尘的脸色。   电梯里的橙色暖光倾斜在他侧脸,衬得盛鸣尘冷白的皮肤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冷感。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薄唇抿成一线,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好似高山之巅的一捧新雪。   只是,这捧雪此刻面颊染上了一抹绯色,连耳廓都泛着粉,看起来快要融化掉了。   傅时秋忽然很想看一看雪人儿化掉的模样。   他上前牵住盛鸣尘的衣角,小声道:“别生气了,老公我错了。”   雪人蹙了蹙眉,绷着脸生硬道:“你没错。”   根据一些恋爱成功学书籍的经验,每当伴侣说出“你没错”这句话,便是想进一步沟通控诉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生气的原因,但作为替身,金主生气,哄就完事。   傅时秋深喑得寸进尺之道,立刻凑上去小狗似的拱到盛鸣尘胸口,仰起脸眨巴着亮晶晶的鹿眼,可怜巴巴地卖惨:“老公,我真的错了。”   胸口毛茸茸热乎乎的一团,让盛鸣尘忍不住垂了垂眸,他盯着傅时秋紧张兮兮的鹿眼看了几秒,心脏毫无征兆地塌软下去一角。   盛鸣尘收回视线,仍然骄矜地扬着下巴,淡淡道:“错哪儿了?”   “我下流!无耻!馋你身子!我一看见你就想亲!我还想图谋不轨!”   傅时秋义愤填膺道:“放在古代,那可是要沉塘的!”   话音落下,盛鸣尘便瞪着他怒道:“有辱斯文!别说秽语!”   傅时秋无辜地眨眨眼睛。   “罢了。”   既然傅时秋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盛鸣尘决定做出一些大度的让步,“那金刚经,你再多抄一遍。”   正专注盯着雪人融化的傅时秋猝不及防:“???”   之前盛鸣尘罚抄的那十几遍,他都还没开始写!   “不是,”傅时秋费力道:“就非得抄经吗?”   盛鸣尘蹙眉:“不抄经,如何祛除你心里那些淫//邪之物?”   心里干净得跟明镜似的傅时秋:“……”   “那你想如何?”盛鸣尘又说。   Alpha表情严肃古板,正气凛然地望着他,傅时秋一时语塞,欲言又止止又言欲。   半晌,傅时秋张了张口,对上那双刚正不阿的眼睛,他泄气道:“……我抄。”   这时候电梯下到三楼,进来了三四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   盛鸣尘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傅时秋盯着盛鸣尘余热未消的耳朵,和冷霜似的面颊,心里那点被抄经压下去的心思又被勾了出来。   他道歉认错是想看雪人融化,但现在这雪人不仅没化,还特么让他抄经。   傅时秋不忿地鼓起一边脸颊。   于是在电梯下到一楼时,傅时秋一把勾住盛鸣尘的脖子,报复似的在盛鸣尘的唇上亲了一下。   ——啵唧!   响亮的亲嘴声在电梯内响起,站前面的几个年轻人诧异地回过头来,暧昧不明的视线落在傅时秋和盛鸣尘脸上。   傅时秋冲几人笑了下,自然地挽住盛鸣尘的胳膊,“不好意思,我老公生气了,我在哄他。”   盛鸣尘呆滞两秒,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时秋。   几人露出了然的神情,“噢噢噢!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便自觉转过身,意图把空间留给身后这对闹矛盾的情侣。   电梯内霎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傅时秋浑然不觉,他镇定地抬起头,往盛鸣尘的方向瞟了一眼。   看似一本正经的Alpha浑身僵硬,面上的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脖颈,仿佛高山之巅的新雪落入烧烫的锅炉,呲溜一下便化成一滩雪水,被锅炉烧得咕嘟冒泡。   十年前傅时秋在星洲留学时曾在漫天大雪中堆过的一个雪人,那雪人最后一点点融化在一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里。   但那是星洲的雪人,不是盛鸣尘。   傅时秋弯起唇角,感觉心口的某一块好像被填满了。   他轻扯了下盛鸣尘的衣角,刚想说话,衣角就被强硬地拽了回去。   盛鸣尘隐忍地攥着衣角,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若是电梯里有洞,傅时秋怀疑盛鸣尘会毫不犹豫钻进去。   电梯到达负一层,几个年轻人快速离去,傅时秋和盛鸣尘落后几步。   此时正是商场关门的时间,地下停车场里到处都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坐上迈巴赫,傅时秋清清嗓子,说:“我——”   “别说话。”盛鸣尘绷着脸打断道。   傅时秋一愣,下一秒,就见盛鸣尘红着耳朵,咬牙道:“我现在,不能和你说话。”   傅时秋:“……”   迈巴赫里弥漫着一股若有如无的甜腻柑橘香,傅时秋耸耸鼻尖,看了盛鸣尘一眼,小心道:“我惹着你了?”   盛鸣尘没出声。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勉强压制住在体内骤然紊乱的信息素,烦躁道:“你心里没数?”   ——   “你怎么又叹气?”吴勇刚叼着笔,一面画设计图一面分神瞟了傅时秋一眼。   傅时秋趴在数位板上,有气无力道:“我老公,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吴勇刚:“?”   他立刻把笔拿下来,滑着椅子凑过去,“什么情况?还没哄好?”   傅时秋深深地叹了口气,“本来哄好了,但昨天又生气了。”   “你怎么惹着人家了?”吴勇刚诧异道。   傅时秋寻思他也没怎么着啊,不就是在电梯里当着其他人的面亲了盛鸣尘一口,叫了他两声老公吗。   但昨晚回别墅之后,盛鸣尘只在家待了十五分钟,就面无表情地拎着一只小行李箱出门了,就跟电视剧里那种被老公欺负了委委屈屈拎包回娘家的小媳妇。   而且他发过去的短信,打过去的电话,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   傅时秋把事情经过向吴勇刚讲了一遍,吴勇刚听罢,沉默了好几秒,说:“你老公是Omega?”   傅时秋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是特优级Alpha。”   吴勇刚:“……”   他又沉默了几秒,一言难尽道:“你是说,你那高大威猛的特优级Alpha老公,因为你当众亲了他一口,就罚你抄写金刚经,并离家出走?”   傅时秋点头:“没错。”   吴勇刚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他好像那个刚进城的二狗。   吴勇刚拍拍傅时秋的肩膀,欲言又止道:“你这......哪是找了个老公啊,跟公主似的,兄弟,你真惨。”   傅时秋:“……”   另一边。   盛世集团大厦。   卜作仁感觉自己离猝死不远了。   就在昨天晚上,他的总裁盛鸣尘盛先生,忽然拎着行李箱搬进了公司,并开启疯狂加班内卷模式,一副要在这儿安营扎寨,与盛世集团生死与共、同生同死的样子。   这个举动,令同在四十八层的副总们大惊失色,纷纷上行下效,也因此导致卜作仁过上了月亮不睡我不睡的有家不能回的悲惨日子。   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卜作仁头发掉了三大把,并产生了一种亲手带大了九个儿女,结果发现都不是亲生的,最后还不愿意赡养他的疲惫感。   为了保命,卜作仁决定迂回地劝一劝他的老板。   他强打精神走进总裁办,看着他家精神抖擞的总裁,婉转道:“盛总,身体要紧,您休……休息会儿吧,大家都很关心您的身体健康。”   盛鸣尘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两手空空的卜作仁一眼,淡淡道:“有事直说。”   卜作仁一噎,弱声道:“那什么,就是您什么时候回家?我快熬不住了。”   闻言,盛鸣尘搁下手中的签字笔,“回家?”   “是的。”卜作仁说,顿了两秒,他硬着头皮道:“您……是不是和傅先生吵架了?”   盛鸣尘眉心微蹙,“若不是因为他当众——”   卜作仁一下就精神了,“当众什么?”   盛鸣尘揉了揉眉心,心烦的要命,“当众强吻我!亲便亲罢,还发出那种声音!”   卜作仁大骇,颤声道:“哪、哪种声音?”   “那种……”盛鸣尘捏紧拳头,耳根隐隐泛红,“亲嘴的声音。”   卜作仁表情扭曲了一瞬:“……”   盛鸣尘眼前再次浮现傅时秋亲他的样子,脸又开始发热。   他眼中一凛,面若冰霜道:“青天白日的,简直有辱斯文!”   卜作仁欲言又止:“。”   “而且,”盛鸣尘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的易感期,被他勾引出来了。”   卜作仁止又欲言:“……需要我安排车把傅先生接过来吗?”   盛鸣尘捏捏鼻梁,犹豫两秒,别扭道:“随便你。”   卜作仁:“......”   阖上总裁办的门,卜作仁立刻掏出手机给傅时秋发消息。   与此同时,正在上班摸鱼的傅时秋手机振了一下,提示有一条来自卜作仁的消息。   他心头不安地跳了一下,点开一看:   【盛总说,傅先生您青天白日的有辱斯文。】   【盛总说,让您以后强吻他不要发出那种声音。】   【盛总说,他易感期被您勾引出来了。】   【盛总说,您须得对他负责。】   傅时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分钟后,卜作仁的短信又跳出来。   【盛总说,让您到公司来一趟。】   傅时秋:“???”   易感期去公司?   这是在暗示他,易感期办公室Play?   于是当晚七点。   盛鸣尘审核完并购案的合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让卜作仁叫一份晚餐送上来,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盛世的人都知道进他办公室需要先敲门的规矩,盛鸣尘沉下脸,刚准备发火,却看见傅时秋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盛鸣尘一怔,想起下午对卜作仁的安排,他不由得正襟危坐,板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傅时秋心说这人怎么老喜欢明知故问,他摸着口袋里刚买的小玩意,坦然道:“来跟你办公室Play呀。”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只猫   盛鸣尘差点被口水呛死。   究竟是什么样的道德底线,能让一个已经完成十六年义务教育的正经Beta,毫无心理负担的,在他的办公场所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跟你办公室Play”这种话?   十年前的傅时秋同他牵一牵手都会露出一点难为情的甜蜜,而十年后的傅时秋,却可以面不改色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说一些污言秽语。   甚至,能够在电梯里当众强吻他!吮他的唇瓣!   难道岁月是把杀猪刀这句话,已经开始在傅时秋身上应验了吗?盛鸣尘百思不得其解,生活究竟给傅时秋带来了什么?   见盛鸣尘不说话,正经Beta傅时秋自顾自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来。   第一印象是大,不过装修非常低调,整间办公室只有四件家具,办公桌、文件柜,深灰色皮质沙发和墨色茶几。   傅时秋走上前试了试沙发的结实程度和舒适度,寻思待会儿在这儿做也行。就是沙发背靠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如果不拉窗帘,很容易被对楼偷拍。   思及此,傅时秋抬头对盛鸣尘说:“等下可以拉窗帘吗?”   盛鸣尘不解:“拉窗帘做什么?”   傅时秋诧异道:“你想上新闻头条吗?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劲爆!盛世集团总裁竟腆着个大腚与娇俏Beta在办公室激情酣战!’”   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鸣尘皱起眉,“你当真要在这里……白日宣银?”   看着对方满脸“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傅时秋内心无语了两秒,手伸进裤兜一掏,摸出来一瓶润华剂和一盒套子。   “我东西都买了。”傅时秋把这两样小玩意和超市的小票搁在盛鸣尘的办公桌上。   “共计一百五十八块三毛,那三毛是塑料袋的钱,不用给了,抹个零一百五十八块,你报销一下。”   盛鸣尘震撼到失语。   一瞬间,他不知道究竟是该惊讶于傅时秋居然提前准备了这样银秽的物件,还是该惊讶于这人买便买罢,买完竟然还敢如此不知羞耻地向他报账。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你疯了?”盛鸣尘不可思议道。   傅时秋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呀?”   停顿一秒,傅时秋似是想起什么,鄙夷道:“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盛鸣尘:“……”   盛鸣尘立刻臭着脸拿起手机给傅时秋转账一万块。   收到银行的到账短信,傅时秋心满意足,抬头看着盛鸣尘,跃跃欲试道:“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我这里有几个姿势,你要参考一下吗?”   自打知道盛鸣尘要跟他玩办公室Play,傅时秋就紧急前往海棠市恶补了一通霸道总裁俏秘书的颜色文学。   这会儿理论知识相当丰富,不能说学富五车,只能说给盛鸣尘当个场外指导,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盛鸣尘根本不想让他指导,他不知道傅时秋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最终变成这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色批样。   盛鸣尘只知道,若是不管不顾放任下去,说不准哪天扫黄打非的工作人员找上门,他就得上局子捞人了。   因此,盛鸣尘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过来。”他沉声道。   傅时秋听话地走过去,对接下来他即将面对的一切毫无知觉。   盛鸣尘从抽屉里捻起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推到他面前。   傅时秋:“?”   “我今晚要加班,”盛鸣尘淡淡道,“你便在这里把那金刚经抄上十遍,清一清你心里的浊气。”   傅时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盛鸣尘上下打量傅时秋一眼,扬着下巴矜持道:“罢了,允许你坐在我腿上抄,也算全了你的心愿。”   傅时秋:“???”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下跪磕头叩谢吾皇?   “你认真的?”傅时秋呆若木鸡。   难以置信,盛鸣尘千里迢迢把他喊过来,只是为了让他坐在大腿上抄写金刚经。   这他妈说出去谁相信?天底下有盛鸣尘这样保守的Alpha吗!   盛鸣尘微微颔首,瞥见傅时秋的表情,不悦道:“你这种思想非常危险,我是在救你知道吗?”   傅时秋:“????”   草特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那你,知道大清已经亡了吗?”傅时秋艰难道。   “你质疑我的知识水平?”盛鸣尘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时秋,旋即轻描淡写道:“我不仅知道大清早亡了,我还知道大清亡于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史称辛亥革命。”   傅时秋的沉默震耳欲聋:“……”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拿起桌上这根钢笔,冲盛鸣尘的脑袋来一下,看能不能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傅时秋木然地想,婚姻究竟带给他什么。   “行。”他最终决定妥协,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老古董。   他一脸麻木地拿起A4纸,“抄之前,我能吃口饭吗?”   ……   半小时后,吃完晚饭的傅时秋心如止水地坐在盛鸣尘腿上,对着盛鸣尘电脑屏幕上的金刚经一笔一划地抄写,虔诚得仿佛一位即将出家修行的和尚。   卜作仁进来送季度报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傅时秋坐在他老板大腿上,握着笔专心致志地在抄写什么。   而他的老板,则一本正经地端坐在老板椅上,温香软玉在怀而面不改色,为一份财报做批注。   这画面诡异中透露着一丝涩情,涩情中透露着些许诡异。   若是忽略两人亲密的姿势,卜作仁恍惚中生出一种家长监督孩子写作业的错觉。   卜作仁轻手轻脚地把财报搁在桌角,无意间一瞥,几个大字赫然入目——《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   卜作仁:“?”   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又往傅时秋胳膊肘下的纸面一瞥。   好家伙,只见那A4纸上工工整整地抄了一整面金刚经。   卜作仁整个人都恍惚了,老板和老板娘是在玩一种很新的Play吗?   五分钟后,盛世员工的小群里,某匿名用户忽然发了一条新消息。   ——【救命!盛总在房/事上也太残暴了!居然在办公室逼迫老板娘做那种事!天啊,老板娘也太惨了TAT】   而正在总裁办专心看财报的盛鸣尘并不知道,他在员工心中的印象仿佛脱缰的野马,已经从不苟言笑的多金帅A,变成了凶残暴怒惹不起的渣攻。   以至于当晚开会的时候,盛鸣尘发现今日参会的副总和几位部门总监,都有些反常的沉默和安静。   与此同时,抄完佛经的傅时秋疲惫地趴在沙发上,有种古代太监重返青楼的无力感——什么都没干,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想他一接到盛鸣尘的指示,便梳洗干净不辞辛苦地跑来盛世大厦,甚至提前买好了用具,等着被盛鸣尘宠幸。   而盛鸣尘这封建余孽,却让他搁这儿抄佛经,还他娘的让他坐在大腿上抄,美名其曰全他的心愿。   傅时秋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盛鸣尘总是这样,给了暗示,又在傅时秋做出回应时,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仿佛傅时秋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事。   可明明傅时秋只是循着他的心意办事而已。   头都被盛鸣尘下没了。   傅时秋心累地叹了口气,心说替身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他决定罢工一段时间。   ……   晚上九点,盛鸣尘加班结束,在卜作仁感激涕零的注视中,和傅时秋一起上车回家。   到家时接近十点,傅时秋麻溜地窜进浴室冲了个澡,美美地爬上床前往海棠市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看到上头处,他刚想给自己来一发,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傅时秋顿时委了,垮起个批脸下床开门。   甫一推开门,一股甜得有些腻人的柑橘香猛然扑鼻而来,饶是傅时秋一个Beta,都有难以忍受。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盛鸣尘穿着深色家居服站在他门口,呼吸很沉,眉宇间满是烦躁,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整个人亢奋得有些过头。   见傅时秋出来,盛鸣尘喉结滑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傅时秋,低哑的嗓音有些焦躁:“你今晚,跟我睡。”   盛鸣尘这状态显然不对劲,傅时秋回忆了下,想起来这是是Alpha易感期的前兆状态。   哦,易感期找他要安抚啊。   傅时秋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唇,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着盛鸣尘,蹙眉深沉道:“你这种思想,非常危险……”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盛猫猫:扫黄打非抓的就是你!   以后的盛猫猫:把我也抓进去吧!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只猫   这话听起来颇为耳熟,瓶盖大小的腺体,自打傅时秋打开门之后,就宛若抽水泵一般疯狂分泌信息素。   盛鸣尘呼吸发沉,不解道:“我什么思想?”   傅时秋歪着脑袋无辜道:“和我睡觉的思想呀。”   哈,下午在办公室给他莫名其妙扣银秽帽子的盛鸣尘,应当想不到他也有今天吧!   “有什么问题?”盛鸣尘不耐地压着门框,瞥向漫不经心倚门而立的傅时秋。   他不认为Alpha在易感期期间和自己的伴侣同床共枕是一件过分的事,相反,他觉得天经地义。   处于恋爱关系中的双方,在对方易感期或是露水期时给予适当的安抚,是一位合格且优秀的伴侣应当遵循的责任,尽管身为Beta的傅时秋并没有像Omega那般的露水期,更不会轻易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   但若是傅时秋需要,他也一样会给。   傅时秋眨眨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是在救你知道吗?”   放任易感期的伴侣不管不顾,这是在救他?!   以及,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盛鸣尘深深地拧起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躁郁。   更何况,明知他已处于易感期的状态,傅时秋不主动些安抚他便罢了,竟然还是这种态度!   眼前的傅时秋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目光狡黠倦懒,微长的额发软软地搭在眉上,唇角微微上翘,漂亮又勾人,像一只优雅慵懒的狐狸。   可这只漂亮的狐狸,偏偏是一个不会分泌信息素的Beta。   ——永远无法彻底标记,更不受任何Alpha信息素的影响。   若是Omega……   盛鸣尘呼吸凝了一瞬,他瞌上眼眸,心底那点欲念像棵向阳疯长的阔叶植物,在心里遮天蔽日。   “傅时秋,”盛鸣尘微长的眼尾压着,深黯的眸光定在傅时秋颈间,泛着柔光的锁骨自松松垮垮的藏青色睡衣底下露出一截。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你需要安抚我。”   盛鸣尘压制住躁动的信息素,试图教会他毫无经验的Beta爱人,如何帮助伴侣渡过难熬的易感期。   然而他的Beta迟钝至极。   傅时秋诧异地抬了抬眸,从Alpha染上欲色的低哑尾音中,敏锐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盛鸣尘此刻的情态,分明像是即将步入露水期的Alpha。   “我是Beta,”傅时秋收起玩笑的报复心,正色道:“没有信息素。”   “你不需要。”盛鸣尘控制着呼吸,磁沉沙哑的声音显出几分急不可耐:“抱我。”   空气里涌动着的柑橘香气越发馥郁逼人,浸润在这样浓烈的柑橘果香中,傅时秋有些头脑昏沉,他看着盛鸣尘亮得有些吓人的眸子,慢条斯理道:“抱一下,抄一遍金刚经。”   盛鸣尘:“?”   到这一步,他总算咂摸出来了,傅时秋这个小狐狸,是在报复他呢。   一瞬间,盛鸣尘只觉得怒火攻心。   他让傅时秋抄佛经,那是为了清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这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你能不能懂事些?”盛鸣尘额角抽痛,闭了闭眼,无可奈何道:“我那是为你好!”   “哎,我也是为你好。”傅时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盛鸣尘:“……”   “你不愿意啊,”傅时秋弯起眼睛,漂亮的眉眼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狡猾,“那我就不抱了。”   空气静止一瞬,盛鸣尘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抄。   “喔!”傅时秋翘起唇角,微微张开双臂,“抱吧。”   小狐狸咧着嘴角笑得心满意足,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是刚刚钻出云层的暖暖的太阳。   湿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脸颊两侧的软肉也因为笑微微鼓了起来。   他的Beta怎么连笑都像在勾引他。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盛鸣尘心底那点邪念愈发不可收拾。   ——想亲,想抱,想藏起来。 第三十章 三十只猫   身体里涌动的信息素令盛鸣尘难以自控。   等盛鸣尘回过神来,他的手臂早已搭上傅时秋的后腰,掌心托住傅时秋的臀部,强迫傅时秋分开双脚勾住他的腰,拦腰把傅时秋抱了起来。   正确的做法,是立刻把傅时秋放下,并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可盛鸣尘做不到。   他瞌上眼,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闪过一帧帧破碎的画面。   ——阴天、生日、易感期。   然后,傅时秋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若是他当时把傅时秋藏起来——   疯狂的思绪被腺体处爆发的尖锐刺痛斩断,盛鸣尘紧闭着眼,咬紧牙关,用力拥住傅时秋。   藏起来,他的Beta就走不掉了。   骤然的窒息感令傅时秋懵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挣扎,但看见盛鸣尘布满汗珠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傅时秋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盛鸣尘没说话,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搂着他,沉默得像一株阴性植物,又仿佛一只受伤的大型野兽。   耸动的鼻息一下一下喷洒在傅时秋后颈的皮肤上,又痒又麻,他本能地想躲开。   可看见盛鸣尘像蒙上一层雾的眼睛,他又生生忍住了。   ——盛鸣尘方才抱他的力气,像要将他揉进骨骼。   阴云好似遮住了盛鸣尘的眼睛,深沉的蓝眸里没有一点光,像要落雨似的,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傅时秋压下心头的不安,沉默地勾住盛鸣尘的脖子。   掌下的皮肤滚烫发热,傅时秋的指腹无意识搭在盛鸣尘颈侧的大动脉上,血管底下剧烈跳动的脉搏伴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柑橘香气,昭示着身体主人不同寻常的亢奋。   盛鸣尘一言不发地抱着他,去的方向却并不是两人的卧室,而是这栋别墅的地下室。   那里藏着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   傅时秋趴在盛鸣尘肩头,熟悉的家具摆设渐次从眼前闪过,紧接着出现在视线里的,是储物室旁边的那条走廊。   盛鸣尘在昏暗灯光下走过又长又黑的走廊,抬手按住墙上的某处,一道暗门徐徐展开。   一股令人浑身不舒服的气息迎面袭来,傅时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里几乎没有照明灯光,仅有两侧墙壁上的几盏壁灯。   此情此景,使傅时秋脑子里光速闪过一些令人震惊的社会新闻。   他心头一跳,注视着盛鸣尘隐在黑暗中的面容,紧张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答他的是盛鸣尘微沉的呼吸声和持续向下的脚步声。   傅时秋整个人都不好,蹬着腿开始挣扎。   “盛鸣尘你冷静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下一秒,啪——   他的屁//股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别动。”   Alpha磁沉的嗓音隆钟般钻入耳中,傅时秋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打我屁//股?!”   昏暗光线下,墙上的一豆暗光落入傅时秋又惊又怒的眼中,使傅时秋的瞳仁微微发亮,仿佛盛着满眼的光。   而这光点折落进盛鸣尘眼中,又是明晃晃的摄人心魄,勾得他险些信息素失控。   盛鸣尘盯着那双漂亮的黑眸看了几秒,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转过去。”   Alpha沉声命令道,紧接着,腰后的大手突然霸道地摁住傅时秋的后脑勺,迫使他面朝盛鸣尘的胸膛。   可Alpha的胸膛硬邦邦的,傅时秋抬手摁住那块铁板似的肌肉往外撑,但没撑动。   被打屁//股的耻辱连着这一刻的强势,让傅时秋脑瓜子嗡嗡的。   盛鸣尘纹丝不动,依旧沉稳地沿着楼梯走下去,甚至安抚似的轻拍一下傅时秋的臀部。   然而落在傅时秋眼睛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艰难地从盛鸣尘的钳制中冒出头来,说:“你长在春风里生在国旗下,即使做不到乐于助人奉献社会,也不能在违法的边缘大鹏展翅吧?”   盛鸣尘无动于衷。   声音在地下室里面是隔绝的,四下仅有盛鸣尘沉稳的脚步声,安静得有些可怕。   傅时秋咽了咽口水,后颈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地下室一看就深不见底,若是他真死在这儿,只怕变成一具白骨化成灰,也不会有人发现。   傅时秋有些崩溃:“鲨人犯法!回头是岸!咱们好歹——”   “哥哥。”盛鸣尘忽然出声,低哑的嗓音在幽深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悠长。   “我不会伤害你。”   傅时秋一下卡住。   哥哥?   这是盛鸣尘对白月光的爱称吗?   借着暗色的壁灯,他看不清盛鸣尘的神情,只隐约觉得此刻的盛鸣尘好似处于某种不清醒的失控状态。   但这种失控,却让傅时秋生出一种近乎荒诞的直觉——他不会伤害他,他似乎只是想……把他藏起来。   盛鸣尘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底部,腾出手摁亮了墙上的开关。   乍然亮起的强光令傅时秋不适地闭了下眼。   不同于楼梯间的暗沉,这里空间极大,黑色大理石地砖微微反射出水晶垂钻吊灯的光线,乍眼望去,不像地下室,倒像是一套装修华美的三室两厅。   盛鸣尘走进西侧的一间卧室,甫一进去,傅时秋就被浓烈的,独属于盛鸣尘的味道紧紧裹住。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卧室陈列十分简单,仅有正中央的一张大床,和靠墙角落放置的墨绿色沙发。   然而傅时秋一扭头,就看见大床右侧的空白墙面上,钉着一副长长的银质镣铐。   傅时秋看看那副镣铐,又抬头看看完全封闭的房间,陡然睁大眼睛。   这他娘的不就是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强制爱小黑屋?   好家伙,难怪盛鸣尘拒绝了办公室Play,敢情是要搞小黑屋Play啊。   傅时秋的心情刹那间有些难以言喻。   难以置信,表里不一的盛鸣尘明面上是封建老古板,实际私底下却是个喜欢搞强制爱的变态!   没等傅时秋从震撼中缓过神来,房间陡然陷入黑暗,盛鸣尘把灯关了。   漆黑的环境里,盛鸣尘准确地走到墙角的沙发旁,托着傅时秋的腰坐下来。   他不说话,深深地拥住傅时秋,头低下去枕着傅时秋的肩窝,呼吸深重,像一头渴望抚摸的大型猫科动物。   傅时秋隐隐感觉,待在这间暗室的盛鸣尘,显然比在外面的时候要放松许多,仿佛野兽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地。   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   肆意外泄的柑橘信息素好似一只巨型海洋球,紧密包裹住傅时秋,促使傅时秋早已退化的腺体都微微地发烫。   傅时秋感觉空气有些热,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太明白盛鸣尘的意图,问道:“现在就开始吗?”   盛鸣尘依旧不回答,顺势牵起傅时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这是一个求抚摸的动作。   傅时秋一下呆住,见他一动不动,盛鸣尘偏头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傅时秋没动。   Alpha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解,皱着眉头,又固执地在傅时秋的手心里重重地蹭了两下。   像撒娇翻肚皮求摸摸的猫猫头。   傅时秋的心脏霎时间软下一角,摸了摸这只大猫的侧脸。   被安抚过的大猫餍足地眯了眯眼,慢慢放松下来,他两只爪子松松地圈在傅时秋腰间,大型猫科动物一般凑到他颈侧,轻轻抽动鼻尖,细细地嗅着傅时秋的味道,好似想要在傅时秋身上咬下几块香甜的肉来。   傅时秋僵着身体,难以忍受地偏了偏头。   他是Beta,根本没有信息素,盛鸣尘到底在闻什么?   下一瞬,他感到盛鸣尘的犬齿在他后颈的腺体处爱怜地轻咬了一下。   力道很轻,挠痒痒似的,却令傅时秋呼吸一窒。   “哥哥。”盛鸣尘在黑暗中贴着他呢喃低语,灼热的气息掠过傅时秋柔软的皮肤,像若有如无的亲吻,“想你。”   这一幕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也曾这样亲昵地蹭着他唤他哥哥。   傅时秋轻轻蹙眉,试图在记忆迷宫里找到遗落的拼图。   会和他在星洲缺失的记忆有关吗?   然而不等傅时秋仔细回忆,盛鸣尘就低下头埋在他颈间,很轻地舔了一下。   “操。”   陡然的变故令傅时秋顿时头皮发麻,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抵住盛鸣尘的肩膀,想把人推开。   出人意料,Alpha很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傅时秋发现盛鸣尘的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竖直的两道,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夜视中处于捕猎状态的猫科动物的眼睛。   傅时秋愣了愣,用力眨眨眼睛,再对视时,盛鸣尘的眼瞳已是正常状态,甚至颇为委屈地望着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好似不知道傅时秋为什么推开他。   傅时秋瞬间呆滞住。   这样湿漉漉的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盛鸣尘这个老古板身上?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在盛鸣尘眼前晃了晃,轻声道:“盛鸣尘?”   盛鸣尘捉住他的手腕,垂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是谁?”傅时秋道。   Alpha目露不解,在他手心吻了一下,又依恋地蹭了蹭他的鼻尖,低声道:“你是哥哥,我的Beta。”   傅时秋耳朵一麻,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清醒状态下的盛鸣尘绝不可能用如此缱绻眷恋的语气同他说这般肉麻的情话。   或许是因为易感期,或许是因为思念他那早逝的白月光。   抑或是两者兼有,但傅时秋只关心一个问题。   他捧着盛鸣尘的脸,认真道:“咱们还搞小黑屋Play吗?”   作者有话说:   白天的盛猫猫:你有辱斯文!   晚上易感期发作的盛猫猫:哥哥怎么不摸我TAT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只猫   视线内,盛鸣尘碧蓝色的眼眸恍若一池澄澈的春水,干净得看不见一丝杂质。乍闻傅时秋露骨的语言,那池澄净的春水浅浅一晃,Alpha困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什么是小黑屋Play?”   傅时秋沉默。   讲真的,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盛鸣尘这个人很抽象,比如现在——把他关在一间遍布晴趣用具的小黑屋里,却反过来问他小黑屋Play是什么意思。   傅时秋无言以对,甚至怀疑盛鸣尘在跟他玩一种很新的纯情Play。   可Alpha那仿佛小动物般懵懂茫然的表情又不似作假,因此傅时秋狐疑道:“你真不会?”   “嗯。”Alpha贴着傅时秋的掌心很轻地蹭了一下,低声道:“哥哥教我。”   很好。   这下傅时秋确定了,盛鸣尘在跟他玩一种全新的纯情Play。   然而对上盛鸣尘目光的一瞬间,傅时秋却有刹那的恍惚——他的脑海里十分突兀地浮现了一段毫无逻辑的记忆碎片。   碎片中四下昏暗,唯有窄小的矮几上立着一支燃至一半的白色蜡烛。   傅时秋只穿了件宽大的黑色T恤,后背倚着墙,光脚踩在地上,一手扶额,一手搭在膝头,半是无奈半是羞赧地望着蹲在脚边的少年苦笑道:“你真不会?”   少年碧蓝色的眼睛露出一点委屈和无措,像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被主人惩罚的小狗,小声道:“嗯,哥哥教我。”   碎片中的傅时秋闻言,盯着少年不知人事的双眸看了几秒,拧眉骂了句脏话,然后红着耳朵自暴自弃地抓起少年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住了那里。   突兀的记忆在此戛然而止。   傅时秋久久难以回神,只觉得碎片中少年懵懂茫然的眼神,似乎像极了此时此刻的盛鸣尘。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和盛鸣尘认识不到两个月。   我一定是疯了,傅时秋想。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中驱逐出去。   时刻关注着他的Alpha见状立刻紧张地将他搂进怀里,从后背一路抚摸到后颈,轻柔地握住傅时秋细瘦的脖颈,温柔地摩挲,好似在安抚受惊的幼崽。   然而这样轻如鸿毛的动作,却好似激活了潜藏在傅时秋记忆深处的某种本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咬住了盛鸣尘的喉结。   颈侧的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对于处在易感期状态的Alpha来说,不过是调情一般的舔吻。可盛鸣尘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忍耐着,待傅时秋松嘴后,抬手抚上傅时秋的侧脸,沉声道:“哥哥要教我什么?”   傅时秋骤然回神,他望着Alpha霎时间变成竖瞳状态的眼眸,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丝惧意。   他有种预感,若是任由盛鸣尘如此,恐怕他今晚会被盛鸣尘吃到渣都不剩。   在心里权衡比较过被随时可能进入发晴期的特优级Alpha吃掉,和与他进行一些合法伴侣间的友好和谐活动之间的接受度后,傅时秋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想着那段记忆中的画面,傅时秋捉住盛鸣尘的手,牵引着对方握住他的好朋友,郑重道:“哥哥教你打飞ji。”   ……   一段时间后,傅时秋的作战工具电量告急,而盛鸣尘的好朋友却仍然精神抖擞,考虑到继续行动可能带来明天无法抬手敲键盘以及穿裤子腿会疼的后果,傅时秋率先举白旗投降。   “今天就到这儿吧?哥哥教不动了。”   盛鸣尘额间覆着薄薄一层汗,一双眼睛亮得出奇,闻言眼中显出几分委屈,再次露出那种被雨淋湿的小狗的样子,低声道:“我还没学会。”   累到手抽筋的傅时秋:“……”再学你的好哥哥就死了。   ……   翌日。   常年的生物钟迫使盛鸣尘在早上六点准时醒来,他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熟悉的黑暗让盛鸣尘立刻认出这是别墅地下室里他用来度过易感期的那间密室,只是这地方平日里都是上锁的,除了他没人能进来。   思及此,盛鸣尘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循着习惯抬手摁了下床头一侧,昏黄的壁灯在床头亮起。   然后,盛鸣尘看见了躺在他怀里熟睡的傅时秋,视线向下,是两人不着寸缕的身体,和傅时秋脖颈、胸口处暧昧的吻痕。   盛鸣尘愣了愣,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他依稀记得昨晚突然进入易感期的自己似乎去找了傅时秋,然后……然后他和傅时秋进入了地下室——   所以,傅时秋就借机把他睡了?!!!   盛鸣尘脑中飞快闪过几个难以启齿的画面,包括但不限于“哥哥教你打飞几”等。   盛鸣尘面上浮起薄薄的恼意,低头瞥见傅时秋安然的睡颜,又忍不住红着脸想,傅时秋快得意死了吧?   作者有话说:   久等!鞠躬!猫猫头挨个亲亲大家~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只猫   密室位于地下室的第三层,全靠一套新风系统换气,没有窗户,也无法通过光线变化判断时间变化。   盛鸣尘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柜上捞手机,却意料之外地摸到了那副他用来压制自己易感期暴动的银制手铐。   可这副手铐,明明是上锁的,而且他记得是放在床头柜抽屉里。   ——傅时秋还强迫他搞了捆绑Play吗?!   想到这里,盛鸣尘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余光里,傅时秋呼吸匀沉,无知无觉地闭着眼,身上痕迹暧昧的印子在被子下半遮半掩,柔软黑发散在枕头上,乖巧又沉静,显得有些可爱,全然看不出来是那种强迫伴侣搞捆绑Play的不正经Beta。   借着壁灯的光线,盛鸣尘动作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没有手铐捆绑的痕迹,但腕骨内侧却多出了几个浅浅的牙印。   一夜过去,牙印覆在皮肤上的痕迹淡了许多,但依旧很明显,圆圆的齿痕暧昧又显眼,乍眼望去就知道是爱侣间亲昵的玩闹。   盛鸣尘盯着手腕上的牙印看了几秒,脑子里倏然冒出几个片段。   ——傅时秋坐在他怀里,漂亮的鹿眼盈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受不住似的偏头咬住他的手腕,过了几秒,又松开嘴求饶道“哥哥求你……”   腕上的牙印忽然火烧似的灼眼,盛鸣尘呼吸一窒,耳廓飞速漫上一片薄红。   竟然是比捆绑Play更过分的骨科Play。   盛鸣尘不是不愿意和傅时秋一起做一些伴侣间的亲密事,扪心自问,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封建古板的人。   相反,对于一些可以增进伴侣间房事和谐度的小把戏,他并不排斥,甚至愿意配合傅时秋。   可对于骨科Play,盛鸣尘接受无能。   盛其山自小便教导他兄友弟恭,盛鸣尘难以想象,傅时秋一面扮演着他亲哥哥的身份,一面用那种可怜的、湿漉漉的样子,说哥哥求你——   实在是有、有辱斯文!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两人现在虽然领了证,但仍然没有一个正式的婚礼。   而盛家是一个传统封建的大家族,尤其以他爷爷盛其山为最。当年在知晓两人是先睡觉后恋爱的程序后,盛其山发了好大一通火,直骂盛鸣尘丢了盛家祖宗的脸,罚盛鸣尘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   若是被盛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亲戚知道他和傅时秋没有办婚礼便先行了夫夫之实,日后只怕家族聚会时那些亲戚会四处乱嚼舌根。   盛鸣尘起床的动作吵醒了傅时秋,两人本来就紧贴在一起睡觉,盛鸣尘一动,傅时秋下意识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几秒后,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傅时秋睁开眼睛,床头壁灯的光线并不刺眼,恍惚间有种仍是深夜的错觉。   刚醒的缘故,傅时秋还有些懵,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他抓着被子准备起身,甫一动作,大腿内侧就牵扯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傅时秋没忍住皱了皱眉,刚想撑着床单坐起来,使用过度的右手又好似脱力一般根本使不上劲,就在他即将倒回去的瞬间,一只宽厚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视线相对,傅时秋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向下一瞥,衣裤宽松的缘故,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傅时秋非常清楚地记得,盛鸣尘的好朋友不仅体型大,而且续航能力超强,可谓是一节更比六节强,以至于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许多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这还只是用了手和大腿,若是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傅时秋估摸着他起码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提前过上半身不遂被人伺候的生活。   易感期的Alpha着实可怕。   想着伺候了对方一晚上,傅时秋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盛鸣尘的服务,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早上好。”   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听起来就像是被折磨了一晚上的小可怜。   然而这副样子落在盛鸣尘眼睛里,却变了味儿。   在盛鸣尘的视角内,傅时秋小脸苍白,眼下一团乌青,嘴唇干得起皮,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歪在枕头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蔫巴巴的全然是纵育过度、肾亏无力的浪荡子模样。   因此,等傅时秋再抬眼时,就看见盛鸣尘蹙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恨铁不成钢道:“虚成这样,就不知道节制些?”   说这话的时候,Alpha面带愠色,嘴角绷成一线,一副对傅时秋很不满意的样子。   傅时秋:“?”   他正想张口辩解,下一秒嘴巴里就被盛鸣尘强行喂了一口Alpha易感期专用的营养液。   清甜的柑橘味儿在舌尖化开,甜滋滋的,傅时秋便暂时将反驳的话咽回去,就着盛鸣尘的姿势专心干饭。   被吸瘪的营养液袋子软趴趴地窝在盛鸣尘的手心里,始作俑者餍足地眯着眼,惬意地斜倚在身后的枕头上,像只吃饱喝足的懒猫。   盛鸣尘脸上显出几分恼意。   ——他就知道,傅时秋果然得意死了。   脑海里电影放映似的不由自主地闪回着某些片段,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潮再度卷土重来。   ——刺啦!   耳畔骤然响起粗暴的塑料袋摩擦声,傅时秋茫然抬眼,就见盛鸣尘绷着脸,手心里攥着空掉的营养液袋子,面上凝着一层可疑的粉色,瞪着他羞恼道:“你能不能收敛些?”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懵道:“我干什么了?”   傅时秋眼神里的茫然不似作假,盛鸣尘忍了又忍,眼中隐隐有几分愠色,但想到这人金鱼脑一样的记忆,他蹙了蹙眉,屈尊降贵地开口道:“自古以来,便没有轻薄了对方后是你这样自得的。”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脑袋问号:“???”   这是在说他厚颜无耻没脸没皮?   “不是,”傅时秋第一次对自己的语言认知能力产生了怀疑,“你说的是帝国话吗?”为什么连起来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说,谁轻薄谁?”   “谁厚颜无耻?”   盛鸣尘没说话,只是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傅时秋还是领悟到了这一眼的含义:“还能是谁?当然是你!”   傅时秋:“……”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一瞬间,他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婚姻究竟带给他什么。   傅时秋深吸一口气,艰难道:“那你能描述一下我是怎么轻薄你的吗?”   闻言,盛鸣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傅时秋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居然还有脸让我青天白日的把你做的那些银秽事说出口?!”   傅时秋:“……”   “你当真想听我说个细致?”盛鸣尘咬牙。   傅时秋点头:“想。”   “......”   于是盛鸣尘便面带屈辱的,忍辱负重地开了口。   “我坐在床边,你一条腿跨过来,未经我允许便堂而皇之地坐在我腿上。”   傅时秋呆若木鸡。   “我被你缠得无法,只得亲了亲你的额头,你尤嫌不足!伸手扯住我的袖子,又偏头咬我的手腕……”   傅时秋瞳孔地震。   “说,说哥哥求你……我没有办法,只好任你索取!”   傅时秋彻底麻了。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只猫(已修)   任、我、索、取?   傅时秋真想喊救命。   难以想象,堂堂盛世集团的执行总裁竟然是个擅长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胡说八道的谎话精!   这还是在他头脑十分清醒且记忆力没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若是哪天失忆了,岂不是要被盛鸣尘骗得团团转?   傅时秋反复做了三个深呼吸,见盛鸣尘表情严肃,并不像是在逗趣人的样子,顿时如漏气气球一般瘪下去。   对上盛鸣尘饱含谴责的眼神,傅时秋费力道:“冒昧提醒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反了?”   盛鸣尘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不可能。”   他今年二十七岁不是七十二岁,没有老眼昏花、记忆衰退到那种地步。   傅时秋:“……”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崩溃,想过起床后盛鸣尘这个封建老古板唠叨昨晚两人的事,但他从来没想过,盛鸣尘会不承认自己的所做作为,往他背上扣黑锅。   “我没有轻薄你。”傅时秋尝试轻轻敲醒盛鸣尘沉睡的良心,“昨晚是你先来敲我的房间门,说你易感期来了让我抱你,结果你擅自把我带来了这里,这才发生了后面那些事,但也不是你——”   盛鸣尘冷冷地睨着他,“你继续狡辩。”   “……”   傅时秋抬手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心累道:“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抱着我,说哥哥我不会伤害你,然后就把我掼到床上,问我什么是小黑屋Play,我说你真不会?你跟小狗似的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说哥哥教我——”   “住口!”   盛鸣尘眼眸微颤,脸红过耳,矢口否认道:“你莫要信口雌黄!我何时把你掼到床上?又何时说过那种话?分明是你先……”   傅时秋心里憋着一股气,硬气道:“我怎么?”   盛鸣尘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不、知、羞、耻。”   傅时秋:“。”   欢迎收看“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PLUS现场版。   傅时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动作间又扯到被磨破皮的大腿,立刻牵扯起一股难忍的刺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瞬间涌了上来。   合着他腿疼手酸地搁这儿伺候了盛鸣尘一夜,钱没捞到一毛,最后却落得个被倒打一耙的下场。   哈!真是笑话!   然而不等他张口,又听见盛鸣尘冷声道:“我易感期向来自控严谨,即便真的发生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也是你几次三番勾引我的后果。”   傅时秋心口一梗:“?????”   谁他娘的勾引你?!!!   “罢了。”盛鸣尘不大情愿地扫了傅时秋一眼,扬起下巴骄矜道:“这次我便不同你计较,但是那金刚经,你还得再抄十遍,仔细反省着……该不该如此孟浪轻浮。”   “???”   傅时秋几乎气笑了,他四下搜寻着,想找个什么东西砸盛鸣尘,可床头柜太沉,枕头又太轻……四下里竟然连个能砸人的趁手物件都找不到。   傅时秋气得肺疼,低头一扫,瞥见盛鸣尘那一侧的枕头,便泄愤似的用力踹到了地上。   枕头落地,飞出几片鹅绒,傅时秋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盛鸣尘,我是什么很贱的Beta吗!我他娘的再跟你do一次,就特么去跳江!”   ——   “傅先生真这么说?”   电话那头,正在公司上班的卜作仁偷偷摸摸地猫在茶水间,为他无故翘班的老板解决感情问题。   盛鸣尘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傅时秋放完狠话,便一瘸一拐地从床上爬起来,往楼上走去,中途甚至很有骨气地拍开了他试图搀扶的手。   一个小时后又穿戴整齐的从房间里走出来,背着他上班用的那只黑色背包,准备出门上班。   当时盛鸣尘就站在客厅的那只粉色猫窝旁边,目视着傅时秋,但傅时秋却把他当空气,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步履艰难地从他旁边径自走过。   二十分钟后,盛鸣尘又在傅时秋房间的垃圾桶里看见了前几日抄写的金刚经。   种种迹象均表明,傅时秋生气了,并且是在和他洞房的第二天。   但他无法理解傅时秋生气的动机,盛鸣尘试图把傅时秋的这种生气行为归结为无理取闹,然而根据他十年前与傅时秋恋爱的经验,和重逢以后的相处来看——傅时秋是真的很生气。   可是傅时秋凭什么生气?   卜作仁听完事情大致经过(省略替换版本),罕见地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组织语言:“盛总,傅先生这样说,有没有可能……是您的确那样做了?”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的盛鸣尘呼吸停了一瞬。   这是他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卜作仁接着道:“我觉得傅先生没有撒谎的必要,毕竟你们都结婚了。”   是吗?   盛鸣尘垂下眼,拽了下逗猫棒上的羽毛,沉声道:“去找他之前我注射过抑制剂。”   言下之意他不可能失控。   卜作仁内心一阵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道:“科学研究表明,Alpha的抑制剂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对象时有百分之五的概率会失效。您那么喜欢傅先生,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然而盛鸣尘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却是:“也没有特别喜欢。”   卜作仁:“……”   “盛总……”卜作仁费力道:“这不是重点。”   “我记得您的别墅里装有收音摄像头,您可以查看一下。”   挂断电话,卜作仁用力掐着自己的人中,感觉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做老板和老板娘Play的一环是会折寿的。   另一边,结束通话的盛鸣尘依言起身向书房走去。   信息素失控是大多数特优级Alpha的通病,而盛鸣尘又格外严重些,密室的摄像头便是用来监控他每次易感期发作的具体情况,以方便医生对症下药。   盛鸣尘点开光脑上的监控图标,找到昨晚密室的部分放大。   镜头里他托着傅时秋的屁股,一路将人带进密室,又伸手按灭了密室的唯一一盏光源。   屏幕顿时陷入黑暗,但依旧能清晰地听见衣料的摩擦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盛鸣尘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慢慢拖动进度条,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几秒钟后,摄像头的夜视功能自动开启,盛鸣尘看见自己主动牵起傅时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见傅时秋一动不动,他又偏头在傅时秋的手心里蹭了蹭。   盛鸣尘握鼠标的手颤了一下,进度条被无意识地往前拖拽了二十分钟。   傅时秋坐在他腿上,脸颊微微泛粉,被他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地分开了双腿。   而盛鸣尘自己,则用那种湿漉漉的、小狗求关注的眼神注视着傅时秋,低声道:“哥哥教我。   ——啪!   光脑被暴力合上,彻底暗下去的黑色镜面反射出盛鸣尘爆红的耳根,和布满震撼的碧蓝色眼眸。   轻、轻浮孟浪的竟真的是他!   作者有话说:   盛猫猫:怎么会这样!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只猫   盛鸣尘始终无法相信监控里那个轻浮的Alpha是他。   谨慎庄严是盛家的祖训,他不可能做出这种违背祖训的事来。   而且,喜欢喊傅时秋哥哥,像大金毛一样缠着傅时秋撒娇,用小狗崽般无辜纯稚的眼神看人,是十七岁的盛鸣尘才会做的事,不是现在二十七岁的盛鸣尘。   十七岁的盛鸣尘幼稚而莽撞,身上仍然保留着自特优级Alpha诞生伊始便具有的,难以驯服的野性——头一次经历易感期,就循着本能把当时还是陌生人的傅时秋强迫了。   盛鸣尘不知道傅时秋是否喜欢那个阶段的盛鸣尘,但他十分讨厌十七岁的盛鸣尘。   因为那时候的盛鸣尘尚未独立,十分弱小,也不懂克制,更没办法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只有成熟强大的Alpha才能保护伴侣。   这是当年傅时秋失踪后,盛鸣尘躺在医院病床上,盛其山给予他的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幸而如今的盛鸣尘已经二十七岁,身体和心灵都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他可以忍受每次发作都宛如酷刑般的易感期,可以在傅时秋消失的十年里恪守A德保留贞,洁,可以只依靠抑制剂过活,也可以割舍特优级Alpha独有的腺体。   盛鸣尘想,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都可以熬过来,是否同样可以证明,他不再是“他”。   可这次易感期他无意识间向傅时秋展露出来的和十七岁时相似的状态,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或许,是视频网路误连了别人家的摄像头?   这样想着,盛鸣尘又打开了光脑屏幕。   被暂停的监控视频重新开始播放,随着进度条的缓慢移动,盛鸣尘眉头越皱越深。   他怎么可能会强迫傅时秋做那种姿势?   还有,对方都喊疼了,这Alpha怎么还不停下?   下一秒,视频里的Alpha抬起头,盛鸣尘的脸出现在视频里。   ——啪!   光脑再次被暴力合上,盛鸣尘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怎会如此?!   盛鸣尘迅速按亮光脑屏幕,火速删除了这段监控录像。   他无法接受这般淫,秽的自己。   书房陷入长久的寂静。   删完视频的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盯着光脑,开始回忆上午那场对话。   “你尤嫌不足!我只能任你索取!”   “自古以来,便没有轻薄了对方后像你这般自得的。”   “你仔细反省着,该不该如此轻——”   他好过分。   难怪傅时秋气成那样。   盛鸣尘崩溃地闭了闭眼,易感期记忆紊乱的情况他的确发生过几次,但那已经是两年的事了。   现在让他怎么面对傅时秋?   想到傅时秋气得踹他枕头,说再跟他do一次就去跳江的狠话,盛鸣尘就对自己有一种“闯下塌天大祸”的悲哀感。   他几乎没有哄人的经验,以前和傅时秋谈恋爱的时候,因为比傅时秋小三岁,傅时秋总拿他当弟弟,对他很是包容溺爱,即便生气也很快就原谅。   可这种夫夫之间的闺房私事,被卜作仁知道一次也罢了,再多一次,他这个总裁也算是当到头了。   思及此,盛鸣尘登陆了号称万物百科的万象网,企图寻求万能网友的帮助。   【求助:和爱人洞房第二天就把老婆气跑了怎么办?】   帖子甫一发布,就引来不少热心Alpha的围观。   [1楼]:怎么个气法?你活不好?   根据监控视频来看,盛鸣尘觉得傅时秋的反应不像是他活很差的样子,所以一板一眼地打字回复:   [他说再跟我do一次就去跳江。]   一分钟后——   [2楼]:卧槽?牛B啊兄弟,这边建议你直接去跳江[微笑]   [3楼]:???你是活有多烂啊我的天!   [4楼]:你离婚吧,心疼你老婆。   [5楼]:天啊,为什么你这种A也有老婆?   [6楼]:给老子离婚!你这种A不配有老婆!   [7楼]:离不离?不离我开叉车把你拱出去!   [8楼]:不是你认真的?你老婆都这样说了还问什么啊?赶紧去提高你的技术呗!   ……   盛鸣尘是第一次使用万象网的Alpha论坛,看见满屏的让他离婚的言论,感到十分生气,也不是很能理解这群Alpha的脑回路。   即使夫夫之间的确存在幸生活不和谐的问题,那也应当是积极解决问题,而不是极端地走上离婚之路。   因此,他拧眉回道:   [各位,离婚的思想非常极端,我们是不可能离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   这条回复一出,帖子底下果不其然又都在骂他不是东西,盛鸣尘黑着脸刚想联系论坛管理员封人,帖子里就跳出一条新回复。   [99楼]:你是特优级Alpha吗?本体咋样?可爱的话变成本体给你老婆撸一星期。如果不是,建议你离婚。   盛鸣尘操作光脑的手一顿,快速回想了下上一次傅时秋看见他本体的样子。   然后,他关掉论坛,刷脸登陆星际最大的购物网站,点开宠物猫专区版块,光脑上立刻弹出数万条与猫咪相关的单品。   筛掉许多不相关的标签后,盛鸣尘看着满屏的猫猫公主裙,耳根蓦地红了。   印象中,傅时秋好像说过,想看他的本体穿裙子。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只猫   盛鸣尘并不确定傅时秋是否真心想看他的本体穿裙子。   他只记得傅时秋说这话的时候,一面抚摸他毛绒蓬松的大尾巴,一面把他一只猫搂在怀里,唇角微微翘起,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水亮的鹿眼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怀好意。   但不管傅时秋意图如何,盛鸣尘觉得傅时秋看见他的本体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流浪”回家,一定会非常高兴。   因此,他决定勉强牺牲一下本体的色相。   光脑界面的猫咪公主裙种类繁多,盛鸣尘大致浏览一遍,果断选择了网站销量位居前三的猫咪女仆装、带羽毛翅膀的白色纱裙和背部是蝴蝶结造型的印花草莓裙下单。   付款成功后,盛鸣尘随手点开女仆装的商品评价详情页,看见许多诸如“为老婆哈特软软”、“性感修猫在线撩人”、“老婆可爱得我变态瘾犯了”等的评价。   发布“变态瘾犯了”的这位买家同时附上了自家布偶猫穿裙子的美照,盛鸣尘盯着照片里那只歪着脑袋看镜头的蓝眼睛海双布偶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按了一下“点踩”。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宠物称呼为老婆?   盛鸣尘十分冷漠地在心里为这位主人打上一个“莫名其妙”的标签。   然而等星际网购的快递飞船把裙子送到别墅,盛鸣尘拆开包装一看,立刻改变了想法。   包裹里的女仆装并不是一体式的连衣裙,而是分开的三件套——黑底白衬的吊带小背心、带有花边围裙的小短裙和黑色丝绸发带。   而且,吊带小背心的胸口还是镂空设计,小短裙底部甚至镶有一圈黑丝。   乍眼望去,很像那种夫夫间用来调/情的变态/道具。   可这是给猫咪穿的不是吗?   盛鸣尘眉心微微拢起,有些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女仆装的黑色包装袋,准备放进洗衣机。   刚拎起来,一张粉色的小卡片忽然从包装袋里掉下来落在地上。   【温馨提示:不会穿裙裙的宝宝可以私聊客服获取教程哦:)祝您和您的伴侣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伴侣???   盛鸣尘眯了眯眼,将小卡片上的文字读了两遍,然后解锁光脑,返回方才的商品详情页。   ——专用于特优级AO本体调/情·女仆装(猫科种属)   反复将这行商品介绍读了几遍,盛鸣尘震惊地扔掉光脑。   他怎么会买这般淫,秽的东西?!   手中的女仆装突然像烫手山芋似的,盛鸣尘蜷了蜷指尖,耳朵一点点染上绯色。   这样不是正好合了傅时秋的意?   ……   莫名其妙被“合心意”的傅时秋却根本不合心意,相反,他仍然在气头上。   从密室的床上一把扒开盛鸣尘的搀扶,到忍着大腿内侧被磨破皮的疼痛回房间冲澡的过程里,傅时秋很认真地思考了现在离婚的可能性。   他和盛鸣尘虽然签了一个婚前协议,但协议里并没有提到有关财产分割的内容,也就是说,倘若他和盛鸣尘离婚,根据帝国现行婚姻法,傅时秋可以分到盛鸣尘一半的财产。   而和盛鸣尘的这段婚姻,他本就是怀着补偿“谣言”和做白月光替身赚钱的目的而来。如果现在离婚,即使盛鸣尘要求他净身出户,傅时秋也完全不存在亏本的情况。   不过傅时秋只是想一想罢了,他不想离婚。   尽管这场婚姻并非出于爱情的结合,但同时也解决了他被高美兰像个商品一般卖来卖去的麻烦。   ——自上次带盛鸣尘见过家长后,高美兰已经许多没来打扰他。   更何况,作为一个金主,除了事后倒打一耙不认账这一点之外,盛鸣尘是非常合格的,有时候甚至让傅时秋产生了一种他才是白月光本人的错觉。   总之,傅时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再想让他像以前那样扮成白月光的样子去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起床的时候是十点多,早过了上班时间,等傅时秋去药店买了药膏处理完腿上的伤口,搭地铁赶到公司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马皮金总算逮到光明正大教训傅时秋的机会,说他这个月迟到了两次,请假一次,今天又无故旷工,违反公司员工管理办法第XXX条,念在初犯,只扣半个月的工资以作惩戒。   傅时秋对此无话可说,没什么表情地接受了马皮金的处罚,然后迅速垮起个批脸,从马皮金办公室出来向工位缓缓爬去。   他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块,扣掉半个月,相当于白给。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盛鸣尘。   想到这里,傅时秋狠狠磨了磨牙,一怒之下把盛鸣尘拉黑了。   部门同事都在埋头赶设计稿,办公室静悄悄的。   吴勇刚在边摸鱼刷剧边改设计图,见傅时秋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跟个丧尸似的走过来,小声打趣道:“怎么个事儿?一脸死了屋头人的表情。”   傅时秋慢吞吞地在椅子上坐下,哭丧着脸道:“老吴,我这个月白干了。”   “马皮金扣你钱了?”吴勇刚伸头过来,“多少?”   傅时秋有气无力地比了个数字。   “夺少?!”吴勇刚发出一声惊呼,对马皮金的卑鄙无耻有了新的认知:“这么狠啊,他公报私仇呢吧。”   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傅时秋,原本适宜的温度此刻吹得他心口哇凉哇凉,傅时秋合着眼睛趴在桌上,单手拉开背包的拉链,却摸到一沓硬木质的东西。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叠散发着淡淡檀木香气的喜帖。   ——底色正红,封面正中是一个镂空的“囍”字,边缘四角各镶着一块带金边的玉石。   傅时秋愣了下,抽出其中一张翻开后,内里右侧是他和盛鸣尘结婚证上的照片,左侧则用端端正正的行楷写了几行婚书。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兹定于星际二三三三年农历十月初八,傅时秋 盛鸣尘敬呈】   傅时秋盯着那行婚书怔了几秒,这是盛鸣尘什么时候请人做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他包里的?   印象中前几日盛鸣尘好像让他挑选婚礼时间,和礼服的意见。   那时候傅时秋忙着改设计稿,随口回了句由他定便埋头改稿子了。   所以盛鸣尘挑的是……后天?   这么急吗?傅时秋轻轻摩挲着喜帖的檀木封壳,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份喜帖发出去。   傅时秋考虑的内容很简单,他和盛鸣尘毕竟是假结婚,早晚有离婚的那天,不宣扬保持隐婚状态,对两人的工作生活是影响最小的。   但盛鸣尘居然选择办婚礼……   傅时秋摸了摸封壳上的玉石,心想大约是想弥补与早逝的白月光未尽的遗憾吧。   而这些年同事们结婚傅时秋都随了份子钱,其中在马皮金身上花出去得最多,可他未来没有再婚的打算。   思及此,傅时秋拿着一份喜帖站起身,向马皮金的办公室走去。   半个小时后,整个设计部的同事都收到了傅时秋的婚礼请帖。   傅时秋在公司存在感极低,不喜欢讲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工位一角,默默做完手中的工作后,再安静地离开。   他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普通平凡,且家境贫困的Beta,唯一出挑的地方也仅有过分出色的皮相,包括设计部在内的大多数公司同事提起傅时秋,都会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一句“哦,是那个设计部的漂亮Beta吧”。   因此,收到这张婚礼喜帖,他们不仅惊讶于傅时秋闷不吭声就把终身大事搞定了这件事,更惊讶于傅时秋的结婚对象,竟然是盛世集团的总裁、盛家独子盛鸣尘。   一个不过是略有几分姿色的普通Beta,怎么能和盛鸣尘结婚呢?   吴勇刚举着那张喜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憋出一句:“你老公是盛鸣尘?”   若是今天之前,听见这个问题,傅时秋或许会高冷且凡尔赛地回答一句“是的没错,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身价过千亿的盛世集团总裁盛鸣尘。”   但经历了早上的背黑锅事件后,傅时秋便只剩下一个想法——找盛鸣尘做老公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因此,傅时秋淡然道:“是他,怎么了?”   沉默片刻,吴勇刚突然出声大叫:“天啊!你不是想骗我的份子钱吧?”   本来收到傅时秋的喜帖后,大家就再无心工作,现在听见吴勇刚那一嗓子,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着傅时秋,七嘴八舌地八卦。   “时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老公真是那个身价过千亿的总裁盛鸣尘?”   “小傅不得了哇,攀上高枝咯!”   “你是怎么认识盛鸣尘这种有钱人的呀?”   傅时秋:“......”   他和盛鸣尘果然是泥下土与天上月。   傅时秋刚想开口解释,就见马皮金砰地推开门,阴着脸道:“上班时间,都吵什么?”   热闹的气氛骤然被打断,空气瞬间沉默下来,一群人就跟高中生看见教导主任似的,默默溜回工位。   马皮金四下扫视一圈,视线轻飘飘地掠了傅时秋一眼,怪声怪气地说:“我说傅时秋,这是上班时间,公司是让你工作的哈,不是让你在这儿拿个假喜帖搜刮同事们份子钱的。”   听见这话,除吴勇刚之外,其余的同事都纷纷扭头看向傅时秋,表情颇为耐人寻味。   傅时秋只当没看见,下一秒,耳边倏然响起一道有点低哑的耳熟嗓音。   “他不缺钱。”   傅时秋愕然回头,盛鸣尘穿着一件立领深色大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西裤,站在他身后,碧蓝色的眼眸直直望着他。   见他看过来,盛鸣尘微微扬起右手,修长的五指抓握着一只不锈钢保温桶,绷着脸道:“老婆,做了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作者有话说:   盛猫猫:我看谁敢说我和我老婆假结婚!   注:*引用自百度百科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只猫   盛鸣尘声音不算大,却掷地有声,足以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眼前这个地位低等、家世贫困的漂亮Beta,是他们口中天之骄子般存在的盛鸣尘亲口承认的新婚伴侣。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空调出风口的声音在这一瞬的静默里突然变得刺耳,傅时秋久久难以回神,面部表情因为惊愕而显得有些呆呆的。   他嘴巴微微张大,两个眼睛直溜溜地瞪着盛鸣尘,额发软趴趴地卧在眉上,就像一头猝然受惊的小鹿。   看他没什么反应,盛鸣尘动作自然地抬手拨开黏在傅时秋耳侧的发丝。   而后搭上他的肩膀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他揽进怀里,漠然的视线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情绪很淡地说:“他没吃午饭,失陪。”   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耳廓,傅时秋蜷了蜷指尖,不太习惯在熟悉的同事面前和盛鸣尘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离傅时秋最近的马皮金整个人都石化了。   见无人阻拦,盛鸣尘便略显强势地握着傅时秋的后颈,向右侧的茶水间走去。   即将进门时,他又突然顿住脚步,微侧过脸冲身后目瞪口呆的一群人淡声道:“欢迎诸位参加我和傅时秋的婚礼。”   意料之中,无人敢应。   茶水间的磨砂玻璃门被不轻不重地阂上,沉默尴尬的氛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茶水间外的“呆鹅”们悄悄松了一口气,彼此大眼瞪小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表情复杂得堪比爱因斯坦相对论。   而茶水间内的傅时秋,仍然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   他不知道是应该先震惊于盛鸣尘当众叫他老婆,还是应该震惊于盛鸣尘居然知道他喜欢吃糖醋小排并亲手制作了一份亲自送来他公司这件事,抑或是盛鸣尘替他撑腰的举动?   总之,几件事叠加在一起的效果,让傅时秋没睡醒的脑子更懵了。   保温桶被放在茶水间的唯一一张乳白色桌子上,盖子拧开后,糖醋小排酸酸甜甜的香气悄悄摸摸溜进傅时秋的鼻尖。   他蜷了下指尖,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言不发低头摆盘的盛鸣尘。   Alpha嘴角拉成一线,清厉的下颚线绷得很紧,锋利的面部线条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硬。   他们好像还在冷战。   中午出门的时候,盛鸣尘也是这般沉默不语地坐在沙发上,面色沉沉地目送他出门上班。   现在突然带着他喜欢吃的食物出现在他的公司,是……求和?   可是哪里有人求和是这种表情的呀?   傅时秋脑子还懵着,就见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静道:“想当老板吗?”   傅时秋:“啊?”   他脸上懵逼的表情太明显,盛鸣尘眼底掠过一丝懊恼,蹙眉道:“这公司规模很小,收购价不会超过五千万,你……想要吗?”   “想要我便买下来。”   “咳咳咳……”傅时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认真的?”   “嗯。”盛鸣尘略略颔首,区区五千万,他还是出得起的。   当老板的话题开了个头,冷战就这么被轻易打破。   望着盛鸣尘认真的表情,傅时秋勉强止住咳,好笑道:“你这种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霸总作风到底跟哪儿学的?”   说完傅时秋才意识到,他这话不仅把自己比作了“红颜”,而且好似在拐弯抹角地说盛鸣尘喜欢他。   品出来这层含义,傅时秋的脸蛋霎时烫出淡淡的烟粉,头一次在盛鸣尘面前犯了结巴。   “不是,我、我我是想说——”   盛鸣尘也反应过来这句的含义,耳朵微微发红,可他反驳的点却是:“哪里就豪掷千金了?”   五千万而已,连盛世集团一天的净利润零头都不到。   若是傅时秋喜欢,他甚至愿意将名下二分之一的股份无偿赠予。   不过傅时秋不懂这些,自然也就没有听出盛鸣尘的言外之意,只尴尬地低着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吃饭。”   “一掷千金”的话题被轻易揭过,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早上的事。   桌上摆着满满登登的三菜一汤,竟然全是傅时秋喜好的菜色,傅时秋的目光渐次掠过用不锈钢小碟装盘的清炒土豆丝、香菇炖蛋、糖醋小排和百合莲藕汤,脑海里又闪过方才盛鸣尘为他撑腰的样子。   盛鸣尘对他似乎好得有些过头了。   而面对这样的盛鸣尘,傅时秋也很难再继续维持生气的状态。   “全是你做的?”他主动接过盛鸣尘递来的筷子,脚扒开椅子坐下。   “嗯。”盛鸣尘不大自在地看了傅时秋一眼,“第一次做。”   其实不是第一次。   自傅时秋消失的第一年起,盛鸣尘就开始和家里的厨师学做饭了。   那时候他想得很简单,他们在一起时一日三餐均由傅时秋包揽,可傅时秋却从没吃过他做的饭。   倘若未来某一日再重逢,盛鸣尘想,他便可以稳稳当当地为傅时秋端上三菜一汤,再气定神闲地炫耀一句“哥哥,我会做饭了”,而傅时秋大概率会笑着夸他阿尘真厉害。   那是十九岁的盛鸣尘所想,而二十七岁盛鸣尘的想法,也不曾改变。   糖醋小排外表棕红,上头淋着一层鲜亮的浓汁,傅时秋夹起一筷,入口酸甜疏爽,外脆里嫩,酸甜的味道夹有温柔的满足感,像刚刚钻出云层的暖暖的太阳。   傅时秋弯起眼睛,“很好吃。”   日光将Alpha的侧脸勾画得很柔和,傅时秋望着那圈柔光,诚恳道:“谢谢。”   傅时秋的反馈与盛鸣尘料想中的相差巨大,他本该失落,可傅时秋那样认真地望着他,明亮的眸子仿若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而里头却仅仅倒映着一个盛鸣尘。   盛鸣尘又只觉得难为情,一瞬间有点红了脸。   “哦。”他绷着脸,硬邦邦地道:“好吃就行。”   看傅时秋将几样菜吃得干干净净,盛鸣尘低眸摸出一盒药油,视线擦过傅时秋活动不便的右手,他抵唇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撇开眼睛将药膏推过去:“路过药店顺手买的。”   傅时秋正用卫生纸擦拭不锈钢碗碟内里的油污,闻言撩起眼皮,瞥见手边的药膏,心中了然,“不用,我已经买了。”   他拒绝得干脆自然,全然没有发现盛鸣尘整个人都僵住了。   来之前盛鸣尘特地在Alpha论坛上搜索关键词做了功课,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Alpha都提到了——送补偿礼时伴侣拒绝就表示他还在生气,需要继续哄人。   而这盒药油便是盛鸣尘的补偿礼物,可是傅时秋拒绝了。   按照Alpha们分享的经验,这就意味着伴侣尚未消气,得继续进攻。   思及此,盛鸣尘快速抬眸瞄了傅时秋一眼,摸到大衣内侧口袋里的猫咪女仆装,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粗着嗓子道:“我还有,礼物,要送你。”   傅时秋诧异抬头,表情十分茫然。   好端端的干什么送他礼物?   下一秒,只见盛鸣尘红着耳朵,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脸,咬牙道:“咬我一口。”   傅时秋:“?”   他盯着盛鸣尘通红的耳朵看了几秒,寻思约莫是易感期难受,便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走到盛鸣尘身后,微微俯身张口在对方的腺体附近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好了。”傅时秋直起身,看着Alpha腺体附近自己的齿痕道,“这样可以吗?”   盛鸣尘呼吸瞬间深重了许多,他没出声也没回头,只用微哑的嗓音命令傅时秋:“闭上眼睛。”   傅时秋不太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但还是听话地闭起眼睛。   然后,他听见一阵衣料摩擦带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片刻后,响动停了,四周安静下来。   傅时秋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盛鸣尘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他重新闭上眼睛,耳边再度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这次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别的动静,迟迟等不到睁眼的指令,傅时秋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睁开眼一看,却发现他的脚边躺着一团黑色布料。   而盛鸣尘仍然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   傅时秋弯腰捡起那团布料,抖落开来,布料的完整形态赫然映入眼帘。   ——是一件镶有蕾丝花边的,中间是镂空设计的黑白女仆装吊带小背心。   但这不是普通的背心,而分明是那种Omega露水期用来和Alpha调/情的晴趣内衣。   可他一个Beta,用来干嘛?   傅时秋盯着背心沉默了下,冲着盛鸣尘的后脑勺一言难尽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吗?”   作者有话说:   猫猫你!变身失败就算了,怎么涩涩衣服还被老婆看见了呢!!!(恨铁不成钢)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只猫   时间拉回十分钟前。   Beta不算锋锐的犬齿刺破后颈的皮肉,处于沉睡状态的腺体猛然收缩,迸发出大量信息素游走至四肢百骸,盛鸣尘指尖一麻,沉着呼吸命令傅时秋闭眼。   确认傅时秋闭上眼睛后,盛鸣尘脑中本能地浮现猫咪的形态,他慢慢舒展五指、手臂和脖颈。   然而一分钟后,他睁开眼,看见的仍然是人类形态的手指,而指尖的麻烫也正在消退。   盛鸣尘很轻地皱了下眉,闭眼想象傅时秋的犬齿印在皮肤上的感觉。   轻而痒,温热的舌尖碰到皮肤时——   麻热感再度出现,盛鸣尘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咬紧牙关,想象着本体活动的样子,再次舒展身体。   两分钟后,指尖的麻烫彻底消退。   他又失败了。   怎么办?盛鸣尘有些焦躁地拧着眉,他变不回本体了。   也就是这时候,盛鸣尘忽然听见傅时秋用那种一言难尽的口吻说:“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他的礼物明明还没送出去,难道是……不小心把尾巴露出来?!   盛鸣尘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反复做了两个深呼吸,屏住呼吸缓缓回头。   然后就看见傅时秋单手拎着那件设计相当变态的晴趣吊带,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盛鸣尘呼吸一滞:“!!!”   他不活了!   迟迟听不见Alpha的回应,傅时秋晃了晃勾在指尖的小吊带,一抬眼,却发现盛鸣尘的耳根连着脖颈都红得像要滴血,好似一颗熟透的烂番茄,羞愤到难以形容。   傅时秋愣了愣,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难道是——   傅时秋沉默两秒,缓缓道:“你……你想让我穿这个?”   说完他瞥了眼勾在指尖的衣服,寻思这尺寸他套个脑袋都费劲,也穿不进去吧。   想着,傅时秋疑惑地抬头看了盛鸣尘一眼。   “不……是,是……”盛鸣尘鼓起勇气开口,但说的磕磕绊绊的,干脆又闭上了。   可傅时秋目光灼灼,一百瓦大灯泡似的直勾勾地瞅着盛鸣尘,颇有种“不交代清楚今儿就别想走出这道门”的气势,简直叫盛鸣尘如芒在背。   半晌,他攥着拳头,闭着眼紧咬牙根羞耻地挤出了几个字:“这是……我给自己,买的。”   傅时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傅时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鸣尘买这玩意干什么?!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成了破罐,盛鸣尘索性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地梗着脖子别扭道:“我买给自己的。”   傅时秋彻底沉默下去。   他不理解,只是三个小时没有见面,盛鸣尘好好一个健壮威猛的特优级Alpha,怎么就……突然变态了呢?   难道这是什么他没见过的,很新的办公室偷晴Play?   不在自己公司搞,一定要到对方的公司来带上这么一件变态兮兮的晴趣内衣追求刺激。   傅时秋忽然想起那堆藏在盛鸣尘别墅地下室里的小黑屋道具Play。   嗨呀,他怎么忘了,盛鸣尘就是很闷骚嘛!   说不定白月光在世的时候,盛鸣尘就想和对方来一场刺激的Play。   一时间,盛鸣尘方才的诡异行径在他心里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他们公司的茶水间隔音效果真的很差。   傅时秋瞥了眼盛鸣尘热烘烘的耳朵和脸,又扭头扫视了一圈茶水间的环境,然后他皱起眉头,有点为难地看着盛鸣尘道:“你确定要这样玩吗?”   闻言,盛鸣尘偷偷撩起眼皮,看见傅时秋了然又纠结的表情,嘴角动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已经知道了?”   傅时秋这么快就知道他要变回本体穿女仆装给他看了吗?   傅时秋心说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又不是瞎子,“嗯。”   “那,”盛鸣尘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红着脸低声道:“可以吗?”   傅时秋:“???”   这人到底怎么还有脸问出可不可以这种问题的!   显而易见,他们公司的茶水间不仅不隔音,而且外头还有那么多同事,若是闹出点什么动静,让他以后在公司怎么见人?   可盛鸣尘又看起来非常期待,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点忐忑,让傅时秋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舔了舔嘴唇,委婉道:“是不是不太好?”   就想单纯变回本体穿裙子给傅时秋看的盛鸣尘:“……?”   “你不喜欢吗?”盛鸣尘疑惑道。   他记得,两周前傅时秋看见他本体的样子分明十分激动。   傅时秋震撼到失语。   他是什么很贱的Beta吗!   这世上难道还会有人喜欢自己和伴侣涩涩的时候被其人围观的?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傅时秋费力道,“你……你懂吗?”   盛鸣尘不懂。   他只是想变回布偶猫的本体,哄自己生气的伴侣高兴,可他的伴侣却如此排斥。   看来傅时秋果然还是不喜欢他的本体。   盛鸣尘捻了捻指尖,垂下眼,淡淡道:“不喜欢就罢了。”   空气瞬间凝滞住。   盛鸣尘失落的样子仿佛一只受了滔天委屈的大狗狗,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原本直挺挺立在身后的蓬松大尾巴,也蔫巴巴地耷拉下来。   而莫名欺负了对方的傅时秋只觉得有些心梗。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这办公室Play一定要在他们公司这破烂且漏音的茶水间搞吗!   “你就……这么想要?”傅时秋一言难尽地看着盛鸣尘。   盛鸣尘没吭声也没理他,冷淡地低着头默默收拾桌上的不锈钢碗碟,明显是在赌气的样子。   傅时秋:“……”   “真是欠你的。”   傅时秋蹙眉小声骂了句,然后扭头看了看与他们办公室相邻的那面磨砂玻璃,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来吧。”   话音刚落,傅时秋就视死如归一般,用力拽开了半个领口。   而与此同时,刚好推开茶水间的门一只脚已经踏进来的吴勇刚就撞见了这一幕,他愣了一下,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只猫   吴勇刚发誓,他绝对没有故意偷看的意思。   可是当他在2333年11月14日的中午应包括马皮金在内的广大同事要求,推开公司茶水间的门时,看见的就是他那平日里遵纪守法、纯洁无暇的Beta好兄弟傅时秋衣衫不整、半露着胸膛,和那位传说中冷酷无情不苟言笑的盛家继承人面对面坐在椅子上,用那种难以形容的语气低声说:“来吧。”   来、吧。   来......什么!   这是可以随便来的吗?!   吴勇刚满脑子只有一行大字——“卧槽!活的办公室Play!”   而偷摸躲在吴勇刚身后的马皮金,则也一脸被惊到的样子,整个人都石化了。   漫长的沉默。   马皮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吴勇刚的屁股,小声道:“小、小吴啊,咱俩是不是得——”   话音未落,傅时秋就拽着衣领奇怪地扭头看了过来。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竟然莫名其妙地听见了马皮金那个讨厌鬼的声音。   位置原因,傅时秋和盛鸣尘都没有立刻看见两人,而茶水间的门又是底部悬空的磨砂玻璃,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因此等他回过头,就先看见呆鹅一般直愣愣地杵在门口的吴勇刚,然后又看见了一脸尴尬、鬼鬼祟祟躲在吴勇刚身后的马皮金。   六目相对,傅时秋懵了两秒,脑中响起尖锐的爆鸣声。   救命啊啊啊啊!   而盛鸣尘也在此刻反应过来,他迅速脱掉大衣丢在傅时秋头上把人罩住,阴沉着脸冲门口杵在的两人冷声道:“滚出去。”   吴勇刚猛然回神,还没动作就被马皮金连滚带爬地拽走。   茶水间的门被重重关上,傅时秋躲在盛鸣尘的深色大衣底下,面红耳赤心跳剧烈。   易感期Alpha稍显浓郁的柑橘味信息素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牢牢裹住,傅时秋小口小口地呼吸着盛鸣尘的味道,脑中不停回闪方才被吴勇刚和马皮金直接撞见的那一幕。   太丢人了,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社死的时刻。   傅时秋完全可以想象,马皮金那个小心眼的大嘴巴会如何在设计部的其他同事们面前绘声绘色、夸大其词地描述这件事。   想到这里,傅时秋就尴尬得脚趾抓地,恨不能当场拔剑自刎饮恨西北。   “你在干什么?”尴尬的回忆被盛鸣尘强硬打断,傅时秋悄咪咪伸手扒拉开一条缝隙,看见盛鸣尘黑着脸,目含怒火直直瞪着他,显然是在兴师问罪的样子。   傅时秋躲在大衣底下小声道:“配合你啊。”   “我何时让你配合?”盛鸣尘眉头紧锁,“而且,你好端端的脱衣服做什么?”   傅时秋茫然:“不脱衣服怎么配合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盛鸣尘眼中露出几分不解和懊恼。   他实在搞不懂傅时秋的脑回路,变回本体的是他,就算要脱衣服,那也是他来脱才对。   “知不知道外面有人?”盛鸣尘越想越生气,黑着脸呵斥道:“你就不能稳重些?”   好好一个清白Beta,净做些轻浮事!   傅时秋:“……?”   又来了又来了。   傅时秋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你也知道外面有人啊?知道还要玩那么刺激的Play干什么?”   “你说什么?”盛鸣尘倏然抬眸。   闻言,傅时秋猛地掀开头上的大衣,瞪着眼睛道:“你怎么又装傻?不是你自己暗示我用那件晴趣内衣在这里玩办公室Play吗?”   说着,傅时秋古怪地瞥了盛鸣尘一眼,小声嘀咕道:“每次都这样,做了就不认账。”   盛鸣尘:“……”   说完,傅时秋虚虚地拢着衣服看了看被紧紧关上的玻璃门,想着都被看见了,于是他抬头看着盛鸣尘道:“所以还搞不搞呀?”   话音刚落,傅时秋就再次拉开了衣襟。   ——白皙细嫩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柔光,微微敞开的白衬衫隐隐露出一点暧昧的吻痕,勾人不自知。   偏偏傅时秋眼神十分坦然自在,微微歪着脑袋看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单纯无知、不喑世事的小鹿,反倒叫盛鸣尘一下子红了耳根。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Beta!   “有辱斯文!”盛鸣尘忍无可忍地撇开眼睛,一张俊脸冷若冰霜,耳尖却烧得通红,羞愤道:“把衣服穿上!”   傅时秋:“……”   另一边,茶水间外的设计部办公区。   吴勇刚和马皮金满脸惊恐地退出来后,整个设计部先是足足安静了三秒,然后原本坐在工位上的装模作样敲键盘的同事们瞬间跟火烧屁股似的一拥而上。   吴勇刚人还懵着,就被团团围住,一个个饿狼似的鼓着大眼,满脸写着“什么瓜快炫我嘴里!”。   吴勇刚:“……”   他气若游丝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便花泥鳅似的往下一钻,逃也似的溜走了。   马皮金见状,想起五分钟前他们公司董事长亲自打来的那通电话,只得清清嗓子,端出领导的派头来,轻呵道:“干什么干什么!上班时间!都给我老实坐着!”   好在马皮金平日里凶神恶煞惯了,急切渴望吃瓜的饿狼们好歹算是被唬住了。   于是等傅时秋整理好衣着,和绷着脸浑身写着“生人勿进”的盛鸣尘一前一后推开门从茶水间走出来后,就看见刚刚还偷摸围在一起的一群人全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位上,捧着个手机把键盘敲得飞起。   四下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安静跟死了人似的。   傅时秋缓缓吐出一口气。   下一秒,二十六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宛如二十六双钛合金狗眼。   对上其中最闪亮的那双眼睛,傅时秋身体一僵,霎时想起十分钟前被尴尬撞破的画面来,下意识扭头去看盛鸣尘。   却见盛鸣尘绷出平日里最高冷淡然的表情,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办公区唯一一面帝国国旗,若是忽略瞬间炸红的耳尖,简直就像到平民中视察民情的帝国元首。   傅时秋:“……”   “马主管,”傅时秋把保温桶挡在脸前,迈着顺拐的步伐向主管办公室走去,“我想请个假。”   ……   上班时间,公司电梯几乎无人使用,请完假的傅时秋刚走出主管办公室,就听见一整走路带风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只见盛鸣尘板着脸,迈着一双长腿,以一种国际超模走T台秀场的高冷姿态,信步向设计部办公区之外走去。   傅时秋轻轻叹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等他彻底走出设计部能看见的最远视线,却发现盛鸣尘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公司的发财树旁,像是在等他。   还算有点良心。傅时秋心想,放缓脚步走过去。   刚走到盛鸣尘跟前,就见这人绷着脸微微在他面前蹲下,侧过脸语气冷硬:“上来。”   “你要背我?”傅时秋上下打量盛鸣尘一眼。   盛鸣尘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但傅时秋读懂了这一眼的含义,盛鸣尘在说“自己腿怎么了心里没点B数?”   他笑了一下,施施然趴上Alpha宽阔的后背,“起驾吧小盛子。”   电梯门缓缓关闭,傅时秋安心趴在Alpha背上,但盛鸣尘却并不好受。   傅时秋温热的呼吸落在后颈的皮肤上,又痒又暖,易感期不稳定的信息素在Alpha腺体内蠢蠢欲动。   盛鸣尘几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封闭的电梯箱体中逐渐被浓郁的柑橘味裹挟。   耳畔是Alpha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绕是傅时秋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到盛鸣尘的异常。   他盯着后颈有些异样的腺体看了几秒,迟疑道:“你易感期是不是又发作了?”   盛鸣尘喉结滚了滚,蹙眉低低地嗯了一声。   电梯达负一层,寂静的地下车库骤然响起解锁的咔哒声。   天旋地转间,傅时秋被扔进宾利后座,后背刚碰上宾利后座的抱枕,盛鸣尘就倏地欺身压上来。   “等唔……”   傅时秋甫一张口,就被一个灼热笨拙的吻以一种接近凶狠的姿态蛮狠地堵了回去。   他懵了一瞬,本能地伸手去推。   手指按上Alpha结实的胸肌肉,傅时秋没忍住捏了两下,然后就见盛鸣尘面沉如水地松开了他。   对上那双满是爱欲的阴鸷双眼,傅时秋道:“先说好,车、震是另外的价钱。”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只猫   车内久久无言,包裹在周身的柑橘香愈发浓郁,几乎到了齁人的地步。   傅时秋压着呼吸,眼睛睁得很大,两只手不安分地抵在盛鸣尘胸口,很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实际上,傅时秋怕得要死。   易感期的盛鸣尘是一个随时处于失控状态的疯子,抗拒对方的亲昵并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的眼睛,于特优级Alpha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若是盛鸣尘愿意,随时可以动手掐死他。   但傅时秋答应结婚的首要目的是偿还造谣的愧疚,其次便是当替身搞钱。   然而领证以来,盛鸣尘从来没主动提起过钱的事。反倒是傅时秋每每收到对方的暗示便巴巴地凑上去,结果却被盛鸣尘安上一个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傅时秋想,昨晚只是简单蹭一蹭互帮互助一波,就把他累出了工伤,现在要真刀真枪地上了,那他岂不是即将英勇就义、光荣牺牲?   他大腿还疼着呢。   不过这番话落在盛鸣尘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他的伴侣在他易感期发作时不仅不主动给予安抚,而且随便抚摸他的胸肌,甚至在这种时候提起“钱”这样倒胃口的俗物。   其实盛鸣尘在来探望傅时秋之前就已经注射过强效抑制剂,此刻易感期发作,纯纯被傅时秋勾出来的。   若不是傅时秋主动在茶水间脱衣服用那种眼神招他,又在他背上故意贴着他的腺体呼吸,他怎会突然失控!   而现在,这个把他勾引到失控的可恶Beta,居然敢拒绝他的亲近,甚至用“另外的价钱”这般劣等的借口做推脱。   真是荒唐。   盛鸣尘眸色一暗,自信息素中溢散出来的压迫信号不自觉增强了一倍。   偏偏半倚在他身、下的傅时秋,是个永远无法受到胁迫的Beta,就那样无知无觉地睁着眼睛望着他。   窗外的白炽光线在傅时秋浓墨的发上落下一层浅浅的碎光,盛鸣尘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压着火沉声道:“傅时秋,我们是合法伴侣。”   言下之意合法的操、起来不犯法。   更何况,让他操、完付钱,和去gay吧嫖一个专门接客的鸭有什么区别?   傅时秋把他当什么人?   傅时秋寻思合法的也不能白嫖吧,歪着脑袋小声嘀咕道:“合法的怎么啦?那也得给钱。”   傅时秋声音不算大,但车厢隔音性好,地下车库又实在安静,这些“大逆不道的胡话”一字不漏地传入盛鸣尘耳中。   盛鸣尘额角青筋一抽,忍无可忍地瞪着傅时秋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嫖、客吗?”   “也不是不行。”傅时秋展颜一笑,他不介意为盛鸣尘做一回鸭,前提是钱管够。   “老公,想玩鸭鸭Play吗?”   “……”   盛鸣尘被噎得无话可说。   难以想象,十年不见,傅时秋脸皮的厚度,竟已进化到如此地步。   只怕用这张脸皮去擦墙,墙也会轰然倒塌!   盛鸣尘咬着牙根,想痛斥傅时秋几句,可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合适的话。   傅时秋这人,简直抽象得离谱!   见盛鸣尘不接话,傅时秋抬头四下看了看,发表了一次惊为天人的讲话。   “现在大家都在上班,咱们就算在车里搞也没人知道。”   说完,他轻轻“嘶”了一声,兴奋道:“嫖、客叠车、震,好刺激啊!”   盛鸣尘:“……”   “你简直——”盛鸣尘被这番话惊得面红耳赤,偏开头羞恼道:“不可理喻!”   以至于那些在他体内疯狂躁动的信息素和欲念,全都消退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盛鸣尘想把傅时秋的嘴封上。   傅时秋耸耸肩,昏暗光线下Alpha耳根红得要命,他看着忽然有点想笑,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毕竟被一只恼羞成怒的大猫杀死的可能性,不是百分之零。   但也不妨碍傅时秋悄咪咪犯个贱。   “所以你到底想不想搞嘛?”   “想搞我就——”   “住口!”盛鸣尘怒不可遏。   傅时秋:“……”   话音落下,就见盛鸣尘沉着脸直起身,砰一声甩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汽车。   傅时秋:“?”   好像玩脱了。   耳边响起宾利的轰鸣声,车里的柑橘香气依然浓郁,但傅时秋莫名从中品出一点辣味。   他一面打量着盛鸣尘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爬起来。   透过后视镜,傅时秋看见盛鸣尘脸色十分难看,嘴角紧紧绷着,气鼓鼓地着宾利前方的道路,就好像这条路与他是有血海深仇的杀父仇人。   见状,傅时秋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开麦的好,于是不动声色地滑到驾驶座的后面,默默垂下脑袋,假装自己是一朵自闭的蘑菇。   但傅时秋不知道,即使他躲到座位底下,盛鸣尘照样能看见他。   此时并非高峰时段,路上车辆很少,上了高架桥,盛鸣尘一脚油门踩到底,车窗外微微带着凉意的秋风斜斜打在脸上,却仍然无法让他脸上的温度下降。   他面无表情地攥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后视镜里某人翘起来的一根呆毛,他眉头一皱,分神调整了下后视镜的角度。   然后就看见傅时秋翘着屁、股窝在不算宽敞的座椅前,努力把自己团成一个假装别人看不见的球。   盛鸣尘:“……”   他拧着眉收回视线,恰好车载智能管家提示前方路口红灯,盛鸣尘踩下刹车,在路口导流线前停下。   等待红灯的时间里,盛鸣尘攥了下方向盘,绷着脸抬手掰了下后视镜。   傅时秋再次调整了姿势,而盛鸣尘这次只看见了傅时秋的微微翘起的臀部。   傅时秋今天穿了条宽松的工装裤,但因为姿势问题,他微微翘起的臀部将原本宽松的布料绷得很紧,无意间向盛鸣尘展示了臀部曲线。   一瞬间,盛鸣尘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的手掌牢牢托着傅时秋的屁、股。   软乎乎的触感好似通感一般,霎时连接到此刻的盛鸣尘手中。   盛鸣尘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耳根瞬间炸红,难以忍受般用力攥住方向盘。   红灯读秒完毕,盛鸣尘猛地踩下油门,宾利疾驰而去。   听着窗外呼啸的秋风,盛鸣尘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傅时秋口中所谓的车、震。   他从来没有,在车上和傅时秋……   ——住脑!   盛鸣尘呼吸骤然急促,他在干什么?   盛其山从小教导他做一个端方有礼的君子,他怎么可以,主动去想象,这种银秽至极的事?   窝在后座的傅时秋对此一无所知,只感觉到这车里的正常空气好似越来越稀薄了,几乎被盛鸣尘那浓到有些齁人的柑橘信息素所占据。   可傅时秋都已经躲起来了,根本没有惹到他。   想着,傅时秋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下一秒,耳畔响起一道急促的刹车声。   傅时秋懵了下,刚想抬起头来,后座的车门就被暴力拉开了。   视线向上,盛鸣尘站在车门边,周身裹挟着一股浓腻的柑橘香气,碧蓝色的眼眸晦暗不明,直勾勾地把他盯着。   傅时秋没由来的有点紧张。   “干、干什么?”   盛鸣尘没说话,只是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半晌,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红着脸难以启齿道:“把衣服脱了。” 第四十章 四十只猫   傅时秋一脸懵逼:“现在?”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宾利正停在某条马路边,周围车来车往,马路对面甚至还有一个正在上课的小学。   大庭广众之下,盛鸣尘让他脱衣服?   盛鸣尘没出声,碧蓝色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傅时秋,直叫傅时秋心里发毛。   他……脸上有东西?   傅时秋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地抬起手,刚要碰到脸颊,手腕就被猛然捉住。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傅时秋反应过来,耳边骤然响起车门被关闭上锁的声音。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盛鸣尘压在宾利后座,两只手被盛鸣尘攥住拉高至头顶,就像一只待宰的绵羊。   秋风裹挟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柑橘香迎面袭来,傅时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脑袋微微扬起,眼珠子四处瞟了瞟,试图看清此刻的情况。   Alpha膝盖强势地顶在他双腿中间,另只手撑在傅时秋右侧,胸膛一下又一下地深重起伏。   对上Alpha那双亮得出奇的碧蓝色眼眸,傅时秋后颈一凉,又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盛鸣尘此时此刻的状态,与昨晚逼着他弄来弄去时一模一样。   可这是在大街上,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四十分钟后,这些小学生就放学了,到时候这条街不仅会被各种赚学生钱的小摊小贩包围,而且会有很多来接孩子放学回家的家长。   盛鸣尘不会真想和他在这种环境下野战吧?   这样想着,傅时秋悄悄掀起眼皮瞄了盛鸣尘一眼。   这会儿盛鸣尘倒是没再直勾勾地盯着他,而是半垂着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傅时秋的库裆。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哥哥,”Alpha撩起眼皮,碧蓝色的眼睛直直望向傅时秋,“你IN了。”   傅时秋:“???”   说这话的时候,盛鸣尘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与狡黠,还是被傅时秋发现了。   就像偷吃糖果没被家长发现的小孩。   傅时秋内心有些无语和好笑。   他今天穿的明明是一条非常宽松的裤子,就算真起了反、应,也不该被看见才对。   更何况,起没起反、应,他自己不知道吗?   思及此,傅时秋懒洋洋地顺着Alpha的视线扬起脑袋,往下一瞥。   ——那里一如往常,半点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傅时秋:“……”   这熊孩子。   “我没有。”傅时秋生无可恋地闭着眼道。   熊孩子估计又把他当成白月光了,搁这儿回忆往昔呢。   哪知傅时秋说完,就见盛鸣尘撩起眼皮看着他,坦然道:“嗯,是没有。”   傅时秋:“……”   “但是没关系。”盛鸣尘面无表情道:“我帮哥哥弄起来。”   傅时秋:“?????”   傅时秋简直惊掉下巴。   他没有见过其他Alpha易感期发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Alpha易感期时都会与平时略有不同。   可是像盛鸣尘这样易感期发作起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而且事后就失忆的Alpha,傅时秋觉得翻遍全星际也找不到第二个。   谁能想象平日里整天把“有辱斯文”、“克己复礼”挂在嘴边的人,易感期会下、流无耻到这种地步?   饶是傅时秋阅“文”无数,也着实被盛鸣尘这句“帮你弄起来”惊到了。   傅时秋勉强平复下心情,抬头看着盛鸣尘缓缓道:“这也是另外的价钱。”   闻言,盛鸣尘脸色隐隐难看起来,好似突然被拽离易感期的氛围,可视线在触及傅时秋水亮澄澈的双眸时,又平稳地落了回来。   “闭嘴,哥哥。”   话音落下,盛鸣尘便面色冷淡地伸手捏住了傅时秋的嘴巴。   被迫闭麦的傅时秋:“……”   紧接着盛鸣尘俯身往下靠近他,近在迟迟的距离,Alpha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脸上,带起轻微的痒意。   傅时秋眨了眨眼睛,未曾刻意收敛的柑橘信息素骤然将他海洋球似的包裹起来。   傅时秋忍不住抬起眼,四目相对,Alpha眸色沉沉,眼中溢满不加掩饰的欲念,车子里信息素的浓度也在这时候飙升了一倍。   然而奇怪的是,傅时秋并不觉得可怕和排斥。   甚至,他的大脑完全可以清晰地勾勒出盛鸣尘接下来的每一步,就好像这是他与盛鸣尘共同经历过的记忆。   ——Alpha长睫微垂,微凉指腹一寸寸抚过傅时秋的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再宛如小蛇一般滑进傅时秋敞开的衣襟,一路下滑至傅时秋的人鱼线,即将深入时Alpha又无辜地把傅时秋望着,低声道:“可以吗哥哥?”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由来的,傅时秋后脑勺的某个部位针扎似的隐隐刺痛了一下。   而就在他愣神的瞬间,盛鸣尘的手指早已抚上他的眉毛、眼睛和鼻梁。   微凉的指腹力道很轻,怜惜与爱意好似化作具象,一寸一寸,顺着傅时秋凸起的喉结滑至锁骨。   傅时秋怔怔地望着在他身上不断游、走的手指,想盛鸣尘的反应怎么会和他脑子里的一模一样呢?   下一瞬,耳边响起“刺啦”声。   傅时秋恍然回神,低头一看,就见盛鸣尘已经把他的拉链拉开了。   然后,盛鸣尘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轻缓地抚摸了它一下。   傅时秋:“?!!”   难以名状的感觉过电似的蹿至傅时秋的大脑,他懵了一瞬,下意识并拢双腿,惊恐道:“你干什么?”   双腿被按住,盛鸣尘微微俯身,低下眼来看他。   这时候的盛鸣尘身上有一种上位者掌控全局的气质,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仿佛在告诉傅时秋“你不能拒绝”。   傅时秋望着Alpha乌沉沉的眼睛,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他虽是Beta,但依然无法抵挡特优级Alpha 刻意显露出来的强势。   然而就在傅时秋以为Alpha要强上的时候,盛鸣尘却松开他,低声道:“可以吗?哥哥。”   嗓音微微发哑,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傅时秋答应与否并不重要。   可这话却与傅时秋脑子里的盛鸣尘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应。   傅时秋顿时有些头皮发麻,试图回想脑海中的傅时秋之后会经历的一切。   但很遗憾,傅时秋脑子里的画面,或者说是他的记忆,只保留了那一段。   犹豫片刻,傅时秋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只是摸摸,总不至于比昨天还要惨吧?   然而傅时秋到底还是低估了易感期盛鸣尘的恶劣程度。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只猫   得到肯定回答,盛鸣尘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愉悦。   毕竟,没有Alpha乐意被自己的伴侣拒绝。   但其实傅时秋答应完就后悔了。   这附近行人很多,单是宾利停在这里的十分钟,就已经有好几拨人从宾利旁边的人行道吵吵嚷嚷地走过去。   而且大概是位于非富人区的缘故,那些路人每每经过时,都要好奇地偏过头来打量一下盛鸣尘这辆不算低调的豪车,更有甚者直接站在车子前面举起手机拍照。   尽管宾利特意做过隔音,也贴有防窥膜,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得见车子里面在做什么,但这里毕竟和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不一样,傅时秋始终有种被群众围观搞颜色的强烈羞耻感。   可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呢?傅时秋不相信,如果他说不同意,盛鸣尘就真的会听话地什么都不做。   所以,还是选择躺平好了(只要盛鸣尘事后愿意付钱)。   因着盛其山的喜好,盛家除跑车以外的所有车辆,后座均经由工匠进行过特殊改造。   这辆宾利也不例外,后座足够宽敞,不过若是想稍微施展一下其他的,那空间就很有限了。   因此,盛鸣尘抱着傅时秋换了个姿势。   傅时秋被迫分开腿,后背倚着盛鸣尘的胸膛坐在盛鸣尘腿上。   “哥哥。”盛鸣尘低低呢喃,将他整个圈进怀里,鼻尖蹭贴着傅时秋的耳廓,一只手与傅时秋的右手十指紧扣,另只手慢慢覆上了傅时秋。   车内弥漫着的柑橘香气远不如刚从地下车库出来的那会儿浓郁,只是这香气里却夹杂着一股掺了酒似的辛辣。   若是有Omega在场,只怕早被这样烈性的信息素刺激得身体发软、信息素暴动。   但傅时秋只是一个腺体功能早已退化的普通Beta,除了能闻到一点点柑橘的清香,也感觉不出什么异样。   他现在全身上下所有感官的注意力,几乎都被盛鸣尘搭在那里的手夺走。   也不知道盛鸣尘去哪里学的手法,明明昨晚还是个需要傅时秋手把手教学的一窍不通的毛头小子,现在这会儿倒是专业了许多。   那只手的温度与方才一样凉,一下一下轻柔地按摩着它,让傅时秋舒服地蜷起脚趾。   傅时秋母胎单身多年,本身并不是想法多强烈的人,平日里有需求也多半以看颜色文纾解和洗澡的时候自己胡乱弄几下。   被盛鸣尘抱着,它很快就有了感觉。   傅时秋眉头微皱,轻瞌着眼眸,呼吸逐渐沉重起来。   全然不知道操纵它的罪魁祸首,正一错不错地将他所有的反应收入眼底。   傅时秋肤色雪白,眉眼生得秀气精致,情、动的面颊微微泛粉,小巧的鼻尖坠着一颗晶莹的汗珠,红唇微微抿着,无骨般靠坐在盛鸣尘怀里的样子仿佛一株初初绽放的桃花。   盛鸣尘喜欢如此模样的傅时秋。   再度重逢后的傅时秋像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总给他一种陌生感,明明一举一动都是喜欢他的样子,可鹿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却始终叫盛鸣尘无法读懂。   他的哥哥,不该那样没脸没皮地嬉笑着讨好他,而应该像现在这样被他捧着护着,像桃花一般娇弱、珍贵。   盛鸣尘望着傅时秋面若桃花的脸蛋,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眸色愈发深重,手指不断加快。   桃花细细地打着颤,几秒后,自花蕊中滚下的露珠落在盛鸣尘掌心,抖抖索索落了一地。   而宾利副驾的座椅背面,也溅了一滩白色。   傅时秋气喘吁吁地瘫在盛鸣尘怀里,汗水打湿的额发被Alpha轻轻拨到两旁,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盛鸣尘捻了捻指尖的东西,嗓音里噙着淡淡的笑,仿佛一头餍足的大猫。   “哥哥喜欢吗?”   傅时秋哑着嗓子“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副驾背面的东西,他愣了愣,脸一下子爆红。   这得赔多少钱?!   盛鸣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忽然松开与傅时秋十指紧扣的那只手,轻轻掰过傅时秋的下巴,低声道:“哥哥,这里也有。”   话音落下,那只沾染上白色的手就猝不及防撞进傅时秋眼底。   冷白手掌微微敞开,修长好看的五指曲着,而掌心和食指、中指的指节上,都挂着几缕白色,顺着盛鸣尘的腕骨淌下来,有种说不出的色气和勾人。   一瞬间,傅时秋慌忙别开眼,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瞥见傅时秋的反应,盛鸣尘露出满足的神色,从宾利中控台抽了张纸巾,慢慢擦拭手上的东西。   纸巾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钻进傅时秋耳朵里,傅时秋红着耳朵地低下头,恨不能钻进宾利车底死了算了。   车子里弥漫的柑橘香终于和缓了许多,傅时秋寻思更羞耻的事又不是没做过,而且盛鸣尘易感期一过就忘了。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洗完脑),傅时秋鼓足勇气抬起头,望着盛鸣尘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小声道:“你什么时候给钱?”   闻言,盛鸣尘眼中划过一丝不解,随即傅时秋看见他沉下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傅时秋,淡漠道:“那就再来一次。”   傅时秋:“???”   “来、唔——”   嘴巴被盛鸣尘捂住,下一秒,傅时秋惊恐地睁大眼睛。   这次不再温柔,反而有些粗暴。   被捂住嘴巴无法发出声音,傅时秋也无法低头,只能感觉到盛鸣尘对它不太客气,甚至过分地探进去了。   傅时秋瞳孔一缩,脸涨得通红,可双手都被盛鸣尘制住,他根本没办法反抗。   他不知道哪里惹到了盛鸣尘,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傅时秋很快就适应地哼哼出声。   这时候对面那所小学也到了放学时间,马路两旁停满了家长来接小孩子放学的车辆。   而傅时秋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盛鸣尘突然就放开他的嘴,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傅时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没控制住哼了一声。   然而紧接着,傅时秋就看见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宾利侧面走了过去,男人甚至回头看了一眼宾利的车窗。   傅时秋出走的羞耻心隐隐约约又在回来的路上奔走。   车窗外传来孩子的大人说话的吵闹声,傅时秋死死咬住嘴唇,即将放松的那一刻,却被什么东西牢牢束住了。   然后,他的嘴巴被盛鸣尘用手帕塞住,双手被领带绑了起来。   反应过来盛鸣尘要做什么,傅时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   而盛鸣尘却像没事人一样,抽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才低眼去看他。   “哥哥不是担心把车弄脏吗?那就回家好了。”   话落,盛鸣尘便抬手扯过后座抽屉里的毛毯盖在傅时秋身上,然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留下懵逼且震撼的傅时秋:“!!!”   这他娘的是人话?!   与傅时秋的狼狈不同,盛鸣尘仅有西裤皱了一点,仍是一幅衣冠楚楚的样子。   他下车的动静吸引了一些路人的目光,但宾利车门很快被关上,路人只来得及瞥见里头漏出来的一抹春色。   宾利一路疾驰,傅时秋半死不活地瘫在后座上,生无可恋地睁着一双鹿眼。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盛鸣尘的花活这么多。   被束缚住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它还是那种状态。   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难受傅时秋也得忍着。   所幸盛鸣尘把车开得飞快,二十分钟后宾利就稳稳停在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傅时秋被盛鸣尘裹着毛毯一路抱走。   被放在沙发上的那一刻,盛鸣尘迫不及待地解开绑住傅时秋的领带和手帕,偏头吻了上去。   只是刚碰到嘴角,傅时秋就感觉盛鸣尘僵了一下,然后忽然松开他,疾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傅时秋趁机坐起来,拧眉扯掉了盛鸣尘束住它的玩意。   被困了一路,傅时秋其实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但那些东西堵着始终不太舒服,他只好自己用手解决。   过了会儿,傅时秋长舒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手帕擦干净手,而盛鸣尘依然没有回来。   傅时秋寻思这上厕所时间也太久了点。   他站起来一路走到一楼卫生间的位置,推开门,低头的瞬间,却看见花洒下蹲着一只布偶猫。   和他几周前无故离家出走的那只一模一样,而盛鸣尘穿着出门的衣服裤子和外套,全都堆在布偶猫旁边。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只猫   二十分钟前。   盛鸣尘和傅时秋一起跌在沙发上,不知道是不是忍了一路的缘故,盛鸣尘体内的信息素几乎三分之二以上都堆积在腺体处,以至于他腺体的温度一直在以某种不正常的速度攀升。   如果盛鸣尘留心注意,就能发现这其实是特优级Alpha和特优级Omega即将变回本体的先兆症状。   但盛鸣尘做过腺体手术,腺体状态与正常特优级Alpha的不一样,加之他正处于易感期,眼里和心里都只装着他的Beta傅时秋,而且还是被迫憋了一路,脸颊和眼尾都泛着诱人潮红的傅时秋。   ——盛鸣尘急于为这样漂亮、勾人的傅时秋打上一个属于他的标记。   所以,盛鸣尘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到腺体的异样。   当他俯下身,将将碰到傅时秋湿润水亮的嘴唇时,盛鸣尘的尾椎骨陡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酥麻感。   盛鸣尘没把这反应当回事,他急于标记傅时秋,很快就把这阵反应压了下去。   然而一分钟后,那种熟悉的酥麻感猝然蹿至他的指尖、后颈和背脊,与此同时,他的耳朵也开始微微地发着烫。   这时候盛鸣尘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马上就要变回本体了——在他即将与傅时秋进行更近一步的亲密交流时。   盛鸣尘很想骂人。   他的本体究竟在搞什么?想变出来的时候没有动静,关键时刻又出来捣乱。   可盛鸣尘没有任何办法。   造物主是公平的,尽管特优级Alpha拥有着至高无上的信息素和腺体能量,但对于情绪波动状态下只能变回本体这一弱点,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盛鸣尘清楚地知道,若是他再不离开,过不了几分钟,他就即将在傅时的眼皮底下上演“大变活猫”的囧剧。   就像他十三岁本体分化的时候,正准备跳起来投一个帅气的三分球,起跳的瞬间却突然身体发软、呼吸困难,当着全班同学和体育老师的面变成了一只呆萌蠢笨的布偶猫。   盛鸣尘自己也很懵,当场就炸了毛。   而同学老师的眼神震撼中透露着惊诧,惊诧中透露着茫然。   从此以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初一年级那个荷尔蒙爆棚的特优级Alpha的本体居然是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布偶猫。   盛鸣尘因此转学到了另一个城市。   这样社死尴尬的囧境,盛鸣尘根本不想再来第二次。   而事实也证明,盛鸣尘选择躲到卫生间来的举动是正确的,因为傅时秋低头看他的眼神与当年那些同学几乎一模一样。   不难想象,如果当时他在傅时秋公司的茶水间成功变回本体,傅时秋会是什么反应。   思及此,盛鸣尘跺了跺爪子,想到现在还揣在他大衣口袋里的猫咪女仆装,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后,傅时秋就看见面前的布偶猫颇为难堪地转过身,用毛茸茸的屁股气鼓鼓地对着他。   傅时秋:“?”   但傅时秋整个人其实都处于懵逼状态。   卫生间里安静空荡,除了傅时秋找不到第二个人类。   但盛鸣尘下午穿出门的衬衫、西裤和深色大衣,又全都散落在那只布偶猫的旁边,衣服的主人——盛鸣尘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些衣服堆放得乱七八糟,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衣服的主人着急慌张的迹象。   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都十分诡异。   毕竟从傅时秋的视角来看,就是一个易感期色批老公突然消失在厕所而离家出走许久的布偶猫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老公消失地的恐怖故事。   以至于傅时秋看着布偶猫毛乎乎的圆脑壳,一时间竟感到有些难以描述的惊悚。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矜贵,只是出现的时间过于凑巧,于傅时秋而言惊吓大过惊喜。   傅时秋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怀疑自己大约是被憋得太久出现了幻觉,于是他脸色凝重地挪动脚步退出去,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被莫名其妙关在卫生间的盛鸣尘:“……?”   傅时秋屏住着呼吸走到旁边的洗手台前面,手伸过去,洗手台上的感应出水器立刻开始哗啦啦地淌水。   傅时秋草草洗了下手,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泛着丝丝凉意的水令傅时秋混沌宕机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两秒,傅时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过身缓缓拧开了卫生间的门。   傅时秋和布偶猫对上了视线。   然后,他被布偶猫瞪了一眼。   傅时秋:“?”   傅时秋紧紧握住门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花洒右侧的马桶上。   他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些离谱却真实的传闻,说小孩上厕所的时候没踩稳摔进厕所被淹死了。   但那是贫民区的露天旱厕,卫生间里安装的是马桶,以马桶的大小,盛鸣尘应当……不至于掉进去被卷走了吧?   这样想着,傅时秋又仔仔细细的,不放过一处细节地将卫生间的各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   很可惜,他关门前是什么样,现在也还是什么样,唯一不同的只有盛鸣尘的那件大衣比方才凌乱了一些,看起来像是被猫咪爪子挠乱的。   傅时秋大脑空白了一瞬,许多年前看过的惊悚恐怖小说情节霎时涌入脑中。   猫吃人!   傅时秋盯着看似纯良无害,甚至因为体型过大有些笨重的布偶猫,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猜测。   ——盛鸣尘该不会,被布偶猫吃了吧?   毕竟布偶猫虽然是纯真无害的小猫咪,但无论怎么说也是猫科动物,杀死一个人的可能性绝对不是百分之零。   思及此,傅时秋咽了咽口水,望着布偶猫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蹲下\身来,抄起马桶旁边的长柄刷子怼在地上的衣服上,轻轻翻动查看是否有血迹。   但是没翻完傅时秋就彻底否决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动物吃人会有撕咬痕迹,盛鸣尘的衣服保存非常完整,没有被抓挠过,布偶猫的嘴巴和爪子上也没有任何血迹。   因此,布偶猫把盛鸣尘吃掉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然而就在他即将收回长柄刷的时候,一直背对着他只用余光偷摸看着他的盛鸣尘以为他要去翻大衣的口袋,猛地转过身来,一爪子拍在那件深色的大衣上,有些羞愤地瞪着傅时秋。   傅时秋被布偶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长柄刷吧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盛鸣尘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突然,趁傅时秋呆住的瞬间状似无意般提起肉垫挪到大衣上,然后踩住右侧的口袋一整只猫都趴下来,好像他只是单纯地想垫在这件衣服上睡觉似的。   傅时秋看见布偶猫在衣服上趴下来,下意识松了口气,拍着胸口捡起长柄刷归回原位。   站起来后,傅时秋又忍不住思考,布偶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的呢?   卫生间在别墅一楼,只在左侧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小窗,不过因为两人平时都不用一楼的卫生间,平时只有来做饭的厨师和定期到别墅打扫卫生的佣人会使用,因此这里的窗户通常是开着通风的。   如此看来,布偶猫翻窗户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加上盛鸣尘以前说过,布偶猫喜欢溜出去玩,总要在外头待一段时间才会自己回来,傅时秋勉强打消了对布偶猫的怀疑。   可地上的这堆衣服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盛鸣尘在卫生间脱光衣服后又裸着跑去楼上了?   傅时秋皱了下眉,没有理会趴在衣服上的布偶猫,转身往二楼走去。   别墅里鸦雀无声,平日里落在耳朵里正常无比的拖鞋声在此时显得有些刺耳。   傅时秋抓住楼梯扶手,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拖鞋,想了想,还是把拖鞋扔在楼梯上,光着脚上楼。   四下终于安静下来,傅时秋先去了盛鸣尘的房间,没找到人后又去了自己的房间,紧接着是书房、健身房、三楼的茶室和昨晚去过的地下室。   然后毫无例外地没有看见盛鸣尘的身影。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傅时秋走去客厅找到自己的手机,给盛鸣尘打电话。   几秒钟后,熟悉的手机铃声在一楼的卫生间响起。   傅时秋循着声音找过去,却看见布偶猫嘴里叼着那件十分眼熟的晴趣女仆装,站在卫生间门口。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盛鸣尘尾巴一抖,整只猫僵了下,牙齿一松,晴趣女仆装倏地掉在地上。   然后,傅时秋就看见布偶猫缓缓背过身,自闭地把脑袋埋进了两只爪子里。   傅时秋握着手机,在盛鸣尘的来电铃声中沉默了几秒,挂断电话捡起地上的女仆装,有些一言难尽地冲布偶猫的背影道:“你这只小猫……怎么芯子是黄的呢?”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只猫   话音落下,布偶猫一动不动,唯独两只毛茸茸的雪白耳朵在听见傅时秋的的说话声时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内心是黄色的。   偏偏盛鸣尘现在是本体状态,不能开口说话,就算出声也只能喵喵喵。   但即便可以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难道要告诉傅时秋,那件衣服是他特意买来穿给他看的吗?!   盛鸣尘就是死,也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   整个卫生间安静得像是死了人一样。   傅时秋拎着那件晴趣女仆装,半蹲在布偶猫屁股后面,心情是说不上了的复杂。   怎么说呢?   傅时秋的心情大概就是离家出走多日的女儿忽然鬼混回来了,可芯子已经不是原装的,而且还跟人在外头学坏了。   傅时秋盯着布偶猫圆鼓鼓的屁股幽幽叹了口气,忽然间就理解了孩子叛逆期老父亲的心酸与无奈。   他把布偶猫从盛鸣尘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的女仆装拎到眼前打量几秒,又把衣服展开,隔空对着布偶猫比划了几下,突然发现这衣服的尺寸大小好像还挺符合他家这只布偶猫的体型。   傅时秋勾着女仆装的两根带子抖了两下,凝眉思考两秒,寻思给猫穿一穿也不是不行。   然后,盛鸣尘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布偶猫是只实心的小猫,拍起来发出瓷实的砰砰声,一听就知道这猫是个妥妥的小胖子。   盛鸣尘有点恼火,甩了下尾巴尖,拧着眉回头看过来,就见傅时秋指尖勾着那件晴趣女仆装,笑眯眯地冲他道:“乖女儿,爸爸知道你想穿。”   盛鸣尘有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见傅时秋往前挪了一大步,伸手握住了他的爪子。   “没关系,爸爸帮你穿。”   话音落下,盛鸣尘眼前一暗,脑瓜上倏然擦过一片布料。   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件该死的晴趣女仆装已经套在了他脖子上,而傅时秋正捏着他的两个爪子试图让他穿上那件衣服。   盛鸣尘一愣,然后就听见傅时秋发出了惊叹不已的赞扬。   “我靠!大小正合适啊!”   说完,又听见傅时秋小声嘀咕道:“盛鸣尘这衣服不会真是给猫买的吧?”   盛鸣尘:“……”   盛鸣尘心说既然知道干什么要在公司茶水间跟他搞一那出,害得他本就不稳定的易感期愈发雪上加霜。   趁傅时秋还在那琢磨衣服的事儿,盛鸣尘忍着羞耻,鼓起勇气扭头看向对面的瓷砖。   定期上门打扫卫生的佣人把卫生间的深黑色亮面瓷砖擦得瓦光锃亮,里头清晰地倒映着盛鸣尘此时的模样。   ——瓷砖倒映里的布偶猫坐得端正笔直,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大小正好,两只泡泡袖乖乖窝在布偶猫的下巴底下,后背的黑色大蝴蝶结就像是一对翅膀,衬得盛鸣尘的猫脸小了一些。   总体而言,穿在布偶猫身上,那种网.黄.主播的涩情感就全都没了,反而像是很正经的猫咪裙子。   不过盛鸣尘还是觉得羞耻,想他堂堂一个帅气猛A大丈夫,有朝一日竟然穿上了这么一件娘唧唧的裙子。   实在是,有些丢脸。   可裙子是他自己买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他的本体穿起来哄傅时秋开心。   想到这里,盛鸣尘抬头看了看一旁瞅着他傻乐的傅时秋,心想起码目的达到了,傅时秋是开心的。   这厢盛鸣尘正在进行自我心理建设,那头傅时秋却忽然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了盛鸣尘。   只听“咔嚓”一声,盛鸣尘警觉地扬起脑袋,下一秒,卫生间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咔嚓”声。   反应过来傅时秋做了什么,盛鸣尘整只猫都炸了毛。   ——傅时秋这个不知死活的臭Beta,竟敢偷拍他穿裙子的样子?!!!   在盛鸣尘的底线里,被不知道实情的傅时秋看他穿裙子的样子是可以的,但傅时秋把他穿裙子的样子拍下来,就跟杀了他没区别。   于是盛鸣尘循着猫咪最原始的本能,控制不住地弓起背冲傅时秋疯狂哈气,蓬松的尾巴炸成一团毛球。   可他这副凶巴巴的样子落入傅时秋眼里,却没有多大的威慑力,傅时秋只觉得好笑和可爱。   在他眼里,此刻布偶猫炸毛哈气的性质、程度,与“摸小猫咪的毛脑壳被允许,翻过来摊开揉肚皮就不可以”是类似的。   因此,傅时秋根本没把盛鸣尘的反应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地关闭相机,把照片备份好,才装模作样地对布偶猫道:“爸爸又不给别人看,这么凶干什么?”   说着,傅时秋又借机捏了把盛鸣尘的蛋.蛋,评价道:“还挺大,什么时候带你去噶了,省得出去祸害小母猫。”   莫名的触电感啪地一下击中了盛鸣尘的神经感官,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整只猫都震惊了。   “?!!!”   傅时秋怎可如此流氓?!甚至还想阉了他!   盛鸣尘一只猫气得浑身发抖,连被偷拍都忘了,鼓着脸火箭似的从傅时秋脚边飞快蹿了出去。   目送布偶猫逃走,傅时秋心中好笑,悠悠地攥着手机站起身。   瞥见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时,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里仍然愁得厉害。   上一次盛鸣尘凭空在别墅消失,回来后给出的理由是临时收到紧急出差的通知。   但那时候盛鸣尘的衣服是堆散在卧室里的,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换了衣服才出门。   而这一次,盛鸣尘的衣服却是散落在这个几乎不被使用的卫生间里,简直叫人无法理解,甚至透露着些许诡异。   想着,傅时秋给卜作仁打了个电话。不过电话没有接通,大约是在开会或忙工作。   傅时秋只好作罢,捏着手机弯下腰一件件捡起盛鸣尘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放进脏衣篓后,他从卫生间走出来。   布偶猫不知道逃去了哪里,客厅里静悄悄的,午后的日光透过轻薄的纱帘落在松木地板上,傅时秋踩着阳光走到落地窗前,捧着手机想了半天,在万象网输入一行字。   ——新婚丈夫总是莫名其妙失踪,我该报警吗?   不过搜索结果并没有出现他需要的答案,反倒跳出了清一色的悬疑恐怖小说推荐。   傅时秋随意点开其中一个,只看了个开头,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连忙点叉关闭。   根据星际帝国联盟警署的规定,成年Alpha和Beta失踪后四十八小时才可报案,而Omega则无需等待四十八小时,失踪后八小时就可以到就近警署报案。   联盟警署给出的理由是Omega大多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小O,且属于帝国稀有人种,必须大力保护。   联盟警署的理由不无道理,盛鸣尘一个处于壮年期的特优级Alpha,只消释放指甲盖大小的信息素,就足以令两百个普通Alpha呼吸困难乃至昏迷过去。   哪怕失踪了,也不太可能会出意外。   但盛鸣尘失踪之前他们是即将进行AB之间深度交流的状态,真的有Alpha在doi到一半的时候会离奇跑走消失吗?   即使有,傅时秋也不相信盛鸣尘是这种人,因为盛鸣尘在易感期是个非常重.欲的Alpha。   傅时秋盘腿在落地窗前自顾自掰着手指头分析了半天,却连个屁都没理出来。   这时候卜作仁向他回了电话,傅时秋点下接通,省略一些细节后,简单向卜作仁描述了情况。   卜作仁听完,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   他忍不住看了看手机自带的老黄历,心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他的老板和老板娘都要打电话折磨他!而且讲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   他只是想好好上个班,有那么难吗!   不过秉持着一位合格总裁助理的职业操守,以及盛世集团支付给他的年薪一百万的待遇,卜作仁态度仍然毕恭毕敬,委婉道:“傅先生,据我所知,盛总易感期发作时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您也说了,盛总目前的确处于易感期状态。”   盛鸣尘易感期消失的事在盛世集团高层里不是秘密,毕竟大家都公认特优级Alpha的易感期总要比寻常Alpha特殊一些。   “可是……”傅时秋欲言又止。   卜作仁适时接话:“傅时秋放心,盛总的安危关乎整个盛世集团,集团和盛家都不会允许盛总出事的。”   “好吧,那麻烦你了。”傅时秋郁闷道。   电话挂断,傅时秋依然愁眉不展,还是觉得这件事疑云重重,但卜作仁都这样说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傅时秋伸了个懒腰,准备上楼去洗个澡。   刚站起来,他就看见布偶猫居高临下地站在别墅二楼,蓬松毛茸的大尾巴立在身后,两只碧蓝色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   傅时秋没多想,把手机揣进兜里抬腿上楼。   等他洗完澡出来,看见吴勇刚五分钟给他发了信息,约他出去吃晚饭。   想着在家干等也无济于事,傅时秋就回了一个好字。   快速吹干头发,傅时秋随便穿了件宽松的白色圆领T恤,就下楼换鞋。   这件衣服领口有些肥大,大喇喇地敞着,全然将昨晚盛鸣尘弄出来的痕迹露了出来。   偏偏傅时秋自己毫无所觉。   因此,傅时秋刚套上袜子,他的裤腿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布偶猫咬住了。   傅时秋摸摸布偶猫的脑袋,拽着裤腿想让他撒嘴,“爸爸要出门,你自己乖乖在家玩。”   盛鸣尘不为所动,固执地叼着裤腿,两个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傅时秋白皙的脖颈。   他不允许傅时秋穿成这样出门!   傅时秋有些无奈,伸出手佯装去碰布偶猫的蛋.蛋,“撒嘴,不撒我捏你蛋了。”   布偶猫灵活走位躲开了,嗷呜一下将傅时秋的两个裤腿都咬住了。   傅时秋:“……”   他头疼地蹲下来同布偶猫讲道理,“回来给你开罐罐吃。”   盛鸣尘不屑一顾,猫吃的东西,白给他都不稀罕。   傅时秋:“……”   傅时秋盯着布偶猫气鼓鼓的包子脸,心想布偶猫难道刚流浪回来黏人撒娇?   他说:“你不想我出去?”   盛鸣尘骄矜地“喵”了一声。   傅时秋自动理解为小猫咪在撒娇,“你是只小公猫,撒什么娇呢。”   盛鸣尘:“?”   他哪里撒娇!   “算了,我带你一起出去。”   傅时秋想他的猫今天刚回来,放他一只猫在家保不齐等他回家又溜出去流浪了。   于是他拉开一旁的储物吊柜,把上次买的猫咪外带包翻出来,也不管布偶猫愿不愿意,就一把抱起猫放进包里。   盛鸣尘:“……?”   -   吴勇刚约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火锅店,傅时秋拎着猫包到的时候,吴勇刚正在下羊肉卷,见傅时秋拎着个猫包,稀奇道:“你什么时候养的猫?”   “没多久,上个月吧。”   傅时秋把猫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猫包里的盛鸣尘闻见呛人的麻辣火锅味,嫌弃地皱着鼻子扭开脸。   这猫包虽然是最大号的,但对于大体型的盛鸣尘来说还是有些小了,他呆得不舒服。   吴勇刚凑过来看猫,却先看见傅时秋脖子上的痕迹,他一噎,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下午的某些画面。   见吴勇刚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傅时秋奇怪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没偷吃你的羊肉卷。”   吴勇刚张了张嘴,心想还怪尴尬的。   他决定略过,只委婉道:“看不出来你和你……老公玩得还挺野。”   莫名躺枪的傅时秋:“?”   他决定不和吴勇刚计较,下了一盘毛肚进去,抬眼看他,“找我什么事儿?直说吧。”   两人是相识七八年的老朋友,说话从不藏着掖着,而且两人都是宅男,没事从不聚在一块吃饭。   上次吴勇刚请他吃饭还是两年前,想跟他借钱买房结婚,傅时秋借了他五万,半年前刚还清。   吴勇刚闻言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就想问问你结婚的事。”   傅时秋寻思这有啥好问的,但还是说:“问呗,你想知道什么?”   吴勇刚点的是鸳鸯锅,傅时秋看了看可怜巴巴窝在猫包里生闷气的布偶猫,用干净筷子在清汤锅里给布偶猫涮了点肥牛卷。   吴勇刚憋了一下午,“你和那位……盛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傅时秋想了想,说:“相亲。”   应该算相亲吧?毕竟盛鸣尘是在他相亲的时候冒出来的。   “相亲?”吴勇刚惊了。   而窝在猫包里的盛鸣尘听见这个答案,也震惊地转过脸来。   傅时秋在说什么?   他们分明相识于星洲的一个雪天,是先睡后爱,怎么会是相亲?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走一波过渡剧情,然后讲失忆的事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只猫   2323年冬,盛鸣尘十七岁,在星洲的Alpha特等公学念高中。   星洲并不是帝国最发达、最繁华的城市,却是全帝国学术教育水平最顶尖的城市,许多富人区的上等家庭都会选择将孩子送去星洲求学。   而盛鸣尘所在的星洲Alpha特等公学更是全帝国管理最严格、Alpha教育水平顶尖的TPO公学,据统计,自星洲Alpha特等公学毕业的Alpha,半数以上进入帝国联盟军系统工作,其余一半也大都成了业界大牛。盛其山很早以前就决定送盛鸣尘到星洲念书。   那个冬天是盛鸣尘到星洲念书的第二年。   临近圣诞,盛其山原本是准备和儿子盛如峰一同前往星洲陪盛鸣尘过圣诞的。但盛其山的一个老战友去世了,他要先去吊唁。   盛其山晚了一步,星洲便爆发了史上最大一场雪灾,暴雪封路,空间车和星船都无法出入。   也是因此,盛其山不知道盛如峰背着他偷偷带上了盛鸣尘的继母钟若和弟弟钟简兮。   盛如峰这个Alpha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自信和大男子主义在身上,他觉得一家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和和和气气地聚在一起过节,却全然忘了当年盛鸣尘的生身Beta父亲许燃是如何因为他出轨钟若而自.杀的事情。   许燃和盛如峰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可他是个腺体早已退化的Beta,终身无法被盛如峰标记,更无法阻止盛如峰身为特优级Alpha的生理本能——被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所吸引。   钟若便是那个Omega,他与盛如峰的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许燃天真烂漫,骨子里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Beta。   他无法接受一起长大、年少情深的少年郎仅仅因为信息素契合度这样的生理因素,就背叛他们二十几年的情分。   因此,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许燃从盛家老宅的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短暂却绚烂的一生。   盛鸣尘讨厌这对母子,更厌恶盛如峰这个虚伪自私、道貌岸然的男人。自许燃死后,他就不再叫盛如峰父亲,而是称呼其为“盛先生”。   盛其山心疼早逝的许燃和八岁丧父的盛鸣尘,便把盛鸣尘接到身边亲自抚养,勒令钟家母子此生禁止踏入盛宅一步,更不许随盛如峰姓,盛家永不承认钟简兮母子的身份。   往年都是盛其山自己飞来星洲陪他过节,今年盛如峰主动提出想和儿子缓和关系,盛其山这才允许他一同前往。   但谁都没想到,盛如峰带上了钟若母子。   盛鸣尘放学回来,看见的就是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房子里,搂着钟简兮看动画片的钟若和盛如峰。   房子里烧着暖和的壁炉,悬在墙上的光脑正在播放钟简兮最喜欢的动画片,盛如峰和钟若姿态放松地靠在一起,轻声说着话,怀里坐着七岁的钟简兮。   耳边充斥着动画片叽叽喳喳的声音,盛鸣尘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燃死时的情状。   许燃多疼啊,可盛如峰那时候在干什么呢?在和钟若开.房。   现在,这一家三口居然敢在他房子里,上演父母恩爱、疼宠幼子的温馨画面。   十七岁的盛鸣尘几乎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他抄起鞋柜上的仿古花瓶,猛地砸向壁炉上方的光脑。   一声巨响后,光脑屏幕碎片飞溅开来,划破了盛如峰的额头。   钟简兮年纪小,立刻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哭了起来,钟若心疼地把钟简兮搂进怀里哄。   沙发上的两个大人抱着钟简兮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回过头来看见阴沉着脸,如同一只狼崽子的盛鸣尘,盛如峰捂着额头怔了一下,嘴唇嗫嚅了几下,没敢发火,小声叫他:“鸣尘回来了。”   十七岁的盛鸣尘早已不是那个稚嫩的幼童,他身高接近一米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特优级Alpha的信息素压迫,并且这种压迫感正在愈演愈烈。   即便是同为特优级Alpha的盛如峰,也有些难以抵抗。   “鸣尘!”   眼见钟若和钟简兮面色惨白,呼吸越来越困难,盛如峰连忙走上前,他的额头还在流血,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淌下来,显得有些可怖。   “你这是干什么?快把信息素收起来。”   盛鸣尘不为所动,直到盛如峰也受不住似的憋红了脸,弯下腰来干呕呛咳,他才漫不经心地收起信息素。   缓过来的盛如峰看见沙发那边的钟若和钟简兮,铁青着脸道:“鸣尘,你就算再讨厌你钟阿姨和小兮,也不应该轻易用信息素压人,这是身为特——”   “滚。”盛鸣尘声音冷得像冰碴,漠然地睨着盛如峰,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盛如峰还想说什么,但看见钟家母子的样子,又生生忍住了,搀着钟若和钟简兮推开门出去了。   门被重重砸上,卷进来的霜雪飘飘摇摇落在盛鸣尘肩上,客厅满地狼藉,空气里隐隐飘动着钟若和盛如峰的信息素味道,盛鸣尘恶心得想吐。   但家政工人雪天不上班,这房子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盛鸣尘连外套都没穿就出了门。   可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他在星洲只待了两年,也不喜欢社交,每天仅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往返,同学约了他几次都没成功,渐渐的就不再找他了。   盛鸣尘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几罐高度数鸡尾酒,随意揣在兜里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   看着街边被父母牵着手蹦蹦跳跳踩雪的小孩,盛鸣尘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一缕没有归处的游魂。   后来他喝醉了,冰天雪地的睡在路边,那时候盛鸣尘还有些意识,也觉得浑身都冷,但他就是不想动。   盛鸣尘想,就这么冻死在这儿,或许就能见到许燃了。   可是他被傅时秋捡了回去。   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盛鸣尘记不大清楚,他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窄小的铁艺床上,怀里蜷着一个漂亮乖顺的Beta。   Beta瓷白的身体布满痕迹,秀气的眉拧着,眼尾泛红,巴掌大的脸皱着一团,滚烫的呼吸扑洒在他胸口,像一只脆弱的蝴蝶。   盛鸣尘大脑一片空白,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对Beta做了什么。   在恋爱方面,盛其山管得严,长到十七岁,盛鸣尘连异性的手都没摸过,更遑论直接把人弄得晕过去。   盛鸣尘盯着Beta被他咬出痕迹的锁骨,刷地红了脸。   然后,盛鸣尘想,他一定要对这个Beta负责到底。   后来——   “你和盛鸣尘相亲?”   吴勇刚难以置信的声音把盛鸣尘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隔着猫包的透明气罩,盛鸣尘看见傅时秋动了动嘴角,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说:“在西餐厅相亲遇到看对眼了。”   盛鸣尘不太高兴地甩了甩尾巴,他不知道傅时秋为什么要撒谎,十七岁的盛鸣尘有那么差劲吗?   “我操!”吴勇刚连毛肚都不吃了,半是感叹半是复杂地说:“这泼天的富贵什么时候能落到我头上?”   吴勇刚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上头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Alpha姐姐,家庭关系和谐,家境也比傅时秋要好一些。   他一直都觉得傅时秋和他都是贫民区出来的普通人,这辈子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盛鸣尘这种级别的豪门的。   而且以盛鸣尘的身份地位,不用说Omega,就是特优级Omega,也都是紧着挑的。   吴勇刚没办法把盛鸣尘和傅时秋扯上联系。   “那你们谈了多久的恋爱啊?”吴勇刚好奇道。   傅时秋正拿着一双干净的筷子把清汤锅里捞出来的肥牛卷用温水涮,闻言漫不经心道:“没谈。”   “啊?”吴勇刚愣了下,“什么叫没谈?”   傅时秋说:“没谈就是没谈,你惊讶什么。”   一直偷听两人说话的盛鸣尘: “???”   他只觉得这话格外刺耳,傅时秋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谈?他们不是已经破镜重圆了吗?   盛鸣尘不可置信地瞪着傅时秋,恰好傅时秋涮好肥牛卷,拉开猫包拉链把搁在纸杯里的牛肉递给他。   盛鸣尘一爪子拍开了,颇为恼怒地瞪了傅时秋一眼。   傅时秋有些莫名地摸摸鼻子,以为布偶猫不喜欢吃,就没管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吴勇刚脑瓜子有点转不过来,费力道:“你和盛鸣尘既然没谈恋爱,那为什么结婚?”   不等傅时秋回答,吴勇刚摸着下巴道:“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不婚主义,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是啊。”傅时秋边嚼着土豆片边回答:“我是不结婚。”   “我跟盛鸣尘是假结婚,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总结一下就是我看上他的钱了,他看上我的脸了。”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只猫   在傅时秋说出“假结婚”三个字后,吴勇刚的表情明显更加呆滞了。   “什、什么意思?假结婚是什么鬼?”   傅时秋往辣锅里下了一盘毛肚,抬起头来嫌弃地看着吴勇刚,“字面意思,帝国字你听不懂?”   傅时秋刚吃完土豆,嘴角沾了点红油,显得有些滑稽。   但看见吴勇刚还是那种呆呆傻傻的表情,他“啧”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十分犀利,“你今天怎么回事?又笨又聋,跟头蠢驴似的。”   吴勇刚当然知道假结婚的意思,但他只在电视剧和电影里听过这个词儿,现实还是头一次。   他生长环境十分单纯,身边的亲朋好友走到结婚这一步,一半是年龄到了听家里安排相亲结婚,另一半则是感情水到渠成更进一步。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正儿八经地获得双方家长同意,在酒店摆酒请客的结婚,而不是傅时秋口中的假装、造假。   因而在吴勇刚的婚姻爱情价值体系里,婚姻不是儿戏,更不能作假,结婚双方必须深爱彼此,这样才有资格迈入婚姻的殿堂。   乍然听见自己认识七八年的好兄弟要和传说中的豪门霸总假结婚,吴勇刚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吴勇刚费劲儿地把傅时秋的逻辑套进自己的价值体系中,艰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和盛鸣尘不是因为爱情结合,而是因为……因为财富和长相?”   傅时秋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发现,猫包里的布偶猫安静得有些反常。   吴勇刚沉默了几秒,挠了挠头,想起以前和傅时秋的对话,表情古怪地道:“可你之前不是还问我,你跟你老公闹矛盾了要怎么哄他吗?”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那又为什么要哄呢?吴勇刚不能理解。   傅时秋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好像是盛鸣尘先同他生气冷战,在家里每天冷着一张脸,气压低得要命,就像傅时秋欠了他好几亿似的。   但分明是盛鸣尘要求他装高冷生气的。   想到这里,傅时秋笑了一下,老实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主动哄盛鸣尘的动机,他只是本能地不希望盛鸣尘生气、和他冷战。   “或许是因为钱?”傅时秋歪着头不太确定地开口。   吴勇刚:“……”   “那你……”吴勇刚其实还挺想劝劝傅时秋别把婚姻当儿戏的,但老话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劝诫的话在他舌尖滚了一圈,又落回肚里。   最后,吴勇刚只说:“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闻言,傅时秋沉默了下。   那份结婚协议并没有提到离婚的确切日期,甚至连双方离婚时的财产分割问题都未曾提及,仿佛盛鸣尘准备同他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似的。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傅时秋说:“看盛鸣尘什么时候想离婚吧。”   吴勇刚:“……”   吴勇刚彻底无语了,好随便的结婚,好随便的离婚。   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他这兄弟还没嫁进去呢,就已经被人家拿捏住了。   倘若哪天傅时秋喜欢上盛鸣尘,岂不是要步入爱而不得的虐恋剧本?   想到这里,吴勇刚有些担忧地道:“现在你对盛鸣尘是什么感情?”   这个问题傅时秋从来没有思考过。   盛鸣尘是一个很好的金主,对他的确很好很大方。   见家长时哪怕只是做样子,也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替他出气、保护他,知道他因为车厘子被傅普信羞辱讽刺后,家里的日常水果就从猕猴桃换成了饱满新鲜的车厘子……   有时候甚至让傅时秋有种自己不是替身,而是白月光本人的错觉。   傅时秋想,刨除十分符合他审美的长相和身材,或许他对盛鸣尘是有一些好感的,否则即便给他一百万,傅时秋也不情愿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对方上.床、接吻、睡觉。   可无论怎么样,傅时秋也只是一个替身,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对他的感情……”傅时秋斟酌着开口,“应该是——”   ——啪!   搁在桌沿的蘸水碟猝然落地,清脆刺耳的破碎声淹没了傅时秋尚未说出口的“朋友和老板”。   瓷盘四分五裂,飞溅出来的蘸料湿哒哒黏在地毯上,吴勇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火锅店的服务员提着扫把抹布过来清理。   傅时秋被吓了一跳,丝毫没弄明白蘸水碟是如何摔下去的,直到他看见从猫包里挣脱出来的布偶猫。   布偶猫后腿蹬着椅子,两只前爪搭在桌子边缘,毛茸蓬松的大尾巴耷拉着,以一种站立的姿势面无表情地望着傅时秋。   很难形容那个眼神想要表达的情绪。   仿佛是控诉,仿佛是委屈,又仿佛带了那么一丁点的怨恨。   就好像十三岁那年,三岁的傅普信把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全部偷走,而父母却责备他不懂谦让时,傅时秋委屈无助地躲在巷子背后偷偷掉眼泪。   可是只知道吃罐罐、睡大觉的小猫咪,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主人呢?   因而在与布偶猫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傅时秋倏然怔住了,然后莫名其妙的,靠近左心房的某个地方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火锅店人声嘈杂, 桌上的鸳鸯锅咕嘟咕嘟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布偶猫的浅金色毛发在灯光下漂亮得好像在发光,隔着飘散过来的热气,布偶猫碧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就那样深深地注视着傅时秋。   傅时秋蜷了下指节,读不懂这个眼神的含义,可他却没有由来地感到有些难过。   他想,或许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蘸水碟,怕他责骂,故而布偶猫才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   于是,傅时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像往日那般摸一摸布偶猫的脑袋。   然而就在他即将摸到的瞬间,布偶猫蓦地垂下眼睛,后腿猛然一蹬,从桌子上跳下去了。   傅时秋悬在空中的手一顿,低下眼去看桌子底下的布偶猫。   可布偶猫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垂着尾巴,头也不回地向火锅店门外跑去。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只猫   变故发生得太快,傅时秋怔了一下,来不及反应,就迅速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追了出去。   然而火锅店位于商业街中心区,街上人潮如流,眨眼间,布偶猫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恩节将至的缘故,街道两旁的榛子树上都缠上了应景的五彩斑斓的灯笼,天空飘下的雪花簌簌地落在这些彩色灯笼上,像落在彩虹糖上的一抹糖霜。   迎面走来三四个笑容满面的年轻大学生,勾肩搭背地在说今年初雪好早,又商量着待会儿吃什么涮锅、看哪一部新上映的电影。   今夜似乎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可傅时秋却与这四处洋溢着喜气、一派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猫丢了,他应该焦急心灼才对,但是傅时秋只记得布偶猫最后望向他时的那个眼神。   ——像一柄利刃,直直插进他的心脏。   傅时秋感到呼吸困难,渐渐被一种类似茫然的情绪包围。   直到裹挟着雪意的冷风灌进口鼻,傅时秋打了个喷嚏,才恍然回神。   他的猫丢了,他得去找猫。   这时候吴勇刚已经结完账抓着猫包追出来,见到傻子似的站在大路中间的傅时秋,吴勇刚皱了下眉,走上前拍拍傅时秋的肩膀,说:“别傻站着了,你把你家猫的照片发我一份,咱俩分头找。”   傅时秋低着头“嗯”了一声,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看见许久之前给布偶猫拍的照片,他手指顿了一下,右滑发送分享。   这条商业街是盛世集团前年与联盟政府合作开发而成,商业街内部道路禁止空间车和星船进入,每一个分区的格局划分都十分明朗,且均配有二至三个专员在各自分区内巡逻,安全性和秩序性非常良好。   原本在人流量较少的时段,要想找到这样一只毛色和眼睛都异常稀有罕见的布偶猫并非难事。   但近期商业街正在举行感恩节活动,人流量是平时的三倍,傅时秋举着手机里布偶猫的照片跑了好几个分区,询问路人、求助专员,但对方都回以抱歉的摇头。   傅时秋有些气馁,跟吴勇刚通过电话后,美食专区的专员表示可以带他去监控室查看监控。   两人一面走一面讨论布偶猫可能会去的地方,全然没有注意到,某家猫咖店门口的招财猫形状的大花盆后面,藏着一只毛色浅金、眼瞳碧蓝的布偶猫。   猫咖店装修整体偏向奶油色,里头的客人们同猫咪欢声笑语,温暖明亮的灯光透过橱窗打在布偶猫浅金色的毛发上。   猫咖店里里有一只模样憨憨的美短弟弟,隔着橱窗玻璃,微微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猫咖店外的盛鸣尘打量,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困惑,好似不理解这样寒冷的冬夜,怎么会有小猫咪自己在外面流浪呢?   盛鸣尘默默收回目光,余光瞥见斜后面美短探头探脑的身影,他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瞥了对方一眼。   美短弟弟一僵,立刻吓得炸开了毛,然后有点怂又有点凶地冲盛鸣尘“喵”了很长一声。   盛鸣尘听出来了,这只愚蠢的美短猫在同他说:“脾气很坏的臭布偶!难怪你的主人不要你!”   盛鸣尘不屑地甩甩尾巴,没什么表情地走开了。   他懒得同一只连人形都没有的蠢猫计较。   可是在往前走的时候,盛鸣尘又忍不住垂着眼想,他脾气真的很坏吗?   坏到傅时秋能背着他和朋友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盛鸣尘想不通,傅时秋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上一次他变回本体的时候,傅时秋明明担心他担心到说出要去殉情这种话,怎么两个月不到,就可以私底下和朋友聚餐的时候说“只看上他的钱”。   或许是——   盛鸣尘找不到借口。   记得他曾在某本书上看过,大多数人在和好朋友放松聊天时往往会吐露出他们的真心话。   可盛鸣尘不愿意相信,那是傅时秋的真心话。   雪粒子越飘越大,又湿又冷的寒风一吹,四周的路人都抖抖索索地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试图把脑袋缩进围巾里做鸵鸟状。   盛鸣尘穿梭在人流中,背上的毛早已被落下的雪粒打湿,但他并不感到寒冷。   商业街地处繁华地段,离盛世集团和他居住的别墅都有一段距离,变回本体的盛鸣尘即使毛色和眼睛十分稀有,但从外表上看就是一只普通的宠物猫,不会讲人话,也没有钱和手机,想去哪里只能靠四只脚跑步。   当然一只普通的宠物猫因为跑丢了主动去寻求人类的帮助并是什么惊天奇事,顶多会被夸一句聪明。   但盛鸣尘不乐意,因为那些可恶的人类会用他们沾满细菌的脏手去抚摸他的毛发,甚至捏他的尾巴。   盛鸣尘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   可如果现在不寻求人类的帮助,那他就算明早变回人形,也仍然需要借电话联系卜作仁来接他,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他都得主动找人帮他。   正当盛鸣尘犹豫之时,相隔不远处的某棵榛子树下,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盛鸣尘回过头,就看见傅时秋和美食分区的专员站在一起,手里拿着手机,满面焦灼地和一男一女说话,看样子像是在询问他的去向。   见状,盛鸣尘立刻转回头,迅速朝着某处岔路口跑去。   他现在暂时不想面对傅时秋——尽管傅时秋并不知道布偶猫是他的本体。   然后,盛鸣尘撞见了钟简兮,他同父异母的Omega弟弟。   钟简兮比盛鸣尘小十岁,今年将将满十七岁,是上高中的年纪,此时正与几个要好的朋友聚完餐出来,准备去唱K。   起初盛鸣尘并没有看见钟简兮,以一只猫咪的高度,除非扬起脑袋来,否则仅仅能看见行人的鞋子和腿。   是钟简兮的朋友突然指着他惊呼了一声,“你们快看!这里有一只好漂亮的布偶!”   一路走来,类似的赞叹声盛鸣尘已经听了不少,更有甚者直接掏出猫条来想用勾引普通小猫咪的方法引诱他走,因此对于钟简兮朋友的惊呼,盛鸣尘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顾闷头往前走。   然而几秒后,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盛鸣尘听见一道陌生且略带迟疑的少年音。   “……哥?”   盛鸣尘耳尖动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但身后的少年人并不死心,又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他的名字。   “盛……盛鸣尘?”   这次盛鸣尘终于停住脚步转头往后看,见过他本体且知道本体是他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然后,盛鸣尘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Omega小脸通红,紧张兮兮地望着他,见他停住,连忙蹲下来笨拙小声地解释道:“你好,我叫钟简兮,是你……你弟弟。”   说出“弟弟”两个字的时候,钟简兮是很没有底气的,因为他妈妈的事情,盛鸣尘从来不承认他们的兄弟关系。   但钟简兮打心眼里喜欢和崇拜盛鸣尘这个哥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盛鸣尘当作榜样和标杆去努力,梦想着某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喊盛鸣尘一声“哥”。   盛鸣尘闻言,脑子里隐隐冒出点印象来,他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是他和钟简兮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盛如峰五十五岁生日,钟简兮又是怎么知道他的本体的?   似乎看出他的疑问,钟简兮心虚地把手背在身后,撇开眼睛小声道:“我在爸爸的光脑上偷偷看到过。”   盛鸣尘:“……”   钟简兮作为一个特优级Omega,也知道变回本体的Alpha和Omega无法说话这一点,于是主动道:“我……送你回家?”   老实说,碍于盛如峰和钟若的缘故,盛鸣尘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什么好感,可眼下除了钟简兮,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   于是,盛鸣尘冲钟简兮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   ……   钟简兮不知道盛鸣尘现如今的住址,询问过盛鸣尘的意见后,就吩咐司机往盛家老宅开。   一路上盛鸣尘安静地端坐在车子后座,大约清楚盛鸣尘对他的态度,钟简兮识趣地窝在后座另一侧,默不作声地盯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夜景,只敢透过车窗玻璃偷偷摸摸地打量着盛鸣尘光滑如绸缎的浅金色背毛。   因着盛其山的喜好,盛家老宅坐落于渠城远郊,单独占了半个山头。路程有些远,司机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山脚。   来之前钟简兮同老宅的管家联系过,因此车子刚在山脚的大门前停下,早已等候在此的管家就上前来把盛鸣尘接走了。   盛其山和老友约了夜钓,今晚不回来住,老管家惯例将盛鸣尘从前易感期时必需品送到房间,轻声阖上门离开。   房间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周围十分安静,雪粒落在窗沿发出簌簌的声响,盛鸣尘站在床尾的地毯上,望着书桌侧面悬挂着的星际地图出神。   那是一副普通的3D星际地图,表面却密密麻麻地扎满红色星星。   这些红色星星以星洲为圆心,向四周的城市逐渐扩展,近至星洲附近人迹罕至的小城镇,远至几光年之外的远星系。   每一个地方,盛鸣尘都亲自去过。   书柜的某个上锁的抽屉里,同样整整齐齐码放着高高一摞与红色星星标记的城市相同的星船票。   傅时秋消失了十年,盛鸣尘便找了他十年。   然而现在他辛苦寻找了十年的哥哥,却口口声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在谈恋爱,和他结婚只是因为看上了他的钱,甚至盼望着他主动提离婚,好分到一笔可观的离婚财产。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块玻璃碎片,悉数扎往盛鸣尘的心脏。   明明是傅时秋亲口所说,明明盛鸣尘也亲耳听到了,可是盛鸣尘仍然难以相信,他的恋人,他所认识的哥哥,是如此定义他们的感情。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只猫   渠城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或许是雪夜寒凉,将将十一点往日热闹熙攘的商业街就人影寂寥。   傅时秋站在商业街的总监控室,手里捧着一只一次性纸杯,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几大块监控光脑显示屏。   吴勇刚老婆管得严,家里有门禁,陪傅时秋待到十点半就着急忙慌地打车回去了,生怕去晚一秒就被他老婆关在门外吹西北风。   总监控室的值班员尽职尽责地把相关时段的监视器画面都调出来,由着傅时秋一帧一帧仔细查看。   值班员是个热情憨厚的普通Alpha,看傅时秋冻得鼻尖通红,又起身给他添了一杯热水,摸着后脑勺笨拙地安慰道:“傅先生,您别担心,猫咪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通知您的。”   傅时秋实在笑不出来,勉强扯了下嘴角,“嗯,谢谢你。”   这条商业街的监控虽然密集,但还是有部分死角存在。但监视器还是拍到布偶猫从火锅店逃窜出去,沿着内部道路飞奔向前,最后消失在转角处的影子。   商业街人流量大,不排除有人将猫带走的可能。而结合方才与部分路人的交谈,傅时秋猜测,他的小猫大概已经被人带走了。   毕竟他的小猫漂亮又矜贵,像一位高贵迷人的异国公主,很难不被人觊觎。   想到这里,傅时秋脑海里又浮现出布偶猫最后看向他时的眼神,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瞬间将他整个人填满,他鼻尖一酸,一次性纸杯里的热水洒了大半。   如果他今天不带布偶猫出门,他的小猫是不是就不会丢了?   值班员见状连忙抽了好几张纸巾给他,“哎,怎么洒了?快擦擦。”   傅时秋吸吸鼻子,低着头接过值班员递来的纸巾,低声道谢。   这是傅时秋第二次养猫。   第一次是在他上初二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家房子后头的巷子里被人扔了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奶牛猫。   那只猫只有两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只,卷着尾巴蜷缩在一个纸箱里发抖,两个黄橙橙的眼睛却瞪得滴溜圆,冲傅时秋凶巴巴地哈气,精气神十足。   傅时秋不敢带猫回家,把奶牛猫挪去附近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偷了家里攒着卖的纸箱和几件自己小时候穿的棉袄,搭了个简陋的猫窝暂时把猫安置在里面。   那会儿傅时秋年纪还小,高美兰每天只给他十块钱吃饭,为了给奶牛猫买羊奶粉,傅时秋连续好几周的午饭都只啃一个干巴巴的大白馒头,省下来的钱全都拿去给奶牛猫买羊奶粉。   就这么偷摸养了好几个月,奶牛猫慢慢长大,每每傅时秋放学回来,奶牛猫就颠颠地甩着尾巴跑过来挨着傅时秋的裤腿蹭来蹭去。   亲手养大一条生命,对于一个初中生而言是欢喜而充满成就感的。   那时候傅时秋每天都好开心,因为他知道傅时秋不再是一个不被期待的个体,至少他的小猫是那么喜欢他。   可惜这样一份简单的喜欢,终究还是不属于傅时秋。   某天放学回来,傅时秋没有等来奶牛猫迎接他的身影,他在仓库附近的一个草堆里,发现了奶牛猫的尸体,被傅普信用老鼠药毒死了。   自那以后,傅时秋便不再收养任何流浪动物。   因为他知道,尚未脱离那个家和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之前,他的好心与善意只会害死那些无辜的动物。   因而十年前在星洲留学时,傅时秋对待那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流浪小布偶,是冷漠而排斥的。   然而现在的傅时秋已经脱离了那个家,也实现了经济独立,但他还是把他的小猫弄丢了。   大概他这个人天生就不适合养猫吧。   从监控室出来,傅时秋拢紧外套,跺了下冻僵的双腿,慢慢踩着满地白雪往路口走。   天气很冷,路上行人寥寥,傅时秋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无人营业的影印店,将提前在备忘录中编辑好的寻猫启事传输上去打印了一百份。   不管怎么说,他也一定要把布偶猫找回来。   沿路贴了五十几份寻猫启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傅时秋对着冷冰冰的双手哈了口气,又用力搓了搓,把下巴埋进衣领中,拿出手机叫车。   到达别墅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傅时秋摁亮客厅的大灯,楼梯间的挂钟显示凌晨一时二十三分,他视线绕着空荡荡的别墅环视一圈,情绪愈发低落。   许是吹了冷风淋了雪的缘故,骤然进入温暖的室内,傅时秋有些头昏脑涨,似乎隐隐有要感冒的迹象。   瞥见手机上卜作仁几个小时前发来的试穿婚服提醒,傅时秋愣了一下,这时候才想起来明天他和盛鸣尘要结婚的事。   但盛鸣尘已经失踪整整十二个小时。   若是盛鸣尘明天不能在婚礼上准时上出现,他要怎么办?怎么向那些盛鸣尘邀请的宾客、盛其山以及盛家人交代?   思及此,傅时秋掏出手机又拨打了盛鸣尘的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自沙发上响起,傅时秋叹了口气,心说可真是流年不利,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把盛鸣尘仍然没有回家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卜作仁。   做完这些事,傅时秋囫囵吞了一粒感冒药,爬上床睡觉。   ……   第二天早上,傅时秋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艰难地撑开眼皮,接通电话,甫一出声,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果然还是感冒了。   婚礼前感冒、丢猫、新郎消失,也是没谁了。   傅时秋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坐起来,听见电话那头的卜作仁说:“傅先生,短信我收到了,盛总今早联系我了。”   “这样吗?那太好了。”听见盛鸣尘回来的消息,傅时秋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听见卜作仁犹犹豫豫地说:“但是盛总说……说婚礼取消了。”   “你说什么?”傅时秋用力吸吸鼻子,感冒的缘故,他有些鼻塞,鼻音很重,“婚礼取消是什么意思?”   卜作仁哽住,想到今早盛鸣尘冷着脸通知他婚礼取消的情景,他就十分头大,邀请函和场地都已经布置完成,现在盛总说不结就不结,剩下的一大摊子事卜作仁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然而眼下卜作仁更担心的却是电话那端的傅时秋,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傅先生......”卜作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盛总的意思是不结婚了,不过盛总应当有别的安排,他现在已经在去别墅的路上了,您可以亲自问他。” 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只猫   电话挂断,傅时秋有些没反应过来。   即使因为感冒头昏脑涨,他仍然从卜作仁支支吾吾、遮掩为难的态度中,察觉出了几分异样。   明天就要结婚了,婚礼邀请函也很早便发出去了,盛鸣尘是什么意思呢?   傅时秋有满肚子疑问,他还想问问盛鸣尘昨天为什么莫名其妙玩失踪,是去了哪里?   还有布偶猫被他弄丢的事,傅时秋也想和盛鸣尘讲一讲。   昨晚雪越下越大,傅时秋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就看见满院子的皑皑白雪,不过好在花园的阳光房足够结实,里头常年绽放的郁金香尚且安好。   傅时秋收回视线,端起床头柜上早已凉透的纯净水抿了一口。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说渠城各地因强降雪导致部分路段交通瘫痪,傅时秋轻轻划开,又看见马皮金和吴勇刚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吴勇刚先问他猫有没有找到,又说已经帮他请了假,让傅时秋只管安心去找猫。   傅时秋扯了扯嘴角,回了个感谢和抱一抱的表情包过去。   而马皮金的信息就显得有些过分殷勤和不正常了。从前马皮金对待傅时秋的态度向来是颐指气使、轻慢不屑,今天却跟转了性似的,一反常态地改走亲民关怀员工的领导路线。   不仅预祝傅时秋新婚快乐,而且特意批了傅时秋一周的带薪婚假,美名其曰希望傅时秋新婚愉快。   傅时秋轻嗤一声,心想这大约算是盛鸣尘的功劳,只可惜马皮金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时间刚过十点,傅时秋没心情做早餐,随便从冰箱里拿了块吐司就打发了自己的胃。   渠城气候温暖宜人,不常下雪,这样的暴雪天气三十年来也只有过五次,傅时秋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恍惚间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大约是在星洲留学的时候?暴雪那一天似乎发生了一些重要的事,可傅时秋想不起来了。   在傅时秋的印象中,星洲是个气候十分恶劣的城市——冬季暴雪天、夏季高温热、秋季刮大风,只有春季才是最舒服的时候。   那场意外的车祸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让他忘了许多与星洲有关的事。   在星洲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告知傅时秋由于车祸撞击,导致他的大脑某部分区域发生异常关联,不至于影响生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但可能会对记忆造成影响。   然而傅时秋出院以后,却发现他只是忘了一些和星洲有关的人和事。   傅时秋想,或许他们都不太重要,因为他在星洲生活得并不好,每天三点一线往返于出租房、学校和兼职打工的地方,最困难的时候连一包两块钱的泡面都吃不上。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便是每个月兼职发工资的时候,那是他在星洲生存下去的底气。   那样糟糕暗黑的日子,傅时秋不想回忆,更不会怀念。   时针悄然走到十一点的位置,傅时秋抬头看了看依然在飘雪的窗外,犹豫两秒,拿起手机打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沙发另一侧响起,傅时秋愣了一下,缓缓放下手机。   二十分钟后,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傅时秋从沙发上站起身,盛鸣尘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挟着满身风雪推开门走进来。   “你回来了。”忽然灌入的冷空气令傅时秋鼻尖一痒,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傅时秋抬手揉了揉鼻尖,没放在心上,看见盛鸣尘肩上落了一捧雪,便很自然地走过去,伸手想帮对方掸去。   盛鸣尘沉默地注视着他,只是在傅时秋的指尖即将碰到衣襟的时候,倏然抬手挡开了。   傅时秋一怔,蜷了下指节,默默收回手,身体却没有退开。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四下安静,四周唯余窗外落雪的细碎响声。   别墅暖气打得很足,但温控智能系统识别到突然骤降的气温,启动智能控制系统将室内的所有门窗都关闭了,以至于傅时秋感到空气有些沉闷。   傅时秋吸吸鼻子,不太受得了这样无言的氛围,主动开口道:“卜作仁说婚礼取消了,你……不想结婚了吗?”   “你呢?”盛鸣尘忽然出声。   傅时秋愣了下,“我……我想啊。”   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想不想结婚这件事,从来都不由傅时秋做主。   这段婚姻关系的起始主导者,始终是盛鸣尘,傅时秋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执行者罢了。   “是吗?”盛鸣尘声线很淡,他站在鞋柜旁,漠然地注视着傅时秋。   傅时秋的呼吸不甚明显地顿了一下。   ——盛鸣尘太反常了。   “是啊。”傅时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试探道:“你……心情不好?”   话音落下,盛鸣尘望向他的眼神好似有了一丝波动。   雪天的缘故,光线有些昏暗,玄关的壁灯光线在盛鸣尘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英挺深邃的五官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硬。   他没有回答,沉默地盯着傅时秋看了一会儿,嗓音倏然低了下来,像浸泡在雪里。   “傅时秋,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这个问题很奇怪。   傅时秋看着盛鸣尘的眼睛,盛鸣尘的眼神里有固执,还有一些叫傅时秋看不懂的东西。   当初先找上门要求他结婚的人是盛鸣尘,后来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盛鸣尘结婚的原因。   傅时秋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因为他不知道盛鸣尘是否又在同他玩替身游戏。   如果是盛鸣尘的白月光,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应当会说因为我爱你,毕竟他们是那样相爱。   然而傅时秋不是白月光本人,他只是一个替身。   理智告诉傅时秋应该如实回答,说你把我当替身,我喜欢你的钱,公平交易,协议婚姻。   可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是因为下雪,又或许是光线不足看不清盛鸣尘的表情,傅时秋感觉盛鸣尘好像有些难过,让他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傅时秋很轻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看着这双同样的碧蓝色眼睛,傅时秋仿佛看见布偶猫在看着自己,以至于他的喉咙好似塞了团棉花,无法出声、无法回答。   太长时间的沉默和等待,盛鸣尘眼眸里的光点骤然黯淡下去,就像荒野上蓦然熄灭的一簇星火。   他垂下眼,低声说:“我知道了。”   门被打开又合上,屋外响起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傅时秋突然感觉心口很疼,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滚下来。   没有由来的,傅时秋有种预感,他的小猫永远找不回来了。   ……   傅时秋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星洲的的冬季,大雪纷飞,他裹着厚重的棉袄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隔着一段距离的身后,总是有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不近不远地跟着他,像一个沉默守护他的骑士。   可是在星洲留学时,傅时秋没有朋友,也不参加留学生间的社交活动,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是在去兼职打工,就是在去兼职打工的路上。   这样想着,傅时秋在一棵雪松下停住脚步,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同一时间在距离他两棵雪松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少年很高,他好似不怕冷,穿得有些单薄,羽绒服里只穿了一件高领羊毛衫,连帽子都没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傅时秋。   傅时秋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然而或许是雪太大迷了眼,傅时秋眼前始终蒙着一层白雾,以至于他只能模糊地看见少年的轮廓。   兼职时间快到了,于是傅时秋只好转过身,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兼职的便利店赶去。   即将走上斑马线时,傅时秋再次转过身,想看一看少年是否仍然跟在他身后。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画面一转,街道两旁落满积雪的雪松忽然变成了高大青苍的榛子树,温暖的阳光自郁郁葱葱的树叶间穿过,在傅时秋小臂上落下一枚铜钱大小的光斑。   这是星洲的夏季,漫长而炎热。   傅时秋换上了凉快的白色短袖,他茫然地看着变幻的场景,忽然发现那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右侧。   少年果然很高,双手插兜目视前方,看起来是个帅气的高冷酷哥,穿着与傅时秋同款的白色短袖。   傅时秋堪堪到对方的下颚处,他仰起脸,却依然看不清少年的容貌。   傅时秋沮丧地低下头,却惊讶地发现,他与少年竟然十指相扣。   他们是恋人?!   路口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身旁等待红绿灯的路人开始走动,傅时秋被少年带着往前走,不知道路过多少个路口,少年忽然拽着傅时秋闪身躲进了街尾的小巷。   后背贴上墙壁,热烈的气流扑在傅时秋耳侧,他抬起眼,先看到少年通红的耳根,然后是少年明朗的轮廓。   再往上,是熟悉的、深邃的碧蓝色眼睛。   傅时秋一怔,忽而听见少年紧张而羞赧地说:“现在没人了,哥哥,我能亲了么?”   ——啪!   被雪压断的树枝砸在窗户上,傅时秋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摇曳晃动的树影,熟悉的碧蓝色眼睛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盛鸣尘的眼睛。   后脑勺隐隐有些刺痛,傅时秋闭上眼,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有什么东西仿佛即将呼之欲出。   半晌,他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给通讯录最上方的号码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对方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对方沉默的呼吸声。   傅时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五指不自觉抓住光滑的被套。   半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鼓起勇气,冲电话那头轻声道:“盛鸣尘。”   “我们……以前认识吗?”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只猫   话音落下,傅时秋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短暂地停了一瞬,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傅时秋不由自主攥紧手机。   空气凝滞住,像场无声的角力。   不知道是不是握得太紧,抑或是傅时秋出了很多汗的缘故,塑料材质的封壳触感变得很奇怪。   等待回答的间隙里,傅时秋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个梦的情境。   梦里的Alpha很高,头发比盛鸣尘长一些,身上有他熟悉的、浅淡的柑橘香气。   与他十指紧扣的那只手温暖宽大,傅时秋甚至能感觉到Alpha的紧张和一点压抑不住的,独属于少年人的纯粹热烈。   梦境的场景是那样生动真实,唯独与他牵手的Alpha被打上一层模糊的马赛克,仿佛被世界隔绝在外的孤立者。   最后的最后,大约是造物主仁慈,十分吝啬地为傅时秋揭开一点真相——让他看到了Alpha的眼睛。   ——深邃如汪洋的碧蓝色。   听筒里沉默的时间太长,耳边仅有盛鸣尘沉闷的呼吸声,傅时秋不由得抿了抿干燥的唇。   “我们——”   电话骤然挂断。   傅时秋愣了愣,房间里没开灯,手机屏幕的光线成了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傅时秋坐在黑暗里,怔怔地盯着逐渐暗淡的手机屏幕,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杂乱无序的毛线缠住,源头未知,尾线却系在盛鸣尘那头。   手机屏幕彻底熄灭,傅时秋眨眨眼睛,全然没了睡意。   他掀开被子披上外套,摸黑走出房间。   卜作仁早在下午便以盛世集团的名义向所有宾客发布了婚礼推迟的致歉函,一经公布,那些和傅时秋不熟也从没打过交道的同事就都借着关心的名头来向他打听实情。   傅时秋一概没理,只回了吴勇刚的信息,让他不要担心。   除此之外,布偶猫的寻猫启事却仿若石沉大海,二十四小时过去,没有人联系傅时秋。   傅时秋站在黑暗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该抱怨流年不利,还是应当怪自己无能。   不仅弄丢了刚离家出走回来的小猫,而且十年过去也没有找回丢失残缺的记忆。   星洲的所有记忆在傅时秋的时空拼图里一直是最灰暗的一块,他从没想过,原来那块灰暗的拼图,原来还有那样鲜活灿烂的色彩。   可是现在他找不到打开的钥匙。   凌晨三点,世界万籁俱寂,唯余窗外一点落雪的声音和树枝敲击窗棂的沉闷响动。   手机的猝然振动把傅时秋吓了一跳,他低头,看见屏幕的来电显示是盛鸣尘的名字。   傅时秋怔了下,按下接通。   “傅时秋。”   盛鸣尘的声音很沉,傅时秋不由得屏住呼吸。   “你以为,你假装不认识我。”   说到这儿,盛鸣尘停了一下,傅时秋下意识张口反驳:“不是的——”   但盛鸣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接着说:“我就会原谅你吗?”   傅时秋蜷了下指节,选择沉默。   其实这件事发展到现在,他都不清楚盛鸣尘生气的点。傅时秋以为,签结婚协议时,他和盛鸣尘双方就已经明白双方结成伴侣的目的。   可是莫名其妙的,傅时秋觉得很难过。   看着盛鸣尘黯淡下去的眼睛,以及和布偶猫如出一辙的受伤眼神,傅时秋的心口就好似窝埋了一枚刀片,一紧一紧地抽痛。   这种难过的情绪像是一种刻在傅时秋身体里的记忆本能,仿佛许久之前的某一刻,他曾发过一个拙劣的誓言,这辈子都不要再让盛鸣尘伤心。   因此,傅时秋低声道:“对不起。”   即便他不知道自己做错的理由。   又是长久的沉默,这次傅时秋没有选择等待,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我不是故意假装不认识你,我失忆了。”   听筒里沉重的呼吸声陡然一滞,傅时秋抱膝蜷在沙发上,小声道:“十年前我在星洲出了场车祸,忘了一些事情,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我不知道忘记的部分有没有包括你,如果有,我很抱歉。”   话落,电话那头一片沉寂,傅时秋紧紧揪住抱枕上的流苏,紧张得像是一个等待考试成绩公布的小学生。   但考官没有公布答案,盛鸣尘把电话挂了。   傅时秋看着再次结束的通话页面安静了几秒,有些无力地把脸埋进软和的抱枕里。   客厅墙壁的挂钟指向六点时,傅时秋伸直双腿,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的脖颈,从沙发上站起身。   枯坐的两个小时里,傅时秋思考了许久,他不是找不到解开拼图色彩的钥匙,而是从没想过去找。   因为傅时秋是一个平凡黯淡的普通人,人生一直晦暗无色,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不会有什么值得怀念的、绚烂斑斓的好事发生在他身上。   但命运或许是公平的。   傅时秋翻遍自己的邮箱,终于在一堆垃圾邮件里,找到了唯一一个留存在他通讯邮箱里的同是星洲留学生的邮箱号码。   他给对方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简单说明情况和来意,希望对方可以和他讲一讲他在星洲发生过的事。   只是十年没有联系,傅时秋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回复他的邮件。   因此,傅时秋打算去他留在出租屋的杂物箱子里找一找有没有可能与星洲有关的东西。   六点过十分,距离别墅最近的地铁站开始运行。   傅时秋裹着羽绒服,成为最早进入地铁站的第一位乘客。   一小时四十分钟后,傅时秋走出地铁站。   天边将将泛起熹微,环卫机器人早已将堆积在马路和人行道上的雪清理干净,傅时秋踩在干净的路面上,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忐忑。   如果拼图上的那抹亮色不存在呢?如果那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梦呢?如果傅时秋的人生本来就是晦暗无色的呢?   所有的问题都在走到出租屋门口时有了答案。   傅时秋看到了盛鸣尘。   三个月前站在这里捧着一叠结婚协议书,说要和他结婚的盛鸣尘。 第五十章 五十一只猫   [这是51章]   傅时秋怔住。   在今天之前,离婚于他而言是一件时刻标注在日程表上的事。   因为他总觉得盛鸣尘和他的婚姻并非爱意的结合,而是掺杂了许多东西的不纯粹结合物,像滴在清水上的食用油,永远无法融合,注定不会长久,所以他始终做着离开的准备。   然而从今天开始,傅时秋却产生了想让食用油融入清水的念头。   因为他终于窥见了那块灰色拼图中唯一的亮色,只是傅时秋还来不及抓住他,那般耀眼好看的拼图色块,就不愿意再待在他的世界了。   傅时秋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失去。   从十岁那年带着全家人期盼的傅普信降生于家中,属于傅时秋的被父母偏爱包容的美妙童年就此逝去。   十八岁高中毕业,好不容易拥有了可以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机会,却被高美兰擅自篡改的大学志愿录取书剥夺了希望。   自那以后,傅时秋的世界彻底陷入晦暗,他不再主动期待什么。唯一的愿望是尽快攒够一百万,去一个离渠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如今,傅时秋的失去清单又多了两样——被他弄丢的布偶猫,和即将与他离婚的盛鸣尘。   然而若是追根溯源,先丢掉盛鸣尘的其实是他。   梦境清醒后,傅时秋总是在思考,为什么盛鸣尘的面容总是蒙了一层雾?为什么盛鸣尘总是被真实生动的世界隔绝在外?   现在傅时秋有了答案。   那分明是他的世界,名为傅时秋的人类才是一切场景构筑的造物主。   把盛鸣尘隔绝孤立的,一直都是他。   把一个人孤绝地扔在记忆宫殿遗忘十年,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所以盛鸣尘选择离开,是人之常情。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傅时秋那么难过呢?   明明同吴勇刚聊天时,傅时秋仅仅把盛鸣尘归结为“有好感、人不错的金主老板”。   因而盛鸣尘提出离婚,也应当是老板解雇、员工离职,不应该那么难过才对。   可傅时秋的心脏就是很痛,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攥住。   他想,大约是老板太好太好,好到他不舍得离开了吧。   人总是这样,在离别尚未到来之际,做很多不切实际的轻松预想和假设。譬如构想毕业那天一定要第一个离开讨人厌的学校,譬如构想离家独居时一定要疯狂点外卖打游戏。   再譬如傅时秋曾偷偷预想过许多次,和盛鸣尘离婚那天一定要把别墅里最值钱的古董瓷瓶带走。   可一旦离别真实来临,那些预先构想出来的欢快情绪又仿佛破碎的泡沫,除了平静和平静,其实还有难以启齿的不舍。   傅时秋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力地蜷了几下,他张了张口,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他吸吸鼻子,把头埋得很低,尽量用正常的语调说:“离婚的话,你的财产会有损失。”   傅时秋是一个很爱钱的小气鬼,他想属于超级有钱人的盛鸣尘大概比他更小气,小气鬼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财产被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分走。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盛鸣尘是个很慷慨大方的人,他说:“嗯,分你一半。”   一半是什么概念呢?   那是傅时秋不吃不喝日夜兼程工作五百年都难以企及的数字。   泼天的富贵砸下来,傅时秋应该欣喜若狂、应该放声大笑,他终于发财暴富了。   但傅时秋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   “别哭了。”盛鸣尘好似叹息了一声,声音又低又柔,像情人耳畔的呢喃低语。   雪后新日高高悬于空中,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浮动的灰尘中,傅时秋看见盛鸣尘的影子,好似一团温柔的云,将他轻轻拢住。   但云注定要飘走,傅时秋是抓不住的。   盛鸣尘说:“下午律师会带离婚协议过来,明天上午民政局见。”   你看,盛鸣尘这个人就是这样雷厉风行。   说要结婚的时候,风似的不由分说把你塞进民政局签字盖章。说要离婚,也如风一般迅速,明明当事人之一的傅时秋尚未同意,他便已经宣判了结局。   ……   午后三点,盛鸣尘的律师如约敲响出租屋的门。   起初,傅时秋并不想起身开门。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不打开这扇有些破旧的防盗门,不让盛鸣尘那个讨厌的律师进来,他们的婚姻就不必结束。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是的。傅时秋知道,若是盛鸣尘真心想同他离婚,那么他的律师会为他拟定出一百种方案,这便是资本家的底气。   傅时秋逃无可逃,只能就范。   磨蹭了五六分钟,傅时秋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杜舌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精英范,和律师惯有的不近人情。   “下午好,傅先生。”   傅时秋一点都不好,但多来年养成的社交礼仪不允许他平白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冷脸,所以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好。”   傅时秋邀请杜舌在客厅的矮沙发上坐下,又去厨房倒了一杯烧好的热水。   杜舌这个人向来讲究效率,当然或许是因为傅时秋不是他当事人的缘故,傅时秋的情绪是否良好并不在杜舌的考虑范畴之内。   杜舌把拟好的离婚协议从公文包中拿出来摆在小茶几上,面带微笑:“傅先生,这是您和盛总的离婚协议,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麻烦您签字。”   傅时秋的目光落在那叠厚厚的离婚协议上,迟迟没有阅读的欲望。   杜舌说:“您二位的婚前协议并未提及财产分割部分,不过按照帝国联盟婚姻法,包括您二位现在居住的别墅都属于盛总的婚前财产,您是没有分割权力的。”   “但是,”杜舌话锋一转,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盛总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愿意将除盛世集团股份以外的所有个人婚前财产,与您进行平等分割。”   言下之意,这是一份对傅时秋非常有利的离婚协议,识相就赶紧签字拿钱走人。   傅时秋低头抠了抠手指,显出一点对抗的意思来。   杜舌仿佛洞悉了傅时秋的想法,微微笑了笑,“傅先生,这真的是一份对您非常非常有利的离婚协议。”   他说:“从业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哪个资本家对自己的枕边人如此慷慨。”   傅时秋想,他倒宁愿盛鸣尘不要如此慷慨。   狭小的客厅陷入沉默。   杜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律师,遇到过许多比傅时秋难缠的当事人,因此他并不着急,反正傅时秋总会签字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装着滚烫热水的玻璃杯温度逐渐冷却,杜舌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光脑上的财经新闻,刚看到盛世集团股价上涨的消息,耳边骤然响起椅子脚与地板摩擦的刺啦声响。   杜舌抬头,看到傅时秋站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了。   两分钟后,傅时秋手里拿着一张A4纸和一支黑色签字笔,从卧室走出来。   他把那张轻薄的A4纸压在杜舌带来的那份厚度堪比啤酒瓶底的离婚协议上面,没什么表情地说:“麻烦你告诉盛鸣尘,想离婚就签我这份离婚协议。”   杜舌一愣,低头去看茶几上的A4纸。   薄薄一页纸,最底下已经签上了傅时秋的名字。   霎时间,杜舌心中冒出无数个不太善意的猜测,然而这些恶意猜测在看清协议内容的那一刻,全都化为愕然。   “您……您想净身出户?”杜舌的惊讶简直不能用语言形容,怎么会有人愿意放弃到嘴的肥肉?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傅时秋低声说,他感冒还没好,说话时仍然带着重重的鼻音,“谈不上净身出户。”   杜舌沉默两秒,表情有些复杂,“您稍等,我咨询一下盛总的意见。”   说完,杜舌走到窗户旁,拿出手机拨打盛鸣尘的电话。   电话没多久就被接通了,杜舌压着声音,但房子就那么大,傅时秋还是听见了。   盛鸣尘淡声道:“随他。”   随他。多随便的字眼。   傅时秋吸吸鼻子,觉得自己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   两分钟后,杜舌挂断电话,他将桌上所有A4纸都收起来,离开前深深看了傅时秋一眼。   出租屋重归寂静。   傅时秋站起身,将杜舌用过的玻璃杯收去厨房清洗。   下午四点五十五分,傅时秋出租屋的防盗门再次被敲响。   他打开门,来人是盛鸣尘的助理卜作仁。   卜作仁左手扶着一只眼熟的行李箱,右手也拎着一只眼熟的背包。   见到傅时秋,卜作仁挤出一丝微笑,为难道:“傅先生,盛总打包了您在别墅的行李……”   余下的话卜作仁没说出口,但傅时秋明白。   他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平静地接过行李箱和背包,接着平静地说:“我知道,麻烦你了。”   卜作仁看着傅时秋的脸色,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些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两天不见,他家老板和老板娘就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卜作仁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着傅时秋的眼睛诚恳道:“傅先生,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傅时秋笑了笑,“谢谢,你也是。”   关上门,傅时秋盘腿坐在地上,像从前每一次出差回家那样,打开行李箱和背包整理归类。   落日西斜,天空一点点暗下去。   出租屋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傅时秋终于合上了行李箱。   下班归家的人们重新挤满筒子楼,切菜声、动画片的声音灌入傅时秋的鼓膜,很吵,但是很温馨。   对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开门声,接着是一记响亮的猫咪叫声。   橘猫得到主人的柔声安抚,叫得又嗲又黏糊,仿佛在述说着对主人的想念。   傅时秋听着猫咪的声音,很慢地把头埋进臂弯。   从今往后,没有布偶猫,也没有盛鸣尘了。   可是他真的好想好想他的小猫。 第五十一章 五十只猫   天光熹微,楼道里暗沉一片。   盛鸣尘一身深色大衣,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固执地望着门口,轮廓黯淡,却存在感十足。   仿佛一尊落入黑暗的沉默雕塑,等待着永不知归期的爱人。   傅时秋下意识放轻脚步,每上一级台阶,他身后的天光,就好似一道微茫却坚定的光源,将陷落在黑暗中的盛鸣尘一寸寸拉扯出来。   不知道盛鸣尘等了多久,傅时秋看到盛鸣尘被雪水洇湿的肩头,凝了霜雪的额发,绷成一线的薄唇,和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的双手。   傅时秋很轻地眨了下眼,抬腿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时间尚早,筒子楼仍在沉睡,四下里安静无声,傅时秋双脚落地的瞬间,等在他门前的那尊雕塑仿佛活了过来。   盛鸣尘缓缓抬起眼,朝傅时秋看过来。   ——是同梦里一模一样的碧蓝色,傅时秋想。   对视的那一秒,傅时秋又看到了盛鸣尘眼睛里,同他如出一辙的红血丝。   这个寒冷的雪夜,原来他们都失眠了。   傅时秋的心脏霎时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盛鸣尘的眼睛轻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盛鸣尘也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明明在走出别墅大门的那一刻,他就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傅时秋。   可为什么只是半夜三更接到傅时秋的电话,听着他鼻音很重地说抱歉,又在别墅监控里看见自己挂断电话后,傅时秋可怜巴巴地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夜,他就心软了呢?   盛鸣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出息的猫,会因为人类傅时秋一点微不足道的忏悔,就收起锋利的爪子眼巴巴地跑去对方跟前求和。   尽管人类傅时秋欺骗他、抛弃他,甚至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盛鸣尘拒绝回答。   他收回目光,嗓音冷淡漠然:“开门。”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傅时秋也不气馁,依言掏出钥匙转动门锁。   吧嗒一声,防盗门应声而开。   傅时秋低头拔钥匙,这几秒的功夫,盛鸣尘就绕过他自己走进去了。   傅时秋愣了一下,抓着钥匙进门。   出租屋年岁久远,又是十分简陋的隔断房,即使傅时秋打扫得再干净,三个月没人住这房子就生出一大股霉味儿。   傅时秋推开客厅的窗子通风,冷风灌入,冻得傅时秋一哆嗦,他又连忙打开了空调。   等他弄完回过头,就看见盛鸣尘端正地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脸色依旧难看,一副兴师问罪的煞神模样。   见状,傅时秋轻轻叹了口气,抛却去厨房烧水泡茶的念头,搬了个小凳子跟个小学生似的板板正正地在小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他其实不清楚盛鸣尘这么早来找他的目的,但盛鸣尘的到来于他而言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即便盛鸣尘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傅时秋也欣然接受。   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样子并不打算主动开口。   傅时秋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想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车祸和失忆,”盛鸣尘眼中郁色浓重,看着傅时秋,淡淡道:“真的假的?”   闻言,傅时秋怔了下,盛鸣尘不相信他了。   没有由来的,傅时秋忽然有些难过。   他垂下眼,用手机登陆医保账号,翻出十年前的车祸入院就诊记录,再将手机轻轻搁在茶几上,推向盛鸣尘那一侧。   “医保记录总不能作假。”   太阳出来了,淡金色的光里,薄薄的雾气在缓缓升腾。   手机屏幕光线在逐渐亮堂的出租屋里显得微乎其微,盛鸣尘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两秒,而后便直直转向傅时秋。   他定定地盯着傅时秋,像是单纯的打量,又像是无言的审视,久到傅时秋如芒在背,盛鸣尘才收回视线伸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窄小的出租屋霎时安静下来,傅时秋悄悄掀起眼皮,偷摸注视着专注滑动屏幕阅读的盛鸣尘。   不笑的时候,盛鸣尘其实看起来很凶,利落的轮廓线完全显露出来,拉扯出锋利的冷感和不近人情的冷硬。   莫名的,傅时秋忽然生出一种被严厉班主任检查作业的紧张与不安,就好像心脏里住进了一个架子鼓手,砰砰砰敲打个不停。   他是一个犯了大错的差生,灰溜溜地低着头站在办公室,等待班主任劈头盖脸的责骂与宣判。   但或许是差生傅时秋犯的错实在太多,盛鸣尘批阅了许久,仍然没有看完。   傅时秋看着盛鸣尘越皱越紧的眉、越发冷硬的轮廓,心脏漫上一股难以描述的失落。   盛鸣尘还是不相信他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手机被搁在茶几上的细微响动,傅时秋不由得攥紧指节。   很长一段时间里,盛鸣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傅时秋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   然后,他撞进了盛鸣尘泛红的眼睛里。   傅时秋一愣。   “疼吗?”他听到盛鸣尘说。   声音低而沙哑,像大提琴悲伤的音调,傅时秋怔怔的:“什么?”   盛鸣尘看着他,目光很深,像要把人吸进去。   “车祸,疼不疼?”   意料之外的提问,傅时秋一下怔住。   时间过去太久,他早已记不清车祸发生时的感受,大概是疼的吧。   其实傅时秋不止撞坏脑子失了忆,他还断了一条胳膊。   星洲是一个特殊且独立的城市,傅时秋的医保在星洲无法使用,而那时候他全身上下只有五百块,连医药费都付不起,车祸肇事者也逃逸了。   医院的护士看他可怜,替他申请了医疗费减免。但即便如此,傅时秋也没敢在医院待太久,因为他的留学生签证过期了。   如果再不离开星洲,他有很大概率会被联盟警署以偷渡者的名义拘留关押。   因此,在可以下地活动后,傅时秋就联系了当地的一个地下组织,偷偷藏在对方的星船里回了渠城。   思绪收回,傅时秋吸吸鼻子,想说不疼,可视线触及到盛鸣尘目光的那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小声说:“有一点疼。”   话音落下,盛鸣尘没出声。   傅时秋惴惴抬眼,却发现盛鸣尘的目光牢牢钉在沙发右侧的书柜上,表情平静得可怕。   他循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书柜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视线下移,傅时秋瞥见盛鸣尘垂在腿上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   盛鸣尘握得十分用力,手背上因为用力凸起了青筋,仿佛在尽力压抑着什么。   “你……怎么了?”傅时秋小心迟疑地发问。   盛鸣尘依然没出声。   傅时秋连声道:“我、我其实一点都不疼,你——”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未尽的话骤然被打断,傅时秋愣了愣,盛鸣尘好似已经恢复正常,他沉沉地望着傅时秋,一字一句重复道:“傅时秋,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其实是有的。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恋人吗?   可傅时秋却迟迟张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呼出一口气,抬眼看着盛鸣尘,轻声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迟疑许久,傅时秋还是没有说出恋人两个字,万一不是呢?   盛鸣尘给出了答案。   “恋人。”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傅时秋心里那块石头倏然落了地。   他想,竟然真是恋人,难怪盛鸣尘那样生气。   “那你……”傅时秋想了想,“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比如你怪我失忆吗?怪我不记得你吗?   然而,盛鸣尘只是垂着眼,低声道:“真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像是根本没指望傅时秋回答的自言自语。   可傅时秋还是回答了。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这次,盛鸣尘陷入了愈发长久的安静和沉默里。   傅时秋觉得盛鸣尘好像有些难过,其实也应该难过的。   傅时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   他垂着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   盛鸣尘在想什么呢?   盛鸣尘在想,他是否应当感到庆幸?   那晚傅时秋沉默的短短几分钟里,盛鸣尘的脑海里掠过许多画面。   譬如重逢后的初见,傅时秋看向他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和惊惧。   譬如他提出结婚的时候,傅时秋也是百般不情愿,却在看过婚前协议后忽然转了性子。   又譬如傅时秋表现出来的想同他亲近,喜欢黏着他,甜甜地叫老公的样子。   在傅时秋的沉默里,盛鸣尘突然明白过来——傅时秋是装出来的。   十年是三千多个日夜,这样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原本赤诚的人变得虚伪狡诈。   那一刻,盛鸣尘感觉自己冷硬麻木的心碎得四分五裂。   他的哥哥、他惦念寻找了十年的爱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他这些年的坚持和寻找,又算什么呢?   然而傅时秋却说,他失忆了,他把他们的过去彻彻底底地忘了。   所以他的哥哥没有骗他,也没有抛弃他,他只是,把他忘了。   可是,傅时秋怎么可以忘记他呢?又怎么可以忘记他们的过去呢?   盛鸣尘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但至少他还记得不是吗?至少他找到傅时秋了不是吗?   至少......一切还可以弥补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时秋听到盛鸣尘说:“傅时秋,我们离婚吧。”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只猫   [这是52章,因发布失误,导致51章和50章顺序颠倒,麻烦大家倒回去先看51章~抱歉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   这一晚,傅时秋久违地睡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出租屋的床垫有些年头了,不知道经历过几任租客,床垫中间凹陷下去,睡久了腰背酸疼不说,翻身挪动也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骇人响动。   睡了三个月豪华高级软床的傅时秋一时间不能适应,躺在上面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   但是,这样廉价破烂的床垫,明明才是傅时秋的日常和归宿,怎么享受了三个月的有钱人生活,就无法适应了呢?   就像以往的每一天,傅时秋习惯了出租屋的冰箱只有几碗剩菜和一把青菜,而与盛鸣尘共同生活了三个月的傅时秋,却在拉开冰箱门的瞬间,下意识去冰箱抽屉里翻找新鲜饱满的车厘子。   这习惯太可怕,傅时秋想。   辗转反侧许久,傅时秋仍然毫无睡意,忽然想起今天回来出租屋的目的。   傅时秋披衣爬起来,又在下床的时候被寒冷的空气冻得缩了回去。   对了,出租屋也没有暖气和空调。三个月前傅时秋适应良好,如今反倒不能忍受了。   再三做过心理建设,傅时秋一咬牙抄起床尾的袜子快速穿上,试图趁冷空气不注意时溜下床。   房间里东西很少,夏秋穿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进大收纳箱,衣柜里只挂着几件冬天穿的羽绒服、棉袄和毛衣。   傅时秋快速抽出搁在收纳箱底下积灰的储物盒,这里储存着他大学至今的所有证件和一些扔了觉得可惜留着又没什么大用的杂物。   抱着储物盒回到床上,傅时秋抽了张床头柜上的纸巾,擦干净储物盒表面的浮尘。   时间过去太久,傅时秋无法回忆当年那场车祸的细节。他只隐约记得,从医院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只精美华贵的黑色盒子。   循着记忆,傅时秋在储物盒的角落看到了那个黑盒子。   大约当时十分宝贵这只盒子,即使被货车撞上,傅时秋的第一反应也是将盒子紧紧护在怀里,以至于盒子表面染上了他的血。   已经失去记忆的傅时秋事后半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愚蠢行径。   一个破盒子而已,值得他拿命去护着吗?   但是当他打开盒子,看见里面镶了碎钻的劳力士男士手表后,傅时秋就原谅自己了。   这可是劳力士!他保护的是钱!   丢失记忆的傅时秋简单地把自己舍命护手表的行为归结为“保护财产”,如今再度回想起来,他保护的真的只是一份“财产”吗?   星洲留学生傅时秋是个省吃俭用的穷光蛋,绝对不可能给自己买如此昂贵的奢侈品。   会不会这是某人送给他的礼物?又可能是他准备送人的礼物呢?   总之,傅时秋保护的,或许是二十岁的傅时秋小心呵护的一份珍贵心意。   傅时秋轻轻摩挲着盒子表面变得暗沉的深色血迹,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拼图,试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惜失忆太久,傅时秋毫无头绪。   他叹了口气,将劳力士盒子重新塞回收纳箱,裹好被子躺下。   或许是回忆了车祸发生的部分细节,这一晚,傅时秋又做了个梦。   但梦境的内容却与星洲的过去无关,而是关乎现在。   那是一个十分美妙的梦,真实又虚幻,仿佛发生在同一时空的平行世界。   这次,盛鸣尘不再像被打了马赛克,清晰得像5K高清大屏,而傅时秋却像一缕游魂,飘荡在半空中,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他”和盛鸣尘的婚后生活。   梦里,傅时秋似乎没有失忆,因为他们没有离婚,生活地点也不是渠城,而是在距离星洲不太远的一个发达城市。   傅时秋的工作不是如今的设计公司小编,而是一个畅销书作家,写出的狗血脆皮鸭虐恋小说为万千读者又爱又恨,大家都叫他“傅三刀”。   而盛鸣尘依然是盛世集团的执行总裁,每天坐在办公室动动手指,就有大把资金哗啦啦入账。   梦里的一天似乎是傅时秋与盛鸣尘的日常。   傅时秋看到,因为头天晚上熬夜更新赖床的自己被盛鸣尘的早安吻闹醒,还没来得及发作起床气,就被盛鸣尘扛去了浴室。   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总之一个小时后,傅时秋哭着软手软脚地被盛鸣尘塞进被子里。   傅时秋哭得很凶,盛鸣尘哄了好久都没用,反而挨了几记软绵绵的拳头。   下午,傅时秋悠悠转醒,看见盛鸣尘用小号给自己昨晚更新的章节打赏了一百个老虎油,整整齐齐一大排全是清一色的“老婆我错了”。   土死了。傅时秋听到自己说,话虽是抱怨,眼角眉梢却是幸福的笑意。   晚上,盛鸣尘提前下班回家,给傅时秋带了一束浅金色的郁金香,小卡片上画了满满一大串胖乎乎的小爱心,卡片上的“老婆我错了”字样却笔锋凌厉。   把花悄悄放到书房门口,盛鸣尘就溜去厨房准备傅时秋爱吃的海鲜火锅和石锅烩饭。   被美食和郁金香收买的傅时秋决定大度地原谅盛鸣尘在浴室的过分行为,并答应了盛鸣尘饭后海边散步的邀约。   梦境的结尾,他们相拥入眠,共同期待新的一天降临。   凌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傅时秋像是午夜梦醒的灰姑娘,独自一人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醒来。   房间漆黑一片,落在耳朵里的是隔壁住户响彻云霄的打呼声,充斥鼻腔的是老旧墙壁散发出来的霉腐味。   没有郁金香,没有海鲜火锅,也没有盛鸣尘,什么都没有。   留给傅时秋的,只有天亮之后的一纸离婚证书。   窗外又在刮风,傅时秋睁眼望着床尾的白色衣柜,漫无目的地想,原来傅时秋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原来他与盛鸣尘还有另一种归宿。   如果没有车祸,如果没有失忆,傅时秋是不是可以成为厉害的“傅三刀”?他和盛鸣尘是不是不用离婚?   一瞬间,傅时秋生出一股浓烈的悔恨和自责。   他冲动地掀开被子,冲动地跑下床,冲动地穿戴整齐,却在即将踏出家门的那一秒,生生止步。   傅时秋颓然站在防盗门前,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个无家可归的寂寥人。   应当清楚,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傅时秋能做的,只有接受。   凌晨四点二十三分,傅时秋走回卧室,脱去围巾和羽绒服,平静地爬上床和衣躺下。   五分钟后,傅时秋忍不住拿起手机,找到盛鸣尘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敲敲打打。   好几分钟过去,对话框提示内容超出,傅时秋一怔,沉默两秒,又一口气删了个干净。   总是擅长失去的傅时秋,从来留不住什么。   八点十五分,天空出现了瑰丽的朝霞,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傅时秋穿戴整齐,出门赴约。   早高峰地铁仍然拥挤,傅时秋右手拽着拉环,左手紧紧捏住结婚证的尖角,和大多数赶早高峰上班的打工人一样,麻木地龟缩在车厢一角。   九点二十五分,地铁到站,傅时秋被裹挟在上班大军中挤挤攘攘地走下地铁。   今天不是结婚的好日子,民政局门可罗雀,傅时秋走进民政局大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的盛鸣尘。   盛鸣尘穿得十分正式,西装革履、英挺俊朗,他迎风站在阳光里,柔软的头发折射出浅金色的光泽,仿佛盛装出席婚礼的新郎。   离婚就这么开心吗?值得盛装庆贺。   傅时秋垂下眼,感觉自己像是咬下一颗尚不成熟的青苹果,饱满多汁,却酸得苦涩。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抬腿向盛鸣尘走去。   民政局大厅的光脑惯例标注老黄历版今日宜忌,十分巧合,三个月前盛鸣尘选择领证的日期,是被老黄历打上“忌结婚”的不详之日。   三个月后,盛鸣尘选择离婚的今天,却是老黄历显示“宜离婚”的好日子。   一时间,傅时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还是笑吧,傅时秋想,成年人的离别至少应当体面一些。   于是傅时秋勉力挤出一丝笑意,不动声色站到盛鸣尘身后。   盛鸣尘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目光落在傅时秋头顶。   “感冒好了吗?”   “好了。”傅时秋闷头答,其实没好,甚至因为半夜起床折腾,反而有些加重的趋势。   两人间再无话,等待叫号的间隙,傅时秋忍不住回忆起梦里的光景。   倘若平行时空真实存在,那边的傅时秋和盛鸣尘今天会做什么呢?他们知道这个时空的傅时秋和盛鸣尘马上就会离婚的事吗?   傅时秋漫无边际地想着,最好不要知道,至少傅时秋和盛鸣尘也要幸福一次的吧。   人少又是离婚的缘故,叫号速度相当快,五分钟后就轮到他们。   和结婚相同的流程,填完表后,工作人员就收走了两人的结婚证。   又三分钟过去,傅时秋领到了人生第一本离婚证,同是红色,意义却大不相同。   傅时秋轻轻捏着离婚证的边角,速度很慢地同盛鸣尘并肩离开民政局大厅。   大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是暴雪之后难得一见的晴日。   马路上喧闹而不绝,来往的星船和空间车穿梭于半空中,隔着遥远的距离望去,就像一只只忙着采蜜的蜜蜂。   站在民政局门口,傅时秋抬眼望了望空中渺小的星船,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盛鸣尘。   今天之后,傅时秋和盛鸣尘的生命轨迹将如同两条相交的直线,同乘过短短一站,便不再相遇。   想至此,傅时秋的心脏又开始冒酸水。   察觉到自己有掉眼泪的趋势,傅时秋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应该说点得体的告别赠言,傅时秋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是没等他憋出来,盛鸣尘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傅时秋。”   傅时秋一怔,盛鸣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隐约流露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紧张,像是重力的吸引,叫傅时秋忍不住想靠近。   “你愿意陪我演一个故事吗?”   好郑重诚恳的语气。傅时秋想,仿佛不是离婚分别前的最后交谈,而是求婚的前兆。   但是怎么可能呢?   傅时秋用力攥紧手指,鼓足勇气抬起头——盛鸣尘稳稳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深沉的眸子里似乎藏着光,像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然而,傅时秋却感到一点没由来的紧张,他压着呼吸,轻声道:“什么故事?   盛鸣尘垂下眼,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手绘的淡蓝色小册子,递到傅时秋手边。   “我们的故事。”   傅时秋低眸,看见册子封面郑重其事地写了几个大字:   ——哥哥的猫。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只猫   我们的故事。一个非常美妙的词汇。   傅时秋感觉掌心里的手绘小本似有千斤重,他盯着封皮上的简笔画——一个面无表情却穿着外套的火柴人,和一只看起来有些许潦草的尾巴非常蓬松的小猫。   莫名的,傅时秋觉得这只小猫和被他不小心弄丢的布偶猫有些相似,而五分钟前走出民政局时像气球破掉般瘪下去的心脏,也在此刻好像重新被灌满了氧气。   傅时秋很想说点什么,譬如我们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又譬如为什么故事名叫“哥哥的猫”呢?   但是千言万语,傅时秋最后却挑了最不合时宜的那一句。   “可是我们已经离婚了。”   傅时秋小心地捏住手绘小本圆钝的一角,几秒后又无力地松开,衣兜里刚从民政局领到的离婚证反而被他捂得滚烫。   离婚已成既定事实,他们还能有故事吗?   然而盛鸣尘的回答是:“不离婚怎么开始?”   傅时秋一怔,他抬起头,看见盛鸣尘沉静地望着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仿佛静谧的深海,吸引着傅时秋前去探索、开拓。   “这场婚姻误会重重,”盛鸣尘走上前一步,吸引着傅时秋的深海倏然变得澄澈无比,深海里没有藏宝图,更没有秘密,有且仅有一个傅时秋。   “离婚不是结束,是开始。”   在这一刻,傅时秋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被他弄丢的布偶猫。   傅时秋的眼眶突然开始酸涩。好奇怪,他明明不是爱哭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的傅时秋却好似水做的,有那么多眼泪要流。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是不受控制般,看着盛鸣尘的眼睛说:“可是我的猫丢了,我……很想他。”   猫丢了和离婚二者间分明没有任何关联,傅时秋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要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说这样的话?   大概是从布偶猫丢失开始,傅时秋和盛鸣尘之间的关系,就好像蝴蝶效应一般,曾经为两人所忽略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爆发出来,拧成一股死结,最终以离婚收场。   因而傅时秋固执愚钝地认为,布偶猫的存在与否,是他和盛鸣尘关系能否修复的关键。   不过这只是傅时秋的单方面想法,盛鸣尘大约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然而盛鸣尘闻言,耳根却泛起可疑的薄红,显出一点难为情的羞赧。   他眼睛看向别处,唇线绷直,别扭道:“等你恢复记忆,他自然就回来了。”   若是有人旁听两人谈话的全过程,大约会觉得这对话古怪又离谱。   因为几乎没有哪对刚离婚的夫夫可以心平气和在民政局门口谈论离婚事宜,更没有哪对刚离婚的夫夫会在此地谈论与离婚、复婚皆不相关的猫咪丢失与寻回事宜。   甚至,其中一方还将猫咪的丢失与寻回和复婚扯上关系。   然而傅时秋听了盛鸣尘的答案,高高悬起的心脏却没由来地落了回去。   等他恢复记忆,布偶猫就回来了,盛鸣尘……也回来了。   想至此,傅时秋的心情倏然明朗起来,连带着原本讨人厌的星船来往嗡鸣声,和身后站在民政局门口吵架的那对夫妻,都顺眼了不少。   傅时秋的嘴角难以自控地微微勾起,忍不住抬头看着盛鸣尘的侧脸。   下一秒,盛鸣尘忽然偏过脸来,眉心微微拧起,脸色似有几分难看,仿佛忍耐到了极限。   “你到底愿不愿意?”   或许是被自小被盛其山带大的缘故,盛鸣尘的脾气秉性与盛其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然也包括轻易拉不下脸来与人剖心挖肚地讲真心话这一点。   今日和傅时秋讲的这些话,已是盛鸣尘的极限。   这时候傅时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回答盛鸣尘的问题,他愣了下,连声道:“愿意!我非常愿意!”   声音有些大,引得后面那对吵架的夫妻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来。   傅时秋后知后觉有些脸热,又不是求婚,那么大声做什么。   “你能不能克制些?”盛鸣尘眼睛直直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星船,耳朵却红得要命,绷着脸严肃道:“傅时秋,你擅自忘记我这件事,我还没有原谅你。”   言下之意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我知道。”傅时秋看着盛鸣尘,认真道:“等我想起来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嗯。”盛鸣尘略略颔首,脸色好看了些,似是对傅时秋的答复十分满意。   傅时秋暗自松了口气。   他再次把目光看向掌心的淡蓝色手绘小册子,以一个设计专业毕业的学生的眼光来说,盛鸣尘的画功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但这是盛鸣尘亲手所制,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便是真心不是吗?   傅时秋很轻地碰了下封面上的火柴人和小白猫,问了一个他最好奇的问题:“为什么叫哥哥的猫?”   闻言,盛鸣尘意味不明地瞥了傅时秋一眼,“你以后会知道。”   “我现在不能知道吗?”傅时秋不解。   既然要恢复记忆,那有什么是他现在不能知道的?   “不能。”盛鸣尘蹙眉,“命名及解释权归盛鸣尘所有。”   傅时秋:“……”   过了几秒,盛鸣尘低下眼,瞥向傅时秋掌心的手绘本,屈尊降贵地抬抬下巴:“打开看看。”   傅时秋依言照做,他小心地捏住封面一角,轻轻往后翻了一页。   看得出来,盛鸣尘绘制得十分用心,以漫画分镜的形式,不仅为火柴人和小白猫周围的风景建筑涂上颜色,甚至贴心地在一旁附上剧情解说。   只是即便附了解说,傅时秋仍然没太看懂盛鸣尘所要表达的含义。   “躺在房子门口的长了两个耳朵的长方形物体是什么东西?是快递垃圾吗?”傅时秋虚心请教:“火柴人为什么要把快递垃圾拖进门?”   “还有最后一幕,为什么我没穿衣服和快递垃圾躺在一起?我和快递垃圾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剧情解说是'略'?”   话音落下,盛鸣尘许久没有出声,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傅时秋心里困惑,刚准备自我反省,就见盛鸣尘黑着脸,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没有快递垃圾,那、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是谁被老婆嫌弃画画难看我不说T.T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只猫   “啊?”傅时秋大受震撼,“你为什么……”   要把自己画成一个快递垃圾。   余下的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盛鸣尘的表情实在难看。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傅时秋,凶道:“你眼睛是摆设吗?”   傅时秋欲言又止:“……”   傅时秋干笑一声,举着小本子左看右看。   即使画得很是让人无法直视,但颜色搭配和字迹非常漂亮,只是这样组合起来,莫名有种家长帮幼儿园小朋友做作业的荒诞感。   结合插图的剧情介绍,以及一些艰难的连蒙带猜,傅时秋再次真诚发问:“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契机,是你倒在我家门口碰瓷我,我担心被你讹上,就把你带回家,结果你不识好歹抢了我的床?”   为了避免惹怒盛鸣尘,傅时秋自认为措辞十分严谨,然而盛鸣尘闻言,额角青筋微鼓,用力攥紧拳头。   见状,傅时秋下意识后退半步,紧张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盛鸣尘心说何止不对,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大离谱至极。   他分明画得那样清楚,上色时甚至完美还原了两人当时的衣着服装,为什么傅时秋就是看不明白呢?   即使看不明白,也不应当得出“碰瓷讹人”的结论。   看来傅时秋已经彻底将他们的回忆忘干净了。盛鸣尘心情沉重,抬眼看见傅时秋那张无知懵懂的脸,他呼吸一窒,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空烧,火焰再大也难以发作。   罢了,傅时秋也不是故意的。   盛鸣尘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紧接着傅时秋的发言,就让他难以抑制地火冒三丈。   傅时秋先是偷摸瞅了他一眼,然后小小声地嘀咕道:“画成这样怎么看得懂。”   盛鸣尘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时秋的意思是,他画画丑?   盛鸣尘简直气笑了。   想他熬了两个大夜,勤勤勉勉、认真仔细绘制出这本承载着他们所有回忆的画册,结果失忆当事人居然嫌弃难看?   霎时间,新怨旧怨重重叠叠,呲溜一下点燃了盛鸣尘心里头那根引线。   然后,傅时秋忽然感觉掌心一空,等他回过神来,盛鸣尘就卷走画册,冻着个冰块脸扭头走了。   傅时秋一愣,连忙抬腿追上去,“好端端的你怎么生气了呀?”   盛鸣尘大约是气狠了,在听见傅时秋追上来的声音后,反而越走越快,大有同傅时秋进行一场竞走比赛的架势。   可盛鸣尘身高腿长,岂是傅时秋追得上的?   因而三分钟后,傅时秋就眼睁睁地看着盛鸣尘头也不回坐上迈巴赫扬长而去。   望着迈巴赫闪电似的疾驰而去的车身,傅时秋一时间呆住。   他什么都没说吧?盛鸣尘怎么突然就气成这样了?   Alpha心,海底针。傅时秋摇摇头,陡然意识到复婚这条路可谓是道阻且长。   马路车来车往,傅时秋默默揣着兜里的离婚证,自我反省了半天,也没寻思出来盛鸣尘生气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开始发愁起自己的复婚计划来。   傅时秋一面思考,一面漫无目的地欣赏道路两旁挺拔的松柏。   下一秒,方才疾驰而去的迈巴赫,忽然再度出现在视线内,慢悠悠停在人行道左侧的停车区。   紧接着,迈巴赫副驾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盛鸣尘面无表情的侧脸。   傅时秋停住脚步,隔着一棵松柏的距离,瞅一眼迈巴赫的方向,又顺了遍衣服口袋。   除了离婚证,他好像没拿盛鸣尘的东西。   思及此,傅时秋冲迈巴赫里的盛鸣尘道:“你有东西忘了拿吗?”   大约是错觉,傅时秋隐约瞧见盛鸣尘额角青筋凸起,不动声色攥紧方向盘。   傅时秋有些无奈,怎么又生气?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一只河豚。   此时此刻,盛鸣尘在傅时秋心中的形象,由“人好钱多金主”升级为“有点难搞的气鼓鼓河豚”。   可是盛河豚久不应答,令新晋饲养员傅时秋有几分不安。   只是没等他自我反省完毕,就见盛鸣尘绷着脸,硬邦邦地说:“笨死你算了,忘了拿你。”   一副拿傅时秋没什么办法的模样。   忘了拿你。仿佛傅时秋是个什么需要随身携带的可爱物件。   傅时秋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忽然觉得他饲养的这只河豚,是比普通河豚更可爱一些。   傅时秋立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见盛鸣尘目视前方,绷着脸道:“闭嘴。”   好吧,也没那么可爱。   傅时秋撇撇嘴,假装自己是一朵哑巴蘑菇。   他没问目的地,盛鸣尘也没说,两个人一路无言,直到迈巴赫停在一处荒凉的远郊。   车甫一停稳,傅时秋就拉开车门下车,探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林木稀少,人迹罕至,看起来很适合发生命案。   傅时秋脑海里渐渐冒出一个离谱的念头,盛鸣尘不至于……对他下手吧?   此念头一出,傅时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瞥向盛鸣尘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警惕。   可惜是他小人心度君子腹。   待傅时秋跟着盛鸣尘往前走过一段石板路,就看见一套十分眼熟的小房子。   ——他在星洲租住的出租屋。   不知道盛鸣尘准备了多久,房子外观与傅时秋在星洲的住所近乎一模一样,就连房子周围的草地和树种,也几乎是一比一还原。   而拧开门走进去,房子内里的家具装饰,乃至厨房使用的电器、铁艺床的床品花纹,均与从前别无二致。   傅时秋弯腰抚过一尘不染的书桌,恍惚间有种梦回星洲的错觉。他很轻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身侧的盛鸣尘。   这个人,为了让他恢复记忆,用心到极致。   所以他更要努力。   大约是熟悉场景的刺激,又或许曾经梦境闪回心头,坐在铁艺床上,傅时秋脑海里倏然冒出一个片段——他与盛鸣尘的初遇。   于是,等盛鸣尘检查完厨房和浴室的水电出来,就看见傅时秋脱了衣服,凝眉沉思状站在床边。   盛鸣尘大脑嗡了一下,目光在傅时秋的身体上停留一瞬,又飞速撇开。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嗓音道:“你在干什么?”   闻言,傅时秋扭过头来瞅他一眼,抬腿向他走来,十分自然地说:“不是要演吗?我准备好了。”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只猫   傅时秋未着寸缕,肩上搭着盛鸣尘扔在沙发上的深黑色风衣,垂坠至脚踝,一黑一白视觉冲击下,衬得傅时秋皮肤愈发雪白细腻,嫩得像一株初生的桃花,招人得紧。   盛鸣尘视线往下,瞥见藏在风衣里的风光,他好似烫到一般,飞速别开眼,低声道:“你想演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傅时秋拢拢滑落的衣服。   闻言,盛鸣尘沉默几秒,撩眼看傅时秋:“你确定……要演?”   傅时秋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不是说要按照剧情演吗?不演我怎么恢复记忆?”   毕竟已经失忆十年,即使回到相同的场景中,所带来的效果远远达不到“足以恢复”的水平,傅时秋只是零星想起一点模糊的画面。   描述出来大概是——他没穿衣服和盛鸣尘被迫进行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生命大和谐运动。   脑海里冒出这个场景的时候,傅时秋人都傻了。   他从没设想过,盛鸣尘和他的初遇竟然如此刺激,当然这也使得傅时秋对他和盛鸣尘之后的发展愈发好奇。   傅时秋了解自己,二十岁的傅时秋十分保守纯情,连Omega的手都没碰过,因而他根本无法想象,被自己救回家的Alpha在睡梦中强上,二十岁的傅时秋究竟是什么反应。   应该会生气吧?还是恼羞成怒把人揍了一顿?   这样想着,傅时秋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催促道:“能快点吗?我等不及了。”   傅时秋的本意是希望盛鸣尘快一些帮助他恢复记忆,可盛鸣尘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联系上文语境,很难不让人想歪。   果然。   盛鸣尘闻言,脸色微变,瞥向傅时秋的眼神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色彩。   “这种事,”盛鸣尘飞速瞥了傅时秋一眼,皱眉别扭道:“是能着急的么?”   傅时秋:“……”   但他转念一想,恢复记忆这种事确实急不来,因此他点点头,赞同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说完,傅时秋十分自然地松开手,松垮搭在肩上的风衣倏然坠地。   盛鸣尘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嗓音微哑:“不是说……不急么?”   傅时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然而不等他出声询问,空气中的橘子香气骤然浓郁起来,盛鸣尘大步走来,拦腰将他抱起。   天旋地转间,傅时秋后背蹭上柔软的被面,下一秒,盛鸣尘弯腰压下来。   距离近在咫尺,Alpha英挺深邃的五官骤然放大数倍,傅时秋眨眨眼睛,仰脸注视着盛鸣尘的眼睛,期待Alpha的下一步动作。   一分钟过去,盛鸣尘一动不动,眸光落在傅时秋的头发上。   傅时秋眨眨眼,心想难道在回忆细节?遂期待值升高十五个百分点。   两分钟过去,盛鸣尘微微凑近了一些,眸光落在傅时秋的额头上。   傅时秋不自觉屏住呼吸,期待值拉升至百分之百。   然而又一分钟后,盛鸣尘还是一动不动,脸上神情绷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傅时秋的额头。   傅时秋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搁这儿做俯卧撑呢?   “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盛鸣尘绷着脸打断道:“别说话!”   傅时秋:“……”   又是漫长的等待,傅时秋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眼泪,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动作间不小心碰到盛鸣尘的胸膛,傅时秋没忍住捏了一下。   盛鸣尘僵了僵,耳廓泛起不明显的粉色,呼吸间带出浅浅的橘子香。   “别乱动。”他梗着脖子警告傅时秋。   傅时秋:“………”   一分钟后,盛鸣尘终于有所行动。   傅时秋打起精神,眼巴巴地瞅着盛鸣尘。   他眼神灼人,但又显出一种并不自知的清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盛鸣尘呼吸沉了沉,慢慢俯身靠近傅时秋。   傅时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然后,盛鸣尘偏头下来,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唇。   “演完了。”   傅时秋的期待值啪地碎了一地:“?????”   他抬手碰了下被盛鸣尘亲过的地方,一脸难以置信:“就这?没有其他的?!”   盛鸣尘羞恼地瞪了傅时秋一眼,“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话间,盛鸣尘早已撑坐起来,甚至拽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傅时秋。   但傅时秋的震撼和惊讶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究竟是他的记忆出错了,还是盛鸣尘的回忆有问题?!   明明那几个片段里,不是只亲了一下啊!   “你、你搞错了吧?”傅时秋抓着被子坐起来,感觉头皮有些发麻,“我们真的,只、只亲了一下吗?”   盛鸣尘木着脸“嗯”了一声。   傅时秋:“你确定没记错?”   盛鸣尘沉默。   傅时秋不死心:“你再想想呢?”   盛鸣尘仍以沉默应对。   傅时秋:“……”   半晌,盛鸣尘转过身来,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那时候我露水期突然发作,丧失了意识,只是凭着Alpha的本能行动。”   “你睡着了,”盛鸣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午后日光打在他脸上,显出几分阴郁的柔和,“我对你很……很粗鲁。”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傅时秋的真实情况远比盛鸣尘描述的更惨烈。   未经人事的Beta头一遭就被一个毫无经验且处于突发露水期的特优级Alpha弄,后果可想而知。   因而第二天盛鸣尘清醒过来后,看见的便是满床的狼藉,和昏迷高烧蜷缩在他怀里的Beta。   傅时秋内里和后颈腺体处都伤得很严重,整整昏迷了三天才堪堪转醒。   那副模样的傅时秋,盛鸣尘这辈子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可是盛鸣尘没想到,事件当事人傅时秋在听完他的描述后,却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怎么个粗鲁法?”   盛鸣尘:“……”   见盛鸣尘又不说话了,傅时秋憋了下,没忍住道:“你能不能细说一下?”   盛鸣尘简直气笑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撩起眼皮,望见傅时秋清澈好奇的眼神,噎了下,自暴自弃道:“你被我弄晕了,后颈流了很多血,里面伤得很严重,晕了三天才醒。”   傅时秋嘴巴张成O型,发出一声惊呼:“我草!你这么猛?!”   盛鸣尘:“……”   但紧接着,傅时秋又发出了不知死活的疑问:“那我醒过来之后是什么反应?你被我揍了没?”   盛鸣尘沉默两秒,看着傅时秋,复杂道:“你给了我五十块钱,说是嫖、资。”   闻言,傅时秋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他以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盛鸣尘一眼,幽幽道:“……你的意思是,我年纪轻轻就是个变、态?   盛鸣尘不理解傅时秋所要表达的含义,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也从没把傅时秋当成变、态。   他皱眉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傅时秋满脸写着“我不信”:“那我怎么会给你钱?我有病吗?被你弄得那么惨,还倒贴钱。”   事实上,嫖、资这句话,是傅时秋后来烦不胜烦时对他说的,刚清醒时的傅时秋,并不是这个反应。   那时候傅时秋高烧得厉害,十七岁的盛鸣尘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马上就把傅时秋送去了最近的二十四小时营业诊所。   那天诊所值班的是个男性Omega医生,看见被盛鸣尘抱在怀里,用被子裹成一团的傅时秋时,压根没当回事,只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然而当她掀开被子,看见傅时秋身上被Alpha弄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痕迹,以及血肉模糊的后颈后,男Oemga医生立刻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严格来说,傅时秋的情况其实并不算严重,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发烧也是因为伤口感染发炎,只需要外用药膏涂抹加抗生素注射即可。   但是,那位男医生也只有二十一岁,是附近医科大学的在校生,从小接受的便是Alpha要尊重Omega等诸如此类的象牙塔教育,加之在他仅有的三年医学生生涯中,还没有遇到过Beta被Alpha搞成这样的情况。   因此,看完傅时秋的情况后,男医生立刻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准备报警。   还是诊所的老板拦住了他。   老板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吩咐了男医生几句,就戴上手套帮傅时秋清理伤口和注射抗生素。   十七岁的盛鸣尘也感到茫然无措,他不明白,不过是在路边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把一个陌生Beta弄成这副模样。   直到男医生处理完傅时秋的伤口,给傅时秋打上抗生素和营养液补充剂,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因为盛鸣尘毫无经验,所以傅时秋被留在诊所由男Omega负责看护。   盛鸣尘在诊所守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三天上午等到傅时秋睁眼。   而傅时秋醒过来之后,先是盯着诊所蓝白色的天花顶愣了好久,然后扭过脸,瞥了呆滞紧张的盛鸣尘一眼,声音沙哑:“请你支付我精神损失费、医疗费和误工误学费,否则我会起诉你。”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傅时秋的声音把盛鸣尘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盯着傅时秋澄澈水亮的鹿眼看了几秒,别开脸道:“因为你烦我。”   傅时秋睁大眼,不自觉提高音量:“我烦你?!你是怎么烦我啊,居然能让我说出这种话!”   闻言,盛鸣尘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绷着脸别扭道:“自己看。”   是让傅时秋自己看手绘册的意思。   傅时秋只好捞起小桌板上的手绘册,翻到第二页。   盛鸣尘的画功仍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傅时秋直接跳到最后一部分,阅读剧情简介。   【猫支付了人类一大笔星洲币,为了表达歉意,猫每天放学后守在人类的家门口,有时候送给人类一瓶新鲜牛奶,有时候是一堆药,有时候也送一些附近面包店购买的十分可口的牛角包。】   【第一次去时,猫非常真诚地对人类说:“我会对你负责的。”然而人类并不买账,他常常不搭理猫,对猫冷脸相待。】   【此路不通,猫决定另辟蹊径,每天去人类打工的便利店,将便利店内的商品全部买下,以表达对人类的诚意。猫也每天蹲在便利店门外,人类下班时默默尾随人类,护送人类回家。】   【人类却不许猫靠近,甚至对猫说:“我不需要你负责,我给你五十块星洲币,就当是那天的嫖、资,你别再跟着我了。”】   【猫有些沮丧,不过他很快重振旗鼓。因为猫相信坚持就是胜利。】   剧情简介到这里结束,傅时秋沉默了一会儿,指着某处困惑道:“你真把我打工便利店里的东西全买了?”   盛鸣尘“嗯”了一声。   傅时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傻吗!你全买了,老板也不会多付给我工资啊!”   盛鸣尘:“……”   二十七岁的盛鸣尘当然知道这种做法并不会给傅时秋带来额外收益,但十七岁的盛鸣尘不知道。   十七岁的盛鸣尘笨拙、迟钝、固执,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做一些在二十七岁盛鸣尘看来莫名其妙又毫无效用的事。   因而即便此刻被三十岁的傅时秋毫不留情地吐槽,盛鸣尘也不会反驳什么。   但紧接着,傅时秋又说:“所以你当时是在追求我?”   说着,傅时秋又盯着手绘册看了几秒,抬眼看着盛鸣尘好笑道:“不是,哪有追人天天送药的?”   “还有,尾随又是什么操作?”   盛鸣尘:“…………”   虽然知道十七岁盛鸣尘的这些行为很蠢,但是被当事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指出来,盛鸣尘只觉得又羞又恼。   他忍无可忍地一把夺过傅时秋手中的手绘册,沉着脸怒道:“闭嘴!”   傅时秋:“……”   傅时秋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盛鸣尘木着脸没看他。   傅时秋耐心哄道:“我错了,这都是三十岁傅时秋的想法,二十岁的傅时秋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闻言,盛鸣尘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矜持地绷着下颚略略颔首:“嗯。”   见状,傅时秋松了口气,看了看盛鸣尘攥在手里的手绘册,试探道:“那手绘书?”   盛鸣尘冷哼一声,将手绘册卷进衣服口袋里,面无表情道:“你已经失去拥有他的机会了。”   傅时秋失望地“啊”了一声,“没有手绘书,我怎么恢复记忆!”   盛鸣尘不为所动:“那是你的事情。”   说完,他捞起床上的衣服扔给傅时秋,头也不回往门口走:“穿上衣服走了。”   ……   星期二,马皮金给傅时秋批的婚假到期,傅时秋不得不回公司上班。   像往常那般踩点到公司,傅时秋打卡成功后,边低头看手机边向自己的工位走去。   他注意力全放在和盛鸣尘的聊天界面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设计部的同事们自打他进来之后,就都齐刷刷抬起头,向日葵似的跟着他转。   即将与富豪结婚的“灰姑娘”同事忽然在婚礼前一天延迟婚礼,此等重磅八卦,很难不引起关注。   可惜处于八卦风暴漩涡中心的主人公傅时秋对此毫无所觉,他只关心盛鸣尘什么时候把手绘书交还给他。   那天从盛鸣尘打造的“仿制星洲”离开后,傅时秋就非常后悔,不该如此吐槽盛鸣尘,那毕竟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年少时光,即使在如今的傅时秋看来有些蠢,但这不就是青春和成长吗?   因此,傅时秋通过信息和电话的方式十分郑重地向盛鸣尘道了歉。   但是盛鸣尘不买账。   傅时秋为此十分苦恼,今早出门前又给盛鸣尘发了一条认错信息,不过盛鸣尘没有回复。   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傅时秋沮丧地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他打开笔电,去邮箱查看工作邮件,进入工作状态。   午饭时,因为吴勇刚被马皮金派去外地出差,傅时秋今天便只能一个人吃午饭。   他关掉电脑,穿上外套站起身,准备去楼下的快餐店随便对付一口。   路过公司共用的午休区域时,傅时秋看见公司的一大群同事罕见地聚集在一起,从脸上的神情来看,似乎在八卦什么。   这些人大约没预料到傅时秋会突然经过,说话时没有刻意避开人,以至于傅时秋零星听到一点风言风语。   不外乎是什么“嫁入豪门失败”、“山鸡就是山鸡,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纯属天方夜谭”如此云云。   傅时秋毫不在意,甚至赞同他们的某些观点。   扪心自问,他自己也觉得和盛鸣尘结婚是“嫁入豪门”、“山鸡变凤凰”,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和家境差距就像一条鸿沟,横亘着无法跨域的差距。   傅时秋面色淡然地从午休区域走过,搭电梯到达一楼时,公司前台忽然冲他招招手。   “傅时秋!这里有你的外卖!”   傅时秋根本没有点外卖,但他还是走过去了。   走近了才发现前台的桌子上放着很大一束淡粉色的郁金香,郁金香旁边是一份某家高级餐厅的外送包装袋。   傅时秋刚走到桌子旁,前台小姐姐就笑眯眯地把那一束郁金香塞进他怀里,意味深长道:“是你老公送的吧?你们感情真好,一点不像公司里传得那样。”   傅时秋愣了下,低头去找塞在怀里的小卡片,却没找到。   而盛鸣尘的电话也在这时候进来。   按下接通,盛鸣尘磁沉的嗓音自听筒里传来:“郁金香和午饭收到了么?”   傅时秋:“收到了,你好端端的送花做什么?”   盛鸣尘说:“不是要演么?”   “我在演追求你的回忆。” 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只猫   傅时秋的手机是用了六七年的便宜货,漏音严重,前台小姐姐又站得近,理所当然地就听见了盛鸣尘的发言。   因此傅时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前台小姐姐惊讶地捂住嘴巴,调侃的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压着声音小声道:“天啦!你们好甜啊!”   莫名的,傅时秋有些脸热。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郁金香小心搁在前台的桌子上,跑去角落里偷摸讲电话。   可傅时秋张了张嘴,向来流利的语言系统又罕见地开始罢工。   除了离婚那天,这还是盛鸣尘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讲话,傅时秋有些难以适应,也难以招架。   郁金香花瓣娇嫩欲滴,淡粉的颜色与梦境里一模一样,映在傅时秋眼底,像一抹漂亮的落日晚霞。   而旋转门倒映里傅时秋的样子,却像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被追求者的心意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半晌,傅时秋摸摸耳朵,勉强把打结的舌头捋顺:“可你之前追……人的时候也不是送花。”   话音落下,傅时秋懊悔地揪了揪耳垂,为什么要说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幸而盛鸣尘并未觉察到傅时秋的情绪,只是在电话那头没什么表情地冷哼一声,淡声道:“是你嫌弃十七岁的盛鸣尘老土。”   言下之意,本人已按你的要求更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仿佛世界上最理直气壮的乙方。   傅时秋讷讷地“啊”了一声,尚未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盛鸣尘道:“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傅时秋捏着手机壳边缘,心情有几分复杂。   长相的缘故,傅时秋上学那会儿其实上学那会儿很受欢迎,课桌肚里时常被情书和巧克力、蛋糕等零食塞满,也遇到过一些Alpha、Omega较为高调的追求和公开示爱。   但那时候的傅时秋一心只修“无情道”,两耳不闻窗外事,满脑子都装着逃离渠城、逃离原生家庭的念头,所以对待追求者一概不理,冷脸待之。   按理说,处理高调追求事件,傅时秋应当很有经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公司大庭广众下接收盛鸣尘千里迢迢送来的心意,傅时秋却久违地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情绪——害羞,一部分不知所措,以及一点小小的、隐秘的爽。   傅时秋虽然心里赞同别人说他单方面“攀高枝”的说法,但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他其实还是有些介意的。如今盛鸣尘送来的郁金香,让傅时秋有一种小说男主打脸炮灰的舒爽。   然而,“害羞”一词于傅时秋而言却已是十分遥远的记忆,他自认在工作中摸爬滚打多年,脸皮的厚度应当早已修炼到了一种程度,至少不会比万里城墙薄。   但是,但是。   傅时秋抬手拍拍发热的脸颊,把手机揣回兜里,装得十分淡然,像一个久经情场的浪子,向前台走去。   前台小姐姐捧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傅时秋抱起郁金香,看着傅时秋拎起外送包装袋,又看着傅时秋左手郁金香、右手外送袋地落荒而逃,然后忍俊不禁地在公司某吃瓜小群分享第一手新瓜资讯。   于是等傅时秋怀抱一大捧郁金香搭电梯上楼,方才在午休共用区域秘密八卦他的同事,又跟向日葵似的,齐刷刷转头行注目礼。   那些眼神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惊讶,也有迷惑。总之,各人脸上的表情都宛如打翻的调色盘,相当精彩。   傅时秋目不斜视,想象自己是一朵冷面无情的蘑菇,实际却脚下生风飞速逃窜至工位自闭。   因为被老公送花而第一次成为公司焦点这种事,很新鲜,也有点社死。   但是一周后,傅时秋就习惯了。   准确的说,是习惯到麻木,因为盛鸣尘连续七天,每天都会让人送来一大捧颜色不重样的新鲜郁金香来,可这个季节的渠城根本没有郁金香,有时候甚至是卜作仁亲自过来送。   卜作仁来了两次,看傅时秋的表情就像内娱拉郎成真的CP妈粉,欣慰中又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心酸和复杂。   卜作仁跟在盛鸣尘身边好几年,外头人都知道他盛世总助的名号,因而当卜作仁亲自在公司出现,又引发了一波小小的八卦茶话会。   也因此导致傅时秋计划之外的人际应酬忽然剧增。   盛鸣尘没有送花前,他只是公司一个默默无闻的透明人,每天最大的人际应酬就是应付讨厌上司马皮金。   自打盛鸣尘开始送花之后,傅时秋就仿佛成了公司的交际花,走哪儿都有人跟他打招呼,连他们公司的CEO和总经理都要请他吃饭,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此云云。   一直出差在外的吴勇刚甫一回来,也拉着傅时秋叽叽咕咕地打听消息。   傅时秋烦得要死,想让盛鸣尘换种方式,但不忍心破坏二十七岁盛鸣尘想要找回二十岁傅时秋的心意。   就这么挨到周五,傅时秋又发现了新的生活烦恼。   ——他好像被人跟踪了。   事情的起因是某一日下班,傅时秋惯例从地铁站出口走出来,渠城的冬季天黑得早,七点出头便已夜幕降临。   傅时秋怀抱淡黄色的郁金香,背着包慢悠悠往自己的出租屋走。他一面走,一面思考明天周末和盛鸣尘出去时,要如何委婉地提一提把手绘本要回来的事。   傅时秋租住的筒子楼位置比较偏僻,在几个新建的商住小区后面,距离地铁站有些距离。   平常为了抄近道省时间,傅时秋会选择直接从巷子里穿过去。   那天也是如此,傅时秋把脸埋在围巾里,借着路灯有些昏暗的光线,晃晃悠悠地搂着郁金香走进巷子。   巷子里漆黑一片,四下里静得有些可怕,唯余冷风呼啸的声音。   起初,傅时秋本来没觉察出什么,直到他习惯性加快脚步时,身后忽然“咔嚓”一声。   很细微的声响,但出现在空寂无人的小巷,就显得异常。   傅时秋耳尖一动,猛地顿住脚步回头。   没人。   傅时秋狐疑地盯着身后的黑暗看了几秒,风吹的吧?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即将走出巷子时,身后却隐隐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这下傅时秋不再怀疑,他抱紧怀里的郁金香,拔腿就跑。   没想到那人见傅时秋跑,也跟着跑起来。   傅时秋心里一惊,脑海中瞬间涌现出许多悬疑凶案场面,他两条腿抡得飞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   到家后,傅时秋没敢开灯,躲在窗帘后面往楼下看,就看见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正站在他家楼下,张着脑袋往上望。   大约十五分钟后,那人又往傅时秋的楼层扫了一眼,边打电话边走了。   傅时秋站在窗帘后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没敢开灯,摸黑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自己近期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但实在毫无头绪。   他自认做人本分老实,不大可能与人结仇。   想起在星洲那会儿盛鸣尘曾经有尾随护送他回家的前科,傅时秋犹豫两秒,给盛鸣尘发了条消息。   盛鸣尘直接打电话过来。   电话接通,傅时秋听见盛鸣尘沉声道:“怎么回事?有人跟踪你?”   盛鸣尘大约在参加什么应酬酒会,听筒里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傅时秋抠了抠沙发垫子,说:“我不确定,刚刚回家的时候,有人一直跟在我身后,跟到了我家楼下。”   闻言,盛鸣尘沉吟两秒,“我过来接你。”   说着,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约几秒后,傅时秋听见卜作仁低低应了一声。   “等我。”盛鸣尘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傅时秋感觉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好像平稳地落了回去。他起身摁亮客厅的灯,坐回沙发长长舒了口气。   半小时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傅时秋打开门,就见盛鸣尘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   大约是直接从酒会离开的缘故,盛鸣尘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和一点烟味,他盯着傅时秋看了许久,才走进门道:“怎么回事?”   傅时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盛鸣尘听后,捞起傅时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丢给他,“今晚跟我回别墅住。”   闻言,傅时秋歪了歪脑袋,“那我跟你回去的话,你能不能把手绘书还给我?”   盛鸣尘:“……”   盛鸣尘皱眉瞅了傅时秋两眼,凉声道:“我就不该来。”   傅时秋闷笑两声,“你就说行不行?”   盛鸣尘瞥他一眼,“不行。”   傅时秋:“……”   最后还是乖乖穿好外套跟着盛鸣尘回了别墅。   ……   搬回去之后,傅时秋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天被人跟踪是他的错觉。   转折发生在盛鸣尘去风城出差。   那天傅时秋下班后,打算回出租屋拿几件换洗衣服。   出地铁站后,傅时秋习惯性抄小路,走进小巷后,那种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傅时秋做了两个深呼吸,拔腿就跑,那人果然又跟上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傅时秋猛地停住,捏紧拳头转身向后一挥。   只听“砰”的一声,那人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腰捂住肚子。   傅时秋居高临下站在那人身前,冷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只猫   寒风寂寂,傅时秋站在路灯下,警惕地观察着捂住肚子迟迟不动的男人。   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衣服裤子和口罩也是黑色,行为举止和身形与那天一直站在筒子楼下向上张望的男人颇为神似。   只是,这男人未免太过纤弱,不过是被傅时秋揍了一拳,就疼得直不起腰来。   傅时秋冷静地判断,应该不是Alpha,Alpha没那么娇弱。   这样想着,傅时秋又瞥了男人一眼——宽大的冲锋衣掐出窄瘦的腰身,雪白的后颈贴了一块接近皮肤颜色的OMEGA专用腺体贴。   傅时秋愣了下,居然是个OMEGA?   OMEGA稀缺的缘故,联盟帝国如今的法律非常偏向于OMEGA,前几个月一则OMEGA抢劫ALPHA途中扭伤脚却向ALPHA成功索赔的新闻,就让傅时秋的震撼无法用语言形容。   倘若这人的的确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OMEGA,那么,傅时秋这一拳,搞不好得蹲局子。   想到这里,傅时秋不由得拧了下眉,出声道:“喂,你没事吧?”   话音落下,OMEGA重重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好像十分痛苦。   傅时秋:“……”   傅时秋心头涌上一股烦躁,明明被跟踪所困扰的人是他,现在却由于性别问题导致他的正当防卫行为或将面临蹲局子的风险。   什么狗屁法律,傅时秋腹诽了一句。   只能自认倒霉,傅时秋叹了口气,走上前两步,保持着不会因为对方突然袭击而受伤的距离弯下腰。   “你是哑巴——”   话音未落,一直垂头捂腹的OMEGA陡然抬起头来。   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恶狠狠瞪着傅时秋,倔强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憎恨之意,仿佛傅时秋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凶徒。   几乎没有人用这样恨意十足的眼神看过傅时秋,傅时秋愣了几秒,不会又是他在星洲留学时得罪的仇家吧?   那一拳傅时秋下了十足十的狠力,而且专挑对方较为脆弱的腹部去攻击,于娇弱的OMEGA而言或许有些重了。   大约是疼狠了,OMEGA额头布满汗珠,摇摇欲坠地蹲在那儿,看着凶巴巴的,却毫无攻击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即便对方可能与他存在恩怨,但傅时秋也不想因为伤害OMEGA的罪名进去蹲局子。   “你……”   傅时秋张了张口,考虑到对方可能携带刀具之类的玩意,他谨慎小心地攀上OMEGA的小臂,“我先送你去医院。”   OMEGA猛然甩开傅时秋,铆足劲儿狠狠掼了他一把。   傅时秋被推得后退几步,他拧眉低头看了看被OMEGA推搡的手臂,心头起火。   “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跟踪我就算了,推——”   话没说完,OMEGA忽然撑着膝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莫名其妙。   傅时秋无语地看着OMEGA匆忙离去的背影,只当自己倒大霉被路过的狗踢了一脚。   他把手重新揣回兜里,垮起个批脸向筒子楼走去。   这次身后再没脚步声,傅时秋却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生怕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个神经病。   因着这点糟心的插曲,傅时秋心情有些烦躁,他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平时十五分钟的路程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筒子楼下。   掏出钥匙拧开防盗门,傅时秋才算松了口气,虽然渠城的治安管理排名前十,但也不排除会有刚刚Omega那样的神经病。   取完需要的物品,傅时秋瘫在沙发上,回忆了下OMEGA怨恨十足的眼神,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他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干事,到底哪里得罪过OMEGA?   不会真是他星洲的仇家吧?傅时秋怀疑,这样想着,他拿出手机给盛鸣尘发了条消息。   [你知道我在星洲有什么仇家吗?]   盛鸣尘大约在开会,没有回复傅时秋的消息。   过了一个小时,盛鸣尘给傅时秋拨了电话。   彼时傅时秋正躺在别墅的大床上,他之前发出去的寻猫启事终于有人联系了他,说看到布偶猫好像上了一辆黑色宾利。   盛鸣尘电话打来时,傅时秋正在尝试联系对方。   “为什么这么问?”盛鸣尘那边很安静,约莫是回到酒店了。   傅时秋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还是没必要告诉盛鸣尘今天发生的事,毕竟夜色昏暗,也可能是他看错了OMEGA的表情,或者OMEGA就是个单纯的神经病也说不准。   没必要告诉盛鸣尘不确定的事。这样想着,傅时秋说:“我好奇。”   闻言,盛鸣尘倒是没起疑心,沉吟片刻,回答:“据我所知,你应该没有仇家。”   “是吗?”傅时秋表示怀疑,不过按照他在星洲留学那会儿独来独往的孤狼性子,大概率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   盛鸣尘“嗯”了一声,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道:“今天的飞页收到没?”   那天和盛鸣尘回别墅住之后,在傅时秋的软磨硬泡下,盛鸣尘虽然没答应把手绘书还给他,但是答应了每三天给傅时秋发一张新图。   傅时秋觉得盛鸣尘这行为像是在拍电影的导演,就把这玩意称作“飞页”。   “没有。”傅时秋连忙起身打开光脑,看见邮箱里来自盛鸣尘的新邮件,“现在收到了。”   电话那端的盛鸣尘闻言,不大自在地“嗯”了一声,绷着脸道:“好好看,我回来要考的。”   说完,不等傅时秋回答,就啪地撂了电话。   傅时秋回味了下盛鸣尘方才说话的语气——别扭中透露出一丝难为情,他有些忍俊不禁,明明是自己画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大概被傅时秋吐槽“画技无法辨认”刺激到了,这两天傅时秋收到的飞页,能明显感觉到盛鸣尘的进步,至少猫咪的样子和诸如床、柜子等物品可以辨认出来。   傅时秋猜测,盛鸣尘约莫是背着他偷偷报名了什么画画培训班。   可是只要想到盛鸣尘这样忙碌的大总裁,私底下却偷偷苦练画画技术,反差萌拉到极致的模样,傅时秋就忍不住想笑。   他点开邮件,待图片下载至电子相册,点开一看,瞬间乐了。   难怪盛鸣尘难为情,原来是画了易感期的回忆。   【这天猫醒来时,就感觉自己似乎有进入易感期的征兆,简直是噩耗!猫不希望在得到人类的原谅之前,再次进入易感期,因为这可能会给人类留下一些糟糕的印象。   【猫决定今天不去便利店,也不尾随人类回家了,他不希望人类对他的印象分一降再降。】   看到这里,傅时秋忽然发现插图下方标注了一行小字。   【严正声明:易感期的猫无法控制自己,所有行为均与本人无关!】   傅时秋没忍住笑了声,继续往下看。   【然而猫没忍住,趁人类上学外出的间隙,偷偷撬门潜入人类的房子。】   【人类回家后看见埋在人类枕头被子里的猫,果然大吃一惊惊怒交加怒不可遏!最后,人类冷着脸表示希望猫可以自己滚出去。】   【猫很难受,希望人类摸一摸他,最好还能让他闻一闻。所以猫十分诚恳地对人类说:“哥哥,你能XXXXX吗?】   【以下部分省略。】   【第二天,猫又被人类踹下床,人类果然更讨厌猫了。】   剧情简介到这里结束,傅时秋盯着插图看了几秒,没忍住给盛鸣尘发了条消息。   【XXXXXX省略了什么?】   盛鸣尘没回复。   傅时秋拿着飞页研究了下,根据他看小黄书的经验,应当是“你能让我上一次吗?”   傅时秋越想越觉得合理,便将自己的猜想发了过去,但盛鸣尘一直没回复,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单纯不想回。   盛鸣尘自然是不想回,准确地说,是没办法回复。   他果然低估了二十七岁傅时秋的污秽程度!   他的原话只是“你能摸摸我吗?”,傅时秋竟脑补出如此秽物,简直是有辱斯文!   想至此,盛鸣尘不由得蹙起眉,心里一面盘算着回去后得让傅时秋再抄一遍《金刚经》静静心,一面把卜作仁叫了进来。   卜作仁的酒店房间就在盛鸣尘隔壁,一收到老板的命令,就立刻穿上外套赶过来。   “盛总。”卜作仁站在套房门口,瞥见盛鸣尘烧得有些异常的耳朵,他关切道:“您耳朵怎么了?需要我叫医生吗?”   盛鸣尘闻言,不自然地咳了声,绷着脸严肃道:“我没事,你去找几张白纸来。”   这要求很奇怪,但卜作仁还是照做。   一分钟后,卜作仁送来一叠白纸,就看见他开了一天招商会的老板,一板一眼地在白纸最上方写下几个字。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卜作仁缓缓打出几个问号:“???”   大晚上的,盛总抄金刚经做什么?!   下一秒,卜作仁抖了下身子,惊恐地环顾着这间总统套房。   这房间……不会有鬼吧?! 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只猫   盛鸣尘一直没有回复消息,后来傅时秋又主动询问了几次,但是盛鸣尘就好像在社交软件上死了似的,安静得悄无声息。   傅时秋猜测可能因为自己的话太露骨,以至于盛鸣尘这个老古板有一些难为情了,遂以“装死不回复”的态度来应对。   想到这里,傅时秋躺在床上难以自抑地笑出了声。   挺有意思的,明明十七岁的盛鸣尘非常擅长打直球,甚至在两人还是陌生人的前提下,就敢直接强上他。   虽然有易感期因素影响,但是代入至二十七岁的盛鸣尘身上,就是一件令人震惊且不可思议的事。   傅时秋笑了半天,又有些好奇,这十年里,盛鸣尘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从一个直球选手变成了如今这副纯情老古板模样的呢?   ——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可是傅时秋又觉得这没什么,毕竟二十岁的傅时秋和三十岁的傅时秋也全然不同。   因为考试成绩一直稳居第一宝座,参加竞赛从未输过,除了“获得家人的爱”这件事,傅时秋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因而二十岁的傅时秋其实是有点恃才傲物的。   他不懂收敛锋芒、也不知人情世故,更看不起整天黏在高美兰怀里撒娇耍宝的傅普信。   所以才会在高中考学成绩出来后,被他得罪过的同学把瞒着家里填报志愿的事悄悄告诉了高美兰,致使傅时秋往后十余年的人生完全偏向另一条轨道。   当初傅时秋报考的大学是距离渠城两个星系的M星球的南山学院,报考专业是文学。   十八岁傅时秋的人生构想是去M星球念喜欢的专业,毕业后当一个信息图书馆管理员,努力攒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然后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这些构想都在看到志愿系统的“已修改”那一刻化为泡沫。   高美兰和傅无言不希望他离渠城太远,所以将他的报考学校改成了距离渠城二十公里的云城大学,又因为那时候傅普信刚开始学画画,高美兰妄想培养一个艺术家儿子,遂将傅时秋的报考专业改成了艺术设计,好为傅普信的将来铺路。   傅时秋尝试过逃脱命运,但很可惜,命运对他反复羞辱,所以傅时秋不再反抗。   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傅时秋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垂眸盯着光脑上盛鸣尘绘制的简笔画愣神几秒,想十七岁的盛鸣尘或许是命运分拨给二十岁傅时秋的唯一一份礼物。   这时候,搁在一旁的手机嗡嗡振动了两下,是有消息进来的提示。   傅时秋划开一看,不是盛鸣尘发来的,而是之前通过寻猫启事的联系方式找上他的BETA。   傅时秋连忙坐起身来,对方表示可以提供布偶猫的踪迹信息,但需要傅时秋先支付一笔报酬。   担心对方是骗子,傅时秋皱了下眉,不过下一秒对方就说只需要支付两百星际币即可。   傅时秋犹豫了下,和钱相比,布偶猫明显更重要,他还是把钱转给了对方。   BETA十分爽快,收到钱后就立刻秒回了傅时秋一张照片。   BETA手机像素不高,照片不算特别清晰,但还是可以通过毛发颜色和蓬松毛茸的大尾巴辨认出布偶猫的身影。   布偶猫跳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BETA很快发来消息,说那那辆车的品牌是宾利,车牌号没看清楚,但在他印象中比较特殊,像是渠城那几个头部资本家才有资格使用的。   虽然不是直接线索,但提供的信息也给了傅时秋寻找的头绪。   向对方道谢后,傅时秋决定明天早晨起床之后亲自去一趟商业街。   ……   盛鸣尘这次出差时间不算长,为期五天。   其实昨天该处理的问题,该签的合同就都已经解决了,但是在看见傅时秋发来的骚话之后,盛鸣尘非常痛心疾首地决定推迟一天再回去,希望给傅时秋一个教训,也希望傅时秋能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阔别十年的爱人不仅失了忆,而且变成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老色批。传统保守老古板的盛鸣尘表示有些接受无能。   然而仅仅推迟了一天,傅时秋就出了意外。   ——他又被车撞了。   当天是星期六,傅时秋起了个大早,拿着昨晚从BETA那里买来的照片搭地铁前往商业街。   昨晚又下了一场雪,雪后枝头挂满了晶莹的霜花。   傅时秋裹着厚厚的围巾走在寒风里,一面担心天寒地冻的希望布偶猫是不是一只猫独自在外流浪,一面又想如果被宾利车主带走似乎也算不错,至少不用大冬天的在外面忍饥受冻。   周末上午的商业街人烟稀少,傅时秋去找了当天值班的经理,经理态度和善,可是说明情况后,经理却委婉地表示无法提供入场顾客的车牌号,因为这涉及顾客隐私问题。   傅时秋理解经理的顾虑,但是当他提出想要看一看布偶猫走失当天停车场的出入监控时,经理也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次拒绝的理由是渠城商贵云集,每天出入商业街的宾利不下数十辆,工作量太大无法提供帮助。   傅时秋还想再说点什么,经理却以工作忙为由先行离开。   傅时秋觉得纳闷,上一次布偶猫走失当天接待他的也是这位经理,那时候这位经理表现得十分热心肠,甚至陪同傅时秋去了监控值班室一帧一帧查看监控。   现在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或许对方的确有什么工作顾虑吧,傅时秋在心里为经理前后改变巨大的态度开脱。   商业街方面无法提供帮助,傅时秋只得将BETA提供的照片编辑进寻猫启事中,重新打印了一百份,沿着商业街四周的马路张贴。   还剩下五十八张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当时傅时秋正站在岔路口的红绿灯下,往旁边的电线杆子上张贴寻猫启事。   正值红灯,所有车辆都停在人行横道线前方,而就在傅时秋贴好寻猫启事准备离开时,一辆白色面包车陡然从斜侧方闯过来冲向傅时秋。   傅时秋愣了下,瞳孔猛然一缩。   伴随着汽车紧急的刹车声和路人的惊呼声,只听“砰!”一声,巨大惯性和撞击力将傅时秋掀翻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后脑勺砸在地上,熟悉剧痛袭来,在彻底丧失意识前,傅时秋艰难地侧过脸,妄图记住白色面包车的车牌号。   下一秒,眼前陷入黑暗,意识沉沦之际,傅时秋隐约看见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下,站着一个戴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   傅时秋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大雪漫天的冬季,他回到了星洲的简陋出租房。   像是弥留之际的走马灯一般,傅时秋看到了许多被他遗忘在记忆宫殿里的碎片。   雪夜。   他把陷入昏迷的盛鸣尘费力拖拽进屋,十七岁盛鸣尘冰冷苍白的面容在房间昏暗的一豆灯火下格外清晰。   傅时秋俯身触摸盛鸣尘的体温,又动作粗鲁地掰开盛鸣尘的嘴巴塞进一颗退烧药。   夜深人静时分,蜷缩在地毯上的盛鸣尘骤然睁开双眸,狼寻猎物般钻进傅时秋的被窝。   雪后晴日。   傅时秋穿着便利店的工作服站在柜台后清点货单,厚重的挡风门帘被掀开,十七岁的盛鸣尘探头进来。   Alpha面容稍显稚嫩,飞速瞥了傅时秋一眼,绷着脸道:“你、你店里的东西,我全要了。”   模样绷得严肃正经,像个努力装大人的小屁孩,分明紧张得要死,却不肯示弱分毫。   傅时秋瞅他一眼,声音冷淡:“自己搬过来结账。”   于是那个晴日的午后,十七岁的盛鸣尘蚂蚁搬家似的,一趟趟将便利店货架上的商品取下、结账、运走。   而傅时秋则不厌其烦地重复扫码装袋的动作。   落日西斜,大兜小兜的少年跟在一脸烦躁冷漠的青年身后,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又一个雪天。   一只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布偶猫悄无声息跟在下课回家的傅时秋身后。布偶猫像一位严谨的绅士,审慎地与傅时秋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   想靠近又不太敢的举动终究被傅时秋发现,他转过身来同布偶猫对视片刻,从书包里掏出一根鸡肉玉米肠,冲布偶猫招招手。   布偶猫矜持两秒,颠颠地向傅时秋跑来,学着片区里的狸花猫嗲声嗲气地喵了一声。   喵完,布偶猫愣了下,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发出如此“夹”的声音。   他飞快瞟了傅时秋一眼,羞恼逃走。   时光流转,星洲迎来第一场春雨的时候,傅时秋兼职的便利店被老板转卖,他只好找了份码头看管集装箱的兼职。   傅时秋白天上学,晚上便住在码头的值班室守夜。   春分节庆日当天,星洲市政府斥巨资在码头附近的海滩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绚烂烟火炸满整片夜空,掉下的星火先落入傅时秋眼中,又从傅时秋的眼睛里坠入盛鸣尘心里。   那天,傅时秋终于答应了盛鸣尘的追求。   烟火再次飘满星空时,他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交换了人生的初吻。   ……   梦醒了。   傅时秋睁开眼,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后脑勺钝钝地发着疼,他愣了几秒,依稀想起来自己好像出了车祸。   下一秒,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别动。”   盛鸣尘起身按下呼叫铃,微微弯下腰来查看傅时秋的情况。   “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   盛鸣尘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眶微微深陷,下巴隐隐冒出一点青色胡茬,难掩疲惫,像是好几天没睡觉的样子。   傅时看着盛鸣尘,脸长开了,轮廓深了,比十七岁时更英俊成熟。   他的Alpha长大了。   “不疼。”傅时秋不眨眼地注视着盛鸣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因为长时间昏睡,傅时秋嘴唇很干,嗓音有些沙哑。   “前天中午。”盛鸣尘倒了杯温水,小心把吸管塞进傅时秋口中,“你昏迷了两天。”   这时候,门外响起“叩叩”两声,戴眼镜的年轻男性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推门而入。   盛鸣尘退到后面,医生惯例询问了傅时秋几个常规问题,点了点头,说:“没什么大碍,好好静养。”   站在后面的盛鸣尘几不可察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后脑勺钝痛的感觉实在熟悉,傅时秋道:“我是不是又伤到大脑了?”   医生说:“是的傅先生,您中度脑震荡和轻微的软组织挫伤。”   闻言,傅时秋有几分无语,又是脑震荡,再多来几次他会不会直接傻掉。   “另外,我有一个好消息要通知两位。”   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微笑道:“傅先生上次车祸造成的脑部记忆区淤斑现象,这次脑震荡后隐隐有消退的迹象,您应当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只猫   傅时秋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他微微偏过脑袋,下意识看向站在一众医生护士之后的盛鸣尘。   盛鸣尘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却氤氲着与傅时秋如出一辙的、不太明显的惊喜。   ——他们都等这一刻太久了。   送走年轻医生和护士们,拥挤的病房骤然空荡下来。   空气十分安静,傅时秋转动眼珠,直勾勾望着站在离他病床两步远的矮柜旁的盛鸣尘。   午后日光斜斜打在墙面,跃动着攀上ALPHA的后背,使站在靠窗那一侧的盛鸣尘变成了一道清瘦的剪影。   傅时秋看着盛鸣尘向他走来,又看着盛鸣尘在病床右侧的椅子上坐下,深邃复杂的眸光垂下来,垂落在傅时秋脸上。   “你……”盛鸣尘看着傅时秋的眼睛,斟酌了几秒,谨慎道:“你有没有……”   停顿片刻,盛鸣尘忽然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别开眼低声道:“罢了。”   傅时秋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盛鸣尘想问什么。   “嗯。”傅时秋弯了下唇角,“想起来了。”   闻言,盛鸣尘动作一顿,倏然转头看向傅时秋。   ——碧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希冀。   想起记忆里十七岁盛鸣尘的直球大胆,傅时秋起了点别的心思,坏心眼地瞅一眼盛鸣尘,慢条斯理道:“嗯……想起来你说‘哥哥,你能让我上、一次吗?’”   话音落下,只见盛鸣尘浑身一僵,眼神里的情绪猝然消失,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不解所取代。   傅时秋憋笑憋得辛苦,面上却仍然装作无辜懵懂的样子,眨巴着大眼反问道:“不是吗?”   盛鸣尘根本没办法回答,他喉结上下滑动几下,表情变幻莫测相当精彩,仿佛被打翻的调色盘。   或许是不想打击傅时秋恢复记忆的积极性,半晌,盛鸣尘红着耳朵,表情古怪地瞥了傅时秋一眼,万分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嗯。”   傅时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十七岁的盛鸣尘怎么比十七岁的盛鸣尘还不经逗呢?   想到这里,傅时秋笑得愈发放肆,一点没收着。   见状,盛鸣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羞恼地瞪了傅时秋一眼,绷着脸道:“你笑个屁!”   然而担心的却是傅时秋脑袋上的伤口。   “再笑伤口裂了。”   倒是实在话,不过笑了一分钟不到,傅时秋就感觉后脑勺那块针扎似的疼,他勉强止住笑,努力将呼吸平缓下来,“好好好,不笑了。”   被傅时秋这么一打岔,盛鸣尘心里那点愁绪早消失得没影儿,他低头看了眼光脑上负责调查这起车祸事故的联盟警察发来的消息,正经道:“不闹了,说说车祸的事。”   傅时秋“嗯”了一声,“肇事者抓到了吗?”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傅时秋不希望发生像星洲车祸那样对方肇事逃逸的情况。   好在盛鸣尘点了点头,给予傅时秋肯定的答案:“抓到了,是个中年男性ALPHA。”   “是酒驾,”盛鸣尘看了傅时秋一眼,“那人说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正和他爱人在电话里吵架,没有看见红灯,情绪一激动就踩着油门冲过来了,并非有意为之。”   傅时秋沉默了下,“所以,是意外吗?”   盛鸣尘敏锐地捕捉到傅时秋话里的迟疑,“你觉得不是?”   傅时秋也无法确定这起车祸是否为意外,他依稀有印象,车祸发生的时候,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下似乎站着那个跟踪过他的OMEGA。   隔着静止的车流,对方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目光冰冷睥睨着傅时秋,仿佛傅时秋只是一个蝼蚁。   但距离太远,再加上那时候傅时秋已经被车撞倒,意识逐渐朦胧,或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准。   可傅时秋自己也没办法确定,OMEGA会不会对他买、凶、杀、人,而且这个想法实在过于荒诞,傅时秋不觉得自己有本事把人得罪到要将他赶尽杀绝的地步。   “我……不知道。”傅时秋迟疑地皱了下眉,“联盟警署怎么说?”   盛鸣尘:“肇事者认错态度良好,路口的摄像头和肇事车辆里的行车记录仪都证明了那人的说辞。”   “所以,”盛鸣尘停顿两秒,看着傅时秋说:“联盟警署的调查结论为意外事故。晚上七点联警署的人会过来做笔录。”   闻言,傅时秋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握了握,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跟踪者的事情告诉盛鸣尘。   万一OMEGA是个变态鲨人狂呢?   “你出差那天,”傅时秋说,“我下班后自己回了筒子楼一趟,然后我发现之前跟踪我的那个人又开始跟踪我了。”   听到这里,盛鸣尘表情有几分凝重,“你怎么不告诉我?”   傅时秋心虚地扫了盛鸣尘一眼,避重就轻道:“我没受伤,也抓到他了,是个OMEGA。”   盛鸣尘瞥他一眼,像是看穿了傅时秋的心思,严肃道:“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一定!”傅时秋忙不迭应下,“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盛鸣尘这才稍稍满意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将OMEGA跟踪傅时秋的情况编辑成短信发给联盟警察。   短信显示已送达,瞥见消息通知栏上方正在调查傅时秋当年星洲车祸事件的私家侦探,盛鸣尘想了想,又将这起车祸以及傅时秋被跟踪的事一并发给私家侦探,让对方先查这件事。   等待盛鸣尘编辑信息的几分钟里,傅时秋安静地注视着盛鸣尘专注的侧脸。   梦境的最后,是二十岁的傅时秋答应了十七岁盛鸣尘的表白,在烟火下交换彼此的初吻。   自从恢复了这部分记忆后,傅时秋再看盛鸣尘时,仿佛寻宝人终于拨开迷雾,窥见藏宝图后的庐山真面目。   用三十岁的视角去观察二十七岁盛鸣尘,寻找他与十七岁盛鸣尘的异同,就像一场真实的找不同游戏,好玩、新鲜,却也风险颇高。   ——因为二十七岁的盛鸣尘脸皮薄得像春卷皮,一点经不起逗、弄。   而不经逗的盛鸣尘,就好像那只傲娇矜贵的布偶猫,明明被逗猫棒上的彩色鸟毛勾得走不动道,偏偏端庄矜持地坐在那里,反倒被跟着逗猫棒四处晃动的毛茸大尾巴出卖了真实想法。   思及此,傅时秋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布偶猫现在在哪里?又过得好不好呢?   正在描述情况的盛鸣尘打字动作一顿,警觉地抬起头,“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伤口疼?”   傅时秋摇头:“不是,我在想那只被我弄丢的布偶猫。”   闻言,盛鸣尘想起路口的监控画面显示,车祸发生前傅时秋正在沿着那条街挨个地方张贴寻猫启事。   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就这么……想他?”   “想。”傅时秋毫不犹豫点头,眼里满是惆怅,“我很想很想他,想他快点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傅时秋说完,就看见盛鸣尘的耳朵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傅时秋疑惑:“你很热吗?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还好。”盛鸣尘绷着脸,声音听起来底气不太足:“很、很热。”   傅时秋:“?”这人说话怎么突然颠三倒四的。   “你——”   话没说完,就被盛鸣尘打断道:“等你出院,就能看见他了。”   傅时秋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睁大眼睛道:“真的吗?你没骗我?”   “没有。”盛鸣尘一本正经地看着傅时秋,郑重其事道:“骗你是小狗。”   ……   因着盛鸣尘的这个承诺,傅时秋非常听医生的话,让吃药就吃药,让睡觉就睡觉,乖巧听话得像个一年级小学生。   对此盛鸣尘自然是乐见其成,因此傅时秋只在医院待了一周,就被年轻医生批准回家静养。   出院当天,傅时秋整个人兴奋得过头,不仅因为出了院就不用再喝营养师做的补脑餐,更重要的是,盛鸣尘答应过他,只要出院就能见到布偶猫!   然而布偶猫没等到,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迈巴赫在别墅车库里停下,盛鸣尘拎起后座上的东西,和叽叽喳喳的傅时秋一起下车。   听见傅时秋说希望一开门布偶猫就站在家里,盛鸣尘脸上显出几分苦恼,他此刻并未处于易感期状态,想立刻变回本体,简直是天方夜谭。   盛鸣尘一面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拖延时间的借口,一面跟在傅时秋身后往别墅走。   没走两步,傅时秋忽然停了下来,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道:“门口怎么有人?”   闻言,盛鸣尘循声望去,别墅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   下一秒,男人忽然转过身,直直望向盛鸣尘。   看清男人的长相,盛鸣尘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不悦道:“宋长星?你在这里干什么?”   与此同时,瞥见宋长星眼睛的傅时秋倏然愣住。   这个人的眼睛,为什么和跟踪他的OMEGA的眼睛如此相似? 第六十章 六十只猫   傅时秋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位名叫“宋长星”的男人。   宋长星的长相属于小家碧玉型的清秀乖巧,身形似乎有些纤弱,即使包裹在宽大的风衣里,看上去也是OMEGA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   至于身高……傅时秋微微睁大眼睛,可惜距离有些远,无法准确判断。不过肤色倒是同样的白净,甚至透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下一秒,宋长星抬腿向两人走来。   傅时秋还没回过神来,手腕忽然被盛鸣尘用力攥住,继而被盛鸣尘用力一拽,他整个人就像需要妈妈保护的动物幼崽似的,被盛鸣尘牢牢护在身后。   ALPHA高大的身姿将傅时秋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傅时秋愣了下,低下头看了看被盛鸣尘紧紧握住的手腕,又抬头看了看盛鸣尘浅金色的后脑勺,有几分状况之外的茫然。   这是一个保护性极强的姿势。傅时秋有些不明所以,难道宋长星真的是他素未谋面的仇家?   随着宋长星越走越近,一股甜中掺杂着些许苦涩的茉莉花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从OMEGA后颈的腺体处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傅时秋是BETA,按理说腺体退化的BETA是没办法闻见信息素味道的,除非信息素浓度过高,这样嗅觉不太灵敏的BETA才有可能闻到一丁点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味道。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傅时秋不仅闻见了宋长星的信息素味道,而且觉得浓度有些过高了。   那么,身为特优级ALPHA的盛鸣尘……   想到这儿,傅时秋连忙凑上前查看盛鸣尘的情况。   意料之内,盛鸣尘脸色阴沉,呼吸有些沉重,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握着傅时秋的那只手不自觉收紧,显然已经受到了宋长星信息素的影响。   傅时秋拧紧眉,心头涌上一点微妙的不爽。   只要上过AO生理健康课的人类,就应当清楚,在非私密空间内未经允许冲着任何一个ALPHA或OMEGA释放高浓度信息素,是一种非常非常不礼貌且轻挑的行为(几乎算得上调、情)。   尤其在对方已经有伴侣的情况下。   傅时秋不悦地瞥了一眼将将在两人面前站定的宋长星,然后惊讶地发现,宋长星的身高,竟然和跟踪他的OMEGA大致相同——都到傅时秋的眉毛那儿。   就在傅时秋走神思考之际,宋长星弯唇一笑,朗声道:“鸣尘哥,你终于回来了。”   语气之熟稔,仿佛是盛鸣尘相交数十年的老友。   盛鸣尘的态度却与之截然相反,冷声道:“信息素收起来。”   宋长星委屈地瘪瘪嘴,小声嘟囔:“凶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腺体发育得不好。”   “与我无关。”盛鸣尘面无表情。   宋长星脸色僵了下,掺着怨恨的眸光飞速划过盛鸣尘身后的傅时秋。   十分隐晦的一个眼神,连盛鸣尘也没有察觉到,只是沉着脸不耐烦道:“我们不是可以叙旧的关系。”   闻言,傅时秋立刻拉长耳朵提高警觉,眼神微妙在二人之间打转。   不会是盛鸣尘的前男友吧?   “别这么冷漠嘛!”宋长星笑了声,“我一听说你结婚的消息马上就跑回国了。”   说着,宋长星歪头去看躲在盛鸣尘后面的傅时秋,“这位就是嫂子吧?好漂亮。”   四目相对,宋长星好奇真挚的眼神撞进傅时秋眼睛里,他下意识盯住了宋长星的眼睛。   ——大而圆润,眼尾微微上翘,黑白分明的眼瞳像落在雪地上的黑葡萄。   太像了。   傅时秋心头浮上疑虑,宋长星的眼睛和OMEGA几乎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跟踪狂OMEGA的眼睛对傅时秋充满仇视与憎恶。   而宋长星的眼睛清澈透亮,对傅时秋友好善良,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看就是那种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涉世未深的天真小少爷。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傅时秋在心里犹犹豫豫地下了结论,而且看宋长星的样子,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这样想着,傅时秋打消心头的疑虑,脑袋从盛鸣尘的肩膀上探过去,笑道:“你好,傅时秋。”   宋长星眨眨眼睛,“嫂子好,我叫宋长星。”   话音落下,傅时秋就被盛鸣尘强势地拽到身后挡得严严实实,生怕傅时秋和宋长星认识似的。   傅时秋有些困惑,抬起头,却看见盛鸣尘冷硬紧绷的下颚线。   “行了,”盛鸣尘声音漠然,“你可以走了。”   “好吧。”宋长星撇撇嘴,显出遗憾的样子,“那我改天再来拜访。”   “嫂子再见。”   说完,宋长星便沿着花园的小路走了出去,似乎等待了这么久,只是为了同五年不见面的盛鸣尘寒暄两句。   目视宋长星插着兜扬长而去,傅时秋掀起眼皮瞅了瞅盛鸣尘依旧难看的脸色,问出了那个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的问题:“你和宋长星是什么关系?”   盛鸣尘眸光垂落下来,瞥见傅时秋怀疑的眼神,他嘴角动了一下,说:“小时候的玩伴。”   傅时秋眼珠子转了一圈,对盛鸣尘的答案保持怀疑态度。   如果仅仅只是儿时的玩伴,盛鸣尘犯得着这么敌视对方吗?   “我不信。”傅时秋直截了当地说:“宋长星是你的前男友吗?”   说着,傅时秋抬起眼上下扫视盛鸣尘一圈,审视的目光直白且毫不遮掩,说出口的话也十分坦诚。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分开的时间不算短,你交往过几个对象很正常,没必要瞒我。”   然而盛鸣尘闻言,不悦地瞥了傅时秋一眼,碧蓝色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撞傻了吧你”几个字。   “首先,宋长星和我没有任何超越儿时玩伴之外的感情纠葛。其次,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有第二个伴侣。”   “盛家家规,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傅时秋欲言又止:“……”可我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盛鸣尘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最后,你说这话的意思是,除了我,你有好几个前男友?”   战火一下烧到自己身上,傅时秋瞪圆了眼睛,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除了你,这十年里我没谈过恋爱。”   盛鸣尘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道:“你最好是。”   傅时秋:“……”   相亲过上百次需要报备吗。   说话间,盛鸣尘按上指纹锁,滴哩哩一声后,别墅大门应声而开。   傅时秋跟在盛鸣尘身后进门,甫一进屋,他就跟个雷达探头似的,四处溜达着找布偶猫。   当然,最后必然不可能找到。   傅时秋心中失望,他就知道哪儿有那么容易,盛鸣尘当时或许是为了让他好好养伤,才立下出院就能看见布偶猫的誓言。   傅时秋走回自己的房间,瘫在床上叹了口气。   盛鸣尘自打方才进门后,就冲进浴室洗澡了,大概是想洗掉无意间沾上身的宋长星的信息素味道。   提起宋长星,傅时秋的脑子里又蹦出宋长星同盛鸣尘的对话。   乍然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可若是细细推敲,就会发现疑点重重。   假设宋长星的确是盛鸣尘幼年时期的玩伴,那么两个五年没见面的老友,难道不应该热泪盈眶、紧紧相拥吗?再不济也不至于是盛鸣尘那般敌意满满的态度。   除此之外,如果真的只是朋友,为什么宋长星重逢伊始,便冲着盛鸣尘释放如此高浓度的信息素?   宋长星离开的时候,傅时秋特地瞟了一眼,宋长星的后颈大喇喇地敞着,没有贴信息素阻隔贴或是OMEGA专用腺体贴。   这对一个OMEGA来说,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他们不经意间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有极大概率吸引来附近的ALPHA。   而以上异常行径,根本就不是普通儿时玩伴久别重逢时应当出现的反应。   这样想着,傅时秋越发觉得盛鸣尘的说辞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于是等盛鸣尘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傅时秋板着脸坐在他的房间里,双手抱臂,眼神犀利,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盛鸣尘脚步微微一顿,快速回忆了下自己最近几天的行为举止,确认只有“布偶猫回来”这件事存在过错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盛鸣尘披着浴袍,迎着傅时秋审视的目光,走到床尾的沙发旁,甫一张嘴:“猫——”   就被傅时秋先声夺人:“宋长星真的只是你的好朋友吗?”   盛鸣尘:“……”   傅时秋瞥他一眼,“我合理怀疑,宋长星就是你前男友。”   盛鸣尘:“……”   “首先,如果他不是你前男友,为什么对着你释放信息素?”   傅时秋直勾勾盯着盛鸣尘,“其次,宋长星的说法是‘一听见你结婚就飞回国’,这句话很可疑。”   “最后,你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你似乎非常害怕我和宋长星接触。”   “综上所述,你们关系匪浅!”   话音落下,盛鸣尘沉默下去,意外地没有出声反驳。   过了几秒,他看着傅时秋的眼睛,低声道:“宋长星的确不仅是我的儿时玩伴。”   宋长星的确不仅仅是盛鸣尘的儿时玩伴,他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盛鸣尘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特优级OMEGA。   也是当年发生车祸前,直接导致傅时秋和盛鸣尘分开的根源。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只猫   十年前星洲的夏季。   傅时秋和十七岁的盛鸣尘开始长达两周的吵架冷战。   那时候他们刚好在一起两周年,傅时秋为期两年的交换留学生活即将结束,盛鸣尘也如盛其山所愿考入了星洲纽顿公学攻读其王牌专业金融商科。   生活稳定、感情甜蜜,日子似乎在慢慢变好。   可青年人血气方刚,情侣之间相处时间久了难免会产生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摩擦。   最开始时,两人之间的矛盾是由一件在二十七岁的盛鸣尘看来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盛鸣尘又一次将洗过菜的水直接倒掉,而不是储存进傅时秋专门准备的塑料桶中。   很小的一件事,其实只要道歉并表示下次记住就好了。   事实上盛鸣尘的确认真道了歉并向傅时秋保证以后会记住,但那天傅时秋心情的好似十分糟糕。   他没有接受盛鸣尘的道歉,而是情绪崩溃地坐在地板上,怔怔地看着飘在空气里的浮尘对盛鸣尘说:“你记不住的。就像你去超市买牛排从不看价格,只挑最贵最合心意的那一块。而我总是习惯性先去看标价,然后小偷似的把看上的牛排悄悄放在展柜里最不显眼的位置,晚上九点等超市打折处理再去买回来。”   十七岁的盛鸣尘是长在象牙塔里的单纯少年人,从来不为“钱”这种身外俗物所烦恼,也从来不知道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傅时秋连超市里两块钱一包的泡面都买不起。   而且,当时的傅时秋已经开始和盛鸣尘同居,搬进了盛鸣尘在星洲的独栋别墅,有必要那么节省吗?   十七岁的盛鸣尘只觉得二十岁的傅时秋莫名其妙、小题大做。   可是盛鸣尘忘了,傅时秋是个倒霉的小孩,家庭条件不好,和父母关系很差,除学费之外,到星洲交换留学的一切日常生活费开支全是靠他自己一点点打零工、做兼职辛苦赚来。   为了在星洲生存下去,傅时秋习惯节俭艰苦地讨生活,秉持“能省则省、一星洲币尽可能掰成两半使用”的节约原则,譬如洗菜、做饭的水必须节省储存起来冲厕所、浇花,又譬如只能在晚上九点之后逛超市,因为这样可以买到超市打折处理的新鲜牛排和蔬菜。   归根到底,根源还是两人间有如鸿沟一般的家庭条件和生活环境,造就了生活消费观念的差异。   就像睡在钱堆里高喊梦想自由的资本家永远无法和被工资和生活压榨的打工人共情,十七岁的盛鸣尘同样无法理解二十岁艰难活着的傅时秋到底为什么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说那种话。   又恰逢那几日同系的某个学长上课时时常在盛鸣尘耳边抱怨,说女朋友太作,这不让那不许,整天借题发挥吵来吵去烦死了。   盛鸣尘大约潜移默化中受到一点影响,想当然地把当天傅时秋吵架的行为归结为“借题发挥的作”。   所以他对傅时秋说了很过分的话,他说:“别墅的水电费是我家里负担,你有什么可气的?”   当天晚上,傅时秋就一声不吭地从他的房子里搬回了自己租住的破旧窄小杂货间。   后来的每一天,盛鸣尘都在为那天的冲动无脑而后悔。   即便傅时秋再节约再贫穷,那也是光明正大靠自己劳动吃饭,而他一个啃老的富二代米虫,到底有什么资格指责傅时秋?怎么可以对傅时秋说那种伤自尊的话呢?   然而那时候盛鸣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自那天冷战开始,往后发生的事情,便如蝴蝶效应一般,一点点将盛鸣尘击垮。   三天后,盛其山忽然飞来了星洲,意料之外的到访令盛鸣尘有些措手不及。   盛其山无事不登三宝殿,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盛其山越发坐不惯星船和空间车,每年仅有盛鸣尘寒暑假和春节等重要节日才会来星洲看望盛鸣尘。   故而当盛鸣尘放学回来看见房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佣人管家和盛其山,第一反应是意外,继而便是慌张。   ——这栋房子里有不少傅时秋和他同居生活的证据。   然而不知道盛其山在盛鸣尘回来之前做了什么,总之等盛鸣尘回来,就发现整栋房子都像被翻新了一遍,地毯换成墨绿色、房间里的床垫被扔出去、厨房冰箱里的剩菜连同碗碟都被扔进垃圾桶……   所有傅时秋存在过的生活痕迹,以及两人共同购买的情侣杯子、牙刷等等都被盛其山带来的佣人清理、抹除。   这一切昭示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撞上盛其山波澜不惊的目光,冷汗霎时浸透盛鸣尘的后背。   盛鸣尘握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迎着盛其山的目光,说:“爷爷,你都知道了。”   盛其山并不做声,只略略颔首。   此时此刻的盛鸣尘和所有青春期偷偷早恋被家长发现的ALPHA一样,心里有慌乱、紧张,和一点希望家长同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盛鸣尘认为,他已经不是高中生,傅时秋和他的恋爱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早恋。   “爷爷,我是认真的。”十七岁的盛鸣尘绷直身体站在盛其山面前,在傅时秋未知的场合郑重其事地许下幼稚的誓言:“我以后会和他结婚。”   盛其山轻嗤一声,鹰眼般犀利的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轻蔑。   “结婚?”盛其山笑了,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鸣尘,我从没想过,你竟然如此天真。”   屋外夏蝉聒噪,酷夏暑气顺着窗沿丝丝缕缕钻进来,盛其山淡淡瞥一眼紧绷的盛鸣尘,不咸不淡道:“鸣尘,你想走你爸爸的老路吗?”   盛鸣尘呼吸一窒。   盛其山掠他一眼,继续道:“特优级ALPHA和BETA结婚的后果,你不是亲眼见证过吗?”   是什么后果呢?   是特优级ALPHA无法抵抗生理本能,经不住信息素诱惑,同高匹配的OMEGA搞在了一起,逼得无辜BETA跳楼自杀,留给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铺天盖地的血色涌上盛鸣尘的脑海,他不由得闭了闭眼,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   可是,可是——   “我们不会。”盛鸣尘睁开眼,斩钉截铁道:“爷爷,我不会让他跟我爸一样。”   盛其山又笑了,注视盛鸣尘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天真的蠢货,闲闲道:“鸣尘,你父亲当初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   盛鸣尘无法反驳,语言是如此单薄而苍白,他垂下头,固执道:“反正我不会分手。”   即使他们还在冷战。   听见自家孙子的痴情种发言,盛其山并没有盛鸣尘想象中那般怒不可遏,反而淡然得令人心惊,他拄了拄拐杖,冲盛鸣尘微微一笑:“好,爷爷拭目以待。”   盛其山就这样在星洲住了下来。   隔天一早,像是为了向盛其山证明自己,盛鸣尘决心由他打破两人的冷战局面,一放学就去了傅时秋工作的花店。   傅时秋穿着花店为员工配发的淡蓝色围裙,正在一个人打包一大捧红玫瑰。   花店里没人,围裙系带掐出傅时秋窄而细的腰线,盛鸣尘盯着傅时秋看了几秒,抬手摇响门口的风铃。   傅时秋应声回头,“欢迎光临。”   四目相对,傅时秋愣了一下,便冷淡地收回视线低头做事。   十七岁的盛鸣尘头一次谈恋爱,没有一点吵架求和的经验,却无师自通地捧起展台上一束包装精致的郁金香,拿去给傅时秋结账。   傅时秋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对待普通顾客那般麻利地替盛鸣尘结了账,惯例询问是否需要卡片时,怀里忽然被塞进满满一大束郁金香。   盛鸣尘站在淡粉色的花瓣后,像个别扭的小朋友,绷着脸十分僵硬地说:“我错了。”   傅时秋盯着怀里的郁金香,淡粉色的花瓣新鲜娇嫩,昭示着美好的生命力。   他撩起眼皮,看见盛鸣尘耳廓泛起的薄红,和碧蓝色眼睛里有些许躲闪的歉意。傅时秋很轻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把郁金香搁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毕竟相处时间接近两年,两人间还是有一些默契。盛鸣尘知道,傅时秋的意思是让他等他下班。   盛鸣尘规规矩矩地坐在花店门口的长椅上,招财猫似的冲着进入花店的每一个客人说“欢迎光临”。   日头西斜,盛鸣尘终于挨到傅时秋下班。   脱掉蓝色围裙的傅时秋又变成那个冷漠不近人情的傅时秋,不过令盛鸣尘欣慰的是,至少傅时秋接受了他的郁金香。   暮色四合,步行街人来人往,两人并肩走在人群中。盛鸣尘偏过头偷偷瞄一眼傅时秋的脸色,心中有几分不忿。   他想,这次吵架明明傅时秋也有错,他已经主动过一次了,这次应当轮到傅时秋开口。   好在走过斑马线,傅时秋终于说话了。   他说:“盛鸣尘,我们分手吧。”   十七岁的盛鸣尘当场愣在原地,“分手”两个字仿佛当头一棒,敲得他晕头转向辨认不出方向。   傅时秋说:“对不起,我太穷了,配不上你。”   傅时秋又说:“我是个没有信息素和腺体的BETA,没办法被你标记,也没办法安抚你的易感期,你应该找一个OMEGA。”   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逼他和OMEGA在一起?BETA为什么不能和ALPHA在一起?   十七岁的盛鸣尘无法理解。   可语言是那样苍白无力,他没办法证明自己有能力扛过生理本能,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永远不会被OMEGA的信息素所吸引。   纵使再苍白无力,盛鸣尘依然注视着傅时秋,一字一句保证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然而一周后突如其来的易感期,就彻底将盛鸣尘的坚持击得粉碎。   宋长星来了。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只猫   印象中,那是一个晴朗明媚的艳阳天。   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年人满怀信心准备为恋人与全世界为敌,结果恋人却先顶不住现实的压力,说要分手。   这打击对于自小生长在象牙塔中,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盛鸣尘而言,崩溃程度不亚于世界毁灭。   以至于至今已经二十七岁的盛鸣尘,永远无法忘记分别时傅时秋的背影。   暮色四合的林荫道,浓郁霞光慈爱地落在每一个路人的头顶,却唯独把二十岁的傅时秋遗漏,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短袖和长裤,低垂着脑袋,像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孤独小狗,仅有怀里的郁金香与他作伴,乘着晦暗独自一人走向未知的远方。   盛鸣尘不止一次后悔过,如果他当时冷静理智一点,冲上去抱一抱傅时秋就好了。   可十七岁的盛鸣尘终究太过鲁莽幼稚,为恋人对抗全世界的心意被亲手打碎,他便只剩下满腔怒火和失望。   却从来没有思考过,彼此相恋两年,贫富差距并不是今天才有,ALPHA和BETA之间的生理鸿沟也不是如今才发现,傅时秋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呢?   不欢而散,盛鸣尘怒气冲冲跑进家门,盛其山坐在沙发上悠游自在地端着杯龙井小口啜应,瞥见盛鸣尘挂着霜的脸色,闲道:“吵架了?”   怀揣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幼稚念头,盛鸣尘把头一扬,硬气道:“没有,我们好着呢。”   盛其山早将自家孙子那点心思摸得透透的,毛毛虫似的两条眉毛往上撇了撇,气定神闲道:“是吗?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好阴阳怪气的一句话。   十七岁的盛鸣尘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无聊时也陪同傅时秋观看了不少豪门恩怨的脑残肥皂剧,能猜到一点内幕,可盛其山是养育他长大的爷爷,他没办法像肥皂剧里的二世祖那样对着盛其山大呼小叫、颐指气使。   盛鸣尘只能憋足一口气,阴沉着一张脸噔噔噔拽着书包往楼上跑。   夏夜漫长,窗外草丛里的不知名小虫吱吱哇哇吵个不停,十七岁的盛鸣尘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望着屋顶的星空灯愣神。   灌满愤怒的脑子逐渐被沉凉的夏风吹醒,少年人头一次尝到失恋的苦楚,愤怒过后便是满腔惆怅。   他知道傅时秋很穷,只租得起星洲最便宜的仓库房,去餐厅吃饭永远先看菜单后的标价,衣服很旧但很干净,可以为了一星洲币的让利与菜市场的小摊小贩争得面红耳赤,却情愿为了给街区流浪猫买猫粮连啃一周的榨菜配白馒头。   难道贫穷就可以掩盖掉一个人身上的闪光点吗?   当然不是。   在盛鸣尘心里,傅时秋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BETA。   傅时秋聪明勤奋,即使每天都在兼职赚钱,每次考试总是满绩,拿最高一档奖学金。他也善良心软,明明自己穷得吃不起饭,看见街区乞讨的老人,会冷着脸将身上所有钱都留给对方。   盛鸣尘能数出傅时秋很多优点,比如睡觉时很规矩从不抢被子踹人,比如很好养活从不挑食,比如不喜欢牵手但只要盛鸣尘摊开手掌,就会很乖地把手放进来。   全世界最可爱勇敢的傅时秋,凭什么觉得配不上他呢?   既然傅时秋说自己很穷,那么盛鸣尘就把自己名下的全部财产都送给傅时秋好了。   十七岁的盛鸣尘天真幼稚地想,是不是只要他变成一个穷光蛋,就配得上很穷但很可爱的傅时秋了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盛鸣尘就带上自己的ID卡,一个人去了星洲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咨询财产转赠相关事宜。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盛其山知道了,律师拟定好协议那一天,盛其山带着两个保镖杀进律师事务所,十分不顾形象地徒手撕掉了那一份厚厚的财产转赠协议。   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厅,盛其山脸色极其阴沉,指着盛鸣尘的鼻子骂:“败家玩意!”   十七岁的盛鸣尘倔强地扬着脑袋,站在盛其山面前,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朗声道:“爷爷,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盛其山扬起拐杖,厚重的黄花梨木猛地砸在盛鸣尘脊背上。   砰砰两下,火辣辣的疼,盛鸣尘不动声色咬紧牙关,不为所动。   这是盛其山第一次打他。   偌大的会客厅,替他拟定协议的律师战战兢兢缩在边上不敢吱声,玻璃门外聚集着许多好奇八卦的视线,甚至有人打开手机拍视频,可盛鸣尘毫不在意。   盛其山气得胡子直抖,命令保镖将会客室的窗帘全部合上。   刷拉——   所有视线均被隔绝在外,盛其山黑着脸,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混小子!几十亿的财产,你想送给一个外人?我看你是疯了!”   盛鸣尘直视盛其山的眼睛,“傅时秋不是外人,他是我的伴侣。”   “伴侣?”盛其山轻蔑一笑,“鸣尘,爷爷问你,你能永久标记他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世界上,只有ALPHA和OMEGA有资格完美结合、互相标记,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的BETA仿佛ABO世界的局外人,他们不受信息素影响,无法为ALPHA所标记,也无法标记OMEGA。   倘若没有坚不可摧的爱意,BETA就好似一阵风,来去自由、不被ABO世界的任何规则所束缚。   但是,难道仅有永久标记一条途径才能证明感情的坚定和必要性吗?   十七岁的盛鸣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相信,傅时秋和盛鸣尘的结局必定美梦成真。   盛鸣尘挺直腰板,倔强固执得像一头小牛,“古有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爷爷,我劝你积德。”   ——砰!   盛其山怒目圆睁,一拐杖敲碎了会客室桌上的茶具。   会客室鸦雀无声,空气凝滞住,像场无声的角力。   盛鸣尘默默把手背在身后,迎上盛其山怒火滔天的视线。   盛其山瞪着盛鸣尘,眸光里酝酿着暴风雨后的平静与残酷,“好,如你所说,那个BETA是你的伴侣。想将自己的所有物送给伴侣,这无可厚非。”   闻言,盛鸣尘下意识松了口气,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喜色,“爷爷——”   “但是,”盛其山话锋一转,上位者对可怜虫施舍蔑视的眼神毫不留情扫进盛鸣尘眼睛里,“你自小以来吃的穿的用的,有哪一样真正属于你自己?”   盛鸣尘一僵,不由得低下了头。   “爷爷不说远的,就说说你现在穿的这一身衣服,哪一件是靠你自己劳动所得?”   盛其山将盛鸣尘的变化收进眼底,不咸不淡道:“你想给,爷爷不拦着,可问题是你给得起吗?”   盛鸣尘给不起。   在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一个事实——盛鸣尘是一个比傅时秋还要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这个认知让盛鸣尘瞬间沸腾起来,现在他也是穷光蛋,傅时秋总不至于觉得自己再配不上他了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眼底的情绪。   然后,十七岁的盛鸣尘抬起眼,平静地注视着盛其山,“我给不起。”   说完,盛鸣尘便开始把口袋里的最新款手机、腕上的名贵手表……一件件掏出来放在盛其山旁边的沙发上。   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龟缩在墙角的律师目瞪口呆,愣愣地睁着大眼围观传说中的豪门闹剧。   盛其山眼前一阵发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穷BETA,他亲自抚养长大的孙子竟然如此忤逆他!   盛其山一口气没喘上来,禁不住捂胸口,有气无力道:“逆子!有本事你把衣服也脱了!”   闻言,盛鸣尘动作停顿了下,撩起眼皮看一眼盛其山,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抓住T恤下摆,竟真的开始脱衣服。   五分钟后,盛鸣尘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他看了看脸色黑如锅底的盛其山,又低头看了看腿上的破洞牛仔裤,为难道:“爷爷,这裤子您穿也不合适,就别要了吧。”   盛其山额角青筋暴起,若不是身体硬朗,他当真要被气死了。   “滚!!!”盛其山怒道。   盛鸣尘如蒙大赦,赤、裸着上半身、光着脚大大方方地推开会客室大门走了出去。   盛夏的星洲,夏季晚风裹挟着酷暑的热浪迎面袭来,十七岁的盛鸣尘赤脚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虽然身无分文,像个要饭的乞丐,可盛鸣尘心里十分轻松,感觉自己像一片轻快的浮云。   浮云悠悠荡荡飘到傅时秋的那里,轻轻敲响出租房的铁皮门。   傅时秋穿着松松垮垮的大T恤拧开门,看见光着上半身、赤脚站在他门口的盛鸣尘,愣了好一会儿,“你怎么……怎么这副打扮?”   十七岁的盛鸣尘浑身冒着热气,晶莹的汗珠顺着胸口的肌肉线条往下淌,他扬唇笑起来,英俊深邃的面容显得有几分傻气。   “哥哥,我现在也是穷光蛋了,我们和好吧。”   盛夏的午后,空气仍然溽热,浅淡的橘子香气伴着盛鸣尘的呼气声一息一息打在傅时秋鼻尖。   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真诚而热烈的少年赤子心。   更何况,傅时秋是个连爱也很少拥有的可怜虫。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只猫   于是,傅时秋的分手计划就此宣告破产。   两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蜗居在傅时秋的铁皮杂货屋,分吃一锅泡面、睡同一个枕头、互相帮对方理发,夜里太热就拖着凉席在院子里天为被地为床......   失去锦衣玉食生活的盛鸣尘没有像盛其山所说“过不了三天就哭着跑回家”,反而乐在其中。   没有什么比和相爱中的伴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更加浪漫。那一个月,是盛鸣尘人生中最幸福最美妙的日子。   可是命运总乐于捉弄苦命人。   立秋当天,盛鸣尘进入了每个特优级ALPHA在十八岁成年前必经的过渡发、晴、期,相当于特优级ALPHA的成人礼。   对于特优级ALPHA而言,这是一个比易感期痛苦百倍的时期。在这期间,特优级ALPHA们会变得暴躁易怒、独占欲极其膨胀,无时无刻不需要信息素高契合度OMEGA的信息素安抚,就像刚出生的人类幼崽,想要时时刻刻和自己的OMEGA贴在一起。   可是,傅时秋是个极其普通的BETA,他没有信息素,也没有腺体,无法散发柔和甜美的气息抚慰盛鸣尘暴躁不安的情绪。   最开始时,傅时秋并不知道特优级ALPHA还有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他只当盛鸣尘的易感期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成年的缘故,十六岁和十七岁盛鸣尘的易感期其实不难对付,只要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充当一只人形抱枕和人形猫薄荷就好了。   更过分的时候,不过是被盛鸣尘压在床上又吸又咬,将命名为“盛鸣尘”的东西悉数灌进傅时秋的身体中。   有时候傅时秋也会觉得奇怪,他明明没有信息素,后颈的腺体也早已退化,盛鸣尘抱着他到底在吸什么呢?   十七岁盛鸣尘的回答是“你很香”,又形容傅时秋身上的味道为软蓬蓬的阳光的香气。   因而和好一个月后,当盛鸣尘第二次表现出烦躁易怒的倾向时,傅时秋就主动换上盛鸣尘的白色大T恤,年糕精似的黏黏答答跟在盛鸣尘身后。   可是远远不够。   盛鸣尘好似一头发狂的困兽,频繁地细嗅傅时秋的后颈,焦躁不安地把傅时秋藏进用自己衣服搭筑的巢穴中。   陷入过度发、晴、期的盛鸣尘有时候把傅时秋当作一个心爱的布娃娃,抱在怀里珍惜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有时候又把傅时秋当作一枚缩小版手办,恨不得揣在兜里含在嘴里;更多时候是把傅时秋当作一只觊觎已久的猎物,按着他的腺体又啃又咬,像标记领地的狼,把傅时秋从里到外都沾满他的味道。   但无论再怎么难受,盛鸣尘依然能够保持理智。   第三天,傅时秋向学院请了长假。   那几天,傅时秋完全无法下床,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一睁眼就被盛鸣尘按在怀里接吻。   信息素和生理激素作祟,盛鸣尘很难像平日里那般温柔小心,疼痛大于舒服,发泄多过爱意。   傅时秋的小腹鼓起来又瘪下去,感觉自己一会儿飘在云端一会儿坠至崖底。   到第六天,因为下午时傅时秋和送牛奶的BETA多讲了一句谢谢,当天晚上在床上时,盛鸣尘忽然控制不住地冲着傅时秋的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特优级ALPHA尖锐的犬齿刺破皮肉,裹挟着过量信息素灌注至傅时秋早已萎缩退化的腺体中。   特优级ALPHA强势暴躁的信息素无处安放,在傅时秋的血管里横冲直撞,很痛很痛,他终于承受不住,哭着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两人都被送进了医院。   盛鸣尘被安置在特护病房,因为过渡期来势汹汹,整整两层楼里只住了盛鸣尘一个人。   注射进身体的镇定剂让他暂时恢复了理智,盛其山穿着加厚防护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望着盛鸣尘摇了摇头。   “你差点弄死他。”   盛鸣尘怔了下,眼底流露出浓烈的不知所措和慌张。   “他、他现在怎么样?”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哑得不像话。   盛其山眸中似有几分不忍,“已经没事了,在楼下输液。”   “鸣尘,认命吧。”盛其山看着狼狈至极的盛鸣尘,叹息道:“BETA承受不住特优级ALPHA的信息素冲击,区区一次过渡发、晴、期他就被你折磨成那样,你想看着他死吗?”   十七岁的盛鸣尘垂下头,过了很久很久,他听见自己轻声说:“爷爷,我还想再试试,一定有办法克服的。”   盛其山不赞同地皱眉,良久落下一声叹息,拄着拐杖走了。   生理本能哪里有那么容易克服的?   于ALPHA而言,发晴期没有信息素安抚,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   而妄想靠自己抵抗这种生理本能的盛鸣尘,近乎于自残。   镇定剂的药效消失后,盛鸣尘再一次陷入狂躁不安状态。   空荡荡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十七岁的盛鸣尘成了一头真正的困兽,他双目赤红,呼吸沉重,焦躁不安地拖着尾巴在狭小病房内走来走去。   他的哥哥呢?谁把他的哥哥藏起来了?   三个小时后,盛鸣尘无法自控地开始自残。   但病房里所有可能伤到他的尖锐物品早已被医生收走,墙壁和床头灯等位置也全都包上了防撞击的泡沫软垫。   无法释放的信息素在盛鸣尘体内肆意乱窜,像百蚁噬心,欲望、疼痛、疲惫和得不到缓释的情绪几乎要将盛鸣尘击垮。   这样的痛楚将会持续十四天,可盛鸣尘的忍受时间甚至不足十个小时。   当盛鸣尘抑制不住地张口去咬自己的手臂时,医生护士鱼贯而入,镇定剂和营养补充剂同时注入盛鸣尘体内,他再度陷入昏睡。   再醒来时,十七岁的盛鸣尘抬起眼,看见二十岁的傅时秋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举着张白纸站在特护病房外。   他瘦了很多,唇色泛白,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看见睁开眼睛的盛鸣尘,傅时秋牵了牵唇角,把白纸举高了一些。   隔着玻璃,盛鸣尘看见白纸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行字:   [小乖,实在撑不住,就算了吧。]   盛鸣尘望着病房外笑容惨淡的傅时秋,阵痛在胸腔翻滚。   他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看着傅时秋的眼睛吐出两个字。   “等我。”   等我熬过去,就不会再有人阻拦我们了。   但是真的熬得过去吗?   十八岁生日前一天,盛鸣尘的身体状况濒临极限,医生给盛其山下了最后通牒,倘若再不介入OMEGA信息素安抚,盛鸣尘的腺体大概就要保不住了。   于是与盛鸣尘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的特优级OMEGA宋长星,被送进了盛鸣尘的病房。   而在宋长星到来前两个小时,傅时秋还站在盛鸣尘病房外,举着白纸眼睛亮亮地冲盛鸣尘笑。   傅时秋说:“小乖,十八岁生日快乐!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盛鸣尘也笑起来,说想吃巧克力味的慕斯蛋糕。   两个笨蛋小孩隔着玻璃遥遥对望,手掌贴住冰冷的玻璃,假装在一起手牵手散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时秋低头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他说“我去买蛋糕啦,你乖乖等我回来!”   盛鸣尘说好。   两个小时后,十五岁的宋长星忐忑不安地被送进了盛鸣尘的病房。   被提前交代过的缘故,宋长星没有刻意压制信息素的外泄。   清新甜美的茉莉花香味儿与浓烈至极的柑橘味混合在一起,下意识的,盛鸣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用力攥着床栏,死死盯着朝他步步走近的宋长星。   “滚出去!”   宋长星怯怯地缩了缩脖子,遵照医生叔叔的嘱咐,慢慢解开衣服扣子。   “鸣、鸣尘哥,让我安抚你。”   香甜的茉莉花香气越来越浓烈,干涸多日的腺体在叫嚣着渴望,OMEGA的腺体散发出诱导标记信号,盛鸣尘难以抑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却在对上宋长星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时猛然清醒过来。   这不是他的哥哥!   盛鸣尘闭了闭眼,摸出偷藏在枕头下的注射器针筒,毫不犹豫刺向自己的腺体。   爆裂尖锐的疼痛自后颈炸开,伴随着宋长星惊恐的尖叫声,盛鸣尘放松地阖上眼,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只猫   十七岁的盛鸣尘陷入深度昏迷,他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梦里,十七岁的盛鸣尘终于熬过痛苦难忍的过渡发、晴、期,跨越重重险阻争得盛其山的同意,和傅时秋美梦成真。   梦里,傅时秋顺利毕业,成了一位畅销书作家,写出的狗血脆皮鸭虐恋小说为万千读者又爱又恨,被读者戏称为“傅三刀”。而盛鸣尘则按照盛其山的意愿升任盛世集团执行总裁兼任集团董事,生活繁忙而充实。   他们生活在距离星洲不太远的一个发达城市,居住的房子外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大海,院子里种满傅时秋最爱的郁金香花田。   那是他们平凡日常的一天。   二十五岁的傅时秋因为头天晚上熬夜更新赖床到很晚,二十二岁的盛鸣尘很生气,遂决定进行身体惩罚。   傅时秋被他压在浴缸里,水声泠泠,雾气蒸腾的浴室中,两道身影在隔帘后缠绵缱绻。   白皙的皮肤落下一个又一个齿印,他的哥哥哭得很凶,推着盛鸣尘的胸膛说不要了。   可二十二岁的盛鸣尘好过分,一面温柔吻掉傅时秋眼角的泪珠,一面把傅时秋灌满。   结束时,傅时秋疲惫地闭着眼,软手软脚地被盛鸣尘塞进被窝,用后脑勺对着盛鸣尘以表达愤怒之情。   盛鸣尘哄了好久都没用,只好提前下班回家哄哄生气的爱人。   二十二岁的盛鸣尘哄人已经很有一套章法,他买了傅时秋最爱的浅粉色郁金香,悄悄放在书房门口后,就戴上围裙进厨房准备傅时秋馋了很久的海鲜火锅。   在戴围裙之前还十分有心机地特地去浴室冲了个澡,单穿一条浅灰色家居裤,赤裸着上半身(傅时秋很喜欢他的胸肌)戴上傅时秋挑选的凯蒂猫粉色围裙。   厨房响起动静很小的切菜声,二十五岁的傅时秋从书房里探出头来,猫在客厅的发财树后偷窥穿围裙干活的盛鸣尘。   ALPHA湿润的浅金色头发松松垮垮搭在脑后,背部肌肉线条明显,手臂肱二头肌隆起,围裙粉色的系带以一个较为合适的宽度绑住其劲瘦的腰身,大片的胸肌随着盛鸣尘的不同动作自围裙下隐隐约约透露出来。   砂锅咕嘟咕嘟冒小泡,基围虾和生蚝的香气满室飘香时,后腰被一只手环住,梦里的盛鸣尘矜持地翘了翘唇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以一种相当涩晴的手法捏住了他的胸。   触感真实到有些离谱,昏迷中的盛鸣尘不由得蹙了蹙眉。但紧接着,他就很快舒展了眉头,紧绷的嘴唇微微上扬了下。   不知道是对盛鸣尘的胸肌触感感到满意,还是对于海鲜火锅鲜美至极,反正傅时秋就这么被轻松哄好了。   晚饭后,盛鸣尘向傅时秋发起沙滩散步邀请,傅时秋欣然同意。   他们十指紧扣漫步在被落日晚霞渲染成浅金色的沙滩上,海风徐徐,浪花拍打在礁石上,远处有一对夫妇带着两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孩沿着海岸线捡贝壳。   傅时秋盯着那对夫妇和小孩看了几秒,忽然踮起脚尖在盛鸣尘耳边说了句什么。   大约不是什么正经话,因为下一秒,十七岁的盛鸣尘就看见梦里二十二岁的盛鸣尘被骇得满脸通红,甩开傅时秋的手大步往前走,而傅时秋则落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   晚上,他们相拥入眠,共同期待明天的到来。   美妙至极的一个梦,符合十七岁盛鸣尘对两人未来生活的所有构想。   十七岁的盛鸣尘在睡梦中思考了许多。   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些天,哥哥的巧克力蛋糕有没有放进冰箱保存?等他醒过来,爷爷总不至于还会阻拦他们在一起吧?知道他战胜了OMEGA信息素吸引的生理本能,哥哥会给他什么奖励呢?   还有……他想问一问傅时秋,戒指已经准备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和他结婚呢?   然而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   当十七岁的盛鸣尘终于攒够力气撑开眼皮时,白茫茫的病房中,他的爷爷盛其山满面担忧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他的父亲盛如峰搂着面色戚戚的继母钟若站在床尾,就连他那个便宜弟弟钟简兮,也都小心翼翼地躲在钟若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来了,却唯独缺了他最想见的人。   盛鸣尘艰难地张了张口,想说傅时秋去哪儿了?你们是不是趁我昏迷把他赶走了?   可是费了半天劲儿,也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离他最近的盛其山眼眶微微泛红,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哽咽道:“混小子,你想吓死爷爷吗!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   盛鸣尘当然知道,在抓住医用注射针头刺向自己的腺体时,他就没考虑过腺体的留存问题。   但是腺体钻心地疼,疼得他说不出话。   盛鸣尘只是想知道,傅时秋去哪儿了?巧克力蛋糕买回来没有?是不是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   盛其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重重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别看了,你出事这五天,那个BETA一次都没来过!”   说完,瞥见自家孙子惨白的唇色,盛其山不落忍地叹了口气,“爷爷替你问了护士,那个BETA在你出事当天上午就自己办完出院手续走了。鸣尘,特优级ALPHA的生理构造始终是存在的,只有OMEGA才适合你。你们……你们还是算了吧。”   盛鸣尘闭了闭眼,他不相信,他的哥哥明明去给他买巧克力生日蛋糕了,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来?   他还想说什么,可后颈腺体骤然爆发的疼痛令他瞬间失声。   好疼啊,哥哥你在哪儿?   一直候在门口的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吵吵嚷嚷声中,盛鸣尘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一周之后。   盛鸣尘根本不相信盛其山的说辞,他的哥哥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不来看他呢?   可是没有手机和光脑,盛鸣尘无法联系傅时秋。他偷偷借了查房护士的手机,给傅时秋打电话,却被告知该号码因长期欠费已自动注销。   于是盛鸣尘又询问了他的主治医生和科室的许多护士,他们的答复却都与盛其山的说辞一致。   种种迹象都表明,傅时秋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然而十七岁的盛鸣尘仍然坚信,他的哥哥不是那种人。   傅时秋不来,或许是遭到了盛其山和盛如峰警告、阻拦,又或许学业繁重脱不开身、兼职老板很严格无法请假。总之,这绝对不是傅时秋的本意。   所以,盛鸣尘决定自己去找傅时秋。   幸而盛其山有先见之明,安排了六个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将他的病房看护得严严实实,盛鸣尘刚掀开被子,就被一直守在门边的其中两个保镖架住胳膊按回床上,而另一个则迅速按下呼叫铃。   昏迷了这样久,又加之腺体伤口牵扯,纵使盛鸣尘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特优级ALPHA,此时此刻也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两分钟后,他被强制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再度昏睡过去。   此后一周,但凡盛鸣尘表现出想下床逃跑的迹象,保镖就会冲过来按住他并通知护士为他注射镇定剂,仿佛一具没资格拥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又一次从镇定剂的药效中醒来的时候,盛鸣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头顶白得有些晃眼的壁纸,当他转过脸看见门口看守犯人似的紧紧盯住他的保镖时,紧绷多日的情绪好似撑到极限的气球,砰地炸了。   他猛地抄起矮柜上的玻璃杯,冲保镖狠狠砸过去。   三位保镖非常敬业,即使手臂被飞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划破,也毫不犹豫地冲过来试图制止盛鸣尘企图再次伤害腺体的行为。   但还是晚了一步。   五分钟后,得知盛鸣尘伤口撕裂的盛其山怒不可遏,金丝楠木拐杖重重敲在盛鸣尘后背上。   “盛鸣尘!你为了个不要你的BETA在这儿寻死觅活给谁看!”   撕裂的伤口疼痛尖锐,浓重的铁锈味伴着苦涩的柑橘信息素在空气里流淌,盛鸣尘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低声道:“爷爷,我只是想见一见他。”   “你见个屁!”盛其山气得几乎心梗发作,“你想见他,人家想见你吗?你住院这一个月,他来看过你一次吗?我们没阻拦他来见你,若是他心里有你,为什么不来看你?”   “他……”盛鸣尘抿了抿苍白的唇。   是啊,自他醒来已经两周了,傅时秋就那么忙吗?忙到……哪怕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鸣尘,你为个外人一次次伤害自己的身体,想过爷爷的感受吗?”盛其山疲惫至极,望着盛鸣尘的眼里满是失望。   盛鸣尘喉头一哽,心里涌上深深的愧疚,“爷爷……对不起。”   盛其山长叹一口气,回头冲门口的几位保镖摆摆手,“罢了,别拦着,让他去。从今天开始,盛鸣尘是死是活,都别告诉我。”   看管盛鸣尘的保镖就此撤走,盛鸣尘冲着盛其山苍老疲惫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忍着腺体的疼痛换了衣服走出病房。   已至深秋,街道两旁的银杏满树金黄,盛鸣尘先打车去了傅时秋租住的杂货间。   可是来开门的却是一个长卷发的女性OMEGA,OMEGA说,她不认识什么傅时秋,只知道上一任租客三周前退租搬走了,房子是房东租给她的。   于是盛鸣尘去找了房东。   房东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见了盛鸣尘只不耐烦地扔下一句“他自己退的,不知道去哪里了”,又说傅时秋还欠了他五百星际币的房租,让盛鸣尘还给他。   盛鸣尘又去了傅时秋的大学。   对方表示傅时秋交换学期已满,三周前办理手续离校。再问及傅时秋的交换学校时,对方却表示学生档案保密无法告知。   盛鸣尘只好去了傅时秋打工兼职的花店、码头仓库、超市大卖场……   然后,他得到了同一个答案——傅时秋已于三周前辞职结账离开,去向未知。   三周前离开。去向未知。   烈日灼灼,十七岁的盛鸣尘站在太阳下,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茫和无措。   三周前是什么时候呢?哦,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啊。   那么,哥哥说去给他买蛋糕,让他乖乖听话等他回来,原来都是骗他的吗。   可傅时秋为什么要骗他呢?   他分明没有标记宋长星,分明靠自己熬过来了啊。   傅时秋……为什么不要他了呢?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只猫   “盛鸣尘?”   熟悉的声音自遥远的回忆中落入现实,盛鸣尘闭上眼,纵然十年过去,那种傅时秋骤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绝望和空茫,仍然像刻进骨骼的烙印。   “盛鸣尘!”   “你怎么了?”   三十岁傅时秋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带着某种坚韧的强势,破开那些情绪,将二十七岁的盛鸣尘强硬地拉扯出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盛鸣尘不由得轻呼一口气,睁开眼,看见站在他面前,仰脸看着他的人。   是傅时秋,是三十岁的傅时秋,是......彻底忘却前尘往事,再也没叫过他“小乖”的傅时秋。   但是二十七岁的盛鸣尘已经知道,二十岁的傅时秋没有抛弃他,他只是碰巧很倒霉地出了车祸,又碰巧很倒霉地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现在二十七岁的盛鸣尘愿意大度地原谅二十岁傅时秋的不告而别,也愿意原谅傅时秋的失忆。   因为盛鸣尘和傅时秋,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两个倒霉蛋。   盛鸣尘很轻地蜷了下指节,眸光垂落下来,三十岁的傅时秋睁着澄澈的鹿眼,好奇而略显担忧地望着他。   尽管注视他的眼神没有爱意,但至少不再冰冷漠然,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点鬼精灵似的不属于成年人的狡黠和调皮,好似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三十岁的傅时秋脑子里赛满天马行空的清奇想法,喜欢说一些不知羞耻的骚话撩拨他。而这些灵动和鲜活,是二十岁傅时秋身上所没有的。   二十岁的傅时秋很好,三十岁的傅时秋也很好,他们都是盛鸣尘的哥哥。   “我没事。”盛鸣尘看着傅时秋的眼睛,不甚高明地转移话题:“刚刚说到哪儿了?”   傅时秋眨巴着大眼,盯着盛鸣尘看了几秒,慢吞吞道:“......说到宋长星不只是你的童年伙伴。”   提及宋长星势必要引出横亘在傅时秋和他之间的OMEGA标记及BETA无信息素等生理差异,以及二十岁傅时秋最为在意的家庭地位差距。   盛鸣尘不知道三十岁的傅时秋是否仍然介意OMEGA和BETA巨大的生理差异,也不确定三十岁的傅时秋是否仍然介怀他们之间极不匹配的家庭差距,更不清楚三十岁傅时秋面对这些矛盾与困难,是否依然会选择离开他。   这是一件风险未知的事,盛鸣尘不敢赌,也没勇气再经历一次。   如果可以,他希望傅时秋只用记住盛鸣尘是他的“小乖”就够了。   因而盛鸣尘刻意隐去与信息素匹配度有关的部分,说:“我还跟他订过娃娃亲。”   “娃娃亲?”傅时秋满目震惊,这关系怎么比前男友还要亲近?   “嗯。”盛鸣尘略略颔首,“他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退役那年他们约好以后当亲家。”   但是谁知道宋爷爷也生了一个和盛如峰一样的特优级ALPHA,儿子辈的亲家是没法结了,继而便顺位继承到了孙子辈的盛鸣尘和宋长星身上。   但盛鸣尘自小便只把宋长星当成普通玩伴,甚至连“最好的朋友”都算不上,后来他跟着盛其山搬去隔壁城市之后,两人之间也再无交集。   加之成年之前盛鸣尘又为了傅时秋宁死不从割伤腺体,因此这桩娃娃亲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傅时秋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听完这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领证结婚之前盛鸣尘的爷爷盛其山突然到别墅来考察他的时候。盛其山对他似乎颇有微词,不是很满意他的样子。   “宋长星是OMEGA,他和你......你家里人应该很喜欢他吧?”傅时秋说。   “可是我不喜欢他。”盛鸣尘直直看着傅时秋的眼睛。   他敏锐地觉察到傅时秋话里的情绪,原来三十岁的傅时秋仍然在意家境门第和生理差异。   盛鸣尘认真地注视着傅时秋,一字一句道:“无论我家里人如何喜欢他,在我心里,你才是盛鸣尘伴侣的唯一选择。”   盛鸣尘伴侣的唯一选择。   好肉麻好直接的情话。   傅时秋腾地红了脸,真要命!傲娇老古板偶尔来一记直球的威力堪比地球爆炸。   “嗯哦.........是、是吗?”傅时秋的语言系统瞬间宕机,他不由得低下头,背在身后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头顶翘起来的呆毛也羞羞答答地垂下来,好似一只烤熟的基围虾。   “是的。”盛鸣尘郑重其事道,瞥见傅时秋莫名爆红的耳朵和脖颈,他走上前一步,忽然伸手托住傅时秋的下巴。   温热的手掌贴住下颚,傅时秋一愣,被迫仰脸的瞬间,茫然的视线猝不及防撞进盛鸣尘满怀探究的眼神中,他浑身一僵,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你干、干什么?”脸颊被掐住的缘故,傅时秋有些口齿不清。   “你不舒服吗?”盛鸣尘倏地往前凑了凑,眉心微微拧起,眼里写满认真和不解,“为什么突然脸红?”   傅时秋:“......”   这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距离拉得很近,浅淡的柑橘香混着沐浴露的香气扑打在傅时秋鼻尖,盛鸣尘深邃漂亮的碧蓝色眼眸又仿佛一弯流动的小溪,晃晃悠悠地淌进傅时秋心里。   谁教他这么盯着人看的?   傅时秋心跳快得要命,他下意识别开眼,感受着脸颊和耳廓不正常的升温速度,僵硬地绷着脸,妄图维持三十岁成年人的最后一丝体面。   下一秒,盛鸣尘忽然往前一凑,微凉的唇蓦地擦过傅时秋的鼻尖。   空气静止一瞬,两个人同时僵住。   一秒、两秒、三秒.......   两颗熟透的番茄同时弹开,又同时低头看着脚尖。   盛鸣尘耳根发烫,不敢看傅时秋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而傅时秋也没好到哪儿去,把头埋得更低了,局促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没关系。”   就像两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可明明比亲吻更亲密的事彼此间做过不止一次,一个简单的鼻尖吻怎么就难为情成这样呢? 第六十六章 六十六只猫   午后日光透过半掩的纱帘照在地毯上,中央空调的暖气和缓匀柔铺地满卧室。   二十七岁的盛鸣尘和三十岁的傅时秋一个站一个坐,浴室蒸腾的水汽掺杂着沐浴露的清新暖香和一点浅淡的柑橘香盈满一室,他们中间间隔一米宽,一个羞赧地低头垂目一个不自在地扬着下巴往上瞟,像结在同一条枝蔓上别别扭扭想挨在一块儿又够不到的两个熟番茄。   没有由来的,傅时秋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眼熟的画面。   十七岁的盛鸣尘牵着他躲进空无一人的小巷,碧蓝色的眼睛直勾勾把他看着,那样的眼神,却偏偏愣头青似的红着耳朵直白道:“可以接吻吗?”   当时二十岁的傅时秋是什么反应呢?   好像是弯唇笑了一下,无奈又好笑地拽了下盛鸣尘的衣领,脸烧起来,小声吐槽说哪有人接吻前还要事先询问的?   然后十七岁的盛鸣尘不大高兴地“哦”了一声,偏头吻下来。   如今……傅时秋抬手碰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心想都奔三的人了,脸皮倒是越来越薄,还不如十年前刚谈恋爱那会儿。   傅时秋盯着毛绒拖鞋面上的刺绣图案,是一只卷着尾巴翻肚皮撒娇的小猫,他蜷了蜷脚趾,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睛磨磨蹭蹭地、一点点地缓缓上移。   先看见一双与他同款的鞋面上绣着一个叉腰火柴人的毛绒拖鞋,继而是深灰色丝质浴袍的下摆,再往上,是沾着水汽的肌肉线条漂亮饱满的胸肌,和流畅紧绷的下颚线。   下一秒,盛鸣尘倏地抬起眼。   视线相撞的一瞬,傅时秋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又啪地垂下眼,心里后知后觉飘起一点偷看被发现的羞耻感,以至于将盛鸣尘在医院时答应给他看布偶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傅时秋感觉这间卧室的温度正在以某种不正常的速度急剧飙升,再多呆一秒,就好似被架上烧烤盘滋滋冒油的肉片,翻个面也是熟的。   傅时秋脚尖蹭了蹭地面,佯装镇定地抬起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仿佛一位流连花丛、纵横情场多年的风流高手,实则语速快得飞起,眼睛一直不自在地瞥着墙壁上的装饰画。   不过幸而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也并不十分自在,严肃庄重得恍若一尊佛像,又好像面对乙方的甲方老板,板着脸颔首,“嗯,嗯。”   傅时秋火速逃离盛鸣尘的房间,门吧嗒一声被关上,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过了几秒,又懊恼地捂住脸,恨不能以头抢地。   应该表现得再自然一点!   与此同时,卧室里盛鸣尘站在原地足足沉默了两分钟,瞥见墙上装饰画玻璃倒映里自己僵硬的样子,他颇为嫌弃地瞪了一眼,又有些懊悔地抓抓头发,叹了口气。   为什么那么快松开?又不是第一次,应该直接亲上去才对。   ……   日光西斜,傅时秋卷着被子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手机上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点开一看,对方备注信息【嫂子好!我是宋长星,麻烦通过下。】   好友申请是三个小时前发来的,那会儿傅时秋睡得正香,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下备注信息,那点残存的睡意在看见“宋长星”三个字后瞬间烟消云散,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宋长星的头像是星星环绕在月亮周围的氛围感静物图片,社交账号昵称是启明星。   傅时秋盯着宋长星的账号昵称愣了愣,觉得这昵称莫名有种意指盛鸣尘的错觉。   联系到早上宋长星“故意”对着盛鸣尘释放OMEGA信息素的举动,以及盛鸣尘所说两人曾订过娃娃亲的事实,傅时秋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不爽来。   他指尖在同意按钮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通过了宋长星的好友申请。   宋长星大约实时在线,好友申请甫一通过,就先给傅时秋发了个打招呼的可爱表情包。   不仅出于一种名为吃醋的不爽情绪,而且因为宋长星的眼睛与跟踪他的OMEGA十分相似。   因此,傅时秋对宋长星没什么好感,也没心思和对方寒暄,开门见山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宋长星很喜欢使用表情包,又给傅时秋发了一个“猫猫歪头”的可爱表情包。   紧接着宋长星就说:   [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明天是我的生日,我离开渠城多年,相熟的朋友同学几乎没有联系,不认识什么人,想请嫂子给我暖暖场,给个面子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傅时秋不由得蹙眉,即使宋长星是盛鸣尘的童年玩伴,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和宋长星充其量也仅仅算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参加生日晚宴这种事,傅时秋觉得没必要。   但不等傅时秋拒绝,宋长星又发过来一段话。   [主要是鸣尘哥有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可是他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嫂子来的话顺路带回去给鸣尘哥也好。]   傅时秋按住键盘打字。   [什么东西?]   [宋长星:几本书和一份文件。]   傅时秋眉毛紧紧揪成一团,盛鸣尘的文件怎么会放在宋长星那里?   他本能地不想私下里单独和宋长星见面,像是动物躲避危险的本能。   可宋长星又发了一条新消息过来。   [你就不想知道我和盛鸣尘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瞥见屏幕上的消息,傅时秋心头一沉。   其实盛鸣尘的解释他并不十分相信,即使是订过娃娃亲的童年好友,再度重逢时也不应当是那种“敌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仇视和敌意。   盛鸣尘和宋长星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甚至可能与他有关联。   傅时秋直觉盛鸣尘对他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但是盛鸣尘为什么要隐瞒呢?   犹豫片刻,傅时秋还是决定赴约。   [地址和时间麻烦发给我。]   ……   第二天,傅时秋睡到自然醒。女佣将营养师搭配好的营养餐端上餐桌,傅时秋用勺子尝了一口,味道淡淡的,像在吃草。   车祸的缘故,马皮金十分慷慨地给他批了三个月的带薪假期。   他住院那会儿,马皮金连带着他们公司的总裁副总等一干高层,买了鲜花补品浩浩荡荡地来医院探望他。   名为探病关心员工,但傅时秋知道实际上都是冲着盛鸣尘和盛世集团来的。   可惜又一次扑了个空,马皮金他们来的那天盛鸣尘刚好有个重要会议飞去了北美洲,连着三天都不在病房。   勉强将那一盘子草料吃干净,傅时秋捞起搁在桌角的手机,看了眼宋长星昨天发过来的地址和时间。   今晚七点整,在渠城富人区的半山别墅,约莫是宋长星自己家。   不知道是不是傅时秋想多了,宋长星举办生日宴的时间盛鸣尘恰好有个不得不出席的应酬酒会,像要避开盛鸣尘单独和傅时秋见面似的。   不过傅时秋不打算多留,他只想将心里的疑惑问清楚,顺带帮盛鸣尘取回遗留在宋长星那里的东西。   因此,傅时秋根本没怎么打扮,只穿了日常的黑色羽绒服外套和牛仔裤。   自打车祸和跟踪事件发生以后,盛鸣尘就不再允许他单独出门,每次出行必须由盛家的司机接送,外加两位保镖随行。   但这次和宋长星见面傅时秋想瞒着盛鸣尘偷偷进行,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吃过晚饭就偷摸从别墅的后院翻墙溜了出去。   他拦了辆出租车,赶在生日宴开始前五分钟踩点到。   出租车停在山脚下的大铁门前,不知道是不是宋长星提前交代过的缘故,守在门口的佣人没有为难傅时秋,只看了他一眼,就带着他坐上观光游览车送他上山。   冷风呼呼灌进敞开的衣领,傅时秋缩了缩脑袋,把下巴埋进羽绒服里。   前头开车的司机瞥了眼傅时秋简朴的着装,面带轻视地扫了傅时秋一眼,傲慢道:“你是新来的?”   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傅时秋早已习惯别人的白眼和轻视,而司机大约是把他认作了宋家新招的佣人,但傅时秋不欲解释,也不想搭话,撇开眼睛装聋。   那司机见傅时秋不搭理他,想说点什么,但观光车刚好在在一个豪华壮美的气派大院前停了下来,傅时秋头也不回下车就走。   院子里宽大通明,到处是名贵兰花和香樟楠木,走几步就有一个昏黄古朴典雅的方形木框玻璃灯,给人一种复古的感觉,足以见得宋长星家境阔绰。   但傅时秋不是来观光赴宴的,他只想赶紧问清楚情况走人。   生日宴已经开始,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宋长星穿着白色礼服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央,旁人赔笑恭维,宋长星却只微微一笑,仿佛童话故事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根本不像是需要傅时秋暖场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穿西装的侍应生瞅了瞅傅时秋的着装,不耐烦地挥挥手:“方管事没告诉你吗?佣人不能进场,后厨待着去。”   第二次被当成宋长星家里的佣人,傅时秋就是脾气再好,也难免有些生气,但他不想惹事,便走到院子里,拿出手机准备给宋长星打电话。   这时候,宴会大厅侧门的耳房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佣人打扮的女性BETA,看着年龄不大,怀里抱着几本书,怯懦胆小地走到傅时秋身后戳了戳傅时秋的肩膀。   傅时秋皱眉回过头,女BETA看一眼傅时秋,细声细气地说:“请问您是傅时秋先生吗?”   “怎么?”傅时秋脸色不太好看,他下意识地排斥这间宅院里的一切人和物。   “我们少爷让我把这几本书交给您。”女BETA说着便将怀里的三本大部头递过来。   傅时秋瞥了眼侧边书脊上的书名,全是经济金融类专业书,看着应当是盛鸣尘遗留在宋长星这里的东西。   “谢谢。”大部头分量不轻,傅时秋的手臂被坠得往下一晃,惯性使然,搁在最上头的那本朝前滑了下,砰地砸在地上。   傅时秋“啧”了一声,将余下的两个大砖头随手扔在花坛边上,弯腰去捡地上那本。   他两手抓住书脊往上一捞,哗啦一声,一张夹在书页里的白纸忽然掉了出来。   傅时秋弯腰捡起来,白纸纸面有些泛黄,微微散发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翻过来一看,正中央加粗写着一行字。   ——联盟中心医院·信息素检测报告   【送检人1:盛鸣尘(特优级ALPHA-柑橘类)】   【送检人2:宋长星(特优级OMEGA-茉莉种)】   【时间:2313年9月25日】   ……   【检测结论:信息素契合度97%,构成罕见级别高度匹配关系】 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只猫   傅时秋攥着那张信息素检测报告,眉心一点点揪成团,心脏慢慢沉下去。   星际2313年。   也就是说,盛鸣尘七岁那年就与同样是孩童的宋长星进行了信息素检测匹配。   他盯着信息素检测报告底部那行小字——“信息素契合度97%,构成罕见高度匹配关系”。   百分之九十七的契合匹配度。   这是什么概念呢?   按照某些小说的叫法,宋长星和盛鸣尘,是彼此的天选命定之番。   这意味着宋长星只要站在盛鸣尘面前稍微撩个头发眨眨眼睛,盛鸣尘就会由于信息素的生理黏合,情不自禁地被宋长星吸引。   也意味着,盛鸣尘的易感期和发晴期,宋长星仅仅需要散发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素,就能轻易为盛鸣尘抚去痛苦。   傅时秋脑海里不由得冒出昨天下午盛鸣尘看见宋长星的反应——戒备、警惕,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是一种ALPHA被OMEGA信息素吸引的外显反应。   难怪宋家和盛家早早就为盛鸣尘和宋长星订下娃娃亲。   倘若没有傅时秋的出现,这应当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彼此门当户对,从孩童步入婚姻殿堂的神仙夫夫。   一瞬间,傅时秋感觉胸口像坠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他透不过气。   傅时秋是一个腺体早已萎缩退化,没有信息素,也永远无法为ALPHA标记的BETA。   在今天之前,他从不为自己平平无奇的BETA身份所苦恼烦扰,因为在傅时秋的人生构想中,从来不包括与他人恋爱、结婚这一项目。   即便将来真有恋爱结婚的那天,傅时秋也从未考虑过找一个ALPHA或是OMEGA。   因为BETA无法被ALPHA标记,无法安抚ALPHA的易感期,也无法标记OMEGA,他们是联盟帝国人口数量最多却最不起眼的人种,BETA与BETA相结合才是一个BETA最好的婚恋归宿。   盛鸣尘像是闯进傅时秋生命中的意外。   他意外地将昏倒在雪地里的盛鸣尘捡回家,意外地被突发易感期的盛鸣尘强上,又意外地发现盛鸣尘或许是被他遗忘的恋人、喜欢上盛鸣尘,最后意外地同盛鸣尘结婚。   是以,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ALPHA和BETA的生理差异。   可是,一份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七的信息素检测报告又能证明什么?   盛鸣尘说过,傅时秋才是盛鸣尘最佳伴侣的唯一人选。   傅时秋捏着泛黄纸面一角,很慢地将这份信息素检测报告重新塞进怀里的大部头经济金融学书籍中。   里头的生日宴如火如荼,宋长星站在人群中间,黑白分明的眼睛缀满星光,雪白面颊旋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爱乖巧,是拥有许多许多爱的幸福小孩。   悠扬悦耳的生日快乐钢琴音忽近忽远飘进傅时秋耳朵里,他怀里拥着三块厚重的砖头,冷眼站在门外看宋长星被簇拥着闭上眼睛,生日快乐的钢琴声停止,他笑着睁开眼吹蜡烛许愿。   欢呼声响彻耳畔,隔着璀璨的琉璃灯盏,宋长星撩起眼皮,目光越过人群,闲闲地落在门外的傅时秋身上。   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讥诮,傅时秋没有错过,他大概知道宋长星拐弯抹角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非要请他过来的意图了。   无非就是让他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知道自己配不上盛鸣尘,好知难而退。   但宋长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傅时秋只觉得宋长星的行为可笑幼稚,他不会放在心上,信息素检测报告他就当作没看见。   夜凉如水,天空开始飘雪,稀稀拉拉的雪粒子砸在傅时秋肩上,他拢紧羽绒外套,转身就走。   然而傅时秋刚刚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的院子侧边,停着一辆非常眼熟的加长林肯。   盛家老宅的那位管家一身笔挺黑色礼服,领着两个黑衣服的保镖恭恭敬敬等候在车子旁。   傅时秋一愣,脚步顿住。   下一秒,林肯车门打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的盛其山拄着龙头金丝楠木拐杖从车里下来。   而在盛其山之后,紧接着又从车里走下来一位同样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与盛其山年纪相仿,身形却比盛其山圆润一圈,身前挺着一个将军肚,面相看着有些凶。   管家撑着伞走在身侧,盛其山和老人并肩往前走。   两人关系似乎十分要好,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傅时秋听见盛其山称呼老人为“老宋头”,他推测对方可能是宋长星的爷爷或外公。   傅时秋稍稍侧过身,躲在一根点漆石柱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盛其山和老人的讲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下雪天路滑,两人都已经上了年纪,走路缓慢而小心。   老人一边攀着身旁保镖的小臂,一边满面愁容地说:“老盛,你家那小子和我家星星的婚事,真没有回转余地吗?”   闻言,傅时秋不由得愣住,指甲无意识抠住书籍封壳。   盛其山轻哼一声,“我倒是想!但鸣尘那小子主意大,死活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老人叹了口气,又说:“星星和鸣尘一个特优级OMEGA,一个特优级ALPHA,信息素契合度也高,又打小相识,互相知根知底儿,多好的一段姻缘啊!他俩要是结婚了,我们两家那就是亲上加亲,咱们两家的商业发展也能更上一层楼。还有我们星星的病……唉!不说也罢!”   盛其山摇摇头,面上显出几分无奈:“长星那事儿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但老宋头结婚这事儿你跟我说没用,盛鸣尘那混小子主意大得很,早不听我管教了。”   老人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鸣尘他但凡找个门当户对的OMEGA,我也没意见呐。找个贫民窟里出来的,还是个BETA,这让我家星星脸往哪儿搁!说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   盛其山点头:“这倒是,也不知道那BETA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前头刚跟我说准备结婚了,老头子我婚宴请帖都发出去了,嘿!没过俩月又说不结了!混小子净整幺蛾子!”   说话声越来越近,片刻后,被关上的宴会厅大门彻底隔绝在外。   傅时秋站在点漆石柱后,感觉心口好似被撕开一道口子,冰凉的冷风呼呼往里灌。   从前刚和盛鸣尘领证那会儿,他仅仅把盛鸣尘当作一个金主,所以面对盛其山对他的不满、鄙夷和轻视并没有什么实感,也根本不在乎,因为知道总有一天要离开。   然而喜欢上盛鸣尘并且在他们将来大概率会结婚的情况下,盛鸣尘家人的态度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傅时秋心里。   他可以不在意宋长星用OMEGA身份和信息素契合度的挑衅,也可以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但盛其山是盛鸣尘的爷爷,是抚养盛鸣尘长大成人的亲人。   没有人不想获得伴侣家人的认同和祝福。   傅时秋是个俗人,他无法免俗地渴望和期待获得盛鸣尘家人的认可。   但是傅时秋有什么呢?   傅时秋只有贫穷不堪的原生家庭,无法被标记的BETA身份,寥寥无几的存款,和一份月薪三千的工作。   唯一的骄傲便是上学时近乎满分的学习成绩,可学习成绩在婚恋市场中是最不值一提的一项。   而盛鸣尘呢?   盛鸣尘是盛家独子,盛世集团唯一继承人,是处于社会最顶级阶层的特优级ALPHA,是身价千亿的盛世集团执行总裁兼董事会成员,前途不可限量。   傅时秋活动了下冻僵的身体,抬头看了看暗沉无光的夜空。   还有宋长星。   宋长星与盛鸣尘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是与盛鸣尘同属于社会最顶级阶层的特优级OMEGA,不仅拥有能为盛鸣尘事业添砖加瓦的显赫家世,而且与盛鸣尘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如同宋长星的爷爷所说,倘若没有傅时秋插足,宋长星与盛鸣尘便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盛其山钟意宋长星,毫不意外也合情合理。   傅时秋和宋长星,前者是灰暗无光的石头,后者是光彩照人的明珠。   贝壳与明珠才是绝配,明珠合该窝在贝壳温软的蚌肉中。   但是傅时秋忘了,明珠本就是由贝壳孕育而成,贝壳更愿意将晦暗的石子捧成明珠。   宴会厅里欢声如雷,傅时秋站在寒冷萧瑟的夜风里吸吸鼻子,抬手揉揉酸胀的眼眶,抱紧了怀里的经济经融学大部头。   他有点想他的小猫了。   “嫂子。”   宋长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傅时秋愣了下,拧眉回头。   一身白色燕尾服的宋长星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胸前的蓝宝石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来了怎么不进去?”   傅时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拐弯抹角非要我来的目的?”   宋长星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无辜眨眼道:“嫂子你在说什么?我的目的就是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呀。”   傅时秋的胃部忽然涌上几分生理性恶心,本能地后退一步。   “好吧。”宋长星耸耸肩,一副摊牌不装的模样,笑眯眯地说:“我听说嫂子失忆了,是吗?”   傅时秋蹙眉,宋长星竟然私下调查他。   “那嫂子应该忘了……”宋长星死死盯着傅时秋的眼睛,慢条斯理道:“鸣尘哥一直有一个白月光的事情吧?”   傅时秋一怔。   下一秒,只见宋长星勾了勾唇,从衣兜里摸出手机,递到傅时秋眼前。   “你不觉得你和他长得很像吗?”   傅时秋抬眼望去。   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黑发黑眸,一双鹿眼清澈明亮,容貌精致漂亮,眉眼弯弯笑看镜头。   没有由来的,傅时秋忽然想起第一次到盛鸣尘别墅时在对方钱包里看见的照片。   “你和他眼睛很相似,”将傅时秋的反应收入眼底,宋长星挑了下眉,吹了声口哨:“而且,你们都是BETA。”   作者有话说:   我作证!盛猫猫的白月光和初恋都是小傅!   (建议宋长星iPhone手机,不然猫猫挠死你) 第六十八章 六十八只猫   傅时秋盯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或许有震惊、疑问,但更多的是茫然。   照片里的人五官与他并不相似,唯独眼睛细看之下的确有几分相像。傅时秋非常确定,照片里的人不是他。   但是车祸之后,他已经想起来一部分星洲的记忆了,他和盛鸣尘明明是初恋,现在照片里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当初先入为主认为盛鸣尘在找替身才和他结婚这件事,傅时秋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宋长星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嫂子,你不相信吗?”宋长星嘴角挂着恶劣的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深不可见底,“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鸣尘哥的书房找找看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书房里应该不止有一张这个BETA的照片。”   傅时秋闭了闭眼,将脑海里的纷杂念头勉强压下去,不管如何,宋长星的片面之词不能全信。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宋长星,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既是让我知道信息素契合度,还故意把盛鸣尘的爷爷请过来说那些话给我听,现在又编造一个替身来诓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长星似乎是觉得这话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好嫂子,我想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傅时秋当然知道,可是他没办法理解,难道他主动离开、放弃盛鸣尘,盛鸣尘就愿意和他结婚吗?   傅时秋摇摇头,只能对宋长星这等富家小少爷的脑回路表示无言,好笑道:“我只知道,你就算把我杀了,盛鸣尘也不会和你结婚。”   宋长星闻言,没有生气,反而笑得越发灿烂,院子连廊的壁灯将他的脸照得惨白,隐隐有几分渗人。   “谁说我想和他结婚?”宋长星眨眨眼睛,眸底划过一丝恶毒和怨怼,慢悠悠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假如你真的死了,盛鸣尘愿意为你去殉情吗?”   这话听起来颇为吊诡,冷风一吹,傅时秋后背立刻冒起一层冷汗,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书本,死死盯着宋长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声道:“宋长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长星又笑了一声,再次露出那种纯良无害的小白兔模样,声音却压着玩味与恶劣:“嫂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眨眨眼睛,雪白的两颊旋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我宋长星是守法公民,鲨人犯法的事可不敢干。”   说完,宋长星冲他挥挥手,笑眯眯地说:“嫂子慢走。”   宴会厅的侧门被悄无声息地合上,宋长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四下重归寂静。   傅时秋盯着那道深褐色的雕花木门,只觉得整个宋宅都好像一张血盆大口,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缓缓吐出一口气。   宋长星不正常。   回程的路上,傅时秋抱着那堆经济学大部头坐在出租里,脑海里不断回闪宋长星的表情、动作和语言。   宋长星的种种行为皆透露出想和盛鸣尘结婚的意图,然而当傅时秋提及结婚时,宋长星的眼神里却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点不易觉察的恶心。   窗外车灯如瀑,飘落的雪粒子砸在车窗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傅时秋面色凝重看着车窗外,心里疑云重重。   既然目的不是结婚,那么宋长星究竟想干什么呢?   两个小时后,傅时秋从出租车上下来,别墅里漆黑一片,留在别墅照顾保护傅时秋的佣人和保镖都以为傅时秋还在房间里睡觉,向盛鸣尘打过报告后就悄然离去。   但为了保险起见,傅时秋还是绕到别墅的后院,避开摄像头,先将抱了一路的大部头扔进后院里,然后攀着院墙往上翻。   房子里静悄悄的,拧开灯,屋里空无一人,傅时秋松了口气,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盛鸣尘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应酬会晚些,让傅时秋不要等。   他把那些经济学书籍搬到盛鸣尘的书房里,准备带上门出去的时候,傅时秋忽然想起来宋长星的话——“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鸣尘哥的书房找找看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书房里应该不止有一张这个BETA的照片。”   即便知道宋长星的话有很大概率是在挑拨离间,但这些话仍然成功地在傅时秋脑子里打上一个烙印。毕竟这么久以来,他和盛鸣尘还没有开诚布公地讨论过替身和白月光的事。   于是傅时秋停下脚步,握着银制门把回头看了一眼,挣扎了几秒钟,还是松开手重新走了进去。   盛鸣尘书房布局十分简单,一整面的书柜外加一张办公桌和几个保险柜,就是全部家具。   傅时秋回忆了下,上一次他偶然撞见盛鸣尘坐在书房里看照片时,那几本厚厚的相册似乎是放在书柜最顶层。   只是这一整面的书柜是根据盛鸣尘的身高私人订制,盛鸣尘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傅时秋却需要借助工具。   思及此,傅时秋去二楼的小餐厅里搬了一张椅子进来,脚往上一踩,就猝不及防地和搁在倒数第三层的一个木制相框对上了视线。   木制相框照片里的人,正是他在宋长星手机里看到的那个BETA。   傅时秋怔了下,思绪放空的瞬间,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   好在下一秒傅时秋就回过神来,迅速抓住书柜的边缘,勉强在椅子上站稳。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右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缓缓伸向木制相框。   然而当他手指捏住木制相框时,却不小心在木制相框背面摸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摸起来顺滑温凉,触感很像木牌。   傅时秋把木制相框连同相框背面的东西一同取下来,走到靠窗放置的墨绿色小沙发上,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人。   ——黑发柔顺,眼神明亮柔和,五官深邃昳丽,但与傅时秋长得并不相似。   照片大约拍摄于夏季,照片里的青年穿着简单清爽的白色短袖T恤和蓝色牛仔裤,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冲着镜头笑,整个人耀眼得好似在发光。   傅时秋指尖很轻地碰了下青年的脸,宋长星说他的眼睛和这位BETA长得很像——都是圆润清澈的鹿眼。   但是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并不少,更何况他与这位青年BETA的五官丝毫没有相似之处。   青年BETA似乎有一点混血血统,眼窝深邃,山根高而挺,轮廓棱角分明,一看就不是纯正的帝国人种。   而傅时秋则具有典型的帝国人种特征——眼窝浅、轮廓柔和,五官虽也精致但并不过分张扬明艳。   可是——   傅时秋脑海里浮现出宋长星手机里的那张照片,那是这位青年BETA的侧脸照。   他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偏着脑袋现场拍了一张。   傅时秋盯着手机相册里自己的自拍照,几秒后,他闭上眼仔细回忆青年的侧脸照,细看之下,两人的侧脸的确是有几分相像。   这样想着,傅时秋不由得皱了下眉,垂眼望着手中的木制相框。   相框右下角有一行非常小的楷体字——夏燃·摄于2311年6月10日·伊斯基尔博特大草原。   夏燃?   傅时秋看着那行小小的楷体字,夏燃是谁?所以宋长星根本没有在胡编乱造,而是真的存在一个盛鸣尘的白月光吗?   傅时秋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把木制相框翻了个面,然后看见了一个卡在木制相框支架后面的巴掌大的红色方块状物体。   傅时秋将黑色物体取下来,捧在掌心里轻飘飘的,摸起来像是寺庙里祈福的平安牌。   他仔细打量着这块朱红色的平安牌,发现平安牌正面用某种刻刀雕了一行字。   【予鸣尘:平安喜乐】   这是夏燃为盛鸣尘求的平安牌。   傅时秋指尖一松,黑色大理石块倏然滚落在地板上。   这时候,搁在琉璃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傅时秋把目光从平安牌和木制相框上移开,有些机械地看向桌上的手机。   是一封新邮件。   没由来的,傅时秋心跳乱了一拍,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邮件提示标志看了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指纹解锁点开邮件。   新邮件发送人是十年前与傅时秋同在星洲留学的渠城本地人,几周前傅时秋不抱希望地给对方发了一封邮件询问他在星洲的恋爱情况。   现在,对方回复他:   “傅时秋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但我对你依然留有深刻的印象。据我所知,你在星洲上学时似乎没有恋人,因为我们日常聚会时你从来没有携带伴侣,你习惯独来独往,身边没有出现过亲近的同伴。”   没有恋人?   傅时秋愣愣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感觉脑子里仿佛被灌进一桶水泥。   他......没有恋人吗?那么他脑子里那些与盛鸣尘有关的回忆,又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只猫   书房里的氧气骤然被抽空,傅时秋艰难地喘了口气,胸膛一下又一下地深重起伏。   怎么会没有恋人呢?那盛鸣尘呢?盛鸣尘是谁?那些留存在他记忆深处的,和盛鸣尘相处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吗?   十七岁的盛鸣尘明明是那样鲜活生动。   倘若盛鸣尘和他不是恋人关系,那么重逢以来发生的事、盛鸣尘待他的好又算什么?   傅时秋感觉自己好像闯入了一片迷雾重重的森林,真相深藏于迷雾深处,可他却总在迷路。   搁在琉璃桌面上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傅时秋眼睫微动,目光缓缓瞥向桌面上的手机。   那位星洲的同学又发了一封新的邮件进来。   傅时秋下意识抿了抿唇,做了三个深呼吸,才鼓足勇气点开那封邮件。   【我在家里找到一张合影,大概拍摄于我们留学交换结束举行毕业典礼的那天,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手臂受伤了,打着石膏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希望可以帮助到你,祝好!】   傅时秋蜷了下指尖,点开对方邮件底部的附件。   的确是一张合影,照片里总共有五个人,全都穿着学士服站在他们学校的图书馆门前。   二十岁的傅时秋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站在最右边,右手打着石膏板,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僵硬地看着镜头,看上去不太高兴。   那时候傅时秋车祸刚刚出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又面临签证到期的窘境,当然高兴不起来。   傅时秋盯着那张合照看了几秒,拿起手机摁住屏幕打字。   【谢谢你,对我帮助很大!我还有一个疑问,毕业典礼当天有没有其他人陪同我来呢?】   对方实时在线,很快回复道:   【很高兴帮到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毕业典礼那天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我没有看到你的朋友或伴侣。】   没有吗?   傅时秋眼中浮起一丝疑虑,毕业典礼应当算是一个人生命中较为重要的日子,这样的场合不管是二十岁的傅时秋还是如今三十岁的傅时秋,都希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能够陪他一起见证。   可是盛鸣尘身为他的恋人,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呢?   傅时秋大脑中的有关于星洲的部分,仅仅恢复至十七岁的盛鸣尘在码头烟火下向他表白,他们交换初吻拥抱在一起。   至于在一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傅时秋仍然回忆不起来。   所以,毕业典礼当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盛鸣尘没有陪他一起?   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假象吗?抑或,他的确只是夏燃的替身?   傅时秋的大脑被数不清的疑问塞满。   他轻轻滑动手机屏幕,瞥见邮箱里那二十几封来自盛鸣尘的邮件,他手指顿了一下,一份一份点开查看。   全都是盛鸣尘亲手绘制的他们之间的回忆漫画。   傅时秋看着那一张张画风略显幼稚粗糙的漫画,只觉得所有画面都非常熟悉,和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仿佛他亲身经历过那般。   傅时秋双腿蜷着窝在小沙发上,烦躁地把手机扔在琉璃桌面上,脑袋深深埋进双腿间。   自从宋长星出现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都好似被重新打上马赛克,模模糊糊的真相藏在一片朦胧里,碰不着也看不清。   信息素契合度、宋长星、盛其山的话,还有……夏燃,像突然爆发的泥石流,裹挟着过载的信息将傅时秋的大脑沉沉堵住。   后脑勺骤然爆发一阵尖锐的阵痛,继而便涌入许多碎片似的画面。   ——医院、病号服、疼痛、信息素抵抗、生日......   纷杂烦扰的脚步声、说话声和鬼魅般晃动的人影肆意在他眼前流窜,这一方宽敞的书房好似变成了一座被不断敲击的古钟,尖利的耳鸣声几乎使傅时秋聋掉。   他肩膀用力耸起,呼吸急促起伏,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许久之后,眼前的动荡归于平静,耳朵里的嗡鸣声渐渐平息,脑子里的画面烟消云散,傅时秋沉沉吐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塌陷下去。   他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就好像失足坠至一处深潭,潭底的水草紧紧缠住他的脚踝,刺骨的潭水深入骨髓,他拼命向上游,却一次又一次被缭绕的水草死死抓住。   雪越下越大,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傅时秋依然感到浑身冰凉,四肢像浸泡在冰水里,彻骨的凉意透过脚底一寸寸向上蔓延。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朱红色平安牌和木制相框,傅时秋疲惫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着——不能让盛鸣尘发现。   于是他从小沙发上站起身,蹲下去,捡起平安牌将它卡在木制相框支架底部,然后站起来爬上一直搁置在书柜旁边的椅子,把木制相框归于原位。   等把书房里被他翻动过的痕迹一一抹去,傅时秋带上门走出书房,站在二楼连廊处,望着灯火透亮的别墅怔了一下,忽然有一种巨大的虚幻感。   他抬头看了看悬空的吊灯,快步走回房间把自己埋进被窝裹成一只蚕蛹。   耳边安静无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傅时秋藏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布满霜雪的窗户玻璃。   几分钟后,窗外传来迈巴赫的引擎声,紧接着是车库门启动的智能提示音。   盛鸣尘回来了。   傅时秋把脑袋整个埋进被子里,他知道关于替身、关于信息素契合度、关于宋长星,都应当去问盛鸣尘。   但是,但是他问了,盛鸣尘愿意告诉他吗?宋长星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盛鸣尘就向他选择了隐瞒。   傅时秋深深吸了口气,被子里憋闷至极,他却不愿意伸出头来张口呼吸。   大约五分钟后,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停在傅时秋房间门口。   傅时秋下意识屏住呼吸,过了几秒,门把手嘎吱一声被向下压住,门外透亮的灯光流水一般泄在地板上,光团面积一点点扩大,直至将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的傅时秋整个包住。   浅淡的柑橘香中夹杂着一点浓重的酒气向傅时秋袭来,床榻陷下去一半,被子被掀开。   傅时秋不由得往前缩了一下,却被盛鸣尘一把捞回来。   ALPHA裹挟着酒气的滚烫呼吸喷洒在傅时秋颈侧,盛鸣尘像个大型动物似的,紧紧搂住傅时秋的腰,浅金色的脑袋拱进傅时秋肩窝里,嗓音低哑呢喃:“哥哥......”   被子里的傅时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脑子里冒出夏燃的照片,心口又开始发涩。   盛鸣尘大约是喝醉了,体温很高,像个暖烘烘的大型抱枕,大狗似的耸动着鼻尖,抱着傅时秋嗅来嗅去。   过了一会儿,盛鸣尘忽然停住动作,烙饼似的把傅时秋翻了个面,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把傅时秋望着,认真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傅时秋怔了下,心想盛鸣尘是什么情感细嗅犬吗?   ALPHA的眼神熠亮灼人,但又显出一种并不自知的直白和懵懂,固执地把傅时秋盯着。   傅时秋垂下眼,抬手很轻地碰了碰盛鸣尘还有些冰凉的面颊,然后低下头把自己埋进对方的胸口,一呼一吸间全是独属于盛鸣尘的柑橘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盛鸣尘没说话,被酒精迷醉的脑子钝钝的,他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布偶猫似的歪了歪脑袋。   下一秒,傅时秋耳边传来盛鸣尘沉哑温柔的嗓音:“那你亲我一口,尾巴给你摸。” 第七十章 七十只猫   盛鸣尘被酒精浸泡过的嗓音透着几分懒散,傅时秋揪着他胸口的衬衫,一双耳朵被盛鸣尘呼出来的灼烫呼吸烘得发热。   “什么?”傅时秋仍然把自己藏在盛鸣尘胸膛前,仿佛蜷缩在袋鼠妈妈温暖安全育儿袋里的宝宝。   盛鸣尘脑子木木的,花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傅时秋说了什么。   他很慢地眨了眨眼,下巴搭在傅时秋柔软的发顶,低声说:“亲我一口,尾巴给你摸。”   尾巴?   傅时秋从盛鸣尘的胸肌上抬起头,水亮的鹿眼里满是迷惑:“什么尾巴?”   喝醉的盛鸣尘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满道:“你是不是不想亲我?”   门外的暖色亮光落在盛鸣尘半个肩膀上,深邃的眉眼也铺了一层断断续续的光影。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傅时秋,眉毛蹙起,唇角微微耷拉着,看上去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被这么一打岔,傅时秋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彻底散了个干净,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小孩似的固执地伸着下巴给他亲的盛鸣尘,直觉自己好像养了个大小孩。   傅时秋攀着盛鸣尘的肩膀,仰起脸,吧唧一下在盛鸣尘唇角落下一吻。   “可以了吗?”   约莫是喝了酒的缘故,盛鸣尘看着有些呆呆的,傅时秋温软的嘴唇很轻地掠过他的唇角,像一片轻柔的云。   然后傅时秋眼睁睁地看着盛鸣尘好似触电一般,眼神瞬间清明起来,猫儿似的警惕地撩起眼皮看了傅时秋一眼。   傅时秋:“???”   然而没过两秒,盛鸣尘好似恍惚了一下,再看向傅时秋时,眼神里的清明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不满。   “你亲错了。”   喝醉的盛鸣尘像个耍无赖的小孩,缠着傅时秋这个家长要糖吃,他扭过头瞥了眼空空如也的尾椎骨,皱眉道:“算了,你还是咬我一口。”   傅时秋:“……”   傅时秋没什么办法,只好顺着醉鬼的心意,好笑道:“咬哪里?”   盛鸣尘矜持地抬抬下巴:“咬脖子。”   于是傅时秋便攀着盛鸣尘的肩颈从柔软的床垫上跪坐起来,俯身趴在盛鸣尘的右肩上,偏头下来,张口咬住了盛鸣尘腺体周围的皮肤。   顾忌着醉鬼的心情,傅时秋没敢咬太重,牙齿在腺体周围很轻地碰了一下就松开了。   “小孩,这下行了吧?”   傅时秋语气轻而柔,带着点哄小孩的溺宠味道。   盛鸣尘却像没反应过来一样,直愣愣地睁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看着傅时秋。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那双蓝眼睛眼瞳逐渐收拢,呈现出一种类似于猫科动物似的竖瞳状态。   攻击性十足,但面对傅时秋的时候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点难以觉察的依恋。   傅时秋呆了一下,怀疑自己看走眼。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仔细端详时,盛鸣尘还是那副有点呆的样子,只不过那双碧蓝色眼睛已经恢复至正常的状态。   傅时秋心头涌上一抹疑惑,所以真的是他看花眼了?   下一秒,只见先前受酒精影响尚且呆呆木木的盛鸣尘呼吸一滞,身体倏然紧绷了一瞬,而后他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把跪趴在他怀里的傅时秋往床上一推,脚步急促地冲向衣柜后头的卫生间。   傅时秋愣了几秒,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是考虑到盛鸣尘现在是喝醉酒的状态,傅时秋担心喝多了胃不舒服,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毛绒拖鞋往卫生间里跑。   卫生间的门没关紧虚掩着,透过那一条细窄的门缝儿,傅时秋看见盛鸣尘站在洗漱台那儿,昂贵的高定西服外套被随便扔在地上,原本掖进裤腰里的衬衫下摆也被胡乱扯了出来。   傅时秋的目光在西服外套上停留一瞬,然后视线向上,一根毛茸蓬松的大尾巴从盛鸣尘的裤子里延伸出来。   傅时秋呆滞片刻,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时那根毛茸蓬松的大尾巴仍然垂坠在盛鸣尘身后,长而卷的尾端微微上翘,整体耷拉着。   而视线继续向上,又看见两只毛茸茸的、尖尖的猫耳朵从盛鸣尘浅金色的头发里冒出来。   那对耳朵是纯洁干净的白色,耳朵尖坠着一簇浅金色的绒毛,藏在盛鸣尘浓密的浅金色头发里。   傅时秋彻底呆住。   他不由得扶住门框,眼睛搜刮似的将盛鸣尘上下打量一遍,脑子里飞窜出无数个问号。   盛鸣尘……这是在干什么?   这身打扮,很像网站上售卖的那种为了增进夫夫感情而生产出来的晴趣服饰。   可放在盛鸣尘身上,却丝毫不显风尘气,反倒像极了神话故事里美艳绝伦、专门勾人魂魄的猫妖。   这一刻,傅时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他娘的宋长星,去他娘的信息素契合度。   不管有没有白月光,不管是不是幻象,至少此时此刻,这只貌美如花的猫妖是他一个人的。   傅时秋咽了咽口水,盯着盛鸣尘身后那根一看就很好摸的尾巴看了几秒,没忍住咯吱一声推开了门。   这动静惊动了一直专心致志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的盛鸣尘。   即使喝了酒有些微醺,但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动物遇险的本能反应,他猛地回过头来,眼瞳刹那间收缩成窄窄一道。   见到是傅时秋,盛鸣尘明显愣了一下,竖瞳倏地舒展开来,恢复至正常形态,被酒精灌醉的大脑也在此刻清醒过来。   见傅时秋直勾勾地望着他脑袋顶上的猫耳朵,盛鸣尘忽然慌乱地抬手捂住耳朵,过了几秒想起自己尾椎骨后头还有条猫尾巴,又慌张松开手去捂住屁股。   结果哪儿也没遮住。   傅时秋噗嗤一下笑出声。   闻声,盛鸣尘脸啪地红了,羞恼地瞪着傅时秋,绷着脸道:“我…我不是猫。”   “知道了小猫咪。”   傅时秋勾着唇,视线扫过盛鸣尘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你专门买这么一身猫咪晴趣装,就单纯想让我摸个尾巴?”   作者有话说:   今天盛猫猫掉马了吗?   没有,但尾巴和耳朵被老婆看到了。 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只猫   “知道了小猫咪。”傅时秋勾着唇,视线扫过盛鸣尘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最后定格在他漂亮的猫耳朵上,“你专门买这么一身猫咪晴趣装,就单纯想让我摸个尾巴?”   傅时秋倚在门框上,脑袋微微歪着,鹿眼亮亮地瞅着他。   盛鸣尘下意识别开眼,僵硬地站在镜子前,酒醒前的记忆流水般在脑中闪回。   他好像,主动邀请,傅时秋,摸尾巴?   盛鸣尘羞耻地闭了闭眼,鼓起勇气睁开眼瞥向镜子里的自己。   ——白色的猫耳朵大喇喇立在脑袋顶上,衬衫下巴凌乱卷起,一根又大又蓬软的猫尾巴悄然挣脱裤子的束缚自衬衫下摆钻出来,风、骚、浪、荡晃晃悠悠地盘在他身后。   盛鸣尘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震撼中。   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是只有尾巴吗!耳朵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耳朵也冒出来了?!   简直是伤风败俗!   不知羞耻!!   有辱斯文!!!   盛鸣尘做了两个深呼吸,勉强绷住脸上的表情,抬眼的瞬间,却与好整以暇的傅时秋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促狭暗昧,上下浮动的眸光仿佛化作一只手,先流氓似的搓了搓盛鸣尘的耳朵尖,再悄然流进微微敞开的领口,掠过紧实的腹肌,最后有如实质般捉住毛茸蓬松的尾巴尖轻轻悄悄缠上手腕拨弄。   盛鸣尘耳朵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难以忍受般别开视线。   “我操!”傅时秋发出一声惊呼,鹿眼亮得吓人,“你买的还是电动的?!这耳朵居然还能动呢?!!!”   盛鸣尘:“……?”   说着,傅时秋咽了咽口水,摆出苍蝇搓手的姿势:“老公,我可以摸了吗?”   盛鸣尘还没从傅时秋说他买电动涩、情玩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微微敞开的领口就被傅时秋一把拽住。   他愣了一下,手撑住洗漱台面,身体顺着傅时秋拖拽的力道往下低了低。   骤然拉近的距离,BETA轻轻浅浅的呼吸扑洒在盛鸣尘鼻尖,傅时秋仰着脸,卷翘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扇啊扇,黑白分明的鹿眼熠亮生辉,水润的唇微微张着,仿佛在等待谁的亲吻。   盛鸣尘眸色沉了沉,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唇角擦过鼻尖,傅时秋却毫无所觉般踮起脚,倏然抬手抓住了他的猫耳朵。   盛鸣尘呼吸一窒,整个人僵住不敢动。   温热的指尖捏住盛鸣尘的耳朵尖,很轻地搓揉了两下,然后盛鸣尘就看见傅时秋眼神一亮,惊喜道:“毛茸茸软绵绵的,耳朵里还是可爱的粉色!摸起来好舒服好逼真,一点儿也不像假的,你上哪儿买的?”   说完,傅时秋就张开手掌,将他的猫耳朵整个拢住,握在掌心里缓缓搓揉。   耳朵是猫咪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傅时秋掌心温温热热,温度通过轻滑的指腹传至灵敏的内耳廓,再灵蛇似的滑过猫耳背面的细密绒毛,一下又一下地轻柔抚弄。   盛鸣尘过电似的浑身一紧,他喉结滚了滚,后颈泛起一点奇异的薄红,身体逐渐起了反应。   那双手越来越过分,盛鸣尘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控制住,难以抑制地抖了抖耳朵尖。   耳朵上的小绒毛轻轻柔柔蹭过傅时秋的掌心,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惊奇道:“又动了!这玩意怎么控制的?也太真实了。”   撑在洗漱台面的手难以忍受般蜷了蜷,盛鸣尘压着呼吸,咬牙挤出几个字:“……摸够没有?”   “没有。”傅时秋脑袋摇成拨浪鼓,终于愿意分出神来看一眼盛鸣尘。   ALPHA双手死死撑住洗漱台面,眉毛揪成一团,额上覆着一层薄汗,呼吸粗重,整个人都像发烧似的,脸色绯红异常,从脖颈、经背脊红下去,直到脚跟。   傅时秋愣了下:“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盛鸣尘深吸一口气,绷着脸咬牙切齿道:“摸够了没?”   傅时秋没说话,狐疑地打量盛鸣尘片刻,语出惊人:“我操!你买的还是那种通感带电的玩具?!”   盛鸣尘闭了闭眼,下一秒,傅时秋的手指就整个伸进他的头发里,抓住猫耳根部轻轻往外扯。   “救命!怎么拽不下来!”傅时秋满脸写着惊慌失措:“这猫耳朵的开关在哪儿?我帮你取下来!”   拉扯感令盛鸣尘不爽地皱了下眉,他沉下脸,盯着手忙脚乱的傅时秋看了两秒,忍无可忍地勾着傅时秋的腰把人弄到洗漱台上坐着。   突然的动作令傅时秋有片刻茫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顶倏然落下一道阴影,盛鸣尘两手撑在他身侧,眸光暗沉,直勾勾盯着他。   头顶灯光清洸,像是被过滤的澄澈月光,盛鸣尘浴在这灯光下,头顶猫耳耸动,有种禁欲的勾人和攻击性。   傅时秋心跳错漏一拍,对视两秒,他舔了舔唇,抬起手去勾盛鸣尘的脖子。   盛鸣尘顺从地低下头,傅时秋很轻地啄了下盛鸣尘的唇,干干涩涩地贴在一起又分开。   傅时秋毫无主动接吻的经验,总觉得差点什么,脑海里回忆了下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花市文学,开窍似的去碰盛鸣尘的唇缝。   可盛鸣尘纹丝不动,他眸光垂落下来,幽深视线牢牢锁在傅时秋脸上。   过了几秒,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张嘴,任由傅时秋的舌探进去,傅时秋尝到了淡淡的龙舌兰酒气,碰到盛鸣尘的牙齿时,他不自觉地蜷了下指节。   下一瞬,盛鸣尘抬手摁住他的后颈,偏头吻下来。   盛鸣尘吻得又凶又急,傅时秋连呼吸都有些难以维持,他本能地岔开、腿让盛鸣尘靠过来,鼻息间全是ALPHA浓烈的柑橘信息素。   亲了片刻,盛鸣尘短暂地松开他,身后那条毛茸蓬松的大尾巴垂下来不由自主地卷住傅时秋的小腿。   安静的浴室只剩下两人重重的呼吸声,盛鸣尘指腹擦过他泛着水光的唇角,眸光缱绻温柔,低声道:“哥哥……”   蓬软的尾巴尖一下一下轻轻扫过他的小腿,带起酥、酥的痒、意,傅时秋呼吸微重,忍不住缩了缩腿。   但下一秒就被那条灵动的尾巴勾了回来,脚踝蹭到软和的尾巴尖,傅时秋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盛鸣尘的吻紧跟着落下来。   洗漱台上的牙具倒下去,边上的水龙头哗啦啦流水,傅时秋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薄薄的睡衣被洇湿,透出紧致漂亮的人鱼线。   沉沦之际,傅时秋难以忍受地张口咬住盛鸣尘的肩头,哑声道:“为什么......尾巴也会动?” 第七十二章 七十二只猫   盛鸣尘垂下眼,傅时秋匐在洗漱台上,额头抵着他的肩,洇湿的薄睡衣紧贴身体,勾勒出单薄的肩背、细韧的腰身和丰满的臀。   还是有区别的。   盛鸣尘眸色愈深,三十岁的傅时秋是一颗饱满成熟的水蜜桃,轻轻一掐便鲜润流水,尝进口中更是甘美甜爽,回味无穷。   蒸腾的水汽像为他的轮廓蒙上一层薄纱,隔着轻软的纱帘,眉如点漆,唇红齿白,眼眸湿润水亮,纯稚中透着一点不自知的勾人。   盛鸣尘欲、色深重,指腹抹过傅时秋泛红的眼尾,身后的尾巴仿若洞悉主人的心思,缠着傅时秋的脚踝游蛇一般自下而上,抚摸、逗弄、招惹。   傅时秋呼吸愈发急促,脸颊漫上绯色,带着哭腔的嗓音绵软微哑:“让它,停下来……”   盛鸣尘俯身吻掉他脸上的泪珠,长臂一揽,单手托着傅时秋的腰,抱小孩似的把人弄进怀里。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挨彼此,双双跌进软如云朵的大床中央。   非易感期的第一次,难得清醒,彼此皆干柴烈火、欲壑难填。   傅时秋眼含薄泪,口中衔着盛鸣尘的尾巴尖,身体绷紧又松懈。   坏心眼的布偶猫剥开水蜜桃的外皮,品尝甜美柔软的果肉,他让他进入,浇灌桃树的沃土,为来年开春的果实施肥松土。   情到浓时,傅时秋难忍地咬住盛鸣尘的肩膀,ALPHA却得寸进尺把长着猫耳朵的脑袋往傅时秋手心里蹭,仿佛打滚撒娇求抚摸的小猫咪。   “哥哥……摸我。”   但此时的ALPHA根本不是什么撒娇的小猫咪,而是一只正在攻城略地的大型猫科动物,傅时秋简直承受不住。   ………………   (略)   结束后,傅时秋蜷在盛鸣尘怀中,掌心攥着那根蓬软的尾巴,半睁着眼看他头顶抖动的猫耳。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尾巴……也会动?”   半睡半醒间,傅时秋听见盛鸣尘像是低笑了一声,嗓音懒散低哑:“因为不是玩具。”   不是玩具?不是玩具怎么会动?   昏沉疲倦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傅时秋便彻底坠入深沉的睡意。   一夜过后,傅时秋浑身酸痛,昨晚的盛鸣尘温柔又强势。不禁让他想起来十年前尚且还在星洲时,十七岁的盛鸣尘面对情、事总是在青涩莽撞中透着一种无师自通的柔情。   虽然那时候的盛鸣尘也温柔,但终归是成长了,玩法更花、技术更好,也更符合傅时秋的心意。   而想起星洲,傅时秋的脑海里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宋长星的话,以及那张标记为“夏燃”的照片。   宋长星说夏燃和他长得像,尽管夏燃和他在某些角度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可傅时秋完全不觉得自己和夏燃相似。   夏燃一看就是那种天之骄子,照片里阳光盛大灿烂,夏燃浴在其中却仍然耀眼得发光,是灰扑扑如泥土的傅时秋所无法比拟的夺目照人。   傅时秋摊在床上,望着头顶的雪白墙壁叹了口气,心口闷闷地发堵。   或许,他的确应当开诚布公地和盛鸣尘谈一谈。   这样想着,傅时秋按着后腰翻了个身,然后就与卧在枕头旁边的布偶猫对上了视线。   他的猫回来了?!   傅时秋大脑空白了一瞬,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的时候,布偶猫端庄板正地坐在盛鸣尘那一侧的枕头上,微微歪着脑袋,不大高兴地瞅着傅时秋。   傅时秋使劲儿眨了眨眼,颤巍巍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布偶猫雪白的爪子,声音放得很轻:“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闻言,盛鸣尘瘫着脸瞥了傅时秋一眼。   谁能想得到,昨晚做完之后没多久,他后颈腺体内的信息素就开始波动,以至于等他后半夜莫名其妙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变回了本体窝在傅时秋的胳膊底下躺着。   想到这儿,盛鸣尘十分懊恼地抬起爪子揉了揉脸。   自从腺体手术后,他的信息素波动就十分不稳定,也使得每每同傅时秋进行亲密接触后,都有接近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能发生变回本体的意外。   下一秒,他的两个前爪倏地被一把握住,傅时秋满眼盛着惊喜,顾不上酸痛的身体,将他狠狠拥进怀里。   “小猫咪!”傅时秋满脸写着高兴,“你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爸爸很担心你!”   饱含着人类傅时秋深刻思念与愧疚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小猫盛鸣尘的头顶。   盛鸣尘抖了抖耳尖,感到有一些难为情。   倘若傅时秋知道昨夜与他欢、好的人和现在这只猫是同一个人,会生气吗?   思及此,布偶猫盛鸣尘悄悄掀起眼皮,视线触及到傅时秋颈间的暧昧痕迹,和动作间半敞开的睡衣底下被他啃咬出来的吻、痕,以及垂在床边的蓬松尾巴时,他耳根一麻,简直无法直视自己。   在今天之前,盛鸣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做出利用本体的尾巴和耳朵勾引傅时秋、同傅时秋胡闹的事情来。   可当真是——有辱斯文!   盛鸣尘闭了闭眼,万分唾弃地蜷起爪子,这时候又十分庆幸自己变回了布偶猫的本体,否则他当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傅时秋。   傅时秋亲完猫猫头,又爱不释手地揪着布偶猫的脸颊肉捏了捏,点点布偶猫的大脑门,温声道:“以后不能瞎跑了知道吗?”   说完,傅时秋瞅了瞅布偶猫空荡荡的脖子,小声嘀咕道:“看来还是得去定制一个项圈和猫牌给你挂上,免得以后再跑丢找不到你。”   闻言,盛鸣尘不由得瞪圆了碧蓝色的猫眼。   他没听错吧?傅时秋,要给他,戴项圈???   然而没等他从傅时秋要给他戴项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傅时秋眉心微拧,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头顶的那对粉白色的猫耳。   “你这耳朵,怎么和盛鸣尘买的那对电动猫耳朵长得那么像?”   盛鸣尘心脏咯噔一下。   过了一会儿,傅时秋又挑起他的尾巴根,攥在掌心里捏了下,滑到尾巴尖的位置再揉了两下,蹙眉狐疑道:“为什么尾巴的手感和含毛量也这么熟悉?”   迎上傅时秋探究的视线,盛鸣尘呼吸一窒,习惯性地抖了抖尾巴尖。   下一秒,就见傅时秋盯着他甩动的尾巴睁大眼睛,声音惊奇:“怎么连尾巴甩动的幅度也一模一样!”   盛鸣尘浑身一僵,尾巴几不可察地垂落下去,搭在床沿一动不敢动。   所幸傅时秋紧接着就松开他,自言自语道:“盛鸣尘不会是按照你这只小猫的样子买的电动玩具吧?”   盛鸣尘有些无语,昨晚睡觉前他不是已经告诉过傅时秋,尾巴和耳朵都不是玩具了吗?   但也幸亏傅时秋脑回路如此,暂时为他解决了本体掉马的燃眉之急——他暂时不希望傅时秋发现布偶猫是他本体的事实。   傅时秋揉揉布偶猫的脑袋,垂眼扣好睡衣扣子,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问一问布偶猫回来和电动猫咪玩具的事。   然而等他拧开房门,绕着二楼和客厅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盛鸣尘的影子。   布偶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小尾巴似的傅时秋去哪儿他去哪儿,黏人得要命。   傅时秋站在沙发右侧,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就看见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盛鸣尘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集团分公司突发情况,需紧急出差一趟,归期不定。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傅时秋低头看了看布偶猫圆乎乎的后脑勺,心下感觉有几分蹊跷。   似乎……只要布偶猫一回来或一出现,盛鸣尘就总是去出差。   第一次是盛鸣尘说家里养了一只非常漂亮可爱的布偶猫,但布偶猫出现的时候,盛鸣尘却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不见,而衣服裤子和手机全扔在卧室的地毯上,卜作仁的解释是盛鸣尘出差去了。   然而等盛鸣尘出差回来,布偶猫又消失不见,对此,盛鸣尘的说辞是布偶猫生性爱自由,喜欢流浪。   第二次是盛鸣尘去傅时秋的公司送饭,路上他们在车里进行了一些生命大和谐运动的热身运动,好不容易撑到回家,盛鸣尘却扔下他急匆匆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又一次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不见,仅留下扔了满地的衣服裤子和手机,而布偶猫则凭空出现在卫生间里。   第三次便是现在。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巧合太多,让傅时秋难免心生怀疑。   傅时秋凝眉细思,片刻后,他得出一个荒诞的结论——布偶猫和盛鸣尘……无法共存?   他低下头,布偶猫似有所觉般转过脑袋来,眨巴着眼睛和傅时秋大眼瞪小眼。   注视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傅时秋呆滞两秒,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布偶猫的眼睛和盛鸣尘的眼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漂亮深邃的碧蓝色。   然而不等他详细思考,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傅时秋接通,是卜作仁打来的。   电话那头听起来乱糟糟的,隐隐有女人高声吵闹的声音,卜作仁语气焦灼:“傅先生,您现在有空到盛世总部来一趟吗?您的母亲和您的弟弟正在大厅里拉横幅闹事——”   说到这里,卜作仁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盛总的爷爷盛董也在。” 第七十三章 七十三只猫   拉横幅闹事。   每一个字眼组合在一起都让傅时秋感到难以忍受的窒息。   他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上次带盛鸣尘回了一趟家之后,高美兰和傅普信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   只不过那次回去他替盛鸣尘编造了一个月薪六千、没房没车、欠债很多的“包工头”身份,傅时秋知道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经常关注财经新闻的市民没有哪一个不认识盛鸣尘,但傅时秋确定高美兰和傅普信从来不看财经新闻。   傅时秋压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电话那头的卜作仁道:“我马上过来,谢谢你。”   电话挂断,傅时秋看着暗下去的通话界面,心里漫上一点难以言喻的心悸和不安。   卜作仁说,盛其山也在。   这次盛其山又会怎么看待他........和他的家人?   傅时秋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盛其山的眼神和表情,大概是不屑、鄙视、厌恶,继而便会劝他离盛鸣尘远点。   可是能怎么办呢?傅时秋肩膀塌下去,他只能面对。   一直待在客厅毛绒地毯上的盛鸣尘眼眸微抬,停下舔爪子的动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傅时秋。   出于一种猫的情绪嗅觉,他直觉傅时秋情绪不对。   而刚刚打电话过来的好像是卜作仁?因为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卜作仁的声音。   盛鸣尘不动声色观察着傅时秋,他看到傅时秋肩膀塌陷下去——这是一个暗示沮丧动作,又看到傅时秋低着头,步速很慢很慢地往楼上走去——一个暗示不想面对的拖延举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盛鸣尘狐疑地歪了歪脑袋,从毛绒地毯上一跃而起,跟屁虫似的追上去黏在傅时秋脚边。   脚踝被蹭了一下,傅时秋低头,就看见布偶猫仰着圆乎乎的毛脑袋,碧蓝色的眼睛里写满担忧,动作轻柔地蹭着他的裤腿,笨拙又固执地在向他表达着无声的安慰。   傅时秋心尖淌过暖流,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弯下腰摸了摸布偶猫的脑袋,“我没事。”   盛鸣尘皱起眉头,傅时秋的情绪很不对劲。   衣帽间里搁置着一排排盛鸣尘让品牌送过来的当季高定,全是按着傅时秋的身高体重订做的,但自结婚到现在傅时秋一次也没穿过。   傅时秋手指搭着柜门,视线掠过左边那一排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冬装,再看向蜷窝在衣柜右侧他自己网购淘来的便宜廉价的厚棉服,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左边的冬装。   ——穿得太便宜会发生在宋长星生日宴时被人认作佣人的情况,傅时秋不想丢了盛鸣尘的面子。   换好衣服围上围巾,傅时秋走出衣帽间,就看见布偶猫蹲在门口,直直望着他。   傅时秋心口发软,笑了笑,弯下腰碰了碰布偶猫坠着金色毛发的耳朵尖,“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径自走下楼。   耳边响起门被关上的智能提示音,盛鸣尘站在台阶上,盯着门口看了几秒,转身飞跑上楼。   他冲进傅时秋的卧室,跳上床将压在手机上的枕头被子用爪子扒拉开,果然看到手机的锁屏通知栏显示有一条来自卜作仁的消息,以及一个来自卜作仁的未接电话。   但是盛鸣尘现在只是一只猫,既没办法指纹解锁,也没办法面部虹膜识别,他什么都没办法做。   昨晚那条发送给傅时秋的出差短信也是他趁傅时秋睡着,偷摸用傅时秋的指纹解锁手机,再登陆自己的社交账号才发送成功的。   盛鸣尘烦躁地甩甩尾巴,颇为唾弃地瞥了眼眼前这对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猫爪子。   就在盛鸣尘一筹莫展时,卜作仁再一次打来了电话,盛鸣尘眼前一亮,连忙抬起猫爪眼疾手快摁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背景音十分嘈杂,手机听筒里传出几声刺耳的骂声,盛鸣尘竖起耳朵,隐隐听见几个不堪入耳的词汇。   而骂人者的声音,好似有几分耳熟。   他不由得蹙眉,卜作仁迟迟没有听见盛鸣尘的声音,试探性道:“盛总,您在吗?”   盛鸣尘刚想出声应下,又想起来现在自己只是一只猫,他心烦地抖了抖耳朵,压低音调叫了一声。   “喵——”我在。   乍然听见一声猫叫,卜作仁愣了愣,怀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正在进行中?   “盛、盛总?”卜作仁迟疑开口。   回答他的是一声稍显不耐烦的猫叫。   “喵!”别废话!   卜作仁愣了下,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傅时秋拜托他帮忙留意寻猫启事,所以现在接电话的是那只跑丢的猫?   见卜作仁迟迟不说话,盛鸣尘简直耐心告罄,可他只是一只不会讲人话的猫,什么也干不了。   盛鸣尘暴躁地磨了磨爪子,听筒里忽然传出一道尖利的喊声:“你孙子娶了我儿子!就该给我们家钱!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儿子!”   盛鸣尘动作一顿,这是傅时秋妈妈的声音?   有人在喊卜作仁,形势似乎非常不妙,下一秒电话骤然挂断。   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再联系到傅时秋接到卜作仁电话后的情绪状态,盛鸣尘皱了下眉,后腿猛地一蹬蹦下床。   他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边。   傅时秋以最快速度打车赶到盛世集团总部,还没进去,远远的就听见高美兰尖利刺耳的大嗓门。   大概是提前清过场,盛世总部大厅一楼空无一人,仅有正中央摆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圈椅,盛其山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正气凛然端坐其中,身后站着一排黑衣保镖,冷眼看着仿若小丑耍杂的高美兰和傅普信。   高美兰和傅普信站在盛其山对面,傅普信双手高高扬起,举着那条刺眼异常的鲜红色横幅,头颅高昂、理直气壮地站在高美兰身后,看样子已经闹了好久。   高美兰一头红色羊毛卷,双手叉腰,瞪着一对大眼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母子俩市侩小人精明得意模样,好似一对贪得无耻的伥鬼。   不在乎颜面肆意大声吵闹的母亲,洋洋自得高举横幅闹事助威的弟弟,让傅时秋的双脚仿佛粘上了五零二胶水,牢牢黏在旋转玻璃门外的发财树旁,迟迟没有勇气踏出第一步。   这一幕,也避无可避地令傅时秋回忆起一件终生无法释怀的事。   事情发生在傅时秋十三岁,在渠城附中念初中一年级。   因着出色的相貌,少年傅时秋很受OMEGA欢迎,但又由于冷漠寡言的性子,他交不到要好的朋友。   少年时期的傅时秋像一棵孤独的浮萍,羡慕少年们放学后邀约去全息网咖打游戏的热闹,也羡慕少年们下课后一起去运动场投篮踢球的欢乐,他渴望一份友谊,却他不知道如何融入。   转机发生在初一下学期,班里人缘最好的ALPHA过生日,ALPHA笑意舒朗,单独叫住傅时秋,诚恳地邀请他周五放学参加他的生日会。   十三岁的傅时秋十分惊喜,高兴地跑回家倒腾自己的存钱罐,攥着一大把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零钱去学校附近的精品店,挑选了时下最受ALPHA欢迎的一款游戏机,准备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对方。   精品店售卖的游戏机是盗版,却承载着傅时秋对友谊的美好向往和憧憬。   赴约当天,傅时秋紧张又忐忑,将精心包装过的游戏机递给ALPHA。ALPHA冲傅时秋笑了笑,大大咧咧地勾着他的肩膀带他加入同学们的全息星际战舰手游。   那是傅时秋第一次品尝到友谊的美妙,他第一次喝啤酒,第一次和朋友分吃一包薯片,第一次组队玩游戏。   十三岁的傅时秋头一次觉得自己融入了集体,这种感觉幸福而满足。   可好景不长。高美兰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傅时秋花钱给同学送生日礼物的事,带着三岁的傅普信堵在学校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就揪着傅时秋的耳朵骂他败家子。   她不仅单骂傅时秋,甚至连带着傅时秋送礼物的同学,以及在场的一大群男生,全都被高美兰指着鼻子挨个教训了一顿,说他们不学无术带坏了傅时秋如此云云。   十几岁的中学生,哪里受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指控和委屈?因而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傅时秋,因为不确定哪一天会被对方的妈妈指着鼻子骂人。   少年人的自尊心很珍贵,被打碎一次便很难再完整拼合。   十三岁的傅时秋失去了生命中的第一段友谊,也打碎了那一点在家长看来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他从此不再试图融入任何群体。   如今相似的场景,又一次发生在三十岁傅时秋的身上。   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他交朋友花钱的问题,而是在于三十岁傅时秋的婚姻能为傅普信的未来带来多少价值。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习得性无助,每每面对高美兰带着傅普信冲他而来,傅时秋总是下意识地选择逃跑、躲避,像胆小的地鼠习惯藏进一个无人知晓的洞穴,等待雨过天晴。   但他从未等来一个真正的雨过天晴,这次之后又将收获什么后果?傅时秋不得而知。   可终究还是必须面对。   傅时秋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做了三次深呼吸,绷直脊背走进玻璃旋转门。   越走近,那种令人窒息的憋闷感和心悸感愈发强烈。   高美兰神气十足地抬手指着盛其山,声音中气十足道:“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孙子事先诓骗我儿子,说他只是个工地上搬砖的包工头,一分钱不想出就想把我儿子拐回家,我呸!”   傅普信也在后面帮腔:“就是!你孙子忒不道德!第一次去我家就拿信息素压我,还一手遮天搅黄我的实习工作,简直是蛇蝎心肠!”   母子俩一唱一和:“你们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别以为兜里揣着几个臭钱多了不起!”   盛其山一语不发,手中端着个搪瓷茶缸,气定神闲地低头吹了吹热气儿,喝口茶,一副置身事外、高高挂起的模样,就好像看戏的路人。   反倒是一直站在盛其山那拨保镖后头的卜作仁急得上蹿下跳,想让门口的保安过来把这俩撒泼的无赖撵走,盛其山又吩咐谁都不许动,盛鸣尘的电话也打不通,卜作仁头都炸了。   傅时秋硬着头皮向高美兰和傅普信走去,他甫一出现,原本气定神闲的盛其山眼眸一抬,饱含强烈谴责的犀利视线直直朝傅时秋而来。   即便没有对视,傅时秋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盛其山眼神里的怫然不悦、傲慢,与强烈得几乎叫傅时秋抬不起头的鄙夷轻视。   盛其山在责怪傅时秋丢了盛鸣尘、盛家和盛世集团的面子。   傅时秋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盛世的员工会怎么议论盛鸣尘,也可以想象得到外头那些小报记者将如何编排盛鸣尘,盛世集团的竞争对手私底下又将如何嘲笑讽刺。   届时,盛鸣尘将沦为整个上流圈子的笑柄。   他们会说“盛鸣尘放弃门当户对的宋长星,就找了这么个只知道要钱的拖油瓶?”   他是盛鸣尘生命中的污点,是罪人。   排山倒海的难堪与负罪感压弯了傅时秋的脊梁,他低着头,心脏针扎似的闷疼,四肢僵麻,底层穷人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心碎得四分五裂。   高美兰看见他,眼前一亮,一把掐住傅时秋的胳膊,愈发嚣张:“我儿子来了!傅时秋!你来说!”   胳膊肉被拧得生疼,傅时秋却没什么表情,高美兰拼命向他挤眉弄眼。   傅时秋咬紧牙,用力甩开高美兰,“妈,你能不能别闹了?”   高美兰横他一眼,又不服气地瞪一眼盛其山,“我就闹!谁让他骗你来着!”   傅时秋深吸一口气,“骗你的人是我,别闹了回家吧,很丢人很难看。”   闻言,高美兰浓眉一掀,厉声道:“是你骗我?”   “嗯。”傅时秋垂着头。   这声低低的承认好似一下戳到了高美兰的肺管子,她嗓音陡然尖利起来,“傅时秋你可真有能耐!连你妈都敢骗!”   盛其山意味不明的视线遥遥投来,傅时秋蜷了蜷手指,把头埋得更低。   “骗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我是你妈!”高美兰瞪着眼,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你个白眼狼!自己傍上了大款,不想着给家里分点好处,反倒帮着外人骗你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你妈的?”   “好哇!”高美兰越想越气,“这么说普信的工作也是你弄没的是吧!傅时秋,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傅普信也气气哼哼地帮腔:“就是!爸妈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我好歹是你亲弟弟,白眼狼!”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唯有高美兰喋喋不休的怒骂,包括盛其山在内的一道道视线大山一般压在傅时秋背上,压得他的脊梁一节一节弯下去。   经年的回忆洪流一般不断在他脑中闪回,难堪、羞愧、自厌.........几乎将傅时秋逼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尊重他一次?为什么同样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他?   傅时秋用力攥紧拳头,睁着通红的眼眶,忍无可忍道:“你说够没有!”   隐忍到极致的一声暴喝,高美兰被唬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道:“你敢吼我?”   “白眼狼!我打死你!”   ——啪!   众目睽睽下,凌厉的掌风拂面而过,清脆响亮的耳光砸在脸侧。   火辣辣的疼痛自右脸炸开,傅时秋一动不动,沉默得宛如一尊石像,来自盛其山的凝视像一柄利刃,牢牢将他钉死在原地。   空气仿佛凝滞住。   高美兰揪着他的衣领,愤怒的逼视、一开一合的嘴巴好像一张血盆大口,似要将他生吞入腹。   傅时秋低头看着鞋尖,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庆幸盛鸣尘不在,庆幸他看不到,看不到如此不堪的傅时秋。   不知道过了多久,训练有素的保镖得了指令,自盛其山身后游鱼一般涌过来将八爪鱼似的拽着傅时秋的高美兰控制住。   高美兰惊慌失措的喊叫、傅普信的虚张声势,傅时秋麻木地旁观,两分钟后,整个大厅重新归于寂静。   空旷的大厅,间隔两三米的距离,傅时秋站于低位,盛其山冷脸端坐于高位。   傅时秋攥着紧衣角,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弯下腰,“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盛其山没应,过了会儿才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他低头喝了口茶,冷淡视线斜瞟傅时秋一眼,缓声道:“先前你们要结婚,我是不反对的。但鸣尘那小子后来又把婚礼取消了,听说还领了离婚证,是怎么回事?”   傅时秋动了下嘴唇,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盛其山好似不在意傅时秋回答与否,紧接着就淡声道:“你们结婚前,我跟你说过没,让你把你家里那摊子烂事处理干净?”   傅时秋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低声道:“......您说过。”   话音落下,只听“砰”一声,搪瓷茶缸重重搁在桌上,盛其山脸色阴沉,“今天的情况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傅时秋无地自容,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我保证不会。”   沉默走出盛世集团总部的大厅,傅时秋空茫无措地站在马路上,忽然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是什么时候呢?   二十岁的傅时秋失魂落魄地站在十字路口,耳边回荡着盛其山的声音。   “我们这样的家庭,不适合你。”   “将来整个盛家都是鸣尘的,你拿什么与他比肩?”   “你们差距太大,你只会是鸣尘的拖油瓶。”   .........   尖锐的轰鸣声在脑中炸开,傅时秋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下。   过往的记忆像黑色潮水般漫了上来,一帧帧在眼前浮现,分手、救护车鸣笛、信息素抵抗……   烈日如瀑,可冬日的太阳就好像冰箱里的灯,没有温度,也没有热量。   万物似乎都泡在水里,凝固了一般。傅时秋感到刻骨的寒冷,他把头埋进臂弯,像一张不断绷紧的弓。   下一秒,一团白色毛球猛然撞进他怀里。   傅时秋茫然睁开眼,布偶猫深深地凝望他,碧蓝色眼眸盛着满眼痛惜,爪子搭着傅时秋的脸颊很轻地蹭了蹭,像要将他满肚委屈尽数抹去。   作者有话说:   猫猫不会说话,但猫猫爱你。 第七十四章 七十四只猫   傅时秋怔怔地望着怀里的布偶猫,布偶猫睁着蓝澄澄的大眼,小大人似的担忧地注视着他,很轻地发出一声软软的猫叫。   “喵——”别难过,猫猫与你同在。   “你怎么在这里?”傅时秋鼻尖一酸,眼眶没由来地有些发酸,“你一直跟着我啊?”   他记得自己出门之前明明已经将门窗都上了锁,这只小猫是怎么溜出来的?   “喵。”   盛鸣尘两个前爪揪着傅时秋的衣服袖子,后脚踮起来,圆乎乎的毛脑袋一下一下蹭着傅时秋的脸颊,发出轻轻软软的呼噜声,是一种来自猫猫的笨拙安慰。   傅时秋心尖发软,不由得把脸埋进布偶猫的胸口,软乎乎的猫毛像一块柔软温暖的小毛毯,轻易抚平他的心绪。   “谢谢你,小猫咪。”傅时秋嗓音哽咽,鼻息间充斥着小猫浴过阳光的暖融味道。   盛鸣尘垂着眼睫,笨手笨脚地轻轻、舔、舐着傅时秋的脸颊,两个毛茸茸的前爪牢牢拥着傅时秋的脖子,蓬松软和的尾巴像一朵飘飘荡荡的蒲公英,轻缓地抚摸着傅时秋的手背。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本体是一只外表还算软萌可爱、拥有蓬松软毛的小猫。   因为猫猫治愈一切。   猫猫带给人类傅时秋的治愈,是人类盛鸣尘所难以达到的。   四下宁静,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人一猫一坐一站,人类将糟糕的情绪藏进猫猫温暖柔软的粉肚皮,像躲藏在贝壳里疗伤的脆弱小人,那里是人类唯一一处无波无澜的避风港。   小猫不似小狗那样每时每刻保持热忱与欢欣,但小猫总会在人类需要时出现。   不是小猫需要人类,而是人类需要小猫。   一枚干枯的落叶打着旋儿降落在傅时秋头顶,盛鸣尘抬起爪子替他轻轻拂去。   落叶随风远去,那些糟糕黑暗的情绪也如同这枚坠地的落叶一般随风远去,傅时秋吸吸鼻子,依依不舍地从布偶猫粉嫩温软的肚皮里抬起头,“我们回家吧。”   不知是巧合抑或是偶然,傅时秋抱着布偶猫站起身,就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宾利——车祸后盛鸣尘“拨给”傅时秋的专座。   黑色宾利缓缓在傅时秋面前停下,日常为他服务的那位中年司机从降下副驾车窗,刻意无视傅时秋通红的眼眶和狼狈的模样,只温和地冲傅时秋笑了笑,温声道:“傅先生,请上车。”   盛世集团总部位于渠城高新科技园,地处郊区的缘故,非上下班时间叫车很难,因此傅时秋便没有拒绝,抱着布偶猫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坐上车后,中年司机没有询问目的地,傅时秋也没有说话,只紧紧搂着布偶猫坐在后座,扭头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盛鸣尘乖乖趴在傅时秋大腿上,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圈着傅时秋的手腕。   而等傅时秋意识到黑色宾利行驶的方向并不是通向别墅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陌生建筑,傅时秋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看了看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中年司机,自从车祸后,万事他都不免多留一份心眼。   “陈叔,这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   被唤作“陈叔”的中年司机闻言透过后视镜看了傅时秋一眼,笑道:“是的傅先生,这是去嘉禾之苑的方向,盛总吩咐让我带您过去,说他在那儿等您。”   嘉禾之苑是车祸发生之前盛鸣尘花了很多心思重塑的,与他们在星洲生活学习一模一样的一片园区。   闻言,傅时秋放下心来,肩背放松下去。   但盛鸣尘不是去紧急出差了吗?   一路无话。黑色宾利如离弦之箭,半小时后抵达嘉禾之苑园区门口。   看见熟悉的建筑和景物,傅时秋恍惚了一瞬。   趴在腿上的布偶猫好似觉察到他的情绪,扬起毛乎乎的圆脑袋用力蹭了蹭傅时秋的手心。   毛绒软乎的触感立刻将傅时秋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他低下头,摊开掌心挠了挠布偶猫的下巴,眸光温柔沉静,“谢谢小猫。”   宾利在一栋星洲复古风格强烈的三层小洋房院子前停下来,中年司机回过头来冲傅时秋笑了笑,“傅先生,盛总说钥匙在门口的地毯底下压着,让您先进屋。”   家门钥匙压在门口的地毯下,是二十岁傅时秋与十七岁盛鸣尘心照不宣的秘密。傅时秋会心一笑,向中年司机道谢:“知道了,谢谢陈叔。”   “您客气。”   抱着布偶猫下车,傅时秋踏进与记忆里别无二致的花园——光秃秃的香樟树、一年四季常青的草坪、院子一角小而清澈的池塘,这是十七岁盛鸣尘在星洲常住的房子。   从入户地毯下摸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傅时秋很轻地摩挲着古铜钥匙不规整的边缘,插进门锁转动门把。   “咔哒”一声,红棕色的圆拱门应声弹开,布偶猫挣扎着从傅时秋怀里跳下地,沿着棕黄色步梯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傅时秋放轻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   客厅的壁炉里烧着柴火,暗灰色的茶几上温着一壶热气腾腾的水果茶,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十年前的一部老片子,男主角与女主角动情相拥,腔调温润说着动听婉转的情话。   一切不曾改变,仿佛房子的主人从未离去,只是出去买了趟东西,而平行时空里的傅时秋和盛鸣尘一直生活于此,不曾分离也不曾改变。   滚烫热意在胸腔里翻滚,傅时秋很轻地眨了眨眼,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指引,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越过一间间熟悉的房门,傅时秋停在一扇墨绿色木门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二十七岁的盛鸣尘穿着十七岁盛鸣尘的衣服,安静笔挺地站在房间中央。   午后日光像细腻的碎金撒在他身上,仿佛老友重逢一般,盛鸣尘嗓音低柔缱绻,唤他“哥哥”。   时空的长廊如一辆飞速行驶的列车,晚来一步的傅时秋神色恍然,记忆中十七岁盛鸣尘的身影逐渐与眼前二十七岁的盛鸣尘重合。   他鼻尖一酸,很慢很慢地走过去,把头埋进盛鸣尘胸口,像在外面受了委屈迷路的幼崽终于寻到一处遮风避雨的港湾。   四下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爬上窗棂,那斑驳的剪影里,盛鸣尘垂落下来的眸光深黯晦涩,下巴搭着傅时秋柔软的发顶,一下一下轻抚着傅时秋的背。   “我都知道了。”   是人类盛鸣尘的笨拙安慰。人类盛鸣尘可以为傅时秋擦眼泪,可以紧紧地、深深地拥抱傅时秋,可以用语言表达感情。   傅时秋呼吸一顿,缓缓从盛鸣尘怀中抬起脸来。   柔和日光下,他哭过的微微红肿的眼眶,脸颊鲜红肿胀的巴掌印,和脸上疲惫低落的表情都格外显眼。   盛鸣尘垂着眼,指腹很轻地碰了下傅时秋脸上那一看就很疼的红痕,低声道:“疼不疼?”   他没有指责他为什么不躲开,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只是声音很低很低地问他疼不疼。   傅时秋摇摇头,但注视着盛鸣尘深邃的碧蓝色眼眸,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他明明不想哭的,可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受委屈时本不想哭,而一旦喜欢的人询问,那满腔满腹的委屈便像开闸的洪水,止不住更拦不下。   滚烫的泪珠砸在盛鸣尘的手背,又流珠似的顺着肌肉纹理掉在地毯上,浅色羊绒地毯晕开一大片水渍,盛鸣尘感到胸口很闷,像堵了一大团乱糟糟的棉絮。   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他珍惜地捧起傅时秋的脸颊,温凉唇瓣吻去咸湿泪水。   “对不起,我来晚了。”   傅时秋用力摇摇头,眼泪断了线似的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声音哽咽:“是我太差劲,跟你没关系。”   “你爷爷或许说得是对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喉间苦涩难捱,“如果,如果你选择的是宋长星,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盛鸣尘闭了闭眼,心口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阵痛。   即使十年过去,即使他不止一次表明心意,他的哥哥,他的傅时秋,依然为糟糕的原生家庭、无法为ALPHA标记的BETA身份而感到自责愧疚。   但那又怎么是傅时秋的错呢?   “我谁都不要。”盛鸣尘嗓音沉哑,眉目间压抑着沉如浓墨的情绪,一字一顿道:“傅时秋,我只要你。”   傅时秋一怔。   下一秒,双脚腾空而起,盛鸣尘将他拦腰抱起,疾步走向走廊尽头的一扇深褐色木门前。   指纹锁识别成功,木门缓缓弹开。   厚重遮光窗帘下立着一列乳白色的书柜,而在书柜正上方,悬挂着一幅打满红色标记的星际地图。   盛鸣尘带他走到书柜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高高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星船票映入眼帘。   盛鸣尘指着星际地图和那一摞星船票,深深地凝视傅时秋的眼睛。   他说:“傅时秋,没有人有资格定义我们的感情。”   “如果非要定义,那这个人也只能是你,否则我十年来的坚持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有宝贝问什么时候完结,俺在这里回答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完结啦 第七十五章 七十五只猫   2323年十月。   傅时秋消失的第七天,星洲即将迎来秋分节气日,十八岁的盛鸣尘终于接受了傅时秋抛弃了他的事实。   秋分庆典节当日,盛鸣尘腺体各项指标回升良好,终于获批出院。   出院那天,星洲满城彩带飘飞,金黄色的麦穗模型在各个路口迎风摇晃,像一朵朵快乐的蒲公英。星洲人民欢欣鼓舞,满怀期待庆祝秋分节气的到来,因为秋分象征着丰收与喜悦。   盛鸣尘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站在医院门口,两手插兜,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与周遭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漠然冷淡。   彼时尚未衰老的盛其山单手拄拐,稀奇地偏头瞧着自家孙子。   自打那天出了一趟医院再回来,盛其山就感觉自家孙子老实了许多,起码不再整天吵着闹着要见那个BETA,就是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   “你整天耷拉个脸做什么?”盛其山瞧一眼盛鸣尘,不悦道:“怎样?还在怪爷爷?”   十八岁的盛鸣尘垂下眼,盯着地上卷曲的落叶摇摇头,“不怪。”   他谁也不怪,要怪也只怪自己太弱小,没有能力保护喜欢的人。   盛其山鼻腔里哼哼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鸣尘,我们特优级ALPHA注定只能挑选OMEGA伴侣。”   “BETA不适合你,”盛其山看着身旁的孙子,一晃八年过去,十年前那个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大强壮的ALPHA,“明天跟爷爷去看看长星吧,那孩子因为你信息素暴动影响了腺体发育,只怕这辈子也没法恢复了。”   盛鸣尘望着街头的金色麦穗,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嗯”了一声。   日子回归正常,就好像少了一个傅时秋,对盛鸣尘的生活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他愈发沉默寡言,专注于学业,每天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往返,也不再抗拒盛其山的安排,学着应酬交际、学着圆滑世故,逼迫自己全速成长。   唯有路过那间一起兼职过两个月的花店时,盛鸣尘总是不由自主地偏头看一眼。   花店招了新的兼职大学生,新员工是个强壮的黑皮BETA,包装和插花弄得马马虎虎,盛鸣尘时常听到店长骂骂咧咧的抱怨声。   星洲的第一批水稻成熟时,盛鸣尘在盛其山的要求下接手了盛世旗下的一家新兴成立的子公司。   落成剪彩仪式当天,盛鸣尘穿着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接过金剪刀剪短红绸。   所有人都很高兴,礼炮轰鸣,十八岁的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间,像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   秋天正在进行,万物丰收的时节,而盛鸣尘却正在腐烂。   傅时秋消失的第六十八天,盛鸣尘最后一次去了曾经傅时秋租住在星洲的铁皮杂货间。   听说他要购买这间夏天热冬冷的杂货间,房东老太太见钱眼开,顿时笑得牙不见眼,约定在这一任租客到期退租后,以高于市场价十倍的价格出售给盛鸣尘。   傅时秋消失的第七十天,盛鸣尘带回来一张星际地图。   每逢周末,盛鸣尘便随机挑选地图上的一个城市,再买一张星船票,背着包只身前往。   他是一个游客,又不是单纯的游客,因为他的背包里始终放着几十份寻人启事和一本厚厚的墨绿色记事本。   每抵达一个城市,盛鸣尘总是首先去往当地的联盟警署,贴一份寻人启事在警署门外的公告栏上,停留一两天,再启程回星洲。   十八岁的盛鸣尘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寻求盛其山的帮助,仅仅依靠本身的力量,尝试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法寻找一个无故消失于人海的人。   星际地图上的红色标记越来越多,积攒的星船票渐渐累成厚厚一叠,可发出去的寻人启事却始终杳无音信。   他像一只永远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候鸟,一年又一年,十年如一日穿梭往返于世界各地,却始终寻不到他的栖息地。   二十一岁,盛鸣尘顺利大学毕业。   九月份研究生入学前,他瞒着盛其山偷偷去了星际联盟最出色的腺体专科医院,并预约了一场腺体分离手术。   主刀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年长BETA,态度温柔和蔼,他看着光脑屏幕里盛鸣尘的腺体检查单,温声道:“小朋友,虽然你的腺体有过比较严重的贯穿伤,但恢复情况很好,不影响你日后对伴侣的标记,没必要进行腺体分离手术。”   二十一岁的盛鸣尘沉默两秒,回答:“我的伴侣和您一样都是BETA,我不需要腺体。”   “可你的腺体是最高等级的稀有种属特优级ALPHA,”年长BETA推推眼镜,“稀有种属特优级ALPHA的腺体很珍贵,如果你的伴侣愿意,可以接受BETA改造手术,目前的技术已经成熟。”   盛鸣尘静静注视着医生桌上的一支钢笔,淡然道:“但我并不想要特优级ALPHA的身份。”   停顿两秒,他声音低了些,“而且他怕疼,我不想他疼。”   时光飞逝如流沙,可盛鸣尘的世界却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长久而固执地逗留在十八岁生日不肯向前。   年长BETA神色复杂,沉默几秒,秉持负责态度询问道:“……你的家长同意吗?还有你的伴侣呢?”   盛鸣尘不做正面回答,只说:“我已经二十一岁,符合联盟法典完全意义上的成年人,可以对自己负责。”   BETA医生无奈一笑,“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清透的目光落在盛鸣尘脸上,温声道:“你很爱你的伴侣,作为BETA,我十分羡慕你的伴侣。”   二十一岁的盛鸣尘没有回应,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什么,他的伴侣、他的哥哥、他的傅时秋已经失踪三年了。他找不到他,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重逢。   手术前三天,年长BETA医生最后一次向盛鸣尘确认:“你确定要进行腺体分离术吗?手术一旦开始,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BETA医生从医多年,见过太多手术开始后反悔的ALPHA和OMEGA。   通常选择进行腺体分离手术的AO,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因为原生腺体发育不完全危及生命,像盛鸣尘这般单纯因为伴侣是BETA而选择进行腺体分离手术的ALPHA,仅占百分之一。   而由ALPHA与BETA结合而成的伴侣,面对ALPHA易感期、发晴期等标记安抚难题时,几乎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ALPHA都会选择让BETA方接受BETA改造手术,因为ALPHA身份在联盟帝国拥有绝对特权。   所谓BETA改造手术,便是在BETA身体内注射高浓度ALPHA激素,诱导、催化、刺激BETA们早已萎缩退化的腺体重新生长发育,以完全适应匹配ALPHA的生理习性,过程之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   盛鸣尘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确定。”   BETA医生沉默半晌,落下一道低低的叹息:“……那么,我们现在确定一下手术方案。”   手术当日,万物晴朗,和缓秋风裹挟着麦田的清新香气沁人心脾,又一年秋分到了。   特优级ALPHA腺体分离手术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一台高难度的心脏移植手术,手术时间持续五十二小时,盛鸣尘的特优级ALPHA腺体从一枚完整的圆饼状变成一枚缺了四分之一的残缺腺体。   但好在年长BETA医术了得,穷尽办法将手术影响降至最低,手术十分成功。   盛鸣尘的腺体机能依然良好,除了终生无法标记任何OMEGA,以及留下信息素紊乱的后遗症以外,腺体依然可以正常发挥特优级ALPHA的大部分优势。   但无法标记OMEGA、几乎不再受高信息素契合度OMEGA的影响,恰恰是盛鸣尘最想要的。   从今往后,傅时秋便是盛鸣尘唯一的信息素。   一周后,盛鸣尘康复出院。   得知消息的盛其山顿觉晴天霹雳,心梗发作被紧急送医。但事已至此,无法再做任何补救。   病床上的盛其山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看着愈发高大的盛鸣尘,摇头长叹:“真是长大了。”   盛鸣尘低着头,“爷爷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你自己。”盛其山疲惫瞌眸,“好了,爷爷现在相信了,你和你爸不一样。”   盛其山睁眼,幽幽道:“你爸那个人,绝对做不出为个BETA去割腺体的事。”   二十一岁的盛鸣尘向除傅时秋以外的所有人证明了,他绝不会重蹈盛如峰和夏燃的覆辙。   然而最需要他证明的那个人,却始终杳无音信。   二十四岁,盛鸣尘研究生毕业,在盛其山的授意下正式接手盛世集团。   二十六岁,接手盛世集团的第二年,那些雪片一样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寻人启事终于有了第一条线索。   对方自称是傅时秋的大学同学,他向盛鸣尘提供了傅时秋的大学毕业照,又告诉盛鸣尘,傅时秋是渠城本地人。   于是,盛鸣尘擅作主张来到渠城,创立了盛世集团的第二个总部。   但他依然没有找到傅时秋。   人人都说小猫不需要人类,可盛鸣尘是一只需要人类傅时秋的小猫。   所以他的人类究竟在哪里呢? 第七十六章 七十六只猫   乳白色的书柜抽屉十分宽敞,可上千张花花绿绿的星船票堆在里面,却显得那么拥挤、那么狭窄。   傅时秋呆呆地看着满满一抽屉的星船票,下意识想伸手去碰,但即将碰到时,他指尖在空中停了一下,又很慢很慢地放下了。   “这是……什么?”   盛鸣尘右手越过傅时秋的肩胛骨,随手捻起搁在最上头的一张淡红色盖了戳的星船票,“星船票。”   这张星船票的购买时间为2333年1月21日,目的地是渠城的隔壁城市江城,那是他最后一次购买星船票。   因为半年后盛鸣尘就找到了他的人类。   自打收到那个自称是傅时秋大学同学的线索后,盛鸣尘就更改了寻找计划,以渠城为圆心,无线距离为半径,开启新一轮“旅程”。   江城是傅时秋的大学所在地,盛鸣尘一共去过三次,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我知道……是星船票,”傅时秋看着盛鸣尘手中的淡红色船票,深吸一口气,“那么多星船票,都是你……”   他说不下去,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盛鸣尘将那张淡红色的星船票放回去,直直望着傅时秋的眼睛,说:“傅时秋,我一直在找你。”   第一年开始寻找傅时秋的时候,十九岁的盛鸣尘曾无数次设想过两人重逢的画面。   他想,若是找到傅时秋,他一定一定要马上冲上去,用非常凶狠的语气,像电影里的刺头拽哥男主那样,恶狠狠地对傅时秋说:“我一直在找你!”   然后将那些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失望等情绪尽数说给傅时秋听,再要求傅时秋给他一个合理解释,否则绝不放过傅时秋。   可十年过去,十九岁的盛鸣尘如今已经二十七岁,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莽撞,明白爱人的真正含义,懂得克制与包容。   此时此刻,他只想用这一抽屉的星船票和打满红标的地图,告诉失忆的爱人——不必愧疚不必自卑,因为我很爱很爱你。   然而,盛鸣尘眸光垂落下来,哭过的傅时秋眼睛很红,看起来又像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又开始后悔。   盛鸣尘指腹重重抹过傅时秋的眼尾,淡声道:“骗你的,我去旅游了。”   “你胡说!”傅时秋的眼眶盈满泪水,声音已经染上哽咽,“明明是,明明是你……”   你一直在找我。   但是他完全说不出口,因为实在太残酷。   “你是傻子吗?”傅时秋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盛鸣尘,你是傻子吗?”   被高美兰当众扇脸的时候他没有崩溃,被盛其山看不起轻视的时候他没有崩溃,被盛其山暗示马上收拾东西远离盛鸣尘的时候他也没有崩溃。   然而这一刻,看着满满一抽屉的上万张星船票,看着墙上打满红色标记的星际地图,听着盛鸣尘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谎,傅时秋心里那根弦却“铮的一下断了。   很久之前,万象网上曾出现过一个非常火爆的帖子,说你会等一个人三年吗?   大多数人都回答不会。因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们永远不知道三年过去彼此会变成什么模样,与其花费三年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结局,不如开启新的未来。   那时候傅时秋对此深以为然,“等待”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未知与煎熬的字眼。   可是在生命的长河中,竟然有一个人愿意不抱期待的等待他十年。   有结果的才叫等,没有结果的叫煎熬。盛鸣尘为他煎熬了十年。   十年有多长呢?   电影中的十年不过是屏幕一黑,再配上一段煽情的旁白就已然度过,但现实不是电影,现实中十年是三千多个日夜,是需要一分一秒地去感受、经历、煎熬。   而上千张星船票,几乎遍布四分之三个星际地图的红色标记,也并非像电影里那般弹指一挥就能越过,那是盛鸣尘一步一步亲自走过的地方。一个人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盛鸣尘是傻子吗?   傅时秋的心口好像被灌进一大杯苦涩的柠檬汁,盛鸣尘在不停地寻找他的时候,他干了什么呢?   他把盛鸣尘彻彻底底地忘了。   傅时秋难过得心口闷痛,他深深地、深深地低下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对不起……”   可即使说很多很多个对不起,难道就能弥补盛鸣尘吗?   对不起是世界上最没用的词。   “哥哥,”盛鸣尘捧起傅时秋的脸,额发沾湿,睫毛潮湿,鼻尖泛红,一张脸湿漉漉的,看上去惶惶而可怜,“我告诉你这个,不是想看你哭,也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细密的吻轻柔地落在傅时秋的额头、眼皮、鼻梁和眼尾,柔和安稳的柑橘香气好似一个巨大的泡泡安全球,将他牢牢包裹起来。   傅时秋摇摇头,紧紧抱住盛鸣尘。   那种难言的情绪又翻涌而起,他知道盛鸣尘的本意并不是让他哭,可是只要一想到盛鸣尘傻乎乎的、十年如一日地找了他那么久,傅时秋的心脏就很痛很痛,痛得忍不住掉眼泪。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呢?   傅时秋脑袋低垂,额头紧紧抵住盛鸣尘的胸口,“我不值得……”   他是罪人,是坏蛋,就那么毫不负责地将盛鸣尘遗忘,不值得拥有那样纯粹热烈的爱。   话音落下,脸颊倏地被扬起,傅时秋睁着朦胧的泪眼,看到盛鸣尘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他直直撞进傅时秋眼底,声音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决:“值不值得不由你说了算。”   “可是我,”傅时秋又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可是我把你忘了,我怎么可以忘记你?”   空气静了一瞬。   这一瞬的沉默里,盛鸣尘凝视他片刻,像是等待很久的渔夫,跨越遥远的时空捞起那一直潜藏于海底的心事,“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他的声音像泡过水,塌软而潮湿,“是,给我买生日蛋糕去了吗?”   而傅时秋读懂了其中的情绪,成串的泪珠从颊边滚落,他哑声道:“是的,我买了一个很漂亮的巧克力慕斯,还有送你的生日礼物。”   “对不起,我来晚了。”   傅时秋的眼睛被很轻地吻过,盛鸣尘伸手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一道很轻的叹息在耳畔落下,他听到盛鸣尘说:“没关系。”   “哥哥,”盛鸣尘低头,碧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傅时秋朦胧的泪眼,“你没有不要我对不对?”   日光映照在盛鸣尘的眼睛里,缓缓摇曳,他定定地望着他,像在等待什么。   傅时秋注视着那双深邃的眼,哑声道:“没有,小乖,我从没想过不要你。”   盛鸣尘就笑起来,熠亮的眼里闪烁着微茫笑意,“那我真的原谅你了。”   盛鸣尘原谅他的遗忘,原谅他的不告而别,更原谅他十年来的日日夜夜从未想起过他。   可是傅时秋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自己缺席了盛鸣尘的十八岁生日,无法原谅那样轻易的遗忘,更无法原谅,他竟然怀疑过盛鸣尘的真心。   在这一瞬间里,傅时秋想起了夏燃,想起了宋长星,想起了宋长星口中所谓的替身与白月光。   他曾介怀于夏燃的耀眼灿烂,也曾介怀于宋长星显赫的家室与同盛鸣尘相匹配的特优级OMEGA身份。   可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介怀,在盛鸣尘十年的坚持与热烈面前就好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因为那么多的星船票和地图便是最好的证明——盛鸣尘爱他。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热烈的、赤诚而不求回报地爱着他。   傅时秋迫切地吻上盛鸣尘的唇,是苦涩的味道。   温热呼吸萦绕于耳畔,傅时秋亲一下盛鸣尘的嘴唇,就用那浸了水一般的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一声对不起。   近乎于赎罪的口吻,盛鸣尘伸手轻抚他凉津津的额头,与他鼻尖相抵、唇齿相依,轻声道:“我原谅你。”   傅时秋的眼眶又开始蓄水,他用力吸了口气,脸埋在盛鸣尘颈间,深深呼吸,好像在汲取些许温度。   “离开星洲后,”盛鸣尘看着傅时秋的眼睛,试图笨拙地转移他的惭愧与自责,“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江城。”傅时秋吸吸鼻子,“之所以那样匆忙地离开星洲,是因为我的留学签证到期了。”   盛鸣尘知晓他的言下之意,倘若留学签证没有到期,或许傅时秋多在星洲逗留一段时间,他们就不会错过。   可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假设?   “我、我其实想过你的。”傅时秋垂着眼,“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是恋人。”   大学毕业后,高美兰开始频繁地给傅时秋物色相亲对象。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决定随便找个人搪塞相亲对象的那一天,傅时秋看到了咖啡厅对面的大屏上正在被财经新闻主持人介绍的盛鸣尘。   有那么一瞬间,傅时秋看着大屏里英俊冷漠的Alpha,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说,就是他了,如果一定要结婚,就和这个叫盛鸣尘的ALPHA结婚好了。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只猫   半开的白色纱帘被微风缓缓吹动,傅时秋坐在书桌上,双腿自然下垂,盛鸣尘两手撑在他身侧,微微低下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眸光里浮动着细碎的笑意,像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什么时候?”   “九年前。”傅时秋环着盛鸣尘的肩颈,想起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奇葩相亲对象,不自觉笑了一下,“我大学毕业后,我妈就一直在给我物色相亲对象,可是我根本不想结婚,所以——”   说到这儿,傅时秋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声道:“我编造了一个‘知心爱人’,用来搪塞那些相亲对象。”   盛鸣尘扬眉,“那个人是我?”   “嗯,是你。”傅时秋难为情地笑了笑。   所以十年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间钢琴声悠扬的咖啡厅,傅时秋对当时的相亲对象说“我和盛鸣尘相爱三年,育有一子”。   当时恰好在咖啡厅约见合作人的盛鸣尘,乍然于一个陌生场合听到了那深藏于回忆中魂牵梦萦的声音,第一反应是出现了幻听。   紧接着等他扭过头,看见脸上抹了碳粉,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陌生ALPHA侃侃而谈的脏兮兮的傅时秋,那一瞬间,盛鸣尘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可是,那时候已经失忆的傅时秋却频繁地向坐在对面的相亲对象提起他的名字。   傅时秋说:“我很爱他,也很爱我们的孩子。”   傅时秋还说:“如果不是他家里阻挠,我和他现在只怕连第三个孩子的基因培育都已经完成。”   傅时秋又说:“对不起,我实在太爱他了。”   盛鸣尘是什么心情呢?   他很生气,气傅时秋的不告而别,更气傅时秋明明先抛弃他却拿着他们的感情当谈资。   然而强烈的愤怒之后,便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不甘和怨怼。   “你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知道我?”盛鸣尘低眸,视线内傅时秋低着头,两只手搅在一起,很难为情的样子。   闻言,他偷偷撩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盛鸣尘一眼,小小声地说:“有一次相亲的时候咖啡厅的光脑大屏上正好在播放你的财经新闻,你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我莫名其妙地觉得你好像应该跟我扯上点关系,所以……”   所以傅时秋让盛鸣尘做了九年的“知心爱人”,而盛鸣尘则坚持不懈地找了傅时秋十年。   命运或许乐于天意弄人,命运同时也是公平的。   但真的公平吗?   十年太过漫长艰辛,一个人有几个十年能够用来等待、寻找一个人呢?   傅时秋眼眶酸得发痛,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倘若再有那么一天,傅时秋想,他合该被万剑穿心。   温凉指腹擦过傅时秋的鼻尖,盛鸣尘捧起他的脸,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唇,泪珠滑进盛鸣尘唇边,咸得发苦   “哥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   傅时秋将脸紧紧埋进盛鸣尘胸前,闷声道:“盛鸣尘,我一定好好爱你。”   “好。”盛鸣尘脸埋在他软茸的发顶,似用力、似叹息地深深呼吸,“我等你爱我。”   片刻,他退后半步,“现在我们来说说夏燃的事。”   闻言,傅时秋呼吸一顿,从他怀中惊诧抬眼,“你……你怎么知道夏燃——”   “书房的人像识别监视器给我发送了视频。”盛鸣尘似笑非笑道:“你拿了我书架上的相框,看完之后自己偷偷窝在沙发上哭。”   “我都知道。”   傅时秋顿时尴尬得脚趾扣地,低着头声若蚊呐:“对不起,我以后不乱动你东西了。”   盛鸣尘不甚在意:“夏燃是我的BETA爸爸。”   傅时秋一愣,“可宋长星说……”   “宋长星骗你。”盛鸣尘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淡淡道:“我十岁他就过世了。”   这是盛鸣尘第一次在盛其山之外的人面前提起夏燃和盛如峰的前尘往事,或许时间过去太久,说出口的瞬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   他语气轻描淡写:“我的ALPHA生父因为信息素契合度终身标记了一个OMEGA,我爸爸接受不了,自杀了。”   “你在书房看到的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盛鸣尘语气平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相框后的平安牌也是他去寺庙为我求来的。”   傅时秋怔住,即便是十年前在星洲热恋时,盛鸣尘也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   “对不起。”傅时秋感到深深的愧疚,他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残酷,“我应该先问你的。”   “没关系。”盛鸣尘垂着眼,语气认真道:“哥哥,我的原生家庭比你更糟糕,我们是一样的。”   “你……”傅时秋的眼睛又忍不住发酸,盛鸣尘太好了,他何其有幸。   见傅时秋又开始有掉金豆豆的趋势,盛鸣尘不由得皱眉,一把将傅时秋揽进怀里,无奈道:“哥哥,你是水做的吗?怎么又哭?”   傅时秋吸吸鼻子,过了几秒挂着泪笑起来,“不哭了。”   “对了,”傅时秋胡乱揉了揉眼,“我们的猫回来了,还是他带我来这里的。”   说着,他张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咦?跑哪儿去了?”   盛鸣尘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喜欢他吗?”他蜷了蜷指节。   傅时秋点头,“喜欢,我很喜欢他。”   “你——”盛鸣尘咬了咬牙,绷着脸道:“你现在就想见他吗?”   “想啊。”不知想起什么,傅时秋笑了笑,“他是一只很好很好的小猫咪。”   闻言,盛鸣尘脸红了一瞬,像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矜持道:“那,那你咬我一口。”   傅时秋狐疑地看着盛鸣尘,懵道:“咬你?为什么?”   盛鸣尘撇开眼睛,脸也跟着有点发烫,声音别扭:“别问那么多,咬就行了。”   傅时秋盯着他看了两秒,“……咬腺体?”   “嗯。”盛鸣尘的表情带着一丝羞赧和难堪,他背过身,微微低下头,露出后颈的腺体。   傅时秋稍稍扬起身体,盛鸣尘的腺体处有一道浅浅的细长疤痕,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低下头张口咬下去。   不轻不重的力道作用在腺体上,眨眼间,盛鸣尘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熟悉的感觉过电似的流窜至四肢百骸。   傅时秋懵了,“你、你怎么——”   话音未落,盛鸣尘倏地从眼前消失。   一分钟后,一只通体雪白,尾巴尖坠着浅金色绒毛的布偶猫从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中探出脑袋,碧蓝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傅时秋,矜持而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   傅时秋整个人呆住,表情突然变得空白。   作者有话说:   掉马啦!明天完结哦! 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只猫   布偶猫眨了眨眼,疑惑地“喵”了一声。   傅时秋就这么直接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大的一个ALPHA,这么大的一个盛鸣尘,眨眼间就消失了,现实版大变……活、活猫?   假的吧?   傅时秋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精神恍惚地开始在心底盘逻辑。   首先,昨天他得出了盛鸣尘和布偶猫无法共存的猜想;其次,每次布偶猫出现之前,盛鸣尘都会要求傅时秋咬一口他的腺体。最后,每次盛鸣尘凭空消失,布偶猫就会离家出走归来。   所以,所以布偶猫是盛鸣尘?盛鸣尘……是布偶猫?   “我养的猫变成了我老公”现实版?   傅时秋真感觉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这世界疯了。   盛鸣尘敏锐地觉察到傅时秋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他歪了歪脑袋,傅时秋的表情十分复杂,看起来似乎不太能接受得了盛鸣尘约等于布偶猫的事实。   想到这儿,盛鸣尘尾巴尖很轻地晃了一下,然后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耷拉了下来。   所以傅时秋只是单纯喜欢布偶猫,而不喜欢是布偶猫的盛鸣尘吗?   盛鸣尘默默后退一步,眼神有些受伤。   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地当着傅时秋的面展示特优级ALPHA的隐秘技能。   但其实傅时秋只是在回忆和披着布偶猫马甲的盛鸣尘相处的场面。   第一次看见布偶猫的时候,他就嗲声嗲气地喊盛鸣尘“咪咪”,然后双眼冒绿光,跟个变态似的冲上去对着盛鸣尘又亲又摸还埋肚皮。   然后,他又自己给自己封了个爹,在盛鸣尘面前自称“男妈妈”,给盛鸣尘取小名“乖囡”。   回忆到这里,傅时秋手脚蜷缩,顿感窒息。   可是还没完!   第二次,他拿着家里莫名多出来的两条猫咪公主裙追在盛鸣尘身后,强迫盛鸣尘穿猫咪女仆装给他看,并嘲笑盛鸣尘是只“黄心小猫”。   当天晚上出去和吴勇刚吃饭的时候,又说了一些“想离婚”、“不喜欢他”、“只是老板和下属关系”等混账话。   难怪好端端呆在猫包里的布偶猫会突然跳出来离家出走。   傅时秋简直痛苦面具。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上午,他说,要给盛鸣尘,买!项!圈!   所以在他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盛鸣尘视角里的自己,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或者说,他不知道在盛鸣尘心里,自己一直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变态吸猫狂?神经质人类?还是……猥琐神经病?   傅时秋崩溃地捂住脸,他不想活了。   傅时秋扒开一条指缝,偷摸瞥了一眼乖巧蹲坐在衣服堆里的布偶猫。   盛鸣尘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不会说话的小猫,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地上,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沮丧?   傅时秋动作一顿,盛鸣尘该不会以为自己不喜欢他吧?   思及此,傅时秋立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尴尬丢脸情绪抛至九霄云外,上前一步在布偶猫身前蹲下来,干巴巴地说:“我、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是小猫的盛鸣尘呢?   是小猫的盛鸣尘虽然不会讲话,但会用圆溜溜的蓝眼睛担心地注视他,会用毛茸茸的爪子给他擦眼泪,会伸着短短的爪子拥抱他,会用蓬松柔软的尾巴圈住他的手腕安慰他。   人类盛鸣尘的爱意隐晦而深情,小猫盛鸣尘的爱意笨拙而真挚,而傅时秋是全宇宙最幸福最好运的人类。   “你是一只很好很好的小猫,”傅时秋伸手很轻很轻地摸了摸盛鸣尘的脑袋,轻声道:“你的眼睛像大海一样漂亮,肚皮粉粉的很软和,尾巴蓬蓬软软的,毛也很软很好摸,尾巴尖带了一点耀眼的浅金色,耳朵尖还有一簇软乎乎的聪明毛。”   盛鸣尘的耳朵咻地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傅时秋说:“总之,你是一只勇敢、聪明、可爱、温暖的小猫。”   像对待一只真正的小猫那样,人类傅时秋温柔地注视着他,夸他可爱、勇敢、聪明,说爱他。   盛鸣尘倏地睁大眼睛,而傅时秋平静地对上了他的视线,眉眼弯弯:“我很爱你。” 第七十九章 七十九只猫   天气开始逐渐变暖的时候,宋长星又一次约见了傅时秋。   彼时傅时秋正在别墅里给盛鸣尘梳毛。   日光晴好,傅时秋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羊绒地毯上,盛鸣尘一只猫摊开趴在他膝头,暖融融的日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整只猫好似沾满蜂蜜的白色小馒头。   傅时秋握着猫毛梳,像个勤勤恳恳的小奴隶,一下一下顺着蓬松软茸的背毛梳到底。   盛鸣尘舒服地眯着眼,尾巴晃晃悠悠,发出轻轻软软的呼噜声。   自那天冲动变回本体后,他努力了好几次都没办法顺利变回人形,索性顺其自然、摆烂到底,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手机响起消息提醒音,傅时秋偏头瞥了一眼,看见宋长星的名字,有几分意外。   不过比起当初收到宋长星消息时的忐忑和不安,现在的傅时秋已然平静许多,他倾身捞起地毯上的手机,解锁查看。   [见一面?]   傅时秋其实并不想赴约,但他还有一些疑问需要宋长星解答,便答应了。   出发前,傅时秋特意溜去书房瞄了一眼,盛鸣尘一只猫蹲坐在书房的办公桌上,姿态端庄严谨,一丝不苟地看着光脑屏幕上卜作仁发来的公司邮件信息。   这场景严肃中透露着一丝滑稽,滑稽中透露着一丝可爱,傅时秋弯起唇角,举起手机偷拍下来设为壁纸。   ……   宋长星约见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一家茶室,傅时秋抵达时宋长星已经到了,桌上放着一盘精致的中式糕点和一壶热气腾腾的大红袍。   傅时秋在宋长星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宋先生,我们长话短说。”   宋长星勾唇,“好啊,你想问什么?”   傅时秋直直望着宋长星的眼睛,“为什么跟踪我?”   宋长星毫不意外:“你知道是我?”   “嗯。”傅时秋面色淡淡,“我出车祸那天你也在。”   肯定的语气令宋长星有些意外,但依旧嘴硬道:“跟踪你是为了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盛鸣尘等你十年。”   “结果——”宋长星眼神轻蔑,玩味地笑了笑。   余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傅时秋清楚含义,无非就是嘲讽他贫穷、不堪、配不上盛鸣尘,但那又怎么样呢?   傅时秋已经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喝了口茶,平静道:“但我不在乎。”   “说说车祸。”傅时秋面无表情道:“上个月我的车祸,是你做的?”   闻言,宋长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么车祸?我不干违法乱纪的事!”   傅时秋不为所动:“我在车祸现场看到你了。”   宋长星翻了个白眼,“我那会儿在跟踪你,谁知道你会突然出车祸。”   “是你自己倒霉,”他面露无语,“关我屁事。”   说完,宋长星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救护车电话还是我打的呢。”   傅时秋当然知道车祸只是意外,和宋长星没关系,但是——   他瞥一眼宋长星,悠悠道:“宋长星,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脑子有病。”   “你敢骂我?!” 宋长星不可置信瞪大眼。   傅时秋掠他一眼,嗓音淡淡:“我妈和我弟是你撺掇来的吧?你既不喜欢盛鸣尘,又不想和他结婚,为什么三番两次挑拨我们的关系?不是脑子有病吗?”   “你算哪根葱啊凭什么骂我!你才脑子有病!”长到二十五岁,宋长星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简直气死了,“你妈和你弟是我撺掇的又怎么样!那还不是因为你弟弟自己赌博到处借高利贷,我只不过找人告诉他们盛鸣尘有钱,谁知道他们会去盛世闹?!”   宋长星越想越气,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我那叫挑拨吗!我是报仇好吧!你和盛鸣尘当年谈恋爱就谈恋爱,凭什么把我牵扯进来?牵扯进来就算了,盛鸣尘死活不肯标记我,信息素暴动害我腺体终身受损没法恢复!”   “我不无辜吗!我那会儿才十五岁!还是个未成年OMEGA!凭什么你们破镜重圆又甜甜蜜蜜结婚?合着最后受伤的只有我一个呗,我宋长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们吵架分手我开心!!!”   一口气说完,宋长星闷头灌下两杯茶,抬头一看傅时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立刻炸成炮仗:“你什么表情!”   话音落下,傅时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长星这人看着挺聪明,实际跟个没脑子的火药桶似的,一点火星就什么都炸出来了。   “你笑个屁!”宋长星瞪圆眼睛。   “你是无辜的没错。”傅时秋垂眸看着倒悬在瓷杯里的茶叶,片刻后撩起眼皮,“难道盛鸣尘就不无辜吗?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OMEGA度过发晴期。”   傅时秋永远无法忘记,他的小乖,他的小猫咪,宁肯忍受白蚁噬心的痛苦,也不愿意妥协哪怕一秒。   然而若是追根溯源,谁都不是酿成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   盛其山只是想缓解孙子的痛苦、保住孙子的腺体,答应把宋长星送过来的宋爷爷只想撮合两个孩子,他们的初心都是“为你好”。   倘若非要寻一个元凶,那或许是命运弄人吧。   宋长星瞪一眼傅时秋,“所以呢?我合该当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我没这么说。”傅时秋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宋长星的眼睛,笑了下:“等我们办婚礼,请你坐主桌。”   宋长星立刻出离愤怒:“切!谁稀罕啊!”   沉默两秒,他瞅一眼傅时秋,嘴硬道:“你别高兴得太早,盛鸣尘是特优级ALPHA,以后会经历无数个发晴期,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又找个OMEGA祸害吗?”   闻言,傅时秋愣了下。   是啊,以后盛鸣尘会经历许多个痛苦的发晴期,难道每一个发晴期都要像十年前那样靠镇定剂和抑制剂度过吗?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傅时秋面上不显,淡淡道:“跟你没关系。”   宋长星别过脸“哼”了一声,“反正我言尽于此。”   “走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插兜大踏步向外走去。   从茶室出来,傅时秋拿出手机瞄了一眼,下午两点半,这个点盛鸣尘估计还在处理工作邮件。   他抬头看了看明朗的天空,耳边回荡着宋长星的话,以后盛鸣尘的发晴期要怎么办呢?   恢复记忆后,傅时秋查过,ALPHA和BETA伴侣对于ALPHA的发晴期,通常的解决办法只有两个——ALPHA摘除腺体或BETA接受改造手术变成OMEGA。   其实十年前盛鸣尘进入极度痛苦的发晴期后,傅时秋偷偷咨询过腺体科的医生,医生当时给出的解决办法也是劝他接受BETA改造手术,并给了他一本BETA改造手术的科普册。   二十岁的傅时秋把科普册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盛鸣尘生日前夕下定决心,攒够钱就去做手术。   可惜后来他意外出了车祸,失忆、签证到期被迫离开星洲。   现在,傅时秋低头看着手机壁纸——圆头圆脑的布偶猫目不转睛注视着光脑,他的小猫已经够苦了。   傅时秋打车去了渠城最权威的腺体专科医院,半小时后拿着厚厚一叠手术注意事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去科室门口的自助缴费机排队缴费。   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他想得很简单,盛鸣尘现在还是布偶猫的形态,他可以假装去出差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手术做了,即便最后盛鸣尘发现了,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手术计划在傅时秋回家当晚就宣告破产。   盛鸣尘变回来了。   回家之前,担心露出马脚,傅时秋在医院门口就将那些手术资料全都扔了,只留下一张手术同意书,叠成小方块藏在背包夹层里。   但没想到他藏成这样,盛鸣尘还是发现了。   盛鸣尘拿着那张手术同意书找过来的时候,傅时秋洗完澡正在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响盖过了盛鸣尘的脚步声,等傅时秋吹干头发拔掉吹风机插头,就看见盛鸣尘面色凝重地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傅时秋刚想说话,瞥见盛鸣尘手中眼熟的A4纸,呆了一下,心虚地低下了头。   盛鸣尘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把手术同意书撕了。   纸张碎片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傅时秋一愣,急了:“你干什么?别——”   话音未落,手腕忽然被抓住,傅时秋脚下踉跄,猛地被盛鸣尘拽进怀里。   “不准做手术。”盛鸣尘强势而霸道地将他扣在怀里,声音像冰封的湖水。   耳边是ALPHA强有力的心跳声,傅时秋沉默几秒,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望着盛鸣尘的眼睛说:“我不想你那么痛苦,假如一定要有一个OMEGA来安抚你,为什么不能是我?”   房间里淡黄的灯光像被淘澄过的月光,既柔和又温暖。   盛鸣尘站在这灯下,光影打在他脸上,分割出一道阴影。他不高兴地蹙着眉,沉声道:“我不需要OMEGA。”   什么小孩子任性发言。   傅时秋失笑:“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会需要的。”   “以后也不需要。”盛鸣尘微微垂眸,定定地凝视傅时秋的眼睛,严肃而郑重道:“我以后不会有OMEGA,你也不需要变成OMEGA。”   傅时秋一怔,“什么叫,以后也不需要?”   盛鸣尘闻言不动声色地别开眼,沉默下去,显然是逃避回答的姿态。   在这一霎的沉默里,傅时秋却懂了。   以后都不需要信息素,不需要OMEGA的意思是——盛鸣尘已经进行了腺体摘除手术。   “你——”傅时秋的眼泪大颗地滚落下来,“盛鸣尘,你是傻子。”   “嗯。”盛鸣尘将他按进怀里,平静地接受了傅时秋的“指控”,“我是傻子。”   “这是我的决定和选择。”他抬手抚上傅时秋颤动的脊背,“与你无关,你不必感到愧疚和自责。”   盛鸣尘的手掌捧住他的侧脸,微苦的柑橘香萦绕于鼻端,温热的触感落在傅时秋唇上。   “你是我唯一的信息素,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肺部因为缺氧而发疼,傅时秋双臂紧紧搂住盛鸣尘的后颈,眼泪自腮边滚落,模糊的视线里,情绪化作疾风骤雨,他深深吻住盛鸣尘的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心里密密麻麻的话想说,可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傅时秋是全宇宙最幸运的人类,因为他拥有全宇宙最爱他的小猫。   ……   雪彻底化冻时,渠城立春了。   傅时秋辞掉了广告设计的工作,和盛鸣尘一起搬回联盟首都。   出发前一周,高美兰又找过傅时秋一次。   因为傅普信染上赌瘾,家里赖以生存的水果铺被迫抵押出去,但还是无济于事,要债的高利贷三天两头上家里打打砸砸。   高美兰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的,不复往日神气,哀求傅时秋帮忙还债。   傅时秋看着衰老许多的高美兰,递给高美兰一张银行卡,“妈,你们养我到十八岁成年总共花了十三万。这笔钱,我现在还给你,卡里总共有十五万。”   “我以前一直很想知道,”傅时秋语气平静,“我和傅普信相比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和爸都不爱我呢?”   高美兰攥着手里的银行卡,嘴唇嗫嚅了几下。   傅时秋抬眸看着天上的风筝,沉默许久,直接结束了这场对话:“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你和爸……保重身体。”   走出从小长大的房子,傅时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很轻地吸了吸鼻子,转身向前走。   他的小猫还在等他回家。   彻底走出巷子时,傅时秋停住脚步,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间灰白水泥房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在这一刻,傅时秋的那点负面情绪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他的心脏有点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似乎是彻底跟过去告别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从他的生命中剥离。   傅时秋很轻地吸吸鼻子,慢慢收回视线。   不远处的街边,盛鸣尘站在树荫下,光影交错,他直勾勾地盯着傅时秋,眼眸暗沉而不明。   傅时秋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闷声道:“回家吧。”   盛鸣尘稳稳地抱住他。   “好,回家。”   阳光正烈,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人类需要小猫,小猫也需要人类。   所幸,盛鸣尘终于找到了他的人类,傅时秋也等来了爱他的小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突然有些舍不得TAT,说一点心里话叭~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订阅和海星!有辱斯文每次都是榜单涨幅垫底(好丢脸),也没有几个宝贝追更评论,而我又是个很在意评论数据反馈的人,因此一度崩溃痛苦到想解V锁文,觉得自己写得很烂很难看,自责为什么没有把哥哥和猫猫的故事写得更好看一些,难过自己没有能力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故事,是大家的订阅、评论和海星支撑我写下来的,真的超级超级感谢大家~每次看到大家的评论都好开心好珍惜~虽然不是每条都回,但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翻来覆去看好几次哈哈哈(好羞耻)   希望这个不完美的故事能在寒冷的冬天带给你一点温暖~咱们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