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修仙，三年模拟》作者: 古墨墨

简介: 
麒麟山观天，发现天有异象，必有妖孽出世，弑神乱世，于是算了一卦，要找到x年x月x日x时出生的小孩，立刻杀了。
司雨霏的母亲恰巧那天吃撑了，不小心摔了，早产了。
司雨霏就成了那个在x年x月x日x时出生的幸运小孩。
司雨霏:我死不死啊！
就在几十个人拿着剑，因为人多，发生踩踏事件，没有砍到小孩的时候，搅屎棍伏羲院掌门出现了。
掌门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小孩交给我，带回去关起来养，我保证他长大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做坏事，过马路扶老人，小孩哭给糖吃，有闲钱捐款不留余力，成为新时代的小红花。
全修仙界没人信她的话，但是打不过她。
她就把司雨霏带回伏羲院培育了。

在修仙界人人避之不及的伏羲院成长，司雨霏果不其然……
性格歪了。

麒麟山预言司雨霏将弑神灭魔，中断大地灵气之脉。
此时，恶人司雨霏，顺着伏羲院的河流，收到了一封情书。
情书上写:我知道你很久了。
司雨霏:是我的崇拜者。
情书上写:十年后我们将会相遇。
司雨霏:他喜欢我喜欢到做白日梦了。
情书上写:到时候我会用你xx（字迹模糊）抚慰我自己。
司雨霏:是变态（确信）。

千锤百炼，血与骨引路，终成伏羲院十五代掌门。
神与魔的时代就此结束，人开始走上了大地的舞台。
小疯子攻x恨嫁受

一开始的晓沐云拿着大喇叭大喊大叫：这个就是弑神斩魔者啊，快来砍他！
后期的晓沐云拿着大喇叭大喊大叫：你有空弑神斩魔，就不能抽空娶我吗？
司雨霏：……你做人很矛盾。

关于书名
世人皆想知道，得道成仙需要多久？
司雨霏：五年，我说的。


001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
　　虽然最近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天空阴沉，所谓淫雨霏霏，连月不开。远处有树叶焚烧后被突然浇灭的焦湿味道，雨烟袅袅，烟雾弥漫，整个地方虚幻又诡异。
　　但是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一个穿着一身旧的蓝色衣袍的人拿着一把伞，站在树林里。
　　她目光所及之处，一群戴着草帽挡雨的人急匆匆地在树林间奔跑，焦虑地寻找出路。
　　蓝衣人的眼睛带笑，转身离开。
　　和在树林里打转的愚蠢的同道不一样，她轻而易举就突破了树林里的迷阵，然后沿着一段泥土小路，走到了一个村庄。
　　这个村子在偏远地区，周围都是泥土的荒地，里面建筑物密集地挤在一起。处处人家张灯结彩，地面上都是鞭炮红色的纸张，明明喜庆无比，却因为黑色的天空，衬托得阴森恐怖。
　　更为奇异的是，蓝衣人从村口进去，没有见到一个人。
　　没有人，却有吵闹的声音。
　　蓝衣人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街道没有人，是因为所有人都聚在了一家人的附近。
　　那一栋建筑物碧瓦朱檐，到处挂满了红色的喜布，显然就是今天做喜事的东家。
　　他们宴请了整个村庄的人，座位从屋子里面一直排到了外面。
　　“没有想到这样的天气，居然有过路人。”一个人看到了蓝衣人，欣喜地走过去和她打招呼。走近了以后，东家才发现，来人虽然穿着男装，但是从脸庞到身材都是女子，形成了强烈的不和谐感，他的笑容顿僵。
　　邬清影无视了东家人脸上的诧异，自然地收起了伞，抱怨道：“我赶路赶了七天了，好不容易看到了村落，结果却没有商人贩卖食物。”
　　“抱歉抱歉，今天我家老爷办喜事，所以请了全村的人吃饭，大家都休息了。如果客人不介意，可以坐下一起吃。”这一家人热情好客。
　　邬清影微微一笑，然后不客气地坐下了。
　　宴席快要开始了，这一个下人是负责上菜的，所以就站在了邬清影旁边，等待自己工作的开始。
　　“今天究竟有什么喜事？”邬清影抓起桌面上的瓜子就开始磕，八卦道。
　　她这个问题一出，同坐一张桌子的客人立刻笑吟吟地给他解答：“今天是司老爷的儿子的满月酒。”
　　“哦～”邬清影嗑瓜子嗑得飞起，瞄了一眼在桌人认同的脸，“他人还怪好的，儿子满月酒，就请了全村人吃饭。”
　　“司老爷本来就很好。”桌上的人夸起这个司老爷，不吝赞美，“他赚到了钱，都会回来捐助村子，村子的私塾什么的都是他赞助的，而且每半年都会给穷人施米。”
　　“娶的妻子也很漂亮。”
　　“他们说是城里最漂亮的人。”
　　“是什么舞楼娶来的吗？”
　　“好像是的。”
　　邬清影随意问了一句：“一般这种老爷，比较喜欢门当户对吧。”
　　那些人听到邬清影的话，有些不悦，因为他们觉得这个过路人似乎在贬低他们的大善人夫人。
　　“这个司老爷，一定长得很丑。”邬清影想要贬低的是这个司老爷，漂亮的女人，她是不会说半句坏话的。
　　村民们：“……”
　　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想要生气了。
　　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府邸里面，有人敲锣打鼓。
　　“司老爷、司夫人给大家敬酒啦！”
　　邬清影抬眼去看，一对穿着华服的夫妻一起走了出来，她没有去看男的长什么样，因为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位司夫人身上。她长身玉立、一双弯眉、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金银珠在月光下映照一样，华贵美丽。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更显神圣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应该供奉在庙宇里的菩萨一样。
　　她太过于耀眼，导致邬清影完全没有去看站在她隔壁的人。之后，若干年过去，那个夫人怀中的婴儿司雨霏长大，好奇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邬清影说，你的母亲是一个让阴天都开晴的大美人。
　　司雨霏问，那我的父亲呢？
　　邬清影蹙眉思考，怎么样都想不起那个男人的脸，只能告诉他，你的父亲是一块番薯。
　　司家夫妇出来和村民敬酒，然后和蔼可亲地让大家吃好喝好。他们一边和村民聊天，一边移动，然后来到了邬清影这一桌。
　　“这个孩子好可爱啊。”邬清影站了起来，看着襁褓中的小孩，她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小孩的脸。
　　那个小孩长得比一般的小孩小，眼睛紧闭还没有睁开。他似乎正在酣睡中，被陌生人用手指碰了一下脸颊，毫无反应。
　　“孩子像娘亲，是比较可爱。”司老爷在一旁接话。
　　司夫人闻言，笑着睨了一眼夫婿。
　　邬清影看着司夫人幸福的笑脸，为难地想：这可真是不太好操作啊。
　　“这个小孩取名了吗？”邬清影只好转移话题。
　　“这个小孩是在下雨天出生的。”司夫人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孩子，“所以我们想要叫他司雨。”
　　“司雨。”邬清影记下这个名字。
　　“这位客人。”司老爷发现一件事情，“我是第一次见你。”
　　“我是个过路人。”邬清影露出所谓友好的笑容，“这个小孩太可爱了，我能抱一下吗？”
　　司夫人听到这句话，犹豫了一下。她看着怀中的小孩，确定他在熟睡中，不会睁开眼睛，才小心翼翼地把小孩交给这个过路人。
　　邬清影抱着小孩，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和温暖，她不死心地想要挣扎一下，于是问这对夫妇：“这个小孩是甲子年五月十三寅时出生的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司老爷震惊。
　　司夫人闻言，尴尬一笑，然后用手肘捅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今天是他们孩子的满月酒，往上一数，不就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甲子年，甲，万物剖符甲而出也，子，万物兹萌于既动之阳气下。五月十三是立夏，四绝日之一。寅时为阴时，但是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踩在了立夏日头正出的时刻。”邬清影分析道。
　　“原来客人还会算命。”司夫人闻言，不着痕迹地从她的手中接回孩子，“这孩子其实是个早产儿，原本应该在这个月出生才对。”
　　“那天我娘子不小心吃撑了，在地上打滑摔了一觉，吓到我快要晕倒了。”司老爷还在傻笑，“幸好母子平安，哈哈哈哈。”
　　邬清影皮笑肉不笑，为什么要早生出来呢？
　　“既然客人会算命，不如帮我们算算，这个孩子叫司雨，合不合适？”司老爷开口。
　　“司雨啊。”邬清影说，“司这个姓，有掌管的意思，自古是官吏的职位字，这个姓是在上的。雨，则是从上往下掉的。在我看来，如果老爷夫人真的喜欢雨这个字的话，为了好兆头，应该在雨字后面再加一个字。”
　　“那拜托客人给他取一个吧。”司老爷财大气粗，一下子从钱袋里拿出一颗金珠子给邬清影。
　　邬清影看着那颗金珠子，再看了一眼自己的旧衣服，不要脸地收下了。
　　她伸出手的动作之快，让司家夫妇瞠目结舌。
　　“咳咳，依我看，这个孩子应该叫做……”收了钱，邬清影笑得一脸灿烂，穷尽她的平生所学，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名字。
　　她还没有把孩子取的名字念出来，就听见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几人下意识看向吵闹的方向。
　　这一眼，司夫人吓到差点没有站稳。
　　黑云层层的天空，平静中带着汹涌的杀意，突然，一群御剑而来的人，仿佛从云端冲了出来。他们凶神恶煞，人数众多，目标直指这个方向。
　　乌云压顶，杀意逼人。
　　看到村民惊慌失措的样子，邬清影第一次发现了天道院发布的空中管制御剑术是有道理的，没事做在空中御剑，尤其是一群人一起，确实很容易吓死人。
　　“在那里。”一只稚嫩如玉的手伸出，准确无误地指着司夫人抱着的小孩。
　　司夫人莫名心头一颤。
　　一瞬间，御风而行的剑通通从修仙者的脚下飞起，随后被他们握在手里。
　　先头部队的的十人拿着剑，直直冲向司夫人。
　　司老爷见状，连忙挡在司夫人的身前。
　　眼看这对夫妇就要一起命丧这群持剑人之手，突然之间，一道凛冽的攻击从他们的对面打了过来。法术刁钻，闪电如蛇，眼看就要击中前来攻击的十人。他们中有人敏锐察觉到了攻击，连忙拿剑去挡。
　　“嘭！”十人被打飞，反向摔飞，砸在了布置好的座椅上。
　　“啊啊啊啊！！！”村民吓到四处乱窜。
　　“持正义之剑，行不义之事，真是吾道之耻。”一只沾上了肮脏黄泥的鞋子踩在地板上，来人慢悠悠地挡在司家夫妇的前面，“奉伏羲院的教规！斩、杀、埋！”
　　“伏羲院？！”摔倒了的人连忙爬起来，当他看到了攻击他们的人，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邬清影，你搞什么！”
　　司家夫妇惊魂未定，看向救了他们的那位客人。
　　邬清影笑吟吟，手中拿着的伞转了一圈，瞬间，长伞变长剑。剑在她的手中一转，散发着幽幽蓝色的光芒。
　　“夫人，你放心。”邬清影终于找到了机会，她捧着司夫人漂亮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我是修仙的道人，来自一个叫做伏羲院的门派，是个掌门，我的职责就是除魔卫道，还有保护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
　　“我们又不是要杀这个女人！”带头的人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我们要杀的只是她怀里的婴儿。”
　　司夫人闻言，脸色煞白，她牢牢抱住自己怀中的孩子，然后紧张地抓住邬清影的袖子，眼泪瞬间掉了下去，摇了摇头。
　　邬清影看到她梨花带雨的脸，心生怜惜，说：“你放心，有我在，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恐怕这一次，邬掌门你还真是搞不定。”御剑的修道者纷纷落地，他们之中，站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一个小孩，他看上去似乎只有七岁左右，身穿白色的华服。虽然说有钱人总是穿得雍容华贵，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种看起来更加尊贵的气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环，上面的吊坠是一个麒麟样式的金玉装饰。
　　他双手做了一个印，用他天生的卜算能力，再一次运算，然后伸出手，指着司夫人怀中的小孩，说道：“天有异象，西府之地，一个降生于甲子年五月十三寅时的人，将会弑神斩魔，中断大地灵气之脉。此子乃大不祥，凶年离月阴时绝日出生。如果想要阻止以后发生的灾难，就要趁今天，对冲凶日，杀了他。”
　　“呜哇。”邬清影烦恼地挠头，“那啥，我为什么要听一个六岁小孩的话？”
　　她之前收到发放给全道的追杀令，看到他们居然要杀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她就觉得很有病了，而且追杀令来源还是眼前这个身高只到她腰间的小孩，离谱不离谱？
　　“大胆，这个是麒麟山的晓沐云大人，天生具有算天能力的麒麟一脉！”
　　“我还是伏羲院的掌门，深渊守护者一脉呢。”说起头衔，邬清影觉得她要是认真起来，可以数半天，众道煞星、零钱剥夺者、一觉可以从早睡到晚的天赋异禀达人。
　　“你是让开，还是不让开？”站在后面的人举起剑，生气地乱挥。
　　邬清影手中的剑挪动，挡在司家人的面前，答案不言而喻。
　　气氛一触即发。
　　此时此刻，那个名叫晓沐云的小孩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今年七岁。”
　　邬清影：“……”
　　在这种时候说这句话，你还挺有幽默感。
　　他的话落音，司夫人抱着的小孩发出了声音。
　　在一系列的动静中，他已经醒过来了。
　　一般一个月的小孩，只会哭，虽然会微笑，但是也不会发出声音。
　　但是他们听到的，确实是笑声。
　　邬清影满意地说道：“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你和伏羲院的气质倒是合得来。”

002来收投诉信
　　天空阴暗，对面几十个拿剑的人朝着他们一涌而上。
　　司夫人抱着怀中的小孩想要跑，司老爷看见了，抱住司夫人的肩膀，将她留下来。他看明白了，他们跑不了的，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面前这个过路人没有办法救他们，他们也不用跑了。
　　晓沐云双手手指保持相交，拇指指尖相对，比划成一个放在身前的圆的姿势。随后，他催动法力，身躯直直往上飞，站在屋檐上。他远离战场，俯视大局，神情有不属于少年的成熟与忧愁。
　　“咯咯。”婴儿发出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谙世事、最天真无邪的纯粹笑声。
　　瞬间，邬清影和对面十几个修仙者一起动手。
　　对方是伏羲院的掌门，大家多多少少带了点私心，不管三七二十一，驱动各种法术，砸向邬清影，能杀死那个弑神者最好，能把邬清影也带下地狱就更好了。
　　法术冒出来各种光芒，电光石火。
　　婴儿的脑袋一偏，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光芒，开心地踢了踢脚。
　　司老爷紧紧搂住抱着小孩的妻子。
　　所有的法术，一切攻击，在到达邬清影面前的时候，消失殆尽。
　　她手中的长剑构建出一个空间，把所有的法术都打散。
　　这是第一波攻击，第二波马上就来。
　　数十把剑，已经送到了邬清影的眼前，刚才的法术只是障眼法，他们的杀意深藏在后面。邬清影握紧剑，动作疾速如风，司家夫妻甚至看不清她的动作，她的每一击都准确打中了对手的剑，或是高处，或是故意放低了的，上下左右，无一遗漏。
　　不管是法力的深浅，还是对战意识，对面的人和她比起来都差远了。
　　在邬清影的戏弄下，法力浅的人全部撞在一起，互相踩踏。
　　晓沐云见了，比划成圆的手往上一提。
　　狂风大作，所有的法术流变乱，司夫人感觉自己到手瞬间失去了力量，怀中的小孩，一下子脱离她的手，飞了起来。
　　“咯咯。”见自己飞了起来，那个婴儿笑得更加开心了。
　　“啊啊！”司夫人徒然地伸出手，绝望地叫着。
　　不等邬清影弄清楚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一个人御风飞起，一下子到了半空中，接住了那个婴儿。
　　“我抓到了！”那人兴奋地说。
　　“是吗？”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修仙者惊讶地抬眼，邬清影不知何时飞到了他的面前，而且更高，她俯视他，双眼冰冷，就像是魔物。修仙者以为自己要被杀了，但是实际上，邬清影只是用一道法术将他击落。他打的是他的胸口，他一脱力，就把手中的婴儿扔了。
　　婴儿飞了起来。
　　邬清影准备去接，但是对面立刻有人飞起来对抗她。
　　“我接到了！”
　　“做梦！”
　　这个婴儿在空中飞来飞去，被不同的人抱着。
　　缠斗似乎永不止境。
　　婴儿的手指放进嘴里，咬着。他被人抛来抛去，法术和剑在眼前乱晃，他都没有哭。
　　突然，一双小小的手，抱住了他，然后飞着落在了地板上。
　　晓沐云得到了这个小孩。
　　“晓沐云大人，是机会，快点杀了他！”见者连忙喊叫。
　　“卧槽！”邬清影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居然漏了一个人。
　　晓沐云对着怀中婴儿，举起了手，手掌对着他，凝聚法力。
　　“闪开闪开！”邬清影着急地扫清眼前的障碍，狼狈地赶过去。
　　她离得太远了，不可能来得及的。
　　“呜呜。”看着晓沐云举起来的手，这个婴儿，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啼哭。他黑色的眼睛冒出了眼泪，双手握成拳头，开始蛮不讲理地哭闹起来，“哇哇啊啊！”
　　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怀抱里，晓沐云的眼中多了一丝动摇。
　　若在一个人犯罪之前杀掉他，那这个死掉的人还是犯罪者吗？
　　小孩子哭着闹着，见晓沐云还不放手，他就拼命挣扎起来，要从少年的晓沐云的怀里摔落。
　　“啊。”晓沐云慌张地抱稳他。
　　在他失去平衡的瞬间，那个小孩乱挥舞的手，正好抓住了他挂在胸前的吊坠。
　　“不行，这个是……”晓沐云变得紧张起来。
　　“咔。”小孩把他金色项圈上的吊坠拔了下来。
　　也是这一瞬间，一道劲风袭击而来，晓沐云手中的小孩被夺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那个小孩手中的麒麟吊坠。
　　晓沐云终于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伸出手，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们太禽兽了！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死手。”邬清影抱着小孩，飞在半空中，心疼地哄着哭个不停的小孩，“这样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小孩交给我。你们不是担心他长大做什么弑神的事情吗，伏羲院完全是闭院制度，我发誓我活着的一天，他都不会离开伏羲院。最重要的是，我保证会好好培养他，保证他长大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绝对不做坏事，是一个看到老人摔倒会去扶，看到小孩子哭会给糖吃，有闲钱一定捐款，新时代的小红花。”
　　站在地面上的人完全风化。
　　伏羲院的疯子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邬清影最后看向司家夫妇，征求他们的意见。
　　司夫人哭着点了点头。
　　只要他们的孩子还活着，就足够了。
　　“我要给这个孩子取名为司雨霏。”邬清影说，“世人所认定的事情总是似是而非，不要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我们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样的。算天一派麒麟山，算七算八，什么时候才能算出自己的命。”
　　在她的冷嘲热讽中，晓沐云白了一张脸。
　　“那么就这样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要养小孩，就不出山了，如果有人有意见，可以直接来伏羲院找我，伏羲院全部弟子恭候大驾。”邬清影说完，抱着小孩，御剑离开。
　　在她走后，被留下的人窃窃私语。
　　“怎么办？真的要去伏羲院要人吗？”
　　“你疯了吧，伏羲院那个鬼地方有去无回。”
　　“我要写投诉信！”
　　现场吵吵闹闹。
　　天空酝酿许久，终于落下大雨。
　　冰冷的雨打在晓沐云的脸上，他默默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现在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金项圈。
　　这是一个修仙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修仙最坏的时代。说是最好，因为修仙正好风靡九州大地，是个门派都能捞到几个入门的弟子，有些弟子说不定家里还有钱，而且支持他们修仙，随随便便捐点钱休憩门派。但是同时，从前些年开始，大地灵气突然有点问题，大概是阻塞吧。
　　大地灵气有问题，修行证果就会有难度，修行的阶级难以突破，飞升成了难事中的难事。
　　现在的人们还不知道，大地灵气确实干涸了，这个时期，被后来人称之为末法时代。
　　没有察觉到根本的修仙者们只能努力突破，当然了，他们再怎么做，都是徒劳。
　　在这样焦虑的年代，有个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焦虑的门派。
　　伏羲院。
　　只要修仙的人都会听说的门派。
　　这个门派长期施行闭院制度，基本上只有掌门会出门办事。大家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他们知道的事情只有一样，如果在路上遇到伏羲院的人，有多远跑多远，脚受伤了都要滚着跑。
　　不为别的，他们搞事的程度是进了各大门派的历史的。
　　得罪不起，还躲不起吗！
　　众道避伏羲院如蛇蝎，伏羲院的弟子知道这件事情后很委屈，他们是一群多么可爱的人啊。
　　邬清影从外面抱着一个小孩回伏羲院，受到了大家的强势围观。
　　“掌门，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啊？”会主动加入伏羲院的人少之甚少，弟子大半不是捡的，就是捞回来的。
　　用收养，代替自愿报名。
　　“这个是之前麒麟山算出来的弑神斩魔者。”邬清影兴奋地举起小孩，“我得到了！”
　　“哦哦哦！不愧是掌门！”大家兴奋了。
　　“我要收做弟子！”邬清影继续宣布。
　　“哦哦哦！”伏羲院一群弟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叫司雨霏！”邬清影名字都取好了。
　　“霏霏！”
　　兴奋的人群之外，今天值班的弟子拿着一摞信进门了，他冷静地说：“别飞了，来收投诉信。”

003我叫司雨霏
　　伏羲院是一个采取闭院制度的门派，但并非完全不和外界交流，可以说，他们留足和外界交流的空间。
　　他们采取人间行走者的制度，掌门负责下山，游走在各门各派之间，顺便在路上除除魔，探探险，保证自己不与外界脱节。
　　再来，他们每天都有值班弟子在伏羲院的门口坐着，专门负责收来自外面的信件，还有处理各种陈年旧账。因为和伏羲院有过节的人太多了，伏羲院掌门太忙，其他人不太适合交际，所以有事的人只能在门口领排队的数字牌，在预估排队时间后再来。至于时间，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几年，也有几十年。号码牌有限期限是七天，过期不候，重新排队。
　　有些人和伏羲院并没有冲突，只是单纯好奇这个门派，你如果有胆量去值班弟子那里表达你的观光欲望，他们也会给你一个排队的牌子。总而言之，只要能排到，而且记得报道，什么都行。
　　秦方好领着号码牌，辛苦地爬上这一座只要进入，就会屏蔽法术的山头，气喘吁吁地到达一座庞大的、历史悠久的、诡谲神秘的修仙秘境。他正准备休息片刻，但是在偶尔一抬头的时候，那口气差点梗在喉咙把他呛死。
　　伏羲院的门口，屋檐下，摆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辆手推车。一个人穿着蓝色道服的小孩坐在椅子上面。
　　也许是小孩。
　　他看身形是小孩，但是脸上却带着一个恐怖的面具，面具完全覆盖住他的脸，留下一片完全的白，而面具上挖空的眼睛洞，只有一片漆黑。
　　秦方好故意猛地左右转头，吸引他的注意力。
　　小孩子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
　　秦方好放弃了试探，他忐忑不安地上前，不敢直视小孩的脸，只能偏过身体，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木牌给他。
　　“这个是号码牌。”
　　“丁壬七十八。”小孩清脆稚嫩的声音准确地年初号码牌上的数字，然后从放在隔壁一车的册子里抽出其中一本，他打开册子，按照数字，找到了登记在上面的内容，语调毫无波动地读着，“这里写着，七十八年前，伏羲院掌门，在追捕一只妖物的时候，失手打翻了龙光旗掌门正在吃的牛肉面。当时我派掌门因为抽不开身，所以一直没有回去道歉赔钱。事后龙光旗掌门找了伏羲院掌门一年，一无所获，所以就来这里登记。”
　　这些册子中，登记了所有当时领号码牌的人为何而来。
　　秦方好没有想到程序是这样的，他一愣一愣。
　　“这个好处理，我等你好久了。”小孩说，然后打开小推车的下面的柜子，他从里面拿出了一碗已经煮好了的、将水滤干的面，然后扭开一个铁罐。铁罐里装的是热汤，他把热汤倒进碗里，顺手放了一双筷子，示意秦方好可以带走了。
　　他们伏羲院很看重解决事情的效率。
　　小孩拿起毛笔，在册子上的丁壬七十八那里打了一个勾。
　　又一件事情解决了。
　　秦方好捧着一碗牛肉面，人已经傻了。
　　“谁排队七十多年就为了一碗牛肉面啊！我们掌门都死掉了！”秦方好咆哮。
　　小孩冷静地说：“节哀。”
　　秦方好快要吐血了，他的前掌门都死了十年了，他还要节哀什么？
　　“你可以走了。”小孩仍旧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清算完毕了。
　　“不是说好了，拿着这个号码牌来，伏羲院的人可以实现持有者的一个愿望吗？”秦方好暴走。
　　“伏羲院不是许愿的地方。”小孩觉得他想太多了，“不过我勉强听一下你想要什么吧，毕竟从小到大，我的师父和师兄师姐都教育我做人要善良、乐于助人、好事强先。”
　　秦方好闻言，捧着牛肉面，露出一本正经的脸色。
　　“牛肉面可以放下来了，我们只受理一件事情。”小孩提醒他，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沉默，觉得未必，说不定他最后还是要拿着这碗面走。
　　秦方好超级大声地说：“我想进伏羲院走一圈！”
　　小孩闻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秦方好被吓了一跳。
　　当他站在地板上，秦方好才发现他确实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怪矮的。他的头发全部绑了起来，马尾晃来晃去，黄色发带顺着头发垂下。他除了身高外，身上更像小孩的行为是，脖子上绑了一条红绳，红绳上只有一个圆形的金玉麒麟吊坠。
　　他的身体半钻进小推车里，然后找出一个写着“暂时离开，很快回来”的牌子挂在身后的椅子上。
　　“好了，走吧。”小孩对他说。
　　“走？去哪里？”秦方好愣住。
　　“伏羲院一日游。”看样子，他是决定实现秦方好的愿望了。
　　秦方好一喜。
　　“面给我。”小孩对他说。
　　秦方好不知道一碗面有什么好争来争去的，他干脆利落地把面和筷子都还给小孩。
　　小孩捧着面，站在伏羲院的门口。
　　伏羲院的门打开了。
　　小孩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纯白的面具上，眼睛黑得可怕。
　　“来吧。”他让秦方好跟上去。
　　秦方好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跳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梦想就要实现了，赶紧跟了上去。他在后面，看到那个小孩突然将面具往上推，挂在脑袋上。他一边走，一边开始吃他手里的那碗牛肉面。
　　秦方好：“……”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感觉那碗面似乎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秦方好跟在他的后面，突然醒悟过来，他连忙快步跑了过去，想要趁小孩摘下面具的时候，看看他长什么模样。但是这个小孩和他同样是走路，却总能快他一段距离。秦方好能看到他的背影，却没有办法追上去。等他不顾一切跑过去的时候，小孩正好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将面具往下拉。
　　秦方好只能看见他尖利的一颗虎牙。
　　小孩把面具戴好，不顾他诧异的目光继续往前面。
　　伏羲院很大，走进了大门，离正式的建筑物仍有一段距离。小孩走着，周围寂静无声，巨大的建筑物楼屋檐往上翘。秦方好这才发现，这里的屋子建得比他去过的所有的门派的房子都要大和高，道路正中间宽敞无阻挡物，但是建筑物高大耸立，无形之中带给人威压，阴影投下，仿佛随时会坍塌到你的头上。
　　周围的环境从死寂渐渐变的吵闹。
　　两人走近了庭院。
　　秦方好一抬头，就发现视野一下子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庭院里有花草树木，以及一群聚在一起的人，小孩顺手把碗筷递给了一个刚好遇到的人。
　　“霏霏！”那人看到了他，立刻把碗筷甩给旁边的人，飞扑过去，死死抱住那个小孩，“怎么啦？听说你最近和小果吵架了，小果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欺负自己的师弟呢？”
　　拿着碗筷的少年鄙夷地看了一眼抱住小孩的人，然后转身去把碗筷放好。
　　“不怪……不怪小果。”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弟子接话，“是霏霏大半夜站在小果的床头，吓到她了。”
　　“为什么要晚上去找小果，是因为害怕吗？”青年疯狂蹭小孩的面具，一脸陶醉，“大师兄都说了，你想和别人睡觉，就来找大师兄啊。”
　　小孩对他的骚扰无动于衷。
　　放完碗回来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他拎起这一位大师兄，拉走、然后一脚踢飞。少年打飞大师兄后，蹲下去，给小孩整理衣服。
　　“这是谁？”少年注意到了秦方好。
　　秦方好被他一瞪，原本就崩到了极点的神经快要断掉了。
　　“山下的客人，带了牌子来的，我带他游历伏羲院。”小孩回答他的问题。
　　“霏霏你来当导游吗？太能干了！”那边的大师兄听到了，身残志坚地爬起来，准备再一次扑过去。
　　终于有人看不过眼，在大师兄到达小孩身边之前，将他拖走了。
　　“霏霏做得好，差不多了要记得送客人出去哦。”少年嘱咐他。
　　小孩双手握拳，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他会加油的。
　　路过这一群人，小孩继续带秦方好往前走。
　　“那几个人是谁？”秦方好有点好奇地问道。
　　“那个闹腾的是我的大师兄公孙明日，稳重的是我的二师兄重思行，说话结巴的是我的三师兄妃泣朝。”小孩有问必答。
　　“哦，那你叫做什么名字？”秦方好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和他打招呼了，“我是龙光旗的秦方好，他们叫你霏霏吧，全名是什么？”
　　小孩转头看了他一眼，白色的面具传达不出任何的情绪。
　　秦方好等不到他的回答，莫名心虚地转移话题，他说：“说起霏这个字，我记得你们的掌门十年前抢走了预言中的弑神斩魔者，好像叫做司雨霏吧。他现在在哪里，我能去看一眼吗？我太好奇了，哈哈哈，既然说的那么厉害，他该是有三头六臂吧。”
　　他的话落音，空气便陷入了仿佛被大海吞噬一根针的寂静。
　　秦方好默默闭上嘴巴。
　　“往这边走是藏书阁、藏宝库和九死一生之类的建筑物，往这边走是剑林和后山的风景地，你要走哪边？”小孩只想完成自己的工作。
　　秦方好闻言，嘴角上扬，他不再纠结于传说中的弑神斩魔者，透过面具，看着小孩说：“我想去看藏书阁、藏宝库。”
　　“来吧。”小孩带路。
　　伏羲院的藏宝库是修真界的传奇，据说，里面有数之不尽的珍宝。因为每一任伏羲院掌门都会在外面爬山冒险闯荡，总能得到一些稀世珍宝，他们会把宝贝带回伏羲院，放进藏宝库。
　　小孩带秦方好来到了一处山洞，指着里面说道：“里面就是伏羲院的藏宝库。”
　　“那我们进去看吧！”秦方好准备进去了。
　　“不可以。”小孩说。
　　“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是好奇，你该不会怀疑我会去偷东西吧？”秦方好要生气了。
　　“不是，因为我忘记带撤结界的符咒了，现在靠近会死人。”小孩实诚道。
　　秦方好有点着急，他和小孩商量：“那你去拿符咒吧。”
　　“懒。”小孩转身就走，“前面是藏书阁。”
　　他带秦方好去了第二个景点。
　　和去藏宝库的情形一样，两人仍旧是站在藏书阁外面，仰头看着一栋巨大的宝塔楼。
　　“好了，看完了，可以走了。”小孩收回视线，转身走。
　　“喂！不进去看吗！”传说伏羲院的藏书阁，有世界一切奇书。
　　“今天不可以。”小孩说。
　　秦方好快要崩溃了，他问：“为什么？”
　　“今天是五月八，双号出行，我是单号弟子。”
　　秦方好：“……”
　　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孩将手放进宽大的衣袖里，继续快步走着。
　　秦方好在他的背后，神色一下子变得狰狞。
　　他的犯罪恶意，变得波涛汹涌。然而他的欲望，在下一瞬间就被浇灭，因为人群变得多起来了。
　　“伏羲院的麻将馆。”
　　“伏羲院的舞狮队。”
　　“伏羲院的烟花储蓄馆，之前有人在这里放火，导致被烧过一次，上一年才重建好。”
　　小孩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秦方好吐槽道：“这里太多没有用的地方了。”
　　“伏羲院的弟子来源很杂，并非每个人都有修行的天分。”小孩转头看他，“你的师父也不会强制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修仙吧，没有这方面能力的人，自然要找别的出路。”
　　秦方好咧嘴一笑，告诉他：“在我的门派，没有修仙能力的人，就要滚。”
　　“哦。”小孩不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节哀。”
　　秦方好有点不耐烦地问他：“你就不能带我去可以进去参观，而且比较有价值的地方吗？”
　　此刻天色已经变暗。
　　小孩随处取了一盏灯笼，黄色的光打在他诡异的白色的面具上，他听到秦方好的要求，点头道：“好。”
　　秦方好抿嘴，如果这一次仍旧是去到没有价值的地方，他可能就要对这个臭小鬼动手了。
　　小孩带他来到了一处假山。
　　秦方好一脸茫然，这种地方有什么价值？
　　小孩走到了其中一座假山上，扭动墙上的机关，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入口。
　　“这里是哪里？”秦方好的直觉告诉他有诈，反而不敢向前了。
　　“这里叫做，邪门。”小孩直言不讳。
　　秦方好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后退一大步。
　　“但里面确实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小孩完全满足他的要求，“而且没有结界，走进去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秦方好露出贪婪的表情。
　　“但是观光的时间到了。”天际已黑，伏羲院到处开始亮灯，“我送你出去吧，如果你还想来看的话，可以去门口再领一个牌子，我们下次见……”
　　话落音，一道攻击自小孩的身后朝他攻击而去。
　　小孩头都没回，只是抬起手，单手快速地做出法术的手势，瞬间瓦解掉攻击的法术。
　　黑夜屏蔽周围的建筑物，灯笼的光幽幽照在白色的面具上，小孩的脚一动，慢慢回过身。
　　他就像是某个黑暗世界的使者。
　　“抱歉抱歉。”秦方好再三确定附近除了他们两个人外，没有第三人了，才露出了狡诈的嘴脸，“其实呢，那个号码牌是我在伏羲院山下抢的，我是一个很有名的修真界盗贼。听说伏羲院有很多的珍宝，我觉得不来一趟不太合适吧。”
　　“是吗？”小孩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变。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秦方好有一种错觉，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瞬间又变成了全黑。
　　“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人的，尤其是那么小的小孩。”秦方好使用御风术，疾风一般冲到小孩的面前，他趁小孩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脑袋，狠狠磕到假山上。
　　“嘭。”
　　小孩的脑袋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到了秦方好，他应该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啊。
　　“咔。”
　　小孩的后脑勺瞬间流出了血，一开始秦方好还以为是自己用力超过了，所以才会流一点血。但是随即，血突然越流越多，完全止不住，像是倾倒出来的水一样，朝着秦方好不可预估的情况发展。
　　秦方好的双手都是腥臭的血味，他的手一抖。
　　受到了这么重的伤害，小孩却一声不吭。他静默着，随后身体疯狂颤抖，手脚快要扭在了一起。
　　秦方好惊恐不已，然后一下子掀开他的面具。
　　面具消失，那一张脸没有人脸，五六只染血的手疯狂地往外挣扎，想要挣脱这一具身体的束缚，他们狂乱地抓着，终于有一只手抓破了秦方好的脸。
　　“啊啊啊！”秦方好感到脸快要被撕破了，他在慌乱中打了一道火术过去。
　　霎那间，小孩的身体被红色的火焰吞噬，血肉被烧光，脸上的手掉落在地板上，四处爬来爬去。爬动着，那些手的皮肤上，长出了拥挤的眼睛。
　　秦方好尖叫起来。
　　一个结界悄然布下，拿着一盏灯的人幽幽站在假山上。
　　秦方好猛地转过头。
　　小孩还活着，而且脸上仍旧戴着那个白色的面具，不悲不喜。
　　秦方好立刻想通自己中了他的幻术，正想要开口骂他，却见小孩身后的影子突然升了起来。巨大的黑影瞬间膨胀，舞动扭曲，那个黑影在他的身后，没有具体的模样。就像是真的影子，只有轮廓，成千上万只手在往上痛苦抓着，想要扯着什么下地狱。
　　秦方好恐惧不已，他知道自己必须即刻逃离这个幻局，于是直接攻击小孩。
　　小孩身后的黑影瞬间从他的身后往上一涌，吞噬掉他的攻击。
　　他穷尽全部力气打出来的法术，只是掀起了一阵风。
　　小孩脸上的面具在他的脸上抖动，绑着的绳子突然断了，面具直直往下掉，露出真容。
　　秦方好一愣。
　　黑夜无穷无尽，灯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秦方好想起自己曾经去过麒麟山，当时麒麟山的少主晓沐云正在和其他门派的人讲述基本的面相知识。
　　人的长相有讲究，虽然是未必的，但是有些长相特征要是结合在一起，就是大不祥的预兆。
　　是什么特征呢？
　　比如有：男生女相，活人无气，诡异双瞳。
　　“对了，你之前是不是问我名字？”小孩想起这件事情。
　　秦方好心头一颤。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他的迷术。
　　“我叫司雨霏。”
　　天地瞬间颠倒。
　　等回过神，秦方好发现周围的环境完全倾斜，他的脚踩着空气，身在高空，失去了平衡。身旁的建筑物完全是歪的，偏偏月亮又仍旧挂在正确的地方。秦方好明白这个世界世界没有变化，一切都是幻境，他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在他惊恐到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巨大的阴影投下，那些扭动的手出现，手指断掉，变成了沾着黏糊血液的松软的触手，全部涌进他的鼻子、嘴巴，在脑袋里蠕动。
　　“啊啊啊啊！”秦方好无法思考，眼睛翻白，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攀越高山般困难。
　　一只带着确实温度的手在他的胸口上轻轻一推。
　　秦方好瞬间从高空中坠落，从邪门的入口掉了进去。
　　司雨霏站在门口，拥有双瞳的眼睛转了一圈，因为眼睛的构造，当瞳仁并排在一起的时候，眼珠子黑色的部分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眼眶，显得他的眼睛似乎是全黑的一样。不过他很快就将另一对瞳孔藏了起来，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他站在门口，听到了来自门扉内的惨叫声。
　　尖叫声、惊恐的脸、绝望的情绪，这一切都让司雨霏的心得到了暂时的愉悦。
　　“放心好了，我还是会放你出来的，谁叫我是个善良的人。”司雨霏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关上门，转身离开。
　　当晚伏羲院的饭堂，所有路过司雨霏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司雨霏换了一个面具，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而且还是笑着的那种。
　　“霏霏，今天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公孙明日坐在他的旁边，不知道为何感受到了一股寒气。
　　司雨霏戴着面具，一动不动。
　　重思行冷冷地说：“给我摘下面具吃饭！”
　　邬清影当初把司雨霏带回伏羲院，说要教导他成为一个绝顶的好人，但是他忘记了，伏羲院出过正常的好人吗？

004混乱的人际关系
　　司雨霏戴着纯白的面具，盘腿坐在一个纯白的空间。
　　他伸出手，不安地抓着面具。面具就是面具，不是他的脸，但是他却把面具当成了自己的脸。
　　他抓着抓着，纯白的面具从黑色的眼眶流下了两行血泪。
　　“嘻嘻嘻。”
　　“哈哈哈。”
　　周围诡异的笑声不断，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愚蠢行为。
　　司雨霏茫然地抬起头。
　　无悲无喜，无惧无盼，四大皆空终见无天法相。
　　一座巨大的蓝皮六臂三头佛悬在司雨霏的面前，这一尊佛像呈站立姿势，脖子上挂着用人的头骨做成的项链。森森枯骨，也有生机，因为无数巨大的蟒蛇从佛像的背后爬了出来，它们缠在头骨项链上，自佛像的脑袋里蜿蜒曲折爬下。它们盯着司雨霏，发出了威胁的嘶叫声。
　　司雨霏站了起来。
　　他太小了，或者凡人的存在太渺小了。他就算站起来仰头望，也只是那尊佛像脚下的一只蝼蚁。
　　佛像呈怒相，随后开始移动。
　　庞大的身躯，每往司雨霏走向一步，恐惧就要破开他的身躯，心脏被掉下的毒蛇叼起偷走。
　　啊啊啊啊。
　　司雨霏的手终于抓破了他的脸。
　　只有痛苦，才能结束这一种精神折磨。
　　一瞬间，黏稠的血液涌了出来。
　　他把自己从脸开始撕开，无数的触手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
　　□□膨胀扭曲，变成了丑陋的模样，看不清真容的怪物自他的身体破壳而出，渐渐变得庞大。
　　黑夜才是孕育一切的本源，所有的生物都从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施果在睡梦中焦躁不安地动来动去，冷汗从她的额头流下。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人站在她的床头。
　　“卧槽！”施果吓到爬起来，她扯着被子，冷汗因她的动作，全部往下掉。
　　“师姐。”司雨霏喊她，“我试了你说的办法，睡觉之前点了薰香，但是我还是做噩梦了。醒来后，我就睡不着了，数了一千八百六十七只水饺也没有能睡回去。师姐，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伏羲院的某个院子里，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在附近的公孙明日、重思行和妃泣朝立马起身赶到了施果的房间里，果不其然，施果在撞墙壁，司雨霏站在她的旁边，不解地看着她。
　　他的师姐为什么那么喜欢自残？
　　“霏霏，你又来找小果，想要和她一起睡啊。”公孙明日来到司雨霏的身前，蹲下去，拨开他的头发，温柔地告诉他，“不可以哦，你和小果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不能一起睡了。”
　　司雨霏定定地看着公孙明日。
　　“你能不能不要一做噩梦，就来找我。”施果崩溃地坐在地板上，掩面哭泣，“我的眼下淤青快要到鼻子的位置了，院里好多人笑话我了，呜呜呜。”
　　重思行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施果。
　　“霏霏做噩梦吗？”妃泣朝阴森笑着，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我也经常睡不着、做噩梦哦，但是有娘亲陪着的话，就可以睡着了。别人的话，我是不会借的，但是如果是霏霏的话，我可以让我的娘亲陪你睡几天哦。”
　　施果无言地看着阴气森森的妃泣朝。
　　妃泣朝陶醉地抱着锦囊，告诉他：“这个锦囊放着的可是我娘亲的手骨哦。”
　　“啊啊啊！”施果继续撞墙壁，她要疯了，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能不能多几个正常人！
　　“小果。”重思行伸出手，阻止她的动作。
　　他是真的担心他又疯一个师妹。
　　“二师兄！”施果扑向这里唯一一个正常人的怀里，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现场太吵闹了，公孙明日头疼地抓了抓脑袋，然后一下子把司雨霏抱起来，笑着和他说：“好吧，今天霏霏和大师兄一起睡。”
　　司雨霏抱住他的脖子。
　　“解散咯！”公孙明日和重思行交换一个眼色，然后抱着司雨霏先离开了。
　　公孙明日和司雨霏走出门外，就听到重思行在里面发号施令，道：“小果回去睡觉，小七你也快点回屋子里！”
　　公孙明日抱着司雨霏到自己的房间，将他放到床上。
　　司雨霏乖巧地脱鞋子。
　　“霏霏是不是需要点薰香才能睡着？”公孙明日想要找薰香。
　　“不用，我觉得好像没有用处。”司雨霏老实回答他。
　　“这样啊。”公孙明日合上柜子，坐在床边，“我要灭蜡烛，睡觉了。”
　　司雨霏立刻想要躺下。
　　“你睡觉，不用摘面具吗？”公孙明日想要叹气。
　　“我的脸会吓到人。”司雨霏是这样以为的，因为他的面具下，长满了染血的手、或者是蠕动的触手，不然就是数不尽的眼睛。
　　“大师兄胆子大，不会被吓到。”公孙明日温柔地哄他，“你这样睡觉不舒服，摘下面具睡吧。”
　　司雨霏闻言，稍作犹豫，然后双手伸到脑袋后面，将面具的绳子解开。
　　他把面具拿下。
　　公孙明日觉得自己见的人算多了，但是甚少有人自孩童时期就长得如此美丽漂亮。司雨霏的外貌无可挑剔，他因为厌恶晒太阳，所以皮肤比一般的人要白，唯一不足之处，大概是因为从小噩梦缠身，小小年纪，就有了黑眼圈。
　　司雨霏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睡吧。”公孙明日将蜡烛的光灭了，躺下去，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我要是还做噩梦该怎么办？”司雨霏小心翼翼地问。
　　“嗯？到时候你喊醒我，我们两个人下棋吧。”公孙明日觉得天也快亮了。
　　“好。”司雨霏披着被子，身体挪啊挪，然后抱住公孙明日的手臂。
　　公孙明日无奈地笑了，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第二天，太阳晒到了被子上，司雨霏才睁开了眼睛。此时，公孙明日已经起床去修行了，在离开之前，他把自己睡觉的枕头塞到了司雨霏的怀里。
　　司雨霏缓缓爬了起来。
　　他把人扔在了邪门，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当司雨霏吃完早餐，终于想起了还没有被自己放出来的秦方好。
　　秦方好在邪门受尽了惊吓，当他被放出来了，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不顾伏羲院弟子们的热情款待，疯一样跑了出去。
　　公孙明日无奈地看着司雨霏，不得不叹了一口气，然后罚他去藏宝库帮忙整理里面的宝物。
　　不能随便把人塞进邪门或者歪道。
　　伏羲院的藏宝库里，宝物像是杂物一样堆积。
　　司雨霏戴着哭脸的骷髅面具，拿着一块布，坐在妃泣朝给他准备的小凳子上，慢慢擦拭宝物，然后递给里面的弟子，让他摆放整齐。
　　“为什么，大师兄他们总是担心我变成坏人呢？”司雨霏好奇地问道。
　　从小到大，不管是邬清影，还是公孙明日，都在明里暗里教导他，要当一个善良的人。
　　一起擦拭着宝物的弟子不敢接话，他们内部所有除了司雨霏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司雨霏从出生就被预言为弑神斩魔者。上古时代，神人魔签订了互相不伤害的大原则，而后，人信仰神，神庇护人，魔因此生气，偶有伤害人类。虽然微妙的平衡被破坏，但是大的规则是没有改变的。尤其是人和神之间，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崇拜与被崇拜的关系。这几年，因为修行难以突破，修仙者对神灵的敬畏与沉迷成倍增加。
　　这时候出现一个弑神斩魔者，修仙界当然会觉得是异端。
　　现在都没有外人来抓司雨霏，一是因为他躲在伏羲院，二是因为邬清影在外界疯狂忽悠其他修仙者，其中扯的最大的谎就是，在她的口中，司雨霏无害、善良、甚至可能还有点痴呆。她是不要脸的，所以怎么离谱怎么说。
　　这些话，弟子只敢腹诽，不敢说出来。
　　“说起来，我也不懂，这里怎么总有外人想来偷东西。”司雨霏努力清洁手中宝物，“这里明明只是一堆垃圾啊。”
　　“……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弟子虽然从来都不馋这些宝物，但是司雨霏说这种话未免也太离谱了，“你知道这里随便一样宝物拿出去，都能震惊修仙界吗？”
　　司雨霏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这是伏羲琴！这是传说伏羲锻造的护身至宝，可以抵抗天劫雷霆！”
　　“还有，这可是地府招魂幡，可以在启动瞬间吸引一城的鬼魂！”
　　“你看！这是无量弓！此弓不需要箭，凭借法力发射。如果法力充足，而且附上追踪者的东西，可以到达九州的任何一个地方，追魂攻击！”
　　这些东西，怎么会是垃圾！只是在伏羲院，被当成垃圾堆放在一起而已！这不是宝物的问题，是伏羲院的问题！
　　“这又是什么？”司雨霏好奇地搬出一个小小的宝盒，盒子打开，里面有一盒的铜钱。司雨霏用神识一探，发现确实是普通的铜钱。可能惊奇的地方，根据铜钱上的年号，可以得知这些铜钱来自大约两百多年前，而且上面还印着外面门派的名字。
　　弟子长期负责收纳藏宝库的东西，一眼就认出司雨霏好奇的事物。
　　“在掌门的上一代，九代掌门很喜欢花钱，甚至一度把钱花完了，要把藏宝库里的宝物都拿出去卖他被阻止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将伏羲院的弟子放出去扰民。其他门派不堪其扰，于是和九代掌门做交易。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承诺三百年内，伏羲院弟子都不会大量跑出来。九代掌门收了钱，在花了个七七八八后，用剩余的铜钱雕刻上了当时给钱的门派的名字，当作凭证，全部收藏起来。”
　　司雨霏闻言，将盒子盖上，随意一扔。
　　弟子怒了：“喂！”
　　司雨霏在藏宝库工作了七天。
　　在第七天的时候，有人来到藏宝库，告诉司雨霏一件消息。
　　“掌门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司雨霏抹布一扔，迈开腿就跑。
　　一起在藏宝库帮忙的弟子已经没有脾气了。
　　邬清影背着包袱，刚进了伏羲院的大门，就看见了她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来接她。
　　因为修仙，邬清影的外形仍旧保持着青年时代的模样。实际上，她已经和年轻两个字没有关系了。
　　“你们就不能来个尊老的好人，帮我提东西吗？”邬清影不满。
　　她的话落音，就有一道人影从远处冲来过来，然后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霏霏。”邬清影看到来人，欣慰地说，“你长高了。”
　　司雨霏脸上的面具换成了那个笑着的恶鬼，然后靠在邬清影的身上，一言不发。
　　“我好生气。”公孙明日向重思行投诉，“这个孩子基本上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晚上是我抱着睡的，饭是我喂大，尿包甚至是我换的。这个女人做什么了，整天在外面鬼混，就是会带一些小东西回来贿赂人，霏霏就比较喜欢她了？”
　　那个女人对着公孙明日大吼：“我还在，你说话小声一点！”
　　重思行对他们之间混乱的人际关系已经麻木。

005双剑
　　伏羲院现任掌门有五个弟子，大弟子公孙明日，是邬清影二十多年前去山下晃荡的时候，在一间赌场找到的。据说他是家里老大，家里太穷，孩子太多，所以就把最大的小孩卖给了赌场。公孙明日在赌场，负责给有钱人按摩、洗脚，收拾东西，搬搬抬抬。
　　邬清影在赌场大杀四方，赌场最后给不出钱了，她就把公孙明日作为赔偿带走了。
　　他的名字是邬清影取的，来源是因为邬清影那段时间突然脑子有问题，发奋图强读书学习。她重新读的书中，有一首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于是，公孙明日因此而来。
　　重思行比公孙明日小一点，听说他爹本来是朝廷大官，脑子被门撞了，跟别人一起造反，然后全家被处斩。他爹用尽浑身解数，将他和几位家眷送出城门。和重思行一起跑的其余人在路上被射杀死了，重思行慌不择路跑到了伏羲院山下。公孙明日在钓鱼回去路上看到了晕倒的重思行，就拖着回了伏羲院。
　　重思行一开始对自己的身世缄默不语，待了三年后才老实交代。
　　把他带回来的公孙明日体验了一把叛国贼的刺激。
　　排名第三的是妃泣朝。
　　他是天生的招魂体制，人体招魂幡。邬清影在他招惹更大的事情之前，将他带回伏羲院养着。
　　排名第四的施果，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她想报名其他门派，走错路了。
　　邬清影曾经和她说过：这不是走错路，是某种缘分。
　　施果果断地说：不，就是走错路了。
　　只是伏羲院类似吞金兽，只吃不吐，施果被强制入学。
　　邬清影收了这四位徒弟，然后在十年前下山的时候，带回了司雨霏。
　　和他们稍有不同，司雨霏刚来到伏羲院的时候只有一个月大，完全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是伏羲院弟子轮流带大的。
　　邬清影虽然自诩还很年轻，但是当其他四个人用照顾弟弟的心态看待司雨霏的时候，她是用看孙子的态度。
　　每当邬清影意识到这件事情，就挥一把青春逝去的泪水。
　　“我在山下买了一些东西给你，霏霏最近有没有什么趣事要和我分享的？”邬清影在自己的屋子坐下，将带着的包袱递给司雨霏。她时常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给他们，但是其余四人在世间混过好几年，已经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我识破了一个盗贼，保护了伏羲院的宝物。”司雨霏坐在地板上，本来在拆礼物，听到邬清影的问题后，瞬间抬起头邀功。
　　邬清影笑了。
　　公孙明日正在把邬清影带回来的衣服分类，放进衣柜，或者准备拿去浣衣室。听到了司雨霏的回答，他一言难尽地回过头。司雨霏把这那个盗贼扔进伏羲院弟子开发出来的机关奇巧恐怖地邪门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公孙明日纠结得要死。
　　邬清影则是想着：外界的人危言耸听，她的弟子哪里危险了，明明就很可爱啊。除了有戴面具的怪癖，什么问题都没有。
　　两人思绪各异，突然……
　　“呵。”司雨霏的笑声撞在了面具之内。
　　邬清影和公孙明日被他突如其来的稚嫩单纯的笑声给弄懵了。
　　“是个新的面具。”司雨霏在包袱里看到了符合自己心意的礼物。
　　两人看到他的反应，心中想法都是：原来如此。
　　“不许再给这个孩子戴面具！”公孙明日立刻横了邬清影一眼。
　　“他喜欢啊，我有什么办法。”邬清影无奈。
　　“你们两个人……”坐在一旁翘脚的重思行表示，“真的很像因为教育观念不一样吵架的娘亲和祖母。”
　　“你倒是也管管啊。”公孙明日看着这一位大少爷。
　　重思行也是这个态度：“他喜欢就戴呗，但是吃饭睡觉的时候给我拿下来！”
　　公孙明日看没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啜泣着跑到司雨霏的身边，哀哀戚戚地抱着司雨霏。
　　这样的生活过不下去了。
　　司雨霏被他用力抱着，好脾气地不做挣扎，只有在面具被他挤到移位的时候，才默默调整面具。
　　“我要是和这个负心寡义的男人和离，你是要跟我，还是跟他们两个混蛋？”公孙明日问司雨霏。
　　司雨霏仰起头，天真无邪问地公孙明日：“什么叫做和离啊？”
　　站在坚决不给司雨霏灌输奇怪想法的立场上，公孙明日听到他的这个问题，支支吾吾。
　　重思行看到公孙明日窘迫的模样，优哉游哉地走过去，拿起包袱里放着的一把糖，捻一个放进嘴里。
　　司雨霏拿起邬清影给他带回来的面具，满意地说：“我喜欢外面的面具，很好看。”
　　“那是因为你总是做可怕的面具。”司雨霏现在戴着的面具，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做的。
　　“我喜欢。”司雨霏觉得自己的心意一定要准确传达才可以。
　　公孙明日保持着坐在地板上，抱着他的姿势。
　　“我下次能和师父一起下山玩吗？”司雨霏问她。
　　这一瞬间，三人陷入沉默，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虽然说，伏羲院的弟子大部分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司雨霏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一个最残忍的说法就是，他是被软禁在伏羲院的。
　　虽然在场三人，没有一个人相信司雨霏身上弑神斩魔的预言，但是留在伏羲院，就是邬清影向众道许诺的条件，用以换取司雨霏的存活。
　　他们不知道怎么向司雨霏解释。
　　寂静的气氛里，公孙明日第一个开口说话了：“我不喜欢外面，我从前就是生活在外面，让人厌倦极了。”
　　司雨霏看着他。
　　“像你这种漂亮的小孩更不能出去了，太危险了，分分钟会被拐到小馆里面去。”公孙明日从各个角度论述出门的弊端，“再说了，我们伏羲院是采取人间行走者制度，只有掌门一个人能出门。没有特殊情况，伏羲院是采取顺位继承制度的，也就是我是下一任掌门。你如果要排队，后面还有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
　　“我也讨厌外面。”重思行帮忙说话了，不过他的理由朴素多了，“我要是在外面被官府发现了，会被砍头的，所以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伏羲院。”
　　“你做的面具比外面的面具好多了。”公孙明日一脸嫌弃地拿起邬清影带回来的面具，“这些玩意在我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式，现在还是这样，一点创新都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司雨霏听了以后，说：“有道理。”
　　他们两个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邬清影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们两个人没有成功忽悠司雨霏，倒是被司雨霏敷衍了。
　　公孙明日为了转移司雨霏的注意力，第二天就允许他离开藏宝库这个封闭，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地方，继续去玩。
　　他从小到大就是个容易操心的命，过了两天，他又开始轰轰烈烈给司雨霏做主持了。
　　“霏霏你要开始选一个方向修行了。”公孙明日和一群人在大堂里给司雨霏讲解，“越早选一个修行方向，会更容易打好基础。比如说，我是剑修，修行剑道。思行是法修，小七是鬼修，小果是武修。虽然方向有很多，但是如果你在这里面挑，我们会更容易指导你。”
　　司雨霏昨晚又做噩梦，现在坐在椅子上听公孙明日说话，昏昏欲睡。
　　公孙明日向他推荐道：“怎么样，剑修是修仙界最广泛的修行，而且也算是最容易深造的。最重要的是，大师兄可以一直照顾你，你要不要选剑修？”
　　司雨霏想了一下，问道：“师父是什么修呢？”
　　“我是器修。”邬清影也在现场，听到司雨霏的问题，她即刻回答，“器修和剑修类似，其实都是修炼法器，而且我的法器确实就是我的剑。”
　　机会难得，邬清影幻化出她的剑，给司雨霏展示。
　　一把泛着蓝色剑光的长剑，剑柄系着一条陈旧的剑穗。
　　“我的剑，名为人间，是上古某个系列的三大神剑之一。器修和剑修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器修和法器之间的联系非同小可，这把剑中可以说是蕴含了我的部分法力和魂魄。一旦剑折了，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样听来，器修似乎不如剑修。但是我的武器会比一般的剑修更厉害，因为蕴含我的法力和魂魄。”邬清影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笑了，“就算我的肉身亡了，此剑未折，意识能都尚在人间，厉害吧。”
　　“唔，厉害厉害。”公孙明日敷衍道，然后对着司雨霏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还是选剑修吧。”
　　站得远远的施果和妃泣朝吐槽道：“大师兄根本不是让霏霏选，是强迫他选。”
　　别看公孙明日平常又傻又好说话，实际上强势得很。
　　司雨霏稍作思考，决定了，他说：“我要选器修。”
　　公孙明日：“……”
　　施果继续和妃泣朝说：“可惜他遇到了一个不会看眼色的。”
　　公孙明日忍了忍，然后忍不下去了，他嚎啕大哭着扑过去抱司雨霏，怒道：“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了呜呜呜。”
　　重思行在一旁看了，倒是能明白为什么司雨霏不想整天对着公孙明日，他伸出手，将公孙明日拉开，解放司雨霏。
　　“好！”邬清影一锤定音，“那你先去剑林选武器吧。”
　　她的性格很随便。
　　因为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公孙明日扯着小手绢哭了，扑进重思行的怀里。
　　这个家，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伏羲院有一个地方叫做剑林，伏羲院的弟子离世后，剑都会被送进去。那里除了剑外，还有一只不知道年龄的半妖半灵，专门在那里看护旧剑，和打造新剑。如果有伏羲院的弟子去见他，他会按照他们要求打造出合适的武器。
　　司雨霏听到这句话，当天就去剑林了。
　　剑林其实是个危险的地方，但是他们对司雨霏放心得很。
　　他天生就具有一般人没有的能力，普通人要反复修行才能移动物体，构建幻境。但是他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拥有这些超能。
　　站在伏羲院人的角度，司雨霏虽然奇怪，但是他们仍然觉得弑神斩魔的预言不可信。一切毫无预兆，司雨霏怎么会无端端成为弑神斩魔者呢？
　　他们的乐观心态中断于司雨霏十岁那年的剑林之行。
　　两天后，司雨霏带回了两把剑。
　　双剑算是罕有的武器，伏羲院弟子强势围观。
　　“你为什么会带回两把剑？”有人好奇。
　　“我一进剑林，冥冥之中就有指引，让我找到了这两把剑。”司雨霏说实话，“它们说，它们都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拿了就回来了。”
　　“这两把剑叫做什么名字？”他们问。
　　司雨霏想了一下，当他成为剑的主人后，就和两把剑产生了某种联系，所以他是知道这两把剑的名字的。
　　他说：“弑神，斩魔。”
　　“嘭。”听到这四个字，公孙明日脑子一懵，无力地倒在重思行的怀里。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算不算，名字而已。”有人开口安慰公孙明日。
　　“名字不好的话，改个名字就可以了。”另一个人立刻接话。
　　“弑神改成侍神吧，是不是意义就不一样了？”有人兴奋地建议。
　　“哇，你好舔，我受不了！”
　　“斩魔，斩魔还好吧，一定要改，就叫做战魔，一下子就正义多了。”
　　人群开始吵吵闹闹，司雨霏在邬清影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抽出了那把名为弑神的剑。
　　当剑身出来，人群又安静了。
　　这是一把废剑，毫无剑光，剑刃两旁都是缺口，甚至已经生锈了。
　　“哈哈哈，这把剑真的能砍东西吗？”有人嘲笑。
　　“师兄好奇吗？”司雨霏问，转过头去，全白的面具没有一丝情绪，就像是地狱的鬼神一样。
　　那位弟子被他看得浑身一抖。
　　“那来试试吧。”司雨霏说完，手握住弑神剑，他的动作快如雷电，划出了剑影。
　　剑虽然钝，但是用剑者敏锐。
　　弑神剑直接从那位弟子的头颅顶开始砍下去。

006情书
　　他的动作太快，其他的弟子没有来得及阻止，弑神剑就从弟子的头顶砍到了身体。做完这个动作，司雨霏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将弑神剑收回剑鞘。
　　众人一口气都不敢呼。
　　“师兄。”司雨霏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这把剑不能砍死人，甚至不能砍伤人。”
　　被砍的人终于开始呼气，他大口呼吸，然后摸了摸自己脑袋和身体，颇感神奇，哈哈大笑起来。
　　伏羲院就没有超过两位数的正常人。
　　“好有趣啊！”他兴奋地和司雨霏交流心得。
　　“你怎么知道？”施果好奇。
　　“我已经试过了。”司雨霏当然不会贸然出手。
　　“怎么试的？”
　　“我抽剑出来的时候，发现这把剑完全没有剑光，所以拿手去划，毫无损伤。然后我干脆用这把剑砍了自己的脖子，也一点事都没有。”司雨霏交代他在剑林的经历，朝刚才被砍的弟子竖起大拇指，“有趣吧？”
　　“有趣个头！你是想要吓死我！”公孙明日受不了了，手握成拳头，用力蹂／躏司雨霏的头顶，然后建议他，“你砍其他人就好，为什么要砍自己？”
　　刚被砍的人：“……”
　　这一把弑神剑无法对任何的人或者事物造成伤害，甚至看起来一折就断。这个认知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公孙明日还是惴惴不安，当天晚上，他穿得一身黑，偷偷摸摸溜进司雨霏的房间，准备想要偷走那两把剑。
　　当他弯着腰走进司雨霏的房间，借着月光看见屋子里面的布局和装饰，差点吓到尖叫。
　　司雨霏屋子里的墙壁上挂满了奇怪的面具，兽骨面具、骷髅头面具、鬼面具，还有他经常戴的纯白面具，这个面具最过分，居然有好几个长得差不多的，一个完全纯白、一个在基础上加上笑容的弧度、另一个是嘴角向下、还有模仿乌鸦的脸部做的面具、皮做的面具。
　　不止如此，他的房间里还挂着各种叫人看了一眼，就会产生恐惧的画。
　　这里恐怖、混乱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秩序。
　　公孙明日想要找到那两把剑，然后扔回剑林。。
　　黑夜中，月光照着一片区域。
　　突然，一个影子升起，投射在墙壁上。
　　公孙明日警惕地回过头。
　　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司雨霏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脸上带着可以露出嘴巴的面具，嘴巴之上，面具的边缘涂上了金色的油漆，十六只立体的眼睛布满了死白的树皮面具上。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司雨霏根本就没有睡，他从公孙明日进来的时候就在盯着他了。
　　公孙明日对手指，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说：“你做的面具艺术成分很高，我白天不好意思过来看，所以晚上偷偷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公孙明日就心虚地低下头，他大概觉得他的话很扯，司雨霏不可能会相信的吧。
　　司雨霏闻言点头，单纯地问：“大师兄喜欢哪一个？”
　　他高估司雨霏的心思了。
　　“你脸上那一个就很不错。”公孙明日只能继续瞎掰。
　　司雨霏闻言，立即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
　　不管看多少次，公孙明日都会惊艳于他接近于无邪的长相，同时惊讶于他为何从出生开始就是一脸死相。
　　司雨霏把手中的面具塞到公孙明日的手里，然后亲自送他回房间。
　　他走后，公孙明日扑在自己的床上，无能狂怒。
　　他引发的动静太大了，把同一个院子睡觉的重思行吵醒了。重思行走进他的房间，坐在床边，开始宽慰他：“你不要太焦虑了，一切都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再做奇怪的事情了。
　　“思行。”公孙明日翻过身，躺在被子上，表情忧愁地看着眼前重思行的脸。
　　“嗯？”重思行将他身下的被子抽出，整理后，盖上他的身体。
　　“唉。”看着已经快要变成青年人的脸的重思行，公孙明日突然有了其他的忧虑，“你记得吗？因为师父很忙，你是我带大的。”
　　“是吗？”重思行故意逗他，所以反问。
　　“当然是啊，不止是你，小七和小果也是我一直照顾的。”公孙明日叹气，“但是你们一下子就长大了，然后不再需要我照顾了。你说，霏霏什么时候也不需要我再像现在一样关心他呢？”
　　“你真是一个操心命。”重思行帮他盖好被子了。
　　公孙明日自嘲地笑了一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闷闷说道：“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子。”
　　他理所当然地照顾着应该要照顾的人，直到没有人再需要他。
　　重思行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拉开被子。
　　公孙明日感受到重思行在他的旁边躺下，他放下手臂，一下子又开心了。
　　“你已经很久不愿意和我一起睡了。”
　　“因为你事多，我要灭蜡烛了，睡吧。”重思行将屋子里的光亮拂去。
　　夜晚，司雨霏躺在床上。他睡觉有抱着什么的习惯，平常他会抱着一个玩偶，今天晚上他抱着的是两把冰冷的剑。
　　武器能保护自己，虽然这个世界上并非什么生物都能被武器击退。
　　但是今天显然是不同的。
　　司雨霏抱着两把剑，梦中的黑暗一如既往想要涌向他。
　　弑神剑、斩魔剑引发了某种效应。
　　黑暗在到达他的脚边之前，突然感受到了某一种驱除，于是就像是海水退潮一样，携带着司雨霏梦中的魔神离开。
　　当黑暗退去，梦中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司雨霏发现地板上、墙壁上、甚至是天空上，浮现出了四个用浓厚的墨水写下的字。
　　莫要成仙。
　　“为什么？”司雨霏的表现非常符合他一个好奇儿童的定位，“修成正果，最终目的不就是要飞升成仙。”
　　这个世界再一次警告他：莫要成仙。
　　“为什么？成仙可跳脱生死，到达世界之顶，理解真理。”
　　莫要成仙。莫要成仙。莫要成仙。成仙陷阱。莫要成仙。杀神，杀神，驱魔，驱魔，成就自己，证道，莫要成仙，誓言，凡人，兑现，莫要成仙。
　　地板、天空、墙壁上的文字脱落，变成了实际的存在，飘在司雨霏的头顶，旋转不停，仿佛想要把文字变成烙印，刻在他的思想当中。
　　兑现承诺，你，杀神，杀神，斩魔，斩魔。
　　莫要成仙。
　　这一些重复而又意义不明的思想，强制想要进入司雨霏的脑袋。
　　他们不讲道理，忘记了凡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想要将知识与认知一下子灌进他的脑袋。
　　司雨霏在痛苦中按住脑袋，然后忍不住发出癫狂的笑声。他的眼睛天生双瞳，平时他都会藏起两只，但是现在，四只瞳孔在他的眼眶中疯狂转动，没有规律，甚至达到了人类的眼睛不能拥有的转动角度。
　　今日他撕开自己的脑袋，倒出来的是一地的书籍。
　　因为无法承受被强制印刻思想的痛苦，司雨霏从梦中醒来，抱着两把剑，戴上面具，狂奔而走。
　　他一路行至伏羲院的后山，天空的星辰闪烁。
　　无人知道天空之上，究竟有什么。
　　司雨霏只知道，若他想要逃脱脑子里面吵闹闹的声音，就要先毁灭自己。
　　就在司雨霏快要跑到断崖的终点时，一个人突然从天外出现一般，瞬间移动到司雨霏的身后，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起来，一转身，将司雨霏放在了安全的地方。
　　司雨霏回过头。
　　邬清影笑着问司雨霏：“霏霏，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梦游吗？”
　　司雨霏看了她一眼。
　　他永生无法逃脱梦魇，就算在他的心中无所不能的邬清影也不能帮助他。
　　邬清影不问他为什么大半夜跑到悬崖边上，只是笑了，她对司雨霏说：“夜跑有什么好玩的，来陪师父看星星喝酒吧。”
　　司雨霏说实话：“我不感兴趣。”
　　“来吧，你的师父正在回忆过去，有点悲情。”邬清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他们两个人来到后山一片容易坐的地方，那里有一壶酒和一个杯子，证明邬清影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司雨霏仰头看着星空。
　　邬清影将杯子擦干净，然后把酒倒进杯子里，递给司雨霏，问他：“喝吗？”
　　“我才十岁。”司雨霏提醒她。
　　“哈哈。”邬清影手腕一转，自己喝进去了。
　　一口酒下肚，豁然开朗。
　　“我这次下山的时间太久了，难得回来一次，所以傍晚的时候给我的师父去上香了。”邬清影一只脚立起来，唏嘘不已，“有趣吧，你师父我有个师父，而我的师父又还有师父。”
　　“今天之前有昨天，昨天之前有前天。”司雨霏虽然小，但是不是笨蛋，他不觉得那有什么稀罕的。
　　邬清影笑了，她说：“今天真是个喝酒的好日子，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司雨霏把怀中的剑放下。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无需毁灭自我，也无需在这个地方手持武器。
　　“我的师父算是活了很久，所以我是年纪很大了才继位成掌门。但是你知道的，在伏羲院长大的人，几十岁和十几岁，心智相差无几。”伏羲院是封闭式的地方，加上风气，很容易培养出不谙世事的人。
　　司雨霏觉得邬清影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忧愁。
　　天真烂漫不是坏事，糟糕的是，因此而被伤害。
　　“我第十次下山的时候，因为一次除魔任务，认识了当时合作门派中一个被欺负的弟子。他很不错，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缘分。”邬清影说，“当时我和麒麟山的掌门玩得挺来，他说我这一生并无爱情的缘分，心之所向，皆是错误。我不信，执拗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然后，我就被利用了。那个人用我获得了伏羲院的秘籍和秘宝，灭了他的整个门派，玩弄道中风云。”
　　之后的一切，都太惨烈了。
　　或者伏羲院的掌门，成长的那一刻并不是在成年的那一年，而是明白了世事残酷诡谲，而他们终会无能为力的一天。
　　旧人旧事，何故在今日，又一起想起。
　　“我正在大半夜感慨，没有缘分的旧情人，怎么就看到你狂奔上山。”邬清影哈哈大笑，然后干脆拎着酒壶，大口灌进喉咙。
　　“怎么会没有缘。”司雨霏不以为然，“孽缘也是缘。”
　　邬清影一愣。
　　听完她的故事，司雨霏有个好奇的点：“麒麟山的人说话有那么准吗？”
　　“准的准的，一丝差错都没有。”邬清影当年质疑麒麟山的人的时候，他们恨得差点跳脚。想到这一点，也很好笑。
　　司雨霏闻言，突然郁闷。
　　邬清影说：“感觉半夜后山变冷了，你还是回去吧，不然明日知道我把你留在这里说胡话，我又要被骂了。”
　　司雨霏听话起身，在离开之前，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指着自己从小带着的麒麟玉佩，“师父，我以前就想问了，这个，到底是哪里来的？”
　　邬清影已经半醉了，她听到司雨霏的问题，哈哈大笑，随意地说：“我带你回伏羲院的时候，你就一直拿在手里，大概是那天你娘亲拿给你玩的吧。”
　　司雨霏闻言，抚摸着麒麟玉佩。
　　不过，麒麟山的卜算真的那么厉害吗？
　　在伏羲院的无聊生活无穷无尽，天气不错的一天，公孙明日带着他们在伏羲院的山下抓鱼。
　　司雨霏撩开衣袍，走进水中，他的兴致不高，盲目走来走去，突然，一个木头罐子，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以为这是什么垃圾，没有理会，转头继续找鱼。司雨霏转了个方向，因为水流，那个木头罐子又一次慢悠悠飘到了他的眼前。
　　这里明明没有人，司雨霏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罐子是给他的。
　　司雨霏四处张望，在确定附近没有人后，他用湿淋淋的手捞起那个木头罐子，将其打开。
　　罐子里面，居然有一张纸。
　　司雨霏将纸张拿出来，水渗进纸张，字迹不经意间模糊了一片，司雨霏就此打开了一张残缺的信。
　　书寄雨歇君。
　　或者现在只称呼为司雨霏的你。
　　今日观星，星之迢迢，水如银河。
　　登高台，本以为可观我的大运红鸾进入大运的命宫，一番推算，却只算到了雨歇君一人。
　　一点都不失望哦，十年之间，想念雨歇君非常。
　　司雨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说这个开头还很普通，后面的内容是越看越怪。
　　现年十岁，对人生还有很多疑问的司雨霏拿着信件，去找公孙明日了。
　　这一封信，因为被水弄糊了一些字，所以还剩下的内容显得莫名其妙。
　　公孙明日接过信件，艰难地认出两滩墨水之间的一行字：“我知道你很久了。”
　　司雨霏猜：“这种就叫做崇拜者吗？”
　　崇拜者这个词是他前段时间学的。
　　“十年后我们会相遇。”公孙明日读出下一句可以认出来的话。
　　“我不怎么见伏羲院外的人。”司雨霏觉得他这番说辞是白日做梦，“还是说，他在排队？”
　　公孙明日对司雨霏突然捡来那么一封信也觉得奇怪，可惜字迹模糊了太多，根本看不出什么。公孙明日此时的态度还是淡然的，直到他看到了下一句话。
　　到时候我会用你的xx（字迹模糊）抚慰我自己。
　　“嘶啦。”看到这句话，公孙明日立即愤怒地将信件撕掉，不顾后面还有一段完整的话。
　　司雨霏是早就看完信的内容的，只是他看完后不确定自己的解读是否正确。现在看到了公孙明日的反应，他肯定了自己的理解。
　　“是变态吧。”
　　“啊啊啊啊！”公孙明日暴走，是谁敢在他的面前，给他纯洁无垢的师弟写这种污秽的情信！
　　书寄雨歇君。
　　或者现在只称呼为司雨霏的你。
　　今日观星，星之迢迢，水如银河。
　　登高台，本以为可观我的大运红鸾进入大运的命宫，一番推算，却只算到了雨歇君一人。
　　一点都不失望哦，十年之间，想念雨歇君非常。
　　我知道你很久了，应该说你出生那天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星象显示，十年后我们将会相遇。
　　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清算。
　　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毕竟孽缘也是缘，恶果也是成果。
　　只是宿命不可改变，加上雨歇君你拿走了我重要的东西，两件事情相加，到时候见面，我会用你的性命抚慰我自己。
　　为了让这封信能到你的手中，我连续运算了五天，在梅雨时节，乘船到湖中心，放在了正确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算错，这个罐子会顺着水流通过沁湖，然后被一艘捕鱼船打捞上。渔夫会扔掉这个木头罐，一条鱼刚好挣脱网，将刚掉落的罐子用尾巴甩到溪水入口。漂流一个月，直到你的面前。
　　如果雨歇君想要给我回信，就请在三天后，把信件封存进这个罐子里，然后在夕阳落到你抬头可见的那树下的瞬间，放进湖水口。这样，我在三个月后的一次出行，就会得到这个罐子。
　　盼望回复。
　　星之迢迢，水如银河。
　　一条小船泛舟湖面，少年的白蓝衣服铺了半地，他如墨长发用有麒麟装饰的簪子挽起。
　　湖水映照星辰，泛起光亮。
　　他的手垂下，直接接触水流，然后，在某一刻，他的手抓到了什么东西。
　　少年的嘴角扬起，将湖面上的东西捞起。
　　是一个木头罐子。
　　他将罐子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
　　打开漂流了三个月的信件，里面只有一句话：婉拒，大师兄勃然大怒，但谢谢给我寄信，谢礼奉上。
　　少年把罐子倒过来，一朵被压平，经过处理后，保持样子的小花掉了出来。
　　送的不是一朵花，是伏羲院的风景。

007此人快要得道成仙
　　司雨霏天生就有两个能力。
　　一是可以不需要用法力，就可以让东西移动。
　　在他初次展示这个技能的时候，大部分伏羲院的弟子，比起惊恐，更多的是表达了命运的不公。
　　天啊，为什么他们修炼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做到自如移动物品，这个人出生就能做到。
　　伏羲院最不缺的就是见识宽广的人，此时有一个被他们戏谑为说话腔调奇奇怪怪，自称自己穿越而来，而且是外国人，又说不清自己的外国是哪个外国，花了三年才学会基本话语表达的弟子站出来了。
　　他言简意赅道：“小师弟是超能力者！”
　　“什么叫做超能力者？”有人问他。
　　那个弟子想要回答，但是怎么憋都憋不出可以表达他意思的中文，最后他急到跳脚。
　　气死，他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对母语非中文的人太不友好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太前，许多国家的概念还没有出现，他甚至找不到他当初所处的国家的中文发音，只能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国家而言，从前的自己是个外国人。
　　“哪个外国？波斯？蒙古？东瀛？”伏羲院的弟子耐心问他。
　　“白白的，白白的。”那个弟子努力表达，“北边，北边。”
　　“你不白，你很黑，我让你不要整天跑出去钓鱼。”他的同期弟子吐槽。
　　那个弟子崩溃了。
　　伏羲院的弟子大都奇奇怪怪，但是大家都在努力学习技能，他是唯一一个专门拼尽全力学中文的。
　　司雨霏喜欢在藏书阁窝着，他看到焦头烂额的奇怪弟子，专门找了一天的空闲时间，把藏书阁内的一些书翻出来。找齐书后，司雨霏找到了那个弟子，把书递给他，解释说：“伏羲院每百年，就会冒出一个说自己是穿越者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经常借看和编写的书籍，我都拿来给你了。”
　　“小师弟～”那个弟子感动哭了。
　　“这个是《虫洞与穿越之间的关系》。”司雨霏把一本书给他。
　　弟子收下了。
　　“这个是《论穿越回去的可能性与百次尝试》。”司雨霏又给了他一本书。
　　弟子越来越感动了。
　　“其余相关书籍我都拿来了，不过我看大家反映最后有用，也是翻阅了最多的是这本。”司雨霏把专门挑出来的书给他。
　　那个弟子接过来，用自己拙劣的中文读懂了封面上的字：《道说一切皆空：放弃和适应的艺术》。
　　弟子看着手中明显翻阅得旧了的书，眼泪哗啦啦落下。
　　对了，这个弟子说他叫大卫，后面的发音太长，伏羲院的人简称他为乔大卫。
　　司雨霏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觉得面前的人疯了。
　　因为他天生第二个本事，就是可以在人情绪激动的时候，听到别人的心理想法。在司雨霏第一次看到这个弟子疯了一样找人求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些画面。是乔大卫站在他从未见过的街道，然后一种会快速移动的盒子撞上了他，待这个弟子再睁开眼睛，他就换了现在的身躯，在伏羲院醒来。
　　司雨霏可以在人激动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心里话，而且他可以人为制造他们的情绪波动。
　　例如说，戴上恐怖的面具，被吓到的人，瞬间思想就像司雨霏敞开。
　　平常人面对他人不加掩饰的想法，会被伤害、会被惊吓、会陷入疯癫。
　　但是，司雨霏享受着这种窥视别人的不适感。
　　因为他夜晚被各种怪物骚扰，白天被人类的声音骚扰有什么的。
　　所以就算伏羲院的人缄口不言，他还是早早就知道了，他是弑神斩魔者。他甚至连他是怎么被带回来的，他都知道。
　　邬清影在喝醉酒的时候，很容易亢奋，脑子所想，变成一幕幕实际的画面。
　　包括自己的师父，曾经觊觎自己的母亲这一点，他也一清二楚。
　　麻烦的大概是，人有时候会美化记忆，或者丑化记忆，或者人只能记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或者听到了、感受到了的东西。
　　邬清影在想到他的父亲的时候，脑海里真的只有一块番薯的影像，司雨霏自然到现在都以为他的父亲就是长着番薯脸的人。他在太小的时候，甚至怀疑过，人和番薯在一起，怎么能生下他这样的凡人小孩？
　　邬清影在将他送回伏羲院后，有找机会去见司家夫妻。
　　他们不惊讶会有人来斩杀自己的孩子，也不惊讶于他终会离开他们。
　　因为当初他们生下这个小孩，司雨霏一睁开眼睛，就拥有可怖的双瞳。命运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去揣摩，一眼就能看到它的伏笔。
　　司雨霏对外面的世界没有特别感兴趣，他小时候隔三岔五说要出门，只是故意看邬清影和公孙明日着急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踏出伏羲院，什么弑神斩魔者，除非神和魔主动送上门给他砍吧。
　　谁说麒麟山的人算无遗漏？
　　他现在就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就是错的。
　　司雨霏这样想着，平安无事地到了十九岁。
　　伏羲院的日常重复再重复，没有丝毫的惊喜。
　　一个晴朗的天气，又有一个人拿着一块排队的序号牌来到了伏羲院。
　　当他走进门的时候，司雨霏戴着一张邬清影从山下给他买的面具，黑色底，鼻头和脸颊红晕都是金色的，眉毛画成了草形状的绿，额头延伸金色的树叶装饰。他坐在屋顶上，风吹动他黄黑色的衣服。
　　他的身型如芝兰，但是气息如枯草，仿佛是早在世间死了的形体。
　　“你在做什么？”施果从屋子的后面飞起来，来到司雨霏的旁边。
　　司雨霏转头看施果，淡然地说：“没什么，找个地方发呆而已。”
　　“他们在开研讨会，你也去。”施果是来喊人的。
　　伏羲院的人很热衷开研讨会，只是每次的话题都十分离谱，不是商讨如何培育出最大的茄子，就是商讨鱼没有骨的可能性，在你以为只是食物研讨会的时候，他们还会时不时来个，讨论最快修炼成仙的速度。
　　不过这些研讨会都是随便用来打发时间的，没有什么人当真。
　　除了司雨霏。
　　他认真思考了可能性，查阅了书籍，根据自己得到的知识，计算模拟了过程三年，然后突然跑去研讨会，告诉在场的人，如果想要成仙，最快的速度是五年。
　　众人一愣，随后哄堂大笑。
　　修仙一事，有的人几十年做到了，有的人上百年做到了，有人到死都做不到，但是司雨霏告诉他们，五年就可以了。
　　没有人相信他。
　　但是他们的嘲笑声太大，引来了公孙明日。公孙明日也不管在场谁对谁错，统一踢飞对面的人，然后抱住自己的小师弟，心疼地摸司雨霏的脑袋。
　　“你们怎么可以欺负霏霏呢！”
　　被打趴的伏羲院弟子们：“……”
　　你最好搞清楚，现在是谁在欺负谁。
　　邬清影偶尔也会凑热闹，当时他们正在研究无情道。
　　她说：“我个人是不建议修行无情道的。”
　　“为什么？”在司雨霏看来，如果没有特殊机缘的情况下，无情道是效率最高的成仙方式之一。
　　“绝情断欲对于伏羲院的人来说太奢望了，有人搞过，但是都失败了，所以我不建议。”邬清影唏嘘，一个门派的秉性，有时候注定了某些修炼方式根本就不适合里面的弟子，“伏羲院的弟子好逸恶劳，门派建立千年，连一个成仙的都没有。因为没有，所以我们从不搞辟谷，或者修炼无情道这种辛苦的玩意，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噢！”她的观点一呼百应。
　　被夹在中间的司雨霏，默默捂住发疼的耳朵。
　　施果在一旁听到了，嘴角抽搐，问道：“伏羲院都建立那么久了，而且搞得名头很大的样子，居然连一个成仙的人都没有吗？”
　　“伏羲院名头大。”公孙明日很现实，“是因为脑子有问题的弟子比例太大了。”
　　一般一个门派，也就一两个人神经质，这里反过来，正常人的名额就是一两个。
　　“我觉得其他门派都应该感谢我们。”重思行是这样觉得的，“有点毛病的修仙弟子，伏羲院都收下了，导致他们遇到的奇葩概率很低。”
　　“我们不是奇葩。”伏羲院的弟子死不承认。
　　日子悠长，若不是噩梦仍然缠绕不放过司雨霏，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
　　一切反常都有预兆。
　　司雨霏后面想，这个预兆的发生，究竟是从他离开伏羲院开始、从他出生开始、还是从万年前某个誓言开始、亦或是，只是这一天，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进入伏羲院开始。
　　这个客人手持号码牌，要见伏羲院的掌门。
　　那时候，还在伏羲院的邬清影面见了他。
　　谈话的时间很长，从中午开始，两人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人靠近过。
　　没有人觉得不妥。
　　直到夜幕降临，伏羲院各处都亮灯了，除了邬清影和那个客人所处的屋子。
　　一瞬间，察觉到不对劲的公孙明日、重思行、妃泣朝、施果和司雨霏包围了这个屋子，从各处进入。
　　屋子里静默无声，没有人在活动。
　　司雨霏毫不犹豫地点灯。
　　灯火一亮，他们都看到一个人倒在地板上。
　　是邬清影。
　　“师父！”施果连忙跑了过去，她将倒下的邬清影翻了过来，抱在怀里，去探她的鼻子。当发现邬清影还在呼吸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有问题。”妃泣朝天生拥有招鬼的体质，熟悉人的三魂七魄，他走前去，碰触邬清影，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师父的主魂不在身上。”
　　人有三魂七魄，主魂是最重要的，若人失去了主魂，就没有了生＼命之＼光。
　　众人一脸疑惑。
　　为什么？修道人的三魂七魄很难被分离，尤其是达到邬清影这样修为的。
　　司雨霏将邬清影藏在袖子里的手翻过来，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司雨霏用力掰开邬清影的手，将东西拿出来。
　　是人间剑上的剑穗，邬清影给他们留下了线索。
　　司雨霏问：“师父的剑呢？”
　　器修的武器，蕴含着主人的力量、心魂或者其他的什么，你越愿意奉献更大的代价，就会打造出更厉害的武器。
　　邬清影，竟然把自己的生魂，祭献给了自己的剑。
　　剑一离身，生魂就随之不见。
　　今天来伏羲院的客人，有所预谋，拿走了邬清影的剑。
　　五人抬起头，互相对视。
　　当邬清影不在，公孙明日就是整个伏羲院最有权威的人，他说道：“伏羲院的结界范围大，在这个区域里，不能使用御剑术，同时所有法术效用都会打折扣，那个人跑不远的。我们仍旧实行闭院制度，不能声势浩大，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接下来，霏霏，你去找伏羲布置结界的弟子，让他们把结界加固封死，在我们拿回师父的剑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东西进出伏羲院的管理范围。小七，通知这里所有的鬼魂找人。我和思行，还有小果，以及带着师叔下山去拿回师父的剑，抓人回来。”
　　公孙明日虽然平常看起来傻不愣登，但是确实是个靠谱的人。
　　时间不能再拖，大家立即行动。
　　公孙明日在离开前，故意碰了一下妃泣朝，低声嘱咐道：“跟在霏霏的身边，千万不能让他下山。”
　　这是他留下妃泣朝的一个原因。
　　妃泣朝看了一眼司雨霏，忙不迭地点头。
　　伏羲院的弟子平常嬉笑怒骂、没点正经，但是当真的有事情要做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拖后腿。
　　结界布下，拿着人间剑的人还没有走出伏羲院的管辖范围，就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百鬼现身，山林狂风大作，妖灵阻碍他前进的方向。
　　无需太多的时间，这一位敌人就被找到了。
　　公孙明日、重思行和施果作为一队，赶往现场。
　　在他们三人御风飞行的时候，施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霏霏今天看到那个客人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句话。”施果莫名想起了今早的事情。
　　“什么？”公孙明日显然并不在意。
　　施果突然打了一个抖。
　　司雨霏在看到那个客人的时候，和她说的话是：
　　“此人快要得道成仙。”

008天地共鸣
　　成仙。
　　听到这句话，公孙明日立刻皱眉。
　　他们三人的修为肯定远超一般道人，但是，面对仙人，又待如何？
　　不等他们三人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就按照妃泣朝指挥的鬼魂的指引，见到了一个在树林中拿着剑疾行的人。
　　“见机行事。”公孙明日这样吩咐。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他无法看穿的巨大的阴谋。
　　狂风大作。
　　伏羲院内，妃泣朝紧紧跟在司雨霏的身边，公孙明日的吩咐是让妃泣朝看住司雨霏，实际上，现在离开不了司雨霏的人是妃泣朝。他生性胆小，随随便便就会被吓到流眼泪。
　　他现在紧紧抱住司雨霏的手臂。
　　司雨霏一声不吭，任由妃泣朝依靠自己。
　　有了伏羲院的允许，百鬼开始在这里四处乱窜，随时给妃泣朝通知情况。
　　“霏霏。”妃泣朝的眼泪突然哗啦啦落下，身体都在颤抖。
　　“嗯？”司雨霏的脸上戴着面具，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仍旧淡定。
　　“小鬼们说，伏羲院的山下出现了奇怪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哭得更加厉害了，“是很可怕的东西，小鬼们想跑，但是被困在结界内，现在害怕得全部涌向伏羲院了。”
　　那一样奇怪的东西，让百鬼不敢靠近，所以他们不能再给新的情报他了。
　　司雨霏蹙眉。
　　森林里的生物发出了悲鸣，挂在伏羲院结界上的铃铛突然全部作响。
　　今天是十五满月，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一瞬间，辽阔的上古神地，在黑夜中，所有的声音不约而同，发出一样规律的声音。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咻、咻、咻咻。”
　　人瞬而得道成仙，继而百物避之不及，天地同鸣。
　　公孙明日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将敌人围住。因为司雨霏的话，三人的心中产生了不安的情绪，但当他们终于追到了敌人后，立马就松了一口气。
　　这个怎么看，都是普通的修仙者。
　　可以对付的。
　　不需要再说话，三人一涌而上，想要快点拿回人间剑。
　　敌人抬起头看他们。
　　双瞳在敌人的眼中疯狂转动。
　　看到了熟悉的双瞳，公孙明日有一瞬间的愣住。
　　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那人的双瞳挤向眼眶的边缘，就在公孙明日以为他会像司雨霏平常藏起一双瞳孔的时候，那个人的瞳孔居然顺着眼眶，出去了。
　　眼球在他的脸上蠕动，成了他脸上的一部分。
　　三人惊魂未定，他的脸颊突然抖动，而后，十六只眼睛在他的脸上睁开。
　　公孙明日突然就想起了司雨霏制作的，送给了自己的面具。
　　那张面具，不就和这张脸一模一样。
　　他的身体异变不止如此，他的身体瞬间就像被人灌进了一口气一样，膨胀变大。
　　他们三人知道不能再任由他这样变化下去了，瞬间，重思行布下火阵，数十道火符形成了阵法，围住了敌人，往中间收缩。
　　“嘭！”火符中藏了爆符，瞬间炸了敌人。
　　在滚滚的火光和烟尘中，十几道剑影自公孙明日的手中幻化，刺了过去。
　　攻击确实击中了敌人，但是施果机敏地看到有躯体穿破了火光，朝他们而来，她连忙道：“快躲开！”
　　她的提示一出，三人分开方向，飞快往后退。
　　当他们降落在地板上的时候，一阵凛冽的风自火光中心刮起。
　　“呜！”
　　结界立起，保护他们三人，公孙明日他们几个人的师叔赶来了。
　　等烟散去，中心的东西显出形体。
　　一瞬间，他们全部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在他们眼前的，是比他们的身躯还要大上五倍，一只生了百足、脸上有十六只眼睛的爬行怪物。它像是软虫生物，因突然生长，身上挂着黏稠的乳白色液体。液体随着它抖动的动作往下掉，地板上的植物沾染了它的体／液，瞬间枯萎死亡。
　　“这是什么怪物？”施果瞠目结舌。
　　“不是怪物。”师叔感受到了，“此人已经得道成仙。”
　　“呕。”施果有点想吐，“仙人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这个问题在这种时刻并不重要。
　　那一只怪物，或者说是仙人，它的头上顶着邬清影的人间剑，用一种丑陋的方式，快速地往前跑，想要冲破伏羲院的结界，离开这个地方。
　　公孙明日咬紧嘴唇，仍旧想要追上去。
　　师叔死死按住他，说道：“不要去！”
　　他们不是仙人的对手。
　　“那师父怎么办！”公孙明日嘶吼。
　　没有了人间剑，邬清影就要死去。
　　师叔皱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
　　怪物脸上的十六只眼睛疯狂地抖动着，展示着它的无比兴奋与狂热。它就要完成任务，带着人间剑回去了。
　　满月照着伏羲院的大地，怪物所经之处，草木枯萎，毫无生机。
　　“霏霏，霏霏，你看到了吗！”
　　伏羲院内一座最高的山，司雨霏拿着无量弓，和妃泣朝登高望远，看到了庞大的怪物在明亮的圆月下狂奔。
　　妃泣朝抱着司雨霏，抖得比什么时候都厉害。
　　在看到那个怪物的瞬间，妃泣朝的情绪就像是被一个网笼罩住一般，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在他的心中疯狂萌芽、生长，他看到了那个怪物，就像孩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原始的人类害怕黑暗。
　　那是一种本能。
　　司雨霏能看到有攻击落在那个怪物的身上，应该是追过去的伏羲院弟子，但是那个怪物跑得太快，路线诡异，那么多的攻击，居然没有一样击中它。
　　它快要跑出伏羲院的结界了。
　　“三师兄，你先自己站好。”司雨霏拉下妃泣朝的手。
　　“你要做什么？”妃泣朝一直跟在司雨霏的身边，看着他去藏宝库拿了无量弓，登上高山。
　　无量弓只需要法力充足，就能飞到九州的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如果有至关重要的联系物，还能万里追魂。
　　司雨霏的手里拿着强化结界的符咒，他把符咒捻在手中，然后拿起无量弓。他的手虚空搭在这把无箭的弓上，催动法力，瞬间，一支用法力凝聚的金色的箭出现。
　　司雨霏瞄准方向，瞬发。
　　箭头带着强化结界的符咒，一下子射在怪物前进的方向。
　　伏羲院的结界加固了。
　　怪物不管不顾，仍旧往前冲。
　　“嘭！”结界有了裂缝。
　　“再来一个。”妃泣朝一边哭着，一边朝司雨霏建议。
　　司雨霏凝神，再一次瞄准。
　　他的手里这一次拿着十五张符咒。
　　金箭射出，在脱离弓的瞬间，幻化成十五支箭，箭箭携带符咒，飞向各处。
　　“咻、咻、咻。”
　　伏羲院的结界完全牢固了，那只怪物用力撞过去，反而被弹飞，摔在了地板上。
　　它一倒，附近的地板就在震动。
　　“霏霏啊……”师叔苦笑，你把这怪物困住，说不定会害死他们。
　　那只怪物现身后，一瞬成仙的气息，震慑了他们，现如今，他们只有恐惧。
　　“啊啊啊啊！”怪物仰头怒吼，它已经发现有人在针对他了。
　　它刚爬起来，几十支金箭自月光之下往它刺下。
　　怪物开始了恶心的蠕动，把箭都躲开了。
　　它看起来笨重，实际上动作灵敏。
　　“如果是真的无所不能的仙人，为什么还要害怕攻击，哈。”面具内，司雨霏冷嘲热讽。
　　妃泣朝战战兢兢地看向司雨霏，是他的错觉吗？
　　司雨霏这种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一只怪物在左右扭头，十六只眼睛朝各个方向转动，它看啊看，找啊找，然后终于……看到了攻击它的人。
　　司雨霏和它对上了眼睛，就算遥隔几里，他还是能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那一只怪物，对司雨霏进行了威慑。
　　霎那间，司雨霏放在收纳空间的弑神剑震动了一下。
　　很奇怪，司雨霏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的心脏砰砰跳，无以言表的快感快要冲破温热的胸膛。
　　面具下，他的嘴角扬起，习以为常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在尝到血腥味后，开心地笑了。
　　那只怪物疯狂蠕动，朝司雨霏所在的方向前进。
　　撕碎这个人类的小兔崽子！
　　“啊啊啊啊啊！”看到怪物过来，妃泣朝摔在地板上，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它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庞大的身躯离他们越来越近。
　　为了更好地看清眼前的目标，司雨霏摘下了面具。
　　虽然妃泣朝和司雨霏认识多年，但是不得不说，他对司雨霏的脸，到现在都有一股陌生的感觉。他拿下面具，风吹动他散下的头发，拂过他苍白却漂亮的脸。
　　月光照在司雨霏诡谲的脸上。
　　他的头微微一歪，嘴角上扬，搭弓。
　　你怎么可能射中我！
　　司雨霏听到了怪物的心声。
　　它尚且成仙，身躯还很脆弱，虽然普通攻击对它没有用，但还是必须小心。
　　幸好的是，它可以逃脱人类的攻击。
　　“难说哦。”司雨霏轻声回应它，眼眶内，眼珠子一转，双瞳更换位置。
　　他的手中这一次拿着的是人间剑上的剑穗。
　　本应暗淡无比的弑神剑突然闪烁了一秒的金光。
　　金箭搭着了剑穗，直直飞向怪物。
　　怪物一直把人间剑藏在身体里面，而无量弓发出来的攻击，用剑穗寻找着联系之物，不允许任何闪躲，直飞过去。
　　金箭穿进怪物身体。
　　怪物闷哼一声。
　　它安慰自己，没事的，人类的武器不可能伤害他。
　　它这个想法刚落地，那一支金箭上突然闪烁起一点光芒。
　　此箭，将它开膛破肚。
　　“嘭。”怪物爆炸，人间剑从它的肚子里掉了出来，同时，剑的旁边，还掉落了一颗绿色的种子。
　　妃泣朝呆若木鸡。
　　令他不知所措的，不是突然死亡的怪物，也不是它死后，一起带走了身下的生物的生机。而是月光之下，他们之中最有名的反应慢、似乎缺少感情、平常不做大表情的小师弟，司雨霏在看到怪物爆炸后，手里拿着无量弓，笑到不能自已，他抱着自己的肚子，美丽的脸上露出真心欢愉的笑容，指着死亡的生物，发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声，好似孩童被逗笑。
　　“哈哈哈，好恶心哦。”
　　更恐怖的是，他因这妖异的矛盾气质，显得更美丽了。

009轮到你了
　　当那生物死去后，松软的身体立刻瘪了下去，皮和肉似乎各自有组织，落在地板上，它的血流出，和身上的黏稠的液体一起，腐蚀附近的植物，就连泥土地，都被烧黑了一样，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
　　重思行利用法术，在液体到达人间剑之前，将剑收了回来。
　　剑身仍旧挂着一些液体。
　　他用法宝布将剑裹了起来。
　　伏羲院的后勤弟子收到了打斗结束的信号，立马赶到。
　　一队穿着蓝色院服的人御风飞行而来，布下结界，把怪物笼罩住，让它的气息和液体不能再流出去，影响更多的地方。
　　一队人马落在司雨霏布下的十五张结界符咒附近。
　　伏羲院的地理位置特殊，用的结界极为研究，不能随意在这个范围内破坏平衡。
　　因为司雨霏用的符咒都是伏羲院人人清楚的，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破坏符，将其烧了，撤掉了结界。
　　“叫研究部的人一起来，他们终于不用只看着茄子能种多大，有工作了。”公孙明日吩咐道，然后和重思行，拿着剑先回伏羲院了。
　　当他们回到伏羲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来门口接他们的司雨霏和妃泣朝。妃泣朝死死抱住司雨霏的胳膊，而司雨霏的脸上依旧戴着他的面具，金色的一坨红晕。
　　公孙明日有太多想要问的，但是现在首先要去做的，是把人间剑放回邬清影的身上。
　　伏羲院清除周围的居民，加派人口守住山口，同时结界组的人再加了一层结界，他们再三确定不会有人看到里面的情况后，司雨霏下山了。
　　没办法，司雨霏就是他们伏羲院公认读书最多，而且研究部的台柱子成员。
　　“这是什么？”因为刺鼻的味道，研究部的成员全部戴着挡住鼻子的布巾。
　　他们的师叔，据说今年已经二百多岁的白发中年人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不太想开口承认。
　　“得道成仙。”司雨霏蹲下去，近距离打量怪物的尸体，断然道，“如果一定要下一个定义的话，就是仙人吧。”
　　“你在说什么？仙人怎么会是这副怪物模样？”他们不信。
　　“古有伏羲女娲，人首蛇身。山海经中，山神鸟身龙首人面，帝江有六只脚、四只翅膀。佛教诸神，三头六臂，怒相，身躯庞大，非人可以仰望。”司雨霏问，“里面有一只神或者仙，长得看起来像是让你一眼就生亲近的模样吗？”
　　众人闻言，沉默。
　　研究部部长称赞道：“这就是我一定要带他来的原因。”
　　“神仙在天界有自己的长相，人在人界有自己的长相，魔在魔界有自己的长相，神仙或者魔有时候为了和人交流，会化成人的模样。实际上，大家的原本模样大概就是这样吧。”司雨霏判断，“此物身上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从人往上升，就是成仙后的姿态。”
　　“我突然……不想成仙了。”施果看着地上的怪物，嘴角抽搐。
　　“我查看了在登记本上的名字和门派，刚才得到这个人所属门派，千鸟宫的回复。”重思行从伏羲院赶下来，通知他们一个骇人的消息，“来找师父的人登记的名字是李公稳，千鸟宫弟子，今年十五岁，进入千鸟宫修道，至今时间只有五年。”
　　五年即可脱胎换骨，得道成仙。
　　在场人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了司雨霏当初引得人哄堂大笑的可笑言论，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司雨霏本来蹲在地板上发着呆，当他听到了周围突然迸发出来的吵闹心声后，单纯地抬起头，然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本来就没有开过玩笑啊。
　　“方法甚至不止一个，不过我不建议就是了。”司雨霏补充，“看这位仙人，不顾一切缩短时间的，总会付出一些代价。他的身体应该有某些缺陷，仙法没有大成，不然也不可能被我一箭就射破身躯。”
　　“师父醒了吗？”公孙明日问重思行，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问邬清影才可以。
　　“嗯。”重思行点头。
　　司雨霏还蹲在怪物的身体旁边。
　　“臭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吧。”公孙明日朝司雨霏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有个东西。”司雨霏的眼睛看到了掉在怪物身边的一颗绿色种子，想要去捡。
　　“啧。”重思行对于他的随便，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他推开司雨霏的手，拿出法宝布，包裹着东西，捡起来包好后，交给司雨霏，“这玩意就算没有腐蚀性，也脏死了，不要直接去拿。”
　　司雨霏得到了那颗种子。
　　重思行看公孙明日的手还在半空中，干脆接过。
　　公孙明日将他拉了起来。
　　司雨霏捧着种子，自己站了起来。
　　当他们回到伏羲院的时候，邬清影已经醒过来了，妃泣朝把她失去意识期间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孙明日问她。
　　邬清影的怀里抱着人间剑，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她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自己明天要下山一趟。
　　人世间要出事了。
　　“师父，这个。”司雨霏捧着那颗种子递给她。
　　“这个你自己拿去玩吧。”重思行说，“不要什么垃圾都塞给师父，她脑子里面的垃圾快要装不下了。”
　　邬清影：“……”
　　果然是她的好徒弟。
　　“可是那个仙人。”司雨霏慢慢开口。
　　听到他喊那玩意是仙人，施果又有了隐隐作呕的感觉。
　　“他说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把这颗种子种在伏羲院。”司雨霏说，这是他读到的它的心声。
　　众人皱眉。
　　“那还是交给我吧。”重思行没收这颗种子，“晚点我拿去给研究部。”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有答案。
　　第二天，邬清影收拾东西，趁早下山。
　　公孙明日特意早起帮她收拾行李，在送她出伏羲院门口的路上，终于和她说起了自己这些年想要提及的事情：“你已经在人间行走太久了，要不要考虑退休，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我没有想到你那么觊觎伏羲院掌门的位置！”邬清影震惊了。
　　“谁稀罕这个奇怪地方的掌门位。”公孙明日表示了自己的不屑，然后看向邬清影，深沉地告诉她，“你该退休了。”
　　人世间出现了新的风波，他希望邬清影可以成功退休，不用再去涉险。
　　换他去，也许刚好。
　　邬清影欣慰地看着公孙明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吧，也许等我下一次回来。”邬清影允诺道。
　　公孙明日闻言，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说的也是。”还保持青年模样的女人，眼角出现了皱纹，她笑着说，“我已经太老了。”
　　公孙明日背着她的行李，继续和她一起往前走。
　　最初的时候，她本来就只有一个徒弟。
　　当他们走到了门口，意外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司雨霏。他今天穿着伏羲院的院服，那一身朴素的蓝色衣服。
　　“霏霏。”邬清影笑着走过去，“你来送我吗？我好欣慰啊。”
　　她最小的徒弟，也已经长大成人。
　　司雨霏抬起手，将手中的剑穗递给她。
　　“我捡回来，洗干净了，想说还给师父。”当时他用剑穗作引，击中了那个怪物。他知道这个剑穗对于邬清影来说是很重要的，那时候她被夺走剑，下意识抓回了这个剑穗，除了想要给他们留下线索，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邬清影看着他手中的剑穗，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口，随后，她一如往常露出了笑容，从他的手中拿回了剑穗，挂在自己的人间剑上。
　　公孙明日站在司雨霏的身边，邬清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弟子，欣慰地笑了。随后，她背着包袱和剑下山，步伐如同从前每一次步伐，坚定且潇洒。
　　我走我的一趟人间路，不犹豫、不纠结、不后悔，此行路漫漫，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此时是春季，到了夏天，邬清影都没有回
楠諷
伏羲院，这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到了秋天，邬清影也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唯一和伏羲院关系不错的门派麒麟山让人拿着信给伏羲院的人，通知他们一件事情，邬清影失踪了。
　　冬季即将来临，邬清影没有了踪迹，按照伏羲院的规矩，公孙明日暂时成为伏羲院的代掌门，并且继续实行伏羲院的掌门人间行走制度，必须下山。公孙明日背着行李下山的时候，重思行和司雨霏来送他。
　　“好好照顾霏霏、小七和小果。”公孙明日抱住重思行，吩咐道，“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重思行用力抱住他，指甲抓住公孙明日后背的衣服，强忍下不舍的情绪，点了点头。
　　因为有了邬清影的前车之列，公孙明日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联络。
　　因而，当联络断了的那刻，他们知道了，公孙明日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见了。
　　再轮下来是重思行，他得知可以下山去找公孙明日和邬清影，连夜就出发了，甚至没有和太多人打招呼。
　　司雨霏依旧送他出门。
　　“他们两个脑子有问题才会失踪。”重思行让司雨霏放心，“二师兄不会有事的。”
　　重思行这样说着，过年之前，就有其他门派的人送信上伏羲院，说重思行失踪了。
　　按照顺序，接下来要出门的人是妃泣朝了。
　　妃泣朝生性胆小，他在伏羲院还好，一听说自己要下山，哭得稀里哗啦。伏羲院的弟子抬起他，把他和行李一起扔出伏羲院门口。
　　“霏霏！霏霏！”妃泣朝撕心裂肺地坐在地板上，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小师弟，寻找安慰。
　　“霏霏不能离开这里。”他们按住司雨霏，然后将伏羲院的门关上。
　　这一次，施果和她前几年收的唯一一个弟子也来送行了。
　　施果对自己的徒弟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弟子颤抖着，她入门时间短，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果不其然，新年一过，众道托人来信，妃泣朝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伏羲院没有一年，就不见了四个人。这一次，就算不是为了人间，也要出门了。
　　施果认输了，她想了一想，脱下了她平常喜欢的繁杂的裙子，换上容易活动的简单衣服，出门了。
　　司雨霏仍旧是唯一来送她的人。
　　施果看着自己的小师弟，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他，轻声说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找到师父他们的，你不用担心。”
　　她觉得司雨霏这一年瘦了。
　　“如果你晚上再做噩梦，去找师叔睡觉吧，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施果放开手，准备离开。
　　她的脚步一迈，袖子立刻被拉住。
　　施果转过头。
　　司雨霏摇了摇头。
　　不要去，有问题。
　　“没事的，霏霏，一定没事的，师姐向你保证。”施果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立下豪言壮语。
　　司雨霏也希望没有事，也希望某一天醒来，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都在他的身边，共度过伏羲院漫长的时光。
　　他这样想着，在他二十岁的春天时分。
　　伏羲院的弟子们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挠着头，对司雨霏说：“小果失踪了，按照规定，你要下山了。”
　　“呃。”另一个弟子沉默。
　　其实他们也纠结过，不是有不给司雨霏离开伏羲院的规定吗？但是按照伏羲院的规定，现在伏羲院权威最大的就是司雨霏了，而且他也要履行责任。
　　这就是司雨霏最佩服伏羲院的地方。
　　他们直到司雨霏背着包袱站在伏羲院的门口，还在犹豫自己应该听谁的。
　　“对了，这个是掌门之前给你取的字。”有个弟子想起了一件事情，递给司雨霏一张纸条，“有个原因我不方便说，但是如果你下山，别人向你索要名字，你就报上这个名字吧。”
　　司雨霏打开纸条。
　　上面写了两个字：雨歇。
　　这个世间的命运，被人所窥视着。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观星台上，青年人正动作随意地靠着一张矮桌子，品着酒，看着巨大的星象仪在眼前转动。他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腰带也系得不得当，宽大的衣服铺了一地。
　　日月星辰，展示人世间看似偶尔，其实早有预示的命运走向。
　　“少主，掌门让你不要在观星台喝酒。”隔壁的弟子小声提醒道。
　　“哈哈。”晓沐云不以为意地笑了，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理他。”
　　弟子坐在他的旁边，忍了又忍，没有忍住，提醒这一位自从二十年前，已经失去了算天能力的原天之骄子。
　　“少主，今天是大凶日。”
　　晓沐云笑吟吟地伸出手，举杯对明月。
　　“所以我才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凶日，有大灾祸现世的预兆。”

010第一站
　　司雨霏是突然被人强制收拾行李，然后送出伏羲院的，所以他包袱里的东西不多，里面有几套衣服，还有一荷包的钱，数量不多不少，可见伏羲院最近捉襟见肘。最重要的是，有一张邬清影失踪之前绘制的行程图。他之前的公孙明日四人，都是寻着这个行程追去的，所以他如果想要找五人，也只需要按照这个地图找过去就好了。
　　他接着检查自己的随身乾坤袋。
　　乾坤袋内的东西就多了，有食物，有弑神和斩魔两把剑。
　　最重要的是，有几十个面具。
　　司雨霏一开始还想要把做面具的工具带上，但是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在纠结该不该让他下山的伏羲院弟子以为他不想走，于是就像是对待妃泣朝一样，抱起他就带去伏羲院门口。不同之处大概是，他们抬妃泣朝的时候，他挣扎得太厉害了，所以他们是四个人一起抬着妃泣朝扔出去的。
　　司雨霏很听话，一个人抱着就可以，他乖巧地被抱着，怀里揽着自己的包袱，懵懂地问：“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伏羲院外的地方，我不认路。”
　　“这是一张九州大地图，这是一张附近地图，你收好了。”在旁边陪着走的弟子早有准备，把两张地图，塞给司雨霏。
　　“最重要的是，你到外面，千万不要报你的本名，找到掌门了，或者师兄师姐，你就要马上回来。”他们嘱咐司雨霏。
　　司雨霏听着，调整面具。
　　“还有，你到了外面，一直戴着面具，会有人说三道四，如果他们敢说什么，你就拿弑神剑劈他们，他们就会安静了。”反正弑神剑劈不死人。
　　“不要教坏霏霏。”这样下去，司雨霏在找到人之前，就会被通缉了。
　　他们抱着他到门口，然后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放他下来。
　　众人对待司雨霏的态度，和妃泣朝对比起来，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底。
　　“霏霏，拜拜哦。”大家在伏羲院朝他挥手，“出门小心，不要被男人骗了。”
　　大家的话，他是都有听进去的。
　　司雨霏在乾坤袋里翻来翻去，姑且找到了一个大部分伏羲院弟子都夸奖过的面具。一张羊面具，面具上眼睛的位置、嘴巴的位置、还有右眼的上方、嘴巴的两边，都有小的洞口。模拟羊的脸。整张面具基本上是白的，但是开口处和鼻子涂上了浅浅的粉色染料。
　　他把脸上的傩面拿下，换上这个在他眼中比较可爱的面具。
　　伏羲院的附近居民，是早就习惯了伏羲院一群疯疯癫癫了的人，所以当司雨霏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下山时，大家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司雨霏由此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自信，感觉他这个形象没有什么问题。
　　离开了伏羲院的管辖范围，司雨霏站在了一条普通的纵横交错的路上。前方的路各自深不见底，他顶着头上的太阳，突然停住了脚步。
　　时间是重要的，此刻在懵懂无知的人眼中停滞了。
　　司雨霏戴着无辜的白羊的面具，坐在巨大的石块上面，垂下脑袋。
　　他对这个世界，有些茫然。
　　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当初邬清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伏羲院待久了，再跑到外面，你会发现外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管你是十几岁，还是几十岁，都会像是小孩走出家门一样的感觉，到处都是未知的，前方也许是惊喜也可能是灾难。
　　而胆怯的小孩，连迈开一步都是艰难的。
　　司雨霏拿出地图，分辨方向，沮丧地发现自己似乎都读不懂手中的地图。
　　此时，有人路过了。
　　司雨霏是吸引人注意的，不仅身材高挑、靓质，坐在那里宛若芝兰，身上穿着的黄黑衣服看布料也是价值不菲。最重要的是，他戴着古怪诡异的面具。
　　“哈哈哈，又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过路人指着他，哈哈大笑。他经常在这条路上遇到疯疯癫癫的人，以取笑他们为乐，他习以为常，以为司雨霏也是其中一个。
　　司雨霏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
　　他的双瞳快速变换方向，虽然有一瞬间，双瞳在一个眼眶中并行，但是在最后抬起头的时候，展现给世人的还是正常的模样。
　　过路人原本只是想要嘲弄他，却被他阴森森的眼神给吓到立刻闭嘴。
　　司雨霏从乾坤袋中抽出斩魔剑，毫不犹豫就对着路人砍了过去。
　　“啊啊啊啊！”
　　斩魔剑其实和弑神剑是一样的，无法对人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司雨霏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连砍，让路人差点以为自己要死，陷入了疯癫。
　　“不想死的话，就来帮我看地图。”司雨霏淡定地威胁人。
　　那人摔倒在地板上，发现自己被砍了数下，居然毫发无伤后，叫得更恐怖了。
　　司雨霏坐在石头上，听着他的惨叫声，双手捧着脸，歪头轻轻一笑。
　　伏羲院的这一代恐怖传说，从司雨霏下山遇到的第一个人的那一刻，就此开启。
　　“往这条路走。”路人拿着地图，手抖得像在抖簸箕。
　　“你怎么知道？”司雨霏随口问。
　　“我经常走这条路的，今天也要去。”路人嘴快了。
　　司雨霏看向他。
　　路人对上他的面具，抖得更厉害了。
　　一辆牛车行驶在路上，拉着的车厢铺满了干草。
　　司雨霏坐在草堆上，拿着地图，纠结地转来转去。
　　他有在伏羲院的藏书阁看过地图，但是当真的要按照地图指示来找路，也太难了。
　　“唔……”司雨霏现在有一种难得发现自己不太灵光的挫败感。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无法拯救的缺点，叫做路痴。路不难找，是他不认路。
　　倒霉路人按照司雨霏给的地图上的地点，将他在路口扔下，随后快速逃走。
　　邬清影的行程图上，第一个到的地方叫做三神山。
　　司雨霏拿着地图，站在村庄的门口，心中无念无想。
　　村庄门口有许多人，但是他们看着司雨霏戴着面具的奇怪模样，没有人敢上前搭话。此时，一个村民刚好从村里出来，他看到了司雨霏，笑了一声，朝他迎了过去。
　　“小少爷，你是来三神山游历的吗？我可以帮忙带路、找客栈、安排伙食，中间费我收……”村民打量司雨霏一眼。
　　司雨霏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抬头看。
　　他那双单纯天真又明亮的黑色眼睛，看得村民一阵晃神，随后，他兴奋地说：“我收二十钱！”
　　围观的村民们闻言，一阵笑声。
　　陈浩这个家伙，又来骗无知游客的钱了，看来前段时间的教训没有受够啊。
　　“一定要二十钱吗？”司雨霏出声。
　　听到他说话的天真语气，陈浩觉得这个钱他骗定了，不骗是浪费上天给他撞上的这个机会。
　　“你也可以后面根据我提供的服务质量给钱。”但是这个钱他坑定了。
　　“我有一个认识的人，大概一年多以前，来过这里。”司雨霏如是说，“可能这一年，陆陆续续也有四个人来过。”
　　“看来我们三神山是有口皆碑啊，来过的人都说好，还会推荐给朋友！”村民随口胡诌。
　　“我想打探一下。”司雨霏的手往耳朵位置比划了一下，“去年来的，大概是一个这么高的人，可能穿着颜色比较深的蓝色衣服，头发是这样的，平常说话喜欢这样甩袖子的。”
　　司雨霏模仿邬清影甩袖子的模样，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陈浩。
　　陈浩：“……”
　　你在说什么？
　　“或者有个说话很唠叨，很注意……注意健康问题的。还有一个，说话口不对心，看起来很傲气，其实很温柔的。那个……有个胆子很小，口头禅是我很害怕的。还有一个……漂亮的少女。”司雨霏艰难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然后不管自己提供的信息是多么贫瘠，便对眼前的人寄以希望，“你记得吗？”
　　陈浩忍住，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他伸出手，想要搭在司雨霏的肩膀上。
　　司雨霏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对上那个恐怖的面具，陈浩的手一个转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既然他们有来过这里，肯定就是来观光的，总而言之，我先带你进去吧，我们三神山很好玩的。”
　　司雨霏出门第一站，吃特产、泡温泉、游船、然后终于……来到了一座山下。
　　这一座山并不高，甚至周围的植物生长情况也是稀稀拉拉的，这让看惯了伏羲院周围的高耸入云且植物茂密的群山司雨霏，遭到了一波冲击。
　　好丑的山。
　　“这里有三个雕像，后面有个故事，客人，你要来看看吗？”陈浩尽一个导游的职。
　　这座山下，立着三个雕像。雕像是三个大概的人形状，不过也许是因为岁月消磨，雕像的形状变得古怪起来，其中，一个人的头上长着角，一个人长着尾巴，而第三个雕像幸避于难，还是人的模样，只是五官模糊不清，双眼似乎被岁月模糊了原本的痕迹。
　　“三神山的由来，据说是创世后，众神、众人、众魔相继诞生。随后因为一些原因，神、人、魔决定分开，不再来往，瓜分了天人地界。神魔拥有悠长的寿命、无尽的力量，人类拥有繁殖能力，以及发展的潜力。人担心在人们发展之前，会被神魔强大的力量摧毁，所以用计谋向神和魔讨要了一个誓愿，用以保证人可以不受神的威胁和魔的侵蚀，生活在这片大地中。”陈浩对这个故事无比熟悉，毕竟这个是三神山必须游览的重要景点。
　　司雨霏看着他，静默不语。
　　“你想说什么？”陈浩感觉自己有点明白他的行为模式了。
　　“你这个故事，说了和没说一样。”司雨霏声音清脆地吐槽。
　　“我也不想的，后面的字很多消磨掉了。”陈浩指的是刻在雕像后面的字。
　　司雨霏自己走过去看。
　　后面的故事和陈浩说的出入不大，但是司雨霏这一看，就确定，邬清影肯定来过这里。
　　雕像后面，有人用刻刀，将一些本应模糊的地方，重新描绘了一遍：神魔判官。
　　正是邬清影的字迹。
　　三神山就这样观光完了。
　　司雨霏晕晕乎乎地进来，然后懵懵懂懂地被送出去。
　　“二十钱。”陈浩想收费了。
　　司雨霏拿出伏羲院弟子给他准备好的钱包，就在他数钱的时候，隔壁那边，也有人在给地陪结算。
　　“一共四钱对吧？”客人问。
　　“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带客人你吃饭、泡温泉、游船、还有和你一起爬山，收四个钱已经绰绰有余了。”村民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浩：“……”
　　司雨霏：“……”
　　司雨霏拿出四钱，放到陈浩的手掌心。
　　陈浩无奈地撇嘴：“啧。”
　　司雨霏收回钱包。
　　陈浩问：“如果我想要强制讹骗你的钱，会发生什么事？”
　　司雨霏无所谓，他坦诚地说：“我喜欢听别人的惨叫声，你随便出手吧。”
　　陈浩吞了一口口水，突然想起了去年他讹骗一个穿着皱巴巴的深蓝色衣服，颇为高挑美丽，但是神态老气横秋的女人，然后被一扫，摔在泥潭里的惨痛经历。
　　等等？身高很高、说话总是甩袖子、蓝色衣服的女人？
　　陈浩惊讶地抬起头。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那寻人的诡异青年，但是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司雨霏虽然还是不会看地图，但是他这次聪明了，找人带他去下一个目的地。
　　邬清影奔赴的下一个目的地，叫做，羊鸣镇。
　　司雨霏坐在车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此时尚且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遭遇什么。
　　焚烧的烟的味道隔着遥远的山路飘来，深山老林里的钟声带着规律。
　　偏偏痛苦无声，如待宰的羔羊。
　　同一时间，从麒麟山传出了一个消息，弑神斩魔者司雨霏已经离开了伏羲院。
　　瞬间，伏羲院的值班弟子，收到了成百上千的投诉信。
　　“法克鱿，我是因为收到信才知道小师弟出门了。”乔大卫惊呼。
　　“咳，是谁把霏霏推出门的？三师叔要找人算账了。”

011羊鸣镇
　　到达了羊鸣镇的门口，司雨霏一下车就被浓烈的香火味道给熏到了。
　　“咳咳。”驾马车的车夫更是直接咳嗽起来，这几年喜欢拜神的人多了很多，但是很少有一个地方，香烧得人呼吸不过来。刚刚从远的地方看，山的附近平常如随处可见的风景，只有这个被孤立了的镇子，被惨白的、摇晃着上升的烟雾笼子套了起来。
　　司雨霏拿出荷包，在翻钱。
　　车夫看着年轻的客人，他虽然觉得司雨霏奇怪了点，但他还是抱着做好事的精神，提醒他：“客人，找个地方很邪门的，你要是没有什么事，还是不要去了吧。”
　　“我来找人，我认识的人不见了，失踪之前她来过这个地方。”司雨霏把钱交给他，“不过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车夫收下钱，随后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这一座镇子坐落在荒山野岭，道路曲折，周围要么是行走困难的泥土地，要么就是深不见底的森林，明明荒无人烟，但是车夫莫名觉得，有成千上万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从树叶的中间、从地面被尘土淹埋的地底深处、从永远窥探不见真相的黑暗中。
　　车夫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立刻不敢再多说什么，甚至不敢再逗留了。他说了一句没有什么，然后连忙牵着他那匹突然不受控制、急躁地用蹄子踢泥地的马。
　　眼看自己就要离开，车夫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看。
　　司雨霏戴着恐怖的羔羊面具，站在这个镇子的入口，烟雾一吹，就要和这里融为一体。
　　车夫于心不忍，在驾驶马车转头离开的时候，连忙冲着司雨霏说：“你失踪的朋友如果是在这里不见了，可能是被吃掉了。”
　　说完，他牵动马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
　　烟雾弥漫。
　　司雨霏因为停留，瞬间就被包裹进这个镇子里面。
　　他一回头，原本应该被烟雾挡住的大门，突然展示在他的面前。
　　朱红色的大门，柱身因岁月而变得斑驳，底部缠着青黄色的苔藓。因为雾气的视觉干扰，门显得庞大无比，拉开距离的刹那，好像是怪物张开了的血盆大口。
　　司雨霏明明站着没有动，但是那张嘴巴却迫不及待地朝他逼近，想要吞掉他。
　　他的脚踏了进去。
　　一秒钟，整个街道开始给他展现所谓的真容。
　　这里的烟雾浓厚，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是被一层纱被包裹着，根本看不真切。但就算是这样，司雨霏还是看得十分清楚，这一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茫然地左右张望。
　　明明没有人，但是吵闹的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传进他的耳朵里面，拜神的檀香扑鼻。正是因为焚烧的檀香太多了，所以这里才会起雾。
　　司雨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咳咳。”然后他也被呛到了。
　　虽然这里很奇怪，但是确实没有妖魔的味道。
　　为防万一，司雨霏的手一伸，把斩魔剑拿在手中。
　　这把剑虽然不能对人产生伤害，但是可以斩妖除魔。
　　做好准备，他快速在这个镇子里跑动，翻身上屋顶，俯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
　　这里没有人、那里没有人、似乎这里就是没有人。
　　檀香味道和烟雾都是从一个地方散发出来的，过去看看。
　　作出这个判断，司雨霏御风飞行，准备直接飞过去。
　　他刚一跳起来，旁边就闪出来一个人，他奔向司雨霏，想要把他扑倒。司雨霏的眼睛快速往来人处一瞥，本就处于备战状态的他，手中的斩魔剑直接扫了过去。
　　“啪！”那人被剑鞘拍中，摔在地板上。
　　他庆幸自己及时护住了自己的身体，然而一口气还没有呼出去，眼前剑光一闪，一把剑直接抵在他的喉咙上。
　　司雨霏隔着面具，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心头一紧，开始后悔自己多管闲事跑了出来。
　　“是人。”司雨霏眯起眼睛，收回视线，顺便把斩魔剑收回剑鞘。
　　“道友，我是东昌门的弟子！”那人连忙报上身份，防止被误伤，“我叫做陆兰溪，是来救你的。”
　　“救我？”司雨霏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但是他本人在伏羲院待太久了，说话总是沾点冷嘲热讽。
　　一个被他随手就拍倒了的人，说要救他？
　　如果是伏羲院其他人，现在该哈哈大笑了，但是司雨霏的笑点不在这里，所以他没有笑。
　　察觉到他话中的讽刺之意，陆兰溪羞红了一张脸。
　　在他们交流的此时，一扇沉重的门开启了，脚步声从一段距离外响起，声响一开始是聚集的，接着开始散开。
　　“有人。”司雨霏打算去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
　　看着司雨霏迈开脚步，陆兰溪于心不忍，还是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希望你不要用力，这件衣服很贵的。”这套衣服是施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陆兰溪听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一下子就判断出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他不敢放开手，只用眼神哀求他，说道：“跟我过来。”
　　“可以。”司雨霏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好说话的，“但是只能一下，因为我有事情要做，而且我的师兄们叫我出门在外小心男人诈骗。”
　　陆兰溪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在心里吐槽：除了伏羲院，还有这么奇葩的门派吗？
　　听得到他心里声音的司雨霏，同样在心中回复他：正是伏羲院。
　　“来。”陆兰溪在前面带路。
　　他们走入巷子，司雨霏走在后面，视线自然落在陆兰溪的后背。
　　陆兰溪冷汗直流，莫名其妙就有一种会被人从后面劈断身体的错觉。
　　司雨霏很想告诉他，一是他没有劈人的武器，二是他们这样的位置，他除了看他的后背，还能看哪里？
　　陆兰溪带着司雨霏往没有人的路走，过程中，那些脚步声从一个中心点散开，继而分布在四面八方，甚至把他们包围了。
　　司雨霏在穿过两个巷子的交接口时，眼睛一瞥。
　　路边走过来许多的居民，他们基本人手捧着一个碗，碗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路途中，有人走路的脚步过于急促，不小心摔倒在地板上。自然，他捧着的碗里的东西也就掉了出来。一块血淋淋的手，还有两根人类的手指。
　　其他人无动于衷。
　　那人急忙忙地把肉块捡回碗内，他最后捡回的是手指，看了一眼后，毫不犹豫将沾血的手指直接塞进了嘴里。
　　陆兰溪看得一阵恶心，然后担忧地往后看。他发现这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的人，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看他从出现开始，用的就是道家的法术，陆兰溪差点都要以为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陆兰溪带着司雨霏，拐了两个弯，进了一间屋子。进去以后，陆兰溪立刻转过身，把门锁住。
　　司雨霏见状，默默捂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陆兰溪显然不知道司雨霏此时因为伏羲院其他人夸张化的警告，而对他产生了恶意的猜测。他正想要对司雨霏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子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蓝白衣服的人。伏羲院的院服也是蓝色的，但是颜色偏深，而且看起来就是普通衣服布料。此人穿的蓝白衣服上面的蓝色淡一些，光泽亮丽。他看起来不比司雨霏大多少，见陆兰溪从外面带回了司雨霏，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说道：“兰溪，你救到人了？”
　　司雨霏再一次好奇，他刚才哪里需要被人救了？
　　“这一位是麒麟山的范郸。”陆兰溪做介绍。
　　听到麒麟山三个字，司雨霏自动退后一步。
　　“请问你是？”陆兰溪这时候才问他的姓名。
　　“你们可以叫我雨歇。”司雨霏谨记师兄师姐们的嘱咐，“门派就不说了……”
　　说完，司雨霏心虚地转过头。
　　“雨歇君。”范郸直接这样喊他。
　　当这三个字一出，司雨霏这才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
　　雨歇君。
　　这三个字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
　　此时的司雨霏，早就忘记了十年前收到的写着龌蹉内容的信件。
　　“事出突然，把你拉过来，可能多多少少吓到你了。”陆兰溪温文尔雅，示意司雨霏坐下，他们慢慢给他解释，“这个镇子有古怪，如果贸然行动，恐怕会丢了性命。我看你是我们同道人，所以才出现阻止你往前走。”
　　“有什么古怪的？”司雨霏歪头，他觉得自己对奇怪的定义应该和他们不一样。
　　范郸在一旁看着，他心里想，该说不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很古怪。
　　陆兰溪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原本应该有四个人，而且来自不同的门派，法力不算低，但是都不约而同被困在这个镇子里出不去。我们分开行动，其他两个人没有回来。后面我们打探才知道，他们……被吃了。”
　　这里的人……吃人。
　　司雨霏闻言，突然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张纸，打开。
　　他在路上的时候，把邬清影他们五个人的画像画下来了。
　　“这是什么怪物？”范郸在一旁看到了他的画，好奇问道。
　　司雨霏有艺术天赋，只是风格诡异。
　　听到旁人的评价，司雨霏安心了。
　　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看起来似乎是很难吃的样子，应该不会被人吃掉。

012梦
　　陆兰溪和范郸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不同的原因。
　　陆兰溪是因为听说有个道友在附近不见了，所以就陪着其他门派的人一起找，他寻着线索来到了羊鸣镇，然后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范郸闻言，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失踪的人就是他们麒麟山的败家子少主晓沐云。他也是追着来到这个镇子，他来到这里的时间比较早一点。麒麟山的人具有卜算的能力，不过他这方面的能力很微弱。他是到达了镇子，才算出他的少主根本不在这里。自然，当他想走的时候，也发现自己无法离开了。
　　“你呢？”他们两个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把自己画像递给他们，说道：“我的师父师兄师姐离开门派后，就消失了，师兄们叫我来找他们回去。”
　　他经常说话，只会用最简单的句子。
　　“师父之前来过这里，所以我就来了。”他慢慢说道。
　　两人闻言，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既然在这里失踪了，肯定就是被吃掉了吧。
　　“你来自哪个门派？”范郸好奇问道。
　　别人问这个问题，司雨霏可能还没有什么反应，麒麟山的人问他，他立刻就抖了一下，然后弱气回答道：“不能说。”
　　“那你为什么戴着面具？”陆兰溪甚至有去掀开他的面具的冲动。
　　“长得吓人。”司雨霏毫不犹豫就回答，他看到陆兰溪抬起来的手，阴森地说，“师兄说，如果外面的人想要强迫我拿走面具，就是坏人。”
　　遇到坏人，直接打趴。
　　陆兰溪莫名从他软绵绵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迅速收回手。
　　“现在，在弄清楚这个地方是什么情况之前，我们三个人最好一起行动。”陆兰溪笑着问司雨霏的意见，“你觉得如何呢，雨歇君？”
　　“我无所谓，但是我想要找个本地人问问，有没有人见过我画像上的人。”司雨霏不怕被吃掉，但是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陆兰溪和范郸听到他的话，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不知道从什么门派蹿出来的修仙人，既很天真，而且还搞不清楚状况。
　　他们说了那么多，中心意思就是这个地方很危险，不要到处跑出去，甚至不要去接触当地人，难道他们说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就在他们打算和司雨霏说的更加直白一点的时候，大门被推开。
　　司雨霏说话慢，但是行动快。
　　他明白了两人表达出这里的危机后，一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就抽出斩魔剑，扔了过去。
　　“卧槽！”
　　“娘亲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范郸眼疾手快，扑过去，把剑拉住。
　　同时被吓到的，还有出现在门口，拿着一个碗的少年。
　　司雨霏见自己的攻击被阻止，手一翻，一张火符夹在手指中间。
　　“雨歇君，冷静一下，这个是收留我们的好人。”陆兰溪赶紧告知他这个讯息。
　　司雨霏闻言，手腕一转，火符瞬间收了起来。
　　看到了他的动作，陆兰溪多了一份安心，虽然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古怪，但是起码战斗力是不弱的。
　　“怎么又多了一个人？”少年嘀咕一声，赶紧走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王兄弟，抱歉了。”陆兰溪生得好，形象看起来就像是脾气不错的好人，和别人交流的事情都是他来处理的，“这个是今天不小心误入镇子的雨歇君。雨歇君，这一位是王蜃兄弟，我们在躲避居民的时候，闯进他的家，他就好心把我们藏起来，而且帮助我们。”
　　“没什么，我的娘亲早就说了，要帮助他人。”王蜃把手中的碗放到桌面上。
　　三人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他的碗。
　　居民们所谓的拜仙，就是其实去分肉的。
　　他的碗里也是一块肉，甚至还有一颗眼珠子。
　　见他们对这碗东西感兴趣，王蜃大方地把碗推给他们，慷慨说道：“你们如果饿了，就吃了吧，我一两顿不吃，也不会太饿的。”
　　“不了不了，我们不饿。”
　　“谢谢，我们的干粮还没有吃完。”
　　陆兰溪和范郸很感谢王蜃收留他们，但是他们对这里的居民把人肉当成最普通的肉来吃，表示了抗拒。
　　见他们两个人都拒绝，只有司雨霏仍在盯着他的碗，王蜃把碗推向他。
　　吃吗？
　　“这个。”司雨霏指着碗，分辨出了，“是羊的眼睛。”
　　“当然是羊的眼睛啊，不然还能是人的眼睛吗？”王蜃觉得好笑。
　　陆兰溪和范郸听到这句话，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人肉没有那么容易吃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外面的人会进来了。”王蜃这么说道，然后用手拿起碗里的羊眼，直接塞到了嘴里。
　　三人看着他。
　　王蜃的脸颊和嘴巴在蠕动，是一种明显的在咀嚼的动作。他用享受的表情把眼睛咬啊咬，肿胀的眼球爆破的声音清晰可辨，他的嘴角流出少许的汁液，然后喉结一滚动，把嘴里的东西完全吞进肚子里。吃下食物后，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朝他们招手，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你们的。”
　　陆兰溪和范郸虽然被他收留，但是不敢掉以轻心。
　　“不要吃我。”司雨霏则单纯多了，“我很难看，所以很难吃。”
　　王蜃笑着看司雨霏，没有说话。
　　食物要看好吃不好看，模样并不重要。
　　王蜃到家后，捧着那个碗，几乎没有撒手。他一开始只是浅尝味道，但是吃多了几块以后，突然就无法控制自己。
　　夜已深。
　　蜡烛立在桌面上。
　　王蜃背对着三人，窝在角落里，用手抓着碗里的肉，动作粗鲁地塞进嘴里。他的嘴巴咀嚼，生肉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窸窸窣窣。
　　生肉难咬开，他的牙齿越来越尖利，手的形状变得像是山羊。
　　陆兰溪和范郸显然是知道他有吃生肉的习惯，所以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就躲进了房间里面，不想看到那可怖的场景。但是司雨霏坐在蜡烛旁边，戴着面具的脸对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摄取完食物后，王蜃的嘴巴和手都是鲜血，他满足地坐在地板上，打了一个饱嗝。
　　修道。
　　司雨霏有一个说出来，也许不会有人相信的事实。
　　那就是此人在修道。
　　古来修道成仙的方式各种各样，最古老的时候，天地灵气充沛，天上遍满天珍地宝，人们随意捡来服食，就可以飞升。后来灵气渐尖枯竭，人们才转换了修炼的方式。外丹术，提取次等宝物的精华，来增强自己的修为。内丹术，以提升自身修为为主。
　　此人就是在进食一种……有灵气的东西。
　　这就是修炼的一种。
　　奇怪的点大概在于，他吃的是什么。而且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修道的人，身体的情况也很奇怪。
　　就在王蜃坐在地板上，舔着嘴角的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糟糕，吃得太开心了，忘记姥姥最近要查房了。”王蜃懊恼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站起来。他转身，发现司雨霏还在，连忙对他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司雨霏明白他的意思，起身退回房间。
　　房间里面，陆兰溪和范郸全部蹲在角落，他们看到司雨霏进房间了，连忙招手，让他也来蹲着。
　　司雨霏乖乖蹲过去，学着他们的模样，抱住自己的膝盖。
　　他们三个人，像是圆滚滚的不倒翁。
　　司雨霏竖起耳朵，可以听到王蜃走动的声音，他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和敲门的人对话。
　　“姥姥，我在的，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食物我都吃完了。”
　　他只听得到王蜃的声音，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姥姥，最近为什么要清点人数？”
　　“不能问吗？好的。”
　　“姥姥，再见。”
　　他们三个人都在认真听着外面的人的对话，而且处于一种戒备心理，视线紧紧隔着墙壁，看着门扉的方向。
　　夜间，蜡烛光照着这个小屋子，窗外的树叶摇动，所有近处的风景都能在窗纸上留下影子。
　　叶子、枝干、甚至是停留在枝头的乌鸦。
　　一切都清晰无比。
　　忽然之间，一颗头的剪影从下往上升起，投射在窗纸上。人头的方向正好对着三人的后背，在屋子的后面看着他们。
　　视线是有温度的，炽热得把人的警惕心燃起。
　　司雨霏皱眉，猛地转头。
　　当他转头，他的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摇晃的树叶映在上面，甚至连乌鸦都飞走了。
　　正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这才把司雨霏的注意力转移了。
　　王蜃被问话完毕松了一口气，随后，敲门声响在了隔壁。
　　三人以为没事了，互相对视一眼，岂不知，他们身后的窗户，那一颗人头又一次升起，而且视线仍旧是对着他们。
　　晚上，这个地方狭小，而且只有一张床。屋子的主人王蜃理所当然地睡在床上，陆兰溪主动守夜，范郸和司雨霏裹着被子睡在地板上。
　　司雨霏直挺挺躺着，面具还裹在脸上，仿佛这张面具就是他的脸一样。
　　陆兰溪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着他们新的队友。显然，虽然他信任司雨霏，但是没有完全信任，一般不敢报上自己门派的人，都会有问题。
　　该不会这是个邪修吧？
　　如果眼前的人是邪修，陆兰溪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惊讶。
　　但是不合理，因为他修炼出来的气息，都是至纯至真。
　　在陆兰溪分析利害的时候，司雨霏在睡梦中，胸口上的麒麟吊坠，歪到了一边。
　　香火鼎盛，万民修仙。
　　司雨霏的视线自上而下，发现虔诚的修仙人，都处于在一个鼎炉之中。
　　炉子太大，人们没有发现自己被困于钢铁之中，而火燃起，修仙者只以为这是对他们的试炼，愈发坚定地坐着。
　　司雨霏看着，伸出手。
　　他的手庞大无比，如果用力一扫，就可以把鼎炉打翻。
　　他也想那么做。
　　可惜的是，他周围的土地突然抖动，妨碍了他的动作。
　　司雨霏转过头。
　　一个远比他的身躯庞大数十倍的，直立的山羊出现在他的身后。虽然看上去是山羊，但是它有四只手，角往上竖立，丑陋的脸上，本应装饰眼睛的位置没有眼珠子。是没有装饰眼珠子的地方，还是眼睛被吃掉了？它张开嘴巴，舌头抖动，对着司雨霏耀武扬威。
　　梦境之中，没有力量的悬殊，只有体型的大小对比，来呼唤人内心的恐惧。
　　司雨霏睁大眼睛，想要去摸自己的脸。
　　抓破自己的脸，这样，我就可以醒来的。
　　“这本来不该是你的梦。”
　　一道声音插入司雨霏的梦境之中。
　　“我要找到你了。”
　　这个声音过于突兀，反而让司雨霏醒了过来。
　　他睁大眼睛，一下子从地板上坐起来。
　　陆兰溪本来鬼鬼祟祟地靠近司雨霏，想要趁他在睡梦中，掀开他的面具。结果他一靠近，司雨霏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差点没有把他吓死。
　　“我……喝水……”陆兰溪找借口。
　　司雨霏的眼珠子乱转，双瞳在不停更换位置，他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挡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又直挺挺躺了下去。
　　陆兰溪：“……”
　　他再也不敢打他的主意了。

013修道是一种情趣
　　森林深处有人家。
　　锯木头的声音和庆典的鼓声融为一体。
　　做梦的人朝着森林越走越深，随后便与郁郁葱葱的植物融为了一体。
　　“嘭。”
　　陆兰溪被这个镇子的鼓声吵醒。
　　昨晚，陆兰溪和范郸说好了，他守上半夜，范郸守下半夜，所以他晚睡，自然也晚起，起来的时候，太阳都晒进来了。
　　他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床的位置上没有人，这一点都不奇怪，这个镇子里的人热衷于拜神。王蜃虽然说自己没有吃人的狂热，但是他受这里的影响颇深，每天太阳刚起，就跑到庙里去了。
　　就算他离开了，屋子里仍旧有说话的声音。
　　陆兰溪仔细一听，范郸居然和昨天才见到的奇怪的修道人聊上了。
　　“你居然不知道无上法门？你之前都待在哪个深山老林里？”范郸对于眼前人的无知，表现出了无比的惊讶，“现在无上法门是整个修仙界最大的修仙门派了吧，我们这一次出门，也是因为收到了无上法门的邀请。我们的掌门正在运行天地星盘，没有办法动身，所以就让我们的少主，还有自己的侄子去赴约。”
　　“我们的少主……超逊的啦，就是他突然说算到了要找的人在附近，然后跑走了，不见踪影，才害得我来找他。除了我，其他人都不想理他了。”范郸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他能算到什么啊！我承认，少主在七岁以前，确实是天才。但是在他上一次运算天道后，突然在观星台晕了过去，再醒来，天道就不再宠幸他了。他平常卜算还是很准的，但是在麒麟山，能算天的，才是至臻的道。少主已经失去天道的宠幸了，而掌门的侄子摸到天道的边，也许他才会成为下任掌门了。大家现在随便少主搞什么，反正也没有人在意。话是这样，但是他现在名头上还是我们的少主。”
　　“嗯？你好奇伏羲院吗？”
　　“伏羲院有什么好奇的……对，自从邬清影和他的四个弟子相继失踪后，伏羲院新的代理人好像还没有出现。”
　　“我也好奇他们为什么突然没有了踪迹，也许少主可以帮忙算一下吧……我也不确定，毕竟他不靠谱，找掌门的侄子也许比较有可能。”
　　整个空间里，只有范郸的声音。
　　陆兰溪冷汗涔涔，开始怀疑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他转过头，然后瞬间对上一只山羊的脸。
　　“嘭。”陆兰溪吓了一跳，撞上隔壁的桌子。
　　“你怎么了？”范郸连忙让他小声点，他们现在可是躲避着人群的。
　　“抱歉。”陆兰溪摸着被撞疼的后脑勺，然后说实话，“我被雨歇君的面具吓到了。”
　　“这个吗？”司雨霏听到他的话，抬起双手，捧着自己面具。
　　陆兰溪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只听到范郸的声音，听不到他说话了，因为他的声音太小了。
　　“这个很可爱的。”司雨霏用确凿的语气发表自己对这个羔羊面具的评判，“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有这个。”
　　司雨霏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个全黑的恶鬼面具。
　　陆兰溪哀求道：“你就戴现在这个吧！”
　　另外一个更恐怖了，是属于不小心对上了，都会让人禁不住尖叫的地步。
　　司雨霏满意点头，把手中的面具塞回乾坤袋子里。
　　他就知道他现在戴的这个面具很可爱。
　　陆兰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绝境之中，是没有选择队友的权力的。
　　“范兄，雨歇君，我们可能需要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陆兰溪推开被子。
　　他在这个镇子已经待到没有耐心的地步了，他要趁自己还能保持冷静思考的情况下，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你说。”范郸洗耳恭听。
　　陆兰溪将他的计划徐徐道来。
　　一个地方不可能无端端困住人的，这里必定是有结界。他们三个人必须出去探险，在不被居民发现的前提下，找到结界的所在处，然后破掉结界，逃离这里。没有人知道如果被居民抓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有前车之鉴，他们还是尽量趁这里的人没有发现之前，离开比较好。
　　司雨霏终于知道自己昨天怎么会遇到他了。
　　陆兰溪把自己已经去过的地方排除，然后重点提出白天不能去庙宇，因为那里都是居民在聚集。
　　计划交代完毕，三人各自分开出门。
　　司雨霏在伏羲院长大，长相乖巧，但是主打一个性格叛逆。
　　他直接就走去了陆兰溪千叮万嘱不能去的庙宇。
　　街边寂静，空无一人。
　　司雨霏走着走着，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那个东西的大小远超人的想象，它的脚踩在地板上，以人的身高，只能看到两条细长的脚。它虽然高，但是细小，动作敏捷。司雨霏在前面走着，它跟在后面，一下子靠在他的身后，一下子被拉开距离后，又一下子贴了过去。
　　被跟着的人没有反应，走到了庙宇。
　　御风无声。
　　司雨霏直接飞上了庙宇的屋顶，然后鬼鬼祟祟地趴着。
　　庙宇里，正在进行拜神的仪式。
　　他看清楚了这个镇子里所谓的拜神，然后颇有兴趣地掀开了脸上的面具。
　　他笑了。
　　外面的世界确实过于精彩了。
　　因为情况太有趣，司雨霏看完了整个过程，直到仪式快要结束。司雨霏拉回面具，在居民离开庙宇之前，沿着原路回去了。
　　他以为自己在外面待的时间很长，结果他到房子里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在家里面的。司雨霏便坐在桌子旁边，一动不动。
　　第二个回家里的人是王蜃，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司雨霏的模样，差点没有被吓死。
　　司雨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蜃叹了一口气，拿着碗进去，随后关上门。王蜃其实并不在意司雨霏有多诡异，也不在意他们想要做什么。回家后，他就把那碗肉放在桌面上。王蜃想要忍住欲望，但是他看着那碗肉，手开始抖着，随后忍不住在明知道眼前还有外乡人的情况下，开始大快朵颐。
　　他吃肉的时候，司雨霏就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王蜃不受影响。
　　“你有修道吗？”司雨霏突然搭话。
　　“修道是什么？”王蜃茫然无知。
　　司雨霏说出自己的见解：“大概是一种调剂生活的情趣吧。”
　　“我没有那样的情趣。”王蜃说。
　　司雨霏闻言，眯起眼睛看他。
　　王蜃的神情不像是有隐瞒，最重要的当然是，没有几个人能在司雨霏的面前撒谎。
　　“话说回来，我想要打探一下，你有见过这几个人吗？”司雨霏想起了他的画像，打开递给王蜃。
　　王蜃看了一眼他的画像，居然一下子伸出手，指着邬清影。
　　“我见过这个人，其他人没有。”王蜃说，“她没有进镇子，只在镇外说了三个字就走了。”
　　这里的外来人很少，只要是见过的，王蜃都会记得。
　　“她说，第一个。”
　　司雨霏听不懂，但他还是拿出随身小册子，在上面做了标记。
　　三神山，神魔判官。
　　羊鸣镇，第一个。
　　王蜃还在吃着肉。
　　“你想离开羊鸣镇吗？”司雨霏问他的意见。
　　“我在这里67年了，今年也67岁了，怎么可能会离开。”王蜃觉得好笑，“少年，一个太老了的人，很难离开熟悉的地方。”
　　司雨霏手中的笔一顿，惊讶地看着王蜃。
　　眼前的人看起来分明比他还小。
　　王蜃不再理会他，继续抓着碗中的肉，塞进嘴里。
　　司雨霏盯着他，这才认真分辨，王蜃看上去样子大概在十几岁左右，逼近二十，但是他的表情老态龙钟。这副样子，让他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邬清影的外表也维持在二十多岁的时期，但是如果仔细去看，你怎么都不会觉得她是年轻人的。
　　司雨霏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
　　王蜃端详司雨霏手中的画，他抓了抓脑袋，不太确定地说：“很传神？”
　　司雨霏画人很抽象，但是画的剑很传神，他是认出那把剑，才联想到邬清影的。
　　司雨霏闻言，满意地把那张画收起来，他决定好了，今后找人，都拿出这张纸，无需再做更改。
　　“你吃吗？”王蜃又一次把肉推给司雨霏。
　　“不吃。”司雨霏果断道。
　　“你是修道人吧。”王蜃告诉他，“姥姥告诉过我，多吃肉有利于修行，那两个人在知道这肉是我从庙里拿回来之前，都吃得挺开心的。”
　　“呵呵。”司雨霏笑了。
　　因为他戴着面具，不见其脸，只能闻其声，所以其他人会更加注意他发出来的响动。更何况，这是王蜃见到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只是，这个笑声，他宁愿没有听到。虽然王蜃活了六十七年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瘆人的笑声。
　　“他们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吗？”司雨霏问。
　　王蜃舔着碗，自然地回答：“我还没有来得及说。”
　　“哈哈。”司雨霏笑到弯腰，然后向他提议，“你下次给人吃之前，还是说一声吧。”
　　意外的，司雨霏其实也是能够到健谈的边的。
　　他们两个人聊着天，然后，天就黑了。
　　当天黑下来，陆兰溪和范郸还没有回来，王蜃就变了表情。
　　敲门声如期而至。
　　王蜃连忙朝还坐在桌子旁边的司雨霏示意。
　　司雨霏站起来，走进房间。
　　王蜃等司雨霏进去了，才将门打开。
　　烛光从屋子里透了出去，与黑夜的月光作为对应，照亮中间的区域，也清楚照在站在王蜃面前的生物身上。
　　这一个姥姥不是人，或者根本就没有人的形态。它从脚到头，起码有五米的长度，脚像是两根细长的棍子，脚之上的躯体犹如蛇。他的脚踩在王蜃的前面，但是身体在两边的屋子旁迅速滑过。它的脑袋倒是正常人的头，每经过一扇窗户，都会睁大眼睛看进去。
　　它巡逻着，然后身体绕着这个屋子，脑袋停在房间的窗户前面，从下往上升起，看向王蜃的房间位置，裂开的嘴巴露出笑容。
　　似乎有一双鞋子在床底下露了出来。
　　王蜃看着它的头停在自己的房间的窗户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颗头突然快速回缩，离开窗户，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方，然后往下盯着王蜃。王蜃被它诡异的脸对着，突然产生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感，直接摔坐在地板上。
　　那颗头一下子冲进他的屋子，然后钻进他的房间，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床底一咬。
　　王蜃尖叫起来，他眼看那颗头拖出了一双鞋子。
　　随着身体的蠕动，那颗头完全滑了出来。它确实咬到了一双鞋子，但是……也就只有鞋子了，这个屋子里，只有王蜃一个人。
　　房间里，另一扇窗户大开着，预示着原本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的去处。
　　陆兰溪和范郸久久没有回来，也不用多想了，必定是被抓住了。他们两个人被吊在庙宇里面，正对着所谓神像的对面，冷汗涔涔。
　　依他们的本事，本来应该可以轻而易举挣脱束缚才对，但是现在别说法力，他们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被吊在高处，随着绳子转啊转，眼睛偶尔对着阴森森的门，偶尔对着血肉模糊的端坐在神台上的一只山羊人。
　　他们不知重复这样的情况多久，只知道到了明天，他们就会被开膛破肚，让居民分食掉。
　　绳子带着他们一转。
　　“哇。”一道惊讶声传来。
　　陆兰溪和范郸抬起头。
　　风吹动司雨霏的衣服，黄色的中衣和黑色的外袍在月下狂乱地舞动着，他的手抬起，扶着羔羊的面具。
　　“雨歇君！”陆兰溪和范郸惊喜地出声，“你来了？”
　　“是啊。”司雨霏伸出手，声音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救人。”
　　他“救人”两个字，让命悬一线的陆兰溪想起两人初遇的时候，他反问自己的话。因此，就算自己快要死了，陆兰溪还是窘迫得想要自杀。

014肉身神像
　　司雨霏将两人解开，因为司雨霏没有接住他们的意思，所以两人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雨歇君！”陆兰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对自己的恩人生气。
　　司雨霏顺着绳子跳下去，平稳地落在地板上，外衣随着他的动作扬起，甚至刮到了陆兰溪的手上。
　　陆兰溪抬头看他。
　　司雨霏正抬起头，看着庙宇的正神位。
　　那里端放着……肉身神像。
　　人们称他为山羊神，他也确实有着山羊的头颅，但是头不止一个，是三个。他拥有人的脚，正用力蹲在神台上，仿佛承受着万千重量。那之上，几十只羊蹄从他的身体刺穿出去，一只蹄子更比一只蹄子高，全部往上生长，仿佛在争前恐后挣脱身体的束缚。
　　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的身体残缺不全，脸上的眼珠子没有了、鼻子没有了、身体的肚子缺了一片、内部似乎被挖空了。
　　当生物的情绪波动激烈的时候，司雨霏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这一尊神像岿然不动，内心在呐喊着：『救救我！救救我！不要再活生生吃我！我没有办法死去！所以请救救我！』
　　“为什么没有办法死去？”司雨霏站起来，开口问。
　　『因为我已经是得道的仙人，永生不死！啊！永生不死！肉身不灭！这个世界上居然有那么恐怖的事情！』
　　司雨霏的声音一出，范郸刚好解开绳子，他惊讶地问司雨霏：“雨歇君，你在和谁说话？”
　　比范郸更震惊的是那一座残缺不全的肉身神像，他听到司雨霏和自己对话，激动得想要颤抖。
　　如果他能颤抖的话。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居然能听到我的声音！』
　　司雨霏故意故意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不露痕迹地说了一个字：“嗯。”
　　『少年，求求你了，杀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司雨霏看着他，默然不语。
　　因为旁边还有两个人，他不好说话。
　　『太痛苦了！谁能想到得道成仙的结果居然是这样。我的肉／体永生不死，我的魂魄见证了这个世界出乎自然的真理，但是我的魂魄却仍旧被困在肉／体之中。我仙的魂魄，和肉体凡胎不相容，我无法控制这副身体，但是却也无法离开。我得道成仙五十年，眼睁睁看着我曾经的朋友、亲人、邻居全部在啃食我。我能感觉的血肉被撕扯，看着他们吃掉我，然后我新的伤口长出新的血肉，永无止境。因为我不死不灭！』
　　这一只山羊神的所思所想，全部传达给了司雨霏。
　　他五十年前只是一个居住在羊鸣镇的普通修仙人，偶尔会离开镇子，去外面参加一些门派的聚会或者论道论坛。有一次，他去参加无上法门主持的万法大会的时候，有一个人问他想不想成仙。
　　修仙修道，最终结果不就是要得道成仙。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那人给了他一颗种子。
　　他当时没有太理会，将种子随手放在自己的乾坤袋里。回到羊鸣镇，他一如既往开始修行，但是又和以往不同，他感觉自己的修行日行千里。
　　一时半会还能归根结底为错觉，但是实际上，他确实突破了层层境界。
　　因为那颗在他的乾坤袋中发芽的种子。
　　他一开始的态度是狂喜，按照他的资质，此生本不可能在修仙上有太大的成就，但是现在短短一年，他就得到了平常人几十年才能修炼得到的成果。
　　第一年、第二年……
　　可以说前四年多，他都是在欣喜若狂中度过的，直到第五年。
　　一瞬间的灵识开启，无数的知识涌入他的脑袋。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那时候具体的感受。
　　但是一定很痛苦。
　　他的认知无法承受那么多的知识，于是便发了狂。
　　为了恢复神智，他拿着刀，一刀一刀，割下了自己的血肉。
　　这是一个几乎全民修仙的时代，尤其这个镇子里的人，在这五年里，被他带入了修仙的门口。他们看到了他的血肉，瞬间明白，那是能增进修为的至宝。应该有第一个人开始吃他的血肉，随后，效果得到了验证，越来越多的人捡起他割下的血肉吃掉。
　　而他，终于瞬间得道成仙。
　　在他将要飞升的时候，身体和魂魄却动弹不得。
　　他回头看，他的身体和魂魄都连在了一颗发芽的种子上。
　　不能离开、不能动弹。
　　居民似乎明白他成仙了，所以就直接在他的肉身处，建立了一座庙宇，供奉着他。
　　到这里……
　　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吃下他的血肉的人们，突然开始在下意识搜刮所有的灵气宝物丹药，他们能感觉，他们的身体在修仙，但是能量远远不够。如果停止给身体供应法力，他们就会疯掉。
　　吃完了镇子里的丹药，人们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更多的仙丹。但是一旦离开镇子的范围，他们就会迅速枯萎，身体抽搐、干瘪成一片皮。而他们死后，力量又涌回了肉身神像的体内。
　　获取灵气的来源有很多，甚至可以是人本身带的生气。
　　这就是他们开始吃外来人的原因，为了填补自己体内的空虚。
　　时间久了，吃人的村子的名号传出去，就没有外来人会进来给他们吃了。
　　肉身神像。
　　没有选择的人们开始吃起他。
　　虽然他不能动弹，但其实是有感觉的。
　　他一点一点被吃掉、就在以为自己迟早会解脱后，他被吃掉的头，长出了新的三个羊头，他被吃掉的手，长出了几十只羊蹄。
　　永无止境。
　　而吃掉了他的血肉，那些人们便开始靠近得道，永葆青春、同时，渐渐变成了怪物。
　　在能死的时候死去，也许才是上天给予的礼物。
　　山羊神俯视司雨霏。
　　『少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的肉身最底下，应该有一颗发芽的种子。你把种子拔掉，然后拿去外面烧掉吧。』
　　司雨霏点头，然后准备翻到肉身神像的下面去。
　　“嘭。”
　　“嘭嘭。”
　　庙宇的门，传来了敲打的声音。
　　陆兰溪和范郸心头一跳。
　　“有没有没有回家的坏孩子，来玩捉迷藏了。”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门随后被推开。
　　它的身体很奇怪，确实细高，但是却仿佛很难站直，只能弯着腰，用蛇一样的身躯往前钻来钻去，而脚正常挪动。
　　神台的前面有一张用来放香火的长桌，红色的布盖下，三个人挤在里面，月光、烛光让他们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范郸的脸对着左边的桌子脚，陆兰溪和司雨霏正好面对面蹲着。因为门开的瞬间，是陆兰溪拉着司雨霏躲进来的。
　　事出突然，司雨霏的面具被碰歪，绳子也松掉了。
　　司雨霏干脆先把面具拆下来。
　　幽幽烛光，照在司雨霏的脸上。
　　陆兰溪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
　　司雨霏瞬间将面具重新戴好，然后蹲着，刚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兰溪再看到这个羊面具，心情就不太一样了。
　　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一双脚停在了神台的前面。
　　三人屏息等待着。
　　那双脚站着没有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陆兰溪和范郸有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司雨霏皱眉。
　　风吹起，扬起他们面前的布帘。
　　一张肿胀的、眼睛快要掉出来的倒着的脸出现在桌子的另一边，和他们三个人直直对上眼睛。
　　“找到你们了哦。”
　　最不应该忘记的是，它是拥有奇怪构造的生物。
　　怪物的脚站在远处，但是身体往前延伸，趴在桌面上，头探了下去，看到了明天的食物。

015山上桃花开不尽
　　范郸第一时间将桌子掀了，三人顺着不同的方向跳开。
　　月光如练，没有温度，照在眼前的怪物上。
　　简单来形容它，就是有着人头人脚、身体如蛇状的怪物。
　　“我来对付它！”陆兰溪从乾坤袋里拿出自己的剑，然后挡在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
　　外面的人真的很讨人厌，完全挡住他观察所谓的半人半仙了。
　　陆兰溪的门派属于可以御妖的东昌门，他本来应该可以召唤他的御妖出来，为他降魔伏妖。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体内，法力空空。
　　范郸在一旁，脸色惨白。他也是想要对战，才发现自己的法力空掉了。
　　“嘭。”外面的鼓声传来。
　　陆兰溪和范郸的眼睛瞬间失神，与有规律的鼓声一起，看见了绿油油的森林，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蛇人伸出手，指着他们，咧嘴笑道：“你们也吃了，山羊神的肉。”
　　他们确实吃了。
　　“不用害怕，吃掉、或者被吃掉，最后我们都是在一起的。”蛇人的蛇身在空中滑向离她最近的陆兰溪，“玩捉迷藏，被抓到的，就要变成鬼了哦。”
　　说完，她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咬断陆兰溪的脖子。
　　“借一下。”司雨霏干脆利落地从陆兰溪的手中夺过他的剑。
　　他的声音惊讶了蛇人。
　　司雨霏拿着陆兰溪的剑，从侧边走了出来。
　　他是一个器修，但是情况也许比较复杂一些。他的两把武器，基本上没有什么用，但是在这之上，他倒是学到了另一个技能。不管是谁的武器，到了他的手里，就会为他所有。
　　司雨霏催动此剑，瞬间，妖魔顺应他的呼唤，涌了出来。
　　他的眼睛转动，看了蛇人一眼，做了判断，残酷地说道：“吃了吧。”
　　这里的半人半仙，只是比人厉害。他们长期待在这个镇子里，被催动着悟道，并不是真的自己修炼成了，根本没有太多的能力。剑中的御妖一涌而上，携带着司雨霏的法力与决断，和它纠缠在一起。
　　妖魔啃食蛇人，蛇人想要绞死他们。
　　妖魔鬼怪缠绕在一起，月光照耀，清楚无比。
　　司雨霏在一旁看见，蛇人的身体太长了，最重要的是，它的力量对普通的御妖进行了压制。一开始，御妖们还能靠数量，各自控制住蛇人的不同地方，意图将它撕碎。但是蛇人的身体在空中绕来绕去，将所有的御妖都缠绕起来。
　　蛇把御妖们裹成了球形，然后张开都是尖利牙齿的嘴巴，准备把御妖和自己的身体，一起吞进肚子里。
　　司雨霏闭上眼睛，手中的剑在他的手中一抹，凝神施法。
　　蛇人已经吞下了所有的御妖，随后耀武扬威，冲向司雨霏。
　　凡我所持的武器，皆变为我的力量，百鬼魍魉，千煞凶妖。
　　蛇人已经冲到了司雨霏的面前，张开的嘴巴对着他的头颅，但是却在快要吃掉他的下一秒，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司雨霏皱眉，随后横着的长剑随意一挥，从下往上划了半圈，用剑的尖端处抵住蛇人的脑袋下巴。
　　“嘴巴很臭。”司雨霏说完，另一只手抬起，对准它的身体，用强烈的风术将它推开。
　　蛇人迅速被打飞。
　　“嘭！”
　　蛇人的身体在空中爆炸。
　　明亮的月光清楚照着阴暗的地上的一切。
　　十几只庞大的御妖从蛇人的体内开膛剖腹出来。
　　恶心的血肉之中，瞥见少年明亮又兴奋的眼神。
　　死与伤害，为他献上被压抑的片刻欢愉。
　　“啪。”蛇的人头掉在地板上，它能看清楚自己死后发生的情况，不敢置信地在地板上蠕动着。
　　“啊啊啊……”
　　它痛苦挣扎着，眼睛看向神台。
　　只有羊，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是无声。
　　司雨霏见蛇人已死，走向神台，拿着手中的剑往下扫。
　　肉身神像供在桌子上，但是下面有一棵发着芽的种子，神像的血肉四处蔓延，似乎把种子也包裹了，实际上，是种子上的芽缠住了这一具身体。
　　司雨霏觉得这颗种子有点眼熟，他伸出手，果断地拿走了那颗种子。
　　在他拿走种子的瞬间，整个镇子的灵气瞬间枯萎。
　　肉身神像抖动。
　　司雨霏动作缓慢地抬起头。
　　那尊佛像改变了动作，全部的羊蹄向上，显示出了非一般的欣喜若狂。
　　只有司雨霏能听到它的声音。
　　『哈哈！
　　啊哈哈哈哈！
　　飞升！我终于要挣脱身体的束缚飞升了！！！』
　　司雨霏对它的成仙或者地缚并不感兴趣，他拿着那颗种子，转身就走。
　　肉身神像正准备脱离这个世界，往更高的境界走去，忽然之间，一种比那颗种子还要强烈的力量拉住了它。
　　它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兔子，被人类的手，一下子拽了下去。
　　毫不留情、甚至有点残忍。
　　『等等！这不是飞升！这是……』
　　山羊神想要在弥留之际，留下一些讯息，但是他的身体在察觉到变动的时候，就迅速和这个镇子一起枯萎了。
　　司雨霏背对着神台，继续往前走。
　　神佛万千的手，在他的背后，痛苦地朝他伸去，祈求再得到他的挽救。
　　『看看我！少年！再看看……』
　　能听到万物心声的司雨霏，只有一样事物的声音听不到。
　　死物。
　　神像呜咽一声，带着惊人的秘密，从通往神殿的路上坠落，深埋于污秽之中。
　　司雨霏拿着剑，继续走着。
　　“呕……噗……”陆兰溪和范郸突然趴在地板上，感到了一阵恶心，他们干呕着，然后吐出了一块肉。
　　一块有羊蹄模样的肉。
　　司雨霏在经过他们之间，只随意瞄了他们一眼，就将剑装进剑鞘后，放在陆兰溪的身旁。他抬头望，面具下的脸展现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整个地方，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人内心的声音也没有了。
　　陆兰溪和范郸还趴在地板上，眼睛无神，似乎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了的。
　　司雨霏不得不扯下庙宇中的一块布，找了一块还算是没有尸块的干净位置，待在原地保护他们，顺便研究手中的种子。
　　“真的好眼熟啊，在哪里看过呢？”司雨霏举起那颗种子，对着明亮残酷的月亮。
　　太阳的一丝光照在身上，终于驱除了浑身的寒冷。
　　陆兰溪回过神的时候，他才慢慢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他慌张又着急，下意识去寻找司雨霏和范郸。
　　范郸在离他不远处，看样子也是刚缓过神。
　　陆兰溪继续左右转头，这一眼看去，他快要又吐了。
　　司雨霏因为太无聊了，一晚上把蛇人的尸体扫成了一堆，正在拼凑中。
　　“雨歇君……”陆兰溪认识司雨霏两三天的时间，感觉自己受到的刺激，远比之前人生几十年。
　　司雨霏在研究半人半仙的身体，他的品行就是他想的那样恶劣与奇怪。在听到有人喊自己后，司雨霏转过头去看。
　　他的脸上换上了新的面具，是一张纯白的面具，但是捏出了鼻子和嘴巴的形状。
　　陆兰溪的心情复杂。
　　但是他想起昨晚的惊鸿一面，沉默了，因为心情更奇妙了。
　　司雨霏问他们：“你们好点了吗？”
　　当一个人偶一样的人关心你的身体健康，真是让人诚惶诚恐。
　　他们不用想那么多，因为司雨霏不仅长得像人偶，性格也没差多远。他开口问他们的情况，只是为了告诉他们另外一件事情。
　　司雨霏的手抬起，指着门外。
　　你们去看。
　　陆兰溪和范郸一脸疑惑，但还是按照司雨霏的指示，缓步、小心翼翼地走向庙宇的门。
　　门从里面向内拉开。
　　外界的一切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草木枯萎、房屋倒塌、泥土干燥、空无一人。
　　除了这一座神庙里的他们，周围没有一丝活气，一个人、一只动物、一棵草都没有。
　　“结界已破，信息我已经得到，你们也醒过来了。”司雨霏言简意赅，“那我就告辞了。”
　　他赶着去下一个地方了。
　　司雨霏从来不做假动作，他说要走，那便是要走。
　　范郸来不及反应，因为他尚且在昏天晕地的折磨之中。陆兰溪倒是靠着奇怪的意志力，抓住了司雨霏的袖子。
　　司雨霏回头看他。
　　陆兰溪此刻也说不了太多的话，他的手抖着，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张邀请函，写了几个字后塞给他。
　　“如果你要找人……说不定有可能会在这里。”他们是来参加不远处的一个小宴会的，他不清楚司雨霏想要找的人是谁，但是他想要再见到司雨霏才是真的。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邀请函，然后继续离开。
　　看到司雨霏漫不经心的态度，陆兰溪在他的背后伸出手，但是却说不出一句多的挽留的话。
　　前路漫漫，司雨霏四处乱转。
　　司雨霏把乾坤袋里的包袱拿出来，将陆兰溪给他的邀请函随意扔了进去，拿出邬清影的行程卡和地图。
　　他跟着邬清影的行程，去了第三站。
　　第三站的地点离羊鸣镇倒是不远，司雨霏直接走了过去，然后流程就像之前的一样，打开画像问人。
　　这里的老板看着他的画像，认不出人，但是不妨碍他做生意。
　　于是司雨霏又被吃饭、泡温泉、游船一套招呼完了。
　　司雨霏付完钱，买完特产后，摇了摇自己的荷包，有一种可能会饿死在伏羲院外面的不好预感。
　　因为担忧着自己以后的生活问题，司雨霏没有严格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前进，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绝路。
　　走到了山坡的尽头，司雨霏收起地图，随意塞进包袱里，然后抬头望。
　　他迷路，竟然无意间到了一处仙境。
　　往上是山，下面是一条通达的大路，此时是春天，附近种满了桃花。
　　一对燕子从司雨霏的头上飞过，风一吹，掉落的花瓣飞扬，席卷着春意，飞向高处。然后很快掉落在地板上。
　　一片粉色的花瓣，在空中旋转着落下，停在了司雨霏面具的鼻子上。
　　司雨霏黑色的眼睛一眨，那点彩色就在瞬间被风吹落。
　　他眼珠子跟着一转，看准方向，自然地伸出手，就抓住了从自己的面具上离开的花瓣。
　　司雨霏的手心放着桃花的花瓣，然后合上手，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来时路。
　　如果现在走回去，未免太麻烦了。
　　司雨霏往山坡的边缘走，坡度不是特别高，但是也不低，普通人如果不小心掉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他蹲在地板上，看向下方的平地大路。他的正下方栽种着一棵肉眼可见范围内最大的桃花树。树冠冲天，粉色的花结在枝叶上，争相生长。而太阳光明亮璀璨，没有辜负它们的生长往上。
　　司雨霏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现在没有人在这附近了。
　　确定了这一点，司雨霏站起来，连助跑都不需要，直接从山坡上跳了下去。他的衣服往上飘，绑在头发上的黄色飘带随风和头发纠缠在一起。
　　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御风术让他平稳地往下降，不一会儿就可以站在平地上了。
　　一切都没有问题。
　　司雨霏这样想着的时候，在他飞到一半的时间点，桃花的枝叶动了。
　　不同于整棵树被风吹动，是某一片区域的枝叶被人拨动。随后一条袖着祥云的白色绸缎袖子出现，衣服的主人正在抬手，白色的外袍袖子滑下去，就露出了他玄青色的中衣袖子。
　　一个人从那棵茂密的桃花树下走了出来，他满头青丝上的玉簪歪歪扭扭，头发要坠不坠。
　　那人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什么郁闷的事情。
　　在他走出桃花树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一片阴影。
　　那人一愣，然后抬起头。
　　在他抬头，阳光从树叶的间隙落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棕色眼睛透亮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从上方掉了下来。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下意识伸出手。
　　司雨霏皱眉，正准备转用浮空术。
　　在他动手之前，他的身体先被一股力量托住，随后一双手分别抱住他的大腿和后背。
　　男人的手接住司雨霏，将他揽在怀里。就算他及时用了风术，但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是过于突然，所以他的手一沉，脚步也没有站稳。为了将压力化解，他在抱住司雨霏后，转了半个圈。
　　头顶的桃花被风吹得纷纷落下，映在司雨霏黑色的眼眸之中，染成粉色。
　　两人黑白的衣服交缠在一起。
　　男人抱稳司雨霏后，笑着低下头，说道：“好危险啊。”
　　司雨霏睁大眼睛，和他四目相对。
　　世人算不进天机读不准春意，只能见，山上桃花开不尽。

016杀身之祸
　　桃花花瓣被风吹，如同漫天大雨。
　　怀中人沉默，只有诡异的面具对着自己。
　　两张脸，一张是纯白的冰冷的面具，一张是随着笑容而脸部舒展开的人脸。
　　男人本来是在随意笑着的，只是他突然意识了什么，揽住司雨霏大腿的手突然用力，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凑到面具的前面。
　　他的头发没有束好，如瀑布般的黑发往下垂落，不知觉地挡住了司雨霏的视线。司雨霏被他抱着，眼睛只能看着上方，本应该看到的是这一棵树，结果视线变得黑了一半。倾泻如墨的头发围绕在他的脸颊两边，他的眼睛除了看着眼前人，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是平常人，也要被这个男人吓死了，不过司雨霏岿然不动。也许正是因为他没有反应，陌生人越靠越近。就在两人要贴上之前，司雨霏下意识伸出手，挡住他的脸，然后往外推。
　　男人看清楚了，无奈地笑着摇头，然后蹲下去，慢慢把司雨霏放下。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在上面玩，摔了下来。”他说。
　　司雨霏为了保持平衡，在脚踩在地板上之前，原本自然垂落的手用力，搭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不是这个人突然走出来，他本来是可以安全落地的。
　　司雨霏心里这样抱怨着，但是一声不吭。
　　他站稳后，慢慢将手拿开。
　　司雨霏本来想默默离开的，但是他想起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经常教育他要有礼貌，所以他一下子抬起头。
　　这一抬头，差点就撞上男人的脸，他站得太近了。
　　司雨霏摸着自己的面具，好像那就是他本人的脸一样。
　　“你不是小孩啊。”过路人感慨。
　　司雨霏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告诉他：“我二十了。”
　　他是正常身高，问题是眼前的人太高。
　　司雨霏日常的遣词用句和语气，和小孩子差别也不大。
　　“噗。”那人的手掌挡住嘴巴，嘴角上扬，笑了。
　　司雨霏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的形状。
　　他有感觉到自己被嘲笑。
　　外面的人太坏了。
　　司雨霏转身就想走，他的脚一动，眼前就一晃，突然一支糖葫芦闯入他的眼帘。
　　“是在那边买的。”男人笑着指向司雨霏刚离开的村子。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吃吗？”他的手晃了晃，和逗猫一样。
　　司雨霏慢慢伸出手，从他手中拿走冰糖葫芦，随后从包袱里找出荷包，拿出钱给他。
　　过路人疑惑不解。
　　司雨霏又一次被强买强卖，含泪拿东西走人。
　　“啊哈。”男人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靠倒二手赚钱。
　　司雨霏渐渐走开。
　　“雨歇君。”男人喊他。
　　司雨霏乍从陌生人的口中自己的名字，立刻警惕地转过头。
　　他转过头的时候，男人正好蹲在地板上，手里捡起地板上的一封邀请函，他的手指夹着邀请函，看着上面的字，然后笑吟吟地翻过来，对着司雨霏。
　　邀请函上有五个显眼的字：雨歇君亲启。
　　因为邀请函是陆兰溪匆匆忙忙制作的，所以没有装进信封里，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男人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完了。
　　他蹲在地板上，没有规规整整弄好的衣袍散了一地。他够高，手指修长，左手的尾指上戴了两个细小的开口银戒，食指上有一枚玉戒指。他的手指一弹，邀请函在他的手中转了一个方向，笑着看向司雨霏。
　　“雨歇君～你的东西掉了。”
　　邀请函估计是司雨霏在拿荷包的时候，不小心扯出来的。
　　司雨霏迅速走回去，然后伸出手，一下子拿回邀请函。
　　“你要去参加在游船上举行的论道会吗？”男人蹲在地板上，手撑着脸颊，笑着问他。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伸手不会打笑脸人。
　　“未必会去。”司雨霏坦诚道，“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
　　“这些会议是挺无聊的。”男人哈哈大笑。
　　司雨霏忍不住看向他，这个人也是修道人，毕竟刚才在他自救之前，他就用风术稳住他的身体，然后才接住他的。不过司雨霏对外界知之甚少，猜不出来他是哪一个门派的人。
　　见司雨霏看着自己，他的神情得意，然后朝他打开原本握起来撑着脸颊的手。
　　里面是司雨霏刚才给他的钱。
　　“会议很无聊，不过在船上举办的还不错，最近是春天，据说附近的鱼很新鲜，根据道法论坛举办人的奢侈程度，应该会做一顿不错的鱼宴。游船看花灯、或者烟花，风景不错，而且风吹过来也很舒服。”
　　司雨霏被他说得，有一点点动心。
　　“你喜欢吃小糕点吗？”男人问他。
　　司雨霏点头了。
　　“有很多哦。”他的语气妥妥地在诱骗小孩。
　　司雨霏看向他。
　　“钱还你。”男人示意他拿走自己手掌心中的钱，“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吃，又不是问你要不要买。”
　　“算了。”司雨霏如是表示，“师兄叫我不要随便吃不认识的人请的东西。”
　　“我姓晓。”男人报上名号，“道上的人通常唤我为，净云君。”
　　“晓净云？”司雨霏问，语气懵懂。
　　“不是这样喊的，不过无所谓了。”他的性格很随便，“人你已经认识了，东西可以请你吃。”
　　司雨霏看着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从他的手掌心拿走钱。
　　净云君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当坏人看待。当然，这句话不是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好人，而是他长得其实很有欺诈性。
　　蹲久了，人也累了，净云君从地板上站起来。其实他只比司雨霏高上大半个头，但是因为他的骨架也比司雨霏大，所以才显得他似乎高大很多。他拍了拍衣服，伸出手，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挽好，便冲司雨霏挥手道别。
　　“那么，现在估计有人在找我，我要回去了，下次见。”
　　司雨霏和他离开的方向不一致，于是乎，两人几乎是背对背离开的。
　　司雨霏拿着冰糖葫芦，阳光照在糖球的表面，晶莹剔透的糖稀反射着光彩。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
　　晓净云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
　　司雨霏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他没有走几步，突然又转过头。
　　这一次，他和晓净云对上了视线，因为他也转头了。
　　“怎么了？”晓净云觉得好笑。
　　虽然伏羲院的人长期以培养司雨霏的美好品德为己任，但是很显然，因为没有一个靠谱的美德老师，所以司雨霏并没有能拥有他们规划中的讲礼貌、树新风的代表人物。
　　被晓净云问了一句话后，司雨霏迈开脚就跑，什么回应都没有给。
　　晓净云脑袋一歪，手指轮流点在脸上，仍旧没有头绪。
　　“人和我想的差不多。”他这样说。
　　司雨霏快速跑出这个地方后，坐在了远处另一棵桃花树上。
　　他专门坐在了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远处的太阳光落在地板上，照在遍地的花瓣上，但是他除了头顶的一丝碎光，整个人都待在阴影里。
　　司雨霏看附近没有人，这才将一只手伸到脑袋后面，手往绳子一拉，解开面具。
　　风吹过，他的马尾尖晃来晃去，黄色的发带浮动如柔和的水。
　　他实在是长相漂亮端丽，此间花开，照映得他的脸上一片绯红。
　　司雨霏坐在树枝上，低下头，咬着手中的冰糖葫芦。
　　甜甜的、酸酸的。
　　和之前吃过的冰糖葫芦没有任何差别。
　　司雨霏眼睛无神地咬着、嚼着，突然间，动作一顿。
　　他从小到大，听尽人内心的声音，因为他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每个刚见到他的人，就没有不因此心神撼动，而对他敞开内心世界的。
　　但是……
　　但是……
　　刚刚的那个人……
　　司雨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内心没有透露过一点点的声音。
　　这是异端。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可能惊讶着诧异着就过去了，抑或是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通用的法则。
　　不过司雨霏不是一般人。
　　司雨霏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三两口一下子吃完，随后脚一蹦，从树上跳下去。
　　乾坤袋中，斩魔剑飞出，司雨霏直接握着剑，往回路走，甚至顺着刚才的人离开的路走。
　　他一身杀气，惊得林中鸟纷纷拍翅膀离去。
　　司雨霏提着剑，他的移动速度比常人快，因为他除了能运用法术前进，还能同时用自己的特殊能力移动自己。法术和念力的同时操作，就算他和同样会法术的修仙人一起出发，也能比普通的修仙人的速度快上一倍。
　　所以，就算他和晓净云几乎从相反的方向走，而且他还在树上停留了一些时间，他依旧追了上去。
　　他穿着黑色的外袍，脸上的面具换了一个，全黑的面具，风起，云挡住太阳，给地上投上一片阴影。
　　司雨霏此番赶路，是杀人而去的。
　　他赶到了河边，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晓净云站在河边，风吹动，扬起他的头发，露出他俊秀文雅的脸。他随意把手放在袖子里面，脸上带着微微笑的表情望着前方。而前方的草郁郁葱葱，挡住了司雨霏的视线，他不知道他在冲着什么笑。
　　司雨霏有点头疼地抓了住自己的面具，就像是抓住自己的脸，想要抠下肉，留下痕迹一样。
　　不知道这一位道友的实力如何？
　　司雨霏其实对自己的道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他其实一点都不畏惧这一点。而且……
　　他看着晓净云白净的脖子。
　　如果能将你杀死，我一定会很开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确实在蠢蠢欲动。
　　这是司雨霏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甚至因此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
　　如果有人拥有他的能力，可以在他激动的时候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被冲击得无法思考。他的心声像是可以具体化的黑色加粗字体，每个聚集起来的字体已经足以让人陷入恐惧和疯狂，偏偏一阵风起，如同被狂风吹动的瞬间散开的蒲公英一样，那些字体散开，黑色布满他的思绪。
　　如果能杀了你，我会很开心的。先砍下头，快速的，不要给他带来痛苦。剥开胸口，拿出心脏，要确保没有复活的可能性。最后用剩下的钱买一个棺材，将所有的东西都放进去。
　　我会突然变得那么极端，都是因为我惶恐不安。
　　为什么读不出？不应该？
　　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
　　我不能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如果你消失，那我就会安心。
　　就在司雨霏准备冲出去的时候，晓净云的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然后冲着他自己的前方招手打招呼。
　　因为他的动作，司雨霏的动作顿住。
　　一条小船从河的那边来到晓净云的前面，船内明显有不少人，船还没有停稳，晓净云就直接跳了进去。
　　司雨霏一愣。
　　接到晓净云后，那条船立刻就出发了。
　　司雨霏第一次杀人计划，因被打扰而放弃。他挠了挠头发，又特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当晓净云进入船舱后，一个司雨霏并不陌生的人，范郸冲了上去。
　　“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差点死掉了！”范郸大声诉苦。
　　“我没有算出你有性命之灾。”晓净云，或者说，晓沐云如是说，“反倒是我自己，我算出来了，如果你没有在这个点接走我，我就要在这个地方一命呜呼，死无全尸了。”
　　“你又胡说八道了！”范郸嘘他。
　　晓沐云双手伸进袖子里，头稍微一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017海上明月共潮生
　　目送船离开后，司雨霏果断地离开。
　　因他走的路太长，往回走免不了又经过刚才的村子。村门口果然有人在卖冰糖葫芦，而且客人还不少，尽管基本上都是大人在买，小孩在吃。
　　司雨霏戴着面具，穿着黑色衣服，停在村口。
　　大人看了他，下意识皱眉，然后闪躲。
　　而小孩子们咬着冰糖葫芦，用一种相当天真的眼神仰望着他，甚至大胆着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
　　“哥哥，哥哥，你的面具哪里买的？”有小孩和司雨霏唠嗑上了。
　　“我自己做的。”司雨霏有问必答。
　　“哥哥你站着为什么一动不动？”
　　“我没有，我只是在排队。”司雨霏想要买冰糖葫芦。
　　抱着冰糖葫芦草靶子的摊主闻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司雨霏把握成拳头的手伸出去。
　　摊主打开手。
　　司雨霏把手松开，钱落到摊主的手心。
　　他给的太多了，摊主干脆把一整架冰糖葫芦的串都给他了。
　　司雨霏抱着插满了冰糖葫芦的草耙子，在一棵桃花树下坐下。
　　因为他带着一大堆冰糖葫芦，那些小孩忍不住跟着他的脚步过来，用羡慕又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司雨霏从上面挑走了一串冰糖葫芦，随后将草耙子推给小孩子们。
　　“谢谢哥哥！”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涌上去，瓜分冰糖葫芦。
　　因为得到了司雨霏的好处，那些小孩愿意围在他的身边，和他絮叨。
　　“哥哥喜欢吃这个吗？”坐在司雨霏身边的小孩仰头看他。
　　“我小的时候，跟着师兄他们去山下捞鱼，回院子之前，他们都会给我买的，酸酸的，甜甜的，我喜欢。”他不仅语言表达能力，连喜好都和小孩子无异。
　　“那哥哥为什么不吃呢？”他们问。
　　“因为吃东西要摘面具，我怕吓到你们。”司雨霏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转了一转。
　　“哥哥你长得很丑吗？”小孩子童言无忌。
　　“比起丑……”司雨霏这样定义，“吓人吧。”
　　“啊……”
　　“我好奇！”
　　“我想看看！”
　　“大哥哥让我看看！”
　　他们纷纷起哄。
　　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油盐不进的群体。
　　司雨霏闻言，倒是没有推三阻四，他的手伸向脑袋后面，单手拉开绳子。他的另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没有去接面具，面具就直接从他的脸上，直接掉到了怀里。
　　当他的脸出现，那些小孩子们安静了一秒。
　　司雨霏把冰糖葫芦塞进嘴里，慢慢吃着。
　　“哥哥是仙女！！！”一个小孩指着司雨霏，大喊大叫。
　　“我不是。”司雨霏残酷地告诉他真相。
　　“哥哥是仙女！！！”那个小孩很坚持。
　　司雨霏又咬了一颗冰糖葫芦，他懒得反驳，但是在心里惊奇，怎么会有人说话，五个字里面，两个字都有毛病。
　　吃完冰糖葫芦，司雨霏坐在桃花树下，细碎的阳光落到他的身上，他从包袱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是继续寻着邬清影去的地图，二是那一张邀请函。
　　他的脑海里还有那个人的声音：“最近的鱼很好吃，哈哈，糕点也有很多。”
　　那一个邀请函上面的地点，在他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
　　司雨霏拿着邀请函，纠结着，然后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邀请函上写着的地点。
　　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他特意换上了一个雕刻着五官的面具，如果隔得远了，或者在黑夜中，说不定视力不好的人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张有点古怪的人脸。
　　司雨霏自认为这个面具很低调，实际上，他所经之处，都是他人的目光。
　　既是仙灵会，就算是小型会议，来的门派人物也不会少。司雨霏被盯着，渐生退意。
　　找人要紧，而且他又不认识这里的其他人。
　　再说，万一不说完话，就不给人吃饭怎么办？
　　司雨霏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转身想要走。
　　“雨歇君！你居然真的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司雨霏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想要感慨。
　　雨歇君是谁呀？
　　哦，是我啊。
　　雨霏是雨下个不停，雨歇是雨停，此间的雨又待继续下还是就此停止结束。
　　司雨霏慢慢转过头。
　　陆兰溪见到他，欢喜溢于言表。
　　司雨霏定定站着等他过来。
　　陆兰溪察觉到了他的等待，高兴地跑了过去。
　　司雨霏等他一过来，“唰”一下，将邀请函递给他。
　　陆兰溪见状，低落地接下，以为他只是来还自己邀请函。
　　司雨霏下一瞬间，在邀请函上放了一颗碎银。
　　陆兰溪沉默了一下，随后问他：“雨歇君，何意？”
　　他看不懂。
　　“你带我进去，如果需要发表什么自我介绍之类的，你帮我说，这是酬劳。”司雨霏说，“我吃完就走。”
　　陆兰溪露出了极度无奈的笑容。
　　最后，陆兰溪没有收钱，干脆地带他进去。鉴于司雨霏死都不愿意报上自己的门派，陆兰溪只能将他当作东昌门的弟子，一起混了进去。
　　这一次的会议其实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大会，比起论道或者比赛，更像是一个附近修仙人的情报交流小聚会。聚会在一条巨大的画舫上面开展，来者大概有四五十人。大家拿着邀请函，轮流上船。
　　司雨霏站在陆兰溪的后面，看着他递上邀请函，然后朝自己挥手。
　　纵使这里的人见多识广，但是看见了司雨霏，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多几眼。
　　他这副诡异的模样，如果说是妖怪还好说，但是他的身上只有人的气息。行事诡谲，如果是邪修也正常，偏偏他的气息至纯至净，此乃正向不能再正向的修行方式的修仙者才会有的气息。
　　检查邀请函的人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个世界上总有奇怪的人，奇怪的门派，明明修行方式无比正道，但是行事做人却十分奇怪。
　　“伏羲院。”
　　三个字传进弟子的耳朵，他先是一愣，随后在意识到听到了哪三个字后，吓到往后一跳，“什么！伏羲院来人了！”
　　弟子平生第一次，被三个字吓到发抖，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撞上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来人白色的外套没有穿好，一边往下溜，头发虽然束好了，但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疏松懒散的感觉。
　　“你不是在问世界上哪个奇怪的门派，修行方式正道，为人却邪门吗？”他显然是听到弟子的自言自语，所以做出的回答，“就是伏羲院啊。”
　　“少主，别吓人了。”范郸把邀请函拿给他。
　　对于其他门派的人来说，伏羲院三个字就是堪称一绝的恐怖故事。
　　晓沐云接过后，转手给那位弟子，笑着说：“麒麟山前来参加会议。”
　　“麒麟山……可是麒麟山早就来了啊。”弟子接过邀请函，挠头不解。
　　“哦，之前到的是正规部队，我是来吃饭打酱油的。”他的脾气是不可思议地好。
　　弟子收了邀请函，请他们进去。
　　“少主，你太没有面子了。”范郸一边走，一边嫌弃他，“怎么说你才是麒麟山的少主，现在可是青璃君带队。”
　　晓沐云性格随便地说：“那你跟着青璃走不就好了。”
　　范郸看向晓沐云，说实话，他从小就认识晓沐云了，有了对比，才会发现他的改变是翻天覆地的。小时候的晓沐云不可一世、桀骜不驯、孤芳自赏，自从被天道剥夺了窥视的资格后，他整个人就是呈现出两个字，随便。
　　范郸诚实地说：“青璃君身边太多人了，我已经挤不进去了。”
　　晓沐云哈哈大笑，然后伸手，将衣服往上提。
　　他的脚踏上船，就算是巨大的画舫，也会因为人的重量压上去，而晃荡个不停。同一时间上船的人太多了，范郸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和晓沐云又走丢了。当他发现这件事情后，颇为无语，完全不知道他少主的脑子里面都是什么。
　　虽然跟丢了晓沐云，但是范郸意外在这里见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人脸。今早才各自分开了的陆兰溪和自称自己为雨歇的司雨霏。司雨霏换了一套黑色的劲装，腰带勒住纤细的腰型，束手护腕处是蓝黑色的皮质装饰。尽管范郸觉得司雨霏为人奇怪，但是他一点都不怀疑，他的面具下，肯定是一个风姿不凡的人。
　　毕竟他是麒麟山的弟子，就算菜了点，基本上的认人之能还是有的。
　　此时已经差不多入夜，太阳快要落入湖面。
　　这不是很正规严肃的会议，所以桌面上，早就放上了糕点和茶水。司雨霏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糕点，他的眼睛充满了渴望，但是奈何陆兰溪一直站在他的旁边喋喋不休。
　　他掀开面具吃东西不是，半掀开面具好像又不太有礼貌。
　　司雨霏的心里急得团团转，但是整个人呈现出现的，就是一桩不会动的模样。
　　外面的人好多话，外面的人没有脸色，外面的人只会折磨我。
　　“呜。”司雨霏吸了一口口水。
　　“雨歇君，怎么了？”陆兰溪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司雨霏不说话。
　　如果在伏羲院，鉴于他们一群人一起把司雨霏养大，就算司雨霏经常表达能力偶尔会突然出问题，他们也能大概明白他的心思，但是陆兰溪真的不懂啊！
　　就在司雨霏打算掀面具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声音：“兰溪兄，雨歇君。”
　　陆兰溪听到有人喊自己，第一时间抬起头看人，当他和范郸对上眼神后，欣然一笑。
　　司雨霏还在盯着桌面上的糕点，无心交友。
　　幸好他吃了冰糖葫芦，现在没有特别饿，不然真的会分分钟直接幻化成巨大的触手怪物，把这里的人吓走，然后慢慢享受晚餐。
　　范郸走过来，已经开始和陆兰溪闲谈。
　　“抱歉，今早离开得太匆忙了。”范郸先说话，“因为我突然收到了我们少主的消息，让我赶紧赶去接他，还说我不准时去，他就要死了。我被吓到跑过去，结果发现他什么事都没有，纯属是神神叨叨发作了。”
　　陆兰溪笑道：“没事就好，我在路上遇到了雨歇君……来，雨歇君，这是范兄……”
　　他转过头，想要继续给两人引荐，结果他一转头，发现司雨霏不见了。
　　同时不见了的，还有桌面上的糕点。
　　陆兰溪觉得奇怪，但是由于不好抛下范郸，所以只好继续和范郸聊天。
　　司雨霏端着几盘点心，坐在船的顶部，他眯起眼睛，摘下面具，在月亮的阴影下，满足地将糕点塞进嘴里。
　　吃到喜欢的味道，司雨霏就低下头，在碟子里找找有没有一模一样的糕点，他低下头的时候，两侧的头发往下滑，清风吹动，他的黑发尾端飘来飘去，就像是黑猫的尾巴。
　　月光下，他显得清冷孤寂，白到透明的皮肤，脸颊微微红。
　　为了吃点东西，就这样狼狈，太难看了。
　　司雨霏拿起自己喜欢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但是真的好好吃哦。”
　　又吃完一盘糕点，摸着肚子休息了片刻，司雨霏就听到了下面开饭的声音，他戴上面具，拿上空盘，干脆利落地翻下去，进入主宴会厅。
　　下面异常热闹。
　　司雨霏从窗口跳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因为找晓沐云而走过的范郸，他被司雨霏吓了一跳，随后一喜道：“雨歇君，你跑哪里去了？兰溪兄一直在找你。”
　　司雨霏把碟子随手放在桌面上，闻言，不做他想，只有一件好奇的事情：“要开饭了吗？”
　　范郸倒是老实回答了他的问题：“要吃饭了。”
　　“那确实要去找陆兰溪了。”司雨霏怕等会吃饭要发表感言。
　　范郸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良心的人可真多啊。
　　显然，陆兰溪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极力邀请司雨霏和他一起坐，范郸虽然知道麒麟山的大队伍就在不远处，但还是和他们坐在了一起。
　　修仙者们似乎还没有那么变态，在吃饭的说话谈正事。他们坐一张桌子的人相互之间会闲谈，但是目前还没有人站出来群情激昂地演说。
　　真的就像那个在桃花树下遇到的人说的一样，纯粹的吃吃喝喝的宴会。
　　陆兰溪在席间突然对司雨霏表现出了莫大的殷勤，拼命给司雨霏夹菜、倒酒。范郸在一旁看了，露出若有所思的促狭笑容，随后坐在一旁不说话。
　　司雨霏看着碗里的鱼，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他自己好像不宜出行，运气不太好。
　　席间的寒暄话不断。
　　“听说最近齐广宫阁最近又有一人飞升成功，恭喜恭喜。”
　　此人口中如是说，内心却是怨恨自己门派矮了人一头。
　　“最近大家的修行都不错，看来大地灵气干涸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是谁传出大地灵气干涸的说法？”
　　“麒麟山？”
　　“麒麟山……不行了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同的话题，讨论不同的门派，捧高要讨好的人，贬低与自己不同的人。
　　身处舆论中心，麒麟山的人不动如山，完全不受影响。
　　虽说表面如此，但是里面好几个人已经在心里骂街。
　　司雨霏看过去，看到最中心真正不动如山的一个穿着蓝白衣服的人。据说，这一身衣服是麒麟山的院服，既然如此，在中心的人，莫名就是他们的带头人。
　　话题说着说着，又拐到了伏羲院的身上。
　　“伏羲院究竟出什么事了？”
　　“据说他们放出了弑神斩魔者。”
　　“消息何来？”
　　“麒麟山。”
　　“啧。”
　　这里对于司雨霏来说太吵闹了，人的声音，心里的声音，完全相反的句子一样的声音几乎重叠，一道声音更比一道声音大，让他的脑袋一下子往左转，一下子往右转，眼珠子跟着转来转去。
　　他分辨不出说话的人是谁，但是又受影响，所以像追逐障碍物的猫一样转来转去。
　　“呼。”司雨霏默默站起来，拍了拍耳朵，然后走到一扇窗户前，“好吵，不应该来的。”
　　“哈哈哈哈。”一连串低声笑掺杂进来。
　　司雨霏寻着声音低下头。
　　在他低头的时候，坐在窗户下面的人恰好抬头。
　　晓沐云坐在船板上，白色的外袍往下坠，他动作随意地靠着，一只脚立起来，露出了水墨灰色的里层袍角。
　　就着司雨霏惊诧的眼神，他拿起放在船板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今天确实不宜出行、赴约、交易，我说了，没有人信我。”晓沐云可失落了，然后又笑着问司雨霏，“吃了吗？”
　　当陆兰溪发现司雨霏走开了以后，立刻去寻找他的身影，这一眼，就看见了司雨霏翻出窗户，随后消失不见。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船尾的船板上，此处静谧，船舱里客人的声音被隔断，传来的对话声虽然隐约可见，但是又仿佛来自天边。
　　月亮挂在天空，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船面上摆了酒壶和酒，还有好几碟没有动过的糕点和菜。
　　两双筷子、两个碗。
　　“你有客人？”司雨霏坐下的时候，问旁边的人。
　　晓沐云已经坐好，重新赏月喝酒，他原本稍微有点走神，听到司雨霏的声音后，他的视线离开月亮，转头看着司雨霏的眼睛，一笑说道：“不就等来了雨歇君。”

018一拳头
　　画舫前进，摇摇晃晃，穿破水流，浮于水面上。
　　听到了晓沐云的话，司雨霏没有欣喜、没有害羞、也没有惊诧，只是戒备地眯起眼睛看他。
　　这个世界吵闹不休，唯有此人的内心一声不吭。司雨霏待在他的身边，竟然不被一丝杂音打扰，水是水的声音，月下的鸟也只发出鸣叫的声音，而眼前的人，只有嘴巴张开的时候，能让司雨霏听到声音。
　　这一切，都是违背司雨霏常识的。
　　晓沐云假装没有注意到司雨霏显而易见的不信任，只是动手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递给他。
　　“我不喝。”司雨霏拒绝了。
　　晓沐云放下酒杯，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他慢条斯理地品尝食物，面对司雨霏灼灼的目光，也熟视无睹。他甚至继续笑着，故意挑衅地问他：“你不喜欢酒，也不喜欢鱼吗？”
　　“我很喜欢。”不然今天也不会过来。
　　“喜欢什么？”看他话焉不祥，晓沐雨故意逗他。
　　“唔。”司雨霏攥紧拳头，有点生气。
　　“那为什么不吃？”晓沐云的手撑着脸，不解地看着他，忽然，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即澄清一件事情，“我没有在里面下药哦。”
　　他看向司雨霏，完全将他戴着的面具当成了他的脸，自然地和一个长着这样的脸的人交流。
　　司雨霏觉得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笨蛋。
　　“我不吃，我不在外人面前摘面具。”司雨霏转过头。
　　“啊？原来你不长这样啊？”晓沐云惊讶。
　　司雨霏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在把自己当笨蛋耍。
　　晓沐云朝他笑了一下，随后拿着自己的酒壶和酒杯，摆到了侧边，随后挪动屁股，背对着司雨霏坐。
　　晓沐云跑来这个方向，就是因为这里的月亮好看，可以一边欣赏一边喝酒的来着，一转过头，除了水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没有了月亮，但是可以看到星星，只是这星象怎么看，怎么都预示不详。晓沐云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酒。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的后背，犹豫了会，然后拉开面具的绳子，拿下面具。
　　“呼。”司雨霏故意朝晓沐云的后背吹了一口气。
　　“哈哈哈。”晓沐云只是笑，并没有回头。
　　他就像是赶考的书生，赶路夜晚住在破落的寺庙里，面对不知是妖还是鬼的诱惑，除了保持坐定定、四大皆空、什么邪念都不敢有，唯恐被妖精卷入生死灾祸中。
　　司雨霏这才安心地放下面具，然后拿起筷子，尝试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就那么一口，司雨霏突然静默，然后用手捂了一下嘴巴。
　　呜，好吃。
　　他因为这个味道有点感动。
　　“哈哈哈。”晓沐云又笑。
　　“你笑什么呀？”司雨霏要不是一直盯着他，知道他没有转过头，会以为这个人在嘲笑自己的反应。
　　“我笑，是因为你真的就这样来了这个地方。”晓沐云一边和司雨霏聊天，一边看着天上星星的位置。
　　司雨霏不以为意，说道：“有人邀请，我想来，那就来了。”
　　他既不是不请自来，也不是平白无故蹭吃，为什么不能来？
　　晓沐云说：“你有说你来自哪个门派吗？”
　　他只是好奇这个问题。
　　话落音，呼吸声就在他的身边。晓沐云下意识微微侧过头，随后便对上了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随着佩戴面具所有者的动作，可怖地正对着他的眼睛。黑漆漆的脸，黑黝黝的眼睛，不透露一丝感情。
　　“我为什么要说？”司雨霏不满意，“我只是来吃饭。”
　　晓沐云就算此时再入定，也傻眼。
　　虽然他们今早见面的的时候，晓沐云有故意凑过去，不过那是有原因的，为了看清楚司雨霏。但是司雨霏这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让他发现，真正不知道什么叫做边界感的人，其实是眼前的人。
　　就在他们靠得如此近的时候，船舱内传来了清晰的对话。
　　“青璃君，你们真的能确定，弑神斩魔者已经离开伏羲院了？”
　　“不会有错，今天在这里见你们，是因为我们甚至可以确定，预言中弑神斩魔者就在附近。”
　　“之前他在伏羲院，我们无法接触他，这一次是机会。”
　　“预言中的时间在什么时候？”
　　“这个……”一道陌生的声音插入，“我们还在算……最近天道轨迹有点问题。”
　　“总而言之，就让我们按照天道最近一次清楚的指示，让我们先得到……”
　　“司雨霏。”
　　船尾和船厢相隔得并不远，而且现在船厢内没有太多的杂音，所以他们讨论正事的声音，司雨霏是听的一清二楚。
　　“无端端喊别人的名字，很没有礼貌。”司雨霏不满地转头。
　　他想看向船厢，但是这一来，离晓沐云的脸更近了。
　　晓沐云下意识往后躲。
　　“司雨霏。”晓沐云喊。
　　司雨霏听到有人喊自己，于是就低下头。
　　“不喊这个名字，还能喊什么？”晓沐云对于他的那句话，不要喊别人的全名这件事情感到好笑。
　　司雨霏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晓沐云能感觉他的语塞。
　　戴着面具的诡异青年纠结地细想了一下，得出来一个更为可笑的答案：“霏霏？”
　　伏羲院的人都这样喊他。
　　“噗。”晓沐云差点捧腹大笑，实际上，他在忍了一会后，就彻底躺在船板上，哈哈大笑。
　　司雨霏郁闷地往后一坐。
　　晓沐云还在笑个不停，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司雨霏的脑回路。既然喊全名过于失礼，那为什么喊昵称更为合适？
　　司雨霏见他如此，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了，所以他拿出自己的荷包，算着钱，看样子是准备付钱，走人了。
　　晓沐云没有阻止他，只是坐起来，探头去看他的钱。果不其然，按照他的设想，司雨霏这种对钱完全没有概念的人，荷包里没有剩下多少钱了。
　　司雨霏算着钱，然后看了晓沐云一眼，不情不愿地拿钱给他。
　　“你拿着这点钱，要去哪里？”晓沐云姑且好心问一句好了。
　　司雨霏闻言，抬眼瞄了他一下。
　　说起来他要去的地方还有好几个，在那之前，他让不同的人给自己带路，效率太低了。如果能雇佣一个人，带着自己找到邬清影他们，那就更好了。
　　想到此，司雨霏直接把荷包拉紧，一整个递给晓沐云。
　　“呜哇，那么多都给我吗？”晓沐云笑吟吟地伸出手。
　　“不是白给你的。”司雨霏说。
　　晓沐云打开他的钱袋，一边数着钱，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伏羲院怎么还是这个寒酸样。”
　　“我想要去几个地方，如果你给我带路，就全部给你。”司雨霏告诉他。
　　“雨歇君想要雇佣我吗？”晓沐云啧啧感慨，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如果你闲的话。”如果想要拒绝，拜托把荷包还给他。
　　“我很闲的。”晓沐云回答他。
　　“我就知道。”司雨霏立即接话，因为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上进心，估计在门派也是镶边的存在。
　　晓沐云被他一梗，笑容顿住。
　　“我有行程单，给你看看。”司雨霏准备找写着地点的纸条。
　　在他准备低下头翻东西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司雨霏一愣，但是没有闪开。他对人的接触确实没有概念，是因为他是被伏羲院所有人轮流带着长大的。按照伏羲院弟子无限偏爱自己人的性格，加上司雨霏是所有人一起养的，所以是喜欢得不得了，甚至一度集体催眠，说司雨霏是所有人一起生的小孩。司雨霏从小到大，不是被抱，就是被举高高，对别人的亲密接触已经麻木了。
　　晓沐云的手伸到他的脸旁，手指的动作并不是要去掀开他的面具，而是继续往下，碰触司雨霏的脖子。
　　司雨霏睁大眼睛。
　　晓沐云的手指滑进他的衣服，在他脖子的位置上摸索了一下，随后把他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拉了出来，顺带着，绑在红绳上的玉佩也一起被扯了出来。他稍稍用力，把绳子往自己的方向勾。
　　司雨霏因为他的动作，被迫抬起头，然后身体往前倾，靠向眼前人。
　　“虽然我很闲，但是我很贵，这些钱是不够的了，把这个玉佩一起送给我怎么样？”晓沐云看着司雨霏的眼睛，勾着绳子的手指动了动，微微一笑，“我得到我要的东西，然后任由君差遣。”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晓沐云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
　　“嗷！”
　　他被打了。
　　晓沐云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司雨霏就这样一拳头过来了。
　　“这个不可以。”司雨霏打完人，特别淡定地把麒麟玉佩塞回衣服里面，“这是很重要的人给我的东西。”
　　他还记得邬清影说过，这是他的母亲塞给他的东西。
　　“哼～很重要的人吗？”晓沐云捂着隐隐发疼的脸，人却笑了。
　　司雨霏把玉佩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衣服一层一层重新捂好。他看着晓沐云，抱怨道：“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
　　晓沐云听到由他说出的这句话，皮笑肉不笑。
　　“这样吧，这个给你。”司雨霏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根和自己头发上绑着的一样的黄色发带。
　　晓沐云没有接。
　　司雨霏硬是塞到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法宝利器吗？”晓沐云拿着那根飘带，随便摇了摇。
　　“是我最喜欢的发带。”司雨霏想了一下，补充道，“全新的。”
　　“所以呢？”晓沐云的手不动，湖边的风吹过来，将黄色的发带缠在他的手腕上。
　　司雨霏对着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装饰品，这个送给你。”
　　晓沐云用缠着黄色发带手撑着下巴，抬眼看他。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是真的那么天真，还是假傻。
　　他是想要分辨，但是司雨霏戴着一个面具，而且眼睛除了一定频率的眨动，眼珠子甚至都没有动。
　　“让我考虑一下。”晓沐云的手里拿着黄色的发带，陷入沉思。
　　“有什么好考虑的。”司雨霏说，“你很闲，还拿了我的钱。”
　　晓沐云咬着牙齿笑，再一次被他的直言不讳攻击到了。
　　在两人保持胶着状态的时候，船舱内的人还在交流新情报。
　　“这一次约大家出来，其实还有其他的事情。”
　　“最近道上……失踪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听到这句话，司雨霏竖起了耳朵。
　　“不说普通弟子，伏羲院的人相继失踪，难道不应该引起重视吗？”
　　“虽然伏羲院的人很奇葩，但是先是不见了邬清影，后面再不见她的弟子们，这难道不奇怪吗？”
　　“不说性格奇怪，伏羲院既然能派下山的人，实力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件事情已经上报无上法门。”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处理这件事情？”
　　“说起来，我之前好像隐隐约约听说一件事情。”
　　“什么？”
　　“有人在商驿城看见了伏羲院的施果。”

019疯子
　　司雨霏闻言，手从包袱里拿出地图。他无视了晓沐云惊讶的眼神，直接将地图摊开。
　　伏羲院弟子在他下山的时候，塞给他一张九州大地图。伏羲院的大地图，是真的大地图，打开后，差点把放在船板上的碗筷都掀翻了。幸好晓沐云眼疾手快，把所有的东西扫走了。
　　司雨霏打开地图后，着急地找地方。
　　“这里。”晓沐云一下子就看到商驿城三个字，指给司雨霏看。
　　司雨霏另一只手拿着行程单，看向邬清影最后留下踪迹的地点，施果果然是在找寻邬清影的路上不见的。
　　“我们现在在哪里？”司雨霏问晓沐云。
　　晓沐云本来双手塞进袖子里，作壁上观，听到司雨霏的问题后，他瞄了他一眼，然后点了一下地图上的某个地点。
　　“怎么会那么远？”司雨霏惊讶。
　　“你在找人？”晓沐云想到他之前说的话。
　　司雨霏点头。
　　“你有失踪之人的行程安排？”晓沐云大概猜到问题所在了。
　　司雨霏还是点头。
　　“咳。”晓沐云斜视他一眼，然后假装看湖面，一副淡然的模样，“一般人找人，应该直接去失踪了的地点吧，你该不会从第一站开始找起吧？”
　　司雨霏的动作顿住。
　　“应该不会吧？”晓沐云不敢相信他的思路，抬头看月亮。
　　“但是！”司雨霏趴在地图旁边，着急地转过头，看向晓沐云，“我不止要找一个人，还有其他去找这个人的人，万一他们从行程单上的开头路线开始出发呢？”
　　“咳咳。”晓沐云终于放弃了看湖面、看月亮这种意图转移尴尬的行为，他站在甲板上，低下头，注视司雨霏的眼睛，告诉他，“我还是觉得其他人应该会直接去人不见了的地方，你如果疑心他们在路上，没有到达目的地，与其从头开始走到尾，不如从尾巴往前走。”
　　司雨霏：“……”
　　晓沐云给他出主意，说：“这个距离，你直接御剑过去比较方便。但是这边都是禁飞区域，你如果想御剑的话，需要坐船，穿过一片海域，到达可以御剑的驿站。到了驿站后，你一直往东飞，在下一片禁飞区之前下去，然后再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赶一段路，很快就能到商驿城了。”
　　司雨霏茫然地看着他。
　　晓沐云微笑，他说的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司雨霏问。
　　“不行。”如果他的语气可爱一点，晓沐云还会犹豫一下，“我出门也是有事情要做的，虽然我看起来很闲。”
　　“不走就把钱还我。”司雨霏不是来求他的。
　　晓沐云把他的钱袋抛给他。
　　他的选择无需再多说。
　　船于月亮下驶过。
　　司雨霏使用御风术，从湖面上飞过，飘飘然如一片乌鸦的羽毛，最后停在岸边。他在陆地上站定，一转头，就看见晓沐云笑着在船上朝他挥了挥手。
　　虽然师兄师姐们经常教育司雨霏要讲礼貌，但是司雨霏在心里“哼”了一声，马尾一甩，转头走人。
　　目送司雨霏走远，晓沐云放下手，黄色的发带还在他的手指之间。在晓沐云意识到东西还没有还司雨霏之前，船舱内有人走出来找他。
　　“少主，他们有事叫你，希望你找找前段时间在附近海域失踪的门派弟子。”
　　“好。”晓沐云只好随手将发带绑在自己的手腕上，走进船舱。
　　离开湖边，司雨霏在不远处的客栈睡了一晚上，大清早的时候，被楼下刺耳的声音吵醒了。
　　“月亮是红色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捡到了浮起来的黄金！好多的黄金！全部浮在水面上！”
　　“月亮！红色的月亮！到处都是红色的月亮！”
　　“呜呜呜，小刘死了，是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他又活过来了！然后我只能又杀了他！啊啊啊啊！！！”
　　司雨霏被吵醒，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戴上面具，睡眼朦胧地推开窗门。
　　楼下吵吵闹闹的，有不少人在围观，他们的中心是一个头发乱糟糟、衣服破破破烂烂的人，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板上哀声痛哭，嘴里面反复念叨着颠三倒四的奇怪话。
　　“不要看月亮！不要看月亮！不要黄金！黄金是坏东西！不要去最后面的房间，不要杀死……好朋友……”
　　“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那人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板上，嚎啕大哭。
　　在他发疯的时候，不远处有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她拨开人群，来到了疯子的身边，窘迫地顶着路人的眼光，蹲下去，抱着疯子的身体，想要拉他起来。
　　“阿陈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们回家，不说这些了。”
　　看女人拉扯得辛苦，好心的路人帮忙扶疯子起来。
　　“啊啊啊啊！”疯子突然用力甩开他们的手，然后倒坐在地板上。因为姿势，他的眼睛往上望，对上了司雨霏的眼睛。
　　一瞬间，司雨霏看到了他脑海中的画面：
　　庞大的、明亮、诡谲的红色月亮，仿佛远在天边，又在下一瞬间放大，逼近人的眼前。
　　“啊啊啊啊！！！”
　　这就是疯了的人的内心。
　　“陈小娘子，我和你一起带小陈回家吧。”路人如是说，然后硬是拖着那个疯子走了。
　　他们终于离开了，街道渐渐恢复了平静。
　　司雨霏关上窗户。
　　他想重新回去睡觉，但是人躺在床上，完全没有睡意，偶尔转身，面具还硌到了脸。
　　“嘶。”司雨霏摘下面具，放到枕头旁边。
　　他的手放在被子上，望着天花板。
　　在伏羲院以外的地方随便摘面具，让他没有安全感。
　　司雨霏翻来覆去，最后还是选择起床。客栈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司雨霏表情麻木地拿着一把梳子，梳着自己长长的黑发。把头发整理好后，他拿着发带，将头发绑好。黄色的发带垂下，落在他黑发的表面。
　　因为刚才的面具刮到了他的脸，所以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找出了一张皮革面具。这张面具柔软，而且只有半张，戴上去后可以露出他的眼睛。
　　装扮完毕，司雨霏跑到楼下，要了早饭，顺便和掌柜询问坐船去御剑驿站的事情。
　　因为附近有御剑驿站，掌柜这些年来已经见过太多奇怪的修仙人了，所以对一直戴着面具的司雨霏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见怪不怪了。
　　掌柜对司雨霏的问话知无不言。
　　司雨霏收下掌柜好心给予的手绘地图后，聊起了今早的事情。
　　“抱歉，打扰客人的休息了。唉，他是我们这边有名的疯子，经常跑出来胡言乱语。我们已经和他的家里人说了好几次，甚至还有人跑到了官府，但是都没有用处。”客栈的掌柜看司雨霏感兴趣，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了，“说起来也是天意弄人，那个疯子叫做陈述，本来是这里的渔民。半年前，他们一行人出海捕鱼，赚了大钱，本来已经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是上个月，他们一船人打鱼的时候遇到了海上风浪，被困在海上一个月。在我们以为他们都出事故，死掉了的时候，有人在海边发现了陈述，他还活着，但是疯了。虽然是个疯子，但是根据他的疯言疯语，我们也能知道其他人是死了。他醒来以后，就念叨着什么月亮、杀人、救命之类的话。看了大夫，没有用，一个道人说他是中邪了。我看啊，应该就是被困在海上一个月，疯掉了罢了。”
　　司雨霏的脑海中，瞬间想起窥视过的陈述脑中的画面。
　　逼近到眼前的红色圆月，月亮太近，他甚至可以看到表面上的沟壑。
　　是人的尸体填满在月亮上，所以月亮才坑坑洼洼。
　　司雨霏皱眉，摇了摇脑袋。
　　他从小到大，读过不少人的心思，但这是第一次，光是看了一眼别人脑中的画面，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客人你要坐船要去的地点。”客栈老板突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告诉他一件事情，“需要出海，和陈述半年前打鱼去的路线有重复的地方，小心。”
　　司雨霏抓了抓头发。
　　客栈老板言尽于此。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司雨霏慢慢开口。
　　客栈老板看过去。
　　“我想要去商驿城，但是我不认识路，缺少一个向导。”司雨霏把自己剩下的钱给老板，“老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现在已经沦落到随机找人的地步了。
　　客栈老板心里有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拿起司雨霏的荷包。看了一眼里面的钱后，老板告诉这一位不谙世事的青年：“少爷，这些钱，你要是想找地陪，我最多能送你出城。”
　　司雨霏震惊地睁大眼睛。
　　客栈老板笑着把荷包还给他。
　　司雨霏落寞地把荷包放回原来的位置。
　　“小少爷，你要去的地方太远了，钱不够用的。”客栈老板提醒他。
　　“嗯，实在不行，只能去小倌馆卖身了。”司雨霏在伏羲院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有些师兄师姐在他搞七搞八的时候，这样威胁他。虽然他还不太懂，但是他提取中心意思，大概是他的资质够去小倌馆卖身，而且卖身能赚钱。
　　客栈老板看了他一眼，不忍打击，但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人站出来说实话：“小倌馆不收长相太奇怪的人。”
　　“我可以表演长剑穿身，都不会死哦。”
　　“那个叫做杂戏团。”
　　客栈老板告诉他，如果他要到御剑驿站，就要在卯时赶到渡口，坐上一条专门的客船。而且要早到，因为船坐够人了，就会出发，不再多载。
　　司雨霏听从老板的建议，下午早早出发，到达渡口。
　　那里正如老板所说，那里停着一条大的船，前面挤满了人。
　　这是一艘专门用来送客人出海的大船，船上有十二个船员，一队衣袂飘飘的修仙者。他们的中间，夹杂着晓沐云。他被拥簇着，登上船。
　　晓沐云走着走着，突然抬起头。
　　天空依旧挂着明亮的太阳，他的眼睛被光照得突然一晃，太阳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血月。
　　脚下的船不断变换模样，一下子是完整的普通的船，一下子是只剩下船架，遍地挂满尸体的地方。月亮如同一只红色的眼睛，发出最原始的敌意，吞噬被光照耀的地方。
　　晓沐云一愣。
　　在他预知到不久将来发生的一幕时，船已经离岸。

020血红色的月亮
　　看着船快要出发, 司雨霏的手里拿着买船费的钱，急忙忙，想要跑过去。
　　“小少爷, 别过去了, 船今天被包了, 买不了票了。”有人拦住他。
　　司雨霏手里拿着钱, 一脸茫然。
　　他这几天怎么总是拿着钱, 但是花不出去啊，大家都不喜欢钱了吗？
　　“是谁包船了？”司雨霏好奇问了一句。
　　“好像是一群修仙的人。”路人指着准备航行的船上的一个人，让司雨霏看过去, “你看。”
　　司雨霏抬起头。
　　大船正在渐渐离开渡口，在船上站着的一个人双手插进宽大的袖子里面。他本来在发呆, 但是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便转过头, 随后, 一下子和司雨霏对上了眼睛。
　　身处高位的晓沐云眯起眼睛笑, 脸庞就像是司雨霏曾经做过的狐狸面具一样。他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 朝司雨霏挥了挥手，神情好不得意。
　　打完招呼，船就转了方向, 两人的视线也就因此错开。
　　“晓沐云大人, 船已经出发，接下来就靠你帮我们算出失踪的人的去向了。”他们包下船，是为了寻找前段时间在前往御剑驿站路上失踪了的修道人。
　　“我真是越来越沦落了。”晓沐云双手放在宽大的袖子里, 低下头叹气, “现在给我分配的工作都是带路人了吗？明明我好不容易出一趟门的说。”
　　“哈哈哈。”站在一旁的修道人尴尬地笑了。
　　晓沐云抬起头，笑着看他。
　　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 只是喜欢开玩笑。
　　“晓沐云大人真是变了很多。”修道人感概。
　　“我？我没有感觉哪里有变啊？”晓沐云不以为意。
　　“以前你还几岁，十几岁的时候，经常得理不饶人。”那人回忆从前，有些话不敢说，晓沐云以前何止是得理不饶人五个字可以概括的，完全是自负又偏执，和他交流都要头疼。
　　晓沐云原本眯着眼睛笑，闻言，笑容渐收，睁开眼睛。
　　他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依旧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到达附近海域之前，还有一段距离，请去休息吧。”那人请他进船舱。
　　晓沐云被他请进了房间休息，他坐在床上，闲着没事，想要起卦一算司雨霏现如今情况如何，晓沐云一如往常拿出三枚铜钱，六爻起卦。铜钱一次次落下，是上天推进着晓沐云一次次找寻司雨霏的踪迹。
　　得出来的卦象简单概括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晓沐云好奇地抬起头。
　　他的房间有一扇窗户，突然，窗户被人从外边推开，随后，一只戴着护腕的手抓住了窗户的边缘，一个人灵巧如猫咪，一瞬间钻了进来。
　　“呼。”司雨霏落地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
　　不等司雨霏站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就有一双脚走到他的面前。
　　司雨霏惊诧地睁大眼睛，他分明就是在这里没有听到声音，所以才进这个房间的。
　　“抓住一个逃票坐船的人。”一个人在司雨霏的面前蹲下去，抓住他的手腕，笑着说，“交给船长，让他把你扔下海。”
　　司雨霏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讨人厌的家伙，他有点生气地眯起眼睛，然后手用力一甩，挣脱他的手。
　　“哇，你在心里骂我是吧？”因为司雨霏没有戴全脸的面具，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清清楚楚地传达他的所思所想，晓沐云放开他的手，站起来就要走，“那我去找船的负责人，赶你下去了。”
　　“啊……啊啊。”司雨霏被他吓到，慌乱之中，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晓沐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蹲下去，告诉他：“我骗你的。”
　　司雨霏杀人之心，愈加浓烈。
　　“哈哈哈哈。”晓沐云就是喜欢看别人这样的表情，虽然司雨霏戴着半个面具，表情是看不到了，但是司雨霏明眸秋水，灵逸动人，属于是有什么想法都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的。
　　司雨霏撇过头，这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想杀掉一个人。
　　眼看司雨霏的眼神越来越凶恶，晓沐云故意打断他的情绪，问道：“肚子饿吗？”
　　司雨霏准备说，不饿。
　　“要吃点茶果吗？”晓沐云继续问。
　　司雨霏本来张开的嘴巴，默默合上，然后眨了一下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晓沐云。
　　“我去给你拿。”晓沐云笑。
　　晓沐云去外面拿了茶水和茶点进来，司雨霏正乖乖坐在床边等着他。
　　这艘船上的房间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基本上就是一张床。幸好地板是干净的，晓沐云干脆把茶水和茶点放到地板上，然后自己也坐在地板上，看着司雨霏，等他的解释。
　　“我不是故意逃票的。”司雨霏先申明这件事情。
　　“哼～”晓沐云唇角一勾笑了，然后倒了一杯茶，先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摇头了。
　　晓沐云手腕一转，自己喝上了。
　　“我买不上船票啊。”司雨霏伸出手，直接指着他，“你们的错好不好。”
　　晓沐云的手撑着下巴，被他指着，大呼冤枉，道：“诶，和我没关系吧，我只是应邀上船而已啊。再说了，你可以晚一天出发，买明天的船票。”
　　司雨霏撇过头，心累了，他说道：“船家告诉我，这条线路好像有点问题，下一趟船如果快的话也要半个月后才启动，慢的话，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他就是听到这句话，所以才想都不想，就直接用法术飞上船。司雨霏本来准备在船顶待到到达目的地为止，结果刚才有人整理风帆，正好要走到他的附近，所以他才翻下来的。
　　“这条线路确实有点问题。”晓沐云正是为此而来的，“昨晚你离开了以后，那些人告诉我，这段时间，从这个小镇坐船去御剑驿站的修仙人，陆陆续续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奇怪得很。据说，除了修仙人，也有普通人失踪了的，我们这一次出行，主要是为了找人，所以为了方便就包船了。说实话，我其实还不清楚这次航行会发生什么事，晚点需要占卜一次。”
　　天时地利人和必须到位，天上的星星到了正确的位置，才能算到正确的关于未来的卦象。
　　“占卜？”司雨霏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他们找我来，就是因为想靠我的卜卦能力，在茫茫大海中找到失踪的人。”晓沐云不知道他对此有什么疑问。
　　根据司雨霏对外界门派贫瘠的知识，和卜卦能挂上钩的门派，他只能想到一个，他惊讶道：“你是麒麟山的人？！”
　　晓沐云的手一软，差点没有撑住自己的脑袋。
　　“咳……是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唔。”司雨霏瞪着晓沐云。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晓沐云因为司雨霏的眼神，变得心虚起来。为什么司雨霏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弥天大谎一样。
　　“算了。”司雨霏转过眼睛，“反正麒麟山的卜卦也不怎么样。”
　　要是准，也不会算出他是什么弑神斩魔者。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也有点生气了。
　　你说谁算得不准啊！
　　“我的卦能准到你瞠目结舌的地步。”晓沐云想了想，还是不服气，所以呛了司雨霏一句。
　　司雨霏双手捧着脸看他。
　　和人吵架，最烦的就是对方其实完全不在意，晓沐云瞬间熄火，叹了一口气。
　　“你要坐船就坐吧，到地方了，我再喊你下船。”晓沐云交代他，“你不要到处跑，饭我会拿给你的，晚上你就睡这张床吧。”
　　“可以吗？”司雨霏开心了。
　　晓沐云朝他打开手，他的动作颇具索取报酬的暗示性。
　　司雨霏把自己有的东西交给他。
　　果不其然，晓沐云会从司雨霏那里收到的只有他的荷包，不可能是他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晓沐云手一甩，把荷包扔回给他。而且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这个荷包比起昨晚还轻了不少，司雨霏到底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将茶水和茶果留下，晓沐云要出去吃饭兼开会了，他离开之前，惴惴不安地回头看司雨霏，然后指着他，嘱咐道：“不许乱跑出去吓人，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吃肥肉哦。”司雨霏置若罔闻，只是告知他自己的餐饮爱好。
　　晓沐云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怪不得他从小到大，家中的长辈都是喊他没事别和伏羲院的人一起玩，不为别的，怕自己被气死。
　　“要点蜡烛吗？”晓沐云在自己没有被气死之前，姑且好脾气到底。
　　“不用。”司雨霏习惯黑暗，而且这个房间有窗户，打开木板后，海上的月亮光耀水面，已经够亮的了。
　　晓沐云最后看了他一眼，关上门。
　　船浮于海面上，前后无靠岸的地方，水天一色却没有丝毫美感，只因在黑暗之中，大海是深邃恐怖的。
　　在晚宴上，晓沐云第一次清楚了解了最近这桩诡事的来龙去脉。
　　说是最近，其实并不贴切。
　　因为事情的起因，最开始应该要追溯到半年之前。
　　半年前，镇子有一条渔船，一如既往地出海，船上载着的是有十几年、或者是几年打鱼经验的渔民。他们世世代代都是渔民，没有因此致富过，但是也没有想过做其他的工作。这就是他们，以及周围的人对他们的认知。
　　然而半年之前，捕鱼船回来了。不同于以往，这一次船上没有任何一条活鱼，渔夫们各自拖着一包沉重的袋子，鬼鬼祟祟地回到了家。据知情人所说，因为袋子里面的东西太重，袋子承受不住，破了一个洞，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黄金。
　　当然了，目击证人只有一个，所以没有人能佐证他的话。
　　但是那之后，那一次出海打鱼的渔民确实全部飞黄腾达了。
　　一般人有钱了，应该就不会再做出海打鱼那么辛苦的工作。但是，一个月后，那条船上的人，又出发了。
　　他们每一次回来，就更有钱一些。
　　这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他们也租了船，循着捕鱼船的路线，前往大海。
　　船一艘艘地出发，但是没有一条船回来。
　　然后，最初找到黄金的那条船又出发了。
　　这一次，上天没有眷顾他们。全船人，除了一个疯了的陈述，其他的船员也没有能回来。
　　事情发生到这个阶段，还只是普通人的事情，轮不到修仙界的人出手。
　　修仙界现在最大、最有权威的修仙门派叫做无上法门，在很久以前，这个地位应该属于天道院。天道院曾经为了平衡各种利害关系，发布了一系列规则，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成为了修仙界心照不宣的规则。
　　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在居民密集的地方御剑飞行，防止给普通人带来灾难和惊吓。如果想要御剑飞行，需要在划定的领域。
　　这个众多人居住的城镇正是禁止御剑飞行的其中一个地点，如果想要御剑，需要去指定地点，修仙者们称之为御剑驿站。从这个镇子去御剑驿站，必须要坐船，路线刚好和打鱼船有重复的一段路线。
　　这半年来，路过这一条路线的修仙者，偶尔有失踪的情况。刚开始人数不多，没有引起大范围的注意，直到上个月，龙光旗一船十五人，全部失踪。
　　修仙者立刻派人去找，可惜杳无音讯，无功而返。
　　所以他们才需要借助麒麟山的力量。
　　麒麟山现在由晓青璃带队，这次出门是有其他任务的，无法接下这一份委托。正好，晓沐云悠闲得很，所以就被抓来当苦力了。
　　卜卦什么时候都能算，但是如果想要知道更为深究的未来走向，最好的方式是占星。
　　晓沐云在知道原委后，用今天的星象算了一卦。
　　“月不为灾，水为祸。”
　　卦象虽得，但是晓沐云一时半会仍算不出进一步的深意。
　　他对于卦象这种东西，比麒麟山的大部分人都看得开。既然现在解不出来，上天又要他算出来，那就证明，他迟早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
　　想到此，晓沐云收起星盘，转身回房间。
　　当他推开房间门的时候，屋子里面黑暗一片。木窗门合上，整个屋子没有一丝气息，就算是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走了吗？”晓沐云感慨一声，然后手指一弹，将桌面上的蜡烛点亮。
　　光一出现，人的影子就出现。
　　地板上，两个人的影子几乎叠在一起。
　　“什么走了？”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
　　晓沐云的心脏大大地跳了一下，眼睛睁大，慢慢转过头。
　　司雨霏居然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戴着面具，几乎贴在他的脸上。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
　　活人无气。
　　这不是说司雨霏不会呼吸，而是他的呼吸声很轻微。他有时候睡觉了，有人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都会怀疑他没有呼吸，死掉了。
　　“吃吧。”晓沐云把托盘给他。
　　“为什么吃鱼？”司雨霏看到托盘上的食物。
　　“因为我们在海上，而且你昨晚不是吃得很开心的吗？”
　　“昨晚已经吃过了，我现在不想吃鱼。”司雨霏发表感想。
　　晓沐云再一次露出了僵硬的笑容，长辈的教导又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不要随便和伏羲院的人接触，会被气死。
　　司雨霏只是想要说出自己的心里所想，实际上，他没有丝毫的挑剔意思，接了托盘，跑到角落坐下，准备吃饭。
　　他在吃饭的时候会摘下面具，不过晓沐云没有丝毫偷窥的意思，甚至主动背过身。
　　司雨霏吃完晚饭后，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就看到晓沐云背对着自己，坐在地板上，松散慵懒的模样。司雨霏擦干净嘴巴，戴上面罩，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晓沐云的后面。
　　虽然他还是很想杀掉这个人，不过就算是他，也做不出，刚吃完别人送的东西，就动手杀人这样缺德的事情。
　　晓沐云虽然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但是他看到了影子，所以转过头了。
　　司雨霏蹲在他的身后，双手托着脸，正在盯着他。
　　“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晓沐云指了一下自己的脸。
　　“因为我生得奇怪。”司雨霏的回答依旧是这个。
　　“不会吧。”晓沐云大概看了一下他的脸部轮廓和眼睛，然后再看着他打开的手，“看你的脸和眼睛，我觉得这属于秀丽之姿的长相，而且你的手相没有显示你曾经有过什么毁容之灾。按道理说，你有好面相，而且没有毁过容，那就应该长得不错。”
　　司雨霏上下打量晓沐云一眼。
　　他的眼珠子是纯粹的黑色，犹如黑夜中深不见底的大海。
　　晓沐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忍不住坐直。
　　“你长得也很奇怪。”司雨霏是这样觉得的。
　　晓沐云对于他的这句话，给予了真诚的回复：“我不奇怪，我是翩翩佳公子，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司雨霏眯起眼睛笑了。
　　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飘荡在无人知道终点的海上，月亮明亮，光却透照不进来。桌面上的蜡烛光幽幽，单薄却又清晰无比地照耀着。
　　此间无神魔诡事，亦无情恨纠缠，只有你我两个人。
　　晓沐云和他对视，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如梦似幻。
　　到了睡觉的时间，晓沐云把床让给了司雨霏，去外面要了一份被子，直接铺到地板上，作为今晚安眠的地方。
　　司雨霏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在房间唯一的床上躺下。在他的概念中，晓沐云现在帮助他的，他之后都会一五一十算钱还给他的。他唯一苦恼的就是，晓沐云提供的服务太好了，他剩下的钱可能要全部给他了。
　　深夜，司雨霏脑袋一偏，睡得昏沉。
　　晓沐云也睡得很熟，但是他并不安稳。
　　晓沐云从前是被称誉为天道宠幸的麒麟山之子，他在观星、卜卦上面颇具天分。但是不管是观星象、还是算八卦，都是后天学习来的东西，还不是真正的天送礼物。他最为人称道的，其实是，他具有通灵预知梦的能力。
　　而且梦中的一切都会应验，从未有过例外。
　　他在梦中，会成为故事中的某一个人，然后经历一切。
　　今天他在梦境中睁开眼睛，眼前逼近一轮巨大的血月。
　　他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月亮，不是固定在天边的某个位置。它拥有了自由挪动的能力，一步一步朝晓沐云逼近。血色的月亮，似乎是人的眼珠子，眼睛幽幽地注视着大地。当他靠近，晓沐云这才明白了它为什么是红色的。
　　上面挂满了尸体。
　　人们被开膛破肚、仍旧温热的血液顺着身体流下。
　　尸体太多，所以将一轮月亮都染红。
　　“呼。”见到了骇人景象，晓沐云拼命呼吸，几乎快要窒息。
　　他感受到的恐惧不是属于他晓沐云本人的，但是在这个梦中，他就是那个人。
　　一片恐惧中，偏偏心底还有一股贪欲。
　　晓沐云的视线离开月亮，往船的两边看去。
　　海面上，居然漂浮着黄金。
　　黄金怎么会浮在水面上？
　　不不不，黄金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不信！你不信！哈哈哈哈！！！你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接触，你可以咬一口，你可以尝试拿起一块，放进你的口袋里！
　　当贪婪吞噬了理智，你就不得不相信！！！
　　黄金！黄金！黄金！
　　这些黄金都是我的！
　　所有人都死了，只要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我会带着所有的黄金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要赶紧回家！
　　不！黄金黄金才是最重要的！不不不，不能回家，万一他们审讯我，问我，是不是我杀死了我的友人们吗？我要怎么说。
　　不不不，我只是杀死了他们一遍、两遍、三遍、四块黄金、五块黄金、不要再想着黄金了，要疯了！那该想什么？尸体？六具尸体、七具尸体、八块黄金、九条腿、十颗脑袋、十一条手臂……
　　啊啊啊啊啊！！！
　　不要重蹈覆辙！
　　快逃！离开月亮照耀的地方！
　　现在！快！
　　被污染了的思想，让晓沐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就在他要在梦中彻底疯癫之时，波涛汹涌，一个巨大的浪拍了过来。
　　船翻了。
　　“咳咳。”晓沐云醒了，他侧过头咳嗽，睁开眼睛。
　　丝微月光落在眼前，晓沐云借着这点光亮，在看到面前的一幕时，差点没有被吓死。
　　“你蹲在地板上做什么？”晓沐云问眼前的人。
　　司雨霏蹲在他的面前，静悄悄存在于黑暗中。
　　“你好像做噩梦了，我在纠结要不要叫醒你。”司雨霏如是说。
　　“不要叫醒我。”虽然晓沐云经常会随着梦中自己附身的人被一顿惊吓，但是所有的通灵预知梦都是宝贵的。
　　“我也经常做噩梦。”司雨霏看他一副辛苦的模样，突然开口安慰他。
　　“哼～”黑暗中，晓沐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抱着东西睡，会比较好。”司雨霏给他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
　　“嗯？这里有什么东西好抱的？”晓沐云随意回话，实际上，他并不需要这种安慰。
　　司雨霏伸出手一扯，将床上的被子扯下来。
　　晓沐云：“？”
　　他看不懂他的操作。
　　司雨霏把被子铺在晓沐云的被子旁边，他躺下后，卷着盖好被子，接着抽出自己的手臂，递给晓沐云。
　　“可以给你抱手臂，但是要收费。”司雨霏想办法从他的身上赚钱了。
　　“哈哈哈。”晓沐云笑了。
　　“抱吧，不收费也行。”司雨霏换了说辞。
　　“谢谢你哦，雨歇君。”晓沐云笑了一声，靠向他的手臂，然后闭上眼睛。
　　晓沐云对做梦一事，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醒来后，很快又睡回去了。
　　司雨霏被他靠着，转头看他，然后悄悄将脑袋靠了过去。
　　对不起，他说谎了，他是做噩梦惊醒，害怕了才蹲在这里的。他也不是想被你抱着手臂，是想要抱着你睡的。
　　永生的梦魇，何时才能停止？
　　司雨霏这样想着，他的脑海深处，响起了一道嬉笑声。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嘻嘻。”
　　“你不就是享受着被折磨吗？”
　　“我知道的。”
　　司雨霏很想说点什么来反驳那个声音，但是睡意来袭，他很快就睡着了。
　　根据这一位“晓净云”的告知，船起码要走五天才能到目的地，在那之前，晓沐云希望司雨霏乖乖待在屋子里。司雨霏在房间里面，久违感觉到了无所事事，他把乾坤袋中的面具拿出来，摆在地板上欣赏。
　　这一行为，吓到了刚推门进来的晓沐云。
　　司雨霏兴高采烈地举起一个鱼头面具，对晓沐云说：“这个送给你吧。”
　　“谢谢雨歇君，不必了。”晓沐云拒绝了。
　　司雨霏拿起鱼头面具，虚空合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面具都是自己为自己做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晓沐云伸出脚，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面具，来到他的面前，随后蹲下去，伸出手，捧着鱼头面具。
　　司雨霏松开手。
　　晓沐云拿走他的面具，露出了司雨霏戴着半张皮革面具的脸。
　　双瞳剪水。
　　“这个不能戴，我也是会被吓到的。”晓沐云这样说。
　　司雨霏拿起了另一个狰狞笑着的绿色恶鬼面具，问他：“那这个呢？”
　　“同样反对。”
　　船平安无事地走了四天，这四天晓沐云一直起卦。
　　前三天的卦象，一直显示他们这条船平安无事，而他们要找的人毫无方向。
　　卦象和他的预知梦相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况了。
　　有什么东西存在在这边诡异的海域，肉眼不可见，人耳听不见，但又切切实实存在，甚至影响着晓沐云的起卦。
　　航行到了第四天，他们到达了海的某一片区域。
　　风平浪静，明月高悬，驾驶船的船员聚集在一起，闲谈着什么。
　　“这里可是捕鱼的好地方啊。”
　　“可惜官府最近不允许我们出海了，这一次要不是官府那边批准让我们载这几个修仙者，连这条船都没有办法出来。。”
　　“是啊，说这海里出现了什么妖怪。”
　　“哈？妖怪！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比贫穷更恐怖的妖怪哦。”
　　“哈哈哈哈，就是，我媳妇快生了，再不能出海赚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咯。”
　　话说到这里，不少人虽然是笑着，但是心底都是心酸。他们的父亲，甚至到祖先都居住在这个海边的城镇，以捕鱼为生，他们大部分人子承父业，而且也只学会了打鱼这项技能。如今不能出海，他们在家等着等着，真的不知道要哪里才能来钱。
　　贫困之苦。
　　明亮的月光照着水面。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渴望，海的面上冒出了一个泡泡，随后，一堆东西自海底漂浮上去。
　　“你们看！”突然，一名船员惊呼，“有黄金！”
　　“你是穷疯了吧。”另一个船员骂他，“黄金在哪？这里是大海，到处都是水，哪有什么黄金。”
　　“是真的！你看！黄金……就浮在大海的上面！”
　　此时是深夜，雇佣他们的乘客，修仙者们早就在黑夜的呢喃催眠中睡去。值夜班的船员们听到了第一个呼喊的人的声音，纷纷走到船边，探下头去看。
　　明亮的月光之下，水面泛着光波光粼粼。黄金浮于水面上，光芒万丈。
　　有好奇者拿出船上的工具一捞，捞上了一袋金块。金子太重了，他还喊了旁人来帮忙。他们一起把东西捞上来，然后把东西倒在甲板上。
　　“劈里啪啦。”黄金掉落一地。
　　见者目瞪口呆，有人冲上去，拿起一块金子，放到口中咬了一口。他咬得太用力了，牙血都冒了出来。作痛的感觉无法阻挡他心中疯狂的喜悦，他举起那块金子，眼睛瞪大，兴奋不已说道：“真的是黄金！”
　　船员闻言，全部拿着工具，去捞黄金。
　　此时已经是夜的尾声，月亮悄然退去。
　　月亮没有了以后，黄金也消失了。
　　按照航行计划，今天晚上就能到达御剑飞行的出发地点。
　　晓沐云打算先把司雨霏放下，再回去原来的路线，继续找人。但是到了晚上，他还没有看见着陆的地点，目光所及之处，还是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
　　“怎么回事？”晓沐云皱眉，出门找人问话，“不是说今天可以到岸边吗？”
　　他问的是船长，当他看到船长的脸的时候，立刻皱眉。
　　那个船长的眼睛发直，瞪大的眼珠子有一种快要掉下来的错觉，他的脸上一直带着诡异的笑容，浑身上下都缠绕着黑气。
　　晓沐云赶紧从他的身边走过，跑到船的甲板上去。
　　这一艘船根本就没有在动，所有的船员都没有在工作。他们守在船边，脸上一股黑气，露出贪婪又凶恶的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晓沐云疑心重重，立即起卦。
　　他蹲在地板上，取了三个铜钱，放在手心之中，摇了六次，随后松开手，让铜钱落在船板上。
　　此为六爻起卦。
　　他需要重复六次这样的程序，才能得到卦象。
　　晓沐云皱眉，专心致志地凝视铜钱。
　　就在他第六次扔下铜钱的时候，船突然因风浪的颠簸，因得船板一抖。
　　三个铜钱落下，原本都是正面，但是因船的异动，竟然在落地之后，突然抖动，全部翻过来，变成了反面。
　　晓沐云皱眉，随后伸出手，将三枚铜钱一下子抓回手中。
　　起卦仪式已经被干扰打破，再看已经没有意义。
　　“呵。”晓沐云轻蔑一笑。
　　但是这不是在明显不过地告诉他，这一片海域确实有问题吗？
　　晓沐云站起来，于船舱的门边上，纵观全局，凝视所有的船员。这里的船员，眼神都已经呆滞，且亢奋的状态不同寻常，身上都有黑气围绕。
　　已然中邪。
　　黑夜沉沉，十五的月亮硕大如银盘，船每漂流一点，似乎就往月亮逼近一分，而月亮，却以诡异角度，迅速在人的眼前放大。
　　明月硕大，光得快要让人失去理智。
　　人们凝视月亮，随后，亲眼所见，月亮的最顶端，留下了一滴血。
　　晓沐云一愣。
　　最开始，黄白色月亮的最顶端出现了突兀的一滴血，那一滴血流下，给完美无缺的圆月劈成了不均匀的两半。随后，血喷涌而出，迅速将月亮染红。
　　血月高挂于空中，将大海都渲染成了不详的颜色。
　　见了这诡异的一幕，从船舱出来的修仙者们无一不惊恐万分。奇异的是那些身为凡人的船夫们，他们惊喜若狂，看着大海，分明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却说着同样的两个字：“黄金！黄金！黄金！”
　　修仙者们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下去，大海上，遍布黄金。
　　“怎么可能？”修仙者们诧异。
　　这是常识，黄金不会浮在水面上。
　　船员们早就不在乎船上的客人，他们拿着工具，拼命捞着那些黄金。
　　司雨霏待在房间里，突然间，红色入侵了他的视线。红月的光，从窗户的空隙，从门缝里，从一切尽可能有的通道，入侵这一间房间。
　　“叩叩。”突然间，门边传来了敲门声。
　　司雨霏坐在床上，岿然不动。
　　“叩叩。”这一次，声音出现在窗户边。
　　这个房间的窗户外边，就是大海，不可能有正常人站在这扇窗的外面敲击木板。
　　仿佛是被司雨霏的木然惹怒，敲门声变得愤怒起来，甚至声音从一开始的单一发声源，变成了陆续不断、重叠在一起的敲门声。
　　“叩叩。”门响了。
　　“叩叩。”窗户响了。
　　“叩叩。”地板响了。
　　“叩叩。”头顶上的木板响了。
　　“叩叩！叩叩叩！叩叩！！！”声音急躁无比，围绕着司雨霏，四面八方一起响起。
　　司雨霏托着下巴，好整以暇。
　　“嘭！”见他不受影响，声音瞬间消失。
　　整个地方安静下来了，但是有时候，安静，比有声音更可怕。
　　“叩。”又是一次敲门声，但是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拿着，小心，快跑。”门外面，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了六个字，然后从下面的门缝中，塞进一张纸条进房间。
　　司雨霏的眼睛一横，他本身自带的念力让那张纸条飘了起来，然后飞到了他的手里。
　　“呼。”司雨霏拿出自己的火折子，吹了一口气。
　　幽幽火光，照着纸上的内容：
　　迷失在海上的……人……吗？
　　如果你想要离开这一片海域，请务必相信我，记住我的警告。
　　一，不要集体凝视月亮，因为人会忘记，月亮在普遍情况下不是红色。
　　二，黄金不会浮起来，浮起来的东西不可能是黄金，不要去获取不合常理的东西。
　　三，走上正确的道路，你就永远不会迷路，要知道，你只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离开这一片大海。
　　四，好吧，其实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你已经迷路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赞美红月！赞美黄金！赞美无边的海域！赞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是来帮助你的吗？我是来加重你的绝望的！所有的规则都是真的，但是绝望也是真的！哈哈哈哈！！！
　　来吧！看看这一次，你们又要给我贡献什么样的东西！！！
　　来吧！看一眼！你们生命最后的时光、不、永远的时光、不不不，一瞬的时光，见到的……红色月亮！
　　“嘭。”房间的门被打开，刹那间，红色的光芒照了进来，落在司雨霏的身上。
　　“净云君，出事了……嗯？你是谁？”来人原本想要来房间找晓沐云，却只看到他的房间的床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司雨霏抬起头，阴影处，双瞳并行。
　　“嗙！”巨大的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红月之下，司雨霏他们乘坐的船，和一艘破败的同规模大船撞上了。奇怪的是，那一艘破船丝毫未损，但是他们乘坐的船，船身开始开裂，水漫了进来。
　　“啊啊啊！”在船板上的人被吓坏了。
　　见他们这边出事，那边的船停住。
　　因突兀的事故，两条船上的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就连司雨霏，也被那个突然闯入房间的修仙者领了出来。
　　两条船的人一同站着，凝视着同一轮月亮。

021身在魔域
　　那月亮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魔力, 司雨霏和晓沐云这边的船毫无预兆地开始倾斜。船头翘起，船尾开始陷落，一切东西都在往下滑。
　　修仙者们立刻用法术浮在空中, 船员们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 赶紧扒在船板上, 往高处攀爬。
　　众人各施其法自救, 只有司雨霏, 因为刚被人带出来，人还是懵的，所以直接顺着船的倾斜角度, 往下滑。当意识到自己要滑到船尾了，司雨霏一点都不慌, 他俯下身体, 保持平衡, 随时准备用法术保护自己。司雨霏找到时机动手的时候, 就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晓沐云跑到了司雨霏的身后, 伸出手, 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住。
　　为了避免法术流撞上，司雨霏将法术撤掉, 任由晓沐云保护自己。
　　因为船的加速倾斜, 晓沐云不得不完全一只手把司雨霏揽在怀里，然后伸出手，对着船头用了法术。
　　原本就要翻了的船, 因为晓沐云的挽救, 重新恢复平衡。
　　“嘭。”船头被一股力量反推着落下。
　　船体重新变平，但是仍然不能改变它的躯体已经破了, 正在漏水的事实。而且漏水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整艘船快要沉入海底了。
　　“去对面！”晓沐云大喊。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修仙者们捞起船员，御风飞了过去。
　　晓沐云看了怀里的司雨霏一眼，弯下腰，揽住他的双腿，一下子将他抱起来，说道：“好吧，我们也快溜。”
　　司雨霏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晓沐云抱着他，脚用力踩了一下地板，就飞了过去。
　　当晓沐云的脚落在对面的船上时，才发现，这一艘船的木板有些陈旧了，他的脚踩上去，下方就传来了木头因为腐朽而不堪重负的裂开声音。晓沐云可能有害怕的东西，但是尴尬一定不在他害怕的行列里面。他蹲下去，把司雨霏放下。
　　司雨霏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靠近他脑袋的时候，冲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踩坏别人的船了。”
　　“是不是人，还不好说。”晓沐云状若无心地说了一句话。
　　在这个诡异的时间点，突然出现的船和人，不要马上以为是人。
　　司雨霏听了他的话，觉得甚有道理，不过是人，或者不是人，他都不在意。
　　两人一起抬起头，看向这一艘船。
　　他们之前根本无心注意这一艘凭空出现的船，现在有了心思，一打量，这才发现这一艘船破旧得可怕。木板旧到裂开泛白，风帆破破烂烂。旧船的船员有九人，他们穿着渔夫的服装，船上的腥臭味很大。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航行，加上事故发生得突然，九人的脸上出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瞪着眼睛看着可以飞起来的一行人。
　　不等有人先开口打破僵局，就有尖叫声响破天际。
　　“船！沉下去了！”
　　司雨霏转头望，他们原本乘坐的船，在他们离开后，迅速往海里沉没。在血月之下，最后坚持浮起来的船杆，好像是一只溺水者想要得到拯救的手。
　　看着船沉了，反应最大的是船员们，他们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黄金！我们的黄金还在船上！黄金啊！”
　　晓沐云抬头看，星辰的位置已经改变。
　　前几日的星象告诉他，这一片海域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灾祸。
　　但是，现在星星移位，血月出现，全都是大凶之兆。
　　“你们……是什么妖怪！”一道质问的声音打断了司雨霏这边的人的情绪。
　　修仙者们纷纷看向旧船上的人，这一艘船上的人在海上漂流的时间太久了，船员的脸颊凹了进去，衣服破烂，皮肤呈现出一种晒伤的状态。他们不知道在这里经历了什么，精神几经崩溃，在看到了不合常理的修仙者们后，更是纷纷拿起武器，对着他们。
　　司雨霏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他转头问晓沐云：“要打架的意思吗？”
　　他随时准备可以动手揍人。
　　晓沐云从他的背后走出来，将他护住，咳嗽一声，低声和司雨霏说：“不要这样，我们做人是要讲道理的，只要我诚心交流，他们一定知道我们没有恶意。”
　　晓沐云想要趁司雨霏还有救的时候，给他灌输一点人世间至诚至善的知识。
　　司雨霏抬头看着他，佩服地点了点头。
　　学到了。
　　晓沐云伸出手，将刚才因风浪弄乱的头发往后拨，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自信满满地上前，友好地开口道：“各位朋友，我们并非什么妖怪，而是修……”
　　他的话连一半都没有说完，对面的人就拿着武器，冲着他挥舞过来。
　　武器之中，有普通的木棍、有捕鱼用的渔网、最具有杀伤力的是鱼枪，船员们目眦欲裂，手中用力，意图一下子解决掉晓沐云。
　　晓沐云的笑容停在脸上。
　　如果是熟悉晓沐云的人，应该可以知道，此人的和善只是表面功夫。
　　就在船员举着武器，冲到晓沐云身前之时，他抬起手，宽大的袖子被夜风吹拂，微微摆动。
　　其他人不懂他在做什么，一瞬间的错愕后，动作不停，仍是攻击他。
　　晓沐云收起笑容。
　　他宽大的袖子里一下子飞出了一条金属锁链。
　　晓沐云的手拉住锁链的一段，冷眼看着锁链瞬间快速往外变长。锁链用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伸长、分化，在船员们的身旁纵横交错。等船员的身体感知到锁链冰冷的触觉，他们才反应过来不妥。但是他们的反应速度没有晓沐云的武器快，只需几秒钟的时间，九位船员就被锁链紧紧捆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司雨霏在一旁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武器。
　　“销魂啼痕链，雕虫小技，还请见谅。”晓沐云拽着锁链，露出笑容，随后用力一拉。
　　全部船员被他拽得直接倒在了船板上，因为是直接掉下去的，不少人还磕到了脑袋，发出了叫疼声。
　　晓沐云将他们捆住后，放开手。捆在其他人身上的锁链没有松开，但是原本的中心锁链则自动往回缩进了他的袖子里面。
　　见战事不会再起，晓沐云想要好好和这条船上的人聊聊。
　　司雨霏在一旁看了，完全学会了晓沐云的行事手段，所以他趁着晓沐云绑住了其他人，迈着脚步就跑上去，指着那些人，说道：“现在这条船上的老大是我们，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晓沐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身后，他们原本船上的船员还在因为丢了黄金而哭天喊地。
　　司雨霏指着他们，继续威胁道：“你们再吵，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下场，绑起来，然后扔进海里。”
　　瞬间，全场寂静。
　　晓沐云无助地低头整理袖子。
　　司雨霏看效果不错，朝晓沐云竖起大拇指，说道：“学到了，这招叫做先兵后礼。”
　　晓沐云是这条船上，现在最想要跳海的人。当然了，其他人没有想跳海的想法就是了。
　　因为司雨霏的威胁，两条船上的人反而能好好地交谈了。
　　首先交代的是原来船上的船员，他们讲述了一天之前，他们是怎么看到海上的黄金的。就是因为捞到了黄金，他们才不愿意离开，留在原来的位置，想要看看，是否到了晚上，黄金就会出现。
　　答案是，对的，和他们想到一样，在这个地点，到了月亮照耀的时分，黄金就陆续出现了。短短两个晚上，他们十二位船员，已经得到了数量不斐的黄金。
　　“可是……”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身边，疑惑不解，“黄金怎么会浮在水面上呢？”
　　他开口说话后，憋了很久的修仙者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谁？”
　　为什么船上会冒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是真的黄金！”激动的船员怒斥司雨霏的质问，“我们碰过、我们咬过、我们真实地拿在手里过，是真的黄金，还是假的黄金，难道我们会不知道吗？你如果怀疑，你可以到沉船的地方，潜入船体，我们的黄金都放在船上的房间，你去摸、你咬一口，怎么会有人怀疑那不是黄金！！！”
　　他的这番话让晓沐云想起了他之前做的预知梦，他愁眉不展地看着说话的人。
　　“黄金不会浮在水面上。”司雨霏因为他，想起了纸条上面的内容，“不要得到不合常理的东西。”
　　“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拿不到！在海上的东西，我们有能力得到，就是我们的！”船员们越来越激动。
　　其实司雨霏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和他们说的，他只是自言自语。
　　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来着。
　　不要捡黄金，走上正确的路就能回家，但是当我看到纸条的时候，我已经迷路了，还有，月亮不是红色的。
　　在司雨霏思考着的时候，红月挂于天空，如同普通的月亮挂在天空，照在商议着的众人身上。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了，你们呢？”根据之前的协议，现在轮到旧船上的人讲述他们的故事了。
　　旧船上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他们的船长来讲述他们的过往。
　　他们是另一个地方的居民，也是出海打渔为生的渔民，当到达这一片海域后，突然就迷失了方向，不管他们往哪边走，走了多久，除了大海，什么都看不到。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食物越来越少，被迷失的恐惧困扰，人也变得神经兮兮。而且他们迷失后，没有再遇到任何人，所以才会在撞上一艘船、且看到他们可以飞的情况下，变得歇斯底里。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现在神经太衰弱了。
　　“嗯嗯。”司雨霏小鸡啄米状点头，他习惯了在伏羲院被他的师兄师姐们抓去，强制听他们各种失恋、修仙提升困难、睡眠问题等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养成了别人一讲故事，就会下意识给回应的性格。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他旁边的修仙者忍不住再一次开口：“你到底是谁呀？”
　　“这是雨歇君，我的朋友。”晓沐云伸出手，拍了一下司雨霏的肩膀，蒙混过关，“恰巧看见了我，本来想打招呼，结果不小心跟着一起来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小心上船，跟着一起走，而且他们还不知道？
　　修仙者们在心里吐槽，但是暂时不想管这件事情了。
　　现场一阵静默。
　　司雨霏托着脸，盘腿坐在地板上，他听着嘈杂的人们新声，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旧船的船员们。
　　“普通的月亮是什么颜色的？”司雨霏突然发问。
　　他这个问题，让人嗤笑，不少修仙者差点想要嘘他。
　　“哈哈哈哈。”甚者大笑起来。
　　“他问月亮是什么颜色的，哈哈哈哈。”
　　“就算我们在海上的时间久了，人快要疯了，我们也不会不知道，月亮……”
　　“一直都是红色的。”
　　“哈哈哈。”
　　旧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但是司雨霏他们这边的人听了他们的话齐齐沉默。
　　这一下，全部人都感觉到了问题。
　　司雨霏没有笑，也没有被吓到，他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们有捡到黄金吗？”
　　此问题一出，笑声骤然消失。
　　“黄金，什么黄金？”
　　第一个装傻的人出现，其他人纷纷效仿。
　　“哪里来黄金？”
　　“如果有黄金，我们还需要那么辛苦出海吗？”
　　“没有黄金……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黄金……”
　　司雨霏闻言，颇感兴趣地笑了。
　　再面对面坐着也无济于事，而且现在时间也晚了，旧船上的船长找了剩下能住人的房间，安排他们去休息。因为空余的房间不多了，所以让他们两两，或者三人一个房间。
　　司雨霏顶着带着面罩的脸，紧紧跟在晓沐云的身边。
　　“那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晓沐云话是这样说，但是拼命给其余的修仙者们使眼神。
　　小心。
　　司雨霏站在他的身后，探身出来，好奇地看了一下情况。
　　晓沐云忧心忡忡
　　他刚才提议让修仙者和船员们夹杂着组合，一起休息。他的本意是想要让修仙者保护凡人，出乎预料的是，船员们都拒绝了，他们都表示更想和认识的人一间房间。晓沐云他们只是暂时雇佣了这批人，并没有权力左右他们的选择。
　　晓沐云本能感觉有问题，但是不得不放弃，他原本还想和其他修仙者们聊一下，但是司雨霏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眼神幽幽地盯着他，让他不得不快点结束几人之间的对话。
　　“对哦。”旧船上的船员在回去睡觉之前，想起来一件忘记说的事情，“你们睡觉的时候，把门关好，如果听到敲门的声音，不要随便开门。”
　　“为什么？”晓沐云好奇。
　　旧船员叹了一口气，告诉他们：“因为我们漂行太久了，有一个人疯掉了，他躲了起来，等我们一睡觉，就会跑出来大喊大叫，胡言乱语，偏偏我们还抓不到他，所以你们自己小心点吧。”
　　好吧，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多一个疯子的因素，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等人散去，晓沐云转过头，就看见司雨霏站阴暗的房间里，朝他用食指点了点地板。
　　意思是，快进来。
　　晓沐云汗颜地微微瞥过眼神，他害怕，不敢进去，为什么突然对他那么热情，感觉有诈。
　　“快点过来。”司雨霏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了进来。
　　“怎么了？”晓沐云问。
　　这里太暗了，晓沐云拿出乾坤袋中的夜明珠，照亮整个空间。
　　“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我才能继续和你交流。”司雨霏虽然扯着他进来，但是仍旧谨慎得很。
　　“什么？”借着夜明珠的光，晓沐云抬眼看他。
　　“普通的月亮是什么颜色的？”司雨霏的问题仍旧是这个。
　　晓沐云闻言，抿嘴，如果是之前的他，也许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后，他不敢疏忽大意，认真告诉司雨霏：“白色。”
　　“不，是银白色。”司雨霏说。
　　晓沐云：“……”
　　“算了，虽然你对颜色不怎么敏感，还是合格了。这个是我在船上得到的，给你。”司雨霏把得到的那张纸条递给晓沐云。
　　晓沐云接过纸条，将上面的内容从头看到尾。
　　他原本只是稀疏平常地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最多只是对里面的信息抱有疑惑，但是当他看到结尾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恍惚……
　　一种奇怪的想法钻进他的脑子里面。
　　对啊……月亮是什么颜色呢？
　　我们都应该看看月亮……
　　当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什么荒谬的想法，晓沐云心中一颤，迅速将纸条合起来。
　　司雨霏原本在静静等待着晓沐云看完纸条后，和他交流一下心得，但是一瞬间，他读到了晓沐云的心中活动。
　　他震惊地抬起头。
　　却见晓沐云合上纸条，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冥想。
　　不需片刻，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司雨霏也无法再读到他的心声。
　　“哦～”司雨霏明白了，并且笑了。
　　晓沐云并不是没有心声的人，而是和他修炼的仙法有原因。他的修炼方式，可以让他一直保持心智的稳定。既然情绪没有波动，司雨霏自然读不到他的心声。
　　而这样的晓沐云，却被一张纸条上的内容给影响了。
　　“呼。”晓沐云冷静下来了，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他好不容易恢复理智，睁开眼睛，差点又被吓死。
　　司雨霏基本上贴着他的脸，正睁大黑色的眼睛，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
　　晓沐云棕色的眼睛在震动，他应该庆幸司雨霏最近都没有戴恐怖的面具吗？
　　“看明白了吗？”司雨霏从他的手中夺回那张纸。
　　“不太明白。”晓沐云老实说。
　　“这还不明白啊。”司雨霏夹着那张纸条，随意摇了摇，“我们不小心，进入魔域了。”
　　听到司雨霏的话，晓沐云脸色大变，精神紧绷，说道：“你让我，更不敢明白了。”
　　司雨霏的眼睛笑着，将是危险物品的纸张夹在手指间，随意摇晃。
　　神仙住在天界，人和妖精鬼怪住在人间，那么，住在魔域的，自然就是魔了。天界在人间之上，但是魔域却隐藏在这个世界每个缝隙和角落。一旦不小心闯入魔域，要面对的就是异于人世间法则的异域。
　　按照这个思路，倒是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看到红色的月亮了。
　　因为每次红月出现，就是他们靠近魔域缝隙的时刻。
　　“不要集体凝视月亮，因为人会忘记月亮不是红色的。”司雨霏开始理解那些规则，“不是月亮具有催眠能力，而是只要看到红月、被红月照耀，就会开始进入魔域。而人在魔域待久了，就会被同化，同化程度越深，就会忘记原本的世界。”
　　“黄金不会在水面上浮起来，这也是代表着魔域中的规则和现实世界不一样。上面写着，不要去得到不合常理的东西，魔域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不符合我们世界的常理的。所以，如果想要在这里保持理智，什么都不要动。”
　　“离开的途径是走上正确的道路。”司雨霏摇头，“这个我不懂。“
　　身处魔域，往哪里走都是魔域，迷失的旧船就在和他们展示这个道理。
　　规则的后面还有一大段话，晓沐云就是看到最后那段话才开始不正常的，司雨霏虽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写纸条的人在发癫，不过应该也是有讯息的，只是他目前解读不出来。
　　晓沐云闻言，陷入沉思。
　　在思考魔域和规则的间隙，他顺便在脑海中插入了一个问题：司雨霏平常说话慢慢吞吞、磕磕绊绊的，怎么在解释这些深奥的东西的时候，反而就不结巴了。
　　在他思考的时候，司雨霏找出乾坤袋中的被子和枕头，开始铺床。
　　晓沐云被他打断思绪，忍不住问：“你怎么带着这些东西？”
　　“师姐在我出门的时候塞给我的，怕我认被窝。”司雨霏有问必答。
　　晓沐云无话可说。
　　“睡吗？你睡左边，我睡右边，中间放上我的斩魔剑。”
　　听到他佩剑名字，晓沐云微微收敛起心思，随后对他说道：“身处魔域，怎么能安心睡觉。你睡吧，我守夜，防止有什么危险。”
　　司雨霏躺下去，盖上被子，睁着眼睛看向晓沐云，说道：“不要趁我睡着了，杀了我哦。”
　　他记得麒麟山是第一批想要杀他的人。
　　晓沐云闻言，笑着伸出手，隔着被子指着他的心脏，告诉他：“难说啊。”
　　身在魔域，而人心更难测啊，雨歇君。

022纯的断袖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 睁开眼睛。
　　晓沐云正在找出自己的一件白色衣服，把夜明珠包裹起来，收敛光芒, 好让司雨霏睡觉, 同时留有余光照亮他眼前的景物。
　　“你如果要杀我, 我就杀了你。”司雨霏慢慢说道。
　　晓沐云听到他威胁人的话, 只露出了不在意的笑容, 说道：“你刚才说话不是很顺畅的吗？”
　　“泥如果咬杀了我，窝就杀了你。”司雨霏加快速度说话，但是却咬到了舌头。
　　“哈哈哈。”晓沐云欢乐地笑了, 他问司雨霏，“你杀过人吗？”
　　“你如果愿意让我杀了你, 那就有。”司雨霏重新闭上眼睛。
　　“你如果愿意让我杀了你, 我也有。”晓沐云拿出一块布, 铺在地板上, 靠着床坐。
　　司雨霏闻言, 哼唧一声, 懒得理他。
　　晓沐云抱着夜明珠，静默着守夜。不久，他就听到了床上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了, 他无奈地笑了, 然后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个荷包。这个荷包扁平，而且轻飘飘，感觉里面似乎没有东西。晓沐云将荷包打开, 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是装着东西的, 一张纸条，以及夹在纸条里面的一朵干花。
　　晓沐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朵花, 然后举起来，他把花虚空合到司雨霏的鼻子上，发出了自以为恶心的笑声，然后重新坐好，将花朵谨慎地夹回纸条里面去。
　　船在红月下摇摇晃晃，海水拍打的声音催眠着想要睡觉的人，这一艘破旧的船在黑夜中前进着。魔域中的规则多不胜数，在月光渐渐变暗的那一刻，晓沐云倒在了充满了血腥味的地板上。
　　他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人坐在他的腰上，举起了利刀。
　　晓沐云睁大眼睛。
　　司雨霏手中握着匕首，狠毒地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咳。”晓沐云咳出一口血，眼睛越睁越大，仿佛在死前仍旧想要再看他一眼。
　　少年将他杀死后，松开握住匕首的手，随后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
　　他太累了，既不能迎合这个怀抱，也不能挣开，他于他的怀中，双手和脑袋都垂下，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满地的鲜血。
　　晓沐云能被他抱着，死之前，内心居然有一种释然又欣慰的感觉。
　　此间，只有你我两个人……
　　“嘭。”巨大的敲门声，惊醒了不小心睡着了的晓沐云。
　　当他醒来，他立刻想起了刚才的梦，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嘭。”砸门声再一次响起。
　　晓沐云下意识低声骂了一句，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一只纤细的手，在黑暗中就像是爬动的毒蛇，搭在他的肩膀上。
　　晓沐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嘘。”司雨霏被吵醒了，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晓沐云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上，示意他噤声。
　　晓沐云这才从噩梦中回过神。
　　他老是犯一个错误，他在梦中附身的人，大都时候都不是自己。他总是忘记这一点。所以，梦中那个被司雨霏杀死的人可能是其他人。但是……那又是谁，为什么被杀死，却没有憎恨司雨霏的情绪？
　　你又……为什么要杀死他？你不是说，你没有杀过人，为何突然又决定对人下手？
　　因过于诡异的梦境，而产生了感情，晓沐云傻愣愣地看着揽着自己的司雨霏。
　　司雨霏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抱着晓沐云，卷着夜明珠，和他一起滚进了床底。
　　和梦中几乎没有差别的怀抱，让晓沐云惊得心脏在狂跳。
　　有比梦到了杀死你的人，醒来后那个人确实就在你身边更惊悚的感觉吗？
　　有，就是等会的遭遇。
　　“嘭嘭嘭！”
　　司雨霏突然抱着晓沐云滚入床底，是因为敲门的声音在往这边靠近。
　　“有人吗？啊啊啊啊，有人吗？”
　　“快逃啊！杀人了！这里杀人了！！！快跑啊！！！”
　　“嘭嘭！有人们！快跑啊！我们一起跑的！杀人了！除了我以外，大家都死了，不要信死人的话，如果你们和他们一起，也会被杀死的，快逃！快逃啊！”
　　“天啊，我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是他们说的疯子。”晓沐云低声说。
　　“唔。”司雨霏嫌他吵，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晓沐云能感觉来自嘴上的他人的温度，以及司雨霏什么都没说，但是却不言而喻的态度：闭嘴。
　　他噤声了。
　　司雨霏之所以让晓沐云暂时不要说话，是为了读到那个靠近的疯子的心声。那个疯子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而且很吵，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上晓沐云在自己的耳朵念念叨叨，他是真的很难分辨那个人的心声。
　　“快跑！杀人了！！！杀人了！！！杀了人……”声音终于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外面。
　　因为这艘船太旧，加上船上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事故的，门板上有不少缺口。到了这一扇门前，疯子随意一瞥，赤红的眼睛透过门的缝隙，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
　　“有人！有人！”他长着蹼的手扒在门上，激动地去拉门把手，“是人，是人，真的是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这个房间里面的人，是和之前待在船上的人不同的，所以他急切地摇动着门扉，想要进去，和自己……一样的人待在一起。
　　“嘭嘭嘭！”他带着鳞片的手拉着门把手，开门失败后，用力捶打着木门。因为里面没有人给自己开门，他从一开始的欣喜，变成了后面的暴躁。
　　“为什么不给我进去？求求你们了，打开我，让我进去躲躲，外面的人杀人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不想也被杀掉，真的，让我进去，啊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一句话，已然破声加歇斯底里。
　　晓沐云的心一颤。
　　他纯粹是被门被爆破了的声音吵到耳朵了。
　　司雨霏以为他害怕了，于是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门被外面的疯子用暴力砸破了，没有了门的阻碍，他终于进来了。
　　司雨霏和晓沐云趴在地板上，借着夜明珠漏出来的一丝光，看到了来到他们面前的东西。那根本不是人，或者，他从前可能是人，但是现在一定不是。
　　那是一只灰绿色的怪物，背上带着高脊，他大概还是两只直立行走的生物，只是脚的中间有蹼，头上顶着鱼头，耳朵两边的鳃不停地颤动着。他的视力不太好，看东西总是朦朦胧胧，所以尽可能靠声音来辨别生物。
　　他的身上有一股浓厚到叫人作呕的腥臭味，皮肤的温度湿冷，走到哪里，都能让周围的温度往下降。
　　这只怪物的心智因为道德伦理的折磨，已然癫狂，他无法在这里做出正确的判断，甚至没有去检查隐秘的角落，他在进来后，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所谓的人，就失望地转身离去。
　　“杀人了……杀人了……”他一边喊着自己笃定的话，往下一个地方进发。
　　等声音走远后，晓沐云伸出手，扒下司雨霏在刚才突然捂住自己脸的手，拼命呼吸。
　　“我差点被你憋死了。”为什么无缘无故伸出手，捂住他的脸。
　　因为司雨霏知道，那只怪物的眼睛不好，但是听力敏锐，呼吸声如果重了，他都会听得到。
　　司雨霏和晓沐云狼狈地从床底爬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艘船上有怪物。”司雨霏说。
　　“对，而且还是疯了的怪物。”晓沐云没有好气。
　　“嗯。”司雨霏沉吟。
　　这只怪物确实是疯了，但是司雨霏知道，他疯的层面，应该和晓沐云以为的不一样。
　　那只怪物说的话可能是真的，这里确实有人在到处杀人，而且他认为，也许这一条船上的人，全部都被杀了。
　　因为……
　　时间往前拉，再往前拉。
　　拉到晓沐云抱着他，降落在这一艘船上的那一刻。
　　司雨霏抬眼，看着旧船上的船员，话憋在心里。
　　他听不到这九个人有任何的心声。
　　他也听不到晓沐云的心声，那是因为他修炼了特殊的仙法。
　　那群人是凡人，不可能有晓沐云的本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司雨霏无法读到心声的东西，是死物。
　　旧船上的九人全部死了。
　　“睡觉吧。”找不到应对方案的司雨霏，决定睡觉。
　　“这种情况下，你还睡得着吗？！”晓沐云震惊。
　　司雨霏从床底爬起来，到门外捡回了门然后虚靠在门框上，拍拍手。他不仅躺回床上，还重新盖上了被子。在躺好后，司雨霏又问晓沐云：“你要睡吗？”
　　“我不睡。”他已经被吓醒了。
　　司雨霏听到了晓沐云的话，安心地闭上眼睛。
　　伏羲院的人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一向能睡能吃。
　　司雨霏不知睡了多久，他半夜醒来过一次，看见月亮仍在后，就翻身继续睡了。
　　他陆陆续续睡着，直到有人打断他的睡眠。
　　“小猪，起床了。”一只手温柔地推了推司雨霏的肩膀，想喊他醒来。
　　司雨霏刚醒，一时忘记自己现在不在伏羲院了，内心吐槽：他的每个师兄师姐基本上都比他能吃，凭什么骂他是小猪。
　　“喂。”那人继续喊他。
　　司雨霏不满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晓沐云撑着下巴，人坐在地板上，手肘撑在床板上，静静地看着他。
　　司雨霏把双手从被子里面抽出来，放在被子面上，睡眼朦胧地告诉他：“还没有天亮。”
　　虽然他们关上了窗户，司雨霏也能凑够缝隙中看到，外面还是红色的，红月还挂着。
　　“嗯，我就是想要和你说这个。”晓沐云告诉他，“我觉得按照我的计算，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的巳时了，但是天没有亮，月亮还在。”
　　“原来如此。”他的这句话解答了司雨霏的另一个问题，“怪不得我的肚子有点饿了。”
　　晓沐云无奈地笑了。
　　天啊，这真是一只小猪。
　　司雨霏推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找到了其他的修仙者，交流了一下情况。当其他人知道自己现在身在魔域后，一时间，终于明白了之前失踪的人去向如何，同时，又担心自己的来去和生命安全。
　　晓沐云的双手放进袖子里，担忧之情不比他们少。
　　昨天夜里他起了一卦，在这个地方，卦象终于都是一致了。
　　这里不久后就有血光之灾。
　　晓沐云只能吩咐他们小心，并且谨记不要动这里的东西，食物的话取各自乾坤袋中的干粮。
　　“不可以吃这里的食物吗？”在晓沐云说完那句话时，突然有一个修仙者脸色大变。
　　“你吃了什么？”晓沐云一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在这里进食了。
　　“我睡不着，早早起床离开房间，看见这条船上的人聚在一起吃早饭，他们邀请我一起，所以……”那个修仙者捂着自己的肚子，他很想把东西吐出来，但是做不到了。
　　晓沐云沉默片刻后，问他：“有感觉什么不妥吗？”
　　那个修仙者摇头。
　　“那么，失礼。”晓沐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个修仙者茫然地看着他。
　　一根锁链从晓沐云的袖子中钻了出来，不等哪位修仙者反应过来，瞬间就将他捆绑住了。
　　他愣住。
　　“我的销魂啼魂链可以将人束缚，暂时消去仙法。”晓沐云说，“委屈你了，因为我怀疑，吃了这里的东西，会和捡到黄金的人一样失去理智。等我们找到出口了，想办法帮你除掉魔性，再把你放开。”
　　“诶诶诶！”那个修仙者尝试驱动法术，发现果然没有用，他挣不脱这一条锁链。
　　司雨霏在一旁拽了拽晓沐云的袖子。
　　晓沐云立刻对其他人说：“我们两个人到处探查一下，你们自己小心。”
　　司雨霏的探查是很直接的，他进入可以进入的地方，翻人家的柜子，看床底。他需要晓沐云和他一起来的原因，就是要一个望风的。
　　“看，有血迹。”司雨霏告诉晓沐云。
　　“好多东西有血迹，虽然有人清理过，还是很明显。”晓沐云也发现了。
　　司雨霏从房间走出来，说道：“看来那个疯子说，这里有人杀人，是真的。”
　　看他这样找线索的效率太低，晓沐云将左手的袖子微微一卷，掐指一算。
　　“如果想要有所收获，走这边。”
　　晓沐云得到结果，领着司雨霏绕了一个道。在路上，他们遇到了旧船上的船员刚好走过，他们两个人不想碰见他们，所以缩在一扇门后。
　　晓沐云靠着墙壁，司雨霏靠在他的身上。晓沐云是佩服司雨霏的脑回路的，为什么要跟着他躲在同一个地方，而且还要面对面。
　　他不太自在地瞥过眼神。
　　不等晓沐云调整心态，司雨霏的眼睛看到船员走了，立刻走开，然后示意晓沐云快一点跟上去。
　　晓沐云自作多情，但，不尴尬。
　　按照卦象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一间房间。船上的房间大同小异，司雨霏在这里翻了一遍，没有看到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就说麒麟山的占卜不怎么样。”司雨霏又开始污蔑起麒麟山。
　　晓沐云环视周围，然后突然在床板旁边蹲下，他掀开床单，在缝隙里看到了一张纸条，随后拿了出来。
　　司雨霏惊讶地睁大眼睛。
　　晓沐云得意地摇了摇手，随后把纸条给司雨霏。
　　他发现自己会因为魔域的东西受影响，但是司雨霏完全没有事，所以如果要看东西还是交给他比较好。
　　司雨霏瞬间打开纸张，看了一眼后，又马上合上了。
　　“怎么了？看不了吗？”晓沐云问。
　　“不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房间再看。”
　　他说的有道理。
　　两人回到了房间，司雨霏又一次打开那张纸张，看里面的内容。在他读的时候，晓沐云一直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万一司雨霏有一点不对劲，他已经做好准备，可以随时将他捆起来了。
　　司雨霏看完里面的内容，紧皱眉头。
　　“怎么样？需要我一棍子把你敲晕吗？”晓沐云问他。
　　“为什么要打晕我？”司雨霏怎么看这些东西都不会有一点事，“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和我在船上得到的那张纸上的内容很像。甚至回答了我的问题，那就是，走上正确的路就能回家，正确的路在哪里。”
　　晓沐云伸出手，对司雨霏示意地指了指自己。
　　给他看看，试一下。
　　司雨霏见状，将那张纸给晓沐云。
　　晓沐云看见里面的内容，终于知道司雨霏为什么愁眉不展了。
　　上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身为人的朋友，如果你已经到了这条船上，看到这张纸条，证明全新的规则已经生效了。
　　忘掉前面的内容吧，接下来遵守下面的规定。
　　一，承认月亮是红色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正确的路。正确的路，就在没有驶往红月的那条路上，你要永远记得这句话。
　　二，你也许是需要得到一些东西。
　　三，不要超过三个人聚集在一起，你知道的，人们聚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发疯。
　　四，谨记，我们是人，不要互相伤害。
　　五，千万不要去船舱最后的房间，求求你了，千万不要进去，希望能永远不用进去。
　　晓沐云看着这些内容，随后，果不其然，这张字迹在他眼前突然一花，随后，新的内容出现。
　　一，承认月亮是红色的……不不不，永远永远都不会是红色的！不要承认这一点，不要，不要，月亮是白色的！
　　二，你是需要得到一些东西……这些的东西不要碰！会变成，怪物。
　　三，不要超过三个人聚集在一起……错误，我们都应该在一起。
　　四，我错了，我们应该互相伤害。
　　五，去船舱最后一间房间。
　　“啪。”司雨霏伸出手，一下子夺走晓沐云手中的纸，随后他将手握成拳头，轻轻碰触晓沐云的下巴。
　　“好了，回神，如果你还眼睛发直，我要一拳头把你打晕了。”司雨霏如是说。
　　“为什么要打我，真粗鲁。”晓沐云和他开玩笑，“抱抱我，或者亲我一下，我也会回神的。”
　　司雨霏闻言，瞪大眼睛。
　　“好了，我去通知一下其他人，让他们不要聚集在一起，你先休息一下吧。”晓沐云起身离开。
　　目送他走后，司雨霏突然摘下面具，用手扇风。他摸了摸脸，随后垂下脑袋，黑发跟着他的动作落下，白净的脸上一片红晕。
　　这里有一件伏羲院的人都知道，但是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的一件事情。
　　司雨霏，是个纯的断袖。

023房间规则
　　在这个地方待着, 一两天还好，时间久了，人的精神真的很容易出现问题。本身在海上漂着, 没有其他食物和水源, 看不到陆地, 就够让人绝望的。在这里, 还有不管你从哪个方向望出去, 都能看见红色月亮。异于常理的月亮，仿佛是一只窥视的眼睛，想要用你的鲜血, 让它变得更加血红。如果你想忽视月亮，只能关紧了门窗, 但是这样, 屋子里就只有黑暗。
　　会疯掉, 真的会疯掉。
　　就在他们的精神紧绷之时, 每隔几个时辰, 那个部分人没有谋面的疯子, 就会在船的某个地方出现，撕心裂肺地喊着杀人了。
　　众多因素的交织下，大家的心情是越来越暴躁。
　　这里的人有没有杀人, 他们不好说, 反正他们是越来越想要杀人了。
　　“我说啊，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开，我觉得我被绑起来, 很不舒服。”被晓沐云绑起来的那个修仙者这样抱怨。
　　“你先忍一下吧。”因为晓沐云的交代, 他们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都分开了，在这个屋子里的除了被绑起来的修仙者, 就还有两个人。
　　“但是真的很辛苦啊。”被绑起来的人抱怨不休，“我觉得我的身体都要有淤青了，话说，我只是吃了一点东西，不用那么紧张吧，我觉得我什么事都没有啊。”
　　看着一路一起互相扶持的道友，修仙者叹气。
　　“晓沐云……早就不靠谱了。”被绑起来的人因为辛苦，所以诸多牢骚。
　　“别说了。”第三个人出声。
　　“我又没有说错。”被绑起来的人话不停，“他最出名的一件事情，你们应该没有忘记吧，临渊之战。他本来应该用他的天算能力，带其他人完成任务后逃脱魔域，但是他连连占卜，卦卦不相同。他最后算清楚了的卦，就是找到了弑神斩魔者。自那以后，犹如跳梁小丑。”
　　“好啦好啦，不要吵了，给你解开行了吧。”第二人烦了。
　　“快点，痛死了！”
　　其余的两个人因为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心情变得更加暴躁，就动手，将他身上的锁链解开了。
　　销魂蹄痕链，自己解不开，普通人也很难解开，但是他们同为修仙者，握住其中一段链子后，用上法力，锁链就断开了。
　　看另一个同伴解开了链子，原本在这个屋子里最沉默的第三人不得不上前，一起帮忙拆链子。
　　他们是从那人的胸前开始拆链子的，拆到后面，需要绕到后面去，把手部的链子拆了。当第三人绕到他的身后，蹲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劲。
　　一股腥臭味。
　　哪里来的味道？
　　他一边疑惑，一边朝被绑起来的人解开双手的束缚。在他认真解着链子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被绑起来的那一位修仙者，他的手指之间有蹼。
　　“啊。”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锁链已经松弛，那人稍稍用力，就挣脱了缠在手腕上的铁链。
　　第三人迅速拿出符纸，想要重新镇压这个修仙者。
　　但是，他的动作慢了一步。
　　修仙者迅速转过身，然后用长出了蹼的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脑袋，接着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第三人瞪大眼睛，就此死去。
　　“喂，你们在做什么？”背对着修仙者的第二位伙伴奇怪他突然转过去不说话，所以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个修仙者动作一顿，然后发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慢慢转过头。
　　风猛烈一吹，居然把窗户吹开了一半，红色的光芒更加肆意地涌了进来，房间就成了一个红色的盒子。
　　那位被感染了的修仙者扭了扭脖子，慢慢抬起头。
　　“啊啊啊啊啊！”
　　人身鱼头的怪物冲了上去，将还活着的修仙者扑倒，他的手按住他的身体，脑袋俯下去，咬开他的血肉。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在船上四处游荡的疯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声音。
　　在疯子又四处喊叫之际，司雨霏和晓沐云跑上船的顶端。
　　“向看不见红月的方向走，就是正确的方向。”晓沐云对司雨霏使眼色，“你去试试。”
　　“为什么不是你？”司雨霏戴回了面具，因为不久之前晓沐云没有分寸的开玩笑，现在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的背影，心里想：他突然也站太远了吧，之前还不是和自己肩膀靠肩膀的吗？
　　“我感觉我的法力源应该不如你。”晓沐云做了个大概的判断。
　　他修炼的法术应该属于绵长的类型，不具有爆发力，所以法力的储蓄必不会太多。但是他看着司雨霏，动不动就突然启动法力，完全不怕消耗，就证明此人的法力源充足。
　　在夸我？
　　司雨霏的发带动了动，证明他摇了摇身体。随后，他面无表情，但是内心还是比较高兴，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晓沐云。他走的时候，身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看起来真的像是某种动物的尾巴。
　　因为离开伏羲院好一段时间，司雨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夸他了，一时的高兴，让他忘记了晓沐云之前无心的调戏，又靠了过去。
　　“不过这里是魔域，我担心我就算只是飞在空中，都有失踪的可能性。”司雨霏高兴归高兴，人可不傻。
　　“你怕了？”晓沐云笑着问司雨霏。
　　“不。”司雨霏自信地说，“我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总会想到办法逃出去。我是想告诉你，我不见了以后，你自求多福。如果你出不去，我可以出于一丝良心，帮你转告一声麒麟山，说晓净云在魔域死掉了。”
　　“哈哈哈。”晓沐云爽朗地笑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司雨霏被腰带束住的腰。
　　锁链自晓沐云宽大的袖子中钻出，就要缠上司雨霏的腰。
　　司雨霏眼疾手快，一下子拽住链子，然后用力拉住，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晓沐云存心逗弄他，所以司雨霏用力一拉，他就假装自己脚步趔趄，往他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司雨霏看他逼近自己，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甚至因为越靠越近，他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个人压倒了。
　　晓沐云停在了他的面前，笑着抬起同样握住锁链的手。
　　他们两个人扯着一段短短的锁链，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
　　晓沐云的脸上挂着笑容，然后拉着锁链的手一拽。
　　不动如山。
　　司雨霏站稳了。
　　“我怕你飞远了，所以才想绑住你。”晓沐云解释道。
　　“你是傻的吗？”司雨霏骂他的时候，语气是很果断的，“我被你绑住就没有法力，没有法力的话，要怎么飞得起来？”
　　说完，司雨霏松开锁链。
　　晓沐云拉着一小段金属锁链，在旁边晃了晃，然后让司雨霏放心，说道：“它也仅仅可以当成普通的链子用，除了伸长，不会有什么阻碍你的事情。万一你有什么事，我就拽链子，把你收回来。”
　　“你是傻的吗？”司雨霏骂他。
　　晓沐云已经被骂了两次了。
　　“腰会断掉啊。”司雨霏太想骂他了。
　　“没事的，你要相信我。”晓沐云说。
　　“我和你就认识几天，不要相信你。”司雨霏甩头。
　　晓沐云笑容停在脸上，然后伸出手，揽了一下司雨霏的腰。
　　司雨霏过于习惯被人碰触，一时之间没有做出反应，随后，一根冰冷的锁链就缠在他的腰上。
　　“好了，去吧。”晓沐云对他说。
　　司雨霏讨厌拉拉扯扯，他在确定自己的法力没有任何的影响后，这才用力踩了一下地板，直接冲着正前方，御风飞向天空。
　　晓沐云站在原地仰望他，手中的锁链顺着司雨霏的身体迅速变长。他看着司雨霏不用任何准备，直接就高高飞起，不禁在心里感慨，不愧是伏羲院教出来的人。虽然伏羲院不正常的人太多了，但是只要想要修仙，并且有一点天分在身的，经过伏羲院的培养，就不可能会差。尤其按照他的起卦结果，司雨霏的天赋远超常人，天生异能。
　　红月在上，司雨霏原本应该是背对着月亮飞行的，而且他已经飞了很远了，当他以为自己可以脱离红月的桎梏，找到离开的方向的时候，他眨眼睛了。
　　一瞬间，红月就在他的眼前。
　　“啊。”司雨霏惊讶地停住脚步，浮在空中。
　　不是错觉，红月就在他的前进方向。
　　司雨霏恼怒地皱眉，随后冲着侧边方向飞去，他这一次飞得更远了，而且在飞之前，确定自己前进的方向是没有月亮的。
　　可是情况就和刚才一样，他飞着飞着，原本应该在侧边的月亮，闪现到他前进的方向。
　　正确的方向在没有驶往红月的路上。
　　司雨霏有点被惹毛了，他不顾一切，突然加速转身往背后飞。
　　他飞得太高了，随后，整个空间一震。
　　月亮如同红色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司雨霏。
　　司雨霏不受影响，甚至露出了癫狂的表情，直接冲了过去。
　　就在他要直接迎着月亮冲撞上去的瞬间，天空出现了一道缝隙。司雨霏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出口，正要进去的时候，无数只绿色的带蹼的手，从缝隙里钻出来，正要将他拽进去。
　　司雨霏一愣。
　　那些手看他顿住了，显示出更为狂热的表现，要把他抓进缝隙里。
　　司雨霏的头微微一低，兴奋得无以言表。
　　好啊，那就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他一只手伸向怪物们，迎向他们的手，另一只手放在身后，碰触乾坤袋的袋子。
　　斩魔剑收到了他的呼唤，随时准备出来。
　　黑红色的光芒于司雨霏的手中闪烁。
　　情况千钧一发。
　　晓沐云在底下，瞥见了天空中发生的意外，他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想要攻击司雨霏，于是连忙手一扯，迅速收回链子。
　　魔域的缝隙之中，司雨霏的手正要与那些怪物所处的领域接触，大战一触即发，突然间，司雨霏的腰部被拽了一下。司雨霏发呆，然后一下子被锁链的力量拉了回去，远离了天空的缝隙。见他离开，那些手不甘地回到了缝隙之中。
　　月下，金属锁链缩短，空中飞着的人犹如风筝一样被回收。
　　司雨霏的双手按在锁链上，拉又拉不断，话又传达不下去，最后只能气馁地低下头。
　　绳子快要到头了，晓沐云伸出手，本来想接住司雨霏。但是司雨霏眼看着快落地了，自己用劲跳了下去，踩在地板上，躲开了晓沐云的手。
　　“为什么把我拉回来？”司雨霏没精打采。
　　“看到你要被抓进魔域中的其他空间，我不把你拉回来才有问题吧。”晓沐云不知道他在失望些什么。
　　司雨霏觉得自己很难和他解释的。
　　“情况怎么样？”晓沐云转移他的注意力，另起话题。
　　“我不管飞向哪个方向，都只会看到红月在我的面前。”司雨霏老实说。
　　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如果只需要背对着月亮就能找到出口，估计船就不会漂泊那么久了。
　　“去看看房间？”晓沐云咨询他的意见。
　　“可以是可以。”司雨霏很快就不纠结刚才错过的怪物们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先把我放开。”
　　晓沐云的手指点了点锁链，立刻，那一条链子就缩回他的袖子里。
　　两人起身去找所谓船舱最后的房间。
　　“我有个问题。”司雨霏突然搭话，“你的武器就是这个，所以你不用剑吗？”
　　“我有剑，名字叫做雨打梨花，下次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看。”晓沐云告诉他。
　　“我有两把剑哦。”司雨霏突然攀比起来。
　　“是什么剑啊？”晓沐云又在哄骗小孩。
　　司雨霏说：“你既然那么会算，那你算吧。”
　　晓沐云笑着点点头，明白了，心情不好，现在看他不顺眼。
　　两人进入船内，正准备直接走过去，但是耳边又一次响起那一个疯子的声音。
　　“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声音离他们很近。
　　“想去看看吗？”晓沐云问司雨霏。
　　司雨霏无所谓。
　　他们两人立刻寻着疯子声音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声音从强到弱，最后消失在某个转角处。这个房间是三人居住的房间，其中一人是那个被绑起来的修仙者。司雨霏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门，因为他的暴力行径，晓沐云一点缓冲都没有，就直接看到了里面的骇人场景。里面有两具尸体，一具没有了脑袋，一具被开膛剖腹，内脏掉了一地，血染红了木板。
　　尸体的一旁，还有锁成了一团的锁链。
　　晓沐云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司雨霏见状，眼睛一横，那根掉落在地板上的锁链就飞到了晓沐云的面前。
　　“你的东西。”司雨霏告诉他。
　　“谢谢你，雨歇君。”晓沐云告诉他，“但是这条链子已经没有用了，而且沾了很多血，我不太想碰。”
　　司雨霏闻言，点头，瞬间那条链子就从空中掉了下去。
　　要不是晓沐云闪得快，就要被砸到脚了。
　　自那天开始，晓沐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司雨霏想要递东西给自己，就算是完全没有用的垃圾，他也要接过来。
　　“你不去看看吗？”司雨霏指着屋子里的尸体。
　　“其实我们不太熟。”晓沐云突然不好意思地说道，“也就认识几天。”
　　所以想要哀悼，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好。
　　司雨霏冷冷地说：“我是说，你不用进去看看情况吗？”
　　“不用看了，现在不如赶紧去通知其他人小心。” 晓沐云掐指算，但是已经算不出什么了，这里注定有血光之灾。
　　司雨霏和晓沐云赶紧去找人。
　　说实话，他们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等会会看到其他修仙者尸体，或者是死了又一个房间的人。
　　但是有点惊讶的，又不奇怪的。
　　他们最先看到的，居然是原来船上十二名船员的尸体。
　　晓沐云应该嘱咐过他们，千万不要聚在一起，但是他们十二个人，现在都在一个房间。尸体挂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地板上有、床上有、床底有、桌面上有、门后面也有，他们的死状和前面两个修仙者不一样，他们不是死于怪物之手，而是死于同样凡人的武器。这个屋子里，除了尸体，还有斧头、渔枪、木棍，以及散落了一地的黄金。
　　根据现场有的东西，晓沐云能猜出这里的事故是因何发生的。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黄金，随后为了抢夺黄金，而在这里互相残杀。
　　“去找其他人？”晓沐云咨询司雨霏的意见。
　　司雨霏点头。
　　虽然他对这里的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他也不想活人全部死掉。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黏得太紧了，基本上没有去和其他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根本无从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怎么样……
　　就全部死掉了。
　　不管是修仙者、原来船上的船员、还是旧船上的船员，突然都死掉了。
　　旧船上的船员尸体挂在外面的风帆上，对着红色的圆月，犹如尸体挂在月亮上。
　　船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红月照耀着月下的一切。
　　司雨霏和晓沐云没有办法，只好走到了这条船上，被指定了的最后一个房间。
　　“我来开门，你在我的后面。”晓沐云对司雨霏如此说道。
　　司雨霏瞄了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一扇门而已，爱开不开。
　　他这样想着，伸出脚，一下子又将门踢开。
　　“哇。”晓沐云对他的暴力行径表示佩服。
　　司雨霏毫不犹豫就走进了那一间房间，当然了，他在进去的同时，全身戒备。
　　“稍等。”晓沐云又用锁链绑住他的腰。
　　司雨霏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一定都是这个人害的。
　　他是这样想的，但是在他踏进了屋子的下一刻，他的背后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司雨霏一下没有站稳，应该说，他无法站稳，直接就被推进了屋子里面，连带着，把手里拉着锁链的晓沐云也一下子拉了进来。
　　“嘭！”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合上。
　　这是一间半边红色，半边黑色的房间，司雨霏被推进来后，立刻抬起头，打量四周。
　　因为他的动作快，这才来得及看见墙壁上的字。
　　房间规则。
　　当进入这间房间后，前面的规则已然清空。
　　如果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请为我献上一千次死亡。
　　那一千次，在一秒钟的展示后，变成了九百七十一。
　　这里，在刚刚，就死了二十九人。
　　
　　不等司雨霏想清楚这个规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晓沐云以为有什么危险，立刻赶过去，一下子把司雨霏抱住。
　　门开，门外的人看见了抱在一起的他们，而且司雨霏的身上还有链子。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来者惊讶地问。
　　司雨霏和晓沐云算是性格比较淡定，或者冷漠的人，此时也禁不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本应该是，死在第一个房间的修仙者。
　　“又要重新开始了！又要再杀人了！到底要杀多少次，我们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要疯了，我要疯了，啊啊啊啊啊啊！”船上的疯子看到了复活过来的从前的伙伴，用他已经异化了的手，抓破了自己的脸。
　　其他人或许还有数不清的机会，而他，快要失去自我了。

024鱼人
　　若不能马上掌握情况, 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面临着湮灭的危险。
　　司雨霏和晓沐云走出房间，船的内部四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你们去哪里了，我们都要吃饭了, 你们还没有出现。”前方的房间里, 走出了一个从前的修仙者, 他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 随后走进了斜上角的房间。
　　“你们两个人不会有什么秘密吧, 很奇怪哦。”上一个人走进去的房间里，又走出来了另一个人，他想要装作调皮的模样, 试图让自己表现得还像之前那样，但是他发直的眼睛, 透露出了他的诡异。
　　“我们现在同在一条船上, 同样深陷困境, 就应该当作一家人。”旧船上的船员走了出来。
　　“对, 我觉得我们应该一直一起。”原来船上的船员突然有感而发。
　　
　　当遇到了一些事情后, 这一些修仙者、新旧船上的船员们终于开始理解了所有的规则, 明白自己要怎么才能离开这片海域了。
　　“今晚上的红月真好看，我们都应该看看。”
　　“你在说什么胡话，月亮, 不是一直都是红色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大家都应该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才对。”
　　“没有错, 我们不能分散。”
　　“只有在一起，才能更快完成任务。”
　　走廊上的人突然进入房间，走出房间, 到了某个交汇点, 他们全部停在了一条道上，随后齐齐转过头, 看向司雨霏和晓沐云。
　　其实他们看的不是他们，而是船舱的最后一个房间。
　　司雨霏似有察觉，他突然又一次打开了那个房间的门。
　　墙上的文字有所改变：
　　请问我献上九百五十次零一次的死亡。
　　“啊啊！”远处的房间突然传来了惨叫声，鲜血从木门的底下渗出。
　　墙上的文字就变成了：请为我献上九百五十次的死亡。
　　月亮凝视着这一艘漂流在无边大海上的人们，驶向的前方，不是出口、不是希望，但也不是死亡、不是终结。
　　是永无结局。
　　这些人死而复生，然后表现得好像对之前的死亡完全不在意一样。
　　是不在意，而不是不知道。
　　司雨霏和晓沐云被邀请，和他们坐在同一间房间里面。他们三拨人，之前是极度不对付的，修仙者们本来就只想要完成找人的任务，对凡人根本就是不屑一顾。而原本和修仙者们在一条船上的船员，脑子里面只有停不下来的忧患，他们的生活压垮了一切，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其他。而旧船上的船员，则是高兴地看着船上风景的改变，并且煲出了一大锅的鱼汤。
　　他们捞着鱼汤，用破旧的碗给大家都盛一碗。
　　轮到司雨霏的时候，倒汤的厨师特意把鱼头捞给他。
　　魔域里面的生物奇形怪状，鱼头狰狞恐怖，眼珠子被煮熟泛白，从鱼的脸上掉下去，落在了热汤上。
　　司雨霏不接，他不吃东西的借口有的是：“我不在外人的面前摘面具。”
　　既然不能摘面具，怎么会能吃东西。
　　那人的手一转，递给了晓沐云。
　　晓沐云笑吟吟地接下了。
　　司雨霏的眼神转向他，如果晓沐云敢喝一口这个东西，他下一秒钟就要从窗户跑出去，不敢再和他待在一起了。
　　晓沐云接过来以后，顺手就递给了旁边的人，笑道：“你吃吧，我刚才吃了点东西，不饿。”
　　“哈哈哈哈。”大概是看出了他们两个人的防备意思，剩下的人不以为意地笑着，然后自顾自地喝着鱼汤。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就说你们一开始为什么奇奇怪怪的，现在看来，分明是我们奇怪啊。”和晓沐云他们一条船上的船员突然有感而发。
　　旧船上的人闻言，只是大声笑着。
　　司雨霏的眼珠子随着他们声音的交响，转来转去。
　　“没关系，我们知道，你们总会明白的，等你们明白了，就一定会加入进来。”旧船上的船员如是说。
　　“所以你们到底多少次了？”
　　“多少，我们也算不清了，不过现在总算是能看到希望了。”
　　“哈哈哈哈，因为人变多了。”
　　“对，因为人变多了！”
　　他们聊着，其乐融融，屋子里面渐渐充满了腥臭的味道。司雨霏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他们杀鱼，没有收拾好，后面味道渐渐变得浓烈起来，他才发现，腥臭味来自他眼前的一堆人。
　　他的眼珠子转着，隐藏起来的双瞳差点就不小心转出来了。
　　仔细一看，他们这一堆人之中，有人的手指之间张了蹼，有的的皮肤表面莫名出现了鱼鳞、还有人的耳朵突然开始颤动，形状越看越像是鱼的鳃。
　　不管有没有出现这种比较表面的征兆，所有的人的眼睛突然都不会闭合了，他们睁大眼睛，眼球巨大得快要凸出来。
　　他们仿佛是另一种物种的生物，现如今和同伴聚合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解放了心中的欲望。
　　见司雨霏盯着他们，那些人便一起转头和他对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嘿嘿。”
　　“哈哈。”
　　奇异的笑声中，夹杂着不知道处于这个船舱哪处的疯子的叫声。
　　一顿诡异的午餐时间结束，所有人站在房间的门口，门口站不下的人，就在后面，全部目送司雨霏和晓沐云离开。
　　顶着诡异奇怪的目光，司雨霏和晓沐云和他们分开。
　　在魔域，天空始终只有月亮，没有白天和夜晚的区别。
　　疯子出现在船舱的入口，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在发现走廊空无一人后，迅速地走到了最后一间房间。
　　他的身躯已经完全变成了鱼人，于普通人的眼中，他就是完完全全的怪物。
　　疯子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伸出手，拉开了最后一间房间的门。
　　他打开门，墙壁上的文字是：请为我献上九百四十次的死亡。
　　他关上门，再打开，文字变成了：请为我献上九百三十五次的死亡。
　　每一次开门，数字都在变化。
　　他看着数字的变小，终于绷不住了，他关上门，于门外蹲下去，嚎啕大哭。
　　“不要再自相残杀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我们是人，人不应该自相残杀……不对，我们应该尽快杀死对方……错误的，我们不能这样……啊啊啊……”
　　矛盾的想法存在于他的脑袋，但是他知道，这两个想法都没有错。
　　“手帕要吗？”一道冷淡的声音自疯子的后面传来。
　　疯子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身体顿了一下，随后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他对上了一张带着恶鬼面具的穿着黄黑衣服、绑着高马尾的人，虽然现在自己才是怪物，但是疯子还是被他吓到了。
　　司雨霏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了一张黑色的手帕，交给他。
　　疯子伸出手接，但是当他伸出手，才看清了自己现在手的模样，这不是人的手，是鱼的手。
　　“啊啊啊啊！”他拼命地用手掌去拍门，想要把手指间不合常理的蹼给甩掉。
　　司雨霏看到他的反应，站了起来，告诉晓沐云：“这张手帕其实很精致的，你看，边上绣了一条鱼。”
　　晓沐云无奈地接过司雨霏手中的手帕，然后塞回他的袖子里。
　　“这张纸条，是你写的吗？”晓沐云拿出那张自己从某个房间的床板间隙中找到的纸。
　　疯子被他问话，停止了自残，然后点头。
　　他们三个人进了房间详谈。
　　因为房间的门之前被疯子拍烂了，所以他们进去后，司雨霏搬起那扇门，虚靠在墙壁上。
　　晓沐云好几次想要喊他不要再在意那个门了。
　　“你们……”疯子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问，“应该还没有死过吧？”
　　司雨霏和晓沐云摇头。
　　“很好，听我说，一定要相信我。”也许是很久没有遇到能说话的人了，疯子的声音要哽咽了，“一，千万不能反复被杀死，二，千万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三，千万不要拿走这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黄金。”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晓沐云把那张纸还给他，“你又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东西？”
　　疯子吞了一口口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这一份记忆太恐怖了。
　　他们其实一开始真的就是普通的凡人，确实也是因为贪恋突然出现的黄金，然后寻着黄金一路前行，被诱惑着彻底进入了魔域。
　　一开始，他们一船人，仍旧是积极寻找着离开的路。
　　后面他们发现了，这个红月照着的地方，完全独立于他们原本生活的世界。
　　他们知道这一点，但是没有放弃。
　　为了留存食物，身为渔民的他们，偶尔也会捕捞海里的鱼作为食粮。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吃了这里的食物，人会改变。
　　船迷失了七天，突然间，有人说看到了出路，而且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出现了幻觉，都觉得自己看到了魔域的出口。
　　当发现了出口后，当天晚上，就有一个人突然大叫着冲出了房间，他说：“我收集的黄金，不见了。”
　　他们每个人都捞有黄金，而且捞了多少，都是自己的。
　　大家积极寻找出路，就是为了把自己得到的黄金带回原来的世界，改变自己的生活。他的黄金突然不见了，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乎，不见了黄金的人说要检查其他人的房间，看看是谁偷走了他的黄金。
　　没有人愿意给他检查。
　　那个人便开始骂骂咧咧，疑心疑鬼。
　　大家将他孤立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样吧，他到处骚扰其他的船员，喊他们把黄金还给他。
　　这件事情过后的第三天，又有两个人的黄金不见了。他们怀疑是第一个不见了黄金的人故意使坏，所以抓着他毒打了一顿。
　　为了找出他藏起来的黄金，大家四处搜查，发现了船长的房间里，多了三袋黄金。
　　他们三人想要讨伐船长，但是他们的船长，也是在船上负责引路的，没有了他，其他人很容易迷路，所以其他的人都站在船长这一边。
　　争吵不休中，突然有一个人拿着船上的斧头劈了过去。
　　混战莫名起来就开始了，他们全部人都死在了血泊之中。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他们所有人又活过来了。
　　疯子算是他们之中，比较敏锐的人。再活过来后，悲剧却一次次发生，他们总会引发争斗，然后一起死掉。
　　在数不清的死亡中，他发现了几件事情。
　　一，他们的船偶尔前进的方向会看不到月亮，在那个时候，他们就能看到出口。但是很快的，月亮又会赶到他们的面前，出口就关闭了。
　　所以他明白了，出路就在看不见月亮的地方。
　　至于第二条，说要得到一些东西。
　　疯子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意识在一次次死亡和重生中，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好像知道了，多次的死亡会让自己身为人的意识变得浅薄，所以他要让自己记住，得到武器，保护自己。
　　第三条规则很简单，他发现了，如果人数很少的时候，大家可以保持理智。但是一旦在一起的人数超过三，大家就会开始互相残杀。
　　他用尽了身为人的善念，写下了第四条规则：我们是人，不要互相残杀。
　　在多次的厮杀中，他们似乎忘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人了，杀人就像是杀鱼一样不在意。
　　至于为什么不要去船舱的最后房间，疯子在讲到故事的这里的时候，绝望地哭了起来。
　　“房间的墙壁上那行字，不是我写的，一开始就在，而且一开始的数字是很大很大的，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吗？”疯子的手在抖。
　　“我们现在的人数是三十一人。”司雨霏说，“如果墙壁上说的东西是真的，而且大家死了以后可以复生，那么意思就是，我们要互相残杀，复数死亡，直到完成墙壁上的数字。”
　　这也是，为什么疯了以后，他明白了大家应该在一起。
　　因为大家越是聚在一起，就越癫狂，然后互相杀戮。
　　人数越多，越容易达成目标。
　　“对对对，不不不，你们要听我说，一定要听我说。”疯子急切地发抖着，想要传达自己被魔域同化以后，发现的其他事情，他一定要趁自己还是人的时候，把这些信息传达给这两个人，“我们被杀，会产生恐惧感，魔域就是想要这一种感觉，懂吗，被杀有恐惧感，才是一次有效的死亡。”
　　司雨霏抓了抓自己的马尾。
　　“但是，会被同化，被同化，就会变成怪物，会忘记自己是人。在这里，很容易被同化，比如说，吃到这里的东西、拿这里的东西，以及，每次被杀、被复活，如果意志不坚定，感到了很害怕……也会渐渐被同化，被同化了以后的怪物会感受不到死亡的恐惧，那么怪物的死亡是不算数的。”这也是他被忽视了的一个原因，因为他不管死不死，墙壁上的数字都不会因为他有所变化了。
　　
　　“你要休息一下吗？”晓沐云看出来他的状态不太好。
　　“不不……啊啊啊啊啊。”疯子的手捂着脑袋，他觉得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开始退化了，“对对对，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记得，千万要记得。等墙壁上的数字变成零后，一定不要死。因为数字变成零后，死掉的人就不会重生了，之前，我听说了。之前，半年前，隔壁镇子有个疯子，他和他的另一个朋友活到了最后，还差十几次的死亡，他们就互相杀死对方，但是因为已经疯了，所以在数字归零后，那个疯子还把刀送进了朋友的身体，所以那个疯子的朋友就死掉了。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一定要。”
　　疯子交代完自己知道的事情，然后看向司雨霏，问道：“那条手帕，能送给我吗？”
　　司雨霏点头，然后把手帕给他。
　　“这是我的师姐给我缝的。”司雨霏告诉他。
　　疯子用已经是怪物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手帕。
　　这一条手帕是来自他熟悉的世界，他不会再眨动的眼睛里冒出了眼泪，然后摸着那条手帕。
　　“我……我有个年迈的母亲……住在渔港的一间破旧的房间里，她没有姓，大家都叫她七娘，如果你们能活着出去……能不能去告诉她一声……”
　　疯子不知道到底要转告什么呢？说他
諵碸
已经变成了怪物了？说他回不去了？
　　他收集了很多的黄金，为的就是把它们带回给母亲，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啊啊啊。”他悲痛欲绝，“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情呢？我只是……想要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啊，为什么我要遇上这种事情？”
　　晓沐云说：“你先躲在这个房间，我们想办法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再带你出去。我有不少的修仙者同僚，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把你变回去。”
　　“变不回去的，变不回去了。”疯子一清二楚，“不可能了。”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快要完全被同化成这鱼人怪物了。
　　疯子拿着司雨霏送给他的手帕，问他：“送给你手帕的师姐，是个好姑娘吗？”
　　司雨霏闻言，点头。
　　他的师姐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真好啊，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说她的。”疯子如此感慨着，然后站起来，“如果你们能出去，求求你们去看看她，我要走了。”
　　一开始他说要走了，两人还以为他不想待在这个屋子里。
　　他离开后，不一会儿，船的某处，就传来了有重物落入水底的声音。

025死亡不能计算
　　风帆高挂, 船的顶部，坐着一个人。
　　在这大海上分不清方向，星星就是方向。
　　晓沐云用星辰的定位, 做好定位后, 便想要告诉司雨霏成果, 结果他一转过头, 就发现司雨霏蜷缩在他的脚边不远处, 看姿势，似乎是睡着了。
　　晓沐云愣了一下，随后便不知不觉地放轻动作。
　　说来荒谬可笑, 他从前自视甚高，自认为参透天机。不论他的父亲如何良言相劝, 他还是一意孤行。因此在尝试深层次的向天运算, 甚至突破了天给的范围, 算出了天不允许给人窥视的大秘密。
　　这个大地的灵气即将枯萎, 弑神斩魔者出世。
　　天不给人看的东西, 是有道理的。晓沐云在得知这个未来后, 便在惶恐不安中，将此次算天的内容说了出去。
　　邬清影在当年问他，你算七算八, 何时能算到自己的结局？
　　现在这个岁数的晓沐云想要说：抱歉啦, 我上可算天，下可起卦大地，但是偏偏不能算自己。
　　其实晓沐云在七岁以后, 去过一次伏羲院, 见过司雨霏的，不过他觉得司雨霏本人肯定不会记得了。
　　当年他趁自己的父亲闭关修行, 搞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四年后，他的父亲出关，首先就是拉着他去祠堂跪了几天。当然了，他更想先毒打晓沐云一顿，不过当年信任了他的占卜结果的叔叔先被抽打了，打到后面，麒麟山的掌门晓星昼开始想要教育自己的独子。晓沐云见状，一溜烟就跑下山。
　　他敢跑，晓星昼就拿着棍子就追上去。
　　一个是一门之主，一个是天偏爱的宠儿，偏偏没有一个人用法术，就在麒麟山下跑得团团转。
　　最后，晓沐云还是被晓星昼抓到了，但是因为跑得太远，他已经累到打不动了，只好拎着晓沐云扔去祠堂罚跪。
　　“你的品行太差了，你昨日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今日不教你，如何对得起我早死的娘子和求卦问人的苍生！”晓星昼气得用手拍桌。
　　跪够了，晓沐云还是免不了被毒打一顿，然后拉去抄书反思，最后又被晓星昼拖着上了伏羲院赔礼谢罪。
　　伏羲院一般不对其他人开放，但是晓星昼和邬清影玩得太好。这个玩得好，指的是以前伏羲院上任掌门去麒麟山找乐子，带来了自己的小徒弟邬清影。当时尚小的邬清影在麒麟山揪着一个小孩玩游戏，不小心把人弄哭了，那个人就是当时年纪和邬清影差不多的晓星昼。
　　旧友、损友、亦敌亦友。
　　晓星昼提着礼物去找邬清影的时候，把晓沐云扔在了伏羲院门外。
　　不为别的，晓沐云现在是伏羲院登记在黑名单第一列的人员，禁止进入伏羲院，其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当年意图杀害他们的亲亲宝贝司雨霏。
　　晓沐云进不去伏羲院，又被父亲嘱咐不要在伏羲院周围乱跑，免得出事，所以他只好找了一个集角落，蹲在那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无所事事。
　　“嘿嘿。”一道嬉笑声传来。
　　晓沐云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到一个大约四岁的小孩坐在伏羲院高高的墙上，他穿着鹅黄色的裙子，还不长的头发扎成了两边麻花小辫子。他坐在墙边，双脚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笑着看一脸丧气的晓沐云。
　　伏羲院的人的特性就是，看到别人不高兴，人就高兴。
　　“嘘，嘘，危险，快回去。”晓沐云站起来，朝他挥手，像是赶动物一样。
　　伏羲院的墙高得离谱，这样的小孩摔下去百分百受伤，晓沐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看顾小孩的。
　　“哥哥抱抱！”小孩朝他伸出手。
　　啊。
　　晓沐云头疼。
　　“你能赶紧回去吗？”晓沐云因为害怕他突然掉下来，所以伸出手，担心地抬头看着他。
　　但是他伸出手的动作，让小孩以为他是答应了抱自己，于是他双手用力在墙壁上一推，双脚一蹬，直接就跳了下去。
　　晓沐云现在就是想骂人。
　　他一下子接住小孩，差点就被吓到流汗。
　　“哈哈哈。”小孩还觉得好玩，伸出手，掐住晓沐云的脸颊，用力往外扯。
　　晓沐云：“……”
　　杀了他吧。
　　“哥哥，掐脸脸。”小孩对他说。
　　晓沐云本来想抱着他到伏羲院的门口，交还给值班弟子的，但是想到他刚才一报上名字，差点就被人扔鞋子，他放弃了，只好将小孩放下来，等他的父亲来认领他，再把小孩还回去。
　　“哥哥，种蘑菇！”小孩指着他，然后再指着墙角。
　　“我刚才不是在种蘑菇，我是想把你们这里这栋墙拆了。”晓沐云露出嫌弃的表情。
　　“哈哈哈，哥哥是笨蛋。”
　　晓沐云被嘲笑了。
　　这个小孩一直在他的身边，晓沐云干脆陪他玩了一下捉迷藏，累了以后，把他抱住，重新绑辫子。
　　“你是男孩子吧？”虽然他穿着裙子，但是晓沐云看他的面相，就能猜出他其实是个男孩，“谁给你穿裙子的？”
　　“师姐说好看。”小孩拿着晓沐云给他的糖果，一下子就塞进嘴巴里。
　　晓沐云不知道为什么很心累，也许单纯只是因为人在伏羲院附近。
　　“云儿。”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唤晓沐云的名字。
　　见晓星昼出来找自己了，晓沐云一下子抱起小孩，对他说：“来。”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近距离看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
　　“哥哥要陪我玩吗？”他是这样觉得的。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这就要把他还给伏羲院那些人。
　　当晓沐云抱着小孩，寻着声音去找晓星昼的时候，发现晓星昼并非一个人站在那里等他，还有邬清影和她的一些弟子。
　　“霏霏到底跑哪里去玩了？”公孙明日疑惑不解。
　　“如果那个小孩从哪里摔了，我就打死你。”重思行吐槽这个把小孩弄丢了的不靠谱大师兄，不过他心里大概清楚，司雨霏只要在伏羲院内，大概不会出什么事的。
　　晓沐云看到这个阵仗，大概就明白了他的父亲是说服了邬清影，让他来走个过场，道歉一下。晓沐云叹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抱着小孩走过去。
　　“哥哥，掐脸脸。”那个小孩看他的脸一下子垮了，立刻伸出手，想要掐他的脸。
　　“不要掐，我有事要做。”晓沐云别过的脸，避开他的手。
　　“我的小儿沐云。”晓星昼笑着和一众人介绍道。
　　当晓沐云自认为此次必定万无一失的时候，突然之间，站在邬清影旁边的公孙明日指着他，大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霏霏！”公孙明日大喊大叫。
　　晓沐云是一个心思活络的，当公孙明日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指着他这个方向，并且喊出霏霏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大概就猜到了自己抱着的小孩是谁了。
　　“你是司雨霏？”晓沐云惊讶。
　　司雨霏小时候还是很爱笑的，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抱了一下晓沐云的脸，回答他的问题：“我是霏霏哦。”
　　晓沐云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下意识用手一挑，瞬间，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就被拉了出来。晓沐云喜出望外，甚至开始想要直接解开他脖子上的红绳。
　　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他现在人在伏羲院，而他是当年七岁就带着一堆人马去诛杀一个一个月大婴儿的晓沐云，所以在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看到他抱着司雨霏，而且还在司雨霏的脖子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公孙明日和重思行一起动手了。
　　现场鸡飞狗跳，从结果来说，司雨霏被公孙明日和重思行抢回去了，晓星昼捞着自己的儿子，迈开脚就逃跑了。
　　天上的星星明亮。
　　晓沐云守在司雨霏的身旁，望着天空，说出了藏在心里二十年的秘密：“我对天道，有所怀疑。”
　　当他说完这句话，原本藏在云外的红月翻滚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你在怀疑什么？”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司雨霏悄然无声地从晓沐云的背后坐起来，阴沉地看着他。
　　“你醒了？”晓沐云转移话题，“我在怀疑我们真的不用去管下面的人吗？”
　　在他们跑来屋顶的短短一天时间内，下面的船舱持续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惨叫声。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地说：“如果我们找不到原来的船，那你最应该要感谢他们互相杀戮。”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修仙者也不能怀有牺牲他人，恩惠自己的想法。”晓沐云觉得他看低自己了，“如果有办法救他们，我一定会去的。”
　　“哈。”司雨霏冷笑，他显然是不信晓沐云这番话的。
　　晓沐云笑着看向他，补充道：“前提还有，不会连累到我们的情况下。”
　　“谁和你就是我们了。”司雨霏扶着脸上的面具，告诉他，“我想要下去看看房间里面的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晓沐云早就发现了，在大家第一次死了复活后，阵营就分好了。如果可以，他也想要让其他人停止残杀，但是在大家都站队后，他和司雨霏就被所有的队伍的人都排除在外了。现如今，晓沐云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司雨霏。
　　司雨霏不走寻常路的，他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直接翻窗下去。
　　晓沐云是第一次亲眼看他翻窗，发现他真的灵敏得不像话。司雨霏从窗口爬进去后，立刻就探头往上，看着晓沐云。晓沐云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袖子往后一甩，直接用法术浮在空中，停在了窗口前面。人是飞了，但是爬窗还是要爬得。
　　司雨霏站远了，给他空出位置。
　　晓沐云的性格没点正经的，但是现在不是调戏司雨霏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钻进去了。
　　两人直接来到了最后一扇房间的门前。
　　司雨霏的手放在门把手前，随后告诉晓沐云：“你知道吗？如果粗略地计算，九百次死亡，这里的人大概平均下来要死三十次左右。如果快的话，人很容易会死三十次的。”
　　“雨歇君。”晓沐云告诉他，“生死不能这样计算，人死了一次，就会发现死亡的恐怖了，那之后，如果死亡是必须的，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就会到来。”
　　司雨霏的脑袋歪了歪，似乎并不能明白晓沐云的话。
　　晓沐云强颜欢笑，这也是他一定要带着司雨霏避开其他人的原因。他担心司雨霏看到了人在恐惧中，究竟能成为什么样的怪物。
　　同一艘船上，确实在上演着不一般的惨剧。
　　在晓沐云预料之中，一开始，这艘条船上的人并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会重生。他们甚至在短暂地食用了这里的食物后，精神进入亢奋状态，心中只有杀戮的念头。有些人为了加快完成死亡一千次的任务，在杀光身边的人后，甚至会自动自杀。
　　面对死亡的恐惧，和完成任务的亢奋交织在他们的脑海里，让他们逐渐走向了癫狂。
　　魔域就喜欢这样玩弄凡人。
　　当痴狂的情绪退却，人们短暂地找回了理智，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杀害。
　　让我来告诉你，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欺凌别人。越绝望和困窘的环境下，人越会去寻找弱小来欺辱。
　　既然死亡是必须的，那么，强者可以献祭别人的死亡。
　　他们一行人，专门绑住了几个人，反复地杀死他们。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开我！”被绑起来的人哭得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起，眼中都是痛苦的情绪，“我快不行了，快要不行了……”
　　“不会不行的，我们不会死的，你没事的。”拿刀的人用力按住他的脑袋，然后刀刃在那人的眼中逼近，贯穿了他的脑袋。
　　“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保证，等我们回去了，我会多分一些金子给你的！”
　　不管是伤害别人的人，还是被伤害的人，其实已经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桎梏，即将成为巨大魔池中的沧海一栗。
　　“噗！”沾多了血的刀子变钝，杀人者刺进一刀，没有能马上杀死他，于是他用力左右转动刀柄，把金属刀片完全送进受害者的脑袋。
　　被杀者浑身颤抖起来。
　　拿刀的人看他的身体还在动，以为他还没有死绝，于是乎用力拔出刀，一下又一下刺进去。
　　“你们也来帮忙！”拿刀的人呼唤周边的人，“不然晚点死的就是你们。”
　　周边的人闻言颤抖，虽然他们会死而复生，但是死的时候的痛苦是深刻在脑海中的。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他们拿起身边的武器上去了。一开始，大家只是想要劈死那个被绑起来的人，但是因为武器太多、人太乱了，不小心的，有人把斧头砍在了其他人身上。
　　现场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混乱。
　　一阵惨叫声后，房间又陷入了寂静。
　　红色的月光照进房间，落在满地狼藉上。
　　死去的人们渐渐复活。
　　“草！刚才究竟是我砍我？”
　　“谁再乱出手，就死定了。”
　　“好，我们再来一次，先把小何绑起来，他现在挣扎得太厉害了。”
　　“小何呢？”
　　他们借着红色的月光，满地寻找被迫害的人。
　　地板上，一滩血迹在动，随后有物体膨胀起来，破烂的衣服挂在他的身体上，他蜷缩成一团，因为呼吸，他的耳朵居然在快速颤动。
　　“快起来啊！”有人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他的脚沾上了粘稠、腥臭的液体。
　　那人疑惑地弯下腰，想要看看怎么回事。
　　在他蹲下去的时候，他面前的“人”站起来了。
　　“啊啊啊！”
　　“什么东西！”尖叫声此起彼伏。
　　蹲在地板上的人，不能闭上的眼睛睁大，慢慢抬起头。
　　一只巨大的拥有绿色皮肤的鱼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何？”他问。
　　“咔。”怪物将他的头咬下。
　　现场进行着短时间内的第二场杀戮。也许，后面还有很多场的杀戮。
　　血渗透地板，流了出去，将月亮的光滋润得更加鲜红。
　　司雨霏打开了门，发现现在墙壁上的字已经是：请为我献上一百八十六次的死亡。
　　数字快速地减少，然后最后变成了：请为我献上一百次的死亡。
　　司雨霏等了一会，数字没有再变化了。
　　“嗯？”司雨霏故意关上门、再开门，数字也没有变化。
　　他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司雨霏干脆将门关上，然后用一种哀悼的眼神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死人。
　　就在晓沐云想要问清楚司雨霏在想什么的时候，突然间，一间房间传来了敲门声。他们就在走廊，旁边根本没有人，所以敲门的人是在房内敲门。
　　“净云君。”房间内，有人喊晓沐云。
　　司雨霏用手指戳了一下晓沐云的手臂，提醒他，喊你呢。
　　“净云君，我突然有点话想要和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那声音，确实就是之前一起在船上的道友。
　　“净云君。”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每说一句话，就要敲门，好像脑袋和身体已经错位了一样，他似乎以为自己在一个领域之外，想要进入晓沐云在的地方，所以才敲门，“你能进来一下吗？”
　　晓沐云没有回应，那边的声音立刻就变得急促起来。
　　“我们谈谈吧。”
　　“我们都在等你。”
　　“能过来吗？”
　　“不需要害怕的啊。”
　　“我叫你进来！！！”
　　阴风怒号，海浪拍打船体，船帆有一瞬间的倾斜。

026一百次的死亡
　　“净云君,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曾经在魔域带错路，把大家害得好惨啊。”
　　“难道你这次也要重蹈覆辙吗？”
　　“你要抛弃我们吗？”
　　“就像你之前抛弃那些人一样吗？”
　　“你不会那样做的吧。”
　　“快进来！！！或者……让我们进去！！！”
　　司雨霏疑惑地看着晓沐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晓沐云手指一弹, 示意司雨霏去看走廊的墙壁。
　　走廊上, 每个房间的前面都贴了一张符纸, 晓沐云在这里构建了一个结界, 将走廊和其他的区域独立出来了。所以那些人是不可能到达这一片区域的, 这也是他们开始咆哮的原因。
　　“我没有在魔域带错路。”晓沐云自信不疑，“吾卦从不出错，如果你是想要用那件事情撼动我的心神的话, 恐怕你们挑错了。”
　　他这句话一出，那些刺耳的声音就瞬间沉默。
　　晓沐云就站在这里, 不会被蛊骗。
　　“那么, 你七岁那年的一卦又如何呢？天道宠儿。”
　　晓沐云听着他的话, 迅速地睨了旁边的司雨霏一眼, 很可惜地说道：“我对自己有信心, 我从不出错。”
　　他仍是不被影响。
　　“唔。”司雨霏抬起手, 放在面具的嘴巴上，然后抬起头。
　　晓沐云看到他的动作，明白他的意思, 低下头, 凑过耳朵去。
　　“他们为什么只说你的坏话，不和我说说？”司雨霏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你想听关于你的坏话吗？”晓沐云满足他的愿望，“你是只小猪。”
　　司雨霏一拳头就过去。
　　晓沐云这一次早有准备, 闪了过去。
　　“好危险啊。”晓沐云摸着自己的脸, 得意地笑了。
　　在他们对话的这个当头，周围的声音又停下来了。
　　晓沐云还以为他们放弃 , 于是对司雨霏说：“你看好了吗？我们是不是该继续找那条船了？”
　　他说的那条船，就是他们原本坐的那条船。他们两个人互相交流，算出了一个谜底。往没有红月的方向前进可以找到出路，但是这里不管怎么走，都能遇到红月。那么，答案就是，停在原地不动，那就是没有驶往红月的方向。
　　这一艘船已经漂流得太远了，只有那一艘被水淹没了的船，才是正确的定点，他们两个人想要找到那艘沉没的船所在的地点。
　　司雨霏想要和他说件事情，他刚张开嘴巴，这艘船突然剧烈地摇动了一下。他想要凭借过人的身体优越性能站稳，不过晓沐云杞人忧天，将他扶住。
　　“嘭！”
　　“嘭嘭！”
　　“嘭！”
　　围绕着他们，两边的的房间传来了砸门的声音。魔物们努力了，但是贴在墙壁上的符纸纹丝不动。
　　晓沐云注意观察着结界的情况，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去，船舱的底部和顶部突然发出了破裂的声响。
　　司雨霏的眼珠子一转，提醒晓沐云：“要来了。”
　　墙壁被砸开，随后，十几只鱼人怪物从房间里面爬了出来，他们身上滴落粘稠的腥臭透明液体，脑袋两边的鳃不停颤动。
　　鱼人，司雨霏和晓沐云已经看过了，应该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但是这一些鱼人却更为狰狞，甚至身体错位了，有的鱼人没有了双脚，只能用身体和双手往前匍匐前进，有的鱼人多了一只或者两只手，蹼落在地板上，液体滴答滴答。
　　为这里献上死亡，就能逃离，就是最大的陷阱。人可以逃离，但是去伤害他人，和被他人残忍虐杀的人，不可能还保持着人的心，久而久之就会同化成魔域里的怪物。
　　他们出来后，第一时间锁定了司雨霏和晓沐云。
　　来者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眼看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冲过来，晓沐云眼疾手快，立刻甩出销魂啼痕链。
　　锁链穿破空气，用常人不可能反应过来的速度，直接钉死在鱼人的前面。不等鱼人想透晓沐云想要做什么，锁链迅速运动起来。
　　“嘭，嘭，嘭。”锁链穿透地板和天花板，甚至穿透了门窗，纵横交叉、错综复杂，形成了一个一层又一层的网，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呼。”晓沐云伸出手，擦了一下额头流下来的一滴汗。
　　还好他的反应够快。
　　不等晓沐云修整一下，意外事突发，那些鱼人拽住了他的链子，随后用力一扯。
　　链子一开始纹丝不动，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的力气已经远胜普通人了，再一起用力拉扯下，最上面的链子突然开始松动。
　　晓沐云的链子是只有一条绕起来的，当局部松动后，很快的，鱼人腰部以上的链子就掉了下去。只是下面部分很难扯开，鱼人们不得不放弃，然后一下子爬上了锁链，长驱直入，爬向他们。
　　怪物们就要到眼前，司雨霏出手了。
　　他从乾坤袋里一下子拿出斩魔剑，随后双脚一跃，也跳到了锁链上。
　　司雨霏的脚踩在锁链上，半伏下身体，剑轻而易举出鞘，随后奔跑过去。他俯握住长剑，剑刃的方向为左右。
　　所有的情况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鱼人在锁链上爬了过去，司雨霏拿剑跳上金属链网。
　　他的鞋跟卡住锁链，维持平衡，然后手横向一划，直接切向在最前面的鱼人。
　　此剑为斩魔，顾名思义，对凡人无效，但能斩妖除魔。
　　鱼人们攀爬着锁链交织而成的网上，有一些甚至没有站稳，直接从网中掉了下去，被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哈。”没有想到鱼人居然那么笨拙，司雨霏面具下的脸舔了一下嘴角，兴奋地笑了。
　　虽然有笨拙的鱼人，但是大部分还是灵敏的，他们看准了司雨霏，一扑而上。
　　司雨霏的剑从俯握变成正握，一剑捅穿了一只鱼人的脑袋，随后，他的手撑住其中一根锁链，用力跳了起来，一脚踢向好几只人鱼。
　　他踢人专门挑脸踢的。
　　司雨霏攻击人的时候，很喜欢法力加念力一起使用，所以在旁人的眼中，他的动作是快得不可思议。
　　一会踢飞了鱼人，一会长剑杀人。
　　就在司雨霏所向披靡的时候，他的脚腕被一只鱼人的手扯住。
　　司雨霏一愣。
　　鱼人准备将他的脚掰断，司雨霏双手按在锁链上，另一只脚用力朝那只鱼人的脸上踢过去。
　　“嘭。”司雨霏这一次的一击甚至用上了法术，鱼人被踢得往后仰，带着一群鱼人掉进了罗网之中。
　　司雨霏收起脚，看到所有的鱼人都陷进网中后，敏捷地恢复双脚踩在锁链上的姿势，他的双手抓着其中一根锁链，维持平衡。随后，他的身体用力在锁链上荡了荡，就像是玩什么游戏一样，往后一翻，平稳地落在了地板上。
　　晓沐云是第一次看司雨霏出手，瞠目结舌。
　　司雨霏落地后，马上拿出一张火符，双手结印，催向眼前的金属织网。
　　瞬间，织网烧起烈火，鱼人们被困在网中，活生生被活烧死，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司雨霏并不会止步于此，他的右手握剑，左手在剑身抹了一下，随后松开手，让斩魔剑浮在眼前。
　　这一些怪物会在魔域里重生，如果想要减少风险的话，那就需要将他们彻底消灭。
　　司雨霏的中指和食指伸直，其余手指卷曲，他朝眼前的怪物伸前手指，眼睛看着火焰中即将重生的鱼人。
　　“去。”法诀催动，斩魔剑飞驰而去。
　　司雨霏在他们重生之际，第二次将他们斩杀。
　　死在斩魔剑之下的妖魔，绝无复活的可能性。
　　完成了一次对战，司雨霏随手解开斩魔剑上的剑鞘，划了一圈，斩魔剑收到召唤，收剑回鞘。
　　司雨霏手往后一背，斩魔剑收了回去。
　　同时，火符上的效用也消失了，火焰消失，走廊一片焦黑，鱼人被烧得挂在了金属织网，呈现出奇异形状，他们有的没有了头、有的脑袋向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的眼睛瞪大、有的被织网困住，脑袋催下，双手无力地被缠绕着，挣脱不能。
　　斩魔完毕，司雨霏脚步不停地又一次走向那个房间，然后打开门。
　　他已经将十几个鱼人怪物杀光，但是墙壁上的字仍旧是：请为我献出一百次的死亡。
　　果然就和那个疯子说的一样，当人变成了怪物，他的死亡就是不算数的，变成了无意义了。
　　“一、二、三、四……”司雨霏伸出手，数着鱼人的尸体，“一共有十五个鱼人，是不是代表着还有其他人活着？”
　　他有这样的希望，晓沐云何尝不希望仍旧有人活着呢？
　　他们的盼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船体的破裂，船舱的顶被掀开一部分，藏起来的鱼人陆续爬了进来。他们一只接着一只，挂在不远处的走廊木板顶上，向下俯视着司雨霏和晓沐云，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晓沐云随意扔出来几张符纸。
　　“啪！”他们的手喷出了水，将符纸打湿，然后打落。
　　一只又一只鱼人爬了进来，数量居然已经渐渐超过了三十只。
　　不止是变成了鱼人的凡人，这一片海域上的鱼人也被召唤而来了，他们的数量不止于此，只是清楚眼前的人并非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凡人，所以正在召集附近所有的鱼人。
　　“嘭！”船体因为重量，突然往下一沉。
　　司雨霏的心突然一跳，随后用念力将一扇窗户震飞。
　　两人因此看到了外面的风景。
　　鱼人从海里游了上来，数量不可计算，他们从各个角度，顺着船体往上爬，逼近这个方向。
　　若是有人能从远一点的地方看向这一艘船，必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冷汗不止，甚至可能会心跳加速晕倒。
　　这一艘船的表面布满了蠕动的鱼人，就像是一颗腐烂的苹果，被数不清的蛆虫缠绕着啃食。
　　毛骨悚然。
　　就算司雨霏和晓沐云可以对付这些魔物，也无法阻止这一艘船就要因此沉入海底的命运了。
　　晓沐云变了脸色。
　　鱼人看准了他们动摇的那一刻，倒着从船顶快速爬了过来。
　　司雨霏抱着晓沐云，扑着进入了船舱的最后一间房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把结界布下。
　　“嗙！”所有的鱼人追了上来，但是却被结界挡住，无法进入，只能无能狂怒，拍打着幸存的最后一间房。
　　晓沐云被司雨霏一扑，滚进了房间里面，倒在地板上，他磕到了脑袋，连连吸气。
　　他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司雨霏就这这个姿势，坐了起来，就坐在晓沐云的腰上，然后突然拔出了一把匕首。
　　红色的月光从照亮了半个房间，而另外半个房间则是陷在黑暗之中，司雨霏抬起脸，恶鬼面具夹在红与黑的中间，一半血腥恐怖，一半阴森黑暗。
　　眼前的一幕，恰似梦中的场景。
　　晓沐云这才完全确定了，原来那个预知梦，就是关于自己和他。
　　随即，他变了脸色。
　　“船漏水了，迟早会沉的，我们必须在沉船之前逃离。”司雨霏急切地和晓沐云说道，现在时间不多了，他迫不得已选择了最后的逃离办法了。
　　“我知道现在情况很着急。”晓沐云说，“但是你拿着刀对着我做什么？”
　　“房间规则是真的，现在只需要为魔域献上一百次的死亡，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司雨霏冷静地说，“没有办法了，没有人了，所以我们只能……”
　　晓沐云明白了，他以为司雨霏的意思是：“你杀我五十次，我杀你五十次？”
　　虽然其他人好像死了大概三十次就疯了，但是晓沐云觉得他们两个人撑一下，说不定还真的能成功完成任务。
　　司雨霏摇头，残忍地告诉他一件事情：“你要死，一百次。”
　　晓沐云转身就想逃跑。
　　司雨霏见状，一下子把晓沐云抓了回来，然后把刀塞进他的手里。
　　晓沐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司雨霏就握住他拿刀的手，狠狠刺向自己的脑袋。
　　刀刃从司雨霏的面具贯穿他的脑袋，他的动作狠戾，晓沐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听到金属穿破他身体的声音。晓沐云只是愣住，随后手颤抖。
　　司雨霏死后，手无力垂下，身体一下子往后倒。
　　他的面具开裂，露出了一丝的裂缝，可以看见他白到极致，说是死人也不过分的脸。司雨霏倒在地板上，鲜血自他的脑袋流下，染红了木板。他的眼睛木然，身体无力，仿佛是破烂的木偶。
　　“霏霏！”晓沐云扔掉刀，不敢置信刚刚短短几秒钟发生的事情，他慌张地跑到司雨霏的面前，想要摘掉他的面具，查看他的伤势。
　　他才碰触到司雨霏的手臂，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一下子回神，然后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晓沐云吓到往后坐。
　　司雨霏的脖子僵硬地转过去，和晓沐云对视，随后告诉他：“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什么啊？”晓沐云心急如焚地挪过去，扶着他的肩膀，用尽力气摇晃司雨霏的身体，希望他清醒一点，“你是不是有病！无端端的发什么疯！”
　　司雨霏指向墙壁，让他看。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墙壁上的那行字仍然是：请为我献上一百次的死亡。
　　数字没有因为他的死亡有任何的改变。
　　“必须要感受到恐惧的死亡，在这里才是有意义的。”司雨霏调整因为刚才的自残，而歪了的面具，“我不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所以杀死我是没有意义的。”
　　这就是司雨霏反复查看进度的原因。
　　他们在魔域，根本就没有方向，如果想要找到船逃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满足这里的规则。他清楚，如果最后真的不幸只剩下他和晓沐云两个人的话，那么晓沐云就要承受所有的死亡。
　　现在，就是他心中最糟糕的预测成为现实的一刻。
　　“你不信，那就再试一下给你看好了？”司雨霏本人对死亡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他捡起地板上的刀，在自己的胸口摸索一番，准备刺下去。
　　他的动作果断，但是很快，就被一只手阻止了。
　　晓沐云直接用手握住刀刃，不让司雨霏刺下去。
　　司雨霏抬眼望过去，晓沐云的表情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精彩纷呈，他一下子是气绝、随后痛苦、最后自暴自弃。
　　“好了，我明白了，我自杀就行了吧。”晓沐云感觉如果再被司雨霏折腾下去，他不需要这片魔域做什么，自己就可以被他吓到原地发疯了。
　　“都可以，如果你无法下手，我可以代替。”司雨霏无法很好理解死亡这种东西，所以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他无法共情眼前这个人的将要承受的痛苦，甚至他的心中波澜不惊，只是手腕一转，顺应晓沐云的心意，把刀给他。
　　晓沐云接过匕首，坐在地板上，看着刀刃发呆。
　　不是吧？真的要自杀？他只是说说而已啊。
　　“动作要快。”司雨霏无情地通知他，“结界撑不了太久，船也快要破了。”
　　晓沐云看向戴着面具的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拿着刀，捅向自己。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开始，晓沐云还能凭借自己的理智，进行反复自杀的行为。
　　他每次死去，倒在地板上，鲜血染红了衣服，整个房间的地方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墙壁上的数字开始有效地倒数，一次又一次，直到：请为我献上六十次的死亡。
　　晓沐云已经死了四十次。
　　其余的人，在死了接近三十次的时候，已经发疯，而晓沐云到达了这个节点，突然握不住匕首，直接躺在了地板上，望着红色的月亮，气喘吁吁。
　　他的心中，确实开始被恐惧占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晓沐云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如果我在中途失去理智，变成了怪物，那该怎么办？”
　　司雨霏始终都在他的身边，但是此刻他的声音，于晓沐云，仿佛远在天边。
　　“那你撑住，不要变成怪物。”
　　“真是随便啊。”晓沐云觉得他的方案很粗糙。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伸出，扶住了晓沐云的脑袋。
　　晓沐云一愣，司雨霏将他扶着，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低下头看他。
　　晓沐云心累了，他说：“我要被你的面具吓死了。”
　　“嗯……”司雨霏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问他，“我有一张小羊的面具，很可爱的。”
　　晓沐云摆手，一副算了吧的模样。
　　“稍等。”司雨霏突然转过头，努力背对着晓沐云。
　　晓沐云恨不得他有点事情做，不要在旁边监督和催促自己自杀。
　　他也是会疯掉的。
　　司雨霏换好了面具了，转过头来。
　　他现在戴着的是刚开始上船的时候带的皮革面具，说是面具，其实更像是一种面罩，因为可以露出眼睛。
　　司雨霏带上这个面具，明亮的眼睛出现在晓沐云的眼前，碎发和马尾垂下，静静地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一愣。
　　根据面相，晓沐云一直觉得眼前古怪的青年必定天生丽质，但是现在再一看，他有一种新的判断，也许他不止是长得不错的地步。
　　因这无所谓又荒唐的想法，晓沐云一时忘记无尽的死亡带来的恐惧。
　　司雨霏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眯起眼睛笑了。
　　晓沐云正想要发表一些正人君子言论，想要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歪心思，却见司雨霏捡起一旁的匕首，毫不犹豫地送进了他的胸膛。
　　晓沐云：“……”
　　再活过来的晓沐云气若游丝，但是感情充沛地问司雨霏：“你在……做什么？”
　　“你的速度慢下来了。”司雨霏如是说。
　　“那你为什么换面具？”
　　“那个面具坏了，而且有点阻碍视线，我怕我一下子没有瞄准，要是一下不能使你毙命，要刺两下或者三下，我怕你真的会疯。”司雨霏很理智。
　　晓沐云用尽力气吼道：“我现在就要疯了。”
　　“那我要赶快才行。”司雨霏做出判断，“趁你没疯之前。”
　　
　　“我怕我疯之前，会先被气死。”晓沐云说真的。
　　“换个姿势好了，这样不太方便。”司雨霏抱起晓沐云的脑袋，将他小心地放在地板上。
　　晓沐云的视线追着他跑。
　　也许是某种环境驱使的，晓沐云觉得在这里，司雨霏就是他最后的心灵慰藉。
　　主要也是，没有其他能慰藉他的东西了。
　　司雨霏围着晓沐云走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他坐在晓沐云的腰上，既能压制住他的挣扎，又能轻而易举地瞄准他的脑袋和心脏。
　　晓沐云呜咽一声。
　　他就知道，他的梦从来不会出错。
　　司雨霏调整好位置，狠戾地举起匕首，在晓沐云专心致志望向自己的眼中，朝他的心脏刺了下去。
　　刀子借由司雨霏的手，杀死了晓沐云。
　　司雨霏的心脏扑通一跳。
　　他不敢告诉别人，但是不管是杀死自己，还是杀死他人。
　　真的……
　　让他很愉悦啊！
　　司雨霏的眼睛越来越明亮，甚至到达了一种妖异的感觉，他纯黑的眼珠子被红色的月光映照，仿佛是一直生活在魔域中的生物。
　　晓沐云看着他，然后又一次被杀死。
　　糟糕了。
　　晓沐云想要提醒司雨霏一件事情。
　　他看得出来你很兴奋，但是一定要记得，如果数字归零了，你还把我杀了，我就复活不了。
　　晓沐云想要说这句话，但是司雨霏坐在他的腰上，对他疯狂地抽刀，他在死亡和重生之间快速地徘徊，神智快要丧失。
　　在数字变为个位数的时候，晓沐云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魔域的各处，也许是鱼人，也许就是魔域本身，对着晓沐云发出了得逞又尖锐的笑声，等待着他的歇斯底里。
　　晓沐云想要拥抱疯狂，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忘记死亡的痛苦。
　　他的这个念想一冒头，突然间，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住了他。
　　在疯狂拥抱他之前，小疯子先抱住了他。
　　司雨霏抱住了满身血腥味的自己，晓沐云浑身无力，被他搂抱着，手无力垂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晓沐云觉得，司雨霏的各种反复无常的行为，比魔域更容易让自己陷入癫狂。
　　“你之前不是叫我抱抱你吗？”司雨霏一本正经道。
　　他之前明明记得晓沐云说过，如果想要他回神，可以抱抱他，或者亲他一下。
　　现在就是需要他回神的时机。
　　“亲一下不可以，我出门的时候，师姐师兄交代过。”司雨霏坐在他的腰上，手里拿着匕首，满手的血，他烦恼地摸了一下脸，在面罩下留下血迹，“但是抱抱还可以。”
　　晓沐云目瞪口呆。
　　“还是杀了我吧。”他正色说，司雨霏行为的血腥残酷和说话时的天真烂漫作为对比且同时出现，很容易让人陷入茫然和癫狂。晓沐云觉得自己要死一死，冷静一下，免得失去本心。
　　司雨霏听他这么说，就下手了。
　　晓沐云在死亡之际，凝视他的眼睛，在那双漆黑如黑夜的眼中，迷失了自我。
　　司雨霏一心执行自己的杀人任务，虽然不应该，但是他是越杀越开心。
　　墙壁上的数字一点点接近零。
　　终于，在真的归零的瞬间，晓沐云的眼睛看到了那个翘首以盼的数字，但是他再抬起眼，杀疯了的司雨霏却习惯性地朝他举起了匕首。
　　如果在归零的时候被杀死，就复活不了。
　　晓沐云想要提醒司雨霏，但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睁大眼睛，见证即将发生的一切。
　　司雨霏漆黑的眼睛，陷入了自己兴奋不已的幻梦之中。

027退潮
　　红月映照, 减退人的理智。
　　魔域窥视到这里发出了远胜从前的惨剧，恨不得指着屠杀一人的司雨霏，发出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哈。”
　　笑声先于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发出, 司雨霏一时模糊了现实和缠绕了自己数十年的梦魇, 他杀死晓沐云, 犹如在梦中杀死自己, 或者任何一只怪物。
　　晓沐云在死亡和重生之间, 有一段小小的完全失去意识的时间，司雨霏便抓着这纵逝的间隙，释放自己的施虐性, 他坐在晓沐云的身上，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明亮的眼睛、失去人类的本心。
　　魔域无需为他的反常负上任何责任,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被这里影响过。
　　晓沐云死去, 灰白色的衣服沾上红色的血液, 棕色的眼珠子无神发直, 手脚无力地垂下。
　　司雨霏优哉游哉地拥抱他, 开心地看着他的侧脸。
　　他抱着他的动作，就像是小孩抱着玩具。
　　事实上，现在的晓沐云确实给予了他快乐, 就像是玩具给予小孩的快乐一样。
　　在整个空间只剩下司雨霏的时候, 他足以沉溺进任何的情绪中去。
　　鱼人在砸这艘船，大海的浪喧嚣。
　　这间房间比起外面，寂静得可怕。
　　司雨霏其实是很想用更多的办法杀死他的, 很想痛苦地折磨他的, 只是他反复在理智的边缘中警告自己，这不是梦, 是现实，眼前被杀死的人不是虚幻，而是真的。那么，他又觉得，如果晓沐云惨叫几声也是好的，他是如此恶劣，期待用其他生物的痛苦来探索他身为一个人的真实性。但是晓沐云除了被刀刺中时哼唧几声，就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被杀死，接着就无声无息地死去。
　　司雨霏撇嘴，觉得有点无聊。
　　他是这样觉得，但是晓沐云不无聊，他在控制自己不要疯掉，已经是好几次濒临绝境了，他的眼睛放空，嘴角流出的可能是血，可能是口水。
　　明明他的眼睛已经因为死亡折磨变得空洞，却不舍得眨一次眼睛，死死盯着手刃自己的人。
　　司雨霏眼睛闪闪发亮，比魔域中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要耀眼。
　　如果告诉晓沐云实话，他换面具，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欣赏他的死状，他一定会被扑在地板上，反复杀死吧。
　　这个地方，太容易让人疯掉了。
　　不过，如果被杀死，也很有意思。
　　司雨霏垂下脑袋，长长的头发落在晓沐云的脸上，好像在抚摸他的脸一般。
　　随后，他无数次举起刀。
　　晓沐云在长时间的摧残下，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已经都到达极限了。到了后期，他被杀得无所谓，一度甚至懒得有任何的感想。他虽然看起来好几次都要疯了，但实际上，他却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
　　细数自己的死亡。
　　一、二……四十、四十一……六十七、六十八……
　　每死亡一次，晓沐云的食指就小力地敲了一下地板，用以提醒自己他在渐渐接近目标。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手指最后一次落地，晓沐云的心本来该放松，但是他在看着司雨霏又一次朝他举起刀，动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的时候，瞳孔一震。
　　晓沐云想要说话，偏偏喉咙还没有恢复，他张开嘴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甚至身体因为在恢复中，也只能无力地躺在地板上。
　　这就是魔域在玩弄人。
　　晓沐云意识到这一点后，于被染红的月光中，凝视司雨霏。
　　在司雨霏要落刀的时候，船突然猛然一抖。
　　这一艘船快要沉没了，司雨霏因为这个变故，才回过神，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墙壁。
　　墙壁上的字已经不见了。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他终于知道他们已经满足了这个魔域的要求了。
　　“那我们走吧。”司雨霏转回头，想要和晓沐云分享这个好消息，却见晓沐云躺在地板上，闭上了眼睛，呼吸声均匀。
　　司雨霏的手里拿着刀，满手都是血，他保持着坐在晓沐云腰上的姿势，慢慢俯下身体，将脸贴在晓沐云的脸旁边，鼻子耸动，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死人的味道。
　　司雨霏是先确定味道后，再去探晓沐云的呼吸。
　　在他趴在晓沐云的身上闻来闻去的时候，房间的结界被打破了，屋顶一下子被掀开。
　　比海浪还汹涌的红色月光一拥而入，趴在屋顶上的鱼人们面目狰狞，看着其下的两人，露出了凶恶的表情。
　　司雨霏见状，想要捞起晓沐云，先跑为上。
　　但是现在的境况根本就是跑不了的，鱼人一只跟着一只往这边靠近。他们绿色的皮肤在红月之下显得更加油腻恶心，泛光的表面都是粘稠的液体。
　　司雨霏本来都捞起晓沐云了，但是看着眼前的光景，他不得不先把晓沐云放下去，然后摘下面具。
　　他白皙的脸，被月光照得更加透亮。
　　司雨霏在面罩的一面画上护身符，随后放在晓沐云的手上。
　　海浪冲击，不远处，似乎有什么要出海底冒出来。
　　是生的危机，还是更加强大的敌人。
　　鱼人们不再等待，三只鱼人先做头兵，一下子从木板顶上跳了下去，袭击司雨霏。
　　其他的鱼人在船板上等待着，就在他们准备跟上去的时候，三道绿色的身影自下而上被甩飞上来，重重摔在了他们的面前。
　　鱼人们下意识退开。
　　猛烈的风自平静的空间刮起，斩魔剑自带的红黑色光芒劈开血月。
　　司雨霏从洞口飞了上去，飘飘然落在了风帆的顶上。
　　月亮在他的身后，恢宏壮观，乍看远得不可触摸，却又在下一瞬间逼近，于无数的鱼人的眼中放大，仿佛要把他们吞噬。
　　本来，这一轮月亮应该带给外来人恐惧，但是当它装饰在司雨霏的背后，照得他顾盼生辉的眼睛迸发出恐怖的杀戮之光后，鱼人们反而因此感到了月亮的恐怖，往后退了一步。
　　司雨霏一手拿着斩魔剑，一手放在身后。
　　他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露出了颠倒众生的笑容。
　　“陪你们玩玩也行，虽然我不是很有兴致。”因为他刚才已经玩够了。
　　司雨霏的手自身后放下。
　　在短暂地被震慑后，鱼人们一下子朝他冲了上去。
　　鱼人们的跳跃能力非普通人可以企及，但就算是如此，司雨霏还是站得太高了。他们只能跳起来，然后让后面的鱼人踩在他们的背上，进行第二次跳跃。如此反复，从船上到风帆的杆顶，一条绿色的阶梯形成，目标直指司雨霏。
　　后面的鱼人踩着□□阶梯上去，伸出强壮有力的爪子，他要从司雨霏的脸开始撕裂，然后再把他摔在地板上弄死。
　　司雨霏没有动他的斩魔剑，因为所有鱼人都在盯着他的斩魔剑，预防他的攻击。他玩了一招障眼法，左手抬起。
　　鱼人傻愣愣地看着他肤如凝脂的手。
　　“嘭！”
　　金属锁链自司雨霏的袖子里飞出来，一下子贯穿了鱼人的脑袋。
　　那是晓沐云的销魂蹄痕链。
　　他们连成一片属实中了司雨霏的心意，那根锁链按照他的意思，像是蜿蜒爬行的蛇，调整前进的方向，然后把这一条线上的鱼人，全部贯穿身体。
　　“咯咯咯。”金属总是会发出声音。
　　穿透魔域中生物的身体，并非易事，偶尔锁链也会卡住，但是因为使用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就只能继续前进。锁链上的血液越来愈多，染红了冰冷的金属光。
　　“咔。”当锁链的头掉在了地板上，一队的鱼人全部被贯穿了脑袋或者身体，垂落身体，悬在空中。
　　鱼人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光景，瞠目结舌，忘记了立刻追杀过去。
　　他们不动手，那就轮到司雨霏了。
　　司雨霏手握斩魔剑，飞了下去。
　　司雨霏从来就不是打不赢这些鱼人，而是逃不出这片魔域。他杀那些鱼人，就像是揪着一条鱼，狠狠砸在地面上。
　　场面残忍了点，连红月都忍不住藏进乌云中。
　　在大开杀戒，忘乎所以的时候，这艘破船快要沉底了，水漫了进去。晓沐云躺在地板上，海水开始沾染他的鞋子，随后水位开始上升，他半边身体都泡在了水里，
　　司雨霏给他画的护身符被水淹没，符咒花了，开始失去效用。
　　在这艘船快要沉没的时候，乌云移开位置，红月照耀，突然之间，一艘船从海底冒了出来，穿破水平面，瞬间浮现，好像它本来就一直在那里一样。
　　滔天巨浪，一下子拍过来。
　　鱼人的尸体一只又一只掉下，砸中趴在船体上的鱼人。
　　船面之上，再无一只活着站起来的鱼人。
　　司雨霏见船出现，他一下子从破开的洞口中，跳了下去。
　　晓沐云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祸事，水已经淹到了他的嘴唇，下一瞬间还会进入他的鼻子，那时候他就真的彻底死在魔域了，还不如那些被变成鱼人的凡人。司雨霏弯下腰，用力背起晓沐云。晓沐云比他高，按照司雨霏这样半拖半背的姿势，他的脚直接拖在了地板上。司雨霏在心里骂了一声，然后用法力将他拖起，再用手抱住他的脚。
　　晓沐云被他背着，脸落在他的肩膀上，安稳得不可思议。
　　船体受损，海水满灌。
　　司雨霏用法术，背着晓沐云一下子飞了起来。
　　在他们两个人落在另一艘船上的时候，那一艘旧船沉没了，带着其他的鱼人，与曾经残忍的战场。
　　“呼。”司雨霏被晓沐云的体重压得辛苦，所以到了安全的船上后，立刻放开手，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都没有，直接把晓沐云放在了甲板上。
　　好久没有这么忙了，司雨霏坐在船板上，默默恢复平静，然后四处张望。
　　在这一条船上，仍旧是可以看到红色的月亮。
　　但是没有关系，他们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待上一天，就可以出去了。
　　海面风平浪静。
　　司雨霏的呼吸平稳后，又是闲着没事，干脆坐在晓沐云的旁边，揪着他的脸皮玩。
　　晓沐云之前还有一个卦象，月不为灾，水为祸。
　　大海是恐怖的，现在平静无风，下一瞬间，也可能波涛汹涌。
　　就在司雨霏趴在晓沐云的旁边，伸出手捏他的鼻子的时候，大海的水平面上，微微的波浪颤动。一样庞大到可以让人误以为他就是大海本身的魔物悄然出现，他只是从海里探出了眼睛，独眼的带鳞的怪物。
　　司雨霏的动作一顿，他有所感触，迅速立刻坐了起来，转过头。
　　他和那只眼睛对上了。
　　司雨霏就那样看着他，不管那只眼睛比他的身躯还大。
　　看到司雨霏与自己对视，精神却没有出现一点问题，那只魔物发出了恐怖的笑声。因为他的声音，海浪翻滚，冲天巨浪于不远处泛起，盖下的瞬间，可以冲击任何一条船。
　　渺小的船，在无边的大海上。
　　“你手中的是斩魔剑。”那只魔物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但是勉强还是能听懂的。
　　司雨霏皱眉，他从坐着的姿势，变为了半蹲的备战姿势，斩魔剑就在他的手中。
　　面对如此怪物，他也不恐惧，甚至开始在心中思考对策。
　　用锁链套住他的脑袋，将他扯起来，然后用斩魔剑一点一点割下他的头。
　　“哈哈哈。”似乎感受到了司雨霏的杀意，魔物满意地笑了起来，“既然斩魔剑现世，弑神剑何在？”
　　司雨霏并没有和他对话的打算。
　　“我不会攻击你的，我可不想被斩魔剑伤害……我会放你回去，哈哈哈，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弑神斩魔，哈哈哈哈……”魔物哈哈大笑，他在验证完自己的想法后，缓缓沉回海底，“这样看来，就算是神也不能随便许下诺言，神罚，人罚，哈哈哈哈。”
　　他看完司雨霏，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便消失在这一片领域上。
　　魔物离开，带着剩下的鱼人，现在，这里是真的平静了。
　　红月在上，小船摇晃。
　　一天的时间过去，这一艘停在原地不动的船，送走月亮，迎来了朝阳。
　　晓沐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醒的。
　　“少主，少主，醒醒。”一只手摇了摇晓沐云的肩膀。
　　晓沐云皱眉，继而睁开眼睛。
　　范郸的脸闯入他的眼帘。
　　晓沐云一醒来，就想起了在魔域发生的一切。
　　“咳咳。”他想要说话，但是喉咙一股铁锈的味道，应该是血，“范郸……”
　　晓沐云感觉身体似乎被什么压着，动弹不得。就在晓沐云错以为自己是不是瘫痪了的时候，他的视力完全恢复，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动不了了。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缩在自己的怀里，压住了他的手和半边身体。
　　范郸早就看到了晓沐云和司雨霏抱在一起的场景，表情复杂。
　　被两人对话的声音吵醒，司雨霏睁开了眼睛，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啊！”晓沐云的手被他压住了。
　　根据范郸的交代，他们一条船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迫不得已，他们只好乘坐另一个城镇的客船，想要来这边打探情况。
　　结果船一来到这边，就看见了一艘船停在原地不动，诡异得很，所以被派来的修仙者们便飞了过来。他们全部人一到，就发现司雨霏和晓沐云抱在一起，其他人不见了。
　　说起这件事情，晓沐云也是唏嘘不已，他也把魔域中的事情说了。
　　死去的人已经救不回来了，修仙者们只能在这里布下相应的结界，防止魔域再随机开启，吞噬过路人。
　　
　　晓沐云的身心遭受了严重创伤，他矫情地又是吞仙丹，又是喊人把他仅仅被司雨霏坐到的手包扎了，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小题大做。
　　只是没有人理他就是了。
　　“对了，我们其实是有其他任务的，就是去找从伏羲院溜出来的司雨霏，净云君能不能帮忙算一下？”有其他修仙者如是说。
　　“我现在算不了，因为我的心好痛。”晓沐云如是做作地转过头。
　　所有人一哄而散。
　　晓沐云见人走了，笑吟吟地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拎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因他终于无人理会，所以才能离开房间，在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去找司雨霏。
　　此时的司雨霏拿着一张地图，坐在船的边缘上，头疼地转来转去。
　　“不用看了，这艘船是客船，下下个落脚点就是御剑驿站，你到时候下船，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听到了晓沐云的声音，司雨霏一下子转过头。
　　他现在戴着一张兽骨面具，依旧是挡住了半张脸，露出眼睛。
　　“是吗？那为什么走这边，不走那边？”司雨霏是因为发现路线和地图不一样，所以才在这里烦恼地转来转去的。
　　“因为如果走那边，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但是绕个弯，就可以避开那个灾祸。”晓沐云得意地说，“我算出来的。”
　　“嘁。”司雨霏不屑地发出声音，随后把地图收起来，“麒麟山的卜卦根本就不准。”
　　晓沐云解开手上的布带，不赞同地说：“我怎么不准了？”
　　“反正就是不准。”司雨霏对此深以为然。
　　比如预言他是弑神斩魔者，就是很离谱的事情。
　　“垃圾占卜，算七算八，怎么不算算自己什么时候去死。”司雨霏因为刚才找不到路，脾气变得暴躁起来。
　　晓沐云看着炸毛的司雨霏，笑着坐在他的旁边。
　　“预言弑神斩魔者的人叫做什么来着？”司雨霏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情。
　　“晓沐云。”他喊自己的名字。
　　“是吗？”司雨霏毫不在意，“和你的名字很像，你的亲戚吗？”
　　晓沐云闻言，捧腹大笑。
　　司雨霏转过头，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笑脸迎人，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告诉司雨霏一件事情：“净云君是外人对我的称呼，本人姓晓，全名晓沐云。”
　　司雨霏张大嘴巴。
　　他现在只能庆幸，面具能挡住他现在的蠢脸了。
　　“你就是那个垃圾神棍？！”司雨霏现在是真的想杀人。
　　“什么叫做垃圾神棍啊，我算东西很准的。”晓沐云温声软语。
　　司雨霏现在后悔没有在魔域给他补一刀了。
　　“你不信？”晓沐云和他拗上了。
　　没有想到原来所谓的晓沐云那么年轻，这也是司雨霏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的原因，现在知道了就是这个人害得自己刚出生不久就被追杀的人，司雨霏不想理他了。
　　“你真的不信啊。”晓沐云将手上的布条拿在手中，晃来晃去，然后突然开口说道，“霏霏，司雨霏。”
　　司雨霏坐在船边，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了晓沐云的口中喊出了外面人本不应该知道的名字，他瞪大眼睛，用手指着晓沐云。
　　“啊啊啊！”一道尖叫声先于司雨霏喊出来，随后，这里出现了第三个声音，“什么！你就是司雨霏？！弑神斩魔者！！！”

028花
　　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范郸, 他本来想给独自一人待了许久的司雨霏送点吃的，结果他一靠近，就听到了晓沐云对着那位奇怪的道友喊出了司雨霏的名字。
　　其他人若是不小心听到这个名字, 可能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 但是司雨霏和麒麟山关系匪浅, 加上他们一行人就是为了找司雨霏而来的, 所以范郸才会听到这个名字就反应那么大。
　　因为他的声音, 在船上其他地方的修仙者立刻步伐匆匆，从船上拥挤的人群中挤了过来。
　　“你们找到司雨霏了吗？”
　　“在哪里？”
　　不消片刻，修仙者们陆续赶来, 站在了范郸的身后。
　　范郸因为刚才的冲击，已然傻掉, 听到了其他修仙者的问题, 他下意识就伸出手, 指着坐在晓沐云旁边的人。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便看到了前两天从海上的船捞起来的, 一看就很古怪, 但他们硬生生忽视了的人。
　　他们一开始对司雨霏的感想是：好奇怪的人。
　　现在的想法是：原来是伏羲院的人，怪不得那么奇怪。
　　被半包围着，司雨霏优哉游哉地收起手中的地图, 扔进乾坤袋中收好。
　　晓沐云还在拿着他的布条, 甩着玩，笑着对司雨霏说：“我刚才有没有告诉你，根据天时地利, 现在不是喊出你名字的好时机。”
　　司雨霏皱眉, 似乎在思考什么。
　　晓沐云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于是给纠结中的他一些选择, 他问：“你是想要骂混蛋、还是狗、还是短命种？”
　　前面这个词骂得太轻，后面那个词骂得太重，司雨霏思索一番，如是说道：“你太狗了。”
　　晓沐云不以为耻，继续悠闲地晃着布条。
　　“抓住他！”一个修仙者反应过来，指着司雨霏，提醒其他人该行动了。
　　“你骂我了，我就不要帮你了。”晓沐云把脸撇开。
　　司雨霏才不需要他的帮忙，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看到他的动作，熟知伏羲院人行为的修仙者们如临大敌，他们纷纷先退后一步，严阵以待。
　　“哇。”司雨霏故意吓人。
　　“呯。”居然还真的有人被他吓到，摔坐在地板上。
　　晓沐云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们的互动。
　　“先抓住他，上！”那些人互相鼓劲，准备冲上去。
　　司雨霏转身，衣服一甩，毫不犹豫地一下子纵身跳下大海。
　　他的动作过于突然，晓沐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司雨霏做了什么后，立刻趴在船板上，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司雨霏的身影。
　　一般人落水，再怎么样都会在水面上扑通一下，但是司雨霏跳进水中，就迅速游了下去。他游到一定深度，就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游走，和这一艘船拉开了距离。
　　司雨霏用念力移动自己的身体，但是他的念力和法术似乎在海底不怎么好用。
　　他也不知道怎么游了多久，法力和念力都在海里用到了极限，他便一下子往上游，冒出头。
　　“呼。”司雨霏大口呼吸，脸上的面具早就掉了。他的头发沾湿，白皙的脸上都是水珠。
　　他现在身处大海，看不见任何东西。
　　虽然迷路了，但是起码把那些人摆脱了。
　　司雨霏在剑鞘上附加了浮空术，然后双手抓住剑鞘，稍作休息，仅仅漂浮在海面上。
　　他还挺想直接御剑逃跑的，但是在禁飞区飞的话，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吧。
　　发现解决问题的方案下一瞬间就被自己否决了，司雨霏决定先不想那么多，抓着剑鞘，继续漂浮。
　　太阳现在还挂在天空，司雨霏被晒了一会，突然皱眉，各种不适，于是乎默默戴上一个面具挡住太阳。他的双手撑在可以浮起来的剑鞘上，脚踢着水，缓慢向有陆地的地方前进。
　　又过了一段时间，司雨霏踢水踢累了，而且感觉再不上岸，自己就危险了。他预估现在天色晚了，那艘船应该早就离开这一片海域了，他就用法术，依着这样的姿势，冲向陆地的方向。
　　司雨霏在海上百无聊赖，只能感慨自己最近时运不济，找到人以后，还是赶紧回伏羲院，沐浴焚香，然后待在阴暗的藏书阁里，没日没夜的看书，这才是转运的好办法。
　　黄昏之际，岸上灯火通明，海鸥飞过，停靠船的码头。
　　司雨霏在快到岸上的时候，加速游了过去。手扒到了木板，司雨霏先把支撑了自己半天的剑鞘扔上去，接着双手用力，一下子从海里起身，坐在了木板上。
　　他浑身都是水，低下头的时候，头发上的水还进入了面具。
　　司雨霏：“……”
　　他抬起双手，想要把面具摘掉，却见银光一闪，在司雨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链子捆住了他的双手。
　　清风袭来，同时，一个蓝白色的身影出现。
　　司雨霏抬起头。
　　晓沐云凭空出现，穿着麒麟山的院服，蓝色的外衣袍穿得松松垮垮，半边往下滑，他笑着将手中的锁链一拉。
　　被捆住双手的司雨霏下意识朝他那边靠了过去。
　　“好的，抓到了。”晓沐云得意地说。
　　司雨霏用力甩了甩，没有甩掉那条链子，然后他想要用法术，却发现自己被捆起来的手无法用任何的法诀。他恼羞成怒，双手用力甩。
　　晓沐云用力一扯，将他的手拉起来，禁止他再挣扎。
　　“你抓我做什么？”司雨霏气到瞪他。
　　晓沐云听到他的这个问题，笑容停在脸上，随后无奈地转头，嘀咕了一声。
　　司雨霏仔细一听，发现他好像在说果然是笨蛋。
　　“嘭。”司雨霏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其他的修仙者其实就在他们不远处，原本看着晓沐云捆住了司雨霏，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瞬间，司雨霏就用被捆住的手攻击晓沐云，被晓沐云拉住链子后，他就开始踢他。
　　他们一惊，立刻过去拆架。
　　“你到底为什么要帮着他们抓我？”司雨霏控诉他。
　　“啊？没有什么为什么，他们让我帮忙，所以我就来了。”晓沐云语气随便。
　　“那我让你放开我。”司雨霏命令道。
　　“好吧。”晓沐云也答应了，甚至开始解链子。
　　“少主！少添乱！”
　　现场一片混乱。
　　最后，晓沐云扯着锁链，司雨霏双手被捆着，走在他的后面。现在是春天，寒意依旧袭人，司雨霏一身都是水，戴着一个不高兴的骷髅面具，在路上打了一个喷嚏。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把外套脱下来，往后递给他。
　　司雨霏伸出被绑在一起的手，接过他的外套。
　　晓沐云看到他的姿势，想要问他能不能自己穿上衣服。他才刚张开嘴巴，话没有说一个字，司雨霏就用力把他的衣服扔在地板上。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
　　晓沐云想去捡衣服，司雨霏一脚往前踩了一步，挡住了他的手。
　　“好了好了，那走快点，不然你明天就要感冒了。”晓沐云拉着链子，继续带着他往前走，衣服不要了。
　　“我们要去哪里？”司雨霏开口问。
　　晓沐云告诉他：“回船。”
　　司雨霏沉默。
　　晓沐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海上漂够了，再过来这里，我们就都走了。”
　　司雨霏是这样觉得。
　　“这一艘是客船，这里是渡口。因为途径的地方多，人员杂，所以会在渡口停留很长的时间。”晓沐云笑着回头，“再说了，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下船了，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在船上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回去？”司雨霏有很多问题。
　　“他们想要尽早把你送去无上法门。”晓沐云老实说。
　　其实修仙界并非每个人都那么在意弑神斩魔者。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确实很关注，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加上司雨霏在伏羲院二十年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引起一丝风波，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这回事了。
　　这一次，麒麟山预言再开，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讨论，直到，无上法门发出通缉令，修仙者这才派人去寻找离开伏羲院的司雨霏。
　　“我又不认识你。”司雨霏跟在晓沐云的身后，冷漠地说，“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他是真的有这个疑问。
　　“我？哪里有？”晓沐云不承认这件事情。
　　“你还敢说没有。”司雨霏难得生气。
　　晓沐云知道要等他说完话，是需要一定的耐心的。
　　“我一出门，你就喊人来抓我，这还……这还没有针对我。”司雨霏怒到说话都不清楚了。
　　晓沐云一愣，随后停住脚步。
　　司雨霏的面具歪了，视线被挡住，没有看到晓沐云就在前面，直接撞了上去。
　　“小霏霏似乎误会了一件事情。”晓沐云转过身，收敛起不正经的表情，真心实意地告诉他，“你这一次出门，我没有说给任何人听。”
　　他是在司雨霏离开伏羲院之前，就知道他会离开的，但是这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他们不是说消息是麒麟山传出来的吗？”司雨霏翻白眼，最鄙视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了。
　　“是麒麟山传出来的没有错。”晓沐云不否认这一点，“但不是我啊，我现在在麒麟山，就是普通镶边的，拥有算天能力的是我的父亲，和我的表弟晓青璃。我的父亲是不屑做这种运算的，算出你离开伏羲院的是晓青璃，然后消息就传开了。”
　　他在知道司雨霏出门后，只是去领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借机下山，然后再逃跑，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在树下坐了大半天等人。
　　“何其无辜啊。”晓沐云伸冤。
　　司雨霏愣住，然后呆呆地问：“是吗？”
　　晓沐云郑重地点头。
　　“那好吧，你去把衣服捡回来，我有点冷。”司雨霏说。
　　晓沐云走过他，去捡衣服了。
　　趁他往自己的身后走，司雨霏撒腿就跑。
　　晓沐云捡回衣服，手中的链子突然被拉走，然后他蹲在地板上，缓慢地回头。
　　司雨霏溜得飞快，但是现在这里可不是只有晓沐云一个人，其他修仙者只是走得离他们远了一点，当他们看到司雨霏跑了后，立刻就飞过去，拉过链子，把他带了回来。
　　晓沐云笑眯眯地站起来，将自己的外套抖干净，重新披到司雨霏的身上，好心告诉他：“不要逃跑，乖乖跟我走就是了。”
　　司雨霏伸出手，一下子糊到他的脸上去。
　　他做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是侮辱性很高。
　　司雨霏终于放弃了挣扎，晓沐云牵着他回到了船上。此时，还有零星一些普通客人也在登船，一对抬着两筐鲜花的夫妇被这一群声势浩大的修仙者逼得靠在边上。他们看着衣袂飘飘的仙人走过，但是他们中间却有一个被链子捆起来的戴面具的年轻人。他低着头，只看身形都有点可怜。
　　当他们都上船后，船就出发了。
　　这艘船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御剑驿站，到达后，他们就可以御剑飞行，直接把司雨霏送到无上法门的据点。
　　路途中是无聊的，有不少人就是瞄准了这样的商机，所以会在站点上船，白天的时候在船板上卖东西。卖的都是小东西，一些零食、玩具、还有花。
　　修仙者们没有这样闲情逸致，他们把抓到司雨霏的消息放了出去，然后看牢司雨霏，轮流去监视他。
　　船行到第三天，轮到范郸值班，他带着饭菜去关押了司雨霏的房间，一推门，他看清楚了里面的场景，差点想要拎着托盘，原路返回。
　　司雨霏的手上仍旧绑着销魂蹄痕链的链子，身上的衣服换上了一套全黑的，按照他本人的坚持，脸上的面具也好好戴着，不允许任何人去掀开。他喜欢的面具大都稀奇古怪，甚至还有点可怕，搭配他的一身黑衣，仿佛就是妖怪一般。
　　晓沐云笑吟吟地坐在这个妖怪的对面，伸出手，把司雨霏的头发编成了辫子，然后把今早买来的一朵小花，插在辫子上，笑着和司雨霏说：“多可爱啊。”
　　司雨霏沉默。
　　范郸有时候觉得，他的少主真是该死啊。
　　“换班了。”他提醒晓沐云。
　　“那么快？”晓沐云还没有玩够，他问司雨霏，“你的头发要全部绑起来吗？”
　　头上戴花的恶鬼司雨霏撇过头，意思很明确，不需要他再折腾。
　　晓沐云笑着凑到他的面前，隔着面具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离开。
　　司雨霏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双手被这根麻烦的链子绑住，没有办法用法力。他看似已经接受了事实，但是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立刻用手砸地板、砸桌子、砸墙壁，意图把这条麻烦的链子砸断。
　　当然了，没有一样有用的，还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
　　司雨霏无声抓狂。
　　他迟早要把晓沐云千刀万剐。
　　想到自己不知道要被带去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可能还要见一堆陌生人，而且他们还会强迫自己说话，司雨霏伤心地趴在桌面上，面具歪了一半，还卡到了他的脸。
　　气急败坏的他干脆把面具往上一掀，直接脸着桌子，垂头丧气。
　　“嘘，少年。”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
　　司雨霏竖起耳朵。
　　“你是不是被拐的？需要帮忙吗？”一个具有浓厚口音的中年人声音传来。
　　船就快要到岸，范郸前来司雨霏的房间，想要把他带走，但是当他打开门，房间内空空如也。范郸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赶紧跑了出去，大声呼喊：“司雨霏逃走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修仙者立刻在这条船布下结界，阻止他人离开，然后在船内奔走，寻找司雨霏的身影。
　　他们心急火燎，晓沐云倒是冷静得很。司雨霏还在这条船上，但是他们找不找得到，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少主！”范郸喊人。
　　“到底你是少主，还是我是少主？”敢那么大声和他说话，是找死？
　　陆地近在眼前，客人都收拾好了东西，离开房间，准备上岸。
　　因为船内的房间空了出来，修仙者们用法术，在瞬息间探查了一遍，司雨霏并没有藏在任何一间房间里面。
　　船板上的人熙熙攘攘。
　　他们去看，也没有看到戴面具的怪人。
　　“看来他跑了，有可能是像之前那样跳水跑的。”有一位修仙者惋惜道，“我们的结界布下得太晚了，都怪我们疏忽大意，以为他被捆起来，没有办法用法术，就不可能有办法在大海上逃跑。”
　　有修仙者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问了一句：“话说回来，那个弑神斩魔者，到底长什么样？”
　　所有人一愣。
　　确实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们自认为司雨霏很好找，因为他穿着黑衣服，戴着面具，这几乎是他的特征，一眼扫过去，就能注意到的。但是如果他换了一身装扮，他们还能找到他吗？
　　“应该可以吧。”范郸觉得他一直戴面具是有原因的，原因他已经听司雨霏说过了，“他说他长得很古怪，应该很丑吧。”
　　虽然他对此有怀疑。
　　船板上的人群中，有卖花的一家人，丈夫收钱，妻子和儿子抱着花篮，将花给客人。他们的儿子很奇怪，身上披着白色布麻斗篷，帽子挡住了他的脸。每当要递花给客人，他就默默伸手，也不说话。
　　他如此默然工作着。
　　修仙者终于来到了这一家人的面前，他们故意给钱买花，然后问这对夫妻：“这是什么人？”
　　“这是我们的儿子，他有病，不会说话，生性害羞，不怎么敢见人，客人还请多担待。”这个父亲憨厚老实，说话带着口音，明显是这边的本土人，“幺弟，快把花给老爷。”
　　他们的儿子，小心翼翼地扎好的花递给眼前的修仙者。
　　那一位修仙者在接花的时候，故意用手掀开青年的帽子。
　　帽子被扫开，藏于斗篷下的人出现在阳光下，他的头发没有做多的造型，仅仅只是披下，白色的发带绑了部分的头发。他的头发黑得如墨，但因为长时间被帽子压着，头顶的毛发变得毛躁。因被惊扰，他抬起头，和眼前的人对上眼睛。
　　修仙者一愣。
　　眼前的青年皮肤白皙，确实是长时间没有见太阳才能有的肤色，他穿着白色的衣服，一身清简，但是却压不住他出尘的美貌。当他抬起眼看人的时候，眼中无情无欲，面容清纯雅致，仿佛超脱这个世界之外。他拿着一束花，往上递给客人，花艳压群芳，却压不住他的美丽。
　　修仙者顿时就被他的外貌给震住了。
　　看他不接花，青年人一脸疑惑，茫然无辜地拿着花挥了挥。
　　回神，这东西你还要不要了？
　　他的母亲在一旁看了，赶紧给他戴回帽子。
　　两夫妻担忧地看着眼前人，唯恐他们会打自己儿子的主意。
　　“咳咳咳。”修仙人的脸红了，他觉得他能明白这对夫妻为什么要挡住他的脸，他自认为见多识广，但是那么漂亮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接过那束花，说了“打扰”两个字，迅速离开。
　　就此，船上的人全部检查完毕，修仙者们交流信息，没有人看见司雨霏，他们断定他已经跑走了。
　　船要靠岸了，岸上的船工拉住绳子。
　　晓沐云在后面，闲庭信步走出船舱。他出门的时候，卖花的一家人正在收拾花篮。晓沐云看到他们所剩无几的花，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钱，递给老板，温声说道：“还剩下的花，我买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卖花人喜出望外，接过钱，把所有的花都给他。
　　晓沐云接过剩下的花，这些花有开到了尽头反而更加艳丽漂亮的、有已经垂下头奄奄一息的、有彻底枯萎凋谢的。花虽败，却又别样的美感，仿佛死死挣扎都挽留不住的生命。他笑着把这些看起来仍旧美丽的花扎起来，然后递给沉默站在一旁的戴斗篷的青年，道：“礼物。”
　　有时候，不妨多做些好事呢。
　　青年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谢老爷，小儿生病多年，脑子不太好。”母亲赶紧接过花，塞到儿子的手里。
　　青年接过花，对着晓沐云微微一点头，当作致谢。
　　“少主，快下船去找人了！”范郸看到晓沐云落在后面，连忙在前面喊他。
　　“好。”晓沐云已经懒得吐槽他这个少主真的一点排面都没有，他把手放进宽大的袖子里，往前走去。
　　船上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司雨霏将斗篷帽子摘下，抱着在这春天最后开放过的花束，目送晓沐云离开。
　　如果故事这样继续进行，说不定有些东西中断得很快。
　　偏偏晓沐云走了两步，突然皱眉，想起一件事情，那个青年身上穿的那件白色衣服怎么那么熟悉？好像是，他的衣服啊？
　　晓沐云奇怪地回了一下头。
　　摘下帽子的司雨霏猝不及防和他对上了眼睛。
　　看到了他的脸，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抱着一束破败的花，晚霞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染红了他的脸颊，他害羞地偏过头。

029新的缘分
　　司雨霏故意撇过头, 不想和晓沐云对视。他逃避现实好一会儿，然后以为晓沐云应该已经走了，便偷偷瞄了一眼。
　　晓沐云不止没有走, 甚至身体完全转过来, 正对着他的方向。他本来是面无表情的, 但是发现司雨霏在看自己后, 嘴角立刻露出一抹笑, 然后迈开脚步，重新往司雨霏走去。
　　晚霞烧回潮，千里光曈曈。
　　大海与天, 血红一色。
　　而船摇摇晃晃，水波荡漾, 某人的笑眼也如此泛起轻微的涟漪。
　　司雨霏看晓沐云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立刻拿起手中的花, 挡在两人的面前, 尤其是挡住自己的脸。
　　“嗯……”晓沐云沉吟着, 目光灼灼地盯着司雨霏, 他歪头，意图避开花的障碍，再看一眼司雨霏的脸。
　　司雨霏反复拿着花遮挡他的视线, 自己的眼睛从枝叶和花朵的间隙中看着晓沐云, 他的瞳孔震动着，惶恐不安。
　　晓沐云因为看不清楚，不得不开口说道：“抱歉, 这个花……”
　　能不能拿开一点？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司雨霏突然用力将花怼到了他的面前，塞给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要回这束花，我而是……”晓沐云似乎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正准备喊出那个名字。
　　司雨霏混淆了他口中发出来的语言与心中的声音，所以不等晓沐云说完，就连忙摇头，随后更加用力地把花递给晓沐云，意图堵住他的嘴。
　　满簇花压在自己的脸上，晓沐云无端端被攻击，嘴巴被迫尝到了花瓣的苦涩味道，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幺弟。”那边的夫妻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喊司雨霏。
　　司雨霏把花塞给晓沐云，然后重新戴回帽子，连忙跟上那对夫妻的脚步。
　　他们一行三人，在下船后走了一段距离，在确定司雨霏已经没事后，那对夫妻就说要离开了。司雨霏不善言辞，但还是努力表达了感谢。在送走那对夫妻后，司雨霏将帽子摘下，随后回想起魔域中那人的话。
　　“如果你们能回去的话，请帮我转告我的娘亲一声。我的娘亲没有姓，大家都叫她七娘。”
　　司雨霏确定了那番话，然后就转身去打探人去了。
　　因为修仙者还在这个地方找他，司雨霏不敢戴上面具，也不敢换上自己的衣服。这一身衣服是晓沐云在他跳进海里起来被抓的那个晚上，顺手给他的。不过他那时候嫌弃地扔在了房间的角落就是了，他被救助跑出房间的时候，才想到如果他需要伪装，那么就需要一套和他平常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想到此，司雨霏毫不犹豫地去捡回那天晚上被他扔了的衣服。
　　因为那对买花夫妇只是普通人，所以司雨霏把看起来就昂贵华丽的外袍收起来了，穿了中衣，随后披上白麻的披风。
　　现在和那对夫妇分别了，司雨霏收起披风，穿上晓沐云给他的外袍。
　　同样的衣服，晓沐云穿起来有一种世家公子的贵气，司雨霏穿起来则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人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戴面具，应该会比较低调。实际上，司雨霏不戴面具，比戴面具更显眼。司雨霏顶着众多路人的眼光，淡定自若地走了一段路。他一边走着，脑袋里一边循环着某件事情，然后突然间，他突然就低下头，找了个就近的角落蹲着，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他的脸还是红红的。
　　刚才……
　　司雨霏真好奇这件事情。
　　他只有人的内心激动的时候才能读懂别人的内心。
　　那一个晓沐云，明明在魔域里的时候都不受影响，死亡了一百次，也不给什么反应。
　　但是……
　　司雨霏捧着自己的脸。
　　在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晓沐云内心的门扉便朝他敞开了。也就是说，那个不觉得他戴面具奇怪，也不畏惧魔域的人，却觉得他的真容更为撼动他的内心。
　　司雨霏在那一瞬间，听到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夸张的溢美之词。
　　所以他才害羞。
　　司雨霏蹲在角落里好一会儿，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精神，这才重新上路。
　　他向路人问了路，这个地方是个不大不小的海港小镇，人们互相认识，在得知他要找七娘后，就给他指了路。
　　司雨霏点头致谢，随后上路。
　　目送美貌的青年离开，给他指路的人转身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今天怎么那么多人要找七娘。”
　　司雨霏按照路人的指示，往前找路，虽然多绕了一个圈子，但他还是顺利找到了七娘家的门口。
　　他到的时候，门口正好有个中年女人抱着一个菜篮，要进屋子。她看到了司雨霏，眼神多多少少有点惊讶。
　　司雨霏迈着脚步，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措辞，他想了很多，但当实际站在七娘的面前的时候，却一声不吭。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算是委婉地告诉一个母亲，你的孩子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了，而且他在最后身为一个人的时候，过着很痛苦很折磨的生活。
　　实话如此，但就算是司雨霏，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轻易说出来。
　　七娘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一位不速之客，她想了一想，说道：“你也是家齐在船上帮助过的人吧。”
　　司雨霏拼命点头。
　　“那么巧，先进来坐坐吧，好好和我说说，我太久没有那个孩子的消息了，之前都要急坏了。”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遇到了什么事情，依旧露出了乐观的笑容。
　　司雨霏有点想要逃避现实了。
　　“总之，先进来坐吧，让客人站着不好，我刚沏好茶。”七娘欢迎他进去。
　　司雨霏心中有疑问，为什么要说也，为什么无端端要在傍晚沏茶。
　　一切的疑问，都在进入屋子的瞬间被解答。先司雨霏一步，这里有了一个客人，而且那人还是司雨霏无比熟悉的。
　　先来的客人虽然在屋子里，但是他在外面七娘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笑着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司雨霏的脸。
　　客人自然是晓沐云。
　　唉。
　　司雨霏无声叹气，他最近可真是运气不好。
　　“这一个客人是晓公子。”七娘连忙给他引荐，“他说他之前在海上遇难，遇到了小儿家齐的帮忙，然后家齐他们的船队似乎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报酬很好，但是需要去的时间很久，就托要到这个渡口的晓公子帮他传话。我本来想继续聊的，但是想起外面的菜摘好了，不赶紧拿进来会被附近的鸟叼走，这才稍微出去一下，没有想到这一位公子也来了。”
　　司雨霏用手指敲了一下额头，头疼啊。
　　晓沐云笑吟吟地看着他。
　　七娘交代完前情，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司雨霏。
　　虽然她已经从另一位客人的口中听到了足够多的关于儿子的事情，但是她还想要知道得更多。
　　司雨霏知道自己早就被怀疑了，所以也不装哑巴了，他说：“是……”
　　“噗。”晓沐云转过头去笑。
　　司雨霏再一次问自己，当初在魔域，他为什么不再赏给这个人一刀。
　　“请坐。”七娘高兴地请他入座，并且给他倒茶。
　　司雨霏在晓沐云的旁边坐下，先说一件事情：“你的儿子在海上帮了我们很多，，然后他十分挂念你，希望我们在这个地方下船的人能找到你，帮忙转告一声。”
　　司雨霏听她的话，就知道晓沐云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她。他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晓沐云是什么意思了。
　　或许，人有时候需要点盼头，或者，人在时间中会明白一些事情，对于这一位年轻的母亲来说，残酷的事实现在为时尚早。
　　司雨霏拿出自己那个已经轻得可怕的荷包，准备把里面的钱都给她。
　　晓沐云看到了他的动作，先一步把一个荷包交给了七娘，他说道：“这是家齐委托我交给你的。”
　　把荷包给了七娘，晓沐云接着把司雨霏的手按了回去。
　　他是真的觉得司雨霏没有了这一点最后的钱，会在路上饿死。
　　“这么多？”七娘拿起那个荷包，就被里面的重量吓到了。
　　晓沐云看向眼前的女人，低下眼帘，语气略微沉重地说：“因为这是一份很难的工作，要去很远的海上，可能要去很久。他想到你，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过上好的生活，所以最后决定无论多辛苦都要接下这一份新的工作。这一些工钱都是他很难要到的先给的头款，收了钱就不得不好好工作了。他让我们转告你，让你好好生活，不要省着钱用，因为等他的工作结束了，他会再赚到一笔钱的。”
　　七娘闻言，看着手中的荷包，眉眼温柔，诚恳地说：“傻孩子，我不需要那么多钱，只希望他可以好好的，然后尽早回家就好了。”
　　这是一个母亲发自内心的愿望。
　　话到此，天色已晚，再待下去也不方便，晓沐云和司雨霏便告辞了。
　　一离开七娘家范围，司雨霏迈开脚就跑。
　　晓沐云悠闲自在，随后宽大的袖子里飞出一根锁链，眼看就要缠上司雨霏的右手，先被司雨霏用手掌抓住，随后他用力一拉，晓沐云就被他扯了过去。
　　司雨霏的动作流畅自然，他把晓沐云扯过来，同时左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如果晓沐云就这样过去，就会直接被匕首捅穿心脏。晓沐云眼皮一跳，一种深潜在心中的恐惧占据了他的脑海，他虽然心惊胆战，但是多年来的修炼让他不敢停下动作，直接用锁链一甩，敲在匕首上，想要把司雨霏的武器打飞。
　　司雨霏的手腕一转，闪过他的锁链，不过他没有继续进攻，反而把匕首收回袖子中。
　　“你真是……”晓沐云感受到了无言的威胁。
　　司雨霏一脚踩在晓沐云旁边的墙上。
　　晓沐云想了一想，干脆贴着墙站，自动被困。
　　“没有对你动手是因为念及我们两个人在魔域里，有那么一点共同合作过。”司雨霏开口说话。
　　“嗬，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最近喜欢装哑巴呢。”晓沐云笑他。
　　“但是！”司雨霏不悦地用脚踩了踩墙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你的人情两清了，如果你还想抓我，我就砍下你的头，一脚踢进大海里。”
　　“我们两清了吗？”晓沐云问他。
　　司雨霏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可是靠我才能到御剑驿站。”晓沐云说。
　　司雨霏撇过脸，显然在鄙视他这个说法。
　　“你在中途下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过来。”晓沐云说，“他们是要带你来这里的，所以我才想着先顺他们的意，抓起你，等你到了这个渡口，我再想办法放你走的。”
　　“师姐师兄叫我不要随便信坏男人的话。”司雨霏才不会别人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晓沐云闻言，笑着将上半身往前倾，凑到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对亲密接触一向迟钝，当晓沐云的脸都要贴过来了，他也只是抬眼看他。
　　“霏霏应该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的才对呀。”晓沐云的本意，是觉得他的行为十分有诚心，司雨霏稍微一想就应该能想到的吧。
　　但是司雨霏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惊，不敢置信，不会吧，这个人该不会连他有读心能力都能算到吧。说起这个读心的技能，他又想起了眼前的此人今天傍晚对自己外貌的夸耀之词，于是乎，没有了面具阻挡的司雨霏，很快就红了一张脸。
　　晓沐云忍不住说出口：“你长得真是漂亮。”
　　“登徒子！”司雨霏骂完，一拳头砸到他的头上去。
　　晓沐云在没有想过的位置遭受了攻击，没有防备。
　　“能不能不这样，我真的有点心理阴影了，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试过从我的脑袋上面捅刀？”晓沐云抱着自己的脑袋，偶尔有一种错觉，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尤其是脑袋，被捅穿得可以漏水了。
　　“因为效率高。”司雨霏承认了，并且把脚放下。
　　话说开，事情办完，司雨霏转身就走。
　　晓沐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追了上去。
　　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司雨霏转过头，睨了他一眼。
　　“我在一家客栈约了两间房间，但是范郸现在跟着一群修仙者在找你，不会去住那里，你要不要去睡空余的房间，免得浪费一份钱。”晓沐云走在他的旁边，一只手捏着宽大的袖子，往后一放。
　　司雨霏闻言，越走越快，他不吃这一套。
　　想办法摆脱晓沐云后，司雨霏在最近的客栈投宿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雨霏就站在前台，看了老板许久。
　　老板一开始被他盯着，老脸一红，然而司雨霏的那双眼睛，是越看人让人越毛骨悚然，终于，老板在颤抖中发问：“客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要去商驿城。”司雨霏终于等到他开口问自己话了。
　　“有点远。”其实不止有点远的程度，是很远，“客人一路上肯定辛苦了，需要干粮吗？因为你昨晚在这里投宿了，我可以免费提供一些简单的干粮给客人你用。”
　　老板说这话，不是因为看他长得好看，是因为怕再被他盯着，自己就要被吓晕了。
　　“我不认识路。”司雨霏烦恼的是这件事情。
　　“我还可以给客人提供地图。”老板现在是对他有求必应，只求他赶紧离开。
　　“我觉得有个向导比较好吧。”司雨霏委婉地说。
　　他的话太隐晦了，老板听不懂，只能笑着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老板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司雨霏再一次随机抓人。
　　老板的笑容停顿在脸上。
　　最后，老板送了司雨霏一份地图、一份干粮，并且亲自送他出门，其他的话就不多说了。他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赚钱，为什么要跑到千里之外的商驿城去，他是有病吗？
　　连续三次被人拒绝，司雨霏背着行李，扎回了马尾的黑发跟着他的脑袋垂下，好像是动物某种丧气的尾巴。
　　到底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走？钱太少了吗？早知道在魔域里的时候，就应该捡几块黄金回来。
　　司雨霏因为苦恼，甚至开始打起了魔域的主意。
　　不过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能靠自己了。
　　空中飞行，分辨方向，全靠自己。
　　司雨霏没有贸贸然上路，而是在到达御剑驿站后，坐在休息的凉亭里研究地图。他的外貌如珠宝般发亮，很快就有人来搭话。司雨霏看路人居然那么热心，便向他问路，路人一开始热情解释了，但是司雨霏不太确定，又问了一次。
　　如此反复，路人悄然离开了。
　　“果然，还是找个人带路比较好吧。”司雨霏卷起地图。
　　“如果公子不嫌弃，我可以当你的向导。”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司雨霏的背后传来。
　　司雨霏转过头。
　　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拿着一把折扇，笑吟吟地放在两人之间。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确实对得起他的名字，晓沐云。
　　司雨霏真是服气了，他问：“你为什么总是在我身边？”
　　“古人说，这是缘分。”晓沐云收起扇子，调戏一般用扇子点了点司雨霏的下巴。
　　司雨霏果然对他的动作没有意见，但是对他的话很有意见。
　　这是哪方面的缘分，他才不信。
　　“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拒绝了我吗？”司雨霏想要雇佣的第一个人就是他，那时候的晓沐云看了一眼他的荷包，就拒绝了他。司雨霏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了，是嫌弃他没有钱吧。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坏人多。
　　“本来是的。”晓沐云夸张地拿着折扇指着天，晃悠了一圈后，又重新拿下来，指着司雨霏，“但是我最近囊中羞涩，想到司公子这里还有一分好差事，所以就赶紧找过来了。”
　　司雨霏抬眼看他。
　　晓沐云看着他的眼睛，真是好心情啊。
　　司雨霏默默把自己的荷包递给晓沐云，然后心虚地瞥过眼睛。
　　这一位不谙世事的青年，经过了客栈老板的直言不讳，已经非常明白，他这囊中的钱，根本不足以做什么。
　　晓沐云拿着又轻了一点的荷包，毫不意外，甚至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打开这个荷包，想要看看司雨霏又花了多少钱。
　　在他数钱的时候，司雨霏着急地抿嘴，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坐直，靠近晓沐云。他想说，如果钱不够，他真的可以去小倌馆工作的，或者，赊账吧，他相信他找到了师父师兄师姐，他们会帮自己还钱的。
　　司雨霏准备了很多话。
　　晓沐云数完钱，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幸好的是，他很快就重新挂上了笑容，然后把荷包收进兜里，弯下腰，凑到司雨霏的面前说：“酬劳我收下了，不过我还需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你说吧。”司雨霏真的打算卖身了。
　　“我这次出来也是有点任务的，所以我们不能直接飞去商驿城，可能需要在中途去一个地方。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个地方就在前往商驿城的路上，我办妥后，就和你一起上路。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我们就一起结伴同行。”
　　“你不会卖了我吧？”司雨霏怀疑道。
　　晓沐云闻言，觉得好笑，他说：“我就算敢卖，谁敢买伏羲院的人，不怕祖宗家产都一朝毁了吗？”
　　司雨霏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伏羲院恶名在外，对自己的弟子很有用。
　　“那我来带路吧。”晓沐云手中扇子一收，变为了一把长剑。
　　这把剑的剑身轻薄，泛着银白色的光，正如其名，雨打梨花。
　　此处就是御剑驿站，修仙者们从天南地北汇聚于此。他们为了赶到此地，憋屈地更换了许多普通人用的赶路方式，终于到这里，可以拔剑飞行，直飞天空。一个接着一个的修仙者御剑离开，天空仿佛有蒲公英被吹散，四面八方，酣畅淋漓。
　　晓沐云剑身变化，随后飞身上去，当他想回头拉司雨霏一把的时候，司雨霏早在他的身后了。
　　万事俱备，乘东风而去。
　　此时，无上法门，有人亲眼见到司雨霏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
　　无上法门现在的门主名为孔琼玉，据说他今年一百来岁，这个岁数，在修仙者，不年轻，但也不老。不过没有关系，到达了一定修为，修仙者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面容，他就把自己的脸定在了二十来岁的时候，脸仍旧俊美，但是双眼沧桑，并且眉宇之间有着挥之不去的狠戾气息。
　　和想象中的清修的人不一样，他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人，经常左拥右抱美女，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吸食着某些某种子的叶子制作出的烟。
　　“之前只是麒麟山的占卦，我其实并不太相信。”他敲了敲烟杆，身旁的美女笑盈盈给他敲着背，“既然现在有人亲眼见到了，那么我一定要得到弑神斩魔者。以及，你们找到公孙明日、重思行、妃泣朝和施果了吗？四个失去了法力的人，你们都抓不到，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被他问话的修仙者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伏羲院的人很谨慎，他们好像知道我们在捉捕他们，一开始，他们还想往伏羲院传递信息，但是在发现信息会被追踪后，就彻底隐去了自己的踪迹，完全不和其他人交流。不过我估计他们四个人不是在想办法回伏羲院，就是会想办法联络邬清影，我们已经想办法在这两条路线上部署了。一旦他们四人疏忽大意，一定可以马上抓住他们。”
　　“疏忽大意，你们居然要靠他们疏忽大意了，才能抓到人？”孔琼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实际上他也笑了。
　　他的笑容朗爽，但是听者无不毛骨悚然。
　　“而且……谁让你们在我的面前提邬清影的名字！”孔琼玉勃然大怒，然后瞬间身体膨胀。
　　修仙者的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种庞大的肉块在他的眼前出现，而且他的身体在不停地变大，大到快要撑破整个富丽堂皇的府邸。
　　“啊啊啊！”原本围在孔琼玉周围的美丽男人女人，都被他巨大的身躯压下去，在发出了短暂的惨叫声后，瞬间消失不见。
　　肉块抖动着，无数的触手爬行，一只触手瞬间来到那位修仙者的面前。他不做什么，只是用力一拍，就把修仙者给拍死了。
　　“谁允许你在我的面前说那个名字！谁让你提她的名字！！！为什么要说出那个名字！！！”嘶哑的恐怖声音回荡在这个处于高山中的门派。
　　旧的孽缘早就结束，新的尚未定下意义的缘分又在种下种子。
　　晓沐云带着司雨霏御剑飞行，两天后就到达了目的地。
　　两人该要吃饭了，司雨霏跟在晓沐云的身后，朝他眨了眨眼睛。
　　“什么事？”晓沐云想要告诉司雨霏，他没有读心术，如果司雨霏不说话，他是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的。
　　“钱你拿了，饭钱你付。”司雨霏说。
　　晓沐云拿着司雨霏轻于鸿毛的荷包，有一种自己被套路的感觉。

030为何修仙
　　御剑的驿站, 要么在大海旁，要么在人迹稀少的山间路上。
　　晓沐云为此写过好几次投诉信给天道院，希望他们与时俱进, 改进一下驿站的地点。天道院表示明白了, 正在改进、走程序中, 走到今天, 已经是第三年了, 还没有落实的预兆。
　　于是乎，晓沐云今天也只能在荒山的边上，御剑直下。
　　司雨霏本来坐在剑上, 正在发呆，见晓沐云直接往下降落, 便站了起来。
　　晓沐云虽然是个坏坯子, 但是基本的教养还是有的, 他平常一个人御剑的时候, 落地前便收剑, 今天带着司雨霏, 他就特意将剑停在了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就在晓沐云转身，想要扶司雨霏一把的时候，司雨霏早双脚用力往下一蹦, 跳了下去, 他落在地板上后，他还抬头看晓沐云。
　　他戴上了一张全白的面具，看向晓沐云的时候, 莫名有一种鄙夷的感觉。
　　你还不下来, 是在做什么？
　　晓沐云迈开脚，就像是走楼梯一样, 优雅地走了下去。他在站到地面的时候，拿出剑鞘，雨打梨花剑便主动飞了进去。
　　为了防止引发麻烦的事情，他的手往后一放，佩剑收入乾坤袋。
　　“我们可能需要走一段距离。”晓沐云告诉他，然后往前走。
　　司雨霏闻言，踏着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发出声响就跟了过去。
　　晓沐云起初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他走了几步后，稍微走慢了，就被后面的人撞上了。他这才发现，司雨霏基本上就跟在自己一步远的地方走。
　　司雨霏撞上人后，只是扶了扶自己的面具，然后继续等着晓沐云继续上路。
　　“请。”晓沐云请他走在前面。
　　“我不认识路，我怎么走在前面？”司雨霏疑惑。
　　晓沐云不是那个意思，他干脆和司雨霏并肩走。
　　“他们不是说了，不让你离开伏羲院的吗？”晓沐云早就想要问他一些问题了。
　　“师父师兄师姐他们出去了，没有回伏羲院，按照规矩，我就应该代替他们履行人间行走者的职责。”司雨霏老实说，“加上我想要找他们，所以就出来了。不过我出门也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如果不是你们麒麟山，我找到人就回去了，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出来了。”
　　晓沐云听着，笑容停在脸上。
　　这是怪他的意思？而且晓青璃的锅也算在他的身上？
　　“你的师兄师姐们应该没有事。”晓沐云说，“之前伏羲院的人失踪了，我立刻就起卦了，你的师兄师姐没有死卦，但是找不到他们的原因让我觉得很奇怪。”
　　司雨霏本来还在想怎么和晓沐云说，让他帮忙算算他的师父师兄师姐现在的情况，没有想到晓沐云不需要他费心思，就主动和他说了这事。
　　晓沐云看到司雨霏竖起耳朵的模样，笑了一声，随后语气也带着疑惑的不解的语气说道：“但是我完全找不到他们的原因，好像是他们自己故意隐去了自己的踪迹。”
　　完全的人为干扰，而且方法如出一辙。
　　司雨霏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晓沐云低头看他。
　　“师父呢？”他只说了师兄师姐，却没有说邬清影的情况。
　　晓沐云转过眼睛，装作淡定的模样，告诉他：“追踪比我厉害的人，难度比较高，如果不是很确定卜卦的结果，我是不会说的。”
　　“那你是很确定我是弑神斩魔者，所以才到处乱说的咯。”司雨霏有时候说话是慢了点，但是脑子是转得飞快。
　　“哈哈哈哈。”晓沐云心虚一笑，然后承认道，“是啊。”
　　司雨霏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剑插破他的头。
　　“不过我那时候还小，确实不够明智。”晓沐云明白自己错了，“我不应该把那一次算到的东西说出去的。”
　　司雨霏看向他。
　　“是我不对。”晓沐云笑着说，然后伸出手，捧了一下司雨霏的脸，“我想道歉的，但是伏羲院不给我进门。”
　　司雨霏发现了一件事情，他道歉的点在于不应该把自己起卦算出来的结果说出去，而不是觉得自己算错了东西。
　　晓沐云说完，放下手，继续往前走。
　　司雨霏走在他的后面，阴森森地盯着他的后背。
　　果然还是应该找机会把他杀了，然后埋了。
　　就等他找到师兄师姐以后吧。
　　晓沐云走了两步，发现如芒在背，他迅速地回过头。
　　司雨霏眼疾、动作快，早就在他头动的瞬间，就转过头，避开和他的对视，掩藏自己的杀意。
　　“你为什么总是走在我的后面？”晓沐云笑问。
　　司雨霏踏步走，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真是令人欣慰，你死我活的冤家也能有今天。”晓沐云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他的胸口。如果可以把他的玉佩拿回来，那事情就更加完美了。不过他感觉司雨霏似乎误会了这个玉佩的来源，按照他的性格，如果自己笑嘻嘻地告诉他，那块玉佩其实就是我的哦，能还给我吗？估计司雨霏不仅不会相信他，还会把他打扁。
　　但是那块玉佩啊……
　　晓沐云想起了一件事情，问他：“你会经常做奇怪的梦吗？”
　　“什么样的梦叫做奇怪的梦？”司雨霏要先知道他的奇怪的定义。
　　晓沐云不太确定。
　　“说起来，之前确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司雨霏想起了在羊鸣镇发生的一件事情，那确实很奇怪，如果晓沐云不提，他差点就要忘记了，“突然有个很奇怪的声音闯入我的梦中。”
　　晓沐云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那个梦最奇怪了。”司雨霏如此下定义。
　　“知道吗？有些人的梦是可以相连的。”晓沐云语中自有深意，“只需要一个媒介。”
　　司雨霏抬眼看他。
　　“真想什么时候拿给你看呢。”晓沐云如是笑道。
　　“你想的话，就现在吧。”司雨霏不惯着谜语人。
　　“这个嘛，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晓沐云又在神神叨叨。
　　“多事。”司雨霏评判道。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语，我一搭，走出了荒山，来到了城镇。
　　看到街边买包子的店铺，晓沐云肚子饿，就去买了两个。当他付完钱后，就发现司雨霏蹲在一旁，抬眼看他，眨了眨眼睛。
　　晓沐云从那诡异的面具上，居然看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怎么了？”晓沐云问，“你不喜欢肉包吗？”
　　司雨霏摇头，他讨厌吃的东西还真的没有多少，“看你吃包子。”
　　因为他没有钱买东西吃了，所有的钱都被眼前的黑心向导给拿走了。
　　晓沐云递给他一个。
　　“什么意思？”司雨霏觉得他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请你吃。”晓沐云咬字清晰。
　　司雨霏眼睛笑得眯起。
　　晓沐云投喂成功。
　　不过晓沐云应该要知道，不管伏羲院的人乍看起来怎么纯良，得寸进尺就是他们的坏习惯。不一会儿，司雨霏已经学会了指着饭馆，说道：“还是要吃饭，但是钱都在你那里，所以你先付。”
　　晓沐云：“……”
　　晓沐云突然觉得那个轻飘飘的荷包其实是个累赘。
　　到了要投宿的时候，司雨霏再一次跟在他的身后，意思很明显，还是让他付钱。
　　“喂。”晓沐云忍不住吐槽了。
　　“那我睡门口，你休息够了，要出发再喊我？”司雨霏问，行云流水地提出一个诡异的建议。
　　客栈老板瞄了一眼这个戴面具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客人，你这样会吓到其他客人的。”
　　言外之意是拒绝他在自己的客栈外面躺着。
　　“两间房间。”晓沐云放弃了和司雨霏对峙，转头和老板如是说。
　　“如果你没有钱，我和你一起睡也行。”司雨霏很体贴的。
　　“和我一起睡的话，要和我睡一张床，然后我晚上会抱着你哦。”晓沐云开玩笑，同时从老板的手里接了两把钥匙。
　　司雨霏闻言，并没有反对他的建议。
　　晓沐云把其中一把钥匙给他，说：“所以你还是自己睡吧。”
　　“我以前经常和师兄师姐一起睡的。”司雨霏接下钥匙，表示自己还真的不介意再穷困潦倒的时候，和别人睡一间房间。
　　“哦。”
　　“十二岁以前。”司雨霏补充道。
　　晓沐云姑且好心告诫他一下好了：“因为这里不是伏羲院，遇到的不是你的熟人，所以没事做不要和别人睡在一起。”
　　司雨霏撇过眼睛。
　　太晚了。
　　他前有和范郸、陆兰溪睡一间房间，后有和你这个家伙缩在一起睡觉。
　　客栈老板是忍了又忍，想问眼前这位公子，到底要多想不开的人，才敢和这个戴着奇怪面具的人躺在一起。
　　司雨霏看到老板奇怪的表情，读到了他的心思，无言以对。
　　“好，去休息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晓沐云用手轻敲了一下他的面具，不想再纠结这些小事。
　　司雨霏和晓沐云一起上楼，中途，司雨霏想起一件事情：“你的那套衣服还在我这里。”
　　“你拿着吧，你穿比较合适。”
　　“还有，我们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晓沐云闻言，回头看了司雨霏一眼，最后说道：“现在不方便说。”
　　司雨霏更嫌弃这个人了。
　　“爱说不说。”这就是
喃諷
司雨霏的态度。
　　“不要对我那么凶啦。”
　　话说到此，两人已经到了房间。晓沐云御剑飞行两天，已经异常疲劳了，所以他和司雨霏最后打了一个招呼，便进去准备洗澡休息。
　　司雨霏面无表情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他突然蹲在地板上，抓着自己的面具，隐隐约约自省。
　　“我很凶吗？”
　　司雨霏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想了一想，将自己对面具取下来。
　　“嗯，全白的面具看起来是比较凶。”司雨霏找到了让自己信服的原因，直接坐在地板上，开始翻自己乾坤袋里的面具，“我记得应该有几个可爱的才对。”
　　经过司雨霏的精挑细选，第二天晓沐云去退房对时候，老板看到了他对背后站着一个带着青铜质感的生狐狸面具。
　　他一身黑衣，加上阴森对面具，就像是哪里来的妖怪一样。
　　老板甚至真的怀疑他是妖怪了。
　　晓沐云自然地和司雨霏聊天，问道：“你想要这一家客栈的干粮，还是我们出去买？”
　　司雨霏：“……”
　　没有钱的人根本就不敢在这种问题上吱声。
　　“嗯？”晓沐云以为他在发呆，所以凑过去，脸就在他的面具前。
　　司雨霏连忙扶了面具，告诉他：“我都无所谓。”
　　“那就让老板安排吧。”晓沐云把钱给老板，“我们吃完早饭就离开，所以在我们走之前，请帮我们准备好。”
　　“是。”老板帮他结算。
　　司雨霏和晓沐云落座，不一会儿，就有人端了两碗面上来。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一动不动的模样，主动递筷子给他。
　　司雨霏摇头。
　　“晚点去的地方，我不确定那里的食物能不能吃，你还是趁现在能吃就吃了吧。”晓沐云第二次给他递筷子。
　　司雨霏看着筷子，突然低下头，后悔道：“早知道就不戴这个面具了。”
　　“你有只露出嘴巴的面具吗？”晓沐云觉得好笑。
　　司雨霏点头，有的。
　　他为了不摘下面具又能吃饭，早就有做几个露嘴巴的面具，打算在吃饭的时候换上。他的想法很好，但是被重思行撞见了，硬是吃饱饭也要从门口跑进来，教育他吃饭就摘面具。
　　这导致了，司雨霏虽然开发了好几个这样的面具，但是没有怎么在吃饭的时候派上用场。
　　为什么该用的时候又不戴呢？
　　司雨霏懊恼着，然后眼睛看着桌面上的一碗面。
　　“这样吧，我们去角落吃。”晓沐云拿着筷子朝他晃了晃，“你背对着其他客人，我坐在对面帮你望风。”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面条一眼，思考了几秒钟，点头了。
　　他们换了位置，司雨霏犹豫了一会，然后还是拿下了面具。
　　晓沐云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渐红的脸，把筷子给他。
　　司雨霏接了筷子，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吃。
　　“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你的脸？”晓沐云只能想到一个方面的问题，“怕喜欢你的人太多吗？”
　　司雨霏闻言，诧异地看着晓沐云，眼神传递的内容大概是：你在说什鬼话？
　　晓沐云无奈地笑了，好了，他不说就是了。
　　看着那一桌的客人快要吃完早饭了，店小二赶紧拿着干粮送过去。在他赶到的瞬间，司雨霏已经喝完最后一口汤，戴上面具。
　　休憩完毕，他们终于可以往晓沐云不愿意直说的地方出发了。
　　在路上，司雨霏东张西望，发现了一件事情：“我发现不管在哪里，好像拜神的人都很多。”
　　司雨霏对外界确实不熟悉，但是他发现了一件事情，外面的人似乎很热衷拜神，伏羲院里面都没有什么人拜神，而且有些普通人修炼比起伏羲院的人还勤劳。
　　晓沐云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所说甚是。
　　所经人间之处，檀香烧得有点恐怖了，街道偶尔被烟雾缠绕不散，整个地方乍一看是仙境，但是再看芸芸众生尚未脱离苦海，那这就是地狱。
　　晓沐云沉吟不语。
　　这时候，仿佛有人发现了司雨霏戴着奇怪的面具，观察着拜神的队伍，于是乎，那人鬼鬼祟祟地往司雨霏的身边靠过去。那人身型消瘦，黑眼圈严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气息。一般人看到会主动避让，但是司雨霏是一个不懂得闪开的，所以那人敢碰上来，司雨霏就站得稳稳妥妥地给他碰。
　　那人找到机会，想要开口，却因为抬眼的时候看见了司雨霏那一双黝黑的眼睛，被震慑得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司雨霏以为他只是没有站稳，瞄了他一眼，继续走路。
　　“少年，少年，这个你拿着。”那人急忙赶了上去，塞给司雨霏一个三角黄符，“这是一个能保平安的好东西，如果你对我们的门派感兴趣，可以随时在这里找我们。”
　　司雨霏没有想要的，因为怕对方要钱，但是那人硬是把东西塞到了司雨霏的手里，然后跑了。
　　晓沐云在一旁看了，也不觉得奇怪，大概是这样的事情，在这一些年太常见了。
　　“这些年，战事频发，天灾人祸不断，粮食短缺，疫病横行，妖魔作乱，神州大地上就没有多少地方是逃于灾难的。”晓沐云和他说，“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修仙飞升却成为了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各门各派在短短五十年内的飞升人数，远超之前五百年。而且修仙可以遁入山林，远离凡尘事，所以加入修仙门派的人是越来越多。也因此，各门派开始减少收徒。人们想要修仙，却没有正式的门派可以加入，就开始了信奉神了。”
　　司雨霏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他噩梦中的警告：莫要成仙。
　　“人们崇拜各种各样的神，争夺信徒。”晓沐云指了指他手中的三角符，“这些就是小便宜，为了获得其他人的关注。”
　　
　　可是……
　　司雨霏将手心中的三角符摊开。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随便的黄符。
　　似乎是有所预感，司雨霏将三角符拆开。
　　拆开后，乍一看只是一张普通的画了符咒的平安符，但是司雨霏注意到了用古文写在两边的字体。
　　吾神将醒，大地干涸，生灵祭祀，永生之树。
　　吾神永恒，吾神不灭，吾神主宰，吾神毁灭。
　　短短的两行字，仿佛带着一起奇异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细细探究，看向符咒上画着的一只眼睛。
　　看着那只眼睛，就像是和什么东西对视，慢慢的，观者陷落，听到了大海翻滚的声音。
　　司雨霏眯起眼睛，随后他把纸折起来，用一个火的法诀，将它烧了。
　　“对了，你究竟要去做什么？”司雨霏想要追究这件事情。
　　晓沐云看周围的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他便低下头，凑到司雨霏的耳朵旁边，小声说道：“我要去一个地方取一本书，一本翻开了看到里面的内容就会让人发狂的书。”
　　司雨霏不解地看着他。
　　晓沐云苦笑。
　　虽然只是去取一本书，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旧的屋顶上，蜘蛛织网，刚睡醒的人用扫帚清理屋顶的蛛网，瞬间，蜘蛛四处逃窜。
　　人拿着扫帚，准备回去再睡觉。
　　却不知他的脚下就是巨大的蛛网，比他这间屋子还大的蜘蛛，缓步朝他爬去。
　　这个蛛网仿佛遍布这个世界，而蛛网正中间，挂着一本书。

031道己十二章经
　　我们时常怀念过去的人, 想要将逝去的东西留住，无法接受某一双眼睛闭上就不再能看见自己，这份渴望在崩坏的心灵中日渐膨胀, 于是乎, 我们就给自己造就了深渊。
　　一个穿着洗白了的旧衣、戴着挡住脸的斗笠的沧桑中年人牵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从山野的街道走过。
　　他一只手牵着小女孩的手, 一只手捏着一本书, 他因为过于疲倦, 捏着书的手稍微一松，便露出了书的名字——《道己十二章经》。
　　那个小女孩吃着冰糖葫芦，察觉到中年人的疲态后, 立刻用力摇了摇他的手。
　　中年人慢慢回过神，然后抬起另一只手, 看着手中的书。当他凝视那本书的时候, 眼神放空, 似乎要被吸进去一样。
　　“我来拿这本书吧。”小孩向他提议。
　　“小白你来拿吗？”他笑了一声, 将那本书放进自己的衣服里面去, “算了吧。”
　　小孩舔着冰糖葫芦表面的糖浆, 一脸无所谓，反正会疯会死的人又不是他。
　　中年人便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牵着小孩的手, 往仅有的一条路上走去。
　　路窄且崎岖, 天上的太阳猛烈。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见前路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人一个穿着蓝白色的衣服，翩翩公子, 一个带着诡异的面具, 一身黑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生灵。
　　中年男人流飞光见过另一个世界的生灵，知道他们并非是人形, 但是对面向他们走来的那个黑衣男子，身上散发出一种浓郁的黑暗气息，这是频繁接触那个世界的味道。
　　啊～
　　流飞光露出了痴狂的笑容。
　　又是一个愚蠢的人。
　　当你接触另一个世界，你的结局将会比死亡还痛苦。
　　痴人、妄人、蠢人，都会走上一样的道路。
　　他们走着走着，晓沐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所以看向迎面朝他们走来的人。当他发现流飞光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他们的时候，皱眉了，随后往侧边走一步，挡住了他看向司雨霏的眼光。
　　四人擦肩而过。
　　司雨霏低下头，那个吃冰糖葫芦的小孩恰巧转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只是一瞬间的视线对上，便错过了。
　　“走完这条路，应该就可以到一个叫做苏生村的地方了。”晓沐云和司雨霏说明情况，“我们早就和一个暂时落脚苏生村的修仙者说好了，等我到了，他就会把书给我。等我取到后，我们就离开，前往商驿城。”
　　司雨霏问：“你到底要去取什么书？”
　　为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晓沐云抿嘴，随后告诉他：“那本书是《道己十二章经》。”
　　此书从未有姓名，但是司雨霏听后，却“哦”了一声。
　　晓沐云不觉得他真的知道这本书，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附和自己，于是也不想多做解释。
　　“传说中的上古神书，我本来以为只存在野记中的一句话，原来是真的有这本书啊。”司雨霏微微抬起头，用手指扒拉了一下黏在自己下巴上的头发，“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稀奇的嘛。”
　　“你听过这本书？”晓沐云不敢置信。
　　“你不读书吗？”司雨霏先开嘲讽。
　　晓沐云经常想问伏羲院的人，你们不讽刺别人一两句话，就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
　　“《异神记》中有说，其一神接触某个凡人，让凡人为他记录诸天上万神佛其名，其记载成策，名为《神簿》。《玄楼游记》中记载，其一人得一书名为《神簿》，知晓万千神佛名讳，知其神佛姓名，则可呼神唤佛。神佛不堪其扰，于是便在名字之间，加上了发音奇特的召唤咒语。其人得知一半神佛咒语，重新编写《神簿》，新书名为《妙法莲花经》。与此同时，有人观神佛其象，写了《山海经》。”司雨霏侃侃而谈，“以上等等十二本书，结合简化过后，便是《道己十二章经》，一本记述了神佛的外貌、姓名、召唤方式、用处、故事、个性、来历、人际关系的书籍，对吧？”
　　晓沐云这下是真的瞠目结舌了，他愣愣地说：“不应该有书籍记载这些的才对。”
　　“上面的内容不是一本书里面写的。”司雨霏朝他摇了摇手指，“是五十六本里面的内容，角角落落一句话，我发现有联系，所以拼凑出来的。”
　　上天赐予司雨霏疯狂，而当他承受住了常人无法见证的不可言说的其他世界之物，便送给他知识。
　　晓沐云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刚好眨了一下眼睛。
　　“你整天在伏羲院做什么？”晓沐云问。
　　“那个……”司雨霏突然被提问，慢吞吞地回答，“早上一般会比较晚起，因为我睡觉不安稳。起来后，去食堂吃个早餐，吃完早餐，有时候会去修炼，然后呢……”
　　看他从一开始对答如流，变成了现在磕磕绊绊的说话模样，晓沐云露出了得逞的恶劣笑容。
　　“傍晚可以去落花崖，那里是伏羲院漂亮的地方，种满了花，四季都有花开放……”司雨霏还在说话。
　　晓沐云想到了某件事情，笑着问他：“是不是开着某种粉黄色的小花？”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脑袋歪了歪，好奇地看着他，随后说：“是啊。”
　　你怎么知道？
　　“真想看看那朵花还活着的时候的模样。”晓沐云发出感慨。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觉得他真的很神秘。
　　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呢？
　　晓沐云见唬到了司雨霏，露出得意的嘴脸。
　　司雨霏却渐渐放慢脚步，不知不觉和他拉开了距离，甚至有一种想要跑路的感觉。晓沐云不在司雨霏的认知之中，因此他感到了恐惧，同时间，心头又有杀意。
　　晓沐云停在原地等他。
　　司雨霏就是不靠过去。
　　“走快点，天气很热，”晓沐云不得不这样提醒他。
　　司雨霏撇过头。
　　晓沐云嘴角上扬，眼睛未笑。
　　司雨霏想起了伏羲院里的乔大卫经常找的借口：“快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衣服，不能和你闲聊了。”
　　他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还模仿了乔大卫说话时候自带的奇怪音调。
　　总而言之，司雨霏也是很难搞的一个人。
　　晓沐云好不容易哄得司雨霏再一次靠近自己，不敢再胡说八道了，甚至一度不敢说话。
　　司雨霏在他旁边走着，马尾晃了晃，面具下露出了淡淡的恶作剧的笑容。
　　当晓沐云有所察觉，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司雨霏仍旧看着前方，眼睛漆黑如一滩墨水，有点呆板的模样。
　　晓沐云起初觉得他出门要做的这个任务，既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很难。简单在于，那个和麒麟山联系的修仙者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只需要见面，他就会把东西交给晓沐云。困难的地方在于，那本书非常危险。本来他应该在取到书的瞬间，立刻启程赶回麒麟山。偏偏他又答应了要送司雨霏去商驿城，不可能食言。
　　所以他的打算就是拿到书后，迅速把司雨霏送去商驿城，接着自己就赶紧回麒麟山。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有点可惜地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其实还挺想和他相处久一点的。
　　晓沐云抱着些许的可惜之情，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苏生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司雨霏突然问他。
　　“我没有特别调查，就是个很普通的村子吧。那个修仙者原本是无上法门的弟子，后面发现自己不适合待在那里，所以就回家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道己十二章经》，要知道这本书在修仙界失踪许久了。他一开始和我们取得联系非常小心，然后说自己不敢离开苏生村，所以我就混在正好要下山的队伍里面出来找他了。”
　　“哦。”司雨霏突然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怎么了？”晓沐云被他逗笑。
　　“既然你在麒麟山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那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司雨霏鄙视他，“撒谎精。”
　　“诶。”晓沐云故意发出装傻的声音，然后靠了过去。
　　司雨霏从来都是站得很稳的，但是晓沐云比他高大，而且故意压过来，让他差点趔趄了。
　　晓沐云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扶了回来，显而易见一副很想和他打好关系的模样，商量道：“你以后要不要邀请我一起去伏羲院玩？”
　　“不可以。”司雨霏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你不是在伏羲院的黑名单上吗？”
　　他才不会放伏羲院不欢迎的人进去。
　　“那你来麒麟山玩怎么样？”晓沐云告诉他，“麒麟山有一种桃子，好吃又能增长修为，甚至被外界称为仙桃，是一般人不能品尝的。如果你来的话，我就带你偷偷潜进桃花林，吃够了我们就跑。”
　　司雨霏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邀请外人，去自己家里偷东西吃的，对此，稍微觉得他有病。
　　“我会考虑一下。”
　　晓沐云的心态异常轻松，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个任务是简单的。
　　而司雨霏望着狭小道路的前方，皱起眉头。
　　他会问晓沐云，苏生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为了找话题聊天。
　　司雨霏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十几年来，在梦中感受过无数次的味道。
　　那些……怪物的味道。
　　第一直觉如此，不过司雨霏并不信任自己。
　　啊，梦中这里有怪物，那里有怪物，梦境的时间悠长，有时候甚至比醒来的时间更长，究竟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司雨霏经常对此有所疑惑。
　　分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不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有将死的宿命。
　　司雨霏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梦中味道时，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也许现在就在做梦。尽管晓沐云是他梦中从未见过的，和他相似的人。
　　但是说不定，晓沐云在下一瞬间就会撕开自己皮囊，变成比他遇见过的任何一只怪物都要可怕。
　　亦或许，晓沐云是他在梦境中幻想出来的生物。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奇异的梦中世界，和其他的生物长得不一样，少数的才是怪物。
　　司雨霏对什么都怀疑，对什么都在猜想着。
　　在他们各异的心思中，两人终于走到了苏生村。
　　他们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的味道。
　　不是一丁点的柴火焦味，而是铺天盖地的焦肉味。
　　“到底是煮坏了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样的味道。”晓沐云疑惑不解，并且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鼻子。
　　司雨霏见状，也抬起袖子，挡住面具上的鼻子。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村子的门口旁，烤焦了的尸体堆成了一个小山坡。
　　晓沐云见状，基本上是下意识伸出手，挡在了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有话说话：“走开。”
　　挡住他的视线了。
　　晓沐云没有感知到这里有妖魔的气息，也没有感受到法术使用过后的法术源，这才放下手，走向那堆尸体。
　　司雨霏紧跟随后。
　　进入眼帘的是骇人的场景，那些尸体全部被烧焦了。但是又和普通的烧焦不一样，他们的身体被烧得更加彻底，有一些甚至可以看见骨头。死者明显是活生生被烧死的，因为他们的表情异常狰狞。
　　他们长大嘴巴、瞪大眼睛、脸部被踏碎，死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惊悚恐怖的场景。
　　他们想要逃走，跑着走、爬着走、攀爬着逃离，各种各样的尝试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死亡，所以他们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手和脚伸出去，弯曲的、扭曲的、交缠着。
　　死状诡异。
　　如果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这样死去，虽然恐怖，却没有什么好说。
　　问题的是，这里是一个山坡高的尸体堆。
　　最高处的尸体，甚至脚插在尸体堆里面，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双手向上，指着天空的太阳。
　　他似乎是想要重见天日，但是却在死前明白，太阳也是一种阴谋。
　　司雨霏抿嘴。
　　他在梦中见过类似的场景，不过规模还要大上百倍千倍就是了。
　　晓沐云愁眉不展，他连忙拉着司雨霏的袖子，嘱咐他跟紧自己。
　　当他们走进苏生村的时候，里面的村民一下子就发现这里来了客人，于是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看到了这里的村民，晓沐云眼皮一跳。
　　这里的村民无一例外，都有着严重的黑眼圈，好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样。当人的睡眠不足，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就是萎靡不振的，这些人有气无力，面对村子外面堆积如山的尸体毫无反应。连看到了外乡人，都不想要解释什么。
　　“我们是来找人的。”晓沐云觉得不妥，想要赶紧和持有《道己十二章经》的修仙者见面，先拿到书，然后再和他打探这些发生的事情。
　　“你们……要找谁？”村民晕晕乎乎。
　　司雨霏很熟悉这个状态，不就是晚上多梦易醒后的自己。
　　“苏令。”晓沐云说出那个一直以来和他们联系的人的名字。
　　“哦哦哦，苏令啊，那么巧。”那个村民点头。
　　晓沐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村民指着外面的尸体堆，告诉他：“最上面的那个就是苏令，昨晚村子里面失火了，很多人被烧死了，苏令也在里面。”
　　噩耗，突然传来。
　　晓沐云着急地说：“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村民摇头。
　　他怎么知道呢？
　　晓沐云睁大眼睛，他低落只是很快就过去的事情，很快，司雨霏就看到他抬起左手，手指快速地掐算起来。
　　《道己十二章经》不是可以追寻的东西。
　　晓沐云停下手指，随后冷笑一声。
　　不可追寻，不就代表了尚在世间。
　　村民对他们似乎并不感兴趣，在晓沐云的问路下，给他们指路苏令生前住的房子。
　　“你们……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村民给他们一个好心的提醒，随后便离开了。
　　司雨霏没有说话，他看出来了，晓沐云如果得不到那本书是不会走的。不过没有关系，晓沐云答应了陪他去商驿城，他就答应了陪他来取书。
　　他也是个死脑筋的，任务没有完成，怎么能离开呢？
　　两人在村子里面穿行，晓沐云脚步匆匆，急着去苏令的屋子里找书，司雨霏有闲情注意这里的村民。
　　几个村民精神不振，他还是能理解的，毕竟这里做完失火了，看起来精神不好的人，说不定是因为去救火了。但是这里的人，只要是肉眼看到的，都是一股被抽离了魂魄的失魂落魄感。他们就像是能动的尸体一样，麻木地行走着，没有任何的想法。
　　他们的脑子仿佛空掉了。
　　司雨霏会这样想，是因为一般人怎么会把自己村里面死掉的人，就这样堆在门外。就算没有关系的人不在意，他们的家人也不在意吗？
　　晓沐云在前面走着，一下子推开了苏令生前住的房子的门。
　　当门一开，一阵烧焦了的味道扑面而来。
　　晓沐云惊讶，失火的地方竟然是在这里吗？
　　为什么屋子的外面看起来毫发无损，但是屋子的里面却被熏得墙身和屋顶都黑了。
　　晓沐云和司雨霏走进屋子里。
　　这里被烧得太彻底，什么都不剩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书。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晓沐云说。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的侧脸。
　　“如果那本书被烧掉了，说不定还是比较好的下场，我最怕的是，它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到了。”晓沐云语气沉重。
　　“所以关于那本书，传说是真的？”司雨霏问。
　　“你问的是哪方面？”晓沐云变出自己的折扇，在漆黑的墙上刮了刮。
　　他觉得这个火灾太诡异了。
　　“念出《道己十二章经》里面□□讳，就可以召唤神。”司雨霏说的当然是他认知的传说。
　　“啊。”晓沐云没有瞒他的意思，“当然是真的。”
　　司雨霏眨眼。
　　“但是上面的神并不是我们平常认知的神。”晓沐云刮着墙壁，发现黑色的炭灰居然能刮掉，露出了里面的一些别的什么痕迹，他立刻加快动作，把周围的墙也刮了。
　　司雨霏问他：“我们平常认识的神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男的俊美，女的美丽，乐善好施、仁慈善良、心怀大爱？”晓沐云说出普通人心中对神的刻板印象，同时言下之意就是，那本书中可以被呼唤出来的神，并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大家觉得神就是好的呢？”司雨霏疑惑不解。
　　晓沐云回头看了司雨霏一眼。
　　“为什么神不能是丑恶的、无情的、具有毁灭欲望的？当他降临，便见生灵涂炭。”司雨霏问，“这不才是神吗？就像是上古故事中，神当年看到一整个镇子的恶民，他的第一选择也是用洪水冲毁那个镇子，杀死那些恶民。好像作恶的人一死，罪恶就不会再存在一样。”
　　晓沐云有点意外司雨霏的见解，随后，他同意了这个说法：“所以我们才不能让别人得到那本书，召唤任何一个里面的神。”
　　这就是他这一次出门的目的。
　　原本这是一个困难和简单交杂的任务，因为苏令的突然死亡，这个任务就只剩下艰难了。
　　晓沐云刮了一会，累了，干脆用了一个水系法术，将墙壁的黑色抹去。
　　水花四溅，落在地板上。
　　眼看就要弄脏衣服，司雨霏用了一个法术，将他和晓沐云包裹起来。
　　“你好贴心。”晓沐云就算再着急，还是忘不了调戏一下司雨霏。
　　司雨霏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人油嘴滑舌的，肯定能哄得很多姑娘开心。
　　保护的法术形成一个圆圈，将司雨霏和晓沐云套住。
　　原本他们以为只需要一点水的冲刷，就可以将黑色的炭灰抹去，实际上，水是来了一次又一次，黑水在这个屋子里反复落下，有时候甚至直接砸到了司雨霏做的保护罩上。
　　黑色的水自头顶砸下，冲刷到眼前。
　　虽然水不能接触自己，司雨霏还是觉得不悦。
　　终于，黑色的炭灰从墙上全部消失。
　　小小的屋子里，居然墙壁上、天花板上刻满了字。
　　我看不见、我听不见、我感受不到、我要不相信、如果要不相信、就要坚定。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啊！我没有眼睛！我便看不见！
　　我已经没有了眼睛，但是我还看得见！我都看到了！
　　我听不见、听不见、啊！如果我毁去了我的耳朵，我就听不见！为什么我还听得见！
　　今天，我到了那个地方，梦中的两人让我走下七十层的台阶。我拒绝了他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过去，我会到什么恐怖的地方。今天，我从悬崖上跳下，我知道我会降落，一艘白白的船会把我接走，我不能走，我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今天，【祂】威胁我，如果我再不穿过鬼的洞穴，前往他们的居住地，他们就要来接我。
　　我不怕我不怕。
　　只要把这本书送走，他们就无法再联系我。
　　人不该追求成仙，人不该追求永生，人们不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不知道成仙或者永生的前方是什么陷阱。
　　人不该有执念，不要用尽办法去见不应该再见的人。
　　今天，我又做梦。
　　又有两个人叫我走向七十层阶梯。
　　我依旧拒绝。
　　快来了，快来了，被某个【祂】庇护的门派终于要来人了，当他拿走那本书，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我听到敲门的声音了，人来了。
　　不是他，不是麒麟山的人。
　　妄人！妄人！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的妄人！
　　司雨霏和晓沐云一动不敢动。
　　不为其他，因为那些字，凭空一点点出现，好像这个屋子里有某个他们看不见的存在，正在提笔写字一样。
　　啊啊啊啊！！！你们在看什么！！！我当然就在你们面前！！！
　　而你们在蜘蛛的网中！！！
　　“吱。”门被拉开。
　　司雨霏和晓沐云回头。
　　一个手脚扭曲，趴在地板上的人露出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032不净和尚
　　司雨霏的速度快于晓沐云的反应。
　　未等晓沐云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司雨霏的斩魔剑依旧朝门口的怪物飞了过去，直穿心脏，随后飞回司雨霏的手中。
　　“啊啊啊！”门口的怪物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快要倒在地板上。
　　“是人。”司雨霏说了这么一句话, 斩魔剑自手中消散。
　　晓沐云睁大眼睛, 慢慢转过头看司雨霏。
　　“斩魔剑不伤人。”
　　在司雨霏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 那个出现在门口的怪物, 或者说是人，他因为司雨霏的行为，吓到发出了各种音调的啊啊音, 手脚并用地爬着逃了出去。
　　“咳，你的动作真的很快。”晓沐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司雨霏也转过头, 和他面对面。
　　他戴着面具, 漆黑的眼睛内也不见一丝情绪。就在晓沐云以为自己短短的一句话得罪了他的时候, 司雨霏开口说话：“夸我的意思？”
　　晓沐云认真地点头, 摆出自己拥有的最诚挚的表情, 告诉司雨霏：“夸你的意思, 你太厉害了。”
　　司雨霏微微低下头，抓着自己的马尾，扒了一扒, 独自害羞了一会, 然后放开手，将马尾放回身后。
　　“但是如果确定是人，能不能动作稍微慢一点？”晓沐云已经听到不远处, 人群渐渐聚集, 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了。
　　“阿儿，阿儿, 你怎么了？别害怕，有事情娘亲给你出头！”
　　听到这句话，晓沐云有点点头疼。
　　“他们敢在我的面前出头为难你，我就教训他们。”司雨霏让晓沐云放心，“你现在是我罩的。”
　　晓沐云既然请他吃饭住店，那么这点罩人的小事，他还是会做的。
　　“他们应该不是想要对付我。”晓沐云摇头，想要喊冤，他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拿剑吓人的，可是你啊。
　　“总之，你放心。”司雨霏就这样说。
　　晓沐云不太放心，同时发现锅已经在自己的背上了。
　　“还有，那些字消失了。”司雨霏提醒他。
　　晓沐云抬头望，他是把这面墙洗干净了，但是上面的字也不见了。灰水渗进地板，流出外面。两人无法再得到什么讯息，于是走了出去。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不少人手里拿着棍子，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里的村民憔悴如风中残烛，纵使如此，也不能放任外面的人欺负自己人。
　　司雨霏的脑袋一歪，像动物一样露出了威胁的信号。
　　“误会，误会。”晓沐云打开他那把已经弄脏了的折扇，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欺诈性笑容，“实在是我的朋友被这位朋友吓到了，情急之下，行为过激了一点。”
　　话说到这里，晓沐云快速地看了一眼趴在地板上的人一眼。
　　司雨霏说他是人，晓沐云在知道这个前情的情况下，再去看，还是觉得他像是怪物。
　　
　　“我可怜的儿子。”一个中年妇女蹲下去，抱着那个畸形儿大哭，“是我和你爹不对，生下你，天生筋骨扭曲。我们虽然不能保你平安降世，但是在你有生之年，也不会让别人平白无故欺负了你。”
　　“啊啊啊。”趴在地上的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在这里扭曲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司雨霏，笑容诡异。
　　他眼中有着纯粹的恶意，恨不得用他的双眼见证，有一个人在棒棍下痛苦煎熬，然后像他一样，只能发出徒然的“啊啊”声。
　　他的恶念如此直接，司雨霏直接读了出来。
　　晓沐云发现真是无处说理，他一下子把折扇收了起来。
　　就在两方人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声音插进他们之间：“为何又起争端？”
　　听到这个声音，村民立刻放下了武器。
　　村民本来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但是当他们发现了来人，自动就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一手拿着骨钵，一手拿着眼珠链的和尚走了过来。
　　他手中的钵明显是人的头骨，缠绕于手中的佛珠，颗颗尽是人的眼珠，怒目、平视、悲伤、恐惧的眼睛，皆化为僧人手中的一串珠子。
　　“你们外面的人，真的玩很大。”司雨霏看向晓沐云。
　　“妖僧。”晓沐云基本上是下意识这样做了判断。
　　“尘世将灭，妖僧、圣僧皆为尘土，不必区分、不必挂怀，阿弥陀佛。”话说到此，他的手拨动人的眼珠子。
　　“大师。”村民纷纷向他行礼。
　　“和尚，不净。”那个和尚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抬眼看向晓沐云和司雨霏，“两位客人若是方便，便一起来诵读佛经，洗净怨气吧。”
　　
　　和尚转身离开，村民们纷纷放下武器，跟了上去。
　　司雨霏看了那个和尚一眼，立刻起步跟了上去，走之前，还和晓沐云说了一声：“那个人说话比你厉害。”
　　晓沐云闻言，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那个僧人走出了门，坐在尸山之前，他放下人的眼珠做成的佛珠，再将骨钵放在旁边，双手合十，说道：“昨日火灾，村子里面死了二十多人，大家不必担忧，他们只是成功达到了长生的门口。我已经能看到，一半人登上了白色的小船，前往长生之地而一半的人，因没有偿还完冤孽，不得不被困在时间和空间的夹缝中。我已经将他们的眼珠子取下，做成佛珠，罪孽最深重的那个人不得不取下他的头骨，做成骨钵，我将为他们念经超度，度化孽性，让他们也能成功达到长生之地。”
　　和尚表示，他之所以手持两样骇人的东西，都是出自他的善心。
　　“大师，天不护苍生，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村民痛哭流涕。
　　“阿弥陀佛，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留存□□，等待世界的覆灭，随之离去。要么是去掉□□，魂魄进入永生世界，就像是昨晚的人，意识永存，形散人不撒散。”
　　“大师。”有人跪下，双手合十，着急又诚恳地问他，“我能在那个世界，看见我死去的娘子吗？我真的太想再见她了。”
　　“那处乃是魂魄最后的归宿，自然可见。”
　　“大师，我的儿子到了那个地方，可以变成正常人吗？”那个中年女人抱着自己的畸形儿，不由自主地哭了。
　　“无需正常，永生之地接纳一切。”
　　和尚不净宣扬了一个大地倾覆的预言，以及抛出一个永生之地的诱惑。
　　“大师，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逃跑的！”终于，有人先开始认错，“我们昨晚，应该一起上路的！”
　　不净和尚微微笑，随后拿起人眼佛珠，他用的力气太大，甚至把一颗眼珠子捏爆了。当他发现了这件事情，将还挂在绳子上的眼珠子余物用手指挑了出去。
　　司雨霏看了，眉毛一挑。
　　“大家回去睡觉吧。”不净露出笑容，“然后我们永生之地见。”
　　现在时间还很早，根本就不是睡觉的时间，但是大家听了他的话，竟无一人反驳，听话地四散开，各回各家。
　　村民走后，现场就剩下了司雨霏、晓沐云和和尚不净三个人。
　　“没有想到这等偏僻的地方，居然还能有客人。”不净和尚明明也是外人，言语之中，却已经把自己归纳为自己的本地人，而司雨霏他们是外人，“不过不管是哪里的人，今日能相见，也是我和施主们的缘分，同时，也是命运让两人听到我的真经。”
　　“永生之地是什么地方？”司雨霏直接问他。
　　看他感兴趣，不净笑了，然后告诉他：“正如其名，可以得到永生的好地方。人间迟早覆灭，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只能舍弃□□，意识进入一个非尘土的地方。魂魄永存，不就是永生之地。”
　　“谁告诉你，人间迟早覆灭？”司雨霏按着晓沐云的头，“麒麟山的人都没有过这样的预言。”
　　晓沐云本来就不是一个认真弄头发的人，被司雨霏这么一按，发簪差点掉下去了。
　　“这不是预言，这是事实，见者自然能见。”他说话神神叨叨，“我来此地，是接受邀请而来，欢迎更多的凡人进入永生之地，助他们脱离苦海，此乃真言，僧人不打妄语。”
　　“敢问大师是受的邀约？”晓沐云抓到了他句子中的关键词。
　　“唤我姓名者。”不净欣慰地摇头，“我已经送他先过去了。但是见生灵涂炭，所以心生怜悯，便再多留片刻，好护送更多的信徒。”
　　“你的护送他们，是喊他们自杀的意思？”晓沐云冷笑。
　　“非也。”不净和尚摇头，“这里这几天从未有人死去，大家只是，早登极乐。”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死的另一种那么委婉的说法。”司雨霏吐槽。
　　不净笑道：“就请两位施主在此留宿一晚，你们会明白我的意思。”
　　他如是微微一笑，自认为慈悲为怀，但是上有尸山血海，下有人眼骨头作响，他却毫无触动，诡异如同庙宇中的佛像，被刮下金箔后，露出染血的石头。
　　他们聊着天，不远处，本应该走远了的畸形儿，手脚并用地爬着，躲在了树干后，他盯着司雨霏，脸上的笑容依旧古怪，然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啊啊啊。”
　　人的恶意毫无缘由，有时候只是看到了，然后想要毁掉。

033欺负小动物
　　一阵折腾后, 天色将晚，如果现在要往回走，需要夜晚赶路。
　　晓沐云平常看起来好说话, 其实性格倔强得很,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或者获得相关的线索, 他是不会离开的。他在苏令自焚的房间里铺了一块布, 坐下后，和司雨霏说：“我在这里待两三天看看情况，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我会给你一些钱，你去之前的镇子里找个客栈休息, 时间到了, 不管有没有线索我都会离开这里, 到时候去找你。”
　　晓沐云说完, 捏了一捏自己前面的布。
　　他等了一会, 没有等到司雨霏的回答, 疑惑地转过头。果不其然，他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阴森恐怖的面具, 而且那个面具基本上和自己贴着脸。晓沐云有点无奈, 将脸转向另一边。
　　司雨霏的脚往旁边跨了一步，重新对着他。
　　“你有话可以直说。”晓沐云如此表示。
　　“这里很奇怪。”司雨霏提醒他。
　　“如果门口放着一堆尸体，我都不觉得奇怪, 我就白修炼那么多年了。”晓沐云告诉他。
　　“而且你住在死人的屋子里。”司雨霏可怜他, “晚上会遇到鬼的。”
　　晓沐云闻言，委婉地提醒他：“我是修仙者。”
　　如果只是一般的鬼或者妖魔, 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司雨霏的鼻子动了动，仿佛在闻什么味道，最后闻到了晓沐云的身上。
　　晓沐云的手撑在地板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躲开他的鼻子。因为角度和动作，晓沐云只能仰视他那张青铜质感的狐狸的脸。
　　司雨霏闻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便告诉晓沐云：“你的身上有死气啊。”
　　晓沐云忍不住翻白眼。
　　司雨霏笑了。
　　晓沐云后知后觉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做了什么，立刻拿出那把折扇，打开后，挡在两人之间。
　　“我在这里陪你吧。”司雨霏说，然后在他铺好的布一旁坐下。
　　晓沐云收起扇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认识路吗？”
　　司雨霏坐在他的旁边，双手做了一个法诀，本想进入冥想，他听到晓沐云的话后，看了他一眼，暗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乐于助人的人。
　　司雨霏不再理会晓沐云，修炼心法，想要进入冥想。
　　在他闭上眼睛之前，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和尚念经的声音，他敲打着人骨做成的钵，细数人的眼珠子，口中念出的是普通人读不懂的语言。
　　声音连续不断，闻者莫名烦躁。
　　司雨霏之所以突然开始冥想的原因也是这个，他能感觉自己从看见那个和尚开始，心中就有一种嗜杀的冲动感。如果不是之前在魔域，他已经对着晓沐云发泄了心中的欲望，估计在那个和尚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直接拿着一把剑捅破他的脑袋了。
　　冥想最怕就是心有杂念。
　　司雨霏突然睁开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
　　晓沐云还在纠结地算来算去。
　　司雨霏盯着他。
　　感受到了视线，晓沐云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晓沐云问他。
　　“你都不害怕吗？”司雨霏问话，但是没头没尾。
　　“我很害怕，如果那本书流落在外面，就要出大事了。”同时，他要是被他的父亲知道他没有拿到那本书，估计就要被关在祠堂，不知道要反省多少天了。
　　不过比起反省，还是那本书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到更可怕。
　　“不是说那个。”司雨霏嫌弃他，“你说话都不讲道理。”
　　晓沐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判自己。
　　“我是问你，怕不怕，我？”司雨霏说。
　　“你吗？”晓沐云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然后问，“你哪里可怕？”
　　司雨霏虽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但是看到他的动作，蔑视一笑，说道：“知道怕就好，那我现在要冥想了，不要打扰我。”
　　说完，司雨霏收敛起情绪，闭上眼睛，开始静下心。
　　晓沐云掐着的手指因为司雨霏的突然打搅而停住，他低下头一看，自己居然在捏兰花指，虽然无人看见，还是尴尬地松开手指。他放下手，随后转头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再怎么看，都只看到了冰冷的狐狸头。
　　晓沐云不敢承认，他当然对司雨霏有阴影。即使他清楚，在当时的情况下，被杀了几十次，他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没有疯掉，简直就是奇迹。
　　但是呢，他没有疯掉，原因也是因为司雨霏在帮助自己。不管他是想要完成任务，逃出魔域，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晓沐云就是因为他在魔域得到了慰藉。
　　晓沐云是因为看到他的本相漂亮，所以才赶过去帮忙的吗？
　　如果仅是这样，晓沐云就要大大松一口气了。
　　他赶去找司雨霏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如果不在司雨霏的身边就会心慌。
　　偶尔突然回想起在魔域的百次死亡，便开始呼吸急促，只有见到司雨霏，他才可以安心。
　　晓沐云觉得这种想法比见色起意严重多了，只希望在他拿到书、司雨霏找到人、他们两个人分开之前，他可以将这种奇怪的情绪释放掉。
　　这样想着，晓沐云的耳朵里，传来了和尚念经的声音，他听着听着，也许是天色晚了，他有点累了。
　　入梦进入大门。
　　晓沐云在梦中，看到了一条往下走的阶梯。
　　他不知为何，大概是附近一片白茫茫，除了这一条楼梯，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所以就迈步走了下去。
　　“一、二、三……”
　　他数了七十下，随后就到达了平地。
　　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或者说，视线之内的白茫茫多了起来。
　　晓沐云抬起头。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巨人，依照他的身高，他抬头居然只能看到他们的脚踝。
　　巨人庞大，看不清真容，不过他们不是故意不让人看见，而是因为他们太巨大了，两个巨人手里拿着长剑，挡在前方。
　　一堆眼珠子从阶梯的上方滚了下来。
　　两个巨人见状，便挪开剑，一同伸出手，指着往下掉方向。
　　晓沐云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又是楼梯。
　　因为是梦，晓沐云的身体不太受意识的控制，他下意识地按照巨人的指引，往下走。
　　“一、二、三……”晓沐云下意识细数，当他站到地面上的时候，“七百。”
　　数字止步于此。
　　晓沐云突然回过神。
　　当他抬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临海的海边，而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掉入肉眼可见的无法预测的恐怖大海，再往前看，海被劈成了两半。海之上，一条船漂在空中，青天白日，冲向月亮。
　　“哇。”
　　虽然是梦，但是未免也太夸张了。
　　就在晓沐云为梦中的一切感叹不已的时候，他的身后，飘着白云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人头。那颗头往前探，看着晓沐云。他就存在于天空之中，就先现实世界，太阳经常挂在天上。
　　这里和魔域不一样，是让人愉悦的。
　　现实的世界里，晓沐云趴在地板上睡着了。司雨霏打坐，眼睛闭着，毫无声息。
　　醒着的人和睡着的人，发出来的声息是不同的。
　　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出现在窗口，来者在确定他们都没有了声响后，才敢出现。他的四肢扭曲，但是动作却异常灵活。他明明就是人，但是却像是蜘蛛一样爬了过去。他静悄悄地推开门，然后爬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戴着面具，呼吸轻微，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人。
　　畸形儿兴奋地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他想要杀死司雨霏，但是原本拿在手里刀不知为何却从手中滑落，往下一弹，发出声响，滚到了他的身后。
　　畸形儿见状，狼狈地往后退。
　　他想去捡回刀，但是在转身的时候，裤子碰到了匕首，将其又踢远了。他不得不辛苦地整个身体转过去，然后伸出手。
　　偏偏他今天倒霉得很，捡一把匕首，捡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人在原地打转，就像是一只被人戏弄的蠢狗一样。
　　被人戏弄？
　　畸形儿一愣，然后又一次转过身体，用脑袋对着司雨霏的方向。
　　面具上的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双瞳并行，黝黑的眼睛阴森地看着他。
　　“啊啊啊……”他不会说话，只会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眼睛……眼睛……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将其中一双瞳仁收起来。
　　他慢慢站起来，一身黑衣比黑衣更深。畸形儿是趴着的，司雨霏站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巨人俯视他。他的手往侧边打开，掉在地板上的匕首就到了他的手中。
　　司雨霏拿着刀，朝他走过去。
　　畸形儿本就是天生身体和心灵都扭曲的人，他能判断人的恶意，同时看出，眼前的人携带着比恶意更恐怖的东西，虚无。
　　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畸形儿手脚并用，屁滚尿流。
　　司雨霏随意将匕首扔了出去，他没有测量力度，也没有瞄准方向，一切都是随便。
　　那把匕首从门内飞出，擦过畸形儿的头顶，将他的部分头发削了，随后一下子插进地板上。
　　畸形儿见状，无声呐喊，然后四处逃窜。
　　司雨霏一个念头，那扇门就主动关上了，房间里升起了蜡烛的光。
　　他无需用法术，都能把人耍的团团转。
　　光明一至，本应该让人安心，但是司雨霏却见，天花板上，挂了一只像他手臂那么大的紫色蜘蛛。
　　那只蜘蛛正在结网，对上司雨霏的眼睛后，翻转了身体。
　　它的蜘蛛躯体之上，有一张人脸。
　　司雨霏手中拿出斩魔剑，用发诀驱动长剑，飞了上去，直接划穿蜘蛛的身体。
　　他能确定自己是攻击到了蜘蛛，但是蜘蛛依旧稳稳地挂在天花板上继续织网。
　　司雨霏有点沉默，他的斩魔剑对这只蜘蛛没有用，证明这不是妖魔。
　　那么，是什么？
　　他着急地摇了摇晓沐云的身体，说道：“醒醒。”
　　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
　　他摇了好几下，晓沐云都没有醒过来。
　　司雨霏见状，一拳头砸向他的脸。
　　晓沐云依旧纹丝不动。
　　司雨霏反应过来了，晓沐云中招了。
　　问题是，在这里的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他一点预警都没有。
　　不等司雨霏考虑清楚，他们所在的房间，漆黑的墙壁开始褪色，那些字又重新出现。
　　
　　墙壁上浮现一句话：不要害怕，和我们一起来吧。
　　“哦。”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身边，伸出手揪着他的脸颊，想要把他掐醒，“你今天白天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
　　『我看见了，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原来是对的，舍弃理智、放弃身体，按照指示，可以得到，永生』
　　“你……做了什么？”司雨霏有疑问。
　　『我打开了书，我一直忍着不打开，但是那本书希望我打开。我本来希望麒麟山的人在我忍不住打开那本书之前，将它拿走。但是错误的，如果它想我打开，我根本是承受不住那种诱惑的。它只不过是，想要让我在那个时间点打开罢了。我打开了那本书，根据我要的东西，念出了那一页纸上，需要我念出的东西。神一开始先接走我，但是我那时候不懂，执迷不悟，把神当成了怪物』
　　“你想要什么？”司雨霏问。
　　『永生』
　　“你得到了吗？”
　　『是』
　　“你还要什么？”司雨霏觉得这里有变化，一定是因为他还做了什么。
　　『我没有要什么，神和我一起看了神州大地最后的结局。这里，终会覆灭。神很仁慈，他说我进入他的世界，已经脱离了被毁灭的结局，得到了永生。但是其他的人太可怜了，现在，神被限制，无法离开这里。但是他可以尽力把能带走的人带走，起码苏生村的人能带走。是我，和神联系，也给予了苏生村的人永生。要得到永生，就要先摆脱□□，你也一起来吧……是永生，而且神说了，以后，我们也会成为神！越多的人得救，越好』
　　司雨霏没有接受，但是也没有拒绝，他吊着苏令，是为了问一个问题：“那么，书呢？”
　　『啊啊，你不承认神。不承认神的人，是无法和我们一起的，告辞了』
　　墙壁恢复一片漆黑。
　　外面的声响突然越来越大，甚至那种声音相当陌生，让听到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司雨霏撇嘴，随后看向睡在地板上的晓沐云。
　　“啧，麻烦死了。”
　　司雨霏一脸嫌弃地背起晓沐云，离开这间屋子，跳上了屋顶。
　　当他站在了屋顶，这才看清楚了整个村子的状态。
　　每个屋子上都有一根蛛丝，那些蛛丝连接起来，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紫色的蜘蛛在每个房间爬来爬去，随着它们的织网，网的中央掉下了一只又一只掉怪物。那些怪物身形大小像是小孩，但是老态龙钟，脸皱成了一团，头顶的头发所剩无几，就像是老人。他们佝偻着前进，脚步却很快。
　　它们走到了门口，用强而有力的手拖走尸体，塞进嘴里。他们咬着烧焦了的尸体，好像品尝什么美食，骨头被坚硬的牙齿咬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随后，他们一边吃着，一边拖着尸体，往森林那边走去。
　　“啊啊啊……”
　　这个地方出现了突兀的声音。
　　居然是那个畸形儿。
　　他和一只食尸鬼，在争夺一具身体，那是他的母亲。
　　食尸鬼只会吃尸体，既然它会去拖动那具身体，自然是因为那是死人。但是畸形儿似乎无法理解这件事情，看到一只怪物要拉走自己的母亲，就特别着急地上前，想要抢回来。
　　他攻击食尸鬼，手脚并用，狠毒之极。
　　食尸鬼疑惑地看着他，岿然不动。
　　他们只吃尸体，所以，食尸鬼一下子抓住畸形儿，手中一用力，将他的身体撕开。
　　“啊啊……”
　　食尸鬼将畸形儿的尸体一并拖走。
　　蜘蛛快速织网，很快，还有更多的食尸鬼出现。
　　“阿弥陀佛。”一道法号声传来。
　　司雨霏转过身。
　　今天白天见到的和尚。
　　事已至此，他如果不是人，不需要再维持人形。但是他静静站着，不做变化，手中拿着的人眼佛珠长度更长。他用一种慈悲的眼神看着司雨霏，问他：“我本来答应了呼唤我名字的人，只赐予他永生。但是我愿意给更多的人无尽的快乐和永远的生命，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他没有一丝恶意，是纯粹地好奇司雨霏为什么还不快入梦，领受他的奖赏。
　　“你给予的永生，就是让那些怪物吃掉他们吗？”司雨霏不太同意他的做法。
　　也许因为司雨霏的态度还不错，不净愿意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道：“不，只是我的永生之境，需要从梦中走进去。一旦人醒了，就会脱离那个世界。我知道解决办法，就是在他们入梦的时候死掉，就不会醒来了。”
　　司雨霏闻言，恍然大悟，说：“是哦。”
　　还有点道理。
　　不净笑了。
　　司雨霏睁眼，因为脸上的面具，就像是一只敏锐多疑的狐狸在注视他一样。
　　不净说：“我没有恶意，你应该清楚的啊。”
　　“也许吧。”司雨霏说，“但是……我不信神是那么慷慨的东西，你真的是神吗？”
　　“当然。”不净承认，“也许不是你们所知道的很有名的神，但我确实是。”
　　“那你慷慨吗？”司雨霏又问。
　　“我赐予百人永生，还不慷慨吗？”他觉得他的问题越来越蠢。
　　“那你就慷慨的把我身后这个人唤醒，然后把他要的那本书给我。”司雨霏如是说，“给我展示你的慷慨吧。”
　　不净眯起眼睛看他。
　　司雨霏也学他的表情，同样眯起眼睛。
　　“你不信我，无法度化，阿弥陀佛。”他说完，行礼过后，消失在原地。
　　“我没有不信你啊，你再说服我啊。”司雨霏想要挽留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不接受他的说法，只是，可能他还需要多说一点。
　　因为他的心，不求永生。
　　司雨霏能感受到，所有的人早在梦中死去。而唯一没有入梦的人，那个畸形儿，也被撕开。
　　人如果身体被分开，就会死。
　　司雨霏在心里给自己说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然后，他松开手。
　　没有了他的托住，晓沐云立刻从他的身后滑下，就要一直往下掉，摔在地板上。
　　就在晓沐云就要这里掉下去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浮在半空中，他的胸口上有什么轻微一动，有东西在保护他。
　　“这是还没有死的意思吗？”司雨霏惊讶。
　　他还以为按照那个和尚的说法，是人睡着了，就会死的意思。
　　眼看晓沐云没有死，司雨霏不得不上前，把他重新捞回来，抱在怀里落在屋顶上。
　　食尸鬼拖走尸体后，就不见了，那些蜘蛛只在织网，什么都不做。
　　向导不易，得到要珍惜。
　　见晓沐云身上有东西在保护他，他干脆就把晓沐云搁在屋顶上，再给他画了一个保护的阵法，就跃身飞起，直接追上那些食尸鬼。
　　他记得今天白天的那些字。
　　如果想要达到神的世界。
　　一是要走下阶梯。
　　二是要跳下悬崖。
　　三是要走过鬼的洞穴。
　　这里没有普通的鬼，只有食尸鬼。
　　司雨霏跟着拖行尸体的食尸鬼，看到它们来到了一处洞穴。
　　食尸鬼们原本麻木地工作着，直到，活人的味道逼近，它们瞬间全部应激，张牙舞爪，在地板上疯狂地走来走去。
　　“火术。”司雨霏双手结印，催动法术。
　　火球席卷而来，将食尸鬼的身体焚烧。
　　它们被吓到四处逃窜。
　　“水遁。”趁着混乱，司雨霏化为一道水，一下子飞过去，穿过火焰，同时也穿过了食尸鬼的洞穴。
　　入口不同，所见景观便不一样，司雨霏到达所谓的永生之境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一个巨人走过。
　　他的身上很吵。
　　仔细一看，他的躯体居然都是人体粘合而成的，所有的身躯堆积在一起，那些人随着巨人行走的动作，被挤压，发出了惨叫声。
　　他的身上不止有人的身体，还有兔子，一只兔子掉到地板上，立刻对着司雨霏嚣张地龇牙咧嘴。
　　司雨霏看了它一眼，伸出脚狠狠一踢，将它踢飞。
　　这不叫欺负小动物。
　　因为司雨霏既会欺负凶恶的怪物，也会欺负小动物，所以就不是纯粹的欺负小动物。
　　“有道理。”他又被自己说服了。

034有两个消息
　　司雨霏目送那只兔子被他踢飞, 随后那只兔子摔在地板上，它马上爬起来，本想对着司雨霏威胁一番, 但是很快, 它的表情变了。
　　因为巨人在移动, 他的身体是由人和动物的身躯堆积而成的, 他在走动的过程中, 身上又掉下了一具人的身体。而那一具身体，刚好砸到了兔子的旁边。
　　“啊啊，神……你把我落下了……”掉下来的人消瘦无比, 就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头一样。他从高处掉下来还没有死，只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看着走远的巨人。
　　他苦苦呼唤, 所谓的神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
　　一双黑色的鞋子踩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掉下来的人抬起头, 看到了司雨霏。
　　“狐狸！狐狸！”他看到了司雨霏戴着的面具, 将他当成了其他生物, 在惊恐中，化为了灰烬。
　　司雨霏：“……”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能吓死人。
　　那只兔子从化为灰烬的衣服上跳过，然后急匆匆地追着巨人而去。
　　司雨霏沉默了好一会儿。
　　算了吧, 这个地方看起来怪怪的, 他是出门找他的师父师兄师姐，不是要把自己也搭上去。再说了，其实晓沐云只是睡着了对吧, 说不定会醒的。
　　没有良心的司雨霏这样想到, 然后默默转身，准备怎么来的, 怎么走。
　　但是当他再回头，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
　　司雨霏气馁地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用拳头砸了一下树干。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去找人了，不过这次找到人，司雨霏决定要用语言告诉晓沐云，自己能来这里找他是多么伟大的事情，而且他在之后的路程中要好好尊重自己，报答自己救了他两次的恩情。
　　想到此，司雨霏打起精神，往前走。
　　他能听到某一个方向，传来了声音。
　　至于他听到的是人的身体发出来的声音，还是人的心声，他也分不清。反正……那些声音很吵闹。
　　司雨霏顺着一个方向走，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这个方向和巨人离开的方向完全相反。
　　这个地方是分区域的。
　　但是现在，司雨霏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他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前进，原本所处的地方都是参天大树、绿油油的森林将他包裹。越往前走，树木枯萎得越来越多，动物在变少。
　　视野从绿色变成了红黑色。
　　司雨霏走到了一处破落的村庄。
　　这里就是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司雨霏小心翼翼地绕到声音发出来的后方，探过去一看，见到的都是熟人。
　　不净和尚、畸形儿和他的母亲，以及村庄的村民。
　　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分别没有多长的时间，又在这个地方相遇了。
　　“现在，大家应该相信我的话了。”不净和尚的脸上依旧挂着一种慈悲的笑容，“只要脱离了□□，我们就能在这里得到永生。”
　　“大师。”那些人激动地看着他，几乎要痛哭流涕。
　　“在这里，大家不用再担心食物的问题，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更重要的是，我们躲过了要覆灭的神州大地！”不净和尚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他们纷纷跪拜起他。
　　他确实现在就是完全神的形象。
　　“现在这一片地方就是属于我们的了。”不净和尚冷静下来，告诉他们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一片地方还很荒芜。这个地方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不需要我们的劳作才可以得到一切，我们只需要想象，就可以将脑海中的东西变为现实。想象是需要能力的，所以以后大家需要修行。不懂得修行也没有关系，我会带着大家一起的。”
　　那些人倾听他的话，更加将他奉为神明。
　　司雨霏这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神，在记载中，不是那么在乎人的生物。
　　“让我来带你们领略……长生。”不净和尚朝他们伸出手。
　　村民不明所以，纷纷将手交给他。
　　一瞬间，云雾缭绕，众多村民被拎着飞了起来，呼叫声不止，其中惊吓意味很重。不一会儿，司雨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巨人。
　　他也终于知道那些巨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些村民挤压在一起，成为了不净和尚的身躯，不净和尚在最高处，手里拿着佛珠，另一只手行单掌礼。
　　他仅展示了这个形态几秒钟，就用手一划，把众人恢复成原状。
　　“好神奇。”
　　“我刚才感受到我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我也是，我好像看到了以前从未看见的东西。”
　　“以后我经常用这种方法，把法力传给你们。”不净和尚宣言。
　　“大师。”他们第二次跪拜。
　　司雨霏在一旁看着，他在村民跪下的时候，那个和尚趁着他们看不见自己，贪婪地吞了一口口水，脸上泛起餍足地神色，而那些村民，则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几分。
　　他见证完这一场闹剧后，完全在后面躲了起来。
　　虽然很奇怪，但是看来在村子里面入梦的人都被带来这里了，晓沐云不在，但是说不定晚点会出现，那他就在这里稍微躲起来观察情况好了。
　　这里是从梦进入的梦境，人的法力越强大。也因此，一个不慎，从前印在脑海中最深刻的梦，会毫无预兆地重新在眼前上演。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绿色参天大树，树冠浑圆，仿佛是一种动物的脑袋，因树的年限太高，它的树干伸出了无数的根须，好像是无数的触手。
　　这一棵树，就是大地灵气的具象化。
　　每当它茂盛，就是大地灵气充沛的时候，每当它开始出现枯叶，也就是大地灵气阻塞的信号。
　　神树现在就在无上法门。
　　晓沐云的预知梦，是会梦到某个场景，然后随机代入到在场中的某个人。
　　他那时候七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一棵传说中的神树。
　　但是他附身的这个人，知道这是那棵神树。
　　他的感受，晓沐云也能感受。
　　晓沐云甚至有点好奇了，梦中他附身的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角度，才可以如此俯视这棵庞大的大树。
　　他的疑问刚落地，神树上的无数触须突然攻击他，数之不尽的触须，攻击一片看上去的虚空。
　　“啪。”
　　金光一闪，一把剑自它的主人手中利落地一挥，斩断触须。
　　神树攻击不停，更多的触须伸出去。
　　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人被触须抓住。
　　就在晓沐云以为这个意图对神树动手的人会被勒死的时候，黑袍化为幻影，触须只抓到了黑色的外袍，来人从中脱身，露出了真容，他手持弑神剑，身着黄黑色的衣服，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绑成马尾，落在地板上。
　　“妖孽！”无上法门的门主站在神树旁边，怒斥他，“你果真如同预言说的一般，弑神斩魔，毁坏大气灵气。”
　　晓沐云附身的这一只妖孽闻言，轻蔑一笑，身体重新裹入黑黄的袍子之中，他迅速变得庞大，比神树还大，衣袍之下，都是血腥粘稠的断手指人类的手。
　　黄绿争斗引发天倾。
　　晓沐云附身的那人在争斗中，被神树的触手拉扯、被攻击、被折磨。
　　“哈哈哈哈。”越痛苦，他就越痴狂，发出了震撼此间的笑声。
　　而晓沐云，终于因为这一份承受不住的痛苦，从梦中惊醒。
　　这是晓沐云或者天道的垂怜后，做过的最恐怖的梦，也是最具有未来指示的梦。
　　晓沐云一开始怀疑过这也许不是预知梦，只是普通的梦。所以当时还七岁的他，连夜占卜，却真的被他算到了。
　　弑神斩魔者将要诞生，就在他占卜出结果的此分此秒。
　　司雨霏早产于一个磅礴雨夜，晓沐云在同一时间得到了他的存在。
　　当时他的父亲在闭关修炼，晓沐云在预知到此事的时候，连忙去告诉了他的叔叔，当时的代理掌门晓月敖。晓月敖闻言，脸色大变，他居然没有说晓沐云胡说八道，而是连忙写信，派人去通知无上法门的人。
　　“无上法门的人问你，有何解？”晓月敖问晓沐云。
　　“此子八字很硬，生性疯癫，可死里逃生，如果需要杀他，只有趁他的凶日当天动手。因为只有他的凶日，守护他的星象才会挪开位置，也是他最倒霉最容易出事的时间。”晓沐云只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告之办法。
　　“哪一天？”晓月敖追问。
　　“最近的一天，是他满月当天。”晓沐云说实话。
　　也是因此为序幕，开始了那一场轰轰烈烈的不光明的、不正义、结果很狼狈的讨伐之战。
　　那一天确实是司雨霏的第一个凶日，但是晓沐云没有动手。
　　他还是一个小孩，还没有犯罪，在一个人犯下错事之前杀了他，那他还是罪人吗？
　　晓沐云第一次产生了解答不了的疑惑。
　　既然人不懂，那就问天道。
　　晓沐云次次问天，次次结果相同。
　　『是的，此子最后就是会弑神斩魔乱世，中断大地灵气』
　　『末法时代将会因为他而开启』
　　『大不祥者，杀之』
　　『你要再找到机会，杀了他』
　　晓沐云震惊地看着问天的结果。
　　他从小到大，不止一次问天，但是却第一次得到那么恐怖的直接的讯息。
　　后面，他不信邪，再占。
　　『杀』
　　『死』
　　『他必须死』
　　问天不是普通的占卜，不允许问问题，只能聆听来自天的轨道和指引。
　　“少主，你听到天道在说什么？”旁人问他。
　　“我……”晓沐云不能说话，却也不能把问天的结果说出来，如果他说出来，那么修仙者的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去伏羲院，不怕牺牲也要杀掉那个小孩。
　　『他必须死』
　　『否则预言一定会实现』
　　天道除了重复这个讯息，不再说话。
　　晓沐云沉默。
　　这就是他后面被说，已经被天道抛弃的的原因。
　　他不再说天道给他传递的话，既然一语不发，那么就是毫无收获。
　　与此同时，他的表弟晓青璃则开始得到天的宠幸，只是天能传到他耳朵里的声音很微小，晓青璃需要再努力修行才可以。
　　晓沐云默然不语。
　　而他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听得很清楚。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把我的声音传递出去』
　　『杀死弑神斩魔者』
　　『毁去弑神、斩魔、人间剑』
　　『踏平伏羲院』
　　因梦生怖，晓沐云在这个梦境，坐在悬崖旁，看着大海的上面，当年听梦中的黄绿之战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远比一个城邦更大的怪物，次次交锋，天地撼动。
　　“我对天道，有所怀疑。”
　　我怀疑天道在故意利用我，在传递某种声音，预言只有其中一部分，我不知道前情也不知道更多，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所谓仁慈的神要说出那么恐怖的话。
　　我宁愿沉默，我也不要被借着这张嘴，达成某个我不知道的阴谋。
　　而我想要解答这个问题，我需要一本书。
　　道己十二章经。
　　这里是梦。
　　所想即所得。
　　一个穿着灰衣的青年男人出现，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从天空朝晓沐云走来。
　　“你怎么能把我叫来？”苏令感到惊奇。
　　晓沐云在悬崖边翘着脚，得意一笑。
　　“你在墙壁上说，有人想要带走你，想要让你走下七十层阶梯，想要你跳下悬崖，想要你穿过鬼的洞穴，所以这三个办法都可以通向你被抓走后的地方。”突然被催眠入梦，是个意外，不过当晓沐云数到所谓七十层阶梯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梦了，他对于梦颇有研究，“我不过是稍微想起了那个把我毁掉了的梦，就变成了现实，我大概也就懂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聪明。”苏令感慨不已，“你要是早点来找我就好了，不，其实和你到来的早晚没有关系，然而我现在在这里也很满足，所以一切都是天注定。”
　　“你要待在哪里是你的选择。”晓沐云站起来，“我只想要得到你本来要给我的东西，那本书。”
　　说完，晓沐云看向苏令的手。
　　“这本书吗？”苏令笑了一声，然后把手中的书给他。
　　晓沐云接过书，看了一眼书的封皮后，皱眉。
　　这本不是道己十二章经，而是白尺书。
　　“在你到村子稍早之前，有一个带着一个小孩的男人先找到我了。”苏令告诉他。
　　晓沐云立刻就想到了在狭窄的山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
　　“他其实想要的应该是这本白尺书，不是道己十二章经。”苏令在死之前听到了他的话，判断出他应该是找错书了，“他应该分不清这两本书的区别吧，但是没有办法，书已经被他拿走了。白尺书挂在这个梦境中的网中，我恰巧路过就拿来了。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你也许不懂，现在神州大地，比起怎么修炼，信仰什么更加重要。”
　　晓沐云想要打开白尺书。
　　“我劝你不要随便打开，尤其在这个地方。”苏令好心警告他。
　　晓沐云很听劝的，迅速把书合起来。
　　“知识是可怕的，不被赐予的知识，不要随便去触及。”苏令到了这个地方，修为已经到了另一个层次，确实更加明白了一些道理。
　　晓沐云头疼，他已经天天在解卦，能不能不要再和他说这些需要解密的神神叨叨的东西。
　　“随便你想怎么做了。”苏令无所谓了，“我就在这里，永生不灭。”
　　“那个和尚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晓沐云惊奇。
　　“什么和尚？”苏令问。
　　晓沐云疑惑不解，问：“你不是说你是被神带来的吗？”
　　苏令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随后笑着睁开眼睛，告诉他：“为我实现永生愿望的不是一个和尚。我为众人也求得了永生，可惜的是，村民没有选择我的神，而是选择了其他的东西。蜘蛛结网，那东西应该是顺着蛛网逃出去骗人了，所以我才提醒你们，你们正在蛛网之中。”
　　“算了。”东西得到了，晓沐云想要醒来，去找司雨霏，离开那个诡异的村庄。
　　他的动作一动，挂在胸口的吊坠晃了晃。
　　晓沐云将挂在怀中的吊坠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和挂在司雨霏的脖子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麒麟吊坠。
　　这两个吊坠本来就是一对的，一为麒，一为麟。两个吊坠都是晓沐云的东西，自从七岁那年弄丢了他的麒后，他怕被骂，就装模作样地把麟带在身上，营造出自己根本没有弄丢东西的感觉。
　　这对玉佩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麒麟山的守护神兽麒麟赐予的，有两个效用，一是拥有两个玉佩的可以互通神识，交换梦境，二是更容易感知天道的轨道。
　　既然是一对的，那当然就是一个给孩子，一个给孩子伴侣。
　　此物是晓沐云的母亲临死前交给他的，所以他是真的不敢告诉别人，有一个弄丢了，一旦被他的父亲知道，晓沐云觉得自己是真的不用活了，随时随地会被打死然后扔出麒麟山。
　　阴差阳错，现在两个玉佩，一个在晓沐云的手里，一个在司雨霏的手里，所以晓沐云才能时时准确算到司雨霏的动向。
　　例如现在，他就知道，司雨霏也在这个所谓的永生梦境中。
　　而且还遇到了大麻烦。
　　司雨霏觉得还好啦，也不算是很大的麻烦。
　　不过是他突然被发现，他为了伪装，就把外衣脱了，把面具摘了，装作自己只是一个迷路的茫然小白兔。
　　然后他就被这群民风淳朴的村民捆了起来，放进棺材里，埋了起来。
　　司雨霏是可以挣扎的，但是同时，那个和尚就在不远处，他尚不清楚这个是什么地方，而且就算他被卖了，也可以轻而易举逃掉，所以就乖乖给他们捆起来。
　　现在，他在逼仄的棺材里，感受毫无天日，转身困难。
　　泥土一勺又一勺地挥在他的棺材板上，土砸下来，让棺材轻微震动，虽然不该有感觉，但是司雨霏就是莫名觉得上方的压力越来越重。
　　随着泥土的增多，棺材越来越稳固，不会再动了。
　　终于，声响和光明一起消失。
　　“呼。”司雨霏在棺材里面呼吸。
　　他需要在这里等一会再出去比较好吧。
　　司雨霏这样想着，忍耐着，然后又吐出一口气：“呼。”
　　他应该在黑暗中待了一定的时间，他呼吸的声音通常很轻微的，但是在这个绝对安静的狭小空间里，一点点声响都是那么得刺耳。
　　“呼。”
　　司雨霏隐隐约约不太舒服，他还是不要忍了。
　　就在他打算一下子挣脱绳子，掀棺而起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泥土在动的声音。
　　司雨霏无奈地偏过头。
　　有完没完，现在才想起没有在埋他之前，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吗？
　　不过，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脖子上挂着的据说他的母亲留给他的，目前还没有估价过的麒麟玉佩。
　　司雨霏纠结着，那他现在要睁大眼睛，表示恐惧呢？还是闭上眼睛，表示自己昏迷过去了呢？
　　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因为那个人撅泥土的速度奇快，司雨霏甚至感觉到他在撬棺材板了。
　　司雨霏脑袋一歪，闭上眼睛，假装晕了过去。
　　“呵。”一道调戏的笑声传来。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司雨霏即刻睁开眼睛。
　　晓沐云蹲在土堆上面，单手撑着脸，从打开的棺材板位置空袭中，看着司雨霏。他显然很无奈，问他：“你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了。”
　　司雨霏严肃认真地说：“为了救你。”
　　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谁救谁？
　　晓沐云挥手，一到锋利的风刮下去，将司雨霏手上、脚上、身体的绳子划断。他再用风术，把棺材板完全掀飞。
　　司雨霏一下子坐了起来，七零八落的绳子掉到棺材板内。
　　晓沐云伸出一只手给他。
　　司雨霏站起来，接过他的手。
　　晓沐云就将他拉了起来。
　　“你是肉身进来这个地方的？”晓沐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司雨霏点头。
　　他进来的方式确实和晓沐云不一样，晓沐云只是魂魄进入这个梦境，但是司雨霏是整个人进来的。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晓沐云问他。
　　“坏消息。”司雨霏选第一个。
　　“坏消息是这里是梦境，如果我要离开，醒来就可以了，但是你是肉身进来，要出去没有那么简单。”
　　“早知道就不来救你了。”司雨霏看了看手上的勒痕。
　　“好消息是，我得到了一本书，我的魂魄是无法带走的，但是你的肉身可以。”晓沐云把白尺书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接过书，准备打开看一下。
　　“不能看，看了好像会疯。”晓沐云立刻按住他的手。
　　司雨霏只好停手。
　　“我有两个坏消息。”司雨霏模仿他刚才说话的方式，“你要听第一个坏消息，还是第二个坏消息？”
　　晓沐云无语了一下，最后做出选择：“那第一个吧。”
　　“我刚才被困在棺材里，出来后情绪不佳，现在不想动。”司雨霏如是说。
　　“要我抱抱吗？”晓沐云开玩笑。
　　“第二个坏消息。”司雨霏没有说完，“你的背后有个敌人虎视眈眈，和我对视很久了。”
　　但是因为他现在情绪不佳，所以没有动手。
　　司雨霏的话落音，拿着铲子回来的村民操着武器就挥向背对着他的晓沐云。
　　晓沐云轻而易举用一个法术就制服了他，晓沐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用多厉害的法术，但是那个人被打中后，一下子消散，原地只剩下一件衣服。
　　他皱眉，退后一步，来到司雨霏的身边，晓沐云本来想和司雨霏商议让他出去的办法，却见司雨霏朝他伸出手。
　　
　　“你做什么？”晓沐云问。
　　“抱呢？”
　　晓沐云：“……”
　　本该抓紧时间逃跑的两人在月亮下抱成一团，晓沐云一边抱着，还要一边安慰人。
　　“不怕不怕，以后不会有人把你关进棺材的了。”
　　“没事没事，这种事情很快就会忘记了。”
　　“好好好，哥哥抱抱。”

035无尽树林
　　司雨霏戴上面具的时候, 一副地狱来客的模样，但是当他摘下面具，委委屈屈地靠在晓沐云身上的时候, 还真的有好几份柔弱小白兔的味道了。
　　“好了, 我们出去再抱。”晓沐云审时度势, 将司雨霏先拉起来。
　　司雨霏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然后靠在他的身上。
　　晓沐云乍站起来, 差点就被他撞歪了。
　　“我们先走。”晓沐云为了抚慰他，又揽了一下他的肩膀。
　　“嗯。”
　　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眼。
　　司雨霏先行一步。
　　晓沐云在这个世界只是一缕意识，他想要跟上去, 像魂魄一样飘过去就可以了，但是他跟上去后, 才发现司雨霏速度之快。
　　因为他们所处之地, 都是干枯的树枝、堆积的乱石、崎岖不平的路, 就算使用法术移动, 也有一定的阻碍性, 但是司雨霏毫无压力, 他移动的时候，脚步轻盈，有时候眼看他快要踩进乱石, 但是他可以在脚步落下前突然往前挪动, 脚步踩在安全的区域。
　　他展示了过人的能力，但是看脸，心情却不太好。
　　晓沐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了, 这孩子的脸藏不住事情。
　　“走。”司雨霏加快速度。
　　“往那边。”晓沐云给他指路。
　　司雨霏顺着他给的指引, 一路走过干枯的树林、泛着红色的土地、乱石一地的山坡。
　　“出口。”晓沐云的手指指向山坡的最高处。
　　司雨霏用上法力，一下子飞了上去。
　　他们的眼前确实出现了一道结界的屏障。
　　天空挂着半轮残月。
　　结界之外, 一片白茫茫。
　　司雨霏双手的手指重叠在一起，快速作出手势：“破阵。”
　　结界破开，司雨霏一下子飞了出去。
　　晓沐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高空之上，月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太阳。
　　眼光照在身上的瞬间，眼前的景物也随之改变，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地面上长出了绿芽，虽然看不见，但是小鸟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
　　这是生的气息，令人安心的场景。
　　司雨霏看见眼前的风景，却心生警惕，瞬间停住脚步，鞋子在泥土地上铲了一脚，随后手伸出，平衡身体，停了下来。
　　“我还在。”晓沐云比他更清楚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出声提醒他。
　　如果他们离开了梦境，晓沐云应该马上回到自己身体才对，但是他现在还在。
　　“这里是刚才的树林。”司雨霏确定了。
　　不同之处大概是，刚才的树林只有树干，而且大树看起来毫无生机、仿佛要枯死了，只有单调的一个形体在，现在片树林的树干变得正常了，一些树的树枝上还冒出了绿芽。
　　司雨霏用鞋子提了一下泥土。
　　土地也变得肥沃了。
　　“奇怪。”晓沐云疑惑。
　　“走。”司雨霏转身往刚才离开的路走去。
　　晓沐云觉得情况奇怪，最好不要乱走，他本来想要阻止司雨霏，但是司雨霏的动作太快了，如果他再不快点追上去，甚至可能会被他抛弃掉。不得已的，晓沐云只能赶紧追上去。
　　司雨霏的身影同样穿过树林、平坦小路、山坡，然后穿过结界。
　　这一次，太阳变成了月亮。
　　随后，他又站在了树林。
　　这一次，月下的树林比起刚才，又茂盛了一点，森林里甚至有狐狸的鸣叫声。
　　“霏霏，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晓沐云剩下的话消散在空中，
　　司雨霏又跑了。
　　晓沐云无奈地追了上去。
　　一再重复之前的步骤，直到再一次回到原地的时候，这里的森林已经变成了茂密的森林，小鸟的声音吵闹不休，甚至尖锐得就像是人的惨叫声。大树不仅长出了满冠绿叶，甚至已经结果。一颗又一颗的人头挂在树上，闭着眼睛，随着吹动枝叶的风而摇动。
　　当司雨霏的脚步落在大树前的时候，那些人头齐齐睁开染红的眼睛，朝着满月下的司雨霏一起尖叫。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金属之间互相摩擦才有的声音。
　　“不要再跑了。”晓沐云终于找到了司雨霏的可趁之机，一下子扑过去，将司雨霏紧紧压在地板上，抓住他的手腕。
　　晓沐云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司雨霏没有戴面具后的脸带来的威力。当他用双手把司雨霏的手固定在地板上的姿势，压住他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司雨霏那张清纯漂亮的脸蛋。
　　司雨霏抬起眼睛，和晓沐云对视。他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想起自己现在没有戴面具，于是有点害羞地偏过头，漆黑如墨的头发落在他白皙的脸上。
　　晓沐云看呆。
　　“你在做什么？”司雨霏问。
　　“我才想要问你在做什么？”晓沐云在短暂的惊艳后，开始提高音量说话，“这里有问题，你不要到处乱跑。”
　　“我哪里有乱跑，我只是在测试这里的时间流动罢了。”司雨霏回答，“每穿过那个结界一次，这里的时间就快速往前走，一开始时间过得很慢，然后过得很快，我只是在测试。抱歉啊，忘记你在旁边了，所以没有和你说。”
　　“我那么大个人在你的身边，你怎么能忽视？”他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晓沐云更加想要纳闷了，他不管怎么看都不属于透明人体质吧。
　　误会解开了，但是晓沐云还没有走开。
　　司雨霏不懂要怎么开口喊他站起来，于是只能继续和他分析这里的情况，说：“这里有问题。”
　　“谢谢你在瞎跑好几次后，得到了这么显然易见的结论。”晓沐云松开手，慢慢从他的身上走开。
　　司雨霏一下子坐了起来。
　　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树上的人头果实喊得凄厉无比，声音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过。
　　声响吸引了当地居住的人，很快，就有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司雨霏和晓沐云四处张望，这里除了树木没有其他东西，如果想要跑走，会很明显被当成目标物。一番思考后，暂时藏进树里，是唯一的办法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目标物太大了，为了增加彼此的安全度，晓沐云利用自己在这个世界并非实体的特性，凭空消失。
　　司雨霏躲进其中一棵茂密的树中。
　　当他蹲在树枝上，一转头，就不小心和几个人头果实对上了眼睛。
　　司雨霏皱眉，走近了以后，他才发现，这里的人头果实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且这张脸他也并非完全陌生。
　　是苏生村的村民。
　　那些人头被风一吹，转动方向，全部盯着司雨霏。
　　不等司雨霏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头果实张开嘴巴。
　　司雨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些人头果实在下一瞬间，全部冲着司雨霏一起尖叫。
　　声音把守林人吸引来了，她的身高约有六尺，身形伟岸，浑身上下光秃秃没有一点的毛发。她的身体有一种奇异的既很强壮又很虚弱的矛盾感，强壮在于她确实很大只，虚弱在于她的身体呈现出尸体特有的腐败感，肉在糜烂，似乎只需要一根手指用力一戳，就能把她的身体戳出一个洞。她从远方走来，一开始，司雨霏以为她两只手各拎着一把大刀，但是当她走进月光中，他才看清，她的双手就是切刀的形状。
　　这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啊啊啊！！！”在司雨霏眼前的人头果实持续尖叫。
　　砍刀怪物寻着声音，慢慢走了过来。
　　就在司雨霏盯着她的时候，另一棵树也传来了人头果实的尖叫声，而且那个声音离砍刀怪物更近，砍刀怪物立刻改变了方向，背对着司雨霏，走向了另一棵树。
　　在其他树上的人自然是晓沐云，他故意用销魂蹄痕链贯穿了人头果实，从而恐吓周围的果实，让它们尖叫。
　　砍刀怪物就像他预想的那样被吸引走。
　　“咔。”锋利又庞大的刀从天而降，一下子将树劈开。
　　“啊。”人头果实睁大眼睛，无助地随着树一起倒下。
　　树死了，果实也死了，人头果实眼中冒出恶毒的光，但最后，也只能迅速干瘪下去。
　　砍刀怪物茫然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倒下的树，这棵树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啊啊啊！”不远处，人头果实又叫了起来。
　　砍刀怪物再一次跟着声音过去，狠狠用自己带砍刀的手狂乱地挥舞着，这一次，这棵树的死状更惨，人头果实更是直接被切烂。那些果实在死前，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啊啊啊！”
　　“啊啊啊！”
　　人头果实一次又一次地叫了起来，砍刀怪物砍断了一棵又一棵的树，随后，她疑惑地看着满地狼藉。
　　“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这些果实傻了吧。”她是真心这样以为的，“老王啊，我知道你被分开身体，然后在这里被种下，颇有怨言，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反正你已经修炼失败了，最后为我们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神和我们都会感谢你的，你就不要再耍坏脾气了。”
　　“啊啊啊啊！”人头果实仿佛听不懂她的劝告，声音就像是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引发了海啸。
　　而它们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提醒砍刀怪物一件事情。
　　小心！
　　不过砍刀怪物已经认定了，人头果实就是在没事找事，所以心中只有不耐烦的情绪。
　　月光下，砍刀怪物的身前，一个她几乎快要忘记的、活生生的人的影子出现了。
　　那个身影跃起，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此剑，直指她的项上人头。
　　斩魔剑划出红黑色的光芒，准确地划过怪物的脖子。
　　趁砍刀怪物被晓沐云吸引走所有的注意力后，司雨霏便从树上跳到平地，一路飞奔而来，同时斩魔剑斩妖除魔。
　　确定自己砍到了目标人物，司雨霏的脚落在地板上。
　　月光照亮大地上的一切。
　　司雨霏看到眼前的庞大身影动了，但并不是倒下去，而是一下子转过头，拿着砍刀挥向自己。司雨霏来不及调整姿势，只能用力握住斩魔剑，和她交锋。
　　“咔。”一剑一刀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声响。
　　司雨霏用念力移动自己的身体，迅速从刀下滑过，到了怪物的身后，斩魔剑直接捅穿了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玩具吗？”砍刀怪物笑了，身体不动，砍刀手直接往后面一切。
　　司雨霏尝试用念力一推，那本来要砍向他的砍刀，居然改变方向，往怪物的身躯进入了一分。
　　“啊啊啊！”砍刀怪物发出了惨叫声，在月亮下趔趄了一下。
　　司雨霏收回斩魔剑，往后一飞，和她拉开距离。
　　“你在做什么？”晓沐云显出身形，站在司雨霏的身边。
　　“我的剑斩魔，只对妖怪和邪魔有用。”司雨霏将斩魔剑收回剑鞘里面去，“这个东西不是邪魔。”
　　斩魔剑一开始对砍刀怪物不奏效，司雨霏还以为她的身体特殊，所以在刚才，他才故意用怪物自己的武器攻击她。从结果上来说，这个怪物是可以被攻击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斩魔剑的问题了。
　　同时，也可以得出结论，这个怪物不是妖魔。
　　“这个东西怎么会不是邪魔。”晓沐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斩魔剑没有用。”司雨霏打算用符咒和法术对敌。
　　晓沐云闻言，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剑，随手抛给司雨霏。
　　那是他的佩剑，雨打梨花。
　　晓沐云平常并不喜欢用剑，既然司雨霏说自己的剑用不了，那就拿去用吧。
　　“哦～”司雨霏一拿到这把剑，就发现了此剑和其他的剑是不一样。这是一把神息加身的剑，而且神的气息至纯至净，是真正的纯良祥瑞的神。
　　砍刀怪物用力将刀从自己的身上拔走。
　　她的身体就像司雨霏一开始判断的一样，是腐烂的，所以当她抽出刀，一些肉也被弄掉了，肉掉在地板上，原本一个掉落在附近的人头果实，立刻睁开了眼睛，伸出舌头，将腐肉舔进嘴巴里。
　　砍刀怪物在原地抖了一下，正准备重新攻击闯进这里的敌人。
　　司雨霏抱着试剑的心，将法术附在雨打梨花上，随后用法诀挥出一剑。
　　剑动带动风动，雨打梨花是群发技能的剑，瞬间，万道风刃飞向前面。
　　风过无痕迹。
　　然后，砍刀怪物的身体被削成了一块又一块，森林被无数风刃砍得东缺一块、西倒一片。
　　“嘭。”半个森林被毁了。
　　“啊啊啊！！！”人头果实更是被吓到全部一起鸣叫。
　　晓沐云瞠目结舌。
　　这一招他也用过，但是效力远不如司雨霏。
　　事到如今，他终于开始思考，司雨霏的修为到底到达了哪种程度？
　　森林倒塌的声音，惊醒了原本在清修的人们。
　　从前的人们，现在普通人眼中的怪物，一齐涌向森林。
　　就在晓沐云以为这是苦战的时候，结果却是司雨霏单方面的屠杀。
　　怪物的血渗入大地，树叶变得泛红，有了秋末终结的气息。
　　司雨霏拿着剑，浑身染血，眼睛明亮，随后用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趁手的武器让人更有嗜血的欲望。
　　眼看所有的怪物都没有了，应该破了这个地方的怪圈，司雨霏和晓沐云又一次走出树林、踏过小路、爬上山坡、进入结界。
　　这一次，终于可以出去了吧。
　　司雨霏和晓沐云这样一想，又来到了这个树林。

036天谴将至
　　天空阴暗, 眼前的人头果实摇晃。
　　司雨霏收持雨打梨花剑，剑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晓沐云站在他的旁边，先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拿剑的手, 随后一下子抱住满身血腥味的司雨霏。
　　司雨霏一愣, 他因为刚才的厮杀中, 染了一身的血, 甚至连脸都是狼狈的。
　　他习以为常, 司雨霏在他那诡异的梦中，时常为了保护自己，将自我变成这个模样, 但这却第一次在战斗过后被人拥抱。
　　如此不可思议，反而不像他的梦。
　　晓沐云抱住他, 目的和之前扑倒他的时候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就是阻止他一言不发就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突兀事情。晓沐云看司雨霏不动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抽走他手中的剑, 收进剑鞘中。
　　“呼。”晓沐云看自己成功夺剑, 松了一口气。
　　司雨霏还在呆呆地看着他。
　　“啊啊啊！”人头果实看到他们, 又一次尖叫起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停下来，商量一下。”晓沐云为了防止他到处乱跑，干脆像之前那样抱起他。
　　司雨霏被他抱起来, 加上之前一路砍砍杀杀也是累了, 就干脆趴在他的胸口。
　　晓沐云抱着司雨霏离开，走向树林的其他方向。
　　其实他是想要找一片无人的安全之地，但是这个地方就像是鬼打墙一样, 如果他们离开了树林, 就会到一处村庄，这个村庄的布置就和苏生村一样。最后, 晓沐云没有办法，只好和司雨霏落地在原来世界中，苏令的屋子。
　　晓沐云把司雨霏放下，司雨霏落地后，就站在他的面前。
　　司雨霏疑惑地看着他。
　　“现在情况不明朗，你先不要冲动，等会有可能会遇到什么难以对付的情况，如果你现在就累了，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晓沐云拎起他灰白色的袖子，给司雨霏擦脸。
　　司雨霏皱鼻子。
　　晓沐云仔细地擦他的脸，直到把司雨霏整张脸擦干净，露出他的庐山真容。
　　“漂漂亮亮的不好吗，整天在自己的脸上搞什么？”晓沐云自言自语。
　　“我漂亮吗？”司雨霏仰起头问他。
　　晓沐云笑着捧起他的脸，看向他的眼睛，诚挚说道：“晓某阅人无数，第一次见雨歇君这样的美人儿。”
　　司雨霏说：“你的品味怪奇怪的。”
　　“哪里？”晓沐云笑。
　　“因为我……”司雨霏急切地想要解释。
　　在他们说这话的当下，房间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只很像是人的螳螂，或者说，是很像螳螂的人，那只怪物的双手和双脚就像是大刀，脑袋倒着，走进这个屋子。
　　他看到了晓沐云和司雨霏，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虽然他不认得司雨霏的脸，但是看到和他站在一起的晓沐云，顿时就猜出了他是谁。
　　虐杀的心终于又咋死寂的胸膛中复苏，螳螂怪物冲着司雨霏举起镰刀。
　　“你来的正好，我是需要一个人来问一下路。”晓沐云放开司雨霏，然后笑着朝螳螂怪物伸出手。
　　销魂蹄痕链从晓沐云的袖子中飞出，然后瞬间刺进螳螂怪物的镰刀手中。
　　链子穿进怪物的躯体，然后快速往后绕，想要将他捆住，但是那个螳螂怪物的反应能力很快，他在被穿破手后，忍住疼痛的感觉，用另一只镰刀手，直接去砍链子。
　　销魂蹄痕链纹丝不动。
　　“我想在不引起骚动的情况下把你抓起来，所以还请你不要挣扎。”晓沐云露出友好的笑容。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是司雨霏还是想要吐槽晓沐云，你在什么鬼话？为什么他总是能用一种看上去和别人商量事情的态度，但是提出相当离谱的要求。
　　就在链子要缠绕上螳螂怪物的时候，那只怪物下定决定，举起镰刀，将自己的手砍掉了。
　　司雨霏的脑袋从晓沐云的身后往后探，就要跑过去。
　　晓沐云拿出雨打梨花剑，一个纵身飞了过去。
　　螳螂怪物看他过来，剩下的两只脚和手都向他攻击去，想要把他的身体斩断。
　　晓沐云拿着剑，他动作不快，但是相当有技巧，先是横剑挡住他的攻击，然后慢条斯理，却用力地敲开他的镰刀，一个法术用力将螳螂怪物轰翻。在怪物失去平衡，后背重重摔在地板上的身后，晓沐云毫不犹豫地用剑插进他胸口的位置，将他钉在地板上。
　　“啊啊啊！”螳螂怪物痛苦地嚎叫。
　　锁链随即跟上去，把怪物捆了起来。
　　晓沐云见状，这才把剑收回，把链子自手掌的位置折断。
　　“真是的，大家为什么总是不好好说话呢？”晓沐云烦恼。
　　“我认出他来了。”司雨霏在一旁看着事情的经过，突然认出了那个螳螂怪物。
　　“啊啊啊……”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螳螂怪物一时不知道是不敢置信，还是惊喜，立刻喊叫起来。
　　“他是那个只会啊啊叫、走路倒过来、还喜欢偷看别人的苏生村的村民。”司雨霏肯定地说。
　　“啊啊啊。”其实畸形儿觉得司雨霏说话是很有趣的，因为别人形容他，不是说怪物，就是直接点破他是畸形儿，但是司雨霏用了一大句话描述他，仿佛不觉得他本来就奇形怪状。
　　“所以不会说话？”晓沐云皱眉。
　　“啊啊啊！”畸形儿愤怒，和司雨霏不一样，眼前的人是他最讨厌的类型，伪善者，自大者，自私者，自以为高高在上，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假如我们交换环境，你被困在畸形的身躯，你也许一天都活不下去。
　　如果早知道眼前的两人性格如此，他就应该首先杀掉眼前的人。
　　“阁下，请不要用一副想要把我拉入地狱的眼神看着我。”晓沐云没有司雨霏能读懂别人心声的本事，但是人的眼睛，本来就是另一张可以说话的嘴巴，“很遗憾，我比较挑剔，不爱阴暗的地方。”
　　畸形儿怒气更盛。
　　“奇怪。”晓沐云研究他的身体，“你之前天生躯体有问题，三魂七魄不全导致神智不全，不管怎么看都是不适合修行的材料，但是现如今你居然还能幻化成这样子，根本就是有诡异。”
　　畸形儿龇牙咧嘴。
　　“唔。”晓沐云沉思。
　　就在他打量畸形儿的时候，一只手从他的背后伸出，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一下子将他揪了过去。
　　畸形儿的舌头伸出，就像是一把小的镰刀，他咬断舌头，小刀飞向晓沐云。
　　司雨霏构建了小结界，挡住了舌刀攻击晓沐云。
　　“哇，好险。”晓沐云完全不紧张。
　　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司雨霏和晓沐云立刻离开这间屋子。他们跳上屋顶，躲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又听到了熟悉的话。
　　“我儿，我儿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一只巨大的人形怪物将畸形儿从屋子里拖了出来，他看到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儿子，即使痛心，还是遵循着他们唯一的神之前的指导，将孩子一点一点吃掉，吞进肚子里去。
　　孩子本来就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的。
　　当她把畸形儿都吃进去后，她的肚子迅速隆起来，随后，她感觉到一股作呕的感觉，嘴巴也确实张开，把东西吐了出来。
　　那只螳螂怪物又活了过来了，而且他的身上和他的母亲之间有一条脐带。
　　旁人一看，无法分辨那是另一个活着的单独生命，还是巨型怪物身上一个无足轻重的部位。那个巨型怪物，又一次笑起来，庆幸自己再一次得到了自己的小孩，将他抓起来，放进自己腹中的大袋子中，不给他离开，两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生命。
　　“叮。”敲击声突然响起。
　　晓沐云眼睛看到下面的场景，立刻按着司雨霏的头，让他躲得更隐蔽一点。
　　司雨霏不悦，他感觉自己辛辛苦苦绑好的马尾被他按歪了，太过分了。
　　晓沐云感到了头疼，他只是单纯想要取走一本书，哪里想到会不小心乱入这样的场景。
　　平地上，各种千奇百怪的怪物从每个屋子出来，他们的长相过于诡异，都不是普通一句怪物可以概括，恐怖的是，晓沐云自从到了这个梦境，没有感受到一丝妖邪之前，再联想到司雨霏之前到话，这里的怪物不是妖魔。
　　但是不是妖魔，又能是什么东西？真的是神仙吗？
　　这也太奇怪了。
　　“阿弥陀佛。”不净和尚的声音打断了晓沐云的思考。
　　“神？”晓沐云甚至在疑惑那个和尚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仙。”司雨霏纠正。
　　人飞升即成仙，神乃是天生的物种。
　　“那仙不去天界，在这里做什么？”晓沐云看过每一个飞升的人，都是头也不回地直入天界的。毕竟修炼得道的人，在得道瞬间，就会勘破天机，无欲无求，自然也就不会再迷恋世间的一切，直入天界。
　　司雨霏看向那个和尚。
　　“净神，净神，这里出事了。”拖着畸形儿的怪物想要急切地和他分享自己儿子之前出事的事情。
　　“嘘。”不净和尚让她安静。
　　她瞬间闭嘴。
　　“现在是个重要的时刻，我要给你们传功，让你们继续体验永生的感觉。”他这样说，“其他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去解决。”
　　大家纷纷静候着。
　　紧接着，司雨霏看到了一点都不陌生的一幕。
　　白烟飘过，下一瞬间，这些怪物就全部重叠在一起，组成了身体，而不净和尚是他们的脑袋。不净和尚闭上眼睛，双手伸出手，人眼珠做成的佛珠在他的手腕不停地滚动。随着每颗人眼珠的滚动，不净和尚变得更加庞大。
　　而底下的怪物被他踩着，躯体更加扭曲，面容更加丑陋，仿佛被他吸干了一样。
　　“行了。”不净和尚收起佛珠。
　　听到他这样说，那些怪物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身体下面爬走。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不净和尚不满意，“我们要快点才行，既然如此，就让我们重新来吧。”
　　听到他这样说，那些怪物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有些人甚至当场摇头。
　　不不不，不要不要。
　　“快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得到长生，然后等极乐，以后就不需要做这种事情了。如果你们想要以后的幸福，只有现在受苦，难道你们想要顶着现在的躯体活到长生吗？”不净和尚问道。
　　那些怪物闻言，左右望一眼，然后开始让司雨霏和晓沐云瞠目结舌的事情，自我了断。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太多次了，太多了次了！”有一只怪物痛苦喊着，然后想要逃走。
　　不净和尚的眼睛横了过去，突然，从他的身后伸出了两个巨大的根茎，抓住了那只不愿意自杀的怪物。
　　“啊啊！”那只怪物用幻化出的带尖刀的尾巴插进地板，意图阻止自己被拉过去的结局。
　　但是他的做法是多余的，因为他在不净和尚面前，毫无对抗之力。
　　不净和尚将他拖了过去，然后一口吃掉了。
　　司雨霏倒是能明白为什么这些怪物不是对手，这些怪物长得可怕，也生出了可以保护自己、攻击他人的武器，但其实内里的法力很低，甚至所谓的法力把他们的内里困住，把他们所剩无几的魂魄变成了一根蜡烛，然后燃烧他们。
　　有了眼前的例子，那些怪物不敢再有异议，忍痛自杀。
　　等所有的怪物都死了后，不净和尚这才显露出了真容。
　　巨大的绿色根茎竖起，树根周围，遍布食人花，那些花拥挤在一起，张开花苞，里面是狰狞的牙齿。每朵花是每张脸，往下看着死去的怪物，发出怪笑声，随后花根像蛇一样蠕动，将怪物都吞进肚子里。
　　他这么做完，天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他看着下方出现的事情，不言不语，像云一样消失不见。
　　“再来一点，我就要获得更多的力量。”他快速爬动着，走向一个地方。
　　司雨霏和晓沐云跟了上去，发现他到达的是之前司雨霏钻来钻去的结界。
　　在食人花飞进去后，司雨霏和晓沐云立刻跟了上去。
　　太阳变成月亮。
　　他们回到了村子里，而村子里，那些怪物又重新出现了，不同的是，那一个被不净和尚之前吞噬的怪物没有了，而畸形儿和他的母亲还连在一起。
　　“原来如此。”司雨霏发现了，“这个地方确实会重启，而且重启的话，每个人都会保留上一次重启时候的状态。这个食人花是靠吞噬人的三魂七魄获得力量的，他在找到这个地方后，利用这里的特性，在反复吞噬苏生村人的魂魄。但是这里的环境特殊，负面的情绪会改造人。那些人死了以后，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就变异了。这里被结界围起来了，在里面的人都会跟着轮回。”
　　晓沐云还挺喜欢在司雨霏侃侃而谈的时候故意打断他的话，不过现在情况紧急，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比较好。
　　“我们要离开，需要破开这个结界，阵眼也确实就在刚才的结界中。”司雨霏说。
　　“我来破阵。”晓沐云说。
　　“那我呢？”司雨霏指着自己。
　　晓沐云把自己的佩剑给他，说：“乖，你比较能打，你来处理等会发生的事情。”
　　所谓等会要发生的事情，就是……
　　一个人影自司雨霏和晓沐云的身后升起。
　　司雨霏接过晓沐的剑，这一次在上面附带了火的法术，他迅速往后翻过身体，抓住屋顶，维持身形后挥出一剑。
　　万千火镖一齐攻击身后的人。
　　“阿弥陀佛。”不净拿着人眼珠的手一划，瞬间，一颗佛珠脱离，变成了巨大的人眼球，盯着司雨霏。
　　火镖全部砸在眼球上，眼球被燃烧殆尽。
　　不净和尚从火焰中冲出来，直取司雨霏的脖子。
　　司雨霏的脚踩在瓦片上，长剑捅进他的手掌。
　　不净和尚笑了。
　　司雨霏皱眉。
　　不净和尚的手被他捅穿没有流一丝血，反而变成了一朵食人花，冲向司雨霏。
　　一条锁链自侧边伸过来，绑住了那朵食人花。
　　晓沐云用力，将不净和尚甩走。
　　“走！”晓沐云和司雨霏说了一个字。
　　“走不得！”不净和尚因为他们两个人居然敢公然挑战自己的威严，而萌生了滔天巨怒。
　　晓沐云和司雨霏在前面跑，怪物们领受了不净和尚的命令，追了上去。
　　那些怪物一大半都是想要撕裂他们的，也有几个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你们是修道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有人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一开始就不想要什么长生，带我走，让我回去。”
　　“小孙，你在说什么！”
　　晓沐云闻言，看了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眼。
　　一把镰刀直接捅向他的脸。
　　晓沐云侧头闪过。
　　跑在他旁边的司雨霏用雨打梨花挑开镰刀，将怪物的武器砍了下来。
　　“啊啊啊！”
　　“你们已经死了。”晓沐云希望他们醒醒，“现在唯一能救你们自己的办法，就是赶紧承认自己死了，散去体内的功力，然后放弃所有的执念，前去投胎。”
　　“你疯了吗？我们就快要得到永生了。”
　　“当你的痛苦是永生的时候。”司雨霏拿剑拦在他们的面前，“永生就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雨打梨花的群攻技能再一次奏效。
　　司雨霏将所有的怪物击飞，这一次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晓沐云冲到了结界在的地方，有了司雨霏的提醒，他终于学会了正确打开这个结界的方法。
　　不净和尚看着一地的闹剧，再一次漂浮在空中，幽幽出现。
　　“净神！”有怪物激动地喊他。
　　“神？”司雨霏露出了看破不说破的讽刺笑容。
　　不净和尚瞬间化为巨大的食人花，在怪物恐惧的眼神中，又一次将他们完全吃进肚子里面去。又一次得到了魂魄的力量，他再化为人形，就庞大了一些。
　　“霏霏，结界开了！快来！”晓沐云喊他，现在司雨霏只要加快速度跑过来，他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
　　不净和尚静静地漂浮在空中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和他对视，莫名其妙有一种感觉，他说：“你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哦？”不净和尚感兴趣地抬眼看他。
　　“神仙不可害人，这是上古的约定。”
　　“若我就是害了呢？不仅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你又能奈我何？”
　　司雨霏皱眉。
　　“哈哈哈，你不懂，你当然不懂，只有我们飞升的人才懂的，神州大地迟早覆灭，人也迟早会死，这些普通的人，现在唯一的用处，就在他们还有用的时候，为我们再提供那么一微些的贡献，让我们这种有可能活下去的生命继续活下去。”不净和尚哂笑。
　　“霏霏！”晓沐云还在喊司雨霏，他能感觉到结界打开后，本来就是意识到他快要被强制送回他的身躯了。
　　“神与仙不可害人，若神与仙害人。”司雨霏盯着不净和尚，手中佩剑剑刃对着他，“天谴将至。”
　　“霏……”晓沐云的声音完全消失，他已经被驱赶出了这个梦境的世界。
　　司雨霏拿着雨打梨花，手腕一转，火镖再一次齐发。
　　“你很有天分，如果好好修炼，说不定光凭自己的本事就能飞升成仙。可惜你今天还是太稚嫩了，而我是真正的仙。”不净和尚摇身幻化，巨大的食人花出现，七朵花苞上没有人眼，只有张开后的血盆大口。
　　砍下花苞会不会有用？
　　司雨霏做出假设，然后一下子飞了上去。
　　他的手里拿着剑，正要趁最上方的花苞背对着自己，砍下它，但是在他飞过去的时候，另一朵靠近他的花苞就张大嘴巴，准备吞下他。
　　司雨霏头也不回，斩魔剑自乾坤袋中飞出，他左手拿斩魔剑，挥出攻击，右手拿雨打梨花，挥向花苞。
　　“嘭！”司雨霏确切攻击到了食人花，但是他也被狠狠摔在了地板上。
　　“咳咳。”他咳嗽一声，手里拿着两把剑，从地板上爬起来。
　　“凡物之剑，无法伤害我分毫，哈哈哈哈！”食人花嚣张地大笑。
　　说是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是谎言，起码雨打梨花是有用的。
　　司雨霏烦恼地看向斩魔剑。
　　太没有用了吧。
　　斩魔剑能感受到主人的嫌弃，震动了一下。
　　它本来就是只能用来斩杀妖邪的剑，眼前的不是妖邪，他能怎么办？
　　一人一剑短暂交流，食人花仰天长啸，随后疾风一般冲向司雨霏。
　　司雨霏没有办法，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将雨打梨花放开，驱动法诀，让剑飞了过去。
　　雨打梨花削断了一朵花苞，一朵食人花落地，然后瞬间抽搐死亡。一朵花死后，就吐出了十几个凡人的魂魄。
　　“终于可以离开了。”这是那些魂魄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自己费力吞噬的魂魄不见了，食人花勃然大怒，将插在身上的雨打梨花一起吞了进去。
　　斩魔剑没有用，这一下，司雨霏这个器修就没有了武器了。
　　司雨霏看着得意的食人花，心中没有一丝怯意。
　　他就是最大的武器。
　　司雨霏的乾坤袋突然在鼓动。
　　食人花不再犹豫，一扑而下，攻击司雨霏。
　　就在食人花要扑向司雨霏的过程中，司雨霏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是还有一把武器。司雨霏将乾坤袋中的弑神剑抽了出来，他原本想着，弑神剑就算看起来再铁锈斑斑，好歹也是沾了个神字，而且还和斩魔剑一起出现的，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展现出不一样的风采吧。
　　也许就是这个好时候。
　　司雨霏拿着弑神剑，站起来，应战而上。
　　“咔。”食人花咬住那把剑。
　　本就破破烂烂的弑神剑，剑身立即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
　　司雨霏：“……”
　　他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037很开心
　　司雨霏从来就没有想过拿出弑神剑来用, 原因不用多说，那当然是因为这些年里他实验了无数次，用弑神剑砍石头、砍树、砍肉, 除了被厨房的人追着骂, 和导致这把弑神剑更加破烂外, 什么收获都没有。
　　他其实是有想过的, 既然斩魔剑的攻击对象是妖邪魔物, 那么弑神剑能用的对象会不会是……神仙？
　　猜想算是有理有据，但是普天之下，哪有什么神仙给司雨霏试剑用。
　　他第一个遇到的仙就是来偷他师父剑的那个东西, 可惜那一次没有机会。
　　出来以后，好像仙在神州大地到处都有一样, 但还是没有机会。
　　现在也许是试剑的机会。
　　司雨霏这样想着, 抽出了弑神剑。
　　食人花乍看到陌生的武器, 一下子不敢硬抗, 所以只用一朵花咬住了剑身。
　　坚硬巨大的牙齿下去, 弑神剑就传来了破裂的声音。
　　司雨霏：“……”
　　食人花：“……”
　　他们两个人同时相对无言, 大概没有一个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司雨霏跳起来，手握住剑，双脚用力踢在食人花的脸上。
　　这个人从小孩起, 最糟糕的习惯就是打人先打脸。
　　食人花被攻击, 打开嘴巴，往后一退。
　　夺回弑神剑，司雨霏往后一飞, 退开一定的距离, 然后郁闷地举起手中的剑。不是他的错觉，月亮照在剑身上, 不仅一如往常破烂，而且还多了一条裂开的伤口。司雨霏甚至不敢用力挥剑，怕不小心就碎掉了。
　　他那么细心倒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多么怜惜剑的人，而是因为……
　　“你若要养你的剑，就要把你的什么给它。”
　　邬清影就是把自己的主魂献给了人间剑。
　　司雨霏没有选择了，眼看食人花要再扑过来，只能一手拿着剑，一手同时夹着火符。
　　虽然他没有做出用主魂养剑这样的行为，但是也大差不差，这两把剑，任何一把要是折了，司雨霏的半条命也不用要了。
　　食人花又一次向司雨霏攻击而来，这一次，他彻底生气了，不想再和司雨霏打闹了。之前他挥被他伤害，是因为他拿着的雨打梨花，那是一把沾染了麒麟气息的武器，自然可以伤害自己。除了那把武器，司雨霏就是一个凡人，现在就将他完全吞下去。
　　威慑感扑面而来，一种压迫的气息自黑夜中蔓延，仿佛像水淹没一切。
　　司雨霏一个激灵。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和梦里面一样。
　　他愣愣地抬起头。
　　食人花的身形庞大，和他对比起来，司雨霏就像是大海上的一艘小船一样，飘飘忽忽，风浪一大，就会翻入海里，窒息死亡。
　　司雨霏因为过于震惊，左手中夹着的火符自手中滑落。
　　梦本来应该就是梦。
　　为何梦中的感触会出现在现实？还是说，眼前的一幕就是在梦境。
　　一样谕示着不详的月亮，超乎人类想象的怪物，不顾一切想要毁灭他的召唤。
　　司雨霏一下子变了表情。
　　如果这是梦，如果这是梦……如果这是梦！
　　“谁允许你们这怪物在梦里面威胁我！”
　　铁锈斑斑的弑神剑在司雨霏的手中一划，毫无剑光的剑不停地承受司雨霏开始向它输送的法力，剑身感受到法力的注入，被食人花咬裂的地方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伤口撕开得更大了。
　　司雨霏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弑神剑快要裂开了，他眼中狠戾且不快的光越来越强盛，甚至开口对弑神剑说：“剑就是要来用的，你既然出鞘，那就是用来迎敌的。”
　　他一旦疯魔，全然不顾如果弑神剑出事，自己也会跟着出事。
　　“咔，咔……”弑神剑缺口上的碎屑开始往下掉，在他的手中不停地震动。
　　食人花瞬间移动，来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它的身影将司雨霏完全罩住。
　　梦境风云变换，月亮像云一样消散，铺天盖地的黑夜袭来。
　　腥臭的风扑面。
　　司雨霏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等司雨霏有所动作，强风先将他袭击，他一下子翻滚，法术也无法阻挡这一股气息。司雨霏被砸到被砸到了地板上。凡人面对在那之上的物种，除了体型被碾压，精神程度上的伤害也很大。
　　司雨霏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更为严重的是，他的精神承受着比□□更为痛苦的折磨，绿红色的食人花虚空进入他的大脑，将他的脑髓一点一点啃食。
　　明明什么都尚未发生，神智先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过熟悉的感觉，让司雨霏笑出声。
　　如果这里是梦！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司雨霏感受热气扑面，双手扶在地板上，艰难地站起来。
　　“咔咔咔。”弑神剑破裂的痕迹更大了。
　　食人花在黑暗中俯冲，一下子长大嘴巴，准备吞掉司雨霏。
　　司雨霏双手握住弑神剑，直接捅了过去。
　　死亡无声，痛苦悲鸣。
　　梦境大得无边无际，痛苦时时刻刻上演，但是一定没有一个地方，在今夜如此惨烈。
　　也许是月亮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云聚集成月，再一次出现，照亮大地。
　　“去死！去死！”
　　食人花倒塌在地板上，司雨霏坐在上面，用双手握住锈迹斑斑的剑，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刺下去。
　　弑神剑上都是食人花上面的血，血流进剑的缝隙里，伤痕慢慢被修复而每被那把剑伤害一次，食人花就枯萎一分。
　　司雨霏抬起剑，剑身淋浴着鲜血。血落尽，弑神剑居然一点一点，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不！住手！”看到了那把伤害了自己的剑，食人花剩下的五个头一起发出悲鸣。
　　司雨霏冷酷地站起来，将五个花苞砍了下来，就像是砍断五颗头。
　　花苞离开了花根，继续瘪了下去，被吞噬掉的魂魄迅速离开。司雨霏满脸满身狼狈，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继续来到那朵花的花根旁边。
　　花根颤抖，同时根本不敢逃跑。
　　司雨霏拿着弑神剑，比划了一下，划开了花茎。
　　“咔啦。”雨打梨花剑掉了出来。
　　司雨霏弯腰去捡。
　　趁着他低下头，□□立刻一下子朝他冲了上去。
　　“十方燎原。”司雨霏对着剩余的花茎，用了一个火系的法术。
　　火光冲天，星火燎原。
　　大火熊熊燃烧，司雨霏举起弑神剑。
　　这把剑居然用神仙的血当炼化，修复了剑身上的伤痕。
　　就在司雨霏研究弑神剑上的伤痕的时候，天空又出现一个巨大的人头。
　　“来的正好。”司雨霏用那把剑指着天空，笑道，“我正好有一个猜想想要证实。”
　　“无需如此，我没有恶意。”天空的那颗头没有说话，声音却传达了司雨霏的耳中，“这里是我和一些朋友构造的小世界，后面进来了一些脏东西，我也很无奈。”
　　“你也是仙？”司雨霏问，并没有放下武器。
　　“可能是五十年前最早的那一批。”人头说。
　　“五十年前？”这个数字，让司雨霏想起了羊鸣镇中的那个山羊神。
　　“愚蠢的人等待飞升，聪明的人以仙之躯成功躲藏进这个三界都无法轻易找到的地方，如果不是蠢货开始泄露这里。”人头说，“你走吧。”
　　“被这个食人花带来的魂魄呢？”司雨霏问。
　　“你关心他们？真好，还有正常的修仙者。”人头渐渐变成云消散，“但是当他们接受了某种交易后，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不过修仙者，说不定你以后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比无尽更恐怖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就在人世间。有机会再见吧，说不定会再见的。”
　　结界出现在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转过头，他的背后，那个村庄又一次出现，那一些村民又一次聚在一起。
　　那些村民凝视着他，随后一起伸出手，挥了挥手。
　　没有关系，和这个世界接触的人，终会回归这个世界，等着你。
　　司雨霏摸了一下胸口，晓沐云交给他的书还在，任务已经完成，他便走进结界。
　　他在通过结界的时候，正好看见头顶一片阴影。司雨霏抬头看，一只庞大的蜘蛛正在织网，它发现司雨霏看见了自己，也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它的工作只是织网而已。
　　司雨霏便走了。
　　当司雨霏通过结界后，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天空已经亮了。司雨霏把弑神剑随手收回乾坤袋，然后拿着雨打梨花，往村庄走。
　　他在往那边走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晓沐云。他正蹲在地板上，掀开一片草丛，急切地说：“霏霏，你人呢？”
　　司雨霏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朝他的头砸了过去。
　　晓沐云闪了过去。
　　“你在哪里找我？”司雨霏生气了。
　　晓沐云笑着转过头，然后在看到司雨霏现在的模样的时候，笑容全消。
　　司雨霏现在看起来够狼狈的，身上都是血和泥土，衣服也蹭破了。他在地板上打滚摸爬，肮肮脏脏。
　　“还给你。”司雨霏把剑递给晓沐云。
　　只有这把雨打梨花剑，是干净的，显然司雨霏在路上已经处理过这把剑了。
　　晓沐云接过那把剑，然后问他：“我刚才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晓沐云在结界旁边急得快要冒火了。
　　“是吗？我没有听到。”司雨霏云淡风轻地说谎，然后从怀中拿出那本白尺书，交给晓沐云，“这个也给你。”
　　晓沐云伸手去接。
　　司雨霏看到他的手，突然闪开，不把书给他了。
　　晓沐云一脸疑惑。
　　“如果没有我，你没有办法把这本书带回来。”因为有他是实体进入那个世界，所以才可以把书带走。所以，不许再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叽叽喳喳的！
　　“确实。”晓沐云承认这件事情。
　　“是因为有我，你才能得到这本书。”司雨霏一再强调。
　　晓沐云点头，好整以暇等司雨霏提出条件。
　　“接下来在路上，你要尊重我，不能随便戏弄我。”司雨霏用那本堪称危险物的书，愤怒地指着刚才晓沐云趴着找人的树丛，“特别是做出那种事情！”
　　“我做什么了？我怕你从其他出口出来，更怕你出不来，找人都快要找疯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四处翻找你的。”晓沐云不承认自己刚才做错事情了。
　　“不许顶嘴！”司雨霏乱挥拿着书的手。
　　“你在伏羲院也是这样吗？”晓沐云问。
　　“他们才不会在草丛找我！”晓沐云的一切行为都让他火大，“再不点头，我就把书扔了。”
　　“好好好。”晓沐云先答应他。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见他答应，便把手中的书给他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跑去那个奇怪的地方的目的是实现了。
　　晓沐云之所以不敢继续和他玩下去，实在是因为这本书太危险了。他收起书，想着晚一点要赶紧将现在的情况告之麒麟山了。
　　“但是这本书，不是你要找的那一本。”司雨霏告诉他。
　　“没有关系，我会处理的，接下来就让我履行诺言，送你去商驿城吧。”晓沐云不纠结这件事情。既然那个人找错书，而他要的书在自己的手中，他们迟早会遇见的。
　　司雨霏抬起袖子，随意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的衣服本来就脏，越擦脸越脏。
　　晓沐云拎起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
　　司雨霏一愣，随后抬眼看他。
　　晓沐云一脸苦笑。
　　“眼睛没有沾到脏东西吧？”晓沐云问他。
　　说到眼睛，司雨霏立刻担心地抬起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眼睛。
　　他的手也是脏的，晓沐云但是他这一摸，眼睛真的就进脏东西了，所以用手腕挡住了他的手，继续给他擦脸。
　　司雨霏有几分不好意思，脚踢了踢地板。
　　他刚才还那么凶。
　　晓沐云看着他的表情，笑着弯下腰，往上探头看着他的脸，说道：“你知道吗？我大你七岁。”
　　司雨霏翻白眼，说：“所以你七岁就想杀掉我咯。”
　　“哈哈哈。”说起这件事情，晓沐云心虚地笑了，随后认真说道，“我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很羡慕别人有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要不然……”
　　“鼻子上面黑黑的。”司雨霏提醒他。
　　晓沐云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停止那个话题，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先帮你擦。”
　　“鼻子。”
　　在擦脸的时候，晓沐云近距离地注视了司雨霏摆出来的长时间的“你是不是傻”的鄙夷表情。
　　晓沐云有一瞬间确实在想，这个小孩真是不知所谓，我是因为真的很想和你打好关系，所以才说这种话的。
　　脸被擦干净后，司雨霏准备打开乾坤袋找衣服和面具。
　　看到他基本上要埋头进乾坤袋里的模样，晓沐云心里想：好吧，你不让我把你当弟弟，以后我就把你当宠物。
　　至于司雨霏刚才说要尊重他的那些话，晓沐云就当没听见了。
　　司雨霏快乐地翻着自己的面具，不为别的，他还在为晓沐云终于要用心尊重自己而开心。
　　“衣服你那里要是不方便翻，可以先穿我的。”晓沐云看着他一身脏兮兮，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模样，很担心他把整个乾坤袋里面的东西都弄脏了。
　　司雨霏闻言，停止翻动袋子。
　　“找个地方洗个澡吧。”晓沐云再建议，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换多少套衣服都没有用的，“那边应该有个湖。”
　　晓沐云领着司雨霏往前走。
　　在路上，司雨霏提起原来这个村子的村民，“他们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无尽就是没有结局，但是可能真的如那个人所说，这个世界上会发生比无尽更可怕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要羡慕待在无尽中的人。”晓沐云说道。
　　“你也会羡慕吗？”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羡慕的东西。”
　　这里有一片湖水，晓沐云把折好的衣服放在湖边，然后想要坐在一旁等司雨霏。
　　司雨霏眯起眼睛，带着一身血腥味，站着俯视晓沐云。
　　“要我一起洗吗？”晓沐云觉得主意不错，坦诚相待可以加快关系进展。
　　“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了？”司雨霏问他。
　　“咳咳。”晓沐云不太确定，“尊重你？”
　　司雨霏朝他挥手，不许看着他洗澡。
　　晓沐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姑且转过身体，背对着湖水，然后说道：“你也太容易害羞了。”
　　司雨霏懒得和他解释，开始脱衣服。
　　他刚开始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尝试去和伏羲院的几个师兄师姐说这件事情。好的方面是，伏羲院的人全部给予了他支持，坏的方面是，是全部伏羲院的人。
　　在伏羲院，你要是想要守住自己的秘密，最好就是一声不吭。
　　万一你忍不住告诉了两个以上的人，估计在伏羲院就没有你的秘密了。
　　司雨霏脱下染血的衣服，露出了胸口、手腕和脚都有伤的身体。
　　他走进湖水中，捧起水就往头上和脸上泼。
　　晓沐云背对着他，听到水声，实在是无聊，好几次想要转过头去和司雨霏聊天。
　　“不许转过来。”司雨霏泡在水里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脑袋，看他一动，马上就出言阻止。
　　“我有点怀疑。”晓沐云说，“咳咳，你该不会是女扮男……”
　　话没有说完，因为一颗石头又飞过来了。
　　虽然晓沐云这次是避开了，但是真的觉得自己下次保不准就会被砸死。
　　“我很快就洗好了，所以你不要搞七搞八。”司雨霏一个激动，挂在脖子上的绳子被他挪了位置。
　　“好。”晓沐云无所事事地撑着头。
　　司雨霏看他老实了，这才深吸一口气，然后潜进水里。
　　湖水清澈，整个人被水包裹着，却……只有心惊的感觉。
　　司雨霏一下子冒出水面。
　　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找出了一套衣服，折好后，准备放到湖边给司雨霏等会换上。他不小心没有拿稳衣服，腰带飘走了，所以他就半转过头去捡腰带。
　　司雨霏刚好走到了湖边，脸上带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晓沐云不小心和他对上眼睛，瞳孔一震，心魂一动。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晓沐云慢慢转回头，然后手往后，将衣服推到他方便拿到的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晓沐云终于心虚了。
　　司雨霏双手按在湖边，一下子从岸边站了起来。
　　晓沐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能看了。
　　司雨霏擦干净身上的水，拿起衣服，然后在刚好靠近晓沐云的时候，朝他龇牙咧嘴：“小心我找到了师兄师姐，就把你灭口了。”
　　“怎么了？我看一眼就要以死谢罪了吗？”晓沐云笑，显然并不在意。
　　司雨霏抱着他的衣服，赤／裸的脚踩在草地上，慢慢换上衣服。
　　晓沐云给他的是一套蓝紫色的衣服，完全不符合他的爱好，不过算了，先随便穿上吧。司雨霏换上衣服后，右手拨了一下头发，用了一个法术将头发烘干，然后走到晓沐云的身边。
　　晓沐云还在郁闷地撑头。
　　“喂。”司雨霏喊他。
　　晓沐云觉得，如果司雨霏想要自己给他多一点尊重，前提应该是先尊重别人。
　　“我的鞋子在乾坤袋里面。”而他刚才因为要去洗澡，把乾坤袋交给晓沐云看惯了。
　　“我能转头了吗？”晓沐云问。
　　“我都换好衣服了，当然了。”
　　晓沐云转过头，仰视司雨霏。
　　司雨霏穿的紫色的中衣，墨蓝色的外套因为大了所以往下掉了点，他漆黑的头发垂下，如同流水瀑布。
　　晓沐云把乾坤袋还给司雨霏，司雨霏干脆坐下来，在里面翻鞋子。
　　他坐下后，晓沐云拿出配套的蓝色的发带，将他的头发挽好、绑好。
　　“不要这样的发型，太麻烦了。”晓沐云扎的是半扎发，也是他平常的造型，但是对于司雨霏来说，这样头发拖拖拉拉，不方便他行动。
　　晓沐云只好把所有的头发扎起来，挽好后，用蓝色的发带绑上做装饰品。
　　在他绑头发的时候，司雨霏也找到鞋子了，干脆利落地穿上。
　　穿好鞋子后，司雨霏从乾坤袋中再翻出一个面具，戴上，转过头。
　　晓沐云笑问他：“看来你的心情不错。”
　　“我又没有说我心情不错。”司雨霏不承认。
　　但是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笑着的骷髅面具。

038结阴亲
　　若要去商驿城, 还需要赶一大段路，晓沐云粗略计算，估计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我的师姐早就跑了。”司雨霏鄙视他。
　　看着坐在马上, 穿着黄黑色衣服、绑着马尾、带着纯白面具的人, 晓沐云牵着马, 转头看了他一眼, 成竹在胸，道：“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赶过去就可以了, 就算她不在商驿城，我也知道他们最后要去哪里。”
　　“你真的有那么神吗？”司雨霏不相信。
　　“我没有那么神。”晓沐云牵着马, 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但是我知道邬清影出门, 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做, 其中一个就是参加两个月后无上法门举办的仙灵会。如果你的师兄师姐们聪明一点, 而且知道其他人也出门了, 一定会选择在那里相聚，你说呢？”
　　司雨霏沉默了一会。
　　晓沐云笑笑看他。
　　“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师父要去什么仙灵会啊。”司雨霏郁闷了。
　　晓沐云认真和他说：“你要庆幸你这次出门能遇到我。”
　　司雨霏用白花花的面具对着他。
　　晓沐云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哪里不对。
　　“你难道不庆幸遇到我吗？”司雨霏反问。
　　他的性格其实是很不认输的。
　　晓沐云闻言，先是一愣, 随后转回头, 手挡住嘴巴，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他知道司雨霏的意思是，因为他, 自己才能得到白尺书。但是在晓沐云这里, 这句话别有一番味道。
　　正如他当初说的，司雨霏在出生那一刻, 或者说之前，晓沐云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么，同样的，在两人正式相遇之前，晓沐云已经感知到他的本身很久了。
　　不过此话突然交代实在是没有来由，晓沐云努了一下嘴巴，然后习以为常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处惊不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让马走快点，我好累。”司雨霏趴在马上，靠近晓沐云，朝他喊道。
　　晓沐云忍住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看他。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晓沐云发现自己离修行的终点还是有一定距离。
　　他们两个人离开孙生村后，回到原来的镇子买了一匹马，本来想骑马赶一段路，结果前路狭小满是泥泞，马驮着两个人，因为重量，差点不小心陷进偶而出现的泥潭。没有办法，晓沐云只好下马，牵着马前进。他牵着马绳，对于出门赶路早就习惯，他明明穿着浅色的衣服、昂贵的鞋子，却毫不犹豫踩进泥土中，把鞋子和衣服下摆都弄脏了。
　　司雨霏趴在马上，眼睛眨了眨，然后盯着晓沐云的背影。
　　晓沐云在他的眼中属于是全新的人类，和伏羲院那群稍微劳累到就开始喋喋不休抱怨的弟子不一样。
　　晓沐云牵着马，司雨霏坐在马上，两人通过羊肠小路。
　　他们走了有半个时辰，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哗啦啦。
　　哗啦啦。
　　咚咚咚。
　　锵锵锵。
　　锣鼓的声音突然插入，让风的杂乱音都变得消散。
　　司雨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间，唢呐的声音震天响动。
　　交叉路口，突然出现了一对送亲的队伍，正在往他们这边走来，所有的人身着红衣，带头的队伍拿着乐器，一边敲击一边走。奇怪的是，接亲乃是双喜的好事，但是礼乐队伍，却只有单鼓、单号、单唢呐。
　　真是奇怪，如果说是因为没有钱张罗婚事，所以才减少规模，乐器用最少的，但是这一支队伍规模不凡，什么都不缺，八抬大轿金光闪闪。
　　随着轿子的摇晃，唢呐突然向天高歌，抢夺其他乐器的声音，因为乐手技术欠佳，他吹出来的声音毫无喜庆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声声哭泣不停。
　　不止是乐队奇怪，后面也很奇怪。
　　队伍往前，八个人抬起红色的轿子出现，他们步履轻快，悠哉走着，仿佛轿子里面的新娘轻得只有一张纸的重量。
　　所有的人不知道是走了太久感到疲劳，还是因为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所以显得心情不好，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带着阴霾，不敢说话和露出笑容，没有一丝喜气。就是因为他们这种糟糕的态度，如果不是身着红衣，司雨霏会觉得他们是在送丧，而不是在送亲。
　　就在司雨霏想着这样送亲，新娘子真的没有意见吗的时候，走到末尾的一个人，突然从篮子里拿出了什么，往天空一撒。
　　白色的纸张纷纷扬扬。
　　那是祭奠死人用的纸钱。
　　“啊？”司雨霏愣住。
　　大风疯狂地刮，掀起了新娘轿子上的红色帘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坐在轿子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张牌位。
　　司雨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摘下面具，认真看了一眼。
　　那确实是牌位，怪不得抬轿子的人可以那么轻松。
　　就在他摘下面具的时候，小路上的风突然吹得更加猛烈，把轿子上的帘子完全吹开，牌位因此一歪，就好像是轿子里面真的有一个新娘子，突然撩开帘子，脑袋往外看一样。她的动作娇俏又可爱，应该是一位可人儿。
　　话是这样说，但是实际上只有牌位歪了罢了。
　　那个牌位一歪，就没有办法重新摆正，它在轿子中滑行，一点一点转动着，始终用正面对着司雨霏的方向。如果牌位是一个人，那么现在那个人就是把脖子从正面扭到了背后，死死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看清楚了，重新戴上面具。
　　此时风停下来了，帘子重新合上，隔绝了牌位再次出现在人肉眼可见的范围。
　　发现了前面队伍的行为，晓沐云默默停下了脚步，停在了原地，等送亲的队伍先过去。
　　锣鼓喧天、唢呐声声，越来越近、越走越远。
　　在这里热闹非凡的情况下，白色的纸钱不停地在空中旋转飞扬。
　　他们走得不快，但是也慢慢离开了晓沐云和司雨霏的视线。
　　“那个是……”司雨霏和晓沐云交流。
　　“结阴亲的队伍。”晓沐云接话。
　　所谓阴亲、冥婚，也就是给死人结婚，这个死人结婚，有可能是两个死人，也叫做骨尸亲。也有可能是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这种情况复杂了一点，要么是男女生前有婚约，一方突然死亡，双方家长不愿意解除婚约，只能继续举行婚礼，或者说，一方死后怨恨不消，想要成婚，那么，就可能去设陷阱骗来结阴亲的人。
　　前者还好，后者是损大功德的事情。
　　“什么是陷阱？”司雨霏因为对婚姻一事不感兴趣，所以冥婚阴亲稍微在他的知识盲区。
　　晓沐云本来就要停在原地等送阴婚的队伍走远，所以他在听到司雨霏的问题后，从乾坤袋里随意拿出一张红纸，折成红包的模样，他拿出一张纸，写好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他随意拔下自己的两根头发拿在手里，最后拿出一块银子。他把这三样东西放进红包里面，随后放在马背上，告诉司雨霏：“如果你走在路上，发现满地都是红包，你因为好奇或者贪财捡来起来。”
　　司雨霏拿起那个红包。
　　“打开以后。”晓沐云指导他。
　　司雨霏打开红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看。
　　晓沐云对他笑，故意装出阴森森的样子：“如果我是死人，那是从我尸体里割下的头发，你捡起这个红包，就代表和我有约，要和我成亲。”
　　司雨霏默然，将东西装回红包里，想要扔掉。
　　“扔不掉的，被捡到了，就会一直跟着你。”晓沐云吓唬他，“所以不要在路上看到红包，就随便捡。捡到了，就要和死人结婚的。”
　　“原来如此，学到了。”司雨霏对于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有超乎常人的好奇，“这个红包可以给我拿去研究一下吗？”
　　晓沐云笑了一声，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真的想要里面的钱吧。”
　　司雨霏被人说中心里话，死不承认，只是将红包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面。
　　锣鼓的声音终于远去，晓沐云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因为前面是送亲队伍走过的路，所以一地都是纸钱，晓沐云看到了，立刻皱眉。
　　他本来就迷信，也不是迷信，麒麟山的弟子习惯看到一些征兆，就会忍不住判断吉凶。
　　遇见阴亲队伍，就是大凶啊。
　　晓沐云只好纾解自己，多想无益。终于，他牵着马，走出了泥泞地。他停在干净的地板上，脚敲了敲地板，将泥土敲掉，然后抖了一下衣服。看总体情况尚可，晓沐云放开马绳，走到马旁，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司雨霏的身后。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赶去下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好。”
　　晓沐云的双手拉着马绳，将司雨霏圈在怀里。随后，晓沐云带着他，驾马飞驰而去。
　　司雨霏被他抱着，舒服地往后躺。
　　天色近黄昏。
　　晓沐云有时候很烦他的预感，他觉得有不祥之兆，那么，大概就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们两人赶路到可以休息的镇子，在进门的时候，马蹄踩在遍地的纸钱上。
　　送阴亲的队伍和他们有一个目的地。
　　到了镇子就不方便骑马了，晓沐云先下马，在他准备扶司雨霏的时候，司雨霏自己先跳下去了。
　　晓沐云不知道第几次收回略微尴尬的手。
　　他们两人牵着马，在镇子里找合适的客栈。
　　捡到阴亲的红包，是摆脱不掉的，就像遇到了阴亲，也是无法避开的。
　　他们只是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一间府邸的门口，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阴亲队伍停在门外，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进去。
　　“有异样。”鬼媒婆穿着红衣，头上戴着夸张的花装饰，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香，烟往上，然后再经过花轿和门口的时候，各有一股气，将烟吹歪，仿佛是人的呼吸导致的。
　　“叶家娘子，怎么回事？”新娘和新郎的家人急得围在她的身边，问道，“为什么花轿不愿意进来？”
　　“等等。”鬼媒婆让他们稍安勿躁，随后从兜里拿出了两根黄色的长幡，一根插在花轿的前面，一根插在府邸的门口。
　　司雨霏因为好奇，又看了一眼。
　　风吹过，花轿的帘子又一次打开，但是这一次很快就合上了。
　　“这位是宋氏公子，年及弱冠，仪表堂堂，熟读四书五经，于丁丑年十二月十五，痨病身亡，今见得沈氏小姐，可欢喜否？”鬼媒婆问道。
　　插在府邸门口的长幡微微动了。
　　鬼媒婆安心了不少，继续问道：“可愿意迎接沈氏小姐为妻？”
　　插在府邸门口的长幡继续飘动。
　　“宋公子对这一门婚事很满意。”鬼媒婆说完，继续看着花轿，说道，“这位是沈氏小姐，年方二八，秀外慧中，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于丙丑年八月六日，溺水身亡，今见得宋氏公子，可欢喜否？”
　　听到这个问题，插在花轿上面长幡微微动起来。
　　鬼媒婆笑了，和大家解释道：“沈小姐见到宋公子，也很开心。”
　　在场人闻言，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大概是觉得这一桩婚事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么，可愿意嫁给宋公子？”鬼媒婆问出第二个问题。
　　大家看向长幡。
　　长幡纹丝不动。
　　瞬间，场面非一般尴尬。
　　幸好此时吹来了一阵风，就在大家一位长幡会跟着风一起飘动的时候，那长幡依旧一动不动，就像是坚固的巨石一样。
　　鬼媒婆见状，不由得摇摇头，说道：“沈小姐不愿意嫁过来。”
　　“什么？”宋家人这边大呼小叫起来，“我们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生辰八字也很配的，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鬼媒婆伸出手，阻止宋家人继续说下去，劝阻道：“结阴亲讲究你情我愿，勉强得来的婚事会给双方以及家人带来不幸，沈小姐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场面沉默，所有人看向花轿。
　　花轿不动如山，而突然，娇俏的嬉笑声仿佛响于每个人的耳朵旁。

039小倌馆做什么的
　　司雨霏是第一次看到冥婚现场, 脚步忍不住停住，一直观摩着。
　　他看得入神，突然一只手放在他的面具上, 稍稍用力, 将他的脸掰过去。司雨霏因为在发呆, 所以没有反抗, 就任由那只手, 将自己的视线从冥婚的现场，转向另一边。
　　晓沐云看着他笑，温柔又威胁性地说：“看到冥婚现场, 最好要避让，而且不要多看。”
　　“为什么？”司雨霏不解。
　　“因为冥婚阴亲本就是有为纲常伦理的东西, 自带邪气, 见者容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霉不幸。”晓沐云摸着他的面具, 看向司雨霏的眼睛, “所以不要看。”
　　“我最近已经很倒霉了。”司雨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是吗？具体怎么说？”晓沐云逗他。
　　“不知道, 感觉下山开始就很倒霉, 遇到你以后尤其倒霉。”司雨霏也是会故意膈应人的。
　　“不可能啊。”晓沐云不信。
　　“一定是。”司雨霏不疑有他。
　　“我来算算。”晓沐云一本正经地伸出左手。
　　司雨霏看着他的手。
　　“麻烦客人把手打开，放在我的手上。”晓沐云严肃地看着他。
　　司雨霏其实还挺好奇麒麟山的占卜的，所以就听话地把手摊开, 露出自己的手相, 放在晓沐云的手上。
　　晓沐云的手比他的手要大上一点，他托着司雨霏的手，瞄了一眼后, 皱眉。司雨霏今天没有戴护腕, 袖子宽容，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 露出了他有伤的手腕，而且看上去不像是被别的东西所伤，从角度上看是自己对自己动手才会有的痕迹，而且伤口看起来不新不旧，起码是几个月前的。
　　司雨霏看看自己的手相，然后再看看晓沐云的表情，最后低下头一起研究自己的手。
　　此人劣迹在前，千万不要看了他的手相，然后又说他是什么恶人，弑神斩魔这样的话都说了，再来就是杀人狂了。
　　晓沐云在发呆的时候，司雨霏的脑袋转来转去，研究得比晓沐云还来劲。
　　天空昏暗。
　　晓沐云收起手，把司雨霏的手握住。
　　司雨霏抬起头看他。
　　“我看了，没有觉得你遇到我会倒霉。”晓沐云笑着说，“你我乃是天作之合啊。”
　　司雨霏面具内的嘴角一抽搐，然后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他一挣扎，晓沐云就放开手，任由司雨霏走开。
　　“你讲话，真是够胡说八道。”这是司雨霏的肺腑之言，他看出晓沐云根本就没有在看他的手相，就是在耍自己。
　　“怎么会呢？你和我，我不需要看手相，都能知根知底。”晓沐云笑着和他说，“你知道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管算什么，都能算到你，真的好神奇。”
　　这对于晓沐云来说，始终是一个无法参透的谜。
　　一方面，天道让晓沐云追踪司雨霏，怂恿他达到谋杀一个小孩的阴谋。
　　另一方面，有另一道力量，也在让他持续地追逐司雨霏，但是似乎并无目的。
　　晓沐云对司雨霏的自来熟，并不是毫无原因的，实在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日也算到他，夜也算到他。
　　司雨霏可能觉得，这一个见面不久的人对我笑个屁啊。
　　但是晓沐云却对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话语，都有一种好奇感，想要验证自己从前运算的信息是否正确。
　　每当司雨霏的所作所为，符合他的设想，他都颇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司雨霏对人的肢体接触迟钝，但是对人的话术却非常敏感。
　　即使他知道晓沐云并没有那个意思，依旧忍不住反复看了他好几眼。
　　他们是一边走一边聊天的，晓沐云看到他的眼神，故意往他那边走一步，把司雨霏逼到靠墙的一边，司雨霏看自己被卡住，晓沐云不让路，前面有路人，所以停住脚步，想要从晓沐云的背后绕过去，但是晓沐云刚好伸手，把他的去路也堵住了。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看着我？”晓沐云状告本人，他先是装作生气的样子，然后得意地说，“因为我好看是吗？”
　　司雨霏不怎么喜欢撒谎，所以老实回答他的问题：“就是想，你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晓沐云问他：“羡慕吗？要教你吗？”
　　“那倒不需要。”他对女孩子没有其他心思。
　　“你要讨女人喜欢，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吧。”晓沐云的手放在他的面具上，想要拿走，“你只要露出你的脸，摆出之前那样可怜的表情不就好了。”
　　眼看面具要被从下掀开，司雨霏张开嘴巴，毫不犹豫就咬上晓沐云的手。
　　“啊！”晓沐云的手弹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隐隐约约可见牙印。
　　司雨霏合上牙齿，虎牙收进唇内，然后伸出手，将面具按回原来的位置上。
　　“活该。”司雨霏说他。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我都知道你是司雨霏了。”晓沐云以为他戴着面具，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我本来就是一直戴着面具的，这就是我的脸。”司雨霏抬起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不闷吗？”晓沐云还在摸着自己的手掌，好疼，刚才司雨霏是真的用力咬下去的。
　　“完全不会闷。”
　　晓沐云甩了一下手，话题又拐了回来：“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戴面具？”
　　“容易吓到别人。”
　　“哈？”晓沐云听不懂。
　　他会不会吓到人，晓沐云不清楚，但是他发现，戴着面具，没有女人缘，说不定是司雨霏好运的地方。
　　他们赶路，从偏远的地区往繁华的中心区域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客人变多，所以有些客栈没有空位。晓沐云在打探的时候，司雨霏就站在外面等他。问了三家客栈，终于找到了两间排在一起的空房间，晓沐云付了钱，顺便让店小二帮他把马牵去喂食休息。万事安排好，晓沐云转身出去找司雨霏。
　　他一出去，就看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着司雨霏。
　　“小客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她们笑眼盈盈，拿着染香的手帕招惹司雨霏。
　　“邗肃州。”伏羲院就是在邗肃州的边上，司雨霏说的是实话。
　　“好远啊！”她们夸张地捂嘴。
　　对于不会御剑的凡人来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从这里到邗肃州。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们是真的好奇了。
　　“找人。”
　　“诶～”话说到这里来，她们顺势问，“小客人，要找的是男人呢，还是女人呢？”
　　司雨霏皱眉，觉得她们的问题没有来由的奇怪，但他还是回答了：“有男人，也有女人。”
　　“这么巧～我们楼里多的是女人，来和我们一起玩玩嘛。”她故意碰了一下司雨霏。
　　司雨霏动也不动，完全不知道她这个巧在哪里，说话颠三倒四，不讲道理的人。
　　“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玩。”司雨霏对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之间又一条界限。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来嘛来嘛，你说话听起来真的好小哦，我喜欢。”那人抱着司雨霏的胳膊，就要把天堂带走。
　　“姑娘们留步。”晓沐云开口说话，从客栈内走出来。
　　那些人眼前一亮。
　　司雨霏的穿着打扮已经看得出来非富即贵，但是总体还是简单了一点，晓沐云则着锦衣，踏云履，腰间系玉佩，头上玉簪光是看就价值不菲。有钱已经难得，他还长身玉立，俊美不凡。
　　那些人见状，纷纷开始扶头上的簪花，娇俏一笑，看着他。
　　晓沐云指着司雨霏，用可惜的语气告诉他们：“此人身无分文，我劝姑娘们还是不要白做了生意的好，这个人就算没有钱，也是敢在里面吃饭睡觉的。”
　　“她们没有喊我吃饭睡觉，是叫我去玩。”司雨霏纠正他。
　　“有什么好玩的啊，我们这边快吃饭了。”晓沐云告诉他。
　　司雨霏伸出手，将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拉下去，然后说了一声抱歉，噔噔噔就跑到晓沐云的身边。
　　晓沐云露出惯用的笑容，朝那些姑娘们笑了笑，随后带着司雨霏进客栈。
　　姑娘们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生意被人截了，当下咬牙切齿。
　　她们之中，有人似乎不想服输，还想趁可以看到司雨霏的背影的时候冲过去。她的脚步一迈，，顿时，从黑暗阴冷的箱子里吹来了一阵风。这阵风吹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脚步停住，因为风寒冷刺骨，而且落到她的身上后，仿佛有千斤重，让人动弹不得。
　　就被风干扰了一瞬间，司雨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
　　为了方便司雨霏吃饭，晓沐云让人把饭送到他的房间里去，和司雨霏单独用饭。
　　司雨霏听从重思行的话，吃饭的时候乖乖摘下面具。
　　他虽然吃得多，但是动作慢条斯理，勉强也可以算得上是文雅。
　　晓沐云今天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后，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司雨霏吃东西。
　　司雨霏拿着筷子，夹着肉，一口咬进去。
　　晓沐云看见他的虎牙，终于知道自己的手掌为什么会那么痛了。
　　“话说。”司雨霏开口说话。
　　“嗯？”晓沐云撑着下巴，悠闲地欣赏他的脸。
　　“她们到底要找我玩什么游戏？”司雨霏问。
　　晓沐云的手一软，差点没有撑住自己的脸，他听到了司雨霏的问题，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下，随后将脑袋撑回去，恶劣地笑了，回答他：“比较费体力的游戏。”
　　“跑来跑去的那种吗？”
　　“有的，类似你来抓我啊、我要抓到你了、抓到了要给我亲一口哦，大概会有这样对话的游戏。”晓沐云觉得他的猜想是对的，一般会跑来跑去。
　　“那确实比较费体力。”司雨霏明白了。
　　看到他恍然大悟的模样，晓沐云来劲了，继续和他说：“不仅如此，还要两个人在床上你扒拉我，我扒拉你。这个步骤才是最累的，我们还要赶路，所以我才喊你不要去。”
　　“你还挺见多识广的。”司雨霏夸他。
　　晓沐云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谢谢雨歇君的夸赞。”
　　既然他知道的东西那么多，司雨霏还有一个问题想要知道：“小倌馆，是我能去赚钱的地方吗？”
　　“这个啊。”晓沐云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可以，但是不推荐。”
　　“我小的时候，师兄师姐老是说要把我卖去小倌馆换钱。”司雨霏告诉他。
　　晓沐云笑出声，然后点头，告诉他：“我爹也老是说，要把我卖去做苦力。”
　　“我问他们小倌馆是什么地方，他们又不说。”司雨霏说，“我去找书，他们会故意把相关书籍藏起来，告诉藏书阁的管理人，不要把那些书给我，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
　　他再会找书，也没有藏书阁管理人熟悉里面的书，他如果想要不给司雨霏看什么，司雨霏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如果我要去那里赚钱，我到底要做什么？”司雨霏现在确实基本上没有钱，说是基本上，是因为今天晓沐云给他演示阴亲会捡到的红包里面，包了一块银子，那是司雨霏现在的所有几金钱。
　　“你的话，摘下面具笑一笑就好了吧。”晓沐云认真的。
　　“嗯。”司雨霏放下筷子，沉吟不语。
　　晓沐云怕他真的跑去小倌馆，连忙想要开口解释。万一被伏羲院的人知道他怂恿司雨霏去小倌馆，他怕自己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
　　“那不能去。”司雨霏认真严肃说道。
　　“为什么？”晓沐云有点好奇他的脑回路了。
　　司雨霏告诉晓沐云：“钱财来得太容易，一般都是有问题，做人贪心，只会踏入想象不到的陷阱。”
　　如果说那个地方需要出卖他的一点体力，还是智慧，都好说，但是平白无故笑一笑就有钱的地方，太可疑了。
　　听到他的感想，晓沐云忍住了没有告诉他，那个地方，倒是挺需要体力的。
　　“好了，我吃饱了。”司雨霏告诉他。
　　晓沐云闻言，笑着用筷子敲了一下碗，问他：“那你白吃我的，白喝我的，怎么就不心虚了？”
　　司雨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郑重说道：“我不是给你酬劳了吗？”
　　是的啊，给了他酬劳，然后晓沐云拿着他的钱，给他买吃的、住客栈，不仅拿他的钱用在他的身上，而且那个钱快要见底了。
　　听到晓沐云的问题，司雨霏是心虚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千万不能让晓沐云知道自己清楚在占他的便宜，所以摆出了刚正不阿的模样，瞪圆眼睛、抿着嘴，恨不得让他在伏羲院的师兄在他的背后唱那个什么歌颂清正廉明的官员的小曲，显得他更加有浩然之气。
　　晓沐云无奈地摇头笑，并不想追究。
　　“我要回自己的房间了。”司雨霏想快点溜。
　　“好啊。”晓沐云说。
　　司雨霏迈开脚就跑。
　　房门关上，这个空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晓沐云起身，正准备喊人进来收拾碗筷。他在动的瞬间，一阵阴风吹过。
　　鬼气。
　　晓沐云皱眉，转过头去。
　　那个鬼新娘还没有离开这个镇子，风席卷着她的味道，让鬼气侵袭进寻常人的家中。
　　想到这个鬼新娘，晓沐云的表情并不好。她今天听得很清楚，原本八字已经配好了，而且迎亲队伍按时上路，看样子，这一桩婚事本来应该是成了的。
　　晓沐云本人讨厌阴亲，但是不得不说，比起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结亲，两个死人之间会好得多。
　　阴亲悔婚，一般情况下，是一方改变了心意。如果一开始不想结亲，就不必算八字。所以晓沐云不觉得那个鬼新娘是突然不想结婚了，反而像是……看上其他人了。
　　如果是这样，情况就麻烦得多了，可能他们需要多留一两天，看看情况。
　　晓沐云这样打算。
　　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司雨霏洗完澡，坐在床上打坐了一会，例行修炼。
　　在他进入冥想的时候，房间里的屋顶上，突然滴下一滴水。
　　“滴答。”
　　司雨霏修行的时候专心致志，基本上不会被外界的动静打扰到。
　　发现了他的无动于衷，屋顶上的水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冰冷的水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水。这一滩水如同墨水一般漆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水微微动，形成了漩涡，想要把这个屋子吞噬进去。
　　“呼。”阴冷的气息呼出，下一瞬间，一个穿着凤冠霞披，身体巨大到头顶够到屋顶，甚至要微微弯下腰，才可以在这个屋子站立的新娘出现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水滴原来是从她的身上流下的，她是溺死的鬼，所以浑身都是湿答答的，与害死她的东西长存，身下一片水渍。
　　她抬眼，凤冠上盘旋着的毒蛇与蝎子活跃地爬来爬去。
　　脚步未动，一阵风动，她的身体瞬间移动到了司雨霏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想要触摸他。
　　刹那间的灵感闪烁，司雨霏睁开了眼睛。
　　“滴。”
　　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蝎子在地板上慌张地爬动着。
　　司雨霏见状，拿起自己的鞋子，啪一下打了下去。
　　“啊，好像不是蟑螂。”

040巧言令色者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 很容易以为司雨霏说的“我长得奇怪，容易吓到人”，存在一定的错误认知, 并且在一些人听来, 还存在着一定的自我炫耀意味。
　　但是司雨霏并不是平白无故说这番话的。
　　他有戴面具不吓到别人的必要性。
　　
　　因为他……
　　梦中一睁开眼睛, 怪物横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司雨霏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员。
　　他在一群巨大的怪物中, 渺小得就像是沙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那些怪物只是随意挪动脚步，就一下子将他踩在脚下。
　　如果他乖乖死去, 那他就是普通的蝼蚁
　　偏偏在那只怪物抬起脚的瞬间，司雨霏爬了出来, 他的脸一开始还很正常, 但是渐渐的, 无数的手从他的脸上冒出。他就是这样一只脸上有无数只血手的怪物, 那些手痛苦地挣扎着, 往上抓握着, 想要摆脱他的躯体，却因为力量不够，导致所有的手指脱落断掉, 流下滴血的手, 像是触手，不停地飘动着。
　　司雨霏的身体也越变越大，无数的力量使他膨胀。
　　为了掩盖自己的异状, 他只能披上长袍, 戴上面具，然后和这些怪物一起, 漫步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上。
　　“你一定要记得，你是人。”
　　若被神智夺回了高地，梦境就会把他驱除出去。
　　司雨霏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水滴声声，阴风阵阵。
　　他直挺挺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右眼黝黑的瞳仁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司雨霏捂住自己的右眼。
　　因为太熟悉自己无比靠近怪物，所以他才想要藏起自己像是怪物的地方，例如说，这一张可能会冒出血手和触手的脸。
　　不知是春寒料峭，还是长梦中惊醒让人的身体问题退却，司雨霏突然发现这个屋子一片阴冷。不需要去探，他都知道有鬼气，冥婚的新娘还在这个镇子。
　　他和晓沐云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们闻到的鬼气不是随风而来的，而是就在他们附近。
　　司雨霏醒来后，抱着被子，茫然地待在黑暗中。
　　噩梦让他惊心，加上醒来后，他越发清楚自己现在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连伏羲院的庇护都没有，就更加伤心了。
　　司雨霏在恐惧与茫然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只有痛苦，才能让他从恐惧中抽身。
　　现下无刀，司雨霏只能用力咬下自己的手臂。他咬得太用力，他的手臂渗出了血，他舔舐着自己的鲜血，莫名满足。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身体，寻找好动手的地方。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手一顿。
　　“我要记得师兄师姐的话，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不能再伤害自己了。冷静，冷静，我靠自己能冷静下来。”
　　话虽如此，但是黑夜如同侵蚀理智的潮水，司雨霏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发狂。他的脚一动，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床上的面具，司雨霏便拿了起来，默默戴上。
　　修仙者比起普通人要灵敏得多，晓沐云就算睡着了，都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行走在这个人世间，往坏处想，有妖魔鬼怪，以及不明所以的邪神，往没有那么坏的地方想，有窥视人钱财的坏人。
　　晓沐云一下子睁开眼睛，武器几乎要拿在手中，一跃而起。
　　“你躺着就好，不用起来接我。”一道晓沐云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按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用力将他按回床上去。
　　晓沐云：“……”
　　“嗯，晚上睡得好吗？”司雨霏问他。
　　晓沐云用了一点风的法术，将窗户往外打开一些，使月光照进来，让他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这一眼，晓沐云觉得自己还不如没有看见得好。
　　司雨霏换上了一个嘴角向下的骷髅面具，蹲在他的床前，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晓沐云差点被吓到弹坐起来。
　　“你做什么？”他有气无力。
　　“那个房间，有蟑螂啊。”司雨霏找了一个精明的借口。
　　“这样吗？我明天去告诉客栈的老板。”
　　“嗯。”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闭上了眼睛，他等了一会，司雨霏还蹲在他的旁边，没有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爬坐起来，说道：“我帮你去拍死它。”
　　只求他能赶紧回去睡觉。
　　“我已经拍死了。”司雨霏又把他按了下来，“但是常言说的好，当你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有一窝蟑螂了。”
　　“那你睡这间房间，我去你那里吧。”晓沐云已经清醒了。
　　“万一你被蟑螂吓到该怎么样？”司雨霏情真意切，“我不要因为我，害得你和蟑螂一个窝。”
　　晓沐云睁开眼睛，手臂放在额头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司雨霏看着他。
　　“怎么了？今天的冥婚吓到你了？”既然晓沐云已经清醒过来了，自然脑经就变得活络了。司雨霏连妖魔鬼怪都不怕，怎么会怕区区蟑螂，既然会来找自己，自然是有其他的事情。麻烦的事，司雨霏不直接说，反而一直左右话题，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就要这样和司雨霏东扯西扯，然后一晚上都不能睡觉吧。
　　能不能不这样，司雨霏不会骑马，白天他要骑马带人，现在晚上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我以前做噩梦，我的师姐会陪我睡觉的。”司雨霏告诉他。
　　“呵，原来是做噩梦了？”晓沐云有气无力。
　　司雨霏点头。
　　“但是男女有别，你和你师姐一起睡不太好吧。”
　　“我七岁以后就没有和她一起睡了，但是偶尔做了噩梦还是会去找她。”
　　“和师兄一起睡吧。”晓沐云的意识渐渐模糊，嘴里也开始胡说八道。
　　“以前会，后面发现应该不太好。”
　　“那怎么办？你要睡这里吗？”晓沐云的身体往床里面挪了挪，然后拍了拍床上的空位。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的眼睛闭上，看起来快要重新睡回去了。
　　“那么……”司雨霏蹬掉鞋子，动作利落地爬上床，在另一边躺下。虽然他和晓沐云非亲非故，但是活下来的渴望，战胜了这种尴尬。他躺到晓沐云的旁边，动了一动，本来是想要看着门口的方向，又怕会因此引发自己的噩梦，他就顺从心意，转过身，看着晓沐云的脸。
　　晓沐云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伸出手，扯了一下被子，拉到司雨霏的身上。
　　如果晓沐云以为这样能处理问题，是大错特错。
　　司雨霏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抱住了他的手臂。
　　晓沐云：“……”
　　司雨霏抱了一会，觉得这种行为还不够有安全感，就拿着他的手臂，想要放在自己的脑袋后面，圈住自己。只是对一个睡着的人做这些，太有难度，他不得不放弃，然后继续抱着晓沐云的手臂，凑过去，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晓沐云认输了，他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睁开眼睛和搭话，是最危险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打破了禁忌。
　　“不知道。”司雨霏真是羡慕他躺下就能睡，在梦中也不会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他的烦恼。
　　晓沐云叹气，然后突然申明一件事情：“我不是断袖。”
　　司雨霏闻言一惊，这个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还能知道他是断袖，并且自作多情拒绝他吗？
　　晓沐云说完这句话，一下子伸出手，把司雨霏抱在怀里。
　　司雨霏一愣。
　　晓沐云抱住他，有规律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小的时候，娘亲好像就是这样安慰做了噩梦的自己来着，没有错的，好像有用。
　　我被人抱着，这个认知让司雨霏驱散了的恐惧。他渐渐放松，自残的想法在脑子里烟消云散。
　　晓沐云拍了好一会儿，感觉手都酸了，所以他轻声问：“怎么样？还怕吗？能睡了吗？”
　　没有声音回答他。
　　晓沐云等了一下，终于确定司雨霏睡着了，所以才放开手。
　　他是放开手了，但是司雨霏寻着温暖，就靠在他的身体旁边。
　　晓沐云再一次说服自己抱着的是一只猫，于是就这样安心地睡了过去。
　　半夜被吵醒，晓沐云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他昨晚本来只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一两天，经过一夜，他确定了起码是要停留一天，因为他好累，需要休息。
　　就在晓沐云准备起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有人直接推门而入。
　　晓沐云大概猜到是谁能自由进入他的房间，所以他眼睛一闭，身体一倒，假装自己还在睡眠中，不想要被骚扰。
　　“你不是都换好衣服了，还装睡做什么？”司雨霏鄙夷的声音传进晓沐云的耳朵里。
　　晓沐云闻言苦笑，然后睁开眼睛，手撑着脑袋，看了过去，说：“装睡，等你亲我。”
　　“巧言令色者，是恶徒。”司雨霏这样说。
　　晓沐云有点惊讶，司雨霏将面具别到了脑袋旁边，露出了自己的脸，就这样朝他走了过来。就在晓沐云觉得一切都过于诡异的时候，司雨霏坐在了床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什么东西？”晓沐云经过之前魔域的事情，不敢不接司雨霏递给他的东西，所以连忙伸手托住一张油纸包起来的不明物体。
　　“我去和楼下的老板说了他的房间有蟑螂的事情，然后他为了赔罪，请我吃了东西，我觉得好吃，所以就出门买了一份回来给你。”司雨霏说。
　　“哇。”你哪里来的钱？
　　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在晓沐云的面前晃了晃，回答他的问题。
　　晓沐云沉默。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应该清醒地提醒自己，如果那么轻易地被这样的小恩小惠收买，接下来的路上，有自己受的。

041情人
　　晓沐云在吃司雨霏带给他的东西的时候, 司雨霏就坐在一旁，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发现晓沐云对这份东西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就点了点头, 然后伸出手, 将面具挪到自己的脸上, 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晓沐云问他。
　　“附近的鬼气太浓郁了, 感觉奇奇怪怪的，我出去看看。”司雨霏回答他。
　　“我和你一起去。”晓沐云也有这方面的疑惑。
　　“好啊。”司雨霏同意了。
　　他们出门，在这个城镇随意走了走, 重点跑去了昨晚冥婚现场的宋氏家门口。因为阴亲没有结成，宋家的门口已经把昨天布置好的红色装饰全部摘下来了。虽然鬼新娘走了, 但是这里鬼气未散, 不过也正常, 除了鬼新娘, 这里还有一个鬼新郎。
　　“我真是不明白了, 死了就死了, 为什么还要成亲？”司雨霏对这个习俗，有说不上来的疑惑。既然生前无缘，何必死后硬扯在一起。人生在世, 不可能事事完美, 总有缺憾，婚姻不过是缺憾的长长列表中，可能命中的一项罢了。
　　“是这样的。”晓沐云和他解释, “有一些地方的习俗, 是未出嫁的女子不允许进入祖坟，父母不忍她随意找个地方埋了, 所以为了能让自己早死的女儿有个地方可以埋葬，会主张冥婚，好入对方祖坟，也算是有个地方葬身。而男子，一些地方的习俗是看不起未婚男子。且如果是家中独子早死，没有留下子嗣，想要为他收养小孩，也是需要策上有夫妻的名。”
　　“生人者，用死人的事烦恼。”司雨霏不屑，“且为什么女子所遇之事是死无葬身之地，男子只是一句看不起。且有钱人才有本事做声势浩大的阴婚之礼，穷困人又待如何？”
　　晓沐云伸出手，掰过司雨霏的脸，温柔又残酷地告诉他：“穷困之人无论早晚死皆是葬身荒土，以天为顶，以地为盖。”
　　“若我早死，这样就可以了。”
　　他们两个人随处走了一会，发现这个地方的鬼气徘徊不去，有些地方强一些，有些地方弱一点，那个鬼新娘似乎是沿着一条线路，晚上在活动。
　　晓沐云打探了一下，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是大家这两天有点倒霉。晓沐云闻言，立即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帽子往头上一戴，然后再拿出一个写着算命的长幡。他随意一解说，然后拿出一大叠三角符，卖了出去。
　　正在不远处逗猫的司雨霏愣住。
　　“我主要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听我的叮嘱，驱除鬼气，去掉霉运。”晓沐云这样说。
　　司雨霏的手指还放在猫的头上，人蹲在地板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学到了。
　　晓沐云把三角符都派得七七八八，然后就把摆出来的桌子和长幡一撤，坐在小凳子上欣赏司雨霏在街道边上逗猫玩。
　　司雨霏从路边捡到了一根树枝，将自己的一根发带绑到树枝上，然后故意放在猫的前面，等猫抬手去抓，他就迅速收起棍子，不给它抓到。
　　如是反复好几次，司雨霏玩厌倦了，就把自己的发带收回去，将树枝扔给猫玩。
　　猫扒拉了一下树枝，不感兴趣，然后抬起脸，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也在低头看它。
　　猫突然伸出了爪子，司雨霏拿手去拍，猫迅速收回爪子。
　　他们就这样玩着，还挺开心的。
　　店铺的老板白收了晓沐云一个三角符，允许他在自己的门前摆算命摊。现在看他收摊了，就出来看一眼，他顺着晓沐云的目光，看到司雨霏和那只猫。
　　“那是我家的猫。”老板不知道那只猫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多少岁了？”晓沐云翘着脚，笑吟吟地问道。
　　“一岁多了吧。”老板回答他的问题，同时发现，眼前的算命先生十分自来熟。
　　晓沐云告诉他：“我那只二十岁了。”
　　老板：“……”
　　那只猫和司雨霏玩着玩着，突然一人一猫同时倦了，猫咪从司雨霏的身旁脱身，跑回店里。司雨霏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你弄好了吗？”司雨霏问晓沐云。
　　“可以了，走吧。”晓沐云站起来，把自己坐着的凳子和面前的桌子还给老板。
　　两人一起走着，司雨霏虽然戴着面具，但是眼中的好奇快要跃出来了，他看了晓沐云好几眼，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话。
　　“给你，这是我刚才赚的钱。”晓沐云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立即接过，然后打开荷包，好奇地数了一下，输完后，他有点失望地看着晓沐云，说：“没有多少钱啊？”
　　“你知道钱的概念啊？”被晓沐云抓到他的小尾巴了。
　　司雨霏装傻。
　　“我本来就不是要他们的钱，只是想要把黄符派出去，去除他们身上不小心沾染到的邪气罢了。如果你免费送人这种东西，旁人会觉得你可疑，但是你适时帮他们算点命，要点钱，他们自然会收下，而且会好好放在身上。”晓沐云教导他。
　　“算命不值钱。”司雨霏的感悟只有这个。
　　晓沐云哭笑不得，有用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司雨霏把荷包还给晓沐云。
　　晓沐云看他不要，就随意扔进乾坤袋里了。
　　他们随意走了好几个地方，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打算回客栈了。
　　一转身，一户人家打开门，瞬间，鬼气大盛。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儿子，儿子，你不要出去，不要去！”一对夫妻死死拉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
　　“沈小姐过来了，沈小姐过来了，她没有嫁去宋家，我要去见她，现在就要去！”那个书生急切地往外走。
　　“不要！”夫妻两人合力，辛苦地把他扯了回来，随后将门关上。
　　司雨霏和晓沐云对视一眼。
　　为了避开耳目，他们两人来到那一家普通不过的人家墙外，然后轻施法术，一下子就飞了进去。
　　在他们稍微花了时间的当下，那个书生已经被他的父母抓着，关进房间里去了。
　　“你们放开我！让我出去！我要去见沈小姐！我愿意娶她！我真的愿意！”书生在房间里面，疯狂拍着门。
　　“你这是魔障了！”老父亲恨铁不成钢，“你不看看你自己，再看看那个沈氏小姐，就算死了，也没有你的份！”
　　“生者配对论家世财产，死者何有此种说法！”书生不承认，“我要去提亲，只要我够诚心，他们这一次一定会看到我，会答应我的！”
　　“你……”夫妻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你最近就呆在屋子里吧！”
　　“爹！娘亲！”书生拼命敲门。
　　他是如此努力，但是夫妻两仍是无动于衷，转身离去。
　　晓沐云站在一棵树后面，挡住自己的身影，司雨霏则站在他的后面，靠他的身体挡住自己。“沈小姐，鬼新娘也姓沈，你说会不会有关系？”晓沐云回头问司雨霏。
　　“一定有关系。”司雨霏不做他想。
　　“那么……过去看看？”晓沐云询问他的意见。
　　司雨霏点头。
　　他们观察了一会，确定这个屋子的那对夫妻不会再走回来了，这才朝那个关起书生的房间走去。
　　司雨霏和晓沐云对视一眼，司雨霏别过眼睛，晓沐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咳嗽一声，担当起交流的任务，轻轻地敲了一敲门。
　　“爹，娘亲，你们回来了？”门内，书生的声音惊喜。
　　“不是的，我们是恰巧路过的修仙者，刚才看到你和父母争执，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本来想进来帮忙。”晓沐云张开嘴巴就是胡说八道，“不知道兄台是为什么被困于房间，是否需要我们相助呢？”
　　司雨霏眯起眼睛看晓沐云，眼神中仍然是那个讯息：学到了。
　　他们明明就是为了打探消息来的，居然可以在晓沐云的口中，变成帮助他人。以后晓沐云要是说十句话，他司雨霏一定只信其中两句，多了都不行。
　　“你们只是单纯了路过的人？”书生先是疑惑，随后不管不顾地开口道，“无所谓了，我能请你们帮我打开门吗？我有重要事情要去做。”
　　“我们可以帮你打开门，但是你究竟要去哪里呢？而且我们发现，你所在的屋子，鬼气浓郁，似乎短时间内，有鬼靠近过，是否有什么异样呢？”晓沐云继续探查消息。
　　“有鬼来过？一定是沈小姐，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来见我的，她一定会的！”书生狂喜。
　　他的情绪激动，心中所思所想开始陆陆续续传到司雨霏的脑海中。
　　晓沐云为了更好地和他交流，将房间的门打开。
　　门开，里面的人没有马上走出去，他似乎对门外的人还很谨慎，左思右想了一会后，这才露面。
　　这是一个看起来刚及弱冠的青年人，身着普通的衣服，但是打扮得干净整洁，他的面相可以说是清俊，不好不差，乃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晓沐见了他，正想着要怎么套话，那个书生似乎颇有倾诉欲，晓沐云稍微一问，他就回答了。
　　他说他的名字叫做赵奕，是一个书生，但是好几次赶考都失败，对生命了无兴趣。在他上一次考试，因为紧张恶心，在一旁呕吐，试卷都没有写完，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成绩也是完了。他心灰意冷，在野外准备跳河自杀。
　　就在他准备跳下去的时候，被一道声音阻止了。
　　赵奕转过头去，见到了一位清秀除尘的美人。
　　她的名字叫做沈娩年，就是那个沈家小姐。
　　他们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但是赵奕出身贫寒，而且毫无功名，但是沈家小姐的家族赫赫有名，家财万贯，不是他能高攀的。
　　他们两人约定，赵奕下一次会更加努力学习，功成名就之时，便去沈家提亲。
　　岂料，赵奕又一次考试失败了，再回程的路上，他听说了沈家要给沈娩年说亲。
　　他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跑去沈家，想要争取一下，沈家人自然是不会理他，还说沈娩年从来不认识他，将他一顿乱打后，扔了出去。
　　两人在那之后，没有再见过面，再听说沈娩年的消息，就是她溺水死掉了。
　　“她一定是因为不想嫁给其他人，所以自杀死掉了。”赵奕坐在地板上，掩面哭泣，几乎因为哭泣而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她怎么那么傻啊，而且人死了以后，那家人还要把她嫁给别人！”
　　“啊啊。”晓沐云在一旁应声，感觉眼前的人怪怪的，但是不好说，说不定赵奕是因为失去了心爱之人，所以才如此说话颠三倒四。
　　司雨霏皱眉，随着赵奕的讲述，他确实能看到他脑海中的一些画面，他和沈娩年确实是在河边认识的，沈娩年也确实阻止了他自杀。但是后面的事情，赵奕的脑海却模模糊糊，虽有他偷偷去和沈娩年私会的画面，但是沈娩年看到了他，表情却不太愉快。
　　能读到别人脑海中的画面，但是需要小心，人的思想会说谎。
　　“原来鬼新娘徘徊不去，是为了见公子你。”晓沐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在意那个不愿意接阴亲，又不愿意离开的鬼新娘，怕她在这个地方引出什么祸端，如果只是为了找这个人，有个目标，但是好事。
　　“但是赵公子，人鬼殊途，而且冥婚损活人的福分。”晓沐云想要说服他，“我愿意帮助沈小姐现身，与你一见，然后希望你能劝阻沈小姐迅速离开去投胎。”
　　“能见她……总是好的。”赵奕这样说。
　　晓沐云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最好是今晚，然后他和司雨霏第二天就离开这个地方。
　　“好！”赵奕一口答应。
　　晓沐云看着他，却是皱眉。
　　可以见到死去的情人，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同时想到情人已死，人应该徒增悲怆。眼前之人，却只有一种高昂得不正常的激动，仿佛将要得到什么之前无法碰触的东西，没有一丝悲伤。
　　疑惑是疑惑，但是这个地方的鬼气时目前他们去的地方中最浓郁的，证明鬼新娘一定进来过，所以就算晓沐云不相信他的话，也只能留下来看看情况了。
　　“你怎么样？要先回客栈休息吗？”区区一个鬼新娘，晓沐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我就不留下来了。”司雨霏说，“那个鬼新娘未必今天还会来这里，我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遇到她。我要是看见了，就直接抓过来。”
　　晓沐云听到他离谱的主意，没有反驳，因为知道反正他不会有事，就只是嘱咐一声：“要是遇不到就不要再外面逗留太久，回去睡觉，我晚点就到。”
　　司雨霏歪头想了一下，问他：“我今晚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晓沐云说：“可以，但是不能不声不响一直盯着我。”
　　昨天一晚上，晓沐云都在恨他修仙者的本领，为什么能一直感受到司雨霏在看着自己，他根本就睡不着。
　　“呼。”司雨霏面具下的脸发出了奇怪的笑声，随后他起身离开。
　　司雨霏离开晓沐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天色从微暗变全暗，人群从多变少，突然之间，月亮被乌云挡住，尘土飞扬，路边点起了红色的灯笼，热闹如新娘出嫁的街道。
　　一阵风起，红色的钱包纷纷扬扬，落在了司雨霏前进的路上。
　　司雨霏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发现红包里也许塞了不少的钱。
　　他挑眉，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司雨霏是缺钱，但是这个世界上，天上掉下来的钱，在捡起之前要多多三思啊。
　　看他不为所动，那些红包卷席着，又一次落在他的前路。
　　司雨霏继续往前走，想要找出鬼新娘的所在，但是他不捡起红包，鬼新娘就是不现身。
　　“若有所求，请直接说话。”司雨霏一脚踢走地板上的红包，“想要套路我，是无法得逞的。”
　　因为他很聪明。
　　他的话音落，街道鬼气滚滚。
　　随后，唢呐声音冲天而起，熟悉的红色迎亲队伍从黑夜中走来，八抬大轿出现。
　　这一个轿子比起司雨霏当时在路上遇到的，大了三倍不止，抬轿子的人辛苦地用肩膀担当着重量，身体快要被压垮。
　　司雨霏看到了这个轿子，心中立刻就有了不好的判断。
　　这个沈小姐，是个怨鬼。
　　“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轿子的帘被吹起。
　　司雨霏凝神观察。
　　帘子起来，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那里……空空如也。
　　“不好，晓沐云那边……”司雨霏双手结印，施法于这一片鬼域对抗，“破阵。”
　　把司雨霏困在了鬼域，鬼新娘本体出现在赵家门口。她身高起码九尺，身体肿胀，头戴毒蛇和蝎子作为装饰的凤冠，垂下来的蛇尾挡住了她的脸。她一身红色的嫁衣，往下滴着冰冷的水。
　　感受到了鬼气，晓沐云带着赵奕出来。
　　晓沐云本来是想要让赵奕说服沈娩年去投胎的，但是没有想到，赵娩年作为鬼是这个模样。虽然恐怖了一点，晓沐云还是坚信真爱的力量，所以捅了一下赵奕的手臂，对他说道：“去吧，把心里话好好说说。”
　　赵奕：“……”
　　他第一次想对一个认识了没有一天的人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鬼新娘站在他们的前面，掩面而笑：“嘻嘻。”

042是个男人
　　人对于人的想象, 只来源人的本身，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超乎人类的生物可以长什么模样。
　　文本里的美艳鬼新娘，与实际出现在眼前的比自己大上一倍, 浑身缠绕着恐怖生物的鬼魂, 压根不是一样东西。
　　赵奕基本上是下意识退后一步。
　　晓沐云站在他的身后, 伸出手, 轻而易举地将他按住。
　　“既是情人, 不论生死、美丑，都不应该心生嫌弃。”晓沐云观念淳朴，然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手中用力，不顾赵奕的抵抗, 将他往前推。
　　他送人去死, 一向很可以的。
　　“不是, 那个, 你确定这是沈小姐吗？”赵奕只能找这样拙劣的借口。
　　“是或者不是, 问一下不就好了。”晓沐云带着赵奕, 走到了鬼新娘的面前。
　　鬼新娘离他们，大概有五步的距离，若她想, 可以瞬间扑过去, 将他们拆骨入腹。赵奕意识到了这一点，瑟瑟发抖。
　　晓沐云笑吟吟，拿出一把红色的折扇, 学着媒人的模样, 现场交涉起来，他先确定一件事情：“请问, 你是沈娩年，沈小姐吗？”
　　“嘻。”鬼新娘掩面笑，然后点头。
　　“这一位你应该还记得的吧，赵奕赵公子。”晓沐云轻声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你们之间的故事，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话虽如此，但是此人的良心有却不多。
　　“你徘徊城镇不离开，不就是为了想要寻得如意郎君，但是呢，人鬼缘分注定有缘无份。而且情之一字，主打你情我愿。现在，这一位赵公子爱慕沈小姐许久，愿冒颠倒天地伦理，向沈小姐求亲，不知道沈小姐怎么想呢？”
　　那一位沈小姐的身体比他们大上一倍，听晓沐云说话的时候，需要弯下腰去。当她那么做了的时候，缠绕在凤冠上的毒蛇就顺着她的动作往前伸展身体，眼睛盯着眼前的两人，吐着舌头，蠢蠢欲动。
　　赵奕在发抖，晓沐云态度如故。
　　鬼新娘伸出手，向着晓沐云。
　　就在她要碰到晓沐云的时候，一阵风动。
　　晓沐云和鬼新娘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条黑色的身影闪过来，脸上带着红脸獠牙面具的司雨霏一脚踢了过去。
　　鬼新娘被踢中，身体往后踉跄，差点倒下，她本来想就此离开的，但是她眼睛一瞥，看到了熟悉的身形，所以就停住了脚步。
　　晓沐云瞠目结舌。
　　那个身影落下，挡在他的面前，一下子伸出手护住他。
　　“你没事吧？”司雨霏着急地回过头，保护自己的钱袋子、睡觉抱枕和向导。
　　晓沐云完全傻眼，想要问司雨霏，你突然做什么？但是看到司雨霏一副保护自己的模样，他又适时沉默了。
　　“这个是恶鬼，害人的！”司雨霏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指着鬼新娘。
　　鬼新娘被他踢着倒在了地板上，抬起手，将挡住她的脸的凤冠上的珠链拨开。
　　她本应该恐怖如修罗，但是珠链一拨开，便幻化成了楚楚可怜的女子模样。她看着司雨霏，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恶意。
　　“沈小姐！”她的这副模样，才让赵奕生了熟悉的感情，连忙喊她。
　　沈娩年看向司雨霏。
　　“认人了，认人了，来，我们不要挡住一对小情侣叙旧。”晓沐云怕司雨霏无故踢鬼的事情被追究，于是扶住司雨霏的手臂，就要带他走。
　　赵奕死死拉住晓沐云的衣服，不给他们离开。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嘿。”鬼新娘看司雨霏并没有理会自己，于是感到无趣，转身离去。
　　“沈小姐！”赵奕连忙跑了过去。
　　沈娩年早已重回鬼域。
　　佳人已去，徒留春意寒人。
　　回到客栈，晓沐云把司雨霏的被子搬来自己的房间，他把床的位置分好，然后往坐在一旁等自己的司雨霏示意一眼。
　　司雨霏立刻就欢乐跑过来，爬上床后，在靠里面的位置躺好。他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后，一脸兴奋地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被一张红脸恶鬼的面具盯着，小心翼翼地在另一个空余的位置坐下。
　　司雨霏还挺喜欢和别人一起睡的，但是在伏羲院里面，自从他长大后，和女性一起睡肯定是不可以的，而他不小心多嘴后，师兄们也不能和他一起睡了。
　　断袖是事实。
　　但是司雨霏对于和别人肢体接触，真的没有什么歪心思啊。
　　晓沐云在单独的被子里躺下，惶恐不安，他问司雨霏：“你能摘下面具睡觉，或者换一个没有那么……那么……狰狞的吗？”
　　司雨霏闻言，伸出手，将面具一下子拿下。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在床上平躺好，眼睛看着天花板。
　　“要睡了。”司雨霏准备闭上眼睛。
　　“你啊。”晓沐云还有事要问他。
　　“嗯？”司雨霏一下子睁大眼睛。
　　不小心睁太大，又吓到晓沐云了。
　　“今天晚上为什么突然回来，踢沈小姐一脚？”饶是晓沐云见多识广，还是被司雨霏这种起手从不搞假动作和预备的行为给惊到了。
　　“她是恶鬼，我担心你出事。”司雨霏情真意切。
　　“嗯。”晓沐云笑了。
　　“那一人一鬼有问题。”司雨霏说。
　　“我看出来了。”晓沐云在想要怎么解决问题，同时和他闲聊，“怎么看都有问题吧，哪有人见到了自己的情人，喊沈小姐的，感觉认识都没有三天。”
　　司雨霏还在盯着他。
　　“怎么了？觉得晓某躺下来的英姿过于不凡吗？”晓沐云和他开玩笑。
　　“那你喊我什么？“司雨霏问。
　　“霏霏呀，不是你要求的吗？”晓沐云提醒他，“是你在画舫上面的时候说，喊司雨霏过于没有礼貌，喊霏霏正好。”
　　“也是。”司雨霏想起来了，并且接受了这个理由，“所以按照这个道理，他如果看到沈小姐出来了，喊年年才是对的？”
　　“未必要叠字。”
　　“云云？”司雨霏尝试用一样的句式喊他的名字。
　　晓沐云听到这个称呼，略加思考后，得出结论：“听起来不算太糟。”
　　司雨霏笑了。
　　晓沐云实在是喜欢他的笑容，眉眼弯弯，纯粹天真，像是一汪清泉，又像是一朵花苞开放的一瞬。
　　“晓沐云。”司雨霏还是习惯这样喊他。
　　“嗯？”
　　“我觉得可以灭蜡烛睡觉了。”他困了。
　　“好好好。”晓沐云无奈地转过头，稍用法术，将蜡烛灭掉。
　　黑暗中，晓沐云能感觉到司雨霏在床的另一半动了动，往他这边靠过来。晓沐云觉得他靠近自己，和动物找点小同伴一起玩的性质很像。
　　因为司雨霏的态度，所以晓沐云才会用看待宠物的眼光看待他。
　　鬼气继续在这个城镇里弥漫。
　　被这股气息影响，城镇里的开始纷纷倒霉。于是乎，这些年来习惯拜神的人们，纷纷拿着香烛纸钱，去寺庙、去道院点香参拜。
　　他们天都没有亮，就赶着出门了。
　　人们快要到达寺庙门口的时候，天上才微微出现亮光。阳光落在神佛之上，他们高高在上，无悲无喜地看着跪下的众生。
　　既见众生，才不见众生。
　　这个点，晓沐云和他认为的宠物司雨霏睡在一张床上，他闭上眼睛，在梦中微微皱眉，陷入了预知梦中。
　　说实话，晓沐云因为和天道的联系太紧密，所以他时常会做预知梦，而且梦境未必是关于一些未来的大事，偶尔也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例如，在某个靠海的小海港，有父亲牵着孩子的手，他的肩膀上背着渔网，疲惫又开心地走在夕阳余晖的海旁，和自己的小孩走回家。
　　晓沐云在梦中，附身在这个父亲身上，低头，从海浪中看到他的脸。
　　还有，他偶尔也会附身在某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身上，笑着拿扇子扑蝴蝶。
　　最重要的当然是，他在梦中最经常梦到、也最经常成为的人，一个他还没正式遇见之前的司雨霏。
　　司雨霏踏着步伐，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路、爬过高山、涉过湖水，然后，仰望天空星辰。
　　晓沐云经常会梦到他，知道他将来会有那么一段独自寻找什么的时光，司雨霏的身边好像总是没有人，他得到的温存是暂时的，他的命运就是一个人去对抗什么。
　　这是晓沐云寻常的梦。
　　但是今天，有一点不对劲。
　　晓沐云不知道自己附身在什么人的身上，但是他的对面坐着司雨霏。
　　司雨霏一向是天真的、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但是这个梦中不一样，司雨霏摸着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居然是含羞带怯的，那种害羞过于情/色，让晓沐云惊讶于，司雨霏的那张脸上居然能有如此浓郁的情绪。
　　晓沐云靠了过去，抱住他。
　　就在晓沐云想，他附身的这个王八蛋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侧过头，亲上了司雨霏的脖子。
　　“呼。”司雨霏一副忍耐的表情，眼神迷离。
　　那人把司雨霏扑倒，动作越来越放肆。
　　司雨霏抱着他的肩膀，然后抬眼看他。
　　这可不是小宠物能有的表情。
　　当心里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晓沐云吓醒了。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梦到什么，他的瞳孔颤抖着，慢慢转过头。
　　司雨霏卷成一团靠在他的身旁，睡得死沉。感受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司雨霏稍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发现是晓沐云的视线后，他伸出手，本来想推一下他的脸，但是因为半睡不醒的，手没有抬稳，一下子砸到了晓沐云的脸上。
　　“啊！”晓沐云痛呼。
　　起码他是挪开眼睛了，司雨霏满意地重新闭上眼睛，睡了回去。
　　晓沐云完全清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睡梦中的司雨霏。
　　等等？他为什么会做那种梦？那究竟算是春梦，还是预知梦？
　　不对不对，还有一个大问题。
　　到底是谁以后会那样抱着司雨霏，更加不对劲的是，虽然晓沐云看不见自己附身的人的脸，但是看那个人的身体骨骼，以及能抱住司雨霏的动作，那是一个男人啊！？

043鬼新郎
　　司雨霏昨晚一觉无梦, 睡得十分安稳，但是因为长期的睡眠质量差，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的皮肤白皙, 黑眼圈显得更加明显, 但幸好的是, 他的长相无可挑剔, 就算多了黑眼圈, 也就显得比较有特色，甚至有一种颓废的美。
　　他的睡相很好，但是见隔壁没有人后, 他干脆把手脚从卷着的被子里抽出来，然后手一伸, 脚一踢, 整个人霸占了一张床。
　　“嘿嘿。”司雨霏傻笑, 然后翻身。
　　然后, 他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晓沐云坐在桌子旁边, 正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他。
　　司雨霏一下子翻身坐起来, 着急地在床边摸自己的面具。他还以为晓沐云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是因为他的脸冒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这里。”晓沐云从桌面上，拿出了昨晚司雨霏睡前摘掉的面具, “今早我醒来, 发现掉地板上，所以帮你捡起来了。”
　　司雨霏坐在被他挥乱的被子上，无辜地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伸手, 将面具递给他。
　　司雨霏本可以用念力取走面具, 但他还是下地，随意把脚套进鞋子后, 走向晓沐云。
　　晓沐云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实在是因为昨晚梦到的东西，让他心魂不稳，不过晓沐云还是尽力保持内心的平静，为了维护这份平静，他甚至在运行心法。
　　后来的后来，当晓沐云发现了司雨霏的能力后，无比庆幸自己当时运行心法的正确做法。
　　但是此时此刻，晓沐云只觉得自己的反应太丢脸了。
　　司雨霏伸出手，去拿面具。
　　晓沐云看着他的手过来，故意将手往回收，司雨霏的手跟过去，然后身体往晓沐云那边倾斜，和他脸对脸，眼睛对眼睛。
　　司雨霏的眼睛清澈，无邪地看着晓沐云，甚至笑了。
　　晓沐云内心一阵哀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张脸，会出现梦中的表情。
　　“少和我开玩笑，我的脾气没有你想象的好。”司雨霏笑着点了一下他的心脏。
　　“嗬。”晓沐云没有被吓到，但是把面具还给他了。
　　司雨霏拿回自己的面具，郁闷地检查了一下。既然昨晚掉进地上了，不知道有没有损伤，希望不要有事，因为他出门已经弄坏了一个面具。
　　“霏霏。”晓沐云喊他。
　　“嗯？”司雨霏随意应了一声。
　　“咳咳。”晓沐云在思考自己该怎么问出关于昨晚的梦的问题，但是他从起床后想到现在，不管怎么考虑，都觉得话术怪怪的，仿佛自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你有心仪之人吗？”
　　说出这句话，晓沐云又发现，这句话又委婉过了头。
　　司雨霏双手拿着面具，恰好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盯着晓沐云看，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晓沐云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句话。
　　“我之前在伏羲院，没有出过门，偶尔在门口当值班弟子的时候会接触一些外面的人。”司雨霏还是回答他了，“伏羲院里面的都是师兄师姐，就像是哥哥姐姐，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在里面，没有那方面喜欢的人。值班的时候看到的外面的人，都是笨蛋，不喜欢。”
　　晓沐云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更难问下去了，他只好说：“你在外面小心一点，看到其他男人搭讪的话……”
　　“师兄师姐交代过，小心坏男人。”司雨霏得意地开口，甚至因为自己记得这件事情，而自满得眼睛闪闪发亮，“我都记得。”
　　“你记得就好。”晓沐云满意地点头，“如果有男人要靠近你，还有和你一起睡觉，都是坏男人。”
　　话说到此，晓沐云猝不及防发现了自己的少见的愚蠢，他惶恐不安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他昨晚就和司雨霏一起睡了，不过他是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天地可鉴。
　　“你没有关系。”司雨霏难得找到人愿意和自己一起睡觉，主动给晓沐云找借口，“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睡觉，是我要和你一起睡的。”
　　晓沐云沉默了一会，说道：“……也是。”
　　司雨霏检查手中面具完毕，发现没有一丝损伤，兴奋地举了起来。
　　“那你知道什么是断袖吗？”晓沐云突然问。
　　司雨霏的表情顿住，拿着面具的手一抖。
　　晓沐云在盯着他，等答案。
　　司雨霏摆出了经常做错事后，意图蒙混过关的无辜表情，轻声问晓沐云：“什么叫做断袖啊？”
　　晓沐云闻言，愣住，随后摇头轻笑，说：“算了，没事。”
　　倒也不是没事，甚至在晓沐云看来还是大事，如果司雨霏知道什么是断袖还好说，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还会出现那样的场景，不就是被人蒙骗吗？
　　司雨霏连忙戴上面具，挡住自己的脸。
　　看着司雨霏努力调整面具的笨拙模样，晓沐云第一次希望自己的预知梦不会实现。
　　“唉。”
　　如果他亲手把司雨霏交给伏羲院的人，再离开，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剩下的故事呢？
　　当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晓沐云更加想要叹气。
　　他应该要知道，推向故事走向既定结局的，往往就是人们想要改变终局的想法。
　　就在晓沐云愁眉苦脸的时候，隔壁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
　　晓沐云抬眼。
　　司雨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眯起眼睛笑了。
　　晓沐云突然梦回很多很多年前。
　　“你遇见的外面的人，都是笨蛋吗？”晓沐云问他。
　　“啊，是的。”司雨霏回答。
　　晓沐云因此觉得有点郁闷。
　　司雨霏戴着面具，推开窗户，街道突然显现出非一般的奇异景色。
　　地面上铺满了红白相间的纸，白的是钱纸，红的是远处吹来的鞭炮的余烬。
　　就在司雨霏认真看着的时候，晓沐云走到了他的身后，晓沐云本来想要把下巴放到司雨霏的头顶上，不过想了下，还是放弃了。
　　“有没有发现……”司雨霏慢慢开口。
　　“鬼气更浓了。”晓沐云接话。
　　如此浓郁的鬼气，证明恶鬼在此徘徊不去。
　　白天不见鬼，但是寻着鞭炮的痕迹追去，发现放鞭炮的屋子不是陌生的地方，正是赵奕的家。
　　“好热闹啊，发生什么事了？”晓沐云和附近的人攀谈。
　　他的外表出众，气质亦是温和，和人搭话，自然有人愿意攀谈。
　　“前几日拒绝了宋家结阴亲的沈家，现在来到赵家了，送来了很多礼物，赵家收下了，应该是要成了。”
　　司雨霏在一旁听了，自然地插入到对话当中：“若是婚事成了怎么样？”
　　路人闻言，自然地把视线转过去，想要和司雨霏说话：“婚事成了就成了，反正人已经死了，活人收了礼物完成仪式就可以，莫非一个穷书生还真的想要入赘沈家……”
　　司雨霏看着他。
　　路人不小心撞上他戴着面具的脸，被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吓到，转身落荒而跑。
　　司雨霏见状，面具下的脸稍微一撇嘴，相当不屑，他抬起头，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在思考着，手下意识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如果那个沈小姐的目的只是想要完成阴亲仪式，倒是比较简单，她完成心愿后，应该会离开鬼域，直接去投胎。”
　　鬼域是人间和地府之间夹层的地方，人死后不愿意离开的魂魄就会徘徊在鬼域，甚至在想的时候，飘回人间。不过久久不去投胎的鬼魂，好运的就是继续在两边继续飘荡，亦或是飘荡到了一定时间后，被驱赶去投胎，或者待的时间足够长，慢慢消散。坏的情况就是变成恶鬼，为祸人间。
　　他们这群修道人，其中一个责任就是驱赶鬼魂离开人世间，但自从大家都沉迷于自我的修行中，这些事情很少做了，这也是导致人世间，鬼魂到处飘荡，影响活着的人的其中一个原因。
　　“你相信他们的爱情故事吗？”司雨霏问。
　　“嘘。”晓沐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司雨霏面具的嘴巴上。
　　众所周知，司雨霏的面具就是他的脸，所以当晓沐云的手指挡住他面具上的嘴巴的时候，司雨霏主动收起了声音。
　　“是不是不重要。”晓沐云处理过太多这种事情了，“在没有损害任何人利益的情况下，圆满地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司雨霏沉默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发现，他这个人的处事规则就是真相不重要，解决事情才重要。
　　你呀，迟早吃苦头。
　　司雨霏这样想着，但是出于性格问题，并没有说出来。
　　赵家里面，赵奕兴奋地看着沈家刚送来的嫁妆，屋子里放着四箱沉甸甸的东西。其中三个箱子上了锁，暂时无法打开。第四个箱子没有上锁，他去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套华贵的红色新郎服，不仅仅是衣服，鞋子、发冠，一应俱全。
　　“把东西放回去！”赵夫气到头疼，差点没有站稳。
　　赵母看到了丈夫这副模样，连忙担心地伸出手，扶稳他。
　　“你一个正直青年的血性男儿，怎么能因为这些虚妄之物，答应和一个死人结婚！”赵夫今天一早看到沈家仆人抬来四箱东西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家直接说了，想要和他们家结阴亲。在这个年头，阴亲冥婚的双方如果家庭情况相差过大，基本上穷的那一方就是一个纯粹的倒霉蛋而已，被利用、被蔑视、被事后一脚踢走。虽然能得到一些钱财方面的安慰，但这对于赵父来说，用出卖自己来获得一些钱财的行为，太丢脸了。
　　“还回去！”赵夫怒斥儿子。
　　“我要娶沈小姐！”赵奕一意孤行，“你们想想啊！沈家是多么大的一个家族，如果我们和他们结亲，以后沈家会帮助我更好走上仕途！”
　　他一脸兴奋，用手抓着新郎服，兴奋得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还是小事，他忘记的事情里面有一件大事。
　　“沈小姐已经死了！”赵夫残酷无情地提醒他，“你这个蠢儿！你这个蠢儿！”
　　赵奕根本听不到父亲的话，陷入了自己的妄想之中，手里拿着那套新郎官的衣服，仿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的眼睛发直，表情痴狂。
　　赵夫见状，恨不得去拿起一旁的凳子，砸醒这个不孝子。
　　“赵夫人，赵老爷，稍安勿躁。”一道温润的声音插入进这个混乱的家庭中间。
　　他们三人看过去。
　　一个拿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穿着蓝白衣服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
　　赵奕惊讶，他自然认得眼前人，不就是那天把他放出来的修仙者中其中的一个吗？
　　晓沐云拿出一个写着赵奕名字的稻草人给赵夫，说：“我乃是一个名为麒麟山的修仙门派弟子，这个镇子鬼气旺盛，影响苍生，去特地来帮忙处理这件事情。既然赵公子答应了婚事，悔婚的话会被鬼魂缠身，好一阵子都会倒霉生病。不如将计就计，今晚冥婚，要去沈家安排好的地方拜堂。麻烦老爷夫人准备好一件稻草衣，在到达拜堂地点，赵公子下轿子的那一刻，赵公子就立刻身披稻草衣走开，将这个稻草人交给沈小姐。这样，沈小姐就会把稻草人当成赵公子带走。冥婚的鬼新娘，有了丈夫，就会满足遗愿，投胎转世而去，那时候，这个地方也安全了。”
　　不管沈娩年还有什么盘算，只有她带走这个稻草人，就可以消解她的怨念，解决事情。
　　“请赵公子、赵夫人和赵老爷一定要记得我的话。”晓沐云将贴有符咒的稻草人交给他们。
　　事已至此，反悔无用，赵夫人和赵老爷，只好接下稻草人。
　　“为什么还有个箱子没有打开？”晓沐云发现了一件事情。
　　“沈家人说，仪式过后，才会把钥匙给我们。”赵奕终于说话了，“里面都是钱，和一些值钱的东西。”
　　晓沐云闻言，伸出手，推了一下其中一个箱子。
　　感觉箱子很重，但是里面的东西不太有重量的样子。
　　其实晓沐云可以直接帮忙打开箱子的，但是他的性格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就告辞离开了。
　　只要赵奕完全按照他的话去做，今晚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了，而他和司雨霏，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继续赶路。
　　计划是好的，但是晓沐云看着这一家人不靠谱的样子，决定今晚辛苦一点，蹲点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只能采取最后的措施，把那个沈小姐收了。
　　此地只有晓沐云一个人留守，至于司雨霏，晓沐云觉得这件事情不需要两个人挤在一起忙活，就让他去玩了。
　　赵奕摸着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的昂贵衣服，完全无视在在他的旁边忙忙碌碌，为他准备稻草衣服的父母。
　　果然是有用的！
　　赵奕满足地笑了。
　　果然按照那个术士说的去做，沈小姐就爱上他了，现在还要和他成亲了。
　　和她成为夫妻，他就可以得到她，同时得到她家族的支持，他终于要飞黄腾达了。
　　“赵公子，赵公子，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下轿子的时候离开，不要触碰沈小姐。”晓沐云的声音就像是风擦过赵奕的耳边，虽然听到了，但是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
　　他只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他第一次见到沈小姐，是在河边。
　　他对她一见钟情，再三酝酿后，在后来的某一天，勇敢地守在她出行的地方，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沈小姐对他不屑一顾。
　　她那天虽然救了他，但是并不会爱上这样的穷书生。
　　赵奕不愿意放弃，死缠不休。
　　那个沈小姐并不是脾气温婉的姑娘，次数多了后，干脆让下人打了他一顿，意图赶跑他。
　　赵奕百折不挠。
　　有些时候，有些人确实什么错事都没有做，甚至有时候是做了好事，但是无法阻止心怀鬼胎的恶人。
　　赵奕从一个游方术士那里花了大价钱，买到了一个所谓能让沈小姐迷恋自己的符咒，只需要她吃下去就可以了。为此，赵奕不惜变卖了自己身边最后值钱的东西，收买了沈小姐身边的仆人，让人将符纸烧成灰后，和水混合，给她喝下。
　　按照那个术士所说，只需要这样，那个沈小姐就会爱上他了。
　　赵奕迫不及待地赶去沈小姐经常散步的河边和她相见，沈小姐看到了他，立刻转身离开，赵奕不顾一切过去，在和沈小姐争执的情况下，不小心把她推下了河里。赵奕因为害怕，立刻跑了，等他再去打探沈小姐的消息，就听说她溺水死了。
　　而后，就是她的父母为了找冥婚对象的事情。
　　他应该要得到她的，不论生死。
　　现在，她死了，咒语也终于生效，她爱上自己了。
　　死了也没有关系，只要成亲，那么他就是沈家富商的人。
　　赵奕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如饥似渴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那套沈家给新郎准备的婚服。
　　因为事情安排得太着急，他们给他买来的衣服根本就不合身。
　　衣服太小了。
　　赵奕皱眉，他为了穿上新郎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不停地抓住衣袍，使劲地扯。好不容易将衣服都套上，腰带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鞋子也偏小，他穿进去，脚无法控制住扭曲。
　　他整个就像是一块肉，被绳子紧紧套住了。
　　红的衣服，白的发绳。
　　不知道是要给人做喜事，还是做白事。
　　天色渐渐变暗，赵家内，虽然现在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赵家夫妻从未如此惶恐不安。
　　终于，在天色完全变暗，街道空无一人的时候，锣鼓的声音响起。
　　生人让路，死人出现。
　　“迎亲队伍，来接姑爷。”一道尖利的声音停在了赵家的门口。
　　听到了声音，赵家夫妇立刻把准备好的稻草衣服和稻草人都交给赵奕，反复提醒他：“孩子，孩子，你一定要记得，下了轿子，披上衣服，立刻就回来家里，路上不要回头。”
　　赵奕拗不过父母，只好不耐烦地收下东西。
　　随后，他想起今天过后，他就是沈家的女婿了，立刻装模作样地做好，不顾身上的衣服把自己勒得无法呼吸，手上的袖子短上一截，裤子也不合身。
　　赵家夫妻送他出门，当他们一打开门，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差点魂飞魄散。
　　外面的迎亲队伍，全部都是纸人。那些纸人全部都是糊白了的脸，脸颊两边涂着红色的坨红，脸上带着统一的笑容。
　　纸人，纸车。
　　怎么能坐？
　　就在赵奕不满的时候，一个纸人顶着和其他纸人一样的脸，送上了三把钥匙。
　　沈家答应的，只需要赵奕和沈娩年结阴亲，就会把宝箱的钥匙给他们。
　　赵奕见状，立刻改变了态度，他接过钥匙，交给父母，用一种亢奋的声音告诉他们：“你们先把东西放好，我很快就会回来。”
　　赵家夫妻早被吓得不清，听到了儿子的话，只能连忙嘱咐道：“你一定要尽早回来啊！”
　　赵奕点点头，随后脸上露出笑容，坐上了沈家为他准备的轿子。
　　那分明就是纸做的轿子，但是赵奕进去后，居然没有摔下来。
　　纸人们看他上轿，立刻抬起轿子，然后转身离开。
　　“今有喜事，鸳鸯璧合。”
　　“生人让道，死者上路。”
　　“红白喜事，昼夜交合。”
　　确实是红白喜事，虽然轿子和纸人身上都穿着红色的衣服，但是走在两旁的纸人，撒的却是白色的纸钱。
　　白天的时候，沈家还派人来放鞭炮，红纸与白纸相互交织，虽然看起来诡异了一些，那也好过现在，路上只有白色的纸钱。纸人们抬着轿子，红色的外表一瞬间被白色的纸钱覆盖，好像是棺材。
　　留在原地的赵家夫妻，手里拿着三把箱子的钥匙。
　　也许是因为好奇，或者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使然，他们忍不住拿钥匙打开了箱子。
　　第一个箱子，里面放的都是给死人用的纸钱。
　　第二个箱子，里面放的是给死人穿的寿衣，这一件衣服不像送来的喜服那样偏小，正合赵奕的尺寸。
　　第三个箱子偏大，里面空空如也。
　　空的大箱子，不就是棺材。
　　“啊啊啊！”赵家夫妻被吓得脸色煞白，倒坐在地板上。
　　此时，赵奕不知道家中收到了什么，他只觉得这个纸轿子好像在慢慢倒塌。他一开始坐得很稳，但是渐渐的，整个轿子的内部真的像是纸张一样，因为无法承受他的体重，一下子破了一大片。
　　一开始是窗户破了，赵奕不小心就对上了在一旁的纸人的脸，他保持一样的表情，盯着赵奕，双脚明明没有在动，但是却随着轿子在移动。纸人的脸上笑着，然后手一扬，纸钱纷纷扬扬，有一些甚至吹到了赵奕的脸上。
　　“阿嚏！”赵奕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脚下的纸轿子立刻凹陷，随后破掉。
　　赵奕的双脚，掉了下去。他反应算是快，直接站在了地板上。
　　没有人发现他掉下去了，轿子还在快速地往目的地走。
　　赵奕本来想走开，但是他却被困在了中间，只能跟着纸人一起快速走着。
　　纸人们带着他，往一个地方走去。
　　水流声哗啦哗啦。
　　是河水的声音。
　　赵奕这才惊得冷汗连连。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们快让我走！”他连忙喊起来。
　　但是轿子不会停下来。
　　“虽然知道有猫腻，但是我没有想到你连新娘都见不到。”一道惋惜的声音传来，随后一条链子
楠諷
在月光下泛着光芒，一下子从地板上钻上去，抓住了赵奕的腰。
　　赵奕一愣。
　　那根链子毫不温柔地扯着赵奕，一下子带着他，破开花轿的顶部，飞了出去。
　　“啊。”那些奇怪的纸人们似乎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呆呆地回过头。
　　“红莲净火。”
　　一道火焰突然燃起，瞬间把纸人们吞噬，火烧尽，留下莲花的影子。
　　赵奕被链子扯着，一下子摔在了河边，因为激烈的动作，他身上过小的衣服快要崩开了，他愣愣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蓝白衣服的人自月下飞来。
　　晓沐云本来就一直在一旁看热闹，本来想着不管怎么样，只要赵奕能见到沈娩年，骗得她接过那根稻草人，事情就能完了。
　　结果抬轿子的纸人，突然脱离了既定的路线，拖着赵奕来到了河边，没有办法，他才出手了。
　　晓沐云手一扯，将赵奕从河边拉走。
　　“看来还是直接动手好了。”晓沐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想要直接去找沈娩年，“抱歉了，赵公子，我需要你和我走一趟。”
　　“去哪里？”赵奕已经吓傻。
　　“我要去找沈娩年，但是放你一个人，我怕你再遇到危险，所以我们一起走。”晓沐云说。
　　“我不去！我不去！”赵奕被吓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多么渴望赶过去。
　　晓沐云一般说话，都不是和对方征求意见，而是单纯的通知。所以他在说完话后，用链子扯着赵奕，一下子就朝城镇内鬼气最浓郁的地方飞去。
　　迎亲队伍，音乐声不停，睡梦中感觉到了鬼气的凡人，纷纷做起噩梦。
　　梦中，红色的轿子离他们越来越近，抬着轿子的纸人蹦蹦跳跳，每次跃起都仿佛能飞起来。
　　就在鬼气继续影响入侵附近的凡人的时候，一道净化的法术出现。
　　鬼气就像是林间雾气，充斥着大地，困扰着所有的生灵。
　　此刻，被一阵风吹散。
　　司雨霏带着鬼面具，一身黄黑衣服，站在屋顶上。
　　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剑，风吹动他的马尾，他伸出手一弹，法术将这个城镇保护起来。
　　鬼域，在这里打开了。
　　因为他的法术，本来要铺开的鬼域，瞬间退却。
　　司雨霏本来以为鬼域就要这样放弃的时候，血像瀑布，从天空降下，血水砸到地板上，就要将这里淹没。
　　鬼域在强制铺开。
　　司雨霏皱眉，再在这个城镇加了一道结界。
　　他判断出错了，鬼域的目标不是城镇，只是他一个人。
　　“呼。”
　　一瞬间，司雨霏被笼罩进鬼域的世界。
　　这里张灯结彩，仿佛是一个普通的城镇。
　　不过，普通的城镇不会大半夜还这么热闹就对了。
　　这里，今天似乎有什么喜事，到处都是红色的，红色的灯笼、红色的丝绸带。
　　一些鬼戴着统一的白色面具，穿着白色的衣服，司雨霏虽然也戴着面具，但是红脸獠牙，和他们格格不入。
　　司雨霏沉默了一会，他也有白色的面具的说，早知道刚才就戴上了，现在有一种输了的挫败感。
　　天空降下无数红色的红包。
　　现在装傻已经没有用了，司雨霏干脆伸出手，随意接下其中一个，打开来一看。
　　“咯哒咯哒。”无数的指甲从红包里面掉了出来。
　　司雨霏皱眉，一脸嫌弃，再倾倒里面的东西。
　　里面除了指甲，还有两样东西，一张是纸钱，以及一张写着生辰八字还有所有者姓名的纸张。
　　沈娩年。
　　热闹非凡的街道，看到他打开了红包，瞬间爆发出了刺耳兴奋的声音。
　　“新郎，新郎！”
　　“新娘来了！新娘也来了！”
　　充满了鬼的街道上，突然分开了一条巨大的道路，让穿着红色嫁衣，身高有三米多的新娘走过来。
　　“哇。”司雨霏仰头看她，感觉头都要断了。
　　“我在路上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你就是我的新郎。”沈娩年神态娇羞，盘旋在她头上的巨蟒兴奋不已地探头，爬到司雨霏的前面。
　　司雨霏看着她，扶了扶面具。
　　他的内心平静无风，只有一个想法：他一个断袖，要说什么，才能委婉地拒绝一个鬼新娘。
　　鬼域之外，晓沐云用销魂蹄痕链扯着赵奕，听着他一路上的鬼叫声，飞回了镇子。
　　当晓沐云落地的瞬间，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用了两个结界保护这个镇子。
　　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司雨霏，晓沐云想不到另外一个。既然司雨霏用下了法术，鬼域为什么还在附近展开了。
　　就在晓沐云疑惑不解的时候，街道上，出现了一队人。
　　真的是人，不是什么纸人。
　　他们敲锣打鼓，中间的人捧着两个牌位。
　　新郎司雨霏。
　　新娘沈娩年。
　　这一队人，在进行冥婚的仪式，而且他们盯上了司雨霏。
　　晓沐云理清楚头绪，刚开始没有很着急。司雨霏都能从魔域、梦境毫发无损地走出来，鬼域又算什么。
　　但是，晓沐云随即想到了自己昨晚的梦。
　　他根据司雨霏和梦中那人的身体差，判断出在梦中抱住司雨霏的人是个男性。
　　只是，那个沈娩年化为恶鬼的模样，也很巨大，一定要说，也可以用梦中的姿势抱住司雨霏。
　　所以司雨霏有可能现在被那个鬼新娘动手动脚吗？
　　晓沐云不考虑还好，现在是越想越气。
　　司雨霏该不会不好意思对沈娩年下手，所以最后才沦落得梦中的下场吧。
　　“喂。”晓沐云收起链子，放开赵奕。
　　“什么事？”赵奕惊魂未定，更是被街道上的队伍吓了不知道第几次。
　　“我要稍微离开一下。”晓沐云言简意赅。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赵奕惊呆。
　　“所以你这次要听好我的话。”晓沐云清楚规则，“我不知道你和沈娩年有什么纠葛，但是那个稻草人足够暂时保护你的了。你一定要记得，如果沈娩年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把那个稻草人给她，然后不要碰触到她，你就会安全了，懂吗？”
　　赵奕拼命点头。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切记不要贪心，不要有害人之心，在这里呆着，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是绝对安全的。”晓沐云交代完毕。
　　赵奕闻言，死死抱住怀中的稻草人，他问：“那你呢？”
　　晓沐云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符纸。
　　“如果不是鬼域召唤，还活着的人是无法进入的。”晓沐云拿着画着奇怪符咒的黄纸，掐了一个法诀，然后将黄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换形符。”
　　用了这一张符纸，晓沐云暂时变为了鬼的形态。
　　赵奕亲眼看到他幻化的模样，吓到大声尖叫。
　　尖叫声响彻云霄，但是没有进入到鬼域里面。
　　平常遇到了要取自己性命的妖魔鬼怪，司雨霏都能明白处理的办法，那就是消灭他们，但是他是第一次遇到上来就和他表白的鬼，一时之间，没有立刻想到解决的途径。
　　于是乎，他只能站在原地，烦恼地捧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的周围，不是阴森恐怖、面色惨白的鬼，就是鬼新娘这种用恐怖的体型笼罩住他的恶鬼，司雨霏虽然脸戴面具，但是处于森森阴鬼的中间，显得是那么脆弱易碎。
　　情况看起来优劣势明显，但是他却一点恐惧之心都没有。
　　“我不能答应你。”司雨霏不懂得委婉的拒绝方式，只能直接和沈娩年说这话。
　　“为什么？”因为被拒绝，沈娩年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森。
　　“嗯啊。”司雨霏听从师兄师姐的话，知道不能随便到处嚷嚷自己是断袖的话，只能找了一个借口，“活人和死人，不能在一起的嘛。”
　　沈娩年闻言，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一笑，整张脸就像是从中间被割开一样。
　　“再说了，我们又不熟，我也不喜欢你，师兄师姐也不喜欢我随便和外面的人搭话，所以就这样，我要回家了，你不如早点去投胎吧。”司雨霏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毫无虚言。对待直接说喜欢自己的人，他的态度会好一点。
　　“如果你只是担心你是活人，我是死人，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沈娩年的嘴巴越张越大，“我把你吃下去就可以了。”
　　司雨霏郁闷道：“还有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总体来说，这两个人一直在自说自话，根本没有听对方在表达什么。
　　“你很好看，我喜欢哦。”沈娩年准备把嘴巴张大极致，将他吞下去。
　　“我吗？”司雨霏觉得好笑，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沈娩年不说话，默认。
　　“那就让你看清楚一点吧。”司雨霏说完，手伸向后脑勺，解开绳子。
　　沈娩年的动作因此停了下来。
　　司雨霏拿下面具。
　　看热闹的众鬼和沈娩年一起愣住。
　　司雨霏的面具下，居然是人的后脑勺。
　　不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司雨霏的脖子突然一动，脑袋转了半圈，将后脑勺转回正确的地方，露出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肉色的皮肤，在眼睛的位置上，有凹下去四个洞，好像他有四只眼睛一样。
　　红色灯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眶流下红色的血。
　　“啊啊啊啊！”鬼们居然被吓到了。
　　那张脸上，突然长出了无数的手，痛苦地往前伸，仿佛要把他们揪住。
　　沈娩年见状，明白自己被戏弄，愤怒地张大嘴巴，一下子把他吞下去。
　　她什么都没有咬到。
　　幻术本来就是司雨霏另一个擅长的领域。
　　“鬼域作证！此人已经捡到了我的红包！按照规矩，就是要成为我的新郎！”沈娩年向着鬼域咆哮。
　　鬼域回应沈娩年的希望，一下子化掉司雨霏的法术，将他显形。
　　躲进鬼群中的司雨霏立刻被一股力量抓住。
　　风铃作响，红光漫天。
　　当司雨霏脱身的时候，他坐在地板上，脸上的面具被化去，身上换上了一套红色的新郎服。
　　纯红的新郎官衣服，衣服上绣着暗纹，腰带缠住司雨霏的腰肢，仿佛要折了他一样。司雨霏头上的黄色发带也被变成了红色的。
　　他穿着黑衣服的时候，美丽中总是带着阴森恐怖，如今着红衣，美貌不变，只是更为诡异。
　　司雨霏眯起眼睛，双瞳看清楚现在的发展，不悦地准备抽剑。
　　在他的身上动手脚，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就算说了喜欢他，也不能原谅。
　　就在司雨霏要抽出斩魔剑的时候，一阵妖风肆虐吹起，红色的灯笼一盏一盏接着灭去，鬼域的街道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清不楚的突变让鬼域上的鬼魂们感到害怕，沈娩年不顾一切伸出手，想要抓住司雨霏，将他带走。
　　在沈娩年的手伸到司雨霏面前的时候，一条链子缠上沈娩年的手，随后，那条链子一甩，将沈娩年摔开。
　　司雨霏认出这条链子。
　　不过司雨霏想象中的人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白色的身影随风落在司雨霏的前面。
　　司雨霏的视线被挡住，愣愣地打量眼前的鬼魂。
　　人有人样，鬼有鬼相。
　　眼前的白色鬼魂穿着全白的衣服，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他的头上戴着金冠，白色的珠链垂下，让人看不见他的真容。
　　他比沈娩年还要高大几分，但是身体没有膨胀扭曲。
　　那个白色的鬼转过身，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司雨霏，然后伸出手，用手指背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司雨霏在他的手下，像是缝制好的玩偶一样。
　　大意了，一时没有闪开的司雨霏皱眉。
　　什么东西啊？

044抢男人
　　司雨霏坐在地板上, 脸被巨大的手摸着脸，突然福至心灵，开口说道：“晓沐云？”
　　“哈哈。”晓沐云收回手, 然后保持站在司雨霏前面的位置, 转过身去, 对着沈娩年。
　　“今天是我的婚礼, 我不欢迎你。”沈娩年明显不快。
　　“姑娘婚礼吗？可惜我没有看见新郎。”晓沐云一副好奇的模样。
　　沈娩年伸出手, 指着司雨霏。
　　晓沐云把司雨霏挡的严严实实，沈娩年这一指，就指导到了晓沐云。
　　“多谢小姐青睐, 不过我……”晓沐云装腔作势地接话。
　　“他已经穿上了婚服，就是要和我成亲。”沈娩年断然道。
　　“我说话一般不喜欢太直接。”晓沐云的眼睛穿过珠链, 冷冷地看着沈娩年, “不过小姐还是不要随便给人穿上衣服吧。”
　　听到这句话, 司雨霏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他不喜欢颜色太鲜艳的衣服。
　　虽然彼此之间的对话没有超过十句, 沈娩年却已经十分清楚地感觉到, 眼前的人就是来破坏她的婚礼的。
　　“按照冥婚的规则！他捡了我的红包，他就是要娶我！”沈娩年怒吼。
　　晓沐云闻言，无奈地转过头, 看着现在小小一只的司雨霏。
　　“我都被赶到鬼域了, 被设计了，不看白不看，所以就捡起一个红包, 看了一眼。”司雨霏承认了, 他那时候觉得反正事已至此，那就看一眼吧。
　　沈娩年得意地看着眼前碍事的白鬼。
　　“鬼域的规则不可改变。”
　　“那有没有先来后到呢？”晓沐云问她。
　　“什么意思？”沈娩年不知道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有什么鬼主意。
　　晓沐云没有回头，直接和司雨霏说：“你拿到的我的红包呢？”
　　司雨霏闻言，直接打开乾坤袋，把一个早就压扁的红包拿出来。之前司雨霏为了给晓沐云买吃的，将里面的银子拿出来了，但是其余的东西还在红包里面，也就是写着晓沐云生辰八字的纸条、以及他绑好的两根头发。
　　“这个人先捡到了我的红包，所以是我的东西。”晓沐云说。
　　“哇。”在场的鬼哗然，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
　　司雨霏看着手中的红包，本就不想开口说话的他，更加沉默了。
　　他已经充分了解了，在路上还是不要随便捡东西的好。
　　沈娩年见状，咬牙切齿。
　　晓沐云的嘴角上扬，一副讨人厌的嘴脸，洋洋得意，更胜之前的沈娩年。
　　“休想带走他！”沈娩年的指甲一下子伸长，爪子抓向晓沐云。
　　晓沐云对付她，甚至用不上销魂蹄痕链，直接用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力把她的手往下压。
　　两鬼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晓沐云隔着白色的珠链看她，沈娩年凤冠上的巨蟒，一下子冲了过去，想要攻击晓沐云。
　　“嘭。”化形符让晓沐云此时完全变成鬼的状态，他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沈娩年和那条巨蟒的眼前。
　　鬼有鬼样，如果说沈娩年的怨气可以化为实体，将气息变成巨蟒或者蝎子，晓沐云的鬼相，便是一缕清风，捕捉无影。
　　晓沐云本就是修仙之人，就算肉／体尚在，都能轻松压制沈娩年，何况现在化为鬼体，无形无影，更加压着沈娩年打。
　　他们一红一白交缠在一起，打到周围的街道变得破破烂烂，柱子倒下，红色的灯笼全部掉下去，然后被鬼的脚一踩，稀里哗啦。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戴着面具的小鬼看着眼前的战斗，感想却是这个。
　　司雨霏站在一边，疑惑不解，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小鬼听到了司雨霏的问题，大声嚷嚷地说出简单不过的原因，“抢男人啊！”
　　所以他才说丢脸，为了抢男人，打得那么难看。
　　司雨霏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道：“我？”
　　“不然呢。”
　　“咳。”司雨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的脸稍微红了，本就色如春花，现在更是渐欲迷人眼。
　　小鬼开始明白那一男一女两鬼，为什么要为了争夺他而打得那么难看了。
　　“他们能不能不要打了？”司雨霏问。
　　“你可以试着朝他们喊，不要为了我打架。”小鬼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用吗？”司雨霏不信。
　　“试试。”
　　司雨霏听信谗言，于是双手放在嘴巴旁边，做了一个喇叭状，然后对着打到了远处的一白一红两鬼喊道：“不要再为了我打架了。”
　　他说话小声，大声喊的效果微乎其微，小鬼觉得自己站远一点都不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何况是揪着对方乱摔、周围一片乱相的两鬼。
　　巨蟒从沈娩年的身上离开，落到地板上，快速爬向晓沐云。晓沐云看准了，一脚踩住，然后踢飞。
　　他化为一阵风，消失不见，沈娩年感觉背后被攻击，脚步踉跄，身体一歪，掉在地板上。
　　“认输，让我带他离开。”晓沐云的要求简单明了。
　　“休想！”
　　眼看他们又要打起来了，破魔之气从一个地方出现，直接从他们两鬼之间劈过去。
　　这一道气息，要是击中鬼魂，可以叫人直接魂飞魄散，沈娩年顿时不敢动，而晓沐云直接显出身形。他一出现，白衣飘飘，珠链随着动作摇动。
　　被那道气息震撼，周围的小鬼四处逃窜。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空中飞下来，降落到地板上。
　　司雨霏的手中拿着斩魔剑，他面无表情，就算穿着一身红衣，也不像新郎官，更像是鬼煞，身上的衣服好像是血染红的一样。
　　“鬼域是给还没有到投胎时间，需要地方待着的鬼魂暂时停留的地方，如果你们破坏了鬼域，鬼魂就会一下子涌向人间。”司雨霏用剑指着沈娩年，冷漠地开口，“我让你们住手。”
　　看他拿剑指着自己，沈娩年瞬间变了脸色。
　　一只巨大的大的手从自己的身后伸出，然后搭在他的肩膀上。
　　司雨霏转过头。
　　晓沐云故意弯下腰，笑吟吟地凑到司雨霏的旁边。
　　司雨霏抖了一下肩膀，他害怕如果晓沐云用力，按照他们现在的体型差，自己就要被按倒在地板上了。
　　晓沐云得意的原因很简单，司雨霏是要阻止他们两个鬼，但是却用剑指着沈娩年，两人谁在他心中更重要，不言而喻。
　　司雨霏拿出晓沐云给自己的红包，说道：“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要跟着这个东西走了。”
　　司雨霏不知道晓沐云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鬼，所以干脆称呼他为东西。
　　沈娩年半躺在地板上，眼神中都是怨气。
　　司雨霏将晓沐云的红包放进胸前的口袋里，随后再拿出刚才接住的沈娩年的红包，朝她走过去。他才刚走一步，就被晓沐云扯了回来。
　　“喂。”司雨霏轻而易举就被拉动了。
　　“不要靠太近。”晓沐云嘱咐。
　　按照他们的修为，何必惧怕一个刚死不久的鬼，晓沐云明显就是故意让沈娩年不快。
　　司雨霏有点无奈，不懂晓沐云为什么突然那么不讲道理，他继续走向沈娩年，然后把红包递给她。
　　“人已死，不必再受生前凡人定下的劣规行事，小姐不需要一定要与什么人结亲，直接投胎去吧，愿来生，平安喜乐。”司雨霏双手往前递。
　　“我若还有怨气呢？”沈娩年问。
　　“恶人行事，之后必有一天被自己的恶念吞噬。”司雨霏告诉她，“但是为了沈小姐能安心转世，希望你能放下执念。”
　　沈娩年看了司雨霏一眼，伸出手，拿回了自己的红包。
　　不拿不行，不是对手。
　　司雨霏见交还红包完毕，便走回晓沐云的身边，朝他使了一个眼神，赶紧离开这里。
　　晓沐云今天恶劣得很，他见沈娩年败退，便故意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司雨霏的身边，搭着司雨霏的肩膀，不顾他的抗拒，做出亲密的模样，和他说话：“相公，你去哪里？走慢一点，不要把我抛下了。”
　　他们体型相差如此巨大，晓沐云稍微走快两步，都能把司雨霏甩到身后，司雨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本事可以将他抛下。
　　晓沐云是很清楚怎么气人的，他们还没有走远，他就故意这样喊司雨霏：“相公。”
　　“嗯。”司雨霏累了，姑且应他一声。
　　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理自己的晓沐云，被他一个“嗯”字，震到差点没有站稳。但是因为他的手放在司雨霏的肩膀上，他自己也知道现在两人身体差异过大，所以不敢卸力，只是虚把手搭在他的身上，做出揽住他的姿势。
　　“是那个吧。”司雨霏很清楚晓沐云现在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人化成鬼形，原本恶劣的一面就会被放大。”
　　由此可见，晓沐云本人性格真的不怎么样。
　　刚才，他觉得沈娩年不仅打不过他，还快要被气死了。
　　晓沐云一愣，随后伸出手，用手指背，再摸过司雨霏的脸，笑吟吟道：“相公，你真是懂我。”
　　就算是和他相处了二十来年的同门人，都未必能看清他真实的性格。
　　司雨霏虽然不声不响，但是晓沐云现在的形态，对于他来说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威压的，他皱眉，略微闪开。
　　晓沐云笑嘻嘻，没有放开他。
　　“呼。”司雨霏默默叹气。
　　晓沐云这才发现，其实司雨霏的性格说不定挺好的。
　　两人快要出鬼域了，晓沐云终于松开放在司雨霏肩膀上的手，站直。他拨开脸前面的珠链，把额头上的黄符揭下。
　　瞬间，晓沐云就迅速缩小，金冠白珠链消失，变回了普通的模样。晓沐云变回人样后，立刻就没有了做鬼时候的恶劣嚣张。他看了黄符一眼，确定已经没有用了，就随手用一个火术烧掉了。他的态度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打量着走在前面的司雨霏。
　　司雨霏现在穿着一身红衣，妖异美丽，红色的发带系在他漆黑的头发上。感受到了视线，司雨霏转过头，发带飘动。他疑惑地看着晓沐云，以为他有什么要交代的。
　　“相公啊。”晓沐云故意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问他，“你在那里，没有遭遇什么不轨之事吧。”
　　晓沐云现在后知后觉，如果梦中司雨霏亲热的一幕，就发生在刚才，不就代表以后他不会遇到其他奇怪的事情。
　　司雨霏闻言，忍俊不禁。
　　晓沐云虽然一向自诩清心寡欲，但是差点要被眼前人笑到心晃了。
　　“你来得太快了，我还什么都没有遇到。”司雨霏不知道他提出来的是什么问题。
　　晓沐云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暂时说不上什么话。
　　“你是又算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神棍。”司雨霏摊手，故意笑话他。
　　“我不是神棍，我算东西很准的。”关于自己的业务能力，晓沐云一向信心满满。
　　“既然你整天算东算西，那么为什么不算算自己呢？”司雨霏说。
　　晓沐云闻言，撇嘴，不愧是伏羲院的人，说的话总是大同小异。
　　“我能算天，能算地，能算在我面前的你，但是唯独不算算自己，这是规定。”晓沐云正式回答这个问题。
　　司雨霏摇头。
　　晓沐云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现在故意在心里贬低自己了，于是乎，晓沐云偷偷和他说：“虽然我不能算自己，但是我也能算到自己。”
　　“怎么说？”
　　“比如说如果我和一群人出行，我先算出外面一群人有没有血光之灾，如果有的话，我就会把其他人的运数算一遍。假如，其他人都没事，有事的就是我。如果知道出事的人是谁，那我大概率是安全的。”
　　晓沐云经常被麒麟山的人鄙夷，就是因为算天者应该严格遵循占卜的规定，但是他本人总是想着各种小聪明作弊。
　　“是是是。”司雨霏敷衍地点头。
　　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晓沐云在占卜方面的能力如何，他只是觉得晓沐云在刚才态度奇奇怪怪的，随意找了个话题，转变气氛罢了。
　　“我试过算我自己。”晓沐云有过一段性格很叛逆的时间，别人说不要的事情，他偏偏要去做，比如说，为自己占卜，“算自己，结果就会不准。”
　　他算自己今天的运势，得出的结果是大吉，结果那天却很倒霉。
　　如此反复几次，晓沐云才明白了，他们占卜者果然是不能算自己的。
　　明知如此，他还是在那段时间，反复测试。
　　“我还算过自己的红鸾运，自己的姻缘，天道为了不让我看到结果，每当我运算的时候，都会故意将结果指向一个人。”晓沐云说到这里，很开心，“我发现我每次算自己的姻缘，都能算到那个人，而且我也好奇他的动向，就会每次都故意观察我的红鸾入宫。”
　　他确实是一个很会钻空子的人。
　　司雨霏看向突然滔滔不绝的晓沐云，笑着朝他伸出手。
　　晓沐云不解地看着他。
　　“万一是真的呢？”司雨霏问他。
　　“什么是真的？”晓沐云和他说话，有时候觉得费劲，因为司雨霏说话没有前因后果，而且前言不搭后语，最重要的是自说自话，根本不听别人在讲什么，想换话题就换话题。
　　“我说，既然每次结果都一样，万一你算的就是真的呢？”司雨霏故意提出让他纠结的话。
　　晓沐云愣住。
　　司雨霏笑眯眯。
　　“当然不可能……因为算自己，不会准的……”晓沐云不知道为何突然不能和他对上眼睛，所以把视线撇开了。
　　司雨霏笑话他：“幼稚。”
　　不管司雨霏怎么嘲笑他，晓沐云也誓要把这一次装死贯彻下去。
　　他们两个人说着笑着，就离开了鬼域，回到了城镇。
　　一落地，司雨霏就把结界撤掉了。
　　天快要亮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司雨霏望过去，然后被吓了一跳。赵奕的鞋子破了，衣服裂开，头发乱七八糟，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糟糕。
　　“回家去吧。”司雨霏好心告诫他，“回去沐浴焚香，不要到处乱跑，然后找个好时间，去给沈小姐上香忏悔。”
　　他虽然不清楚沈娩年和赵奕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很明显沈娩年是针对他而来的。说不定沈娩年一开始会答应和宋家公子的阴亲，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来到这个城镇，她的目标是赵奕。
　　阳光出现，鬼气渐渐消散。
　　看鬼域开始搬迁，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司雨霏和晓沐云停留的时间够长了。他们回去稍作休整后，立刻打算继续赶路。
　　两人同坐一匹马，晓沐云之前自然地坐在司雨霏的身后，但是现在屁股忍不住往后挪，往前拉绳子的动作也异常僵硬。
　　司雨霏戴着面具，穿着墨蓝色的衣服，似笑非笑地转头看晓沐云。
　　他是吐槽晓沐云性格恶劣，但是自己也不遑多让。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然后驱马上路。
　　司雨霏把自己剩下的钱，放回晓沐云给他的红包里面，随后将红包扔进乾坤袋。
　　晓沐云看到了他的行为，随后收敛心神，继续看着前路。
　　他们离开后，赵奕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虽然他安全回到家了，但是一到家，又被沈家送来的三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吓到了。
　　见到鬼，倒霉七天。
　　他生病，卧床不起。
　　深更半夜，阴风阵阵。
　　一道红色的鬼影出现在赵奕的床边。
　　赵奕气喘吁吁，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冷的，他整个人颤抖，想起了那两个修仙者离开之前的嘱咐，把放在床边的稻草人递了过去。
　　鬼影接过稻草人。
　　赵奕看她接受了，松了一口气。
　　那一只鬼影又一次朝他伸出手。
　　是很正常的一只手，柔若无骨，白皙无暇。那一只手的手掌心，突然出现了一把钥匙。
　　“其实那个空箱子里面还有东西，这是钥匙，一起给你吧。”
　　“你为什么要给我？因为喜欢我对吗？”赵奕痴心妄想。
　　鬼笑了。
　　赵奕带着痴念和贪婪，伸出手，去拿那把钥匙。
　　不要再去接触沈小姐，不要有贪念，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承认错误。
　　赵奕忘记了两人的另一个嘱托，碰到了沈小姐的手。
　　黑夜，纱帐被风吹过，映出一幅画。
　　一个巨大的恶鬼，将人啃咬殆尽。
　　“啊啊啊啊！”
　　虽然司雨霏提醒过沈小姐，赵奕迟早有一天会自持恶果，而她如果想要复仇，到了地府一定会承受一定的代价，但是，她还是来了。
　　杀我者，必被我杀之。
　　她用了最恶毒的办法，将赵奕的魂魄也吃掉。
　　第二天一大早，赵家夫妻来看望生病的儿子，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地板上。赵家夫妻上前一看，被他的表情吓到瘫坐在一起，他的眼睛瞪大，表情扭曲，仿佛死不瞑目，也可能是因为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赵家夫妻哭了起来。
　　鬼媒婆走过这一户人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扬起了笑容。
　　生意来咯。
　　另外一边，晓沐云带着司雨霏，一路前行，突然之间，疾风气，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晓沐云出发前已经观过天象，最近应该不会下雨才对。
　　他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一阵眩晕。
　　庞大的怪物一闪而过，晓沐云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天空很快就重新开晴。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拿着晓沐云要找的《道己十二章经》的中年人坐在地板上，他的鼻血止不住地流出来，身体的皮肤一阵蠕动。
　　“不对，那不是我要找的，放错了。”他的手里拿着书，身体微微发抖，“要找下一个才行，小白，过来。”
　　穿着裙子的小孩正在点蜡烛，烛光一亮，他看到了东西，这才往摇摇欲坠的中年人走去。
　　流飞光看他走来，一下子拽住他的衣领。
　　小孩的衣服没有穿好，被他一扯，就露出了胸膛。
　　这不是个女孩，是个男孩。
　　“来，来看，帮我看，你能看的对吧，帮我找出来！”流飞光的眼睛冒出恐怖的光芒，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是不忘自己的目的。
　　师白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接过他手中的书。
　　这本书，打开看一眼，就可以让人陷入疯狂。
　　师白玉随意翻开一页，瞬间，他的身上就冒出无数的魔气，保护他不被侵蚀。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敢多看这本书，他只能凭一瞬间看到的内容，告之眼前的人：“这一页，是召唤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掌握生育的规则，是在高位的生物。”
　　“生育？我不是要这样的东西！”流飞光怒了，一下子打开他的手。
　　道己十二章经掉落在地板上。
　　师白玉顺势坐在地板上，并没有去捡那把书。
　　“我要的是……”流飞光鼻血流得更多了，他无力地垂下脑袋，许久没有打理的脸上都是胡渣，头发乱糟糟，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潦倒的流浪汉，“我要的是……死者复生、永生不灭、记忆重置、时光倒流。”
　　师白玉闻言，捡回那本书，残酷地递给他，说道：“你可以按照你之前的做法，随机召唤一个出来，说不定下一次就喊对了。”
　　“哈哈哈，好歹毒的小孩。”流飞光笑了，然后伸出手，按住自己的鼻子，“你明知道每次念一遍这个咒术，我就离死亡越近。”
　　他就是为了减少试错，才把他带在身边的。
　　“我只能看到只字片语，如果你嫌弃我没有能力，那就靠自己的办法吧。”师白玉整理衣服，“还有，我长高了，你之前得到的那一批裙子我已经穿不下了。如果你还希望我在你的身边帮你的话，就赶紧帮我找一些新衣服吧。与其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流鼻血，不如去帮我找衣服，还来得有意义。”
　　“哈哈哈哈。”流飞光双手按在地板上，垂下头，哈哈大笑，笑声癫狂。

045扒皮花园
　　流飞光的手按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趴在地板上，然而不管他怎么阻止，鼻血仍旧止不住, 他的精神岌岌可危, 就快要变成众生中又一癫狂中的一员。
　　就在他咧开嘴巴笑, 坦然接受自己命运的时候, 一只手大力地拉下他的手, 然后粗暴地抓住他的脸。
　　“唔唔。”流飞光挣扎起来。
　　师白玉的身上冒出了无数的魔灵之气，一下子把流飞光抓住。
　　那些魔灵直接进入了流飞光的体内，一瞬间, 他的身体抽搐，魂魄直接被逼出躯体之外。他的魂魄被无数的魔灵折磨着, 当魔灵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乐得在这片小小的地方蹦跳起来, 这才开始修复他的精神和□□。
　　当魔灵得到凡人的痛苦, 流飞光也得到了复原的身体, 魔灵这才消失离去。
　　魔灵一消失, 流飞光就掉在地板上，鼻血终于止住了，脑子也开始正常思考。
　　尽管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好痛苦, 好痛苦, 与其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不如死掉好了，为什么你们要让我这么痛苦呢？
　　痛苦不是什么人为他创造的, 就是他自己选的。
　　师白玉看他活了过来, 冷漠地放开手。
　　瞬间，流飞光就掉在了地板上, 身体在短暂的抽动后，就把身体翻过来。他仰躺着，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师白玉看他的模样，以为他还没没有完全复原，于是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杯水，一下子泼到他的脸上去。
　　“噗。”流飞光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用谢。”师白玉如是说。
　　流飞光无奈地笑了。
　　“这样不行啊，我很容易在没有完成自己的目标前，就死掉了。”流飞光用袖子，将自己染血的脸擦干净。
　　“可以直接死掉，是你的大幸。”师白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然后费劲地坐上一张高高的凳子。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流飞光探身，努力地拿回了刚才被扔在地板上的《道己十二章经》。
　　师白玉不想说这句话，但是这个人可真是一个坏人，自己一个小孩，就是因为跟在他的身边，所以才学坏了的。
　　“拿去给别人来念就好了。”流飞光说。
　　“你真的很缺德。”师白玉感叹
　　流飞光摸着自己的身体，恶劣地笑了。
　　做好了决定，流飞光牵着师白玉的手，走出了这一间屋子。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看起来不修边幅、潦倒的流浪汉，一个看上去是穿着搭配奇怪裙子的小孩，路上的人纷纷以为他们是一对流浪的父女。
　　流飞光拉着师白玉，按照法力源，来到了一个门派的门口。
　　飞狂乱地吹，春雨将到，天空暗沉，空气阴冷。
　　流飞光带着师白玉，完全不担心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会将他教坏，只是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师白玉看了他一眼，手中随意捏着修仙界人梦寐以求的《道己十二章经》。
　　“死小鬼，你要是把书弄没了，我就把你随意扔在山上。”流飞光恢复了精神，首先对自己身边的小孩出言不逊。
　　“你有种就扔。”师白玉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流飞光没有这样的胆子。
　　两人牵着手，走进了这个名为彷主神坛的修仙之地。
　　自从被司雨霏一阵惊吓后，晓沐云在接下来的行程安静了很多。司雨霏乐得他闭嘴，脸上的面具甚至换了一个笑着的骷髅头，表明自己的心情。
　　晓沐云迎面看着他的面具的时候，颇有一种无奈又好笑的感觉。
　　司雨霏坐在马背上，算着剩下的路程。
　　到达了城镇，晓沐云先下马，然后仰头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在他下马后，双手扶在马背上，唯恐自己受一点伤害。
　　“你想要学骑马吗？”晓沐云问他。
　　“你想教我吗？”司雨霏反问。
　　有想法的人不是他，而是晓沐云。这个因果关系，最好说清楚。
　　晓沐云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低下头偷笑。
　　真是没有办法。
　　晓沐云朝他伸出手，司雨霏不懂，盯着他。
　　“你在想什么？”晓沐云真想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读心术。
　　“我自己能下去。”司雨霏说了，他不需要晓沐云没有用的照顾，很多事情他都做得到。
　　“原来如此。”晓沐云表示明白了，然后重新露出笑容，朝司雨霏伸出手。
　　司雨霏面具下的脸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然后不情不愿地把手给他。
　　晓沐云抱下他。
　　司雨霏落在地板上的时候，就站在他的面前，恐怖、没有温度的面具脸对着晓沐云的脸。
　　不过晓沐云没有因此被吓到一丝一毫就是了。
　　“我想要去申请一下，在下一段路直接御剑飞行。如果拿到许可了，我们大概可以缩短半个月的时间，更快到达商驿城。”晓沐云也是今天看了地图，才发现绕个路的地方，可以去定点位置写申请信。
　　“他们会给我们许可证吗？”司雨霏问。
　　晓沐云回答道：“他们会给麒麟山的人。”
　　司雨霏不开心道：“那伏羲院的人呢？”
　　晓沐云闻言，哈哈大笑，然后点头笑道：“会给的，会给的。”
　　司雨霏撇嘴，他不是笨蛋，就算晓沐云嘴里说着会给的，但是笑容中明明带着满满的揶揄。
　　被小瞧了！
　　“但是霏霏你现在被发现，可能就会被抓走，所以还是先用麒麟山的名号吧。”晓沐云牵着马，一边笑一边走，顺便不费心地找了一个安抚司雨霏的理由。
　　“我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到底怪谁？”司雨霏每次想到因为这个人，自己才被全修仙者通缉，就气不打一处来，根本就无法跨过这件事情。
　　“怪我怪我，像我这种坏人，迟早会脑子被怪物啃掉，然后痛苦死掉。”晓沐云的瞎话张口就来。
　　司雨霏闻言，眼睛眨了一眨。
　　晓沐云在前面领路走着。
　　“倒也不用那么夸张，你知道错就好了。”反正他对于在伏羲院长大的事情很满意，虽然他知道他的父母是很好的人，如果他能在他们的身边长大，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只是，他梦中恐怖的怪物，和脑海中疯狂的想法，注定了他不可能在一个平安美满的家庭久久待着。他就算没有因为晓沐云的卦，被邬清影带走，他也终会离开出生的地方。如果是那样，他会去哪里，会遇到什么事情，都难说。可以在伏羲院长大，可以说是他不幸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
　　晓沐云无奈地笑了。
　　司雨霏和他并排走着，突然眼睛瞄到了什么东西。
　　晓沐云只想赶路，他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袖子，而且还是一下子拽住，晓沐云平常穿衣服就是随随便便、松松垮垮的，差点被他把外套拉下去了。
　　“霏霏。”晓沐云不知道该怎么样提醒他。
　　司雨霏一脸正气地看着他。
　　晓沐云看不见他的脸，但就是这样觉得的。
　　“你肚子饿了。”司雨霏说。
　　“我？”他没有，请不要随便帮他做决定。
　　司雨霏指着一个小摊，问他：“要吃吗？”
　　“嗬。”卷饼啊。
　　“我请你吃。”司雨霏说。
　　“谢谢你，你真大方。”晓沐云把自己的外袍拉回去。
　　“但是。”司雨霏重点来了。
　　晓沐云偏头笑，“唉。”
　　“我的荷包在你那里，你先付钱，以后等我回伏羲院，我会让你把钱寄给你的。”司雨霏还是这个说辞。
　　晓沐云转头，拿出荷包，算出要给的钱，他一边付钱，一边问司雨霏：“你在伏羲院放着的钱有多少？”
　　司雨霏闻言，身躯一震。
　　晓沐云从老板那里接过用油纸包着的饼，转手给司雨霏。
　　司雨霏看着他手中的东西，还是接下去了。
　　好险，幸好伏羲院的人拥有的最基本素质就是脸皮厚。
　　“实在不行我把伏羲琴偷出来给你吧。”虽然他不懂，但是上次听俞师兄说了很多，好像藏宝库里有不少有市无价的宝物。
　　“不许乱拿里面的东西出来。”晓沐云从小到大都在听父亲对伏羲院的抱怨，知道伏羲院里面那个哪叫藏宝库啊，明明就是封印洞。
　　“那我找到了大师兄，他会帮我给钱的。”这一点，司雨霏很确信，因为公孙明日很宠他。
　　听到了大师兄三个字，晓沐云的耳朵竖起来。
　　他对司雨霏的大师兄，颇有印象。不过不是说见过本人，而是因为很多很多年以前，晓沐云收到了司雨霏的回信，里面有一句话：大师兄勃然大怒。
　　想起这件事情，晓沐云转头看着低下头，一心一意研究卷饼的司雨霏，假装随意地说：“你在伏羲院，有收到外面什么印象比较深刻的东西吗？”
　　“有啊。”司雨霏抬头笑，“师父给我买的面具、桂花糕、糖球还有可以抱着睡的娃娃。”
　　晓沐云表示：“你是真的很让我心碎。”
　　司雨霏问：“为什么，你的师父不会给你送东西吗？”
　　晓沐云沉默了一会，随后告诉他：“我的师父就是我的父亲。”
　　“所以你的父亲不喜欢给你送东西吗？”司雨霏顺从他的说法。
　　晓沐云：“……”
　　“那这个送给你吧，我很喜欢的。”司雨霏说完，一只手伸向身后，拉开绳子后，把脸上的面具取下，塞给晓沐云。
　　他的脸出现，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你戴上吧。”晓沐云把面具推回给他。
　　“我要吃饼了。”所以不戴了。
　　晓沐云只好暂时帮他拿着面具。
　　司雨霏特别开心地张开嘴巴，一下子咬了一口。
　　“小猪。”整天吵着不能拿下面具，拿下面具就要吓死别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卷饼，就引诱他把面具拿下来了。
　　司雨霏已经懒得和他争论这件事情了，他咬着卷饼，心情是非一般好。
　　晓沐云牵着马，往前走，顺便买了一碗糖水拿着。等司雨霏吃完饼后，就把糖水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正好口渴？”司雨霏惊讶连连，并且顺手接过晓沐云给他的糖水。
　　晓沐云偏过头，笑到身体都在颤抖。
　　司雨霏看到他的笑脸，往他那边走了一步，好看清楚他的表情。
　　晓沐云没有察觉到司雨霏的视线，还在笑着。
　　司雨霏难得因为一个人一点小小的反应开心，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嗯……也许是因为自己太有趣，逗笑晓沐云了吧。
　　等司雨霏吃完，擦干净嘴巴后，晓沐云把面具还给他。
　　“你不要吗？”司雨霏问他。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怎么会拿走你最喜欢的面具呢。”晓沐云笑着说，“以后如果可以，你可以带我去参观伏羲院，就这样抵消吧。”
　　“带你去伏羲院吗？”司雨霏有点犹豫。
　　“我会领号码牌的，等轮到我的时候，你来接我就可以了。”晓沐云不会让他为难的。
　　“唔。”司雨霏的态度没有改变。
　　“这样也不可以吗？”晓沐云震惊。
　　“等你排到队，我怕你都要忘记我了。”司雨霏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他知道，从领到伏羲院的号码牌，到可以正式去到伏羲院，没有一百年，也有几十年。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晓沐云这样回答，“霏霏，见之难忘。”
　　司雨霏被调戏，面具下的脸红成一团，然后狼狈地把脑袋转向另一边，再一次在心里骂着：巧言令色者，是恶徒！
　　恶徒问他：“我们等会就要到彷主神坛了，听说里面的只吃素，如果我们要取得通行证，可能需要在那里等一两天，你如果还想吃什么，我们就吃完再去。”
　　“不用了。”司雨霏吃饱了。
　　“不用害羞。”晓沐云觉得他可能吃了。
　　“我、我我我才没有害羞！”
　　司雨霏觉得真要命啊，他三师兄的结巴好像传染到他了。
　　“是是是，买一个盐焗鸡吗？”晓沐云不听他的话，自然地问道。
　　“吃饱了！”
　　晓沐云听到他拒绝了自己两次，这才明白他不是客气，是真的吃饱了，所以才放弃了。
　　他们两个人走到了彷主神坛。
　　“这里很有名吗？”司雨霏想要借机认识一下外面的门派。
　　“说实话。”晓沐云铺垫了一下，“时代更迭，门派并不容易长存，在如今世道上，可以算的上有历史的门派，也就伏羲院、麒麟山、五凌轩、天道院之类的几个门派，其他的，无上法门崛起很快，但是它的前身，也是玄宗书院，不算新兴门派。”
　　“我只是问你这里有没有名。”司雨霏鄙视他，离题三万里。
　　“我比较委婉地表示了，不是很有名，但是还可以。虽然还可以，但是确实不是很有名。”晓沐云是废话文学的高手。
　　“和你说话，真费劲。”司雨霏发自肺腑地总结。
　　“只有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晓沐云呛了回去，然后继续和他介绍，“自从无上法门崛起，成为了修仙界最大、最有权威的门派后，原本负责维护修仙界秩序和规则的天道院退居二线，做一点小工作。比如说选出一批和他们关系比较好、风气比较温和的门派，和他们一起维护修仙界以前订下的规则。其中一条规则就是，如果修仙者有急事需要御剑飞过禁飞领域，可以在指定的门派填写申请书，这些门派有渠道迅速和天道院联系上，通过申请后，我们就可以在入夜，不打搅平民后，御剑飞行了。”
　　“听起来还不错。”司雨霏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毕竟他想要尽快赶到商驿城。
　　“我这里有本修仙者出行指南，你拿去看看吧。”晓沐云实在是担心两人分开以后，司雨霏的生活，所以把一本指南书交给他。
　　司雨霏收进乾坤袋里。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走着，终于到了彷主神坛之下。
　　彷主神坛是一个贴近凡人的门派，因此，门派所在的地点，就在离城镇不远的山区里面。这里四周被树包围着，阶梯一层一层往上，攀登到顶，有一道神坛，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彷主神坛四个字。
　　一阵风吹来，春意让人寒冷心颤。
　　司雨霏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害怕。”晓沐云在安慰他，“彷主神坛的弟子性格都不错，还很热情，我前两年因为赶路，来这里住过两天，宾至如归。”
　　在现在的司雨霏眼里，晓沐云就是一个老是说瞎话的人。
　　晓沐云把马绑在一棵树上，然后拍了拍马的后背，虽然马听不懂，他还是抚慰道：“晚点我会让人来喂你，你在这里等我两天。”
　　马听到了他的话，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地板上坐下。
　　晓沐云解决完马的归宿问题，看了司雨霏一眼。
　　司雨霏在等他。
　　他们两人一起登上长长的阶梯。
　　晓沐云穿的衣服麻烦，所以需要提着衣服，司雨霏双手背在身后，马尾一甩一甩，轻松地走了上去。
　　到达了门口，由晓沐云来敲门。
　　门上有法咒，当他敲动门环，声音自然地会穿进宽阔的府邸，感知到的弟子会马上出来开门。
　　晓沐云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他敲了三下后，就停下手，耐心等待着。
　　司雨霏什么都不懂，只能跟在他的身边。
　　门敲响，但是并没有人出来开门。
　　晓沐云皱眉，又一次敲门，依旧是敲三下。
　　没有人来开门。
　　司雨霏根据伏羲院的人的脑回路思考了一下，告诉晓沐云：“可能他们在吃饭。”
　　每当到了伏羲院的吃饭时间，所有的弟子只会在食堂，这时候要是有人来了，值班弟子又跑了，任凭他们把手敲破皮，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晓沐云：“……”
　　怎么可能。
　　他又敲了一次，准备如果还没有人来开门，就直接闯进去。
　　伏羲院的人不理人，是正常的。但是如果彷主神坛的人不来开门，估计里面是出事了。
　　就在晓沐云准备出手的时候，脚步声出现在门内。
　　晓沐云听到了声音，安心了。
　　只是，门还是没有开。
　　晓沐云皱眉。
　　一门之隔，他看不到里面的人，到来的人也许正站在门内，也可能透过门在幽幽地看着他们，最令人惊悚的想法，可能来人趴在门上，不声不响窃听着。
　　看不见、听不清、不明白，反常识，是人类恐惧的来源。
　　晓沐云因此心都吊了起来，销魂啼痕链在他袖子里面垂下，如同一条银蛇，缠绕着，要跑向他的手掌心。
　　“烦死了。”司雨霏不耐烦地说了那么一句话，然后一脚踢向门。
　　“嘭！”沉重的青铜大门，居然因为他的一脚，瞬间打开。
　　“妈呀！”里面传来了痛呼的声音。
　　晓沐云走在司雨霏的前面，进去看情况。
　　门内，一个穿着彷主神坛门派衣服的弟子倒在地板上，他捂着自己的脸和屁股，无助地看着进来的两个人，“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强硬闯入彷主神坛？”
　　“失礼。”晓沐云行礼，“我们敲门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
　　“门锁坏了！当然开不了门！”弟子怒吼。
　　司雨霏回头望。
　　他刚才那一脚，不仅用了法力还用了念力，所以一脚把锁给踢断了，所以门才开了。
　　“不用谢。”司雨霏说。
　　他觉得他帮这个门派的人，解决了门锁坏了的烦恼。
　　弟子闻言，气歪了嘴，说道：“你知道这个锁多贵吗？算了。”
　　听到“贵”这个字，司雨霏迅速躲到晓沐云的身后。
　　晓沐云挡住他，然后告诉这名弟子：“请道友帮忙告之坛主一声，麒麟山晓沐云有事求见。”
　　“麒麟山？！”弟子发出来少见多怪的声音。
　　正如晓沐云之前说的一样，麒麟山在修仙界，就是很有名气的。
　　知道来人是麒麟山的人，那名弟子只能在关上门后，狼狈地带着他们去主宴会厅。
　　晓沐云跟着他的步伐，越走越惶恐不安。
　　他虽然不能说很熟悉彷主神坛，但是也不算陌生。他对比之前的彷主神坛，发现这里的氛围变得很不对劲。
　　两边的树木在枯萎，现在明明是春天，这里一朵花都没有开。作为装饰的雕塑肮肮脏脏的，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打扫了。最重要的是，彷主神坛应该是一个清修的门派，整个地方的空气应该是清澈纯净的。
　　现在，这里仿佛被一层黑纱包裹着，所经之处，浑浊不堪，令人不适。
　　弟弟三三两两，在无规则地散布着。
　　司雨霏的眼睛一瞥，观察弟子们。他们的眼下一片漆黑，脸上没有表情，都是黑气。他还注意到，花园的另一头，这一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弟子，莫名其妙在挖泥土。他们聚在一起，挖的洞很大，看起来不像是重新植树，像是要往里面填满什么巨大的东西一样。
　　就在两人要对视，分享心得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喵。”
　　司雨霏和晓沐云望过去，一只黑猫蹲在巍峨的建筑物门口，它看着三人往自己靠近，舔了一下爪子，随后转身跑开，一下子跳进转身的黑暗中。
　　司雨霏顺着它的离去，看到了远处还有生机的物体。
　　一棵大约到人脚踝的树在成长着。
　　是什么种子，才能培育出这样的植物呢？
　　不等司雨霏调动他脑海中的知识，得出答案，那个弟子把正厅的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等我们问问坛主，发生什么事就可以了。我们门派一向交好，相信他不会隐瞒。”晓沐云和司雨霏这样说。
　　司雨霏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想要告诉晓沐云。
　　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想到是麒麟山来客人了，有失欢迎。”
　　一道让晓沐云觉得陌生的声音传来，他抬起头，去找发出声音的人。
　　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双手放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请问阁下是？”晓沐云是真的不认识他。
　　“失礼。”他们这几个门派，风气是很像的，眼前的这个人，也很喜欢繁杂的礼仪，“我们坛主正好闭关修炼，没有办法接客，我是他的师弟，所以特意代替坛主来接待贵客。这里很久没有来客人了，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尽力帮忙。”
　　晓沐云观察他，还是决定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告知：“我们是想要取得天道院的临时御剑许可，所以特地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是小事。”
　　这个代替坛主接待客人的师弟，立刻吩咐弟子去把申请表取来，交给晓沐云。
　　晓沐云探究了一下，发现就是他平常看见的表格，因此按照规定填写，然后再交还给彷主神坛的人。
　　“我们会马上寄出，取得许可需要两到三天的时候，麻烦两位留下地址，到时候，我们会派弟子送过去。”代理人如是说。
　　晓沐云闻言，故意惊讶道：“我之前来的时候，都是直接住下的。”
　　代理人露出来为难的神色，随后告诉他们：“我们门派最近在休整，不太方便。”
　　“原来如此，那我们确实不太适合打扰。”晓沐云说着，突然掐指一算。
　　司雨霏嘴角抽搐。
　　他总是觉得有时候晓沐云只是单纯做这个动作，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算。
　　“哎呀，大事啊。”晓沐云突然大呼。
　　司雨霏心里在想：果然。
　　“我算到晚点会下大雨，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就会被半路上被淋湿。这里离城镇有一定的距离，到时候我们被困在半路，非常麻烦。我们也不想打搅贵门派，现在实在是无奈，所以我们能否借宿一宿？”
　　话说到这里，彷主神坛的人也不想得罪麒麟山的人，因此只能同意了。代理人让弟子去收拾偏远的院子，让他们住下。
　　房间有两间，但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话要说，所以暂时共处一室。
　　“这个地方不太对劲。”司雨霏说。
　　“连你都能感觉到，确实不太对劲。”晓沐云无奈。
　　司雨霏不满地眯起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晓沐云说：“因为麒麟山和彷主神坛的关系不错，我是要留下来查看情况的，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可以自己先去城镇，找个地方休息。”
　　晓沐云话是这样说，但是眼神赤裸裸地表示：你要是真的就这样走了，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我不认识路。”司雨霏要留下来的原因简单到令人发指。
　　晓沐云笑了。
　　晚一些，弟子给他们送饭，当司雨霏看到他们端上来的东西时，立刻皱眉。
　　正如晓沐云之前预告的一样，这里的食物很清淡，都是素食。但是，青菜皱巴巴，萝卜发黑，一碗简单的豆腐汤，豆腐都坏了。
　　如果晓沐云要给他吃这样的东西，司雨霏现在就把这个地方掀了。
　　晓沐云看到了，也是惊讶，他之前来的时候，吃的是素了点，但是做得都很雅致，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没有办法，他只能从乾坤袋里取出一袋东西给司雨霏。
　　“是什么？”司雨霏问。
　　“桂花糕。”他本来想买着，在司雨霏发飙的时候，用来哄人的。
　　“我也有干粮。”司雨霏要拿出来给他吃。
　　“不用了，真的太干了。”之前在魔域他就吃过他给的食物，差点干到他嘴巴里的口水都沥干了。
　　司雨霏撇嘴，然后打开包装纸，分了一半给晓沐云。
　　“今晚，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看。”晓沐云和他说。
　　“好。”司雨霏答应了。
　　“好乖好乖。”晓沐云欣慰地笑着，然后伸出手，去摸司雨霏的脑袋。
　　司雨霏咬着桂花糕，任由他摸。
　　深夜，晓沐云换上了蓝紫深色的衣服，和穿着黑衣的司雨霏从房间的窗户翻出去，站在屋顶上。
　　他们两个人，一个负责两个方向。
　　“有人在看着我们这里，大概是监视我们。”司雨霏的视力好，一下子就抓到了两个人。
　　“走这边，这边没有人。”晓沐云也观察完毕。
　　两人偷偷摸摸地潜行。
　　夜阑人静。
　　他们路过了很多房间，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这是不应该的，就算大部分都睡着了，也不该那么安静啊。
　　就在他们这样想着，声音响起。
　　“喵。”黑猫出现在他们的前路，它浑身漆黑，保持警惕，深藏于黑暗之中。
　　司雨霏看了过去。
　　黑猫眨了一下黄色的眼睛，随后又跑了起来。
　　司雨霏追了上去，晓沐云本来还在纠结要去那里查看情况，一看司雨霏突然跑了，只能跟了上去。
　　“喵，喵，喵。”黑猫的脚步轻快，蹦着蹦着，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司雨霏跟着它的节奏，脚步无声踩在地板上。
　　那只黑猫领着司雨霏和晓沐云，来到了他们今早到达的正厅的花园边上。
　　黑猫站在新鲜松动的泥土上，尾巴垂下，然后看着两人。
　　司雨霏小心翼翼地朝它走过去。
　　黑猫让出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
　　“下面有东西？”司雨霏问。
　　“喵。”黑猫仰头叫。
　　晓沐云拍了拍泥，随便抓了几把。
　　这里的泥土不仅是被翻动过，还是被翻动过好几次。
　　司雨霏用了一个小法术，将一层泥土划开。只是一层泥土，还不能窥见真相。
　　晓沐云也一起帮忙。
　　他们把松动的泥土都挪开了，于是乎，一个洞出现，而且越挖越深，只是里面的东西仍旧没有出现。
　　等他们挖到了大概六尺深的地方，终于，出现了除了泥土外的东西。
　　人类的手指。
　　司雨霏好奇地上起，用自己的手指戳了一下。
　　“冷的。”
　　冷了就是死人。
　　“霏霏，闪开。”晓沐云站了起来，手腕一转，法力在手中凝聚。
　　司雨霏闪开。
　　晓沐云把这一片泥土全部移动，一具尸体出现。
　　司雨霏拿出火折子，吹出一丝光亮后，放到尸体旁边。
　　看不清的时候，他们本来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尸体。看清楚后，才发现大有端倪。
　　尸体脸上的皮皱巴巴的，而且脸部凹陷，好像里面没有填充物一样。
　　司雨霏好奇心起，不顾晓沐云阻拦的意图，直接用自己的手，往尸体的脸上用力一按。
　　因为他的用力，尸体的脸立刻陷了进去，五官被凝聚成一团。
　　“好恶心，只有一层皮。”司雨霏告诉晓沐云。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晓沐云疑惑不解，往旁边走了一步。他挪动，是为了更好研究尸体，但是随着他的脚步一动，他仿佛踢到了什么东西。
　　光亮一照，他踩到的居然又是一只手。
　　那具尸体的两只手都在他们的眼前，不可能还有手。
　　晓沐云将那只新的手周围的泥土挪开，果不其然，又一具新的尸体出现了。
　　司雨霏拿着匕首在一旁挖土，然后挖出了一只脚。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以最先发现的尸体的中心，将四周的泥土铲出来。
　　当他们做得七七八八后，站在花园的入口，往前一看。
　　整个花园的泥土基本的都被他们翻出来了，这里，填满了尸体。
　　司雨霏和晓沐云对视一眼，晓沐云的瞳孔一震，显然不敢相信这个门派遇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件，而司雨霏，只是露出了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掀开面具，嘴巴一吹，做出吹蜡烛的动作，手中盖子合上火折子，将黑暗中唯一的光吹灭。
　　“喵。”黑猫从一具尸体的皮里面钻出来，它跳了两下，然后又钻进另外一具尸体的皮里面，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小黑猫，怎么知道黑暗中的惨事呢？

046找上门来
　　花园里填满了一地的尸体, 而且全部只有其皮，里面的东西不知道去了哪里。
　　晓沐云心魂震动，然后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将他从震撼中唤醒, 同时也吓到他。
　　“喵～”
　　晓沐云立刻转过头。
　　司雨霏露出了坏笑, 然后手往下, 将面具拉回去, 盖住整张脸。
　　“唉。”晓沐云无奈叹气，然后用法术，将泥土重新盖回去。
　　司雨霏蹲在一旁望风, 顺便看晓沐云忙活。
　　“你很冷静。”司雨霏发现他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是很冷静，不管是别人的, 还是自己的。不像他, 司雨霏见到死亡, 同样的, 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都无比兴奋, 犹如饿狼见到了猎物，誓要追捕，使其奄奄一息。
　　“这些年, 死了很多人。”不是晓沐云生来就对生命冷漠无情, 而是因为他见到的死人太多了，“修仙路上死的，斩妖除魔死的, 无端端死的, 甚至自己找死的。我还阻止过好几次后面那种死法的人，结果, 差点把自己也搭上了。”
　　将自己也搭上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无法再对生命的感触如同最初，是因为自己的心被伤害了。
　　所以在魔域，他就算惋惜一下子没有了的十几条生命，但是在下一瞬间明白，失去的回不来，伤心只会让自己变得脆弱。在苏生村也是，他也清楚，那些不清不楚的神就是村民追求的东西。你追求什么，什么就会找上你。
　　终末时刻，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说不定到了某个时刻，人们会发现，选择了前往虚妄之地的人，远比留在这片大地的人幸运。
　　晓沐云把泥土盖到那些尸体上面。
　　“不过还是要查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可以。”晓沐云决定好了。
　　“好啊。”司雨霏没有意见。
　　“你怎么会那么乖啊，伏羲院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小孩。”晓沐云欣慰地转过头看司雨霏。
　　“没有什么，你陪我去商驿城，路上我陪你做些事情，是应该的。”司雨霏平常呆了一点，可能偶尔疯一点，但是行事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
　　司雨霏托着面具，心里想着。
　　看在你请我吃卷饼的份上，就迁就你一下吧。
　　司雨霏起身，帮晓沐云一起将泥土填回原来的地方，在他们忙活的时候，那只黑猫一直在跳来跳去。当他们两人一起将最后一片地方复原的时候，那只猫才跑了。
　　想要知道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首先要找到彷主神坛的坛主。
　　彷主神坛的坛主廖信邡是一个坚持清修的修仙者，他为人严肃，在这个门派说一不二，掌握所有的权力。但是待人友好，尤其是每次外面来了熟悉的客人，都会亲自接待。
　　他这一次明知道晓沐云来了，却一整天都不现身，实在是奇怪得很。
　　因此，晓沐云怀疑廖信邡遇到了什么事，甚至猜测他已经死了。
　　猜想是猜想，如果需要得到进一步的信息，只能去接触彷主神坛的人。
　　为此，晓沐云一大早就去找了彷主神坛现在的代理坛主。
　　听到晓沐云反复打探廖信邡，代理坛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说：“坛主现在确实不方便见人，他现在修炼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哪个地方呢？”晓沐云笑着随意说道，“飞升吗？”
　　代理坛主闻言，笑了一笑，没有反驳。
　　晓沐云的笑容顿住。
　　“总而言之，这一次怠慢了道友，之后我们会找机会去麒麟山道歉。”代理坛主连忙错开话题。
　　既然他不想聊这个话题，晓沐云另起话题，他无意地说道：“我上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前，我记得那时候彷主神坛收了不少弟子，整个院子热闹非凡，这次来却有点冷清，让人异常寂寞啊。”
　　代理坛主看了晓沐云一眼。
　　晓沐云虽然没有戴面具，但是惯常的笑脸就是他在外人面前戴的面具。
　　“我们与麒麟山相交甚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代理坛主告诉晓沐云，“不见了的弟子都飞升成功了。”
　　晓沐云的笑容差点撑不下去。
　　怎么可能呢？
　　就是可能。
　　五年即可飞升成仙，只需要……全身心地接受一些东西。
　　长在院子里的树，又高了一些，树根扎入地底，接触被埋起来的尸体。它想要抓住什么，但是躯体里面空空如也。这一棵小树苗因此有些着急地将树根藏于泥土地下，随后急促地铺开。树根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将整个地方笼罩住。
　　就在树根延伸着的时候，一只脚恰好踩住了其中一根。
　　司雨霏黑色的靴子恰巧落在地板上。
　　对天敌的敬畏，让这一支树根悄悄停止了生长，唯恐被司雨霏发现了它的存在。
　　司雨霏显然没有察觉到地底下出现的异变，他继续往前面走着。
　　待他走远了，树根悄悄冒头，从地底出现。那些树根生长的速度惊人，在地面上构建出了一个人的身形，绿色的人伸出手，触手一样抖动的手，指着司雨霏的背影。
　　司雨霏原本走远了，但是他感受到了一股视线，立刻转过头。
　　树根瞬间塌了下去，潜伏在地面上，躲开司雨霏的视线。
　　司雨霏没有抓到盯着自己的人，面具下的嘴巴一撇，随后回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找到了人气最旺盛的地方，趁晓沐云拖住了代理坛主，特地来查看情况。司雨霏本来是在地上走着，他带着面具，双瞳左右一转，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一下子飞上屋顶。
　　虽然这里的人变少了，但是还是有人的，他们不会允许外来人在他们的地盘随便乱转。
　　司雨霏飞上屋顶，压低身体，灵巧地奔跑着，直接往人气最盛的地方跑去。
　　他跑到了一栋高大的塔楼，那一栋建筑物就像是一个神坛。
　　司雨霏快速地绕着塔楼转了一圈，然后飞向顶部，他的手抓在楼身边缘上，身体挂在塔楼上，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晃了两下，随后一只脚踩在塔面上，一只脚用力，将窗户踢开。
　　暴力拆迁完毕，他晃进塔楼。
　　进到里面，司雨霏依旧贴着墙，鞋子踩在边缘上，不敢贸贸然下去。
　　他等了好一会，随后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
　　这里确实有人气，但是却没有人走动、或者是活动的时候发出的任何声音。
　　司雨霏抓紧边缘，往下望去。
　　高空十几米，往下一望，都是空气。视线往下、往下、再往下，塔楼的最底部，盖着一地的白布，白布的边缘，露出了人类的手和脚。
　　司雨霏想了一想，视线在地面上找了一圈，然后他看到了地面上放着一个烛台，他心念一动，原本放得好好的烛台，突然掉在地板上，不仅发出了明显的声响，而且在地板上滚了一大圈，碾压在白布露出来的其中一只手上。
　　没有人有反应。
　　司雨霏确定这个讯息后，松开手，直接从半空中降落下去。
　　因为用了法术，他双手打开，一只脚伸直，另一只脚微微屈膝。随着下落的风，他的马尾和黑色的衣服飘动不停。司雨霏落在地板上，身体俯下，一只手支撑在地板上，黄色的发带落在他的面具上。
　　他将发带拨开，迅速来到了白布的边缘。
　　司雨霏蹲在白布的前面，又等了一下，好像白布下不存在突然诈尸的现象。
　　确定了这一点后，司雨霏用手拉住白布，随后用力一扯。
　　司雨霏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普通的尸体，但是却看到了变异的怪物。白布下的生物确实有着人的手和脚没有错，但是他脸上的五官在渐渐消融，脑袋变得透明，透明的额头上，长出了像是昆虫一样的触角。触角往下，贴着一张黄符。
　　怪物静静呼吸着，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人的气息。
　　司雨霏皱眉，随后扯开隔壁的白布。
　　另一张白布下，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司雨霏原本想要干脆用一个风术，将所有的白布掀开，看看是否所有人都变成这个鬼模样。他刚想要动手，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司雨霏连忙拿起白布，将怪物的身躯盖住。
　　这里除了这一大排怪物的身躯外，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躲藏的气氛。
　　司雨霏拿着一块布，走到了边上，躺下后，将白布盖在自己的身上。为了瞒天过海，他还模仿其他的怪物的姿势，大字型躺下，把手脚伸出去。
　　他不太喜欢这种豪迈的姿势。
　　司雨霏刚躺好，门就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关上门后，这里多多少少有点暗，司雨霏刚才蹿开的窗户透进了一丝光亮，但是仍旧是不够的。那人拿起烛台，将蜡烛点亮，随后坐在地板上，随意掀开了一块白布。他看到了白布下的怪物，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他当然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司雨霏偷偷把白布掀开，从缝隙里偷看。
　　进来的人把怪物额头上的黄符掀开，一瞬间，原本像是尸体一样的怪物醒来了，怪物四肢找地，慌张地爬来爬去，它后知后觉，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仰天无声呐喊。
　　穿着彷主神坛门派衣服的弟子见状，把黄符贴了回去。
　　有了封印符的压制，那只怪物立刻又倒了下去。
　　“没有办法啊。”那个弟子说了那么一句话，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
　　他把怪物开膛破肚。
　　怪物的身躯异于常人，匕首切开他的身体后，他的身体里面的东西就流了出来，然后，怪物就变回了人的模样，只是，只有一张皮。
　　司雨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一切。
　　弟子将人皮放到白布上，接下来，去检查下一具怪物的身体。
　　他的步骤是一样的。
　　但是，偶尔会遇到一些会说话的怪物，那个弟子就没有下手，而是继续封印起他们。
　　他的工作繁忙，要剥开一张怪物的皮并不容易。
　　弟子没有离开，司雨霏不敢乱动打草惊蛇。
　　天色渐晚，那个弟子才处理完了六具身体，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烛火一灭，司雨霏便在黑暗中，与满地的怪物躺在一起。
　　人倒霉的时候，遇到的事情就特别多。
　　晓沐云和代理坛主扯了大半天，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讯息，外面反而又弟子传来了一个消息：“麒麟山弟子求见。”
　　代理坛主有点意外地看了晓沐云一眼，然后让人去把人请进来。
　　当看到了来人，晓沐云真正叹气了。
　　来人他并不陌生。
　　“麒麟山晓青璃、范郸。”
　　“东昌门，陆兰溪。”
　　“千鸟宫，千不文。”
　　“前来叨扰。”
　　代理坛主有点意外这个小修仙地，突然之间来那么多外人，他问道：“各位道友，是有什么要事吗？”
　　“我以星象算卦，发现弑神斩魔者的踪迹落在附近，所以带了几个刚好离这边近的道友来查看情况。不知道坛主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晓青璃问，态度疏远但不失礼节。
　　“奇怪的人没有看见。”代理坛主让开位置，露出坐在正厅上的人的人影，“但是有个你们熟悉的人在。”
　　“净云君？”
　　“少主？”
　　四人看到了不合时宜的晓沐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净云君前来取得御剑许可，暂时落脚。”代理坛主其实一早就觉得，晓沐云无端端来这里要什么御剑许可有端倪，这下遇到了他的熟人，干脆把他来这里的目的告诉他们，探探口风。
　　晓沐云轻笑，然后转过头看他们。
　　“少主，你不应该回麒麟山的吗？”范郸和他分开的时候，晓沐云就说自己完成任务后，要立即回麒麟山。
　　“就是要回赶紧麒麟山，所以特地来要御剑许可证明。”晓沐云说瞎话不需要思考。
　　“方向不对吧？”范郸下意识吐槽。
　　晓沐云的笑容加深，然后盯着范郸。
　　范郸终于知道要闭嘴了。
　　“净云君莫非也是探查到了弑神斩魔者所在，所以追了上来吗？”晓青璃倒是对晓沐云的想法不一样。
　　晓沐云正义凛然说道：“我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御剑许可证明。”
　　“请进。”代理坛主请他们进来。
　　他们坐下后，代理坛主说要去取茶，请他们先坐下闲聊，他很快就回来。
　　晓沐云如坐针毡啊。
　　“没有想到，原来雨歇君就是弑神斩魔者司雨霏。”他们之中，最伤心的还是陆兰溪。
　　“何出此言呢？”晓沐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忧愁。
　　“唉。”陆兰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好。
　　“不过你们追过来也没有用啊。”晓沐云在想办法支走他们，“我们又不知道司雨霏长什么模样，他面具一掀、衣服一换、再装哑巴，满大街的人，我们哪里知道哪个是司雨霏。依我看啊，大家还是各自找事情做。司雨霏的问题，我会写信给伏羲院的人，让他们来处理的。”
　　“净云君放心。”晓青璃指着陆兰溪，一板一眼说道，“这一位道友，见过司雨霏的脸。”
　　晓沐云的瞳孔一震。
　　陆兰溪还在叹气，他听到了晓青璃的话，说道：“其实你们也不需要怎么找，如果司雨霏真的掀开了面具，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一个就是他。”
　　范郸说：“你说话有病哦。”
　　陆兰溪是认真的。
　　范郸看到了陆兰溪的反应，还在调侃他：“我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你说话真的不要太夸张。”
　　“情人眼里出西施？”晓沐云迅速接话，并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兰溪，“司雨霏出来伏羲院也没有多久，我怎么不知道就和这位道友成为了情人了？实属罕见、令我好奇起来，又非常不敢置信。”
　　范郸听到晓沐云说话的语气，好奇地看了过去。
　　虽然晓沐云说话经常阴阳怪气的，但是那么明显的阴阳怪气，也是，实属罕见。
　　“误会，误会。”陆兰溪无奈地笑着，然后抬起手，朝晓沐云摆手，“范兄有时候说话喜欢胡扯。”
　　“范郸。”晓沐云点名了。
　　“少主。”范郸觉得他的心情不太好，所以迅速坐直，目不斜视，一脸正气地对着晓沐云。
　　“听到没有，你让这位道友很烦恼，少胡说八道。”晓沐云恨不得用手指点着他说话，但是碍于旁边还有人，所以他收住手了。
　　“我没有。”范郸有一说一，“陆兄之前对雨歇君频频示好。”
　　他的眼睛是雪亮的。
　　陆兰溪闻言，没有反驳，只是叹气。
　　晓沐云的笑容停在脸上，脑海中反复飘过之前做过的梦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藏在袖子里的销魂蹄痕链蠢蠢欲动，很想抽个什么人玩一下。
　　“我们要找到弑神斩魔者。”晓青璃坚定地说。
　　晓沐云听到他的话，靠在椅子上，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话说回来，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晓沐云开口。
　　众人看向他。
　　“不可以让别人听到，范郸，去望风。”晓沐云现在看范郸不顺眼，先把他赶走。
　　范郸：“……”
　　他哪里得罪你了？
　　晓沐云为了转移他们对司雨霏的注意力，把神坛里面昨晚见到的怪事和他们说了。晓沐云本来以为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就会优先处理神坛怪事，把司雨霏放到一旁。
　　结果那个千鸟宫的弟子千不文闻言，拍桌而起，说道：“肯定就是弑神斩魔者做的好事！我们要赶紧把他找出来，免得他继续为祸人间！”
　　晓沐云脸上的笑容凝固。
　　蠢材能不能停止为祸人间？

047高手过招
　　他们聊着天的时候, 范郸跑进来了，告诉他们，代理坛主回来了, 于是乎, 几人自动结束这个话题。
　　晓沐云见状, 觉得有点麻烦啊, 这里的好像都是人精。
　　等代理坛主回来的时候, 现场虚伪、互相奉承的气氛烘托到了最高潮。
　　最后，晓青璃他们一行人，还是谨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来找人, 所以委婉地和代理坛主提出要求搜查这里的请求。
　　代理坛主闻言，原本一直的友好脸庞突然开始挂脸。
　　晓沐云坐在一旁, 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这一群人还是太嫩了一点, 突然跑来别人的门派, 说为了找人要求巡查, 怎么可能会有门派答应。虽然他们来自有名的门派, 但又不是门派重要的代表人物, 而且彷主神坛真正的坛主正在闭关修炼中，身为代理坛主更加不可能让外面的人乱来。
　　晓沐云是专门等他们知难而退的，于是对此一言不发。
　　“我对诸位礼待有加, 乃是因为我们门派多年来肝胆相照, 而且诸位都是道中的青年才俊。但是你们现在却要趁我们坛主闭关不在，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如果我真的让你们在这里四处巡查，我身为门派现在的负责人, 等坛主出关, 我要如何和他交代？”代理坛主气到身体都在发抖。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激动得有点出乎预想了, 虽然如果可以检查这个地方，更容易查得花园里尸体的真相，但是这样一来，司雨霏可能会遇到点麻烦。
　　他思前想后，最后做出判断，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代理坛主，然后拍桌而起，称赞道：“如此风骨，珠规玉矩，让人佩服！”
　　他的声音比代理坛主还大。
　　了解晓沐云为人的范郸扯开嘴巴，呵呵一笑。
　　他的少主，又给人找绊子。
　　“原来如此！是我们唐突了！”一个比晓沐云还大的声音接着响起。
　　范郸忍不住捂住耳朵，晓青璃身体自动往后躲，但是因为顾及礼仪，他不能像范郸那样捂住耳朵，只能皱眉。陆兰溪坐得最远，但是也被千不文突如其来的行动给吓到了。
　　千不文一下子蹦了起来，朝着代理坛主抱拳，真挚说道：“我们为了道中安全，所以着急了一点，没有想到这样的行为会冲撞前辈，十分抱歉！”
　　代理坛主刚好站在晓沐云和千不文的中间，左边的耳朵被冲击，右边的耳朵被撞击，整个人差点站不稳了，他安静了一会，恢复之前的态度，说：“无事，但是这里真的不能给诸位检查。”
　　“我们不会再提如此冒犯的提案了。”晓青璃适时开口，“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们暂时停留两天吗？因为外面要下雨了。”
　　他找的借口和晓沐云差不多，反正先留下来，再想办法。
　　代理坛主恢复理智，在对面有意求和的情况下，就答应了他们的简单要求。
　　“不过最近院里在整修，所以只有一个院子能住人，也就是净云君在的院子。我会派弟子把院中剩余的房间收拾一下。只是房间不够，可能需要你们中两个人挤一下了。”他对此感到抱歉。
　　千不文在数人，说道：“只有四间房间？”
　　“五间房间。”代理坛主回答。
　　“我们刚好五人。”他算上了晓沐云，“这里还有什么客人吗？”
　　“是和净云君一起来的客人。”代理坛主说。
　　晓沐云在一旁，脸一撇，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他这个角度的脸，只有范郸看到了。
　　他们看向晓沐云，因为他们见面以来，晓沐云都没有说过他现在身边还有其他人。
　　“只是路上一个搭伙的道友，他好像走了，说去镇子等我。”晓沐云一抬起头，又是爽朗的笑容。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人一间房间了。”千不文如是说，他们几个人不是特别熟悉，突然在一个房间，难免尴尬。
　　代理坛主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不知道司雨霏什么时候走了。只是他现在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追究了。随后，他便亲自带他们一行人去院子，安排房间。
　　晓沐云到了以后，去自己的房间收拾衣服，然后对范郸说：“你睡这里，我去我朋友之前住的房间睡。”
　　“为什么？”范郸不解，跑来跑去不麻烦吗？
　　晓沐云告诉他：“这间房间漏风，我不喜欢，所以我要换房间。”
　　范郸沉默以对。
　　晓沐云抱着自己的包袱，站在司雨霏的房间门口。
　　众人忍不住目送他。
　　晓沐云随意推开门，但是又不把门推开太多，他的眼睛迅速地往里面扫了一眼，然后问其他人：“你们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他们异口同声。
　　晓沐云走进去，一边走一边抱怨：“我拿到许可证，就要离开，其他的事情你们自己加油吧，什么弑神斩魔者，我觉得不会在……这里。”
　　话突然中断，是因为晓沐云走进去后，发现司雨霏蹲在门旁边的位置上，从视线上，刚好是其他人的死角，但是他一进去，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司雨霏带着他的面具，双手撑着脸，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先去收拾行李，你们也休息一下吧。”晓沐云说完，转过身，将门关上。
　　门隔绝了屋子和外面的世界，晓沐云低下头看司雨霏，沉默在蔓延。
　　晓沐云还不想说话，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他眼疾手快，立刻弯下腰，一下子双手穿过司雨霏的手，将他抱了起来，然后趁司雨霏没有反应，用这样的姿势抱住他，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身体，将司雨霏抱进屋子里，放在床上。
　　脚步声靠近这间房间，随后徘徊离去。
　　“呼，好险。”晓沐云掬一把汗。
　　“你在做什么？”司雨霏问。
　　“嘘。”晓沐云比划了小声的动作，将手指放到他面具的嘴上。
　　司雨霏闭上嘴巴。
　　晓沐云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
　　“他们走远了，但是在讨论你看起来很奇怪。”司雨霏告诉他。
　　“你怎么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晓沐云完全听不到。
　　“他们没有说话，是在心里这样议论你，而且四个人的心声大同小异，觉得你可能吃错东西了。”司雨霏把四人的心声告诉他。
　　“嗯？”晓沐云觉得更奇怪了。
　　司雨霏说：“我会读心术。”
　　晓沐云瞬间往后一闪。
　　“但是只有在别人情绪激动的时候能听到他们的心里话，其他时候听不到，离远了也会听不清，就和普通人听到别人说话的感觉一样。”
　　晓沐云又走远两步，表情大变。
　　“很奇怪，只有你的声音，我听不见。”司雨霏脑袋一歪，恨不得将疑问实体化，顶在脑袋的旁边。
　　晓沐云瞬间松了一口气，走回到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仰头看他，好奇的情绪徘徊不去，随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件事情。”
　　“你有读心术的事情？”晓沐云问。
　　“嗯？”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故意问他：“为什么只告诉了我？”
　　司雨霏的回答可能要让他失望了，他说：“因为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要告诉别人。”
　　也没有人问他有没有读心术啊？问了，他会说的。因为没有人问，所以他才没有说过，现在只是顺势而已。
　　晓沐云按住额头，大失所望。
　　任何人都休想在司雨霏的心中有一丝特殊的地位。
　　“他们来抓我。”司雨霏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目的了，“和你长得有点像的那个人，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命令，运算过后得到了我的踪迹过来的。声音停止了，看来大家冷静下来了。”
　　晓沐云瞠目结舌。
　　上天降下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司雨霏专心致志地看着晓沐云，问他：“你要把我交出去吗？”
　　晓沐云听到他说话的语气，心生怜惜，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面具，温柔说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了。”
　　还好他这样说了，不然司雨霏现在就要磨刀霍霍向他了。
　　晓沐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一秒钟逃离的是生命的威胁，他看着司雨霏，只是感慨道：真可爱呀，居然怕自己把他丢下吗？
　　“对了，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司雨霏见两人合作的关系仍在，所以就把刚才看到的场景都告诉了他。
　　听完司雨霏讲述大经历，晓沐云陷入思考。
　　“你在想什么？”司雨霏很喜欢问他这个问题，因为我读不到你的内心想法，所以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也许可以把调查这里的事情交给晓青璃他们，一来，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忘记找你，二来，我们赶时间离开，这里的事情有人接手的话，我们可以拿到许可证就跑，你觉得呢？”这是晓沐云的想法。
　　司雨霏点头，他觉得没有一点问题。
　　“那就这样，我去给他们分享这些讯息，你暂时和我在一个房间吧。”晓沐云虽然在征询他的意见，但是知道司雨霏不会拒绝，司雨霏对于和自己在一个房间并不抗拒，“还好我们都是男的，如果你是女孩子，我就要负责娶你了。”
　　听到晓沐云的话，司雨霏自知心虚，默默转过头。
　　“但是差别也不大吧。”晓沐云想起了鬼域里发生的事情，故意调戏他，“相公。”
　　司雨霏憋了又憋，忍不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别人听到会误会的。”
　　晓沐云哈哈笑。
　　司雨霏摸了摸自己的面具。
　　晓沐云笑声渐弱，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认识陆兰溪吗？”
　　“陆兰溪。”司雨霏用他好听又细小的声音喊这个名字，“我记得。”
　　“离他远点。”晓沐云嘱咐道。
　　“当然要离他远点了，他来抓我的不是吗？”这件事情，不需要晓沐云提醒，他也会做的。
　　晓沐云闻言，安心不少。
　　司雨霏看着他的反应，只觉得好笑。
　　商量好了对策，晓沐云就打算出去和其他四个人灌信息，引导他们来解决彷主神坛的问题。
　　听到了晓沐云的讲述，最快有反应的人还是千不文，不过他在五人待着的房间里面，倒不见了之前的冲动，反而冷静地思考了一番，用食指摩擦着下巴，说道：“看来彷主神坛的弟子，有可能被怪物给夺舍了。”
　　“是吗？”大家看向他。
　　“我只是提出可能性罢了。”千不文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毕竟他没有亲眼所见，“因为我之前遇到过类似妖怪侵占人身体的情况。”
　　“总而言之，各位小心。”晓沐云说。
　　“我们当然会小心。”千不文笑着看向晓沐云，“但是我刚才就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净云君，只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晓沐云看他为难，贴心地说：“千兄不想说，可以不说。”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千不文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还是把话说了：“净云君光风霁月，我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我只是想要知道刚才在大厅，你为什么突然站在彷主神坛那一边？”
　　道中个个是人精，切勿以貌取人。
　　“这里情况不明，贸贸然提出搜查，怕各位招致杀生之祸。”晓沐云之心，日月可昭。
　　千不文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此人口头上的对手，所以笑笑缄默不语了。
　　“帮助彷主神坛很重要。”晓青璃在一旁插话，“但是我们这一次来此的目的不能忘。”
　　“找司雨霏？”晓沐云问。
　　晓青璃点头，他的性格死板不知道变通，既然接到了任务，就要首先完成目标。
　　“你算到司雨霏在这里？”晓沐云的语气含着笑意。
　　晓青璃认真地点头。
　　“我没有算到。”晓沐云最知道怎么骗这种老实人了。
　　晓青璃的身体僵住。
　　现在在麒麟山，虽然他是最有前途的天之骄子，但是小时候，他总被晓沐云压一头，甚至到了后来，晓沐云无所事事，但是他只要出手，没有算不准的东西。
　　他现在说没有算到司雨霏在这里？他应该听晓沐云的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陆兰溪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哈哈。”神棍晓沐云拿出一把扇子，故意打开，挡在自己的眼前。
　　这把扇子是他随便在路边买的，写着的字居然是：天算不如人算。
　　晓沐云忽悠完毕，懒得逗留，所以说了一句告辞，就跑路了。
　　他走后，千不文看着被关上的门，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净云君有点问题。”
　　范郸表示：“他只是想犯贱。”
　　他对晓沐云的了解，就是这样的简单朴素。
　　千不文沉思，随后问晓青璃：“这一次抓捕司雨霏，是无上法门直接传令到麒麟山的？”
　　“是。”晓青璃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要隐瞒的地方。
　　“抓到司雨霏的人，无上法门会给予奖励？”
　　“是。”
　　千不文向他伸手，索求一物，“之前在路上，你说，无上法门的人专门给了你对付司雨霏的东西。”
　　晓青璃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小叠黄符，交给千不文，将自己得到的讯息和他们同步，毕竟他们现在就是一个队伍，“无上法门的人说，伏羲院修炼的功法特殊，而且司雨霏乃是天赋异禀的修行者，一般的修仙者赢不了他。但是用这个黄符，分别贴在他的印堂、阳白、四白、大迎、迎香和地仓几个穴位，就可以压制住他。”
　　千不文接过黄纸，露出微笑，对他说道：“奖励我就不需要了，但是如果我帮上青璃君的忙，还请以后帮忙牵线我们千鸟宫和无上法门，毕竟我们加入仙灵大会太晚了，和大家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是自然。”
　　
　　“嘶。”听到他们的对话，范郸开始怀念在晓沐云身边的氛围了，晓沐云坑是坑了点，但是好歹心思不歪啊。
　　千不文看着手中黄符，心中有预感，司雨霏就在这里。
　　把事情都扔给晓青璃他们后，晓沐云回到房间，脚一翘，心态轻松了很多。
　　司雨霏坐在床的角落看书，这里是个死角，就算外面有人不小心闯进来，也不会一下子看得到他。
　　晓沐云回来后，本来想和司雨霏聊天的，但是司雨霏开始看书了，就没有理会过他。不甘寂寞的晓沐云脱下鞋子，整个人也坐在床上，故意将脑袋伸到司雨霏的眼前。
　　司雨霏这才注意到他，将书放下。
　　“你在看什么？”晓沐云的脚立起来，贱兮兮地看着司雨霏。
　　“是我写的书。”司雨霏告诉他。
　　“你还会写书？”晓沐云觉得稀罕，“是单纯书生遇到美艳女妖精的故事，还是恐怖的森林迷路故事？”
　　“都不是。”司雨霏说，“以前我的师兄问我，人最快能用多少时间成仙。我算出答案后，他们不信，所以我打算把整个过程描述得清晰一点。在这个过程，我发现成仙的世界还能继续缩短，所以就在继续运算。”
　　“哈，那我们整天做的事情也有点相似。”晓沐云伸出手，掐指一算，“我也整天在算东西。”
　　“神棍。”司雨霏合起书，骂他。
　　这是不看书了，和他聊天的意思。
　　晓沐云笑了，然后问他：“所以你研究了那么久，最快成仙需要多长时间。”
　　苍天可见，晓沐云问这个问题，完全只是随意接下司雨霏的话题，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司雨霏的话，会对自己产生怎么样的撼动。
　　司雨霏看了晓沐云一眼，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告诉他：“五年。”
　　晓沐云果然沉默了。
　　“哼。”司雨霏冷哼。
　　“如果五年能成仙。”晓沐云先好奇这个问题，“那你怎么还在人间？”
　　“五年可成仙，当然走的不是普通的路子。”他的师兄只问他最快多长时间能成仙，又没有说这个成仙要合乎规则、是正统的，“这个办法必须抛弃身为人类的心、接受□□的痛苦、承受精神的折磨，当你愿意为了成仙抛弃所有，你就可以做到。”
　　晓沐云先是不信，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那个代理坛主的话：不见了的人，都成仙去了。
　　“哈哈。”看到晓沐云突然变了的神色，司雨霏觉得滑稽，所以笑了。
　　晓沐云的嘴巴张开，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又无话可说。
　　“你想知道吗？”司雨霏问他。
　　“知道什么？”晓沐云还没有回过神。
　　司雨霏的上本身望他那边靠，语气无辜，又故意坏心地说：“五年成仙的办法啊。”
　　“咳咳，谢了，但是你的描述听起来莫名有点可怕，所以我就算了，我现在就挺好的。”晓沐云如是表示。
　　司雨霏藏在面具下的脸已经笑到花枝乱颤。
　　他其实很喜欢吓唬别人。

048没有用的男人
　　千不文看似粗暴莽撞, 实际上，他多疑谨慎。在从晓沐云那里听说了关于彷主神坛的事情后，他并没有立刻相信晓沐云, 而是在入夜后, 带着晓青璃一起去到花园。他们挖泥土, 挖到了三米深的地方。
　　晓青璃站在深坑里, 仰头看千不文, 然后摇了摇头。
　　根本就没有晓沐云说的人皮。
　　“唔。”千不文蹲在坑的边缘，做思考状。
　　“人皮可能被转走了。”晓青璃的想法很单纯。
　　千不文看着晓青璃，感慨不已, 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怎么晓沐云看起来狡猾得像是只狐狸, 晓青璃则那么呆, 莫非是晓青璃被保护得太好了。
　　“你就没有怀疑过, 也许是因为晓沐云说谎吗？”千不文有话直说, 反正他需要有人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一起来的人里面, 范郸虽然和他们站在一起，但是经过今天的短短相处，他就知道, 他是晓沐云那边的人。而陆兰溪, 应该不难说服，但是他的用处不大。有用的、容易煽动的，现在就是这个晓青璃了。据说他和晓沐云同属为麒麟山现在有力的占卜者, 既然如此, 肯定多多少少有竞争的心思，千不文稍微煽动一下。
　　“净云君不至于做这种事情。”晓青璃了解他。
　　“哦, 但是起码我敢说，晓沐云多多少少知道司雨霏的下落。”千不文从怀里掏出一张封印符，得意地摇了摇。
　　晓青璃看了他一眼。
　　“你不信？”千不文开始头疼了。
　　“不，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晓青璃断言道。
　　千不文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因为我也很相信自己。”晓青璃有自己的骄傲。
　　千不文兴奋地看着晓青璃，问他：“你能算出司雨霏具体在哪里吗？”
　　“不可以，但是应该就在这里没有错。”晓青璃说。
　　“那你能算到我们能不能抓到他吗？”千不文对麒麟山的占卜充满了好奇。
　　“并非事事都能算到，掌门以前就教育过我们不要太过依赖占卜，也不要自视甚高，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如果什么都算，很容易不小心得到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到时候，己身就要承受后果。”
　　就像晓沐云，算到天道，痛失天道。
　　千不文闻言，若有所思。
　　此时，房间里面。
　　晓沐云反复在扔铜钱，进行占卜中。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的人，就是这种人。
　　司雨霏蹲在他的面前，问他：“你到底算到我的师姐具体位置没有？”
　　晓沐云闭上眼睛、掐着手指，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然后睁开眼睛，果断地和司雨霏说：“只能算到她还没有离开商驿城，其他的不行。”
　　司雨霏抬眼看着他。
　　“说话。”晓沐云吐槽，“你有读心术，我没有。”
　　司雨霏只好直说：“真是没有用的男人。”
　　“你是真的让我伤心了。”晓沐云经常被人嫌弃，但这是他最伤心的一次。
　　“看来我要尽快赶去商驿城。”司雨霏有所结论。
　　“你真的太着急了。”在晓沐云看来，伏羲院的人都是人精，反而这个司雨霏，单纯得让他有点惶恐。
　　如果自己离开他，害怕他被人骗了。如果自己转身，害怕他被人拐了。
　　司雨霏再一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随后说道：“一个出来找人的人，不会无端端停留在一个人地方不动的。”
　　之所以不移动，肯定是因为有无法动身的理由。
　　“如果商驿城真的有什么事，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晓沐云皱眉。
　　“我一个人，可抵千军万马。”
　　听到了这一句颇为自负的话，晓沐云惊讶地抬起眼看司雨霏。
　　“你看什么？”司雨霏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
　　“没有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在晓沐云看来，司雨霏似乎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
　　“嗯，我在伏羲院的时候，没有想到外面的人那么次。”是他这段时间在外面的经历，给了他一点自信的错觉。
　　晓沐云好奇的看着他，问道：“那你的实力到了什么地步？”
　　“不清楚，在伏羲院又没有人监督你的修行。”在伏羲院，会唱戏的，都比会修行的受欢迎。
　　司雨霏和晓沐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刨根究底的人。”
　　晓沐云闻言，中断了一下两人的对话，又继续说道：“还有呢？”
　　“不会总是问我‘还有呢’的人。”
　　“除了语言上的呢？”
　　“知道我不想聊一个话题的时候，就立刻停止的人。”司雨霏话里有话。
　　晓沐云笑了，他说：“你明明就很会说话嘛。”
　　司雨霏心里想：但是你很没有眼色。
　　为了阻止晓沐云继续问些有的没的，司雨霏主动说困了要睡觉。
　　“你睡里面那边吧。”晓沐云说，“如果有人闯进来，你及时用被子盖住脸就可以了。”
　　司雨霏立即脱鞋子，躺在内侧。
　　“因为不能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只能先暂时委屈你了。”晓沐云在另外半边的床上躺下。
　　“我不委屈。”司雨霏躺下后，手往下掀开面具，随后侧躺着，脸正对晓沐云。
　　晓沐云眼前一阵眩晕。
　　司雨霏朝他微微一笑。
　　“你长得真是太漂亮了。”晓沐云同意了他的师兄师姐的说法，“我如果想要赚黑心钱，一定要把你卖去小倌馆。”
　　“我漂亮吗？”司雨霏轻声问他。
　　晓沐云理所当然地点头。
　　司雨霏笑了，然后突然伸手拿起被子，一下子将自己和他盖住。
　　“哇啊啊！”不一会儿，惨叫声虽然被阻挡，但还是传了出去。
　　被子被一双手慌张地扒开，晓沐云吓到一下子坐起来，簪子掉在了床板上，头发乱糟糟，他无奈地低下头去看。
　　司雨霏躺在床上，无声笑着。
　　晓沐云嘴角抽搐。
　　司雨霏居然在用被子盖住两个人后，一下子用了幻术。在视线被被子挡住，一丝光线透进去的时候，晓沐云看到司雨霏的脸上钻出了几只触手，甚至直接摸到了他的脸。粘稠滑腻的感觉扫过自己的脸，他顺着那只触手看过去，司雨霏的脸上，触手滑行不停。晓沐云没有能接受这个反差，所以才会叫出来。司雨霏显然有先见之明，用被子减弱了他的惨叫声。
　　
　　在吓到人后，司雨霏抱着肚子，在床上小小地左右翻滚。
　　“哈哈哈。”
　　晓沐云顶着一头乱发，没有了脾气。
　　司雨霏在自己隔壁的空位上拍了拍，示意晓沐云躺下来。
　　晓沐云一脸戒备，但还是躺了下去。
　　“等我回到了伏羲院，会邀请你去做客的。”司雨霏突然和他保证这件事情。
　　晓沐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睡吧，我已经困了。”司雨霏今天跑了很久，身体累了。
　　“好。”
　　司雨霏对他笑了笑，在晓沐云又一次沉迷的眼神中，一伸手，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准备睡觉。
　　“你在做什么？”晓沐云今天被偷三番两次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
　　“防止别人进来发现我。”司雨霏记得晓沐云刚才的嘱咐。
　　“但是你这样睡得着吗？”晓沐云怕他会闷坏。
　　“你只要不和我说话，我就要睡了。”司雨霏一直嫌弃他太吵。
　　晓沐云只好闭嘴。
　　半夜，晓沐云睡到了一半，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司雨霏。
　　不得不说，司雨霏今天的行为是正确的，确实有人半夜闯进了这个房间。
　　晓沐云望过去，看到来人，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是范郸。
　　范郸向晓沐云招手。
　　如果晓沐云不是熟悉范郸为人，就凭这种大半夜吓人的行为，他多少都要怀疑一把来人的目的。
　　晓沐云借着穿衣服的空隙，悄悄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人。
　　司雨霏在被子里面睁大眼睛盯着他。
　　晓沐云差点被他吓死，他拍了拍被窝，让司雨霏稍安勿躁，然后故意将自己那边的被子往他的方向推，挡住他的身体。
　　“什么事？”晓沐云走向范郸。
　　“少主，你今天说的事情是对的，真的有妖魔在这里侵占彷主神坛弟子的身体。刚才晓青璃和千不文偷偷去查看情况，让他们看到了一点东西，你快来。”范郸是来喊他帮忙的。
　　“好。”晓沐云跟着他出去，随后将门关上。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司雨霏在他们离开后，掀开被子，赶紧穿上衣服。
　　他很快就装扮完毕，一身黑色的劲装，腰带绑好、护腕缠好，最后，不戴面具，只用一条黑布蒙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他们眼中的弑神斩魔者，面具是个特征。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拿下面具。
　　司雨霏跳上屋顶，一眼就找到了在奔走的范郸和晓沐云，他小心翼翼地伏低身体，跟了上去。
　　范郸和晓沐云赶到的时候，晓青璃、千不文和陆兰溪已经和几个妖魔打起来了。那些妖魔穿着彷主神坛的衣服，脑袋变得透明，冒出了触角。他们一看到了三人，立刻扑上去，想要攻击他们。
　　三人用剑架住他们的张开的嘴巴，随后用力一踢，将他们踢走。
　　房间里面又冒出来了好几个彷主神坛的弟子，他们看起来还是正常人的模样。他们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身体突然一阵抽搐，随后，脑袋开始变得透明。
　　身体被夺舍了。
　　难道真的像千不文说的那样，这里会出现怪事，都是因为有妖魔在作乱吗？

049变成猫了
　　面对几个怪物, 和面对一群怪物，感受是不一样的。
　　一开始对战的三人立刻就乱了手脚。
　　“果然有妖魔在夺舍！”陆兰溪认同了千不文的猜测。
　　千不文拿着剑，横在自己的身前, 却显得犹豫了。
　　就在他们稍微走神的瞬间, 那些妖魔已经扑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条锁链从地板上钻出来, 一下子套住妖魔的脚, 随后用力一扯。
　　晓沐云出手了, 不过他一开始只是想拉倒这些妖魔，因为陆兰溪大声嚷嚷彷主神坛的弟子被夺舍了，所以在不清楚事态之前, 他不想要伤害弟子们的身体。他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拉, 被他套住的脚直接断裂了, 那些妖魔直接掉了下去, 趴在地板上。
　　陆兰溪他们的视线跟着往下。
　　刚开始, 他们还以为晓沐云拉断了他们的脚, 再仔细一看, 那些妖魔居然是挣脱了锁链，同时，挣脱了人皮的躯壳, 显现出了原本的模样。
　　像是水螅一样的生物, 在地面上蠕动着，它们的头颅是完全透明的，身体则是半透明状。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只是卑微的虫子的时候, 那些水螅的身躯, 打开了数不清的嘴巴，每一张嘴巴上面都有像是长线一样的牙齿, 密密麻麻排列着。
　　恶心、难看、诡异。
　　“你们怎么在这里？”一个彷主神坛的弟子听到了声音，跑了过来，就看到了现场的画面，他连忙上前，大概是想要赶走那些水螅怪物，只是他一靠近，那些水螅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几人看见了，立刻赶过去救人。
　　可惜，他们只是慢了一步，那些水螅就黏在了弟子的身上。
　　千不文和陆兰溪上前，想要将弟子拉出来，结果，那些水螅和弟子仿佛已经合为一体了，怎么样都无法分开。
　　他们两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水螅身上的嘴巴张开，随后，将那个弟子啃食。
　　“啊啊啊啊！”弟子一开始还能发出痛苦的声音，但是当他的喉咙也被咬破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掌控自己声音的能力，脑袋没有了一大半，没有任何的挽救措施，就此死去。
　　水螅啃咬完毕，弟子的身体并没有被吃干净，留下了部分的躯干，犹如被咬得东缺一块，西没一半的甘蔗。
　　血在流，从躯体冒出，染红了草地。
　　水螅从弟子的身上离开，然后瞄准了还在现场了几人。
　　千不文迅速退开，陆兰溪因为之前一心想要救人，所以慢了一些。
　　就在水螅要扑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一条链子缠上他的脚腕。
　　陆兰溪一愣，随后，他被一拉，人从侧边倒下。
　　水螅扑了一个空。
　　“哇哇……啊啊啊。”陆兰溪的身体被拖着走，后背在地板上摩擦，他一开始还能痛苦地嚎叫，后面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一只水螅扑空，另一只水螅向着陆兰溪立刻追了上去。
　　一把剑飞过，将水螅从中间砍断，随后，剑飞回了范郸的手里。
　　水螅分成了两半，依旧在蠕动。
　　五人终于站在了一起，而当他们汇合，这才发现，水螅不止一条两条，而是冒出了十多条。
　　晓沐云手里拿着锁链，晃了晃，思考对策，其余的几人拿出武器，准备对战。
　　司雨霏在一旁观战，斩魔剑从乾坤袋中拿出，背在身后，方便随时要用的时候剑能出鞘。
　　就在他们以为要打架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何人在神坛闹事？”
　　声音到，紧跟着，一道火焰从天空降下，直接攻击到水螅身上。
　　火焰如莲，盛开灿烂，热气如浪一样往周边冲击。
　　五人用法力，往后面逃跑。
　　他们跑出了这个院子，当感觉不会被攻击波及后，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有水螅的院子被大火烧着了。
　　“你们是什么人？”那道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陆兰溪他们下意识闪开，而晓沐云下意识的动作是转过头，一道链子扫过去。
　　那一只手拉住了晓沐云的链子。
　　链子迅速绑住了来人的手腕，晓沐云用力一扯，对方也用力。晓沐云不敌他的力气，被拉了过去，脚在地板上铲了半米，随后，他自动断掉了链子，往后一跳，制止自己送上敌人的手里。
　　“净云君？”那个人喊晓沐云的名字。
　　“坛主。”晓沐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彷主神坛闭关修行的坛主终于出现，他的长相看起来是颇有威严的一个中年人，穿着寻常的道士服，头发全部挽起来，长长的黑色胡须飘飘。
　　“啧。”藏在屋顶的司雨霏不开心，这里好像不需要他了。
　　坛主出现，几人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不熟悉代理坛主，也不清楚这里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雾中，惶恐不安。
　　而这一位坛主是他们都认识的人，也有让人值得信任的品德。
　　“我确实在闭关，那一位代理坛主是我的师弟，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的神坛中，居然会出现这种夺舍弟子身体的怪物。”坛主听到了陆兰溪他们交代的所见所闻，不敢置信，“这里发生的怪事，可能和几天前，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客人有关。”
　　五人不解地看着他。
　　坛主微微闭上眼睛，随后用法术将前面院子的大火熄灭。
　　大火烧光了一起，留下只有骨架的屋子，还有一地的焦黑。
　　坛主在这个院子的前面，和他们说了一件事情。
　　几天起，有一个潦倒的中年人带着一个穿得奇奇怪怪的小女孩来到彷主神坛，他们说要给自己看一本书，书里有长生不老、时光回溯、死者复活、全能智慧、原地飞升各种秘诀。他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当他靠近那本书，就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能清楚发现自己的理智似乎在远离。
　　为此，他赶走了那一对父女。
　　但是他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和几个弟子说上了话。
　　坛主没有在意，继续闭关修炼去了。
　　其实今天也不是他出关的时间，但是他感受到了不同的法力源在这里交织，所以才中断了修行，出来看情况。
　　“原来如此，应该是那个诡异的中年人做了一些什么事情，我会让我的师弟去查看所有弟子的情况，同时帮你们找找这里有没有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坛主就快要重新闭关，想要趁现在把事情都解决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交给晓沐云，“最近道中混乱，申请许可证花费的时间远比之前多，既然净云君急着赶路，就将我这个许可证拿走吧。”
　　“谢了，坛主。”晓沐云接过令牌，高兴地向他抱拳。
　　终于可以跑路了。
　　他们很相信这一位坛主，他在位几十年，一向刚正不阿、温文有礼，好名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得到的。
　　既然他说了事情由他处理，几人就安心多了。
　　“时间太晚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坛主非常抱歉，“这一次客人到来，让你们有不好的体验，是我的错。”
　　“没有这回事。”
　　众人又是一阵虚与委蛇，然后才解散。
　　
　　他们五人回房间，那一位坛主往闭关的塔楼走去。
　　司雨霏藏在屋子后面，看着两边散开的人群，想了一想，最后跟上了那一位坛主。
　　铺天盖地，食物的味道。
　　司雨霏的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后告诫自己，不能什么东西都吃哦。
　　坛主走回了闭关修炼的一座三层楼高的塔，随后关紧了门。
　　司雨霏飞上了塔顶。
　　这一座塔想要潜进去，显然比起他白天的更难。
　　司雨霏一只手抓住屋檐，稍作思考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剪纸。
　　他放开手，剪纸瞬间便变成了一只发光的蝴蝶，慢慢飞到塔下，它飞到塔底，散发出一股妖气。
　　当它的气息散发出来，塔内立即射出一道攻击。
　　蝴蝶迅速飞起，躲了过去。
　　它以为自己会无恙，但是塔门打开，一道人影飞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那只蝴蝶。坛主不管那只蝴蝶是什么，反正抓住后，一把火烧光了。
　　趁他放火的瞬间，司雨霏打开了塔的窗户，一下子闪了进去。
　　幸好里面有不少房间，司雨霏随便找了一间躲了进去，然后悄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了下去。
　　坛主从外面回来了，他到了后，就在塔的底部，一楼的正中央盘腿坐下。
　　他开始修炼。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修炼是很无聊的事情，他看久了，就不耐烦了。
　　好无聊哦，早知道就不跟进来了。
　　司雨霏这样想着，却无法即刻离开，因为修炼的人虽然专心致志、不会分神，但是同时因为意识在外扩，所以会对外界的动静很敏感。
　　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司雨霏的手从腰间再拿出一张纸，他想要故技重施，把坛主引出去，然后借机逃走。他手中的纸刚变成了蝴蝶，突然，一股法力的气息将他包裹。
　　他一愣。
　　这是阵法启动的气息，施法者并非发现了司雨霏，所以才布下阵法，而是他本来就要启动阵法，而这个阵法很大，充斥整个高塔。
　　不，应该说，它想要冲出这个塔，幸好这个塔本身就是一个阵法，抵挡了它的外泄。
　　司雨霏收起手指间夹着的纸，眼睛看下去。
　　原本应该盘腿坐着的坛主突然倒在了地板上。
　　司雨霏没有立刻跑上去救人，因为这个坛主虽然倒下了，但是他的手里捏着法诀的手势，盘着的腿也没有无力倒下，而是保持着混元卧的姿势。
　　坛主的身体突然产生异变。
　　无风而发动。
　　坛主的衣服裂开，一只妖魔跑了出来。
　　司雨霏的眼神讶异。
　　这不是晓沐云他们刚才遇到的妖魔，不是一只水螅。更像是植物，吸盘扣在地板上，植物的根部有两只钳子一样的手，三只眼睛从头颅顶部睁开，植物的根部乱爬。
　　那些眼睛，转来转去。
　　司雨霏收回视线，躲了起来。
　　他并非是有意闪躲，而是发现自己居然也被那个阵法影响了，浑身无力，魂魄快要出窍。
　　司雨霏趁自己还有意识，赶紧在身体旁边布下一个阵法保护自己。
　　“喵。”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
　　司雨霏在意识消失之前，借着微些光亮，寻着声音，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屋子里的黑猫。
　　“喵。”黑猫叫着，于黑暗中凝视司雨霏。
　　司雨霏的魂魄彻底离开身体，倒了下去。
　　一阵黑暗袭来，司雨霏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当他醒来后，立刻一下子跳了起来。
　　还好，他没事，还活着。
　　“喵。”太诡异了，那个人究竟用了什么阵法，想要做什么。
　　“喵。”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了。
　　“喵。”蝴蝶折纸好用的，再来一次吧。
　　司雨霏没有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奇怪，他举起手，伸向自己的怀里。这一抬手，他觉得很奇怪，他的手好短，摸到的是毛茸茸的胸口。
　　他的胸口有长毛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啊？
　　司雨霏抬起头，这一眼，他的瞳孔在震。
　　眼前的建筑物好大，屋顶好远，窗户好高，而他……好小。
　　“喵喵喵。”司雨霏开口，终于发现自己能发出的只有单调的声音，“喵！”
　　猫居然能有那么惊恐的声音。
　　司雨霏之所以惊恐万分，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身体倒在地板上，而自己站在自己身体的前面。他的身体好大，他好像面对一个巨人。
　　“喵喵喵！”司雨霏战战兢兢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或者说是，爪子。
　　这熟悉的黑色猫爪，是他晕倒之前看到的黑猫。
　　他终于知道那个阵法是什么了，是置换魂魄的阵法，他的魂魄现在在最这只黑猫的身体里面，那么，黑猫的魂魄呢？
　　司雨霏吓到猫屁股坐在地板上，猫毛竖起，黄色的眼睛瞪圆。
　　如果猫的魂魄上了他的身体，那就完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楼下的人终于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声音，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司雨霏没有办法，只好努力站起来。
　　他这辈子就没有试过用四只脚走路。
　　他尝试了顺拐、单脚跳、挪屁股，用尽了一切办法，终于走到了大门旁边。它想要把门打开，但是他现在是一只猫，而且还是一只连走路都有问题的猫，当然不可能打开门。
　　“喵喵喵！”司雨霏徒然地伸出猫爪，去抓门。
　　大门纹丝未动。
　　就在司雨霏难得慌张的时候，一股力量从外面把门推开。
　　司雨霏猫的身躯一下子被撞翻，他倒在地板上后，又迅速翻身，四只脚站在地板上，猫毛竖起，尾巴也竖起，爪子露出了尖尖的指甲。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了
　　“猫？”一道恐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喵喵喵！”司雨霏在危急关头，终于掌握了猫的技能，成功站了起来，并且准备往外冲。
　　他跑了两步，就被一只钳子钳住。
　　司雨霏：“……”
　　那只妖魔的眼睛在头顶，没有看到倒在黑暗中的司雨霏的身体，他把来到门口的猫抓住，然后关上门，转身离去。
　　被那只钳子抓住，司雨霏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看这一只妖魔。
　　在猫的身躯里，司雨霏失去了一切能力，他无法判断眼前的妖魔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瑟瑟发抖，清楚现在的自己有多脆弱，就算这只妖魔用力一摔，就会把自己摔死。
　　“喵～”识时务者为俊杰，司雨霏发出了猫卖萌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猫头转向妖魔。
　　妖魔没有一丝反应，抓着他，继续往楼下走。
　　“喵。”司雨霏失落地低下头，他出来找师父师兄师姐，人没有找到一个，反而把自己搭上了。
　　那只妖魔用吸盘粘在地板上移动，来到了楼下。
　　司雨霏终于看清了地板上的情况，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地板上依旧躺着那位坛主的身体，他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那只妖魔带着它，移动到大门口。
　　“喵喵喵～”司雨霏尽量露出无害的脸，想要用所有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以及叫声，告诉这只妖魔。
　　他就是一只单纯的小猫，你就放了他吧。
　　妖魔将他递出门外，随后放开手。
　　“啪。”司雨霏一下子掉到了草地上，他还没有学会在空中转过身体，然后站稳。
　　妖魔放走他，随后关上了门。
　　“喵喵喵。”司雨霏从出生开始，还是第一次遭受终于的打击，他在地板上努力站起来，然后调试走路的姿势。前面出左脚，后面出右脚。
　　好，可以！
　　司雨霏学会了猫走路的姿势，动作从慢到快，然后渐渐可以跳起来。
　　他跑着去找晓沐云。
　　可惜猫和人的高度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加上司雨霏多多少少有点路痴属性。他在这个地方转了很久，转到快要累瘫了，才终于看到了他们之前入住的院子。
　　他看准目标，尾巴晃来晃去，四肢快速划动，跑了过去。
　　
　　晓沐云，晓沐云，救命啊！
　　司雨霏看准近在咫尺的门，想起了自己刚才扒门的惨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进去。
　　“喵喵喵。”司雨霏为自己的凄惨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幸好他今天不算倒霉。
　　在他快要走到大门边上的时候，门打开了。
　　司雨霏抬起头，晓沐云现在对于他来说很大。
　　其实之前在鬼域，就有过两人有巨大身高差的时候，但是司雨霏只需要自己保持人的姿态，不畏惧任何的生物。现在不一样，他现在只是一只可以任人摆布的小猫咪。巨大的人类在他看来，居然有几分恐怖了。
　　“喵喵喵！喵喵喵！”司雨霏来不及考虑太多，直接奔向晓沐云。
　　晓沐云没有看他一眼，迈脚离开，并且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
　　他找的自然是司雨霏，他回来后就不见了司雨霏，而且等到现在，人也没有回来。
　　晓沐云本来想出去找人的，但是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彷主神坛的弟子守在院子外面，一看到晓沐云要出去，连忙就问他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监视着，只好走回房间。
　　“霏霏到底去哪里了？”关上门后，晓沐云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
　　“喵！”凄厉的猫声响起。
　　晓沐云低头一看，发现那只熟悉的黑猫居然跑进了他的房间。
　　“诶。”晓沐云有点头疼，“感觉每次见到你，好像都没有好事。”
　　“喵喵喵！”猫用爪子挠他的鞋子。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死！
　　晓沐云眼看自己的鞋子就要遭殃，连忙弯下腰，将猫抓了起来。
　　司雨霏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了地板。
　　“喵。”作为猫，高空体验好恐怖。
　　“喂，你是饿了吗？”晓沐云温柔笑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黑猫黄色的眼睛中，映着人类的脸。
　　“喵。”看他靠近，司雨霏伸出柔软的猫垫，挡住他的脸，然后猫猫脑袋撇向另一边，耳朵动了动。
　　登徒子，不许靠他那么近！
　　晓沐云笑着抱起他，放到桌面上。
　　“喵喵喵！喵喵喵！”司雨霏坐在桌面上，努力探头，想要和晓沐云说话。
　　晓沐云为了等司雨霏回来，没有回床上睡觉，而是在桌子旁边坐下。
　　“喵喵喵，喵喵喵喵。”晓沐云，你听我说。
　　晓沐云看着一直用一种细小的、稚嫩的声音叫着的小猫，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喵喵！”我是司雨霏，我中了类似移形换影之类的法术，现在在猫的身体里面。
　　“喵！喵！喵！”重点是我的身体现在可能会有危险，你要快点去把我的身体带回来，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我复原。
　　“喵～喵喵～”之前老是凶你是我不对，现在快点帮我吧，猫的身体我受不了，这只猫好像有长短脚，走路都不舒服，身体毛茸茸的很热。
　　“喵呜喵呜。“我的身体就在坛主修炼的地方，在三楼，你明白了吗？
　　“喵～”你要帮我，以后你想去伏羲院玩多少次都行。
　　“喵～”当猫好烦。
　　司雨霏一阵输出，除了讲解知识，他从来没有试过一下子说那么多话，他表达完自己的心境，就期待地看着晓沐云。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什么都能算的吗？快算出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只小猫了，顺便翻译一下这些猫语。
　　晓沐云看着猫爪子递来递去，一边在桌面上打滚，一边喵喵叫的黑猫，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然后突然告白：“我小的时候就很想养一只猫，果然，猫就是很可爱。”
　　司雨霏闻言，一下子仰面躺在桌面上，无语仰天。
　　你还是去死吧，没有用的男人。
　　一只大手朝黑猫伸去。
　　晓沐云想要撸猫。
　　一只凶恶的爪子朝他挥去。
　　猫的意思很清楚：滚！

050养猫生活
　　“喵～”司雨霏仰面躺着, 脑袋里面苦思冥想，自己到底该怎么样和晓沐云交流。
　　晓沐云则起身推开了窗外，天光未见, 黑夜无穷无尽, 有不好的预感。
　　“霏霏, 你最好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他喃喃自语。
　　“喵。”不仅回来了, 而且就在你的眼前, 惊喜不惊喜？
　　听到了猫的叫声，晓沐云回到了猫的身边，笑吟吟地看着它, 问道：“渴了吗？”
　　“喵。”不渴。
　　“看来是渴了，我去给你找点水吧。”晓沐云去找一个干净的碗。
　　司雨霏：“……”
　　看来是交流不到了。
　　晓沐云倒了干净的水, 递到司雨霏的面前, 说道：“你喵了那么久, 应该很渴了吧。”
　　“喵。”司雨霏爬起来, 用圆溜溜的带着一丝金色的黄色眼睛看着他。
　　晓沐云用一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慈爱的笑容注视着他。
　　“喵喵。”你要不要学一下猫的语言？
　　司雨霏一边这样劝阻, 一边站起来, 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走到那碗水的面前。它低下头，伸出舌头, 舔了一下水。喝了一点水, 司雨霏也冷静下来了。他在晕倒之前，给自己的身体周围布下了一个保护阵法，他的身体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为今之计还是想办法通知晓沐云, 没有办法, 谁叫自己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他。
　　他看了一下旁边的那碗水，将爪子探进水里。
　　晓沐云没有生气, 猫咪玩水，很正常的嘛。
　　司雨霏的爪子沾上水后，就开始想要在桌面上写字。
　　我——是——司——雨——霏。
　　他不习惯猫的身体，用爪子写字也不容易，他写得歪歪扭扭，但还是努力忍耐坚持，然后，在感觉写了一个雏形后，爪子不小心按了下去。
　　“啪。”快要完成的“我”字没有了。
　　“喵！”司雨霏抓狂地拍了一下桌子。
　　变成猫以后，他好像被这具身躯影响了，性格变得喜怒无常。
　　不过说实话，他好像平时也经常对晓沐云来气。
　　“啪！”想到这一点，司雨霏直接把爪子拍到了晓沐云的跟前。
　　你到底能不能聪明一点啊！
　　晓沐云低头看他。
　　司雨霏又拍了几下桌子，这个动作颇具人的形象。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然后趁他不注意，迅速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爪子，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转过头。
　　啊啊啊啊啊！
　　司雨霏抓狂地甩头。
　　别摸猫了，找他啊！
　　晓沐云坐在桌子旁边，撑着脑袋，耐心等待着司雨霏的回来。
　　“喵喵喵。”司雨霏在桌面上走来走去，苦恼得不得了。
　　晓沐云等着等着，突然揉了一下眼睛。
　　司雨霏看着他。
　　外面风起，吹打窗户，有规律的响声捶打人的意志。
　　晓沐云想要稍微趴一下，在用这样的姿势等司雨霏的过程中，他突然闭上眼睛，就这样睡着了。
　　黑猫踩着优雅的步伐，脚步无声地落到他的脑袋附近。他确定晓沐云睡着后，便盘腿坐下，将脑袋靠在腿上，一起睡觉了。
　　当司雨霏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了椅子被移动的声音，所以他机警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只猫，想要两只脚站起来，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桌面上。
　　“喵呜。”开口想要抱怨的话变成了奇怪的声音，司雨霏抬起猫爪碰了碰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这才想起自己昨晚遭遇了什么。
　　他又喵喵了两句，仗着人力听不懂猫咪的语言，骂了两句。
　　“我吵醒你了？”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司雨霏抬起眼去看，看了一眼，他就害羞地抬起爪子，挡住自己的眼睛。
　　“喵喵喵！”干嘛默不吭声地脱衣服！
　　小猫等了一下，衣服摩擦的声音停止了，他就放下了爪子。
　　这一眼，司雨霏直接倒在了桌面上。
　　随便你了。
　　晓沐云刚换上裤子，就看见了桌面上的一团黑乎乎煤球，那只猫背对着他，似乎在桌面上磨爪子。
　　“不可以哦。”晓沐云的衣服都没有穿好，就直接走过去，一下子将那只猫抱在怀里，“这里不是我的家，不可以把我借住的地方弄坏了。”
　　司雨霏的身躯被晓沐云一翻，脸正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喵喵喵！”救命啊，这里有流氓。
　　晓沐云看他要挣扎，更加死死地抱住他。
　　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事情，这只猫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不会抓人，所以不用担心自己受伤。
　　晓沐云抱住他，然后将一张被子卷起来，围成一个窝的形状后，把怀里的猫放下，用一种温柔但是却命令的语气说道：“不许捣乱，好好待着。”
　　猫咪坐下，他想双手抱胸，但是现在手太短，只能双爪子捶击自己的胸口。
　　气死了。
　　“啊？你怎么了？是肚子饿了吗？”晓沐云拿起一旁的里衣，随意套了进去，他穿衣服讲究一个随意。
　　猫咪的嘴角动了动。
　　他突然发现晓沐云对待别人的方式，不是给吃的，就是给吃的。
　　“晚点我去找点你能吃的东西给你，然后我们一起去找我的同伴吧。”晓沐云醒来后，发现司雨霏还不回来，觉得有问题。
　　“喵。”你但凡发挥一下你整天唬我的时候用的本事，现在就不用去找人了，因为我就在你的面前。
　　“霏霏该不会是出门上茅房，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吧。”晓沐云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怎么认路的。
　　黑猫听到他在背后诋毁自己，爪子握成拳头，朝他挥了挥。
　　晓沐云穿完蓝色的中衣，然后套上白色的外套，来到司雨霏的面前，朝他伸出手。
　　司雨霏站起来，用力一蹦，跳到他的怀里。
　　晓沐云抱着他，行云流水地一转身，出门找人去了。
　　司雨霏趴在他穿好衣服的怀里，忍不住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胸膛。
　　“喵。”晓沐云，没有穿衣服的手感更好哦。
　　“好好好，我们一边找人一边给你找吃的。”
　　“喵喵。”他都说他不饿了，你还是快去找他的身体吧。
　　话虽如此，当晓沐云在找人的时候，刚好路过厨房，要了一条煮好的小鱼，用筷子把鱼肉挑出来给他吃的时候，他还是吃了。
　　蹦跶了一晚上，还是会饿的。
　　晓沐云挑了一半的鱼肉，后知后觉，干脆直接把装着剩下半条鱼的碗推给他。
　　“喵。”小猫愤怒拍打桌面。
　　他现在只是一只小猫，万一被鱼刺梗到了该怎么办，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晓沐云瞄了他一眼，有一种被斥责的感觉，只好继续把鱼肉挑出来给他吃。
　　吃饱喝足后，黑猫躺在桌面上，然后说：“喵。”
　　水呢？
　　晓沐云看了桌面上的黑猫一眼，虽然觉得他听不懂，但还是和他说道：“我要去找人了，你自己去玩吧。”
　　司雨霏闻言，一下子从桌面上翻身站了起来，然后突然对着他龇牙咧嘴，一脸凶恶相。
　　晓沐云心里想：不是吧，他都给你吃给你喝了，他只是有事要走，不用一下子那么凶吧。
　　“我还以为净云君拿了通行证，就要离开了，没有想到还能那么悠哉地在喂猫。”一道声音响起。
　　那只黑猫突然跳起来，并不是对着晓沐云做出攻击姿势，而是对着来人。
　　晓沐云转过身，看到了千不文，他一瞬间就露出了笑容。
　　说实话，晓沐云自从听到他上次跟在自己后面跟代理坛主说话后，就知道了此人就是来的那几个人中最难搞的。
　　“快走了，就是今早醒来的时候不小心被这只猫缠上了，所以不得不临时照顾一下。”晓沐云一转身，一下子就抱起了原本说要扔在原地的猫。
　　司雨霏被他粗鲁地抱着，前面两只爪子无奈地往前伸。
　　“净云君真是有爱心。”千不文假装佩服的语气。
　　“应该的。”但是比脸皮厚，晓沐云就没有输过。
　　“既然净云君还在，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千不文直入主题。
　　晓沐云谦虚道：“请教不敢。”
　　请说，你有问题要求我告诉你。
　　“净云君真的不知道弑神斩魔者在哪里吗？”千不文问得很直接。
　　“喵。”猫咪举爪子，在这里呢。
　　“我要是知道，早就昭告天下了。”晓沐云不知道他为什么怀疑自己，“我做这种事情还少吗？”
　　“喵。”就是就是。
　　“我并没有怀疑过净云君包庇司雨霏。”千不文读懂了他的意思。
　　“那千兄是什么意思？”
　　“包庇不会，但是会不会独吞功劳？”千不文知道和晓沐云扯东扯西市没有用的，干脆说的明明白白。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晓沐云差点笑出声。
　　实际情况相反，独吞功劳不会，包庇倒是进行中。
　　“放心好了，我对这些功劳不感兴趣，你们随便。”晓沐云明确退出他们的争斗，“再说了，在道中，各自修炼，我怎么不知道，哪里还能领功劳啊？”
　　他微微抬眼看千不文，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不管是从前的天道院，还是如今的无上法门，都不过是给众道起到一个整合通知的平台，而不是什么领导人。
　　千不文被他戳中痛点，收起嘴巴。
　　“难道……”千不文不信他，“你不想得道成仙吗？”
　　晓沐云嘴角露出一抹笑，无奈摇头，然后抱着猫，从千不文的身边一穿而过，留下一句话：“如果千兄想要得道成仙，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回到门派，好好修炼，或者行走于凡人之间，为民除魔，感受世间百态，哪里会是找什么弑神斩魔者呢？”
　　“如果他真的会中断大地灵气呢？”大地灵气一但断裂，不管他们除多少妖魔，都不能飞升。
　　晓沐云听到他的问题，沉默。
　　弑神、斩魔、中断大地灵气。
　　犯神、犯魔、犯人。
　　他们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要除掉司雨霏，都是因为加诸在他身上的预言，每一道都是对大地有损害的。
　　他不管做成了哪一样，其他修仙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出路了。
　　断人生路者，岂会不斩杀之。
　　
　　“不过。”千不文安慰自己，“他今年估计也就二十岁吧。”
　　“生日未过，一定要说应该是十九。”虽然在晓沐云看来，他的心理年龄十五不能再多了，伏羲院最大的问题不是教不出有能力的人，而是教不出心智成熟的人。就算是年纪大如邬清影，小时候的晓沐云站在她的面前，都觉得自己比她成熟。
　　“还未及冠的青年。”千不文伸出手，得意说道，“如果我们真的要抓他，以他的修为，怎么有办法逃脱？”
　　“喵呜。”第三道声音插入。
　　他们两个人低下头。
　　晓沐云怀里的黑猫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居然有一些坏笑的感觉。
　　“坛主答应让我们搜查这个地方，净云君要不要跟着一起来？”千不文问，“反正你也不急着走。”
　　晓沐云本来不想理他了的，听到了他要在这里搜查，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他确实怀疑司雨霏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喵啊～”那就加油找到我吧。
　　司雨霏确定自己现在没有事，已经懒得急了。
　　于是乎，他们五人一猫，在彷主神坛坛住派来的弟子的带领下，开始在这个地方开始搜查。
　　有了坛主的吩咐，没有人再拦住他吗，想要去哪里。
　　不过晓沐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他们到的地方，基本上没有看见其他弟子。
　　听到了晓沐云提出来的问题，弟子回答道：“因为坛主吩咐过，不能打搅你们，所以在你们到之前，弟子就先走开了。”
　　晓青璃闻言，皱眉道：“万一司雨霏藏在弟子里面呢？”
　　“这……”弟子无奈地笑了，“你们不认得司雨霏，我们也不认得啊。”
　　你要怎么找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他们只好看向陆兰溪，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司雨霏的人。
　　陆兰溪简单朴素地说道：“你们有见过一个漂亮得惊天动地的人吗？”
　　众人：“……”
　　弟子说：“保证没有。”
　　“喵。”司雨霏被晓沐云抱着，但是他突然用力，把他吓到了。
　　“你确定？”晓青璃确信司雨霏就在这里。
　　“普通人难是以分辨，但难道我还会美丑不辨嘛？”弟子觉得好笑。
　　“说的也是。”陆兰溪认为，如果有人见了司雨霏，不可能不记得的。
　　此时，他们走到了坛主修炼的高塔，也就是司雨霏身体在的地方。
　　“喵喵喵！”
　　晓沐云感觉得到怀中的猫突然没来由地挣扎起来。
　　“怎么了？”晓沐云连忙抱稳他。
　　“喵！”就是这里！
　　司雨霏用尽自己的办法提醒晓沐云。
　　“这只猫。”弟子认出这只黑猫，“是外面的野猫，经常溜进来偷东西吃，脾气坏得很，我劝净云君还是扔了吧。”
　　“喵喵喵！”晓沐云，你要是敢扔，以后有你好果子吃，说好的后面的路程会好好对待我呢？做人说话，不能出尔反尔。不然的话，你唯一的人格优点都没有了！
　　“没事。”晓沐云用力将要蹭下去的猫往上一搂，抱稳了，“等我有空，一定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喵！”你……喵喵喵！
　　“这里，我们能进去查看吗？”千不文指着近处的高塔。
　　弟子闻言，为难地说：“你们哪里都能去看，只有这里不可以，因为坛主就是在这里闭关修行，不能随便被打扰，不如我们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坛主答应给他们检查这里，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所以不能再提这么过分的条件。
　　众人只好前往下一个地方。
　　“喵……”司雨霏可怜兮兮地探头，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一座塔。
　　他的身体啊！
　　看到了黑猫的反应，晓沐云突然皱起眉。
　　他们几人把除高塔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一无所获。
　　弟子的工作完成了，退下离开。
　　“没有办法了，如果人不在，那我们也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范郸开口说道。
　　能看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没有就是没有，不能再嘴硬了，而且他们再打扰下去，估计彷主神坛的人就会不耐烦地把他们扔出去。
　　“我觉得有个奇怪的地方。”千不文说。
　　众人看向他。
　　“我们是来找人的，为什么连一个人都不让我们见？”他真的怀疑司雨霏就藏在那弟子里面。
　　“那你想怎么样？”范郸问，“我们最多就一天时间，如果没有新的线索，就离开吧。”
　　“既然如此，那就今晚。”晓青璃做决定，“夜查弟子。”
　　如果这一次没有结果，就离开。
　　他们只能按照这个计划走了。
　　“我也要一起加入吗？”晓沐云茫然地指着自己。
　　“帮忙吧，反正你现在玩着猫，看起来也不忙。”范郸是在场人里面，唯一一个敢点出晓沐云情况的人。
　　“好吧。”晓沐云答应他们，只是为了方便找人。
　　他们聚在一起，最后拟定深夜行动。
　　因为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天色早就晚了，离深夜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他们就暂且给各自一些休息的时间。
　　晓沐云回房间休息，放下猫咪。
　　他刚松手，猫就跑了。
　　晓沐云因为晚点要忙，于是就没有追上去。
　　这只猫应该比他还熟悉这个地方。
　　就在晓沐云打坐休息的时候，他的面前响起了一道声音。
　　“喵～”
　　晓沐云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了黑猫又跑回来了。
　　他笑了。
　　“喵。”黑猫用爪子，指着地板。
　　晓沐云终于知道他去哪里了，他从外面找了一张纸，还有墨台回来，黑猫用自己的爪子，辛苦地拍了一个霏字。晓沐云看到那个歪歪扭扭，但是准确的字，瞠目结舌，低下头看黑猫。
　　“喵。”黑猫抬起沾满了墨水的爪子，先指指那张纸，然后指指自己。
　　明白了吗？
　　“霏霏？”晓沐云不敢置信地问道。
　　黑猫一脸深沉地点头。
　　你终于理解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晓沐云连忙问道。
　　“喵喵喵。”黑猫为了演示故事，先故意蹦到晓沐云的腿边，做了一个躲起来的动作。随后他又跑回原来的位置上，演一个突然站起来的动作，途中配上了强壮的模样。最后，他又走回原来的位置，腿一伸，倒在被窝里，随后一下子四肢站立，茫然地四处张望。
　　“喵。”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能懂吗？
　　晓沐云眯起眼睛看他。
　　黑猫露出了最认真的表情，瞪圆眼睛注视他。
　　“哈哈哈哈哈哈。”晓沐云显然不懂，但是觉得很好笑。
　　司雨霏跳起来，愤怒地用沾满墨水的爪子拍了一下他的脸。
　　“移形换影的法术吗？”晓沐云用手帕擦干净自己脸上的墨水，猜测道。
　　司雨霏点头了。
　　“你的身体……在那座高塔上？”晓沐云想到了今天露出那座塔的时候，怀中黑猫奇怪的反应。
　　司雨霏又点头了，晓沐云只要找到关键点，理解事情的速度很快的。
　　“这就难搞了。”晓沐云摸着下巴，思考道，“那可是坛主修炼的地方。”
　　“喵。”确实如此。
　　晓沐云想了想，然后突然一伸手，先将他写了字的那张纸烧掉，毁灭踪迹。
　　“如果晓青璃他们能在这里闹事，引出坛主，就好了。”不过他清楚晓青璃的性格，恐怕他不会那么冲动。
　　“喵。”司雨霏朝着他喊。
　　“你说的有道理。”晓沐云想到了办法，“他们今天要夜查那些弟子，我们可以引起他们的矛盾。”
　　“喵。”司雨霏再一次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晓沐云想好了办法，然后笑着低下头。
　　司雨霏正在用爪子蹭床单，想要把爪子弄干净。
　　“原来是你啊，我就说这只猫怎么奇奇怪怪的。”晓沐云说话带笑意。
　　“喵。”不然按照你那种对待猫咪的做法，早就被抓伤了，也就只有猫是我，所以你才没有事。
　　司雨霏还在蹭着爪子，突然，一只手将他抓了起来。
　　司雨霏眯起眼睛。
　　晓沐云把他举了起来，认真地看了一下他的脸。
　　黑色的毛发，黄色的眼睛。
　　“噗。”虽然说这种话很不该，但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啪！”猫终于动手打人。
　　入夜以后，五人换上了深色的衣服，聚于一堂。
　　“你为什么带着那只猫？”当范郸发现一只黑猫站在晓沐云肩膀上的时候，彻底无语了。
　　“我有我的考虑。”晓沐云让他稍安勿躁。
　　他们五人按照早上的安排，往不同的方向去找人。
　　看着晓沐云远去的身影，原本应该去不同地方的千不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受这个感觉的指引，他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
　　同时引起和彷主神坛的冲突，以及去找司雨霏的身体，太忙了。所以晓沐云在行动开始前，去找了范郸，让他去完成引起冲突的任务。
　　虽然范郸觉得晓沐云给他的任务很离谱，但是他本人其实是直接隶属于晓沐云的。平常晓沐云自由放任他，他就随便做点什么，现在晓沐云让他去做事，他自然要听他的。
　　范郸这样想着，无奈地潜入彷主神坛弟子的宿舍。
　　他现在要故意吵醒他们。
　　范郸这样想着，打开一条门缝。
　　月光进入，影子出现，地板上出现了数不清的水螅的影子。
　　范郸睁大眼睛。
　　“啊啊啊。”他惊恐的声音响起，随后，被水蛭拉入了房间。
　　瞬间，黑夜中寂静无声。
　　范郸被捂住嘴巴，恐惧到颤抖。
　　他还记得，昨天这些水螅是怎么样吃掉一个弟子的。
　　“帮帮我们，帮帮我们。”黑夜中，尽力模仿人类声音的怪物在开口说话，“这个地方的人在夺舍我们的身体，将我们移动到这里，想要抢走我们的身体，帮帮我们。”
　　惊人的真相，就要铺开。

051喵喵喵喵喵喵
　　水螅的身躯和一个人的大小差不多, 范郸被他们包围着，瑟瑟发抖。他原本想要用法术对抗这些怪物，保护自己。但是他一想要用法术, 空气中就出现另一道法术源, 将他的法术消解。
　　范郸终于认真打量这些水螅。
　　奇怪的是, 现在出现在他周围的水螅和之前攻击他们的那一批水螅, 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它们冷静沉着, 那透明的脑袋似乎蕴含着不再是茫然的癫狂，而是无限的智慧。
　　与此同时，它们带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威压。
　　范郸无法动弹, 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
　　“修道成仙。”
　　“修道成仙。”
　　“不必怀疑。”
　　“不必惶恐。”
　　“吾乃仙人。”
　　“吾乃得道仙人。”
　　范郸听到它们的话，脑海中只有一个荒谬的想法：它们在说什么鬼话？
　　“我们应该在山脚修炼。”
　　“继续悟得真神意志。”
　　它们发出来的声音直接进入到范郸的脑海, 并且一只水螅只说一句话, 短短的一段话, 需要无数声音一起完成。范郸的脑海瞬时就像是一间空旷的房间, 四面八方传来了阴森的回响。
　　“修炼永无止境。”
　　“成仙只是开始。”
　　“漫无止境, 千年万年, 弹指之间。”
　　“永生之物，长居此间。”
　　“是谁？”
　　“哪里来的凡人？”
　　“移形换影。”
　　“夺我等躯体。”
　　“千年修行，万年悟道, 一日尽毁。”
　　“休想。”
　　“休想！！！”
　　“嘭。”范郸脑子里面的房间突然爆炸, 他的神智混乱，身体本能为了保护他，直接让他晕了过去。
　　水螅们见状, 并没有继续加害他, 而是将他送到了床上，随后, 它们陆续离开了这个房间。
　　它们的数量并不算少，一出门就被发现了，彷主神坛的弟子看到它们，立刻拿剑对着它们。
　　“妖魔！果然等弟子和他们交换魂魄后，就应该立即将弟子的皮扒掉，烧掉里面的东西，免得这些恶心的东西再生！”弟子们这样说着。
　　“大胆凡人！”
　　“口出狂言！”
　　“夺我等躯体，灭我等魂魄。”
　　“邪魔之术，触犯上仙。”
　　“是邪魔！”
　　“是妖孽！”
　　“渡化。”
　　“杀！”
　　惨叫声即刻出现在寂静的夜里。
　　夜深沉沉，植物枯萎，根深入大地，在经过一定的时间，明年依旧发芽，只是明年新生的树，还是去年枯死的那一棵吗？
　　彷主神坛的坛主现在几乎是一棵可以移动的带三只眼睛的植物，他围着自己的身体转着，不知道等下一次这一具身体睁开眼睛，里面是谁的魂魄了。
　　他对晓沐云他们撒谎了。
　　应该说，说了一半的真话，说了一半的假话。
　　他确实见了那一对诡异的父女，但是他并没有赶走他们。因为在那一个叫做流飞光的中年人拿出那本名为《道己十二章经》的书的时候，他就从中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
　　修仙者绝对不会放过那本书。
　　“你的修为太浅了，估计只能看一页纸。”流飞光对这一位苦尽多年的苦修者发出了刺耳的讽刺声，“如果你没有疯，你就可以得到那张纸上写的东西，或是得道成仙，或是变成疯子，你看你的运气。”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拒绝一瞬得道的机会？
　　坛主翻开了那本书。
　　一切都是运气。
　　于是他就召唤来了这个东西，并且获得了它赠予的躯体和能力。
　　
　　他可以在进入这个形体诡异的生物的身体里面的时候，获得可以将不同的两样东西之间的魂魄呼唤。
　　这有什么用？
　　坛主一开始并不能理解。
　　“那你把你的魂魄，和仙或者神的魂魄呼唤，你不就成仙了吗？”那个小孩进门后几乎一声不吭，岂料一开口，就是惊天之语。
　　“啧。”流飞光嫌弃他多嘴，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别人也听到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坛主闻言，开始尝试。
　　心智不稳定的人，得到了滔天的力量，就是痛苦的开始。
　　虽然坛主不这样觉得。
　　他采取了师白玉的建议，尝试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可以和自己更换身体的仙或者神。
　　神居住在九天之上，所谓另一世界的生物，是他碰触不到的。
　　他把目标瞄准了仙。
　　不止自己，他还想给所有的弟子一次得道成仙的机会，所以他寻遍所有能接触的仙，并且终于在最后物色到了一个群体。
　　他们在上古时代成仙，那时候九州遍布灵宝仙草，普通人不用修炼，只需要食用仙灵之物，就可以飞升成仙。
　　这样成仙的群体，虽然厉害，但是远不如靠自己得道的。
　　他们空有仙的躯壳，却无法领悟更深的层次修炼之法。
　　坛主将他们的魂魄和弟子的魂魄互换。
　　因为他还不能完全掌握被赐予的能力，所以换魂魄只能是暂时的。
　　“坛主！我们到了那里，一瞬间感觉自己充满了不一样的力量！”弟子们兴奋地告知他。
　　是的，仙和人，总归是完全不同纬度的东西。
　　他一点一点尝试，终于将一些弟子的魂魄和那一些废仙的魂魄完全互换。
　　但是有个问题，那些仙的意志很强盛，而且魂魄会影响身体的构造。
　　所以如果那些仙人重新回到凡人的躯体，会先疯狂，攻击可能威胁自己生命的人。随后，他们会慢慢改造凡人的身体，清醒过来。
　　那时候问题就麻烦了。
　　所以，他才会下命令，让互换魂魄成功的弟子的身体皮肉分开，烧光内核。
　　一切是那么顺利，除了突然冒出来的晓沐云一群人。
　　不能被发现。
　　他宁愿事成之后烧掉这个地方，让道中人以为他们因事故葬身，也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自己是靠这样投机取巧的办法，送一门人成仙。
　　世人都追求捷径，但是世人都唾弃捷径。
　　最令人厌烦的还是什么弑神斩魔者，他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弑神斩魔者，该不会，这个只是晓沐云他们怀疑自己后，找的借口吧。
　　好麻烦，好麻烦，怎么会那么麻烦。
　　要是他们能直接消失就好了。
　　如果能……
　　坛主的脑子里面，渐渐被这样的想法侵占。
　　三楼的房间里，法阵默默起着作用，躺在地板上的某具身体，紧闭眼睛。
　　坛主突然皱眉。
　　法阵确实可以保护司雨霏的身体，但是同时的，修道人对于法阵的存在敏锐。
　　坛主突然驱动法术。
　　狂风在密闭的塔里刮起。
　　从一楼到三楼，所有房间的门和窗同时开启。
　　风在吹，门窗打开、关闭，如果反复，在黑夜中发出了恐怖的“咯吱咯吱”声。
　　因为风，司雨霏缠在脸上的黑布突然被吹掉，然后随着气流，飘了出去。
　　黑色的蒙脸布被风冲击出去，出现在空中。
　　坛主突然皱眉，他伸出手，黑色的布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手拽着，落到了他的手里。
　　“呼。”他用了一个法术，蒙脸布化为灰烬。
　　坛主准备上楼，找出藏在这里的人。
　　就在他走到二楼，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坛主！坛主！救命！那些巨大的水螅又来了，而且在杀我们的人……呜。”声音到了门口，人也呜咽一声，在恐惧中死去。
　　坛主不做多想，立刻转身回去一楼，他使用法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然后冲到大门口，拉开门。
　　彷主神坛外突然起了大火，弟子们惨叫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火宅，修仙弟子不可能无法处理。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才无暇消火。
　　坛主皱眉，立即将塔关上，往外面走去。
　　在他离开后，一个穿着蓝紫色衣服的人飘飘然降落在地板上，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黑猫。
　　“喵。”我的身体就在这里。
　　晓沐云袖子一挥，瞬间，塔门打开，还留在塔内的风术一下子朝他们冲击而来。晓沐云的长发和衣袂飘飘，插在头发中的麒麟玉簪有所松动。
　　“喵。”司雨霏差点站不稳，爪子死死按住晓沐云的肩膀。
　　晓沐云的双手手掌向下，双手手臂抬起，他在控制着风术，随后手掌一起抬起，对着塔内用力握住手掌。
　　“阻风之术。”
　　风立即停止了攻击他人的势头。
　　“喵喵喵。”是三楼，快去。
　　司雨霏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了。
　　晓沐云干脆拿下站在他肩膀上的黑猫，抱在怀里，一下子用御风术，直接飞上三楼。
　　门扉大开，一只深藏在一旁的巨大水螅偷偷爬了进去。
　　晓沐云的身体停在三楼，宽大的衣服一刮。他翻身进入三楼的走廊，然后看了怀里的小猫一眼。
　　“喵喵喵！”第三间房间。
　　晓沐云离开往前走。
　　在他跑着的时候，另一道跑动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晓沐云和司雨霏一下子就听到了。
　　脚步声在二楼，而且前进的方向和晓沐云一致。
　　“喵！”什么情况？那个坛主不是离开了吧。
　　晓沐云一咬牙，加快速度冲了过去。他因为跑得太着急，差点跑过头来，所以脚铲在地板上，一下子刹停脚步后，飞奔进司雨霏交代的房间里面去。
　　在他的脚步刚踏进门的瞬间，地板上冒出了法力源的气息，随后，一把长剑自楼下捅了上来。
　　汹涌而来，对抗之意。
　　“嘭！”地板直接碎裂，来人从二楼钻了上来。
　　晓沐云看到出现的人，先是愣住，随后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笑容。
　　“千兄，你不去巡查这里的弟子，来这里做什么？”晓沐云喊来人的名字。
　　千不文拿剑指着晓沐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道：“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司雨霏。”
　　说完，他手中的剑从晓沐云的方向，挪到了远传窗下阴影处，一个躺着的人影。
　　“喵！”休想对我的身体动手。
　　司雨霏龇牙咧嘴。
　　晓沐云看准时机，把小猫送往司雨霏身体的方向，然后袖中链子甩出，一下子套住千不文的长剑。
　　“可惜了。”千不文这样说，另一只空余的手中拿着一叠的黄符，他没有办法看清楚司雨霏此刻的脸，无法分辨他脸上的穴位，所以只能盲目地把所有的黄符都打到他的脸上去。
　　司雨霏本来脱掉了蒙脸布上的脸，此时从头到尾，被贴上了黄符，就像是对付僵尸一样的招数。
　　“喵喵喵。”司雨霏没有马上明白过来这些黄符是怎么用的，他着急地跑进自己的法阵之中。
　　那具身体丝毫未动，被贴了黄符后，只能勉强从间隙中看到闭上的眼睛部位。
　　“喵喵喵喵喵喵！”魂魄归体之术！
　　黑猫高举双爪。
　　“……”
　　一点用处都没有。
　　在黑猫烦恼地用爪子踩了踩自己的脸的时候，另外一边，千不文已经和晓沐云打起来了。
　　“你果然暗藏司雨霏！”此话是千不文说的。
　　“此人怎么可能是司雨霏，你含血喷人。”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装傻再说的晓沐云。
　　晓沐云扯着链子，千不文紧紧握住自己的剑，两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开始斗法。
　　火烧木。
　　水灭火。
　　土盖水。
　　五行之术，变化多端。
　　千不文想要找机会拿回自己的剑，但是技不如人，晓沐云用风术击中他的胸膛后，用力一扯，销魂蹄痕链发出金属特有的声音，然后将他的剑一下子拉拉过来。
　　晓沐云一手拿链子，一手拿他的剑，然后冷淡地看着他。
　　千不文心道不好，想要逃跑。
　　“嘭！”晓沐云用链子将他从窗户直接打了出去。
　　“怎么样，霏霏，你搞定了吗？”晓沐云结束了这边的战场，回过头看情况。
　　他的后面一片寂静。
　　晓沐云皱眉，走了回去。
　　“喵～”黑猫见他走了过来，出声呼唤。
　　“失败了吗？不如让我来试试。”晓沐云说着，想要去抱起黑猫。
　　黑猫一看到他的手过来，立刻惊悚地竖起猫毛，喊道：“喵喵喵！”
　　大喊完，那只猫四脚利落地转身逃走，动作可比某只假猫快走了。
　　“那应该是成功了才对啊。”晓沐云看向躺在地板上的司雨霏。
　　司雨霏依旧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晓沐云疑惑不解，走了过去，他蹲在地板上，伸出手，抱住司雨霏的后背，将他扶坐起来。
　　随着他动作，司雨霏柔弱的身体只能依靠他手的支撑力，脑袋往下垂，发带被扯掉，头发散落一地，白皙的脸庞上贴着显眼的黄符。
　　“呼。”他呼吸轻微，若是人不知，会以为这是僵尸。
　　晓沐云伸出手，去拿走他脸上的黄符，但是他用力，一张黄符都没有掉。
　　“怎么回事？”晓沐云低下头，靠近研究。
　　微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微微掀起黄符。
　　司雨霏的手微微一动。
　　“啪！”窗户比门吹得合上，风停了，黄符重新落到司雨霏的脸上。
　　司雨霏重新恢复了一丝动静都没有的状态。
　　晓沐云为了研究他的情况，越靠越近，要不是有黄符挡住，都快要亲上去了。

052漫天杀气
　　风无声地吹拂, 月光掀开帷幕。
　　晓沐云修长的手伸向司雨霏，翻开他的额头上的黄符，就看见他就算闭上眼睛后, 都看得出美丽的眼睛轮廓, 还有高挺的鼻子。他翻开他脸颊两旁的黄符, 就看见他白皙的脸蛋和看起来软软的嘴唇。
　　司雨霏的黑发全部散开, 晓沐云才发现他的头发远比一般人长, 黑发如墨，衬托得皮肤更白。
　　他平常经常戴着面具，有时候晓沐云都不知不觉接受了他本人的脸就长面具那样。加上他的性格确实过分不谙世事, 就算晓沐云见过他的真容，都能时常忘记, 这个人真的是个长了一张, 就算挖穿整个修仙界, 都难寻得的美人脸。
　　“霏霏, 醒醒。”晓沐云摇了摇他的身体。
　　因为他的动作, 司雨霏的身体越加往下坠。
　　晓沐云没有办法, 只好先揽住他，然后看黄符上的咒文。他认真打量，发现上面的文字不属于他认知中的, 而且越看越晕, 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他摇了摇头，保持清醒。
　　晓沐云清楚司雨霏之所以醒不过来，都是这个符咒的原因, 但是他暂时没有办法拿走他脸上的黄符。
　　就在晓沐云想要尝试用比较强硬的方式拯救司雨霏的时候, 外面传来了声音。
　　千不文只是被他暂时打走，并没有彻底丧失战斗力, 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先拉开距离好了。”晓沐云一手托住司雨霏的后背，一手抱住他的腿，将他抱了起来。
　　司雨霏被他抱起来，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满脸都是黄符。
　　幸好晓沐云见惯了司雨霏脸的各种模样，长触手都看过了，贴几张符实在不算什么，最多有僵尸的感觉就是了。
　　晓沐云抱着司雨霏，为了避免撞上千不文，选择从门外出去。当他抱着司雨霏走出门口，意外发现一只蠕动的水螅，正在靠近地板上的一棵植物。
　　那棵诡异的植物一动不动，水螅黏了上去，开始啃咬。
　　晓沐云皱眉，随后抱着司雨霏大腿的手张开，做了一个火术的手势。
　　顿时，一道火焰冲向地面。
　　晓沐云攻击完毕，同时人也飞上了高处的窗户旁。
　　他还没有想出办法要怎么样抱着司雨霏从狭小的窗户跑出去，就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晓沐云搂紧司雨霏，一下子飞得更高。
　　原本要攻击他的东西，就直接扑空，黏在了窗户上。
　　晓沐云和它拉开距离，这才发现就是刚才那只水螅。
　　水螅粘在窗户旁，缓慢地转过身体，仰起头。
　　它的身上，触角高高伸出，指向晓沐云，随后身上张开数不清的嘴巴。
　　晓沐云见状，明白不好对付，就想先找个地方把司雨霏放下，独自应战。结果在他的眼珠子快速地转来转去，找地方的时候，眼角瞥到了一个身影从门口快速闪过，看衣服，是千不文。
　　他发现出现在塔内的突变，故意在后面观战，等待黄雀在后的戏码。
　　晓沐云见状，只能抱紧司雨霏。他现在可不敢放开司雨霏，他怕一放下，司雨霏就要被千不文强制带走了。
　　在晓沐云纠结的时候，那只水螅动了。
　　它没有直接奔向晓沐云，而是快速地在沿着天花板爬动。
　　“霏霏，我现在很想念醒着的你了。”晓沐云发自内心地这样说。
　　想念无用，水螅从天花板爬到了他们的正上方。
　　晓沐云抬起头。
　　水螅黏在天花板上，盯着晓沐云，它似乎能感受到晓沐云的身上有一股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兴奋地一下子打开了所有的嘴巴。
　　晓沐云看到了它的身体构造，眼睛一亮。
　　水螅身上的嘴巴合上，然后从天花板松开，一下子往晓沐云身上砸下去。
　　晓沐云抱着司雨霏，一下子往后退。
　　这种时候，晓沐云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话。
　　其实麒麟山呢，培养的弟子重在占卜和内修，并不会将多少重心放在打打杀杀上。
　　晓沐云真想求求这些妖魔了，你们能不能找对对手。
　　在他满腹怨言的时候，水螅已经冲到退的面前了。
　　晓沐云轻巧地闪来闪去，水螅为了抓到他，步步逼近。
　　“火术对你没有用，试试风吧。”晓沐云说完，用仅能活动的手，弹出了千道风刃。
　　道道风刃飞向水螅，刀口直接切割向水螅的身体。
　　它们并不属于灵活的生物，加上现在被困于别的躯体，所以晓沐云的攻击基本上都命中它了。水螅被风刀切成了东一块西一块，随后，所有的透明肉块掉落在地板上。
　　晓沐云以为攻击有用，抱着司雨霏，停在一定距离外，额头流下一滴汗即使水螅妖魔被他切成了一块一块，他还是没有办法安心。
　　他的担心是对的，因为下一瞬间，那些肉块突然开始在地板上震动，全部冲向晓沐云。
　　数量太多了，晓沐云现在腾不出手，只好抱着司雨霏，直接飞踏上栏杆，鞋子踩了一下后，飞身往下。
　　他跑得算快了，但是那些肉块立即就追了上来。
　　一条链子从晓沐云的袖子中跑出来，链子在晓沐云的身后，灵巧得就像是一条银蛇，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一一将追上来的肉块打掉。
　　肉块陆续被打飞，明白不能按顺序攻击他，所以全部一起浮在空中，冲向晓沐云的后背。
　　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响起，锁链围着晓沐云和司雨霏，快速环绕成一个圈，保护他们。
　　锁链之间有空隙，晓沐云在下降的过程中，看着那些水螅全部粘在了他的链网之中。
　　“试试。”晓沐云心念一动。
　　瞬间，锁链围成的圆圈从中间开始横街断裂，随后，本应该是金属构成的圆圈，分成了两半，然后凸起来的外圈迅速往里凹陷。
　　两边半圆都是如此，随后，分开的两个半圆末端的锁链相互碰触。
　　“嘭！”半圆重新合起来，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不同于刚才的是，因为圆从里到外翻了一下，所以原本粘在表面上的肉块，就被困在了圆的里面。
　　晓沐云看危机解除，抱着司雨霏的身体，飘飘然在地板上降落。
　　“在刚才的情况下，你都不愿意放开他，看来我是等不到机会了。”千不文的声音响起。
　　“你在他的脸上贴的是什么黄符，为什么他会醒不过来？”晓沐云站在地板上，金属大圆悬浮在他眼前，他看着圆圈里水螅块的情况，同时开口问千不文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是无上法门给的东西，专门用来对付弑神斩魔者的。其他人接触黄符，根本不会有任何事情，这能证明你怀中的人就是司雨霏。”千不文的声音在不停改变位置，证明他在绕着这个塔的外部跑，为了不被晓沐云抓到他的所在，“放下吧。”
　　“都说了是误会了，他单纯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人，怎么会是司雨霏呢？”晓沐云把装傻贯彻到底。
　　“你不信？陆兰溪看过他的脸，我们一起去找他，让陆兰溪来鉴别。”千不文提出了一个有用的建议。
　　“可以。”晓沐云说，“你先告诉我，怎么拿掉他脸上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他动都不能动，我抱着有点累了。”
　　“确实辛苦了。”千不文认同了他的话，“既然如此，那就将他放下吧。”
　　“可真是没有情调的小屁孩。”晓沐云发出不赞同的声音，“怎么能把如此美人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呢？”
　　“美人？”千不文重复他的话。
　　晓沐云笑。
　　“我觉得越来越靠近陆兰溪的描述了。”
　　晓沐云朝司雨霏吹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黄符微微起来，露出他的脸。
　　晓沐云违心地说：“也还好，没有那么美。”
　　“呵呵。”千不文讽刺他，“那净云君真是对一个普通人费心了。”
　　“应该的，我们修道人，最重要的就是……”晓沐云一脸淡定地和千不文闲话家常，然后转过身，对着大门，在看到衣角出现了一点后，他袖子中的链子，疾速飞去。
　　“啊。”千不文被抓住了。
　　“刷拉拉。”销魂蹄痕链抓到了猎物，迅速往里缩。
　　千不文倒坐在地板上，想要拼命挣扎，阻止自己被拉过去，但是被这条链子缠上后，身上的法力就在流失，他根本就无力抵抗。千不文的身体不停在地板上摩擦，他不得不抬眼，看向前方。
　　晓沐云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的笑容，可以说得上是如沐春风，带着善意，整个人散发出平易近人的气息。
　　晓沐云用温和的语气和他说：“再不交代怎么拿下这些符咒，我可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我不知道。”千不文说实话。
　　晓沐云一挥手掌，瞬间，千不文就被吊了起来，位置就在那个困着水螅的圆球附近。
　　千不文靠近了，就看见圆球里面的情况，水螅的那些肉块，居然渐渐融合在一起了，不消片刻，一只完整的水螅再次出现。
　　组成了完整的身体后，那只水螅就开始想要从锁链中出去，它撞击金属表面，链子发出了松动的声音。
　　千不文自然是记得一个弟子是怎么样被水螅弄死的，他发出了惶恐的声音，冲着晓沐云喊道：“快放我下来。”
　　“你说还是不说？”晓沐云再问。
　　“疯子！我都说我不知道了！”看着锁链掉了一根下去，千不文惊恐万分。
　　“我数到三，那个怪物就会出来，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晓沐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多疑是他的病。
　　“一。”晓沐云好整以暇。
　　千不文疯狂挣扎。
　　“二。”晓沐云看着又一根链子松动，然后垂落下去，空隙越来越大，水螅的头可以钻出去了。
　　“啊啊啊！”危机时刻，除了尖叫，千不文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口说的话。
　　“三。”晓沐云摇头叹息。
　　锁链即刻全部断裂，水螅为了攻击尽在咫尺的千不文，身上所有的嘴巴张开，尖利的牙齿霍霍向前。
　　“啊啊啊啊！”千不文睁大眼睛，冷汗直流，身体都在发抖。
　　晓沐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袖子中再一次飞出一根锁链，一下子从水螅的嘴巴穿了进去。
　　“噗嗤噗嗤。”锁链进入肉的声音是刺耳可怖的，而且还有点恶心。
　　“啪。”锁链从水螅的一张嘴巴中进入，从另一张嘴巴穿出。
　　肉沫飞出，落在千不文的脸上。
　　“啊啊啊！！！”千不文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烂了。
　　锁链的动作没有犹豫，在穿出一张嘴巴后，迅速往隔壁绕，又一次从一张嘴巴进入水螅的身体，然后又从一张嘴巴穿出。如此反复，在水螅来不及闭上嘴巴的时候，锁链穿过它所有的嘴巴，将它绑了起来。
　　晓沐云断掉链子，水螅马上从空中掉落，砸在地板上。
　　被销魂蹄痕链这样锁住，水螅就算不会死，也不可能再行动了。
　　“麻烦你做诱饵了，千兄。”晓沐云抱着司雨霏，得意地抬头，“而且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拿下这些黄符，好吧，我也不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了。千鸟宫和无上法门的关系不怎么样，你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那么有用的宝物，恐怕这是晓青璃拿来的东西吧。”
　　说来惭愧，他们麒麟山因为在道中还有一些小生意，是和哪个门派关系都不错。无上法门尽管现在是道中首屈一指的门派，但是也不敢失去和麒麟山的合作。
　　不过他和他父亲都鲜少介入到生意中，一般都是他的叔叔去做这些事情的。
　　千不文变了脸色。
　　他觉得自己不算是多么聪明的人，但是反正不蠢，不管从哪个方面，他都不是晓沐云的对手，想要从他的手上抢到司雨霏，是不可能了。
　　“你是想要继续和我打架，还是放弃，乖乖听我的话呢？”晓沐云问他。
　　“我要是想要继续和你打架呢？”千不文问。
　　“那我就不能放你下来，你就在这里捆着，和这个怪物一起。当然了，你们之中，要是哪一位挣脱了绳子，我就不知道了。”
　　威胁人，他驾轻就熟。
　　千不文咬牙切齿，随后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我是套不了晓青璃的话了，但是你可以去问他，怎么把这些符咒取下来。”
　　千不文恨得牙痒痒，差点都要把牙磨少一层了。
　　“你不答应，我不勉强，我这个人最讨厌强人所难了。”晓沐云先是无奈地叹息，随后又开心地抬起头，“这样吧，我数到三，你不答应，我就离开。”
　　千不文翻白眼。
　　“一……”
　　“我答应了，放我下来。”千不文立即答应道，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晓沐云驱动链子，千不文立即从半空中往下降。
　　他以为晓沐云会把他送到地面上，所有不想动。结果在快要到地面的时候，锁链一下子松开，千不文就摔在了地板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晓沐云心疼了。
　　千不文：“……”
　　“走吧，去找晓青璃。”晓沐云喊他。
　　千不文只好起身，然后和晓沐云一起离开这一座塔。
　　“这个人，真的是司雨霏吧？”千不文仍旧想要纠结这个问题。
　　“真是的，你一定要说是的话，那就是吧。”晓沐云拿他没有办法。
　　千不文沉默。
　　晓沐云是怎么样都不会落人口舌的。
　　他们两个人走出这个院子，这才发现，除了这个地方，彷主神坛彻底出大事了。
　　一大堆水螅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彷主神坛的弟子们想要拿剑对抗它们，但是偏偏完全不是对手，它们抓住弟子，啃噬着，然后发出哀嚎声。
　　它们本来不应该是那么残暴的生物，但是没有办法啊，本心在身体里面，但是，它们的身体呢？
　　被夺走了！
　　修炼千年，往上攀登的机会近在咫尺，居然在一夕之间，被妖邪之术，夺走了所有！
　　看到眼前的景色，不仅千不文害怕，晓沐云也跟着皱眉，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心思。
　　“小云，你一定要把《道己十二章经》取回来，不能让它落到坏人的手里，否认人间将会大乱。”父亲的话回响在晓沐云的脑海里，“这是天道给予的最真挚的信息。”
　　这一些前所未见的怪物，不用多想，就是来自《道己十二章经》。
　　有些东西，在某个时间，不能得到。
　　晓沐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后悔，如果他早一点到达那个地方，取走那本书，是不是起码眼前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他。”晓沐云把抱着的司雨霏转向千不文。
　　“哈？”千不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司雨霏。
　　“好好保护，如果你敢带着他跑了，我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就不是刚才那么简单的惩罚了。”
　　听到他承认刚才就是故意整自己，千不文无言以对。
　　“抱好，要是磕到了，我都会找你麻烦。”
　　千不文有个拙见，玩笑话说得太严肃，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晓沐云把司雨霏交给千不文。
　　千不文抱着司雨霏，完全一动不敢动。
　　晓沐云要将司雨霏交给别人的原因很简单，那些水螅就要冲他们来的。
　　数量太多了，晓沐云顺手拿出自己的剑。
　　雨打梨花主打群攻的技能。
　　“净云君！”陆兰溪和晓青璃对战遇到挫折，一路往前跑，没有想到会遇到晓沐云。
　　“后面来。”晓沐云的剑划了一圈，蓝光闪耀。
　　陆兰溪和晓青璃听到他的话，直接跑到了千不文那边。
　　晓沐云一剑挥出，凭空出现雨滴，随后，雨水化为无数刀刃，刮向水螅。
　　“嘭嘭嘭。”一些水刀直中目标，但是也有一些水螅经过了长时间的适应身体，他们的身躯变得坚硬无比，直接抵抗了水刀。
　　晓沐云一下子飞了过去，将雨打梨花换到左手，销魂蹄痕链甩了过去。
　　这条链子，是麒麟山一直传下来的武器，从前还有一个别名，捆仙链。
　　晓沐云绑住一只水螅，那只水螅立刻就无法行动了，他继续往前，用剑佯装攻击，把一只水螅逼近锁链的攻击范围。
　　日月星辰，在上见证。
　　凡间仙人厮杀。
　　“嘭。”战况混乱，敌人众多，晓沐云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攻击，一下子松开手，锁链被扯断。
　　“这个人是……”陆兰溪和晓青璃来到千不文的身边，一下子就认出了司雨霏，“怎么了？”
　　陆兰溪没有喊出司雨霏的名字，直接指着千不文怀里的人。
　　“符咒误伤无辜。”千不文虽然为人狡猾，但是说话算话，既然他输给了晓沐云，承了他的恩情，就打算一起装傻。
　　“不可能啊。”晓青璃闻言，不敢置信。
　　这些符咒，无上法门那本的人说了，只会对司雨霏起作用。
　　司雨霏被千不文抱着，他的黑发落下，合上眼睛，脸蛋无力地靠在别人的身上，看起来颇有一种可怜兮兮的错觉。
　　“快将符咒撤下！”陆兰溪看到晓沐云那边情况危险，连忙喊晓青璃拿掉司雨霏头上的黄符，“我们一起去帮净云君！”
　　他对司雨霏在杨鸣镇上的修为印象颇深。
　　晓青璃闻言，皱眉，但是手没有动。
　　“净云君，我来助你除妖！”一道浩然正气的声音响起。
　　坛主解决了一边的水螅，现在赶来这边了。
　　看到了来人，那些水螅更加激动了，他们愤怒地爆发出力量，甚至借此将晓沐云甩了出去。
　　“咳咳。”晓沐云虽然及时用了法术保护自己，但是还是因为突然被攻击，后背一阵疼痛，嘴边一丝血流下。
　　“妖邪之辈！”
　　“夺我等躯体！”
　　“称我等为妖魔。”
　　“可恨！”
　　“可杀啊！”
　　晓沐云来不及思考了，他连忙站起来，和坛主站在一起，长剑一出，斩妖除魔。
　　偏偏见了坛主，那些水螅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他们的身体完全重新建造，变得强硬无比。晓沐云本来想要趁它们张开嘴巴，故技重施，偏偏锁链甩过去，都被他们坚硬无比的身体挡住，弹了出去。
　　坛主上前，用剑对付他们。
　　晓沐云本不想鲁莽，但是如果不跟上去，坛主死了，他们丧失一个战斗力，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坛主用手抓住了一只水螅。
　　晓沐云在他旁边辅助。
　　那个坛主盯着水螅，随后，眼中微光一闪。
　　那只水螅就被他抢夺了身体。
　　就趁换魂魄的这一秒，水螅的动作停住，坛主又回到了自己身体，将僵住的水螅斩杀。
　　“啊啊啊啊！”
　　他的方法有效，但是水螅的数量太多了。
　　毕竟，原来这里有多少弟子，就有多少水螅被换了身体。
　　眼看陷入苦战，晓沐云想跑已经有点晚了，他已经深陷泥潭。
　　“青璃君！”陆兰溪大声喝道，已经有水螅向着他们爬来了。
　　再不加入，晓沐云和坛主就危险了，但是他们一离开，这个失去意识的人就会任人鱼肉。
　　没有办法，晓青璃只好双手做手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划了一个圆圈，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凝聚法力，然后手伸向司雨霏的脸，他先拿下了他额头上的黄符。
　　司雨霏的手一动。
　　没有封住所有的穴位，黄符就没有用了。
　　晓青璃想要继续拿走其余的黄符，可惜他的手刚挪动，庞大的黑影就靠近他们。
　　水螅到了。
　　晓青璃、陆兰溪拿起剑，转身桎梏他们的前进。
　　“妈的！”虽然晓青璃和陆兰溪在保护他们，但是水螅还是从背后，来到了千不文的脚边。
　　千不文可没有晓沐云的闲情逸致，抱着司雨霏还能打怪物，他只能随意将司雨霏放落到地板上，随后尽量不离开他的周围，打退水螅。
　　现场一片混乱。
　　晓沐云知道不能这样耗下去，准备用一个庞大的火术。
　　在他结阵之时，身为他的同伴，坛主应该保护他。但是坛主在看到他的动作后，却走开了，一瞬间，晓沐云被一只水螅缠住了脚。
　　一旦被抓住，就要面临被啃噬的命运。
　　晓沐云处惊不变，手中长剑拿起，一剑刺下，挡在自己的脚和水螅的身体之间，然后残忍地将剑刃一转，锋利的一面直接面对水螅的身体，用力一划。
　　“啊啊啊啊！”
　　他暂时脱险，只是，更多的水螅已经扑向了他。
　　怎么办？怎么办？
　　销魂蹄痕链开始绕着他走动。
　　坛主将水螅一只一只杀死，随着他的杀戮，他的手渐渐变成了植物的模样，双眼抖动，额头有什么在凸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智，愤怒一吼。
　　水螅跟着咆哮。
　　好吧，先杀死其他人！
　　“呼。”风静静吹拂。
　　司雨霏的脸上，一双眼睛睁开，双瞳看着头上的月亮。
　　月亮。
　　弑神剑在他的乾坤袋中鸣叫，呼唤着他。
　　狂风骤起，一个黑色的影子升起。
　　晓青璃有所察觉，回头一看。
　　原本躺在地板上的人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奇怪，很僵硬、又很顺畅，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矛盾会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一身黑衣，长到大腿的黑发往他脸的方向落下，阴森可怖。
　　当他抬起头，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示人，眼睛之下，黄符一张张垂下，挡住了他的脸。
　　黄色的纸，上面印着红色的朱砂。
　　仿佛僵尸复生的人，静静站立。
　　“叮。”弑神剑从乾坤袋飞出，划出白光，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直接往下掉落。
　　司雨霏伸出手，一下子握住剑柄。
　　漫天杀气，冲击黑夜中的阴谋。

053最大的怪物
　　司雨霏曾经想过一个问题, 关于弑神和斩魔这两个名字。
　　并不是带着魔字就是魔剑，同样的，并不是带着神字, 就是神剑。
　　也许, 斩魔由神制造, 用来驱除妖魔。也许, 弑神由极恶的魔锻造, 为了弑神。
　　如果是这个可能，这把握在手中的弑神剑，才是彻头彻底的魔剑啊。加上它此前十年都是破破烂烂的, 一日饮入仙人血，就开始重筑, 细想更为诡异。
　　似乎感受到了司雨霏的想法, 重新变为毫无剑光的普通长剑, 在他的手中鸣叫。
　　不管此剑是神剑, 还是魔剑, 都为你这个人所有。
　　水螅的触角打飞了千不文的剑, 随后起身一跃而起，就要黏到他的身上了。
　　千不文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瞬息生变。
　　一个人影移动到水螅的身后，挥出一剑。
　　他的攻击简单, 但是手中长剑斐然。
　　水螅被那把剑砍中, 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好像……会死。
　　与死亡接踵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释然。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残暴的生物，也许在完全失去本心之前接受死亡, 才是更好的结局。
　　庞大的水螅身体倒下, 千不文抬起眼，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的对面。他的黑发和黑色衣袍随着风往一个方向抖动, 随后他抬起头，脸上的黄纸跟着随风飘动，他以黄符为面具，奇异咒术作为面具的点缀。
　　虽然倒下的水螅才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但是他看起来也不太像是人。
　　司雨霏抬眼，不掺任何感情的黑色眸子，让千不文有生以来，对人这种生物感受到恐惧。
　　或者他想要问，这真的是人吗？
　　司雨霏的眼珠子一转，看到了正陷入苦战的陆兰溪和晓青璃。
　　“雨歇君！”看他醒来，陆兰溪喜不自禁。
　　司雨霏朝他们的方向伸出手，用力一抓。
　　瞬间，所有的水螅似乎被一股力量推着，一下子往后飞走。
　　晓青璃一愣，然后转过头。
　　司雨霏并不想理会他们，在为他们解除危机后，迅速跑走，赶向晓沐云所在的方向。
　　当晓沐云发现坛主并不可靠，自己的处境又太危险后，就直接收回销魂蹄痕链，专心保护自己一个人。因为刚才冷不丁被攻击了，他现在不敢随意用大法术，只能一边保护自己，一边寻找脱离战场的出路。
　　就在他快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只原本在围攻坛主的水螅被他打飞，直接飞向晓沐云的头顶。
　　销魂蹄痕链往上飞，直接套住那只水螅。
　　防得了一时，忘记下一刻。
　　水螅们是聪明的，他们就等着晓沐云分身乏术，紧接在那只水螅之后，周围的水螅一下子冲向晓沐云。
　　看来毫发无伤退开是不可能的了，晓沐云观察情况，打算献祭自己的一只手。
　　如同疾风骤雨，一个黑色的人影闪现在晓沐云的身后。
　　晓沐云伸出手，准备献祭自己的左手，同时一把白色的剑自他的身后伸出。
　　剑比人的手臂更长，速度更快，长剑使出，横向一划，在水螅咬到晓沐云的手臂之前，一道剑气，将他们都扫走。
　　晓沐云一愣，慢慢回过头。
　　黄符挡住来人的下半张脸，那些诡异的红色符咒，仿佛刻在他的脸上一样。
　　司雨霏对上晓沐云的眼睛，不似人类的眼睛眯起，露出了一个只有眼睛的笑容。
　　哇……哇。
　　晓沐云的心脏加快跳动的速度，就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因有很多，其中一项是，晓沐云想起来了，这个人在魔域里杀死自己的时候，在某一瞬间，也露出了如此愉快的笑容。
　　每想到那个恐怖的经历，晓沐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就像现在这样。
　　司雨霏靠在他的身后，笑着问他：“为什么看着我啊？”
　　“咳咳。”晓沐云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轻浮的话是否合适，“因为你好看。”
　　如果其他人说司雨霏好看，他会不屑一顾，但是如果这话是晓沐云说的，他会相信。
　　因为他的心里就是这样说的，他听到过。
　　“你不是说，也就还好吗？”司雨霏听得一清二楚。
　　“哎，关于这个……”他可以解释。
　　晓沐云因为着急，身体都要转过去了。
　　司雨霏一下子拉起他，然后搂住他的腰，往后一飞。
　　想要轻而易举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再不走，又几只水螅要过来了。
　　“你怎么了？”司雨霏刚才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结阵的时候被攻击，法力反噬其身，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不然他也不会呆呆坐在那里，只用销魂蹄痕链围成结界保护自己。
　　“呼。”司雨霏嘲笑他。
　　“喂～”
　　司雨霏终于找到了一片没有水螅的空地，把晓沐云放下。
　　等他们一停下来，那些水螅又蠕动着爬过来了。
　　“你要结什么阵？”司雨霏问他。
　　“十方燎原。”他记得之前司雨霏说过，那些人是用火烧掉被水螅侵占后的身体，那么火术应该有用的。他之前用的火术没有用，有可能是因为效用不够，既然如此，就用一个最强劲的火术。
　　“我来为你护法。”司雨霏对他说。
　　“啊，还来？”晓沐云胸口的疼痛还没有恢复。
　　“不是你想用这个法术的吗？”司雨霏一边和他闲聊，一边拿弑神剑，挥出好几道剑气，想要逼退往这边靠近的水螅。
　　晓沐云一时沉默，其实他对这个法术不执着，不必那么为他着想。
　　司雨霏没有空和他再闲聊了，他拿着弑神剑，应敌而上。
　　那些水螅虽然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身体，但是魂魄本身就是带着力量的，他们修炼多年，一开始司雨霏的奇袭还能得逞，后面，他们已经能灵活地闪开了。
　　水螅的身体坚硬无比，本可以强攻，但是他们发现，司雨霏手中个的武器很奇怪，居然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们。
　　“好吧。”晓沐云不顾身上的疼痛，结阵施法。
　　司雨霏感受到了法力的波动，往后看了一眼。
　　“回来。”晓沐云喊他。
　　司雨霏用念力，在半空中，以困难的姿势，飞了回去。
　　“十方燎原。”晓沐云用这个法术，引发的效果和司雨霏不太一样。
　　他的手指前方飞出几只火蝴蝶，随后，蝴蝶一下子变大，冲天火焰一烧而去。
　　“坛主还在里面！”晓青璃出声提醒。
　　他的提醒慢了一点，或者晓沐云就是故意的。
　　大火席卷而去。
　　司雨霏侧头看他。
　　“害怕火吗？要不要靠在我的肩膀上？”晓沐云笑他。
　　司雨霏撇过头，觉得他的话无聊至极。
　　火在燃烧，水螅们终于停止了活动，在火焰中哀嚎遍野。
　　看这个阵法有效果，晓沐云松了一口气，同时，他无力地想要倒坐在地板上。晓沐云屁股刚往下，司雨霏就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扯了回去。
　　“霏霏，我想坐一下。”晓沐云哭笑不得。
　　“别坐了，有问题。”司雨霏皱眉。
　　他能在生物情绪激动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心声。
　　现在，正是那个时候。
　　“可恨！”
　　“可恨啊！”
　　“夺我等躯体，烧吾等魂魄！”
　　“九天之上，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劣等事迹！”
　　“休想！休想！休想再去残害吾等剩下的同伴！”
　　“一起死吧！”
　　火焰烧得更猛烈了。
　　突然间，这冲天的火势被一阵水灭掉。
　　黑烟滚滚，弥漫开来。
　　一个伟岸的身影站在烟尘之中，手里拿着一把剑。
　　水螅在地板上蠕动着，他往它们走去，一剑解决一个。
　　司雨霏猛地抬起头。
　　那比黑夜更浓郁，比未知更恐怖的阴谋，随着来人的癫狂，进入司雨霏的脑海。
　　司雨霏的脚踩在地板上，一下子冲了过去。
　　烟尘中的那人，他的下一剑本来应该是斩杀下一只水螅的，但是他脸庞的发丝突然一动，一阵寒风从前面吹来，将他的头发往后吹。察觉到有危险，坛主的剑从水螅的身体离开，往前一架。
　　他一瞬间的直觉救了他一命，因为他才刚抬起剑，一把暗淡无光的、看起来随时会折断的旧剑被挡住，而那把剑原本的踪迹，应该是向着他的脑袋。
　　“好歹毒的剑法。”坛主说完，凝神去看来人。当他看到司雨霏戴着黄符的脸，愣住。
　　司雨霏被挡住第一下攻击后，手腕一转，长剑脱离他的桎梏，再直指他的脖颈。
　　他的攻击有时候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歹毒，因为司雨霏只取人的致命弱点。
　　坛主眼疾手快，手腕跟着一转，再一次压住他的长剑。
　　华丽的剑法只是司雨霏用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从坛主的视觉盲区探过去，然后一下子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致命部位被控制，坛主一下子失去力气，手中的剑掉在了地板上。
　　“雨歇君！万万不可啊！那是彷主神坛的坛主！”千不文、陆兰溪和晓青璃跑到来晓沐云的身旁，自然看到了司雨霏现在的所作所为。
　　“他到底是不是司雨霏？”晓青璃问陆兰溪。
　　陆兰溪没有空回答晓青璃的问题，他着急地对司雨霏说：“雨歇君，他不是敌人，如果错手杀了坛主，以后你就有大麻烦了。”
　　司雨霏的脑袋微微一偏，阴冷的眼睛注视着坛主，手中用力，将他举起。
　　“原来你就是司雨霏，怪不得。”坛主两只手扒着司雨霏的手，在这种关乎生死的关头，他居然笑了，尽管他因为疼痛，脸部都扭曲了。
　　“杀了他！”
　　“杀了他！”
　　那些还活着的水螅为司雨霏加油鼓劲。
　　晓沐云觉得头疼，等下究竟要怎么解释现在这个画面？
　　不过……
　　晓沐云并没有去阻止司雨霏。
　　因为他也觉得这个坛主有问题。
　　“在这里，最大的危害并不是那些怪物，而是你。”司雨霏戳破他的假象，“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妖魔。”
　　“妖魔？”坛主的脚在空中蹬了蹬，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可知道……我是……仙！”
　　众人闻言，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还不是。”司雨霏就要在那之前杀死他。
　　晓青璃在一旁看了，准备上去救人。
　　“青璃君，稍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停晓青璃。
　　“范郸，你去哪里了？”晓沐云看到来人，这才后知后觉，他的小跑腿好像不见了一段时间。
　　范郸已经懒得理会没有良心的少主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指着坛主，说道：“彷主神坛的坛主使用邪术，将这里的弟子和这些水螅更换身体，夺取了它们的身体，把它们驱赶到这里，又烧掉它们的魂魄，所以才会引发这样的战争。”
　　“不止。”司雨霏在刚才读到了他的心声，“其余弟子已死，他接下来就要在我们对付完水螅怪物后，将我们都杀了。最后留下一个关于彷主神坛美好的故事，夺舍水螅的身体，跃到其他的世界。”
　　因为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太多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所以坛主想杀掉他们。在司雨霏出现之前，这里最危险的就是晓沐云，他想要借刀杀人，所以才在晓沐云结阵的时候，故意送水螅去攻击他。
　　司雨霏阴森地看着他。
　　那可是他的向导加钱袋子，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听到了范郸的话，那些趴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水螅，顿时发出了恐怖的哭声。
　　“怨啊！”
　　“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妖邪之术，不容于世！”
　　“快杀了他！”
　　司雨霏横了它们一眼，他早就动手了，还要它们在一旁叽叽喳喳。他用的力气很大，而且手中还用了法力，就算是一块石头，都要被他此时的力气捏爆。
　　但是这一个坛主，除了象征性地露出了些许痛苦的表情，身体并没有任异样。
　　“哈哈哈哈哈！”坛主狂暴大笑，然后张开嘴巴。
　　“逖髁庲庲——逖髁庲庲——逖髁庲庲——”他的口中颂读无人知晓的咒语，甚至其他人可以说，他们听不懂，只能按照他的声音，转成他们认识中大概的发音。但是实际上他在说什么，没有人知道，在场人只知道，这一个咒语让人遍布生寒，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来了。
　　司雨霏加大力气，想要掐断他的脖子。
　　在他用力的一瞬，手指立刻陷了进去。
　　他将坛主的脖子捏成了一团。
　　司雨霏一愣，他没有确切杀死他的感觉，只觉得自己捏到了一张皮。
　　坛主的身体迅速干瘪，脱离了躯壳，他里面的东西掉了下去。
　　月亮在上，抓根的植物牢牢地往下延伸，随后，一下子生长。
　　巨大的黑影出现，将他们包裹。
　　众人抬起头，只见一棵冲天植物往上伸展，几秒钟的时间，就变成了庞大的模样。植物模样的怪物，但是最上面的，却是一颗圆圆的脑袋，上面有三只眼睛，两旁的根植是柔软的带着钳子的手。那棵植物出现在月亮下，得意地抖动地柔软的身体，展示自己自以为伟岸的身躯。
　　以前就说过。
　　人瞬而成仙，继而百物同鸣，生者避而不见。
　　见者，摄魂夺智。
　　“啊啊啊啊！”最快承受不了的果然是范郸，他在这里，修为最弱。
　　跟着他一起惊恐喊起来的还有陆兰溪。
　　“得罪。”晓沐云反应奇快，冲着他们的脑袋用了一个法术，让他们晕倒过去。
　　晓青璃和千不文勉强没有陷入疯癫，但是身体都在颤抖，根本就动不了，这种情况下，随便一个凡人拿着一把匕首，都能将他们杀掉。
　　天道宠幸晓沐云，就在这个地方。
　　他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是神智没有任何问题。
　　司雨霏站在树下，愣愣地看着他。
　　“害怕吗？”坛主的声音传了出来，他问司雨霏。
　　风狂乱地刮，他脸上的黄符比吹得往上，露出了他的嘴巴。
　　司雨霏唇一勾，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竟然笑了。
　　“很兴奋。”
　　杀人有什么乐趣，杀神，才是意志所在。
　　坛主用巨大的手扫向司雨霏，想要将他拍死。
　　他的攻击很简单，是因为他自以为司雨霏现在动弹不得。
　　等着他的爪子过来，司雨霏手中的弑神剑一挥，嗜杀之气，在怪物巨大的眼中，散了开来。
　　坛主的爪子被他削断了一半。
　　“啊啊啊啊。”人刚成仙的瞬间，虽然自带震慑的气息，但是同时身体在重新构造，也是脆弱的时候。
　　司雨霏一跃上他的手臂，然后用法术附在脚底，快速用弑神剑插在他的手臂里，接着拿着剑，往上跑过去。
　　他走多远，剑就划多大的伤口。
　　弑神剑给坛主造成的伤害不可以被修复，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冷酷地舍弃掉了自己的那条手臂，另一只手向司雨霏拍去。
　　司雨霏用弑神剑挡住。
　　“嘭！”因为刚才吸食了坛主手臂上的血，这一把剑，变得亮了一些。
　　坛主的身体飘动着，头上的触角和剩下的一只手开始追着司雨霏，要把他撕碎。
　　司雨霏用剑挡住他的攻击，并且同时反击。
　　就在司雨霏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坛主那只被断掉的手，飞出无数的触手，然后飞向他。
　　司雨霏一一挡掉，但是他稍不慎，还是被其中一只触手打中了。
　　看司雨霏从高空中掉下，晓沐云用销魂蹄痕链将他的腰拉住，将他平稳地放在地板上。
　　司雨霏一站稳了，就立刻想要再一次冲上去。
　　“滴滴。”偏偏，有突变阻止了他。
　　“霏霏！”晓沐云被吓得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司雨霏的鼻子突然流下鼻血，而且还不是被打伤后流的正常鼻血，血量多得可怕，甚至流到了黄符之上。
　　他不解地捧着自己的鲜血。
　　“哈哈哈哈哈。”坛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并不是那种躯体强硬的生物，他更擅长动脑筋，成仙获取了新的知识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一些事情，“弑神剑，那把剑会吞噬你的生命力。你以为那把剑真的那么好用吗？凡弑神者，必先经历反噬其身的痛苦！”
　　他会受伤，都是因为这把剑在吞噬他的生命。
　　坛主看他捧着鼻血，不敢动了，笑得更加嚣张了。
　　人都是怕死的，不然，为什么要苦苦修炼，求得长生不老。
　　“哈哈哈哈哈！”清脆又癫狂的笑声跟在坛主的声音后面响起。
　　坛主的笑声止住，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司雨霏抬起头，任由鼻血往下流，染污了黄色的符纸，他笑得十分开心，眼睛微微眯起，动作夸张。
　　“哈哈哈哈！”司雨霏指着他，哈哈大笑。
　　“你在笑什么？”坛主不悦。
　　“因为我真的感觉到了好疼啊，哈哈哈哈哈。”就像他说的，弑神剑在吞噬他，带给他痛苦。
　　“那有什么好笑的？”坛主的动作停住，任由身体在月下摇晃。
　　“我喜欢疼痛。”司雨霏伸出手，用袖子粗鲁地抹掉鼻血，毫不犹豫地抬起弑神剑，“你说！没有疼痛！我们怎么证明自己活着呢！现在就是享受的时刻！疼痛！还有！杀了你！”
　　司雨霏说完，收住笑声，凝神看着坛主的脑袋。
　　在场其余人被他震慑，感觉到了和面对怪物时候不同的恐惧。
　　“来来来。”司雨霏用御风术，一下子飞了上去，“来给我看看，仙者要如何杀掉我。哈哈哈哈哈，或者来看我，怎么砍下一个神仙的脑袋！来试试！来看看！来玩啊！”
　　坛主现在已经是仙，但是他面对司雨霏，居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走不掉的，因为他的根深植大地。
　　坛主伸出双爪攻击他，一边是数不清的触手，一边是有一张扭曲嘴巴的手。
　　坛主就像是拍蚊子一样，一下子拍住司雨霏。
　　“霏霏！”
　　“雨歇君！”
　　这变故，吓坏了下面的人。
　　坛主没有立刻庆祝自己杀死了这个麻烦，因为，他的手，都断掉了。
　　司雨霏在他用力碰到自己之前，砍断了他的双手。
　　随后，继续往上飞。
　　明月高悬。
　　坛主睁大眼睛。
　　司雨霏飞到了他的脑袋旁边，双脚跃起，朝着空气用力一踩。他带着那把剑，人和剑化为一体，朝他的脖子砍来。
　　双臂断掉，血散在空中，随后往里汇聚，被弑神剑吸收。
　　那一把原本没有剑光的剑，似乎感受到来自己接下来将会如何饱食一顿，立刻发出来耀眼的一道白光。
　　“咻。”司雨霏穿过他的身体，御风停在空中，背对着坛主。
　　“原来如此，你是……”坛主的脑袋从成仙开始就在接受知识，到了死前这一刻，他终于又知道了一些事情，他慢慢转头，看着司雨霏，朝他抖动着枝叶，似乎想要最后说些什么，但是，没有机会了。
　　他的身体倒了下去。
　　“嘭！”
　　“噼里啪啦！”
　　他现在的身躯太大，倒下的时候，砸坏了这个地方，以及附近的建筑物还有大树。
　　司雨霏拿着剑，在空中转身。
　　风吹动他的衣服，他抬起手，还在擦鼻血。
　　失血过多，要晕了要晕了。
　　“抓住他！”晓青璃对着千不文大喊。
　　他们两人刚想行动，后脑勺突然一阵剧痛，随后晕了过去。
　　晓沐云在他们的背后，用了一个小法术。
　　看着倒下的同道，他痛心疾首道：“我真的不想这样做的。”
　　“没有人看你表演，快点来帮我止住鼻血。”司雨霏喊他。
　　“好吧。”
　　黑夜变白天，晴空万里，拿到了空中御剑许可通行证的晓沐云和司雨霏坐在变幻的大剑上。
　　“晓沐云，晓沐云，呜呜，又开始流鼻血了，我要晕了。”司雨霏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喊人。
　　“怎么会这样，换个布条塞一下？”晓沐云无奈地坐在他的旁边，扶着他的后背。
　　“晓沐云，晓沐云！”司雨霏又喊他。
　　“做什么？”
　　“我肚子饿了，再不吃东西，就要晕倒了。”
　　晓沐云：“……”
　　“晓沐云，晓沐云。”司雨霏一张开嘴巴，就要叫他。
　　“又怎么了？”
　　“我的发带呢？”
　　晓沐云今天很累。

054买糖给你
　　大海无边无际, 一棵神树立于边缘。
　　无上法门的门主孔琼玉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袍，行走在大海的边上，注视着神树在吸收着大海里的水。夜晚, 流星一颗跟着一颗降落, 星光一道接着一道进入到这棵树里。它就这样, 继续生长。
　　孔琼玉目睹这样的奇观, 双手袖子一挥, 直接坐在地板上，拎起一旁的酒灌进喉咙，舒适地叹了一口气后, 悠然自得地问道：“吾主，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人间。”
　　“还不够——还需要一段时间——还需要更多的灵气。”海底传来了嘶哑的恐怖声音, 似乎只靠着这一道声音, 都能吓疯普通人。
　　“吾主, 大地早就不是你们曾经认知的那样, 相比于从前, 大地灵气完全就是干涸的状态了, 哪里来的更多灵气。”孔琼玉无奈摇头。
　　“人可以修炼汇聚灵气。”
　　“当然了。”孔琼玉又灌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道，“不然这几十年来, 我们在做什么。”
　　海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
　　孔琼玉以为它没有话说了, 准备离开。
　　“将弑神斩魔者的人头送给我。”海里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我派人去找了啊。”孔琼玉毫不正经，他看着深邃的大海，自嘲笑道, “这些年, 我们试过去伏羲院抢人，但是没有成功。现在他跑出来了, 没有了伏羲院的庇护，我相信我们会成功得到他的。”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把他献给我。”那个声音不满，因为他的愤怒，大海中，冲出一个冲天巨浪，狠狠拍打在岸边。水花四溅，泡沫在岸边破灭，一个个消失在沙砾中。
　　“据说，麒麟山的晓沐云在帮他逃过我们的耳目。”孔琼玉告之。
　　“晓沐云——”
　　“他是不是中断了和你的联系？”孔琼玉没有想到他也会被一个人类单方面唾弃，很好笑，但是他还想要活着，所以不敢笑出声。
　　“难杀死。”
　　孔琼玉习惯他说话的方式，将他的话连接起来：“你说晓沐云难杀死？”
　　“麒麟在护他，一旦麒麟醒来，发现我夺天道的传声口，而麒麟重新和晓沐云取得联系，到时候一切真相都会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那杀了他。”孔琼玉这样建议。
　　“难——难——难——”麒麟只是那个神的一个化身，他并不想和那个神正面起冲突。
　　“那杀司雨霏就不难吗？”孔琼玉提出疑问。
　　“庇护司雨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此人身后，不会有神，不会有魔，你如果能赢他，杀他有何难？”
　　孔琼玉闻言，沉思了一会后嘀嘀咕咕道：“这些年又不是没有试过。”
　　“之前邬清影在保护他，伏羲院所在区域天然屏蔽法术，难进难出。他现在出来了，邬清影没有了，在凡间的那几个伏羲院弟子的法力暂时被压制了，你还在怕什么？”
　　“既然吾主这样说，那我就去见他一下吧。”孔琼玉最近有点无所事事了。
　　“《道己十二章经》呢？”
　　“按照你的意思，故意放出去了。”孔琼玉办事很周到的。
　　“好。”海底的声音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开口，“我累了，该继续睡觉了。”
　　“睡吧，希望你有个好梦。”孔琼玉笑了。
　　“我会在梦里继续寻找司雨霏。”
　　话音落，月亮下的大海恢复了平静。大海在夜里是黑色的，海浪的声音传来，幽幽然，给人来带来自遥远时代的恐惧。
　　孔琼玉离开了海边，往无上法门的地方走。无上法门的山上，也有一棵和海边长得差不多的一棵树，那棵树上挂满了红条，萤火虫停在树上，将整棵树照得熠熠生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的视线往上抬。
　　最高处，一把剑挂在最高的树枝上。
　　那把剑的剑柄上挂着一个陈旧又不值钱的剑穗，随着风，默默飘动。
　　孔琼玉看着那个剑穗，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但是很快的，就像他抛弃过往一样，他把犹豫的情绪也一起抛弃掉了。
　　他转过头，果断地离开了，只留下那把闻名天下的剑，和与之不匹配的寒酸剑穗。
　　风吹散了黑夜中的云，金光破云，太阳高挂天空。
　　晓沐云本来应该直接飞到商驿城，但是司雨霏时不时就在剑上流鼻血，一开始还能暂时止住，到了后面，司雨霏自暴自弃，躺在剑上，将血随意一擦，恨不得糊自己满脸血。
　　“唉。”晓沐云坐在他的旁边，拿着手帕，无助地给他擦脸，“你不要动，我来。”
　　“我觉得我的头有点晕。”司雨霏吸了一下鼻子。
　　“因为失血过多吧，不行了，我们要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晓沐云驱动剑，往下降落。
　　“你不可以帮我看吗？”司雨霏问。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医修。”而且因为他的性格趋利避害，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大的伤害，所以对医药并不了解，“丹药你吃了好几颗了，再吃下去太补了也不好，我们还是去看个大夫吧。”
　　“唔。”司雨霏发出不太赞同的声音。
　　“就算下去，其实也差不多到商驿城了，不会拖延多少时间的。”晓沐云让他放心。
　　“我不看大夫，他们会给我扎针……”司雨霏坦白从宽。
　　晓沐云闻言，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后，毫不犹豫地驱剑飞下去。
　　司雨霏：“……”
　　你给我记住。
　　司雨霏看要到人多的地方，默默拿出一个面具，套到自己的脸上。
　　他们两人到了医馆，大夫看着他们，耐心等着病人上前。
　　晓沐云推了司雨霏一把，让他走到大夫的面前。
　　“这位小公子是哪里不舒服啊？”大夫问。
　　“他从几天前开始就时不时流鼻血，中间一度没事，但是今天又流了很多，而且还头晕，大夫你看看能不能帮他止住鼻血。”晓沐云在一旁接话。
　　“可以。”老大夫脾气很好，“但是首先我要看看他的脸。”
　　“掀开。”晓沐云对司雨霏说。
　　“不掀！”司雨霏拒绝。
　　“给我掀开。”晓沐云上前拿他的面具。
　　司雨霏死死扒拉住面具，就是不愿意拿下来。
　　“霏霏。”晓沐云皮笑肉不笑，放开手，转为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转过去，对着自己。
　　司雨霏隔着阴森的面具，看着他的脸。
　　“没收！”晓沐云看准他走神的瞬间，一下子将面具拿掉落，然后把他的身体继续转向大夫，“麻烦你帮他看一看。”
　　大夫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张半张脸都是血的脸，差点被吓到了。
　　司雨霏流的血本来没有那么严重，是他自己自己恶作剧弄成这样了。
　　晓沐云在大夫给他把脉的时候，想要拿出手帕给他擦干净脸，但是他翻了一翻，才发现手帕已经在之前，因为给司雨霏擦脸弄脏了。没有办法，晓沐云只好抓住自己的衣袖，给他细细擦脸。
　　真是受不了，明明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呜。”你太用力了！
　　晓沐云放轻动作，满脸无奈。
　　大夫给司雨霏把完脉，再看了一下他的脸，随后去给他抓药。
　　司雨霏默默戴回面具。
　　晓沐云坐在他的旁边，有一种错觉，自己年纪轻轻，好像就开始当爹当娘了。
　　“不要拿掉我的面具。”司雨霏抱怨道。
　　“医者，望闻问切，你都不给大夫看，大夫要怎么给你开药治病。”晓沐云被气笑。
　　司雨霏摸着自己的面具，从动作就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满腹怨言，但是鉴于这个孩子的表达能力堪忧，所以到现在都没有骂人。
　　“没有什么大事，吃点药，最近不要吃太杂的东西，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大夫提着几包扎起来的药给晓沐云，“一天煮一包，晚上翻煮，喝两次，小火熬半个时辰，三碗水熬成一碗。”
　　司雨霏朝晓沐云摇头，告诉他：“没有用的，我又不是普通生病。”
　　晓沐云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就接过了大夫给他的药，付钱了。
　　被面具遮挡的司雨霏，含恨咬牙切齿。
　　两人离开医馆。
　　“今晚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在空中没有办法熬药。”晓沐云转过头，想要和司雨霏交代一下，结果他这一转头，发现司雨霏没有站在他的旁边。他疑惑地转过身体，发现司雨霏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且看肢体动作，似乎随时会跑开的样子。
　　晓沐云抓了抓脖子，不敢相信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前几天把一个刚成仙的怪物捶爆了。
　　司雨霏半转过身体，看样子准备跑路了。
　　今天就是他和他的钱袋子诀别的一天。
　　“咳咳，听说这个地方，鸭血粉丝很有名，我们现在就去吃。”晓沐云冲着他的方向，大声喊话。
　　司雨霏的脚步停住了。
　　“晚点我们买一包糖回客栈，这两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吃吃喝喝休息，怎么样？”晓沐云向他提议。
　　“我们可以只吃吃喝喝玩乐，但是不吃药吗？”司雨霏先问他这件事情，再决定自己之后的动作。
　　晓沐云果断摇头，告诉他：“不可以。”
　　司雨霏转身就走。
　　他刚走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揽住腰，然后大力转了一个身。
　　“我和你不熟，放开我。”司雨霏蹬腿。
　　“乖，等到了商驿城，我可能就要和你分开去忙了，所以你哪里不舒服，现在必须治好。”晓沐云和他交代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一次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多了。话虽如此，但是晓沐云总觉得自己把司雨霏一个人放在商驿城就走，显得冷酷无情，所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担心司雨霏会显露出不愿意的态度。
　　“现在已经很靠近商驿城了，你有事就快走吧。”司雨霏为了摆脱那几包药，连带着对晓沐云百般嫌弃。
　　“喂！”
　　晓沐云带司雨霏去吃所谓的鸭血粉丝，让老板加大了鸭血的份量给他。
　　在司雨霏从一堆鸭血里面挑粉丝的时候，晓沐云把自己碗里的鸭血也夹到他的碗里。
　　“与其拼命给我夹你碗里唯一的和肉有关系的东西，不如直接带我去吃肉。”司雨霏嫌弃道。
　　晓沐云穿着一身复杂的衣服坐在路边小摊，在折袖子的时候，斜视他一眼，说道：“现在是谁出钱？”
　　他是没有钱带他去吃肉，所以才吃这个的吗？还不是想要给他补补血。
　　“不许再有怨言，快吃。”晓沐云直视他的眼睛，如此说道。
　　司雨霏的嘴角一撇，然后转过身，偷偷摸摸地换上一个可以露出嘴巴的面具。
　　晓沐云被他逗笑了。
　　司雨霏拿起筷子，吸溜了一口粉丝，吃了一口鸭血，他的嘴巴嚼了嚼，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吃完后，略加思考，然后对这道菜作出评判：“很难想象那么普通的东西是这里的特色菜。”
　　说谎骗人的人眼睛都不眨，摆出来无辜的嘴脸，无奈地说：“就是啊，我们晚餐还是去吃顿丰盛的吧。”
　　司雨霏听到这句话，又开心了。
　　晓沐云这才发现，因为经常戴面具，司雨霏的表情管理十分糟糕。
　　吃完鸭血粉丝后，晓沐云领着司雨霏去买了两大包糖。
　　“喜欢这个吗？”晓沐云为自己晚点要做的坏事做铺垫。
　　司雨霏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拿了油纸里的一颗糖，掀开一点面具，将糖果放进嘴里。
　　晓沐云看着他的动作。
　　司雨霏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从晓沐云的手中拿起里第二颗糖。
　　晓沐云看着他的动作，发现他可真是贪心啊。
　　司雨霏拿起了糖果，然后放到晓沐云的嘴巴前面。
　　“嗯？”
　　“好吃，你也吃。”司雨霏兴奋说道。
　　晓沐云挑眉，然后诚心道谢：“谢谢雨歇君。”
　　他抬起手，捧着司雨霏的手，然后低下头，从司雨霏的手中吃下了糖果。他尝了味道，内心发出感慨，不愧是这里真正的特产，果然好吃。
　　“甜甜的，很香，但是不腻。”司雨霏急切地和他分享心得。
　　“确实。”晓沐云不嗜甜，但是这个糖确实好吃。
　　“嘿嘿。”司雨霏看着他笑。
　　他们之间的友好氛围到此为此，等到了客栈，晓沐云让店小二帮忙熬药。药好了以后，他端着一碗药，就来到司雨霏的房间里面。
　　司雨霏坐在床上，正在拿出几张黄符，打算用这些材料做一张面具。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看到晓沐云的身影，他本来是打算眉开眼笑的，但是他再仔细一看，就发现晓沐云的手里端着一碗药。他连忙收拾东西，打算跑路。
　　“给我喝！”晓沐云死死按住司雨霏，强硬地把药递到他的面前。
　　“我没有病，我不喝。”司雨霏挣扎。
　　“乖，我把糖带来了，喝了就不会流鼻血了。”晓沐云为了控制住他，整个身体坐在他的身上，然后把司雨霏的身体翻过来。
　　“没有用的！”
　　晓沐云才不管，一下子将他的面具掀开。
　　面具之下，司雨霏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晕。当他发现自己的面具没有了以后，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我要去官府控告你调戏我。”司雨霏大声嚷嚷。
　　虽然他说话再大声，也就是这个音量了。
　　“谁在调戏你，就算地府判官来了，也要说我是无辜的，快把药喝了！”晓沐云差点就想要上手，将他的嘴巴打开了。
　　“啊啊啊啊！”司雨霏抓狂。
　　晓沐云把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上手按司雨霏，两人在床上互相争斗起来。
　　他们动得太激烈了，司雨霏不小心又开始流鼻血了。
　　“哎呀。”晓沐云连忙伸出袖子，接住他的血。
　　司雨霏低下头，头发往脸的方向落下。
　　晓沐云担心他的头发沾上血，连忙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头发往后拨。
　　“你除了流鼻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晓沐云担心地问。
　　司雨霏诚实回答道：“头晕。”
　　“那是因为失血过多，我都喊你喝药了，糖给你买了两包了，你一口气喝完，接着就吃糖，根本就不苦。”
　　“真的？”司雨霏想要相信他一次。
　　“我骗人，我就嫁给你。”晓沐云刚正不阿，然后将放在桌面上的药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闻言，接过那碗药，他闻到了难闻的药味，最后狠下心张开嘴巴，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晓沐云看他豪迈的模样，拿出糖，准备递给他。
　　结果司雨霏喝完药，糖果都不要，就是要揪着他打。
　　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啊！
　　“好了好了，我嫁给你，我嫁给你！”晓沐云怕自己的脸会被他打肿，连忙认输认错。
　　“你……你想得美！”
　　司雨霏经不起语言调戏。
　　不过这个药还是有点用的，司雨霏吃了药后，就没有流鼻血了。
　　晓沐云见状，一脸得意地看着司雨霏，他就说了，还是要吃药的。
　　司雨霏别扭地转过头。
　　夜晚，晓沐云把一包糖交给了司雨霏，嘱咐他睡前不要吃后，就回房间睡觉了。
　　司雨霏将包着糖果的油纸折好，换上睡觉穿的衣服后，立刻躺在床上，双手双脚张开，黑色的头发散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伏羲院的人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伏羲院。
　　他以前也是这样觉得，因为他在伏羲院很开心，也不向往外面的世界。
　　现在来到外面了，他发现外面也很有趣，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认为外面有趣后，就不想回伏羲院了。
　　只是……
　　司雨霏看向自己的手。
　　杀仙杀魔，快乐无穷。
　　那不是普通的快感，不同于他吃到好吃的东西，不同于得到一本拥有全新知识的书籍，也不同于他获得了做面具的新材料。
　　那是一种从心底的最深处，仿佛是诅咒一样的快感。
　　一旦体会到，就想要再次感受。
　　弑神斩魔。
　　如果有一天能做到，不是会让人更兴奋吗？
　　只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伏羲院……晓沐云，还会有人愿意站在他的身旁吗？
　　天生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有什么阴谋，为何不与我说，只是任由我思考找不到出路的迷宫，独自一人痛苦。
　　司雨霏这样想着，在床上转身。
　　他只是随意转个身，就看到了远处的桌面上，放着一个雕塑。
　　那只一尊奇怪的雕塑，雕刻的似乎是一只章鱼，那只章鱼有人的身体，巨大强壮的脚搭在柱身上，似乎正在透过什么，在观察着这个世界。
　　白天的时候，这里也放着这个雕塑吗？
　　司雨霏疑惑不解，但是随即没有多想。他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当他闭上眼睛，梦里苦苦找寻他的怪物终于现身。
　　梦中司雨霏披着黄色的长袍，无端端地站在大海的边上。
　　夜晚的大海是诡谲多变的，漆黑一团，海浪翻滚的声音从缓和变得急促，在人眼看不见的海中央，漩涡越来越多，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
　　深海中的未知生物有着巨大的身躯，他的身边，也许还有堡垒，以及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同僚。
　　千万年以前，大海还是最初的模样，他们就在这里。
　　现在，星辰已经到了正确的位置。
　　海上出现了无数闪光的大树，萤火虫飞向天际，将这里照亮。
　　司雨霏拿下袍子上的帽子。
　　他以本真的模样，与这一片大海对视。
　　而后，深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他的躯体太大了，司雨霏抬起头，还没有来得及看全他的样子，就被他一巴掌拍下来。
　　司雨霏无力抵抗，掉进海里。
　　“咕噜咕噜。”气泡的声音只存在短短的一秒。
　　司雨霏的手脚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深海，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希望，他不停地往下掉，似乎要到达一个什么可怕的地方，但是在到达之前，离海底还有很远的距离。
　　渐渐的，他的脑袋开始疯狂，在落入海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变成扭曲的幻觉。
　　璀璨的糖果变成浑浊可怕的色彩，动物和人的脸膨胀扭曲，变成怪物的模样，人间变成炼狱，没有大水灭世、没有火焰痛苦。
　　一切都是……折磨人的虚无。
　　大半夜，晓沐云又一次在黑夜中睁开眼睛，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用法术点燃了蜡烛。
　　司雨霏坐在地板上，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你怎么了？”晓沐云刚醒来，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都是你给我吃的药，害我做噩梦。”司雨霏被吓醒后，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做噩梦的原因。
　　晓沐云：“……”
　　晓沐云因为太累了，就算是无端端被甩锅，也懒得吵架。他的身体直接往里面挪，然后拍了拍床上剩下的一半位置。
　　不需要他说话，司雨霏默默爬上床，躺在他的身边。
　　晓沐云给他盖上被子，眼睛一闭，迅速睡了回去。
　　司雨霏在烛光中，不敢再睡觉。他靠在晓沐云的身边，睁着眼睛看着他。

055吃香的男人
　　自从被那个梦吓了一跳后, 司雨霏彻底精神萎靡，就连晓沐云拿药给他喝，他都懒得抗拒, 乖乖接了。
　　晓沐云在一旁看了, 无奈又温柔地伸出手, 将他的头发往后拨, 说道：“喝完这一碗就不用再喝了, 我们今晚去玩，明天上路，估计后天就能到商驿城了。”
　　“嗯。”司雨霏低下头, 无精打采，脸快要埋进药碗了。
　　晓沐云卷着他的头发, 看着他的侧脸, 他为早已知道了一场和他有关的悲剧, 而露出了一瞬间苦涩的神情。
　　“我送你到商驿城后, 就要去忙了哦。”晓沐云再一次强调这件事情。
　　“你去吧。”没有良心的猫是这样的。
　　晓沐云看他喝完药了, 从侧边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衣领, 他本来是想要勾起他的衣领让他转过头看自己的，但是当他的手指要抓住他衣领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所以手指只好继续往上, 不经意间滑过他的喉咙，随后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他的下巴，稍稍用力, 将他的脑袋转过去。
　　司雨霏一愣, 听话地转过脸。
　　“我真的很伤心！”晓沐云痛心疾首，“我们之间虽然摩擦很多, 但是好歹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几乎快要生死相托了，你怎么对我还是那么冷漠？”
　　晓沐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简单描述就是一个人天天一个时间出门喂猫，偶尔有一天没有空去，第二天再去到，就发现野外的流浪猫故意不搭理自己一样。
　　司雨霏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低下头，但是晓沐云的手稍稍用力，就将他的脸往上抬，不允许他藏起自己。
　　“你要说话，我才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晓沐云故意装成委屈的样子，“你有读心术，我没有。”
　　司雨霏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话，但是他在思考措辞，所以暂时抿一下唇，嘴巴跟着脑子跑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不是这样的。”
　　“嗯？”晓沐云在听。
　　“因为你说了你有事情要忙。”司雨霏小时候也希望邬清影能陪他玩，但是她有事，不得不离开，“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你有事要忙，不应该让你徒增烦恼。”
　　晓沐云闻言，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改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用现在的处境，宽慰将来的司雨霏，他说：“霏霏，这个世界上的人总会因为各种不可抗拒的原因，经历分离的。有时候也许只是转身买一包糖，也许是因为不得不去处理自己的琐事，也许是因为死亡。但是没有关系，有缘的人会再相聚。或者再也看不到了，也不要忘记，我们曾经和那个人一起的时光。当你拥有了和对方的记忆，他就永远在你的心里。”
　　“这些道理，我是懂的。”司雨霏说话稚嫩只是因为他平常不爱说话，而且伏羲院的人的表达能力奇奇怪怪，教的他也是这样，并不意味他真的就不谙世事，“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说以后会来伏羲院找我玩吗？”
　　“哈哈哈，是的。”这一件事情，晓沐云倒是能保证的。
　　“我会等你的。”司雨霏笑了。
　　看着他的笑脸，晓沐云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问道：“真的不要我嫁给你吗 ？”
　　司雨霏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鄙视。
　　“我真想和有这张脸的人过一辈子。”晓沐云半是开玩笑，半是带着真心说话了。
　　司雨霏闻言，将手中的碗搁下去，然后蹬掉鞋子，双脚爬上床。
　　晓沐云不解地看着他。
　　司雨霏的身躯就像猫一样，优雅地爬向他。
　　晓沐云看着他逼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双手撑在床板上。他想要退开，但是这张床也就那么大，他退没两下，就撞到了床板。
　　司雨霏已经靠了过来，他低下头，绑成马尾的头发往下落，一些没有好好绑起来的部分，如流线一样往下坠，落入到晓沐云的脖子上，往下滑进他的衣领里面。
　　晓沐云愣愣地看着他。
　　司雨霏爬到了他的上方，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晓沐云问。
　　“你不是要嫁给我吗？”司雨霏很烦他和自己开那些玩笑，他知道晓沐云是无所谓，但是自己心乱如麻。
　　因为司雨霏不爽他很久了，所以打算给他一点小小的恐吓。
　　“哇，生米煮成熟饭吗？没有想到你玩得那么开。”晓沐云错愕过后，笑得很开心。他似乎是吃定了司雨霏不会做什么，但是又因为他的行为过于幼稚好笑，所以笑了。
　　司雨霏白皙的脸上沾上红晕，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被气的。
　　晓沐云笑够后，突然伸出手，勾住司雨霏的脖子，将他拉下去。
　　“啊。”司雨霏没有预想过他的动作，一下子就被他抱住。
　　“好啊，相公，今天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晓沐云抓起一旁的被子，用力一拉，用被子盖住自己和司雨霏的身体，然后和他两个人缩在被子的狭小空间里。
　　司雨霏对他拳打脚踢，晓沐云一转身，将他压在身下，使劲揉脸。
　　“走开，走开。”司雨霏想要推走他，但是两人都在被子里，他看不太清楚，都不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什么地方，他只有一个感受，晓沐云好重啊。
　　“相公，来亲一个。”晓沐云倒是看得挺清楚的，还趁机抱起了他的脸，调戏道。
　　司雨霏的脸真的太小了，皮肤也好。
　　“啊啊。”司雨霏被吓了一跳，真的怕他亲下来。
　　“相公，不要害羞啊。”晓沐云来劲了。
　　司雨霏拼命伸出手，推他的身体。
　　在两人互相争执的时候，被子被踢翻，掉到了地板上。晓沐云趴在司雨霏的身体上面，看到他完全红了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笑到低下头，一下子抱住他。
　　司雨霏被他抱住，手无助地往上伸，抖了一抖。
　　能感觉到司雨霏的手足无措，晓沐云稍稍抬起头，看了一下他的表情，随后乐得重新低下头抱住他，贱兮兮地说：“相公，你快做点什么啊。”
　　事后，司雨霏蹲在角落，烦恼地抱着自己红透了的脸。
　　“药吃完了，我今晚带你出去玩。”晓沐云在一旁和他对话。
　　“不想去。”主要是不想和他一起出去。
　　晓沐云想了一下，故意弯腰凑到他的身边，说道：“不出去也好，那我们今晚继续洞房。”
　　司雨霏闻言，一下子转过头。但是晓沐云靠得太近了，他一转头，差点就和他的脸对上，司雨霏一下子没有蹲稳，往后一坐，和他拉开距离。
　　“你今天到底在做什么？”晓沐云觉得很好笑。
　　“想杀人。”要不是他还没有到商驿城，现在就动手了。
　　晓沐云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只手。
　　司雨霏勉强镇定下来，将手给他，晓沐云将他拉了起来。
　　世间的一切都会被重筑，现在的高楼会变成朽木，陆地可能被河水淹没，也许月亮都会破灭。
　　后来人说不定有一天是看不见月亮的。
　　幸好在现在，那明亮的月亮虽然缺了一个口，但仍旧挂在天空，不知厌倦地散发着洁白的光芒。
　　一艘小船行走在映着月亮和两岸花灯的河面上，一览观花，岸上热闹无比，穿着华服的少女与不羁的少年，隔着河畔相望，随后各自羞涩地将手里的花灯放进河里。
　　司雨霏戴着全黑的面具，托着脸颊，坐在船边，看着两旁的风景。
　　晓沐云坐在他的不远处，将酒壶里的酒慢条斯理地倒进杯子里，仰头一饮而尽，悠然自得地欣赏花灯，以及不远处无法揣测的青年。司雨霏若是不开口说话，面具又挡住了他的脸，一时半会还真的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今天是这里的花灯节，真不错啊。”喝了几杯小酒，晓沐云的心情是非一般的好。
　　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听到了晓沐云说话的声音，司雨霏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真是毫无波澜的眼神。
　　晓沐云小小地失落了一下，随后举起酒杯，笑嘻嘻地问他：“喝吗？”
　　司雨霏摇头了。
　　“对了，你不在外面摘下面具。”晓沐云想起了这一茬，笑容不变，手腕一转，又将这酒送进了自己的喉咙。温热的酒灌进喉咙，人的意识虽然清楚，但是也禁不住被酒催化的飘飘然的感觉。晓沐云的手放在船板上，衣服松松垮垮，外袍的一边往下滑落，他满意地笑着，仰头看着月亮。
　　“今日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感慨不已，所以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司雨霏看着他，心里骂了一声酒鬼。
　　晓沐云完全不察司雨霏此时的心境，自顾自地喝着酒，连滑落的衣服都不拉。
　　司雨霏在船边，看够了风景，于是起身，来到了晓沐云的身边。
　　晓沐云看他过来，扯了扯自己散了一船板的外袍，给他让出位置。
　　“你为什么不好好穿衣服？”司雨霏早就有这样的疑问了，但是那时候和晓沐云不熟悉，不敢说出那么没有礼貌的话。
　　“这是麒麟山的衣服。”晓沐云扯了扯外袍，告诉他这件事情，“衣服很多层，设计这套衣服的人大概脑子有问题吧，要全部穿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心思。我懒得理会，所以就全部都穿上，不管有没有穿正确，全部套上来就好。但是因为不是规规矩矩穿好的，难免不太好看。”
　　晓沐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露出来无奈的笑容。
　　司雨霏听了他的话，在心里默默回复他：因为你的气质很潇洒，所以这样穿很好看。
　　“你的衣服就很好穿。”晓沐云看司雨霏的打扮，都是以简单、方便行动为主。
　　“这是师姐们给我买的衣服，不是伏羲院的衣服。”司雨霏告诉他。
　　“哈。”他知道。
　　伏羲院的衣服也是蓝色的，不过偏暗色，和麒麟山这种素雅又带有关泽的蓝色不一样。
　　追根究底，因为伏羲院没有钱。
　　想到这一点，司雨霏就苦恼地按住自己的额头。
　　他所有的钱都给晓沐云了，他不敢想象离开晓沐云后，自己要怎么生活。
　　晓沐云又倒了一杯酒，他本来想继续喝的，但是想了一下，将酒杯递到了司雨霏的面具旁边，怂恿地朝他笑了一下。
　　司雨霏见状，没有再推辞，将面具一下子拿下。
　　他是好看的，但是出现在这浮光掠影、如梦似幻的环境中，尤其美得不真实，加上晓沐云那开始晕晕乎乎的脑袋，现在看他，更是漂亮得叫人要晕倒了。
　　船往前进，船体穿破河流，一直往前走。在路过桥洞的时候，垂落下的紫藤花和绑着的铃铛撞击在一起。
　　司雨霏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那杯酒。
　　他喝完酒，舌头舔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再一次确定味道，然后抬眼看晓沐云。
　　晓沐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甚至一度忘记了呼吸。
　　“我喝了。”司雨霏告诉他。
　　晓沐云不清楚自己那一瞬间的心动，是不是被美色所迷，只好心虚地低下头，匆匆忙忙地又倒了一杯酒，而且还差点倒满洒了出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酒不敢递过去，只能故意笑着问：“还喝吗？”
　　司雨霏戴上面具，挡住自己的脸，诚实说道：“算了。”
　　有些话忍住不说，在心底发酵更加奇怪。晓沐云清楚自己的性格，如果他想要不挂怀，就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于是乎，他诚挚地告诉司雨霏：“我刚才因为你的美丽，都要醉了。”
　　司雨霏嘴角一勾，随后骂他：“巧言令色。”
　　太恶劣了。
　　晓沐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一只蝴蝶飞过河面，身躯点了一下水面，波纹一圈又一圈，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在撞击到船体，或者敲击到岸边的时候消失不见。萤火虫和发光的灯笼缠绕在一起，一时之间，竟让人分辨不出，是灯火透过了萤火虫的身体，还是萤火虫的光将灯笼照亮。
　　船载着两人在发光的河水上前进着，此间此景此伴，世间绝无仅有。
　　今天晚上的出行，到船靠岸瞬间，就结束了。
　　司雨霏喜欢和人靠近，不喜欢睡觉，就是因为这样。
　　与人相处，相互说话聊天，打发着时间，他就可以暂时逃离噩梦。
　　水。
　　大海。
　　紧追不舍的噩梦，今天也如期而至。
　　司雨霏在海中下坠，拼命地伸出手、蹬着脚，企图离开这片恐怖的海域。
　　地底下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他不能去，起码现在不能去。
　　他越是着急逃离，就越是加快下沉的速度。
　　海域中一双巨大的眼睛看着他，并且早早就伸出手，等待他下落到自己的手中，就第一时间捏碎他。
　　司雨霏辛苦且艰难地翻过身，意图找到威胁自己的所在。
　　但是，恐吓他的人只会藏在深深的海底，是人的眼睛看不见的存在。
　　司雨霏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双瞳出现在他的眼眶中。
　　“啊啊啊啊！”
　　深更半夜，晓沐云喝了一点酒，回到客栈后倒头就睡，他睡得死沉，然后猝不及防，脑海里传来了司雨霏惨叫的声音。
　　晓沐云一下子睁开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他戴在身旁的麒麟吊坠碰了一下他的脖子。
　　晓沐云喝完酒后，睡觉的姿势难免比平常豪迈。他连忙将吊坠塞回衣服里面，然后随意地拉了一下衣服，腰带绑了两次，因为他醉酒了，所以绑不好，干脆就随意拉了一下，连忙出门，去找司雨霏。
　　麒麟吊坠可以让佩戴者双方，更容易感受到对方。
　　晓沐云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司雨霏内心的恐惧。
　　傍晚的时候，他们明明玩得很开心，司雨霏突然这样，肯定又是做了奇怪的梦。
　　晓沐云一边走，一边穿上外套。
　　他们有法术的人，闯空门都比普通人方便。
　　晓沐云一推门，原本锁好的门就打开了。他急急忙忙地把桌面上的蜡烛点亮，然后借着光亮，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床角坐起来的司雨霏。
　　司雨霏被吓醒后，就坐起来，避免自己再睡着。
　　他因为自己身体突然产生的变异，正无声地歇斯底里着，就看到晓沐云进来了。
　　现在情况特殊，他即刻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进手臂之中。
　　“你怎么了？”晓沐云坐在他的床上，伸出手，想要抬起司雨霏的头，看看他的情况。
　　他的手刚碰到司雨霏，就被他一下子打开了。
　　晓沐云发现他的身体在颤抖。
　　“抬起头，我来看看，是不是又流鼻血了？”晓沐云轻声说道，唯恐吓到他。
　　“我……我没事……”司雨霏努力装成一个正常人，但是到了末尾，就忍不住发出了厮杀时候的癫狂语气，“哈哈哈哈，我没事，我没事，哈哈哈哈！啊啊啊啊！”
　　察觉到自己不能正常说话了，司雨霏的双手抓住自己的头皮，用力反复抓着，给自己施加痛感。
　　“啊啊啊哈哈哈！怎么会这样，，我没事，没事……没事啊！”
　　他越是开口，就越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保持冷静，于是乎只能用僵硬的动作抬起一点脑袋。
　　散下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他毫不犹豫地将手臂递到自己的嘴巴前面，张开拥有尖利虎牙的牙齿，准备大口咬下去。
　　现在，晓沐云该清楚，他一身伤痕是哪里来的。
　　晓沐云想要阻止他，手伸过去，结果却被没有退却意思的司雨霏咬到了手掌。
　　司雨霏一时无法判断自己咬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手，他抓着晓沐云的手掌，拼命塞进自己的嘴里，恨不得吃下去。
　　“疼疼疼，痛痛痛！”晓沐云不敢甩开他，连忙出声提醒司雨霏。
　　司雨霏将他的手指都塞进嘴里了，却被晓沐云拍打在床板的动作惊醒，然后一下子吐出他的手指，趴在床上干呕。
　　“你怎么了？”晓沐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这个样子，平常司雨霏被噩梦惊醒，最多就是一脸疲累地去骚扰人，从来没有这种发疯的样子。
　　“眼睛……”司雨霏的声音嘶哑，喉咙中酝酿着哭腔。
　　但是他自有意识开始就没有流过眼泪。
　　应该说，除了在儿童满月时期被追杀的那一次，他哭过，后面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疯狂的人只需要笑声，不需要眼泪。
　　“眼睛怎么了？”晓沐云想要去抱他的脸。
　　“啪！”司雨霏狠狠拍开他的手。
　　晓沐云刚被他咬疼了，现在又被一巴掌拍过来，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
　　“眼睛恢复不了了，眼睛突然间转不回去了。”司雨霏不敢让别人看他现在的脸，太恐怖了，太恶心了。
　　晓沐云闻言，一下子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脸抬起来。
　　司雨霏脸上的眼睛，双瞳出现。
　　在看见晓沐云的脸后，司雨霏瞳孔一震，随后意识到晓沐云应该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于是乎，他一下子又将脸埋进手臂之中。
　　“眼睛恢复不了了，藏不起来了，眼睛被人看到了。”他很清楚，双瞳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睛构造，他本就不像人，但那最多也就是性格和行为。外面的人接触他，最多就说一句，伏羲院奇葩的人果然很多。但是这一双眼睛，让他连外表看起来也像是妖魔怪物。
　　司雨霏趴在手臂里等了一会，他的旁边无声无息。
　　晓沐云是走了吗？
　　司雨霏不太确定，冷静不少的他偷偷摸摸抬起一点脑袋，去偷看。
　　一只手从空中划过，随后，一只于黑暗中发光的透明蝴蝶停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看。”晓沐云笑着说。
　　司雨霏惊奇地睁大眼睛。
　　晓沐云手中的蝴蝶是用镇定法术捏造而成的，他递到司雨霏的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力。因为他记得今天在河边，司雨霏专心致志看着那一只蝴蝶飞过河面上的模样。
　　“是一样的蝴蝶。”晓沐云拿着那只蝴蝶，凑到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再看向他手中的蝴蝶，眼睛一眨，再睁开的时候，眼睛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真的……”一模一样。
　　“当然是真的。”晓沐云笑。
　　说来可笑，司雨霏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好像有点吃香。

056火烧云
　　经过昨晚的事情, 晓沐云本以为自己和司雨霏的关系能更好，毕竟昨晚两人坐在床上，同看一只蝴蝶的场景过于美好。在司雨霏眨眼睛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睫毛一扇, 如同他手中透明脆弱的蝴蝶的一样。此情此景, 堪比梦幻泡影。
　　司雨霏吸了一下鼻子, 虽然他没有哭, 但是在刚才的急促呼吸中，觉得鼻子痒痒的。
　　晓沐云等他冷静后，就放开了手, 任由镇定符咒散去，蝴蝶盘旋了一圈, 随后飞向黑暗中, 慢慢消去身影。
　　“怎么样？还想睡觉吗？”晓沐云是想睡的, 他醉意尚在, “我陪你吧。”
　　司雨霏点头了。
　　晓沐云笑着伸出手, 可惜他急急忙忙出门, 衣服就没有穿好，司雨霏冷静下来后，才发现他的衣服领口大开。
　　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
　　“好吧, 睡吧。”司雨霏转过头。
　　晓沐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自己睡在司雨霏的床上，司雨霏卷着被子打地铺。
　　“什么意思？”晓沐云的身上盖着被子, 手伸了出来, 茫然地看着头顶的黑暗。
　　“睡觉。”司雨霏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将自己滚成了卷心酥的模样, 然后蠕动了一下身体，脑袋靠在枕头上。
　　“我们不是一起睡吗？”之前不是都一起睡的吗？
　　司雨霏没有回答他。
　　“那我回房间睡，你回来床上睡？”晓沐云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要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不好。”司雨霏还是希望他在这里。
　　“或者你睡床？”晓沐云过意不去。
　　“不用。”司雨霏果断回答道。
　　晓沐云更加茫然了，在他思考要如何结束这一场闹剧的时候，脑子里的酒在发酵，醇香的味道一下子催眠了他的意志。晓沐云没有想多久，脑袋一偏，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再来，就是等醒来的时候，司雨霏早就换好衣服了，而且搬着凳子，坐在角落，一动不动，警惕地看着他。
　　“你又在想什么？”晓沐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衣服本来就没有穿好，睡了一觉，更是凌乱。
　　司雨霏拿起抱着的东西，扔给晓沐云。
　　晓沐云接过，发现是自己的衣服，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他嘟嘟囔囔地说道：“谢了。”
　　不然现在大白天，他穿着这一身，走出去被一个人看到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晓沐云说完，伸出手就去拉自己穿着衣服的衣带。
　　司雨霏默默转过身体。
　　晓沐云看到他的动作觉得好笑，他将所有的衣服脱掉，然后从司雨霏抖给他的衣服里面，找出里衣，慢慢穿上去。
　　“你怎么了？我们睡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晓沐云搓了搓脸，意图清醒一些，就算是他，回想起昨晚的场景，也会打从心里觉得很浪漫。
　　“别说的我们好像做了什么一样。”司雨霏小声吐槽。
　　“哈？”他的声音太小了，晓沐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司雨霏是不会和他重复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的，听不到就算了。
　　“你在说什么？”晓沐云的不依不饶声音突然出现在司雨霏的身后。
　　司雨霏疑惑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某人套了裤子，里衣都没有穿好，就来到自己身后的模样。
　　“啊！”晓沐云下一瞬间痛叫。
　　因为司雨霏直接用脑袋撞他的肚子，太狠毒了！
　　两人叫了饭菜到房间，准备吃完这一顿就继续赶路。
　　晓沐云正准备将自己旁边的凳子拉开，反正司雨霏一向喜欢挨着人坐，结果他的手刚伸向隔壁的凳子，司雨霏就在对面坐下了。
　　“唉。”真是养不熟的猫。
　　在晓沐云撑着脑袋叹气后，司雨霏已经拿起筷子，将桌面上最大的鸡腿夹起，放到晓沐云的碗上。
　　“做什么？”晓沐云问。
　　“你昨晚只喝酒，没有吃什么。”司雨霏不解，“肚子不饿吗？”
　　我不饿，因为我不是小猪。
　　晓沐云这样想着，然后心情复杂，并且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要一下子对我冷淡，一下子对我那么好，我的心脏很容易起起落落的。”晓沐云大声嚷嚷，然后站起来，跑到司雨霏的身后，用脸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你这种就是坏男人啊，坏男人。”
　　司雨霏被他猝不及防靠近，只能坐着不动。
　　一旦自己被发现是断袖，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就是登徒子？
　　奇怪，司雨霏有生以来第一次诞生这种想法。
　　“心脏不起起落落，才奇怪吧。”司雨霏下意识反驳他，“不跳的是尸体。”
　　“你怎么那么喜欢尸体啊？”晓沐云还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司雨霏双眼无神，这样想着：烦死人了。
　　他们吃完饭，补充了一些干粮，就接着赶路了。
　　两人趁早离开了城镇，然后在快不多到中午的时候赶到了海边。
　　司雨霏现在一看到海，就觉得手酸，每次遇到大海，他不是在梦里，就是在现实里杀个一百几十只怪物，作为活动。
　　“过了这片地方就是商驿城了，我叫了人来接我们。”晓沐云倒是一个忘性大的，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
　　司雨霏站在他的身后，决定一旦海里真的冒出什么，就推这个人去死。
　　海面风平浪静，只见一艘船缓缓驶来。
　　船头上站着的人是司雨霏还算熟悉的。
　　范郸双手抱着长剑，一脸生无可恋的厌烦表情，遥远与晓沐云对望。
　　晓沐云笑着和他招手，说道：“你来的真是够快的。”
　　“我要是哪一天死了，肯定就是你害死的。”范郸的眼泪流在心里。
　　司雨霏从他的后面探头。
　　范郸早就看到他了，现在更加确定自己会被晓沐云害死了。
　　停船浪费时间，在船靠近他们的时候，司雨霏和晓沐云直接用御风术飞上去了。
　　范郸没眼看了。
　　“我们离开后，你们情况怎么样？”晓沐云问范郸。
　　“我是最早醒过来的。”范郸比较能挨揍，“我醒来的时候，坛主已经死掉了，那些水螅还没有完全死完，但是最后也没有一只活下去的。它们死之前，一直念叨着太好了，终于可以死了。同时在说，别以为凡人夺走它们的身体，就可以得到想要的，这就是全部了。”
　　全部生灵，无一幸存。
　　“然后其他人醒了，都怀疑你窝藏弑神斩魔者。就是出乎意外的，千不文喊的没有那么大声，剩下的几个人也不是会积极发言说话的，所以才勉强算了。”范郸当时幸亏自己也是受害者，才免于被责怪。然后没有过两天，他就收到了晓沐云用麒麟山的秘术传来的消息，让他租借一条船来这里接他。
　　还没有靠岸，范郸就看到了司雨霏站在晓沐云身后的模样。他脑袋疼，晓沐云窝藏弑神斩魔者不是猜想，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是窝藏。”司雨霏开口说话，“我们只是恰巧走了同一条路。”
　　他突然开口让晓沐云颇为惊讶，晓沐云假装不在意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他好几眼。
　　“不对吗？”司雨霏好不容易帮他想了一个借口。
　　“我当然愿意窝藏你了。”晓沐云心花怒放，转过身，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也不管他戴着面具，仍旧做这个动作。
　　司雨霏很感激他能接受自己的面具也是自己脸的设定，但是他的动作让面具移位脸，司雨霏的眼睛被面具挡住了，发出痛苦的□□声。
　　范郸在一旁，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他只想要默默吐槽，陆兰溪看到了，可以羡慕死了。
　　这个追人嘛，脸皮薄就输在起跑线了。
　　不过陆兰溪，没事啊，他认识他家少主很多年了，这个人没有任何断袖倾向。问题在于，另一个人，看起来也没有断袖倾向。范郸现在和司雨霏的关系不怎么样，不然他真的想要问一句，你的对象取向，首先是人形态的物种吗？不是面具之类的东西吧？
　　司雨霏徒然地伸出手，想要把面具按回原来的位置，不过晓沐云下一瞬间又把他的面具弄歪了。
　　司雨霏：“……”
　　罢了，累了。
　　船再行两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在大海上漂泊是很无聊的，昨晚又没有睡够，晓沐云和司雨霏干脆就找个房间睡觉了。
　　反正这条船现在被麒麟山包起来了，随便睡哪里都行。
　　晓沐云躺在床板上，腿一伸，就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呼。”
　　呼吸间，人眼看不见的气体往上升。升到高空，化为烟雾。
　　浮世之梦，预言之时。
　　晓沐云感受到自己正在进入梦境，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
　　你这一次又要给我展示什么呢？
　　是血腥的场面，是厮杀的爱侣，是叛变的人心，还是不管怎么后悔都无法挽回的悲剧。
　　虽然他和司雨霏都会做梦，司雨霏是身临其境，感受都是自己的，更容易被惊吓。晓沐云是很明白自己只是在做梦，而且清楚自己附身到别人的身上。
　　别人要遇到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晓沐云虽然完全在梦中代入当事人，但是他的心态比旁观者还要高高挂起，自然也就不会像司雨霏那样歇斯底里。
　　梦啊。
　　梦中都是暧昧的气息，以及君子不可多听一句的呻/吟声。
　　晓沐云一愣。
　　他是傻住了，但是他附身的那个人可没有，晓沐云可以感知到此人疯了一样的快感，以及到达累峰顶的兴奋。
　　得到了、得到了、得到了
　　我得到了！
　　他的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想要得到什么的情感，和恨着什么，要毁掉厌恶东西的感情是一样浓郁的。
　　甚至极致的爱要更为恐怖。
　　“啊。”
　　“不要。”一只手抵在晓沐云的胸膛上，发出来的声音是他熟悉的。
　　晓沐云在今晚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说不要的话了，但是他显然没有听过一次，他收紧了身体，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炽热的情感，笑着伸出手，将他漆黑的几根头发从脸上拨走，然后低下头，看向他的脸。
　　比色如春花的美人更为诱人的是，动情的美人。
　　“你说谎。”晓沐云笑着低下头，视线往下，看着他被亲到破了的嘴唇，柔声细语道，“你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还在这里？来亲一下，然后我们换个姿势，乖。”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原本偏过头，做出抗拒的姿势，他在听到晓沐云哄骗的话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晓沐云的喉咙发出了笑声，将手臂放在他脸旁的地方，亲了下去。
　　浓密丰盈的头发落下，挡住了蜡烛的光，晓沐云于吝啬的光中，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闭上眼睛，学会了接受自己亲吻的人。
　　我得到你了，司雨霏。
　　他那癫狂的情绪，就像是七岁那年，破天之格，算到了已经降生于这个世界，等待他去寻找的人。
　　我找到你了，司雨霏。
　　那一个，还没有取这个名字，却已经被他得知的小孩。
　　“啪。”船行驶在大海上，突然撞上了漂浮着的木板，于晓沐云的近处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深层梦境中的人。
　　晓沐云睁开眼睛，他看着木头做成的天花板，稍微发了一下呆后，立刻想起来了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梦。
　　同时，因为完全代入的角色，体验了活色生香的诡梦，晓沐云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在发热。
　　晓沐云看待预知梦，一向是无所谓的，这是他第一次骂出了“龌龊”的声音，然后忍不住拿起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藏了起来。
　　但是梦中司雨霏情动的脸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晓沐云的理智不想自己如此无耻，但是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的。
　　他居然梦到了将来某一天，司雨霏和别人共赴巫山云雨。
　　太低劣了，为什么给他看这样的梦……
　　晓沐云这样抱怨着，然后似乎听到了来自虚空中的一声戏谑的笑声。
　　如此反复，晓沐云躺在床上，除了刚才的梦，脑海中一片空白。
　　越是一个人呆着，回忆起来的细节就更加清晰，晓沐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在要渐渐往下掉时候，他猛地清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能再在这个房间了。”晓沐云叹了一口气，将外袍的衣带系好，走了出去。
　　长梦短梦，噩梦美梦，都是因为在意的事情，才变成了非无谓之梦。
　　司雨霏倒是没有在船上睡觉，因为前两天的梦境怪吓人的，他已经不想再睡觉了。他顶着黑眼圈，撑着脑袋，打开了窗户，看着窗户外的风景。从这一扇窗往外看，可以看到甲板上的风景。不过木头板没有什么好看的，云从窗口飘过，偶有鸟飞翔盘旋，这风景倒是不错。
　　他的手按在下巴上，面具把他的手也给硌疼。
　　不过他坚持戴上面具。
　　就在司雨霏无聊得快要开始数甲板上的木板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进入的窗口画框。
　　“晓沐云。”他说话慢吞吞，有一种一字一顿，似乎在朗读的奇妙美感。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坐在船的边缘上，看着海面。
　　原本这是很正常的行为，但是晓沐云无端端用手捂着脑袋，随后用脑袋撞旁边的木板。
　　司雨霏曾经多次用脑袋去撞墙、撞木板、撞人，很清楚依照晓沐云现在的动作和力度，根本就撞不死，可能也撞不疼。
　　他在做什么啊？
　　司雨霏很少见晓沐云这么一副肉眼可见智商不高的模样。
　　想到此，司雨霏放在木板上的双脚用力往后一蹬，将坐着的椅子往后退。他挪开了椅子，然后双脚换了一个地方放下，稍稍用力，就用一种僵硬的姿势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离开房间，走了出去。
　　“啊啊啊！太龌蹉！太肮脏了！”晓沐云还在撞木板。
　　司雨霏来到他的身后，悠悠然地告诉他：“你要是想死，这点力道是撞不死的，你倒是大力一点。”
　　他友好地提出建议，自认为是好心。但是晓沐云听到了他的声音，这一次真的失去了平衡身体的能力，脑袋一下子撞了过去。
　　“嘭！”
　　晓沐云：“……”
　　司雨霏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后夸赞道：“好听，是一颗好头。”
　　晓沐云摸着自己的额头，脸依旧朝着柱子，不敢转过头看司雨霏。
　　司雨霏不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顾自地在他的旁边坐下。
　　晓沐云本来是希望他调侃完自己就离开的，这一下，幻想破灭了。
　　司雨霏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保持了一个手臂的安全距离。他抬起头等了一下，旁边没有动静，他疑惑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晓沐云还在和那个柱子恋恋不舍。他想了一想，好奇地将上半身往晓沐云那边靠，探头看他的情况。
　　“坐好。”晓沐云和他说。
　　司雨霏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立刻坐了回去，坐得板直，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唉。”晓沐云没有办法，放下手，挫败地转过头。
　　司雨霏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放在大腿上，双脚伸了出去，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司雨霏一脸能理解地点头。
　　“你知道？”晓沐云虽然现在人傻了，但是本人不傻，他才不信司雨霏能知道什么。
　　“因为要和我分开，非常寂寞。”司雨霏一本正经说道。
　　“噗。”饶是晓沐云现在的心思九曲回肠，还是被他逗笑了。
　　“本来就是。”司雨霏转过头，脸上戴着笑着的面具，“大家一直都是这样说的，以前各位师兄师姐说好了要轮流照顾我，每次时间到了，要送我去别的地方的时候，他们都会说‘今天要把霏霏送去别的院子里，我舍不得，我寂寞。’所以按照大家的说法，你也是因为舍不得我，所以很苦恼。”
　　晓沐云抿嘴，忍住了露出奇怪表情的冲动。
　　司雨霏看见他的样子，伸出手，掐住他的脸。
　　他手的温度，和梦中几乎无异，晓沐云被吓得往后一闪。
　　“哈哈。”司雨霏笑了。
　　晓沐云见状，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身为一个年长的人，现在的表现和表情，都很丢人。
　　“这几天大概都会下雨。”司雨霏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你说的没有错，你怎么会知道的？”晓沐云现在就是一个笨蛋，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
　　司雨霏的手指了一下阴沉的天空，还用说的吗，稍微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自从船来到这片地方，远处的天空总是有乌云，大雨将尽。
　　淫雨霏霏。
　　晓沐云还在摸着自己的脸，不是因为被司雨霏掐疼，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今天越来越丢人了。
　　司雨霏的性格好的地方在于他不会去嘲笑任何一个窘迫的人，就算晓沐云现在看起来有多么容易击倒，他也不会动动自己的小指头，往他的胸口一推，任由他就此坠入无边海岸。
　　此时，太阳的颜色变得橙黄，快要沉入海底，而太阳周围，晚霞的光铺就在天际，驱赶着将要来到的乌云。
　　黄昏的光柔和地落在司雨霏的脸上。
　　晓沐云的心情一言难尽，他偷偷摸摸看了司雨霏好几眼，司雨霏此时戴着白色的面具，脸微微抬起，漆黑的头发扎成马尾，乖巧地落在他的后背上。
　　他现在越是纯真，就让晓沐云越是想起他梦中情动的脸。
　　那怎么会是司雨霏有的表情？
　　他身为一个代入类型的预知者，他可以看到他在梦中附身的人看到的风景，也可以感知附身的人的想法。
　　晓沐云在梦中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癫狂的爱，与完全失控了的理智。
　　想要得到他，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爱，得到那双眼睛充满欲望的注视。
　　极致的爱，与忘不了的恨相同，想要得到，想要毁灭什么。如果奉献才能得到你，我就献上我的一切，如果毁灭你才能得到你，我就毁灭你。
　　爱要彻底得到，不到死掉绝不罢休。
　　晓沐云想：如果是真心相爱，自然而然地走到欢爱的那一步，怎么那个人在和司雨霏共赴巫山云雨的时候，却是如此扭曲可怕的心理。
　　而且……
　　实在是太龌蹉了，梦里面的那个人都在引导司雨霏做什么，那些场景比世界上最污秽的春宫图还要让人面红耳赤。
　　想到这里，晓沐云的脑子又开始断线了。
　　感受到了旁边人的炽热视线，司雨霏转过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晓沐云瞥过眼神，连忙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戴着的这个面具，特别好看。”
　　司雨霏闻言，身躯一震，看着晓沐云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欣赏。
　　晓沐云的沉默在弥漫开来。
　　司雨霏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个面具是用了上等的木头，雕刻而成的？”
　　晓沐云就算现在满腹愁绪，都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噗。”
　　司雨霏一副小孩子炫耀东西的语气。
　　晓沐云和他商量：“那么我能欣赏那么伟大的面具吗？”
　　司雨霏闻言，乖巧地点头，然后手伸向脑袋后面。他将绳子拉开，一只手拿下面具。
　　大海的风吹过司雨霏的头发，划在他白皙的脸颊。
　　晓沐云受了梦境的影响，这才发现，司雨霏的脸怎么长得那么秀色可餐。产生了这种想法，他又想要去撞柱子了。
　　司雨霏将面具塞到晓沐云的手里。
　　晓沐云无奈地用手拿着面具，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驱赶自己可笑的邪念。
　　云层翻滚，燃烧在天际。大海波光粼粼，被光芒照得仿佛能浮上黄金。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啊。”司雨霏看着天际，突然恍然大悟。
　　晓沐云被他吓了一跳。
　　“你的名字！”司雨霏说话总是没头没尾，没头没脑的，他本人是觉得自己表述没有任何问题，听不懂是别人脑子转得不够快。
　　“我的名字？”晓沐云现在脑袋一片浆糊在乱搅，心烦意乱，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说话颠三倒四，“我的名字是我的爹取的，他说是为了纪念我的娘亲，但是我的娘亲不叫沐也不叫云，我也不知道他这个纪念在哪里。”
　　司雨霏闻言，不敢相信他居然那么多年都没有想过他的名字的由来，于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看着他。
　　晓沐云看向他的眼睛，从他纯真无邪的眼中看到这个世界。
　　暮色苍茫，以海为猎场的鸟飞过天际，万物沉寂。
　　晓沐云等了一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雨霏张开的嘴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司雨霏用一种温柔到可以让此刻的大船倾覆，海水直接淹没晓沐云，将他溺死的声音开口说话。
　　晓沐云一愣，傻傻地看向他的眼睛。
　　司雨霏一只手撑在船板上，笑着和他对视。
　　一只捉鱼鸟盘旋飞过海面，它看准了目标，在鱼跃上水面的瞬间，将猎物狠狠抓住。要玩弄，要吃掉，都是猎者的一时快意感受。
　　“雨歇君，船快靠岸了，你去收拾东西吧。”范郸看到司雨霏不在房间，就走出来找人了。
　　“好。”司雨霏应了一声，然后一下子站起来，他从晓沐云的怀里拿回了面具，确定戴好了以后，走回房间。
　　范郸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走向了晓沐云，准备和他的少主一起商议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他来到晓沐云的身边，看到了他此刻的脸，连忙吓得退后一步。
　　他认识晓沐云二十几年，得知此人近些年脸皮厚到堪比城墙，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为所动。
　　这样的晓沐云，此时抬起手，撑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他应该是想要挡住自己的脸的，但是因为之前的岁月脸皮太厚，他对掩饰自己的行径并不熟悉。
　　一切都是因为，他此刻，脸红得堪比天边的火烧云。

057新的目的地
　　火烧天际, 游船靠岸。
　　不用等船完全停在岸边，司雨霏背着行李，脚踩了一下船板, 直接飞了过去。他穿着黑色的衣服, 衣袍的下半, 绣着金色的叶子, 那些叶子栩栩如生, 仿佛会随着他的动作而飞着飘走一样。
　　司雨霏微微将手伸出，保持平衡，顺畅地飞到了岸边。他一站稳, 就转过头。
　　远比普通人高大的巨船从他的身后驶过，船想要尽量靠近, 但是为了方便继续上路, 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于是乎, 司雨霏只能看着本来要往他的方向走一步的船, 转了一个弯, 即将离开他。
　　晓沐云撑着脑袋, 站在船头，凝神看着岸上的人，黄昏的风吹得他白色的衣袍鼓动。
　　风在动, 心在动, 唯人不能动。
　　司雨霏拿下了面具，露出了自己的脸。
　　晓沐云眼睛一眨，然后还是在盯着他。
　　司雨霏用另一只手, 朝他挥了挥手。
　　“没有良心的小猫。”看他和自己分开, 没有一丝的不舍，晓沐云忍不住暗暗咬住了自己的牙齿, 他的手放下，懒得去支撑现在一团糟的脑袋。不过他确实明白了司雨霏之前说的话是正确的，因为要和他分开，所以自己万分不舍、十分寂寞。
　　司雨霏没有马上转身走掉，他停在岸上，一直看着船转头，晓沐云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是目送晓沐云完全不见了，才准备走人的，结果船体上，一个人从船头漫步走来，随着调转船头的船，逆着方向，一路走向船尾，又来到他的眼前。
　　好无聊的人啊。
　　司雨霏这样想着，但是没有马上离开。
　　“你看起来很舍不得我！”晓沐云开口说话，声音大到可以传到司雨霏的耳朵里面。
　　司雨霏的想法变成了：好烦人的人啊。
　　“我和你有缘，不久之后再见吧。”晓沐云终于露出了习以为常的自信笑容，成竹在胸地盯着司雨霏，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框在自己的眼中。
　　“好久没有听到那么神棍的话了。”司雨霏小声叨叨。
　　晓沐云在船上笑了笑，随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手臂故意做了一个抡一下的动作吓人后，将手放平。他打开手掌，用法术将拿着的东西送到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伸出双手。
　　那东西下一瞬间就落到他的手心中。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是自己当初给晓沐云的荷包，晓沐云的雇佣费用。而且荷包给晓沐云的时候，似乎没有那么重。
　　司雨霏疑惑不解地拉开荷包，往里面看了一眼。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司雨霏一愣。里面的钱比他离开伏羲院的时候，还要多。
　　司雨霏犹豫了一下，拿别人这么多钱，不是太好吧。
　　他连忙抬起头，但船船已经离得太遥远了。
　　“这个……”司雨霏抬起荷包，想要朝着晓沐云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太小，只说了两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消散于空气之中，而船，绕过山，这一下，真的是消失不见了。
　　“那就谢谢了。”司雨霏收下荷包，明白船已经载着晓沐云离开，他不再纠结，转身离开。毕竟，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晓沐云在他下船之前，专门给他指路，只需要直直走过眼前的路，翻过最高的山，然后继续往前走，就可以到商驿城。
　　除了这件事情，司雨霏那时候觉得他似乎还有话想要说，只是认真沉思了一会后，放弃了那个话题。
　　司雨霏从伏羲院出门，一开始是自己走的，后面和晓沐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现如今，又一次剩下了自己。
　　两次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未曾对孤身一人有什么想法。
　　现在，和刚离开伏羲院有什么区别呢？
　　不都是一个人吗？
　　但是他……
　　司雨霏想要表达内心的感受，但是他之前的人生中，只有伏羲院里面的人对他是有意义的。面对一个非伏羲院弟子的晓沐云，一个害得他成为弑神斩魔者的人，一个又同时救了自己、帮助自己的人，一个在司雨霏的心中是全新概念的人，实在是难以形容他的存在。
　　他这样一边苦恼着，一边用念力快速走过面前宽广又寂寥的山间大路。
　　走完这条路，面前就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仰头一看，高耸入云，似乎是人类不可攀登的浩大存在。
　　修仙者不辞辛苦，愿意承受苦修的折磨，有这些不可跨越的山存在的一个原因。
　　想要攀登高峰、想要做到仅凭凡人的躯体做不到的挑战、想要越过高山峡谷、想要腾云驾雾、想要把这个世界上带给人恐惧的自然都看清。
　　修仙修道，不是要把别人踩在脚下，而是为了一览众山小。
　　司雨霏看着一旦山崩，就可以将自己压死的大山，好像看到了梦中的怪物。
　　来自远古的、庞大不可捉摸的、令人无力的存在。
　　他虽然如此感慨，但是下一瞬间，就用御风之术，直入青云。
　　晓沐云送他来这个地方，基本上就是因为能确定，依照他的本事，要跨过这一座山并不难，而且接下来的路程很简单，基本上都是直线。
　　司雨霏在快要到达山峰之顶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被云雾挡住的凸出来的巨大石头，眼看他就要撞了上去。司雨霏看都懒得看一眼，下一瞬间他就以刁钻的角度，将自己从石头下挪开，脚踩在石头侧边，身体和地面平行，悬于高空。
　　他双手抱胸，脚沿着石头往上走，身体随着改变方向。
　　当司雨霏走到石头最上的位置时，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角度。
　　司雨霏从石头上跳了下去，成功到达峰顶。
　　“呼。”山顶的气温和下面不一样，在春天这样的季节，在山上有可能会被冻死。
　　司雨霏背着行李，望向前方，远处依稀可见城镇，那就是商驿城。现在看起来很近，但是过去依旧需要花一定的时间。
　　他站得太高了，太阳快要下沉，黄澄澄的一片，边缘显示出模糊的形状，表面似乎有什么在跳动，火焰燃烧，永生不朽。
　　司雨霏站在太阳的前面，任由燃烧的日轮犹如一只眼睛注视自己。
　　“啊。”司雨霏不思辨日月对自己的威胁，他恍然大悟的是另一件事情。
　　太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火焰翻滚，准备威胁任何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察觉到了不对劲的人。
　　司雨霏转过头，看向船离开的方向。那艘船早就没有影子了，就算他站那么高，也无法用视线捕捉。
　　“我确实在和你分开后，有点想你。”
　　想到这一点，司雨霏的脑袋歪了歪，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不过他想出了结论，就不再纠结了，直接往前快速走，来到了另一边的山崖边上。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的简单，司雨霏依旧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高山难攀，人间路难走。
　　司雨霏的眼睛看着前路，灵敏地闪过障碍物，并且在下降到一定的高度后，第一次，御剑飞行。
　　当他落地，回头一望太阳已经下山，而山岳依旧神秘。
　　他越过高山，又继续踏上征途。
　　他这一行，不止是为了找他的师兄师姐，更是为了履行千万年前的诺言。只是他此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跋山涉水、不辞万里，没有回报、不知归期。
　　天空已成黑幕，船行于大海上，天空的星星明亮，预示着世界的命运。
　　晓沐云从船舱走了出来。
　　“少主，是时候了。”范郸在门口，看着他。
　　晓沐云的手一甩，销魂蹄痕链从他的袖子里完全钻了出来。他从前总会拉紧根部，如今让链子飞了出去。
　　依照他的心意，锁链浮于空中，迅速围成一个圈，然后互相缠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星盘。
　　晓沐云伸出食指，虚空转了转，瞬间，星盘开始转动，将星星都落在链子的位置上。
　　不论看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范郸都很想感慨，真的很厉害。不敢想象如果晓沐云还拥有算天的能力，他们这群人到底要怎么在麒麟山混下去。
　　晓沐云在寻找拿着《道己十二章经》的人的下落。
　　星星指引方向，晓沐云观察完毕，伸出手，锁链就往下飞，回到他的袖子中。
　　“怎么样？”范郸问他。
　　“星辰的指引并不清晰，只能大概知道他们现在在华严城。”
　　华严城就在商驿城的隔壁，是一座普遍信奉佛教的城市，由主佛修的华严宗庇护。华严宗的人主学说是“法界缘起说”，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因缘而起，是入世的佛修。如果是以前，想要和华严宗的人联系，让他们帮忙找人，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这些年，因为道修这边频繁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诡异事情，华严宗的人正式严格管理华严城内出现的道修。如果只是普通经过华严城还好，一旦在那里闹事，有可能会被华严宗的人无差别攻击。
　　听到了华严城，范郸也头疼，显然他也清楚，如果他们要找的人在华严城，就算找到了，也不能随便动手。
　　“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先赶去华严城了。”晓沐云在卷链子，“这件事情让我很焦虑，我希望能尽早结束。”
　　“对，因为不久之后是仙灵大会，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完成任务。”范郸同意他的说法。
　　“不对。”仙灵大会，晓沐云不太感兴趣，“我是完成任务，要去找小霏霏玩。”
　　范郸看向晓沐云，说到这个话题，他的少主正在一脸兴奋地甩着小链子。
　　“少主……”范郸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那么容易和人要好了，“你真的在包庇司雨霏吧。”
　　“那又如何？”晓沐云手一摊，摆出来讨人厌的得意神色。
　　范郸啧啧摇头，
　　“做什么？”晓沐云问他。
　　“你太龌蹉了，你看别人长得好看，态度变得就像是天气下雨转晴一样。”范郸鄙视他。
　　“我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对他好的吗？”像话吗？他是那种人吗？
　　“你自己心里知道。”范郸摇手，一脸嫌弃。
　　我是吗？
　　晓沐云扪心自问。
　　咳咳，那么他诚实地说，如果看到了司雨霏的脸，还能毫不犹豫一剑砍下去的人，他会建议那个人去修无情道。
　　晓沐云这样想着，手不由自主地往上抬，摸到了衣服内的麒麟吊坠。
　　他之前打算帮司雨霏到商驿城，然后再一次和他说玉佩的事情。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相信如果那时候再和司雨霏说实话，你脖子上戴的麒麟吊坠其实是我的。其实普通人随便想想也知道吧，一般父母给孩子选配饰，不是自己的生肖就是龙之类的，一般人不会选麒麟。
　　霏霏，你不觉得麒麟这个意象，和麒麟山关系匪浅吗？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就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麟吊坠。
　　所以，那真的是他的东西。
　　晓沐云在心里不知道排练过多少次这番话了。
　　而且他在司雨霏要下船前，交代好去商驿城的路线后，就想要把这番话告诉他。
　　“什么？”听到晓沐云还有话对自己说，司雨霏抬起戴着面具的脸。
　　他现在戴着的面具可真是够恐怖的，整个面具没有特定的形状，只是整个扭曲起来。
　　可笑的是，晓沐云对着这张面具，也脸红心跳，被他的眼睛注视着，就开始支支吾吾。
　　“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司雨霏郁闷地看着他，人喊了，又不说话，找打呢？
　　晓沐云用手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排练了许久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我要走了。”司雨霏告诉他。
　　船已经停在原地很久了。
　　“嗯。”晓沐云点头。
　　他这次出门，一是为了帮父亲拿走《道己十二章经》，二是为了帮自己取回麒麟吊坠。
　　可惜这两样事情都没有完成。
　　司雨霏在离开之前，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也许，有些东西就是应该属于你的吧。”晓沐云笑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哼，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这就是司雨霏离开之前，最后和他说的话。
　　晓沐云哭笑不得，目送他一下子飞起来，踩了一下船板，然后飞了下去。
　　“没有良心的小猫。”
　　想到了稍早之前的事情，晓沐云就烦恼到头疼脑热。
　　好烦好烦。
　　和他相反，司雨霏想通了自己确实有点想念晓沐云后，就放下了思考奇怪问题的念头，下山后，一直往前走。
　　他在入夜的时候，就到达了商驿城。他没有立刻找落脚的客栈，而是找人问了路后，来到了一家专门燃放烟花的店。
　　司雨霏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碎银给老板。
　　“客官，你有什么需要的？”老板看到他拿出来的钱，立刻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我要买下黄色的烟花，你按照我给的位置，将所有黄色的烟花在今晚全部放了。”司雨霏不假思索，立刻想办法找施果，“放多一点，如果不够钱的话，我会继续给，起码放半个时辰。”
　　他要用伏羲院特殊的信号传达方式，找寻施果。
　　“好的，好的。”老板接下钱，立刻就去安排了。
　　因为司雨霏是他们最近最大的主顾，烟花店的人给他在门口安排位置，摆了一张小桌子和小凳子，奉上茶水和点心。
　　戴着面具的司雨霏沉默地看着他们。
　　“啊……这……”店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戴着面具要怎么吃东西。
　　这难不倒司雨霏，他转过身，将自己藏在角落里，然后换上了可以露出嘴巴的面具。
　　店里的人看到他的行为，确定这是他们一辈子遇到的最奇怪的客人。
　　司雨霏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品着茶，仰望天空。
　　烟花店的人搬着烟花，各自出门，前往司雨霏要求的地方。
　　他静静等了一会，在盘子里的点心快要吃完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司雨霏眯起眼睛，又拿起一块点心，悠然地塞进嘴里。
　　不同的地方，黄色的烟花同一时间燃放，从下面看，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是伏羲院内部的信号，用来通知同门，不同的符号有不同的意义，而这个符号的意义就是，聚。
　　黄色是司雨霏在邬清影弟子的代表色。
　　放黄色的烟花，就是在暗示施果。
　　司雨霏在这里，聚合。
　　他刚好坐在烟花阵的中心，烟花放半个时辰，附近的人都会看到。一旦施果看到了，就会精准来到他的面前。
　　本来应该要找到施果了，司雨霏应该兴奋的，但是实际上，他现在很淡定。
　　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哇！”走在街道上的人纷纷停止脚步，仰头望难得一见的风景，而原本呆在屋子里的人也走了出来。
　　昏暗的生活中，多么需要璀璨的色彩，暂时的也好，悬于高空的也好。
　　半个时辰的烟花燃放完毕，司雨霏坐在椅子上，眼睛左右转动，看着行人，凝神静听，希望能看到施果的身影。
　　其实当烟花都放完了，施果还没有出现，司雨霏就大概猜到结果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骂晓沐云，果然是没用的神棍。
　　司雨霏失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找个地方休息。
　　放半个时辰的烟花，怎么样都是罕见的。
　　路上的行人纷纷讨论起来。
　　“烟花。”
　　“又是烟花。”
　　“昨天刚放了那么多的烟花，青色的烟花。”
　　司雨霏闻言，睁大眼睛。
　　“昨天也放了好久，但是没有今天那么久。”
　　路人在聊着这两天的奇异见闻，突然之间，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路人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然后慢慢回过头。当他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人，差点没有被吓死。
　　一个戴着奇怪面具的人站在他的身后，死死地盯着他。
　　“你有什么事吗？”那人忍不住往后退开，离司雨霏远一些。
　　“你说……昨天也有这样的烟花。”司雨霏慢慢说话。
　　那人听到他的问题，连忙点头，说：“是啊，大家都看到了的，你说是吧？”
　　听到朋友在征询自己的声音，站在男人旁边的人连忙点头，告诉司雨霏：“确实如此。”
　　施果起码昨天还在商驿城。
　　“你们有看到放烟花的姑娘吗？她大概这么高。”司雨霏比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大概穿着青色的裙子，长得应该挺好看的，腰间应该挂着一个铃铛。特征是……”
　　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两人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
　　“特征是……孔武有力。”司雨霏一本正经道。
　　两个路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嗯？”司雨霏催促地开口。
　　“没有，没有看过。”
　　“不知道，没有印象。”
　　主要是，怎么才能凭借孔武有力这四个字，想象一个人的形象。
　　司雨霏叹了一口气。
　　“少爷，你要找昨天买烟花的人吗？我可以去帮你问一下。”烟花店的老板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店里走了出来，“我们这里卖烟花的人彼此相识，我去打探一下。”
　　司雨霏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尽管没有人能看到。
　　老板立刻给钱其他店员，让他们速速去打探。
　　没有一会儿，就有店员回来报告情况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人，他就是在昨天售出大量青色烟花的店主。
　　“昨天晚上，确实是有一个穿着青色裙子的姑娘来我们店里买烟花，然后让我们按照既定的方位燃放。”店主告诉司雨霏。
　　司雨霏这是第一次确切得到了关于施果的消息。
　　“她人呢？”
　　店主看了司雨霏一眼，说道：“昨晚放完烟花后，她落寞地在我的店门前坐了很久，然后说她已经把所有钱交给我了，所以现在没有钱吃饭，就蹭了一顿饭。在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和我们说道，既然此地没有熟悉的人，她要继续赶路了。”
　　司雨霏从乾坤袋中拿出地地图，他找到了商驿城，以及举办仙灵大会的无上法门地址，两个地点连成一条线，从这里往前走，地点就是……
　　“她说她要去华严城。”店主肯定道。
　　“华严城。”司雨霏看着地图上的地点。
　　店主点头，说道：“是的，就是华严城。”
　　一天之隔，施果已经离开。
　　“谢谢。”司雨霏其实是很有礼貌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晓沐云就容易生气。
　　告别了店主，司雨霏本来想找个地方休息一天，第二天再继续上路。只是他刚离开了烟花店的街道，往前一走，就发现一股法术的气息扑面而来。
　　司雨霏抬起眼睛。
　　“啊啊啊啊！”路人尖叫。
　　只见，一排穿着灰色衣服的人从这个城镇的四面八方飞了起来。
　　按照天道院的规则，若非特殊情况，不可以扰乱平民百姓的生活。但是司雨霏没有感知到妖魔的气息，只有这一些修仙者们突然冒出来，飞于空中。
　　“你就是刚才放烟花的店家？”早有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停落在老板的身后。
　　老板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长剑出鞘，直接放在老板的脖子上。
　　“饶命啊，饶命啊，你要多少钱……”老板浑身颤抖，吓到双手抱在一起，不停向眼前面无表情的修仙者求饶。
　　“老实交代，便不取你性命。”他的话落音，一群穿着一样衣服的人来到了这里，将他围住。
　　他们的眼睛颜色浅淡，好像也是灰色的。
　　“刚才在这里买烟花，让你燃放的人在哪里？”她冷冷问道。
　　燃放信号，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容易招惹来敌人。
　　“他走了，往那边走了。”老板不敢有所隐瞒，手指抖着，指向司雨霏离开的地方。
　　不过那里有个三岔路口，老板说不知道他到底走上了哪条路。
　　这一批修仙者，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分成三队，往不同的路口飞驰而去。
　　这就是施果为什么急着离开这个城镇的原因，追捕她的人就在附近，看到信号就会赶过来，不走不行。
　　修仙者疾速在这里的大街小巷找着司雨霏。
　　司雨霏摘下面具，神色淡定，趁着没人的时候使用念力，躲过了修仙者用追寻法力源的方式找到自己。
　　他一路顺畅，连夜赶路，躲过那些在城里四处飞窜的修仙者，来到商驿城的出口。
　　就在他再走一段路，就可以离开商驿城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是何人？”
　　司雨霏面无表情，淡定说道：“赶路人。”
　　“你是修仙者？”他们又问。
　　“道友？”司雨霏如果演戏，也是个中高手。
　　“三更半夜，为什么还要出城？”
　　“无钱停留，所以干脆连夜赶路。”司雨霏对答如流，除了说话慢了一点。
　　“道友。”那道声音在接近司雨霏，“可否一问，来自何门派？”
　　随着这个声音的落地，四面八方传来了脚步跑动的声音，把司雨霏困住了。
　　“麒麟山。”司雨霏果断回答道，“我替我少主去办事。”
　　他模仿范郸的说话方式。
　　“真的吗？”
　　“难道有假。”司雨霏反驳。
　　夜空中，一只乌鸦鸣叫飞过。
　　月光之下，司雨霏的影子前方，出现了一道靠近的影子，而且那个影子的姿势明显是飞在半空中，手中拿剑，毫不犹豫直指他的脑袋。
　　“我看不像。”说话的人没有靠近，意图用自己的声音吸引走司雨霏的注意力，让其他人出其不意攻击他，“阁下行为，像是……伏羲院的人！”
　　剑已落下。
　　修仙者眼看的剑就要砍下司雨霏的脑袋，他却以一种古怪的角度，将身体转了过来。修仙者看到了他的脸，心脏突然一跳。
　　他眼前的人戴着面具，面具是立体的，好几只手扒在面具上，让人分不清他的样貌，面具之中，有一双冰冷到让人发抖的眼睛。
　　迅疾如雷电，修仙者虽然早就出手，但是司雨霏手中的剑更快地插进他的胸膛。
　　“咳。”那人被吓到手中的剑都掉了，他被挂在剑上，惊恐地睁大眼睛。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抽出剑。
　　“嘭。”修仙者倒在了地板上，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失血死亡的时候，他的身体一点异样都没有，“啊？”
　　司雨霏拿着斩魔剑，在空气中挥了一下，烦恼说道：“我的剑，不能杀人啊。”
　　不可否认，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定就是人。
　　他的话落音，四面八方冲出穿着一样衣服的修仙者。
　　“呵呵。”司雨霏见状，忍不住愉悦地笑了。
　　在场十七位修仙者，冲着他一同施法，布下剑阵。
　　“公孙明日、重思行、妃泣朝、施果，不知道阁下是四个中的哪位？”一直和司雨霏对话的人，现在也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问前三个人就算了，为什么要加上他师姐的名字，难道他看起来是女人吗？
　　“都不是。”司雨霏伸出手，拿下面具，“既然你们要问，那就用这个名字称呼我吧，我叫做，司雨霏。”
　　“司雨霏？”
　　“弑神斩魔者！”
　　他们的语气一半惊异，一半惊喜，他们听说这里出现了烟花信号，狩猎伏羲院的他们猜到是伏羲院人所为，但是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居然是最大的猎物。
　　“既然可以弑神斩魔，不知道你们有神魔厉害吗？”司雨霏将面具拿了下来。
　　看到他面具下的脸，众人的眼中一阵恍惚。
　　司雨霏的脸上，出现了无数只手，待他们逼近，那些手一下子伸长，一只一只，抓住了他们的脸。
　　“啊啊啊！”被抓住脸的弟子痛苦嚎叫，然后用力想要拿下那只手，可惜没有一点用。
　　避开了第一波攻击的弟子，很快就被那些手拉住了脚，然后狠狠摔在了地板上。
　　就算司雨霏的攻击出人意料，但是仍有三个弟子，突破了他的攻击，来到了他的面前。三个人已经足以组成剑阵，他们三把剑相交在一起，结成阵法，随后往下，直接刺向司雨霏的身体。
　　他们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司雨霏避开了这个攻击，也有后招。
　　出乎预料，他们三个人的三把剑，都准确地刺进了他的左肩、右臂、还有脑袋。
　　司雨霏的身体立刻倒了下去。
　　“呼。”他们三人落在地板上，松了一口气，“幸好关键时刻，神树的法术奏效了。”
　　“所有非用神树灵气修行的修仙者，会暂时被消去法术。”
　　“伏羲院的人全没有用神树的灵气修炼，所有来到外面，法术全无，变成凡人。”
　　这就是，公孙明日他们不敢冒头、小心翼翼的原因。他们现在与凡人无异，一旦和错误的人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就会被剿杀。
　　就像现在一样。
　　“师兄、师姐。”躺在地板上的修仙者们痛苦地呼唤着站立的三人，“我们脸上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如果司雨霏死了，法术应该会被自动解开才对。
　　“原来如此。”司雨霏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人一愣。
　　“你们的话解答了我的很多疑问，作为回报，我就稍微送你们一个礼物吧。”
　　原本倒在地板上的司雨霏身体突然抖动。
　　三人立刻用剑斩断拉住修仙者们的手。
　　在这个过程中，司雨霏的身体一下子膨胀。
　　几人不得不放弃几个弟子，带着解放了的同门迅速离开。
　　“你们攻击人的时候，记得看清楚目标。”司雨霏发出声音的方向，从虚空中，变成了确切的一个地点。
　　还在战斗状态的三人看向声音的地方。
　　司雨霏戴着面具，站在了商驿城的城门口。
　　还能行动的人放下弟子，想要再一次冲过去，拦住他。
　　“道理我已经说了，真是烦人，我讨厌蠢材。”司雨霏朝他们抬起手，施了一个法术。
　　趁司雨霏本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留在原地的身体迅速膨胀，变得庞大无比，挡在他们的面前。
　　修仙者们愣愣抬起头。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约为十米的穿着黄袍的怪物，那只怪物静静看着他们，随后被风一吹，一下子冲着他们飘了过去，长袍将他们包裹进身体里。
　　黄袍怪物的身体里面有什么呢？
　　这是一件没有人能知道的事情。
　　当在商驿城的其他弟子赶向这里的时候，只看见疯了一样捂着头躺在地板上尖叫的同门弟子们。
　　“伏羲院的人呢？”不管他们如何询问，那些弟子都不会说话，他们仿佛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只能宣泄心中的恐惧，大声尖叫。
　　“吵死了。”他们之中，一个懒洋洋，本来就精神状态不佳的人，直接用剑将他们杀死。
　　“钟离夷，住手。”带头的人制止他的行为。
　　“可是他们真的好吵啊……”钟离夷抱怨着。
　　第二天的太阳出现的时候，华严城内，一队和尚出行。
　　华严城的居民看到了他们纷纷行礼。
　　和尚们看到了居民的动作，回以礼仪，一手立在胸前，微微欠身。
　　这就是庇护华严城的唯一一个门派，华严宗的和尚们。
　　
　　一个穿着青色裙子，戴着帏帽的少女在一旁看热闹，突然没有站稳，倒向走在最后面的和尚身上。
　　那个和尚下意识接住少女，将她扶稳后，连忙欠身，道歉道：“阿弥陀佛，失礼，望施主见谅。”
　　少女隔着纱，看到和尚端正好看的脸蛋，大方地挥了挥手，说道：“没事。”
　　和尚再一次欠身，然后连忙跟上队伍。
　　在他们走后，少女的手伸出，手里拿着一个荷包，上面还有佛家的文字。
　　“阿弥陀佛。”施果调皮地说，“我也很失礼，但是对不起，我快要饿死了，相信佛祖慈悲为怀，一定会原谅我的，阿弥陀佛。哈哈哈哈，走咯。”
　　花季少女出了恐怖的笑声，然后欢乐地蹦走了。
　　“无花，发生什么事了？”等师弟跟上来，另一个和尚连忙问话。
　　“一位女施主偷走了我的荷包，想必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难，才会出此下策。”无花和尚谦卑且老实地回答师兄的问题。
　　和尚皱眉，居然敢在华严城偷他们华严宗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但是他的师弟不追究，那就算了，放过那个小偷一次。
　　“好热闹啊！”中年人牵着一个小孩，行走在华严城的街道上。
　　师白玉举起手中的书，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是谁。

058熟人
　　司雨霏离开商驿城后, 穿着灰色衣服的人立刻就追了上去。按照正常的速度，他们是不可能追得上司雨霏的，但是司雨霏迷路了, 再从路旁的草丛中冒头的时候, 眼睁睁看着一队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在大道上奔驰着。
　　他看了看, 然后悄无声息地往下缩, 躲回草丛中。
　　这些人怪烦人的, 他不想和他们再遇上。
　　但是苦恼的是，按照他的速度，就算在他们后面, 可能也会赶上去，然后和他们打照面。
　　司雨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有生以来, 第一次不要脸地夸自己：都怪我, 太厉害了。
　　他得意了一下, 随后抬起手, 穿过面具, 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能把某些人不要脸的糟糕地方也学进去。
　　司雨霏蹲在草丛好一会，等到脚有点麻了，确定追他而来的人也跑了以后, 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呜呜呜。”司雨霏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随后慢慢走到附近的一块石头上坐着。
　　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赶路了，只能等一天的时间了。
　　坐着过于无聊，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拿出里自己的本子和毛笔。
　　他每到达一个地方, 就会在上面做记录。
　　下一个目的地就是, 华严城。
　　写字是很快就完成的事情，将计划表写好后, 司雨霏又开始无聊了。
　　他翻着本子，翻到了空白页，随后拿起毛笔，开始画画。
　　他的画风一向抽象诡异，但是为了浪费时间，他决定用他最不擅长的笔触。
　　在他努力一点一笔慢慢琢磨的精益求精的精神下，他成功画一幅画，从天亮画到黄昏。
　　黄昏的余光照在他的身上，司雨霏举起本子，看了一眼的新作品。
　　一个栩栩如生的俊逸男人浮现在纸张上，就连含笑的嘴唇都似含着桃花。
　　“哇。”司雨霏双手举起本子，惊叹了一下。
　　他的双手拿得稳稳的，然后忍不住晃了一下本子，就算再像，人也不会从纸上跳出来的。
　　“好像。”司雨霏感慨着。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就算被面具挡住了脸，看到了的人都要说，好一双美人的眼睛。
　　司雨霏惊叹不已，就在他的嘴角上扬，在无人之地，笑的单纯又开心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故意将嘴角往下撇，用不屑的声音对自己说道：“不对，才不像呢。”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自己其他的画，满意地点头，说：“这才是完美的画。”
　　他所谓完美的画，画的是人还是怪物，就不得而知了。
　　司雨霏欣赏了自己的旧画一段时间，然后就收了起来，然后继续捧着本子，看着上面的人。他有点疑惑地抓了抓脑袋，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然后就把本子放在大腿上，等墨水完全干了后，再收了起来。
　　这是个全新的作品，回伏羲院拿给大家看……算了，还是不要给大家看。
　　就在司雨霏想不通为什么不想拿给其他人看的时候，一股法术源传来。
　　司雨霏的手往后一伸，瞬间抽出斩魔剑。
　　虽然靠近的人极度可能是人，不管斩魔还是弑神，对人都没有用，但是他身上就只有这两把剑。
　　实在不行，只能和清晨的时候一样，用剑做伪装，然后用幻术攻击了。
　　就因为知道自己的武器不靠谱，所以司雨霏这个器修，还非常用心学习幻术。
　　他从小到大，就在亦真亦假、梦与现实分不清的生活度过，幻术重点在于欺骗别人，而司雨霏不觉得有任何一个世界是假的。当他把梦中世界的幻术搬来现实世界，稍稍一窥其貌，就可以把别人吓疯。
　　司雨霏要折磨任何一个人都太简单了，他之前只是没有试过而已。
　　就连放出模仿梦中怪物的幻术，他本人也并不清楚对其他人究竟能有多大的精神折磨。
　　他重新躲在草丛中，如果到来的人没有发现他，乖乖离开，那是他的好运。如果他发现了司雨霏，那么就祝福自己平安无事吧。
　　司雨霏聚精会神盯着道路，随后，出现的人让他稍微出乎预料。
　　陆兰溪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司雨霏的眼睛迅速往后瞥，还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陆兰溪也是单纯路过而已，他发着呆，从远处走到司雨霏的面前，然后继续迈开脚步，渐渐超越了司雨霏现在的地方。
　　司雨霏想了一下，开口喊道：“道友。”
　　一开始认识的时候，陆兰溪就是这样喊自己的。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陆兰溪一愣，随后迅速回神，他左右转头，望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后，他立刻转过头，看向来时路。
　　还是没有人。
　　“幻听。”陆兰溪叹气，显然失望至极，原来不是真的遇到了司雨霏，而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了。
　　“不是幻听。”司雨霏一下子从草丛中站起来。
　　“哇！”陆兰溪被吓了一跳。
　　司雨霏本来就是很恶趣味的，看到陆兰溪被他吓到，他郁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开晴。
　　“雨歇君！”陆兰溪眉开眼笑。
　　“太好了。”看到他，司雨霏发自内心地高兴。
　　他不认识路去华严城。
　　陆兰溪看到他，有很多话想要说。
　　“你要去哪里？”司雨霏先开口问。
　　“过段时间就是仙灵大会了，我是要从现在开始赶路，提前到达人间城的，然后在那里等待其他同门弟子的。”他一问话，陆兰溪想都没想就老实交代了。
　　“这样啊。”司雨霏从来没有听过人间城这个地方，但是他不去那里，看来是没有办法蹭个向导了，“那你慢慢走吧，祝一路平安。”
　　陆兰溪听到他的话，有点愣住，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失落地低下头：“你喊住我，就是为了祝我一路平安？”
　　说不上是开心的情绪多一点，还是悲伤的感情浓郁一些。
　　“本来不是的，原本以为我们同路。既然不同路，那就祝道友一路顺风。”司雨霏说话一般不拐弯抹角。
　　“是吗？”陆兰溪开心地问，“雨歇君想要去哪里？”
　　“华严城。”
　　“我去人间城，也要路过华严城。”陆兰溪说谎了，如果他要走经过华严城的路线去人间城，需要绕多一个城市。
　　“真的吗？”司雨霏不信。
　　“真的。”陆兰溪果断地点头。
　　“手。”司雨霏对他说道。
　　陆兰溪怀着奇怪的期待，将手打开。
　　司雨霏拿出荷包，用手指翻了翻，随后拿出最大的一块银子，放到他的手掌心中。
　　陆兰溪一愣。
　　“向导的费用。”司雨霏告诉他。
　　陆兰溪连忙摇头。
　　司雨霏见状，心如刀割，又拿出一块银子，放到他的手心。
　　晓沐云早就知道按照司雨霏这种对钱没有概念的性格，花钱肯定如流水。所以特意把钱塞满了荷包。只是他大概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样，司雨霏还是会有本事砸完这些钱。
　　他给陆兰溪的钱，足以找一队向导，抬着轿子送他去华严城了。
　　“雨歇君。”陆兰溪显然无奈了。
　　“你还要多少，自己拿吧。”司雨霏直接把荷包递到他的面前。
　　陆兰溪连忙把手里拿着的两块碎银都放回他的荷包，随后苦笑道：“只是一起同路，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给我酬劳。”
　　“唔。”司雨霏不太赞同，虽然现在陆兰溪的情绪波动不大，让他无法读出他的心里话。但是他也不是蠢材，他能看出来，陆兰溪之所以会说自己去华严城，基本上就是在说谎。
　　司雨霏除了给钱外，不懂外面的人要如果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感谢。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晓沐云的脸，以及他戏谑的声音：那就抱抱我、亲亲我啊。
　　司雨霏想到这里，拼命摇头。
　　不能亲，不能抱，那都是登徒子行为！
　　司雨霏看着近在眼前的陆兰溪，“刷”一下拿出了自己的另一本没有用过的本子，然后递给陆兰溪，说道：“那这个给你吧，是我在伏羲院知识大赛获得第一名后得到的奖品。”
　　他赢了以后，一共得到了一百本空白的本子，后面大家本子不够用了，就去他的书房抽走一本，到今天，还有三十七本在。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以收下吗？”陆兰溪惊讶。
　　司雨霏点头。
　　他喜欢的东西很单调，而且几乎不会改变，之前给晓沐云的发带，他有十几条一模一样的。
　　陆兰溪收下本子，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天快黑了。”司雨霏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前面追着他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们可以启程了。
　　“说的也是，天快黑了，我们要看看有没有地方落脚休息，不能让你在野外过夜。”陆兰溪恍然大悟。
　　司雨霏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快走吧。”陆兰溪将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袋中，然后邀请司雨霏和他一起走。
　　他们修仙者，几乎人手一个乾坤袋，足够装所有需要带出去的东西。但是他们出门仍旧会背着一个行囊，为了好融入普通人。一般的人赶路去远的地方，还是需要自己带行李的。
　　“上次没有好好和你打招呼，真是抱歉。”陆兰溪提起之前在仿主神坛的事情，“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有很多事情没有和你说。”
　　司雨霏疑惑地看着他，诚实发问：“有什么要说的？”
　　他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必须要说的话。
　　“那个，我不是故意带着其他人去找你的。是我刚好遇到了青璃君，他说有要事要做，需要人手，希望我一起上路。我是答应了他，一起走了一段路，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想要抓你。而且范郸知道我看过你的脸，他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青璃君……我的门派算是微小，不能随便得罪麒麟山的人，所以才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总而言之，对这件事情，我真的抱歉。”陆兰溪坦坦荡荡，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和司雨霏交代了。
　　司雨霏说：“没事。”
　　他对于在仿主神坛的记忆，只有自己变成猫后抓狂的难看模样，对其他的事情印象不深。
　　陆兰溪苦涩一笑，看得出来，司雨霏确实毫不在意。
　　“对了，净云君呢？”陆兰溪看到他孤身一人，这才想起了晓沐云。
　　司雨霏的眼珠子一转，想起自己现在在修仙者人人喊打喊打，再想到晓沐云送了自己一袋子的钱，所以他机智又体贴地说：“我和他不熟。”
　　陆兰溪心里想着怎么可能，但是如果反驳，伤心的只有自己，所以他就住口了。
　　“放心好了。”司雨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宽为他，“如果别人问起来，我也会说和你不熟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兰溪着急地开口。
　　“路上要是遇到了修仙者，你可以说你是被我挟持。”司雨霏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伶俐且贴心可人。
　　陆兰溪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你和净云君，也是恰巧同路吗？”陆兰溪有点在意这件事情，虽然很不应该，但是他清楚晓沐云个人魅力无双，难免在乎他和司雨霏之间的关系。
　　“是啊，我一样给他钱了。”司雨霏慢慢说话，拯救自己为数不多的脸面。钱是给了，但是晓沐云看起来似乎不屑他那点钱。
　　陆兰溪松了一口气。
　　“你认识晓青璃。”司雨霏勉强记得他的名字。
　　“不算认识。”陆兰溪连忙撇清关系。
　　“我只是好奇，晓青璃和晓沐云的关系。”司雨霏说，“范郸喊晓沐云为少主，但是麒麟山一群人都跟着晓青璃。”
　　就算是这样，晓沐云气质出众，尽管他出门，身边只有一个能使唤的范郸，也敢摆出一副拽得自己才是老大的模样。
　　“麒麟山是半继承制度，因为只有继承了麒麟血脉的人，才能与天道相连。但是未必要直系血统，旁系的也可以。一般当代麒麟山掌门，都会培养知道小孩，但是到最后，谁最有才能，才能坐稳麒麟山掌门的位置。比如说现在的麒麟山掌门晓星昼，是净云君的父亲。晓星昼的父亲却不是上一代掌门，上一代掌门是当代掌门的姑姑。”
　　麒麟山只要最厉害的算天者。
　　“但是尘埃落地之前，现在的掌门还是晓星昼，而净云君是他的儿子，按照麒麟山的血统论，理所当然是第二大有权势的人。复杂就复杂在，一开始净云君很有前途，所以大家都默认他会成为下一届掌门，少主加下一任掌门两重身份，净云君在麒麟山的身份可是一人之下。但是二十年前，净云君一下子失去了算天的能力，青璃君出头了，相对应的，麒麟山的一些权势也开始向他倾斜，所以才导致了如今的状态。”
　　“嗯嗯嗯。”司雨霏还是第一次听说关于晓沐云的这些事情。
　　“净云君真的变了很多。”陆兰溪感慨不已。
　　“怎么说？”司雨霏第一次积极接话。
　　“少年时期的净云君可能一下子失去了算天能力，和麒麟山内其他人的拥护，所以少年时期，性格不太好。”晓沐云以前是属于那种，你和他打招呼，都会被冷嘲热讽的很会找茬的刺头，“后面大概是想开了吧，加上年纪上来了，所以稳重了不少。”
　　以前的晓沐云，司雨霏不熟悉，但是对比他现在流氓的模样，司雨霏很难想象他不好与人相处的时光。
　　“我们怎么都在聊净云君啊。”陆兰溪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哈哈大笑。
　　司雨霏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挺有趣的。
　　“雨歇君你是第一次离开伏羲院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问我。”陆兰溪热心肠，虽然这份热心里面掺杂了太多的私心。
　　司雨霏开始直接提问：“有什么门派的衣服是灰色的吗？”
　　这个问题，大概是除了司雨霏以外的修仙者都知道答案，陆兰溪果断说道：“无上法门。”
　　
　　无上法，好嚣张的名字。
　　无上之法，顶峰之巅。
　　高山不可攀登，而我已在无上之巅。
　　“还有，神树是什么？”司雨霏又问。
　　“神树？”陆兰溪闻言，疑惑不解，笑着问，“那是什么啊？”
　　这个世上，仍旧有太多瞒着其他人的秘密。

059封村
　　司雨霏收敛心神, 不再追问。
　　陆兰溪还在等司雨霏的补充信息，好给他一点找到答案的方向。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道听途说, 一知半解, 想要找个人问一下罢了。不过你说的话里面, 有一句话很有意思。”司雨霏眯起眼睛, “无上法门。”
　　“无上法门崛起速度很快, 不过也情有可原，它的前身是万神道院，本来就是一个大门派, 只是换了一个掌门后，换了名字。然后在新掌门的加持下, 一跃成为道中大派。”陆兰溪干脆给他介绍无上法门。
　　“万神道院, 这个名字也很嚣张。”前有万神道院, 那就怪不得改名以后敢叫无上法门了。
　　“不是这样的。”陆兰溪发现他误会了, “万神道院是因为在上古时代, 神还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干预人世间的时候, 只要念对召唤的法术咒语，就可以暂时降临。万神道院掌握了召唤的法术，制作了一本万神名册, 所以门派才叫做万神道院。不过随着神的沉寂, 那本书就没有用了，万神道院的修炼丢失了方向，这才从道中的地位滑落。”
　　司雨霏皱眉, 似乎从这本书的内容, 窥探到了什么。
　　陆兰溪看了司雨霏一眼，有点抱歉地说：“但是伏羲院和无上法门关系不好。”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
　　“每次无上法门举办仙灵大会, 伏羲院的掌门，你的师父，都是不去的。”
　　人们就没有看过邬清影和孔琼玉一起出现在一个地方过。
　　“伏羲院，和哪里关系都不好。”司雨霏觉得他误会了点什么，伏羲院不是和无上法门关系不好，是和所有门派的关系都不好。
　　陆兰溪沉默了，司雨霏说的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邬掌门有去别的会议啊。”陆兰溪还想要证明一下这个观点，因为邬清影和孔琼玉不合这一件事情，道中传了几十年了。
　　“我刚才看了一眼，所谓的人间城，地点靠海，师父不喜欢吃海鲜。”所以才不去的吧。
　　陆兰溪震惊到张开嘴巴，真相居然如此奇葩吗？
　　“不过说伏羲院和所有门派关系都不好，也不是。”司雨霏想起了一件事情，“每年过节，我们都会收到来自麒麟山的礼物。”
　　有时候是仙桃、有时候是新鲜的肉类、有时候是精巧的玩具，还有的时候，是一大叠骂人的信。
　　“哈哈。”陆兰溪尴尬地笑了。
　　一定要说的话，从旁人角度上看来，麒麟山确实是伏羲院唯一一个多年来仍保持来往的门派，同时这个来往，也就对于伏羲院来说像回事。客观来讲，两个门派实在不是什么紧密的联盟。麒麟山同时和很多门派保持合作关系，平行看来，和伏羲院之间的合作是最淡的。
　　司雨霏闻言，明白了。对于没有什么朋友的人来说，那个朋友就是唯一的朋友。但是对于有很多朋友的人来说，那个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朋友的人，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朋友罢了。
　　
　　“但是其他门派没有收过麒麟山掌门破口大骂的信件吧？”司雨霏问。
　　“怎么可能收到呢？”晓星昼很讲礼貌的。
　　“我师父每年都会收到。”司雨霏一脸得意地点头。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司雨霏小时候真的很缠邬清影，她在读信的时候，他就戴着他的小面具，爬上凳子，靠在她的肩膀上。邬清影在读信，看完后随便递给司雨霏，让他涨涨见识。
　　对于晓星昼的信，司雨霏的印象就是：平时有礼貌的人急了，骂人是真的脏。
　　偏偏晓星昼习惯了讲礼貌，不管信件的正文内容多少抱怨，最后都要加上一句，信件内容漫长，内容不堪，阅读过程中请见谅。
　　受不了啊。
　　司雨霏想要问，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性格那么分裂的人吗？
　　等等？信件？性格分裂的人？
　　司雨霏的脑海中似乎要蹦出点什么惊天地人的回忆。
　　“雨歇君。”陆兰溪喊他。
　　司雨霏立刻停止从脑海中翻阅自己记忆的行为，回过神，看着陆兰溪。
　　“前面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陆兰溪对他说。
　　地板上确实躺着一个人，而且看起来还有意识，他正想爬起来，只是动作显得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
　　“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陆兰溪快步走过去，将手递给那人。
　　司雨霏跟在他的后面。
　　“谢谢，你们要去哪里，小心前面……”那人将手交给陆兰溪，抬起头。他这一抬头，就看见了陆兰溪和他身后的司雨霏。
　　司雨霏戴着一个青鬼面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啊啊啊啊！死人！死人！”那人立刻甩开陆兰溪的手，纵使身上有伤，还是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随后朝着司雨霏他们来时的方向，仓促逃跑。
　　司雨霏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陆兰溪。
　　陆兰溪愣愣地指着自己，然后手指探路一下自己的鼻息。
　　他真的是活人。
　　“怎么回事？”陆兰溪就算满腹疑问，也没有人能解答。
　　“你真是好人。”司雨霏突然开口，扯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我……我吗？”陆兰溪惊喜。
　　司雨霏点头，他看得出来。
　　“估计我的师兄师姐，应该是叫我要和拥有你这种品德的人往来。”司雨霏不太确定，他们喊他小心坏男人，是小心所有坏男人，还是范围很小，只是不要看中坏男人。
　　虽然途遇路诡异的人，陆兰溪本该心生警惕，但是因为司雨霏的夸赞，他不小心就害羞起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置之脑后路了。
　　“然后……”司雨霏看向前路，“刚才那个人说小心前面，是什么意思呢？”
　　“看来要去看看呢。”陆兰溪背好行李。
　　如果一般人听到了类似的警告，确实应该停止向前，免得遭遇什么麻烦。但是他们是修仙者，理应去处理这些事情。
　　司雨霏出来以后，很少从外面的修仙者听到那么有责任的话，对陆兰溪的感想是：果然是个好人。
　　晓某人能不能学学啊！
　　他们两人一路往前走，此时，太阳开始下沉，橙黄的一条线悬于天际线，晚霞要开始铺开了。
　　司雨霏和陆兰溪顺着刚才跑走的人的脚印，远离了大道，走进草丛，顺着一条小道，在完全天黑的时候，摸到了一个村庄。
　　在他们就要进去的时候，另外一边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司雨霏耳朵一动。
　　“怎么回事？”
　　“草怎么那么高？”
　　喋喋不休的抱怨声音从远处传来，令人烦躁，但是这个破旧的村子，却在听到这道声音后，兴奋地动了一下，草木摇晃。
　　司雨霏皱眉。
　　陆兰溪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他欣慰地和司雨霏说：“这里有个村庄，我们刚好也可以向人借个地方休息一下。”
　　司雨霏看了陆兰溪一眼，心里吐槽，人好和智商是不挂钩的。
　　“现在天快黑了，一个村庄，都没有亮灯。”司雨霏拿着刚才在路上捡到的棍子，在地板上划了划，“门口草坪太高，没有人处理，而且没有人活动的痕迹，这是一个死村。”
　　陆兰溪闻言，立刻惊叹地看着司雨霏，称赞道：“雨歇君，你好聪明啊。”
　　司雨霏：“……”
　　他挺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但是为什么现在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那么……”司雨霏将手抬起，他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火符，瞬间火焰在黄符顶部烧起，照亮周围的空间。
　　“进去吧。”陆兰溪和他说。
　　“稍等。”司雨霏说。
　　“等什么？”陆兰溪不解。
　　“等因果之人。”司雨霏突然变得神神叨叨。
　　陆兰溪等了一会，随后，他终于也听到了另一条路上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三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站在最前面的来人穿着华服，看上去非富即贵，身后跟着两个仆人。
　　当他们来到，顺着火光，看着了陆兰溪和司雨霏后，穿着华服的人先尖叫起来。
　　他惊恐的声音就和司雨霏他们稍早之前遇到的人一样。
　　陆兰溪想不通他们两人之间，有哪里会让人害怕，就见那位老爷的手颤抖着，指向司雨霏，声音跟着声音一起抖，说道：“死人活了！”
　　“我？”司雨霏愣愣地指着自己。
　　老爷听他开口说话，立刻变了脸色，问道：“你是活人？”
　　“我当然是活人了。”司雨霏立即回答。
　　“那你戴什么乱七八糟的面具！”老爷骂道。
　　听到他的不满，司雨霏另一只手拿起面具，稍微弄松绳子，悄悄将面具放到脸的一边，露出脸自己右眼旁边的皮肤。他仍旧挡住脸，但是就这个角度，足以可以证明他确实是人了。
　　不仅是人，还是个很明显的美人。
　　“看清楚了吧。”司雨霏说完，将面具放回原来的位置，挡住自己的脸。
　　那个老爷张开嘴巴，看起来仍旧是不服气的模样。
　　“你是何人，为何出言不逊？”陆兰溪不快。
　　对付这种人，就不能太好脾气。
　　被陆兰溪一喝，老爷才闭上脸嘴巴，随后却仍旧是不满地囔囔道：“谁叫他戴着面具吓人。”
　　“戴着面具又怎么了？”陆兰溪逼问。
　　“你们是外地人吧。”老爷不满地啧声。
　　“确实。”司雨霏今天莫名好脾气。
　　“这里是冯村，别名封村，是一个不允许外来人进去，也不允许里面的人出来的地方。”老爷打量他们一眼，嫌弃地挥手，让司雨霏和陆兰溪跟上去，“还好你们在这里遇到了我，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个空房间。看你们的样子也是赶路，想要借宿，一起来吧。”
　　“在下司雨霏，我的同伴陆兰溪，敢问老爷姓名。”司雨霏主动搭话。
　　“我叫做冯舀，以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十年前离开去别的地方谋生。想着最近是我生母的十年祭日，我做梦梦到她说想我了，所以才不得已回来一趟。”冯舀因为司雨霏的好脾气，不得不说话跟着柔和起来，“刚才是我无礼了，还请这位小少爷多多见谅。”
　　“无妨，我因为脸上有疾，不得不戴上面具。”司雨霏这样说。
　　陆兰溪震惊地看着司雨霏，长成那样，脸上还有什么疾病吗？
　　“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面具吓到我。”冯舀没有好气。
　　“为何？”司雨霏不解。
　　陆兰溪听到司雨霏的这个问题，更加震惊。
　　有人害怕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还需要原因吗？他一开始也被他吓得够呛的。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已经走了进去。
　　冯舀本想要回答司雨霏的问题，但是他之前被司雨霏分走了注意力，现在才发现整个村子居然没有一盏灯。
　　“怎么没有人亮灯？”
　　他的疑惑和司雨霏他们的疑惑是一样的。
　　冯舀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突然忍不住转过头，咳嗽几声。其实他的身体并不怎么好，但是这一次坚持回来这个村子，是有原因的。
　　他离家十年，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这个地方，但是脚再踩在这里，却发现这里和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
　　他们一进村子，就发现每家每户的屋子旁边，都放着棺材。
　　有的人家棺材多，有的人家棺材少，但是都有棺材放着，无一例外。
　　“咳咳。”冯舀见了此景，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什么？”跟着他一起来的两个仆人好奇地互相对视。
　　“棺材。”
　　“棺材，不应该埋在地底才对吗？”
　　他们说着，在黑暗中继续行走。他们现在唯一的光源就是司雨霏手中的火符。
　　也许是因为这个村子过于诡异，两个仆人后知后觉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司雨霏手中的那张纸一直烧都没有烧完。
　　听到后面接连抽气的声音，司雨霏好奇地回过头。
　　幽幽火光，照在他的青鬼面具上，一个仆人吓得没有站稳，直接撞到了附近的棺材。
　　棺材板居然没有钉稳，被人用力撞了一下，那个棺材板就挪位了。
　　仆人下意识低头，当他看见里面的东西，发出了鬼哭神嚎的惨叫声。
　　司雨霏低下头去看，看到了棺材里的东西。
　　冯舀却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他退后两步，用力将棺材板挪回原来的位置，将其复原。
　　“这个村子有点规矩，死了的人会放进棺材里面，戴上面具，放在家里旁边，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直接葬在屋子旁边的土地下。”
　　死人会戴面具，所以当他看到了戴着面具的司雨霏，才会以为是死人复活。
　　而稍早的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也不是被陆兰溪吓到，而是被站在他后面的司雨霏吓到，将他误以为是这个村子的死人。
　　“你说，一般放七天就会下葬？”司雨霏问。
　　冯舀点头，这是村子百来年的习俗，他相信不会轻易改变的。
　　“但是棺材里面分明是一具戴着面具的白骨。”司雨霏看见了。
　　只死七天，怎么会见白骨。
　　“说的也是，有点奇怪。”冯舀觉得都很奇怪，“就算这里改变了死后七天下葬的习惯，但是我只是走了十年，怎么就平白无故多了那么多白骨，而且这里没有灯，没有声音。”
　　“我们……”一个仆人大着胆子开口说话，“要不要随便打开一扇门看看情况？”
　　这样怀疑这，怀疑那，根本毫无用处，不如干脆直接看看里面的情况。
　　冯舀露出了不太赞同的神色，小声说道：“这里的人讨厌家以外的人随便进入，甚至生气了，还会攻击别人的。”
　　这里的人对外人不太友好，这个外人，不止是村子外的人，更是家以外的人。
　　“如果你们坚持要那样做的话，那就去开那扇门吧。”冯舀指着一间比较大的房子，“那里住着这个村的村长，他有一点年纪里，而且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死了老婆和孩子，因此常年寂寞，对外人的态度也比较友好。他老了，晚上经常睡不着觉，会在门口对面的太师椅上坐着。”
　　他们听从了他的意见，五人一同移动过去。
　　仆人是他雇佣，跟着他一起跋山涉水回来这里的，一个叫做阿圆，胆小但是心细、不怕麻烦，专门负责在路上照顾他的起居。另一个叫做阿六，胆子大一点，负责体力活。
　　听到来冯舀的意思，阿六就走在最前面，来到来那间房子的门前。他现实敲了一下门，提醒里面的人，有客人来到。
　　里面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阿六胆大如斗，干脆用力推开门扉。
　　那扇门没有上锁，他一用力，门就开了。
　　司雨霏在后面，拿着火符，上前一照。
　　正如冯舀说的一样，门的正对面有一把太师椅，那把太师椅静静地放在那里，布满了灰尘。整间屋子打开后，也都是灰尘的味道，闻到让人咳嗽不止。
　　冯舀见状，不敢置信地望屋子旁边看过去，那里果然也有一具棺材。
　　如果和他说的一样，村子的儿子和老婆早死，那么在他的屋子旁边突然多出来的棺材还能是谁的呢？
　　他不敢置信，愣愣地走到棺材旁边，伸出手。
　　他想要推开棺材板，看清楚里面的人是否如他想象的那样。
　　而且这个棺材板也没有钉上，他想打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冯舀的手伸到棺材板的旁边，最后选择了放弃。
　　“唉。”
　　人太老了，就会死了，很正常，他走的时候，村子已经近六十岁了。
　　问题在于，现在这个地方，还有活人吗？
　　冯舀这样想着，随即快步冲回家。
　　几人跟在他的身后，跑了过去。
　　冯舀来到了一间熟悉的房子前，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手拉住门锁，一下子往里推。
　　门开了。
　　司雨霏到了，火也亮了起来，他们都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有刚才的屋子作为对比，这一间屋子出奇地干净，没有灰尘，桌面上有茶具，甚至有个茶壶还在冒着热的雾气。
　　证明这壶水刚烧沸不久。
　　冯舀松了一口气，他踏进家门，冲里面喊道：“老头子。”
　　他当初说要离开村子的时候，和他的父亲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他的父亲甚至拿起椅子，砸在他的身上。
　　如今，十年过去，他还会怪自己吗？
　　冯舀的心情忐忑不安，然后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
　　并没有声音回应他。
　　冯舀皱眉，随后他主动上前，走进屋子里，将所有房间的门打开，里面的房间空空如也，但是不管是他的房间、还是父母的房间、亦或是空置的一间房间，都如同他离开的模样。他的屋子保持干净，物品没有一样被挪动。
　　他曾经恨过不明白他志向的父母，但是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还是难免感动。尤其想到娘亲逝去后，只剩下爹一个人活在这个地方，天天帮他打扫房间，他更是热泪盈眶。
　　人年轻的时候向往更广大的天地，但是难免有一天想家。
　　“人呢？”司雨霏明知故问。
　　“大概是出去找哪个人玩了吧，老人做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冯舀因为内心的愧疚感袭击而来，连带着，对自己的父亲宽容了许多。
　　“这里有房间，你们睡这个空房间，阿圆和阿六睡我的房间吧，我在这里等等我的爹回家。”冯舀看着热水，估计他不会离开太久。
　　“恭敬不如从命。”陆兰溪谢过他，然后去把行李放好。
　　陆兰溪进到那个房间放行李的时候，突然，一只蜘蛛爬过。陆兰溪随意看了那只蜘蛛一眼，一瞬间，他的眼前恍惚，仿佛看到了更多的蜘蛛，它们乱爬着，在这里结网，布满角落和天花板。墙壁变得灰蒙蒙，陈旧的气息侵袭而来。
　　什么？
　　陆兰溪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里又恢复了原状。
　　陆兰溪赶紧出去，想要和司雨霏聊一下刚才的所见所闻，他一出门，就发现司雨霏已经和冯舀聊上了。
　　“我听村长说过，这里的村民其实是从北方逃窜而来的，当时那里发生了瘟疫，死伤无数。还健康活着的人不得不抛弃生病的人，举家搬迁，最后来到这个地方。当时的祖先不知道瘟疫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就不允许里面的人出去，免得沾染了瘟疫，传染给其他村民。同样的理由，不让外人进来。一旦有外人靠近，全村的村民就会团结在一起，将外来人杀死。”
　　如此，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村民们在这个村子自给自足，不再离开村子。
　　因为无法离开村子，人们死后，也只能葬在村子里，家里的附近。
　　他们与尸体近在咫尺，人鬼同住，久了以后，有人怀疑死者复生。
　　为了区别活人和死人，他们会在人死后，在他的脸上钉上一个面具。
　　所有看似奇怪的习俗，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冯舀在这里出生，本应和他的祖先过着一样的生活，生在这个村子，死在这个村子，终其一生，不会踏出村门口。
　　人口不会流动，所以这里的人，出生的时候就规定了以后的工作。
　　织布、养殖、种地、大夫、村子，每将死掉一个职业的人，下一个出生的小孩，就会继承死人的职业。
　　冯舀是个大夫，所以需要读书。
　　他从手中的书看到了外面多彩多姿的生活，产生了想要外出的念头。
　　他第一次和他爹娘说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
　　“外面都是瘟疫！只有待在这里才不会死！”他们这样说。
　　在父母的教育下，冯舀不得不放弃了出门的念头。
　　直到某一天，他二十岁的那天，一个外人因为迷路，来到了村子口。
　　冯村的人自然拿着武器，要把他赶跑。
　　来人不懂为何眼前的人们穿着不知道哪个时代的衣服，而且对他敌意那么大，他无奈地摇头，准备离开。
　　看他不打算进来，村子里面的人才散了。
　　“喂，客人。”冯舀偷偷喊住了他。
　　外来人转过头看他。
　　“你还活着，外面没有瘟疫了吗？”冯舀好奇问道。
　　“瘟疫？”那人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什么瘟疫，如果贪心也算是瘟疫的话，外面倒是因此死伤无数，哈哈哈。”
　　他奇怪的话，冯舀听不懂，但是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外面没有瘟疫了！外面没有瘟疫了！他们可以出去了！
　　他高兴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人，随后，他的父亲这一次把他打了个半死。
　　身为这个村子唯一的大夫，他受伤了，却没有人能医治他。
　　“你如果要出去，除非我死了！”娘亲朝他歇斯底里喊道。
　　她真的死了，因为晚上喝酒后，失脚掉进了水井里面。
　　村民恍然不知，还喝了她的尸水。
　　她是死了，但是冯舀并没有离开村子。
　　他和父亲一起帮母亲钉上面具，放进棺材里，七天过后，埋进土地。
　　母亲死后，父亲伤心过度，开始酗酒，喝醉了会打他。
　　冯舀受不了，又因为一直以来的愿望，就趁着一天晚上，众人不备，跑出了村子。
　　他走后，这个地方就没有了大夫，生病的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死亡的吧。按照道理，他应该在五十五岁后，为村子培养新的大夫，就像前人做的一样，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冯舀出去后的生活并不好过，但是后面他跟着一个药贩子一起做卖药的生意，近几年也发了一点财。
　　因为他清楚村子里的人的性格，一开始是没有想过回家的。
　　他最后决定回来看一眼，是因为他突然连续好几天梦到了逝世十年的母亲。
　　母亲一如年轻的时候，坐在井水边打了一桶水，然后洗着头发。
　　冯舀记得他的母亲有一头美丽至极的黑发，他小时候很喜欢去抓着玩。
　　为了怕惊扰这场梦，冯舀站在后面，不敢打扰。
　　他一直做这个梦，然后在某一天，忍不住在梦中开口说话：“娘亲。”
　　那个梳着头发的背影一顿。
　　这是她在梦中，第一次有了别的动作。
　　“娘亲！”冯舀快要哭了。
　　女人闻言，慢慢转过头。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冯村死人才会戴的面具，眼眶里流下血泪，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冯舀。
　　自冯舀在梦中喊出声后，他那个梦的发展越来越快。
　　他原本应该离他的母亲很远的一段距离，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母亲的背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因为，她离他越来越近。
　　再来几次，就要到他的面前了。
　　冯舀觉得这是母亲的托梦，骂他不孝，这才连夜赶路回家。
　　“为什么突然会死那多人？”在一旁听到故事的阿六不解。
　　阿圆有点累了，听完故事后，下意识开玩笑道：“瘟疫？”
　　冯舀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夜晚，他们待了几个时辰了，桌面上的水壶里，水仍在沸腾。

060大家要在一起
　　他们几人一直等到了夜深, 屋子里的主人仍旧没有回来，这里没有人打更，也没有记时的工具, 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
　　时间晚了, 等的人不来, 按照道理来说, 他们应该出门去找人。但是这个地方太诡异了, 从黄昏到入夜，这里没有一点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脚步声走动的声音，安静得叫人心慌。天黑后, 他们没有更多光源，所以就算是有明显的解决办法, 也没有人敢主动出去找人。
　　就待着吧, 大不了就是待一晚上, 明天早上再出去找人。
　　这里方方面面透露着离奇。
　　五个男人围在一起也很奇怪, 尤其这个客厅也没有多大的情况。
　　“你们去睡吧。”冯舀对司雨霏和陆兰溪这样说, “阿六和阿圆来守夜就可以了, 他们习惯了。”
　　“如果有什么事，请及时喊我们。”陆兰溪随意说道，想要结束五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冯舀点了点头。
　　陆兰溪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 但是当他真的和司雨霏共处一室的时候, 才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脸惶恐，害羞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司雨霏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块布，随意扔在地板上, 然后坐下。
　　“嗯？”陆兰溪因为他的动作, 一下子清醒过来，“雨歇君你睡床吧。”
　　“不用。”司雨霏在盘腿打坐, “我很久没有运行周身气息了，今晚我想修行一下，你睡吧。”
　　既然是要修行，那就不要再多打扰了。陆兰溪笑了一声，然后躺在床上。
　　司雨霏双手捏发诀，放在大腿上，开始进入冥想。
　　司雨霏其实并不是一个醉心修行的人，加上他其实两天没有睡觉了，所以冥想着冥想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发现这件事情，是因为不小心头往下垂，身体差点倒下去。
　　他的反应速度快，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迅速坐了回去。
　　“嘶。”司雨霏吸溜了一下口水，尴尬地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他醒来以后，听到黑夜中没有声音，就随意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点亮微弱的光。他借着那一点光，在黑暗中左右张望，随后看到了在床上睡着了的陆兰溪。
　　司雨霏想了一下，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起身，来到陆兰溪的床边。
　　陆兰溪如果这时候醒来，睁开眼睛，能被他吓死。
　　司雨霏隔着面具，看了他几眼，再看了看床的另一边位置，歪头思考。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司雨霏转头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地板坐着。
　　夜深人静。
　　守夜的人从阿六换成了阿圆，他坐在桌子旁边，桌面上一根点着蜡烛。坐久了以后，他有点口渴，所以扫视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
　　有水壶、水杯。
　　微弱的烛光中，根本就看不清杯子具体的状态，阿圆拿起水壶，倒进眼前的杯子。
　　热气一下子冒了出来。
　　哗啦啦的声音。
　　阿圆正在疑惑，为什么壶里的水还是烫的，是在他睡觉的时候，阿六重新煮热了吗？
　　他没有多想，直接将水倒进杯子里。
　　“啊啊！”阿圆下意识尖叫起来。
　　那个杯子居然是破的，倒进去的热水，直接撒了出来，落到他的腿上，烫到他跳了起来。
　　他弄出来的声响很大，立即担心地回头一看，阿六没有被他吵醒，仍然在睡梦中。
　　死鬼。
　　阿圆拼命拍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然后在心里骂阿六。
　　他站起来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桌面上的杯子，挑选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完好无缺的杯子，第二次尝试倒水。
　　阿圆这次长了心眼，倒进了一些水后，观察到杯子没有事，他才松了一口气，安心坐了下来。
　　在倒水的过程中，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昏昏欲睡。
　　他稍微走神，等他凝神一想，疑惑他只是倒一杯水而已，怎么还没有倒满？阿圆觉得奇怪，干脆举高了水壶，然后脸凑过去，看着从水壶里出来的水。
　　透明的滚烫的水从壶嘴中流出，水流哗哗，没有一点问题。
　　那么，为什么这水老是倒不满呢？
　　阿圆奇怪着。
　　突然，水停住了。
　　阿圆的手提了提水壶，里面明明就还有水。
　　他拿平水壶，晃了一晃，随后大力将水壶倒下。
　　水壶里的瞬间流出了水，但是中间夹带着几根黑色的头发。
　　阿圆皱眉，幸亏自己没有喝这杯水，太脏了。
　　他的动作不停，然后，水壶嘴里冒出越来越多的头发。
　　“嘭。”阿圆吓得把水壶扔了。
　　水壶掉在地板上，盖子倒下，里面的头发一下子滑了出来。里面可不止一点头发，流出来的头发线团有人头那么大。
　　“阿六，阿六，不对劲！”阿圆连忙跑到阿六的身边，去推他的肩膀，想要把他唤醒，告诉他这件事情。
　　诡异的是，他先前发出来那么多响动，按照道理来说，阿六不可能还能安心睡觉的。
　　阿圆不管不顾，用力摇晃阿六。
　　阿六仍旧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来，将蜡烛的火吹得乱晃。
　　光也跟着乱晃。
　　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窗户外面。
　　“阿六！阿六！你快醒醒啊！”阿圆彻底慌张，然后拿起手，准备给阿六一个耳光，将他唤醒。
　　似乎感觉到了阿圆的着急，阿六终于有所反应，抬起头。
　　阿六的脸上，戴着这个村子里，只有死人才会戴的面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穿破黑暗的天际。
　　“醒醒……醒醒……阿圆，你醒醒……”
　　“啪！”一个耳光狠狠扇了过去。
　　感受到疼痛的阿圆睁开了眼睛，他一抬眼，就看见了抓住他的肩膀，着急地看着他的阿六。
　　“啊……”鬼啊！
　　阿圆准备再次尖叫，阿六看到了他的动作，连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轻声说道：“老爷在睡觉，不要吵醒他，你怎么了？”
　　阿六在守夜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随后，他上前一看，发现阿圆额头渗出了冷汗，身体在颤抖，似乎有什么恶疾一样。
　　阿六怕他抽搐死亡，连忙摇晃他的身体，希望他有所反应。
　　偏偏阿圆怎么摇晃都没有醒过来，迫于无奈，阿六只好给了他一巴掌。
　　“是梦？是梦！”阿圆冷汗涔涔，终于醒了过来。
　　“你做什噩梦，怕成这个样子？”阿六摇头，显然无奈至极。
　　说梦到眼前人死了，这种话，阿圆知道不能乱说，他用袖子擦汗，然后告诉他：“没事，我忘记了。”
　　“没事就好。”阿六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说来一句话，“我给你倒杯水吧。”
　　说完，阿六就拿起了水壶。
　　因为那个梦过于恐怖，阿圆连忙站起来，冲了过去。他现在站都站不稳，不小心撞到了阿圆的身体，他手中的水壶掉在了地板上。
　　水没有倒出来，掉出了一团头发。
　　“阿六！阿六！你看啊！”阿圆指着那团头发，拼命拍着阿圆的肩膀，“不是梦！不是梦！”
　　那一团头发在地板上动了动，随后翻了过来。
　　那是一颗脑袋，而且脸上长着阿六的脸。
　　阿圆搭在阿六肩膀上的手一僵，随后，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没有呼吸的死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又一巴掌扇了过来。
　　阿圆睁开眼睛。
　　他的眼前蹲着他们的老爷冯舀。
　　冯舀摆出一如既往的不耐烦表情，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让你们两个人守夜，你们怎么都睡着了。”
　　阿圆的眼睛往旁边一望，阿六坐在他的旁边，抱着手臂，靠着墙壁睡着了。
　　对了，现在应该是轮到他守才对。
　　“不是梦吧？”阿圆抱着怀疑的态度，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嘶。”
　　疼痛是神赋予人类分辨梦境与现实的界线。
　　“你们怎么把水都喝完了？”冯舀有点不满地问他。
　　“水？”现在提起水，阿圆的身体就下意识颤抖。
　　“对啊，我睡到半夜口渴，想要出来喝一口水，结果发现你们都睡了，水壶里没有一点水，渴死了，我们晚饭到底吃了什么？”冯舀咳嗽两声，忍不住摸了摸喉咙。
　　阿圆还在愣神看着他，因为他还是不敢下定结论，现在发生的事情就是真实的。
　　“井就在这间屋子后面。”冯舀对阿圆说，“你去打点水回来。”
　　烛光摇晃，阿圆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脸庞变得黑黑的，仿佛精气神都被吸走了。他听到了冯舀的话，拼命摇头，说：“我害怕，我一个人不敢去。”
　　“啧。”冯舀不满，他看向阿圆，他这一次看得仔细了一点，被阿圆的脸色和表情吓坏了，于是他喊阿六，“喂，起来了。”
　　阿六陷进了更深的梦魇，一点反应都没有。
　　冯舀本来想要过去，也给他一巴掌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有一阵火在烧一样。他的喉咙又疼又咳，仿佛刚吞咽了刀片。
　　“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冯舀对阿圆这样说。
　　阿圆沉默了一会。
　　大概是冷静下来后，阿圆清楚，冯舀还是他的老板，所以不情不愿地起身了。他们拿走了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一根蜡烛，一起走到门口。
　　在要推开门的时候，冯舀和阿圆不知为何，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彼此都察觉到了危机在靠近，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接下来的行为。
　　冯舀拿着烛台，阿圆打开了门。
　　外面一片黑暗，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声响。
　　冯舀小心翼翼地护住蜡烛，烛光照在附近的房子前，一口又一口的棺材放在门口，仿佛一个又一个的人，于黑暗中默默站着，注视着他们。
　　两人一阵恶寒，如果不是冯舀发现他再不喝水，喉咙就要着火毁掉了，他是不会出门的。
　　“那边。”冯舀指挥道。
　　水井就在门口的正后方，不管从左边过去，还是从右边过去都是一样的。
　　在现在的他们看来是一样的，实际上，选择很重要。
　　两人想了一会，就从左边走了过去。
　　他们慢慢走着，转弯过后，周围仍旧是差不多的房子。
　　“走快点。”冯舀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阿圆加快了脚步。
　　他们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口水井，旁边有一个吊桶。
　　冯舀打开水壶，然后示意阿圆去打水。
　　阿圆并不想去，但是拿人钱财，□□，他上前，拿起水桶，一下子扔进水井里。麻绳在他的手中，他能感觉到水桶在下沉。
　　“砰。”水桶落到水面上，发出了声音。
　　阿圆能感觉水桶已经装到水了，于是开始用力，想要将水桶拉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刚从噩梦惊醒，导致全身乏力，还是水井里面有什么东西，故意拉着水井，不给他拉上去。阿圆总觉得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水井也纹丝不动。
　　“你快点啊！”冯舀快要说不出话了。
　　为了尽快回到屋子里，获取微些安全感，阿圆一下子用力。
　　水桶在缓缓上升，然而阿圆全身都在冒着冷汗，手在发抖，他害怕这个水桶打上一些什么诡异的东西。
　　水桶到顶了，阿圆走到水井旁边，弯下腰去提。他在低头的时候，眼睛下意识看进了井里。
　　现在一片黑暗，今晚也没有月光，理应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但是水井里有什么东西在冒光。
　　两点、四点、六点……
　　一双双冒光都眼睛在井底看着阿圆。
　　“啊啊啊！”阿圆提着水桶，里面的水随着他跑动的动作洒了出来，他跑回了冯舀的身边，想要和他说水井里的东西。
　　不过冯舀现在没有心情和他交流，他把烛台交给阿圆，接过水桶，直接将水喝了进去。
　　好渴好渴。
　　“老爷，喝完了吗？喝完我们快回去吧！”阿圆推他。
　　“啊？就快了，你发什么疯？”冯舀不满。
　　“我好像看到了幻觉。”阿圆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因为刚才的双重梦境，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哈？”喝完了水，冯舀终于冷静下来了。
　　“老爷，你来看看，是不是有个人坐在水井旁边梳头？”阿圆的声音在发抖。
　　“你疯了吗？怎么会有人半夜在水井旁边梳头……”斥责的话戛然而止。
　　烛光照过去，黑夜里唯一的光，都照在诡异与鬼怪上。
　　水井旁边真的有一个人坐着，她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两人，她的身形看起来是个女子，手中拿着一把梳子，正在梳理散开的长发。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慢条斯理地用梳子，从头梳到尾。
　　这个画面让冯舀熟悉无比，他忍不住开口道：“娘亲？”
　　童年到青年，二十年在这个村子的时光，他无比熟悉这个画面。
　　听到了他的声音，梳头发的女子动作一顿，然后打算转过头。
　　“啊啊啊啊！”阿圆今天受够别人转头的动作了，他撒腿就跑。
　　看到阿圆跑了，冯舀也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他连忙跟了上去。
　　“有鬼！有鬼！这里有鬼！阿六，我们要赶紧离开这个村子，这里有鬼！”冲回了房子，阿圆把烛台放到桌面上，然后揪住阿六，想要带他一起走。
　　阿六因为他的粗鲁动作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有一股凶狠的戾气，完全不像平时的阿六。阿六抓住阿圆的头发，将他推倒在地板上，伸出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阿圆快要窒息了。
　　“放开！放开！放开！”冯舀回到了屋子，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连忙随手拿起一旁的凳子，往阿六的身上打去。
　　阿六被他一打，立刻松开手，倒在了一边。
　　阿圆躺在地板上，咳嗽着。
　　“你在做什么！”冯舀喝道。
　　阿六在地板上呻/吟着，此时，他的眼底终于回过神，清澈了许多，他着急地说：“我刚才做了噩梦，被鬼缠身……”
　　他在梦中回击，在现实中，反而掐到了阿圆。
　　“这个地方有鬼……”阿圆挣扎着出声。
　　三人之间，没有人敢反驳这个结论。
　　“我们要赶紧离开！”
　　阿六问：“要去叫其他两个人吗？”
　　“谁敢去打开门？”阿圆害怕一旦开门，里面又是恶鬼在作弄他们。
　　最后，还是冯舀做了决定：“我们快跑！”
　　夜深人静，阴风阵阵。
　　他们将蜡烛放进灯笼里面，快速离开这间屋子。
　　他们绕着右边走，随后，冯舀惊人发现，他家房间放着两口棺材，一口合上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一口打开了，棺材板放在一旁，空空如也。
　　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躺进去一般。
　　“快跑！”冯舀的心重重一跳。
　　他能想到，那口棺材在等什么人进去了。
　　他们沿着来路走，走到中途，一阵狂风吹来。
　　这里的房子，一般是不上锁的，偶尔风大，是会把房门吹开。
　　他们现在刚好走到了村长的屋子前，门打开，放在门后的太师椅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于黑暗中发出了“吱吱”的嘈杂响声。
　　冯舀想起来了，以前村长就是这样摇着椅子的，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烟杆，烟雾往上飘。
　　太师椅上，一杆烟杆真的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上面。他看着冯舀，笑了一笑，道：“冯舀来了啊，那么多年不见，你长高了。来，过来，给爷爷看看。”
　　他的口中说出普通慈祥老人的话语，但是裤脚之下，没有双脚。
　　“鬼啊啊啊啊！！！”阿圆尖叫起来，拿着灯笼，拔腿就跑。
　　其他两人连忙追了上去。
　　冯舀一边跑着，一边流下冷汗。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风越来越冷，吹得也越来越大，所有棺材板都被吹落，里面戴着面具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冯舀尖叫着，同尽全力逃跑，他慌不择路，不小心绊到了什么，直接掉在了地板上。为了不独自一人，他在倒下的时候，努力伸出手，抓住了阿圆和阿六的脚踝，让两人也跟着倒下去。
　　戴着面具的尸体，在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从棺材里走了出来。
　　他们轻飘飘的，风一吹，就……飘了过来。
　　三个人张开嘴巴，尖叫声冲破天际。
　　“原来是借尸体的鬼。”一道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三人顺着声音抬起头。
　　司雨霏站在屋顶上，脸上戴着青鬼的面具，和陆兰溪一起，将身影藏在黑暗之中，隐去呼吸，一直等到这些东西显示出真面目，他才出声。
　　“这是走尸，操纵尸体的实际是里面藏身的鬼，很麻烦。”陆兰溪开口说道。
　　走尸最麻烦的就是，鬼魂藏在尸体里面。
　　尸体是死的，怎么攻击都不会再造成伤害。鬼们藏在尸体里面，仿佛拥有了暂时无敌的盔甲。
　　司雨霏收敛了神色。
　　对付这种鬼魂的产物，如果他的三师兄在的话，倒是很方便，他有招魂幡，可以将鬼魂抽出来。
　　“修仙者！是修仙者！救命啊！”阿圆的反应比他们都快。
　　司雨霏悠悠然地把斩魔剑收了回去。
　　看到了他的动作，几人都是不解。
　　“我的剑对人的身体没有用。”司雨霏解释道。
　　“那我来吧。”陆兰溪抽出自己的剑，飞身而下。
　　司雨霏悠然自得地观战，想要看一下陆兰溪的实力。
　　陆兰溪拿着剑，快步跑向走尸。
　　和陆兰溪的好性格不一样，他的剑法相当刁钻，出手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狠毒。
　　人的法术特性，除了人的性格，带来更多影响的是门派属性。
　　看见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那些走尸不再浪费时间，全部一下子冲向冯舀。
　　他们的目标是谁，这就明了了。
　　几十具尸体一同有所动作，就算陆兰溪的剑术再厉害，也难免会疏漏。尤其周围一片黑暗，他根本就看不清周围的所有东西。
　　他来自可以御妖的门派，东昌门。
　　陆兰溪手指一掐，做了法术的手势，瞬间，蛇妖出现，夜能视物，撕咬走尸。
　　蛇庞大的身体落在地板上，把冯舀他们三人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陆兰溪和蛇妖的共同作战下，走尸纷纷倒下。
　　司雨霏在屋顶看到了，吹了一声口哨。
　　走尸不是那么厉害的怪物，但是陆兰溪的动作干脆利落，和御妖之间的配合可以说天衣无缝，有点东西。
　　陆兰溪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司雨霏，笑了一下。
　　就在他走神瞬间，原本躺在他附近的一具尸体突然飞了起来，扑向陆兰溪。
　　“嘶。”蛇妖捕捉到了黑暗中在动的东西，一下子飞了过去，将尸体拦腰咬断，保护陆兰溪。
　　不止是这一具尸体，所有的尸体都在动。
　　走尸不是太有力量的怪物，但是重点在难缠。
　　因为身体早就死了，鬼魂躲在里面，直到身体彻底毁掉，都能驱动尸体。鬼魂无法躲在里面，出来了，修仙者才会更加容易对付他们。
　　“爹？村长？阿牛？明华？”冯舀一一认出了那些尸体的身份，崩溃喊了起来，“你们怎么都死了？”
　　“这个村庄除了我们，没有其他活口。”司雨霏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荷包，里面是一袋银子，他手用法术，将所有的银子溶掉，再重筑为一排银针。
　　冯舀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尸体，问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惨事？”
　　“瘟疫！一定是瘟疫！”阿圆听了冯舀的故事后，再遇到了这种事情。他开始相信，整个村子里的人会短时间全部死去，一定是因为瘟疫。
　　冯舀的瞳孔在震动。
　　尸体伸出手，全部指着冯舀。
　　什么意思？
　　“是瘟疫杀了他们！”阿圆相信着。
　　那些尸体的手不愿意放下，依旧指着冯舀。
　　这一瞬间，冯舀脑海中的记忆在复苏，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走尸们全部用手冲向冯舀。
　　“可能要浪费一点时间了，小蛇，辛苦你了。”陆兰溪伸出手。
　　蛇妖的脑袋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他们打算把这些走尸的身体彻底破坏，将鬼魂逼出来。但是要彻底把这些身体破坏，可能不止需要动手一次。
　　走尸冲到了面前，陆兰溪和蛇妖立即动手。
　　巨大的蛇尾一扫，长剑一划，走尸被打飞，一起后退。
　　那些走尸似乎明白了不能分散开，所以全部聚集在一起，先攻击陆兰溪。
　　司雨霏等的就是他们聚在一起的这一刻，他手中一排银针，自空中，一下子飞了下去。
　　走尸的数量很多，幸好他的银子够多，所有银针齐发，准确射向了走尸们的额头，穿过面具，钉住了他们魂神。
　　一瞬间，全部走尸停住了动作，身体与鬼魂，都动弹不得。
　　陆兰溪愣住。
　　司雨霏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告诉他们：“走尸最怕的就是银，一碰银，尸体就会被封住。而封住印堂，可以将鬼魂困在尸体里面。现在，不管是尸体，还是鬼魂，都动不了。”
　　“呼。”陆兰溪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司雨霏说道，“谢谢雨歇君搭救。”
　　“走尸不能接触阳光，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会立刻变回白骨，然后碎掉。没有了身体的鬼魂，应该会被拉去脱胎。”司雨霏说，“那时候是最危险的。”
　　“什么意思？”三人很慌张。
　　“这些鬼魂是因为有执念，所以才停留人间的。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会想办法带走要带走的人。”司雨霏看向冯舀。
　　冯舀的身体抖了一下。
　　“如果有和尚在，连夜为他们诵经超度，就不会有问题。问题是这里没有和尚，我就问一个问题好了，我知道正确的答案的话，也许可以保你完全平安无事，但是如果你撒谎，后果就难说。”司雨霏对冯舀说道。
　　“你要问什么，我都说！”冯舀差点跪下来求司雨霏了。
　　司雨霏问他：“你知道这些鬼魂为什么想要杀死你吗？”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冯舀要是想保命，应该要马上诚实回答。但是他听到这个问题，却一时沉默了。
　　司雨霏盯着他。
　　“我……我不知道！”冯舀最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也许他们是怨恨我离开了这个村子。以前他们就说，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瘟疫就回来的。也许他们就是因为这样死的，所以觉得是我的离开带来了瘟疫，因此恨我。也有可能他们都死了，还惦记着村子里面的传统，大家不能出去，要一直在一起。为了大家一直在一起，所以才把我叫了回来。”
　　有些地方的人对习俗恶习的执念，让他们死了以后也不安生，鬼魂藏在尸体里面，反复在梦中寻找故人，想办法让他们回来。”
　　“你确定？”司雨霏问。
　　冯舀点头，撇开眼睛，说道：“不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
　　人无法撬开一个人的嘴巴的。
　　司雨霏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黄符，扔给他。
　　冯舀连忙接下。
　　“你不说真话，无所谓，记得一件事情。”司雨霏让他要记得，“你已经被鬼缠上，无论逃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些鬼有可能找到空隙不投胎，依旧缠着你。但是，我会用一个法术，将他们的位置都标出，让地府的使者可以将他们都带走。但是这个法术用出，也是这些鬼魂挣脱我的控制的时候，梦里、或者哪里，你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是看不见他们。他们会喊你的名字，用各种诱惑喊你回头。不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等走到了亮的地方，他们就会离开你。”
　　冯舀觉得这不难，连忙点头。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决定最后给他一个机会，问：“你要认真想想，他们要找你的理由吗？我可以等你一下。”
　　冯舀犹豫了一会，随后还是摇头。
　　司雨霏闻言，不在勉强，手腕一转，几道法术之光出现，穿进那些走尸身体里。
　　他们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天也快亮了。
　　果然，太阳一出来，那些走尸就掉在了地板上，身体在慢慢融化。离彻底化掉，需要好几天的时间，等身体没有了，地府使者就会来找他们了，在那之前，都是属于冯舀的试炼。
　　他们五人离开了村子，司雨霏和陆兰溪继续去华严城，冯舀他们沿着原路回去。
　　在离开村子之前，冯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村子是如此地陈旧、不变。
　　阿六和阿圆依旧在照顾着冯舀，冯舀紧紧拿着司雨霏给他的三角符，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敢放开。
　　他因为过于害怕，完全不敢睡觉。
　　三角黄符保护着他，他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冯舀太困了，在阳光下，睡了过去。
　　梦中一片黑暗，冯舀站在一条到处都是黑暗的道路上，他能感觉他的身后站了很多人。他们注视着他，不说话，让他冷汗直流。好奇心让他想要转头，但是司雨霏的警告声还在他的耳朵旁边，他尝试往前走一步，往光明的地方走。
　　“你真是该死。”他母亲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你是大夫，你用毒药，将我毒死了。”
　　冯舀闻言，眼中流出眼泪。
　　他的母亲曾说：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离开。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就利用他是大夫，能接触各种药，拿走了毒杀老鼠的毒药。在晚上，他的母亲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他把毒药放进了她的酒里。喝完酒，她的母亲感觉有点热，出门乘凉，毒药发作，才摔进井里死掉的。
　　既然他的母亲死了，那他能离开村子里了吧，她是这样说的啊。
　　父亲闻言，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冯舀那时候彻底疯了。
　　贪心才是瘟疫。
　　他贪求着追寻自己心中的梦。
　　想要偷偷溜出村庄是不可能的，村子有人轮流守夜，不会给人离开。
　　为了出去，冯舀偷偷将一些毒药洒进了大家的饮用井水里。
　　没事的，他是大夫，他知道，只要控制量，大家只会暂时虚弱，不会死的。等所有人虚弱，他就能趁机离开。
　　“你真的有那样的本事吗？”
　　“你控制住量了吗？”
　　“我们……全部……在七天内死了，因为喝了你投毒的井水。”
　　“是你一手造就了瘟疫，是你杀了我们。”
　　“你就是瘟疫本身。”
　　“啊啊啊啊啊！”冯舀蹲在地板上大声嚎叫，这就是他不愿意说出故事的原因，他自己也知道了，那些人为什么仓皇死去，“所以你们恨我！那么恨我！”
　　“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的，小舀。”那些人开始安慰他。
　　冯舀愣住。
　　“我们不恨你了。”
　　“但是……”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才能抵抗瘟疫的啊，你还记得吗？”
　　“我们只是想要大家在一起，所以才叫你回来的。”
　　“小舀，没关系了，过来吧。”
　　“你在外面也过的不好吧，其实早回来就好了，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着，我们会照顾你的。”
　　冯舀闻言，泪如雨下。
　　“来吧。”他们催促着。
　　前面就是能带来光明的道路，但是冯舀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在擦干眼泪后，回过头。
　　那些熟悉的面孔后，全部笑着朝他张开手。
　　冯舀朝他们走了过去。
　　阿圆和阿六看到太阳太大，准备去喊冯舀进房间睡觉。他们走过去，才发现冯舀手中一直捏着的三角符掉在了地板上，冯舀睡得死沉。
　　“老爷？”
　　“天……来人！”
　　村子齐人，已经被封了起来。
　　离回城的路太远，阿六和阿圆无法带着冯舀的尸体走，所以只好把他带回了冯村，将他的尸体，放在了他原来的家中旁边，一口空的棺材里面。
　　其他尸体都全部融化掉了。
　　冯舀的身体也迟早会变成那样。
　　虚空中，一只手拿起一个面具，戴在他的脸上，随后离去。
　　结束了。
　　离开冯村后，司雨霏和陆兰溪赶路。因为商驿城和华严城两个城市是毗邻的，他们赶路三天就到了。
　　“谢谢。”司雨霏朝陆兰溪道谢。
　　“不用谢。”陆兰溪笑着看司雨霏。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司雨霏清楚他还有事情要办，不再阻碍他了。
　　陆兰溪有点不舍，然后害羞地问道：“以后，我可以去伏羲院找你吗？”
　　一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司雨霏找到他的师兄师姐师父，就要回伏羲院了。
　　“你排到队就可以。”司雨霏说道。
　　陆兰溪显然不知道伏羲院的排队是什么机制，他听到司雨霏不算是拒绝的话，欢快地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司雨霏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
　　他本来想要问，陆兰溪能不能……借他一点钱……
　　他的一袋银子，在冯村炼化成银针，用来对付那些走尸了，现在，他是身无分文。
　　司雨霏抓着头疼的脑袋，继续往前走。
　　华严城繁华无比，一路上，卖什么的都有，司雨霏都看了一眼，然后叹气。
　　好烦。
　　他走着走着，然后看见了在一个特别金碧辉煌的楼阁里，一群浓妆艳抹的男人站在门口，朝着过路的男人招手。
　　“什么情况？”司雨霏觉得他们的脸糊太白了，故意去抱男人手臂的动作也很奇怪。
　　好奇怪。
　　“哦，那里是桃袖馆。”小摊老板看他背着行囊，是个外来客人，就告诉他答案。
　　“什么地方？”司雨霏还是不明白。
　　“分桃断袖啊，名字都取得那么直白了。”老板笑了，“不就是小倌馆，里面的男人长得不错的，就是要价太凶，因为是这里最大的小倌馆。”
　　小倌馆。
　　要价太凶。
　　司雨霏看着那个地方，脑海中一再想起师兄师姐们的话：要是把你卖去小倌馆，得有多赚钱啊。
　　他有了主意，往那边走去。
　　桃袖馆的小倌们搔首弄姿，但凡看到一个路过的男人，都在招手。
　　但是，当司雨霏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全部沉默了，甚至动都不敢动。
　　都是因为司雨霏现在戴着的面具很恐怖，是一团扭曲的肉。
　　“公子，你有事吗？”有人大着胆子问话，同时希望他赶紧离开门口，他们觉得司雨霏吓到其他客人了。
　　“我来找工作。”司雨霏冷冷地说，“我会吞剑、法术表演……之类的。”
　　小倌们：“……”
　　司雨霏诚恳地看着他们。
　　“马戏团在别的街道上。”
　　“你不要来捣乱。”
　　司雨霏疑惑不解，他还少了点什么技能吗？
　　“唔。”司雨霏捏着下巴，苦思冥想。
　　看到他不愿意走，小倌们的心里想法是：这个钱你是非赚不可吗？

061天生伏羲院人
　　晴天下, 路边的小摊旁，一个狼吞虎咽的少女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力，不仅是因为她的长相清纯美丽, 更是因为她吃面条的动作过于豪迈。这家面店是以份量大著称的, 这个少女吃着面条, 旁边放着两个空碗, 这已经是她吃的第三碗了。
　　施果手里拿着筷子, 捧起碗，将汤水喝下。
　　她一副饿死鬼的模样，实际上, 她确实两天没有吃东西，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偷和尚的荷包。
　　“老板, 付钱。”施果从荷包里拿出钱, 拍在桌面上。
　　因为她的动作, 桌子剧烈震动了一下。
　　“谢……谢谢客官……”老板收敛起惊讶的表情, 连忙上去收钱。
　　施果擦干净嘴巴, 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帷帽, 戴到头上，挡住自己的脸。
　　她把荷包绑好，掂量了一下。其实这个荷包里的钱并不多, 估计花不了多少天。不过这也好, 如果她真的拿走了别人太多钱，她估计也会不好意思，大概会转身就还回去吧。
　　虽然钱不多, 但是还是要考虑一下继续上路了, 要赶紧去找她的傻瓜师兄们。
　　施果这样想着，然后走过一座特别花俏的楼阁。这一座楼阁的下面, 站着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挥舞着小手帕，招呼着路边的男人。她抬起头，看了一下这间楼阁的名字，云玉环楼。
　　“哦～”她大概能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施果的手里晃着荷包，转头路过，对这个地方并不感兴趣。
　　她走没两步，就发现了不远处，两个年纪很小的少女披麻戴孝，她们两个人的长相算是清秀，跪坐在地板上，任由旁人打量她们。她们感到不愉快、不舒适、不情愿，但是也无法逃避现实，只能任由别人估量。
　　“你们这里在做什么？”施果好奇地问其他人。
　　“看热闹，这里是附近一家人的两个小孩，听说家里的父亲刚死了，母亲现在生病了，所以卖身换钱，送母亲去看大夫。”
　　“不过她们在这里卖身，也清楚自己要卖去哪里才能换到钱吧。”
　　施果回头看，那一家云玉环楼就在不远处，一个老板模样的老鸨站在门口，摇着扇子，打量着这边卖身两姐妹的情况。
　　两个少女能感受到来自不远处的恐怖视线，抱着一种认命的态度，等着被领走。
　　施果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荷包，钱不多，但是去看个大夫还是没有问题的。她将荷包一抛，落在自己手心，随后上前几步，直接把荷包递给两位少女。
　　两个少女一愣。
　　施果将荷包塞进其中一个人的手里，转身穿过人群，离开了。
　　没有了钱后，现在轮到她望着云玉环楼了。
　　不知道施果在望着云玉环楼的时候，脑子在想什么，但是她因此发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突然默默地站在她的旁边。
　　“吓我一跳。”施果吓到往旁边一闪。
　　“阿弥陀佛。”一个和尚朝她行礼。
　　施果看到了和尚的脸，脚步立刻往旁边挪了挪，帷帽下的脸露出了心虚的表情，随时准备逃跑。这个和尚就是被她偷了荷包的和尚，他就算现在找到了施果，她也身无分文。
　　“施主慈悲为怀。”无花和尚露出了和尚特有的和蔼笑容，气质一派温柔。
　　“还……还好啦。”如果不算偷他的东西，施果觉得自己在外面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无花和尚看着她，“切莫为了钱财，做出以后会后悔的选择。”
　　施果细想了一下，敢情她刚才望着云玉环楼，这个和尚以为她要卖身换钱，所以特地来劝说、渡化自己了。施果被他打断情绪，放弃了劫富济贫的恶当。不过她对和尚的话不屑一顾，笑着朝他伸出手，嘲讽说道：“如果钱财只是身外之物，为什么刚才的两个少女要为了母亲的药钱卖身呢？大夫不能仗义帮忙吗？人们不能自主给钱她们，助她们度过难关吗？拥有华严城最大财富、最慈悲的华严宗为什么要任由管辖的地方，发生这种因为钱财不够才会出现的惨事呢？”
　　无花和尚一愣。
　　“看来钱财并不是身外之物，阿弥陀佛。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就此告辞。”施果怕被他要回钱，拔腿就跑。
　　目送施果离开，无花和尚沉默地走向卖身的那一对少女。
　　她们得到了施果给的钱，但是怎么样都是不够的。于是年纪大的那一个让年纪小的拿走荷包，站起来，自己继续卖身。
　　无花来到她的面前。
　　少女抬头，看到了一张庄严肃穆的和尚的脸，被吓到腿往后跪了一步。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不是身外之物。
　　围观众人发出惊呼声。
　　和尚的手伸出，不仅钱财，更是将除却衣服以外的全身财物拿了出来，赠予她们。
　　华严宗内，巨大的金身佛祖放在寺庙里面，穿着袈裟的和尚整齐地盘腿坐着，敲打着木鱼。香炉内，供香的烟雾升起，缠绕在佛祖的周围。
　　晓沐云一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打开折扇，挡住鼻子。
　　他本人不太喜欢过于浓郁的味道。
　　“净云君，好久不见。”人群中，一个人站了起来，回头对晓沐云行礼。
　　“法慧大师。”晓沐云立即收起扇子，朝他行礼。
　　这个人就是华严寺的主持，法慧大师。
　　法慧领着晓沐云一起离开大殿，不打扰其他弟子诵经。
　　“不知道大师找我有什么事呢？”晓沐云最近在华严城落脚，找寻《道己十二章经》。他在这里的事情，除了范郸，没有人知道。但是今天早上，却有一个和尚找他，说法慧大师有请。
　　华严宗的人知道他的踪迹，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整个华严城，都在华严宗的看管之下，来一个人、走一个人，他们心知肚明。
　　“阿弥陀佛，并非是小僧找你。”法慧略有歉意，“是一个朋友在这里借宿，特意喊贫僧找来净云君。”
　　“谁找我，需要费那么多心思？”晓沐云话里这样讲，但是实际上，他对这个人选，有所察觉，可以喊得动法慧大师来找人的，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
　　“没有事先和净云君打招呼，实在是抱歉。”法慧带他来到后院，打开了一扇门。
　　坐在屋子里面的人，早就听到了门外说话的声音，当门一开，他就转过头。他坐在罗汉床上，斜斜靠着中央的茶几，宽大的衣服铺在床上，看起来年轻美貌依旧。
　　“孔门主，别来无恙。”晓沐云笑道。
　　“我的身体是无恙，但是内心想念净云君得很。”孔琼玉跟着笑了。
　　孔琼玉其人，听说今年快要两百岁了，一般修炼到这种程度，大部分醉心修炼的人已经放弃许多身外之物、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尤其是外貌。但是孔琼玉依旧保持着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衣着光鲜亮丽。
　　晓沐云不太喜欢和他相处，此人星象显示是个贪心至极的人，且喜怒无常、视万物为草芥，喜好名利、不允许任何人反对自己。
　　“前几次聚会，我都没有看到净云君，今天听法慧说起你现在就在华严城，我就想请你吃一顿饭。”孔琼玉举起茶杯，对着他举杯，随后一饮而尽，笑眯眯地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上前。
　　晓沐云表情自若地走了过去。
　　孔琼玉给他倒茶。
　　法慧给他们行礼，随后关上房间门，转身离去。
　　“其实除了想请净云君吃饭，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孔琼玉抬起头，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只是问问题而已，不用请吃饭。”晓沐云笑盈盈地拒绝了孔琼玉的提议，同时举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一顿饭而已，算不得什么。”孔琼玉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出犀利恐怖的问题，“我听说，净云君和司雨霏在一起。”
　　晓沐云发现他在这里等自己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他的目的其实是司雨霏了。
　　“门主可以问法慧大师，和我一起在华严城的人究竟是谁。虽然我们没有见过司雨霏，但是我想我家不像样的弟子范郸，大家还是认识的。”晓沐云说话颇有技巧。
　　“哦，那你之前也没有和司雨霏在一起？”在孔琼玉面前卖弄小聪明，是很愚蠢的事情。
　　“不知道哪个是司雨霏呢？一定要说的话，我有在路上遇到过一个叫做雨歇的道友，我们碰巧同路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面就分开了。”晓沐云一脸震惊，“难道那就是司雨霏吗？门主，你如果真的想要抓到司雨霏，就应该将他的脸画下来，传到全道，你只跟我们说抓住司雨霏，我们怎么知道哪一个是他呢？也许路上遇到了本人，我们都不知道啊。”
　　孔琼玉闻言，从喉咙发出了笑声，身体都在震动，随后摇了摇头。
　　像他们这种人聊天，很折腾的。
　　我知道我在说谎，你也知道我在说谎。但是只要我不承认我是在说谎，而且你无法拆穿我，你就得陪我演下去。
　　“这样看来，确实是我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只是，不是我不想，而是除了伏羲院的人，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司雨霏长什么模样。”孔琼玉无法反驳他的说辞，迅速认输，给他倒上新茶，“幸好从净云君的态度看来，是愿意帮我们找司雨霏的。”
　　“可惜有心无力。”晓沐云夸张地叹气。
　　他决定，如果孔琼玉再逼他，他就开始骂自己是废物，然后哭着跑出去。
　　孔琼玉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晓沐云喝了一口茶，感觉自己能跑了，走之前，决定再扯一个无足轻重的话题，他说：“多年未见，孔门主还是风采依旧，让我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噢噢噢，我故意的。”孔琼玉承认了。
　　当然得是故意的，不然脸怎么会平白无故维持得那么好。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那人只要是美人，男女不拒。”孔琼玉修长的手指伸出，玩弄着装茶水的杯子，“而且她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速度堪比日月交换那般短暂。我为了更长久地得到她的心，在别人修炼增长本事的时候，我修炼使自己的容颜永驻。后面虽然不再醉心于此，但是样貌也固定于此了。”
　　“为何不再醉心了呢？”晓沐云下意识问道。
　　“哈啊。”孔琼玉自嘲笑了，重复自己一开始说的话，“都说了，是年轻时候喜欢过的人喜欢美人，并非是我对自己的外貌自鸣得意。”
　　他的青葱岁月已经过去很久了，而相爱过的人也过去很久了。
　　晓沐云看着他的脸，第一次在孔琼玉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怅然若失的、怨恨的、失落的。
　　“算了，负心人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继续讨论我请你吃饭的事情吧。”孔琼玉笑着说。
　　“我这两天有事。”晓沐云清楚一点拒绝他。
　　“那就第三天。”孔琼玉的笑容不变，执着强硬，他讨厌别人拒绝自己。
　　晓沐云头疼。
　　“话都说到这里了，不如我们去桃袖馆吃饭吧。”孔琼玉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兴奋不已。
　　“桃袖倌。”晓沐云差点被呛到，勉强答道，“那里不是……”
　　“没有什么所谓吧。”孔琼玉看着水中的倒影，想起那个人的话，男人女人，都不过是皮囊、虚妄，“那就这样吧，过两天我去找你！只是吃个饭而已，那里还有表演可看，净云君不必想太多。”
　　你如果不希望他想太多，又一定要坚持请他吃饭，就找一家普通的饭店吧。
　　晓沐云这样吐槽，但是懒得再和他相处，只好先答应下来了。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晓沐云准备溜了。
　　“伏羲院的人很特别吧。”孔琼玉突然开口道。
　　走了两步的晓沐云回过头。
　　孔琼玉的身体依旧靠在茶几上，他回过头，眼神苍老，带着一种老人历经一生，仿佛看穿眼前人的了然通透眼神，他说：“因为伏羲院的教学风气特殊，长期的闭院，让一群本来就奇怪的人互相渲染，一代又一代，形成了一群只有伏羲院才有的特色弟子。他们古怪、不近人情、认死理，无需他人的存在，自己就能拥有完整的灵魂。我从前修行的时候，我的师父就告诉我，人一降生，魂魄俱全，可是灵识不全。只有人不断长大、与他人接触、甚至是遇到了愿意和你共享人生的人，才能得到完整的灵魂。不过，当我第一次遇见了伏羲院的人，我就知道，师父还是太狭隘了。伏羲院人无需再得到别人的给予，就拥有了完整的自我。他们不想，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但是别人想要得到他们，必须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毁灭自我，他们不会被屈服，你只能让他们可怜你，他们才会看多你一眼。多傲慢的一群人，生生死死，一代又一代，永不改变！”
　　他咬牙切齿，恨极了、怒极了、怨极了。
　　“哇。”晓沐云觉得他这番感想，不是普通人可以说出来的。
　　不过，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晓沐云低下眼帘。
　　一个人，要是什么都不需要，那么，肯定也不需要，其他人的爱。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孔琼玉亢奋地举起双手，随后一下子用力握住拳头，仿佛他的动作是有实际力量一样，“权力、名望、财富、真正会迎向你的美丽女人男人，那才是可以带给人实际快乐的东西！”
　　晓沐云静静看着他的表演。
　　“道中那么多的修仙者，我最欣赏你。”孔琼玉说道，“身为骄傲的人愿意放低，身为沉沦的人可以保持理智，这种人，最狠了，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净云君如果麒麟山想要和无上法门有更深度的合作，我希望是你作为麒麟山的代表。”
　　晓沐云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下，用可惜的语气告诉他：“麒麟山的生意都是叔叔在负责的。”
　　孔琼玉并不勉强，也不急着要晓沐云现在就做出决定，他说：“如果你有一天回心转意了，随时来找我。”
　　“多谢门主。”晓沐云说完，走到门边，离开了这件屋子。
　　他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房门闭紧的屋子。
　　有时候，晓沐云也很讨厌自己太聪明。
　　按照孔琼玉这一番若无亲自经历，都不可能得出的刻骨铭心的结论，再加上他的年纪推论一番。孔琼玉年轻时候喜欢的伏羲院负心人，是邬清影吧？
　　晓沐云暗吸一口气，脑海中开始回忆邬清影过去种种搭讪俊男美女的事迹。
　　好像是对得上人的。
　　晓沐云神情自若地离开了华严寺，回到了客栈。
　　因为他今天被法慧大师喊去，所以范郸就自己出去活动了。
　　晓沐云躺在床上，他的双眼放空，抬起一只手放在额头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孔琼玉的话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伏羲院的人不需要得到别人的爱，而别人希望得到他们的关注，需要卑躬屈膝、需要毁灭自我，导致自己歇斯底里、无比难看。当你真的做到了这种地步，他们才会发现你的存在。
　　但是，稍微有点自尊的人，怎么会做到那种地步。
　　凭什么……
　　我们凭什么要为了他们，击毁自我？
　　“你真的不会那么做吗？”一道带着引人堕落的诱惑声音传来。
　　晓沐云惊讶地转过头。
　　一个戴着诡异面具的人蹲在他的床边，双眼笑着看他。
　　晓沐云叹气，随后崩溃地抓乱了自己本来就没有束好的头发，他喃喃自语道：“你不要再在梦里折腾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梦呢？”那人不服气。
　　“我从小到大做各种各样的梦，我早就能分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当中了。”多蠢的问题啊，问题是这个蠢问题是他的脑子构建出来的。
　　那人笑了一声，摸索着在他的床上坐下，然后一下子掀开面具。
　　晓沐云被惊艳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唯恐他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一秒钟的时间。
　　司雨霏低下头，要去亲他。
　　晓沐云顺从地张开嘴巴，任由他入侵自己。
　　双唇交接，唇齿相依，液体交换的声音啧啧作响。
　　晓沐云一下子坐起来，抱住他，然后将他压在床上。
　　司雨霏抬眼看他，他长得美丽，甚至可以说长相中有几分魅惑的，偏偏他的表情天真单纯，冲散了五官带来的攻击性。
　　“好舒服哦。”司雨霏对他说。
　　“呵，是吗？”晓沐云低下头，去亲他的脖子。
　　司雨霏问：“这是预知梦吗？我们以后也会做一模一样的事情吗？”
　　晓沐云闻言抬起头，他深深地看向司雨霏的脸，随后伸出手，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告诉他：“乖，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梦，就叫做春梦。”
　　他的脑子里面和梦里面，不光只有神神鬼鬼的东西。
　　司雨霏笑了。
　　这是自己的梦，晓沐云本可以顺应自己的心问他：你笑什么啊？是觉得我的话语可爱，所以才笑的？还是觉得我可悲，所以才笑的？
　　问题抛出来了，但是他深知，面前的人不是实际的司雨霏，就算他苦苦追问也是没有用的。
　　春梦不适合用来探讨过于哲理的事情。
　　“你知道吗？”晓沐云愉快地告诉他。
　　“嗯？”司雨霏耐心地听他说话。
　　“我们分开后，我每天都会梦到你。”晓沐云沉醉于此，声音都变得似水温柔。
　　“然后呢？”司雨霏却有太多不懂的东西，开口就要问问题。
　　“然后我们每天晚上都在做这样的事情。”晓沐云低下身体，和他融化在一起。
　　世人多为情爱权力困扰，伏羲院人多为金钱烦恼。
　　“唔。”司雨霏站在桃袖馆的门口，他左思右想，最后为了工作，一步步出卖自己，“我的手工艺活很厉害，可以做面具、可以画画，总而言之，我能做到的事情很多，这样都不能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吗？”
　　司雨霏的性格中自带傲睨万物。
　　小倌听到他的话，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大翻白眼。他开始怀疑这个来客，纯粹是来捣乱的，因为有他站在门口，其他人被吓得都不敢进来了。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他朝着里面喊：“南公子！”
　　南公子是桃袖馆的老板，他穿着露出一大片皮肤的红色外袍，正在馆内的二楼站着，手里拿着一杆烟杆，他听到有人喊自己，就寻着声音望到门口的位置。
　　“我们这里还缺跑堂的吗？”小倌问。
　　“这个缺个屁的跑堂。”南公子不屑，“怎么了？”
　　“听到没有，这里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小倌对司雨霏说。
　　司雨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南公子从二楼的走廊上，发现了这里的奇怪事情，他走了下来，敲了敲烟杆，随意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不请这位公子进来坐一下？”
　　“这位公子是来找工作的。”小倌看到南公子来了，赶紧让开位置，让他来对付这一个奇葩。
　　“打扰了。”司雨霏没有想到自己拥有那么多的技能，居然找不到一份工作。
　　南公子听到了小倌告知的话，上下打量了司雨霏一眼，从他的脑袋瓜看到脚踝，看看腰，再看看脖子和身材。嘶，别说，光看身材，好像是个极品。就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
　　眼看司雨霏准备转身离开，南公子连忙喊道：“公子且慢。”
　　司雨霏疑惑地看着他。
　　南公子朝他的面具伸手。
　　他的手一过来，司雨霏眼疾手快，立刻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下压。
　　南公子愣住，他显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再一次将手翻上去，重新意图拿下司雨霏的面具。
　　司雨霏的手腕一翻，又将他的手往下压，挡住他的动作。
　　站在旁边的两个小倌看到他们的动作，明白了南公子的意图。他们等着，然后发现两人莫名其妙地在推手后，着急地上前，想要强硬拿下司雨霏的面具。
　　对于司雨霏来说，意图拿下他的面具，等于是挑衅。
　　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想要制服司雨霏，但是司雨霏双手如行云流水，其他三个人甚至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三人的手已经交缠在一起了。甚至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强硬拉开，还扯得手臂生疼。
　　“无礼之徒。”司雨霏伸出手，食指轻轻朝南公子的额头戳了一下。
　　“啊啊啊。”南公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往下倒。而和他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起被连累，掉在了地板上。因为三人现在交缠在一起，还互相砸到对方，疼得嗷嗷大叫。
　　原本在桃袖馆内寻欢作乐的客人和小倌们，都被门口发生的事故吓了一跳。
　　最受惊吓的是倒在地板上的三个人，他们掉下去后，手就散了一些，他们趁机拔出自己的手臂，哀嚎不已。
　　“妈的！！！”平常柔柔弱弱的小倌声音一下子变得粗旷，首先开骂。
　　“疼死老子了！”
　　南公子张开嘴巴，看样子也准备骂一声，但是他的视线看到一只黑色的鞋子踩在他的脑袋旁边，那人的衣袍垂下，金色的叶子随着衣袍摇摇晃晃。南公子身上的疼痛在提醒他审时度势，他闭嘴了。
　　司雨霏蹲下来，看着他们。
　　“你……你……你……”南公子指着他，结巴了半天，最后妥协了，“我们这里……缺个保镖……你很适……”
　　“不要一声不吭去拿我的面具，我会被吓到的。”司雨霏委屈地开口，说话的声音慢吞吞的。
　　南公子：“……”
　　你要不要看看，这里究竟是谁被吓到！
　　“你是看这个面具可爱，所以想要摸吗？”司雨霏完全能懂他的心情。
　　南公子的手抖着，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用力按住，阻止自己翻白眼。
　　“你喜欢可以说，虽然我不会送给你。”司雨霏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旁边的两个小倌按住南公子的心脏，怕他气得喷血。
　　“既然这里没有合适我的工作，那我就走啦，刚才打扰了。”司雨霏清楚自己没有自己的工作，看来师兄师姐说他适合来小倌馆工作，都是假的。
　　南公子想要他赶紧走。
　　“当然要拿下你的面具，看一下你的脸，才知道你是不是适合在这里工作。”南公子不说话，旁边的一个小倌来劲来，“我们这里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个皮，也是脸皮！”
　　“脸皮不够厚就不行吗？”司雨霏可惜。
　　“你的脸皮哪里不厚了！一看你就是那种，别人客气要给你钱，你就打开袋子收下的人！”小倌和他对骂。
　　司雨霏：“……”
　　不能反驳，因为确实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你的脸皮一定很厚！”
　　司雨霏悄悄松开脑袋后面的绳子，将手伸进面具里面，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惋惜道：“摸了，不厚啊。”
　　他们三个人是第一次遇到那么会装傻的人。
　　司雨霏蹲在地板上，纠结了许久，最后，他还是为了赚钱，不情不愿地拿下自己的面具。
　　“嘶。”
　　“哇……”
　　“搞屁啊。”
　　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南公子和那两个躺在地板上的小倌迅速爬了起来，然后搭着司雨霏的肩膀，把他往楼上带。
　　“这份工作是你的了。”
　　“长成这样要早说啊。”
　　“会跳舞吗？会弹琴吗？会吹箫吗？”
　　“不会。”司雨霏将面具戴回去。
　　“那你会什么？”南公子问，“不过你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
　　“我会做面具、画画、法术、剑术、还会一些武术。”司雨霏细数自己的技能。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断袖吗？”南公子问，然后心里再补一句：不是也没有关系。
　　司雨霏一脸震惊地看着南公子，问：“怎么能一眼看出来呢？”
　　南公子：“……”
　　带走，带走先。

062入夜后
　　当晚, 桃袖馆给司雨霏安排了一场异常丰富的欢迎宴会，一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食。
　　“吃吧，吃吧, 挑喜欢的吃, 如果还有其他想要的, 你尽管说, 我让人去做。”南公子坐在他的旁边, 为他保驾护航，拼命给他夹菜。
　　“你喜欢喝什么酒？桂花酿好吗？甜甜的。”另一个看到了司雨霏脸蛋的小倌坐在他的另外一边，拿着倒满了的酒壶, 用掐到喉咙都要生疼的甜蜜嗓音和司雨霏说话。
　　“你从哪里来的，以前做过这一行吗？”第三个看过司雨霏的人显然淡定一点, 开始做调查了。
　　“这里的菜我都很喜欢, 不用再加菜了。桂花酿就好, 不过我不怎么好酒, 可以喝一两杯。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以前没有做过工作。”司雨霏按照顺序, 一一回答他们的话。
　　在场众人沉默。
　　“你怎么那么乖啊。”南公子上手，本来是想要摸他的脸，结果只摸到了面具, 随后和一张恐怖恶心的扭曲肉脸对上,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这个面具不能拿下吗？”小倌拿着一片羽毛，在扫他的面具。
　　“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我是拿下来的。”司雨霏说完, 伸出手, 将南公子的手拉开。
　　“你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嘛？”一个小倌从他的背后抱住他，好奇地探头, 他想要从司雨霏的面具间隙看到他的脸，但是奈何司雨霏的面具和他的脸贴合得浑然天成，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说从司雨霏的脖子皮肤看，他应该恨白。
　　司雨霏想了一下稍早之前，他和南公子他们的对话，不太确定地说：“皮肉生意？”
　　小倌笑着点头，但是他确定了司雨霏不知道皮肉生意是什么意思。天啊，这个究竟是哪里跑出来的大少爷？
　　“老板，你太不是人了。”席间，有小倌看不下去了，“你快点问问他家在哪里，父母在哪里，把人送回家吧！”
　　他们看司雨霏的打扮和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是需要卖身的穷人。
　　“我很穷。”听到了质问，司雨霏无奈地撇过头，诚实告知情况。
　　抱着司雨霏的小倌伸出手，想要悄悄拉下他面具上的绳子。
　　“劝你不要动他的面具。”南公子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背。
　　听到了南公子的话，司雨霏一下子转过头，盯着身后的人。
　　和恐怖的面具对上，那人已经感到害怕了，何况司雨霏的眼珠子太黑了，有一种怪物凝视人的感觉，他的眼神比起那个面具还要更恐怖。小倌立即松开手，跑回了自己的位置，走到安全的地方，他才敢大声嚷嚷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
　　“这孩子不适合吃这碗饭，快把他介绍给城里的驱鬼婆婆！”
　　司雨霏闻言，突然沉思。
　　听起来，去驱鬼，比这份工作适合他。
　　“隔壁云玉环楼，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了一个美人，抢尽了我们的生意，我们难道不应该积极引进美人，把客人挖回来吗？”南公子振振有词。
　　“你说的美人……这个小弟弟啊？”有人不屑。
　　“是个美人。”看过司雨霏的脸的小倌开口。
　　“不说性格奇怪，脸是个绝世美人。”另一个小倌给予脸了肯定。
　　南公子夸张地伸出手，大手一挥，郑重说道：“是你们一辈子都没有看过的绝世美人。”
　　其他小倌显然不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他们的老板，为了生意，已经疯了好几天了。
　　“给他们看看。”南公子拍了拍司雨霏的肩膀。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然后弱弱道：“不可以。”
　　“为什么？”南公子震惊。
　　“这里人太多了，我害羞。”司雨霏觉得，没有了面具，他真的像少了一层脸皮。
　　南公子不愧为一个人精，他没有勉强司雨霏，只对他说：“那么我们先吃饭吧。”
　　如果要吃饭，司雨霏必须要摘面具。
　　司雨霏点头，然后突然一下子钻进桌子下面去。
　　众人一愣，纷纷跟着钻进桌子里，想要看看他在做什么。
　　司雨霏一下子又钻出来，坐回椅子上。
　　众人不解地跟着爬出来，然后再看到司雨霏后，差点没有坐稳。
　　司雨霏换上了一个可以露嘴的面具，开始吃饭了。
　　“不是这个意思！”南公子差点想要掀桌，还好旁边有人按住他。
　　“老板，息怒，等他吃完饭，让我来，我家有五个弟弟妹妹，我很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 一个小倌让他稍安勿躁。
　　司雨霏吃饱喝足，然后拿起手帕，擦干净嘴巴。
　　突然，一个小倌来到他的面具，一下子拿出一张面具，递给他，然后露出欺诈性的笑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司雨霏看着那张面具，告诉他：“喊我霏霏就好。”
　　“霏霏啊，这张面具送给你。”他把面具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双手接下，迅速摸了一下面具的材质，告诉他：“这个面具的手工不怎么样啊。”
　　众人：“……”
　　那个小倌毫不气馁，继续掏出刚才出去拿来的东西给他，说：“冰糖葫芦给你。”
　　“谢谢，但是我刚吃饱，现在吃不下了。”司雨霏婉拒。
　　“华严城特产桂花糕，随时可以吃，包装都打好了。”小倌提着一盒糕点给他。
　　司雨霏现在真的很撑，感觉小肚皮都要撑起来了，但是看在他一片热忱的态度，还是勉强收下了。
　　“看，小情侣娃娃，可爱吧，可以挂腰带上，是一对的，你可以把其中一个送给喜欢的人。因为我们都是断袖，所以两个娃娃都是男的。”他真的太贴心了。
　　“我没有喜欢的人。”司雨霏觉得用不上啊。
　　“总有一天会有喜欢的人的。”小倌强制塞到他的手里。
　　不一会儿，司雨霏的怀里，就堆满来各种小东西。
　　“好了，给哥哥看一下你的脸。”小倌说道。
　　真是够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司雨霏闻言，迅速将所有东西还给他。
　　众人觉得，这个家伙软硬不吃啊。
　　“好吧，不用给我东西，我拿下面具就可以了，但是我要先提醒你们，可能会吓到人。”司雨霏单纯是单纯，但是不蠢，他给他那么多东西，是什么目的，他一清二楚。
　　“赶紧的。”众人已经累了。
　　司雨霏叹了一口气，对此的情况，他的感想是：“好累啊。”
　　赚钱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众人：“……”
　　司雨霏决定了要摘面具，动作便是干脆利落，一点都不犹豫。他拉开绳子，一下子将面具拿下。
　　周围一瞬间就安静了，司雨霏更加不敢抬头了，他的脸越来越红，脚踢了一下地板。
　　他觉得他们大概都看清楚了，这才将面具戴回去。
　　“老板，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究竟从哪里拐来的少爷，赶紧把人送回家。”有人为数不多的良心在复苏。
　　“你们满意了吗？”司雨霏戴上面具，恢复冷漠的态度。
　　“满意！太满意了！”其他人连忙接话。
　　“我要是华严城首富，我就娶个这样的妻子，养起来！”有人开始恨富，“要不是我没有钱，怎么会让这样的美人沦落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你注意一点说话，哪里不三不四了？”南公子愤怒了。
　　“你喜欢男人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人跑到司雨霏的面前，挑起他的下巴。
　　司雨霏点头。
　　“那你是上面那个呢？”那人将手心朝上，随后翻过手掌，将手心朝下，“还是下面那个呢？”
　　司雨霏看着他的眼睛。
　　他调戏司雨霏道：“你知道上面和下面的意思吗？”
　　司雨霏再次点头，说：“我知道的。”
　　“哇。”那人属实十分惊讶。
　　司雨霏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模仿他的手势，诚实回答问题：“上面哦。”
　　一瞬间，原本还沉浸在司雨霏美貌中的小倌纷纷起身。
　　南公子听到司雨霏的回答，张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闪开！”一个人立刻撞走摸着司雨霏下巴的小倌，一下子坐在司雨霏的大腿上，抱住他的脖子，笑道，“我叫阿卿，我房间就在五楼的后面，今晚我很闲，要不要来我的房间一起睡觉？”
　　“我今晚是没有房间睡觉。”司雨霏有一说一。
　　“闪开！贱男人！”
　　“你才滚！淫/娃！”
　　因为司雨霏的话，现场陷入混乱。
　　“够了够了。”南公子头疼，“你们出去吧，我来处理。”
　　他们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南公子只好上前，搭着司雨霏的肩膀，将他带出这个房间，关上房门。
　　屋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金属碰撞的声响。
　　范郸一下子推开门，就看到他的少主一脸郁闷地在桌面上扔铜钱玩。
　　“你不去找人，在这里做什么？”范郸真是服气了，晓沐云早早就回来客栈偷懒了。
　　“我是在找人啊。”晓沐云的语气别扭。
　　范郸不会轻易被骗的，他打量着晓沐云的神色，问道：“你在找谁？拿走《道己十二章经》的人吗？”
　　晓沐云没有答话。
　　“司雨霏吗？”范郸不知为何有这样的直觉。
　　晓沐云还是不说话。
　　“真的是司雨霏啊。”范郸不理解，“你又不抓他，何必再算呢？”
　　“不算了。”晓沐云将铜钱一扔，“我的心思不定，根本得不到结果。”
　　占卜算卦需要将自我抽离，专心致志在追寻的目标上，否则是得不到准备的结果的。晓沐云现在一想到司雨霏，脑子里面根本不能冷静，自然怎么样都不能得到正确的方向。
　　“你还在烦孔琼玉要带你去桃袖馆的事情啊。”范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早就听说孔琼玉男女不忌。”晓沐云是有点烦，不过不是因为桃袖馆是个男风风月场所，而是他本人纯粹厌烦风月场所。
　　“去看热闹也好啊。”范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就把这个看热闹的机会送给你吧。”晓沐云摊手。
　　“我倒是想，但是孔门主没有邀请我。”范郸笑嘻嘻。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威胁道：“别人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相反，你小心点。”
　　范郸立刻在小气的少主面前，收起笑容。
　　晓沐云本来是故意绷着脸的，但是范郸的反应太好笑了，他忍俊不禁。
　　
　　“我是说真的，桃袖馆真的有热闹。”范郸最近为了打探消息，听到了很多有趣的讯息。
　　“嗯？”晓沐云姑且听一听。
　　“据说几天前，华严城的一家青楼云玉环楼，新来了一位绝世倾城的姑娘，一瞬间，全城为之震动，人群都涌过去了。然后两天前，桃袖馆来了一位听说姿色更加的少年，全城人又从云玉环楼跑到了桃袖馆。而且桃袖馆为此开始限量每天进去的人数，那个少年只会在晚上出来表演，最后一秒才会露出真容。就为了短短的一面，这几天，全城人都疯了。”
　　“好夸张，是个不错的包装故事。”晓沐云若有其事地点头，“之后麒麟山要做什么新生意，也编一个类似的故事吧，感觉还挺能骗人的。”
　　范郸发现晓沐云是油盐不进啊。
　　“我烦的是，孔琼玉居然想要拉拢我。”晓沐云唏嘘不已，“你真的太不了解我了，如果只是去吃一顿饭，别说是去桃袖馆了，就算是去魔域吃，我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我烦的是，不知道孔琼玉究竟想要做什么。”
　　“原来如此。”范郸发现自己还是太下意识小看晓沐云了。
　　晓沐云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语气深沉道：“这次就原谅你的愚蠢，下次不要了。”
　　范郸说：“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晓沐云说：“我莫名觉得你不会有什么好想法，但是你还是说出来，让我听听。”
　　范郸直说了：“既然你说孔琼玉男女不忌，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晓沐云闻言，眼皮一掀，淡淡然说道：“我很震惊。”
　　范郸虚心请教道：“为何？”
　　“纵使我确实年少有为、风华绝代、貌若潘安。”晓沐云将自己夸耀一番，然后语气一转为严肃，“但是你的想法还是让我怀疑你的智慧。”
　　范郸说：“我只是开玩笑。”
　　晓沐云配合他笑了两声，虽然是冷笑。
　　“那你想要怎么办？”范郸提醒他，“无上法门和麒麟山是合作关系，我们不能这个面子都不给。”
　　“只能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晓沐云认输了。
　　“别这样，说不定你看到了桃袖馆那个花魁，会觉得不虚此行。”范郸笑嘻嘻。
　　“你觉得我有心情看美人吗？”晓沐云没有好气。
　　“你太焦虑啦。”范郸还是不当一回事，“这个世间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晓沐云听到他的这句话，突然沉默，没有再接话。
　　这个世间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晓沐云在和天道彻底决裂之前，或者说，在他的心中，天道还正常的时候，曾经给他留下过一句话：大地灵气干涸、修仙者成肥料、不可言说降临大地。
　　这就是你们的未来。
　　晓沐云问祂：那么，人们可以逃脱这个灾难吗？
　　天道回答：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看你们最后决定相信什么。
　　晓沐云下一个问题是：司雨霏是弑神者吗？
　　天道回答：是，一直都是。
　　晓沐云追加问题：是因为弑神，所以才引发灾祸的吗？
　　天道对此没有反应，也许是因为祂早已离开，或者是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人世间现在一片风平浪静，大地灵气是千年来最充沛的时候，努力修炼，飞升者不计其数。
　　在这里的情况下，这五十年内只有两个门派没有出现一个飞升者，麒麟山和伏羲院。
　　伏羲院可以说建院以来，就没有一个飞升成仙的，不算特殊。
　　麒麟山不在其列，因为麒麟山的弟子修炼的灵气来源，并不是大地灵气，而是来自上古麒麟留下来的气息。
　　不过如果一定要用灵气的来源划分修行的方式，伏羲院弟子修行用的灵气也不是大地灵气，而是修真界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的只覆盖伏羲院区域的灵气。那一股虽然来自远古，但是悠长却不强烈，也许这就是伏羲院弟子无法修炼飞升的原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同时，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地灵气稀疏已经是几千年来的事情来，为什么突然会变得那么强烈呢？
　　事实上，飞升人数最多的一个门派，在飞升人数达到了两位数后，门派迅速凋零，祸事不断，成为了这些年来，第一次莫名其妙消失的门派。
　　怪事太多，更别说，《道己十二章经》突然出世，更是诡异中的诡异。
　　还有，他手中的《白尺书》，又是为了谁设下的陷阱呢？
　　晓沐云觉得之前的天道给予的信息还是能用的。
　　最重要的不是拥有什么，而是相信什么。
　　他研究过许多门派的理念和道义，如果按照无上法门的前身万神道院的宗旨来看这句话，是最合理，也是最简单的。
　　你信哪个神，就能得到他的力量。同时，会迎来他代表的结局。
　　晓沐云这样考虑着，然后到了第三天，接近晚上的时刻，店小二跑上来告诉他，有客人找他。
　　因为是去风月场所，晓沐云便换下了他经常传的麒麟山院服，换上了他平常穿的衣服。麒麟山的代表颜色是红、白、蓝、黄、青、黑六种，所以所有的弟子便服颜色搭配，都大差不差。
　　晓沐云今天难得穿了一身红白色搭配的衣服，拿着在手中转动玩耍的折扇，气定神闲地下楼。
　　孔琼玉在楼下等他，他今天也换下来院服，换了一身紫色系的衣服，更显矜贵。
　　晓沐见了他，微微一笑。
　　孔琼玉的门中多是俊男美女，但是晓沐云就算不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也是气质最特别的。他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一见到自己，就想要算计自己的人了。
　　“我看你那天兴趣缺缺，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愿意和我一起出门。”孔琼玉感慨道。
　　“怎么会呢，能和门主一起吃饭，乃是我之大幸啊。”晓沐云拿着折扇，指着天空转了转。
　　每当他说话夸张，大半说的就不是真话。
　　孔琼玉无所谓他的小心思。
　　晓沐云笑了笑。
　　他们两人走在一起，路上闲话家常。
　　“我记得无上法门前身，万神道院是一个信仰神，从而获取赏赐和力量的修仙者门派。”晓沐云想来想去，如果想要解答那句话，问万神道院的原来弟子孔琼玉，速度是最快的。
　　“确有此事。”孔琼玉就知道他不会随便开口说话。
　　晓沐云好奇地问他：“召唤神明的咒语众多，万神道院的弟子是怎么样选择相信哪一位神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孔琼玉一愣，随后抬起手，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主神要如此在意晓沐云，要蒙蔽他，因为，晓沐云确实在一步步靠近真相。
　　“有什么好笑的吗？”晓沐云皮笑肉不笑。
　　“没有，只是你提出来的问题，很像我以前当弟子的时候，师父给我的课业。我很怀念，所以才笑的。”孔琼玉睁开眼睛，看着晓沐云，意味深长地说道，“人们并不是了解所有的神，而选择一个想要的去信仰。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等来什么样的神，这才是万神道院的教学内容。”
　　“哦。”晓沐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么孔门主，等来了哪一位神？”
　　“哈哈哈哈，净云君难道不知道吗？众神沉睡万年，万神道院一开始的理念早就没有用了，所以后面我接手了，才改名为无上法门。”
　　想要向孔琼玉套话，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晓沐云明白了这回事，适时住口了。
　　“不要再说那些严肃的事情了，既然是出来吃饭，出来玩的，那就轻松一点吧。”孔琼玉一副无奈的样子。
　　他们来到了桃袖馆。
　　晓沐云来华严城好几天了，也经过桃袖馆几次，前几天，这里的客人不多不少，不如另一条街道的云玉环楼。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里挤满了人。
　　虽然门口的小二抱歉地告诉他们，最近客人太多了，不得不限制人数，没有拿到入场牌的人，给再多钱也不能进去。
　　“不要那么小气嘛！我们也想要见一眼钰公子！”
　　“真的不可以……”
　　“我给钱还不行吗？”
　　“不是钱的问题……”小二为难。
　　孔琼玉笑着从怀里拿出两个牌子，交给一个在附近维护秩序的小二，那人接到了牌子，立刻用力扫开堆积在门口的人群，护送孔琼玉和晓沐云进去。他一边开路，一边朝里面喊道：“天字包厢一号！”
　　“据说是最好的观赏表演的地点。”孔琼玉和晓沐云介绍道，“其实大堂的位置应该能看得更清楚了，但是我不喜欢吵闹。”
　　“无所谓。”晓沐云对看表演毫无兴趣，他的爱好是看星星，和平常的表现以及外表不一样，晓沐云其实是个生活有点无聊的人，“那就去吧。”
　　桃袖馆其实就是一群男人卖身的地方，不过这里的老板显然是有生意头脑的。除了单纯的皮肉生意，他还会弄一些表演，吸引好奇者进来观看。一楼二楼是看表演，以及给普通客人占点小便宜的地方，三楼四楼才是他们真正敛财的区域。
　　小倌们表演的节目，晓沐云觉得和青楼大概大同小异，不是跳舞、就是琴棋书画。
　　可能这里的卖点就是，尺度比较大？
　　和索然无味的晓沐云相反，孔琼玉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嗑瓜子。
　　“有意思吗？”孔琼玉问晓沐云。
　　“他们脸上的粉是不是扑太多了？”晓沐云不解风情。
　　“哈哈哈哈。”孔琼玉笑个不停。
　　“原来孔门主喜欢这种表演。”晓沐云记下来了，下次他的叔叔要和孔琼玉谈生意，就让他带孔琼玉去小倌馆谈吧。
　　“一般。”孔琼玉实话实话。
　　晓沐云开始怀疑他们来这里的意义了。
　　“他们说，云玉环楼和桃袖馆，各来来一位绝世美女和绝世美人，我好奇罢了。云玉环楼的美女我看了，确实不错。所以今天就来这里，鉴别一下，究竟哪边更胜一筹。”
　　晓沐云看了孔琼玉一眼，他已经是个很无聊的人了，居然还有人比他更无聊。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人，晓沐云都觉得，一定都比不上司雨霏。
　　晓沐云发现这个念头完全是自动出现在他的脑海，他郁闷地撑着脸颊，然后自暴自弃想道：在这里想人，还不如回去做春梦呢。
　　在晓沐云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下爆发出了雷轰一般的掌声。
　　有如此反应，肯定就是压台的花魁出来了。
　　晓沐云被他们口中反复提起的美人言论，提起了一些兴趣，便将眼睛望向舞台。
　　当他看过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个拿着一把红色伞的人正在从台外，缓缓走到台前。他拿着一把红伞，挡住了自己的脸，夸张且华丽的红色外袍拖在地上。虽然他挡住了自己的脸，但是隐约可见他一身金银，头戴步摇，所有的头发盘起来，右边的发髻上，别着一朵鲜艳的花。
　　好艳俗的打扮，如果没有相对应的美貌，这样的打扮根本就是灾难。
　　在晓沐云挑剔的眼光中，他慢慢将伞收起，然后抬起头。
　　晓沐云眨了一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那位所谓的花魁，戴着银质的狐狸面具，将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样貌。面具旁边垂下银与红线编织而成的穗，仿佛是他的耳环一样摇动。
　　不等晓沐云再看出点什么，他的下一个动作便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那位花魁以伞为工具，人不动，但是红伞在他的手中，仿佛是一只游走的蝴蝶一般，炫目多变。
　　“呵。”晓沐云忍不住笑了。
　　“净云君笑什么？”孔琼玉今晚第一次看他露出那么真心的笑容。
　　“这一位花魁，是一位同道啊。”晓沐云笑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出来了，那人所用的小把戏，都是法术。
　　客人以为这位钰公子，要表演的是伞舞，结果他拿着伞摆弄了半天，开始变戏法。当别人以为他只变戏法，他突然把伞柄抽了出来，表演剑术。
　　稍微懂行的人都无语了，因为他一招一式，式式杀招，是那种不小心闯进他的攻击范围，真的会死人那种。
　　“我们不会被耍了吧……”第一次来看表演的客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个表演比云玉环楼好看。”孔琼玉突然开口说话。
　　“孔门主在云玉环楼看了什么表演？”晓沐云好奇了，云玉环楼的表演者还能比现在这个花魁奇葩吗？
　　孔琼玉慢慢开口道：“云玉环楼的花魁，在劈砖头。”
　　晓沐云惊讶不已，道：“原来现在的小倌馆和青楼，已经不是我认知中的小倌馆和青楼了。”
　　别人想退钱，但是晓沐云倒是看得挺乐呵的。
　　一不小心，晓沐云还和楼下的花魁对上了眼睛。
　　因为距离太远了，晓沐云看不清那个花魁的眼神，但是花魁看到了他，眯起了眼睛。
　　表演完毕，花魁钰公子站在舞台，一手拿着合起来的红伞，一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看所谓的绝世美人模样。
　　不过他们看完表演后，期待值已经不如从前了。
　　花魁干脆利落地拿下面具。
　　那些客人本来准备看完他的脸，就继续呼吸，但是没有想到，一看到他的面容，快要忘记呼吸了。
　　所有奇葩的表演，他们都原谅了。
　　不为其他，站在舞台上的，确实是一位惊世美人。
　　司雨霏穿着繁杂的衣服，左脸用红色的朱砂画上一朵盛开的红花，他满身金银，却压不住他的美丽。
　　“哇！！！”来客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
　　司雨霏抬起头，看了二楼的包厢一眼。
　　晓沐云早已经完全傻住了：“……”
　　“哼。”司雨霏鼻子出声，毫不挂念地转身离去。
　　根据南公子他们所说，这个地方，是坏男人才会来的。
　　“霏霏！你做的很好啊！”南公子这几天，每天都在迎接他下班的路上。
　　“我还会召唤鬼的咒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表演。”司雨霏一边走，一边脱掉沉重的外套，摘下头上的步摇和花朵。他解开发髻，扎好的一束头发落在左边的肩膀上。
　　旁边立即有人接过他的衣服。
　　司雨霏嫌不舒服，把外面第二件衣服也脱了，然后将手从金银手镯中挣脱，解开身上的装饰品。
　　重死了。
　　“这就不用了。”南公子拒绝了他的热心建议。
　　司雨霏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演，将狐狸面具戴到脸上。
　　“我会让人准备洗澡水的，你先去休息吧。”对待摇钱树，南公子和颜悦色。
　　他们这群人休息的地方在五楼，楼梯是单独的。
　　司雨霏穿着红色的中衣，拖着疲惫的步伐，慢慢走上五楼。
　　这个时间点就能休息的人，在桃袖馆就只有他了。
　　“唉。”赚钱真的不容易啊，怪不得师叔老是叫他们不要花那么多的钱。
　　司雨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慢慢走向桌子，他正准备点上蜡烛，突然，黑暗中一阵锁链的声音响起。司雨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情况，但是他的身体下意识有反应，一脚往上踢，将黑暗中攻击自己的武器打走。
　　“明火术。”司雨霏打算点亮这片黑暗，好看清楚是谁袭击自己。
　　但是空间中有人施法，将他的明火术瓦解掉。
　　“哦。”司雨霏的手抓了抓，因为他的心情不好，他决定直接掐住那个人的脖子，晃在空中玩一下。
　　“我怎么不知道你放弃找你的师兄师姐，来小倌馆当花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司雨霏一愣，浑身杀意消散。
　　趁着司雨霏愣神，那根原本掉落在地板上的锁链缠着司雨霏的脚，顺着他的身体快速往上爬，然后一下子绑住了他的双手。
　　“好，抓住了。”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人闪现在将司雨霏的面前，他将司雨霏的身体压在桌面上，一手往上按住他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施法，轻而易举将房间的蜡烛点亮。
　　烛光照亮整个空间。
　　司雨霏朝眼前的人翻白眼。
　　晓沐云压在他的身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063无礼之徒
　　晓沐云迎面压在他的身上, 一手压住他的手腕，看向司雨霏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他是明知道如果司雨霏发现是自己来了，就会解除杀意的。
　　司雨霏尝试挣脱将他的双手手腕捆住的链子, 但是他努力了几番都未果, 最后有点生气了。
　　“哈哈。”晓沐云笑着用另一只手拿下他脸上的面具。
　　司雨霏的表情是瞒不住事情的, 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生气。在晓沐云作出这个判断的时候, 司雨霏下一瞬间的一个动作, 让晓沐云不用再猜，可以直接确定司雨霏现在就是在生气。
　　司雨霏一下子抬起膝盖，往站在自己两腿中间的晓沐云发出重重一击。
　　“嘶。”这个死小鬼, 差点要把他的腰踢疼了。
　　晓沐云见状，更加来劲, 死死把他按住, 故意摆出严肃的脸, 说道：“给我老实点。”
　　司雨霏不说一个字, 但是手上用力, 不断尝试启动法术, 想要将这条链子松开。努力失败后，他就拼命踢腿。
　　晓沐云压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卖劲挣扎的动作, 还有因为生气而憋红了的脸, 心底冒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他兴奋得瞳孔震了一下，眼睛睁大, 想要完完全全装下司雨霏现在的模样, 心脏扑通一声跳，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因为极度兴奋而有可疑红晕的表情。
　　司雨霏发现自己的徒劳无功后, 终于放弃了对抗。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晓沐云等他安静下来了，才和他聊天。
　　“你才在这里做什么？”司雨霏虽然讲话慢，但是他脑袋反应快，还会气人啊，“老板和我说，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很坏的，在别的地方遇到了，不要和他们说一句话。”
　　“噗。”晓沐云被他逗笑，然后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没有办法，因为要和麒麟山有生意来往的客人做交易，所以才陪他来这里吃饭的。那么，清风霁月、品德高尚、天生聪慧的好男人雨歇君，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晓沐云的意思很清晰，我已经将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现在轮到你了。
　　司雨霏眯起眼睛看他，然后拒不坦白，将脸偏向另一边。
　　晓沐云不悦地死死盯住他，然后伸出手，掐着他的脸蛋，将他的脸扳正，看着自己。他不上手还好，这一摸，他发现自己的手指蹭上了一层粉。
　　“这都是什么？”晓沐云好奇地将手放在司雨霏的脸上，大拇指擦了一下他的脸颊。
　　司雨霏被他摸得皱眉。
　　“怎么都是粉？”晓沐云碾了一下手指。
　　“上台表演，肯定要化妆啊。”司雨霏模仿给他化妆的小倌的说话语气。
　　晓沐云皱眉，然后拿出手帕，给他擦脸。
　　越擦越白，司雨霏本人的皮肤比这一层粉还白。
　　晓沐云见状，是真的无可奈何了。
　　司雨霏被他擦着脸，觉得有点生疼，他趁着晓沐云一心给他擦脸，没有按住他的手，立刻双手一起用力挥下，砸到晓沐云的头上。
　　“喂！”晓沐云疼到倒抽气。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司雨霏拼命对他进行连续打击。
　　晓沐云清楚司雨霏的性格，他要是不顺应他的心意，估计真的会被杀掉。晓沐云这样想着，将他手腕上的链子解开。
　　司雨霏得到自由后，立刻将晓沐云从自己的身上推开，直接用双手搓脸。因为晓沐云刚才的动作，弄得他的脸好痒啊。
　　“好了，好了，手脏的，我来帮你擦掉。”晓沐云上前，拿下他的手，哄着上前。
　　晓沐云一顿道歉加哄骗，司雨霏才愿意乖乖坐在凳子上，给他擦脸。
　　晓沐云把他脸上的粉擦干净后，这才明白桃袖馆的人为什么要给他上妆，司雨霏的皮肤是白，但是皮肤越白，就显得黑眼圈更加明显了。他本人的长相得天独厚，虽然气质阴森，有点黑眼圈其实无损美貌，这是这副索命的模样，是怎么样都不适合站在五彩斑斓的舞台上的。扑点粉，打点腮红，再装扮一番，比较……没有那么吓人。
　　因为晓沐云的动作太墨迹，司雨霏在中途已经拿起桃袖馆里的小倌送他的玩具，玩起来了。
　　“你不是应该在商驿城找你的师姐吗？”晓沐云问。
　　司雨霏闻言，瞄了一眼晓沐云。嘴里嘀嘀咕咕，似乎是在骂晓沐云是个没用的神棍。
　　“嗯？”晓沐云听不清他说话的声音，故意把耳朵凑过去。
　　“我的师姐在我到商驿城的前一天，离开了，据说她往前走，现在应该落脚在华严城，所以我就来了。”司雨霏诚实交代。
　　“原来如此，只差一天吗？”晓沐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司雨霏深沉地点头。
　　“我明白了。”晓沐云耐心倾听他的故事，然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司雨霏转头看他。
　　两人脸对脸，近在咫尺。
　　“那你再说说，你怎么在这个地方当花魁了？”晓沐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这件事情。
　　司雨霏的眼神开始闪躲。
　　晓沐云扳住他的脸，威胁道：“你要是敢说谎，我就亲你了。”
　　“亲脸吗？”不算很糟糕。
　　“亲嘴巴！快说。”
　　司雨霏支支吾吾，然后在被亲嘴巴的威胁下，慢慢说出自己的目的：“赚钱啊，出来混道上，不用钱吗？”
　　“钱？”晓沐云的声调往上拉。
　　司雨霏的眼睛撇开。
　　“我……虽然……”晓沐云被气到难得说话不利索，“我虽然不敢说，我给你的钱很多，但是普通人家度过大半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雨歇君啊雨歇君，我无权干预你的选择，但是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那些钱你都花去哪里了。”
　　司雨霏被他的咄咄逼人的态度逼近，气嘟嘟说道：“我会还钱给你的。”
　　“不用了，但是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晓沐云不是为了计较钱，才和他说这些话的。
　　司雨霏沉默了一会。
　　晓沐云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罕见，若不是司雨霏本人就长得惊为天人，而且对情情爱爱一事根本就不感兴趣，晓沐云会怀疑他拿着自己的钱，去养情人，然后被骗了，所以才不敢吱声。
　　“我遇到了走尸，本来我可以慢慢处理他们的。但是我担心如果我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师姐可能又要不见踪影了。为了能尽快脱身，所以我融化掉了你给我的所有银子，化为银针，封掉了走尸的魂魄和躯壳。”司雨霏低下头，闷闷不乐。
　　看到他的模样，晓沐云心生怜惜，然后放下手，用温柔到唯恐吓到他的声音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嗯。”司雨霏点头。
　　“抱歉，刚才对你那么凶。”
　　“你凶是应该的。”司雨霏说。
　　“嗯？”晓沐云都觉得自己不应该的。
　　“我不应该把你好心送我的银子弄没了。”司雨霏慢慢说话，晓沐云是好心帮助自己，但是自己却把他的一番心意给弄得稀碎。
　　“你是怕我知道，你丢没了我送你的银子，所以才不愿意说的吗？”晓沐云似乎了解他的意思了。
　　司雨霏又点头了。
　　若不是此刻问心有愧，晓沐云真的想要上前抱住他。
　　“没事的，我不生气。”晓沐云连忙告诉他。
　　“我自己也很生气！”司雨霏攥紧拳头，“拿着那么多的钱，我还没有用过几次呢，就没有了！”
　　自己先责怪自己，让晓沐云无从下手。
　　“总而言之，我知道了，原来是钱的问题，这个好解决。”晓沐云明了了，他站起来，一下子拉住司雨霏的手，打算离开，“那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司雨霏用力，反拽住他的手，将他拉住。
　　“你不就是缺钱嘛，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帮麒麟山赚钱，所以有分红，不谦虚地说，每年拿到的钱还挺多的，资助你一次两次不算什么，我再拿两份钱给你，现在我们走吧。”晓沐云必须在自己气死之前，带着司雨霏离开这个地方。
　　司雨霏拼命摇头。
　　“你什么意思？”晓沐云眯起眼睛。
　　“我和老板签了合约的，不能走。”司雨霏说，“再说了，我也不能一直要你的钱啊，要还到什么时候？”
　　“我不要你还。”
　　“那就更不能要了。”
　　晓沐云难得抓狂，他拼命咬住牙齿，忍住怒火，露出恐怖的笑容，他说：“比起钱，我现在更怕自己被气死。”
　　司雨霏还想说话，但是他的耳朵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着急说道：“糟糕了，他们来给我送洗澡水了，不能让他们看到你。”
　　“你和他们说，偷会情人不可以吗？”晓沐云说这句话是有私心的。
　　司雨霏摇手指，把小倌们的理念告诉他：“大家说，不给钱就想摸手亲脸的，是世界上最坏的流氓，叫我千万不要被骗了，情人都不行。”
　　“是吗？”晓沐云想知道自己现在撞墙自杀来不来得及。
　　“你先走吧，下次再见。”司雨霏推着晓沐云到窗口，然后让他从那里离开。
　　晓沐云拿他没有办法，一下子跳上窗台，他的鞋子踩在窗户的框上，蹲在上面，看着司雨霏的眼睛，提议道：“我不如躲床底，等他们离开了，再和你继续聊天吧。”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伸出手，用力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拜拜。”
　　晓沐云一下子从窗户外翻身下去。
　　司雨霏立刻关上窗户。
　　在司雨霏刚合上窗户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他们看到司雨霏站在窗边，有点惊讶，然后告诉他：“要洗澡了，所以不要开窗了。”
　　“好。”
　　司雨霏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眯起眼睛。
　　他能感觉到他的背后有人在用法术，晓沐云没有走，又回来了。
　　这个男人有完没完啊！
　　“我们给你倒水，你先来吃点水果吧，我们特意给你带来的。”小倌们兴奋地招呼司雨霏。
　　晓沐云确实没有走，他现在用法术站在窗户外面，偷偷探头，打开一个缝隙，往里面看。
　　这一眼看过去，晓沐云怒火中烧。
　　司雨霏坐在凳子上，一个小倌故意趴在桌面上，用牙签插起一块水果，递到司雨霏的嘴巴前面，故意媚笑着说：“霏霏，啊。”
　　司雨霏张开嘴巴，一口就咬进去，面无表情地嚼着。
　　“你今天怎么自己把脸擦干净了。”第二个小倌捧着司雨霏的脸，一脸不解，“你自己擦脸，一点都不温柔，应该要等我来的啊。”
　　司雨霏告诉他：“谢谢，不过我今天没有弄疼。”
　　“唔。”小倌觉得他真是我见犹怜，“下次还是我来吧。”
　　“霏霏！”第三个小倌害羞地喊他，然后手指在桌面上转啊转，“你今晚要不要来我的房间睡觉啊？”
　　晓沐云忍无可忍，准备推开窗户进去了。
　　“砰！”眼角瞄到了晓沐云的动作，司雨霏用一个法术，将晓沐云眼前的窗户封住。
　　“我自己有房间睡觉。”司雨霏婉拒了。
　　“那我来你房间睡呢？”他又提出另一个建议。
　　晓沐云迅速飞到另一扇窗户，手一推，可惜窗户纹丝未动，司雨霏一看晓沐云挪动，就将另一扇窗户封住了。
　　“砰！砰！砰！”晓沐云一路飞过去，所有窗户都紧闭。
　　“我的房间已经有我了。”司雨霏一边用法术将所有窗户加固，一边应付其他小倌。
　　“你好冷漠啊～～～”小倌们痛哭。
　　晓沐云停在窗户外，双手抱胸，稍加思考，然后一下子飞了下去。
　　既然不给他从窗户外面进去，他就走大门。
　　一二楼坐满了看节目客人，热闹非凡，三四楼的客人和小倌在翻云覆雨，稍微走过，都能听到不堪的声音。晓沐云为了避开人群，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然后，他终于排除万难，站在司雨霏房间的门上，用力一推，门开了。
　　晓沐云看到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司雨霏独自一人在房间，正泡在浴桶里。他的全部头发挽起，手放在桶的边缘上，被热水熏得红脸的脸趴在赤/裸白皙的手臂上，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抬眼看了一下晓沐云。
　　说实话，他早就知道出现在门口的是晓沐云了。
　　“无礼之徒。”司雨霏重新将脸趴下，骂他。
　　晓沐云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他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
　　司雨霏被他盯得脸更红了，他终于忍不住说：“走开。”
　　晓沐云张开手指，捂着眼睛，连忙退了出去。
　　司雨霏在新的地方遇到了晓沐云，心里骂着他是个色狼，然后嘴里哼着小曲。
　　月光如练，洒在大地上。
　　晓沐云回到客栈的时候，范郸正在楼下吃宵夜，顺便和他打招呼，问道：“哟，少主，你回来啦，看到传说中貌美如天仙的花魁了吗？”
　　“看到了。”能那么快再见到司雨霏，晓沐云自然是欢喜的。
　　看着晓沐云满脸春风的模样，范郸能确定了：“看来应该像传说中那样貌美了。”
　　“绝世美人。”晓沐云毫不夸张说道。
　　范郸露出了艳羡的表情，他也很想看看所谓的绝世美人。
　　“范郸。”晓沐云喊他。
　　“什么事？”范郸捧起碗喝汤水。
　　晓沐云问他：“如果要把桃袖馆买下来，需要多长时间？”
　　“噗。”范郸保持着捧碗的姿势，直接喷了。
　　晓沐云问他：“明天之前可以买到吗？”
　　“噗噗。”范郸又喷了第二口。
　　“客人，别再吃了。”路过的老板看着范郸，如是说道。
　　范郸：“……”
　　这里确实是个繁忙的城镇。
　　大白天，施果面无表情地坐在云玉环楼的某个房间，这里正在开着会议，商讨要怎么对付另一条街道抢客人的桃袖馆。
　　“那一群卖屁股的！气死我了！”老鸨这几天都保持着这样的情绪，施果很担心她某一刻怒火冲心，直接就死掉了。
　　“我们都有小果这样的美人了！怎么还会输！”一个姑娘同样不服。
　　“可能是因为小果……表演的节目太……”虽然施果长得漂亮，但是再漂亮的人在台上徒手砸砖头、直接掰断一把木条，踢腿碎木板，还是太恐怖了一点。
　　“而且听说桃袖馆那个狐狸精只在最后露脸，我更不能理解了！”
　　“不要生气。”施果从桌面上拿起一个核桃，放在桌面上，直接用拳头砸了下去。
　　桌子剧烈晃悠了一下。
　　众人：“……”
　　施果将里面的核仁拿出来，淡然地递给刚才生气的姑娘。
　　姑娘双手接过核桃，深情款款地看着施果。
　　真的好完美的一个女人。
　　施果抓了抓头发，十分无奈，她显然比别人清楚自己会输的原因，但是她是个武修，天赋异禀的地方在力气特别大。没有了法术以后，就只有蛮力异于常人。她也想表演一点别的东西啊，但是她在伏羲院，除了武术，只会打牌。
　　至于打牌，也是整天输的。
　　啊，在这个世界，赚钱好难啊。
　　施果这样想着，完全没有认真听她们在这个会议上说了什么东西。
　　解散后，施果白天不工作，戴上了帷帽，四处游荡。
　　再这样下去，只能劫富济贫了。
　　施果觉得头疼。
　　不过在云玉环楼，还真的赚到了一点钱。
　　施果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随意抛了抛。
　　她随处走着，然后在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看到一个和尚被一群人堵住了。
　　“你是华严寺负责采购的和尚吧。”有人问和尚。
　　无花和尚比在场人都要高上大半个头，他被问话，仍旧是谦卑地行礼，告诉他们：“是的，请问施主们有什么事吗？”
　　“你出来采购，一定带着钱吧。你们出家人不是视钱财为身外之物，而且慈悲为怀吗？我们兄弟几个没有钱了，你可以拿出一些给我们用用吗？”他们一副流氓的样子，不正经地笑道。
　　“如果施主们有难，我一定不吝帮忙。”无花问，“不知道你们是哪里需要钱呢？如果是家里有人病了，小僧会一些医术，也可以帮忙的。”
　　“要你管那么多，快把钱给我交出……”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小，岂有此理。”一道正义凛然的声音传来。
　　一群流氓和无花下意识转头。
　　施果果断朝他们走了过去。
　　“施主。”无花看见了她，有点惊讶。
　　“行行行，我来处理。”施果走到他们的面前，一把拉住无花。
　　无花愣住，下意识想要挣开她的手。
　　施果在他有反应之前就松开手了，然后一脚往前，直接踢向流氓。
　　她的力气是可以徒手劈开砖头的，而且她本身武艺过人，就算没有了法力，对付几个流氓绰绰有余。施果麻木地上前，踢飞第一个人后，抓住第二个人的手，顺着肩膀，将他一下子摔到地板上。
　　“嗷！”
　　第三个人见状，立刻一拳头挥了过去，施果一下子往下避开，蹲在地板上，脚横向一扫，踢向那人的脚踝。
　　“啊啊！”那人感觉自己的骨头要断了。
　　不消片刻，三个人都被施果撂倒了，剩下的一个人尖叫声逃走，连同伴都不要了。
　　施果悠悠然站起来，脸上的帷帽稳稳戴在头上，她学着和尚的动作，朝他们行礼，怜悯说道：“阿弥陀佛。”
　　她每次说阿弥陀佛，都有一种嘲笑人的意味。
　　“好了，走吧。”施果朝无花和尚招手。
　　无花和尚连忙跟
諵碸
了上去。
　　施果回过头，看了和尚一眼，拿出荷包，抛给他，说：“接着。”
　　无花愣愣接过荷包。
　　“之前偷了你的钱，还给你。”
　　江湖救急之后的意义，不在有钱的时候，还给别人吗？
　　施果可不是想占别人便宜才偷钱的。
　　“施主。”无花喊她。
　　施果准备大手一挥，想说她都是应该做的，不管救他，还是还钱。
　　无花说：“数目不对啊。”
　　施果：“……”
　　她回过头，然后对上和尚笑着的脸。
　　施果无奈地说：“刚工作，收入不高，其他先欠着吧。”
　　无花将荷包抛回给施果，行礼后离开。
　　他回去照看那几个流氓的伤势，将他们治疗一番。
　　只在伏羲院看过肮脏卑鄙人性的施果，狠狠被震动了，这时候难道回去，不应该再踢一脚吗？奇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鉴于范郸去请示了以后，回来告诉晓沐云，因为他突然想要买桃袖馆的决定太出乎预料了，而且麒麟山在华严寺的据点一下子不能准备那么多钱，所以一时半会是买不到的。他们在努力，希望晓沐云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因此，晓沐云白天去工作的时候，麒麟山弟子暂且给他买了当晚的门票。
　　晚上的时间到了，晓沐云就去桃袖馆。他在进去的时候，意外看到孔琼玉也在。
　　孔琼玉看着晓沐云，笑了笑，说道：“一起坐吧。”
　　晓沐云不能拒绝。
　　
　　“我一开始还以为净云君讨厌这种地方，没有想到能看见你来第二次。”孔琼玉笑道。
　　晓沐云表示：“晚上无聊，找点乐子罢了。”
　　他们在聊天的时候，下面已经开始了表演。
　　晓沐云的眼睛悄悄挪开，看向舞台。
　　司雨霏在楼下表演着，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笛子。
　　在他装模作样吹奏的时候，晓沐云发现笛子声音其实不是他吹出来的，而是有人躲在帘子后面吹的。
　　晓沐云嘴角一抽。
　　确实为难了。
　　“我有个惊喜要给净云君。”孔琼玉突然开口说道。
　　“可以和孔门主把酒甚欢，我已经很惊喜了。”晓沐云说道。
　　孔琼玉笑着摇头，晓沐云嘴里啊，没有几句真话。
　　因为要应付孔琼玉，晓沐云今天便不得不放弃去找司雨霏。
　　就在他和孔琼玉虚与委蛇上劲了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客人，我们来了。”一道温温柔柔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惊喜来了。”孔琼玉和晓沐云说道，然后对门外说，“进来吧。”
　　门从两边被打开，站在门外的人抬起头。
　　晓沐云一愣。
　　来人穿着繁华的衣服，脸上戴着狐狸面具，耳朵旁边的花穗摇晃个不停，脑袋后的花朵盛放如集中了春的色彩，乱花渐欲迷人眼。
　　“这就是我们的花魁，钰公子。”南公子在后面介绍道。
　　“钰公子好像是不接待客人的，我特意提前和南公子联系，花了大价钱，请钰公子陪净云君喝酒。”孔琼玉笑道，“就当谢谢净云君上一次不嫌弃陪孔某人。”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晓沐云看这个花魁的眼神不一般。
　　晓沐云笑道：“孔门主客气了，既然人家从不陪客人，那还是算……”
　　“钰公子，请吧。”孔琼玉不听晓沐云的拒绝之词，直接喊司雨霏进来。
　　司雨霏因为衣服太重，脚步小小地挪了过来。
　　南公子担心地站在门口。
　　“南公子，可以关门了。”孔琼玉催促道。
　　“好。”南公子不得不关上门。
　　这里的桌子旁边摆了四张凳子，晓沐云和孔琼玉对面坐着，司雨霏看着剩下的两张凳子，想要搬起一张，自己坐在外面。
　　他刚一弯腰，准备动手，孔琼玉就对他说道：“你就坐在净云君那边，陪他喝酒吧。”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准备拒绝。
　　“如果净云君不喜欢，那就坐我这里吧。”孔琼玉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司雨霏出来干活几天，第一次见识风月场所的险恶。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晓沐云朝司雨霏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
　　司雨霏理解了一下，走过去，一下子坐在晓沐云的大腿上。
　　要不是孔琼玉还在，晓沐云真想直接用脑袋磕桌子。
　　你这个孩子的理解能力怎么能那么糟糕？
　　司雨霏为了维持平衡，还伸出手抱住晓沐云的脖子。
　　晓沐云浑身一个激灵。
　　“哈哈哈。”孔琼玉欢乐地笑了。
　　“喝吧。”司雨霏穿着这一身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艰难地伸出手，拿起酒杯，递到晓沐云的嘴巴旁边。
　　晓沐云忍俊不禁，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么简单粗暴的陪酒。
　　司雨霏拿着酒杯，又往他的嘴巴靠近一点。
　　晓沐云无奈地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抱住他拿着酒杯的手，他带着司雨霏的手抬起酒杯，然后一仰头，将一杯酒喝完了。
　　“孔门主，真是很惊喜啊。”晓沐云将司雨霏的腰揽紧，往自己的身边靠，远离孔琼玉。
　　司雨霏抱着他的脖子，背对着孔琼玉，看着晓沐云的脸。
　　“人总会有一两样喜欢的东西，净云君也不例外。”孔琼玉意有所指。
　　“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晓沐云觉得他把自己说得像和尚一样。
　　因为衣服不舒服，司雨霏坐得也不舒服，他在晓沐云的的腿上动了动。
　　晓沐云悄悄戳了一下他的腰。
　　别作妖了，眼前的人就是要抓你的人。
　　被他摸着腰，然后还戳了一下，司雨霏迅速感觉不对劲，然后干脆将脸靠在晓沐云的肩膀上。
　　狐狸面具直接硌到晓沐云的身体上，他感觉半边身体都要废了。
　　“看来我不应该再打扰了。”孔琼玉笑着站起来。
　　晓沐云没有反驳他的这句话，笑着朝他点头。
　　孔琼玉整理了一下衣服，施施然离开。
　　他一走，门关上，房间里面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喂，你不是只卖艺的吗？”晓沐云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是啊。”司雨霏一下子抬起头，但是因为他刚才的动作，面具都歪了。
　　晓沐云没有好气地抱住他的腰。
　　“但是这个人很大牌，威胁老板，同时给了很多钱。我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事，而且让我来的厢房是你在的地方，我和老板把钱三七分后，就过来看情况了。”
　　“你知道我来了？”晓沐云惊讶。
　　“我的眼睛不瞎。”何止不瞎，司雨霏视力远胜常人。
　　晓沐云看着他不舒服地动来动去，伸出手，一下子拉开他的外套。
　　司雨霏一愣。
　　“中衣也脱了吧。”晓沐云拉了一下他的腰带。
　　“你在……做什么？”司雨霏低下头看他。
　　“我觉得你穿这身衣服不太舒服。”晓沐云双手穿进他的外套，然后轻而易举地脱下他的外袍。
　　“这样啊。”
　　“是。”晓沐云笑着将他的外袍扔在地板上，随后笑着解开他的腰带。
　　司雨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司雨霏最后穿着一件红色的中衣，坐在晓沐云的大腿上。
　　晓沐云抱住他，笑着仰头，问：“酒呢？”
　　司雨霏想知道，他能不能按着晓沐云的头，直接磕到地板上。
　　他最后没有磕晓沐云的脑袋，去隔壁的凳子上坐了，然后和晓沐云吃着桌面上的零食，喝着小酒，将两人不见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晓沐云听说他被无上法门的人追杀后，露出了深思的表情，然后把孔琼玉的身份也和司雨霏说了。
　　总而言之，两人充分交换了情报。

064师姐师弟
　　比起司雨霏这边跌宕起伏的故事, 晓沐云那边的故事则是无聊得多，他按照占卜的指示，追踪《道己十二章经》到这里。此后, 便是联合在华严城的麒麟山弟子一起寻找一对外来父女。
　　好几次, 有几个弟子仿佛可以抓到他们了, 但是又被他们溜走了。
　　晓沐云只能在这里待着, 等待着另一件事情的发生。
　　这里似乎会发生一件严重的祸事, 晓沐云在寻找破解之法。
　　晓沐云觉得自己的日子是那么的无聊，但是司雨霏撑着脑袋，专心致志听他说着, 一点不耐烦或者厌倦的表情都没有。
　　“很无聊吧。”晓沐云拿起桌面上的酒杯，有点抱歉自己的生活是如此单调无趣。
　　“不会呀。”司雨霏说。
　　“那你是什么表情？”晓沐云莞尔一笑。
　　虽然司雨霏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的, 但是晓沐云问了, 他便说出自己此刻的想法：“就是感觉你看起来有点累了。”
　　晓沐云一愣, 然后不否认, 只是也不承认。
　　这下轮到司雨霏想要告诉他, 虽然我有读心的本事, 但是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了。
　　“来聊点比较愉快的事情吧。”晓沐云一只手撑在桌面上, 故意往他的方向靠近。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 懒懒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愉快的事情吗？
　　“说起神树，我想起来一件和无上法门有关的事情。”晓沐云和他说。
　　“这件事情，愉快吗？”司雨霏问他。
　　“哈。”反正晓沐云是笑了。
　　司雨霏盯着晓沐云的笑脸。
　　“大概七八年前, 应该是我这些年最后一次去无上法门了, 我看到无上法门内栽种了一棵巨大的树，而且那棵树周围散发着非一般的充沛灵气。在我询问下, 孔琼玉给我看了一颗种子。说如果我喜欢，就将种子那个送给我。那颗种子长大后，就能成为庭院中的那棵树。”
　　如果问，晓沐云这一辈子遇到过什么和神树有关的东西，一定就是那棵树。它是如此茂密，拥有无穷的生命力，稍微一靠近，就能被灵力浇灌。
　　这么了不得的树，晓沐云在被它的灵气覆盖之后，下山当晚，趴在地板上呕吐不停。
　　他体内的两种灵气在互相交织，互相想要吞噬对方。两方争斗之下，就是身为载体的晓沐云灵气紊乱，因为无法承受两股灵气而痛苦不已。为了能冷静下来，晓沐云只能进入冥想之中，帮助长久在自己体内的那股灵气，将入侵的灵气驱赶掉。
　　那之后，虽然晓沐云也好奇那棵树的来历，不过想到无上法门的前身是万神道院，很多事情也就不那么好奇了。
　　“为什么？”司雨霏好奇地凑过去。
　　晓沐云伸出手，手指朝司雨霏的额头轻轻地弹了一下，告诉他：“万神道院的修炼宗旨，就是唤神为己用，时间一到，己魂归其神。既然无上法门内出现了非人世间的东西，就是他们门派中有人呼唤出来的。依我看，那棵树充满了灵气，大概是一种修炼的办法。神之名不可呼唤，神之貌不可直视。如果不想惹麻烦，最好不要去深究。”
　　“呜。”司雨霏捂着被他弹了一下的额头。
　　晓沐云撑着脑袋，笑着看着他，说道：“我根本就没有用力。”
　　“呜。”司雨霏坚持装疼。
　　“好好好。”晓沐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司雨霏暂且被顺毛。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我们来聊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晓沐云前面说的那句话不过是铺垫而已。
　　“好啊。”既然他把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了，司雨霏觉得就算听一下他发牢骚什么的也可以。反正他在伏羲院，就经常被师兄师姐抓着，强迫听他们的埋怨话语。
　　晓沐云朝他勾手指。
　　司雨霏好奇地挪了过去。
　　晓沐云一下子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拉了过来。
　　“前一天，那个叫你去他房间睡觉的人，怎么回事？”晓沐云直接开口问问题。
　　“不知道，大概是房间太大，邀请我去玩吧。”司雨霏说。
　　“你去了吗？”晓沐云一脸闷闷不乐。
　　果然是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主要是晓沐云本人不愉快。
　　“没有，因为我自己有房间。”司雨霏说出和之前一样的理由。
　　晓沐云又问：“那天晚上，为什么有人喂你吃水果？”
　　“因为他们带了水果过来请我吃。”
　　“那群人每天都来摸你的脸吗？”
　　“我想，你要问的是卸妆。”
　　晓沐云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司雨霏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觉得他们不像好人！”晓沐云无端端开始污蔑人。
　　“不会呀。”司雨霏不认同。
　　晓沐云眯起眼睛，不悦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司雨霏总觉得他的话语含在嘴里，既不想将其吞下去隐瞒自己，也不想吐出来告诉自己。
　　何必那么纠结呢？
　　“他们对你好，是看你漂亮，想要占你的便宜，想要和你上床。”既然他要问，晓沐云就将自己现实又龌龊的想法说了。
　　“唔。”司雨霏眯起眼睛看他，显然不太认同他的想法。
　　晓沐云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郁郁寡欢，将脑袋转过去。
　　“走了。”晓沐云起身想要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幼稚，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想要道歉。
　　司雨霏穿着暗红色的衣服，撑着脑袋，意外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反而是一脸笑意看着他。
　　晓沐云突然就想起了他在自己梦里的笑容，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和梦里一样：你到底在笑什么呢？是觉得我愚蠢才笑的吗？
　　司雨霏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疑惑，他不加隐瞒，直接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在等他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晓沐云拔腿就跑。
　　司雨霏在他的背后眨了眨眼睛。
　　因为晓沐云溜了，司雨霏弯下腰，捡起刚才被晓沐云脱掉的衣服。他一手抱着衣服，慢慢从房间离开，随后在走廊漫步走着，准备回五楼的房间。
　　“是钰公子！”
　　“真的是钰公子！”
　　还在一楼看表演的人看着司雨霏走了出来，忍不住指着他大喊，所有人立即看了过去。原本待在房间里的人更是纷纷打开门，探头出去。
　　司雨霏恍然不觉，或者说不予置理，他揽着华丽的红黑袍子，冷漠无情地走过走廊，然后慢慢走上楼梯，犹如在其他世界游走的美艳鬼魄。
　　夜已至深，施果坐在房间里打坐，她试图将身体的灵气打开，但是她的法力就像是酒水被人封进一个坛子，然后用木栓紧紧盖稳一样。能隐隐约约闻到酒的香气，但就是打不开盖子。
　　真是让人着急。
　　像他们这种类型的人，失去了能力，便失去了安全感。
　　施果的冥想过于深，并且急切地探寻着灵气。
　　忽然间，她感觉到了……独属于伏羲院的灵气气息。
　　施果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狂喜。
　　有伏羲院的人就在华严城！
　　施果立即起身，穿上鞋子，来到窗边，寻着那股特意散发出来的气息翻身追了出去。
　　月光落在大地上，施果穿着青色的裙子，鞋子都没有穿好，拼命在无人寂静的街道狂奔着。她一点一点接近气息浓郁的地方，随后，一剑横空劈出。
　　施果虽然没有了法力，但是她在伏羲院里的武术课成绩是一等一的。在剑闯进她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她就开始停住往前的脚步，不顾形象的狼狈伏低身体，闪过攻击后，在地上滚了半圈，躲开来人的攻击范围，最后迅速爬了起来，一手撑在地板上，抬起头，观察形势。
　　若来者只有一个人，施果尚且还能想办法，但是来的都是一群人。
　　刚才攻击施果的人，是一个穿着灰色衣袍的修仙者。他举着剑，笑着舔了一下手指，对施果说道：“不愧是伏羲院的人，反应真快。”
　　施果看着他们，额头上渗出冷汗。
　　寡不敌众，何况她此时和普通人无异。
　　“如果你乖乖的，我们不会伤你的。”钟离夷对她说道，“只要你乖乖地跟我们走……”
　　不等他的话说完，施果转身就跑。她没有朝大道跑，而是直接跑向身后一堵墙。
　　“哈。”钟离夷嘲笑她。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施果在到达墙旁边的时候，用力一跃，抓住墙身上凹陷的位置，随后她的脚踩在墙身上，借助优势，第二次跃动，一下子抓住了墙的顶部，翻身下去。
　　“白费力气。”钟离夷飞了起来。
　　当他飞起，惊然发现施果居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了。
　　钟离夷眯起眼睛，看施果的表现，她分明就是没有恢复法力，不可能那么快离开这里，也不可能用什么法术罩住他们的视线，她是趁离开他们视线的空隙，找地方躲了起来。
　　钟离夷笑了一声，随后用了一个法术。
　　无数火球，掉落在他眼前的地板，烧了起来。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个人影，自众人视线的死角处跑了出来。
　　“我去追！”钟离夷一下子飞了过去。
　　施果发现被套路，稍加思考，然后她也不够时间找出第二个方案了。
　　她朝着华严寺的方向跑过去。
　　钟离夷飞在空中追着她，觉得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自己的手下逃走的。
　　施果直接走一条直线去华严寺，能爬的地方就爬、能钻的地方就钻、实在不行，就用蛮力拆掉眼前的障碍物。她故意表现出慌张的模样，因为深知如钟离夷这种类型的人享受折磨猎物，不会立刻就对付她。肯定要把她逼到绝境，才会动手。
　　钟离夷看着施果狼狈的模样，确实享受着将她放在火焰上煎烤的快感。
　　他深知，除非他们一直找不到施果，否则在遇上瞬间，就是她被擒获的时候。
　　他的心情如此悠然，直到看到了一座森严庄重的寺庙。
　　“糟糕了。”
　　施果朝着守在寺庙前面的和尚大声喊道：“大师！救命啊！”
　　听到了少女的喊声，原本只是站在门口的和尚们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鞋子都穿不稳，踉踉跄跄倒在地板上的施果，还有飞在空中的人。
　　“阿弥陀佛。”守门的和尚立刻施法飞了上去。
　　一瞬间，钟离夷和他们三人打了起来。
　　这一下，寡众双方角色互换，钟离夷就算再厉害，也不敌华严寺的和尚修炼高超。他们交锋几下，最后，一个和尚一掌拍在钟离夷的胸口，将他击落。
　　施果见状，松了一口气。
　　“大师们，误会。”黑夜中，后续的人马赶到，“请勿伤我门弟子。”
　　看着一群乌压压的穿着一样衣服的人，华严寺的和尚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无上法门的弟子。
　　施果变了脸色。
　　“阿弥陀佛，不知道各位为何如此为难一位女子？”和尚问带头人。
　　罗锋指着施果，污蔑道：“此人是妖魔，所以我们才一路追杀至此，大师请明鉴。”
　　“我没有！明明就是他们无端端追杀我，故意引诱我从家中出来！”施果用尽全身力气，露出可怜的表情，“大师救我。”
　　各执一词，无法分辨。
　　和尚们皱眉。
　　“大师们难道不信无上法门吗？”罗锋用剑指着施果，“此人确实是妖孽。”
　　施果要不是现在法力全失，首先就要上去给他一脚，妈的，抓妖的被污蔑成妖了。
　　“去把她带过来。”罗锋趁着和尚们动摇，连忙对旁边的人说道。
　　施果见状，在地板上收了一下脚，想要再次逃跑。
　　此时，寺庙大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施果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别的办法，一只脚落在她的旁边，随后一道她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想其中一定有误会。”
　　施果连忙抬起头，一张她还算是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施主不可能是妖，我敢以性命保证。”无花站在施果旁边。
　　施果太感动了，要不是无花是个和尚，她现在就想抱上去。
　　“大师不信无上法门？”罗锋用门派压他。
　　“非也。”无花摇头，正直不阿，“我只是觉得中间有误会，诸位是以为这位女施主是妖魔而追她，但是吾等法眼一察，可以肯定她不是妖孽。所以，误会在此。”
　　说人话就是，你们眼瞎看错了，这个借口可以了，快点给我顺着台阶下吧。
　　“原来如此。”看出这群和尚一定要护住施果，他们十几个人不可能是整个华严寺的对手，罗锋妥协了，“那我们回去，再细细调查一番。”
　　无花闻言，朝他们行礼。
　　罗锋拉上钟离夷，一群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施果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和尚们被吓了一跳。
　　“好恐怖啊，这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啊，大师们，还好你们救了我，呜呜呜嗷嗷嗷！”施果捂脸大哭。
　　和尚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花连忙在身上摸了一下，可惜没有找到东西给她擦眼泪。
　　“咳咳，无花，你送这位施主回家吧。”施果坐在他们门口哭，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他们也很难解释的。
　　无花点头，然后朝施果说道：“施主请起来吧，贫僧护送你回家。”
　　看没有一个人打算扶自己起来，施果不得不慢慢爬起来，然后向前一瘸一拐走着。无花连忙跟了上去，但是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
　　“嘶。”施果扶着腰，心里骂人。
　　居然用伏羲院的灵气骗她现身，真是太倒霉了。既然被找到了，这个地方不能待下去了，明天她就要离开。
　　“小和尚。”施果喊他。
　　“施主，有何吩咐？”无花走快了两步。
　　“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很不应该，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上路啊？”施果觉得自己的脸皮太厚了，她要羞赧到恨不得钻进地板下了，“等我回家拿到钱，立刻就来还钱。”
　　“施主。”无花很为难，“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钱。”
　　施果掩面，这一次是真的想要哭出来。
　　无花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了云玉环楼，他愣住。
　　“今天多谢搭救，你回去路上小心，拜。”施果说完，准备从侧边爬上去。
　　无花无奈，上前说了一句得罪，然后一下子将施果抱起来，施法飞向唯一开着的一扇窗户，将她送了进去。
　　施果落在房间的地板上，回头一看，突然无比感动，觉得无花的光头都透着佛光。
　　无花落在她的房间里面，脸一红，然后行礼后，迅速离开。
　　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施果连觉都不敢睡了，她连夜收拾好东西，准备白天就和云玉环楼的老鸨，以及一众姑娘们告辞。
　　她在疑神疑鬼打开窗户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令她惊讶的事情。无花和尚并没有回华严寺，他站在云玉环楼的对面，似乎在守着她。
　　施果沉默了一下，随后关上窗户，承了无花的好意，直接睡觉了。
　　她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中午了。
　　施果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去找老鸨，说等会就要离开的事情。
　　她人一出现在楼下，老鸨立刻就笑了，说道：“小果，终于等到你醒来了。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哦！”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呼百应。
　　“你们……要去哪里？”施果有点懵。
　　“去桃袖馆！教训一下那群卖屁股的！”老鸨气势汹汹。
　　施果抓了抓头发。
　　因为云玉环楼的人还是很照顾她的，而且施果想走的时候把压在老鸨那里的工钱结了，所以打算帮老鸨一把。
　　她戴上帷帽，混在姑娘们中间。一群人，浩浩汤汤，朝桃袖馆出发。
　　她们的出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云玉环楼里的姑娘个个漂亮、自信飞扬，她们一边走着，一边不忘宣传生意。
　　大家一开始还以为她们是像平常那样出来招揽生意，虽然好奇，但是也没有关注太久。但是当她们的脚步停在桃袖馆门口的时候，众人轰然了。
　　“有热闹看了！”
　　大家迅速围在桃袖馆的附近。
　　看到一群人靠近，小倌们本来想出去迎客，结果却看到了老鸨的脸，眉头一皱，然后说道：“晦气。”
　　同行是冤家。
　　“我来点男人。”老鸨摇着扇子，直接走了进去。
　　“诶诶诶。”有小倌被她吓了一跳，然后连忙去喊南公子了。
　　“叫你们的花魁出来服侍姑娘们。”老鸨豪气说道，“要多少钱都可以。”
　　“我们钰公子，不接客人。”有小倌立刻在旁边出声。
　　“这个世界上岂有不赚钱的道理。”老鸨找茬。
　　小倌们咬牙切齿，随后撩起袖子。
　　当南公子带着司雨霏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楼已经吵成了一团，客人们要么缩在角落看戏，要么跑出去了。
　　一时吵得来劲，小倌不小心用力一挥手，将老鸨推倒在地板上。
　　“姥姥！”姑娘们急着去扶她起来。
　　小倌们见状，想要趁机将她们都赶出去。
　　在他们的手伸向姑娘们的时候，一只手从她们中间伸出，抓住了他们的手腕。
　　施果稍稍用力，小倌们就痛叫起来。
　　她对现在的状况也无可奈何，但是自己现在是这边的人，所以便用力，将所有人推走。
　　眼看小倌要倒下，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扶稳。
　　“霏……”小倌看着救他的人，本来兴奋地想要喊他的名字，但是他及时想起司雨霏吩咐过他们，不要在外人的面前喊他霏霏，所以他立刻住口了。
　　人群渐渐散开。
　　戴着帷帽的少女和戴着面具、穿着华服的少年隔空对视。
　　施果无奈地伸出手掌，快步向前，想要将他也推开。司雨霏看准来人的动作，伸出手，挡住她的攻势。
　　两人一起愣住。
　　他们两人一起停住动作的原因，是因为看出来，对方不是普通能对付的人。
　　先下手为强。
　　施果接连不断推手，想要控制司雨霏，司雨霏的动作比她还快，招招挡住，脚步被施果逼着挪动，来到了一张桌子旁边。施果趁机抓住他的手腕，使用天生蛮力，一脚绊住他，想要将他摔在桌面上。
　　司雨霏被她用力一摔，身体凌空，他干脆直接在空中转了一圈，在快落地的时候，一脚将桌子踢飞，去掉障碍物，站稳后，再挡住施果的手。
　　“啊。”
　　“嗯？”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施果的手抖着，然后试探性地小小声喊道：“霏霏？”
　　戴着面具的人回道：“师姐？”
　　施果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掀开白纱的一边，露出了自己的半边脸。
　　司雨霏见状，果断出手，他一用法力，本来在旁边的桌子一飞而起，眼看就要砸向两人。
　　“啊啊啊！”
　　“危险！”
　　众人连忙慌张地提醒他们。
　　司雨霏伸出手，抓住施果的手臂，趁着桌子挡住身影，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带着她从二楼的大窗户飞了出去。
　　他若想要逃，根本不是普通人的动作能追上的。
　　司雨霏带着施果，飞到了桃袖馆后面的湖边，然后降落在刚好路过的小船上。
　　划船的人被吓了一跳。
　　“继续往前划。”司雨霏从衣服里拿出钱，抛给船夫。
　　收到了钱，加因为恐惧，船夫连忙用力划船。
　　司雨霏将面具拿下，顺便脱下外袍，直接扔在船板上。
　　“真的是你！”施果看到了司雨霏的脸，露出了比看到鬼还惊悚的表情，她拿下帷帽，不敢置信，自己在外面第一个找到的伏羲院弟子，居然是司雨霏。
　　“师姐，我找了你很久……”司雨霏用他习以为常的慢吞吞说话方式开口。
　　“哇！是霏霏！真的是霏霏！”施果激动地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司雨霏的脖子。她昨晚装哭了一晚，现在，是真的泪如雨下，“是我的霏霏！我的好霏霏！呜呜呜！”
　　司雨霏被她紧紧抱着，眨了眨眼睛，随后将面具重新戴上，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船行驶在湖面上，春风吹动杨柳岸。
　　“呜呜呜。”施果坐在船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司雨霏将自己刚才脱下的衣服递给她擦眼泪和鼻涕。
　　“你为什么穿着那么花俏的衣服！你不是说不喜欢的吗？”施果举着司雨霏刚才的外袍，大呼小叫。
　　“我是不喜欢，穿上是因为要工作。”司雨霏坐在她的旁边解释道。
　　施果发泄够了，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嘴角抽搐道：“你就是桃袖馆的花魁啊？”
　　司雨霏点头。
　　施果看到他的回复，这下连眼角都在抽了。
　　怪不得他们说……桃袖馆来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大美人……司雨霏……能不惊为天人吗？
　　“师姐你发生什么事了？”司雨霏问。
　　“发生了很多事。”施果看到他，立刻担心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法力离开伏羲院后，在渐渐消失。”
　　“没有啊。”司雨霏摇头。
　　施果一愣。
　　“师姐你的法力也还在。”司雨霏掐着施果的手，直接用自己的法力试探地注入进去一点。
　　“你能感觉到我的法力吗？”施果欣喜若狂。
　　“可以。”
　　“快快快。”施果着急地说，“快尝试帮我把法力逼出来，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封印住了我的法力，我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法力的气息了。”
　　司雨霏做事一般直来直往，而且在别人没有意愿的时候，不会一直追究。他看施果心急如焚，便没有继续问她遇到了什么事情，而是如她所愿，将自己的法力调动出来，形成了阵法，然后一下子灌进施果的体内。
　　施果立即打坐，双手做手势，跟随司雨霏的引导，直达灵气之源。
　　在司雨霏和施果因为相遇而欢欣鼓舞，并且试图尝试解决施果身上的问题的时候。晓沐云和无花听到了桃袖馆和云玉环楼的花魁打起来，并且突然消失了的消息。
　　两人立即寻着其他人的指引，找到了湖边。
　　一艘船刚好路过湖边，两人看见施果和司雨霏正在船上互相交手。
　　“霏霏，再试试。”施果对他要求道。
　　“好。”司雨霏答应了，决定帮她试试法力恢复了几成。
　　看到戴着狐狸面具的司雨霏，施果想起他以前的行为，嘴角一抽，不得不提醒道：“你要对我温柔点。”
　　按照司雨霏没有分寸的性格，她怕司雨霏一下子把她打了一个半死。
　　“师姐放心。”司雨霏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你知道什么叫做温柔吗？”施果说实话，是不放心的。
　　司雨霏犹豫了一下，认真地问她：“你是要我解释字词意思吗？”
　　施果感觉日月无光。
　　司雨霏觉得她话有点多了，实话实说：“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行。”施果和他的手架着，完全不敢让司雨霏随便动手，“要很温柔地对我，像你对你做面具的材料和工具一样。”
　　“好。”司雨霏满口答应。
　　施果想起他大半夜用斧头劈木头，做面具前的准备活动，惊醒司雨霏对他做面具的材料一点都不温柔。
　　“不行，你对我要温柔，就像……你对待藏书阁的书一样。”施果换了参考对象。
　　“没有问题。”司雨霏再次答应。
　　施果的汗从额头流下，她觉得还是不能相信司雨霏对温柔的定义。
　　“我会很温柔的。”司雨霏保证，“就像我之前保护晓沐云一样。”
　　晓沐云是谁？
　　施果一个愣神，然后司雨霏就在此刻动手了。
　　他驱动法力，错手向前，朝着施果攻击。
　　施果太熟悉司雨霏了，她看出司雨霏很小心了，但是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只要一起手就是杀招，根本就学不会普通招数。
　　施果见状，默默在心里淌泪。
　　就在司雨霏的手要到施果的脸上的时候，在岸边的无花出招了，一道形成手掌形状的攻击，击向司雨霏。
　　司雨霏的眼睛迅速一瞄，原本要攻击向施果的手停住，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手指快速做手势，单手就形成了一个回击的法术。
　　两道力量相冲，小船剧烈摇晃。
　　“啊啊啊！”船夫吓了一跳。
　　司雨霏用法术稳定小船，保护船夫，同时上前，想要将施果拉到他的身后。他的手一动，立即又一道攻击朝他而来。
　　“嘭！”巨大的水花溅起。
　　无花和尚抱住施果的腰，一下子飞向岸边。
　　司雨霏站在船上，船猛烈一晃，他没有站稳，眼看要摔下去了，一条锁链缠上他的腰，随后，一个穿着蓝白衣服的人降落在他的身后，一下子将他抱住，同时稳定船。
　　司雨霏往后仰头，看了来人一眼，说道：“啊，晓沐云。”
　　“霏霏！霏霏！”施果在岸边歇斯底里，她不能承受和司雨霏分开的一分一秒。
　　无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反应，也是傻住了。
　　“我的师姐。”司雨霏对着晓沐云指着岸边的女人，“叫施果，刚才找到了。”
　　他淡定到了极点的语气，让晓沐云扶着额头，头疼的感觉再次袭来。
　　晓沐云带着司雨霏，飞向岸边。
　　施果看到了司雨霏，立刻摆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奔跑过去，想要抱住他。
　　无花和晓沐云见状，立刻一个伸出，将施果拉回去，一个伸出手，挡在司雨霏的面前。
　　“施主，男女授受不亲。”无花赶紧放开手，提醒施果。
　　“就算你们是师姐师弟，搂搂抱抱也不好吧。”晓沐云教育司雨霏。
　　司雨霏歪头，一脸疑惑。
　　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哦。”施果淡定地说，“霏霏没有问题的。”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啊……”晓沐云想要发火，但是想到眼前的人是司雨霏的师姐，他硬生生把火气忍下去了。
　　受不了，要疯了。
　　“因为霏霏是……”施果举起食指，然后迅速想到了什么，放下手指，讷讷说道，“是……我的……堪比亲弟弟的弟弟。”
　　此话一出，无花和晓沐云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赞同。
　　她原话本来应该是：因为司雨霏是个纯的断袖，所以没有问题。
　　施果头疼，说话的艺术太难学了。
　　司雨霏在一片混乱的中心，淡定地站着，疑惑不解地托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他和师姐抱一下，他们两个人究竟有什么好激动的？

065吃醋
　　虽然无花和晓沐云多加阻碍, 但施果最后还是抱到了司雨霏的胳膊。
　　“霏霏，多日不见，你长高了。”施果因为司雨霏的出现而安心, 觉得司雨霏现在的形象高大无比。
　　“师姐, 并没有。”司雨霏与其说是冷漠, 不如说是老实, 他们两个人没有见面的时间里, 司雨霏是一点点都没有长高。而且无花和晓沐云就站在司雨霏身后，他们两个人都比他高。在这个环境下，虽然司雨霏对身高没有什么想法, 也很难对施果的话给予赞同。
　　施果仰头看他，一脸崇拜地说道：“你做面具的手艺增长不少。”
　　“这个。”司雨霏指了指自己的面具, “是南公子在仓库里找出来给我的。”
　　“司雨霏。”施果喊他的全名, 声调变了。
　　“什么事？”司雨霏低头看她。
　　“你能稍微照顾一下我的心情吗？”施果觉得看到他的喜悦情绪在极速减退。
　　司雨霏稍作思考, 然后认真告诉她：“是的, 我长高了。”
　　施果皮笑肉不笑。
　　“叙旧的话, 晚点再说吧。”晓沐云插入到他们的对话中去, 声音就在他们中间，“施道友能不能仔细和我们说说你下山后遇到了的事情，也许能对找到其余的师兄有帮助。”
　　司雨霏转过头, 发现晓沐云凑在他和施果的中间, 但是他的脸却只对着自己。司雨霏一转头，差点就和他的脸撞上了。
　　晓沐云眯起眼睛，就算司雨霏明显往后退了, 还将脸靠过去。
　　“说的也是, 那我来讲解一下吧。”施果故意一下子站直，想要将脑袋撞到晓沐云的下巴上。
　　司雨霏眼疾手快, 拉着施果走多了一步，让她的脑袋和晓沐云错身而过。
　　施果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充满里对司雨霏的行为不赞同的感情。
　　司雨霏撇开眼睛。
　　没有想到司雨霏是这个反应，施果一愣。
　　“师姐，我来介绍一下。”司雨霏带着施果转过身，用手对着晓沐云，“这是麒麟山的晓沐云。”
　　这话不说还好，话一出，施果立即一拳头挥了过去。
　　虽然晓沐云被司雨霏成功打过脸，但是他平常可不是那么疏忽大意的人。
　　“哇，师姐，何故突然伤人？”晓沐云伸出手，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施果眯起眼睛，再一次出手。
　　司雨霏的脚一踩，迅速来到晓沐云的身边，揽住他的腰，施法术，带着他轻轻往后退走几步。
　　晓沐云看司雨霏来到他的身边，立刻不顾自己比司雨霏还高上大半个头的事实，靠在他的身上。
　　司雨霏还没有站稳，他就这样靠过来，司雨霏的脚步趔趄了两步，然后迅速稳住身体。
　　司雨霏选择来晓沐云这边的原因是很简单的，因为他来处理晓沐云了，拉住施果的任务就落到了无花和尚的身上。无花尴尬又无措地拉住施果的手臂，但是施果力气太大了，被他用力扯住，还能继续前进，并且朝着晓沐云踢脚。
　　无花只敢抓住她的手臂，当然没有办法很好阻止她。
　　“师姐，何故啊？”晓沐云再问一次。
　　“远离霏霏！”施果言简意赅。
　　晓沐云指了指司雨霏的手，现在明明是司雨霏揽住了他的腰。
　　“霏霏，这个人是伏羲院黑名单上第一名的人。”施果告诉司雨霏。
　　司雨霏恍然大悟，知道施果为什么要恨不得手刃晓沐云了。
　　晓沐云闻言，也大概清楚施果突然针对自己的原因。
　　“师姐，听我解释。”晓沐云话是这样说，但是人是不离开司雨霏的身边的。
　　施果现在拿回了一些法力，想要立即把晓沐云按在地板上打。
　　司雨霏看情况有点混乱，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但是，他算是明白了行走人间，没事还是不要乱报上大名比较好。
　　“施主。”无花觉得自己快要拉不住施果了，“不如你先带着这位施主离开？晚点等这位施主冷静下来后，我会带着她去找你？”
　　司雨霏还在抓着头发，插在发髻上的簪子都要掉了。
　　“大师，好主意，请帮我们好好照顾师姐。”晓沐云的手搭在司雨霏的肩膀上，带着他转身离开。
　　“霏霏，你不能跟着他走啊！”施果大喊。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茫然。”司雨霏茫然的地方在于，不知道该先跑到施果的身边，和她解释一下关于晓沐云的事情，还是先把晓沐云先送走，让他和施果保持距离后，再解释事情，“对哦，其实你可以自己走，然后我回去找师姐的啊。”
　　司雨霏走了两步，终于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是如果你离开我，我害怕。”晓沐云可怜兮兮道。
　　“你怕什么？”司雨霏想不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心有余悸，如果刚才被你师姐打到脸，我的脸就要毁掉了。我的性格一无是处，如果脸也没有，这辈子就要孤苦伶仃了。”晓沐云卖惨。
　　司雨霏沉默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安慰道：“倒也不是的。”
　　晓沐云看向他。
　　“你的性格还行吧。”司雨霏将遇到晓沐云至今的事情都回忆了一下，“就是心眼太多，不太好。”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晓沐云努力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带着笑意，“我撒谎，我就嫁给你。”
　　司雨霏懒得理会他的调戏，直接问晓沐云：“你现在住在哪里？”
　　“你要过来和我一起住吗？”晓沐云开心了。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晓沐云便带着他去自己现在住的客栈，还带着司雨霏去自己的房间了。
　　司雨霏见状，满意地点头，然后抬起手，按着晓沐云的肩膀，用力将他按在床上。
　　晓沐云坐在床上，仰头看他。
　　“好了，你现在安全了。”司雨霏说完，准备离开。
　　晓沐云见状，立刻拉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
　　因为他的动作，司雨霏的脚步在地板上没有章法地踩了几步，然后转过身，面对晓沐云。
　　晓沐云看起来在绞尽脑汁，似乎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把司雨霏留下来。
　　司雨霏另一只手拿下面具。
　　他离开桃袖馆前，只弄好头发，还没有化妆，保持着素面朝天的状态。他顶着繁华的头饰和复杂的发型，美貌却没有被往下压一分，甚至更见一丝诡谲的美感。
　　晓沐云愣住。
　　司雨霏将面具挂在手上，然后将手伸向晓沐云，拨了一下他的头发，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道：“那今晚我表演完了，你来找我，我把窗户打开。”
　　晓沐云猛地转头看他。
　　司雨霏施施然转身走了，在关门之前，还朝晓沐云挥了挥手。
　　晓沐云在他走后，又丢脸又开心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司雨霏戴上面具，顺着来时路走。他回到岸边的时候，正好看见施果坐在一张凳子上，语气阴森地开口说话：“那个人究竟是谁？”
　　无花站在她的旁边，感觉不知道多少次回答她的问题了：“是麒麟山的少主，晓沐云。”
　　“他为什么拐走我的霏霏？”施果双手握拳，随时准备一拳打爆晓沐云的脑袋。
　　“是那位施主自愿和净云君走的。”无花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他们的身份来，麒麟山的少主，还有……伏羲院的弟子，以及其中一位还是弑神斩魔者司雨霏。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呢？”施果面目狰狞。
　　无花在一旁看了，忍俊不禁，他笑了一声后，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于是立刻正色。
　　“我把他赶走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司雨霏出声。
　　施果和无花一起转头，看着司雨霏朝他们走了过来。
　　司雨霏闲庭信步。
　　施果眯起眼睛看他，问一句：“你知道晓沐云是谁吗？”
　　“麒麟山的神棍。”司雨霏回答。
　　“看来你很清楚啊，那为什么不让我一拳打死他？”施果问。
　　司雨霏回答：“说来话长，但是我打过，可惜他没有死。”
　　施果闻言，心情清爽了很多。
　　无花斜眼看她，发现她也太好说话了。
　　“还没有请教这位大师？”司雨霏看向刚才从自己手中救走施果的和尚。
　　“贫僧无花。”无花赶紧向司雨霏行礼。
　　“是救了我好几次的华严寺的和……大师。”施果话都要说完了，紧急转弯。
　　无花又鞠躬。
　　“我是施果的师弟，名为司雨霏。”他大大咧咧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弑神斩魔者，久闻大名。但是就这样直接报上名字，是不是不太好？”无花虽然早就听说了伏羲院的的院风，但是今天一见，还是有点震撼。
　　“你既然和师姐在一起，应该不是坏人。”司雨霏无所谓。
　　施果在一旁听到了，不敢担其重任。不了吧，虽然在她心里，无花确实是个好人没有错，但是能不能把这样的信任给她。
　　“师姐，你可以说了。”司雨霏告诉她。
　　施果整理了一下头发。
　　其实她的经历概括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正如晓沐云所说的那样，既然要找邬清影，就应该直接去她不见踪影的地方。施果就是这样想的。但是要一下子敢去邬清影消失不见的地方有点麻烦，因为御剑空中管制的规定，施果也只能一边御剑一边走，这个过程和司雨霏是差不多的。
　　不同之处大概在于，施果在途中，突发事故。
　　她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身上的灵气似乎无法完全按照她的心意调动。
　　施果当然不会觉得是一时意外，现象既然发生，那么必定会引发后续。她赶紧趁自己还有一些能力的时候，想要联系伏羲院。
　　她一放出消息，立刻就感觉到她所在的城镇，法力源紊乱。
　　有人截了她的信息，并且追踪她。
　　施果收拾东西，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用，立即逃离。
　　她在路上，她能感觉自己能调动的法力越来越少了。在最后关头，她用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无论是星象、还是追踪之术，法术无法再寻找到她。
　　布下阵法，施果在法力完全退却之前，遇到了一队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施果凭借最后一击，加上狼狈地逃窜，博得了最后的生机。
　　那之后，施果发现，那批人还是追着自己，而且他们猜出了自己的目的地，不断地夹缝在遇见施果的城镇和她的目的地中间。好几次，施果都和他们擦肩而过。若是理智分析，离开这条路线，去别的地方，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全。理性分析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但施果还是没有放弃去找邬清影，并且祈求着可以在路上遇到公孙明日他们。
　　万万没有想到，她第一个找到的人，居然会是司雨霏。
　　施果看到司雨霏，当然是开心的，同时也是忧心的。
　　整个修仙界，一半以上的人视司雨霏为罪恶源泉，一旦他现身，凶多吉少。再加上……一些施果担忧的事情。
　　所以她在真切看到司雨霏脸的时候，喜忧参半。
　　“那师姐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司雨霏问。
　　“有你帮助后，我的法力在恢复了，但是没有完全恢复，也许需要一点时间吧。”在这个修仙界，只有伏羲院弟子之间的修炼灵气是通的，所以如果没有遇到司雨霏，施果确实想象不到自己最后该怎么办。
　　“师姐放心。”司雨霏的手扶了一下面具。
　　无花和施果看向他。
　　他戴着面具，两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双瞳出现，癫狂与理智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睛上。
　　“杀我者，必为我所杀之。”杀气冲天，不由质疑。
　　施果嘴角抽搐。
　　这也是她担心的一件事情好不好。
　　“现在如何？你要和我回桃袖馆吗？”司雨霏问。
　　“桃袖馆……”无花在他们中间，为难地看看司雨霏，再看看施果。为什么他们师姐师弟，落脚的地方都那么奇怪？
　　“不去，我赶紧回云玉环楼，将账结了，然后我们就继续去找师父和几个废物师兄吧。”施果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去桃袖馆到底做什么啊？”
　　无花也想问施果，你跑去云玉环楼做什么？
　　“赚钱。”司雨霏掷地有声。
　　“我也是。”施果明白的。
　　“赚很多。”司雨霏再透露一个讯息。
　　施果闭上眼睛，握紧拳头。
　　她赚的没有他多，行了吧！
　　司雨霏问无花：“我因为赶着回去工作，你可以帮我送一下师姐吗？”
　　“贫僧明白了。”
　　司雨霏走过来，拍了一下无花的肩膀，随后回桃袖馆了。
　　
　　目送司雨霏走远了，施果心情复杂地看了无花一眼，警告道：“虽然我的师弟国色天香，但是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施主。”无花苦笑，“贫僧出家很久了，而且没有男色之好。”
　　“哦。”施果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尚不是人吗？不会动心吗？看到了漂亮的人，不想多瞄一眼吗？不会包庇别人吗？哼。”
　　她还有两个没有说出来：鄙视。
　　无花朝她微笑，坚决说道：“不会，贫僧送你回去吧。”
　　施果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离开。
　　走到大道中间，施果的头发中间，突然发出了什么断裂的声音。施果好奇地伸出手，稍微一摸，就抓到了断成了两截的发簪。瞬间，她的头发就掉了下来。
　　施果抓着掉落的部分头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发簪估计是在刚才的激烈打斗中，不小心弄断的。
　　无花见状，在路过某个小摊的时候，迅速拿出钱，买了一根簪子，然后追上施果，稍稍撩起衣袖，递给她。
　　那是一支简单到了极点的簪子，有一簇花，两颗青色的珠子用线绑在簪子头。
　　“哇。”施果惊喜地接过，随后将自己掉下来的头发挽起，随意说道，“谢谢你，小和尚。”
　　无花微笑点头。
　　“我到了云玉环楼，还钱给你。”施果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好几次钱了。
　　“无妨。”无花摇头。
　　差不多到云玉环楼了，无花停住脚步，不得不告诉施果：“我就送施主到这里了，不好再往前走。”
　　施果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发簪上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开心地朝无花抬起手，学和尚但模样行了一个礼，然后欢快地回云玉环楼去了。
　　无花站在原地不动，目送她走进云玉环楼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转身离开。
　　夜深人静，钟声不知为何敲响。
　　司雨霏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就在他认真阅读的时候，一个人从窗口爬了进来。
　　司雨霏稍稍将书往下放，露出眼睛。
　　晓沐云和司雨霏对上眼睛，讷讷回过头，先把窗门关上。
　　司雨霏收起手，拍了拍床板的位置。
　　晓沐云诚实地走了过去，随后坐在司雨霏的旁边，然后问司雨霏：“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如果又是钱的问题，我会很失望，回客栈以后，抱着枕头痛哭一夜。”
　　司雨霏将书搁下，然后问晓沐云：“你不脱鞋子吗？”
　　晓沐云闻言，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还是将鞋子脱了。
　　“外套呢？”司雨霏又问。
　　晓沐云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还是听话地把外套脱了。虽然晓沐云发现自己的过于听话，是因为心思不正，但是他不以为耻。
　　司雨霏看他脱完衣服，便拿了过来，随后折了几下，放到床头的柜子。做完准备，他抓着晓沐云的双手手臂，一下子拉着他，倒在床上。
　　“你在这里……真的学了很多……”晓沐云的眼神四处乱瞟。
　　司雨霏稍微坐起来，将帘子放下。因为有帘子，两人就挤在这个肉眼可见的狭小空间里。
　　晓沐云忍不住心猿意马，但是清楚明白到，司雨霏肯定没有他猜想的意思。
　　司雨霏放下帘子后，便用法术把蜡烛灭了，与一片黑暗中，躺在晓沐云的身旁，和他说：“睡吧。”
　　“喂，你什么意思？”晓沐云一个翻身，虚空压在司雨霏的身上。
　　“看你今天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所以陪陪你。”司雨霏一本正经道。
　　“我为什么要失落？！”晓沐云说话都破音了。
　　他那是失落吗？他是愤怒！
　　“我懂的。”司雨霏一副“我了解”的模样。
　　“你懂什么？”晓沐云才不信。
　　“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我。”司雨霏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自信。
　　晓沐云：“……”
　　虽然不能说不对，但是总感觉哪里隐隐约约不对。
　　“每次我要去别的院子，跟其他师兄师姐生活的时候，上一个照顾我的师兄师姐，总是不情不愿，严重的还会哭起来。”
　　晓沐云嘴角抽搐。
　　司雨霏拍了拍自己的床隔壁的位置。
　　晓沐云不太愉快地躺下了。他觉得司雨霏的意思是，他是一视同仁的。既然白天去安慰了施果，那么晚上就来陪他。他应该庆幸司雨霏的选择顺序是这样的吗，而不是让施果晚上过来，陪她睡觉。
　　“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晓沐云抱住司雨霏的胳膊，靠了过去，“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她是你师姐，你们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吧。”
　　司雨霏：“……”
　　最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人，就是你。
　　“而且今天她还想打我。”晓沐云装可怜。
　　“你讨打，你今天还算好运，遇到有人拉住师姐，但凡多一个师兄在，你小命不保。”
　　晓沐云算是看出来了，司雨霏在伏羲院，还真的被很多人宠爱。
　　他这样想着，然后思考要如何狡辩自己的行为。不等有所答案，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晓沐云疑惑地抬起头。
　　“没有打到啊。”司雨霏摸了一下晓沐云的脸，然后眼中精光一闪，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啊！”晓沐云反应夸张。
　　“睡吧，我困了。”司雨霏松开手。
　　晓沐云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说：“今晚要是能梦见你就好了。”
　　司雨霏说他：“有病。”
　　黑夜蔓延，有人在家中睡觉，突然之间，黑夜变得浓郁，无法触摸的不安感一点一点吞噬着整个空间。
　　在床上进入深沉睡觉的人，一下子被抓住了脚。
　　“啊啊啊啊！”躺在床上的少女尖叫。
　　那只手将她完全拖进黑暗中，她的声音和黑暗一起消失。
　　到了第二天的白天，城镇一下子消失了七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屋顶上的中年人听着大街小巷传来的惊慌声，笑得开心又悲伤。
　　“要走了吗？”一个穿着女装的小孩朝他走去，站在地板上，仰头看他。
　　“不，再等等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在屋顶上笑着，望着可悲的天空。

066生闷气
　　芙蓉帐暖度春宵。
　　干扰梦中余情的是, 惊破苍穹的尖叫声。
　　司雨霏先睁开了眼睛，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有点难以动弹。一只手横在他的身前, 死死地抱着他。身后的人和自己靠得太近了, 他高大的身躯压下来, 让司雨霏不得不保持一个姿势, 连想要透过他的身躯, 去看看帘子外面的情况，都有点费劲。
　　他总算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会梦到被一只八爪章鱼缠住身体了。
　　司雨霏好不容易推开晓沐云的身体, 终于知道来人是谁。
　　这两天坚持给他送热水的小倌掀开帘子，站在床边, 估计是想要喊他起床, 结果却被司雨霏床上的另一个男人给吓到了。
　　司雨霏一向迟钝, 但是他现在莫名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 小倌拔腿就跑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喊：“老板！老板！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有贼人闯进霏霏房间了！啊啊啊啊！”
　　司雨霏还没有清醒, 无助地躺在床上，满头黑发铺在脑袋后面。他努力转身，然后转过去了, 就对上晓沐云的眼睛。
　　晓沐云的眼睛和他纯黑不透光的眸子不一样, 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会透明到如同阳光照耀下，溪水里的石头。
　　但是现在这里正好陷入了日光被窗户拒绝在外的黑暗之中, 他的通透, 便化为了更为深邃的漩涡。
　　按照晓沐云的警惕性，确实不可能司雨霏醒了, 他还在睡觉。
　　司雨霏抖了抖手，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了。
　　“怎么了？冷吗？”晓沐云张开手，更加用力将他揽进怀里。
　　司雨霏：“……”
　　他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直观发现自己的表达能力有多差。
　　不过不用等司雨霏阻止他的动作，走廊那边已经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随后，一群人进来了这个房间，一下子掀开了帘子。
　　司雨霏和晓沐云抱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
　　看到如此场景，大多数小倌都惊讶，或者含恨，唯有南公子，撕心裂肺嚎叫：“我还想要把你的第一次卖个大价钱呢？到底哪里来的小贼！”
　　晓沐云指了指自己，然后回过头。
　　他这样的人，怎么样都不能是小贼吧。
　　饶是晓沐云少主客观来说丰神俊朗，但是毁人生意，不亚于杀父夺妻之仇，南公子就差要去找刀砍人了。
　　司雨霏无奈地坐了起来，随后一下子掀开被子。
　　“他都穿着衣服，腰带都没有脱下，我们能发生什么？”司雨霏慢条斯理地解释情况。
　　他解释得很清楚了，但是现场在看到他们睡在一起后，已经陷入了混乱，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既然大家热情如此，那么我们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吧。”晓沐云准备将司雨霏推下去。
　　司雨霏的手抬起来，准备挡住他。
　　“休想！”其他人的动作更快。
　　一片吵吵闹闹后，奸夫晓沐云被小倌们赶走了，并且要求他怎么来的，怎么走。
　　晓沐云无奈地穿上衣服，然后蹲在窗台，一手扶着木框，逆着阳光，赌气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随意套着外套，尴尬地站在他的面前，说道：“我出发前，再去找你一次？”
　　晓沐云咬牙切齿，问他：“你的师姐师兄，也就算了，现在我和你后面那群妖里妖气的人，你到底要选谁？”
　　司雨霏没有想到晓沐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住。
　　晓沐云紧盯着他的脸。
　　“我现在寄人篱下，多多少少都是要看别人的脸色的了。”司雨霏发出了一个混迹人世间太久后，才有的沧桑发言，随后抬眼看了一下晓沐云，两手手指交叉在一起划来划去，“他们也不是妖里妖气的人，你这样说话，他们听到了会伤心的。”
　　晓沐云的心底莫名有一股没来由的火，可能和他一大早就被吵醒也有原因，他看着司雨霏的脸，突然就明白了孔琼玉说的话。你对着他们摇尾乞怜，也得不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同情。如果在一个人的眼中，万事万物，千人万人都是有意义的，那么，你要怎么担保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不一样的？
　　司雨霏又看了晓沐云一眼，似乎还有话要说。
　　“那我走了。”晓沐云漠然地说了四个字，然后翻身下去。
　　“啊。”司雨霏双手按在窗框上，往下望。
　　晓沐云早就稳定落到了地面上，现在是大白天，他这样的行为吓坏了不少在走动的居民。
　　司雨霏往下望。
　　晓沐云站在地面上，一下子抬起头，然后就和司雨霏对上了眼睛。
　　司雨霏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
　　晓沐云怄气地动了一下鼻子，低下头离开了。
　　晓沐云一走开，司雨霏的背后一下子多了好几颗脑袋，全部挤在一起，看着离开的晓沐云。
　　“不错，这个长相我喜欢。”
　　“喜欢也没有用，和霏霏睡在一起的人，不可能和你一起睡。”
　　南公子看着司雨霏还站在窗口，望眼欲穿的模样，有点抱歉地上前，问他：“我该不会是不小心打搅到你和你的情人幽会了吧？”
　　“不是情人。”司雨霏托着下巴，目送晓沐云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他不是断袖啦。”
　　“不是吗？”南公子说，“我觉得是。”
　　“不是啊。”司雨霏说，“哪个断袖能心那么大，看到男人就勾肩搭背，还要抱着男人一起睡？”
　　南公子看了司雨霏一眼，再指了指身后的床。
　　你啊！
　　司雨霏：“……”
　　那……他确实心比较大……
　　“但是我没有歪心思的。”司雨霏立刻解释，“我没有对他动手动脚。”
　　南公子觉得他但凡稍微对晓沐云稍微动手动脚，晓沐云都不至于一个大帅哥委委屈屈地蹲在窗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气呼呼地问道：我重要，还是你身后的妖人重要！
　　虽然晓沐云嘴里没有说妖人，只用了妖里妖气这个词，但是南公子能感觉得到，晓沐云真正想要选择的表达方式是什么。
　　“唔。”司雨霏在思考中。
　　“怎么样？”南公子很期待他能得出什么比较惊人的结论。
　　“他刚才是对我生气？”司雨霏后知后觉。
　　南公子闻言，表示：“有那么一点。”
　　司雨霏拿着还没有绑好的腰带，一下子用力摔在地板上。
　　他也生气了。
　　南公子觉得，自己今天确实不应该上来打搅他们，好像把一对有情人拆散了一样。
　　施果晚一些时间来到桃袖馆，表明了自己和司雨霏的身份，并且想要见司雨霏。桃袖馆的人听说了她是司雨霏的姐姐，赶紧把她领上五楼了。
　　施果一进到房间，就发现司雨霏坐在角落摔东西，摔完枕头，摔腰带。他的动作不是那种很凶狠的，但是看背影，都能感觉得到他在生闷气。
　　施果见状，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嘴里喃喃自语：“又来了。”
　　司雨霏心情不好的时候，能随便拿着什么，在角落里摔一天。
　　“你是霏霏的姐姐？”小倌们震惊地看着施果。
　　云玉环楼的花魁，是他们家花魁的姐姐？
　　“是的。”施果无奈地看着司雨霏，问他们，“你们怎么得罪他了，趁现在时间还早，捧点他喜欢吃的东西给他，随便说两句话哄哄吧，不然他能生气十几天。”
　　“他要这样摔东西十几天吗？”南公子嘴角抽搐。
　　“不至于，但是谁犯事了，赶紧的，哄好了以后，他会自己认错的。”施果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寻找犯人。
　　“得罪他的人早跑了。”旁边的人告诉施果。
　　施果沉默了一会，脚步悄悄往后退。
　　“姐姐，你去哪里啊？”他们连忙堵住她。
　　“我还是晚一点再来吧，生气中的霏霏不太好惹。”除了他们的师父，目前还没有人能从司雨霏那里拿到过免死金牌。
　　“姐姐，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啊！”众人连忙拉住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怎么样都不愿意放开。
　　晓沐云离开桃袖馆后，意外在路上遇到了无花。他们一群和尚正好从一户人家那里出来。随着门的打开，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大师，我的女儿到底去哪里了？昨晚睡觉之前，她还在的，我们能确保她没有出过门，但是今早突然就消失了！求求你们帮我们找回她！是有妖怪吗？但是华严城多久没有妖怪敢嚣张犯事了？如果不是妖怪，我的女儿又去哪里了呢？！”妇人紧紧拉着无花的僧服，痛哭流涕，她因为太过伤心，手都在颤抖，甚至一度无法呼吸，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
　　“夫人，夫人。”她的相公抱住她，希望她可以纾解一下情绪，“你冷静一点，先放手吧。”
　　其他和尚皱眉看着这对夫妻，带有怜悯，但是确实同时有点烦心。
　　他们今天已经去了好几户人家调查昨晚的失踪案了，无一例外，不见了家里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样撕心裂肺的，很可怜，但是同时对他们抱有多余的期待。现在是求着他们帮忙，晚点说不定就要开始骂人了。
　　他们会斥责，明明他们华严宗应该庇护着华严城，而且他们每年都在上交香火钱，为什么他们还会任由这样祸事发生。
　　无花看着痛哭的妇人，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情，他伸出手，将她扶起，说道：“我一定会尽力的，家人之间心有灵犀，就算你们暂时分开了，令媛也一定和施主的心念挂着。施主且好好看顾自己，这样，等令媛无事归来的话，也能放心，否则，双方都会更加劳损心神。”
　　妇人听到他的话，双手合十，拼命拜着。
　　“我们还需要去收集更多的信息，好探查失去行踪的人的去向，暂且告辞。”另一个和尚朝他们行礼。
　　妇人终于放开了手，无花跟着师兄弟们一起离开。
　　无花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晓沐云。
　　晓沐云皱眉，随后跟了上去。
　　无花自动放缓脚步，等晓沐云跟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晓沐云问。
　　华严城确实在华严宗的庇护下，长期禁止其他修仙者在这里使用法术，同时，布好结界，一旦有妖魔现身，杀无赦。
　　极度的安全环境，是用严峻到苛刻的的准则才能保证的。
　　“昨晚一连消失了七个年龄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的少年少女。”无花告诉晓沐云，我们正在调查事故，“但是奇怪的是，华严城内的结界没有任何波动，证明妖魔不是从外面进来的。但是华严城内不可能有妖力强劲到这种地步的妖魔蛰伏至今。”
　　晓沐云思考。
　　“如果净云君有空的话，可以稍微帮忙吗？”无花邀请道。
　　晓沐云点头应承，跟着无花来到了华严宗。
　　虽然麒麟山的占卜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神乎其技。但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问什么，都能知道结果的技能。
　　神不能，何况人。
　　晓沐云看着卦象，皱眉推动铜钱。
　　“如何？”无花问晓沐云。
　　“夜间抓人之物，确实不是从外面进来的，但也不是一直待在华严宗的。看情况……应该是近期被呼唤出来的。而且不见了的人，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晓沐云随意一撒手，让手中铜钱接连落在桌面上。
　　铜钱在桌面上转个不停，最后一颗倒在桌面上的时候，预示着结果已定。
　　无花闻言，慈悲地闭上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答话。
　　家中的人还在期盼着他们的小孩能回来，但是在他们仍旧幻想着他们平安无事到家的此时此刻，他们能存活的愿望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实。
　　“唉。”无花叹气，随后对晓沐云说，“谢谢净云君，你不惜过来帮忙，本来应该好好款待你，但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我们有点忙，恐怕招呼不到。”
　　“没事，我还有事，也要走了。”
　　无花立即接话道：“我让师弟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顺便上柱香吧。”晓沐云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
　　无花很感激他的体贴。
　　晓沐云既然话说出口了，就自己离开，顺便去上一炷香。他在插香的时候，刚好来到了巨大金身佛像的脚下。他偶尔间一抬头，就被庞然的佛像看着。巨大的身体差异，让人不禁徒生敬畏感。
　　人天生就对大小远胜自己的生物感到恐惧，因为人应该要知道，我们如何对待渺小的虫蚁，庞然大物就可以怎么样对待我们。
　　晓沐云眼神不变，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
　　“这是……黄金佛像。”一道虚无缥缈、奄奄一息的声音响起，仿佛从远方传来，很快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晓沐云寻着那道声音，一直往前走，随后他绕到佛像的后面，终于看到了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和尚，但是和其他干净整洁的华严寺和尚不一样，这个和尚一身酒味、而且衣着不得体、精神状态浑浑噩噩。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晓沐云的脸，抬起手上的酒壶，大口喝了后，再一次重复那句话：“这是……黄金佛像。”
　　晓沐云挑眉，随后接话：“看得出来。”
　　和尚听到他说话的语气，哈哈大笑，然后问他：“你说佛祖是不是慈悲为怀？”
　　“理所当然。”晓沐云口中答道，心里却觉得不管佛祖是慈悲还是无情，都和他没有关系。冒犯的话，心里想了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佛祖慈悲，外面穷苦民众那么多，你说，为什么佛祖不碎掉其身、毁掉自我、放弃金身，用自己的身体去帮助外面的人呢？”
　　听到他的问题，晓沐愣住。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华严寺内触犯法规、颠三倒四的弟子。因为晓沐云的轻视，所以没有预想到到，和尚的口中竟然会冒出一个这样大胆又有哲理的问题。
　　晓沐云全然没有准备，同时因为一开始蔑视此人，所以在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难题时，难得一见地呆在原地，没有吭声一个字。
　　“哈哈哈。”那个和尚嘲笑晓沐云，被他逗乐了。
　　“哈。”晓沐云忍俊不禁，然后朝他行礼，“抱歉，是我打扰大师了。”
　　那个和尚朝晓沐云随意行了一个不规范的礼仪。
　　“师叔，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一个小和尚出来找人，在佛像后面看到这个和尚后，赶紧跑过来，然后着急地对着晓沐云行礼，“让施主受惊吓了，我的师叔经常犯傻，还请你多多见谅。”
　　“大师并没有做什么让我觉得失礼的事情。”晓沐云没有挂在心上，让他不要在意。
　　“谢谢施主。”小和尚再一次朝晓沐云行礼，随后用力拉邋遢和尚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起来带走，“师叔跟我走吧，要是被师父知道你又溜到大厅，吓坏客人，可是要生我的气了。”
　　晓沐云搭了一把手，邋遢和尚就不得不站起来，然后身体靠在小和尚身上。他醉醺醺地被小和尚背着，仰头喝酒，然后对着小和尚言传身教，“虚妄，虚妄，这一切都是虚妄！”
　　“师叔……”怪不得他们都说你修行修疯了。
　　小和尚无奈地摇头，然后背着邋遢和尚，从佛像的后面，背对着朝拜的人，悄悄离开。
　　晓沐云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离开。他本来想顺着边上走的，却在途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孔琼玉还在华严寺住着，这个时间段，他也刚好来上香。他的手中拿着三炷香，用手挡了一下，随后手腕一转，香烛就被点燃了。他的眼睛一瞄，看见了晓沐云，便不冥想，直接将香插进香炉里，便朝着晓沐云走去。
　　“孔门主。”晓沐云看到了他，恨不得就地起卦，算算自己今天是不是事事不顺，特别倒霉。
　　“看净云君脸上愁云不散，今天似乎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孔琼玉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在让晓沐云不快的事物里面。
　　晓沐云露出了自己的标准笑容，也就是充满了敷衍的笑容。
　　“和朋友吵架了吗？”孔琼玉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两个人一起对吼，才叫吵架。”晓沐云摇了摇手指，他为了不在外人的面前透露自己的情绪，于是乎显得很欠揍，“一个人不开心，叫生闷气。”
　　“哈哈哈。”孔琼玉忍不住笑出声，随后，他意识到这里还在大厅，不应该打扰礼佛的人，他便领着晓沐云出去。
　　晓沐云因为被他嘲笑，怒而将他划分到讨厌的人的行列里面。
　　“有些人，不值得的。”孔琼玉似乎能猜到晓沐云在因为谁而生闷气。
　　“孔门主，以前认识伏羲院的人？”晓沐云单刀直入。
　　“整个修仙界，有不认识伏羲院的人吗？”孔琼玉反问。
　　晓沐云第一次真心觉得，说话那么费劲，不如不要聊天好了。
　　“如果你要说某个单个的人，是的，认识。”孔琼玉看出他的不耐烦了。
　　“你和伏羲院的人吵过架吗？”晓沐云的问题拐了过去。
　　“有啊。”。
　　“多少次？”
　　“认真的话是一次。”孔琼玉伸出食指。
　　“那很少。”晓沐云觉得那他和邬清影关系应该不差啊，只吵一次架的话。
　　“对啊，因为吵了一次架后，就再也没有交流过了。”直接就决裂了，自然以后就不会再吵架了。
　　本应早钟鸣漏尽的孔琼玉，用一种小孩子的语气抱怨道：“真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小气鬼。”
　　晓沐云被他的话吓得呆在原地。
　　有些人生气起来，确实是又小气又麻烦的。
　　因为司雨霏闹脾气，今晚是不能让他去工作了，免得他当场摔东西。到时候，那可就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场面了。
　　南公子豪气地拍了拍胸膛，私人出钱，租下了一条画舫，让几个小倌带着司雨霏出去玩。同时希望司雨霏不要再摔东西了，虽然他没有摔坏什么东西，而且不吵不闹，但是让人看了，怪堵心的。
　　好不容易能占抠门的老板的便宜，小倌们在画舫上面吃东西、划拳、开着各种玩笑，玩得太开心了，一不小心就漏掉了还在生闷气的司雨霏。
　　司雨霏坐在甲板上，靠在船的木板，撑着脑袋，脸上戴着一张罗刹面具。
　　画舫灯光璀璨，所经之处，水面之下都被照得清晰可见。
　　司雨霏无聊地抓了抓面具。
　　却见，湖面上有什么飘飘荡荡，顺着湖水的流动方向，来到他的面前。
　　司雨霏好奇地探身去看。
　　一个木头罐头跟在他的旁边，随着画舫前进的方向，亦步亦趋，仿佛是一份专门送给司雨霏的礼物一样。
　　司雨霏扶着面具，一开始并不在意，但是他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睁大眼睛。

067不是吵架
　　晓沐云在七岁的时候, 第一次预知到了弑神斩魔者的存在。
　　那之后，他的一顿操作，让他从了不起的天之骄子, 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路过都要嘲笑一番的无能之辈。
　　那段时间, 晓沐云白天只要卜卦, 得到的结果都是天道反复朝他叫嚣, 让他赶紧帮助众道得到司雨霏。夜晚的梦里, 他反复看见一个名为司雨霏的成年人，梦中的司雨霏比那时候的他要大上许多。司雨霏在他的脑海中，拿着两把天地不容的名剑, 残忍地屠神杀魔，围观者数百, 无一不伤痕累累。
　　他就算是确切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听到了至高神的声音, 也不能违背自己的直觉和观念。
　　错的就是错的, 就算为此受罚, 也不能做声。
　　他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烂脾气, 性格做人都是铁骨铮铮，可以把他毁掉，但是不能将他改变。
　　因此, 晓沐云一下子就成为了修仙界的笑柄。
　　不能再算天的人、不值得信任的人、没有前途的人。
　　在各种争议声中, 晓沐云变成了一个性格扭曲的少年。他执拗、整天臭着脸、不愿意工作、养尊处优，人见人嫌的标本。
　　这样的怪脾气少年晓沐云，那时候十七岁。
　　其实他从未把自己后来的遭遇和司雨霏挂钩过, 他觉得自己那时候得到的, 都是自己自找的。反而，他其实偶尔会自责, 不知道自己当年伸手，指挥千军万马，导致那个刚出生不久，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经历了不应该遇到的事情。
　　晓沐云的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是你让一个本来站在上位，只见荣耀，脚底板都没有沾过泥土的少年完全自省、从此谦卑做人，太难了。
　　他就这样复杂又执拗地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
　　麒麟山的其中一条规则是，占卜者可以算天算地，但是千万不要算自己。
　　叛逆的晓沐云把麒麟山禁律都犯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轮到这一条了。
　　若说他对自己的什么最好奇，不是前程也不是修为，而是姻缘。
　　麒麟山内，摘星楼百层建起，高处不胜寒，仿佛直达星月，手可摘星辰。
　　晓沐云坐在摘星楼的最高处，启动星盘，算自己的红鸾星运。
　　星辰给予信息，晓沐云拿出纸笔，记下后解答。
　　“西南方向，邗肃州，伏羲院内，司雨霏。”晓沐云勾选着字词，当他看到页面上的那行字后，哈哈大笑，在地板上翻滚了一圈。
　　算关于自己的事情，是不准的，但是为何要给他这样的讯息呢？
　　“梅雨季节，六月十一，明鸢小河，司雨霏就在那里。”
　　“哎呀。”晓沐云举起簿子，真是对天道服气。
　　为了让他去抓到司雨霏，居然给出那么具体的位置和讯息。
　　晓沐云轻蔑一笑，然后手一扬，随手将簿子扔开。他躺在木板上，看着天空的星辰，嘴角上扬，但是眼神冷漠。
　　不对！凭什么只有他那么倒霉！
　　在南方，梅雨季节早就提前到来了，最近因为天气闷热，吃不香睡不好，还要出门被人讥讽的晓沐云一骨碌地坐了起来。
　　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心理扭曲的晓沐云开始推算，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突破伏羲院的结界，去找司雨霏，当面和他抱怨。但是一番推算，发现伏羲院的结界固若金汤。人是进不去了，但是其他东西，说不定有机会。
　　是什么呢？
　　怎么样才可以进去呢？
　　“不不不，我才不做这样无聊的事情！”晓沐云别扭地转过头。
　　他的心意改变，是因为第二天就被人带出去工作，而且又被他叔叔那一派的人故意欺负了一番。
　　当天没有吃饱的晓沐云，暴跳如雷地掀了桌子，主打一个我没有胃口，你们这群让我不愉快的王八蛋也休想吃一口饭。
　　回到房间后，他立刻抛弃了交给他的任务，改而运算起要怎么样送东西进伏羲院。
　　他专心致志，花了五天的时间，在运算风的吹动时间、河流的流动方向、意外的发生、一条鱼的重要性，无数的偶然撞在一起的概率，最后形成了唯一一个可能性。
　　可以将东西送进伏羲院的日子就在十天后。
　　那么，要送什么呢？
　　一个刻着司雨霏名字的诅咒娃娃？
　　不！这不够！
　　晓沐云大半夜磨墨，然后一拍宣纸，提起毛笔，写下了那封信。
　　他先写：书寄雨歇君。
　　哼，等他以后得到了这个名字，就会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但是为了防止司雨霏以为自己收错信，他还是把他的本名司雨霏写下。
　　既然要寄信，那么就把为什么寄信的缘由也写下，别人才能明白。然后再威胁他，不把他的麒麟玉佩还回来，迟早收了他！
　　还有什么呢？
　　运算风向、河流、偶发事件是很麻烦的事情，把这个抱怨也写进去。
　　该写的写了，最后晓沐云习以为常送上问候，莫名抱着一种奇怪的期待：如果我能得到一些什么回复就好了。
　　等到了正确的时间，少年晓沐云，在漫天淅淅沥沥小雨、众人待在家里，不愿意迈出一步的季节，打着伞，独自一人漫步在无人的杨柳树下。他花了大价钱，请人带他去湖面中心。
　　他的心兴奋不已、同时又高傲自大，将手中装着关乎未来命运的木头罐子，放进湖面上。
　　“唉。”晓沐云趴在船内的小桌子上，任由雨滴掉落在自己的衣服附近。
　　他不过是找事情发泄心中的郁闷而已，这样糟糕的信，大概也不会收到回复。
　　这样过急又可笑的行为做完后，晓沐云倒是冷静下来了。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再故意无理取闹，配合其他人完成了工作。
　　三个月后，不抱任何期待的少年晓沐云在星空璀璨，秋风凉爽，令人心情愉快的天气里，乘船来到之前占卜得到的地方。
　　他的手垂下，手指尖没入水面，随着船的前进，抚摸着水流。
　　眼看就要接近之前算好的地方，晓沐云此刻已经豁然开朗，不再对什么都张牙舞爪，仿佛身上、甚至牙齿里面都带刺一般。
　　微微凉的湖水。
　　晓沐云的手中碰到了什么，随后一下子握住，捞了起来。
　　将木头罐中的信打开，少年晓沐云，开始迈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木头罐子封闭着，在水面上漂浮。船走，罐子就走，始终保持着和司雨霏平行的角度，在司雨霏看向它的时候，它还会兴奋地晃来晃去，仿佛在等着司雨霏的恩宠。
　　似曾相识的画面。
　　司雨霏眯起眼睛，念力一动，瞬间，那个木头罐子就从湖面上跃了起来，直接飞到司雨霏的手里。
　　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信件取了出来。
　　书寄雨歇君，可爱至极的霏霏。
　　今日观星，星之迢迢，水如银河。
　　河流照我心，我心如明月。
　　今早告别，我因为内心烦闷，所以没有为雨歇君顾忌我的心情，特意陪我睡觉一事道谢。
　　道生万物，不知哪一物在雨歇君心中异于大千世界。
　　每当算到雨歇君，就发现天时地利人和合乎天地运行、乾坤大规律，我知道这封信你一定能拿到。
　　我诚挚为今早的事情道歉，愿意请你吃东西。
　　虽然新的友人很珍贵，但是旧的缘分也是可遇不可得。
　　雨歇君要是愿意和我一起漫步星空之下，听我说些玩笑话，现在就可以往岸边来了。我知道依照你的本事，独自登岸轻而易举。
　　盼望见面。
　　晓沐云。
　　司雨霏眯起眼睛，将信件放进罐子里。
　　这个说话的语气，这种送信的方式，嗯……
　　
　　“霏霏，快进来一起喝酒吧，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意思啊！”小倌出来喊司雨霏。
　　“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司雨霏转头看小倌，和他打一声招呼。
　　“你有事吗？那我让船靠岸吧。”小倌准备去喊人。
　　“不必，我一个人可以走。”司雨霏准备好了。
　　“你一个人怎么走啊？总不能游过去吧。”小倌的语气充满了不赞同的意味，同时有一件好奇的事情，“你去哪里？要做什么？”
　　“去抓变态。”司雨霏言简意赅。
　　不等小倌继续寻问是哪个变态，就见司雨霏扶了一下面具，凌空飞起，在黑暗中踏步两下，直接飞过湖面。
　　他出门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明黄色的中衣，黑色的外衣，满头黑发绑成了马尾，在风中荡了荡。
　　御风飞行片刻，司雨霏就看到了一棵杨柳树下，有一个穿着蓝白两色衣服的人。他背对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正在无聊地转来转去。
　　司雨霏的眼睛眯起，脸上的罗刹鬼面具因为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恐怖。他的鞋子在湖面上踏了一下，随后一下子用力，瞬间飞到了岸边。
　　听到了背后风的声音，那人手中拿着的折扇，加快了转动的速度，显得他的心情变得愉快无比。
　　“雨歇君能来赴约，真是我三生之……”话没有说完，人已经快要转过头，但是晓沐云的眼睛一瞄，看到的却是直面自己脸庞的拳头。
　　幸亏他的反应快，即刻往后闪，这才躲过了这一击。
　　不过这事还没完，司雨霏挥完拳头后，似乎就预感到他能闪开，所以另一只手伸出，横向切向他的脖子。
　　“哇！”晓沐云第二次闪了过去。
　　他经常嘴里说自己只擅长占卜，不擅长打架，看来也是胡说八道。
　　司雨霏接连出招，被他一招招挡住。不过若要比拳脚功夫，没有多少人是司雨霏的对手，他终于用双手挟持晓沐云的动作，准备将这个浪荡子在春寒料峭的空气中，扔下湖里。他已经带着晓沐云往湖边走，正准备无情踢他入水面。
　　晓沐云被他拉着，脑筋一歪，然后突然踮脚，亲了一下司雨霏面具上额头的位置。
　　就那么一个动作，司雨霏愣住，随后大力摔开他的手。
　　“啊啊啊。”司雨霏拼命用袖子擦自己的面具，然后发出惨无人寰的呼喊声。
　　“你叫什么？”晓沐云拿出扇子，打开后，朝一片热的脸扇了扇，“我突然被你攻击，都没有说什么。”
　　“你这个龌蹉的浪荡子、不要脸的色狼、污秽的脏东西！”司雨霏用尽自己知道的词汇，凑出了这骂人的三句话。
　　晓沐云愣愣地抬起手指，指着自己。
　　虽然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昨晚是你邀请他一起睡觉的，怎么现在变成他才是龌龊的浪荡子、不要脸的色狼、污秽的脏东西？
　　司雨霏将面具擦干净，一下子放下袖子，怒视他。
　　“我为今天早上我的坏脾气而道歉。”晓沐云赶紧找机会开口。
　　“我不原谅！”司雨霏尽量大声说话。
　　晓沐云一愣，大概没有想到司雨霏会这样回答自己，他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不就今天动了一下鼻子，没有和你打招呼，然后走了而已吗？这是那么严重的大事的吗？”
　　“这只是你犯的错里面，最无足轻重的！”司雨霏伸出手指，指着他。
　　“关于之前算天的卦象，我不是和你道歉很多次了吗？”晓沐云的性格是桀骜的，他本人不觉得，但实际上，他确实傲慢。
　　你道歉了，别人就要接受吗？
　　司雨霏从袖子里，拿出那个木头罐子。
　　“嗯？”晓沐云疑惑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我十年前收到的信，是你写的吧？”司雨霏终于想起来了，因为那封信过于莫名其妙，公孙明日撕心裂肺地撕掉信后，还拉着他，一顿教育，并且希望他能忘记龌龊的信件内容。
　　这才想起自己当年给眼前的人写过威胁信，晓沐云心虚地咳嗽不止。
　　“龌龊！下流！不要脸！”其实司雨霏现在说的词语，都是当年公孙明日在看完那封信后发表的感想。司雨霏只是大概记了下来，现在终于可以对着本人说了。
　　“我怎么龌龊、下流、不要脸了？最多就是有点不礼貌。”晓沐云振振有词。
　　“大师兄说那封信就是很下流！”司雨霏指着他的手指激动地乱晃，“他叫我如果真的不小心遇到了给我写信的人，要立刻将其沉塘，免得危害其他人。”
　　“我写什么了？”晓沐云其实也不能完全记起来了。
　　“你说你知道我很久了。”司雨霏倒是想起来了。
　　“那当然了。”晓沐云的语气温柔。
　　“你还说我们十年后会相遇。”司雨霏继续说。
　　“准吧。”晓沐云自鸣得意。
　　“还说会用我的什么什么抚慰你自己。”司雨霏说出了当时令公孙明日看了就暴走的话。
　　晓沐云闻言，笑容略略停顿，他品味了一下司雨霏的话后，谦虚地问：“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就是什么什么。”
　　晓沐云想起来了，好像那两个字是性命。
　　他故意吓人的。
　　“有些字糊掉了，因为我那时候手都是水，拿出来信件湿了，有很多字看不清了。”司雨霏指着晓沐云的脸，“但是，剩下部分都那么不堪，不敢相信完整的信件是多么的淫/秽！”
　　晓沐云：“……”
　　如果你能读完信，你会发现一点都不污秽。
　　司雨霏痛心疾首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好人呢，大师兄说了，看到你这种下流痞子，先杀后埋。”
　　在司雨霏念个不停的时候，晓沐云从一旁的石凳上，拿出一包东西，打开后，捧在手里。
　　司雨霏看着他的动作，声音一度停止。
　　“糖冬瓜，是城里最有名的特产。我手中拿着的这一盒，是我排队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她们说那家店的糖冬瓜是九州最好吃的，每天人山人海排队购买。而且每人只能买一盒，就算给再多的钱，也不多卖。”晓沐云介绍手中的美食，然后往司雨霏的眼前递，“专门买给你的，我一块都没有吃。”
　　司雨霏：“……”
　　糖衣炮弹，令人不齿！
　　“霏霏一边吃，我一边解释。”晓沐云这样建议。
　　司雨霏眼光闪烁，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下子从晓沐云的手中拿走一块糖冬瓜。他咬了一口，立即被美味俘虏。
　　晓沐云得意地耸肩。
　　司雨霏最后同意了暂且停战，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事情要说：“今早的道歉呢？”
　　“抱歉。”他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原来你一句都没有听！
　　司雨霏捧着油纸，吃着里面的糖冬瓜，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晓沐云，说：“好了，你可以解释那封信了。”
　　“嗯……”晓沐云跟着他一起冷静了下来，突然发现，说是威胁信，比说是情书还糟糕。
　　司雨霏感觉到他犹豫不决的态度，静静地看着他绞尽脑汁，准备表演的模样。
　　“咳咳，算了，就是你以为的意思好了。”当登徒子，比当敌人好多了，晓沐云做出了选择。
　　话落音，拳头到了眼前。
　　晓沐云这一次没有闪开。
　　那只手停在他的脸旁，随后，拳头打开，温热的手掌摸了一下他的脸。
　　晓沐云笑了。
　　“那么，你又是了为什么而不开心呢？”司雨霏问他，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正落在晓沐云的脸上。
　　晓沐云露出了不正经的笑容，用一种开玩笑的讨人厌语气说道：“因为上次在船上，一下子爱上你了，看到你的旁边有人和你那么亲密，就吃醋，很生气。”
　　司雨霏果然不信，而且翻白眼。
　　“好吃吗？”晓沐云转移话题。
　　“嗯嗯，好吃的。”他刚吃完一块，嘴里又塞了一块新的。
　　晓沐云蹲在他的面前，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巴，期待地看着他。
　　司雨霏拿出一块糖冬瓜，动作温柔地放进他的嘴里。
　　春风吹动杨柳岸。
　　“浪荡子、下流的东西、登徒子。”司雨霏明明戴着面具，仍然红了脸。
　　晓沐云欣慰地看着他，轻声说道：“所以我们这次，就不算吵架咯。”
　　司雨霏回道：“是打架。”

068梦中食人
　　月光凉如水, 天空的云渐渐飘过去，就要遮住光明，给夜晚带来完全的黑暗。
　　趁着司雨霏现在吃着小零食, 心情愉快了不少, 晓沐云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他：“城里出事了。”
　　司雨霏闻言, 睨了他一眼, 慢慢说道：“我当然已经知道了。”
　　难道他看起来有那么消息闭塞吗？
　　“确实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但是我感觉不到妖气。而且这股气息是突然出现的，其实我有点怀疑……”司雨霏在讲述自己的想法。
　　“《道己十二章经》。”晓沐云的想法和他一样。
　　“嗯。”拿着《道己十二章经》的人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拿着那本书到处跑, 然后怂恿别人召唤出里面的东西，而且他喊出来后, 也不做什么, 就这样离开了。
　　“我这次出门, 接触了原本拥有《道己十二章经》的无上法门的门主, 也就是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在桃袖馆的人, 我特意向他打探了一下关于书的事情。”晓沐云没有要隐瞒他的事情, “我怀疑那个人做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有一个想要招呼出来的东西。因为每个召唤出东西的人，基本上都会疯掉, 所以他在用别人做实验。”
　　司雨霏闻言, 点头，算是掌握了这个讯息。
　　“以及，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晓沐云告诉他, “原来人召唤出《道己十二章经》里面的东西, 那样生物就会和念法咒的人一直在一起。如果那个人死了，或者召唤物的本体被赶跑了, 就会变回一串咒语，回到原来的书中。”
　　司雨霏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联合我，一起解决这一次在华严城的怪物，然后在怪物回到书里的时候追过去，找到拿书的人。”
　　“霏霏真是聪明绝顶。”晓沐云笑了起来。
　　司雨霏闻言，拿起一块糖冬瓜，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的笑容顿住。虽然司雨霏经常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是其中细微的区别，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比如现在，司雨霏好像觉得他有一种一言难尽的味道。
　　“怎么了？你急着和你的师姐一起离开华严城，没有空帮忙吗？”晓沐云不会勉强他的。
　　“倒也不是，自从找到师姐，了解情况后，我就安心多了。”施果没有问题，剩下的三个人，如果别人想要靠近无法掌握法术的妃泣朝，大概是自讨苦吃。而重思行，会法术只是他其中一个不足称道的优点罢了。公孙明日的不确定性大了点，但是大师兄一向是靠谱的。一定要说，这四个人里面，如果只能一个人能活的好好的，司雨霏选择公孙明日。
　　“那你是嫌弃麻烦？”晓沐云扼腕叹息，有点钱在身上的司雨霏，真是很难哄骗。
　　“不麻烦，杀点怪物罢了。”不如说，在桃袖馆的生活，才是司雨霏会觉得无聊的。
　　晓沐云听他一一反驳自己的说法，实在是想不到他不乐意帮自己的其他原因了。
　　“你搞七搞八，用木罐子给我送信，排队给我买零食，就是为了这事？”司雨霏无可奈何的是这件事情。糖冬瓜很好吃，但是人很可恨。
　　“当然不是了。”晓沐云一口否定，然后他本来就蹲在司雨霏的面前，干脆把双手放在司雨霏的腿上，脸靠在手臂上，抬眼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的面具挂在脑袋侧边，凶恶的罗刹面，和他恬静美丽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是想要讨你开心，所以才给你买东西的。”晓沐云直言不讳。
　　“为什么要讨我欢心，莫名其妙。”司雨霏这样说着他，但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如果说出那么可笑的问题，大概会收到什么样的回答。
　　“因为很喜欢霏霏。”晓沐云眼睛都不眨，回答得果断，不需要考虑什么。
　　司雨霏面无表情，似乎一点触动都没有，但是他在晓沐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将一块糖冬瓜塞进嘴里。
　　人的五官共感是相同的，如果在看见夕阳的时候，触碰到了人的体温，那么就会觉得夕阳是温热的。如果在看到一幅画的时候，听到了弦弦的琵琶音，嘈嘈如急雨，那么那幅画以后就会发出仙乐之音。同样的，司雨霏在他说这句的时候，吃下了甜腻美味的糖冬瓜，只觉得他说这话的瞬间，口中的味蕾全然被一股甜味占据。
　　好恐怖的外院人！
　　“霏霏要不要来帮我呢？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晓沐云诱惑道。
　　“哼，我已经是个有钱的人了，你的银子无法再吸引我了。”钱只需要够用，无需要多，司雨霏从不贪心。
　　“那么，如果我拿回书，我就陪你一起去找你剩下的三个师兄。”晓沐云朝他伸出尾指，递到他的面前后，故意用尾指勾了勾，诱惑他和自己达成交易，“在伏羲院外面，我比你的师姐靠谱多了。”
　　司雨霏盯着他的小尾指，暂时没有动。
　　晓沐云故意将手指靠近他的胸口，害羞地蹭了蹭。
　　司雨霏思考完毕，然后一下子举起小尾指，勾上了晓沐云的尾指。
　　晓沐云笑了，司雨霏则一脸嫌弃，看在交易还不错的份上，就陪他幼稚一下吧。
　　“我有条件的。”司雨霏还有话要说，“在路上，你必须继续尊重我，不，敬重我，不能仗着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趁机嘲笑我。”
　　“好。”晓沐云听到他的要求，笑得见牙不见眼。
　　“答应了，就要做到，这是约定。”
　　这是约定。
　　邋遢和尚正在钟楼里睡觉，他袒胸露乳，姿势豪迈地躺在地板上。黑夜沉沉，他睡得不省人事，偶尔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胸口。
　　一阵风吹过。
　　挂在和尚身体正上方的大钟正在随风轻轻摇动。
　　最近偶尔会下雨，亦或是不远处的溪水的声音，水声滴滴答答。钟楼年久失修，最顶部的木板开了一些洞，如果在下雨天，雨滴会顺着缝隙落下，掉在金属的大钟上，就会发出这样吵闹的声音。
　　“滴滴滴。”
　　邋遢和尚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若他能看一眼，就会发现，滴落在钟身的不是透明的水滴，而是粘稠的血液。
　　一滴又一滴的血，落在钟身，加速了大钟的腐蚀程度。每一滴血落下，钟身的表面就黑了一点。
　　“滴滴滴，滴滴滴。”血液掉落得更快，钟身快要被完全染黑。
　　若把视线继续往上抬，地板上、大钟、屋顶，便能看见，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堆放在钟楼店最顶部。所有的尸体都是花季年纪的少年少女，他们本应该青春如骄阳，但是尸体上的脸因为扭曲而显得苍老，他们的表情异常惊悚，所有人的眼珠子被活生生挖了出来，他们张大了嘴巴，仿佛在死前看到了穷尽人的想象能力都不能描绘的恐怖之物。
　　尸体上的手全是血液，个别尸体上，还保留着手指伸进嘴里，恨不得拔出舌头的模样。
　　眼睛、舌头、思想。
　　恨不得全部都要毁掉，这样，才能拒绝恐惧的追随。
　　“啪嗒。”尸体上的一片耳朵，不小心往下掉，落到了和尚的脸上。
　　和尚没有醒，只是闻到了肉的味道，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起残缺的耳朵，直接放进了嘴里。
　　“吧唧吧唧。”
　　黑夜中，一股黑雾隐身在夜色中，它不断地钻来钻去，仿佛是一条恶蛇。
　　它随机潜入到一户人家中，准确地找到了屋子里的年轻人。蛇的行动，不需要犹豫。黑雾立刻一下子拉住了少女的脚腕，然后大力将她拖走。
　　“啊啊啊！！！”少女被用力拉扯，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正想要呼救，黑雾沿着她的身体，盘旋着往上爬，然后雾气似乎拥有实体，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能呼救，让少女惊恐万分。但是比起可以预见的自己的未来，更加恐怖的是，她的脑子开始紊乱，眼睛大大瞪着，瞳孔不受控制地乱转。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令她感到如此可怕，比身体其他的部分更加敏锐的脑袋，已经不能再保持冷静思考的能力，强迫少女的其他器官，跟着它一起发抖。
　　黑雾的动作迅疾如闪电，就在它要把少女拉回熟悉的地方时，突然之间，几道金光闪烁。
　　搬着少女的黑雾被困在回家路的中间。
　　“大胆妖孽，竟然敢在华严城害人！”八个和尚从空中落下，降临到此。
　　他们的手中拿着佛珠，围着黑雾，并且快速缩减范围，想要困死黑雾。
　　黑雾因为他们的攻击，静止了一下。
　　这八个和尚都是很年轻的。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黑雾将少女放下，随后，它在金光照耀下，一下子压平，消失不见。
　　华严寺教出来的弟子不会有太弱的，他们立即向后转，各自施法，一同构建成阵法，意图找到逃跑的怪物。
　　看着他们的努力，怪物默然不语。
　　它没有离开，它一直都在。
　　因为，它就是黑夜。
　　人不能把黑暗包围住，但是黑暗可以这样做。
　　和尚们在完全的一片黑色中待着，然后有一种错觉，今天的夜太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万家没有透露出一点的灯火，而他们只能在黑夜中，努力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如果没有收获，那么就该带着那个被掳走的少女离开。
　　有和尚这样想，却在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这片黑夜中，连原本躺在地板上的少女都看不清楚了。
　　“太奇怪了。”他想要提醒其他的弟子，但是他这一次转回头，却因为太黑，连近在咫尺的师兄弟都看不见了。
　　“你们还在吗？”有人的声音在颤抖。
　　“当然还在。”其他人立刻回应道。
　　“那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们……”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只是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
　　天微微亮了。
　　一丝阳光落在身上，邋遢和尚就醒了。他怕被其他人抓到他来钟楼睡觉，然后对他念叨个不停，所以起床后，连大钟都没有看一眼，赶紧下楼，离开了。
　　钟楼之上，五十具尸体堆放着，大钟被血液完全腐蚀，从一口金光闪闪的钟，变成了黑漆漆的大钟。
　　那口钟静静等待着敲响自己的人的到来。
　　邋遢和尚果不其然，还是被其他弟子抓到他不修边幅，跑出来吓到了香客，赶紧将他赶走了。
　　他坐在寺庙的门后面，看着前来礼佛的人，他们有的穿着光鲜亮丽，但是更多的是普通的人，不少看起来就很寒酸的人。
　　前来拜佛，是因为生活困难，如果不找一些心灵上的寄托，根本就活不下去。
　　邋遢和尚坐在地板上，抬起头，看着满身黄金的佛像，再一次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佛祖慈悲为怀，为什么有钱修葺知道金身，却不愿意救助穷苦的人呢？”
　　“因为佛不是来救人，是来让人害怕的。”一道清脆的声音闯进邋遢和尚的耳朵里，他愣住。
　　一只黑色的鞋子迈过门槛，随后，一个人从门外，一下子走了进来。
　　来者转过头看邋遢和尚。
　　和尚被他吓了一跳，他在华严寺算是大逆不道，但是眼前的人更是过分，在寺庙里，戴着恶鬼的面具。
　　“因为神佛不是良善之物，神佛是惩罚之物，他们是告诉人们，如果你们不向善，我就会赐给你们灾难、死亡、威胁的存在。”司雨霏看着邋遢和尚，眼珠子没有动过。
　　“哈哈哈哈，施主真是颇有慧根。”邋遢和尚哈哈大笑。
　　“这不是我要说的话，是你想要说的话。”可以读懂人心的司雨霏只是说出他心中所想。
　　邋遢和尚愣住。
　　就在和尚想要和司雨霏狡辩一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和尚急忙的脚步声。
　　“昨晚巡逻的师兄弟失踪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这段时间就被恐惧笼罩的平民百姓们更加用力地跪倒在佛像面前，祈求他们的保护。
　　“霏霏。”晓沐云跟了上来。
　　司雨霏指着某个方向，肯定地说：“所有尸体都在这里。”
　　“胡说八道！”站在一旁的和尚忍住破口大骂的欲望，“这里是华严寺，怎么会有什么尸体！”
　　邋遢和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傻傻地听着他们聊天。
　　“师叔！”此时，有一个和尚看见了邋遢和尚的模样，尖叫起来，“你怎么满嘴是血？！”
　　邋遢和尚闻言，抬起手，在自己的嘴边擦了一下。
　　梦中食人，仍是不觉。

069守卫者规则
　　邋遢和尚擦了一下嘴巴, 随后表情大变，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如死灰, 转身看向钟楼。
　　华严寺的武僧立即赶往钟楼, 司雨霏优哉游哉地跟在最后面, 马尾晃晃荡荡。晓沐云站在他的旁边, 好几次想要拽一下他的头发, 但是忍住了。
　　他们一行人赶到了钟楼，不知道声音是谁先发出来的，但是惨叫声不绝于耳。
　　华严寺的钟楼顶部设计是这样的：四面有空透的圆柱回廊, 圆柱相连起来的地方，飞檐向上, 面的部分构建出一片类似凹陷的浅口袋模样, 若有东西从上面掉下, 甚至可以被套住, 装在里面。
　　因为这样的建筑, 所以如果有东西掉在屋檐上, 人眼未必能看见。
　　更别说，钟楼的高度远胜于人的平行视线，这是一片视觉盲区。
　　现在因为司雨霏的话, 他们注意观察着钟楼, 这才看见，早有手臂从钟楼的边缘上伸了出来。
　　华严寺的和尚立即飞了上去，想要看清楚钟楼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抱着忐忑不安的心, 并且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在看见上面的惨状后,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修佛念经多年，无数次在书中读到地狱二字。
　　但什么是地狱？
　　从前只闻说，而眼前所见便是地狱。
　　钟楼的屋顶上，堆满里尸体。
　　让人难以相信，为什么他们之前从未发现过这件事情。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重叠着，无力又哀愁地落在屋檐上，他们的身体都呈现出了大同小异的死状。他们的眼眶无一不是空的，当和尚们以为妖魔是想要取走他们的眼睛的时候，他们有发现，不少人的眼珠子落在他们的手里，或者是其他地方，反正妖魔并不是为了人的眼睛才杀人的。痛苦不止于此，有些尸体上，耳朵也被扯下来了，舌头也被拔下来了、鼻子也被戳破了，五官相通，通通毁去，看不见、听不了、说不出、闻不到，这样才能得到短暂的救赎。
　　华严寺的和尚开始将屋顶的尸体都搬下来。
　　每一具尸体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他们都会感觉到巨大的痛苦，然后和尚们开始蹲坐下去，为死去的人们念经超度。
　　武僧们把尸体都带下来了，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共有二十具，七个是前天晚上失踪的居民，八个是昨晚不见了的和尚，剩下的五个人大概是昨晚妖魔新的成果。
　　他们的惨状让人不忍再看一眼，和尚们低下头诵经，不敢抬头。
　　不敢看地狱，何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司雨霏不仅看了，而且仔细地检查了他们的手。
　　这些尸体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手上都是血，尤其是大拇指，血液渗进指甲里凝固成了片状的细碎东西。
　　司雨霏看完后，蹲在地板上，抬头一看。
　　他的视线不断升高，从钟楼的底部，一直往上看，随着视线的开阔，涌进鼻子端血腥味也变得越发浓厚。
　　被建筑物挡住了部分躯体的大钟在空中岿然不动。
　　司雨霏眯起眼睛，然后站了起来。
　　钟楼的内部有盘旋的楼梯，直接攀爬，就能上去。
　　趁着和尚们都在诵经、或者处理尸体，无人阻止自己，司雨霏站了起来，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向楼梯口。
　　晓沐云自然是跟上去的。
　　他们两个人到底楼梯的最顶部，便来到了钟楼的平台上。
　　“霏霏。”晓沐云拿出扇子，挡住嘴巴，和司雨霏说出自己察觉到的怪状，“是因为我刚才在下面闻到太多尸体的味道，鼻子坏了吗？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的血腥味比起下面更加严重。”
　　血的味道是腥臭的，像是铁锈味，咸腥的味道袭击而来，令晓沐云有点作呕。
　　司雨霏站在楼梯的入口处，打量了一眼这一层楼。
　　因为这是专门的钟楼，所以除了吊着这一口钟外，这里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一览无遗。
　　司雨霏找到了有问题的物品，他直接走到那口钟的面前，伸出食指，直接在钟身刮了一下。
　　他的手指即刻被染红。
　　司雨霏盯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掀开面具，凑了过去。
　　“脏死了。”晓沐云走在他的身后，一下子拉住他的手，阻止司雨霏的东西，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你该不会想要尝一口吧。”
　　司雨霏闻言，手用力地递到晓沐云的面前。
　　养尊处优的晓沐云立刻被他手上的脏东西吓坏了，人往旁边一闪。
　　“
諵碸
你闻。”司雨霏对他说。
　　“你很香，但是这东西……”晓沐云有点为难，“而且我的鼻子好像真的有问题，我除了血的味道，什么都闻不到了。”
　　“这就是血的味道。”司雨霏肯定道。
　　不是他们的错觉，血腥味最浓厚的地方就是这里，那股刺鼻的味道是从钟身上散发出来的。
　　晓沐云闻言，皱眉，随后抓住司雨霏的手腕，闻了一下他的手指。
　　是真的。
　　司雨霏好奇地问：“恐怕钟身周围都是血，但是血是哪里来的呢？”
　　晓沐云一下子抬起头，看向屋顶。
　　司雨霏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要撬开屋顶。撞钟需要钟杵，所以这里是有一根又大又粗的木头，司雨霏用念力将木头从绳子上解下，然后递给晓沐云。
　　晓沐云：“……”
　　虽然之前的教训告诉自己，司雨霏递给自己的东西如果不接，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他要是真的接过去，场面又十分可笑。
　　“霏霏，放下吧，我想我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晓沐云委婉劝道。
　　司雨霏闻言，手一挥，钟杵飞回了原来的地方。
　　巨大的木头从自己的身侧飞过，晓沐云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击中，然后变成一摊肉泥。
　　如果是这样，他现在可以直接躺在地板上，让和尚顺便把他也超度了。
　　“这里的屋顶年久失修，所以有很多缝隙，或者小的漏洞。这两天，尸体堆放在屋顶，鲜血顺着这些缝隙流了下来，一些沿着麻绳滴落在钟身上，所以这口钟就被血染黑了。”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抬起头去看，果然看见了细碎的阳光从缝隙中透了下来。
　　阳光是珍贵的。
　　但是那口钟似乎并不屑于太阳，血粘稠地封住缝隙，阻挡光明侵袭黑暗。
　　“这口钟还能用吗？”晓沐云有点好奇。
　　“我觉得可以，所以不要碰。”司雨霏提醒他。
　　晓沐云要伸过去的手立即收了回来。
　　司雨霏摸了摸头发，然后将面具重新戴上。
　　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一口钟很危险，甚至有可能比起他之前遇到的怪物都要危险。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一口黑色的钟时，莫名感觉到眼睛有一种灼烧的感觉，人就算直接直视太阳，都未必有如此炽热的煎熬。
　　“嘶。”晓沐云站在他的旁边，突然闭上眼睛，将脑袋别向另一边。
　　“怎么了？”司雨霏拿出手帕，将自己的食指擦干净。
　　“我闻到的血腥味变得恶臭起来了，这一股味道让我的眼睛变得痒痒的。”晓沐云为了不上手去擦眼睛，所以才闭上的，“霏霏，你说的没有错，这口钟有问题。”
　　司雨霏是来观察情况的，交流的工作就交给晓沐云。
　　晓沐云去找了一个负责人，询问在不碰触、不弄响那口钟的情况下，能否毁掉它。
　　司雨霏在晓沐云不在的时候，蹲在地板上，看着那些尸体。他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没有作出什么特殊的动作，只是看着那些尸体，然后开口和蹲在一旁的邋遢和尚说话：“在佛修看来，死亡意味着什么呢？”
　　邋遢和尚回答司雨霏，道：“轮回。”
　　“佛会在轮回的尽头等待着人的魂魄吗？”
　　“不。”邋遢和尚庄严地坐下，闭上眼睛，也开始为这些死去的人们超度，“佛会加快人们的轮回。”
　　“净云君，那口钟动不得。”远处，和尚听说了晓沐云想要毁掉那口钟，慌张地摆手，“那口钟是华严寺传承了几百年的珍贵东西，我们平常爱护还来不及，怎么可以毁掉呢？你的理由，恕我等也不能接受，你只是凭借猜测，无凭无据，就觉得这口钟有问题。就算我觉得没有问题，主持也不会听的。”
　　晓沐云开始和他们掰扯起来。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费劲口舌的模样，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跟过去说服那些和尚。
　　关键时刻，晓沐云拿出了麒麟山的占卜之术，瞎抛铜钱，然后说这口钟一定要毁掉。
　　司雨霏在一旁看了，又骂他是神棍。
　　最后，还是华严寺的主持法慧大师做了决定。
　　他们决定毁了那口钟。
　　因为司雨霏说不能把钟弄响，所以他们最后只能选择用火焰将这口钟化掉。
　　几个华严寺的弟子，围在钟身旁边一起施法。
　　熊熊火焰直逼黑色的大钟。
　　法术召唤出来的火焰，不同于普通的明火。一般情况下，无坚不摧，虽然铜钟巨大沉重，也会渐渐融掉。
　　他们本这样以为。
　　但是随着火焰的升高，黏在钟身表面的血先开始融。
　　被火烘烤，血液沸腾，如同黑色的小蛇在钟身表面跳动，然后融进金属的里面，完全和钟化为一体。
　　经过火焰的洗礼，那一口黑钟不仅没有毁去，反而变得固若金汤。血液在表面变得沟沟壑壑，仿佛有什么怪物的躯体隆起，膨胀着成长，张开血盆大口。
　　之前华严寺的和尚并不相信司雨霏和晓沐云的话，不觉得这口钟有问题。但是经过这一番操作后，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口钟已经不是一口单纯的钟了。
　　无法毁去之物。
　　“算了。”司雨霏叹了一口气，明白凭借他们的本事，是没有办法将灾祸从根源斩断的，“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们必须要阻止祸事的扩大，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们。”
　　“施主请说。”和尚连忙看向他，现在，没有人再质疑他了。
　　“好好看着这口钟，不要让任何人敲响它。”司雨霏仔细想了想，搜刮着脑内的知识，如此为他们定下规则。
　　这是最简单的钟的守卫原则。
　　“钟的守卫者需要遵守一些规则。”司雨霏伸出手指，“一，无论何时，都要保证钟的旁边有两个以上的人存在，千万不能只留下一个人，我的建议是最少三个人，这样，就算有人有急事离开，现场也能有两个人。二，守卫要记得，没有人去动，这一口大钟是不会响的，要提防的是人，不要被骗了。三，现场必须保证光源，当光熄灭后，你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拉住你身边的人的双手。四，黑暗会给人错觉，记得，人的手正常情况下是五根手指，不会有多不会又少，而且形状是正常的。五，当你发现身边的人的手不是正常的人的手后，不要急着放开它的手，只需要想办法将火重新点燃。六，如果你牵到的是奇怪的手，当火点燃后，无论你看到了谁的脸，都杀掉对方。七，那人如果死了，你们就点燃更多的火光，确保照在尸体的身上。如此，只要等来太阳出来，就会没有事了。”
　　他的话简单而又诡异，闻者无不颤抖。
　　“如果这口钟不幸发出了声音，整个华严寺里的所有人必须在半刻钟内离开，并且在华严寺的外面布下阵法，将整个寺庙困死。半刻钟内，没有离开寺庙的人，可能就没有了。你们可以让一些人提前离开，但是必须留下看守钟的人。”
　　“施主，我可否问一句。”法慧看向戴着恶鬼面具的司雨霏，“灾祸的真面目是什么？”
　　万古长夜，人类挥之不去的梦魇。
　　“是黑暗。”司雨霏回答他，“有人渴求着黑暗。”
　　“原来如此，我能否再问一个问题？”法慧不忍地闭上眼睛。
　　司雨霏点头，他喜欢解答问题。
　　“施主让我们起码要保证有两个人守住钟，原因是不是……召唤出妖魔的人，就在华严寺里面？”法慧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司雨霏话中给予的信息。
　　此话一出，在场和尚纷纷左顾右盼，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
　　司雨霏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瞬间，和尚们哗然，他短短的两个字引起了滔天巨浪。
　　法慧叹气。
　　无花在现场，面无表情。
　　邋遢和尚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没有想到华严寺内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070献祭
　　华严城连续两天出现了大量人员的死亡, 华严城内人人惊惧，白天的时候，路上的行人都少了一大半, 更别说入夜后, 众人直接闭门不出。尤其是家里有年轻少年少女的, 晚上要一家人一起睡, 灯都不敢点。
　　灯火通明的华严城, 一瞬间变成了死城。
　　在这种情况下，诸如桃袖馆和云玉环楼这种夜晚做生意的场所是开不了门的，所以店铺就休息几天, 大家回去休息去了。
　　“真是晦气，没有工作, 哪里来的钱。”小倌闷闷不乐地换回自己的衣服。
　　司雨霏将自己的衣服和桃袖馆送给他的衣服混搭着穿上, 里层是深红色的袍子, 外层是黑色的圆领袍, 胸口和袖口里侧、以及外袍交合处露出如同鲜血粘稠的红色衣服, 外层的黑色袍子布满了银色的暗纹。
　　在众人抱怨喋喋不休的时候, 他正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捧着一碗热茶，全黑的面具别在脑袋旁边, 精巧的脸凑近瓷碗, 嘴巴一吹气，白雾往他的对面飘开。
　　旁边的人纷纷看呆。
　　“呜呜，桃袖馆没有工作, 我连霏霏的脸都看不到了。”众人开始惋惜另一件事情。
　　司雨霏看了他们一眼, 再次在心里感慨：大家真的都好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一定是因为他是个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的人。
　　“南公子说最近关门, 我们能回家，你要去哪里？”有人问司雨霏，他提出这个问题后，随后扭扭捏捏地表示，“我的家里人刚好这几天出城省亲去了，房间有多出来的，霏霏要是没有地方落脚，可以来我家，我暂且照顾你。”
　　要不是说人这种自我调节能力是惊人的，他们中的部分人开始忘记夜晚带来的威胁，转而开始打起司雨霏的主意。
　　“多谢。”司雨霏觉得他是好心，所以就先道谢。
　　“嘿嘿，不用。”他们中不少人是这样觉得的，司雨霏太好骗了，与其便宜将来某个不讲武德的三流骗子，不如自己下手好了。
　　原本正在哀怨自己工作的众人纷纷开始嘘那人。
　　“霏霏你还没有和人做过哪些事吧。”小倌搬着凳子，往他那边靠。
　　“他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收拾衣服的某个小倌吐槽。
　　司雨霏挑眉，喝了一口茶后，淡定说道：“交/媾。”
　　“你不要这样！我不想从你的嘴巴里听到这种词语！”现场有人崩溃地捂住耳朵。
　　司雨霏觉得好笑。
　　“来我家吧，我教你怎么做个男人。”小倌的手在桌面上爬啊爬，就要摸一下司雨霏的小手。
　　“我的话……”司雨霏正想要告诉他们，自己有落脚点了，他们不用担心自己。
　　一具温暖的身体靠在司雨霏的身后，来人笑着低头看司雨霏，问：“你不就是个男人，还要怎么教才能学会？”
　　司雨霏仰头看向来人。
　　晓沐云抱了一下他的脸，笑着看他：“你想学什么？我比你大上几岁，会是个好老师。”
　　司雨霏被他抱着脸，觉得仰头的姿势久了，不太舒服。
　　看出他的眼神开始生气，晓沐云这才将手放开。
　　司雨霏抬起双手，揉了一下两边的脸，随后继续说道：“我这两天去这个人住的地方落脚就可以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众人：“……”
　　更担心了好吗？也不看看晓沐云那个眼神，简直就像是要把司雨霏吃掉一样。
　　“还有，我准备了一些护身符，不敢说一定有用，但是你们拿着吧。”司雨霏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是一堆三角符。
　　“唉。”本来想要摸司雨霏小手的小倌被晓沐云瞪了，挪过去的手只能改为接住司雨霏的小布包，随后去给其他人发三角符，“这事什么时候才能完啊？”
　　“可能需要好几天。”司雨霏通知他们。
　　“为什么？”有人随便问。
　　“我怀疑……召唤出那东西的人，可能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是自己把东西喊出来的。”司雨霏猜测。
　　此话一出，不少人看着他，但是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唉。”又有人叹气，“要是拖个十天半个月的，我一分钱都赚不到，我妹妹的学费要怎么办啊。”
　　他们来卖身，大部分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司雨霏闻言，从自己怀中拿出自己的荷包，打开后，将手递向那个人的方向。
　　其他人：“……”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说话这一点很不好。
　　“你还缺多少，拿吧。”司雨霏开口道。
　　“啊啊啊，这个。”那个小倌被他吓了一跳，随后拒绝了，“谢谢霏霏，不过还是算了。”
　　司雨霏刚来桃袖馆的时候，身无分文，比他还穷。
　　“我不急着用钱。”对于司雨霏来说，钱这种东西，够用就好，虽然他也不清楚，他出来这一趟，到底需要多少钱。但是现在，如果这个小倌急用钱，而他不急着用，那么给他一些，也是正常的。
　　小倌拼命摆手。
　　晓沐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知道司雨霏是怎么挥金如土的了。
　　“我们还要去看看你的师姐，你什么时候走？”晓沐云问他。
　　“现在就可以走了。”司雨霏将别人给他倒的茶喝完，一下子站起来。
　　晓沐云领着他出去，走到了门口，司雨霏回过头，朝那个小倌抛了一样东西。小倌接过来，是一块碎银。
　　司雨霏走出去，顺手关门。
　　晓沐云走在他的前面，回头看司雨霏，调侃道：“你真是到哪里，都这样受欢迎。”
　　司雨霏将面具从脑袋侧边拿下，挡住自己的脸，隐隐约约自豪道：“都说了，大家都很喜欢我的。”
　　晓沐云抿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被幽默到。
　　司雨霏看着前面的晓沐云，走快两步，想要来到他的旁边。
　　晓沐云瞄了他一眼，脚步加快，司雨霏为了追上他，不得不跑起来，马尾在身后晃来晃去。晓沐云看了，觉得很好笑，这才放慢脚步，等他过来。
　　“幼稚。”司雨霏骂他。
　　他居然能骂自己幼稚。
　　晓沐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们两人来到了云玉环楼，不过施果不急着离开这里，她说：“云玉环楼虽然最近不开门了，但还是有不少姑娘直接住下，因为这里很多人是不能回家的。我就呆在这里，小小保护她们好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法力感觉已经恢复了一半了，到时候真的发生什么事了，我一定会去帮忙的。”
　　“师姐你就休息吧。”司雨霏直接说，“这次的妖魔竟然用三十人献祭，才仅仅铸造出一个它来到人间的通道，证明不是普通的妖魔。你的法力没有完全恢复，参与进来太危险了，你就待在这里，保护其他姑娘吧，等我们处理完事情了，再来找你，一起上路。”
　　施果闻言，愁眉不展，她问：“你要去吗？“
　　“不然呢？“如果不是他从脑海的知识中，搜刮到了和这个怪物有关的信息，恐怕整个华严城就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灭城。他是有用的，所以不得不在场。
　　施果听到他的话，眉头就没有放松过。
　　“为防万一，我在这里留下几个守护阵法好了。“司雨霏和晓沐云打招呼，”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一离开，施果脸上的愁云完全不掩饰了，她目送司雨霏的背影，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师姐，怎么了？”晓沐云问她。
　　听到晓沐云喊自己师姐，施果的嘴角抽搐，显然相当无语。
　　晓沐云看到她的表情，一改口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随便吧。”施果没有什么想法。
　　“好的，师姐。”晓沐云喊回去了。
　　施果眯起眼睛看着晓沐云，等等，这个麒麟山的小鬼，看起来不太对劲啊。
　　“师姐有什么顾虑吗？”和司雨霏不一样，晓沐云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施果的态度奇怪。
　　施果叹了一口气。
　　“师姐要是担心现在的法力不够保护自己，我可以让我门弟子来这里。”晓沐云浅浅抛下一个引子。
　　“我家痴傻的师弟，怎么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混在一起？”施果说司雨霏痴傻，不是在贬低他，同样的，说晓沐云聪明人，也不是在夸奖他。
　　晓沐云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挡住自己的脸。
　　他平常是不怕别人阴阳怪气的，但是他是不会得罪司雨霏的师姐。
　　“算了，如果霏霏都和你待那么长时间了，估计你的人品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你们麒麟山那么多年来一直和伏羲院有来往。以前的事情，麒麟山的掌门也好几次送礼物过来道歉过，我就暂且不再追究了。我之所以忧心，是因为我担心霏霏。”
　　司雨霏确实有很多让人担心的地方，不管是他现在被全道通缉，还是说即将要去斩妖除魔面临的危险，都让人不能放心。
　　“我最不希望霏霏离开伏羲院。”施果头疼不已，她一开始看见司雨霏的时候，露出的惊悚表情不是假的。
　　晓沐云很想对她说，那没有办法了，人都出来了。
　　“伏羲院的人脑子真的有毛病吧，怎么能让他出来呢？”施果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那实际上，伏羲院的人有毛病，那是传承千年的问题。
　　“唉。”施果撑着脸颊，看向晓沐云，幽幽说道，“我担心霏霏，原因和你想都不一样。”
　　晓沐云不解，收起折扇，看向施果。
　　“你看过他的剑吗？”施果问晓沐云。
　　“斩魔和弑神。”晓沐云速答。
　　“霏霏是一个器修，就像师父一样。他特别喜欢和崇拜师父，选择成为一个器修，和师父的关系很大。”施果说，器修和武器之间的联系紧密，如果武器有什么问题，本人也会受到伤害。
　　“看得出来。”晓星昼没少在晓沐云面前吐槽过邬清影，但是司雨霏对邬清影的评价，和晓星昼比起来，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你知道我的师父为了练剑，将什么献祭给了她的剑吗？”施果问。
　　晓沐云想要告诉施果，这种隐蔽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师父把她的主魂献给了人间剑。”以此换取一把所向无敌的名剑，“我很忧心，但是这个情况下，让我稍微安心的是，人间剑坚不可摧。只要人间剑不离身，师父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时候。但是斩魔、弑神，这两把剑有问题到我想连夜扔掉。斩魔物就先不嫌弃了，那个弑神剑，还不如一把街边买来的剑随便扔到一个荒山几十年，可能再捡回来都不会比弑神剑脆弱。我们替他实验过好几次，已经能确定，那就是一把废剑。”
　　晓沐云沉默。
　　施果看向晓沐云，和他对视，忧心忡忡地说道：“霏霏从来都不愿意坦白，但是你猜猜，他身为一个器修，把什么献给了他的剑？”
　　前有邬清影作为样板，加上司雨霏本身性格癫狂，他越是不愿意说出他把什么献祭了给他的剑，其他人就越担心。
　　尤其供养的是那么两把废物剑，一旦剑折了，司雨霏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损伤。
　　主魂吗？
　　没有主魂的人迟早会死。
　　如果不是主魂，又是什么呢？
　　司雨霏不愿意说，他们只能反复交代司雨霏，不能使用弑神剑。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弑神剑仍在乾坤袋里生锈吧。
　　晓沐云睁大眼睛，扇子跟着他的手抖了一下。
　　“你最近和他一起行动吧，帮我看着他一点。”施果说，“他虽然天真了一点，但是推算的事情还挺准的。他既然说召唤出妖魔的人不会马上行动，那么起码还有两三天缓冲的时间。我不跟着你们走，是想要一个人待着，不管用多么强硬的办法，我都要尽快恢复我的法力。等你们斩妖除魔那一天，我会尽快赶到。”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晓沐云连忙问。
　　“没有。”施果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后眯起眼睛打量他，“麒麟山的小子。”
　　“师姐，我的年龄比你大。”晓沐云说道。
　　“你有问题。”施果意味深长。
　　晓沐云笑得狡黠，然后凑过去和她对视，无辜说道，“哪里会呢？”
　　“哼。”施果冷哼。
　　司雨霏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晓沐云和施果靠得近了，立刻一下子伸出手，拉住晓沐云的衣领，将他拽走。
　　不要脸的浪荡子！
　　施果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头的疑虑越来越大。
　　“那么我们就暂且离开，去探查下情况，尽量在这里布下保护人的结界。师姐，你自己小心，有事来客栈找我。”司雨霏和施果说。
　　施果点头，然后朝他招手。
　　司雨霏看他。
　　“小心一点。”施果和他说道。
　　“我会的。”司雨霏点头。
　　施果无奈地摇头，她不仅让你小心怪物，她还让你小心一点你旁边的那个人。不过按照司雨霏的悟性，大概是听不出来的了。
　　施果起身，送司雨霏和晓沐云出去。因为施果还有话想要交代司雨霏，于是就和他走得近了一些，晓沐云围着他们，不停打转。施果见状，聊天的欲望烟消云散。
　　“师姐，稍等。”司雨霏对她点头示意。
　　施果还没有想清楚司雨霏让她等什么，她就看见司雨霏拔腿就冲向晓沐云，晓沐云在他视线转向自己的时候，就准备跑了。在司雨霏起步的瞬间，他也跟着转身就跑。
　　司雨霏追了上去。
　　看样子，司雨霏没有把晓沐云扒一层皮，都不会住手了。
　　施果无奈地留在原地，她等了一下，发现两人越跑越远后，干脆转身回云玉环楼算了。她一转身，居然恰巧看见了无花。
　　他正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给沿途的每户人家派发护身符。
　　护身符未必有用，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他看起来有点累，估计今天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了。
　　施果轻声哼，在原地站着。
　　无花一路前行，走到施果面前的时候，下意识拿出一个护身符给她。
　　施果对着他，摇了摇手指。
　　无花见状，抬起头，当他看到施果的脸时，颇为意外。
　　“施主，你还在？”无花有点意外。
　　“托大师的福，还活着。”施果朝他行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无花摇了摇头，显然无奈至极，随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将手中三角符给她。
　　“不必，你留着自己用吧。”施果不是冷嘲热讽，是真的这样觉得的。东西给她没有用，不如让无花拿着，多给一个需要的人。
　　“施主既然找到了要找的人，最近城里又有诡事，其实你可以离开。”无花真诚建议。
　　“既然这里需要有人帮忙，伏羲院的人绝对不会束手不管。”施果义正严辞，“我会尽量恢复法力，到时候赶过去的。”
　　“华严宗会解决这件事情，施主不必挂怀，还是保重身体吧。”无花劝解道。
　　“小和尚，你真好。”施果感慨道。
　　无花摇头，不敢承这个夸奖。
　　“有时候真的让我怀疑，这么好的人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吗？”施果露出怀疑的神色。
　　无花闻言，错愕后，笑了一笑，说道：“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向善的人，好得超乎你我的想象。但是无花一定不是施主说的那么好，我也经常……忍受许多的考验，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应对得也很糟糕。”
　　“不愧是高僧。”施果佩服。
　　“贫僧不是高僧。”无花谦虚，“现在城中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束手无策，除了给大家派放这未必有用的护身符。如果贫僧真的是高僧，一定不会让人心惶惶如此。”
　　“如果觉得自己有能力阻挡这个世界上一切灾难的，也不叫高僧。但是知道自己的能力足以派发护身符，而这个护身符说不定会派上用场的，一定就是高僧。阿弥陀佛，无花还需要修行。”施果调侃道。
　　无花闻言，突然低下头，爽朗地笑了起来。
　　施果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笑声，被吓了一跳。
　　“施主果然有慧根，说的话和我师父很像。”无花说道，笑意未褪。
　　小秃驴的师父，就是大秃驴。
　　施果听到他说自己像大秃驴，越发想要打人。
　　无花还是把三角黄符递给施果。
　　施果伸出手，接过来。
　　无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尴尬地别过眼神。
　　“阿弥陀佛。”他突然想跑路了。
　　“小心。”施果对他说。
　　“嗯，贫僧还有事要做，告辞。”无花赶紧要走了。
　　“无花，记得。”施果喊他。
　　无花回过头。
　　“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尽力去做，是件好事。”施果拿起三角符，朝他挥了挥，“错以为自己可以做太多不切实际的东西，那才是危险的。”
　　无花朝她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施果看向他的背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当无花发完自己带出来的护身符，回到华严寺的时候，发现里面一切如常，没有减少人员。
　　“上次那位施主不是说，让我们部分人离开华严寺吗？”无花问师兄。
　　师兄摇头，把无花离开寺庙后发生的事情说了。法慧主持一开始确实想要让部分人离开华严寺，但是大部分人不同意，他们觉得，如果怪物要来华严寺，那么靠他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解决问题。反而，如果人走得七七八八了，说不定才落了那个妖魔的下怀。
　　无花茫然地四处张望。
　　这个观点，似乎得到了大部分的认可，他们全部人严阵以待，所有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他们这样决定好了，然后在诡异的气氛中，迎来了第一天的晚上。
　　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走，而且大部分人踊跃报名去守夜，所以人数一下子被打乱了。
　　无花也报名了，在得到结果之前，他在寺内报名巡逻。他在走到大堂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他们的师叔，那个邋里邋遢的和尚，叫做法能。
　　据说法能以前挺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就疯了，那以后喝酒吃肉，样样不落，而且随意在寺庙的地方睡觉，经常吓坏人。
　　无花偶尔会跟他交流，也好奇他疯掉的原因。
　　法能坚持说自己没有疯，只是心头有些问题，无法解答，思考得多了，偶尔脑子就不太正常了。
　　例如他不明白。
　　为什么佛说众生就是众生，但是在供奉佛的寺庙里，为什么有钱人却在离佛最前面的位置，穷人手里拿着寒酸的细香，只能把自己的愿望放在离佛最远的地方。
　　为什么为了救助家里的母亲，小孩只能去卖身。
　　华严城明明在华严宗的严格管理下，但是这里却有着神州大地最大的几家风月场所。
　　但是现在，入夜以后，大家早早关门闭户，剥削人的生意做不了了，说不定才是好的。
　　佛就应该做到这种程度，震撼世人。
　　无花闻言，正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就看著法慧刚好在转角处转身离开。无花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阿弥陀佛，佛祖不赐善不赐恶，佛祖只会在人终了的时候，给予人评判，坚持向善者得善果，坚持作恶者得恶果。”
　　三个持有不同观念的人站在不同的位置。
　　过了一会，无花从别的弟子那里得到了结果，今天晚上，他将和两个弟子一起去钟楼守夜。
　　云层翻滚，天快黑了。

071三个方案
　　夜晚将到, 上一秒还热闹非凡的街道，现在瞬间变得寂静，万家熄灯, 提前催促着黑夜到来。
　　司雨霏站在窗前看情况, 然后关上窗户。
　　“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样的？”晓沐云坐在桌子旁边, 点上灯, 等着司雨霏提方案。
　　“看你想怎么选。”司雨霏这一次完全是要帮助他追踪到拿书的人。
　　“怎么说？霏霏, 我对你现在的态度感到很惶恐，完全不知道你要提什么样的建议。”晓沐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不知道是因为和司雨霏共处一室紧张的, 还是被司雨霏吓的。
　　“其中一个方案，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 召唤者死了和召唤物死了, 咒语就会回归《道己十二章经》, 我们只需要等着召唤者唤出召唤物就可以了。这个主意很不错的, 但这是我在发现这个召唤物很危险之前。”
　　“这一次喊出来的东西很危险吗？”晓沐云着急地问。
　　司雨霏郑重地点头, 告诉晓沐云：“其实我并不知道《道己十二章经》里有什么东西, 也不清楚这个人喊出了什么东西，但是喊出来的东西明显是有等级差的吧。”
　　“咳咳。”晓沐云尴尬地说，“在我看来, 没有什么等级, 感觉都很危险，可以的话，我一个都不想遇到。如果不是我的爹叫我一定要把书拿回去, 我怕我得到书的那一刻, 会直接烧掉，以绝后患。”
　　“你舍得吗？”司雨霏意味深长道。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晓沐云听不懂。
　　“你没有发现, 那本书召唤出来的东西……都是神仙吗？”既然书是万神道院研究出来的，那么登记在上面的当然是神和仙的名讳。
　　“我虽然知识没有你渊博，但是这个我还是能猜得到的。”晓沐云一听说此书来自从前的万神道院，再联想这个门派的修炼方式，以及拿到书的人的下场，那本书是用来做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司雨霏闻言，一脸兴奋地凑到晓沐云的眼前。
　　如果他摘下了面具，晓沐云是不介意和他脸对脸的，但是司雨霏现在戴着全黑的面具，冷硬的金属抵住自己的皮肤，他觉得有点发毛。
　　“你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司雨霏问他，眼睛审视着他。
　　他的双瞳不小心转了出来，黑黝黝的面具上，非普通人类能拥有的眼睛转动着，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司雨霏故意吓人，想要以此读到晓沐云的心声，可惜似乎并没有用，晓沐云没有被他吓到。
　　晓沐云看着近在咫尺的司雨霏，只是怀疑，如果他念动《道己十二章经》里的咒语，下一瞬间说不定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晓沐云诚实地承认，比如你。
　　“如果你念动一个咒语，想要的都能得到。”司雨霏诱惑道。
　　“哈？”晓沐云看起来颇为不屑。
　　“事实啊，你看之前的人，其实都实现了自己想要的，只不过……”司雨霏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只不过被他给霍霍掉了而已。
　　“可是他们都长得好恶心。”晓沐云的头微微转，丝毫不谦虚地表示，“我对我本人的长相较为满意，不想变成奇奇怪怪的长相。而且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走捷径，梦想瞬间全部实现。那不会是一个更好的世界，而是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有价值，那就自己去得到。”
　　“恶心吗？”司雨霏倒是觉得还好，“在水里生活的生物会变成鱼虾蟹的模样，在山中生活的生物会变成老虎狮子的模样，说到底，那些东西只不过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久了，才变成现在这副最适合生存的模样。”
　　“是是是。”晓沐云发现他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明显就是处于亢奋状态，如果不想放任他这样下去，随便提一个比较生活化的问题给他就可以了。
　　他对于应付司雨霏，已经颇有心得。
　　“你讨厌哪种？眼睛多的吗？”天生双瞳者正在眨了眨他那双诡异的眼睛。
　　晓沐云原本对这个话题的态度是很严肃的，但是当他听到司雨霏的问题，忍俊不禁，他的笑声爽朗，然后在司雨霏不快的目光中，迅速收起笑容，然后认真地回看司雨霏：“眼睛多的，不讨厌。”
　　“哦。”司雨霏开心了。
　　晓沐云觉得自己是脑子有问题啊，事情都没有办完，干嘛在和一个根本不懂恋爱的人调情。
　　他的脑子确实问题很多，因为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后，反省了一下，没有觉得自己有错。
　　“脸上长手的呢？”司雨霏又问。
　　“……你别再变了。”晓沐云想起上次被他吓得够呛。
　　司雨霏明白了，看起来好像不喜欢脸上长手的。
　　“我们要不要继续聊刚才的话题？”晓沐云把聊天的倾向拉回来。
　　“很明显，神仙有等级。”司雨霏坐回凳子上去，“最高等的，估计很难喊出来。但是无实体形状的神仙，是比有实体的厉害的。而且需要条件才能冒出来的，比不需要条件就能跑出来的厉害。比如这一次的妖魔，我没有听说它有什么实体，不然也不会没有一个人见到。而且它在完全现身之前，居然先要献祭三十个人的性命，而这仅仅作为他出现的通道入口。从这些条件分析，这一次不是普通的东西。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其实有三个选择。”
　　晓沐云耐心地听他说话。
　　“一，直接抓到召唤者，将他杀死，最好在他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是损耗最小的。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提前杀人，那就不存在追踪咒术了，我们这一次要失去找到书的机会。”司雨霏觉得自己要把利害关系都告诉他。
　　“直接杀人吗？”晓沐云其实不太能确定自己能否做这样的选择。
　　“二，那就是等他召唤出东西后，杀掉那个神，然后我们追踪过去。”司雨霏的说法简单粗暴。
　　晓沐云叹气：“你不是说这个神不好对付吗？”
　　“对，这个缺点是，可能我和你会死掉。”司雨霏不加隐瞒。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伸出三根手指，准备说出第三个方案。
　　“你知道自己会死掉，还跟我一起来。”晓沐云的语气有点埋怨。
　　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司雨霏觉得晓沐云听了自己的话，应该对他感恩戴德，而不是一副被抛弃了的怨夫相。
　　“第三个方案比较缺德。”司雨霏不理他，继续说自己的话，“等召唤者敲响黑钟，呼唤出邪神，我们只斩杀召唤者。然后我们抛弃这里的所有人，直接追踪过去。”
　　晓沐云震惊了：“还能这样操作吗？”
　　“就这三个操作了。”司雨霏没有别的建议了。
　　“我不会抛弃这里的人。”晓沐云肯定道，“我也不会让你死。”
　　司雨霏想要告诉他，我应该是不会死的，我有信心，但是你就难说了。
　　“如果一定只能这样选，我就选第一个吧。”晓沐云说，“虽然杀掉一个还没有审判的人，我良心过意不去。但是如果要献祭你，或者献祭全城人，我愿意作出一个虽然糟糕，但是不是最糟糕的选择。”
　　“还有，如果选第一个办法，你的书也暂时拿不到。”司雨霏告诉他。
　　“之后我将屈辱再问天道，如何找到那本书！”晓沐云心意已决。
　　司雨霏细想了一下，再一次问他：“你不会抛弃全城人的对吗？”
　　“不会。”晓沐云毫不犹豫。
　　
　　“那我……”司雨霏思考过后，觉得可行，才说出这句话，“可以和你一起死的。”
　　晓沐云差点没有坐稳。
　　司雨霏说完这句话，伸出手指，害羞地在桌面上擦来擦去。
　　幸好他的脸上有面具，除了他自己，是不会有人知道他面具下的脸已经红了，这就是他最强的堡垒。
　　“我讨厌收钱不做事。”司雨霏的意思是这样，他匆匆忙忙地补上这句话。
　　“这样。”晓沐云虽然清楚自己一定是误会了他刚才的话，但是司雨霏实际上的想法，他还是猜不到，“我给你的那点钱不足以让你卖命，你不用压力那么大。”
　　司雨霏的手指还在桌面上划来划去。
　　他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他的真实想法是，如果晓沐云真的那么想要一本书，他们两个人拼一把也可以，他说的那番话，就可以不介意和晓沐云一起采取一个危险的方案。
　　为什么刚才能侃侃而谈，但是现在却说不出原本想要表达的话。
　　司雨霏这样想着，越来越暴躁，手指快要戳破桌子。
　　晓沐云在一旁看了，仍旧觉得司雨霏的心理负担太大了，而且担心这个桌子被他戳破，所以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司雨霏的动作一停。
　　晓沐云一本正经地耍流氓道：“你的手好滑。”
　　司雨霏毫不犹豫，反手大力拍他的手。
　　“啪！”
　　登徒子，不要脸！
　　晓沐云委屈地摸着自己被打疼了的手，故意卖惨看着司雨霏。
　　其实他比起一开始，对司雨霏的接触是有了距离的。
　　以前他对司雨霏没有别的想法，想抱想靠近都无所谓，但是有了邪念后，还做那些事情，真的就是流氓了。
　　司雨霏瞪着晓沐云，越发觉得此人不靠谱。
　　这个时间段，司雨霏一定不会想到，不久之后，他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会失去他引以为傲的脸蛋，脑袋被削去一半，以一种让他快要疯掉的形态出现在他的眼前。

072明灯微弱
　　天已黑, 华严城内，按照司雨霏给出的意见，今晚抽中签的三个人来到了钟楼的楼顶守夜, 其他的华严寺和尚在外面巡逻。
　　无花到的时候, 发现隔壁两个都是其他院的弟子, 不是他熟悉的, 他行礼过后, 坦然地坐下了。
　　司雨霏说守夜的人最好只有三个，实际上，这个钟楼的最高层地方也不大, 三个人是最舒服的了。
　　他们三个人围着黑色的钟坐，为了留下可以足够观察大钟的位置, 三人还是坐得比较远的。
　　无花在他们之中的辈分是最高的那一个, 他主动照顾其他两个弟子, 在各处点上灯, 随后放上罩子挡风。
　　“今天晚上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吗？”其中一个小和尚忐忑不安。
　　“说不定只是那个人危言耸听。”另一个和尚安慰他, “虽然那个人和麒麟山的少主待在一起, 但是我们都不认识他，他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而且很没有礼貌, 来到寺庙, 却戴着鬼的面具。说不定，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还是说，你就是那个喊出妖魔的人, 所以才那么害怕？”
　　“师兄！”小和尚知道他在调侃自己, 着急地跺脚。
　　“真是的，你要是害怕, 为什么要报名？”和尚无奈。
　　“大家都报名了，我哪敢打退堂鼓。”小和尚嘀嘀咕咕。
　　这里是华严寺，大家是一群和尚，但并不是只要是和尚，就是庄德高望重的高僧形象，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年轻，还有的劣性未除，甚至有一些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被家里人送过来当和尚罢了。
　　并非所有的和尚都有佛心。
　　“不要随便在背后议论他人。”无花点完灯，提醒身后的两人。
　　“啧。”精明的那个和尚被无花提点，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他是很讨厌无花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但是没有办法，虽然他们年纪相仿，但是无花确实就是比他的辈分高。因为无花是个孤儿，还是婴儿时期，就被他的师父捡回华严寺了。不过他的师父年纪大了，修行不得法，早就驾鹤西去。
　　现在无花他们那个院子，除了他，就是几个零散的弟子，无花在其中，算是长辈，一直照顾很多个师弟，所以从小到大性格会这样稳重。
　　这也是精明的和尚不喜欢他的原因。
　　虽然经书上的故事教导他们要为了他人牺牲自己，但是人又不是佛祖，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大公无私呢？
　　如果一个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大好人，这样的人，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个真的好人，或者就是个演技很好的伪君子。
　　精明和尚不相信无花的品行，唾弃他平时的善行。
　　无花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不受他待见，他的眼中一黯，随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地坐下。
　　那边的小和尚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他还在八卦着：“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和主持打算找继承人有关系？”
　　法慧前几个月才和他们宣布，准备退掉主持一位，这段时间会公布下一任主持。
　　为此，寺内没有少风云涌动。
　　都说了，别以为出家人就没有那些麻烦事了。尤其华严宗是修仙界中的大派，且管辖一整个华严城。法慧会选谁呢？这件事情的背后会和选人有关吗？
　　最重要的是，司雨霏为什么说召唤者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那么，他要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他们今晚，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抱着这样的不安，无花和另外两个和尚，开始守夜。
　　因为华严寺戒备森严，和尚们守夜是常事，但是没有一次是如此不安的，他们看着眼前仍旧是人的同伴，以及放在自己腿前面明亮的灯，瞳孔震动着，比起以前的夜晚，更不敢走神。
　　旁边放着水壶，他们也不敢喝，唯恐在挪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无花感受到了自己的急躁，他不得不开始打坐，双手放在腿上，默念心经。
　　他的心神太乱了，这样下去，有不详的预感，他必须静下来才可以。
　　无花正要摒除杂念，成功进入无人之境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无花皱眉，然后转头看了过去。
　　小和尚说：“我想去茅房。”
　　无花对他颇为无奈，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另一个精明和尚道士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教训起来了：“你真多事，快去快回。”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司雨霏让他们起码要来三个人坐在这里了。
　　小和尚走了，现场就剩下了无花和精明和尚。
　　他们守夜的目的就是为了盯着对方，所以小和尚一离开，他们两个人不得不互相对视。
　　“哼，道貌岸然。”精明和尚说他。
　　“从前我就想问了，我哪里得罪过师弟吗？”无花脾气好，但是不傻，他能明显感觉到对面人对自己的厌恶之意。
　　精明和尚随意说道：“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听到他没来由的指控，无花不想理会，叹了一口气后，保持缄默。
　　“你这几天，总是去见云玉环楼的姑娘，别以为我没看见。”精明和尚嘲笑他，“整个华严城都在在华严宗的看管下，华严宗的弟子也是。”
　　“师弟，你如果认为我品行不正，可以。但是请不要侮辱无关的人，伤人名誉是大事，尤其对方是一位姑娘。口舌之祸，死后会下拔舌地狱。”
　　“哈哈哈，一个青楼女子，还有什么名誉可言。”精明和尚耻笑他，“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阿弥陀佛。”无花察觉到自己动气了，立刻闭上嘴巴，“善心种善果，有善心之人就是善人。无花敬重世间万物，一朵花亦是，一颗果实亦是。”
　　任凭无花的心再正，也无法扭转偏见。
　　但是想到了施果，他发现自己确实无法保持无念无想的状态。
　　人生有劫，一切都是磨难，必须渡过。
　　小和尚上完茅房回来，就看见无花和另一个和尚相对无言的模样。
　　看起来应该没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小和尚安心地拍了拍衣服，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他们就这样煎熬地度过了更长的时间，时间久了后，人在黑暗中，容易感到松懈。
　　没有睡觉，没有走神，但是他们三个人开始在不同的时间段，开始打了哈欠。
　　油灯烧到了尽头。
　　无花准备再添一些松油，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
　　因为他们正好打开了罩子，所以灯一下子就灭了。
　　“真是晦气。”小和尚甩了甩手。
　　在他甩手，准备拿起打火石的时候，旁边突然一下子伸出一只手，迅速拉住了他的手掌。
　　无花拉住了他的手。
　　小和尚这才如梦中醒，明白了无花的意思，他连忙摸索着，抓住精明和尚的另一只手。
　　他们三人在完全的黑暗中手拉着手，大钟悬挂在他们的头顶，摇摇晃晃。他们一旦拉着手，就离黑钟越来越近，如果头上的钟没有吊稳，砸了下来，他们就会没有半条命。
　　各种威胁下，小和尚瑟瑟发抖。
　　不过很快，黑夜中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一切似乎只是他个人的惶恐。小和尚才刚松了一口气，他就发现……他握着的手很奇怪。
　　不是一只手很奇怪。
　　是两只手都很奇怪。
　　他左手握着的手，有好多手指。那些手指，一根又一根地弹起，随后按照顺序，一一落在他的手上，然后抚摸着自己。
　　而另一边的一只手，冰冷地就像是冬天的雪，庞大无比，他牵着自己的手，膨大扭曲，指甲又长又尖锐。
　　小和尚浑身发抖，忍住将这两只手都扔掉的欲望。
　　他终于……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司雨霏的话。
　　当你发现身边的人的手不是正常人的手后，不要急着放开他的手，只需要想办法将火重新点燃。
　　小和尚发着抖，不敢相信自己如果将火点燃，会看到什么样的恐怖景象。
　　他犹豫着，甚至不太敢动，不过他不动，他拉着的手开始往他的手臂往上缠，似乎要把他包裹起来。
　　小和尚呼吸急促，他的法力微弱，但是点燃油灯还是没有问题的。
　　“呼。”小和尚用了一个法术，很快，放在他前面的灯很快就重新点燃了。
　　小和尚哆哆嗦嗦，冷汗湿透了僧服，他鼓起勇气，往他的手两边看。
　　“你怎么了？”无花一如既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吵死了。”而精明和尚也依旧尖酸刻薄。
　　似乎一切都没有问题，除了无花的手臂上长满了手，而精明和尚有一只黑色怪物的手。
　　无论你看到什么，不要松手，杀死他们，迅速杀死他们。
　　司雨霏说的清清楚楚，但是小和尚被吓得一下子甩开了两人的手。
　　一瞬间，小和尚眼中的无花和精明和尚，化为了一阵黑烟，消失在空气中。
　　“呼。”黑暗中，似乎有人吹灭了烛光。
　　即刻，这里陷入了黑暗。
　　人们的生活，一半都在黑暗当中，人们应该对此习以为常。但是对于现在的小和尚而言，黑暗就像是不可直视的怪物一样，稍微看见，就让人癫狂，何况现在周围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为了不让看见的东西毁掉自己，小和尚忍不住伸出手指，尤其是大拇指，放在睁大的眼珠子前面。
　　他用力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毁灭眼睛的痛苦，居然比能看见黑暗，更加舒心。
　　五官相通。
　　鼻子、耳朵，有什么能感受外界的东西，都会让人疯狂。
　　小和尚扯掉了自己的耳朵，毁掉了鼻子。
　　终于……在安详中死去。
　　天亮了。
　　无花守着两具杀死了的怪物的尸体，等光明驱赶黑暗，幻想消失了，那两只怪物如烟般逝去。但是……
　　华严寺内，兵荒马乱。
　　两具新的尸体摆放在地板上，盖上了白布。
　　“你为什么没有事？”有人问无花。
　　无花愣住，随后明白自己被怀疑了，他慢慢交代道：“我全部按照那位公子说的话去做。半夜的时候，灯火灭了，我立刻抓住了两位师弟的手。在黑暗中，我和两位师弟普通地聊了两句，但是我现在也不敢确定那时候和我说话就是两位师弟。随后，我渐渐发现自己两只手抓着的都不是人手。所以我就用法术将灯点燃，在黑暗中，看到了两位师弟的脸，但是他们的手都是怪物的手。我谨记吩咐，不敢放手，用法术攻击他们。奇怪的是，这两只妖怪，基本上没有什么抵抗能力，我稍微攻击，他们就倒下了。后来，我的身边依旧没有出现两位师弟，我便只好小心地守着灯，看着两只妖怪的尸体。等天亮后，妖怪的尸体消失了，但是……两位尸体却已经逝去，尸体就悬挂在大钟之上。”
　　无花不敢置信，立刻下去找人。
　　两个和尚死了一夜，而且死相恐怖，和之前从屋顶上找到的尸体死样大同小异。
　　司雨霏和晓沐云天亮就来了，他们看着两具尸体，一时无言。
　　司雨霏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钟那么危险。”法慧询问司雨霏的意见，“那么我们能不能单独把这口钟封印起来，或者将钟单独留下，带着所有的弟子离开。”
　　司雨霏闻言，张开嘴巴，冷漠地说了一个字：“难。”
　　“哪里难？”
　　“这口钟无法封印，如果没有人守钟，反而会让召唤者轻而易举靠近。”司雨霏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
　　他能确定召唤者就在这个寺内，他想要尽快将他揪出来。
　　不然他迟早会靠近这口钟的。
　　“那么无花有没有问题呢？”有人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司雨霏肯定道。
　　众人被他果断地语气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看来你们明白了。”司雨霏慢吞吞说出恐怖的话，“这是排除法。”
　　因为他的话，瞬间，大半个华严寺的人主动要求离开寺庙，方便他们斩妖除魔，他们会在外面等着，一有情况就冲进来帮忙。
　　“无花，你也出去吧。”法慧喊他。
　　“我留下帮忙。”无花肯定道。
　　“好热闹啊，加我一个人如何？”一道女声插入。
　　无花认出这道声音，连忙回过头。
　　“听说你们要关闭寺庙了，所以我就赶紧过来了，免得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我丢脸地被关在外面进不来。”施果背着自己的剑，逆着人群走了进来。
　　“这位施主是……”法慧问。
　　“伏羲院，邬清影的四弟子，我叫做施果。”施果不得不报上自己的名号了。
　　法慧睁大眼睛。
　　“师姐，你还是回去吧。”司雨霏劝她。
　　“你到底多不信任我啊……”施果看着自己的师弟。
　　司雨霏抿嘴，不想说伤害两人感情的话。
　　“喂！”
　　“失敬，原来是伏羲院的施主。”法慧看向司雨霏。
　　晓沐云虽然站在他们的旁边，但是来不及阻止他们的对话。
　　霏霏，霏霏师姐，你们要这样说话，对面的人就知道司雨霏的身份了。
　　不过法慧并没有点明。
　　“之前对施主多有得罪了。”法慧朝着司雨霏行礼。
　　“你哪里有得罪我？”司雨霏不解。
　　他和你都没有说几句话。
　　司雨霏也就晓沐云这种不要脸的，加上脑筋稍微转得比较快的能稍微欺负一下，平常的话，他根本还是伏羲院的人。
　　而且晓沐云主要是看他说话慢，才能事事截他一头。
　　“施主们要留在华严寺，助我们吗？”法慧问。
　　司雨霏、施果一起点头。
　　“我带无花去收拾地方给施主们住下，请你们稍等。”法慧说完，领着无花离开。
　　无花被法慧喊走，他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过头，看了施果一眼。
　　施果早就看着他，似乎知道他会偷偷看自己，所以得意笑着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上，别着无花送给她的簪子。
　　无花看呆了。
　　法慧领着无花走远了，这才和他说话：“你做的很好。”
　　无花一愣，将视线转回到法慧的身上。
　　“伏羲院如果可以建交的话，是最好的，如果不可以，关系好一点，也是很好的。”法慧说，“我一开始听说你和云玉环楼的人有交际，还打算提醒你。既然对方是伏羲院的人，那就没有关系了。”
　　“主持你果然知道。”无花有点苦涩。
　　“我当然要知道。”法慧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以后这个华严寺就是你的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无花完全愣住，傻在了原地。
　　另外一边，等法慧和无花一离开了视线，晓沐云立刻伸出手，捂住司雨霏的嘴巴。
　　其实他捂到的只是面具的嘴巴。
　　“你是不是傻的？”司雨霏吐槽。
　　晓沐云干脆伸出手，掀开司雨霏的面具。
　　司雨霏见状，立刻挣扎。
　　晓沐云捂住他的嘴巴，为了防止司雨霏过于激烈的挣扎伤害到自己，所以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司雨霏的双脚踩在地板上，用力一蹬，晓沐云立刻将他抱了起来，差点没有被司雨霏弄得摔下去，然后自己垫底。
　　施果在一旁看了，问：“你们在做什么？”
　　只有伏羲院的人知道，司雨霏的脾气其实很差的，不发火还好，一生气就像小孩子一样撒泼。
　　加上谁欺负司雨霏，都会被揍，公孙明日还是跑在打人的最前面，所以基本上是没有人敢这样惹他。
　　“你是笨蛋啊。”晓沐云还在捂住他的嘴巴。
　　司雨霏一下子咬住他的手掌。
　　松手！
　　“师姐都说了自己来自伏羲院了，你还喊她师姐，那你是谁？”邬清影也就五个弟子，晓沐云真是无言以对了。
　　司雨霏一下子沉默，原本咬住司雨霏手掌的牙齿也不敢用力了。
　　“你真的是个笨蛋啊。”晓沐云苦笑。
　　司雨霏忍无可忍，用力挣脱晓沐云，握起拳头就追着他打。晓沐云象征性跑了两步，就被司雨霏抓到了，司雨霏打人是真的用力的。
　　“啊！”晓沐云夸张了。
　　施果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的面前调情？”
　　司雨霏闻言，原本没有面具挡着，脸已经微微红了，听到了施果的话，羞愤不已，面无表情地用力敲晓沐云。
　　晓沐云看起来挺开心的。
　　“小猫打人很开心吧。”施果在一旁，自言自语，语气凉嗖嗖，“等我们见到大师兄，我怕你身上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那时候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无花收拾了地方，单独过来，喊他们去休息。
　　看四下无人，施果欢乐地蹦了过去，喊他：“小和尚。”
　　无花转头看她，苦笑。
　　“不要那么担心，我会罩着你的。”恢复了大半法力的施果，一脸自信地抡了轮拳头。
　　无花看着她，心中的愁闷无法发泄，最后只能轻轻地点头。
　　他们的身后，刚教训完晓沐云，将面具重新戴上的司雨霏因为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终于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他还是觉得这次的妖魔，或者，某个神仙太危险了。其实他一开始，是希望施果不要参与进来的。
　　“没事的。”看出他的担心，晓沐云安慰他，“一切都会像之前那样，迈过灾难、走向枯燥无味的生活。”
　　司雨霏眯起眼睛，对此保持疑问。
　　因为华严寺里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剩下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他们依旧靠抽签决定守夜的人。
　　轮了几天，终于到了法慧和法能以及一个上了年纪的和尚。
　　黑夜浓郁，明灯微弱。

073禁忌之术
　　黑夜里, 没有一丝光亮，月亮也不在，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吞噬了。
　　司雨霏戴着面具, 围着钟楼, 悄然改变方向。
　　虽然修仙者本就有异常人, 但是司雨霏挪动方式还是会吓到不少人。
　　法术的运用加上念力的使用, 司雨霏就像是可以瞬间移动一样, 不需要特意躲过障碍物，随意移动到他想要到达的地点。别人再怎么快速移动，路线都是一条线, 但是他是不停跳跃的点。
　　其实也不用过分惊奇，司雨霏不是第一天晚上来到这个地方了。
　　从华严寺第一天守夜开始, 司雨霏同步守在这附近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钟楼内会发生什么, 他只知道, 只要按照他的办法去做, 那些和尚只要不碰上召唤者, 是能活下来的。
　　而他出现的原因, 就是为了等到那个召唤者靠近黑钟，产生邪念的一瞬间。
　　他的后背背着弑神剑。
　　自从华严城开始死人后，弑神剑就就在乾坤袋中, 兴奋不已地鸣动着。
　　贪心的剑, 知道自己将会饱餐一顿。
　　用仙的血，用神的血，洗涤自身, 完成新生。
　　司雨霏一开始说要来探查情况的时候, 晓沐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
　　他们无法知道谁是召唤者，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去敲钟。
　　“我知道。”司雨霏回答他。
　　因为一旦靠近黑钟的本源, 弑神剑就会兴奋地鸣叫。
　　此时此刻，就是弑神之时。
　　晓沐云、无花和施果离得比较远。
　　他们怕人数太多，会打草惊蛇。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想到司雨霏能跑那么快，他们全都追不上啊。
　　司雨霏一边移动，一边思考。
　　其实如果想要养弑神剑，让那人把藏在黑暗中的神喊出来，是最好的。
　　感受到司雨霏此刻的想法，弑神剑亢奋地在他的背后抖动。
　　剑有剑格，斩魔剑和它的名字不一样，是一把沉稳的剑，而弑神剑，从它浴血重生的那一秒开始，司雨霏就发现，这把剑的剑格就是贱格。
　　它不分来由、极度贪婪地渴求着血液。之前它一直装死，任凭司雨霏如何试探它的本事，它都不做反应。但是当黑夜降临，神的踪迹开始出现，它就开始吵个不停。
　　主人，主人，让那个人把神喊出来吧。
　　你和我，你我一起，定能弑神杀仙。
　　司雨霏回应道：有考虑过。
　　听到他的回答，弑神剑开心地恨不得立刻恢复原来的模样，让剑灵冒出来给司雨霏跳舞表达感谢之情。
　　司雨霏说：但是。
　　弑神剑听到这两个字，开始气馁。
　　司雨霏告诉它：但是这一次的任务是为晓沐云所做的，既然他想要在最低损伤的情况下解决这个事件，那就听他一次吧。
　　弑神剑和他心意相通，从某一种意义上，是更为诚实的他自己。
　　司雨霏借着剑的名义，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
　　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样了了的。
　　晓沐云跟在司雨霏的身后，他天然对时间敏感，所以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问题。
　　现在应该快要天亮了才对，为什么天空还不见一丝曙光？
　　同样对时间的流逝计算准确的还有无花，他们和尚习惯了在固定的时间起床，现在应该快要鸡鸣了。
　　但就算是这样，周围还是黑的。
　　晓沐云见状，加快速度，首先脱离了队伍，直接朝司雨霏的方向飞去。
　　司雨霏还在埋伏着，忽听见风声起，他没有感觉到杀意，所以慢吞吞地回过头。
　　因为要在黑暗中行动，晓沐云特意换了一件深色的外袍，不过他的衣服再怎么换，都是宽大繁杂的模样，黑夜中，看不清东西，也难以看准位置，晓沐云落下的时候，衣袍飞起，然后降落后，衣服直接盖在了鬼鬼祟祟蹲在地板上的司雨霏头上。
　　司雨霏立刻伸出手，不满地瞎抓他的衣服，意图拿开他的衣服。
　　他把晓沐云的衣服都掀了，甚至因为分不清自己看不清东西是因为周围太黑，还是因为被晓沐云的衣服挡住了，干脆撒泼一样，抓了一下晓沐云的小腿。
　　“真是。”晓沐云的手挥开衣服，无奈地在司雨霏的旁边蹲下。
　　司雨霏才是无语的那一个。
　　“天亮了。”晓沐云勾住司雨霏的肩膀，在他的旁边轻声提醒他。
　　“那么快？”司雨霏有点惊讶。
　　“嗯，所以有点奇怪。”
　　在晓沐云阻止司雨霏继续往周围蹦跶的时间里，无花和施果也跟上来了。
　　“施主，天亮了。”无花也说了同样的话。
　　“唔。”司雨霏知道了。
　　“但是没有听到钟声响，不应该啊。”施果在一旁接话。
　　四人沉思。
　　“我去看看。”无花提建议。
　　司雨霏本来想答应的，但是他背后的弑神剑，突然鸣叫。
　　“啊啊啊！”惨叫声突然响起。
　　四人立刻停止了商量，直接飞上钟楼。
　　昨晚守夜的人是法慧、法能和一个小和尚，发出惨叫声的人是小和尚。他靠在钟楼的栏杆上，指着挂在大钟上的人。
　　法能的身体挂在黑色的钟上，背对着众人，手指上带着他们熟悉的血印。
　　小和尚旁边的灯摇晃个不停，让众人的影子不断变换着角度出现或者消失。
　　而法慧，则背对着众人打坐着。
　　天际未亮，证明事情有异变，加上弑神剑的提示，可以肯定召唤者现在就在这里。
　　“主持，不可能……”无花的手颤抖着，他不相信法慧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法慧听到了他的质疑，仍旧一言不发，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万籁俱寂。
　　法能的身体挂在钟上，随着钟身微微摇晃着，他的指尖不断流下鲜血，落在钟身上。
　　“滴滴滴。”血液落在金属上，打破了寂静。
　　“主持……”看法慧一直保持寂静，无花走了过去。
　　大钟晃动，司雨霏下意识瞄了过去，看了一眼。晓沐云和施果很关注他，他去看了什么，剩下的两个人自然有反应。
　　无花终于走到了法慧的身后，然后一只手搭在法慧的肩膀上。
　　黑暗中，太多东西看不清了。
　　无花的手碰到了法慧的衣服，才发现手粘粘糊糊的，他不解用手指再碰了一下。
　　好像是血？
　　无花着急地蹲下去，将法慧的身体转过来。
　　微弱的光，照亮这个地方。
　　法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鼻子没有了呼吸，眼眶内空空如也，只有留下的一片血痕，仿佛在哭泣。
　　无花一愣，小和尚的惨叫声更大声了，他的脸色惨白，拼命摇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主持死了！师叔死了！”
　　大钟又一次摇晃。
　　司雨霏看准了时机，弑神剑瞬间出鞘，眨眼睛的功夫，就从他的后背，飞向法能的尸体。
　　施果立刻移动，来到无花的身边，按住他的头，将他的身体往下压。
　　一道攻击擦着无花的头顶飞过。
　　法能的身体动了，他攻击了无花。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针对，为了躲过弑神剑，他一下子翻身下去，躲在了大钟的身后，弑神剑擦着钟的最前面转了一圈，回到了司雨霏的手里。
　　在司雨霏把注意力分给法能的后，晓沐云已经想到了最糟糕情况下的对策。司雨霏攻击起手法能的同时，他的链子也跟着甩了出去，虽然慢司雨霏的剑一点时间，但是已经成功缠上了法能的手臂。
　　晓沐云谨记司雨霏的吩咐，知道不能让他敲响大钟，于是乎他用锁链的力量，在看不清的情况下，一下子将法能甩了出去。
　　“嘭。”栏杆脆裂的声音响起，销魂蹄痕链确实带着法能往下掉。
　　晓沐云的手放在锁链的另一端，看着链子不断变长。
　　忽然，链子停住了，一股力量用力往下扯。
　　晓沐云一下子被拉了过去。
　　他本可以拉断锁链的，但是他为了继续控制住法能的动向，放弃了那么做，任由自己跟了上去。
　　司雨霏见状，一手搭在晓沐云的肩膀上，不过他并不是要拉住晓沐云，而是飘了起来，跟着他一起被拉到钟楼破掉了的栏杆位置。
　　晓沐云和司雨霏一起被扯了下去。
　　司雨霏飘在空中的瞬间，立刻松开晓沐云的肩膀，顺着锁链，踩着链子直接往下。弑神剑依旧在他的后背，他的手中却出现了一把冰冷的长剑。
　　那是雨打梨花。
　　
　　司雨霏手握雨打梨花，长剑在侧边，挥剑直下。
　　“嘭。”他准确无误地砍中了什么东西，但不是人体，而是同样的武器。
　　“照明术。”晓沐云在后面用法术。
　　一片区域被点亮。
　　司雨霏终于看见，在自己挥剑的同时，法能抬起手中的佛珠，刚好挡住了他的剑锋。
　　在他们两个人交锋的时间里，晓沐云也顺着锁链下来了。
　　“霏霏，闪开。”晓沐云喝道。
　　司雨霏一下子跳落在旁边。
　　晓沐云将雷霆之术灌输进锁链里面，直接甩了过去。
　　不过他喊司雨霏离开的声音也提醒了法能，他早就松开链子了。
　　不过晓沐云并不是指望一下子就攻击到他，他而是用锁链圈住了法能周围的的区域，并且用雷电困住他。司雨霏明白他的意思，雨打梨花剑脱手，从唯一的缝隙中飞进去，直接对着他的额头。
　　法能抬手，打走长剑。
　　司雨霏一下子飞了过去。
　　晓沐云留出空间给他。
　　司雨霏一下子穿进锁链的范围，抬手接回剑，与法能交手。
　　人剑合一，不分彼此，出招果断，式式杀招。
　　法能的年纪比司雨霏大上几十，他的优势就是比他更有经验，而且佛修讲究力量，所以他每次打开司雨霏的攻击，力道撞击下，剑身震动，连带着司雨霏的手也抖了一下。
　　法能本以为这样能逼退司雨霏，但是他没有想到司雨霏那么狠戾，他的狠心不仅对敌人，更是对自己。在他的手颤抖的时候，他依旧再挥剑，仿佛自己的身体只是凭借他的意志行动的木偶。
　　前有司雨霏的不间断攻击，后有晓沐云的锁链困住，等着时机控制法能。
　　法能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伸出手，让司雨霏的剑穿破他的手。
　　司雨霏一愣，看出他是故意被自己刺中。
　　法能紧紧握住雨打梨花，带着司雨霏，撞向带着闪电的锁链。
　　晓沐云眼睛一眨，眼看司雨霏和法能要一起砸在锁链上，他立刻将雷霆法术撤掉。
　　法能见计划得逞，露出了笑容。
　　晓沐云虽然撤掉了雷霆术，但是没有撤掉锁链。链子继续套向两人，被销魂蹄痕链抓住的人，会暂时无法使用法术。
　　法能察觉到这一条链子有问题，连忙拉着司雨霏的袖子，和他调转方向。
　　司雨霏信任晓沐云，根本不理会链子，直接趁法能攻击的时候，用长剑刺穿他的手掌，一点一点往前，直指他的心脏。
　　可惜司雨霏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剑已经戳到了他的胸口，但是法能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加快速度把他扔向链子。
　　链子没有伤害司雨霏，直接圈住他的腰，一下子将他拉开。
　　在链子带着司雨霏拉远的时候，法能一手带着法印，攻击司雨霏。
　　他们离得太近了，剑横过来的时间不够。
　　关键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法能的衣领。
　　法能愣住，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了其他人。
　　施果揪着法能的衣领，大力一甩，瞬间，他就从施果的头顶飞过，直接砸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法能落在地板上，身体剧烈疼痛，不过他来不及休息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一拳又一拳地挥了下来，她的双手戴着两个金色手镯，法器驱动，增加力量。施果一拳挥下，法能躲了过去，但是被她打中的地板出现了一个大洞。
　　施果接连攻击，司雨霏终于落到了地板上，他擦拭手中长剑，随后一下子飞着冲向敌人。
　　当他跃起，眼睛冰冷，不带一丝怜悯和犹豫。
　　“啪。”黑夜中，传来了不明生物拍动手掌的声音。
　　整个空间暗了下来。
　　照明术没有了功效，施果和司雨霏的攻击落下，不管是拳头和剑，都落在了地板上。
　　黑暗之中，分辨不出敌人在哪里。
　　无花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心。”
　　施果愣住，司雨霏用念力，将自己和施果周围的东西全部轰飞。
　　“嘭。”然而砸落的地方多得出乎他们预料。
　　黑暗之中，再起光明。
　　照明术没有用了，无花干脆将钟楼上的灯笼点亮，拿了下来。
　　微弱的亮光。
　　让众人终于看清楚了法能。
　　他还是穿着他破旧邋遢的僧衣，因为被司雨霏和施果攻击，手掌流血，胸口的衣服也渗出了血迹，掀开的袖子，可以看出皮肤一片青肿。
　　“师叔。”无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刚才看到法能的时候，他挂在大钟上，手掌染血，脑袋垂下，他们看不到他的脸，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像之前的和尚一样，用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睛，死去了。但是现在一打量，他的一只手掌是受伤流血了，不过那是被司雨霏用剑穿破的，他的另一只手根本就没有事。
　　法能察觉到无花的眼神，笑着用手掌擦了擦衣服。
　　那一只手掌上的血蹭到衣服上，他的手就干净了。
　　“这是师兄眼睛上的血。”法能告知。
　　无花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也不能全部怪我。”法能的眼神迷离，有点茫然地看着黑暗，“我也是今天晚上，才想起来我做了什么。”
　　
　　“那么。”司雨霏将剑握紧，放在一旁，“你做了什么呢？”
　　听到他的问题，法能无奈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晓沐云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他对故事没有什么兴趣，他要找到时机，将法能捆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法能看着整个华严寺中，唯一能交流的弟子，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感慨，“我只不过，在喝醉酒后，遇到了一对父女，他们给了我一本书。我不受控制地念出了一些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内容，然后……”
　　无花看着法能张开了手臂，癫狂大笑：“然后这个世界就迎来了给人们带来绝对公平的黑暗。”
　　“师叔……”无花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法能没想听他的话，他只是可惜，如果刚才他能一下子杀死无花，无花就不用对他幻灭了。他转身，飞向钟楼。
　　“糟糕了。”施果想起那口钟还在上面。
　　刚才法能不敲钟，只是为了伪装受害者，好亲手杀死他们。现在偷袭失败，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一群人的对手，干脆放弃和他们对战，飞向那口黑色的钟。
　　那些献祭的人不是他杀死的，但是是为他而死的。
　　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等他献出自己，换来通道。
　　晓沐云的链子早就准备好了，在法能转身瞬间，销魂蹄痕链就缠上了他的脚，把刚飞起来的法能拉了下来，砸到地板上。
　　施果和司雨霏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顺着链子的两边，冲了过去。
　　黑暗之中，一双庞大的手再一次伸出。
　　司雨霏感觉到了什么，心头一颤。
　　“啪。”那双手在另一个纬度的世界，又拍了一下手掌。
　　神的一举一动，可以毁灭一个世界。
　　无花手中的灯笼光灭掉了。
　　这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司雨霏停下了脚步，施果还是冲了过去。她记得法能刚才落下的方向，然而她一拳头挥过去，却挥空了。
　　晓沐云也感觉到他的链子突然松掉了，直接落到了地板上，原本抓住的东西不见了。
　　看不见东西，怎么对抗敌人。
　　司雨霏双脚踩在地板上，运用御风术，一下子飞起来。
　　他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知道方向，他直接停在和钟楼持平的空中，然后拿着剑，带着凌厉的攻击，冲了过去。
　　他只是把剑对准了那口黑色大钟的方向，却准确用剑刺穿了人的身体。
　　“啊。”法能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被剑贯穿了。
　　司雨霏用力再刺了进去，完全撕碎他的身体。
　　法能现在还是凡人，所以他向晓沐云借了雨打梨花。
　　司雨霏用剑带着法能的身体，用力往后退，随后，将他带到了钟楼的边缘。司雨霏用御风术踩在空气中，但是法能被他拖着过来，无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司雨霏在此时将长剑拔出，法能便从钟楼的边缘掉了下去，直接砸到地板上。
　　“嘭。”头破血流，五脏六腑俱裂。
　　黑色的大钟突然摇晃。
　　司雨霏似乎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音，神情一阵恍惚。他摇了摇脑袋，赶紧飞下去，落在地板上。
　　当司雨霏站在地板上的时候，天空的云翻滚，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太阳就被躲在后面。
　　法能的身体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他偶尔发出咳嗽的声音，也不过是吐出血。
　　事情看似尘埃落定，但是司雨霏的耳朵里的耳鸣声越来越大，他皱眉，又摇了摇脑袋。
　　黑暗居然是有声音的。
　　司雨霏忍不住一下子拿下面具，捂住耳朵。
　　好吵好吵好吵！
　　“霏霏，你怎么了？”晓沐云看到他的模样，立刻跑了过来。
　　耳鸣声在司雨霏的脑海中炸开，他一下子没有站住，直接倒进了晓沐云的怀里。
　　“霏霏！”施果着急地跑了过去。
　　无花则借着天际的第一丝光，来到了法能的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法能，无花还是想要问他：“为什么？”
　　法能看着无花，想要说话，但是他一张开嘴巴，只能吐出一口血。
　　无花看着他，心中悲痛欲绝。
　　另外一边，司雨霏倒在晓沐云的身上，脑子里被另一种声音占据，他难得剧烈颤抖着，脚蜷缩，不停地踩在地板上，好像是小孩子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晓沐云和施果对视一眼。
　　施果说：“我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
　　晓沐云驱动麒麟的力量，接近司雨霏，想要查看他的法力源。
　　就在晓沐云要抓住司雨霏的手腕时，司雨霏突然停止颤抖，一下子睁大眼睛。
　　他的双瞳把施果都吓到了。
　　司雨霏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霏霏？”晓沐云发现他的眼睛发直了。
　　司雨霏的手一伸，原本掉在地板上的雨打梨花剑瞬间回到了他的手里。司雨霏拿着剑，再一次冲向法能的方向。
　　法能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了，他的眼前只有无花。
　　“霏霏！住手！”眼看司雨霏的剑要砍向无花，施果无奈地上前，控制住他。
　　见自己被抓住，司雨霏仍旧没有停止动作，长剑直接扔了过去。
　　“闪开！”晓沐云朝着无花大喊。
　　无花往侧边一闪，在他离开刹那，雨打梨花穿过他原本站着的地方，随后直直飞向法能，再指他的心脏。
　　原本应该挂在钟楼上的黑钟旁边，站着一个中年人。观战许久的流飞光出现，他割破了吊着钟的绳子，用法力，将黑钟往楼下一推。
　　黑钟迅速从空中掉了下去。
　　“嘭！”大钟掉下，将法能完全盖住。
　　众人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俱是没有做出反应。
　　晓沐云脸色一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昂的、却又要消散的笑声从钟内传出来。
　　晓沐云袖子中飞出锁链，一下子拉住黑钟，想要将它拽走。
　　太晚了。
　　“咚！咚咚！”法能再黑钟里面，苟延残喘，用自己染血的脑袋，撞向此钟。
　　这个钟声似乎呼唤出来了什么，黑暗翻滚着，原本出现在天际的一丝光明被迅速驱赶，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一种让人绝望的黑暗。
　　惨叫声瞬间从华严寺开始，蔓延到整个华严城，不绝如缕，凄厉绝望。
　　“啊啊啊啊！”
　　所有人，为了从痛苦中解脱，都挖下了自己的眼睛。
　　耳朵、鼻子、大脑。
　　可以不要的东西都不能要。
　　黑暗的到来，让司雨霏的脑子比现场的任何一个人发出的惨叫声都要吵闹，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或者说他的身体在保护他，所以他晕了过去。
　　法能召唤出的神就是黑暗本身，而此刻，此神的身躯布满了整个华严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司雨霏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响，鼻子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脑子开始重新思考，他开口喊道：晓沐云，师姐，和尚？
　　没有声音。
　　司雨霏尝试用照明术，但是失败了。
　　他又从随身带着的乾坤袋里拿出火折子，依旧没有光。
　　黑暗绝对占有了这里。
　　司雨霏想了一下，拔出了弑神剑。
　　他在弑神剑上，附带了照明术。
　　这一次，光是真的亮起来了，但是司雨霏看到了周围的场景，完全呆住。
　　施果和无花的身体躺在了一起，没有眼睛，已然死去，而他的眼前，有着更为恐怖的事物。
　　在黑暗中存在着一个高大到可以一脚将他踩死的白色怪物，怪物的头颅自耳朵以上整片被削掉。
　　司雨霏一愣，只有半张脸，他也认出来了。
　　这是晓沐云的鬼魂形态，他之前在鬼城用化形符，就是变成了这个模样。他现在比起鬼城时候形态更高大，他守在自己的身边，游荡着，仿佛坚持着什么信念，不愿意离去。
　　而司雨霏还在黑暗中活着的原因，因为他挡住了侵袭司雨霏的黑暗。
　　就算是鬼魂，也无法被黑暗轻饶，所以晓沐云活生生地削掉了自己半个头，保持着残存的力量，还有绝对的信念，守着司雨霏。
　　大家……都死了。
　　司雨霏愣愣地爬起来，站在巨大的鬼魂的脚下，仰头看他。
　　他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不敢相信。
　　师姐……晓沐云……都死了……
　　那只巨大的鬼，能感受到司雨霏站在他的面前，他便停止了游动，停在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鬼魄。
　　晓沐云为了能留下力量，选择牺牲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他就这样，不知道司雨霏是谁了，只留在他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生不具有自然流下眼泪本能的司雨霏，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指着可笑的晓沐云的模样，发出了嘶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颗头的鬼魄没有了耳朵，仍旧耐心站在他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司雨霏抱着肚子，指着眼前的巨物，笑声越来越癫狂。
　　鬼魄一身白衣，手持灯笼，立于黑暗中。
　　司雨霏朝他伸出手。
　　鬼魄没有眼睛，看不见他的动作。
　　“我要一样东西。”司雨霏笑着对他说。
　　鬼魄有嘴巴，却只能沉默。
　　司雨霏拖着沉重的步伐，路过施果的尸体，穿过鬼魄，往前走。
　　鬼魂见他移动，亦步亦趋，依旧为他挡住黑暗。
　　司雨霏往前走，便看到了晓沐云的尸体。
　　他的尸体模样和鬼魄没有什么差别，他为了留下力量，用堪比邪术的法术，折磨自己，献祭所有。
　　司雨霏冷静地蹲在晓沐云的尸体旁边，伸出手，从他的胸口一路往下摸，然后抓到了晓沐云放起来的乾坤袋。他用力扯走晓沐云的袋子，在里面翻找，终于得到了他要的东西。
　　《白尺书》。
　　晓沐云不允许司雨霏看里面的内容，但是司雨霏早就在拿到手的时候，就看完了。
　　这里面隐藏的是……
　　死者复生、时光回溯、禁忌之术。
　　黑暗之中，有什么在震动，迅速接近司雨霏。
　　他手中的书在快速翻着页面。

074争书
　　黑暗之中, 钟声不断，黑色浓缩成一团，是吵闹的、炙热的、带有恶意的。它们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亮光, 立刻冲了过来。
　　鬼魄的手中拿着灯笼, 它的光来自和弑神剑的互通, 当他转过头的时候, 立刻挡住了汹涌而来的黑暗。
　　黑暗无所形, 但来势汹汹，鬼魄被他攻击，巨大的身躯差点没有站稳, 白色的衣袍不停抖动，仿佛被风刮过。
　　司雨霏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
　　这本书和《道己十二章经》一样, 凡阅读者, 必须承受知识带来的痛苦, 看得越多, 越容易疯狂。
　　但是一个疯子阅读这本书, 并不会改变他那本就癫狂的脑袋。
　　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尸体旁边，因阅读这本书，冷漠的脸上, 露出了痴狂的笑容, 他快速地翻阅着，凭借记忆，找寻之前见证的内容。
　　终于, 他的手指停在路某一页, 里面详细地记载了了几个法术。
　　
　　你是直接想要将死者复生？还是将时间回溯？
　　司雨霏现在面临着不同的选择。
　　如果你要选择时间回溯，那么有可能会被一条巨大的白色虫子咬死。如果要选择死者复活, 可能复活的会是类似僵尸的生物。
　　你想要选择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成功打开这本书，阅读正确的咒语，你就可以实现书中承诺给予的东西。但是那之后，你会遭遇什么、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没有人可以保证。
　　神就是那么无聊的生物，没有复杂的。
　　司雨霏反复翻着这本书，确定这是两个最好的办法了。
　　真正的死亡不可亵渎、不可以去改变、不可以去干扰。
　　尤其是修仙者，自以为自己拥有过人本领，想要颠倒生死，这是很危险的想法。
　　“可是……”司雨霏冷静又自豪地分析，“大家并不是自然地生老病死，所以我当然可以将他们复活。”
　　他对于自己能掌握的生死，表现出了惊人的傲慢。
　　司雨霏说完这句话，身体不自然地停顿，他望着不远处的施果，再看看身旁的晓沐云。他的手放在晓沐云的身上，握住他的冰冷了的手。
　　——如果你想要我冷静下来，可以亲亲我，抱抱我。
　　虽然十分让人害羞，司雨霏将手指镶嵌进晓沐云的五指中间，然后俯下身体，拥抱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侧过头，亲在晓沐云脸上还算是完整的部位。
　　他做完这一切，抬起身体，静静地等待了一会，晓沐云的身体依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给他。
　　司雨霏撇嘴，没有意思，果然喜欢花言巧语的男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他放开手，随后一下子转过头。
　　鬼魄仍旧在努力抵挡着黑暗。
　　司雨霏却无视了他们的争斗，将施果和无花的尸体收拾干净。
　　从他们的身体状态，可以看出，他们生前一定是经历了顽强的抵挡，但是神在仙之上，是另一种物种，最低等的神，都比最高级的仙厉害。而人类的越级反抗，也许可以杀仙，但是难以抗神。
　　在司雨霏磨磨蹭蹭的时候，鬼魄已然被攻击得散去了一些力量。
　　他本来就是晓沐云献祭自身，将魂魄和咒语组合成的一团力量而已，被打散后，巨大的身体便被削去了一半的体积，瞬间缩小。
　　他最开始是更大的，但是他就是这样在黑暗中，反复被攻击，然后一直缩小。司雨霏醒来的时候见到的鬼魄，其实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形态。
　　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对抗神，他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他就是晓沐云在死亡之际，用白尺书中的禁术制造出来的。
　　晓沐云生前，警告过司雨霏，那本书不可以阅读，禁忌之术不能乱用，不可以随便喊神出来。
　　他说得道貌岸然，好像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被捷径诱惑一样。
　　但是他在死前，却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将自己的信念和准则都抛弃，换取了眼前这个，好像是他，又完全不是他的怪物的诞生。
　　司雨霏抽出背在身后的弑神剑，来到鬼魄的旁边。
　　鬼魄见他过来，立刻忽视自己现在快要消散的事实，再一次挡在他的身前。
　　黑暗翻滚，无声尖叫。
　　鬼魄的身体被摧毁，一丝黑暗穿过他的身体，来到司雨霏的面前。
　　那一丝黑暗就像是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司雨霏的脸庞。
　　一瞬间，司雨霏的双眼便感受到了火焰一样烧着的痛苦，耳旁传来了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的恐怖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带给人痛苦。
　　这一位黑暗中的神什么都不需要做，牠的存在本身就可以让人自行灭亡。
　　“哈哈哈哈哈。”司雨霏愉悦地笑了起来。
　　让他来欢迎一切对他的折磨。
　　“知道吗？越不敢把自己真神展现在人前的生物，只证明了一件事情。”司雨霏握紧剑，用剑狠狠刺穿鬼魄的身体，剑尖直指黑暗，“那就是你本人的躯体弱不禁风！”
　　所有的黑暗都是那位神的躯体，弑神剑插/进黑暗中，无异于直接插/进了祂的身体。
　　黑暗发不出声音，但是黑暗突然混乱地揪成了一团，颜色变成了部分深、部分浅的模样。
　　他萌生了一丝退意，所以便从鬼魄的身前退开。
　　弑神剑不会伤害鬼，所以鬼魄完全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他回过头，想要感受司雨霏的气息。
　　司雨霏从他的旁边干脆利落地走过，雄赳赳、气昂昂，怒气冲天。
　　鬼魄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脚下的土地，遍布着尸体。
　　神之一物，和仙极为相似。
　　仙诞生的瞬间，可以迸发出远超于本身的力量。
　　而神，则是在降临的那一刻。
　　司雨霏恰好躲过那一个时间段。
　　本就是被强制喊出来的神，自以为自己再衰弱，也能将凡人随便处置，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意外总是多的。
　　比如说，在他并非拥有完全躯体的这个时间点，他居然看到了一把熟悉的剑。
　　弑神剑。
　　司雨霏拿着剑，现在的模样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会以为他是古怪的疯子。他在黑暗中四处挥剑，斩杀黑暗。
　　黑暗感受到了威胁，不断放出攻击。
　　让他恐惧，挖掉眼睛、撕掉耳朵、削下鼻子，最后自杀。
　　然而司雨霏现在的心头，疯狂的杀意占据脑海，他坦然地接受了恐怖的心情，随后长剑在他的手中，利落地划出了一个阵法的模样。
　　“破！”此番黑暗，都是障眼法。
　　“啪。”黑暗中，有什么掉到了地板上，随后，庞大的鬼魄，将硕大的灯笼递了过去。
　　黑暗之中的神物终于露出了真神。
　　一团盘旋的黑暗，形状像是蛇和蜈蚣的结合体，他把身体圈在一起，脑袋的位置，只有嘴巴的形状，祂张开嘴巴，隐约可见里面漩涡一样的黑暗，祂朝着弱小的凡人无声咆哮着，怒斥他居然敢叫自己感到害怕。
　　司雨霏朝隔壁的鬼魄伸出手。
　　司雨霏胸前的麒麟玉佩微微一动，那个鬼魄明白了他的想法，将他抓了起来，随后小心翼翼地举起，放在知道肩膀上。
　　就算司雨霏站在巨大的鬼魄肩膀上，仍是只能仰视黑暗中的生物。
　　神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百足黑雾涌动，脖子往前伸，脸凑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祂做这个动作是为了吓他。
　　但是司雨霏毫不犹豫地朝他挥出一剑，携带无形的万千剑气。
　　神被砍中，百只手同时抬起，抚摸着伤口，嘴巴长大，朝天大喊，似乎是感受到了痛苦。
　　司雨霏一下子从鬼魄的肩膀上跳开，飞在空中，长剑横了过去。
　　正如司雨霏所预料的一样，这个神可以瞬间屠灭一座城，但是祂本身的躯体软弱无力。祂有本事可以在出现的时候屠灭敌人，最好要成功，因为如果祂失败了，那么就要面临暴露自己弱点的危机。
　　司雨霏直接跳到了祂的身上，弑神剑招招出手，从祂的脑袋开始砍起，狠狠插进祂的身体里，用风术加速往下，意图切开祂的身体。
　　祂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挣扎，百千只手，全部伸出，冲着司雨霏，一下又一下拍下。
　　“啪。”
　　“啪啪啪。”
　　那些手一双接着一双合上，拍死司雨霏，就像是凡人拍死蚊子一样。
　　就在一双手要盖上司雨霏的身体时，鬼魄瞬间飞出，挡在司雨霏的身体上面。
　　那些手便拍在了鬼魄的身上，他的身体又变小了一点。
　　司雨霏转过身体，脚踩在神的躯体之上，弑神剑插了进去了，快速往下飞。
　　“啪！”
　　“啪啪啪！”
　　感受到身体上的伤口不可逆转，神更加着急地想要攻击到司雨霏，但是他的行为都是徒劳，鬼魄紧紧挡在司雨霏的周围。神不能见证事态如此发生，祂的身体蠕动，一下子翻天覆地，将司雨霏所在的区域凹陷下去，其余的身体卷了起来，想要把司雨霏勒死。
　　鬼魄感受到了危险，毫不犹豫冲着司雨霏掉下去的方向跳了下去。
　　祂的身体快速卷起来，然后用力一勒。
　　黑暗中，又安静了。
　　就在祂以为尘埃落地的时候，一把剑从他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弑神剑身上闪着白光，飞上天空，随后旋转落下，将祂从头开始，一片片削掉。
　　祂是发不出声音的，所以只能用不断颤抖的身体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受。
　　祂的躯体越变越小，就像是刚才的鬼魄一样。
　　钟声阵阵。
　　有一把剑飞了出来，雨打梨花顺着钟声的方向，飞了过去。
　　“呯。”黑钟被一分为二。
　　钟裂开，两半倒向地板，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变成了一片干瘪的人性怪物，一直在钟里面，做着头撞钟的动作。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可悲，只是麻木地做着这个动作，就算钟已经裂开了，他还是不知道停止。
　　雨打梨花和弑神剑完成了任务，飞向了同一个地方。
　　两只手从巨大的身躯里伸出，一只手接住弑神剑，一只手接住雨打梨花，随后，那双手的主人，双手撑在巨大生物残余的身躯上，费劲地爬了出来。
　　司雨霏可以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是有原因的。
　　那只明明巨大无比的鬼魄，现在大小和他相差无异。司雨霏从尸体里跑出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出来了。他紧紧跟着司雨霏，与他一起坐在黑色的肉堆上。
　　黑暗一点点褪去，原本就该高挂在这个城市的太阳终于出现，照亮了整片区域。
　　遍地尸体、哀鸿遍野。
　　“呼。”司雨霏喘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
　　鬼魄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白色的衣袍随风飘扬。
　　他的存在仿佛也会随时随风而去。
　　看着他只剩下的半颗脑袋，司雨霏第一次用了自己从前觉得低劣的法术，将外衣脱下，变成了一簇黑色的鲜花，随后放在他的脑袋上。
　　鬼魄没有眼睛，但是嘴角上扬，笑了。
　　“真是奇怪。”司雨霏对着没有耳朵的生物说话，“我觉得你这一次死了，比之前死了一百次的时候，都叫我伤心。”
　　鬼魄伸出手，摸他的脸。
　　不过司雨霏并没有流一滴眼泪。
　　“但是果然，看到师姐死了，我更伤心。”司雨霏无情打击他。
　　鬼魄听不到他说话的，并且随着时间的过去，阳光沐浴在身上，他变得越来越小了。
　　整个华严城，即将只留下司雨霏一个生物。
　　司雨霏不再浪费时间，他拿出白尺书，按照里面的咒语，口齿清晰地诵读。
　　咒语念诵完毕，他抬起头。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蠕动的大虫子，祂的眼睛一眨，里面无数红色的宝石落下。
　　司雨霏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拿起剑，指着祂。
　　大虫子张开嘴巴，里面数不清楚的牙齿蠕动，然后祂冲着司雨霏，一下子扑了过去。
　　虫子被弑神剑刺破下巴，身体瞬间化为无数的红色宝石，从空中落下，要砸在司雨霏的身上。
　　鬼魄下意识抱住司雨霏，然后反身挡住。
　　红色宝石将他们淹没。
　　司雨霏的眼前被无数的红色石头淹没，一片猩红。
　　他陷入了幻境之中。
　　若要时间回溯，必须在冰天雪地中，在一只巨大的虫子凝视中，不断攀登雪山。
　　回溯时间之法就在终点，你要么承受痛苦，得到你想要的，要么忍受不住痛苦放弃，被身后虎视眈眈的虫子吞下去。
　　数不清的时间过去。
　　司雨霏便在鬼魄的陪伴下，忍受极寒的煎熬，终于得到了回溯时间的办法。
　　“霏霏，你没事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司雨霏唤醒。
　　司雨霏被人抱着，但是这一次，抱住他的人身体是温热的。他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晓沐云将他抱在怀里。
　　无花站在某个人的面前，问他：“为什么？”
　　时间回溯，如你所愿。
　　现在的时间节点，是司雨霏被黑暗中的气息攻击，晕倒在晓沐云的怀里。
　　司雨霏忍住眩晕的感觉，手里拿着雨打梨花，一下子站了起来，如同之前那样，驱动长剑，扔了过去。
　　“霏霏！住手！”施果看到司雨霏扔出剑，连忙出声提醒，“无花，闪开！”
　　无花听到了施果的声音，立即往旁边闪开。
　　这一次的剑不同，不是飞向还是人模样的法能，而是飞上了钟楼，攻击某个一早就躲在现场的人。
　　一把剑伸出，挡住了司雨霏的攻击。
　　不等流飞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太阳出来了，将大地上的风景照得清清楚楚，他的影子无限拉长，随后，他的影子附近，出现了一个人影。
　　流飞光愣住。
　　他抬起头，一只手朝他伸来。
　　因为那只手是突然来到他的面前的，所以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挡住了他的视线。
　　司雨霏用念力移动到钟楼上，一下子抓住流飞光的脸。
　　流飞光立即抓住他的手。
　　司雨霏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体虚弱，被他用力一掰，随后被推下钟楼。
　　看着司雨霏的身体掉下来，晓沐云立即御风飞了上去，将他接住。
　　就在晓沐云抱住司雨霏的时候，流飞光手里拿着长剑，一下子刺出。
　　“阿弥陀佛。”无花就站在钟楼下，一下子发现了从未见过的敌人，他立刻飞了上去，抓住流飞光，将他带远司雨霏和晓沐云。
　　两人在空中交手，随后落在地板上。
　　“还有人在。”施果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浓郁的魔气，她摘下一只手上面挂着的金手镯，扔向门后。
　　巨大的魔气汹涌而动，将她的镯子吞噬。
　　施果飞身过去，一下子从魔气中抓到了自己的镯子，她用力一甩，将另一个抓住镯子的人甩了出来。
　　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从魔气中掉了出来。
　　“你真是没有用啊。”流飞光看着远处的新战场。
　　“施主是哪位？”无花盯紧他。
　　“就是你。”晓沐云衣袂飘飘，落在了地板上，“将《道己十二章经》交给我。”
　　两方都是咄咄逼人。
　　“等等，等等，太奇怪了，那个和尚喊出来的神呢？怎么不见了？”时光倒流，流飞光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沐云闻言，立刻清楚这个人是存心作恶，他将司雨霏放下，待司雨霏站稳后，手中铁链出现，这就要抓住他。
　　流飞光看了看左边的晓沐云，再看了看右边的无花，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不过他不是向晓沐云他们投降，而是向不远处的师白玉。
　　“拜托你了，随便喊点什么出来，救命吧。”
　　师白玉闻言，立即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随意翻了一页。
　　“师姐！阻止他！”晓沐云着急喊道，并且起身冲了过去。
　　看晓沐云准备搅局，流飞光长剑一挽，从他的眼前挡住。
　　施果虽然不清楚那本书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着晓沐云着急的样子，还是上去抢书。
　　师白玉凝神静气，他一个凡人的小孩，身上却冒出了无数的魔气，挡住了施果的前进。然而，施果在伏羲院学艺多年，怎么会被这样的小把戏阻挡住。她用破魔的法术驱除魔气，然后伸出手，想要拿走那本书。
　　师白玉见状，干脆将书举起来。
　　施果只是看了那本书一眼，突然，她的脑子一征，无法思考的瞬间，倒在了地板上。
　　师白玉用一个法术，将书浮在了半空中。
　　他念道：“貘毖，漭锕蓠龋……”
　　上古的神文，并不对应现在的字，师白玉只能分辨少许读音。
　　一只手出现在书的对面，风微微划动，将里面的内容展示在人的眼前。
　　师白玉一愣。
　　司雨霏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他的对面，而且他用法术，将书的每一页翻开，眼睛快速地转来转去。
　　他在阅读。
　　为什么？
　　师白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司雨霏。
　　知识会使人疯狂的。
　　司雨霏一页一页看着，然后终于明白了规律，他张开嘴巴，念出了和师白玉相反的声音，将要被召唤出来的神仙，又被按了回去。
　　这是撤销的咒术。
　　“死小孩！”流飞光赶紧喊醒他。
　　师白玉身上的魔气再一次冒出，近距离攻击司雨霏。
　　司雨霏趁他的眼睛从书中挪开，须臾之间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唔。”师白玉的脚在空中乱踢，恐惧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的眼睛已经无神了，他现在是凭借最后一丝意识在行动。
　　
　　《道己十二章经》依旧浮在空中，快速翻着页面。
　　流飞光见状，忍受无花一拳头打在身上的痛苦，冲了过去，晓沐云立即跟了上去。
　　书和人。
　　“噗！”司雨霏突然吐出了一口血，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掐着师白玉脖子的手开始没有了力道。
　　流飞光看着紧追不舍的晓沐云，出手了。
　　晓沐云原本以为他是救人而来的，但是他却直接奔向书的方向。晓沐云知道不能让他得到书，所以一起跳到了半空中。
　　这是佯装，流飞光手中的剑脱手，直指司雨霏。
　　司雨霏的眼神涣散，看不见剑飞向自己。
　　没有纠结，晓沐云飞过去，首先救司雨霏。就在他搂住司雨霏的瞬间，流飞光也将师白玉救了回来，他走的时候，顺便把书也拿走了。
　　“既然被发现了，还是先走……”流飞光夹着师白玉，想要逃之夭夭。
　　“你到底做了什么？”晓沐云抱住司雨霏，察觉到在他不清楚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黑暗不会突然退去，司雨霏不会虚弱成这样。
　　司雨霏躺在晓沐云的怀里，神情恍惚，他听到晓沐云问他的问题，忘记自己现在的情况，几乎是下意识告诉他：“死者复生，时间回溯……”
　　流飞光闻言，震惊地转过头，然而，他清楚现在不能回头。
　　“霏霏！霏霏！”晓沐云着急地摇晃司雨霏，然后又看着离开的两人，急得焦头烂额。
　　他本来想喊无花帮忙的，但是无花在一旁扶起晕过去的施果，他探查到施果的气息，突然皱眉，立刻打坐，给她输入真气。
　　不远处，法能早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若要知道真相，需要等司雨霏醒来了。

075算什么东西
　　一人需攀登高山, 而时间无穷无尽。
　　晓沐云端着一盆水，打开一间房间的门，他的神情慵懒, 正想打个哈欠, 却见房间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晓沐云一愣, 迅速跑进去, 他走了两步, 就发现躺了两天的司雨霏突然坐起来了，他双手捂着嘴巴，不是控制地咳嗽起来, 身体都在震动。
　　“怎么了？呛到了吗？”晓沐云跑到床边，想要碰他。
　　一看到晓沐云的手过来, 司雨霏下意识抬起手臂, 狠狠地拍开他的手。
　　“啪！”手掌一阵生疼, 但是却印上了血。
　　晓沐云惊诧地低头, 仔细打量司雨霏。
　　司雨霏双手捂着嘴巴, 咳嗽着, 手指的间隙渗出了鲜血。
　　按照司雨霏的脑回路，大概是觉得别人看不见，他就没有咳血。
　　晓沐云着急地抓住他的手, 想要拉开他的手, 看看情况。
　　司雨霏察觉到他在拉自己，更加用力捂着嘴巴，不愿意放手。
　　两人拉锯了一下, 最后还是昏迷了两天的司雨霏先败下阵, 手被推开。晓沐云一看到他的脸，立刻倒抽一口气。
　　因为司雨霏一直捂着嘴巴, 咳出来的血全部糊到了他的脸上。他这样的一张脸，加上原本就有的黑眼圈，一看就浑浑噩噩的眼神，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被虐待一阵后，然后被杀了。
　　司雨霏被他看到了现在的脸，露出了放弃的神情，看起来更加颓废了。
　　晓沐云正想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司雨霏突然又咳嗽，而且他故意憋了一下，这一口血，直接喷到了晓沐云的衣服上。
　　晓沐云：“……”
　　“咳咳……呕。”司雨霏想要趴在床板上，感觉会比较舒服，但是晓沐云又偏偏坐在他顺手扶着的位置，所以他只能把手放在晓沐云的大腿上，随后上半身直接倒下去，趴在他的怀里。
　　晓沐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衣服被弄脏而生气，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他一下又一下摸着，抚慰着司雨霏。
　　司雨霏歇斯底里是常态，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
　　果然，等了一会，司雨霏终于翻过身来。
　　啊啊。
　　晓沐云颇为无奈地用袖子擦他的脸。
　　这张脸现在太恐怖了，不用做什么，就很恐怖，更别说司雨霏还把双瞳转了出来，现在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怪物。
　　晓沐云将他的脸擦干净，问他：“你还记得前两天的事情吗？”
　　司雨霏刚醒过来不久，双手放在胸口上，呼吸微微急促。
　　“我发现你的法力源突然空了一大半，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接触《道己十二章经》吗？还有，我的《白尺书》怎么在你的身上，你偷东西吗？”晓沐云笑道，看起来并不在意书为什么在司雨霏的身上，但是想要知道前面问题的答案。
　　“你有看过《白尺书》吗？”司雨霏终于开口说话。
　　“稍微看过。”晓沐云知道自己如果不满足司雨霏的好奇心，自己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但是很快就知道不是该认真去看的东西。”
　　“那你会用里面的咒术吗？”司雨霏天真无邪地问他。
　　“我不会。”晓沐云伸出手，将司雨霏额头上的头发挑走，“里面的东西不能接触，如果真的想要得到里面的东西，需要献祭的东西太多了。”
　　“哼。”听到了晓沐云的话，司雨霏不屑地冷哼。
　　晓沐云见状，将他没有擦干净的血糊了他一脸。
　　司雨霏因为太累了，没有理会他。
　　“我要的答案呢？”晓沐云一副“轮到你了”的表情。
　　“肚子饿……”司雨霏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告诉他一个完全无关的讯息。
　　“好。”晓沐云说了一个字，双手撑在身后的床板上。
　　司雨霏等了一会，看他还是不动，小小声抱怨道：“你真是太不上道了。”
　　“钰公子，我很上道，前提是你的脑袋需要从我的腿上挪开。”晓沐云喊他去卖艺时候的名字，挑眉说道。
　　司雨霏艰难地把脑袋挪开，躺回床上。
　　晓沐云见状，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脏兮兮的脸。
　　晓沐云很快就去端了饭菜回来，他一进门就发现司雨霏坐在桌子前面，似乎是想要洗脸，但是他整个人直接倒进水盆里，动都不动，看样子要被一盆水淹死了。
　　晓沐云把饭菜放下，无奈地伸出手，将司雨霏一下子捞起来。
　　他全身脱力，精神也不佳，不是故意敷衍晓沐云，而是实在无法聚精会神，给他一一解答疑惑。
　　等司雨霏又回过神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看到晓沐云用水盆里的毛巾给自己擦脸，随后将他的长发全部绑起来。他打量司雨霏一眼，脱掉了他染血的衣服。
　　他睡觉的时候就穿着一件衣服，脱了以后，上半身就是光溜溜的。
　　晓沐云的眼睛挪开，但是看不清楚，怎么帮人穿衣服，他握着司雨霏的手臂，套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袖子。
　　司雨霏很想骂人。
　　最后晓沐云还是放弃了，看着他，干脆利落地给他穿上衣服。
　　晓沐云看向他的时候，想法只有，司雨霏的身体和他梦里面的一模一样。
　　给司雨霏换上衣服后，晓沐云问他：“还想吃饭吗？”
　　司雨霏有气无力地点头。
　　晓沐云端起碗筷，语气地问他：“先吃肉吗？”
　　先吃什么？后吃什么？有什么区别吗？
　　司雨霏想要吐槽，但是嘴巴张开了，又觉得好累，默默闭上了嘴巴。
　　喂完饭，晓沐云将碗筷一推，撑着头看他。
　　司雨霏的身体倾斜，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晓沐云完全傻眼。
　　“师姐呢？”司雨霏问他。
　　“你的师姐本来就是强硬恢复法力的，前两天也是莫名其妙晕了过去，不过很快就醒来了，只是法力又全部没有了，她现在在华严寺寻找恢复的办法。”晓沐云简单和他交代他晕过去以后的事情，“主持死了，然后事情解决了，今天早上，整个华严城的居民都跑去寺庙拜神，感谢佛祖帮他们避过灾难。大家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一拥而入，突然，放在殿上的金身佛祖碎掉了，金子掉了一地，被人哄抢。”
　　司雨霏吃饱喝足，靠在晓沐云的身上休息片刻后，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晓沐云闻言，不知道自己从进门那一刻算起，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你说的对。”司雨霏终于承认一件事情，“我确实是……弑神斩魔者。”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晓沐云的眼神心虚地移动，以为司雨霏又想和他算旧账。
　　“我之前突然晕倒，然后醒过来……”司雨霏又开始了他堪忧的讲故事时间。
　　晓沐云只好耐心听着。
　　“醒来后，你死了，师姐死了，和尚死了，大家都死了。”司雨霏告诉他，“就我一个人在黑暗里晃荡。”
　　“嗯。”
　　“我杀死了黑暗里的神，然后用白尺书上的咒术，回溯时间，这才成功把你复活。为了复活你，我还在雪山上走了很久，你要感谢我。”司雨霏讲故事没头没脑。
　　现在是春天，这里是平原大地，哪里来的雪山？
　　晓沐云怀疑他又做了奇怪的噩梦，导致脑子出问题了，所以担心地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察觉到他的鄙夷，司雨霏怒极，张开嘴巴，咬住他的小手臂。
　　“喂……”
　　晓沐云看似不信任司雨霏，在听到他短短的两句话后，却皱紧眉头。
　　既然当初他去找《道己十二章经》，那人却把《
諵碸
白尺书》给他，证明这两本书之间，一定有着他们现在尚且不知道的联系。所有从书里召唤出东西来的人，都死了。如果司雨霏真的用上了里面的咒术，他肯定也喊出了什么。如果就是这么一回事，司雨霏就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人。
　　“还有，你想要的书。”司雨霏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我没拿回来。”
　　“没关系，那是我的任务，不是你的。”晓沐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司雨霏一下子趴了回去。
　　他醒来后，是黏人得不可思议。
　　“但是我看了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我都记得，我可以把那部分内容默写下来给你。”
　　“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晓沐云是真的惊讶。
　　“哼，还好啦。”
　　其实晓沐云并不需要书里面的内容，他想要拿走那本书，只是为了避免落到其他人手上，引发其他的灾祸而已。
　　不过他觉得现在的司雨霏又黏人又需要人哄，所以才顺着他的话去说。
　　司雨霏今天对他的一切话都很受用，靠在他的身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多久，等司雨霏完全清醒过来后，迅速重新和他拉开距离。
　　晓沐云：“……”
　　司雨霏坐在床上打坐，尝试检查自己的身体，他一提起真气，喉咙的血腥味就起来了一些。不得已的，司雨霏只好放弃运气，睁开眼睛。
　　“怎么样？”晓沐云问他。
　　“我没事，但是最好先休息一下。”司雨霏将脚摆出床的边缘。
　　晓沐云不太放心，他问：“介意我查看一下你的情况吗？”
　　司雨霏丝毫不介意，将手臂伸向他的方向。
　　晓沐云走过去，刚拉住他的手，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两人保持着牵手的姿势，往门边看去。
　　“大草！你这个麒麟山的坏小子，想要对我们的霏霏做什么？！”施果冲上去，对着眼前的登徒子，就是一个左右挥拳。
　　晓沐云虽然都躲过了她的攻击，但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最后被施果赶了出去。
　　司雨霏很想问，现在什么情况，但是他没有力气和他们一起折腾。
　　晓沐云离开后，施果看着司雨霏，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霏霏，我们两个人需要分开上路了。”施果苦笑着告诉他这件事情。
　　“为什么？”司雨霏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我的法力根本就没有恢复，之前因为我不器用，已经让你独自面对太多了。现在，我又一次法力尽失，你带着我，只会平添累赘。”施果明白，在有人追捕他们的情况下，两个人的目标更大，如果她派不上用场，那么只会让司雨霏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中，“不过我会尽力恢复法力，等我没事了，立刻就会追上去的。如果我们没有在路上汇合，那么就在一个地方见面。”
　　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交代清楚这件事情。
　　“什么时间？哪里？”司雨霏问她。
　　“就是无上法门的仙灵大会。”这也是邬清影之前的终点。
　　他们出门的人，计划是默认，最后一定会去那里。但是现在离大会开始还有一定时间，他们还可以去找其他人。
　　司雨霏问：“但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又没有了法力，谁保护你呢？”
　　施果一愣。
　　司雨霏低下头，不敢告诉施果，她之前其实死过的事实。
　　“这个你放心。”施果得意地说，“我凭借伏羲院的身份，已经可以在华严宗混了。他们也是一定会去仙灵大会的，我跟着过去就好了。”
　　司雨霏闻言，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问：“伏羲院的身份那么厉害的吗？”
　　施果颇感意外地点头，深沉道：“伏羲院的身份就是那么厉害。”
　　司雨霏和施果互相对视，一些不该有的自豪感在冉冉升起。
　　司雨霏在华严城耽误太多时间了，他休息够后，立即着手出发的事宜。离开之前，他还去桃袖馆道别了，不过因为桃袖馆还没有正式重新开业，在馆内的人不多，听说司雨霏要离开后，纷纷摸着他的小手，表示不舍。
　　晓沐云在一旁看了，拿着折扇，用力拍打其他小倌的咸猪手。
　　“嗷！你在做什么？”现在小倌觉得这个帅哥很碍眼了。
　　晓沐云打开这扇，挡住自己的脸，眼睛撇过去。
　　不要碰，他不高兴。
　　这一次的旅程，仍旧只有司雨霏和晓沐云一趟。
　　他们本想坐船直接到达下一个城市，但是到了渡口，才听说今天的船已经被人包下来了。
　　“哇。”晓沐云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司雨霏戴着面具，站在他的旁边，冷冷地看着他，质问道：“是谁告诉我，只有跟着你就可以，其他的事情你都会办妥。”
　　“早知道订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范郸比较靠谱。”晓沐云知道自己也不是一个十分擅长处理琐碎小事的人，他干脆利落地道歉，然后手放在司雨霏的肩膀上，带着他转弯，“没办法了，我们就在附近睡一晚吧，我等会就去买第二天的船票。”
　　“唔。”司雨霏对于他的随便，十分不满。
　　就在两人要走远的的时候，一道声音喊住了两人，“是净云君吗？”
　　他们一起回头。
　　一个老人站在渡口，笑着看晓沐云，说道：“我家主人在船上看到了净云君，让我来告知一声，如果需要乘船的话，请上来吧。”
　　晓沐云将手从司雨霏的肩膀上拿下，笑着看老人，说道：“我是第一次见老者，不知道你家主人是哪位？”
　　老人微微一笑，不作答，只是请他上船。
　　估计是哪个想要攀关系的同道，晓沐云这样想着，然后觉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就和司雨霏一起上船了。
　　他上船后，老者就想带他们去见他的主人。
　　司雨霏不太想和不认识的人交流，婉拒了，他一个人待在船的甲板上看风景，等晓沐云回来。
　　因为蹭坐别人的船，晓沐云便老老实实地去打招呼了。
　　老人领着他，走进了船舱，直接进了前面的房间。
　　房门打开，晓沐云看到了里面的人后，既感觉惊奇，又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坐在桌子旁边品茶的人，是孔琼玉。
　　“法慧大师圆寂了，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我的好友。”孔琼玉无奈地摇头，“我想着那我该离开，回去无上法门，为不久后的仙灵大会作准备，没有想到，居然会又遇到净云君。”
　　晓沐云走进房间，这才发现这一件房间里面有两扇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他现在望出去，可以看到渡口，另一扇窗户，则可以看见甲板。
　　司雨霏背对着他，正无聊地抓了抓后脑勺，然后看着海发呆。
　　晓沐云看着他，不知觉地笑了一下。
　　看到了他的反应，孔琼玉早就知道那一扇窗户的外面站着什么人，他看到晓沐云脸上的表情，透过他，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年轻人啊。”孔琼玉唏嘘不已。
　　“年轻人怎么了？”他没头没尾的感慨，让走神的晓沐云不知所以然。
　　“我不过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罢了。”孔琼玉给他倒茶。
　　晓沐云坐下来。
　　“之前我和你说的事情，让你代替麒麟山现在的负责人，来无上法门与我合作，你考虑得怎么样？”孔琼玉又提起这件事情。
　　晓沐云苦笑，眼睛又扫过在外面的司雨霏，随后正色道：“门主，我真的不适合。”
　　孔琼玉闻言，又一次感慨，年轻人啊。
　　“我曾经很年轻的时候，为了陪喜欢的人东奔西跑，放弃了很多东西。”孔琼玉告诉他。
　　想起孔琼玉的成功论，晓沐云调侃他：“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门主不会还在后悔吧。”
　　“没有。”孔琼玉的回答出乎意料。
　　晓沐云惊讶地看着他。
　　“年轻的时候，我做的选择我没有一样是后悔的。”孔琼玉说道，“不管是为了她，抛弃往上爬的机会。还是最后选择了往上爬，而抛弃了她……哈，不好意思，纠正一下，是被她抛弃。人老了，总是在修改一些记忆。我对她没有那么重要，这件事情，偶尔我会忘记，”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当他猜出孔琼玉口中的她是邬清影后，这个爱情故事他是完全不想听。
　　邬清影和一碗叉烧饭在一起，都比孔琼玉在一起理所当然得多。
　　“人年轻的时候才会选择爱情，年纪稍微上来了，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比爱情更好的东西。”孔琼玉还没有完全放弃说服他，“千辛万苦得到某一个人的偏爱有什么重要吗？当我有权有势后，要什么没有，我又怎么会还看得上过去的一份感情。”
　　晓沐云叹气。
　　如果完全不在乎，那么为什么总是有一种追忆的口吻，讲述过去的事情呢？
　　孔琼玉笑着说：“我平常不说这些事情的，但是我在你的身上，总是能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所以才忍不住一再提醒。”
　　“孔门主的话甚有道理，我并不是因为什么意中人，所以才拒绝门主的。”晓沐云和他扯淡，“实在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技艺不深，而且我早就更喜欢在神州大地各处游荡，不想徒增压力。”
　　话说到此，被人拒绝了两次的孔琼玉，终于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他们两个都是健谈的人，很快就找了新的话题，讲了一些毫无营养的话。然后，茶喝得七七八八，晓沐云就告辞了。
　　孔琼玉朝他点了点头，随便他离开。
　　晓沐云一离开房间，孔琼玉立刻转过身体，看向了一扇窗户。
　　他等了一会，晓沐云果然重新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而且也像他预想的那样，走向了司雨霏。
　　司雨霏听到了来自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一看到晓沐云，眼睛立刻就笑了。
　　愚蠢的年轻人，又一个被伏羲院的人骗走了心的年轻人。
　　孔琼玉在心里骂晓沐云。
　　得到伏羲院的人的偏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他太清楚伏羲院的人的性格了，而眼前戴着面具的人，是邬清影所有的弟子中，最像她的人，像到，孔琼玉看着他们，就清楚看到了当年了自己和邬清影。
　　他知道，晓沐云抛弃了他的邀请，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司雨霏。
　　晓沐云在甲板上，似乎对司雨霏说了什么，司雨霏一下子笑得更加开心，眉眼弯弯，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只装下站在他对面的人的脸。
　　孔琼玉继续问道：就那么一份独一份的爱，单纯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全心全意的爱，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我已然已然高高在上，过去算什么？伏羲院的人是什么？
　　邬清影，你究竟又是什么？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孔琼玉抬起手，一阵风从他的袖子里刮出来，窗户的门立刻关上。
　　“你们在聊什么，聊了好久。”司雨霏问晓沐云，语气带着不知觉的撒娇。
　　“没有什么重要事，这是一个普通的道友。”晓沐云不想他担心，所以说得随便了一点。
　　“你听我说哦！”司雨霏兴奋地抬起脚，往他走了一步。
　　晓沐云站着不动，看他朝着自己迎过来。
　　“刚才海面上，有两只鸟撞上了。”司雨霏和他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真是笨鸟。”
　　“就是啊。”

076你调戏我，你要负责
　　“我看天象, 不久有暴雨，我们尽量找到落脚的地方过两天休息一下吧。”晓沐云站在船头，安慰司雨霏, “既然你的师姐没事, 估计其他人也躲得好好的。我们先不着急, 先把你的身体养好。”
　　“嗯嗯嗯。”司雨霏对着晓沐云, 小鸡啄米式点头, 乖巧得不可思议。
　　其实晓沐云说这番话，只是怕他拒绝休息，拖着有不明来源的伤上路, 但是司雨霏今天心情特别好，晓沐云随便和他说些什么, 他都会认真听着, 然后给反应, 而且也不会反驳他。
　　晓沐云看着眼前戴着狐狸面具, 穿着简单又乏味黑色劲装的青年, 可以说, 如果晓沐云不知道他面具下的长相，只会觉得他诡异、奇怪、莫名其妙。但是，知道司雨霏貌若天仙的人, 未必就会对他产生绝对的好感, 还是会被他平常古怪行为弄得晕头转向，好感度漂浮不定。不少人对待他，只能说, 看他戴面具的时候是一种态度, 看他不戴面具的时候是另一种态度。
　　晓沐云站着司雨霏的面前，和他们不一样的是, 他就算对着奇奇怪怪的司雨霏，脑袋也晕晕乎乎得可怕。
　　他觉得司雨霏就算是这副看不到脸的样子，也十分可爱，十分惹人怜爱。
　　“咳。”晓沐云很想冒味地问一下司雨霏，之前你摔在地板上，该不会撞到脑袋了吧。
　　“你不舒服吗？”司雨霏紧张地问他，他到现在都不能确定他时间回溯后，晓沐云他们的身体有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听到司雨霏关心的话语，晓沐云的内心只有三个字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糟糕了。
　　他更加肯定司雨霏摔到脑袋了。
　　“我没事，活蹦乱跳的。”晓沐云说的是实话，“你才是，没事吧，之前可是结结实实地吐了一手血。”
　　司雨霏闻言，慢慢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用手抓住晓沐云的袖子。
　　晓沐云愣愣地看着他。
　　司雨霏用手在他的袖子上糊了两下。
　　晓沐云无奈地说：“喂～”
　　他虽然看似不满，但是却没有阻止司雨霏的恶作剧。
　　司雨霏的手干干净净，擦完手后，将晓沐云的袖子放开。
　　晓沐云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袖子。
　　司雨霏突然发难，用一种不满意的声音对他说话：“你为什么整天都穿着那么容易弄脏，又很麻烦，而且还很大的衣服？”
　　晓沐云闻言，笑眯眯地凑到他的面前。
　　司雨霏的脑袋往后退了一些，但还是被他撞了一下额头。
　　晓沐雨对他说：“因为我很爱干净，不会弄脏衣服，所以我想穿什么都行。”
　　司雨霏缩了一下脖子。
　　“霏霏才不可以。”晓沐云故意调戏他。
　　司雨霏皱鼻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为什么喊我霏霏？”
　　话说回来，他同意了吗？
　　“那我怎么喊你，小相公？”晓沐云伸出手，卷住司雨霏落在胸前的一丝头发，笑意盎然。他现在投手立足间都像是蝴蝶在春天散布花粉一样，恨不得在司雨霏面前施展最花俏迷人的一面。但是怎么办好呢？虽然他觉得自己风流倜傥，但是司雨霏就是不上道。说不定自己断气了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都比活蹦乱跳的样子吸引司雨霏的注意力。
　　“谁是你相公？”司雨霏今天也在厌恶这种随便撩拨别人的人。
　　“你呀。”晓沐云低声笑。
　　司雨霏才对他有几分好感，就因为晓沐云的故意玩弄而恼羞成怒，一下子抢回自己的头发，背对着他，不想和他交流了。
　　“霏霏。”晓沐云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司雨霏没有理他。
　　“雨歇君。”晓沐云静悄悄地凑过去。
　　司雨霏正在将自己被晓沐云卷在一起的头发复原。
　　“相公。”晓沐云朝他的脖子吹了一口气。
　　司雨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迅速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喜欢哪个称呼了。”晓沐云一脸无辜的模样。
　　司雨霏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晓沐云。
　　“你对我哪一点不满意啊？”晓沐云问他，“就算我以后不能继承我父亲的位置，无法成为麒麟山的掌门，我呢，好歹还有一整个家族产业只属于我，我很有钱。而且我赚钱不需要整天待在一个地方，还有空陪你出门去玩。最重要的是……哼。”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得意地打开，潇洒地摇了一摇后，又鬼鬼祟祟地凑到他的面前告诉他：“怎么说，我也是丰神俊朗的一个公子哥啊，玩玩都不亏。”
　　“哪有人这样自夸的。”司雨霏真想骂人。
　　晓沐云认真地告诉他：“我一般不这样。”
　　现在不是想把自己推销出去，所以才比平常更加厚脸皮。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好。”司雨霏不信他，“男子二十及冠，三十而立，你的年龄不上不下，怎么形影单只？”
　　晓沐云在认真思考再老实交代和花言巧语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真情实感的花言巧语：“因为之前没有遇到如同雨歇君这样合我心意的妙人儿。”
　　司雨霏眯起眼睛，显然对他的轻浮相当不满。
　　“但是如果你有那个意思。”晓沐云拿起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臂弯中，“我们成了，我就不是形影单只了。”
　　司雨霏的手刚被他放进臂弯里一秒，立刻就自己抽了出来。
　　晓沐云没有勉强。
　　司雨霏在旁边等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你不好奇那我为什么到现在都孤苦伶仃？”
　　晓沐云闻言，笑着说：“有些事情，不用问也是知道答案的。”
　　“你知道什么啊，我还没有说。”司雨霏生气。
　　“你在离开伏羲院之前，只在伏羲院待过。”晓沐云说了一句废话，但是内容却引人深思。
　　司雨霏：“……”
　　被说中了。
　　“虽然按照伏羲院的习俗，应该也不缺外人来访，但是嘛……”晓沐云转头看司雨霏，伸出手，捧着他的面具，笑容根本止不住，“应该很难在伏羲院拐走你吧，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他想起来十年前，自己一打开就看到的纸条上面的内容：大师兄勃然大怒。
　　司雨霏伸出手，拉下他的手，然后双手搓面具。
　　“你很没有礼貌哦。”晓沐云说他。
　　司雨霏是故意的，为了表现自己的嫌弃。
　　等他放下手，司雨霏就发现晓沐云一直在盯着他。
　　“做什么？”司雨霏恶声恶气。
　　“担心你的身体。”晓沐云直言不讳。
　　司雨霏闻言，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差。
　　
　　“我到时候找个医修，帮你检查身体吧。”晓沐云在安排以后的事情了。
　　“你才应该……去检查身体。”司雨霏懒得说他了，自己最多就是吐了几口血，晓沐云是直接死掉。
　　“吧唧”一声，死在地板上。
　　“呼。”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司雨霏偷偷摸摸地抬头看了晓沐云一眼。
　　时间回溯，那么被舍弃掉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的那个人就不存在了。不然，司雨霏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晓沐云一直坚定不会使用《白尺书》上的法术，但是事实上，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翻开那本书，并且献祭自己，只为了换一个守护在自己身边的机会呢？
　　他该不会猜得到，只要自己活得下来，就能救他们吧。
　　如果这也能算到，那晓沐云也太厉害了。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的眼神，不禁有点佩服。
　　“相公，我们快要靠岸了。”晓沐云看到了渡口，连忙通知司雨霏。
　　司雨霏：“……”
　　这个家伙如果死在华严城，留给他的形象一定会好很多。
　　司雨霏不想理会他了，他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找了个角落，直接坐下休息，等待船靠岸。
　　看到司雨霏走了，晓沐云提着外袍，蹦哒着又追上去了。
　　“相公，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不见了，你现在在做什么？”晓沐云喊他相公喊上瘾了。
　　“休息。”司雨霏已经能无视他的调戏，自然地接话了。
　　“因为累了么？”晓沐云其实还是担心他的身体。
　　“还好，但是觉得船上的风景不错，不想和你在那边耗费精神，不如休息好了。”司雨霏双手放在肚子上，微微往后靠，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
　　水天一色，蔚蓝天空。
　　“什么风景啊？”晓沐云走南闯北太久了，已经对这样的景物麻木了。
　　司雨霏瞄了他一眼，缓缓念道：“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看云啊。”晓沐云发出了无趣的声音。
　　司雨霏眯起眼睛看他，终于得到了之前自己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晓沐云二十多了，还是单身，因为这个人没有一点悟性。
　　他老是调戏自己，虽然不知道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是肯定是对他好感居多，所以才总是对他说那些有的没的话。
　　怎么，反过来的时候，自己对他稍微表示调弄，他就一点都没有发现呢？
　　司雨霏并不想解释，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决定继续休息。
　　他的眼睛才刚正回去，晓沐云的脸就一下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出门戴个面具，是司雨霏觉得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不然光是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次可能和这个人亲上了。
　　“你调戏我！”晓沐云笑道。
　　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精，怎么会听不懂司雨霏念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你每次念诗就是要调戏我。”晓沐云得意。
　　“我还有哪次调戏你？”司雨霏可不认，虽然这句话出来，是代表他承认现在就是在逗弄晓沐云。
　　晓沐云笑而不语。
　　“懒得理你。”司雨霏准备起身，挪到别的地方去坐，离他远一点。和晓沐云在一起，根本不存在安静休息的条件。
　　看他要起身，晓沐云伸出手，一下子撑在他身后的墙上。
　　司雨霏：“……”
　　搞屁。
　　晓沐云故意凑了过去。
　　从船上其他人的角度看过去，晓沐云把司雨霏完全罩了起来，他的身体前面，一双手努力伸出来，推着晓沐云。
　　“你做什么？走开，走开！”司雨霏用力推他。
　　“你调戏我，要负责任。”晓沐云是来讨名分的。
　　“啊啊啊啊啊！”司雨霏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白云飘过，与船同行。

077老树开花
　　司雨霏坐在甲板上, 还没有完全站起来，晓沐云就故意挡在他的面前。晓沐云本就比他高一些，加上与穿着在司雨霏眼中品味差的繁杂衣服, 司雨霏的身体半靠在船板上, 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看着晓沐云, 瞳孔震动了一下。
　　为什么这个角度看上去, 晓沐云那么大只？
　　也许是因为最近打惯了体积比自己大的生物，司雨霏一看到他用体型的差异压制自己，他下意识就是伸出手, 勾住晓沐云的脚腕，然后往旁边用力一拉。
　　晓沐云对他没有设防, 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司雨霏看准时机, 伸出去, 将他接住。
　　他这样做, 不是因为他突然良心膨胀, 让他迫不及待做点好人好事, 二十因为他发现晓沐云如果就这样摔下去，他会被压住，遭殃的还是自己。
　　说起来, 他出门好一段时间了, 好像是忘记了师父和其他师兄师姐嘱咐他要做好事、树新风来着。
　　想到这一点，刚把人绊倒的司雨霏，立刻关心地问晓沐云：“你没事吧, 没摔倒吧, 没有关系，还好有我接住你了。”
　　他真的太好了, 司雨霏这样夸奖自己，然后决定把这件事情当成自己在外面做的善事，回伏羲院后就这样报告。
　　晓沐云被他接住，干脆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完全扑到他的怀里。
　　司雨霏抱着他，有一种被大型动物碰瓷的感觉。
　　晓沐云抱住他，大声嚷嚷道：“哎呀，我站不起来了。”
　　司雨霏确定了，自己就是被碰瓷了，按照他知道的程序，晓沐云很快就会向自己要钱了。
　　果不其然，晓沐云和他说：“我下辈子不能动了，你要带我回家好好养着了。”
　　司雨霏面具下的脸满面通红，他本来是抱着晓沐云的后背的，这一下，立刻手改为揪住他的衣服，然后用力往外扯，想要把晓沐云拉开。
　　他们两个人在这个角落里，真的做了很多没有必要的事情。
　　最后，还是孔琼玉随身带着的老人过来通知他们，快要靠岸了，让他们准备一下，晓沐云这才放过司雨霏，从他的身前离开。
　　因为和晓沐云一阵搏斗，司雨霏的头发都乱了，他气喘吁吁地坐在甲板上，眼神无神地怀疑人生。
　　“来吧。”晓沐云伸出一只手给司雨霏。
　　司雨霏接过他的手。
　　晓沐云将他拉起来。
　　司雨霏一开始没有站稳，还靠在船板上站了一会。
　　晓沐云走到他的旁边，将他的头发重新绑好。
　　司雨霏的发型简单，一下子就能重新整理好。晓沐云在顺利他的头发的时候，想了一想，解开自己头发上的簪子，用簪子盘起司雨霏的头发，再将手中的黄色发带绑上去做装饰。
　　司雨霏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里多了什么东西，连忙伸出手摸了摸。
　　“这样头发就会比较稳了。”晓沐云打量司雨霏一眼，“不过扎马尾，还是发冠比较适合，下次我给你买一个吧。”
　　司雨霏看着他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戴着面具，脸还是红了。
　　晓沐云的穿衣风格和他的气质本就浪荡不羁，现在只有发带随意缠着头发，看起来更加风流了。
　　在两人心思各异时，船靠岸了。
　　“船靠岸太麻烦了吧，我们两个人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吗？”为了转移注意力，司雨霏和晓沐云谈论别的话题。
　　“嗯……”晓沐云想要和他解释一下。
　　“谢谢这位道友为我们着想，不过还是让孔某往前再送你们一段路吧。前面渡口多船只，来往行人也多，不好惊扰普通的凡人。”一道声音插入他们两个人之间，孔琼玉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孔琼玉穿着深蓝色的外衣，半束发，他从船舱里走出来的时候，顺手将帘子掀开。他的动作优雅，气宇轩昂，样貌中有几分似女子的端丽，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司雨霏看着他，却是第一时间皱眉。
　　好熟悉的感觉。
　　年轻的脸，苍老的眼睛，外形和气质的矛盾，让司雨霏下意识产生了对他的排斥感。
　　孔琼玉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笑着看司雨霏。
　　司雨霏看多他几眼，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感觉到对自己的敌意，但是他莫名就是觉得不舒服。
　　船之下，海水翻滚，远处引起滔天巨浪。
　　孔琼玉在浪墙的前面，仿佛是大海中的一部分一样。
　　司雨霏讨厌大海，下意识退后一步。
　　在他往后退的时候，晓沐云从他的旁边走动，离开司雨霏，去到孔琼玉的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孔门主，谢谢你的仗义相助。”晓沐云和他聊天。
　　“能帮助净云君，是我的荣幸。”孔琼玉笑吟吟，“我似乎失礼了，没有第一时间和另一位道友打招呼。”
　　晓沐云笑得客气，告诉他：“这个道友脾气古怪，和人相处不好，而且不怎么会说话。如果和门主贸贸然交流，我怕他会得罪门主。”
　　
　　听到他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司雨霏气得在背后瞪人。
　　确实是脾气不太好。
　　“我是第一次见这么特别的道友。”孔琼玉似乎对司雨霏很有兴趣。
　　“他年纪太小了，之前在华严城有人送了他一个面具，他戴上后，就不愿意摘下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晓沐云无奈地摇头。
　　司雨霏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觉得这两个人聊天好费劲啊，说了半天，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一样。
　　“这位道友是哪个门派的呢？”孔琼玉问晓沐云，眼中有一种拼命在忍笑的感觉。
　　“我也不太清楚，没有细问，可能是五凌轩吧。”晓沐云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
　　“太巧了，净云君等会靠岸的地方，就是五凌轩的管辖范围内。”孔琼玉想起一件事情，“五凌轩好像和麒麟山这些年关系还可以。”
　　晓沐云不甚在意说道：“对，我和五凌轩的二公子关系不错，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如果他还在城里的话，我想去见他一面。”
　　“那就请净云君，为我代为转告问候。”孔琼玉终于和他瞎扯完了，他直入主题，“现在，请给我引荐一下那位道友吧。”
　　晓沐云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大堆废话文学已然诞生，在他准备耐心和孔琼玉扯皮到船靠岸的时候，司雨霏突然从他的后面跑过来了。
　　晓沐云的手悄然伸到身后，对着司雨霏做了一个挥手赶人的动作，不要过来。
　　司雨霏看到了，但是无视了，还是跑了过来。
　　“哈哈哈哈。”孔琼玉开怀大笑。
　　晓沐云不得不提起精神，然后站在他们中间，给他们彼此介绍对方：“这位是雨歇君，这位是无上法门的门主孔琼玉。”
　　他着重强调无上法门四个字，希望司雨霏能清楚意识到，眼前的人究竟有多危险。
　　司雨霏戴着面具，看着孔琼玉。
　　“雨歇君，是五凌轩的弟子吗？”孔琼玉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悄声问司雨霏，语气就像是家里的长辈。
　　“不是。”司雨霏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晓沐云觉得头好痛啊。
　　“这样，那看来净云君确实不太清楚，那我可否请问雨歇君的门派。”孔琼玉笑脸迎人。
　　晓沐云张开嘴巴，准备截住司雨霏的话。
　　“不可以。”司雨霏虽然讲比较长的句子偶尔会结结巴巴，但是他拒绝人起来，可是不带一丝犹豫的，晓沐云甚至没有跟上他的反应速度。
　　“为什么不可以说呢？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啊。”孔琼玉不以为意。
　　“师父说，外面的坏人很多，所以不能随意交代太多的东西。”司雨霏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下山，差点被拐走了，邬清影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听到他的话，孔琼玉愣了一下，随后微微弯下腰，和司雨霏的视线平行，轻声问他：“你的师父真是好师父，教的道理很有用。”
　　司雨霏心里想：不然呢？他的师父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你一个年轻人出来走南闯北，盘缠够吗？”孔琼玉解下自己的荷包，随意拉开后，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摇头了。
　　“嫌钱不够多？”孔琼玉笑。
　　“不认识你，不要你的东西。”司雨霏回答。
　　他跑过来，就是因为烦晓沐云和孔琼玉说话一直像是打太极一样推来推去，他在旁边听到，急躁得快要抖腿了。
　　孔琼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后说：“怎么会呢？修仙界的人，怎么会有人不认识我。你是年轻人，见识比较少，但是你的师父，怎么也不多教你一些东西呢？”
　　司雨霏觉得邬清影教自己的东西够多了，包括教他如何煮鸡蛋羹。如果是邬清影不提的人，证明并不重要。
　　“不要说我师父坏话。”司雨霏不满。
　　“对不起。”孔琼玉立刻就道歉了，然后把荷包给他，“这是道歉的礼物。”
　　司雨霏皱眉，不明白为什么孔琼玉执着要给自己钱。
　　“孔门主，请收回去吧。”晓沐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他言之凿凿，十分肯定，“这位雨歇君富可敌国，不贪钱财。”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瞳孔在震。
　　他……他他他居然和富可敌国四个字有关系？
　　“原来如此，是我孟浪了。”孔琼玉站直，将荷包收回去。
　　船的前行速度便缓，随后，停在了渡口。
　　“孔门主，告辞。”晓沐云朝他抱拳。
　　孔琼玉点了点头。
　　晓沐云拉着司雨霏的手，转身往离开的路走去。
　　孔琼玉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司雨霏的背影，嗜杀的欲望在他的内心升腾而起，他把杀意压抑太久了。但是……
　　真气一调动，他的五脏六腑就疼得快要从体内挪位，然后下一瞬间仿佛就要掉出他腐朽的身体。
　　邬清影。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胸口仿佛就要渗出血液，被人间剑捅穿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他这段时间，一旦想要运行气息，身体就承受不住。
　　现在如果打起来，他不是两人的对手。
　　他留在华严城，于黑暗中观察情况，虽然具体的情况不知道，但是司雨霏居然真的屠杀了一位神。
　　就像那位大人说的一样，司雨霏的实力强还是弱，都不重要。他的存在本身，无关乎强弱，而是他天然就是对付神或者仙的存在。
　　华严城发生的事情，证明了那位大人说的话。
　　他现在的身体，大概也不能被司雨霏伤害的。
　　还有……
　　孔琼玉看着已经下船了的司雨霏和晓沐云，心中酝酿着可怕的恶意。
　　你们也该一拍两散才对！
　　就像他们一样，就像当初一样！
　　没关系，他太清楚伏羲院的人了，就让他们两个人继续在一起吧，然后时间会验证一切。他会看着他们分道扬镳，然后在那个时候，他也会同时取下司雨霏的性命。
　　孔琼玉这样想着，转身离去，脑海里还有一个突兀的想法插入到他的阴谋诡计中：啊，原来，你已经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我了。
　　下船后，司雨霏看两个人稍微走远了，终于有勇气和晓沐云提起在船上他在意的事情：“晓沐云，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晓沐云以为他想要打探关于孔琼玉的事情。
　　司雨霏紧张兮兮地说：“你你你……你刚才说我富可敌国……那……”
　　晓沐云回以一笑，温柔地告诉他：“那当然是用来骗孔琼玉的，不用在意。”
　　司雨霏虽然猜到了，但还是不快：“唔……”
　　“你在瞪我，为什么？”晓沐云问他。
　　“虽然确实不可能，但是你的语气为什么那么讨人厌？”司雨霏想不通这一点。
　　晓沐云残酷地告诉他：“正是因为不可能。”
　　有些实话听着就是让人不开心的。
　　司雨霏一甩手，然后一拳头过去。
　　猫猫愤怒。
　　他们两个人嬉戏打闹，然后在走近这个城镇的时候，立刻有人看到了他们，去通报在城内的某个人。
　　“我的好友净云君，和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的人在一起，而且净云君被人一拳打了，还很开心？”朱瑶光一脸不屑，“眼睛不行就不要做探子了。”
　　探子：“……”
　　“算了，让我去会一下吧。”朱瑶光用一张一脸严肃的脸，说出了最贼兮兮的话，“让我看看，到底是我家的探子越来越没用，还是老树开花了？”

078狐朋狗友
　　虽然晓沐云被司雨霏痛打了一顿, 但他还是遵守诺言，到了集市后，给司雨霏买了一个金子制成的发冠。
　　在晓沐云帮司雨霏戴上发冠的时候, 司雨霏的脚尖踢了一下地板, 他有一个十分没有礼貌的问题, 但是由于他的脸皮不够厚, 所以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说的话是：你送给我发冠, 那么，发簪就要收回去了吗？
　　司雨霏不是贪图一根簪子，但是……但是……
　　他一时想不出头绪, 伸出手，想要抓一下头发。
　　晓沐云好不容易把他的头发绑好了, 他还没有整理收尾, 就看到司雨霏的手抬起来了, 于是用手腕推开他的手。
　　司雨霏只好改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司雨霏的头发很长, 平常他绑起来, 还没有那么明显, 散开后，晓沐云发现他的头发比自己的都要长一个半手掌的长度。晓沐云将他的头发用发冠固定完后，想了一想, 没有将发带缠上去, 改为将簪子插了进去。
　　这样打扮，司雨霏就少了几分行走江湖的少侠味道，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感觉。
　　说起来, 司雨霏本来就是少公子, 他的爹行商，是个富豪。如果司雨霏按照人生原本的轨迹, 他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公子。
　　假如司雨霏没有进入伏羲院，按照他的条件，一定还没有成年，家里的门槛就会被媒婆踏破吧。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司雨霏年纪小小就要和其他人成亲，晓沐云的脸上表情不停地笑啊笑，心情急躁，恨不得快跑出去，杀个十只八只做恶的妖怪，来恢复正常的心境。
　　你怎么会变成别人的东西？
　　束好的头发重新落回司雨霏的后背上。
　　司雨霏能感觉到晓沐云还是把簪子给自己了，他捧着面具脸，突然害羞。
　　晓沐云将发带还给司雨霏。
　　司雨霏将发带收起来，然后拿出装了银子的荷包。
　　晓沐云看不懂他的动作。
　　司雨霏拿出一块银子，颇有礼貌地放到晓沐云的手心。
　　晓沐云沉默了一会，然后告诉他：“我说了，送给你的。”
　　还有……这块银子不够买这个金冠。
　　“谢谢你的礼物。”司雨霏诚恳地告诉他，“这个是买簪子的钱。”
　　司雨霏不知为何，在晓沐云将这根簪子装饰在他头上的瞬间，他觉得这就应该是他的东西。他有这样的想法是一回事，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这就是晓沐云的东西，晓沐云只是暂时借给自己，并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拿走的东西。
　　幸好晓沐云现在要送给他了。
　　司雨霏心里高兴，但还是觉得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所以就拿钱出来买这个簪子。
　　“噗。”晓沐云更想告诉他了，这根簪子，比这个金冠还要贵，这个钱是买不下来的，“这根簪子我已经戴了很久了，不是新的，雨歇君不嫌弃收下，我已经很开心了。”
　　司雨霏想了一想，一只手捧着晓沐云的手，一只手将晓沐云拿着银子的手合上。
　　晓沐云挑眉，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收下，“这个钱，我会拿来给你买东西吃的。”
　　司雨霏觉得自己在晓沐心中的形象一定十分奇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晓沐云：“我之前好像送给你一条发带。”
　　“在这里，你需要吗？”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找出来一个小荷包，他打开，将放在里面的黄色发带抽了出来。袋子太小，发带占据的空间太大，他将带子拉出来，不小心顺带着，将放在荷包里的东西也扯了出来。
　　那是一张小纸条，里面夹着一朵干花。
　　不等司雨霏思考为什么那朵花那么眼熟的时候，晓沐云的尾指一戳，就将东西塞了回去。
　　“你要吗？”晓沐云拿给他。
　　“不是。”司雨霏和他解释，“我怕你没有绑头发的工具了。”
　　这个问题好解决，晓沐云反手在店铺了里给自己买了簪子、发冠和发带。
　　司雨霏发现这个人很烦啊。
　　他们两个人买好了发饰，便去附近的酒楼吃饭。
　　晓沐云出门奢侈惯了，直接就去了最大的酒楼，并且直接让老板将招牌特色菜端上来，他一般是懒得一一去点菜的。
　　“晚点如果有空，我们可以看看我的朋友在不在城里。如果他在，我们需要去打个招呼。”晓沐云提前和他告知，“他叫做朱瑶光，是修仙界有名门派五凌轩的二公子。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如果和他见面，不需要拘谨。但是……也不要和他靠得太近！”
　　“为什么？”司雨霏好奇。
　　“因为那个是个流氓。”晓沐云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
　　“那不就是和你一样吗？”司雨霏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冤枉啊～”晓沐云喊冤叫屈，委屈巴巴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虽然吃他那一套，但不想表现出来。
　　在他们聊着天的时候，小二来上菜了。
　　“好快。”司雨霏感慨，他们刚叫人做菜没有多久吧，怎么菜就全部做好，而且上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晓沐云想了一下，随后眯起眼睛，如同一只狐狸一样笑了。
　　可惜司雨霏没有看到他的笑容，只是低下头，换了一个可以吃饭的面具。
　　晓沐云见到了他的脸，注意力就被转移过去，他夸赞司雨霏：“这个面具很别致。”
　　这是个大体色彩为白色的面具，空洞眼眶下的位置画着眼泪，眼泪像星星，沿着面具的面流下。
　　司雨霏对着他，抬起手，放在眼睛的下方，揉了一揉。
　　“你哭啦？”晓沐云和他开玩笑。
　　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看到他的动作，表情僵住。
　　“那天看到你们死了，我就很想戴这个面具。”司雨霏告诉他。
　　他想要展示自己在流泪。
　　“什么意思呢？”晓沐云问，不清楚自己的解读有没有自作多情的地方。
　　司雨霏的手又一次抬起，放在面具上，他模仿小孩子哭泣时候的动作，手在眼下画着泪痕的地方，转了一转，然后告诉他：“就是觉得，我应该哭的。”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悲伤。
　　晓沐云抿嘴。
　　司雨霏话说到这里，就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他拿起筷子，低下头吃饭。
　　“如果你说的故事都发生过，那你想哭，不仅是因为施果死了，也有因为我死了的原因吗？”晓沐云想要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是有点重要的。
　　司雨霏本想点头，但是和晓沐云一番交流下来，他发现晓沐云的理解能力实在糟糕，他觉得自己只做动作没有用，于是张开嘴巴，想要清楚地说出来。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
　　晓沐云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期望，等待他的答案。
　　世间的定律往往奇怪得很，眼下无妖无怪，却也能横生事端。
　　就在司雨霏要开口说话时，他的眼睛突然一转。
　　晓沐云感受到身后一阵狂风刮起，随后，靠近窗口的地方，店小二的惊呼声响起，几十个瓷碗碟摩擦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瓷器破碎的声音。
　　“哎。”晓沐云一脸无奈加嫌弃。
　　不用去看，他都能猜到朱瑶光出现了。
　　他们刚下单，菜就上桌，是因为朱瑶光早就发现他进来城里了，而且根据对他的了解，猜想到他会来这家酒楼，早就吩咐人做好饭菜送上来。
　　现在，趁着晓沐云好像在用餐，注意力分散，朱瑶光想要吓这个朋友一跳。
　　他的恶作剧非常简单，晓沐云在听到碗筷声响起的瞬间，除了分析出朱瑶光就在他的身后，他还猜到了朱瑶光要故意用碗碟砸自己，吓唬自己一跳。
　　晓沐云好整以暇，不信他那些碗碟会真的砸到自己。
　　他是淡定，只是一时忘记了一个事实，坐在他对面的司雨霏，是一个性格认真严肃的人。他眼睁睁看着几十个碗筷朝晓沐云砸过来，刹那间就出手了。
　　晓沐云甚至没有看清楚司雨霏的动作。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瞄准目标，手腕翻转，将碗碟一一叠了起来。他看似用法术加快自己的动作，实际上是用念力将瓷器挪到自己的面前。碗筷越来越多，尘埃落定的前一秒，司雨霏将接好了的碗筷放在桌面上，手一撑，直接浮在空中。
　　晓沐云傻眼。
　　“啪！啪！啪！”司雨霏手脚并用，将碗筷打回原来的地方。
　　他身形快得只有残影，处理完危机后，他一个翻身，直接落回长凳上，恢复起身前的动作。他的手打开，一双筷子刚好落在他的手心里。
　　“噼里啪啦！”
　　晓沐云的身后，碗筷一齐砸向一个地方，一个青年人的惨叫声响起，同时还有周围人的惊呼声。
　　“打架啦！”
　　不知道哪位客人说了那么嗓儿，人群一哄而散。
　　整个酒楼的二楼，只剩下三个人。
　　司雨霏处惊不变，淡定地用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块菜，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品尝过后开始咀嚼。他咽了下去，随后兴奋地和晓沐云说：“这个好吃！你快点趁热吃。”
　　晓沐云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
　　“沐云，我们不过三个月没有见面，你也太狠心了吧？”晓沐云身后的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沐云？
　　司雨霏感觉认识晓沐云到现在，大部分喊他净云君，还有喊少主、晓沐云什么的，叫沐云的，这是第一个人。
　　谁呀？
　　司雨霏抬头看。
　　他刚才回击，碗筷都砸到了一张立起来的桌面上。抬起桌子抵挡暗器的人稍微等了一等，确定不会再有攻击后，才将桌子轻轻放下。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青年和晓沐云年纪不相上下，他穿着亮眼的深红色衣袍，长相有几分柔美，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严肃。
　　晓沐云的手搭在椅子上，无奈地转过头。
　　果然是朱瑶光。
　　“我听说，你带了一个戴面具的奇怪的小子，居然是真的。”朱瑶光被司雨霏吓到了，虽然他能肯定司雨霏是修仙者，但是那个察觉到危机的能力，以及顶级修仙者都未必能拥有的速度，可以证明，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修仙者。
　　如此标新立异的修仙者，他为什么之前闻所未闻？
　　“霏霏，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五凌轩的朱瑶光，我的朋友。”虽然无端端被人拿碗筷砸，晓沐云还是能淡定地说对方是自己的朋友。
　　“失礼。”朱瑶光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扇子，得意地打开。
　　五凌轩在道中是赫赫有名的修仙门派，他不管去到哪里，都有人拥簇。朱瑶光觉得司雨霏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就不会继续瞪他了。
　　他乐观地想着，然后欢乐地走了过来。
　　晓沐云继续介绍道：“瑶光，这一位是伏羲院的司雨霏。”
　　他第一次那么果断地对着其他人介绍司雨霏的身份。
　　司雨霏略略惊讶。
　　朱瑶光在听到伏羲院三个字的时候，差点就没有站稳摔下去，他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司雨霏的名字，这一下，更是直接用脑袋撞在他们的饭桌上。
　　司雨霏的眼睛瞄到了他的动作，默默将他前面的饭菜挪开。
　　“不好意思，最近这里偶尔下雨，我的耳朵有点痒，可能听岔了一些信息。”朱瑶光以耳朵不好为理由安慰自己，刚才一定是他听错了什么。
　　晓沐云对他没有好脸色，不再说第二次同样的话，“哈。”
　　“弑神斩魔者！”朱瑶光装傻不能，喊话的声音惊天动地。
　　司雨霏默默吃饭。
　　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麻烦。
　　“无上法门在全道通缉弑神斩魔者，你居然私藏？”朱瑶光在知道司雨霏的身份后，有太多惊讶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对哪一件事先发难，“不对！你为什么会和弑神斩魔者在一起？”
　　“什么弑神斩魔者！”晓沐云嫌弃他说话的方式没礼貌，“这是霏霏，不过我不允许你那么喊，你叫他雨歇君就行了。”
　　朱瑶光听到这句话，嘴角抽搐。
　　他们两个人相识甚久，朱瑶光对他知根知底。
　　比如说，晓沐云八岁的时候冲着他发泄大喊：都是弑神斩魔者毁了我的生活！
　　晓沐云十五岁的时候，说的话还是：如果不是弑神斩魔者，我今天就不用那么倒霉！
　　晓沐云十七岁的时候，突然带着一脸变态的笑容告诉他：我已经算到弑神斩魔者了，而且寄去了一封可怕的威胁信，我就不信我不吓死他……话说，他要是不给我回信，我会气死！
　　晓沐云二十岁的时候，情绪稳定了许多，他口中关于司雨霏的信息变得神神叨叨：我终有一天会和他相见。
　　时间回到现在，朱瑶光发现晓沐云抱怨了二十年的对象就坐在他对面吃饭，朱瑶光正准备对司雨霏发表一些不太友好的言论，晓沐云仙截了他的话：没礼貌！
　　朱瑶光：“……”
　　他和晓沐云的关系，是偶尔看不顺眼，但无需多言的关系。
　　在这个基础上，朱瑶光觉得今天晓沐云很不对劲，有一种让人十分厌烦的感觉。
　　“霏霏，吓到你了？”晓沐云看着司雨霏，讨好地笑了笑。
　　“我没有被吓到。”司雨霏总是会回答他的问题的，“但是他要砸你。”
　　“你是为了保护我吗？”晓沐云的嘴角疯狂往上扬。
　　朱瑶光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对劲，很恶心，他甚至怀疑眼前的晓沐云是妖怪变的。
　　司雨霏不承认，同时不否认。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显了，回答了显得自己的智商好像不高的样子。
　　晓沐云开心得满面春风，头发上都要无端生出桃花的枝叶，然后茂盛开花了。
　　“你到底是谁呀？”朱瑶光拿扇子要打他。
　　晓沐云虽然对着司雨霏犯花痴，但是反应速度如常，他的袖子里钻出链子，一下子套住朱瑶光的扇子，抢了过来后，直接砸到朱瑶光的脑袋上去。
　　朱瑶光抬起手，一下子握回自己的扇子。
　　如果就这样争斗下来，是没完没了的。
　　这一家酒楼是五凌轩的产业，朱瑶光让人来二楼打扫满地的狼藉，然后在晓沐云他们这张桌子坐下。
　　“你来得正好。”晓沐云和朱瑶光说话。
　　朱瑶光也觉得正好，他还没有吃饭呢，能添一双筷子吗？
　　晓沐云和他说：“我正好需要一个优秀的医修，还有一个训练场，既然你出现了，那就帮我去办妥这两件事吧。”
　　朱瑶光现在对晓沐云不感兴趣，他侧头看着司雨霏，不敢置信问道：“你真的是司雨霏？”
　　“是。”司雨霏回答他的话。
　　朱瑶光笑着和他说：“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司雨霏：“……”
　　这个问题他究竟要回答多少次？
　　懒得说话的司雨霏抬起头和朱瑶光对视，心里想着怎么用最短的句子，把他的疑问解答了。
　　晓沐云看到司雨霏和朱瑶光眼睛对眼睛，立刻皱眉，然后伸出手，握住司雨霏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另一边。
　　司雨霏猝不及防被他掰了一下脸，错愕过后，是想要杀人的欲望。
　　不要随便动别人的脸！
　　晓沐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差错。
　　你的眼睛，只能认真地看着我。
　　朱瑶光看看晓沐云的表情，再看看司雨霏，身体不知觉地往后一弹。他今天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了，比如说，他现在好像看到晓沐云在吃醋，原因还是因为司雨霏。
　　净云君，不是吧，三个月不见而已，你怎么袖子就断了？

079少吃点吧
　　司雨霏伸出手, 用力扒拉晓沐云放在自己面具上的手。
　　晓沐云就是不愿意放手。
　　“晓——沐——云！”司雨霏要被气死了，你就是故意不让他吃饭的吧！亏他之前那么担心你，你就这样对待他。说好的尊重他呢, 没有人尊重别人是这样扒拉别人的脸的！
　　“你喊我, 是有什么事吗？”晓沐云笑问, 故意装傻。
　　眼看司雨霏要生气了, 晓沐云终于放开手, 他转过头，抽走朱瑶光手中的扇子，用来将他的脸转过去, 让朱瑶光的视线转开，看着旁边的地板。
　　“好了, 你吃吧。”晓沐云觉得安全了。
　　朱瑶光说：“现在轮到我想要打死你了。”
　　虽然朱瑶光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还是那句话, 他和晓沐云的友谊, 让他对晓沐云的行为无可置疑, 也不会多问他不主动交代的事情。朱瑶光按照他的要求, 让人请了一个医修过来，同时让人去把据点里的训练场空出来。
　　晓沐云再三警告朱瑶光不要看司雨霏，但这可是传说中的弑神斩魔者, 朱瑶光趁着晓沐云不注意, 赶紧转头打量司雨霏。
　　司雨霏脸上的面具精巧，他在吃完饭后，手往面具内拉出一块板, 然后嵌合在空缺的位置, 瞬时，他脸上的面具立刻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一张白花花的，哭泣脸的面具。
　　其实朱瑶光一直觉得晓沐云当年算天算出来的结论太夸张了，世间难见神魔，何来弑神斩魔者。现在再看司雨霏本人，他越发觉得那个预言的可笑。
　　“你看什么？”司雨霏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他觉得这种行为不太礼貌。
　　“就是看看，所谓的弑神斩魔者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朱瑶光笑道，用扇子虚空点了点他的脑袋和肩膀的位置，“这样一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人。”
　　“是吗？”司雨霏云淡风轻。
　　“或者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给我展示一下的吗？”朱瑶光的态度轻浮。
　　司雨霏看到他不正经的表现，心想：怪不得是晓沐云的朋友。
　　晓沐云听到了，完全不担心司雨霏会拿下面具给他看。每当要拿下司雨霏的面具，司雨霏的反应让人感觉别人要扒他的衣服一样。
　　司雨霏闻言，抬起手，动了一下面具。
　　朱瑶光以为他要拿下面具，兴奋地凑了过去。
　　司雨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当他的眼皮翻开，双瞳阴森地盯着眼前的人。
　　朱瑶光被吓了一跳，差点往后弹开。
　　司雨霏又眨了一次眼睛，眼睛恢复常态，冷淡地和他说：“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是有双瞳，够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被非人的眼睛看着，朱瑶光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威胁，他一时之间别开眼神，确实不再敢看他的脸。
　　司雨霏得意地笑了笑，不过他的脸藏在面具下，其他人是看不见他的笑容，只有晓沐云注意到他弯了的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说，司雨霏的性格单纯顽劣，真的很像小孩子，而且还是那种恶劣的小孩。
　　朱瑶光被他吓到，开始眼神乱飘，转而找晓沐云聊天。
　　司雨霏坐在一旁，不甚在意地坐着，嘟起嘴巴听他们聊天。
　　这个人还真的是晓沐云的好朋友啊。
　　司雨霏觉得不可思议。
　　“我去接医修上来。”朱瑶光透过窗户，看到穿着五凌轩院服的人走过来了，他立马下去接人。
　　“你什么时候那么讲礼貌了？”晓沐云觉得稀罕。
　　“因为现在来的是我的三叔。”朱瑶光没有隐瞒自己的小心思，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他一离开，晓沐云找准机会，就和司雨霏抹黑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可能成为他竞争对手的人，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好友。
　　“我都说了，这个人很流氓吧，真的不能多交流。”晓沐云对司雨霏说。
　　“我看你们聊天很愉快啊。”司雨霏不觉得晓沐云会和品行不端的人交往甚密。
　　“不愉快。”晓沐云坚决摇头。
　　司雨霏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在自己的面前撒谎。
　　晓沐云说这句话，是为了铺垫自己的甜言蜜语：“和你单独在一起，最开心。”
　　司雨霏闻言，愣住，随后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卷了卷头发。
　　晓沐云看到他的动作，笑着调侃道：“这句话，是不是你其他的师兄师姐都和你说过了？”
　　每当晓沐云想要表达自己和他待在一起就很开心，司雨霏就会拿伏羲院其他人的态度来做比较。
　　大家都很喜欢我，大家都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大家都很舍不得我。
　　晓沐云屡屡被归为大家里面的一员，委屈得快要流眼泪了。
　　那大家喜欢你，又不是像我喜欢你。
　　“这句话比较新鲜，是第一次听。”伏羲院的所有人都喜欢凑热闹，人是越多越好的，所以还真的没有人和他说过，比起大家一起，还是更喜欢单独和他一起。
　　“真的？”晓沐云眉开眼笑。
　　“真的，我还会骗你吗？”司雨霏不喜欢说假话，和他不一样。
　　“呵。”晓沐云更加确定，伏羲院内，他确实没有情敌。
　　他们交流了几句话，朱瑶光就领着医修上来了。
　　这位医修看上去有一些年纪了，朱瑶光对着他客客气气的。
　　“你们是谁受伤了？”医修不浪费时间，直接问两人。
　　司雨霏闻言，连忙推着晓沐云，让他过去。
　　晓沐云露出疑惑的表情。
　　司雨霏说：“你都死了，还不用看大夫啊？”
　　在他的观念中，晓沐云才是那个需要看大夫的人。
　　晓沐云无奈的抓住司雨霏的手臂，放到桌面上。
　　医修伸出手，帮司雨霏把脉。他探了一探，皱起眉头，然后对司雨霏说道：“另一只手。”
　　晓沐云将司雨霏的另一只手拎上去。
　　医修都把完脉了，觉得也不用做别的事情了，他可以做判断了：“你最近吃太多了，少吃点吧。”
　　现场其余三人陷入沉默，朱瑶光低下头，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碟子。
　　司雨霏确实吃很多。
　　“没有什么事，我要走了。”医修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布包，准备离开了。
　　“不对啊。”晓沐云挽留医修，“他今早还吐血了。”
　　“是吗？”医修打量了司雨霏一眼，对他说道，“面具拿下，给我看看脸。”
　　司雨霏闻言，按住面具，拼命摇头。
　　他要是不愿意，是没有人能拿下他的面具的。
　　
　　“他今早确实吐了很多血，而且真气运行有问题。”晓沐云重新抓住司雨霏的手臂，按到桌面上，给医修看，“大夫你能不能再给他看一下。”
　　“真气吗？”医修伸出手，真气在态度指尖萦绕，“让我尝试检查一下。”
　　“嗯。”晓沐云想起了什么事，睨了司雨霏一眼，警告道，“不许挣扎，不要伤到别人。”
　　“让别人的真气进入自己的体内，太可怕了。”司雨霏死也要不要。
　　“他不是别人，是医修。”晓沐云就知道他不愿意。
　　司雨霏摊在桌面上的手臂在震动，他打算把手抽走。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凭什么要听晓沐云的话。
　　“好了，听话，我不想再看到你吐血。”晓沐云叹了一口气，继续和医修交代情况，“他之前还会流鼻血，对战过后容易出现真气紊乱。”
　　“那就需要认真再检查一遍了。”医修没有想到情况那么严重。
　　司雨霏抿嘴，看上去不愿意屈服。
　　“好了，乖。”晓沐云抚慰司雨霏的情绪。
　　“那如果……”司雨霏哀哀戚戚，“我被他袭击，死掉了该怎么办？”
　　晓沐云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不要侮辱我的医格。”医修严肃告知，然后抓住司雨霏的手，灌入真气。
　　司雨霏立刻闭上眼睛，感受在自己体内试探的气息。
　　不一会儿，医修检查完了，他保持着自己的认真的表情，和他们汇报情况：“我这一次认真检查了。”
　　晓沐云竖起耳朵，认真听。
　　医修说：“我的结论还是，他最近少吃点吧。”
　　晓沐云、司雨霏：“……”
　　医修很忙，没有空再逗留了，他确保司雨霏没事后，起身离开，朱瑶光赶紧送人出去。他们走到了楼梯口，晓沐云和司雨霏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医修的大概意思是，下次这种连小病都不算的事情，不要叫他来，完全就是没事给他找事做。
　　晓沐云疑惑地看着司雨霏，他不懂医术，但是仔细一想，司雨霏经常在大战后受伤，但是都不是被敌人攻击而受到的伤害，基本都是内伤。
　　“我来看一下，好吗？”晓沐云征求司雨霏的意见。
　　司雨霏点头了。
　　晓沐云直接用自己的真气，进入司雨霏的体内。当他的真气在司雨霏的身体里转了一圈后，他惊奇地睁开眼睛。
　　确实和那个医修说的一样，司雨霏的气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想吐血吗？”晓沐云追问司雨霏。
　　“如果不舒服，就不会吃那么多东西了。”司雨霏可是把桌面上的特色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晓沐云抓着司雨霏的手，不敢置信。
　　司雨霏看着两人相交的手，害羞地将脸撇到一边。
　　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木板做成的楼梯间传来了急促的声音，朱瑶光算账的声音传来：“沐云，你又害我被骂了。”
　　“沐云。”司雨霏小小声模仿朱瑶光喊晓沐云的称呼，然后撇嘴。
　　“什么事？”晓沐云觉得好笑。
　　“恶心。”司雨霏嫌弃。
　　晓沐云放开手，打量着司雨霏，仍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怪事。
　　朱瑶光爬上来，准备骂人了。晓沐云为了不被朋友喷得狗血淋头，主动和他交代了一下司雨霏几次流鼻血和吐血的情况。朱瑶光身为五凌轩的弟子，也是一个比较见多识广的。
　　“怪不得你让我准备一个训练场。”朱瑶光明白他的意图了，“你想试试，他是不是一旦和人对战，就会导致自己受伤？”
　　“是的。”晓沐云觉得司雨霏必须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体是这么一回事。
　　“那就来试试吧。”朱瑶光比起担心司雨霏，不如说对他弑神斩魔者这个身份更好奇。如果可以直接观摩司雨霏战斗，他觉得他能有效判断司雨霏的体质。
　　“无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打架？”司雨霏不情愿。
　　“嘶。”晓沐云听到他的话，无奈地对他说道，“乖啦。”
　　司雨霏一动不动，晓沐云没有办法，站起来，将他一下子抱了起来。
　　“地方应该准备好了，走吧！”朱瑶光是他们之中最兴奋的人。
　　司雨霏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脚步拖沓地跟在两人的后面。走到了街道，路边有人卖新奇的糕点。
　　司雨霏扯了扯晓沐云的袖子。
　　晓沐云不解地低头看他。
　　“我要吃那个。”司雨霏对他说道。
　　晓沐云立刻停在小摊的面前，拿出钱，就要买东西。
　　“我的三叔不是让他不要吃那么多吗？”朱瑶光在一旁开口提醒晓沐云，“而且他刚吃完饭，不好吃零嘴吧。”
　　司雨霏：“……”
　　“先买，放起来，晚点吃。”晓沐云把钱给老板，“帮我用纸包好。”
　　朱瑶光在一旁啧啧摇头，告诉晓沐云：“我之前就是这样宠我的弟弟，导致他整天任性，前几天还离家出走了。”
　　“明熙吗？那是你的问题。”晓沐云鄙视朱瑶光。
　　朱瑶光看着司雨霏，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不对啊，你今年应该不小了吧。”
　　因为晓沐云的态度，和司雨霏孩子气的行为，朱瑶光之前差点以为司雨霏和自己十五岁的弟弟差不多大。但是仔细一想，弑神斩魔者今年应该差不多二十岁了才对。
　　“霏霏的年纪在修仙界还小。”晓沐云反驳朱瑶光，接过老板给他打包好的零嘴，继续走路。
　　“都快二十了，还能叫小。”因为晓沐云一直维护司雨霏，朱瑶光和他整天争论惯了，下意识就说起了司雨霏的小话，“你是老大不小了，但是不要因此有年龄的错误观念。”
　　“你和我同岁，如果我老大不小了，看看你自己的老脸吧。”晓沐云骂他，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朱瑶光气得跳脚。
　　都说了，晓沐云的和善是一种很表面的东西。
　　五凌轩在这个城里有根据地，府邸里有一片巨大的训练场。一大片空地，周围布着结界，可以在保护结界外的地方的同时，打造得更加合适修仙者的法术训练和运用。
　　平常这里总有不计其数的弟子在，现在这里只有司雨霏、晓沐云和朱瑶光三个人。
　　晓沐云本来想直接做司雨霏的对手，朱瑶光拦着他，感兴趣道：“不如我来吧。”
　　他对司雨霏太感兴趣了。
　　“霏霏，你的意见呢？”晓沐云问抱着打包好的糕点后，眼睛就没有从上面挪开的司雨霏。
　　他觉得自己要记得医修的话，真的不能让他整天吃那么多东西了。
　　“好。”司雨霏同意了。
　　晓沐云闻言，抱怨道：“虽然我知道谁和你打，你都无所谓。但是你的回答能不能不要那么快，我是真的有点伤心。”
　　晓沐云是司雨霏见过的，最麻烦的人。
　　“那你们一起来吧。”司雨霏毫不介意，他将糕点收起乾坤袋，同时从里面抽出斩魔剑。
　　“喔，和你吃东西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很狂野哦。”朱瑶光调笑道。
　　司雨霏双眼如坠冰窟寒冷。
　　当他握住剑，脾气就不太好了。
　　晓沐云主动退出结界外。
　　“请赐教。”朱瑶光手中扇子一划，变成了一把剑。他平常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是张了一张唬人的脸，他不做表情时，残酷冷漠。
　　司雨霏拿着剑，动作随意地站着，似乎在犹豫什么。
　　朱瑶光可不会对站在自己对面、还拿着剑的放水，他手持长剑，一下子冲了过去。
　　既是试探，也是压制的一剑。
　　长剑携带攻击的气息，法力加重攻击的危险性，只劈司雨霏。
　　司雨霏的眼睛一抬，斩魔剑在他的手中转了半圈，准确地打开朱瑶光的剑。
　　他的攻击其实是很有技巧的。
　　朱瑶光对战意识强，在剑被打飞后，他并没有走神，而是借着这个力道，往下一滑，继续攻击司雨霏。
　　晓沐云在一旁观战，看着他们两人的剑互相交锋，朱瑶光先攻，只是司雨霏看起来兴致不高，起手只是挡掉并且化解朱瑶光的攻击。
　　他看过司雨霏的战斗方式，出手就是杀招，诡谲多变，而且临战反应惊人。
　　司雨霏现在看起来懒洋洋的。
　　晓沐云怀疑他刚才吃太撑了。
　　朱瑶光发现自己被看不起了，咧开嘴巴一笑，随后，他把杀招隐藏在稀疏平常的招数里面，一并使出。
　　“雕虫小技。”司雨霏轻而易举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戏。
　　“那你躲得开吗？”朱瑶光说完，不断逼近司雨霏。
　　司雨霏傻眼。
　　他确实轻敌了。
　　朱瑶光这一套攻击，不在乎被人看穿，因为这是一套很精巧的连击，司雨霏刚开始一一打开他的攻击，到了后面，不得不用狼狈一点的动作逃开。
　　藏在这一套剑术里面的，是朱瑶光的手，他趁着司雨霏的注意力被转移，将手伸到司雨霏的面前，随后一下子往上打他的面具。
　　面具被打掉，司雨霏顺着力道侧过脸，马尾甩在了脸上，还有点生疼。
　　“唔。”司雨霏捂着自己被头发打到的侧脸，生气地转过头。
　　朱瑶光一下子看到了他的脸，睁大了眼睛。
　　晓沐云不担心他们间会有什么暧昧气氛，因为司雨霏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没有一会儿，司雨霏立刻重新握紧斩魔剑，脚用御风术，疾速冲了过去。他的眼睛坚定，长剑冷冽，映出他冷酷的脸。
　　朱瑶光很快就回神，并且慌得手用法术，一下子打向司雨霏。
　　强烈的风术攻击司雨霏。
　　他慌张的原因，是因为司雨霏的身上散发出了恐怖的杀气。
　　司雨霏眯起眼睛，斩魔剑斩破狂风，并且用朱瑶光的眼睛无法捕捉到的速度，一下子飞了过去。
　　他在朱瑶光的面前，用念力转动身体，瞬间就从朱瑶光可以防卫的位置，转移到了他的身后，毫不犹豫地用斩魔剑直接捅进他的身体里。
　　朱瑶光看着自己的肚子穿过一把剑，惊恐万分。
　　司雨霏一下子将剑抽了出来。
　　“我……我要死了……”朱瑶光倒在地板上，痛苦呻/吟，“我被……自己的好友害死了……还被一个长得……长得……惊天动地的人杀死了。”
　　“你真的没点用啊。”晓沐云在一旁吐槽他。
　　不过他们的对战那么儿戏，主要是没有一个人认真的。
　　“损友，还不快……去找我的三叔救我……”朱瑶光眼泪都要掉下去了。
　　“找他来做什么？”司雨霏在他的面前蹲下，好奇地看着朱瑶光。
　　朱瑶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然后继续痛苦地趴下：“我要流血过多死……”
　　话出口，朱瑶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那里不仅没有流血，连一点疼痛都没有。
　　“嗯？”
　　晓沐云走过来，伸出脚，一下子将自己的好友提出结界外。
　　朱瑶光在地板上滚啊滚，脑子是懵的。
　　“还是我来和你打吧。”晓沐云笑着看司雨霏。
　　“打什么？”司雨霏举起自己的剑，“这把剑都无法伤人，我和你打，有什么意义？”
　　“哦，不能伤人～”晓沐云意味深长地笑了。
　　司雨霏准备收剑，不想和他们玩了。
　　“那么……”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符纸，展示给司雨霏看。
　　司雨霏认出那张符纸。
　　“化形符。”晓沐云卷住符纸，双手做手势，真气运行，随后将符纸贴到自己的额头上。
　　顷刻之间，司雨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比自己的身体大上三倍，一身白衣，头上的冠垂下数十珠链的鬼魄。
　　斩魔剑感受到了妖鬼的气息，于司雨霏的手中鸣动。
　　晓沐云抬手，皮肤苍白得让人心惊，他身为厉鬼，伸出手，指尖点了一下眼前一下子就小了的凡人。
　　司雨霏见状，原本乏味的表情一扫而光，他忘记自己的面具掉在了地板上，无法掩饰表情，直白地舔了一下嘴角，露出了杀意四泄的凶相。
　　“那我能把你的头都削掉吗？”司雨霏抬起头，讥笑地挑衅晓沐云。
　　“小相公～”晓沐云珠链内的嘴角扬起，“随你喜欢。”

080是梦
　　手持武器, 司雨霏说话都大声了一点，他用剑指着晓沐云，怒斥道：“不许出口调戏我！登徒子！”
　　晓沐云的手优雅地抬起, 顺着自己的脸颊, 悄悄拨开珠链, 灰黑色的眼睛望了过去。司雨霏现在对于他来说, 实在是太小了。因为身高差, 司雨霏只能仰头看他。虽然司雨霏拿着剑的模样看起来是挺凶的，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他看起来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朱瑶光在结界外, 爬着坐了起来。他等他们打起来，等了好一会了, 司雨霏和晓沐云能不能不要再他看他, 他又看他, 浪费时间。
　　“话说。”晓沐云放下珠链, 凝视司雨霏。
　　“嗯？”
　　“你如果赢了, 想削掉我的脑袋。如果我赢了, 你又待如何？”晓沐云问他。
　　司雨霏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我的脑袋可以给你砍掉。”
　　既然视他人的性命为可夺于手中的东西，那么自然的，也要做好准备, 自己的生命也如水中浮萍, 风雨若来袭，会被冲刷离去。
　　“唉。”晓沐云一脸头疼地用手敲了一下脑袋。
　　撩不动，是真的撩不动。
　　“废话少说。”司雨霏先发言。
　　这是朱瑶光最赞同的一句话。
　　“那么。”晓沐云的手抬起, 袖子对准他。
　　司雨霏还在仰头看他。
　　晓沐云的袖子里一下子飞出一条锁链, 直接指向司雨霏。锁链在鬼魄形态的晓沐云身上，也跟着变大, 在往下钻动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金属特有的声音摩擦在一起让人莫名发寒。
　　而且晓沐云看上去是一点都不客气，链子直接砸向司雨霏。
　　和晓沐云预料的一样，司雨霏对于这样的攻击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他轻而易举地脚用力踩在地板上，看似弹跳，实际上是飞了起来。
　　在他的脚抬高到一定程度时，锁链刚好用力甩到了他原本站立的地方。
　　司雨霏的身体轻盈地落下，一下子踩在锁链上。
　　晓沐云挑眉。
　　司雨霏顺着锁链，快速往前跑，冲着晓沐云脑袋的方向。
　　不错……但是……
　　锁链之前是保持着紧绷的状态，晓沐云只需要稍微再往下放多一段锁链，链子就会变得柔软，阻断司雨霏的道路。
　　司雨霏的脚一下子踩空。
　　锁链卷成了漩涡的形状，想要从空中捕捉司雨霏。
　　司雨霏最后一次用脚踩在锁链上，用力一踏，借力改变方向，一下子从锁链的攻击范围逃走。
　　锁链立即追了上去，但是司雨霏的速度更胜一筹。
　　“哦～”晓沐云饶有趣味地笑了。
　　这一次打斗比起说是比试，不如说他在测试司雨霏的能力。虽然他见过好几次司雨霏动手，但还是用这样的办法，才能更理解他的本事。
　　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司雨霏居然愿意陪他玩。
　　这一点出乎晓沐云的意外。
　　根据一招，晓沐云判断，司雨霏的敏捷度远胜普通修仙者。
　　他这样下结论，然后手中的锁链加快速度，用刁钻的角度，再一次甩向司雨霏。
　　截止到这一招攻击之前，晓沐云对他的速度判断还是，远胜其他普通修仙者。晓沐云是根据之前司雨霏的速度，而调整了锁链的攻势。按照他的设想，司雨霏应该会被链子碰到的，因为他现在浮在空中，而锁链已经从各个角度形成了包围的阵势。
　　他的想法落地，却见司雨霏用不可能的角度，从他的包围圈中钻了出来。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这一次躲开了晓沐云的视线范围，凌空飞到他的脖子侧边，手一扬，斩魔剑悬于晓沐云脖子附近。
　　晓沐云一愣，随后，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斩魔剑在司雨霏的手中，杀魔之剑，与现为妖魔的人。
　　晓沐云用在自己的眼中缓慢，但实际上，已经是立刻转过去的速度，看向司雨霏。
　　他终于知道，妖魔面对斩魔剑和他的主人时，是什么感受了。
　　恐惧。
　　那把剑似乎天生就是悬于所有的妖魔鬼怪的头上一样，若是他想，可以随时坠下，斩除妖魔鬼怪的性命。
　　受到了威胁，鬼魄状态的晓沐云下意识狂化，按照他的属性，他的身体一下子消散，化为了白色的烟雾。
　　司雨霏的剑挥过去，什么都没有刺中，自己反而被一阵烟雾困住。
　　烟雾没有向外弥漫，而是翻滚着涌向司雨霏，一下子将他的身体套住。
　　司雨霏的腰被擒住，随后那些烟雾好像是有了反应，不断地蹭向他的脸。
　　司雨霏觉得自己就像是小动物，被无礼的凡人非礼了。
　　“凝冰霜结。”司雨霏念动咒语。
　　整个空间冷了下来，烟雾往下沉，一下子全部落在地板上。烟雾宁静，晓沐云巨大的身躯再一次出现。
　　霎时间，司雨霏从空中跳了下去。
　　他穿着方便行动的束腰劲装，外衣的下摆因风飞了起来。
　　司雨霏跳落在晓沐云的胸前，随后看向晓沐云的眼睛。
　　晓沐云大呼不好。
　　
　　司雨霏一剑划向他的脖子，一点慈悲都没有。
　　晓沐云从来没有过这样慌张的动作，他急急忙忙地摘下化形符，马上变回了凡人。
　　他的身躯一下子缩小，司雨霏便坐在了他的腰上。
　　晓沐云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明亮的剑光就闪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子一转，看着斩魔剑从他的脑袋旁边用力刺下，恰好躲过他的头发，没入他耳朵旁边的地板上。晓沐云的瞳孔一震，随后瑟瑟发抖，往上看。
　　司雨霏一手用力握剑，低下头看晓沐云，如墨的长发顺着他的脸颊落下，垂落在晓沐云的胸前。司雨霏看到他惊恐的表情，露出了恶劣的笑容，黑色的眼睛弯弯。
　　“你的五行术，好像不怎么样？”司雨霏嘲讽起来了。
　　“哈。”晓沐云的手放在嘴巴上，忍不住笑了，“形态不一样，好像脑子里面想的东西就不一样。”
　　他身为人类修仙者的时候，和人对战，会想着五行相克，见招拆招。但是身为鬼，似乎只会想着利用自己身体的特殊差异，迅速压制敌人。
　　司雨霏不屑地看着他。
　　人输了，借口还多。
　　“不过目前看来，你用斩魔剑，好像没有什么影响。”输赢不是晓沐云提出比试的目的。
　　“你想我用弑神剑吗？”司雨霏是一点都不介意，“但是你得找到神佛，来和我打。”
　　“这个啊……”晓沐云的视线左右转移。
　　“可以的啊。”朱瑶光在一旁插嘴，“你不是有化神符吗？”
　　司雨霏听到朱瑶光给予的新信息，露出了明显惊讶的表情，看着他身下，犹犹豫豫的晓沐云。
　　“那个符数量有限，我也没有用过，据说是以前麒麟留下来的东西。我是有拿着几张，不过我没有把握，也没有太多资料供我研究，只说可以短暂化为麒麟神本来的样貌，借助他的部分力量。”晓沐云支支吾吾了好几句话，最后结论是，“我不敢用。”
　　“唔。”司雨霏的头不断低下，逼近晓沐云。
　　晓沐云的眼睛不眨，看着他靠近，语气憧憬地表示：“你再靠过来，我就要闭上眼睛了。”
　　“你刚才输了，我有要求。”司雨霏说。
　　晓沐云大概能猜到他所谓的要求，提前感到头疼。
　　“你用化神符和我打吧。”司雨霏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特殊的法术，好奇心呼之欲出。
　　晓沐云闻言，努力翻过身体，想要从司雨霏的周边逃走。
　　司雨霏见状，稍微抬起身体，随后一下子拉住晓沐云的脚，将他拖了回来。
　　“真的不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真的怕死在这里。”晓沐云还在挣扎。
　　“我要是真的想杀你，你还会活到现在吗？”司雨霏觉得他对自己太不信任了。
　　晓沐云沉默了一下，趴在地板上，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司雨霏，“当真？”
　　“我为什么要骗你？”
　　晓沐云并不想答应他，但是他觉得自己再不点头，司雨霏就要拖着他在这里巡逻一圈了。他叹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在里面翻来翻去。
　　司雨霏坐在一旁，耐心等着他。
　　晓沐云在翻东西的时候，斜视了司雨霏一眼，看他半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不得不放弃拖延时间的计谋，直接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符。
　　司雨霏眼前一亮。
　　这一张符是白银色的，上面画着的符咒有别于他见过的所有符咒图案。
　　司雨霏将斩魔剑收起来，换上了弑神剑。
　　弑神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断在司雨霏的手中鸣动。
　　经过之前华严城的祸事，这一把不久之前，看上去快要腐朽折断的剑，居然一下子变得明亮锋利。
　　它一旦感受到神仙的气息，总是会兴奋震动。
　　今天有点不一样。
　　它在对着那张白银符的时候，除了兴奋，还多了一丝恐惧。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们，现在这个年代，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不重要，你信仰哪位神才重要。
　　信仰这个词过于沉重，但是按照基本的道理，麒麟山千百年来供奉着所谓的麒麟之神，用它留下来的气息修炼，不也是一种信仰的体现吗？
　　只不过，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么伏羲院的人又在追寻哪一位神呢？
　　晓沐云拿出化神符后，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想太多了，他先和司雨霏打招呼：“那么开始了。”
　　“嗯。”司雨霏和他拉开距离。
　　“化神符。”晓沐云将银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朱瑶光提出这个建议，也只是因为曾经也好奇过麒麟山的这种秘术，可惜的是，晓沐云知道的讯息不多，而且也不愿意使用。
　　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找到晓沐云松动的突破口。
　　朱瑶光一开始的心态是悠然自在的，反正又不是他和晓沐云打。
　　这一份淡定，在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生物时，戛然而止。
　　远胜于鬼魄，一样前所未见的怪物出现了。
　　对，是怪物。
　　朱瑶光一开始以为晓沐云使用化神符，出现的会是神仙的潇洒形态。但是他没有想到，眼前会出现那么恐怖的东西。
　　身体巨大的黑色怪物，脸的部位被蠕动的恶心触手代替，他的脸庞向上，不断嘶吼。
　　朱瑶光光是看到这个怪物，脑子就懵了。
　　他停止了思考，眼睛只能麻木地见证发生的事情。
　　司雨霏依旧站在地板上，弑神剑拿在手中，又一次应了上去。
　　神状的晓沐云不再好对付，身形、力量和精神对眼前的人进行了另一个维度的打击。司雨霏飞在空中，突然翻转身体。
　　下一瞬间，黑色的怪物旁边，出现了身形于他相差无几的巨大黄色长袍。
　　袍内飞出数不清的触手，一下子抓住黑色的怪物，和他撕咬在一起。
　　朱瑶光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在一旁照顾他的仆人告诉他，晓沐云和司雨霏已经离开，去投客栈了。
　　朱瑶光刚醒来的时候，脑子仍旧是懵的，当他又想到了晕厥之前看到的画面，浑身出了冷汗。
　　晓沐云和司雨霏停止了比试，就是因为朱瑶光晕了过去。
　　晓沐云拿下化神符，变回凡人，心惊胆跳。
　　和化形符不一样，化神符差点夺走了他的神智。而且……
　　当他变成了神的形态，看到了司雨霏和他手中的剑，心中的恐惧居然比鬼魄形状看到斩魔剑更严重。
　　好恐惧……好不甘……好厌恶……
　　一定要杀死拿剑的人。
　　司雨霏不需要展示他的能力，光是他拿着弑神剑站在自己的面前，晓沐云就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惊吓。
　　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司雨霏在他变回凡人后，突然趴在地板上，低下头。
　　晓沐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怎么了，鼻血就从司雨霏的脸上淌下。
　　“滴答滴答。”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到底被什么影响了身体的健康，答案已经出来了。
　　将朱瑶光送回给他家弟子后，两人就去外面投客栈。
　　经过一天的折腾，司雨霏肚子又饿了，他坐在客栈的一路角落，大快朵颐。
　　晓沐云原本在专心致志思考着，接过司雨霏风卷云残地吃了一半以上的菜，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压在司雨霏夹肉的筷子上。
　　“你在做什么？”司雨霏语气不善。
　　“你忘记今天大夫叫你不要吃那么多？”晓沐云提醒他。
　　“他是笨蛋！”司雨霏张开嘴巴，音调多多少少往上扬。
　　晓沐云挑眉。
　　司雨霏骂人的词汇相当贫乏，不是笨蛋，就是登徒子。
　　但凡用上类似词，就是他生气的时候了。
　　“肚子饿了，不吃东西，要做什么？”司雨霏觉得那个医修说的话有问题。
　　“嗯啊，有点道理。”晓沐云语气敬佩，“不愧是雨歇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的话这样说，但是筷子却不从自己的筷子上面挪开。
　　司雨霏气馁，准备放下筷子。
　　“好吧，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今天就放过你。”晓沐云和他商量。
　　“嗯。”司雨霏没有什么东西不能回答别人的。
　　晓沐云皱眉，慢慢说道：“你是器修。”
　　“是啊。”司雨霏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好探究的。
　　“你把什么献祭给了弑神剑？”晓沐云想起施果的话，和她有了一样的顾虑。
　　司雨霏闻言，愣住，随后搁下筷子。
　　东西不吃了，证明问题他不想回答了。
　　“你的问题很奇怪。”司雨霏站起来，准备去房间休息。
　　“怎么说？”晓沐云抬头看他。
　　“我有双剑，你为什么只问弑神剑。”司雨霏告诉他，“我献给弑神剑的东西，和献给斩魔剑的东西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司雨霏转头就往楼梯方向走，“我不吃了，拜拜，晓沐云。”
　　晓沐云抿嘴，一脸震惊的表情。
　　等等，他刚才是惹他生气了吗？
　　司雨霏其实没有生气，他回到房间，把门关紧，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今天把他晓沐云给他买的糕点，打开包装纸后，美美地吃了起来。
　　好险，差点不小心就吃太撑，那么今天就吃不下这袋糕点了。
　　
　　司雨霏吃饱喝足，洗澡后，躺在了床上。
　　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表情呆呆的。
　　脑海中，晓沐云神化后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司雨霏莫名觉得，今晚不是一个能睡好觉的时间。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闭上了眼睛，陷入梦境之中。
　　和他一样，晓沐云也在做梦。
　　不过他在做预知梦，而且还是那个……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的梦，次数多到让他快要分不清，这究竟是预知梦，还是他的春梦。
　　梦里面的内容出现了太多次了，熟悉的暧昧气息充斥着耳朵。
　　晓沐云用第一视角，坐在司雨霏的身上，低下头看他，身体的愉悦将他席卷。
　　执念和冲破神智的极致快乐交织在一起。
　　做了很多次的梦。
　　晓沐云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一间房间……
　　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客栈的房间。
　　“不要。”司雨霏一脸红晕，挡住了自己的嘴巴。
　　梦中的人见状，一本色心，依旧低下头，隔着他的手吻他。
　　“哈……啊……”
　　每随着时间的靠近，这个不断出现的梦就往前推移着，内容越来越丰富。
　　这意味着，这个梦变成现实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了。
　　晓沐云一边在梦里面，享受着司雨霏的身体。
　　一边又在心里想着：是谁，不，不可以，他不会让其他人有机会对司雨霏做这样的事情。
　　这一段时间，他会死死地看着司雨霏，绝对不让其他人得逞。
　　就让和你亲热地变成我好吗？摇尾巴可以，用最可怜的样子求你也可以，放下所有无所谓的自尊也可以。
　　让我告诉你，把你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
　　但是……
　　我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你的唯一？
　　“呼。”晓沐云在睡梦中，吐出了一口具有欲/望的热气，然后他依旧是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一个转身，眼睛不知觉地睁开。
　　他的眼睛打开，看到了睡在他旁边的司雨霏。
　　司雨霏盖着被子，一头黑发散开，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和梦里面一模一样的表情。
　　司雨霏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手指在晓沐云胸口的被子上转了转。
　　他果然又做噩梦了，所以就悄悄跑过来了。
　　司雨霏正准备开口卖可怜，换取一个今晚睡在这张床上的机会，就看见晓沐云突然往他这边靠近。
　　“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司雨霏恶人先告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见晓沐云的脸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他们之间无数次靠得很近，不过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这一次，晓沐云以为这还是梦，他也确实梦到过这个晚上。
　　他便如同梦里一样，亲上了司雨霏。
　　准确地亲到了温热的嘴巴。
　　司雨霏一愣。
　　晓沐云将舌头钻了进去，但还是不满意，身体翻动，压在司雨霏的身上，然后抱住他的脸颊，完全深入亲吻着。
　　空气中满是水果糜烂时的甜腻气味。
　　司雨霏完全傻住，脸被人捧着，又被亲得脑袋发晕。
　　“汩汩。”
　　黑夜中，微光艰难照亮。
　　司雨霏的脚在被子里无力地踢了踢，人生第一次为他人鱼肉。
　　之前的梦里面，好像就是亲这么久了。
　　现在不过又是一次相同的梦罢了。
　　晓沐云这样想着，脑袋一倒，落在司雨霏的胸口上，迅速睡了回去。
　　房间里面，只剩下了满脸通红，头发凌乱，一副被蹂/躏过模样的司雨霏睁大眼睛。

081戴两个面具了
　　面红耳赤、心跳不止。
　　司雨霏睁大眼睛, 动都不敢动。
　　躺在他胸口的晓沐云属于虽然睡过去了，但是并没有睡死，他抱着司雨霏的脖子, 偶尔往司雨霏的脖子上蹭了蹭, 闻了闻味道, 再安心地躺了下去。
　　好香好甜的味道。
　　好像小糕点。
　　司雨霏想要保持不动, 但是手指却忍不住在不停地扣铺在身下的床单, 心脏跳动的声音大到震耳欲聋。
　　如果别人有他那种，可以在人情绪激动的时候读取别人心声的本事，现在一定将他的思绪都看得一清二楚, 半点都无法隐瞒。
　　被亲了，被亲了, 亲的还是嘴巴。
　　不仅亲了嘴巴, 还……
　　嗯, 嗯……啊？
　　司雨霏的脑袋一片空白, 无法思考。
　　因为他呆住了, 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晓沐云这才完全睡死了。
　　司雨霏思考了一下，他不能确定如果自己移动，会不会惊扰晓沐云, 所以他做了一个十分缺德的决定。
　　一个手刀, 直接将晓沐云劈晕。
　　“啪。”晓沐云完全陷入深度睡眠。
　　司雨霏伸出手，将晓沐云的身体稍微抬起来，然后利落地从旁边滚开。他一下子就落到地板上, 蹲在那里, 眼睛看着晓沐云，脸红得快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发烧生病了。
　　“呜呜。”司雨霏低下头, 伸出手拼命搓自己的脸。
　　不管他怎么努力，脸上的红晕不是颜料沾上去，擦是擦不掉的。
　　司雨霏摸着脸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嘴唇，舌头想要舔一下嘴唇，舌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软软的指肉。
　　人舌头肉的触感和手指的触感有一定的共同性。
　　意识到这一点，司雨霏的脸更加红了，他为了不再想那么多，干脆直接将手指塞进嘴里，大力咬了一口。
　　旁边的晓沐云被司雨霏打晕了，倒是完全无念无想了。
　　司雨霏见状，懊恼地伸出手，拍了一下晓沐云的身体。
　　他刚才是失算了，就不应该把他打晕，而是应该把他直接从这里打飞。
　　司雨霏又拍了一下晓沐云的身体。
　　不过这也足以可以窥见，司雨霏刚才劈他究竟用了多大力。晓沐云足足被他用力捶了两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黑暗中升起微光。
　　司雨霏用了照明火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
　　晓沐云安心地躺在床上，昏迷之中仍旧沉浸在某些美梦当中，嘴角微微上扬。
　　司雨霏死死盯着他的脸，视线忍不住往下移，看到他的嘴唇。
　　“无礼的登徒子。”
　　……
　　梦中知晓二三事，二三事，事了不再存梦里。
　　“好友，春梦了无痕啊。”一把折扇轻点晓沐云的鼻子。
　　晓沐云睁开眼睛，他的一只手放在脑袋旁边，满头黑发铺在床板上，眼神涣散，仍旧在回味着昨晚的梦。
　　嘴角仿若有余温。
　　他最近的梦越来越真实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喂！我和你说话呢！”折扇再一次朝他的脸敲下。
　　晓沐云的手抬起，有气无力地打走那把扇子。
　　“大清早的，你不在家睡觉，跑过来骚扰我，是想要做什么？”晓沐云的语气慵懒，听声音似乎随时有睡回去的可能性。
　　他今天醒来，怎么觉得身体和脑袋生疼，昨晚他是掉下床，砸到自己了吗？
　　晓沐云有气无力地想着。
　　“我来找你当然是有要事了！”朱瑶光一脸嫌弃，和他的懒散相比，他现在兴趣盎然，眼睛亮得惊人，“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谁要大清早找一个臭男人啊，你看你，洗漱没有做，头发没有梳，衣服没有换，被子都不盖好……难看，太难看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男人这种生物，除了明熙，都是一群臭男人。”
　　晓沐云刚醒过来，一只眼睛闭上，一副头疼的样子。他本来还觉得自己最近懵了，分不清梦和现实，现在看着眼前的朱瑶光，他无比确定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这一辈子，死都不想梦到朱瑶光。
　　“我有事要问你。”朱瑶光用扇子敲他的胸口。
　　晓沐云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他坐起来后，发现自己的被子居然被推了一大半在边上，所以他稍微一动，剩下的被子就全部从他的身上掉落。他睡觉穿的里衣松松垮垮，柔顺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当他坐起，竖起一只脚，手撑了过去，头发如同头纱披下。
　　这一位可是货真价实的矜贵大少爷。
　　“做作。”朱瑶光脸上嫌弃的神色更严重了，要不是晓沐云经常走南闯北做任务，削弱了他身上的造作气息，他一定就是自己最烦的那种人。
　　“你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了……赶紧滚。”晓沐云和他相见两相厌，他根本不想一大早看到朱瑶光好不好。
　　“呜呼哀哉！”朱瑶光觉得他的淡定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和弑神斩魔者在一起？别怪兄弟我没有提醒你，无上法门现在在全道通缉司雨霏，而且伏羲院那边全程装死，一点责任都不负。你在这个风头上，独自带着他到处跑，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他连懒觉都不睡，一醒来就跑来告诫晓沐云，这个世界上哪有比他还有义气的兄弟。
　　“我不说的话。”晓沐云淡定得很，一点都不承他的情，“谁能看得出他是弑神斩魔者？”
　　朱瑶光闻言，想起司雨霏戴着面具的脸，恍然认同道：“确实是看不出。”
　　“无上法门已经不值得信任了，他们想要捉捕霏霏，反而证明霏霏是无害的。”晓沐云早就发现无上法门很奇怪了，但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微弱，整个修仙界对无上法门马首是瞻，这个整个地方，甚至还包括了大部分的麒麟山弟子，所以他才一声不吭。
　　听到他的话，朱瑶光眯起眼睛，先把最大的疑惑放到一旁，继续追问：“所以你带着他在做什么？”
　　“他出门找他的师兄师姐和师父，不认识路、又没有钱，最要命的是，还长得漂亮。如果我不管，我才真的不知道他会经历什么事。”晓沐云想到司雨霏天真烂漫的性格就头疼，他要是写信去伏羲院，请求他们给弟子加一堂世俗人情的课，他会不会第二天就因为多管闲事，而被伏羲院的弟子连夜套麻袋暴打。
　　“弑神斩魔者居然是真的存在的。”朱瑶光感慨不已。
　　晓沐云闻言，有点无奈，他吐槽好友：“你以前都不信我的吗？”
　　他预言出弑神斩魔者，都有多少年了？
　　朱瑶光心虚地笑了。
　　晓沐云冷漠地看着他。
　　“不是这样，你每次说弑神斩魔者这五个字，我的脑海里就只能出现一个像是妖怪一样魁梧的人，哪里想过，一个天仙一样的人儿，居然会是你预言中的祸害。”朱瑶光赶紧弥补自己的话。
　　“他是很好看，但是我劝你不要打他的主意。”晓沐云的手撑在脑袋上，随意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朱瑶光明知故问。
　　“因为他是我的。”晓沐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哪方面？”为了保证自己没有误会，朱瑶光觉得话要问清楚。
　　晓沐云闻言，从喉咙发声，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了然的眼神抬头看朱瑶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好友，我只是有点疑惑。”朱瑶光比他更无奈，“我觉得你对待司雨霏的态度很奇怪。”
　　“哪里？”晓沐云抖了抖一旁的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他已经察觉到朱瑶光来找他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好奇他为什么和无上法门对着干，而是来打探他和司雨霏的关系。
　　“首先，你为什么要喊他霏霏？”晓沐云从来不这么叫人。
　　“有什么，我也可以喊你光光啊。”晓沐云真的躺回去了。
　　“恕我拒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朱瑶光擦了擦自己的手臂，隐隐有点作呕。
　　“好的，光光，我知道了，光光。”晓沐云故意惹人生气。
　　“算了，和你扯皮，天亮都要变天黑了。”朱瑶光直入主题，“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嗯。”晓沐云已经闭上眼睛。
　　朱瑶光因为他一个“嗯”字，思考了大半天，然后用一种抱歉的语气开口：“当我蠢吧，晓大少爷，能不能把话说完整一点。”
　　“我喜欢他。”晓沐云满足他的请求，并且准备睡回去。
　　就在晓沐云的意识开始模糊时，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在他的旁边响起。
　　晓沐云的手放在被子上，无奈地睁开眼睛。
　　他终于完全清醒了。
　　因为朱瑶光的骚扰，晓沐云睡不下去了。他和朱瑶光瞎扯了一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将他赶走。
　　起床梳洗一番，晓沐云换上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端着早饭去敲司雨霏的房门。
　　“叩叩。”晓沐云笑容满面地敲门。
　　门内没有声音。
　　晓沐云等了一下，又敲门，并且开口喊人：“小猪，起床了。”
　　门内还是没有声音。
　　晓沐云有点疑惑，他伸出手，稍微用力，居然就把门推开了。他说了一声“失礼”，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没有人，被子被推到了一边，没有收拾。
　　这不算什么。
　　晓沐云惊讶的是，地面上铺面了各种诡异的面具。
　　看起来，司雨霏的精神状态堪忧。
　　不过，晓沐云觉得司雨霏就没有正常过。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敢走进去，怕弄乱司雨霏摆出来的面具。
　　“霏霏到底去哪里了？”晓沐云抱着这样的疑问，将门关上。
　　在他的观念中，司雨霏没有遇到诡事时，总是吃了睡，睡了吃，很难得那么早起床。晓沐云把早饭还给客栈的人，询问司雨霏的去向。他从客栈里的店小二嘴里得知，司雨霏确实早早起床，因为他起得太早了，客栈还没有做好早饭，他就出去吃了。
　　确实如此。
　　司雨霏从晓沐云的房间离开后，根本睡不着觉，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将乾坤袋里的面具都拿出来，摆了一地。修补或者填色，等天快要亮了，他因为觉得自己的脸太烫了，连续戴上了两个面具，这才出门。
　　他太早起床了，客栈还没有准备早饭，他的肚子又饿了，所以就到外面觅食了。
　　司雨霏买了包子和豆浆，坐在无人的岸边，一边看着太阳普照，一边慢慢咬着包子。
　　因为周围没有人，他就把面具拿下来，让春末的风吹拂自己的脸。
　　他不可能脸一直红着，但是偶尔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他还是会脸红。
　　他的脸皮真的是又厚又薄的。
　　就在司雨霏咬着包子，低着头，马尾尖随风摇摇晃晃的时候，河边飘来一艘船。坐在船上的某个人视线乱瞟，没有想到那么巧看到了司雨霏。他连忙站起来，在船上挥手，甚至跳了一下，他对着司雨霏大声喊：“雨歇君！雨歇君！”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司雨霏抬起头，愣住：“啊？”
　　阴魂不散陆兰溪。
　　陆兰溪看到了司雨霏，赶紧对船夫指着他的方向，叽叽喳喳说了什么。随着他的对话，那艘船往司雨霏的地方划来。
　　司雨霏就这样坐着，等他过来。
　　“雨歇君，怎么会那么巧呢？”陆兰溪喜笑颜开。
　　司雨霏老实说：“我也想知道。”
　　陆兰溪看到司雨霏，一脸兴奋地说自己正在赶路，但是在中间耽搁了一下时间，这才来到这个地方。他正准备在这里停留两天，顺便帮一个小孩找他走丢了的父亲，没有想到会在路上遇到看到司雨霏。
　　“雨歇君你就吃这些吗？”陆兰溪见状，有点心疼。
　　司雨霏举起包子，告诉他：“我一路吃过来，这是第三份早饭。”
　　他真的吃了很多。
　　虽然那个医修叫他不要吃那么多，但是人就是能吃啊，能怎么办，好烦啊！
　　“雨歇君找到师姐了吗？”陆兰溪关心他。
　　“找到了。”司雨霏有问必答。
　　“那太好了，我需不需要去打个招呼？”陆兰溪莫名焦虑。
　　司雨霏直言不讳道：“那是我的师姐，不是你的师姐，你们又不认识，为什么要打招呼？”
　　陆兰溪被他一怼，说不上话。
　　“而且她有事，没有和我一起上路，你不用担忧。”司雨霏现在才说最重要的讯息。
　　陆兰溪闻言，表情一僵，随后有点尴尬。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并不觉得有什么。
　　“谢谢你问候她。”司雨霏嘴角上扬。
　　看到了他的笑脸，陆兰溪心脏扑通扑通跳。
　　司雨霏拿起面具，戴上一个后，又戴上了一个。
　　陆兰溪：“……”
　　不过是短短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司雨霏的性格越来越奇怪了，居然开始戴两个面具了！
　　司雨霏戴上面具，看着陆兰溪，正式打招呼：“好久不见。”
　　陆兰溪莞尔一笑，对他回以善意：“好久不见，雨歇君。”
　　“嗯。”
　　因为他能读心，所以其实是知道陆兰溪喜欢他的。
　　不过他也很清楚，陆兰溪的这种喜欢是非常具有错觉性的。
　　嗯……
　　非常具有错觉性。
　　那么晓沐云昨晚亲他，也是……
　　司雨霏的手指放在草地上，又开始搓啊搓。
　　为什么亲他？他知道亲的是自己吗？
　　“呜。”司雨霏突然低落地低下头。
　　“你怎么了？”陆兰溪关心他，“果然是没有吃饱吧。”
　　司雨霏听到这句话，气馁地扶了一下面具。
　　莫非晓沐云的话没有夸张，他真的是小猪？他平常真的有吃那么多？
　　司雨霏开始反省自己。
　　“其实我没有吃早饭。”陆兰溪突然和他说这句话。
　　司雨霏有时候觉得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
　　“雨歇君要是有空的话，可否赏脸陪我去吃个早饭呢？”陆兰溪邀请道。
　　“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而且你之前帮了我很多忙，所以如果你想要我陪你吃早饭的话，我会去的。”司雨霏强调，“但是我真的吃饱了，所以不用给我点菜。”
　　陆兰溪闻言，笑道：“好。”
　　事实上，陆兰溪去点了一桌菜，并且盛情邀请后，司雨霏还是摘下面具，开始吃了。
　　陆兰溪笑着看他。
　　司雨霏发现自己在陆兰溪的笑容中还是能自在吃东西的，如果是晓沐云这样笑着看他，他就要生气了。
　　因为晓沐云的笑容是具有深意的，一句话呼之欲出：小猪。
　　“啧。”司雨霏吃着吃着，突然表情阴沉。
　　看上去是要杀人了。
　　就在陆兰溪和司雨霏吃着早饭的时候，一个穿着蓝色外袍的人站在饭店的门口。一阵风吹来，他的黑发扬起，表情阴森。
　　一把扇子从侧边打开，反复从他面前划来划去，朱瑶光问晓沐云：“这是谁呀？”
　　晓沐云朝自己的脖子一比划，然后双手提了一下衣摆，走进饭店。
　　朱瑶光在一旁看到晓沐云本来恐怖的脸，在走进饭店后，立即变得笑脸迎人。
　　“嘶。”朱瑶光倒抽一口气，随后兴奋地跟了上去。
　　看热闹咯！
　　晓沐云进了饭店，最先注意到他的人就是司雨霏，他迅速低下头，装扮上自己的双重面具。
　　看到了他的动作，晓沐云嘴角抽搐。
　　他大概也觉得司雨霏的奇怪程度越来越严重了。
　　奇怪，但是还挺可爱的。
　　“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出来了，吓死我了。”晓沐云笑容可掬，所经之处，让人微妙地同时感受到了春天的盎然，以及春末的返寒。
　　朱瑶光冷到搓手臂，但是看热闹的心压倒了一切。
　　司雨霏见他过来，正急得左右转头，不知道该钻到哪里去，却见晓沐云毫不犹豫地在他的旁边坐下了。
　　“为什么？”司雨霏差点被吓到从长凳上摔下去。
　　晓沐云见状，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到自己的身边，然后故意将脸凑过去，一脸担忧地告诉他：“我很担心你。”
　　司雨霏伸出手，一下子推向他的脸。
　　“喂，司雨霏，司大少爷，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我一大早发现你不见了，急匆匆跑出来找人，你看见了我，就这个态度？”晓沐云死也不愿意放手，司雨霏爱推就推吧。
　　司雨霏看他始终离自己那么近，面具下的脸早就红了。
　　幸好他戴了两张面具，加上自己的脸，现在起码有三张脸皮。
　　但是别人看不见，自己是知道脸烫得可以令人忧心的程度了，三张脸皮也不管用。
　　“相公，你怎么瞒着我，见了别的男人啊！”晓沐云将脸埋进司雨霏的胸前，哀哀戚戚。
　　司雨霏推了他几把未果，心累地放下手。
　　“净云君！瑶光君！”陆兰溪惊喜不已，同时觉得奇怪，“你们怎么和雨歇君在一起？”
　　“我本来就在这里，是他们来找我玩的。”朱瑶光赶紧交代自己的情况，随后坐在侧边，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晓沐云靠在司雨霏的怀里，还在卖惨，说道：“我一大早起来，马上就给你送早餐，结果你不在房间，一地面具都没有收拾，我吓坏了。我找了你大半天，因为走的地方太多，还遇到了无所事事的瑶光。你今天怎么那么早起床啊，是昨晚做噩梦了吗？做噩梦怎么不来找我，我好失落哦。”
　　司雨霏闻言，愣住。
　　“嗯？”晓沐云因为抱住司雨霏，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所以抬起头看他。
　　司雨霏伸出手，一下子抓住晓沐云的下巴。
　　他经常用力没点轻重的，晓沐云被他抓得皱眉。
　　然而不等晓沐云出声抱怨，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司雨霏完全将脸贴了过去，双瞳紧紧地看向他的眼睛。
　　恐怖的面具，诡异的双瞳。
　　见者无比心思撼动，乖乖向司雨霏敞开内心的世界，可惜这一套，对晓沐云没有什么用。
　　“你的嘴唇破了。”司雨霏试探性地说出一句话。
　　晓沐云闻言，抬起手，碰了一下嘴角。
　　确实有点疼。
　　“可能不小心咬到嘴巴了吧。”晓沐云不以为意。
　　确实是不小心咬到的，不过是司雨霏咬的。
　　司雨霏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点生气，他放开晓沐云的下巴，闷闷不乐地撑着下巴，脸撇向另一个方向。
　　“好友，我感觉像是咬痕。”朱瑶光还是忍不住插嘴了。
　　“当然是咬痕，我自己咬的。”不然呢？
　　司雨霏不想理他了。
　　“雨歇君，吃吧。”陆兰溪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继续劝司雨霏吃东西。
　　“饱了。”气饱了。
　　“瑶光君。”陆兰溪招呼朱瑶光。
　　朱瑶光还是不想展现存在感，他说：“吃过了。”
　　“净云君呢？”陆兰溪
諵風
又问一直盯着司雨霏后脑勺的晓沐云。
　　“饱了。”气饱了。
　　“你是吃饱了，才来找我的啊？”司雨霏抓到他了。
　　晓沐云闻言，笑着狠狠一点头，直接说：“急着找你，感觉不到饿意。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发现你优哉游哉吃着早饭，看到都饱了。”
　　“唔。”司雨霏听明白他话语中的讽刺之意，瞪他。
　　尴尬的气氛下，真的没有吃早饭的陆兰溪匆匆忙忙扒了几口东西，然后迅速去付钱，想要解散队伍。
　　离开的时候，司雨霏和陆兰溪走在前面，随便聊着天。晓沐云没有跟上去，朱瑶光只能和他走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朱瑶光好言相劝，“吃醋就吃醋，无端端干嘛生气，你这样很难追到人的。”
　　“本来就追不到。”晓沐云脸色阴沉地看着司雨霏的背影，然后无可奈何地叹气。
　　“好友，何出此言呢？”朱瑶光看他太可怜了，决定等会不管晓沐云说些什么离谱的话，他都会昧着良心安慰他。
　　晓沐云明白的：“在他的心中，我和陆兰溪没有区别，说不定和认识了两天的你都没有区别。他都不醉心情爱，也只是觉得我是一个不错的同伴，我还如此自作多情，实在可笑。最重要的是，现在想来，要他喜欢上别人已经难得，何况我还是男人。哼，没意思。”
　　他口头上说的好听，朱瑶光看他的眼睛，发现他已经歇斯底里。
　　晓沐云突然低落地蹲在地板上，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无奈地看着地板。
　　他这个行为，不仅吓到了朱瑶光，还吓到了周围的行人。
　　但是他的性格如此糟糕。
　　就如同他当年执着认为自己的卦象没有错，被众人质疑也不改。他那么顽固不化，就像是当年他不愿意告知司雨霏的下落，失去一切被奚落，也不会说。
　　现在也是这样，他想要得到他，就算觉得自己徒劳无功，也不愿意放弃。
　　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
　　晓沐云恨自己不知放弃，又恨自己徒劳烦恼。
　　为什么，那天在船上，突然就动心了呢？
　　为什么，真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呢？
　　明明君连我的心意都不了解，让我实属悲哀。
　　晓沐云不顾他人的议论声，蹲在地板上，颇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味道。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鞋子，和衣服的衣摆。
　　那人在一众人等注视下，仍旧蹲下去，脸侧边往上看，担心地看着晓沐云，轻声细语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晓沐云突然抬起手挡住脸，只因为自己的脸突然红了。
　　太丢脸了，晓沐云。

082不是梦
　　周围的人对他们议论纷纷, 路人们以为自己讨论得很隐晦，一两个人的声音很微弱，但是说话的人多了, 很难让人无视。
　　司雨霏蹲在地板上, 歪着头, 视线往上探, 好奇又专心地看着晓沐云。
　　他是如此地认真, 黑色的眼眸给人一种错觉，这里除了晓沐云，似乎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也只能看着他。
　　晓沐云的手捂着脸，觉得自己很丢脸。
　　“不舒服？”司雨霏再一次问他。
　　“嗯。”晓沐云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告诉他, “这里不舒服。”
　　司雨霏闻言, 一愣。
　　晓沐云等着他的回复。
　　司雨霏咳嗽一声, 开始有那么一点心虚。
　　他胸口疼,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昨晚上连续两拳过去伤到的吧。短暂的心虚过后, 司雨霏迅速变得理直气壮。如果昨晚不是他……亲……亲他，他怎么会无端端打人。
　　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因为晓沐云根本不记得他昨晚亲了他。
　　“起来吧, 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了。”司雨霏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啊啊。”晓沐云脸红耳热，将脑袋埋进手臂里。
　　“做什么？”司雨霏怀疑自己把他打傻了，他很少看到在外面这样不顾形象的晓沐云。
　　“你不是要和你的兰溪兄弟聊天吗？怎么有空理我？”晓沐云的怨气都要从他的周围散发, 充斥整个地方, 让站在他不远处的朱瑶光窒息了。
　　他第一次看到晓沐云和人谈情说爱，表现得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有进展。
　　朱瑶光鄙视地看着晓沐云。
　　“你都不舒服了, 那还是你重要。”聊天什么时候都能聊，而且他们没有在说什么重要的话。陆兰溪不过在和他闲聊，说他之前在路上捡了一个小孩，小孩的父亲不见了。他本来带着小孩去找父亲，结果那个小孩这两天也不见了。
　　就是那么一件事情罢了。
　　晓沐云一动不动。
　　司雨霏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是我现在觉得好丢脸。”晓沐云不敢抬头。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看了一眼晓沐云被他抓到毛茸茸弹起来的头发，便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
　　当他的脸出现，周围一阵喧哗，议论声倒是消失了。
　　晓沐云好奇地抬起头。
　　司雨霏摘下了面具，正在将两个面具分开，他随意地敲了敲手中的两个面具，面无表情地看了晓沐云一眼。
　　不等晓沐云想清楚他要做什么，司雨霏就将手中的面具，按到他的脸上。
　　晓沐云被他吓到了。
　　司雨霏蹲着挪过去，帮晓沐云调整好面具，随后帮他把面具的绳子系好。
　　“没有人看到你的脸，就不丢脸了。”他一本正经地提出了解决办法。
　　晓沐云愣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司雨霏绑好绳子，满意地看着他的脸，笑着告诉他：“好看。”
　　他做面具的手艺真是登峰造极。
　　听出司雨霏夸的是自己脸上的面具，晓沐云羞愤的情绪，终于被无语的心情冲淡。
　　“别人看不见你的脸，就不会丢脸了。”司雨霏哄他，并且将第二个面具也戴到他的脸上，“你看，你已经有三张脸皮了。”
　　晓沐云已经随便了。
　　看到他的倔强的眼神，司雨霏先站起来，然后走过去，两只手伸进他的腋下。
　　之前晓沐云也这样抱起过他，所以他有样学样，一用力，将晓沐云抱了起来。
　　果然戴着面具，脸皮就厚多了。晓沐云心安理得地靠在司雨霏的身上，甚至抱了过去。
　　路人议论纷纷。
　　“我的朋友受伤了。”司雨霏用一张美丽且天真的脸皮，真挚地告知旁边人这里的情况。
　　路人一起闭嘴了，在别人身体有恙的情况下，不应该冷嘲热讽。尤其被司雨霏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们更觉得自己有错了。
　　“净云君，你怎么了？”陆兰溪那边，着急地跑了过来。
　　晓沐云更加用力将脑袋埋进司雨霏的肩膀里。
　　“朱……瑶光。”司雨霏努力想起朱瑶光的名字。
　　“嗯？”朱瑶光一直在一旁笑吟吟的，不为别的，这场戏太好看了。
　　“你先带陆兰溪随便去哪里吧。”司雨霏说迟钝，确实很迟钝，但是第六感同时准得惊人，他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能看出来，晓沐云之所以不对劲，原因和陆兰溪有关系。
　　“那你欠我一个人情。”朱瑶光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迎面去堵住陆兰溪。他能和晓沐云做朋友，因为他们都是同类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消片刻，陆兰溪就被他带着转身走了。当然，陆兰溪离开之前，还是努力把视线越过人群，往这边看了一眼。
　　等朱瑶光带走陆兰溪后，司雨霏牵住晓沐云的手。
　　他的动作温柔得叫晓沐云恨不得直接抱上去，上嘴啃人了。
　　司雨霏牵着晓沐云的手，离开人群。
　　不为别的，现在他没有了面具，轮到他觉得害羞了。
　　司雨霏就近买了一袋零食，牵着晓沐云，来到了河边的绿草地上。
　　“看，是好吃的哦。”司雨霏打开油纸，用小时候，别的师兄师姐哄他时候的语气，和晓沐云说话。
　　“呵。”晓沐云的笑声在面具内回荡，他觉得好笑，但是并不是笑司雨霏的天真。
　　“你笑什么呀？”司雨霏仍是不明白他笑容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买药。”晓沐云和他说，依旧和他十指相扣，两只手放在草坪上。
　　司雨霏其实早就想要收回手了，但是他抽了几次未果，最后只好放弃了。他被晓沐云的手压着，脸上一片红晕，但还是执着地把零食递给晓沐云。
　　“本来是想带你去看大夫的，但是你看起来没有生病，乱吃药不好吧。”
　　“是心病。”晓沐云告诉他。
　　“所以就吃点心啊。”司雨霏觉得他的逻辑没有问题。
　　小猪思维。
　　晓沐云在心里调侃他，然后可怜兮兮地说：“吃不了。”
　　“为什么？”司雨霏不记得自己有打碎他的牙齿，怎么会吃不了东西？
　　“因为我不会轻易摘下我的面具，所以不能吃东西。”晓沐云故意模仿司雨霏天真任性的语气。
　　司雨霏：“……”
　　他觉得自己昨晚不仅没有打错人，而且还打少了。
　　戴着面具的晓沐云和没有戴面具的司雨霏对视。
　　“你又在想什么？”晓沐云发现司雨霏的脸越来越红。
　　“我在想，戴上面具，还真的看不到对方的脸。”司雨霏感叹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晓沐云又笑了。
　　虽然司雨霏经常觉得他的笑容颇有深意，甚至部分意思还可能是嘲笑自己，但是看着恢复精神的晓沐云，他还是决定大方不计较了。
　　“我反而在想。”晓沐云告诉他，“原来清晰看到你的脸的感觉是这样。”
　　“无聊。”司雨霏骂他，“你早就看过我的脸了。”
　　“所以再一次感慨。”晓沐云将脸凑了过去。
　　自己的面具在靠近自己，这种感觉太新奇了，司雨霏没有躲开，直视这张脸。
　　“霏霏，色如春花。”晓沐云另一只抬起，手指抚摸过司雨霏的脸。
　　司雨霏一下子就想起昨晚被他亲了半天的事情，脸一下子“轰”地全红了。
　　“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吗？”晓沐云调戏他。
　　“那……那还是多多少少听听……听说过的。”司雨霏紧张到结巴，唯恐他亲下来。
　　虽然别人有这样说，但是他想起自己的脸，总觉得随时会冒出一些染血的手，或者带着粘液的触手，所以才觉得怪异。
　　“哈哈哈哈。”晓沐云被他的反应逗笑，坐都坐不直，脑袋干脆直接倒在司雨霏的胸前。
　　司雨霏今天对他已经无所谓了。
　　晓沐云笑够了，抬起手，摸着司雨霏的脸，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棕色的眼眸里有诚心实意，还有看不见的独占欲，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你太好看了。”
　　“嗯。”司雨霏脸红。
　　“好像小糕点，好想吃掉。”晓沐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那就吃啊。”司雨霏把另一只手拿着的糕点转了出来。
　　“你喂我吃吗？”晓沐云兴奋。
　　“我看你心情不好，对你一再忍让，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司雨霏不得不告诉他一件事情，“你再和我开玩笑，我可能会拿起手上这袋东西，直接扣到你的脸上去。”
　　晓沐云喜欢开玩笑，司雨霏则不是。
　　被威胁过后，晓沐云松开了司雨霏的手，老老实实地接过司雨霏递给他的糕点，将面具拿下，老老实实地吃起来。
　　司雨霏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大概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盯着晓沐云吃东西，他发现他吃东西好文雅，嘴唇的形状也好看。
　　晓沐云在咬着糕点，突然被旁边一阵阴影吓到。他转过头，发现司雨霏的双手撑在草坪上，上半身往他的方向倾斜，视线似乎冲着他拿着的那袋东西。
　　晓沐云开口问：“吃吗？”
　　“我早上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司雨霏每样东西都吃了一两个，肚子早就饱了。
　　“我以为你想吃。”
　　“就是觉得……”司雨霏感觉到自己呼之欲出的话很危险，适时闭上了嘴巴。
　　“嗯？”晓沐云在等他后面的话。
　　“很难形容。”司雨霏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晓沐云终于明白面具对于司雨霏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他一点都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没有面具真的很糟糕。
　　司雨霏还在盯着他。
　　晓沐云被他看着，吃东西都变得欢快起来。
　　“你不喜欢陆兰溪？”司雨霏说话不懂拐弯。
　　“你这么觉得？”偏偏和他聊天的人，说话老是弯弯绕绕。
　　“我觉得是的。”司雨霏说。
　　“你觉得为什么？”晓沐云问他。
　　“……”司雨霏看起来很无语，“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喊别人猜，直接说不可以吗？如果不想说，就直接说不想说，那么我就不会继续追问。你这态度，想告诉我，又不想告诉我，很奇怪。”
　　晓沐云嚼着糕点，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他告诉司雨霏：“我不想在你的面前显得孩子气、小气，烂脾气。”
　　司雨霏闻言，嘴角一抽。
　　你已经是了。
　　“我讨厌你比起我，更喜欢他。”晓沐云自暴自弃地坦白从宽。
　　“那没有这回事。”司雨霏否认他的观点。
　　“哦，那我讨厌，在你心里，我和他是一样的位置。”晓沐云现在是怎么样都不顺心。
　　司雨霏想了一下，轻声告诉晓沐云：“那么，也没有这回事。”
　　晓沐云闻言，猛地抬起头。
　　司雨霏还在盯着他。
　　晓沐云被他传染，脸都要有点红了。
　　他倒不是害羞，还是因为羞耻。
　　“啊啊啊！”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在司雨霏的面前，露出这种可笑的样子。
　　司雨霏的手从他的身后穿过，拿回自己的面具，戴了回去，他有了保护，才敢问晓沐云：“你昨晚做梦了吗？”
　　“做了。”晓沐云被打击得只会老实说话了。
　　“做了什么梦了？”
　　“不告诉你。”
　　“哼。”
　　把麻烦的晓沐云处理完后，另一个麻烦就上门了。
　　司雨霏回到客栈，正想要下楼要些东西，就发现朱瑶光拿着一本本子，正在写东西。他听到了脚步声，随意抬起头，和司雨霏打招呼。
　　“你找晓沐云吗？”司雨霏准备去喊人。
　　他把晓沐云带回客栈后，晓沐云突然就躲在房间里，偶尔会从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司雨霏好奇去偷窥过，确定晓沐云人没有事，就是看起来脑子有点不对劲。
　　不会真的昨晚被他打傻了吧？如果真的是，他该不会要负责任吧？
　　“我都可以，既然见到了雨歇君，那么我就是来见雨歇君的。”朱瑶光说话颇有门道。
　　司雨霏听到这种熟悉的说话方式，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请。”朱瑶光请他坐下。
　　“你在写什么？”司雨霏坐在他旁边，发现他在抄写一些名字。
　　“我的弟弟离家出走了，走之前，他把一部分家谱给毁了。我打算把丢失的部分默写出来，填补回去。”朱瑶光把本子给司雨霏看。
　　“不太懂。”司雨霏没有见过家谱。
　　“是记录我们家族祖宗和现在各种直系和旁系的名字。”朱瑶光给他介绍，“五凌轩是继承制度，现在的掌门是我的父亲，下一任是我的姐姐。我们的名字都在上面。我们的名字是按照一定的规律取名的，所以后代的名字也决定了。”
　　司雨霏的手指在族谱上点了点，“朱芳雨、朱元、朱无量、朱颜……朱……”
　　“不用再念了。”朱瑶光莫名头疼。
　　“伏羲院其实也是有辈分名字的，但是一般不用，除非弟子想要更换名字，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司雨霏把相对应的信息告诉他。
　　“哦。”朱瑶光觉得有趣，因为他们这些所谓外面的人对伏羲院知之甚少。
　　“有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还挺搭的。”司雨霏指了一下“朱颜”两个字。
　　“是什么？”
　　“灵澈。”司雨霏念出了某一天，会属于某个人的名字。
　　朱瑶光见他放下了警惕心，才和他说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今早按照你的吩咐，把兰溪君送回客栈了。”
　　“嗯，我知道，我欠你一个人情。”司雨霏一言不合，又拿出荷包。
　　“钱就不必了。”朱瑶光笑了。
　　“因为你很有钱？”司雨霏提出另一个建议，“那你想来伏羲院玩吗？我可以带你去。”
　　朱瑶光很心动，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友谊占据了上风，他说：“你为了沐云，而让我带走了陆兰溪，证明在你心里，沐云更重要吗？”
　　“沐云？”司雨霏的语气含笑。
　　朱瑶光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声音。
　　“谁对我好，我还是知道的。”司雨霏这样说。
　　“陆兰溪对你也很好吧。”
　　“晓沐云……对我真的很好。”司雨霏肯定道。
　　“哈哈哈。”朱瑶光觉得有点意外，司雨霏意外拎得清。
　　“虽然他今天很奇怪。”司雨霏坦白地说，“但是算了，他平常还是很正常的，所以照顾一下他吧。”
　　朱瑶光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单纯，但是说出来的话确实大智若愚的内容，差点因此笑到肚子疼。
　　司雨霏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
　　“沐云啊。”朱瑶光很想帮自己的朋友，但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推这个方向。他明白晓沐云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了，对着司雨霏，让人很容易没有头绪，“很喜欢你。”
　　“很多人，都很喜欢我的。”司雨霏莫名自信心就上来了。
　　
　　朱瑶光：“……”
　　和你说话，很容易鸡同鸭讲，
　　“我有个问题，就直接问雨歇君了。”朱瑶光大概觉得和司雨霏拐弯抹角是行不通的，“你对断袖之情怎么看？”
　　司雨霏闻言，思考半晌，犹豫回答道：“用……眼睛看？”
　　不会吧，这个人看出自己是断袖了吗？
　　司雨霏急得用手指抓衣服。
　　“我有一个朋友。”朱瑶光告诉他，“他以前呢，不喜欢男人的，但是最近呢，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那就是……断袖？”司雨霏装傻的功力有时候简直是到达了真假难辨的地步。
　　“但是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男人，雨歇君你对此怎么看？”朱瑶光先警告他，“不要回答用眼睛看了。”
　　“嗯……”司雨霏思考。
　　朱瑶光在等待他的回答。
　　“嗯……”司雨霏继续思考。
　　朱瑶光等到不耐烦了。
　　司雨霏对断袖没有看法，他回答不上来，主要是对别人喜欢谁谁谁，也是没有看法。
　　因为想不到可以回答的话，同时又怕被人戳破自己断袖的身份，司雨霏扣手、扣袖子，着急了，甚至把挂在胸前的麒麟吊坠也拿出来扣。
　　“嗯，这个是？”朱瑶光看到了他手里的玉佩吊坠。
　　司雨霏闻言，松开了手。
　　那块玉佩吊坠的模样太稀罕，朱瑶光只看一眼，就确定了身份。他的嘴角抽搐，觉得自己失算了：“好吧，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根本没有戳破中间的一层纸，结果连定情信物都叫交换了。”
　　“你在说什么？”司雨霏听不懂。
　　朱瑶光伸出手，指着司雨霏放在胸前的玉佩，语气确凿：“这是沐云送给你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司雨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娘亲？麒麟？”朱瑶光觉得好笑，“雨歇君，普通人要给自己的孩子戴动物坠子，不是送他的属性生肖，就是送龙。普通人家，怎么会给自己的孩子戴上麒麟呢？”
　　司雨霏闻言，愣住。
　　“说起麒麟，你会想起什么？”朱瑶光诱导道。
　　司雨霏微微惊讶地张开嘴巴，随后回答问题：“麒麟山。”
　　“别想隐瞒了。”朱瑶光一副自信的模样，摇了摇手指，“我和沐云开始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就是沐云的麒麟玉佩啊。一对玉佩，一麒一麟，是晓沐云要送给以后共度一生的人的东西。”
　　好你一个晓沐云，他还以为你仍旧在追求中，结果连定情信物都送出去了。太着急了吧，他真的没眼看下去了。
　　司雨霏的手放在玉佩上，眼睛睁大，不敢置信。
　　他的记忆翻到了稍早以前的时候，晓沐云摸索着，勾出这个玉佩时的模样。
　　“这个东西，不如给我。”晓沐云不止一次说了类似的话。
　　普通人家，怎么会给孩子戴麒麟？
　　说起麒麟，人们只会想到麒麟山。
　　不对，师父说过，这个玉佩是他的娘亲留给他的。
　　等等……
　　司雨霏开始翻阅记忆，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邬清影遇到他那天发生的画面。
　　一行从天而降的御剑而来的修仙者，站在最前面的小孩，他穿着蓝色的院服，手指准确地指着还在襁褓的自己。
　　同时，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扬起。他胸前的金环上，挂着麒麟玉佩。
　　司雨霏的手一抖，玉佩从他的手里掉落，回到了他的胸前。
　　啊？
　　“我在上面，都听到你叽叽喳喳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要骚扰霏霏？”晓沐云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随后，一双黑色的鞋子踩在地板上，蓝色的衣摆落下，来人慢慢出现在司雨霏的眼前。
　　司雨霏慢慢睁大眼睛，看着来人。随后，他意识到什么，匆匆忙忙地把玉佩塞回衣服里面。
　　“你们在聊什么？”晓沐云走下来了。
　　朱瑶光瞄了司雨霏一眼，想了一下，决定装傻：“没有什么，在想着出去逛街，买点东西吃。你们不是快要赶路了吗？不用准备干粮吗？”
　　“说的也是。”晓沐云觉得有道理，他来到司雨霏的旁边，伸出手，想要把手搭在司雨霏的肩膀上。
　　司雨霏连忙抓住他的手。
　　晓沐云奇怪地看着他。
　　司雨霏连忙拼命摇头，然后站起来，一迈脚就像三魂七魄不全的鬼一样飘楼上去，连招呼都没有和晓沐云打。
　　晓沐云一脸疑惑，随后瞪向朱瑶光。
　　“喂，你对霏霏说了什么？”
　　朱瑶光心虚，但仍旧装作无事发生的欠揍模样，摊了一下手。
　　晓沐云只好和朱瑶光出去买东西，顺便买点零食回来哄司雨霏。在买了一大堆东西后，晓沐云恰巧走到了他们昨天买点心的那家店。
　　就是医修喊司雨霏少吃点后，他还是给买了东西的那家店。
　　“再买一些好了。”晓沐云递钱过去。
　　“好嘞。”老板立即给他打包。
　　晓沐云站在一旁等着，鼻子里钻进糕点的味道。
　　好熟悉的味道。
　　他昨天虽然给司雨霏买了糕点，但是没有吃，之前在这里，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糕点的味道。对于他而言，这几个糕点的味道应该是全新的。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晓沐云疑惑地用手扇了扇，更加清楚地闻了一下。
　　真的好熟悉啊，是闻过的味道？
　　什么时候？
　　昨晚？
　　他不可能在昨晚接触这个糕点，他和这个糕点之间，唯一有联系的桥梁就是司雨霏。
　　唇齿相依，暧昧相拥。
　　“你昨晚做梦梦到什么？”司雨霏的声音突然在晓沐云的脑海中响起。
　　“公子，打包好了……公子？”
　　晓沐云愣住。
　　昨晚上的，不是梦。

083巫山云雨
　　寂静的房间里, 司雨霏坐在桌子旁边。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刚摘下来的玉佩吊坠，放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的世界要倒塌了。
　　这怎么会是晓沐云的东西？这不应该晓沐云的东西！
　　他这么多年来, 一直很珍贵这个玉佩, 把它当成自己的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 不曾离开过身体, 有时候, 还会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诉它。
　　司雨霏对它寄托的情感这些年来堆积如山，它在他的心中，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装饰物了。
　　麒麟模样的吊坠被绳子挂着, 于半空中转了一个圈，麒麟的眼眸盯着司雨霏。
　　司雨霏头疼地捂了一下额头。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都叫他无法接受, 不管是突然被晓沐云亲了, 还是发现这个吊坠是晓沐云的所有物。
　　话说回来, 他的烦恼和晓沐云脱不了关系。
　　“真是太麻烦了。”
　　司雨霏阴沉的眼睛透过面具, 看着手中拿着的项链。
　　“不如把他杀了算了。”
　　没有问题, 就不存在需要解决问题。
　　司雨霏用自己以前的思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是很快的，他又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表达了不满。
　　“唔。”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不开心, 所以不能这样做。
　　司雨霏将手中的项链抛起, 随后一下子接住，握于手心，放在胸口上。
　　他闭上眼睛, 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就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算了。”司雨霏重新睁开眼睛, 将项链戴回自己的脖子上。
　　多想无益，不如去找点事情做好了。
　　比如说……陆兰溪口中的丢了父亲的小孩。
　　司雨霏的眼珠子固定在眼眶的正中间, 随后似有深意地眯起。
　　陆兰溪人很好，但是他对于那个丢父亲的小孩的描述，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司雨霏的思绪回到了不久之前，在华严城的时候，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用手掐住的那个小孩。
　　他懒得从门口走出去，干脆来到窗边，将窗门推开。确定此时没有人看着这个地方，司雨霏干脆利落地翻身出去，他飞着停在窗户外，随后一个翻身，站在屋檐上。
　　他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蹲了下去，双手轻轻地点在屋顶上。
　　一阵风吹过，他黑色的马尾随风往后飘，同样的黑色衣袍被风刮着鼓起来。
　　司雨霏眯起眼睛，手指抬起，指着天空。
　　他的手指上挂着一条黑色的发带，据陆兰溪说是那个小孩不小心落下的，他要了过来。
　　“千里追魂术。”
　　法术的气息从他的指尖开始弥漫出去。
　　司雨霏同时再施加了一个类似隐去自己存在感的法术，普通人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惊奇他在做什么，他的存在会像空气一样普遍而又无法抓住。
　　确定法术都生效后，司雨霏在高处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来，千里追魂的法术卷着他手中的发带，一下子冲着高处飞了起来。
　　既然法术有回应，证明那个小孩还在城里，甚至可以说离这里很近。
　　“你死定了。”司雨霏是很小气的，这一对父女……不，父子，既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他吃瘪，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好！先解决了这一对父子，再把同样三番两次欺负自己的晓沐云也给解决掉。
　　司雨霏这样想着，继续驱动自己的法力，将追魂术的效果增强。
　　他的法术太强大了，带着那个黑色的发带，用一种吓人的姿态，在整个城内四处乱蹿。
　　他虽然给自己施了路人会忽视自己的法术，但是却忘记了给那条发带也施法了。于是乎，整个城市的人，在今天，纷纷遇到了灵异事件。
　　明明就没有狂风，但是路上总有一条黑色的发带飘在空中，不仅是停留着，甚至还会到处跑来跑去。这一条发带的速度奇快，有人想要伸手抓住，但是他的眼睛看到了发带，一抬手，发带已经在几米开外了。
　　“好可怕啊！”
　　议论的声音传到了晓沐云、朱瑶光和陆兰溪的耳朵里。
　　而且恰巧他们三个人离得不远，所以就聚合了。
　　“是千里追魂的法术，是哪位道友在找人吗？”朱瑶光疑惑。
　　陆兰溪认出了那根发带，是司雨霏从自己手中拿走的，正想告诉他们。
　　“是霏霏。”晓沐云断言道。
　　陆兰溪震惊地看着晓沐云。
　　“你怎么知道？”朱瑶光和他熟悉，说话直接，不需要猜想，“此时在城里的修仙者很多，不止我们几个人。”
　　“法术源里有霏霏的味道。”晓沐云回答得毫不犹豫。
　　陆兰溪闻言，眼神从惊讶变成了错愕。
　　依旧是朱瑶光说话比较直接，他收起扇子，一脸嫌弃地说：“兄弟你不要这样，感觉很恶心啊。”
　　晓沐云伸出手，一拳头直接砸朱瑶光身上去。
　　“你才是，怎么说话的。”晓沐云受不了他了，自从朱瑶光发现自己喜欢上司雨霏，整天都在拿什么眼神看自己，“每个人的法术源是不一样，我分辨得出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就是，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就算你认出来，用的词也很奇怪，什么味道啊？
　　朱瑶光目前还无法适应的事情，不是自己的好友突然变成了一个断袖，而是变成一个变态的断袖。尤其对象还是司雨霏，很难不怀疑晓沐云在哪些方面有怪癖。
　　“雨歇君为什么要找个小孩？”陆兰溪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小孩？”晓沐云开始反省自己这段时间只顾着吃醋，甚至还是暗自吃醋，一点都没有吃到位。所谓的小孩，肯定就是陆兰溪和司雨霏对话的时候，透露给他的讯息。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偷偷摸摸跟上去偷听？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丢了父亲的小孩，将他带来了这里，但是后面他就不见了。”陆兰溪耐心地交代一遍，“那根发带是那个小孩不小心留下的，雨歇君向我要去了。”
　　虽然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司雨霏为什么要一个小孩子的发带。但是因为他对司雨霏的信任，加上那时候他略微昏头了，所以就把东西直接给他了。
　　司雨霏现在，用千里追魂术找那个小孩。
　　晓沐云闻言，立即问陆兰溪：“你遇到的那个小孩，是不是穿着不合身的女装，其实是个男孩。”
　　陆兰溪一愣，随后点头。
　　小孩子的性别难以分辨，但是对于他们修仙者来说，想要认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晓沐云闻言，双手施法。
　　他在探查法力源。
　　司雨霏的法术横冲直撞，不加掩饰，很快就被晓沐云找到了。
　　他立即追了过去，朱瑶光和陆兰溪对视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三人追着司雨霏的法术而去，最后居然停在了一栋华丽的楼外。法力的味道到这里就不见了。晓沐云正想要走进去，朱瑶光眼疾手快，一下子按住他，然后拖着晓沐云和陆兰溪，躲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店铺招牌后面。
　　“你在做什么？”晓沐云一把打掉他按在自己头上的手。
　　朱瑶光死死控制住晓沐云和陆兰溪。
　　“那个地方不能轻易进去啊！”朱瑶光惶恐地告诉他们。
　　“那是什么地方？”陆兰溪不解。
　　“断袖馆。”朱瑶光回答，“呼，太危险了，幸好我先按住了你们。”
　　晓沐云、陆兰溪：“……”
　　朱瑶光话说出口，顿时傻住。
　　不好意思，他忘记了，现在他身边两个都是断袖。
　　朱瑶光因为尴尬，一时语塞。
　　他的大脑疯狂转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补救目前的状况。
　　“我进去就好了。”一个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三人一起转头。
　　司雨霏出现在他们的后面，双手放在身后，脚步轻盈地走了上来。他在后面，看着这三个人追着他的法术来到，自然也看到了朱瑶光突然拉着他们藏起来，说的那些话。
　　他的嘴角在面具下一撇。
　　哼。
　　“雨歇君，你在追那个小孩子吗？”陆兰溪赶紧问。
　　“是的，那个小孩和他的父亲，之前在好几个地方兴风作乱，我已经找到他在那栋楼里，我这就进去抓人。”司雨霏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司小朋友，你真是太能干了，那可是断袖馆，你进去太危险了，就让这个人进去好了。”朱瑶光调笑晓沐云，手臂压在他的头上。
　　晓沐云又拍开他的手，告诉朱瑶光：“霏霏以前为了卖艺赚钱，在断袖馆工作过一段时间。”
　　自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对司雨霏做了什么后，晓沐云思考到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脸面对待司雨霏。
　　“原来是有经验的啊，小朋友太厉害了。”朱瑶光笑嘻嘻地夸他。
　　司雨霏走到了他们的旁边，冷冷地看了一眼像胆小鬼一眼躲在一块招牌后面的三人。
　　晓沐云和他对视了一秒，随后下意识撇开了眼睛。
　　看着他们对断袖避之不及的模样，司雨霏无端生气。
　　他先看了晓沐云一眼，他平常看了自己，都恨不得手脚并用，加上言语调戏自己，但是现在突然就眼睛都不敢看自己了。
　　司雨霏讨厌让自己烦，他非常干脆地说：“因为我是断袖，所以我进去看。”
　　他此话一出，三人的眼睛瞪大。
　　“我走了，你们可以先回去，我要是抓到人了，就和你们在客栈会和。”司雨霏说完，用同样的步伐，离开他们，径直走向断袖馆，并且在进去之前，摘掉了面具。
　　司雨霏一走进去，立刻就有一堆人将他围住。
　　他的身影不见了，剩下的三人仍旧没有回过神。他们先是呆滞，随后互相对视。
　　“咳。”朱瑶光率先打破了寂静，但是他不想表现得太大惊小怪，于是乎，他改变了一下话题，“司小朋友摘了面具进去，会不会有点危险啊？”
　　虽然客观来说，司雨霏的性格很奇怪，但是他的脸还是惊为天人的。他如果是断袖，就这样走进里面去，不会被吃干抹净吗？
　　晓沐云闻言，立即回神，然后想要冲进断袖馆里。
　　“我开玩笑的，多少个普通人才能是一个修仙者的对手。”朱瑶光重新按下晓沐云，一脸犯贱的表情，“他不是进去抓人吗？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吧，我们在外面等他一下就好了。至于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等他出来后，仔细问他就好了。”
　　朱瑶光一个中心思想就是，不着急。
　　“而且你们两个人现在看起来心烦意乱的样子，还是先冷静下来吧。”
　　他说的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朱瑶光的手压着他们，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因为太安静了，朱瑶光又忍不住开口问：“你们知道他是断袖吗？”
　　刚才司雨霏确实说了自己是断袖，他绝对没有听错。
　　“没有。”晓沐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了，但是司雨霏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男人。尽管他之前确实跑去桃袖馆工作，但是他估计去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秉持着伏羲院人给他灌输的理念，那就是他如果去小倌馆卖身，一定很赚钱。
　　“雨歇君怎么会喜欢男人呢？”陆兰溪不敢置信。
　　“他看起来很喜欢女人？”朱瑶光反问。
　　陆兰溪有一说一：“也不是。”
　　“他太小了。”之前保持沉默的晓沐云终于开口说话。
　　“住我隔壁房子的人，二十岁都成亲，和妻子生了一个小孩了。”二十岁到底哪里小了。
　　“他没有过生日。”晓沐云很严格。
　　“那也不小了。”
　　“不是年龄的问题。”晓沐云说出了一句让其余两人都能理解的话。
　　陆兰溪说出自己所想：“我感觉雨歇君不太像会喜欢人的样子。”
　　“他喜欢尸体吧。”晓沐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最好还是残缺不全的。”
　　“真的，口味那么重啊？”朱瑶光惊讶，他以为晓沐云在开玩笑。
　　陆兰溪没有笑，似乎认同了。
　　朱瑶光看到陆兰溪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忍不住嘴角抽搐，说：“坦白讲，我现在觉得你们两个人口味重了。”
　　他要怎么告诉这两人，外表不是全部，也许再继续观摩一下内在和爱好？
　　三人在原地等了好久。
　　“他是不是进去太久了？”晓沐云皱眉，提出疑问。
　　“还好吧，男人办事久一点也不奇怪。”朱瑶光回答。
　　听到朱瑶光明显是开玩笑的调侃话，晓沐云的脑海中就想到了自己预知的梦中，司雨霏被人按在床上，强迫进行不轨事的模样。
　　虽然司雨霏不好惹，但是真的很容易在这种事情上被欺负。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那一间断袖的小馆。
　　其他两人被他吓到，赶紧跟了上去。
　　这个断袖馆里面的小倌后面和人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是平白无故有三个帅哥进了他们的屋子。在他们兴奋地眼睛都在放光的时候，没有想到居然是三个进来闹事的。
　　三个帅哥和整个小倌馆一起闹疯了。
　　在里面乱糟糟的时候，司雨霏已经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了。
　　他并没有抓到人，正想着回到客栈该怎么解释。结果他回到了客栈，晓沐云还没有回来。
　　司雨霏撇嘴，干脆他也出门去玩好了。
　　在司雨霏跑到河边，坐在草坪上看着风吹杨柳岸，偶尔有一只猫路过，他拔腿就追上去。
　　总而言之，他为了不回客栈，是真的做了很多事。
　　夜色降临，司雨霏躺在湖边飘过的小船上，仰头看着残月与漫天星辰。
　　天与地之间，是人间。
　　在他躺着的小船路过河边中心的时候，陆兰溪坐的小船刚好与他的船相对而过。
　　司雨霏摘下面具，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悠然自得地看着对面的船漂过来，随后和自己越走越远。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哈哈哈哈。”
　　现在想来，晓沐云偶尔实在莫名其妙。
　　这句话怎么调戏他了？
　　船往岸边靠。
　　司雨霏戴上面具，脚一蹬，直接坐了起来。
　　船夫被他吓了一跳。
　　司雨霏经过大半天的独自相处，已经不再烦昨晚的事情了，他在小摊喝了一碗糖水，欢欢乐乐地回客栈，准备给晓沐云说说，他今天出了点事，所以没有抓到人的过程。
　　他一回到客栈，老板看到了他，立刻露出了一喜的表情。
　　换了今天以前，老板没有想到着一对奇怪的组合里面，自己居然会因为看到司雨霏而开心。
　　“客官啊，你终于回来了，你之前都跑哪里去了？”老板快要急死了。
　　“我吗？”司雨霏听听问自己，便老实回答，“我先去河边坐了一会，然后跑到街道去玩了一下，傍晚的时候租了一条船，然后我……”
　　他慢吞吞地交代自己今天一天的行程，接下来要说自己下船后，吃了什么东西。
　　“可以了，我有事要对你说。”老板赶紧阻止他说下去。
　　司雨霏生气地闭上嘴巴。
　　一开始是你问我，我才认真说的。
　　“和你一起住客栈的晓公子。”
　　“沐云。”司雨霏因为生气，所以故意这样喊晓沐云。
　　“他今天喝很多酒，多到我有点担心了。”老板告诉他。
　　司雨霏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淡定地告诉老板：“他经常喝很多的。”
　　老板一脸讶异。
　　“是个酒鬼。”司雨霏记得晓沐云时不时就会喝两杯，“你不用担心。”
　　“这样的吗？”老板震惊。
　　“不过他喝了酒，不会做什么的。”司雨霏觉得晓沐云喝酒不会喝太醉，而且喝完酒后，除了多笑多说话，然后去睡觉，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老板听说他的话，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他确实喝完后，就自己回房间睡觉了。”
　　“是啊。”司雨霏点头。
　　“但是他真的喝了很多。”老板不放心的是这件事情。
　　“我也吃很多。”都是进肚子里面的东西，他没事，晓沐云就没事。
　　老板无言以对。
　　“放心好了，我会去看他的。如果他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会赔偿的。”司雨霏觉得自己说的够周全了，随后，他就转身上楼。
　　在路过晓沐云的房间门口时，司雨霏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很想偷偷看一眼，但是这样的行为实在是鬼祟。他闭上眼睛，匿去气息，认真感受周围的气息。
　　直到他确定晓沐云肯定好端端活着在房间里，这才走了。
　　回到房间，司雨霏洗完澡，舒服地上床，盖着被子，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就这样看着，感觉时间过了很久。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
　　他不懂掩盖自己的心思，想到什么就觉得自己该去做，所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司雨霏穿上衣服，套好鞋子后，又走到窗户旁。
　　他有点郁闷，最近他翻窗户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虽然心有怨言，司雨霏还是翻窗出去，随后在外面打开了晓沐云房间的窗户。他等了一会，没有人呵斥他这样的行为，他就跨进去了。
　　等司雨霏进到了晓沐云的房间，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进来了，晓沐云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晓沐云躺在地板上，完全一副酒鬼喝醉了，睡过去的模样。
　　司雨霏一脸嫌弃，转身将窗户关上，然后来到晓沐云的旁边。
　　晓沐云躺在地板上，一身酒气，本就没有认真绑好的头发散乱在地板上，宽大的衣服也松松垮垮铺着。
　　司雨霏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大腿。
　　晓沐云被他踢了，皱眉，嘴巴微张，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很快又闭上了嘴巴，继续躺着，甚至还翻了个身，从仰躺变成侧睡。
　　“真是受不了，最讨厌酒鬼了。”
　　晓沐云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有人将自己扶了起来。他确实很醉了，但是能感受到有人在接触自己。他强忍住随时要昏过去的感觉，睁开的眼睛努力调整视线，去找动自己身体的人。
　　这一眼，他就看到了一个恐怖的面具。
　　“呜。”随便了，不管是有看过，还是没有看过的面具，能戴上这玩意的，还能有谁。
　　司雨霏将他扶了起来，不过喝醉的人如同一滩烂泥，比起平常还要重。晓沐云完全靠在他的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司雨霏坐在地板上抱住他，努力伸出手，将他刚才躺在地板上的外衣脱掉。
　　这样的景象。
　　就是梦见过好几次的长梦的开端。
　　晓沐云以为这又是梦。
　　我为什么总是梦到你？
　　还梦到你和别人做这种事情。
　　我要……我要气死了。
　　“醒了吗？把衣服脱了吧。”司雨霏对他说。
　　晓沐云闻言，努力抬起手，让司雨霏将他的外袍脱下。
　　虽然是在梦里，但是能和司雨霏亲热，晓沐云就什么都愿意做。
　　脱衣服什么的，不知道脱了多少次了。
　　“乖了。”司雨霏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晓沐云更加使劲往他的怀里蹭。
　　司雨霏伸出手，将他的乾坤袋拿走，从里面翻出自己以前送给晓沐云的黄色发带。他费劲地抓了好几次，才把晓沐云的大部分头发抓住，随后将他的头发绑了起来。他很仔细，将头发绑稳了，又不至于会勒到晓沐云。
　　根据他小时候照顾过喝醉酒后的邬清影和公孙明日，知道喝醉酒的一些人会半夜爬起来吐的。如果头发散着，就会吐到头发上了。所以，头发必须绑起来，免得醉鬼醒了，没有人帮忙，弄脏了头发。
　　司雨霏看头发绑好了，脏的衣服也脱了，这才辛苦地调整姿势，将晓沐云抱起来。
　　他有念力，移动晓沐云太简单了。
　　司雨霏抱着晓沐云，把他放到床上，随后好耐心地给他盖被子。
　　“你要乖乖在这里睡哦。”他哄晓沐云。
　　晓沐云自从醒来后，就没有闭上过眼睛，他死死盯着司雨霏，熟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那你呢？”
　　“回房间睡。”司雨霏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晓沐云闻言，立刻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下来，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司雨霏有点害羞。
　　“今天不是告诉你，我是断袖了吗？离我远一点。”他今天说那么多，就是想让晓沐云平常和自己保持距离。
　　晓沐云又开始瞎折腾。
　　司雨霏见状，连忙把他按回去。
　　“你睡觉吧。”别闹了，所以才说喝醉酒的人太烦了。不过和邬清影以及公孙明日比起来，晓沐云既不会突然大声高歌，也不会拉着别人跳舞，他就原谅他吧。
　　他才那么想着，晓沐云突然一个用力翻身，将他压到身下。
　　“重死了。”司雨霏皱眉，伸出手，敲了一下晓沐云的肩膀。
　　“你今天，跑去做什么了？”晓沐云低下头看他，没有绑进发带里的头发一泄而下，如同蜘蛛的缠丝，落入司雨霏的脖子里，眼睛晦暗不明。
　　今天怎么那么多人问他去做什么了。
　　司雨霏麻木地告诉他：“趴草坪、看星星、游船、喝糖水、还有吃了一碗面。”
　　“嘘嘘嘘。”晓沐云伸出食指，对着司雨霏摇了摇，然后放在嘴上，告诉他，“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还有什么？”司雨霏今天就是做这些了，“咳咳，人没有抓到。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小孩已经跑了，而且他察觉到我用法术追踪他，所以在那个小馆里面，阻断了气息，跑了。”
　　他察觉到了，所以进去后没有多久就离开了。
　　不过他走的不是大门，所以晓沐云他们没有看到他。
　　“对，我要问的就是这个。”晓沐云一副醉鬼的模样，呆呆愣愣地点头，但是执着得惊人，一定要问得明白，“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嗯。”他一进去，就收到了所有人的欢迎，虽然他表达了自己只是来找人，不是来消费的，那些小倌还是热情洋溢，甚至在他发现人不在，想走后，那些人还请他吃了很多东西。司雨霏看有人的手要放到自己的腿上了，才赶紧跑路的。
　　他才这么回忆完毕，就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司雨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晓沐云还有一只手空余，于是捧着司雨霏的脸，一手掀开他的面具，低下头亲了下去。
　　好恐怖的人，为什么亲人……一定要伸舌头。
　　司雨霏这一次清醒得比较快，立刻反抗起来。
　　晓沐云想到他之前在别的地方，和其他男人亲热，无名火起，而且现在现在梦见的，就是他不知道和哪里的野男人接触，更加生气地按住他，亲了下去。
　　司雨霏用力挣扎，甚至牙齿已经咬了好几次晓沐云的嘴唇，但是晓沐云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放手。
　　“变态！禽兽！啊啊啊！死色狼！”司雨霏昨晚没有来得及骂的，酝酿了一天，终于骂得流畅了。
　　“你喜欢骂就骂吧。”晓沐云威胁他，“小心我更兴奋。”
　　“我讨厌这种喝醉酒，随便骚扰别人的人。”司雨霏决定明早醒来就悄悄上路，没有办法和晓沐云待在一起了。
　　晓沐云听到了他的话，不悦地抿嘴，说道：“我才不会，随便骚扰别人。”
　　司雨霏不想理他了，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晓沐云听到他的问题，觉得可笑，于是伸出手，温柔地摸他的脸，认真回答他的问题：“霏霏呀，司雨霏。”
　　司雨霏听到他的回答，愣住。
　　“你知道是我……那为什么还要亲我？”他百思不得其解。
　　晓沐云拍了拍脑袋。
　　他真的头很晕。
　　司雨霏还在认真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晓沐云清醒了一些，虽然口齿略微不清，还是要告诉他，“我喜欢你。”
　　司雨霏一愣。
　　“嗯，一直非常喜欢你。”晓沐云慢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然后突然扁嘴。
　　司雨霏继续傻眼，因为两滴眼泪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似乎从来没有哭过的司雨霏，不敢相信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泪水。
　　“但是你都……不喜欢我。”晓沐云委屈地禁不住掉下眼泪，“那么喜欢你，都没有用！”
　　气死了！
　　“你哪里喜欢我了？”司雨霏看不出。
　　“还不喜欢你！这样还不叫喜欢你！”晓沐云泄愤一样低下头，抱着他的脸，又一次亲上去。
　　司雨霏被他的告白冲击，又一次忘记了挣扎。
　　“别人靠近你，是因为你漂亮，你有利用价值，他们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你是很蠢的小猪，要是被坏人骗了，就会被宰了，然后被烤成五花肉，和菜一起被人吃进肚子里面去！”晓沐云朝他大声说话。
　　司雨霏仍旧傻呆呆的。
　　“只有我是真的爱你，你就算脸就长成面具那样，我也爱你。就算你总是对着尸体露出痴笑，一看就是不正常人的模样，我也爱你。还有……总而言之，只有我真心喜欢你！”
　　司雨霏嘴角抽搐，他觉得他出门后，遇到性格最坏的人就是你啊。
　　晓沐云不忿地咬了一下嘴唇，昏昏沉沉的脑袋催促他不断重复一句话：“只有我，是真的喜欢你。”
　　司雨霏虽然没有喝酒，但是脑子现在不必比晓沐云清醒多少。
　　他的眼睛瞪大，看着晓沐云认真、执着又委屈的脸，想起两人过去种种。
　　他一发呆，晓沐云的手就重新放在他的大腿上，然后摸了上去。
　　“哇。”司雨霏被吓到。
　　晓沐云去亲他的脖子。
　　他一时的犹豫，后果就是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等司雨霏的衣服被人脱了，这才想起还是跑路比较好。他稍微一有逃离的意思，就被晓沐云紧紧控制住。
　　“不要。”欲拒还迎的标准语气。
　　“就要！”晓沐云反驳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司雨霏的手放在他的身上。
　　“当然知道。”晓沐云笑着，身上散发出来的甜酒味道意图把司雨霏也弄醉，“与君共赴巫山云雨。”
　　巫山云雨，鱼欢水凉。
　　……
　　“你喜欢这样吧。”晓沐云坐在他的身上，按照从前梦里的指引，做出了能让司雨霏兴奋不已的动作。
　　司雨霏根本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的手放在眼前的人胸膛上，渐渐就迷乱了。
　　呼吸急切，不知道喝了多久的酒，此时才开始彻底烧裂喉咙。
　　晓沐云引导他换了好几个动作，两个人滚到了大半夜。
　　在最后一次，晓沐云的脑袋实在晕乎了，脑袋摔在司雨霏的胸前，彻底睡了过去。
　　司雨霏的脸红得快要滴下颜料了。
　　什么都做完了，他才想问，他刚才都在做什么？

084大雨将至
　　空气里有一股异于平常的味道, 身体好像被人拆了以后，再度重组一样。
　　呼吸变得急促，眼前似乎有什么重物。
　　晓沐云警惕地一下子睁开眼睛。
　　他看到的依旧是习惯的屋内风景。
　　就在晓沐云以为自己昨天喝太多了, 所以身体才不适的时候, 他一转头, 脑袋硌到什么, 叫他疼得抽气。
　　晓沐云忍耐住身体的酸疼, 手从被窝里抽出来，然后去拿脑袋旁边的东西。
　　他的手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就很奇怪了，他发现他的手上居然没有穿一件衣服。但是当他找到刚才把他脑袋弄疼的东西, 就无暇顾及自己的手臂了。
　　一个面具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晓沐云将面具拿起来的瞬间, 仿佛和这个面具原本的拥有者对上了眼睛。
　　这个面具是谁的所有物, 不做他想。
　　晓沐云惊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他环顾四周, 这才发现出大事了。
　　地板上一地的衣服, 不仅有自己的衣服, 另外一个人的衣服。可以让司雨霏面具和衣服都不要了, 慌慌张张离开这个屋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晓沐云思考了一下，随后将被子掀开。
　　确实是非常狼狈的景象。
　　他赤/裸的脚踩在地板上, 身上有咬痕、有抓痕, 还有某种液体流下的痕迹。晓沐云慢慢走向那堆衣服，他蹲了下去，满头青丝落下, 绑在头发上的黄色发带掉下, 落在堆积起来的黑色衣服上。
　　晓沐云抱起拿套衣服，将脸埋进去, 吸了一口气。
　　就是司雨霏的衣服没有错。
　　而且司雨霏看起来被吓得够呛的，不仅把衣服和面具落下了，还把另一样东西也忘记带走了。
　　一条挂着麒麟吊坠的红色绳子放在了衣服的旁边。
　　晓沐云把那根项链拿起来，看着吊坠。
　　这个就是他之前心心念念，想要从司雨霏那里拿回来的东西。
　　他终于拿到手了。
　　但是时至今日，晓沐云的心境大为不同。
　　“怎么连项链都掉了，昨晚我们有做得那么激烈吗？”
　　看着司雨霏像是掉装备一样的行径，某人现在的脑子里只有昨晚的各种相拥和亲热。
　　按照他残存的记忆、以前梦境的景象还有现场的凌乱情况，他能明白为什么司雨霏会醒来就跑路了。
　　晓沐云一手拿着麒麟项链，一手捡起黄色的发带，准备清洗过后，出门找人。
　　司雨霏确实是被吓跑了，而且因为昨晚的衣服被弄脏了，他还是穿着晓沐云的衣服跑的。
　　面具都无法让他的脸停止害臊，司雨霏穿着从晓沐云的包袱里搜出来的蓝紫色衣服随便叠穿，抱着红彤彤的脸蛋，坐在河边。
　　春末风吹过，杨柳的纸条飘拂。
　　司雨霏搓了搓自己的脸，又搓了搓自己的脸。
　　“呜呜呜。”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从侧边躺到草坪上，然后滚来滚去。
　　衣服不是自己的，弄脏也没有心理压力。
　　司雨霏在草坡上滚到头发都生草了，这才停止了愚蠢的行为。他蹲在河边，看着河水倒映着自己的脸。
　　“再红下去，脸就要爆炸。”司雨霏告诉自己。
　　不过貌似没有什么用。
　　他只好默默地伸出手，将自己头发上的草都拔出来。借着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但是看着湖面，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裹着晓沐云的衣服，衣服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晓沐云平常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
　　司雨霏的脸又红了。
　　“啊啊啊！”悄悄跑路这个想法徘徊在他的脑海中起码有半天了，但是他感觉自己如果真的就这样默不吭声跑了，似乎又有点缺德，是不是应该去打个招呼？
　　司雨霏犹犹豫豫，白皙的食指伸出，点了一下水面，将自己映在水面上的面容弄乱。
　　他还没有走，其实也是因为还有一件好奇的事情。
　　司雨霏抱着自己的脸，蹲在河边，想起晓沐云昨晚羞愤交加的声音：我不喜欢你？我这样还不叫喜欢你？！
　　你是蠢小猪，别人喜欢你，不是贪图你的美色，就是觉得你有利用价值，只有我，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他应该没有误会，晓沐云的意思应该是告白。
　　而且在自己表示不相信后，他看起来还很激动。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又不能读取你的内心的声音。”司雨霏觉得晓沐云那番话是十分无理取闹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男人莫名其妙。
　　司雨霏的心，在骂坏男人，和为坏男人昨晚的种种行为脸红心跳中反复横跳。
　　他今天做的特别正确的事情，是一出客栈的门就在自己的身上施加了普通路人会忽略自己的法术，所以他一个人待在岸边，又是滚来滚去，又是突发疾病一样大叫，同时他这些行为还是摘下面具做的，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司雨霏过了大半天，终于发现再这样独自烦恼下去，比起他的脑袋，他的身体要先受不住了。他默默戴上面具，将身上的草屑拍掉，准备去找下一个可以发疯的地方。
　　就在此时，本就阴沉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乌云。
　　司雨霏抬头看。
　　暴雨说来就来。
　　司雨霏还站在草坪，没有想到一大坨雨直接砸了下来。
　　水落在他的头发上，顺着他的额头和面具的间隙，缓缓地流下。
　　司雨霏伸出手，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水落在自己的手上。
　　因为突然的大雨，路上的行人脚步变得匆匆，路边的小摊连忙被收了起来。稳固的建筑物，屋檐下站的人越来越多，一些独自的小屋子，有人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人撑开伞，似乎是要接人。那么巧的，家人这时候跑到了家门口，夫妻便互相挽着手，恩爱无比地走进屋子，关上房门。
　　小河的水面被无数的雨滴弄乱了平静的镜面，游泳的大鸭子急忙领着一群小鸭子游走，还在河上的船从司雨霏的眼前划过，寻找靠岸的地方。
　　好大的雨。
　　司雨霏站在原地，将众生百态收于眼底，这才往岸上走去，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
　　他不止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了，上次坐船的时候，他就看到在一个离这里不远，但是又足够偏僻的角落，有一个凉亭。
　　那里可以避雨，而且大概率可以躲开人群。
　　对于司雨霏来说，是一个好去处。
　　他走路不急不慢，想着反正都淋湿了。
　　老天爷仿佛是故意针对他的心态。
　　雨下得更大了。
　　司雨霏本来想用一个法术避雨，但是路过人来人往，他不想惊扰普通人，所以就算了。
　　他冒着大雨，随着人群的减少，路程的变多，他终于看到了那座之前看到的凉亭。
　　那一座凉亭建得比较高，外面看上去被藤蔓缠绕，绿色的藤蔓，开满了紫色的花，挡住了里面的样貌。
　　司雨霏不做他想，走了过去。
　　此时，凉亭里，已经有一个避雨的人，他穿着宽大的蓝色衣袍，满头青丝用黄色的发带绑起来，虽然看上去松松垮垮，但是风流肆意。
　　他躲在藤蔓掩盖的位置，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司雨霏，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司雨霏并没有走进凉亭，甚至他只站在了凉亭刚好能挡住雨的内侧位置。他悠然自得地伸出手，接住从屋檐的边上流下来的水滴。
　　好大的雨。
　　司雨霏以为附近没有人，便将自己的面具摘下。
　　“呼。”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皙，被冰冷的雨水一浇，更是因受凉，看起来更白了。
　　他把面具翻过来，把水都倒了下去。
　　坐在凉亭里的人站了起来，悄然往司雨霏的身后走去。
　　司雨霏拎着面具，看着自己湿了的衣服，正准备用法术将衣服弄干爽。
　　他才刚抬起手，还没有做出手势，突然一双手从他的背后伸出，抱住了他的脸。
　　司雨霏一愣。
　　那人微微用力，引导他把脸扬起。
　　司雨霏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不等司雨霏想明白，自己现在究竟该摆出什么表情，站在比他高两个台阶，凭借地势，比他看上去要高上不少的晓沐云低下头，就用这样的姿势亲他。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司雨霏刚被淋过雨，嘴唇都是凉的。
　　晓沐云温柔地亲着他，手指从他的脸上往下摸，大拇指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司雨霏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这一次没有错失机会，直接张开嘴巴，牙齿咬了下去。
　　“呜。”晓沐云不得不松开嘴唇，抬起头。
　　“放开我，头都要断了！”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司雨霏说话声音都大了。
　　晓沐云依他的，把手放开。
　　司雨霏的身体转过去，对着他。他一看见晓沐云的脸，正想要骂人，却见晓沐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先开口抱怨道：“你咬人好大力，我那天晚上的嘴角，确实就是你咬的。”
　　“你不问问自己，我为什么咬你？”他居然还敢在自己的面前提这件事情，司雨霏要生气了。
　　“我现在知道了。”晓沐云笑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的手放在胸口，感受心跳，微微弯下腰，靠近司雨霏。
　　司雨霏想要后退，但是身后是磅礴大雨，避无可避。他的瞳孔一震，表情慌乱地撇开眼神。
　　“居然真的是我亲到了你。”晓沐云伸出手，又一次尝试摸司雨霏的脸。
　　司雨霏没有避开。
　　晓沐云摸着他的脸，调戏他说：“那是你第一次和别人亲吗？”
　　司雨霏羞愤交加，拍开他的手。
　　“昨晚也是你第一次和别人享受鱼水之欢。”晓沐云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想要装出无辜的语气，他虽然努力了，但是无法掩饰此时的喜意，语调翘得要上天了，“肯定是第一次，因为你刚进来没有多久，然后就……”
　　司雨霏连忙伸出手，捂住晓沐云的嘴巴，红着脸，慌张地摇头。
　　他的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摇着。
　　不要说了！登徒子！不要脸！
　　晓沐云被他捂着嘴巴，突然又向他靠近。
　　司雨霏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而且他死死捂住了晓沐云的嘴巴，他估计现在也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晓沐云往他的方向靠过去，司雨霏的手就渐渐往自己的方向收，直到靠近自己的脸。
　　晓沐云隔着他的手掌，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司雨霏的脸彻底红透。
　　晓沐云与他近在咫尺，眼睛含笑。
　　司雨霏被雨水沾湿，不管是衣服，还是皮肤、头发都散发着寒气，与他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晓沐云，他如沐春风，眼睛看着司雨霏，笑得如同千朵万朵开。
　　司雨霏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跑进大雨中离开，感觉比起喜怒无常的大自然，还是坏男人危险一点。
　　他才刚那么一想，脚步一动，就被晓沐云抱住腰，揽了回来。
　　司雨霏被他抱着，仰头看他，郁闷地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昨晚不是说的很清楚吗？”晓沐云无比委屈，“你再怀疑我的心意，我真的要哭了。”
　　听到他的话，司雨霏忧心忡忡地看向他的眼睛。
　　“骗你的～”晓沐云油嘴滑舌。
　　“可是你昨晚，确实哭了。”司雨霏记得他眼泪噼里啪啦掉在自己脸上的场景，他觉得那两滴眼水砸下来的声音，不必此刻的倾盆大雨轻多少。
　　晓沐云闻言一愣，随后惋惜地低下头，用自己的脸去贴着司雨霏的脸颊，亲密地蹭了蹭，他说：“因为我好难过。”
　　“为什么？”
　　“想到你不喜欢我，我就好难过。”晓沐云坦白自我，现在什么都愿意说。
　　“谁知道你喜欢我，你又没有说过。”司雨霏伸出手，想要拿开他的手。
　　“你是蠢小猪。”晓沐云抱怨。
　　“你是真的想死吧！”司雨霏现在就想掏出剑，将他万剑穿心。
　　“我死了，你就是寡妇了。”晓沐云希望他放自己一马。
　　司雨霏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终于一手肘击了过去。
　　“你就是蠢小猪啊。”晓沐云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他一脸挫败地蹲了下去。
　　司雨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晓沐云虽然人是蹲了下去，但还是紧紧抓住司雨霏的手，不给他跑开。
　　“我从来就没有对别人那么好，我看你的眼神都发直了，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如果可以保护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都那么做了，你都不觉得我喜欢你。我很想说的，但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我，如果我说了，你肯定就会……觉得我很蠢，然后离开我。”晓沐云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还在问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啊。瑶光看到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样子，都能知道我喜欢你。陆兰溪也知道我喜欢你。那要什么时候，才轮到你知道我喜欢你。说了又不是，不说你又告诉我，你不知道。”
　　司雨霏被他拉着手，湿了的袖子摇摇晃晃。
　　“嗯？”晓沐云最怕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司雨霏能对此有点反应还好，偏偏他什么都不说。
　　“我觉得你现在说话，不太有条理。”司雨霏的感想只有这个。
　　晓沐云是舌灿莲花，虽然不至于夸张到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但是忽悠一把活着的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司雨霏认识他到现在，是第一次看他说话颠三倒四，而且用来用去的词语也就那么几个，好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样。
　　居然被司雨霏这样吐槽了，晓沐云确实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现在的无措。
　　司雨霏的手一动，反抓住他的手腕。
　　蹲在地板上的晓沐云抬起头。
　　司雨霏看着他，认真告知：“你的手在抖。”
　　“昨晚喝太多酒了吧。”晓沐云撒谎。
　　“这就是问题。”司雨霏骂人的情绪又上来了，“你平白无故喝那么多酒是要做什么？”
　　晓沐云郁闷地和他说：“我不小心，梦到过你会在这里，和别人有床笫之欢。昨天晚上，我想要仔细问你，你说的，关于你是断袖的事情。所以准备了很多你应该会喜欢吃的东西，在客栈门口等你回来。我等了好久，你都不回来。再加上之前的梦，我以为……以为你那边木已成舟。心里不开心，所以就喝多了。”
　　现在，亲人的人是他，和司雨霏缠在一起的人也是他，某人忍住了上扬的嘴角，牢牢抓住司雨霏的手。
　　“相公。”晓沐云喊他，随后自顾自地害羞，“现在真的是相公了。”
　　司雨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不会人都吃了，还想翻脸不认人吧？”晓沐云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是这样的负心汉？”
　　“到底……是谁吃……谁？”虽然他确实是上面那个，但是昨晚那种情形，很难说是司雨霏吃掉晓沐云，因为若要把床上的事情比做饮食，晓沐云才是饥饿得恨不得把什么都塞进嘴里的那个人。
　　司雨霏身上留下来的关于欢爱的痕迹，绝对不会比晓沐云少。
　　他昨晚最多就是在偶尔惊吓的情况下，抓了一下晓沐云，以及为了提醒晓沐云不要太过分，咬了一下他的手臂或者大腿什么的。晓沐云做的比他过分多了，司雨霏就不觉得，自己昨晚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脱他的魔爪的。
　　“谢谢雨歇君，我很满意。”晓沐云笑着和他对视。
　　司雨霏低眉垂眼、耳红面赤。
　　晓沐云再一次站起来，然后和他面对面，抱着他的脸。他本来想要直接亲上去，在下嘴之前，他突然温声细语地故意向司雨霏寻求意见：“可以亲吗？”
　　“为什么要问我？我说不可以，你就不亲吗？”司雨霏脸红着犟嘴。
　　“是啊。”晓沐云承认了。
　　“那么，不可以。”司雨霏的眼睛看向他的嘴巴。
　　“好的。”晓沐云笑了，然后亲了上去。
　　司雨霏被他亲得六神无主，浑身发热，但仍旧不忘在心里吐槽此人伪君子的行为。他就知道，就算他拒绝，晓沐云还是会亲下来的。
　　昨晚他不也说了好多遍不要，结果晓沐云就没有一次听他的。虽然他承认，自己拒绝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坚定，但是……他确实说了不要啊。
　　这种事情不能怪自己，都怪晓沐云。
　　晓沐云亲完后，看着虽然脸红，但还是要努力瞪自己的司雨霏，好心情地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那根绑着麒麟吊坠的红绳子，给司雨霏重新戴上。
　　“你的东西落下很多。”晓沐云笑他的慌张。
　　司雨霏低下头看那个吊坠，语气疑惑：“你不是想要回去吗？”
　　“给你知道，这个是我的东西了？”晓沐云语气惊讶。
　　司雨霏讨厌死他了。
　　“送给你。”晓沐云穷尽自己的温柔，将所有的心意都蕴含在这三个字里面，“不过这是我的家族，让我送给未来的妻子的。所以如果你收下了，无论如何都要和我成亲。”
　　他是看准了这个吊坠现在对于司雨霏意义非凡，所以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但是你收下了，以后不管你发生什么事，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心。”晓沐云和他保证。
　　司雨霏今早其实是故意把玉佩留下来给他的，意思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还给他。虽然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想还。
　　被正式送了这个吊坠，司雨霏多多少少心里开心。
　　看到他忍不住要笑的样子，晓沐云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后又一次低下头亲他。
　　“你是故意的吧，站那么高。”司雨霏伸出手，推开他的肩膀。
　　“那你进来吧。”晓沐云不是故意站高，是司雨霏根本就没有走进来。
　　司雨霏抿唇，似乎有预料，万一自己走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晓沐云等着他。
　　司雨霏的脚步一动，仍旧是朝着他方向靠近。
　　晓沐云笑了。
　　天地之间的大雨，将两人困在这座隔绝于世的凉亭。
　　司雨霏坐在凉亭的位置上，衣摆被人拉开，有人钻了进去。
　　“你真是有病……”司雨霏的呼吸急促，“会有人走过的。”
　　钻进他衣服里的人闻言，掀开他的衣服，然后气喘吁吁地从里面出来，一下子压在司雨霏的身上，双腿压住他的身体，急切地告诉他：“放心好了，我算过的，不会有人来的，就你和我……”
　　有备而来的犯罪防不胜防。
　　司雨霏呜咽一声，抬起头，脖子仰起，接受他的亲吻，以及更多。

085白雾之中
　　一大清早, 春天最后寒冷的反扑忽然到来。
　　司雨霏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觉有人靠近自己，他皱眉, 然后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下意识去推对方。
　　他是凭借感觉去推的, 而且刚起床使不上力气, 所以手掌碰到了那人的脸颊, 还没有能推动，自己的手先停顿在半空中，忘记下一个动作了。
　　那人趁着他没有动, 立刻低下头，亲他的脸。
　　司雨霏被骚扰, 手直接落了下去, 恰好放在了那人的后背上。
　　那人被司雨霏半抱着, 干脆更加靠近司雨霏, 要亲上他的嘴巴。
　　司雨霏在这时候睁开眼睛, 他一看到晓沐云的脸, 一脸厌烦，原本搭在他后背上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缩，准确地推开他的脸。
　　“别吵。”司雨霏翻身, 背对着他, 准备睡回去。
　　晓沐云半坐了起来，看到司雨霏背对着自己，一副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 便伸出手, 轻轻抓住他的肩膀。
　　司雨霏被吓醒。
　　“霏霏，你的肚子不饿吗？”晓沐云的脸靠了过去, 嘴巴贴着他的耳朵，“现在很晚了。”
　　司雨霏彻底睁开眼睛，一脸郁闷地转头。
　　晓沐云确实早就换上衣服，看样子也早就洗漱好了。他衣冠楚楚，满头头发依旧绑得松松垮垮。他身穿蓝衣，但是头发上的发带确实黄色的，根本就不适配。他看着睡醒后，面无表情，一脸郁闷的司雨霏，坐在他的身后，手指放在他的脸上，温柔又色/情地摸着他的脸。
　　“今天好冷。”司雨霏被人摸了两天，现在已经没有脾气了。
　　“过了今天，天气就会开始暖和了。”晓沐云告诉他。
　　“是吗？”司雨霏裹着被子，不愿意动。
　　晓沐云张开手，一下子抱了过去，一脸正经地问他：“冷吗？需要我温暖你吗？”
　　司雨霏：“……”
　　如果让他彻底醒过来，是晓沐云的目的，那么他已经成功了。
　　“别靠那么近。”司雨霏告诉他。
　　“别靠那么近？！”晓沐云阴阳怪气地叫起来。
　　司雨霏捂住耳朵。
　　晓沐云整个人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他，斥责道：“你怎么能是这样的负心人啊，昨晚爽完了，现在翻脸不认人吗？”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晓沐云，不太确定自己的思虑是否正确，所以暂时不发表想法。
　　晓沐云笑眯眯。
　　“算了，既然如此，我还是起床吧。”司雨霏不想再被他骚扰。
　　“唉。”晓沐云的手撑在床上，莫名叹了一口气。
　　司雨霏听到他的声音，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这一次睡觉，倒是好好穿着衣服，但是衣带没有系好，领口大开，露出了一大片皮肤。他低下头，黑的发落下，衬托出他的皮肤更为白皙。
　　晓沐云欣赏眼前的美景，尽管刚才的愁绪并没有完全从脸上散去。
　　司雨霏突然快速转过头，手伸过去，掐住晓沐云的脸。
　　晓沐云一脸疑惑。
　　司雨霏将脸凑过去，闭上眼睛，蹭了蹭他的脸。
　　晓沐云一愣。
　　“我刚起床，没有洗漱啊，所以不要靠过来。”司雨霏认真告诉他。
　　晓沐云闻言，立刻反扑过去，一下子抱住他。
　　司雨霏被他奇袭，连忙伸出手，慌张地挡住他。
　　最后，还是难逃被晓沐云骚扰的结果。
　　司雨霏摸着自己的脸，躲在角落，一边换衣服，一边担惊受怕、瑟瑟发抖，唯恐在换衣服的时候，被人袭击。
　　他今天穿得比平常还要严实，戴上了全黑的面具，企图用外在的形象表达自己的不好惹。
　　但是当他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晓沐云的一句话就让他傻住了。
　　“你这样，要怎么吃东西？”晓沐云其实从他戴好面具后，就有这样的疑问了，“你这个面具，是像之前那个一样，可以把嘴巴的位置拆掉的吗？”
　　司雨霏闻言，连忙摇头。
　　这个面具是整体的，不是那几个可以拆卸的。
　　晓沐云撑着脸，微微笑着看他，什么都没有说。
　　司雨霏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晓沐云双手稍稍打开外衣，真挚地和他说：“你如果要换面具，可以躲到我的怀里换。”
　　司雨霏才不理他，他一下子钻进桌子下面。
　　晓沐云放下手，可惜地看着司雨霏缩成一团的背影。
　　司雨霏很快又重新回到位置上。
　　晓沐云经常佩服司雨霏的应对能力，和对某一些事情的执着。
　　等吃饱喝足后，司雨霏又悄咪咪换回了之前的面具，然后端坐着，尽力展现出自己可怕的一面。
　　“相公啊。”晓沐云在一旁，完全不被他的气势影响，装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可惜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这一份害羞看起来并不惹人怜爱，反而让司雨霏很想转身跑走，“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我会准备好礼物送去伏羲院的，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司雨霏闻言，这一次是真的完全默然了。
　　他的嘴巴不说话，原因是脑子根本没有在工作。
　　“嗯？”晓沐云催促他。
　　司雨霏默默挪屁股，准备找机会离开。
　　晓沐云眼疾手快，司雨霏才刚动，就把他拉住了。
　　“我都……我都……”司雨霏支支吾吾。
　　晓沐云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说：“你难道不想负责任，你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我觉得。”司雨霏说话慢吞吞，并且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跑路的姿势，“我没有去官府告发你，没有把你打死，没有把你扒光扔进河里，我已经……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了。”
　　说完，司雨霏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扫了一下晓沐云。出乎预料的，晓沐云没有因为他过分的话伤心或者愤慨，反而笑了。他的笑有一种憋不住的感觉，看起来心花怒放。
　　他保持这种仿佛一夜春风里的得意姿态好久了，司雨霏看厌倦了。
　　晓沐云的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和他十指相扣。
　　司雨霏呆住。
　　晓沐云轻声问他：“那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去官府告发我，没有把我打死，也没有把我扒光扔进河里？”
　　司雨霏听到这句话，目瞪神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以为晓沐云听到了自己的话，要感恩戴德自己的不杀之恩，但是他居然还敢又朝他问七问八。
　　“不许问我问题！”司雨霏一下子甩开他的手，然后手臂伸直指着他，生气地晃来晃去。
　　晓沐云笑着，将下巴放到他的手指上。
　　“霏霏其实喜欢我。”晓沐云犹犹豫豫，但是话还是要说。
　　司雨霏的手往上，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脸。
　　不要脸，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嗷。”晓沐云惨叫。
　　他们两个人引发的动静相当惹人注目。
　　“你们很吵啊。”一道声音插入到他们两人之间，“沐云，你那么快就心情好起来了？前两天不还郁郁寡欢吗？还有，你终于找到雨歇君了？”
　　司雨霏听到他的声音，迅速收回手。
　　“你们在做什么？”朱瑶光略微好奇，因为他刚进来时的看到的画面实属让他有点惊讶，居然是司雨霏在掐晓沐云的脸，而且晓沐云之前明明一直闷闷不乐，但是现在被人掐脸，而且看他手上留下的红印，就知道司雨霏用的力道很大，但他还是一副傻乐的样子。有问题，太有问题了。
　　“没有做什么。”司雨霏冷漠地回答，意图避开朱瑶光追寻的眼神。
　　晓沐云捂着被司雨霏捏了的脸，故意娇羞地撇过头，笑道：“嘿嘿。”
　　司雨霏特别后悔那天晚上，或者更早之前，没有直接把他杀了，拖出去埋尸荒野。
　　“沐云，我知道你装成这副样子，是想要我问点什么，你好炫耀一番，但是现在不是好时候，出事了，你们两个最好出去看看。”
　　司雨霏和晓沐云立刻收住神色，认真地看向朱瑶光。
　　朱瑶光对着他们两个人招手，喊道：“来吧。”
　　司雨霏和晓沐云起身跟了上去。
　　“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了五凌轩弟子的报告，说昨天半夜里，一阵强烈的魔气突然凝聚出现。虽然有魔气，但是那时候除了这一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我院弟子先在附近布了结界。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气越来越膨胀，将弟子们一点点推了出去。他们不得已，只能将那一片地区里的人带走、清空，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围了一大片地方，及时布下了更为强大的结界，才成功阻止魔气的外泄。但是没有想到，因此出了一点问题。”
　　“一点？”晓沐云挑眉，他觉得按照朱瑶光的说话语气，问题不是一点点。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五凌轩的管辖范围，如果他们能处理的话，不可能来找他们的。
　　“一点。”朱瑶光心虚地笑了，“结界内居然形成了魔域，巨魔出现了。虽然地点在郊外，但是巨魔的存在庞大无比，如果平民看到了，应该会被吓死。所以我们又再清出了一片地方，布下了迷阵，迷惑了结界外的人。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困住了魔物，但是又无法解决，两方就这样耗着。”
　　“一般的魔物，五凌轩不应该无法处理。”晓沐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所以这不是普通的魔物。”朱瑶光朝他们招手，让他们走快点，“来吧。”
　　在城镇内是不能随便用法术的，朱瑶光早就带了马车来接他们。
　　三人坐在车厢内，外面有弟子驾驶马车，一扬鞭子，快速地在道路上飞驰着。他们熟悉这个地方，知道哪里的道路宽敞，并且行人稀少。最重要的是，在朱瑶光来找司雨霏和晓沐云的时候，他们就同步整理出了一条没有障碍的路线，所以马车走的路远了一点，用时却大大缩短。
　　他们离开了城镇，来到了郊外。
　　朱瑶光先下马车，晓沐云跟在后面，跳下去后，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给司雨霏。
　　司雨霏看上去颇为无奈，他整天蹦蹦跳跳的，不是爬屋顶就是飞天遁地，难道会没有办法从一辆马车上下去吗？
　　
　　“霏霏要我抱吗？”看他不动，晓沐云提出了更加荒唐的建议。
　　司雨霏没有办法，只好把手交给他。
　　晓沐云接住他，等司雨霏跳下来的时候，顺便揽了一下他的腰，将他扶稳。
　　这里的土地崎岖不平。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以为自己又要去扒拉晓沐云的手，他才会离开自己。晓沐云从来不在该认真做事的场合，散布自己的私心。他在确定司雨霏站稳后，就把手放开了，只是温柔地提醒他：“小心一点。”
　　“嗯。”司雨霏点头。
　　“这边走。”因为四下没有普通人，朱瑶光下马车后，直接飞了起来。
　　两人跟上。
　　前方满是大雾，雾气一层又一层，掩盖住了人们的视线。从远处看，仿佛只是森林的地方起雾了一样，但是当靠近雾气的中心，就会发现这里太不对劲了。
　　雾气并不是自然的散开形态，边界是异常清晰明显的。
　　所有的白雾都堆积在一片圆形的地方，把一整个郊外都圈了起来，浓厚的雾气自地板开始，直直冲上天空，仿佛要把天空都掩盖了。
　　“就在这里停下吧。”朱瑶光冲进了烟雾里。
　　司雨霏和晓沐云怕在根本无法视物的地方把朱瑶光弄丢，紧忙跟了上去。
　　当他们走进雾气里，这才发现，里面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在白雾里，别说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他们三个人明明就在彼此的隔壁，都没有办法很好地看清对面人的面容。如果风从里面往外吹，将白雾往他们的方向再推移一分，他们确保，可能连自己的存在都会丢失。
　　“你们要是做好准备了，我就让附近的弟子把结界松动一点，让你们看到里面的情形。”朱瑶光这样和他们说。
　　“这里是你们布置的结界？”司雨霏惊讶。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
　　“当然了，我都说了，为了不让居民感到害怕，我们把东西藏了起来。”朱瑶光一开始就是这样说的。
　　“把雾气放走一些吧。”晓沐云觉得自己要被呛死了。
　　这里的雾气太浓郁了，司雨霏戴着面具，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他不得不把面具摘下。
　　朱瑶光伸出手，在白雾中，拍了三下掌声。
　　这是一种暗号，待在其他地方的五凌轩弟子立即把结界里的白雾调整，将白雾往外推移，牢牢罩住结界的边缘，随后，将内部的雾气放掉。
　　当被藏起来的东西出现在司雨霏和晓沐云的面前时，两人纷纷作出了不同的惊讶反应。
　　怪不得朱瑶光再三让他们做好准备。
　　白雾里确实存在不得了的东西。
　　巨大的、仿佛可以一脚踩死他们的、仿佛直冲天际的恐怖存在。
　　那东西披着红色的斗篷，使人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他的双手往外展开，空荡荡的袖子里面，露出了森森白骨的手。
　　它的存在就像是高山，不，这里就有高山，但是高山只在他的腰间。
　　很久以前的人们曾经自郊外建里一座巨大的石头佛像，但是现如今，那一座佛像面对红色的魔物，都只像是婴儿在地板上仰望一个成年人一样。
　　那个红色的魔物，什么都不做，他静静地站在地板上，脑袋用一种诡异的角度缓慢移动着。
　　它仿佛要往左看、或者往右看，上面有什么，亦或是地板上有什么。它没有办法移动它的脚，所以只能移动它的头。
　　它的身躯和眼睛都藏在红色的外袍里面，寂静地、未知地、充满了目的性的。
　　司雨霏皱眉。
　　晓沐云想要和司雨霏交流一下关于这个魔物，没有想到，一转头，他就对上了司雨霏摘掉了面具的脸。
　　“你真的太好看了。”晓沐云情不自禁。
　　司雨霏：“……”
　　这种男人不能过日子。

086你没爹了
　　大雾不断在眼前翻滚, 五凌轩的人虽然布下了颇有成效的迷惑阵法，但是因为范围太大了，而且漩涡中心的魔气的影响力在不断地提高, 所以他们无法很好地控制阵法的强弱。雾气明明应该在司雨霏他们三人旁边散开, 但是他们只能维持一小会这样的效果, 很快, 在阵法的法力源波动下, 烟雾重新往他们的中间填补。
　　眼看三人就要在彼此的眼中消失，司雨霏猛地灵光一闪，然后伸出手, 各自抓住了晓沐云和朱瑶光的手。
　　晓沐云一愣。
　　朱瑶光说：“不太好吧，朋友妻不可欺。”
　　司雨霏抬起头。
　　迷雾之中, 仿佛置身于奇异世界, 司雨霏的瑰丽脸庞在这里显得更加不似人类。让朱瑶光瞬间心惊胆战的是, 司雨霏的眼眶中, 居然冒出了双瞳, 那双眼睛, 分别盯着他和晓沐云，随后，其中一双眸子仿佛可以滑动的蛇一样, 悄悄地游动, 藏了起来，给司雨霏留下了可以隐瞒世人的正常相貌。
　　“小心。”司雨霏对他们如是说道。
　　“怎么了？”朱瑶光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需要小心的，“虽然那个魔物很可怕, 但是你们放心, 我已经让弟子布好结界了，如果一旦出什么事, 他会通知我们的。”
　　“是吗？”司雨霏的语气冰冷。
　　朱瑶光尴尬一笑，如果司雨霏不是晓沐云的心上人，其实很多时候他是想要顶嘴的。
　　“那你看看你现在在哪里。”司雨霏提醒他。
　　朱瑶光闻言，抬起头看了，但是周围的白雾太多了，他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见。
　　晓沐云一只手空余，做了一个风术的法术手势。他并没有用气势强大的飓风，而是用了一阵微小的风，将周围的雾气吹走。
　　朱瑶光得以看清楚情况。
　　这里有两个结界，一个是困住魔物的中心结界，然后在第一个结界的边缘，继续往后圈了一片地方，布下了第二个结界。第一个结界是用来困住魔物的，第二个结界的目的是为了迷惑普通居民。他们刚才明明应该站在两个结界中间的，风一吹，朱瑶光看清楚了，他们的身体已经没有站在原来的地方了。
　　“奇怪。”
　　司雨霏瞪着晓沐云。
　　“小气霏霏，我又怎么惹你生气了？”晓沐云笑着问。
　　“这边才对。”司雨霏用法术裹挟着晓沐云的风术，往完全相反的对方刮过去。风势猛烈，一下子冲破了半边迷雾。
　　剩下的两个人没有来得及阻止。
　　白雾散开，露出了藏在白雾里的真容。
　　只此一眼，朱瑶光心神撼动。
　　他和那个巨大的魔物对上了眼睛。
　　说是对上眼睛，实际上这个说法并不正确。不如说，雾气的散开，让他发现他们居然现在就在那个魔物的脚下。
　　他们的身体太小了，只能凭借距离拉开的差距，才能继续窥见它的身体。
　　仿佛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魔物的身体的脚步没有动，身上的红色衣袍也没有随风吹动，它只是慢慢地、迟钝地低下头。
　　帽檐内黑压压一片的脸庞对上朱瑶光的视线。
　　朱瑶光心神撼动，自己仿佛是一只忙忙碌碌、众生忘记抬头看的渺小蚂蚁，现在，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世界，还有其他庞大怪物的存在。
　　那怪物低下头看他，锁定了目标。
　　“你在看什么？”一道来自人的声音，将朱瑶光唤醒。
　　朱瑶光立即回过神，然后头撇过去。
　　司雨霏盯着他。
　　“我……”朱瑶光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不要凝视魔域，不然会成为魔域中的一部分。”司雨霏将手放开。
　　“你就这样放手吗？万一我不见了，该怎么办？”晓沐云大喊大叫。
　　司雨霏拿他没有办法，正准备伸出手，将他拉住。
　　“我还在这里，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朱瑶光是受不了这样的画面，“你们要亲要抱，可以出去后单独一起。现在不如看看，情况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移动了。”司雨霏不知道他还想要知道什么结论，因为现状很明显。
　　“不对，我们应该在结界外，为什么会被移动？”朱瑶光觉得奇怪。
　　“到底是谁用结界把这片地方圈起来了，你没有搞清楚情况。”司雨霏直接说了，“魔物将结界吞噬了，所谓的结界，现在是魔域的结界。那只魔物，似乎没有办法移动自己的身体，所以打算将我们移动，让我们靠近他。”
　　“然后呢？”朱瑶光问，它让我们过去，接着又要做什么呢？
　　司雨霏摇头，他不知道。
　　“这就糟了。”晓沐云听了司雨霏的话，明白情况了，“那么原本在附近的弟子，应该也进来了。”
　　他们如果再不想办法，就要所有人到达巨魔的脚下了。
　　他们确实要动作快一点，因为，魔域是会影响人的。
　　不仅他们三个人和本来在附近的五凌轩弟子被吸了进去，甚至来观看情况的一些修仙者都会吸进去了。
　　他们一群人在迷雾中结伴行走，有人带头找路、有人防范随时会出现的妖魔、还有两个人背着从路边捡来的人，各司其职。
　　他们四个人小心翼翼探索着，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白雾之中，他们点了一盏灯，照亮一点地方，由走在最前面的人提着，引导众人前进。幽幽灯光，无处不在的白雾，往他们六个人的中间挤兑着，想要将他们吞没。
　　实际上，他们确实也已经在迷雾的肚子里了。
　　“早知道，今天就不应该跑来这个地方看热闹了，谁能想到五凌轩那么大的门派，结界都弄不好，而且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把他们困住，才用了那么大的结界。”有人抱怨道。
　　“还好我们进来了才对。”有人接话，“不然这个昏迷在路上的修仙者，还有这个小孩子，就会死在路上了。”
　　他们被拉进迷雾没有多久，就看到土地上倒下了一个浑身血迹的修仙者，他们上前去探查，发现整个修仙者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不醒。而他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孩，同样意识全无。修仙者的责任让他们无法对两人置之不理，所以他们中的两个人就背起从路边捡来的人，六个人一起寻找出路。
　　“你们知道吗？”有个人笑了，“我的师父告诉我，在路途之中，贸贸然让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加入，是很危险的。”
　　“难道我们要见死不救吗？”有人不悦地反问，“一个是我们的道友，一个只是个小孩。”
　　“我没有那样说，只是开玩笑啦，开玩笑！”
　　“不好笑，我们还是尽快找出去的路吧。”带头人身心疲惫。
　　接下来的行程里，他们会见证，有的时候，一些过去的人留下来的教训，完全是来自残酷的经历。
　　他们在迷雾里完全找不到方向，几乎只能凭借一点小小的讯号前进着。为了防止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他们在路过的树的树枝上绑了一条红色的带子。
　　就这样，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负责绑带子的人看到又遇到一棵树了，正准备拿出红色的带子，绑上树枝。他的手抓住眼前的树枝，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人问他。
　　“我们绕到之前的路了。”绑带子的人指着眼前的树枝，上面绑着一根红色的带子。
　　“是吗？”站在最后面的人没有看见。
　　“对啊，你看啊。”负责绑带子的人去拉树枝。
　　他的动作引来了滔天巨祸。
　　他原本只是想要拉下那根绑着带子的树枝，好展示给其他人看。但是树枝勾在一起，他一拉，就把旁边的一根树枝也拉下来了。
　　两根树枝，两根绑在上面的红色带子。
　　众人一愣。
　　带头人将明灯凑了过去。
　　这一眼，叫他们魂飞魄散。
　　眼前的这一棵树，往外延伸的每一根树枝，都绑上了红色的带子。他们走了那么久，居然只是绕着这棵树在走，根本没有离开过。
　　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迷阵当中，几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暂且留在原地休息，仔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背着昏迷修仙者的人终于能把他放下来了，他长吁一口气，揉了揉肩膀。如果一定要做搬运人的工作，比起又重又臭的男人，他更想要背另一人带着的瘦小小孩，感觉轻松多了。
　　身体落在了地板上，昏迷过去的修仙者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终于要醒了。”其他人其实也厌倦了带着一个没有意识到成年人在迷雾中到处行走。
　　昏迷的人睁开了眼睛。
　　“你好啊，这位道友。”背了那人许久的人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昏迷刚醒过来的修仙者看到了和他打招呼的众人，立刻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他捂着脑袋，惊恐不已，用哀求的声音失魂喊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啊啊啊！”
　　他虚弱到根本就无法动弹的地步，但是仍旧拼劲了一切力气求饶。
　　“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人被他吓到，随后想要上前抚慰他。
　　看到有人靠近，那位修仙者立即尖叫起来。
　　他恐惧除了自己外的存在。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你冷静一点。”带头人不得不先抚慰他的情绪，免得他继续发出噪音。他们在山间迷路了一段时间，虽然说期间什么怪物都没有遇到过，但是没有人敢疏忽大意，认为这里就是安全的。
　　四人明白其中利益关系，主动走远了一步，让出一片位置给那位修仙者。
　　那个修仙者慢慢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抚摸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大汗淋漓。
　　其他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想起了他们稍早之前的讨论，果然不能随便在路上救人。他们费心思，在魔域里不舍辛苦地背着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他醒来不感谢他们就算了，居然还觉得他们会杀人。
　　也许，他们该丢下这个人。
　　四人互相对视，交换了眼神。
　　“你们……要小心。”修仙者突然开口提醒他们。
　　“什么意思？”他们不懂。
　　修仙者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他的眼神鬼鬼祟祟，注意着四周，害怕被窥视、被监听、更怕被控制。
　　虽然现场除了他们五个人，就只有一个早就没有了意识的小孩。那个小孩穿着劣质的裙子，趴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背，眼睛紧紧闭合着。他身上的气息和这个山头浑然成一体，可惜这几个修仙者在魔域中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习惯了这里的气息，自然也就无法察觉到那个小孩子并不普通。
　　“你到底说不说？”有人不耐烦了。
　　“你们要小心，这里有魔物……就在这里，随时看着我们，也许是一只，也许是很多只。而且，他会附身到人的身上，借人的身体杀人，我们发现不了……”修仙者想到了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惊恐得想要疯掉，“我们一群三十个人，最后剩下十个人，四处跑散了。所以你们要小心……”
　　“你指的小心是……”有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小心身边的人。”受伤的修仙者将最残酷的话说了出来。
　　带头人沉默了一会。
　　“我们继续走吧。”有人不想再和他瞎扯了，“既然他害怕身边的人，那么就这样把他扔下吧。”
　　带头人看着修仙者精神错乱的模样，用了一个法术，将他再一次击晕。
　　剩下三人看着他。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带上他和那个小孩，立即离开。”带头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
　　一行人上路，走了很长的的一段时间。因为前车之鉴，他们更加注意周围的树木。于是乎，每次看到了熟悉的树，他们就会抬起头去看。
　　一根又一根红色的带子，缠满了树枝，这棵树的每一个方向，都绑着红色的飘带，随着白雾里微小的风，吹拂着，像是人类的肠子被抽了出来，被怪物残忍地绑上去一样。
　　“唔。”有人突然觉得肚子疼。
　　别说他了，其他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他们在这片分不清楚的白雾中走了太久了，体力在减退。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他们还在为修仙者刚才的话担惊受怕，唯恐有什么魔物突然就跳出来伤害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个人突然发狂，攻击自己。
　　“先休息一下吧。”带头人在他们中间做决定的。
　　“我们轮流休息吧。”有人提议，“我想要睡一下了。”
　　“好吧。”他们分不清时间，但是如果有人困了，其实也是正常的。
　　他们分配好了顺序，带头人便随意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睡着了。他在睡之前，看到其他两人卸下了小孩和修仙者，所有人看上去都疲惫不堪。
　　提心吊胆的时间太长了，带头人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带头人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又听到了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带头人迅速从自己的背后抽出长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和他一起同行的三个同伴都死了，他们的肚子被挖开，肠子流了出来，脖子被红色的飘带勒着，挂在对面的一棵树上。三人的尸体如同树上的装饰物，随着枝干的摇晃而摇晃。他们晃晃荡荡，突出来的眼球死死地看着带头人。
　　“是你杀了人！是你杀人了！”那个修仙者指着带头人，尖叫不休。
　　带头人一听，脸色立刻暗沉了下来。
　　这里还剩下他们三个活人，他有没有杀人，他自己心里清楚，其余一个根本没有醒过来的小孩。排除一下，被妖魔附身后杀人的一定就是这个人了。
　　带头人原本垂下去的剑用力握住，随后凌厉地指着那个修仙者。
　　修仙者看到了他的动作，发出了更为惊悚的惨叫声。
　　他的声音引来了两波人。
　　“你们在做什么？”一波人数量庞大，看上去有三十多人。
　　另一波人，则是司雨霏、晓沐云和朱瑶光。
　　他们都是被响彻整个山头的声音吸引而来的。
　　“杀人魔！杀人魔！”在带头人之前，那位修仙者先污蔑人，“那些人都是他杀的，接下来，他也要杀我，还要把你们都杀了！他已经被妖魔附身了，我们都要死了！”
　　这个修仙者在这之前，应该是经历了毛骨悚然的事情，才导致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点点的东西都能把他给逼疯。
　　众人闻言，纷纷拔剑，向着带头人。
　　带头人见状痛苦不已，他烦恼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随后有点癫狂地说：“你们不要被骗了！整这个人才是杀人魔！我们一行人好心救了他，但是他恩将仇报，杀了我的同伴，现在还要污蔑我！”
　　带头人没有发现，他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那一位修仙者并不是想要得到公平的评判，他只是想要尽快逃离有人的地方。但是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就算他想走，带头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呼，都冷静一下吧。”晓沐云在一旁看见了，袖子里钻出了一条锁链，他先是绑住了准备拔腿就跑的疯癫修仙者，再把带头人也绑了起来。
　　“瑶光少爷！”那边的三十多个修仙者中，有部分是五凌轩的人。
　　被锁链绑起来后，疯癫的修仙者仍旧口中叨叨念着“杀人，小心身边的人”，而带头人，显然劳累到了一定程度，不想再说什么了。
　　场面非常混乱。
　　司雨霏扫了树上一眼。
　　树上吊着三个被开膛破肚的修仙者，他们的脖子被红色的带子紧紧勒着，身体摇摇晃晃，变形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一个方向，想要拼命对他们传达什么。
　　“你真的很喜欢尸体。”晓沐云注意到他的眼睛，心情复杂。
　　司雨霏瞄了晓沐云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只是伸出手，点了一下挂在树上的尸体的眼睛，手指顺着他们的视线移动，最后，他的指尖点在了一个趴在泥土上的小孩子身上。
　　“那个小孩是……”晓沐云也认出来了。
　　司雨霏跑了过去，将趴在地上的小孩翻了过来。
　　这个小孩就是师白玉。
　　他看上去肮肮脏脏的。
　　司雨霏确定完毕，手一松，直接把人给扔了。
　　“霏霏。”晓沐云欲言又止。
　　司雨霏拍了拍手，面具下的表情透露出全然的嫌弃。
　　晓沐云只能庆幸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帮司雨霏狡辩现在的情况。
　　司雨霏连忙站起来，跑到晓沐云的身边，将手糊到晓沐云的袖子上，用力擦了擦。
　　“喂。”司雨霏少爷，你在做什么？
　　“好臭。”司雨霏不悦。
　　他说好臭，是因为那个小孩浑身都缠绕着魔气。
　　听到他说话的人，当然不会理解他真正的意思，而且在看到司雨霏的面具时，露出了讶异的神奇。
　　“弑神斩魔者。”有人直接道出了司雨霏的身份。
　　现在，可以分析一下在场的修仙者阵营了了，除了司雨霏他们三个人，另外的三十多人中，大概有七个是五凌轩的弟子，其他都是无上法门的人。
　　五凌轩在这里铺开的结界太大了，吸引了周围修仙者的注意，许多人都过来查看情况，包括此时在城内的无上法门一行人。他们内部早就接到了信息，弑神斩魔者司雨霏的基本形象就是穿着黑衣服，戴着面具。
　　这样一看，眼前的这个人完全符合画像。
　　“我们还是先出去，再处理其他事情吧。”晓沐云在他们拿剑指着司雨霏之前，先好心告诫，“我们现在在魔域中，不远处还有一只巨大的妖魔，这时候内讧，损兵折将，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净云君。”无上法门的人显然是认识他的。
　　“内讧？哈哈哈哈哈！”那个疯癫的修仙者听到这个词，又开始歇斯底里了，“大家迟早会互相厮杀的，因为，有妖魔附身到我们中的其中一个人身上了！”
　　其余人一愣。
　　“这个人就是说着这样的胡话，然后把我的同伴杀死了。”带头人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多少话，这些人才能相信他，“快把他杀了。前辈说的话有道理，果然不应该随便在路上救人。”
　　“救不救都无所谓。”疯癫修仙者被捆住，直接倒在地上，呻/吟着，“我们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你住口！”带头人现在看到他就来气。
　　晓沐云希望他们能把前因后果好好说一下，但是两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一个只会崩溃地大喊大叫，另外一个则是对着他破口大骂，而且骂人的用词越来越脏。
　　晓沐云皱眉，随后笑着捂住了司雨霏的耳朵。
　　司雨霏疑惑地抬头看晓沐云。
　　你捂着他的耳朵没有用，那个人情绪激动，嘴巴骂人的同时，心里也在骂人，他听得清清楚楚。
　　“道友，不如就由你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晓沐云温声对带头人说话，他想要了解情况，同时希望他停止骂街的行为。
　　带头人大概猜出他们的身份，他不得不尝试冷静下来，耐心和他们叙述他遇到的事情，从他们来这边看热闹，结果被吸了进来开始说起，再交代了他们一行人是如何捡到疯癫修仙者以及那个小孩，还有就是……他醒来后，见到的骇人场景。
　　“你们彼此怀疑对方。”晓沐云抬手，“没有关系，现在我将你们都捆起来了，不可能有人能做什么。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有嫌疑，那就麻烦委屈一下，保持这样的状态，跟着我们走吧。”
　　“走不了的。”带头人遗憾摇头，“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打转，这里根本就没有出路。”
　　“有。”晓沐云让他们放心，“我会找到出路。”
　　“净云君。”无上法门里有人嗤笑，“你带路，恐怕不是十分靠谱。”
　　谁不知道，以前晓沐云带着一行人闯迷阵，结果差点害到全军覆没。
　　晓沐云露出了无辜的面容，告诉他：“那你可以不跟上来。”
　　其他人顿时不做声，不为其他的，在这片分不清方向的迷雾之中，确实只有麒麟山的人还有可能找到出路。
　　这个地方是魔域，就算他们现在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待久了也肯定会出事的。
　　晓沐云看他们默不吭声，露出了了然的笑容，随后他一转头，就看到司雨霏明显生气的眼睛。
　　“好了，我们也得到想要的东西了。”晓沐云的手搭在司雨霏的肩膀上，带着他转身，远离无上法门的人，随后他抱起躺在地上的师白玉，交给其中一个五凌轩弟子，让他代为照顾。
　　由晓沐云带路，他们一行人，在迷雾中穿行。
　　有晓沐云曾经带错过路的前车之鉴，无上法门的人显然在意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魔域就是一个磨人心态的地方，当人有疑惑，魔域就会让他们看到想要看的东西。所以无上法门的人偶尔一抬头，便发现林中雾气稍微消散了一些。他发现了一件令他鸡皮疙瘩都起来的事情，晓沐云居然领着他们走向了那红衣妖魔的方向。
　　“停住！”那人立即刹住脚步。
　　众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停住，看向他。
　　“不能相信这个人！”他指着晓沐云，“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他要带着我们去死！”
　　“出口就在前面了。”晓沐云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我们要赶紧出去，不然的话，我们又会被移动。”
　　这个魔域，可以将人的位置移动，找到出口后，如果不赶紧走，就会错失离开的机会。
　　无上法门的人执着认为晓沐云是要带着他们去死，不愿意挪动脚步。短暂的僵持后，晓沐云不再劝说，因为他发现，出口突然离他们很远。
　　不止如此。
　　一双脚垂落在他的肩膀旁边，血淋淋的衣服和内脏一起往下掉。
　　他们……又回到那棵树下，而且晓沐云就站在被吊死的尸体旁边。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
喃風

　　“我们休息一下吧。”朱瑶光不得不做个协调的人，“我们商量一下，如果彼此不合适同行，还是早点分开。”
　　他相信晓沐云可以把他们带出去的，但是如果彼此不信任，那么还是不要待在一起比较好。他在某些地方是比较自私的，他不想因为一群蠢人而死掉。
　　“好，我们商量一下。”无上法门的人应道，随后，他们便围坐在一起，离晓沐云他们有一定的距离，开始讨论起来。他们的声音叽叽喳喳，带着不同以往的烦躁不安。
　　朱瑶光见状，皱眉。
　　司雨霏拉了一下晓沐云的袖子。
　　“嗯？”晓沐云低下头看他。
　　“走吧。”司雨霏言简意赅。
　　“你怎么那么着急？”晓沐云觉得司雨霏这副模样十分罕见。
　　“我讨厌他们。”司雨霏直言不讳。
　　“你确实不喜欢无上法门的人。”晓沐云明白的。
　　“我讨厌他们，因为他们对你很没有礼貌。”司雨霏这样说。
　　晓沐云一愣。
　　“怎么能这样无礼呢？”司雨霏觉得这一群人不太尊重别人，不是让人喜欢的人。
　　“就是啊，我的心好伤。”晓沐云捂着自己的心脏，故意往司雨霏的身上靠，“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很可靠的人，但是这样质疑我，我也是会受伤的。”
　　司雨霏一下子揽住晓沐云的肩膀，但是因为他真的很重，所司雨霏被他的身挤过来后，身体往旁边倾斜了一下。
　　晓沐云看着他努力抱住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继续往他的身上挤，就是想要小小地欺负他。
　　好烦人，为什么他才告白了一天，在最需要继续培养感情，哄骗蠢小猫也爱上自己的时候，偏偏遇到了这种打破温柔乡的的妖异诡事。
　　“你们商议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朱瑶光不想浪费时间。
　　“分开！一定要分开！”被捆起来的疯癫修仙者又开始大喊大叫，“大家都要分开，我发现了，我看见了，那只妖魔又来到我们之间了，我们会继续彼此残杀，所以必须要分开！”
　　“你有完没完。”有人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
　　疯癫修仙者被踢倒，落在地上，哈哈大笑，同时眼泪汪汪。
　　“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因为他的话，在场的人都觉得不舒服起来。
　　晓沐云确实不想理会他们了，再待下去，危机就要靠近了。他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心里都很烦躁，仿佛都在酝酿着什么血腥的阴谋一样。
　　在混乱的环境中，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天黑了。”有人提醒道。
　　其实这也正常，他们进入这片迷雾，有很长的时间了。
　　白天这里都几乎看不到路，更别说是晚上。一群人迫于无奈，不得不就地起火，找地方休息。他们的心已经不和，两方人分开坐。
　　“你休息一下吧。”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找出了一件外衣，给司雨霏盖着。
　　“你们都睡吧。”朱瑶光走过来，通知他们，“我已经安排好弟子守夜了。”
　　睡吧。
　　这一句话就是灾祸之源。
　　司雨霏睡着了。
　　然后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发生了惨剧。
　　树上悬挂着的尸体多了足足一排。
　　“啊啊啊啊啊！”又是疯癫修仙者先喊了起来。
　　其他人纷纷醒了过来。
　　火焰燃烧，照亮黑夜中的惨剧。
　　“是谁！”
　　“到底是谁！”
　　“是谁被妖魔附身？”
　　“肯定是……弑神斩魔者！”为了可以从混乱中抽身，他们寻找了一个最明显的靶子。
　　晓沐云是比较晚醒来的，他听到了对面人的话，露出了阴冷的眼神。一个疯掉了修仙者的话，让一群人陷入了混乱，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人被妖魔附身，莫非他才是。
　　司雨霏看向混乱的那边的人，发现他们的佩剑和睡觉之前的位置不一样。他没有被他们刺耳的话语影响，站了起来。
　　火焰在他的身后，拉扯出黑色的影子。
　　“霏霏，我来处理。”晓沐云这样对他说道，他不想司雨霏和那群人起冲突，在这里浪费体力。
　　“不，我来。”司雨霏故意抬起手，对着他们的方向。
　　那些人以为司雨霏想要攻击他们，纷纷拔出长剑，想要防备。
　　这一抽剑，无上法门那边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的剑上都带着新鲜的血迹。
　　“滴答滴答。”刚被杀害吊起来的尸体在树上晃动着，眼睛阴森地盯着自己人。
　　“并不是有妖魔附身。”司雨霏终于明白这一片魔域带给人的影响是什么了，“这一片魔域是让人能快速地陷入疯魔，被影响的人会开始杀害自己身边的人。那个疯了的人，就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同伴。那个后面的修仙者，也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同伴。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所以就臆想出一个所谓附身的妖魔。心绪越不安定的人越容易被魔域影响，现在轮到你们了。”
　　杀死同伴的就是你们彼此。
　　这一片魔域不会杀死任何人，只会让猜疑的对方自相残杀。
　　无上法门的人不愿意承认这个结论，他们咬牙切齿，恨恨地看着司雨霏。
　　“我们不会杀害自己人。”
　　“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弑神斩魔者！”
　　说完，还剩下的十几个无上法门的人冲向司雨霏。
　　站在朱瑶光身边的弟子立刻抬起剑，准备保护自己这边的人。
　　司雨霏根本用不上他们，他用法术，一下子冲了过去。那一群人的眼睛跟不上他的动作，他一下子就掐上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大力将他举了起来，随后狠狠甩到地板上。他没有用剑，因为对面是人。解决完一个人后，司雨霏迅速伏低，一脚扫掉一个敌人。他蹲下去后，顺势用了一个法术。一股力量立刻将几个人轰飞，飞走后，一道重重的风术从天而降，将他们死死压在地上。无法承认这一击，那些人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朱瑶光眼花缭乱。
　　如果这个魔域想要让所有人都失去理智，有没有想过，某些人一旦失智，按照他的能力，可以仅凭一人，灭了所有的人。
　　糟糕，莫非司雨霏也被魔域影响了。
　　朱瑶光忐忑不安。
　　随后，司雨霏的下一个动作，让他肯定了他现在确实不正常。
　　司雨霏将所有无上法门的弟子打倒后，突然往他们的所在区域的边上走。他站在挂满了尸体的树下，随后弯腰。
　　他们以为他在捡什么东西。
　　司雨霏确实得到了不惜将那些人都打趴，都要得到的东西。
　　他掐着师白玉的脖子，用力将他举了起来。
　　“雨歇君！不要对小孩子动手！”朱瑶光连忙出声阻止他。
　　司雨霏的眼神冰冷，他掐着师白玉的脖子，无情地收紧手腕的力道：“如果说，这里一定要有一个妖魔的话，不就是在这里。他身上的气息和魔域、还有和那个红衣妖魔是完全一样的，就是他引来妖魔，展开了魔域。”
　　他的话落音，从头到尾一直晕过去的师白玉睁开了眼睛。
　　他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他被司雨霏掐着脖子，不受一点影响，他甚至哈哈大笑，看着挂在眼前的尸体，如同看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儿童天真无邪的声音响在黑夜。
　　众人被吓了一跳。
　　司雨霏默不吭声，另一只手往后伸。
　　站在他背后的人们，看着他的手中握住了一把散发着黑光的剑。
　　“等等！”师白玉孩童的外表，让其他人产生了不忍的心态。
　　司雨霏根本就不听那些人的话，长剑直接捅进了小孩的身体。
　　其他人根本就不敢看残酷的这一幕。
　　“哈哈哈哈哈，这是一把废剑啊！”师白玉愣了一下，随后嘲讽的声音响起。
　　他没有死。
　　“你居然不是妖魔？”司雨霏惊讶。
　　这个小孩可以说他来到外面后，很好奇的事物之一了，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至邪至恶的魔气，但是居然真的是人。
　　师白玉的手扒着司雨霏的手，意图挣开他但手，对于他的惊讶没有一丝反应。
　　他天生就可以调用魔气，乃是天生的魔修。
　　“有点意思。”司雨霏不理会他的挣扎，依旧举着他，眼神开始闪闪发亮，“你的那个混账爹呢？”
　　“他为了找你，把我扔下了，没想到，居然是我先遇上了你。”师白玉一脸嘲弄，流飞光真是一个没有远见的人。虽然他对别人是麻烦，但是对于流飞光，应该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你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了。”司雨霏直言不讳。
　　“霏霏。”
　　“雨歇君。”
　　“你不要对一个小孩子那样说话。”
　　师白玉面无表情。
　　“这样吧，你的体质有点意思，同时你作恶多端，不如跟我回伏羲院，一边赎罪，一边当我的弟子好了。”司雨霏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场人的全部傻住。
　　司雨霏双瞳和师白玉已经恢复了常态的眼睛对上。
　　“你只需要每天帮我折被子，还有变成妖魔给我砍着玩就好了。”他的要求朴素。

087找人的妖魔
　　师白玉闻言, 更加用力挣扎。
　　司雨霏看到他死不悔改的模样，手指在他的脖子上动了动，寻找方便下手的位置。
　　“咔嚓。”司雨霏折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师白玉拼命咳嗽, 但是并没有死。
　　不死之身？
　　应该不是, 而是这个人被一群魔物豢养着, 所以就被它们保护着。
　　又一次暗中杀人失败, 司雨霏继续开口道：“这样吧, 你来伏羲院当我的徒弟，做我以前做的事情。你隔三岔五去山下帮老人搬搬抬抬，偶尔看看小孩, 让他们不要随便下河玩水，平常做点基本的斩妖除魔的修仙者工作, 或者去藏宝库里整理东西。最重要的是, 每天给我折被子。到了下午, 你就变成妖魔, 给我练手。人是可以培养较为正确的观念的, 你还小, 还有救。”
　　此言一出，现场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惊讶于司雨霏荒唐的建议，还是他居然把眼前的魔修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孩教导。
　　“如果你这样这样好心。”师白玉捶了一下他的手, 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你刚才在做什么？”
　　“尝试杀人，这只是我的个人怪癖。”司雨霏没有说谎。
　　师白玉阴森地盯着司雨霏。
　　司雨霏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原来如此, 如果自己没有进入伏羲院, 而是自由地在外面长大，大概率就是这一副样子吧。
　　“这些事情, 等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详聊，现在你先把魔域撤开。”司雨霏拎着他的身体，晃了一晃，催促道。
　　“要再等一会。”师白玉忿忿不平，不满这一群打搅他做事的修仙者，“我只是在这里展开了魔域，如果你们没有闯进来，根本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司雨霏反驳他。
　　师白玉嘴角抽搐，他好像发现一件事情了，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不怎么会说话。
　　“你放出那么大一只妖魔，你喊别人不要在意？”司雨霏很想拍一拍他的脑袋，将里面的水倒出来，“说话要过一下脑袋吧。”
　　“你才给我说话过一下脑袋吧。”师白玉大声喊。
　　司雨霏闻言，捏着他的脖子，像是晃动玩偶一样，使劲摇晃。
　　失师白玉虽然不会死，但是疼得有点想要呕吐了。
　　看到两人僵持不下，晓沐云走过去，伸出手，拍了一下师白玉的肩膀，说道：“好了。”
　　立刻，师白玉就被一条链子紧紧捆绑起来。
　　师白玉不可能逃脱晓沐云锁链的控制。
　　意识到这一点，司雨霏终于松开手。
　　师白玉脖子失去了桎梏，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自己在失去司雨霏手的力量后，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就在他准备好了摔在地上，晓沐云指挥销魂蹄痕链，将师白玉放在地板上。
　　晓沐云在师白玉要落在地板上前，伸出手拖了一下师白玉的身体。他趁靠近师白玉的时候，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霏霏似乎认为你还是一个小孩，稍微作一点指导，你还能改邪归正。我不一样，恶之一字，无论大小都是恶。现在你赶紧把魔域撤了，我还考虑一下不会虐待你。还有，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算他真的不怎么会表达，你要是敢对他大呼小叫，你死定了。”
　　师白玉一愣。
　　晓沐云温柔地笑着，然后轻轻拍了拍师白玉的脸。
　　师白玉从小到大在外面流浪，见过的人多不胜数，他一下子就发现晓沐云的不好惹，所以默默闭上嘴巴了。
　　“回答呢？”晓沐云不满意他的态度。
　　“我其实并不能自由自在地控制妖魔和魔域。”师白玉不得不说实话，“我可以召唤他们出来，为我所用，但是我并不能喊他们离开。”
　　“你喊他出来做什么？”晓沐云好奇。
　　师白玉见人下菜，知道无法在晓沐云的面前撒谎，只好支支吾吾地交待道：“为了找流飞光。”
　　流飞光那天把他从司雨霏的手中救下来后，就又开始了神神叨叨，他想起司雨霏昏迷前的话，确定时光回溯，让人起死复生的法术是存在的。
　　问题是，司雨霏是怎么做到的，什么时候做到的。
　　是因为和师白玉一起阅读《道己十二章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还是他藏着别动秘密？
　　流飞光一阵分析，立刻就想要去找司雨霏。
　　不过带着师白玉太危险了，他不久之前才被司雨霏挟持住了。如果师白玉再一次和自己一起行动，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
　　流飞光考虑到这一点，就对师白玉说：“你找个地方去玩吧，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师白玉听到他的这句话，露出了冷漠的脸。
　　猜猜看，他被父母抛弃的那天，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什么？
　　师白玉一开始和流飞光同行，完全是被协迫的。但是他在外面流浪太久了，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给他买衣服和买吃的长期饭票，所以逐渐就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而且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散发出魔气，没有流飞光用法术帮他掩盖气息，他会被错认为妖魔，被修仙者追杀。虽然他不会轻易死去，但是所受的痛苦折磨并不会因此消去。
　　不得已的和流飞光分开了一段时间后，他只能离开原来的地方，启程去找流飞光。
　　他先是向路人打探流飞光，但是他一个看上去衣着不整、男女不分的少年，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再加上修仙者的追杀，他不得已的，他只能在郊外，呼唤出可以帮他寻找流飞光的妖魔。
　　这就是为什么那个穿着红衣的妖魔，不会挪动，只会到处张望的原因。
　　师白玉的目的只是想要找流飞光。
　　但是妖魔既出，魔域就会铺开，继而影响靠近的人。
　　师白玉并不会关闭魔域，他只知道，在找到流飞光之前，妖魔不会停下来。
　　而现在，魔域继续往外界铺开，一定时间过去后，就会把五凌轩管辖的城市覆盖。
　　在场的人听到了师白玉的坦白，纷纷露出了难看的脸色。
　　“把迷雾都推到边上去，露出妖魔的真容。”司雨霏明白该怎么做了。
　　“不可以。”五凌轩的弟子们疯狂摇头，想要阻止司雨霏，“这种规模的妖魔，稍微看见了，都会对人的精神造成影响。我们现在没有见到妖魔，光是感受到它的气息，都会忍不住疯狂，意图伤害自己人。如果直视了，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
　　司雨霏明白了：“那么你们背对着妖魔所在的地方，然后再把迷雾撤了。”
　　他来处理事情。

088我喜欢你
　　按照司雨霏说的, 他们将所有的迷雾都推到结界的边缘，挡住外人的视线，随后, 他们所有人背对着妖魔。
　　庞然大物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司雨霏和他面对面站着, 随后甩出了斩魔剑。
　　披着红袍的骷髅的脑袋还在四处转着, 当它发现有人在凝视自己, 便会回以视线。它终于看到了司雨霏, 以及他手里拿着的剑。
　　司雨霏用御风术，一下子飞了起来。
　　它距离妖魔有一定的距离，如果要飞过去, 需要时间的。
　　司雨霏毫不犹豫地朝着妖魔冲了过去。
　　就在他快要到达妖魔身前的时候，妖魔抬起头了。
　　他红色的帽子下, 是一片变形的骷髅头。
　　司雨霏看到他的模样, 不仅没有害怕, 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加快速度飞了过去。
　　就在他要到达妖魔的脖子旁边的位置时, 妖魔终于出手了。
　　它并没有攻击司雨霏, 但是把他移开了。
　　司雨霏本来都准备停住脚步，将长剑架到妖魔的脖子上，但是那个妖魔的一个念头下, 他居然从它的旁边, 一下子移动回了原来的位置。
　　“雨歇君，你没有出事吧？”朱瑶光问。
　　“没事，别和我说话。”司雨霏的声音不悦。
　　朱瑶光不敢搭话了。
　　司雨霏又一次飞了起来, 这一次, 他没有直愣愣地飞过去，而是利用妖魔不能随意移动身体的特性, 从他的背后绕过去。
　　山间狂风肆虐。
　　妖魔身上的衣服随风作响。
　　于妖魔的视觉盲区，司雨霏并没有马上动手，他用斩魔剑上的气息，发出雷霆万钧一样的一击，试探妖魔的能力。
　　每样生物，为了进化其他的能力，就舍弃了其他的特性。
　　妖魔直接被他击中，红色的外袍撕落一大片。
　　被人死死按着脑袋的师白玉察觉到了妖魔传递出来的讯息，整个人都僵住了。
　　「告辞了」
　　什么意思？
　　「神魔判官来了」
　　谁？
　　「我们答应过的，我们答应过的，天之上属于神，地之下属于魔，天地之间属于人。一旦违诺，发生什么都是咎由自取」
　　你在说什么？
　　「无需语言，去吧，我已经帮你找到人，就往无上法门的仙灵大会走，一切都在那里，或者在路上。告辞了，妖魔之子」
　　师白玉和其他人背对着妖魔，随后听到了山座倒塌的声音。
　　魔域瞬间解开。
　　他们的眼前还有迷雾，突然一阵狂风从远处刮来，迷雾阵法被解开，天地之间，一片明朗。外面没有天黑，也没有大雾，太阳高挂天空，明亮恐怖。
　　将迷雾阵破了以后，一阵微风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随后，黑色的衣角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司雨霏落在他们的面前，淡定地说：“好了，现在走吧。”
　　晓沐云看到他回来了，伸出手，朝向他的面具。
　　司雨霏没有动。
　　晓沐云摘下面具，随后司雨霏迅速蹲了下去，将脸低下，一大滩鲜血出现在地板上。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但是止不住流出来的血。
　　在司雨霏告诉晓沐云，他把同样的东西都献祭给斩魔剑和弑神剑后，晓沐云就猜到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的。
　　回去的路上，司雨霏摘下来了面具，顶着满脸的血，趴在晓沐云的背上。他的眼皮掀了掀，最后选择闭上，然后安心地靠在晓沐云的身上。
　　晓沐云背着司雨霏，双手托着司雨霏的大腿，他的手间缠着一条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牵着双手被绑起来的师白玉。
　　师白玉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走着，好几次想要找机会逃跑。但是他被那条链子绑上去后，每一次想要凝聚力量，都会遇到阻塞。没有了魔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自然没有办法做什么，只能跟着这诡异的两人组。
　　晓沐云背上有一个一脸染血的恐怖人物，旁边有锁链牵着一个小孩，进到城里后，引起了居民的围观，他们指着晓沐云叽叽喳喳，讨论不休。
　　显然晓沐云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他脸色自在地往客栈走。
　　“净云君？”路边，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
　　晓沐云看过去，便发现了一脸讶异的陆兰溪。
　　这家伙还真的哪里都能看见他。
　　晓沐云对于情敌没有好脸色。
　　“雨歇君怎么了？还有，为什么小白会和你们在一起？”陆兰溪有很多疑问。
　　看到了之前带自己上路的冤大头，师白玉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哥哥，救我！这个是变态！”
　　晓沐云闻言，用链子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师白玉的脑袋，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变态。”
　　师白玉憋屈闭嘴。
　　“兰溪君，这个小孩和一个到处作恶的人待在一起，我们为了找出恶人，让他不再祸害人间，所以才把他绑了起来。”晓沐云简单直白地解释，“雨歇君为了从这个小孩唤出来的妖魔手下救我们，所以受伤了。我需要把他带回去疗伤，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们先看住这个小孩吗？不要被他妖言惑众，不要把他放走了，等雨歇君的情况好了一些，我就会去找你要人。”
　　晓沐云一开始想要把人暂时交给朱瑶光的，但是朱瑶光要去应付那一群无上法门的弟子。毕竟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五凌轩的管辖地，不得不对在这里的其他人负起责任。
　　陆兰溪听了他的话，一愣一愣的。
　　“来，人给你，只要你不放开锁链，他就跑不到哪里去。”晓沐云信心满满。
　　陆兰溪一脸疑惑地过去，拉住了链子。
　　晓沐云用力托了托司雨霏，对着陆兰溪微微一笑，说道：“那么，告辞。”
　　“好的，我会先照顾好小白的。”陆兰溪用的是照顾这个词语。
　　走之前，晓沐云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一眼师白玉，说道：“你要是乖乖的，我们会对你好一点的。你要是又敢跑出去闹事，到时候就不要怪我对你下手了。”
　　师白玉一声不吭。
　　“那我走了，明天我就去找你。”晓沐云说完，背着司雨霏离开。
　　在路过陆兰溪的时候，司雨霏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
　　陆兰溪因为和他对上了眼睛，不过司雨霏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趴在晓沐云的背上，将自己手上的血都抹到他的脖子上去。
　　“喂。”晓沐云抱怨道。
　　司雨霏用手指去划过他的脖子。
　　晓沐云抖了一下。
　　“嘿嘿。”司雨霏一脸得意。
　　晓沐云转过头，大概是想要说点什么来训斥他，但是看到他满脸都是血的模样，又没有脾气了。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的侧脸，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
　　“你是故意的吗？”晓沐云无可奈何，只有司雨霏是这个可怕的模样，他还能说他受伤了，自己是在救助患者。假如他的脸上也是一堆血，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司雨霏告诉他：“砍了一个妖魔后，脑袋突然开始运转了。”
　　“这话说的，难道你之前都没有用脑子吗？”晓沐云笑他。
　　“被你亲了后，脑子就没有正常在转了。”司雨霏理所当然地说着。
　　晓沐云沉默。
　　“我们要继续上路，去找我的其他师兄才行。”司雨霏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搁置的时间太长了。
　　“好啊。”晓沐云答应他。
　　“还有，既然抓到了这个小孩，那就想办法把书从那个流飞光手里拿回来，我会帮你的。”
　　“霏霏真是让人安心。”晓沐云称赞他，却在说完这句话后，叹了一口气。
　　“真的吗？”司雨霏不满意他说话的语气，“感觉你并不真心。”
　　晓沐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客栈。
　　老板看到了一脸是血的司雨霏，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声音，就要喊小二去找大夫了。
　　“老板，没事的，请不要担心，他只是出去玩，不小心摔了。”晓沐云用斥责小孩子的语气，教训身后的人，“他已经不流血了，去洗个脸就可以了。”
　　司雨霏搭在晓沐云脖子上的手收紧，靠在他的背上，大力将脸蹭在他的衣服上。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让老板确定司雨霏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我让人给你们准备热水。”老板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嗯。”
　　晓沐云本来以为老板最多只是让人送一盆热水进来，结果老板送了一大桶热水进来。晓沐云拿了毛巾，先沾了热水，来到司雨霏的眼前。
　　司雨霏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腿上，看到晓沐云过来了，立刻朝他仰起头。
　　晓沐云拿他没有办法，毛巾温柔地贴在他的脸上。
　　“烫烫烫。”晓沐云居然直接用热毛巾捂住自己的脸。
　　“我说你啊。”晓沐云是故意的，“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动就流鼻血，或者呕血的？你那两把剑如果有问题，还是尽早扔了吧，你想要什么武器，我去帮你找更安全的，不可以吗？”
　　司雨霏愣住。
　　晓沐云尽管担忧，同时还有怨言，手中的动作还是老实地给司雨霏擦脸。
　　司雨霏被他的动作弄得闭上了眼睛。
　　晓沐云将他的脸大概擦了一遍，就把脏了的毛巾扔进水盆里，揉干净了，再给他擦第二遍。司雨霏被毛巾捂着已经觉得热了，更何况晓沐云将手直接伸进水里，又是揉又是搓的，手都烫红了。
　　“我不能扔了那两把剑。”司雨霏的语气遗憾，“如果我抛弃了它们，我就要死了。”
　　他终于从侧面承认，他确实把不得了的东西奉献给了他的剑。
　　“我在得到那两把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必须要好好保存它们。”所以不仅不能抛弃，还要好好供奉。而他供奉他们的方式，就给它们神魔的血。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
　　司雨霏还是第一次看见晓沐云这样对他生气的表情，连忙眨了眨眼睛，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晓沐云将毛巾扔进水盆里，伸出手，一下子拉下他的衣服。
　　司雨霏一愣，随后脸红着低下头，等待晓沐云的下一个动作。
　　晓沐云解开他的腰带，问他：“除了流鼻血，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已经没有不舒服了？”司雨霏实话实说。
　　“身上没有伤吗？”晓沐云不信。
　　“那只妖魔并没有和我打起来，它任由我把它驱赶走了。”
　　晓沐云脱下他的衣服，本来想要检查一下他有没有伤口的。但是他一将司雨霏的衣服拉下来，就发现他的身上确实有不少伤痕，不过不是被妖魔袭击留下的，而是被他这两天啃咬造成的。晓沐云有点尴尬地侧过头咳嗽两声，他在这之前，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么急色。
　　“你去洗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
　　“现在又不是晚上，洗什么澡？”司雨霏不满意。
　　“你一身都是血味。”晓沐云告诉他。
　　“换一身衣服不就好了。”司雨霏不以为意。
　　晓沐云闻言，一下子将脸凑了过去。
　　没有穿上衣的司雨霏下意识往后闪躲。
　　晓沐云的鼻子在他的脸上闻了闻。
　　司雨霏微微仰起头。
　　不过晓沐云没有亲他，而是移动了鼻子，在他的脖子上嗅了一嗅。
　　司雨霏的手就要搭在他的身上了。
　　“不可以，去洗澡。”晓沐云抬起头，坚决说道。
　　司雨霏眯起眼睛，怨怼地看着他。
　　洗澡并不是什么难事，司雨霏脱光衣服，直接进到装满了热水的木桶里。
　　晓沐云在他洗澡的时候，收拾他的衣服，然后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套衣服，折好后，放到床上。他坐在床边，欣赏司雨霏洗澡。
　　可惜他想象中的美人沐浴图并没有出现，司雨霏整个人沉进热水中去了，等他再冒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脸上，看上去像是个水鬼。
　　晓沐云很好奇，司雨霏是不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整天把自己弄成吓人的模样。
　　“我洗好了。”司雨霏告诉他。
　　“好。”晓沐云把一块大的布展开。
　　司雨霏看见了，立刻一身是水地从水桶里走出来，欢快地跑了过去。
　　晓沐云一下子用布将他抱住。
　　司雨霏的眼睛闪闪发亮。
　　晓沐云知道，他现在那么亢奋，倒是和自己没有关系。司雨霏每次下手伤害妖魔后，整个人都会特别兴奋。
　　司雨霏一下子将晓沐云扑在床上，湿淋淋的身体隔着一块布，压在晓沐云的身上。
　　晓沐云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将他的身体裹住，同时怨气十足地说：“你这样过来，最好是想要和我亲热，不然的话，还是别了。”
　　“你想和我亲热吗？”司雨霏笑着看他。
　　晓沐云抱住他的身上，害羞又厚脸皮地说：“当然想了，不然我这两天在做什么？”
　　司雨霏轻笑着低下头亲他。
　　他确实在每次战斗后，都情绪过热。只是他从前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疏解，最后选择原地发疯吓死周围的人。
　　司雨霏被裹在一块布里，挣扎着在晓沐云的身上爬上去。
　　晓沐云明白了，自己现在就是那种专门扔给小孩子玩，抚慰用的娃娃。
　　完事以后，司雨霏穿上晓沐云给自己的准备的衣服。晓沐云给他一套他常穿的劲装样式的衣服，不过衣服的配色还是晓沐云衣服里面的常用配色。白色的金色滚边莲花外袍，里面是一套灰色短衫和配套的有水墨画样式的褶裙。
　　司雨霏拨了一下自己的马尾，意气风发地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忍不住扑过去，赤身裸/体抱着人就啃。
　　司雨霏被亲完后，担心地扶了一下自己刚绑好的头发。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我受伤了吗？”司雨霏从回来后，就有这种感觉。
　　“有这个原因。”晓沐云开始穿衣服。
　　“还有什么原因？”司雨霏不能猜出来。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拿出那根黄色的发带，将自己的头发绑起来。在整理头发的时候，他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直接问司雨霏：“你这根发带，其实很便宜的吧？”
　　司雨霏第一次把这个发带送给他的时候，穷尽了夸耀之词，但是他后面看他经常从乾坤袋里抽出了一模一样的的发带。
　　司雨霏闻言，视线开始左右心虚地转移。
　　你要从伏羲院拿出什么珍贵的东西，除非去藏宝库，不然伏羲院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们如果能挖到山珍海味，都趁新鲜拿去厨房让厨师煮了，得到了珠宝立刻抛着玩，抛着抛着就能弄不见。长期下来，珍贵的东西是不会剩的。
　　“不管那个，这真的是我最喜欢的发带，你看，我每天都带。”司雨霏觉得自己没有说谎。
　　“哼。”晓沐云就不戳破他了。
　　“我已经没事了。”司雨霏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了。
　　“那就好。”晓沐云上前捧着他的脸，担忧地看着他，“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司雨霏连忙点头。
　　晓沐云笑了。
　　“我们要去找那个小鬼吗？”司雨霏想起被晓沐云交给陆兰溪的小孩。
　　“我们明天启程上路，到时候再去找他吧。”晓沐云是这样打算的。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司雨霏无聊地躺在床上。
　　“吃饭啊。”晓沐云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司雨霏的眼睛抽了一下，晓沐云的回答，是他一开始的想法，但是他不敢直接提出来，因为……
　　“小猪，开心吧。”晓沐云虽然不会读心，但是对司雨霏的一些行为模式知根知底。
　　“我……我才没有想吃东西。”司雨霏死不承认。
　　“是是是，是我饿了，我想吃东西。”晓沐云自觉扛下这个锅。
　　司雨霏立刻开心地坐了起来。
　　看着他动作利落地坐了起来，晓沐云可以确定他的身体确实没有事。
　　机会难得，晓沐云租下了一条船，叫人带着准备好的食物，打算和司雨霏一边游船，一边欣赏这个城镇的风景。
　　明天，他们就会离开。
　　船上，司雨霏在吃东西，晓沐云在喝酒。
　　小船行驶在倒映着星河的水面上，晓沐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他在喝酒的时候，眼睛看着司雨霏的脸。
　　他确实忧心忡忡，一是因为不明白司雨霏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二是被司雨霏那句，我的脑子终于开始转了，给吓到了。
　　他觉得司雨霏之所以在这两天任由他为所欲为，完全就是因为脑子懵了。
　　因为突然被他亲，所以懵了。
　　因为突然被他扑倒，所以懵了。
　　而后循环过来，因为他一时无法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任由自己和他发生过于亲密的关系。
　　如果司雨霏冷静下来了，那他会怎么和自己说呢？
　　看着无忧无虑吃着糕点的司雨霏，晓沐云对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恨多想的自己，恨过于懵懂的司雨霏，更恨……
　　你都不明白我的心烦意乱，喜欢你的时候，你不知道，现在知道我喜欢你了，你还是不知道。
　　算了，喜悲也好，对错也好，这些烦恼还是我一个人来思考，比较好。
　　你和苍天都一样，什么都不明白，我恨这一点。
　　“我说话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司雨霏突然开启新的话题，打断晓沐云的心理活动。
　　“哪一点？”晓沐云托着下巴，笑着看向他，一丝异样都看不到，“我听得懂你的话。”
　　“额啊。”司雨霏快速地瞄了一眼他的脸。
　　晓沐云突然整理衣服，想起来一件事情，“霏霏读诗吗？”
　　“呵。”司雨霏冷笑，“我看的书的数量，超乎你的想象。”
　　别说是古诗，你随便问他什么知识，他都能说得上个一二三。
　　“待到秋来九月八。”晓沐云突然念起来了。
　　司雨霏一脸懵，但还是接道：“我花开后百花杀。”
　　“赤霜袍烂飘香雾。”
　　“喜色成春煦。”司雨霏觉得他越来越莫名其妙，但还是陪他玩一下好了，他真是太好心了。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司雨霏速答。
　　“有个灯谜，这个世界上如果最初只有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司雨霏笑了，大概觉得他实在是无聊，他伸出手，指了指晓沐云的胸口，告诉他第一个答案：“你。”
　　随后，他又指了指自己。
　　“我。”
　　“非常完美。”晓沐云赞叹不已，“现在考你的记忆力，把刚才你念的每句古诗的第一个字，和灯谜答案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快速告诉我答案。”
　　司雨霏笑着说：“我喜欢你。”
　　晓沐云闻言，露出了无奈又开心的笑容，告诉司雨霏：“我测试了，我觉得你的语言能力非常了不起。”
　　早就识破了他的小心思的司雨霏转过头，非常不屑又得意地笑了。
　　无聊死了。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的笑容，也在问自己：我都在做什么没趣的事情？
　　幸好司雨霏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杯酒，喝了一口，随后喟叹，随意坐在船上，仰望满天星辰。

089猫喜欢玩弄猎物
　　夜深人静, 一片黑暗。
　　司雨霏从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冒头。
　　他于黑暗中，犹如一只受惊的猫，到处张望, 确定自己在安全之中后, 视线就盯上了在旁边的人。
　　施果在少女时期, 经常被他吓死, 就是因为他老是大半夜盯着别人看。
　　司雨霏为了确定自己逃离了梦魇, 做的事情都太吓人。
　　普通人都不能完全忽略视线，何况他们修仙的人远比普通人敏锐，很容易就会被吓醒的。
　　现在, 被司雨霏盯着的晓沐云就醒了。
　　屋子里不算完全的黑暗，他借着一点月光, 发现司雨霏躺在他的旁边, 死死地盯着他。
　　晓沐云抿嘴, 叹了一口气。
　　司雨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 也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晓沐云拉了拉被子, 盖住自己的胸口, 侧身对着司雨霏。
　　司雨霏没有说话，他仍在意图从噩梦中抽身。
　　“有个逃脱噩梦的法术哦。”晓沐云哄他。
　　司雨霏连忙将耳朵凑过去。
　　晓沐云在他的耳朵旁边，黏黏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司雨霏本来还以为他又想要调戏自己, 但是晓沐云却真的念了一句他听不懂的咒语。
　　晓沐云念完后, 笑着问司雨霏：“记住了吗？”
　　司雨霏诚实地摇头。
　　晓沐云模模糊糊地看着他。
　　司雨霏张开嘴巴，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晓沐云突然闭上眼睛, 睡了回去。
　　司雨霏本来想要说的话是, 我听不懂，不如你起床拿纸笔写下来给我吧。可惜晓沐云睡得太快了, 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进一步施展自己毫无人性的计划，但是晓沐云看起来睡得太熟了，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计划。
　　不过不得不敬佩晓沐云适应能力惊人，平常人如果被司雨霏这样吓上几次，人已经衰弱了，但是他居然在一次又一次经验中，完全适应了司雨霏的扰民行为。
　　虽然后来，施果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如此表示的：那是因为司雨霏吓他，但和他睡觉。而小时候，司雨霏可是吓完他，就鬼一样飘走了留给她的只有恐吓，没有余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晓沐云一清醒，依旧看到了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司雨霏。
　　“你该不会一夜没有睡觉吧？”晓沐云差点陷入沉默。
　　司雨霏呜咽一声，凑到晓沐云的旁边，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
　　晓沐云可耻地伸出手，抱住他的后背。
　　两人起床后，收拾完行李，就准备去找陆兰溪要人，然后接着上路了。
　　朱瑶光听说他们今天就要启程，专门一大早来和他们道别。
　　“雨歇君，好友，那么就告辞了。”朱瑶光提了一大包特产给他们。
　　“不久之后就会再见吧。”晓沐云不以为意，“你也会去无上法门的仙灵大会吧。”
　　他们之所以会在路上看到那么多修仙者，包括一直遇到陆兰溪，都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无上法门的仙灵大会。
　　“我在等我姐姐的信息，到时候应该会一起启程。”朱瑶光让他放心，“沐云，到时候见吧。”
　　晓沐云上前，和他互相拍了一下手，互相对视一眼后笑了。
　　司雨霏背着一个小行囊，看看晓沐云，又看看朱瑶光。
　　朱瑶光看了司雨霏一眼，笑着凑过去，说道：“虽然是新的朋友，但是未来的友谊是说不准的。我们都要分开了，雨歇君不露出真容，和我互相道一声珍重吗？”
　　“又没有什么好看的，我的面具就是我的脸。”司雨霏是这样以为的。
　　朱瑶光笑了。
　　司雨霏今天带了一个狼头帽，似乎有一只狼啃住他的脑袋一样，同色系的皮毛盖在他的脑袋后面，同时他还带着狼面具，看上去如同一只人形的黑狼。
　　恐怖的司雨霏看着朱瑶光的笑脸，伸出手，将自己的面具拿下。
　　他长相美丽，身上少年气息浓厚。
　　在认识没有多久的人面前拿下面具，司雨霏不敢和他对视，悄悄转过一点头。
　　“嗯，那么你多多保重。”司雨霏的脚点了点地板。
　　“你的眼下怎么突然一片黑？”朱瑶光看着他的脸，微微惊讶。
　　司雨霏闻言，冷漠地将面具重新戴上。
　　“哈哈。”朱瑶光笑了。
　　“那么我们启程了。”晓沐云觉得不能再聊下去了。
　　朱瑶光朝他拱手，随后做了一个赶人的动作。
　　晓沐云便领着司雨霏上路了。
　　“帽子很好看。”晓沐云夸赞他。
　　司雨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因为他戴着面具，眼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晓沐云猜不到他的心思，于是乎多夸了一句：“但是你更好看。”
　　“沐云，你真是会说话。”司雨霏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哈哈。”晓沐云笑了，他可不是司雨霏，他对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很敏感，“我和瑶光认识很多年了，属于损友，他一直这样喊我的。”
　　司雨霏沉默。
　　“不过你这样叫我也不错。”晓沐云觉得只喊名字，比较亲昵。
　　“晓沐云。”司雨霏慢慢念出他的名字。
　　“嗯？”晓沐云应他，随后建议，“你也可以喊我相公，我一点都不介意。”
　　司雨霏说：“我才不会喊。”
　　“那我喊也可以的呀，相公啊～”晓沐云又靠了过去。
　　司雨霏见他过来，快步走开。
　　看司雨霏被自己膈应了，晓沐云连忙追上去，也不管现在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继续口不择言：“我们成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方便？”
　　“你……不要随便乱说。”司雨霏一下子转过头，阴森森的狼头盯着他。
　　晓沐云丝毫不惧，还是那句话：“你不负责任，以后叫我怎么活？”
　　“唔……”司雨霏答不上话。
　　晓沐云趁他犹豫的时候，赶上去了。
　　“好吧。”司雨霏对他这样说。
　　晓沐云有时候确实很想求司雨霏，说话的时候，多说几个字。
　　司雨霏停顿一下后，确实补充了：“我会考虑一下的。”
　　晓沐云一愣。
　　“但是如果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我的大师兄。”司雨霏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毕竟他们都在往一个目的地赶，“你千万不能提起这件事情。”
　　“为什么？”晓沐云又想起了那张纸条。
　　“大师兄会打死你的。”司雨霏直言不讳。
　　“你是担心我被打死？还是你的大师兄打死人，影响不好。”晓沐云眯起眼睛，寻根究底。
　　司雨霏本来是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他想到“沐云”，他就有一股无端的心头火，所以便故意转过头走人，假装没有听到晓沐云的这句话。
　　“你的大师兄成亲了吗？”晓沐云又追了上去。
　　“没有。”
　　“要我介绍人给他吗？瑶光的大姐怎么样？她以后可是五凌轩的掌门。”
　　“不要做这种事情。”
　　在吵吵闹闹中，他们到了陆兰溪落脚的客栈。
　　陆兰溪早就在一楼的大堂角落等他们，为什么是角落，因为师白玉被一根链子绑着，看起来太奇怪了。
　　师白玉似乎已经接受自己被逮住的事实，早就放弃了装模作样，他穿着破烂的裙子，翘着脚，一副冷漠的样子在喝茶。
　　他虽然外表是小孩子，但是经历的事情太多，远比一般人早熟。
　　晓沐云看到他，直接把一个包袱扔了过去。
　　师白玉用被绑起来的手，接住包袱。
　　“我带你去换衣服吧。”晓沐云走过去，牵住链子。
　　师白玉无奈地起身，跟着晓沐云上楼。
　　虽然晓沐云是独子，但是异常会照顾人。
　　司雨霏懒得跟上去，便在师白玉原本的位置旁边坐下。
　　“雨歇君，你吃了吗？”陆兰溪看到了他，立刻高兴地给他倒茶。
　　司雨霏摇头。
　　晓沐云是带他吃过早饭才出门的。
　　“没有想到，小白的身上居然有这样的故事。”陆兰溪唏嘘不已。
　　司雨霏不知道有什么好感慨的，那个小孩一看就不是正常人。不知道是陆兰溪人太好，不相信一个小孩会作恶多端。还是依照他的认知，不相信一个小孩有这样的本事。
　　“其实我之前就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雨歇君了，但是不知道好不好开口？”陆兰溪有点犹豫。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司雨霏隐隐约约可见傲气，“我知道的知识很多。”
　　陆兰溪闻言，苦涩一笑，摇了摇头，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雨歇君，和净云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司雨霏闻言，瞬间沉默。
　　他才刚教训了晓沐云，不要到处嚷嚷他们之间的关系。轮到自己了，他总不好转头就说出去吧。再说了，他要怎么和别人说，晓沐云亲了他，晓沐云说喜欢他，晓沐云还要去伏羲院提亲。
　　司雨霏抓了抓帽子，为难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雨歇君不想说，那就算了。”陆兰溪不勉强。
　　司雨霏闻言，就不勉强了。
　　“雨歇君对于断袖之情怎么看？”陆兰溪慢慢接近自己的目的。
　　司雨霏表示：“用眼睛看……”
　　没有从他的语气中中听出厌恶之意，陆兰溪才敢勇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其实我心悦雨歇君很久了，我说这句话，是因为真心喜欢雨歇君，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我令人厌恶。这番话如果让你不快，也请见谅。”
　　司雨霏早就知道他要说这番话了，因为他都能听到他紧张的心声了。
　　“抱歉。”陆兰溪觉得窘迫了。
　　司雨霏扯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慢慢说道：“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断袖的癖好。”
　　陆兰溪闻言，一喜。
　　“陆兰溪你是很好的人，我知道的。”司雨霏无比确定这一点。
　　陆兰溪的嘴角停止上扬。
　　“但是呢，我呢……”司雨霏苦思冥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呢……”
　　“明白了。”陆兰溪抬起手，让司雨霏不需要再苦恼了，“谢谢雨歇君的回答。”
　　司雨霏其实也没有多在意。
　　“走快点，别想逃跑。”晓沐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司雨霏抬起头。
　　晓沐雨牵着换好了一身合适的裙子的师白玉，甚至还帮他绑了发髻，装饰上了头饰。
　　司雨霏如果对此有什么触动的话，大概就是想要问自己，为什么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陆兰溪的示好，但是对于晓沐云，却很难坚决。
　　虽然有一点原因是，和人家睡了没两天就翻脸，真的很不应该。
　　“这是什么？”师白玉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头上的珍珠吊坠发簪。
　　“全套打扮。”晓沐云随意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给我带裙子过来？”
　　“我以为是因为你喜欢穿裙子。”
　　师白玉确实是喜欢穿裙子，但是没有想到会在抓住自己的人的手中，还能继续这样穿。
　　他们赶路，需要骑马。
　　晓沐云看着师白玉和司雨霏，有点头疼。
　　这里除了他，这两个人都不会骑马。
　　“我去让瑶光把马换成马车吧。”晓沐云觉得如果他们三个人要一起赶路，只能这样了。
　　“或者让区区和你们同路一段时间，我来带小白吧。”陆兰溪提建议。
　　晓沐云不想陆兰溪掺合起来的，但是如果他们想要尽快赶到下一个地方，各自骑马，绝对比马车快。
　　“反正你要去的地方，一定也是我要去的地方。”陆兰溪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那就麻烦陆兄了。”晓沐云交代他，“这个小孩很狡猾，你要小心点。”
　　陆兰溪看了过去，师白玉现在全心全意在研究自己头发上的簪子和发髻，根本就对他们不感兴趣。他的双手被捆着，不方便去拔簪子，动作完全是徒劳。
　　“走吧。”晓沐云说道。
　　陆兰溪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带着师白玉上马。
　　看他们准备好了，晓沐云往旁边一看，司雨霏早就在等他了。
　　“怎么了？厌倦由我带你来吗？”晓沐云开玩笑。
　　“为什么，不厌倦啊。”司雨霏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撒谎的。
　　陆兰溪听到了他的回答，叹气一笑。
　　晓沐云先上马，司雨霏坐在他的后面。
　　四人一起出城。
　　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后面，自认为自己趁他不注意，悄悄伸出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服。
　　“不要在马上做奇怪的事情，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消受。”晓沐云找到机会就调戏司雨霏。
　　司雨霏闻言，想了一下，好奇地问他：“我能在这里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晓沐云的笑容僵住。
　　“污秽脑子。”司雨霏凑到他的耳边骂他。
　　晓沐云转过头看他。
　　你这不是什么都懂吗？
　　他们赶路，骑马是麻烦的。
　　“其实我有一个可以御剑的办法。”夜深了，四人在外面生活露宿，晓沐云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
　　“什么？”司雨霏已经习惯了晓沐云最近都是和自己说话，所以一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就接话。
　　陆兰溪和师白玉坐在他们的对面，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碍眼。
　　“有些没有修仙门派管辖的地方，经常会有一些小妖小魔闹事，天道院会请路过或者方便的修仙者去处理。如果领了任务，是可以破例御剑飞过去的。我们不如找路上就近需要帮忙的地方，御剑过去，简单除魔。”他其实还挺讨厌骑马的。
　　“还能这样吗？”司雨霏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操作。
　　“是的。”晓沐云告诉他，“不过因为费时费力，一些修仙者不愿意做的。但是现在雨歇君在这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不如我们直接选择专业的办法，缩短赶路的时间。”
　　司雨霏听到了他的话抬起头看他，问他：“因为我在，所以很方便吗？”
　　晓沐云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很厉害。”
　　司雨霏的眼睛笑笑。
　　“好吧。”司雨霏说，“你带我御剑，我来处理事情。”
　　他有被哄到。
　　晓沐云笑着看他，然后说道：“我等会就传讯息给天道院。”
　　如此甜蜜一幕，让陆兰溪止不住叹气。
　　师白玉：“……”
　　他想睡了，眼前的情况太复杂了。不过话说回来，和他有什么关系？
　　晚上睡觉的时候，晓沐云给大家铺了地方。因为司雨霏说过，不要在其他人在的地方，大肆宣传他们的关系，所以他就把四个人的窝都拉开了。
　　在晓沐云这样做的时候，司雨霏一脸不快地看着他。
　　“你想什么，可以直接说。”晓沐云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
　　“你明知道我昨晚做噩梦，不敢睡觉，你现在还让我一个人睡，你太坏了。”司雨霏裹着一件外衣，对晓沐云的意见很大。
　　“那你想怎么样？”晓沐云想要问司雨霏，知不知道矛盾两个字怎么写。
　　晓沐云往陆兰溪和师白玉那边看一眼。
　　陆兰溪假装背过身体整理东西。
　　师白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热闹。
　　晓沐云上前，将司雨霏裹着的外衣拉好，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再在他的旁边坐下。
　　司雨霏一下子靠了过去，然后闭上眼睛。
　　他们就这样休息一夜。
　　第二天，晓沐云就在路上，收到了天道院传来的回信。
　　远处确实有个没有门派管辖的镇子给妖魔骚扰了很久了，但是因为最近修仙界的人都在往无上法门赶，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接下任务。
　　既然要求去帮忙的是晓沐云，他们相信他的能力。
　　客气话说完，天道院的人在信件的最下面的地方，写上了方位和地点，以及允许御剑飞行的准许令牌。
　　令牌一到手，晓沐云就得意地将牌在放在食指上转了转。
　　看到他一脸得逞的得意模样，司雨霏忍不住伸出手，一下子拍掉牌子。
　　晓沐云说他：“你真的……很喜欢作弄我。”
　　司雨霏伸出手，一用念力，令牌就飞到了他的手里。
　　虽然这话说起来惹人生气，不过晓沐云的直觉是对的。
　　司雨霏喜欢作弄他，就像猫喜欢玩弄猎物。

090招鬼
　　御剑飞行, 所行无所阻碍。
　　师白玉虽然跟着流飞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第一次御剑飞行，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下地后, 晓沐云收起长剑。被变幻成的剑迅速缩小回原来的尺寸, 晓沐云随意一抬手, 剑鞘一转, 长剑飞了进去。
　　司雨霏站在他的旁边, 一直盯着他的剑，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渴望。
　　他有弑神剑和斩魔剑，这两把剑虽莫名其妙, 让人无法窥见其本来的面貌，却是实实在在的绝世之剑。就算是这样, 这两把剑也不怎么够用啊, 尤其是在对付凡人的时候, 完全就是送上门让人嘲笑的武器。
　　因此, 司雨霏很馋别人的武器。
　　他觉得他应该再多一把剑。
　　例如, 像是师父的人间剑和晓沐云的雨打梨花这种类型的剑, 就很好用。
　　晓沐云看到了司雨霏的眼神，手中长剑一转，递到他的面前, 说道：“你想要也可以给你, 但这是我的家族给我的东西，你收下了，就要嫁给我。”
　　司雨霏本来要伸出去的手顿住, 随后迅速收了回去。
　　晓沐云不满地看着他, 千言万语蕴含在一个怨气几乎化为实的眼神体，恨不得成为一个生生世世纠缠司雨霏的恶灵。
　　“你怎么……全身上下都是家族的东西？”司雨霏是真的好奇了, 晓沐云的玉佩是家族的，剑也是家族的，拿了分分钟还要和他成亲。该不会某一天，晓沐云会告诉自己，他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一套衣服，也是家族继承的财物吧？然后自己穿了，也要负起责任，和他成亲？
　　“不多，你喜欢的都是。”晓沐云不管旁边还有两个人，坏笑着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比如，我。”
　　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
　　司雨霏突然一转头。
　　“你就算对我的话不满意，也不用这样直接吧。”晓沐云无奈了。
　　“嗯嗯。”司雨霏摇头，然后告诉他，“你们看。”
　　顺着他的手指，三人抬了一下头。
　　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因为司雨霏的提醒，确实发现了异样。
　　一股妖兽的气息。
　　“刚飞过去了。”司雨霏突然转过头，就是因为看到了妖兽的影子。
　　“莫非，天道院让我们来处理的就是妖兽吗？”晓沐云在想要不要追上去。
　　“不，那不是为祸人的妖兽。”司雨霏很诧异它为什么会在一个还算繁华的城镇附近出现，一般来说，那只妖兽应该是在专门在穷苦之地、战争之所，死人多的地方出现才对。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师白玉受不了司雨霏了，直接问他问题。
　　司雨霏好就好在有问必答，他没有神神叨叨，干脆直白地说出答案：“是九头鸟。”
　　九头鸟是一种专门收人魂气的不详之妖兽，它是庞大的赤色鸟类，长有十个脖子、九个头。九头鸟喜欢出现在多死人的地方，将人魂气吸食，这其中，它尤爱小孩子的魂魄。虽然如此，但是九头鸟是有神智的妖兽，在多年与修仙者的斗智斗勇中，已经摒弃了抽生人魂魄的秉性，该为了守住死人之地，趁人死，偷取魂魄吃掉。
　　所以才说它一般不会出现在生人多的城镇。
　　城镇虽然会死人，但是对于庞大的九头鸟，一年死那么几个人，根本就不够吃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司雨霏本想要追寻它的气息，但是九头鸟飞的速度太快，司雨霏有心寻找，却也捕捉不到它离去的方向。
　　“我们进城镇看看吧。”晓沐云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啊，他本来以为蹭个御剑飞行许可，随便花个一两天帮忙，就可以万事大吉。但是现在九头鸟都出现在这个地方了，恐怕这个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忍不住自己拍了一下自己的手。
　　叫你手贱。
　　司雨霏看到他自己打自己，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他是不明白晓沐云为什么突然自残。
　　晓沐云顺势用大拇指悄悄摸了一下他的手心。
　　“走吧。”师白玉在一边，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四人上路。
　　师白玉和陆兰溪走在前面，陆兰溪偶尔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两人。师白玉嘴角抽搐，话说，能不能赶紧放他走啊，这里的情感纠葛有点复杂，不是他感兴趣的。
　　“还是单独和你一起行动比较好。”晓沐云对司雨霏说。
　　“为什么？”不都是一样的吗？
　　晓沐云笑着靠过去。
　　司雨霏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和帽子。
　　他开始怀疑自我了，这副模样不可怕吗？居然没有吓到晓沐云。
　　“这样就可以随时亲你了。”晓沐云告诉他。
　　司雨霏淳朴地说：“戴着面具，亲不到。”
　　“亲面具也可以。”晓沐云色胆包天，颇为无耻地提出了让司雨霏就算藏在严严实实的面具下，都会面颊绯红，怀疑人生的话语。
　　“你要庆幸这里有其他人在。”司雨霏故意装出阴森的语气，“不然我要打你了。”
　　晓沐云惊讶无比，不耻下问：“为何？”
　　司雨霏很想知道，整天惹自己生气，晓沐云究竟能得到什么。
　　“你就这样对待你喜欢的人吗？”司雨霏出来一趟，真是长了很多见识。
　　晓沐云听到他质问的问题，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起码你能确定我喜欢你，真是了不起的进步。
　　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猪，你要去哪里找像我这样对你好的人？”
　　“你为人实在骄傲自大。”司雨霏不服气，“对我好的人多着了，师兄师姐，师父师叔，大家都对我很好。”
　　“大家对你好，和我对你好，根本不是一样的。”晓沐云才有更多怨言。
　　“有什么区别？”
　　晓沐云被气得呼吸困难。
　　师白玉和陆兰溪走在前面，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师白玉身为旁观者，很想要好心告诉陆兰溪一声：放弃吧，别看司雨霏说话那么气人，实际上他们两个人早就勾搭上了。
　　他们御剑落地的地方，其实已经靠近城镇了，所以没有再走多久，就看到了居民居住的地方。
　　当走到了门口，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做探查，就知道这里不对劲了。
　　城镇里面，根本没有人。
　　他们虽然只是站在门口，还没有进去，但是也不至于，听不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人从门口走过。
　　“恐怕有诈，我们先不要随便进……”陆兰溪开口提醒。
　　至于他的话为什么没有说完，是因为司雨霏已经走进去了。
　　他进去后，站在门口的位置东张西望，然后转过头，对他们说道：“感觉没事。”
　　“如果没事，怎么会没人？”师白玉不信，然后脚一步都不愿意移动。
　　晓沐云跟在司雨霏的后面，他发现陆兰溪根本就没有办法应付师白玉，于是乎伸出手，新的链子套住师白玉的腰，一下子将他拉了过去。
　　陆兰溪紧跟其后。
　　在他们耽搁那么一点时间的时候，司雨霏已经跑到镇门口附近的告示墙上看东西了。
　　“你发现了什么？”晓沐云问。
　　“很多告示，你看。”司雨霏伸出手。
　　告示墙上贴着一张又一张的告示，基本上都是寻人的告示。
　　纸张基本上要贴满整张墙，可见失踪人口的可观数量。四人上前去看，发现了更为触目惊心的事实。
　　失踪者都是刚出生的婴儿，到十五岁之间的儿童。因为失踪人口太多了，告示贴不下，甚至有些重叠在了一起。
　　足以可见，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多么恐怖的拐卖人口事件。
　　于是乎，告示墙的另一边，便贴了官府的警告，例如说看好小孩，不要让他们在外面玩。
　　每份告示是带有时间。
　　翻阅下一份告示，司雨霏发现，之前官府的警告显然并没有能改变小孩子失踪的事实，而且镇子里的恐慌情绪酝酿成了愤怒。为此，官府不得不发了第二份告示，表示会加多人手，在镇子里面不分昼夜巡查，以保证这里的居民的安全。
　　不过显然这是没有用的，因为在巡查告示的后面，失踪的告示更多了。
　　随之而来的，是官府开始找修仙者的告示。
　　官府寻找更多修仙者的告示。
　　以及，停不下来的失踪人口。
　　中间间或穿插着，有人说偶尔出门，遇到了九个头的妖兽鸟。
　　官府发布从修仙者那里得到的讯息，看到九头鸟务必保持镇静，不然魂魄一旦被吓到离体，就会被吃掉。
　　见闻重叠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完。
　　有人说，他们孩子就在家里，没有出门，简直就是凭空消失。
　　有人说，他们家孩子才刚满月，一天夜里，他们听到小孩在哭，望过去，有个女人在哄孩子。他们还以为是家里的仆人，便没有在意，结果第二天，孩子就不见了。
　　镇子里的寺庙角落，有一个一脸惶恐的流浪汉躲了起来，居民不要慌张，官府会去解决。
　　官府根本没有解决，那个流浪汉一直都在。
　　有人看见了，那个流浪汉被一个巨大的女鬼抱着，就像是哄孩子一样。
　　更多人目睹，不见了的小孩好像出现在寺庙。
　　身体和魂魄分开了。
　　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了。
　　这叠告示的最下面，也是最早的讯息，是边上村子有个女人因为孩子死了而疯了，大家注意避让。
　　这难得和这起事件无关。
　　官府最后的告示是：为了保护其余的人，他们决定举镇离开。他们会在期间，寻找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修仙者。
　　如果外来的客人看到了这张告示，请立刻离开。
　　尤其是身边带了小孩的，不要停留！不要停留！不要停留！
　　司雨霏看完，突然低下头，看着师白玉。
　　师白玉无辜地和他对视。
　　“你多少岁了？”司雨霏姑且问一声。
　　“我不知道，大概是十一吧。”师白玉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岁数。
　　“这样。”司雨霏的语调毫无波澜，“那你可能有点危险。”
　　师白玉沉默。
　　这就是司雨霏想要表达的全部内容。
　　“是九头鸟吗？”陆兰溪好奇地翻阅着告示。
　　不用多想，九头鸟肯定早就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且确实惊吓到了这里的居民。
　　“九头鸟对活人不感兴趣。”司雨霏否定他的说法。
　　“应该说不止九头鸟。”晓沐云在核对告示上的时间，“这里的小孩早就失踪了，九头鸟是在后面才出现的。”
　　“既然九头鸟出现，那就代表这里有很多的魂魄。”司雨霏怕其他人不能理解，就说的直接一些，“鬼。”
　　他的话落音，一阵阴风突然吹起。
　　春末季节，天空阴沉，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带着阴冷的气息。
　　“而且是很多。”他的手划过整面告示墙。
　　风气，告示纸被吹得作响。
　　大部分的告示纸都是寻人启事，因而都画着小孩的面容。那些纸张一动，画像上的面容便扭曲成人无法接受的恐怖模样。
　　“这里说有间寺庙，是哪里？”司雨霏想要去看看。
　　“要去找吗？”晓沐云清楚他的思路，“我和你一起去，陆兄你找个地方休息，看好这个小鬼。不要让他跑了，也不要让他被抓走了。”
　　“好。”陆兰溪和他们一起上路，本来就是为了看顾师白玉，“看样子，这里的人走得很突然，应该来不及带走所有的东西，我就进这家客栈，顺便收拾好房间，等着你们回来。”
　　“嗯。”晓沐云看着他指向的地方，记下了客栈的名字和位置。
　　四人分开两路行动。
　　司雨霏等晓沐云来到他的身边，两人立刻用法术，快速离开，往前寻找寺庙。
　　寺庙这种地方，具有特征性，司雨霏觉得应该很容易找到。
　　但是当他们开始行动，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这里不止有一间寺庙，有很多，甚至里面参拜的神都不一样。
　　一个镇子里，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这也很正常。”晓沐云和他解疑答惑，“这些年来，很多人拜神佛，但是拜的神佛各有不同。别说民进如此，修仙界也是如此。”
　　司雨霏有点好奇：“这是正常现象吗？”
　　“是也不是。”晓沐云继续和他讲解，“一般来说，修仙是有大类，后面再细分的。比如说修道、佛修，下面再分剑修、器修、法修。大类里面的修仙者，比如说佛修的弟子信仰参拜的大部分都是佛祖菩萨，而道修派系很多，所以参拜的更多，本来整体来说应该也就是那几个，而且大部分也就是做个精神寄托，不是很实际性参拜的。突然某一天，很多门派就信仰了各种各样的神，而且不是一个门派，是很多。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懂，因为我那时候还没有出生，只是略微听说。”
　　“你都那么大了，那时候还没有出生啊？”司雨霏问。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盯着司雨霏。
　　你在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他就亲死你。
　　“出现在人们面前的神多了，自然拜的神的数量就分开了。”晓沐云和他解释情况。
　　“那麒麟山呢？”司雨霏好奇。
　　“麒麟山一直都是奉拜麒麟的啊，所以外界那些事情影响不到我们。”晓沐云问他，“ 伏羲院呢？”
　　司雨霏眯起眼睛，略加思考，确实有一位神在伏羲院很受欢迎。
　　“财神。”司雨霏肯定道。
　　“呵。”晓沐云的蔑视笑声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伏羲院别拜了。”
　　司雨霏想起管帐师叔焦头烂额的样子，难得没有反驳晓沐云的话。
　　他觉得是的。
　　整体情况是这样，但是这里的寺庙也太多了，而且有很多小的寺庙藏得严严实实的。两人在好几间寺庙里摸索，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渐渐变暗。
　　白天之前，他们就觉得这里有问题，入夜之后，才真正察觉到了不对劲。
　　浓郁的鬼气。
　　“丁零。”铃铛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随即，冲天鬼气逼近，就要把两人包围。
　　司雨霏和晓沐云对视一眼。
　　来不及说什么，他们两人一起御风而起，迅速往陆兰溪说好的客栈跑。
　　他们早就察觉到了这里有问题，所以陆兰溪落脚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客栈周围布下结界。他布好结界，打扫完房间，便拿出东西给师白玉吃，然后随意打发时间。他的法力没有那么强，所以入夜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师白玉在天黑的第一秒，立刻抬起头，提醒陆兰溪：“小心。”
　　陆兰溪不解。
　　狂风骤起。
　　黑暗将整个镇子笼罩。
　　在鬼气追上自己之前，司雨霏和晓沐云一起飞到了客栈。
　　“结界！”司雨霏连忙提醒陆兰溪。
　　陆兰溪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将结界撑了起来。
　　在客栈被保护起来的下一秒，震撼人心的声音响起。
　　“嘭嘭嘭！”
　　客栈的四面八方传来了刺耳的声音，结界是一无形的笼罩，牢牢套住了客栈。而追赶上来的东西进不来，于是乎，他们便在结界外面，疯狂拍打着。
　　“嘭！”
　　“嘭嘭！”
　　“啪！”
　　不远处的窗户破掉了，师白玉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站在门口的司雨霏和晓沐云，视线则是落在门外。
　　是手印。
　　一只又一只的手拍打在结界外面，印出了手掌的形状。
　　手一下接着一下，不知道有多少只手，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只鬼。
　　声音环绕着他们，似乎鬼魂已经把这里包围起来了。
　　因为结界的存在，他们其实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看见，无数的手出现在眼前，有些手用力，将结界拍得变形，靠近他们，所以窗户才会被震碎。
　　“嘭嘭嘭！”
　　那些手大部分都是小孩子的手，突然，司雨霏眼睛一眨。
　　一只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手出现，扭动着结界，似乎就要突破桎梏，拍到他的身上。
　　“布阵。”晓沐云在陆兰溪的结界里面，又加了一个结界。
　　一瞬间，这个客栈就安静下来了，那些手也消失了。
　　不对，只是他们听不到，看不见罢了，实际上，那些鬼就在，而且说不定和他们靠得很近，正用恐怖的眼睛盯着他们。
　　可知、不可知。
　　都能带给人惊悚的体验。
　　“把我的链子解开！”师白玉感受到了威胁，立刻担心起来。
　　他只相信自己，只要能调用魔气，他就能保护自己。
　　“不能。”司雨霏能读心，早就知道师白玉的打算，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想逃跑的事情。
　　“小白，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陆兰溪朝他保证。
　　师白玉觉得天地无光了。
　　“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晓沐云终于知道为什么九头鸟会在这里徘徊了，那么多的鬼魂，简直就是大餐啊，“九头鸟既然在，却没有在鬼魂出现的时候，就来吃魂魄，很奇怪。”
　　九头鸟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东西。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晓沐云想不通，“一般来说，除了恶鬼，其他的鬼都不会这样狂暴、戾气、大胆。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大部分鬼应该是属于那些失踪的小孩子的，一般小孩死，不可能有这样的怨气，除非是被残忍虐待死的。但是同时又有一个问题，小孩子很难成为恶鬼，因为很多小孩，就算是被虐待死的，也不清楚这件事情。”
　　所以这里会出现那么多小孩的恶鬼，一定有问题。
　　
　　“这里的鬼确实太多了，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这样聚集。”司雨霏说，“我只见过一次类似这样的情况。”
　　“招魂幡。”晓沐云明白他的意思，“鬼修？但是我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招魂幡，世间有这样厉害的法器吗？”
　　司雨霏点头。
　　几人好奇地看着他。
　　“我看过一次类似这样的情况，人形招魂幡，天生的招魂者。”司雨霏的语气确凿，忧心中带了点高兴，“我的三师兄，妃泣朝。”
　　一般的鬼修，是修炼以后才能控制鬼。
　　妃泣朝相反，他天生能招鬼，是修炼以后，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惹来鬼魂。
　　他一旦失去法力，就会引来周围方圆几十公里的鬼。
　　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曾经试过有一次突破修炼阶级失败，引来了无数鬼魂到伏羲院。
　　当时的状况可是波澜壮阔。
　　比现在还恐怖。
　　“丁零。”
　　一间破庙里，一个人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阵黑色的气体从外面飘了进来，既而的，一个一身是黑，脸也是黑的的恐怖恶鬼现身。她化为实体的时候，先是一个人形的东西，但是身后如同蝙蝠的翅膀，手脚和翅膀连在一起。慢慢的，她努力变成人的模样。
　　她努力了，但是她的身躯根本不是人能拥有的大小，她高得快要撑破整个庙宇，随后，她趴下，身形诡异地爬向角落里的人。
　　那人还在发抖。
　　鬼伸出巨大的手，抚摸他的脑袋，用怜惜的声音和他说话。
　　“孩子不怕，娘亲保护你，娘亲一定会保护你。”

091太大啦
　　外面神哭鬼嚎。
　　司雨霏有点好奇地想要探头出去。
　　他一有这样的倾向, 立刻就被晓沐云拦腰抱了回来，控制住了。
　　鬼魂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可怕，问题的是现在鬼魂的数量太庞大了。如同司雨霏所说的, 他怀疑方圆几十公里的鬼魂都聚集在这里了。
　　生人天然吸引死魂, 他们四个人现在在这个城镇, 就像是往饿狼群里扔一块肥肉。
　　“不许到处乱跑。”晓沐云知道他本事大, 而且着急找其他师兄, 但是他现在要是跑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干脆用链子把司雨霏的手也绑住。
　　先控制住。
　　“我当然不会现在跑出去。”司雨霏动了动被捆起来的手, 冷静地告诉他，“放开我。”
　　晓沐云想了一下, 凑到他的耳朵旁边, 用委屈的声音告诉他：“那你喊我相公, 我就放开你。”
　　司雨霏闻言, 手一下子伸直, 往前挥, 毫不犹豫攻击晓沐云的下巴。
　　晓沐云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准备好了面对司雨霏的发难，所以他的手一动, 晓沐云立刻就往后一跳, 闪过司雨霏的攻击。
　　法力不过是司雨霏拥有的其中一项技能而已，他被捆在一起的手往晓沐云的方向伸去，右手微微张开, 然后心念一动。
　　晓沐云不受控制地朝他飞了过去。
　　司雨霏一下子掐住他的脖子。
　　但是因为他的手被捆住, 加上晓沐云比他高，他虽然掐住了晓沐云的脖子, 但就是举不上去。
　　司雨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要被气死了。
　　“放开我。”他阴森森地警告道。
　　如果是不认识司雨霏的人，他这一番操作下来，神秘的念力力量、阴森恐怖的外表和冰冷无情的态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吓得哆哆嗦嗦。可惜的是，他的面前是现如今的晓沐云。
　　晓沐云故意说：“我不放。”
　　他是真的担心司雨霏没有一点计划，就跑了出去。
　　司雨霏闻言，放开手，然后痛击晓沐云。
　　“怎么会有你这样坏的人啊！”
　　“有道理。”附和司雨霏的人，居然是师白玉，他提建议，“这样吧，我帮你解开，你帮我解开，我们做交易。”
　　司雨霏看了晓沐云一眼，迅速抛弃他，来到了陆兰溪的面前，朝他伸出手。
　　陆兰溪看着司雨霏的手，犹豫了一下。
　　他很乐意帮忙，但是确实担心司雨霏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好了。”在另一边的晓沐云抬了一下手，立刻，绑在司雨霏手腕上的链子就掉了下去。
　　得到了自由，司雨霏揉了揉手腕。
　　他没有再做什么事。
　　师白玉在一旁看了，惋惜自己去了一个得到自由的机会。同时也惋惜陆兰溪失去了一个，博得意中人喜欢的机会。
　　他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想要讨人欢心，自然要和那个人站在一边。怎么陆兰溪就那么呆呢？
　　师白玉看热闹中，心情带了点唏嘘。
　　“如果真的是我的师兄在这里，我其实有个很简单的找到他的办法。”司雨霏有个主意。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时转身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被他盯着，浑身起恶寒。
　　他承认司雨霏每次的提议从结果上说，都很有成效，但是历数过程，每一次都很折磨他。
　　“我的师兄的体质，可以让鬼魂产生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随后往他的身边聚集。”司雨霏记得妃泣朝是这样和他说过的。
　　“嗯。”晓沐云的眼神漂移，他大概猜到司雨霏想到什么办法了。
　　“你变成鬼，就可以找到他了。”司雨霏发现晓沐云的法宝还是很好用的。
　　晓沐云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
　　“但是有一点很危险的地方。”司雨霏还没有说完。
　　晓沐云的心情变成了果然如此的麻木。
　　“鬼魂靠近师兄久了，会变得扭曲狂暴，形体膨胀歪曲，十分恐怖。”这就是妃泣朝的体质最恐怖的地方，“甚至性格也会变得执拗，所以你如果用鬼魂的形态靠近了师兄，有可能会对他产生依赖感，不愿意离开他，同时性情也会改变。而且鬼和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你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明白了。”晓沐云叹气，“我看到他了就马上回来报告，不要靠过去。”
　　这样就行了吧。
　　“难说，不信你。”司雨霏有话直说。
　　晓沐云眨了一下右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是不信你，是师兄对于鬼魂来说是很恐怖的诱惑。”司雨霏认为，那不是用理智可以抵抗的力量。
　　晓沐云直接问了：“那你想怎么样？”
　　司雨霏既然提出了解决办法，必定是想要他去做的。问题和疑虑都有，现在就看司雨霏想要怎么解决了。
　　他过分了解司雨霏了，他确实有个想法。
　　片刻后，客栈的结界打开了一点，一道白色的鬼影从屋顶站了起来。
　　晓沐云变成鬼后，身形一下子就变大了，他穿着全白的宽松衣服，头上戴着一个金银冠，无数的细小珍珠线和冠连上，一条又一条地垂下，落到他的衣服上，挡住他的脸。
　　他和往常不一样，脖子上套着一根锁链。
　　销魂蹄痕链。
　　链子的另一头在客栈里面，由司雨霏拉着。
　　晓沐云站在屋顶上，伸出手，将眼前的珠帘拨开，看向周围。
　　之前还没有感觉，他现在真是庆幸今天入夜前，他和司雨霏跑得够快。
　　鬼魂的数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站在屋顶，发现鬼魂多得几乎要叠在一起，他们围着客栈，无限延展，或是去撞击结界，或是去侵蚀结界，费劲一切力气，想要进去。
　　晓沐云放下手，将珠链归位。
　　在他沉思之时，脖子上的链子被抖动了一下。
　　司雨霏在催促他上路了。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随后飘了起来。
　　锁链因他的动作而延长。
　　这就是司雨霏的办法，一旦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会立刻回收销魂蹄痕链，把晓沐云强制拉回来。
　　晓沐云现在是鬼，没有□□的痛觉，但是他真的不太想受这样的控制。
　　抱怨没有什么用，他迅速飘了起来，在整个城镇游荡，寻找所谓的能够吸引鬼魂的力量。
　　他虽有目标，但无目的。
　　晓沐云飞来飞去，锁链越拉越长。
　　在靠近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突然浑身一激灵。
　　他好像明白司雨霏说的话了，鬼魂应该没有嗅觉，除了在极端的心理下死亡的人，也应该没有过多的执念。
　　晓沐云本就只是用变形符成为鬼魂的，所以他成为鬼后，是拥有很纯粹的魂魄。
　　没有怨念、没有执念、没有留念。
　　但是他在靠近某个地方时，鼻端似乎闻到了一种只有生人才能闻到了香郁的味道，如果是饿死的人，闻到就是馥郁食物味道。如果是斩首而死的人，闻到的就是一种抚慰的味道。如果是老死的酒鬼，闻到的就是刚开封的美酒香味。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引发魂魄饥渴的味道。
　　司雨霏知道晓沐云已经感受到妃泣朝的气味了，因为锁链被拉长的速度变快了，而且锁链在抖动着，因为另外一头鬼魂的兴奋。
　　晓沐云寻着这个味道，不受控制地飞到了一座破落的寺庙顶。
　　就是这里。
　　晓沐云飞了下去，打算找出妃泣朝。
　　他就要落到屋顶上的时候，一股黑影闪过。
　　晓沐云一愣，他刚开始飞得太高，还以为是一只蝙蝠趴在屋顶上，结果那只蝙蝠居然在屋顶上快速爬着，然后抬起头。
　　一个脸上皮肤是全黑的女人的脸。
　　她和晓沐云对上眼睛，露齿一笑。
　　她的牙齿密密麻麻，尖利得就像是锥子。
　　晓沐云还没有想明白她是什么，鬼魂一下子就朝他飞了过去，她的手和翅膀连在一起，想要捕捉住晓沐云。
　　没有来得及多想，晓沐云立刻往高空飞，想要脱离她的攻击范围。
　　她既然瞄准了晓沐云，自然不会放过他。在晓沐云往上飞的时候，她瞬间加快速度，冲击过去，撞碎晓沐云。
　　晓沐云的身体被她一撞，立刻散开。
　　恶鬼松了一口气。
　　在她面对虚空的一刻，她的身后，原本消散的白雾聚合在一起，晓沐云重新出现。
　　鬼有不同的形态，他人如其名，似云。
　　趁恶鬼没有注意到自己，晓沐云如疾风往下降落。
　　“啊啊啊啊！”恶鬼察觉到了气息，一低头，就发现晓沐云冲向那座破庙，恶鬼彻底疯狂，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孩子！你想害我的孩子！任何想要伤害我的孩子的人，都要消失！”
　　晓沐云正要进入庙宇，突然，旁边传来了一道凶恶的气息。他下意识闪躲，但是攻击仍旧割下了他冠上的珠链绳子。
　　绳子一断，鬼气化为的珍珠落地，大珠小珠无声砸在地板上。
　　“孩子，我的孩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不会了！”恶鬼在地板上快速爬着，黑面獠牙冲向晓沐云。
　　她太狂暴了，晓沐云刚开始还试图和她说话商量，但是恶鬼却只把他当成必须消灭掉敌人，没有和他沟通的欲望。
　　晓沐云抬起手，一一挡住她的攻击，并且试图反击。
　　他原本占据上风，突然间，他的鼻子闻到那股香味更浓厚了。
　　晓沐云手上的指甲片刻之间伸长，他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迫不及待，要去得到这一股香气的来源。
　　理智就要因此崩盘。
　　恶鬼的攻击如期而至，要杀死沉迷而忘记提防自己的晓沐云。
　　就在恶鬼的手指要抓到晓沐云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链子突然动了。
　　窸窸窣窣来自现世的声音，让两个鬼都愣住了。
　　锁链越动越快，倏然收紧，猝不及防地勒住晓沐云的脖子。
　　晓沐云伸出手，费劲地抓住锁链，想要将其扯断。
　　他失去理智和为人的智慧，居然忘记了，销魂蹄痕链越用力量去挣脱，就越不可能脱身。
　　恶鬼看到晓沐云和锁链做斗争，回过神，扑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这个陌生的鬼魂吞进肚子里。
　　她扑了一个空。
　　那条链子在绷直后，一股脑用力拉，将晓沐云沿着锁链的方向，扯了回去。
　　晓沐云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当他远离破庙的范围后，恶鬼这才如释重负。她的身体扭曲诡异，绕着破庙爬行，巡查一圈后。
　　有无数的鬼魂在觊觎她的孩子，但是她会保护孩子的。
　　她这样想着，身体又一次膨胀歪曲。
　　保持着恐怖的形态，她被来自破庙的力量影响，兴奋地爬了回去。
　　妃泣朝看到她，慌得身体都在抖。
　　“孩子，我的孩子。”她心疼地摸着瑟瑟发抖、始终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的人，“不要害怕，娘亲会保护你。”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妃泣朝靠着的神像背后，传来了哭泣的声音，恶鬼迅速离开了妃泣朝，爬了过去。
　　襁褓中的婴儿在哭泣。
　　“乖乖，孩子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
　　“啊啊啊啊。”无数的小孩鬼魂堆在那里，哭泣着，“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娘亲。”
　　哭的小孩太多了，鬼魂呕哑难听懂声音使人毛骨悚然。
　　“不要哭，娘亲在这里，娘亲就在这里啊。”恶鬼慌慌张张地哄着他们，“那些人，打你们、抛弃你们、欺负你们，不是称职的家人，不是你们的爹亲和娘亲。不要哭了，我会永远保护你们的。”
　　身形扭曲的怪物，将一群小孩的魂魄包裹起来。
　　破庙的另一间房间里，堆满了小孩的身体。
　　他们的身体和魂魄被迫分离，魂魄聚集在妃泣朝的身边，但是同时被这个鬼母控制着。
　　妃泣朝无法改变现状，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隔着布料摸着里面的人的手骨。
　　不，我的娘亲没有打过我、没有抛弃我、也不曾欺负过我。
　　他有娘亲，不需要再多一个娘亲。
　　鬼母哀哀戚戚，妃泣朝将锦囊放回胸口的位置，蜷缩成一团，怀抱着母亲，就此睡去。
　　黑暗天空，九头鸟在城镇上空徘徊，它好几次想要去冲下去，猎食魂魄，但是一股恶臭的味道使它不得不和这个地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它是如此贪婪、同时感觉自己被危险。
　　夜色浓郁，一条几乎穿过半个城镇的银色锁链在残月下发光，晓沐云穿过大街小巷、还有许多鬼魂的身边，被无情地扯了回去。
　　在晓沐云离开后，司雨霏重新又布下了一个结界，将范围扩大了。他站在屋顶上，手里拿着销魂蹄痕链的本体，看着晓沐云一点点被回收。
　　挺好笑的。
　　司雨霏笑了，只是没有人知道。
　　没有一会儿，晓沐云就来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他们相对而站，斑驳的瓦片，头上是来自远古就存在的半片月亮。
　　天空明亮又晦暗。
　　当晓沐云站上屋顶了，司雨霏就把锁链从他的脖子上松开。他和某些性格恶劣的人不一样，他可是很有义气的。
　　不过……
　　“哈哈哈哈哈哈。”司雨霏仍旧是伸出手指指着晓沐云狼狈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
　　“和你说的一样，确实有一股力量将我吸引过去。”晓沐云恢复理智，立即和司雨霏报告刚才遇到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能见到你的师兄，因为有恶鬼攻击我。”
　　“能确定在这里就可以了。”司雨霏努力仰头看着比自己的身体要大上不少的晓沐云，“辛苦你了。”
　　“真的很辛苦，差点以为我要疯了，还是要死了。”晓沐云觉得好累。
　　“你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司雨霏提醒他。
　　要卖惨可以，先恢复成人的样子吧。
　　司雨霏虽然习惯面对庞然大物，但是很少和这种比自己高大太多的东西连续对话。他现在觉得，仰起脖子说话好累哦。
　　晓沐云优雅地抬起手，将还完整的珠帘拨开，灰色的眼眸盯着眼前小小的人。
　　刚才虽然掉了不少珠子，但是珠链冠仍旧能保持基本的样子。
　　司雨霏露出了惊叹的眼神。
　　晓沐云眯起眼睛，问他：“你在想什么？”
　　司雨霏的眼睛弯弯，笑着和他说：“觉得你好漂亮哦。”
　　这是他第一次夸赞自己的外貌，但是晓沐云一点都不开心。司雨霏对人的外貌有着奇怪的标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看，不过是觉得鬼魂好看。
　　晓沐云一脸不满地放下珠链。
　　“你当鬼的时候，看上去脾气不太好。”司雨霏有感而发。
　　“我不这样觉得。”
　　“好吧，宽容你。”司雨霏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真是性格很好的猫猫。
　　晓沐云虽然放下了帘子，但是眼睛始终锁定在他的身上。听到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突然好奇他现在的表情。晓沐云顺从内心的渴望，朝他伸出手。
　　他现在稍微一用力，都可以将他拍倒。
　　面对威胁，人应该有天然的恐惧。
　　司雨霏却淡定地站在原地，只是视线追着晓沐云的手。
　　晓沐云的手指放在他的面具上，稍稍用力，将他面具拿了下来。
　　司雨霏抬起头，花容月貌，表情微微带笑。
　　晓沐云朝他走了一步，随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脸凑了过去，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
　　月光照亮大地，地板上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司雨霏仰起头，接受晓沐云的亲吻。
　　“太大啦。”司雨霏抱怨。
　　晓沐云不管不顾再亲上去。

092寻人
　　白天如期而至, 似乎中间有着什么分界线，一夜过后，天气突然变热。
　　初夏在试探这个世界。
　　司雨霏站在告示墙的前面, 抱着手臂, 沉思着。
　　他又换上了他那套黄黑两色的劲装, 乍看是穿着一身黑衣, 但是中衣的衣领和下摆的衣角都能看见一片明黄。由于今天天气太热了, 戴着面具不舒服，他就戴上了半个兽骨面具，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蓝色的大衣袍袖子和他的黑色的衣服相互摩擦, 随后，一把折扇递到司雨霏的脑袋旁边, 拿扇子的手殷勤地摇了摇, 给司雨霏送去凉风。
　　“今天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热了。”晓沐云觉得惊奇。
　　司雨霏的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
　　“热你还穿那么多？”他的直言不讳有时候直戳人的内心。
　　“如果只有你和我的话, 我不介意穿少点啦。”晓沐云矫揉造作地偏过头, 羞涩一笑。
　　司雨霏的脑袋左右望了一眼, 看完后, 他确定自己的视力没有问题，所以才敢继续和他说：“这里就是只有你和我。”
　　陆兰溪留在客栈看守师白玉，全城的人早就迁移, 鬼魂晚上才会出来, 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难道还有什么怪物吗？
　　“既然你这样要求了。”晓沐云伸出手，放在领口上, 他慢慢将领口划开, 露出胸口的皮肤，看上去似乎欲行不轨之事。
　　司雨霏见状, 立刻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强硬扯下来后，放在他的身体两侧。
　　“做什么？”晓沐云被他逗笑。
　　“不许动！”司雨霏喝道。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
　　司雨霏拧着眉毛看他。
　　“好。”晓沐云乖乖听话，嘴角上扬。
　　司雨霏观察了一下，发现晓沐云被他驯服，甚至是异常严格地一动不动，遵循他的命令，他这才安心地松开手。
　　没有了晓沐云的打扰，司雨霏打算继续研究这面墙上的讯息。
　　“霏霏。”晓沐云喊他。
　　“干嘛，你好烦。”司雨霏抱怨。
　　“我想说，我的领口敞开了，还是合上比较好。”晓沐云笑道，“虽然我曾经是个放浪不羁的男人，但是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就算在没有人的地方，这里还是外面，这样袒胸露乳不太好吧。”
　　司雨霏迅速转过身体。
　　晓沐云本来的意思是，让司雨霏喊自己可以动就好了。
　　但是司雨霏的理解能力一向惊人，他伸出手，帮晓沐云整理好衣服了。在把晓沐云的衣服合上后，他顺手帮忙在他的胸口上摸了一下，抚平褶皱。
　　晓沐云决定再听话一段时间，在原地不动。
　　司雨霏看把他处理好了，这才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研究这一面告示墙上。
　　晓沐云昨天晚上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他了，他已经知道了破庙里面，除了他的师兄，起码还有一个将妃泣朝称作孩子的恶鬼。
　　妃泣朝的母亲？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妃泣朝的母亲早就死透了。
　　死得透透的。
　　而且根据告示墙上贴的内容，失踪的都是小孩。
　　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不过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司雨霏自言自语。
　　晓沐云的眼睛看着他圆滚滚的后脑的，“嗯”了一声。虽然他感觉司雨霏并不是在和他说话，但是他声声有回应。
　　“那个鬼掠走的都是小孩，但是我的师兄年纪比我还大。”所以按照道理，应该不在鬼母的狩猎范围内，为什么她还是把妃泣朝藏起来了呢？是发现了妃泣朝的能力吗？所以不愿意放手？
　　“霏霏多大啦？”晓沐云故意和他搭话。
　　司雨霏闻言，转过头瞪了晓沐云一眼。
　　你连他满月的时间都知道，而且算数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年龄。
　　“噗。”看他终于理自己，晓沐云乐坏了。
　　司雨霏觉得自己再理会他，就是笨蛋。
　　晓沐云已经找了一下存在感，现在不打搅他了。
　　司雨霏上前，看着满墙的告示。
　　纸张把告示墙都黏满了，透不出一点墙壁原本的颜色。而且贴的告示太多了，不少纸张是只粘上了最上面的位置，方便别人翻页。
　　司雨霏好奇地上前，又一次把告示纸翻到底部。
　　最下面的告示是整张黏在墙上的，没有办法再掀开了。
　　司雨霏上手，用指甲去抠。
　　“霏霏，我能动了吗？”被罚站的人开口说话。
　　“随便你，不要打搅我。”司雨霏在专心致志抠纸。
　　一阵风起，晓沐云走动，黑发飘起，绑在头发上的黄色飘带在空中抖动了一下。
　　他走到了司雨霏的身边，拉起袖子，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司雨霏。
　　是一把匕首。
　　司雨霏：“……”
　　晓沐云脸上微微带笑，选择闭嘴一言不发。
　　有了工具，司雨霏很快就把几张纸刮了下来，露出了原本墙壁的一角。
　　当看到被纸张掩盖的告示墙，司雨霏和晓沐云俱是一惊。
　　墙上有血字。
　　“两个人一起工作，会比较愉快。”晓沐云拿出另一把匕首，笑着上前。
　　司雨霏连续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晓沐云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好笑。
　　司雨霏的手拿着匕首，在墙壁上划拉来划拉去，不太好意思地说：“就是觉得你好温柔啊。”
　　晓沐云真真真无奈了。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多久了，你现在才发现他对你很温柔这个事实吗？
　　晓沐云略略寒心，伤心地掬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又很英俊。”司雨霏话还没有说完。
　　晓沐云的笑容固定在脸上，转过头看司雨霏。
　　我该庆幸你终于发现这件事情了，还是该沮丧你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机。”司雨霏觉得他们两个人现在你看我，我看你的行为有点傻。
　　“那么一人一半，尽快完工吧。”晓沐云点头。
　　两人终于认真起来，完成自己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
　　他们两个人，司雨霏看起来呆一点，晓沐云给人的感觉过分随意，但是他们的性格都是异常认真的类型，一旦要做什么，就不完成不罢休。
　　默不吭声地刮了一段时间，所有的纸张落地，整面墙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
　　为了看清楚上面的字，晓沐云和司雨霏退后几步。
　　当他们看清楚了墙上的内容，纷纷脸色大变。
　　其实司雨霏刚开始看到的血字不是关键。
　　墙壁上用刀子刻下的内容才是全部。
　　谨请贤良帮助，十一月初十冬至，吾儿秦渊，现年十岁，于湾溪村河边失踪。秦渊失踪时，身着青色衣袍，高四尺。
　　请诸位多加留意，若有消息，愿奉上丰厚报酬。
　　这个告示的书写者署上自己的名字：何秀娘。
　　司雨霏看完，觉得有点奇怪。其他的寻人启事，都只是张贴纸张，为什么她要用刀子刻在墙上。
　　答案就在下面，有新的内容：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撕掉我的告示？为什么不允许我张贴告示？纸张易去，城墙难毁。
　　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一个人的字迹，但是明显不是同一个时间段的行为。
　　一开始，何秀娘只是一次又一次在上面补充她的小孩的讯息。比如说她的小孩有什么习惯，身体有什么特征，觉得见者，一定能根据这些特殊的信息，认出她的小孩，带回给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何秀娘的胡言乱语也多了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让他忍气吞声，是我不保护他。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其实我都知道，其实我应该清楚。
　　渊儿死了，渊儿死了，渊儿死了渊儿死了渊儿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饿了，被杀死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你们却无动于衷！为什么你们这样的人，能拥有一个活生生的小孩，我却没有了。
　　你们该死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我要你们死！！！
　　司雨霏看到的血字，是最后面的内容。
　　也许是不想再用刀子刻字了，她最后直接用血糊了上去。
　　“我终于要有孩子了。”
　　上面的内容给人极大的精神冲击，越来越疯癫的话语，和凌乱的字体让人不适。但是何秀娘是直接用刀子将大部分的内容刻上去的，如果要毁掉，需要太多的精力，所以官府刚开始随便贴了点什么上去掩盖内容。
　　后面，随着小孩失踪的增多，那些内容就被寻人启事掩盖。
　　“哦。”司雨霏恍然大悟。
　　晓沐云看向他。
　　司雨霏明白为什么妃泣朝是特例了。
　　如果和他想的一样，他也大概猜得到这个名为秦渊的小孩是什么样的存在，又因为什么而被欺负了。
　　白天的光照在破庙上。
　　一间掩盖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小孩子的身体堆积如山。
　　那房间的边上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继续深入，内有乾坤。
　　一只庞大的的怪物怀里抱着一个青年，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
　　她就是何秀娘。
　　人死后，鬼魂一般不会变成这个模样，她之所以会如此，都是有原因的。
　　她的孩子秦渊，是一个天生能看见鬼魂的小孩。因为这样，她的丈夫就要扔掉他。何秀娘不愿意，那个年轻时候什么都不懂匆匆与之成亲的男人就要打她。
　　何秀娘稍微做了一点事情。
　　那个男人从此就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明明是费劲心思才保下来的小孩，为什么……她要在若干年后，对他那么糟糕呢？
　　秦渊因为阴阳眼被欺负，一开始她还会去帮忙，后面，为什么自己能说出“你也老大不小了，和其他人好好相处，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这种无情的话呢。
　　为什么要一次次无视他身上的伤？
　　直到某一天，她的小孩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像她的夫君一样。
　　她知道，是和秦渊一起读书的小孩，将他推进了河里，把他淹死了。
　　但是没有人信她的话，将她当成了疯子。
　　可不就是疯子，她的孩子早就死了，她还每天都去张贴寻人启事。
　　只是因为害死她孩子的那些小孩和他们的父母住在城里，必定会看到。如果他们心怀愧疚，对此忏悔，她的心一定能安稳一些吧。
　　但是，没有人这样做。
　　他们说是她没有看好小孩，她对自己的儿子一向很差，动辄打骂，甚至猜想说不定是她一个寡妇为了减轻负担，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呢？她活下去的理由就是那个小孩，她怎么会杀死他？
　　那些人说谎，说谎……说谎！！！
　　凭借她的力量，一辈子都不可能报仇。
　　但是因为她养着一个拥有阴阳眼的小孩，她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远胜常人。
　　何秀娘活生生将自己折磨致死，化为怨鬼，复仇杀人。
　　她是恶鬼，修仙者来收她，她无处可逃，就要魂飞魄散了。
　　何秀娘匆匆忙忙逃走，来到这座破庙，看到了妃泣朝。
　　他躲在角落里发抖，看到人，或者看到鬼都能吓到他。
　　靠近他，何秀娘就拥有了更厉害的本事，她能感受到，这个青年不同于常人。他那么厉害，却只会在角落发抖，恐惧着一切。
　　就像……她的渊儿一样。
　　何秀娘和妃泣朝待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强大。
　　一天晚上，一男人拖着自己的小孩，扔在破庙里用棍子抽打，小孩发出了惊恐的声音，身体动弹不得。
　　何秀娘怒发冲冠，前所未有的怨气侵蚀了她的理智，她杀死了那个男人，把孩子留了下来。
　　这是个坏的父亲，不值得当你的父亲。
　　渐渐的，她在城里到处偷窥。
　　这个小孩被打了。
　　这个小孩被抛弃了。
　　这个小孩被骂了。
　　她要保护他们。
　　这个念头促使着何秀娘将孩子偷走，藏在了破庙里。
　　如果小孩还是人，就会想着离开她，所以她便想办法将他们的魂魄和身体分开。
　　鬼魂是无法逃离妃泣朝身边的，自然也会留在她的身边。
　　不过问题也很多，除了这些鬼魂，周围其他的鬼魂也慢慢察觉到了妃泣朝的存在，往这边靠近。
　　“我会保护你，娘亲一定会保护你。”何秀娘摸着妃泣朝，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和自己的孩子极度相似的妃泣朝身上。
　　妃泣朝抬起头，他看着身体越来越扭曲，精神几近崩溃边缘的何秀娘，默默不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身体。
　　他喊过这个鬼离开自己的，他清楚鬼魂在他的身边呆久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她根本不听。
　　鬼魂不应该寄托太多的情感，就应该安安分分去投胎。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妃泣朝似乎想到了过去忘不了的事情，眼眶里流下泪水。
　　“不哭不哭，外面想要伤害你的人，我会把他们都赶走的，不哭不哭。”怪物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轻声哄着。
　　她现在有那么多的小孩，但是最心疼这一个还是他。
　　“我想要回家。”妃泣朝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整个城都是我们的家！”何秀娘的声音兴奋不已。
　　妃泣朝摇头，慢慢说道：“我想要回伏羲院。”
　　那里才是他的家。
　　何秀娘不知道伏羲院是哪里，但是她听懂了妃泣朝的意思，那就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的身边。想到这一点，她勃然大怒，忍不住用了收紧身体。
　　被她抱着的妃泣朝发出了痛苦的声音，眼泪流下。
　　“孩子，孩子。”何秀娘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阿娘不会发过那个人，这一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她终于放开了力道，妃泣朝忍住了眼泪，但是闭上了眼睛。
　　“孩子，孩子。”何秀娘着急地围着他团团转，“是因为寂寞吗？我喊其他小孩来陪你玩？够吗够吗？不够的话，我又看到了一个小孩，我把他带来和你一起玩好不好，你不要哭。”
　　妃泣朝的身体在发抖。
　　“我让你不要哭了！！！”何秀娘朝着他大吼，“如果其他人看到你哭了，就会觉得是我打了你！我怎么会打你！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你为什么都不体谅体谅我，你知道我每天只能看着你，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吗？”
　　妃泣朝的身体远离她。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怪物在他的面前跪倒，卑微地乞求着，“不要离开我，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呢？”
　　妃泣朝听不懂她的话，也听不进她的话，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回伏羲院，一定要赶紧回伏羲院。
　　只要回到伏羲院，他一定能恢复正常，不会再招惹来这些鬼魂。
　　怎么样都要回去。
　　想到这一点，妃泣朝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日月轮换。
　　师白玉用大字型的姿势躺在床上，他的双手链子终于被解开了。不过他没有能逃走，一来外面极度不安全，二是他每次想要尝试逃跑，司雨霏就拿着晓沐云的链子耍他，把他的手或者脚绑住，随后残酷地拖了回来。
　　司雨霏的心性有时候就是小孩子，他可不会顾忌师白玉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
　　情况一度惨烈到，晓沐云站在旁边劝他们两个人，劝一个人说的话是别跑了，劝另外一个人，说的话是，别玩了。
　　师白玉问他们抓他有什么目的。
　　司雨霏让他交出《道己十二章经》。
　　那么重要的书，流飞光怎么可能交给他，然后离开呢？
　　司雨霏听到这句话，下定决心：那就叫他拿书换你。
　　师白玉无奈了，他高估了自己和流飞光的关系，低估了那玩意在流飞光心里的地位。
　　东扯西拉下，司雨霏不和他继续计较了，也不继续欺负人了，自然的，作为交换，师白玉不能再试图逃跑了，还要帮他们做事。
　　师白玉穿着晓沐云给他买的小裙子，美滋滋地躺在床上，根本就不想听司雨霏的话。
　　他和那个不懂事的大人，八字不合。
　　师白玉这样感慨着，随后翻身。
　　烛光照耀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墙壁上。
　　师白玉惊悚地睁大眼睛。
　　一个扭曲恐怖的怪物正瞪着眼睛，趴在地板上，和他对上眼睛。
　　师白玉张开嘴巴，却发出了一片寂静。
　　风吹动打开的窗户，师白玉的房间里空空如也。

093杀鬼
　　月光明亮地照在破庙前。
　　师白玉被一只怪物抓着, 从高空飞下去，随后她一用力，自己就被摔在地板上。师白玉落在地板上, 身形矫健地在地板上一滚, 随后翻身半蹲着, 机警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孩子, 孩子, 我的孩子。”怪物围着师白玉爬来爬去，兴奋不已地看着他。
　　师白玉的眼睛跟着她的身体转来转去，全身戒备。
　　不过鬼母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反而一副担心的样子哄着他，说：“不要怕, 不要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都看到了, 和你在一起的人欺负你, 他不是好人, 不是。”
　　“确实不是。”师白玉倒是无比同意这一句话。虽然他至今的人生中遇到过许多不喜欢自己的人, 甚至是动手打他的人。与之相比，司雨霏似乎在日常生活中，没有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那家伙太幼稚了, 师白玉有一种狠狠被侮辱人格的感觉。
　　“和我在一起, 成为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你的。”鬼母下一秒凑到了师白玉的眼前，凸起来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师白玉面无表情, 手指动了动。
　　“就这样, 就这样。”鬼母落到地板上，继续爬动。
　　随着她的离开, 师白玉这才发现这一件破庙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青年人窝在角落里，他背对着自己，整个人时不时就抖一下，显然陷进了无法逃离的恐惧当中。
　　师白玉站了起来。
　　“孩子，你怎么了，渴了吗？饿了吗？”鬼母紧张地跟着他。
　　师白玉走到了那个青年人的面前。
　　在这一间破庙里，只有他和这个角落里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青年人抬起脸。
　　师白玉第一次看到一个成年人哭得那么惨的脸。
　　妃泣朝看到他，突然愣住。
　　他的视线并不是落在师白玉的脸上，而是落在他的头发上。师白玉在被司雨霏拖在地板上的时候，把晓沐云买的簪子弄坏了，师白玉捧着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的花簪子，失落得不得了，司雨霏见状，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就把一根黄色的发带送给他了。
　　师白玉相当嫌弃，不过总不能头发乱糟糟，所以就收下了。
　　妃泣朝朝师白玉伸出手。
　　师白玉本来想闪开，但是想到自己已经恢复力量，要对付一个只会哭的人，轻而易举，完全不足为患，所以就站定了，看他想要做什么。
　　妃泣朝将他头发上的黄色发带轻轻拉了下来。
　　师白玉一边的头发立刻就变得松松垮垮。
　　“霏霏？”妃泣朝停止了哭泣，看着手中的发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客栈的大厅里，陆兰溪、晓沐云和司雨霏齐聚一堂。
　　身为一个会自己做面具，且什么材料的面具都具备的匠人。司雨霏的乾坤袋里一大堆材料，在他一阵工作后，终于完工了。
　　他举起手，一根珍珠吊坠八瓣花簪子完好如初。
　　“好了。”司雨霏把自己修好的簪子递到晓沐云的面前，得意地着看他。
　　“霏霏真厉害。”晓沐云笑着夸赞道。
　　司雨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簪子放进袋子里。
　　“我们现在晚上根本没有办法出去。”陆兰溪打断他们两个人之间奇妙的氛围，“白天鬼躲了起来，但是一到了晚上，鬼就围着我们。我们根本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
　　陆兰溪的心思很
諵風
简单，他们接到了任务，前来解决这个镇子的问题，那么就要将所有的鬼魂都赶跑。只是白天，他们不见鬼魂。晚上，因为鬼魂的数量庞大，就算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修为远超一般修仙者，但终究是寡不敌众。
　　太多的鬼魂了。
　　“而且……”陆兰溪有很多的顾虑。
　　他发现鬼魂撞击结界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因为受妃泣朝的影响，那些鬼魂变得越来越狂暴了。
　　“不仅如此。”司雨霏太清楚妃泣朝的能力了，“接下来，会有更多更远的鬼魂渐渐发现这里的不对劲，然后聚集过来的。”
　　陆兰溪的表情难看，他吞吞吐吐，有句话不得不说：“如果情况是这样，我们这里人太少了，再没有办法处理，只能快走了。”
　　一个地方能容纳的鬼魂是有限度的，这个镇子早就超过极限值了。如果有更多的鬼魂来了，他们生人会死得惨不忍睹。
　　“我们要出去。”司雨霏肯定道，“而且是在晚上。”
　　如果要解决这里的事情，只能直面在这里盘踞的怪物。最重要的是，只有晚上，才能找到妃泣朝。他们白天的时候已经去过破庙了，妃泣朝被藏了起来。如果他们想要找到他，只能趁着他晚上露出气息，吸引鬼魂的时刻。
　　“但是我们晚上出不去。”陆兰溪觉得这是死局。
　　“嗯。”司雨霏稍稍闭上眼睛。
　　他觉得差不多了。
　　妃泣朝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对哦，小白自从解开链子后，就一个人在上面呆着，我去看他。”陆兰溪想起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小孩，匆匆忙忙站起来。
　　司雨霏悠闲自得地目送他走上楼梯。
　　“你不和他说一声吗？”晓沐云问司雨霏。
　　“说什么？”司雨霏问。
　　“你把师白玉手上的链子解开了，是为了他被抓走做铺垫这件事情。”晓沐云的眼珠子一转。
　　司雨霏有点佩服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一定要给那个小孩绑发带的时候。”司雨霏确实不属于一个大方的人，当初给自己一根发带的时候，看上去都十分不乐意，现在对待师白玉那么大方，而且还主动要把他的链子解开，怎么看都有鬼。
　　司雨霏想了一下。
　　晓沐云瞄了他一眼，想着不会吧，他莫非还想否定这件事情。
　　司雨霏突然拿出乾坤袋，在里面翻来翻去。
　　晓沐云好奇地望了一眼。
　　司雨霏又掏出了一根黄色的发带。
　　晓沐云很想问，你到底有多少一模一样的发带。
　　司雨霏把发带塞进晓沐云的手里，认真地告诉他：“他只有一条，你有两条。”
　　晓沐云一愣，随后开怀大笑。
　　司雨霏没有笑，他是很认真的。
　　晓沐云拿出一个小荷包，把新的发带折好，然后放进去。
　　“嗯哼，和某人亲过嘴了，待遇果然不一样。”晓沐云自我调侃。
　　司雨霏的食指放在晓沐云的大腿上戳了戳，不好意思地想着，倒也不止亲过嘴嘛。
　　晓沐云笑着看他。
　　在他们两个人短暂调情的时候，楼上传来了陆兰溪惊天动地的喊叫声。
　　司雨霏收回手。
　　陆兰溪从楼上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小白不见了！”
　　司雨霏突然一抬头。
　　陆兰溪指着身后，眼睛下意识往后瞄了一眼，他想要和两人描述一下刚才自己上去后看到的场景，但是他的眼珠子不小心转动，看到一个厉鬼从他的身后袭击而来。
　　既然师白玉能被带走了，这里的结界自然就出问题了。
　　司雨霏手腕一转，一道攻击击散厉鬼。
　　陆兰溪警惕地双手结印，检查结界。
　　他无需再修补了，因为结界在下一瞬间剧烈地晃动。
　　陆兰溪手中的动作停下，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
　　司雨霏和晓沐云站了起来。
　　整个楼都在抖动，屋顶上掉落碎屑，厉鬼嚎哭，周围的温度一点一点下降，人们的皮肤发寒，张开嘴巴，吐出白雾。
　　司雨霏的手伸向乾坤袋的地方，打算拿出斩魔剑。
　　晓沐云看到了他的动作，迅速在他之前，把雨打梨花拿了出来，塞到他的手里。
　　他真是担惊受怕够了，不管是弑神剑，还是斩魔剑，虽然司雨霏一直和他说，他是把神魔的血献给弑神剑和斩魔剑。但是在晓沐云看来，这两把剑，比起所谓神魔的血，对司雨霏的生命更感兴趣。
　　“诶。”司雨霏兴奋地接过雨打梨花，在手中随意地挽了一个剑花。
　　他真的觉得这把剑还挺不错的。
　　晓沐云将锁链拎在手里。
　　重物从四面八方砸下，这间客栈无法承受外界的重压，终于破开。
　　厉鬼一拥而入。
　　三人御风直冲天空，在厉鬼到达之前，一飞冲天，逃离原本客栈的位置。
　　几乎是弹指之间，他们的脚一飞离，无数的厉鬼便一只接着一只，汹涌着扑过去。
　　阴风怒号。
　　三人飞在高空，看清楚如今现状。
　　这个城镇的现状，比他们想象的都要糟糕。厉鬼们数不胜数，他们被妃泣朝引诱而来，但是又没有办法靠近他，所以只能拿这里仅有的凡人发泄心中压抑已久的戾气。它们的身体通白，狰狞扭曲，失去了自我，只会借着吞噬其他魂魄来抚平怒火。
　　司雨霏他们飞得快，但是鬼魂已经看到三个人了。结界已破，他们避无可避，接下来，就是把他们残忍杀死，虐待他们，让他们死的时候，满身怨气，这样，他们死后，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厉鬼、恶鬼。
　　千钧一发之际。
　　风声越发凌厉。
　　司雨霏处于高处，而且他的视力优越，在这再无人的镇子里，他注意到了一段距离外的屋顶上，站着两个人。
　　妃泣朝举起了白色的引魂幡。
　　“孩子，孩子，你们怎么哭了？”破庙里，小孩子的哭声一道接着一道，吸引了鬼母的注意力。
　　一股魔气在破庙里四处乱窜，妖魔比起厉鬼还要可怖，他们可以吞噬鬼魂，但是偏偏现在不那么做，只是在他们之间恐吓着那些小孩。
　　感受到了威胁，他们才哭了起来。
　　鬼母追着那股魔气，想要将其消灭。
　　她不会让奇怪的东西伤害她的小孩的。
　　那股魔气是故意耍着她玩的，它跑来跑去，让鬼母能看得见它，但就是抓不到。
　　鬼母愤怒无比，追到了墙角。
　　她到达了熟悉的角落，这才恍然发现一件事情。
　　等等，妃泣朝呢？
　　妃泣朝生性胆小，随便一点什么都会吓到他，所以当鬼母遇到他后，他基本上都是任由她控制的。白天，鬼母要把他藏在哪里，他就呆着一动不动。晚上，如果把他带出来，他就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几乎不会移动的妃泣朝，现在在哪里？
　　小魔物看到鬼母不追着它玩了，故意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快来看看我啊！快来抓我啊！
　　“啊啊啊！”鬼母怒吼，顿时周围血雾弥漫，她的叫声就像是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声一样，凄厉的、无助的、惊悚的。她扭曲的身体变得更加庞大，八条腿茫然地爬来爬去。
　　她的情绪影响了周围的小鬼，他们的哭泣声一波接着一波。
　　鬼哭神嚎，让整个月亮变得血红，乌云飘过，九头鸟藏身于后，静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白，跟着我做。”妃泣朝已经看到司雨霏了，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急促，心脏砰砰跳，一片煞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
　　“什么？”师白玉有点懵。
　　妃泣朝伸出食指和中指，手肘往内，划了半个圈后，一下子用力指着厉鬼聚集之处，说道：“凝聚你的法力。”
　　师白玉将体内的魔气调动，学着妃泣朝的动作，陌生地划出了阵法的第一笔。
　　他虽然天生就能控制妖魔，但实际上并不会任何法术。
　　妃泣朝另一只手拿着引魂幡，但是并不妨碍他的双手利落地交合在一起，结成了第二个手势。
　　他现在没有法力，做这样的动作是徒劳的，但是师白玉不一样。他跟着妃泣朝，发现每进行一个动作，魔气的运转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是更加流畅的、听话的、有规律的。
　　“破阵！”妃泣朝喝道，手指向前。
　　“破阵。”师白玉的手指跟着他伸前，大声喊出来。
　　魔气之力，冲破恶鬼的结界。
　　“啊啊啊啊啊！”鬼母在破庙里，抓着自己的脸，把魂魄抓得千疮百孔。她仰天长啸，痛苦地用身体撞击神台。
　　神台倒下，惊煞小鬼们。
　　声音此起彼伏，师白玉被这些声音震到头疼。不过他觉得很奇妙的是，他居然用法术，将这里的结界打破了。
　　哇。
　　他好牛。
　　他的高兴只能是暂时的。
　　下一瞬间，妃泣朝拿着引魂幡，不需要做什么，远处的厉鬼们突然就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攻击向司雨霏他们的动作。
　　妃泣朝举起引魂幡，微微发抖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多了一些坚决。
　　“小白，等会你要做好准备。”妃泣朝和他说。
　　“什么准备？”小白还沉浸在自己刚才成功使用法术的余韵中。
　　妃泣朝将引魂幡放在两人中间。
　　“你一定要及时，把这个东西交给霏霏，记得，动作要快。”妃泣朝郑重交代道。
　　师白玉还没有能明白过来，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如坠冰窟的温度向他袭来。
　　原本应该攻击司雨霏他们的厉鬼，居然纷纷抛弃他们，汹涌着冲这边而来。厉鬼从地板升起，一只跟着一只，仿佛形成了一面墙，用如雷电的速度，冲着他们奔来。
　　“啊啊，啊啊。”鬼母察觉到结界破开，森森鬼气逼近，她着急地想要再次布下结界，但是注定来不及的。
　　她咬牙切齿，飞上高空，来到妃泣朝的面前。
　　师白玉抱着引魂幡，早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两股战战，倒坐在屋顶上。
　　“坏孩子！”鬼母愤怒地给了妃泣朝一巴掌。
　　妃泣朝无法承受她的力道，一下子倒在屋顶上，身体往下滑。
　　最后还是师白玉反应过来，拉住了他，才阻止妃泣朝掉落下去。
　　妃泣朝抬起头，他的脸被打肿了，衣服因为在瓦片上摩擦，变得破烂。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鬼母看到他的样子，着急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娘亲没有生气，娘亲没有生气。”
　　妃泣朝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流出一点血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鬼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朝着他怒吼。
　　“你不是我的娘亲。”妃泣朝语气冰冷，从屋顶上爬了起来。
　　鬼母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
　　“我的娘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有凶过我，她只是……”妃泣朝的语气顿住。
　　久远的记忆在侵袭自己的大脑，妃泣朝的眼角流下泪水。
　　扭曲到了极点的鬼魂，地上一片尸体，以及邬清影牵着小小的他，站在那个鬼魂的对面。
　　“你不是我的娘亲，我有娘亲，我不需要你。”妃泣朝咬住牙齿，眼泪落下，“你不是众多恶鬼的对手，你走吧。”
　　鬼母目瞪口呆。
　　在他们聊天的同一时刻，万千恶鬼已经到了眼前。
　　妃泣朝纵身一跃，跳下屋顶。
　　那些恶鬼追着他而去。
　　鬼母慌张地摇头，她疯了一样抓着自己的脸，然后，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让她跟着妃泣朝一起，落入万鬼的漩涡之中。
　　趁着厉鬼被妃泣朝吸引走了，师白玉抱着引魂幡，跳下屋顶，跑了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厉鬼都追着妃泣朝去的，有一些鬼注意到了师白玉，怒吼着追了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脚。
　　师白玉慌张失措，根本忘记了妃泣朝之前和他说的话，要不顾一切将引魂幡交给司雨霏。他本应该用尽全力往前跑，但是实际上却频频转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厉鬼，一个不察，动作慢了，就被厉鬼抓住了脚。
　　“啊！”师白玉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地板上掉下。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朝他狰狞张开嘴巴的厉鬼。
　　师白玉想要调用魔气，但是在恶鬼缠身的情况下，魔气竟然被压制住了。
　　血月照耀着大地。
　　一道蓝色的光芒划过红色的空气。
　　师白玉的眼睛追了过去。
　　一把剑准确地划过厉鬼的脑袋，将他击散。
　　师白玉看到厉鬼的脸扭曲成一团，随后化为烟雾消失。
　　不过在他之后，还有几十只恶鬼在后面，他们纷纷伸出手，想要将师白玉拽走。
　　猛烈的风穿过师白玉的头发，一个人影来到他的身边，他一下子抱住师白玉，然后带着他，迅速往后退。
　　他们撤退，厉鬼就继续往前追。
　　“啧。”司雨霏的声音在面具里面回荡。
　　长剑随着他的心意，划出一个圆圈，长剑化为万千幻影，一触即发，将所有的厉鬼打得魂飞魄散。
　　司雨霏搂着师白玉，站在了高处的楼上。等师白玉站好后，司雨霏便松开手，然后双手操控长剑。
　　雨打梨花本就是群攻技能的剑，在司雨霏这个能用一切武器的器修的控制下，以破军之势，残忍击打厉鬼。
　　师白玉看着他那张恐怖的面具了，居然傻住了。
　　“不行，打不完。”陆兰溪和晓沐云站在他们两旁，抵御其他鬼魂。
　　鬼魂多到要把天空都覆盖了。
　　司雨霏拧着眉毛。
　　师白玉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从梦中醒过来般，举起手中的引魂幡，交给司雨霏，他说：“这是妃泣朝让我一定要给你的。”
　　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司雨霏才注意到了师白玉手中拿着的东西。
　　不愧是师兄弟，司雨霏在看到引魂幡的刹那，就明白妃泣朝的意思。
　　“晓沐云！”司雨霏大声喊晓沐云。
　　“嗯？”晓沐云正在用锁链，将厉鬼一些又一些绑起来。
　　“链子给我。”司雨霏来不及解释，言简意赅。
　　晓沐云闻言，也没有问为什么，他的手微微用力，将锁链中的厉鬼全部打碎。随后，他把链子抛给司雨霏。
　　司雨霏把雨打梨花和他做交换。
　　“你们三个人闪开一点。”司雨霏拿着引魂幡，用力立在屋顶上。
　　“雨歇君，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陆兰溪不同意。
　　“好，我们走咯。”晓沐云对司雨霏全然信任，他在用一恶鬼法术将身边的厉鬼打飞后，转身往下飞，抱着师白玉，毫不犹豫就飞走。
　　“快点。”司雨霏看着踌躇不决的陆兰溪。
　　陆兰溪还在犹豫。
　　司雨霏无奈地用销魂蹄痕链，将他套住后，一下子扔到晓沐云那边去。
　　晓沐云接下陆兰溪，随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司雨霏。
　　虽然他相信司雨霏，但是如果那边有个意外，他必须迅速反应过来，冲过去保护他。
　　司雨霏手持引魂幡，高高举起，法力之源，喷薄而出。
　　“天清地明！”妃泣朝的声音响起。
　　“天清地明！”司雨霏念出口诀。
　　“阴浊阳清！”妃泣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阴浊阳清！”司雨霏还需要一些提示。
　　“五六阴尊，出幽入冥，永镇中位，护之仙成，脚踏七星，灵光……”妃泣朝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了。
　　司雨霏明白要使用哪个咒语了，他摇动引魂幡，复刻妃泣朝刚才的口诀，并且能继续念下去：“灵光永在，灯在魂在，灯灭魂消，无畏无惧，随我号令，乾坤正气，杂缚流行，金石为开，精诚所至，急急如律令！”
　　满城鬼魂，被招魂的法术以及司雨霏启用的引魂幡所吸引，全部聚集，如同漩涡一般，布满天空，游动不停。
　　看到如此盛况，饶师晓沐云和陆兰溪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都忍不住心神撼动，更别说师白玉，他已经吓傻了。
　　将所有的鬼魂聚集在一起，让他们围绕着法咒中心暂时旋转不停，司雨霏一手持引魂幡，一手无限伸长销魂蹄痕链，在手中晃动着。
　　他既然有双剑，自然是左右手都是利手。
　　司雨霏把销魂蹄痕链伸长到从七层高的塔上到塔下，晃动着，划出大圈，随后一下子往下掷，圈住厉鬼。
　　“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
　　厉鬼反应过来，纷纷想要逃离。
　　司雨霏圈住了大部分的厉鬼，随后用力一甩，将他们扔向高空，收回链子。
　　藏于云层之中的蚕食鬼魂的九头鸟一下子飞出，贪婪地张开嘴巴，猛地咬住十几只厉鬼。
　　天敌出现，鬼魂嚎哭。
　　第一次交手完毕，司雨霏双手再挥引魂幡，直指九头鸟。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啊啊啊啊！”厉鬼们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全部一起痛苦哀求他。
　　他穿着黑衣，戴着面具，仿若地府的使者。
　　司雨霏又一次念道：“天清地明……”
　　口诀完全念完，鬼魂们就会被引魂幡吸引，不受控制地冲向九头鸟。
　　那一只将他们当成食物的妖兽。
　　九头鸟知道司雨霏的计划，它撕咬着鬼魂，兴奋地拍打着翅膀，嘴巴张得更大了。
　　察觉到了这一点，厉鬼们顾不得这个城镇仍旧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魂飞魄散的恐惧侵占他们全部的心神，厉鬼们一哄而散。
　　鬼魂把天空都遮住了，而后，他们四处逃开，好像遮天蔽日的蝗虫，被驱赶着，被迫让出天空。
　　鬼气消散，月亮的血色退去，渐渐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明亮的洁白的月亮。
　　“霏霏……”妃泣朝的声音在某个角落响起。
　　司雨霏立刻飞了过去。
　　他们都到达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了一只半人半蝙蝠半昆虫，无法言语的恐怖生物，她浑身是伤，魂魄残缺不全且被扭曲，她牢牢地圈住妃泣朝，在厉鬼的攻击中保护了他。
　　“霏霏！”看到了熟悉的面具，妃泣朝连忙从鬼母的身旁跑开，踉踉跄跄地朝他奔过去。
　　司雨霏迅速往下飞，直接落地。
　　妃泣朝冲到了司雨霏的面前，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恐怖模样，心中的安心感仿佛回到了伏羲院，他哇哇大哭，涕泗横流，迫不及待扑进司雨霏的怀里。
　　司雨霏习以为常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晓沐云在一旁看了，心情复杂，并且忍不住咬住牙齿。
　　喂！
　　鬼母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神黯淡，随后趴在地板上，等待烟消云散。
　　“你是什么东西？”司雨霏问鬼母。
　　鬼母摇了摇头，不愿意说话。
　　听到司雨霏的话，妃泣朝这才想起了鬼母，他从司雨霏的怀里抬头，转过身，看着鬼母。
　　鬼母黯然神伤，感受身体在消散，她对妃泣朝说：“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只想要保护你，我不知道你在我的身边那么害怕，对不起。你说的对，我不是你的娘亲，而我，只是因为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所以……我明白我才是那个伤害他，把他害死的人。我把对他的感情强硬寄托在你的身上，抱歉，真的抱歉。”
　　啊啊，为什么要一再提醒她，她是如此没有用的娘亲呢？
　　妃泣朝用袖子擦了擦脸，离开司雨霏，走到鬼母的面前。
　　鬼母流下眼泪，眼睛紧紧盯着他。
　　“我的娘亲，是我杀死的。”妃泣朝告诉她这件事情。
　　鬼母浑身一震。
　　妃泣朝的能力远胜鬼母的孩子，他从一出生，就能引来鬼哭神嚎，继而周围祸事不断。一开始，其他人还察觉不了，后面久了，就明白他就来引来恶鬼的人。
　　他的父亲被他吓跑。
　　母亲只好独自抚养他。
　　因为感受到了命运，他婴儿时代，天天哭泣，直到天明，阴魂散去。
　　这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为了不吓到其他人，妃泣朝被困在家里，四面墙壁上贴满了修仙者送的黄符。他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不然的话，就会引来恶鬼。
　　他到八岁，都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都是他的娘亲从外面带东西给他吃、买东西回来给他玩。
　　他是那么可怕，但是娘亲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也不曾骂过他、责怪他、打他。
　　她很爱他的。
　　突然有一天，妃泣朝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的娘亲出去赚钱，没有按时回来。她以前怕自己无聊、害怕，工作完都会尽早回来的，今天有点不一样。
　　妃泣朝吃着屋子里的食物，缩在床上睡觉，等她回来。
　　屋子遮天蔽日，分不清日月和时间。
　　妃泣朝醒来又睡，睡了又醒。
　　发现他的母亲似乎太久没有回来了。
　　就在他想要冒险出门找她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
　　妃泣朝一喜，抬起头喊：“娘亲……”
　　他的娘亲回来了。
　　“呕。”妃泣朝看到了她的模样，趴在床边，突然干呕。
　　“小朝，抱歉呢，娘亲回来晚了，你吃了吗？”肿胀的可以行动的尸体，来到妃泣朝的身边。
　　走尸。
　　后来妃泣朝才知道他的娘亲一开始变成了什么，她死了，但是执念太深，不愿意离开，所以鬼魂驱动着身体，回到了屋子。
　　“小朝，娘亲给你买了食物。”娘亲的语气很开心。
　　那是落在水中，已经腐烂变样的湿淋淋的食物。
　　“啊！”妃泣朝恸哭了起来，身体都在发抖。
　　娘亲坐在他的身边，无法明白他的眼泪为什么流下。
　　他养的第一只鬼，就是他的母亲。
　　可惜的是，他那时候并不懂得要怎么办，母亲到了夜晚，就出去给他找吃的，死了的生鸡、明显被拉扯断的包子、还会活蹦乱跳的猫。她已经不知道活人要吃什么了，她寻求着活物的气息，填补魂魄的残缺。
　　妃泣朝紧紧拉着她的袖子，就算是这样，也不愿意放她离开。
　　然而他们的行为，引来了村民的震怒，他们拿着武器，将整间房子拆掉，逼他们出去。
　　人群聚集，手中拿着火把乱晃。
　　妃泣朝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而且无一不比他展示恶意，他哆哆嗦嗦，冷汗浸透衣服。
　　“今天我们就要打死你你这个妖怪！”村民们举起榔头。
　　妃泣朝抱着头蹲着，等待着死亡。
　　然而，他想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是对面的人发出了嚎叫的声音。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他那个温和善良的母亲，把眼前的村民都杀死了。
　　遍地的尸体，和越来越恐怖的母亲。
　　“小朝，小朝，不要怕。”鬼魂从一堆尸体前游走，来到妃泣朝的面前，“有娘在。”
　　妃泣朝的体质，让他的母亲变得越来越强大，同时越来越扭曲，所以意图伤害他的人，都被她杀死了，村子里的人吓的全部拖家带口跑走。
　　月亮在上，妃泣朝和他的母亲站在一起。
　　好吧，也许这样也很好。
　　“不好，你必须送走她。”一天，一个修仙者出现在妃泣朝的面前，用严厉的声音唤醒他的自我催眠。
　　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修仙者来了，他们想要铲除他们，但是没有用。
　　妃泣朝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穿着肮脏的衣服，瘦骨嶙峋。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
　　她看到了自己，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不知道是惊讶于可以驱赶鬼魂的是这样一个小孩，还是他这个小孩，长得实在是吓人。
　　“你的身旁鬼魂执念太深了，她再不超度，去投胎转世的话，就只能永远当恶鬼，然后到某一天，魂飞魄散了。”邬清影对妃泣朝说，“是你留住了他，你必须送走她。”
　　妃泣朝如梦中被惊醒，看到旁边恶心扭曲的怪物，发出了绝望的哭泣声。
　　他的美梦被惊醒了。
　　怪物看他哭了起来，立刻攻击邬清影，她以为邬清影吓到了妃泣朝。
　　邬清影和怪物打起来，最后将它束缚住，来到了妃泣朝的身边，牵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起来，你看看，这个是你的娘亲，你怎么忍心她变成这个样子。”
　　妃泣朝看着眼前挣扎的怪物，泪如雨下。
　　他……温柔、善良、他爱的娘亲，不该是这样的。
　　“你要听我说。”邬清影晃了一下他的身体，“我教你一个口诀，你的体质特殊，可以将鬼魂净化，送你的娘亲和徘徊在这里的其他鬼去投胎，你一定要做到好吗？”
　　妃泣朝含泪点头，伸出手，最后摸了一下怪物的脸。
　　正如他现在做的一样。
　　他摸着鬼母的脸。
　　“谢谢你刚才保护我。”妃泣朝朝她道谢，“不用再留在这里了，死人有该去的地方。”
　　鬼母闻言，听话地点了点头。
　　“广修亿劫，证我神通。”妃泣朝朝她念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保罗天地，养育群生……急急如律令。”
　　一阵星屑仿佛自空中落下，无边无际，明亮璀璨。鬼母的眼睛看着他，身体渐渐消散，她最后说的话，仍旧是：“孩子。”
　　她的魂魄散去。
　　百鬼的夜晚结束了。
　　他们渡劫完毕，但是属于晓沐云的劫难却接踵而至。
　　第二天清早，他休息过后，从新的客栈楼上下去，就看到司雨霏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一动不动。晓沐云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发现司雨霏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妃泣朝死死抱着司雨霏的胳膊，在和司雨霏说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其他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妃泣朝抱着抱着，脸在司雨霏的胳膊上蹭了蹭，然后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我说啊，师兄。”晓沐云皮笑肉不笑，忍不住开口说话，“你从昨晚抱到现在，是时候放手了吧。”
　　听到了声音，妃泣朝好奇地看着全然陌生的晓沐云。
　　“这位是晓沐云，麒麟山少主。”司雨霏和妃泣朝介绍人。
　　虽然妃泣朝不认得晓沐云的脸，但是这个名字，除了司雨霏，伏羲院人人都知道。妃泣朝瞄了晓沐云一眼，迅速凑到司雨霏的耳朵旁边嘀嘀咕咕。
　　司雨霏听完，点头，告诉他：“我知道。”
　　晓沐云继续往楼下走，不需要听到妃泣朝的话，他都能猜到他说了什么。
　　投诉自己就是害得司雨霏被困在伏羲院里面的人。
　　话说……他到底要被这样针对多久？
　　
　　妃泣朝看着晓沐云走下来，逼近他们，害怕地抖了一下，又凑到司雨霏的耳朵旁边窃窃私语。
　　“有点原因，不过师兄不用害怕，他……还可以吧。”司雨霏回复。
　　晓沐云头疼，他感觉妃泣朝比施果奇怪太多了，把他们三个人放在一起，起码施果是能沟通的。
　　妃泣朝想了一想，又准备和司雨霏说小话，结果晓沐云走过来，坐在司雨霏的另一边，然后伸出手，一下子搂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妃泣朝一愣，晓沐云开始扯司雨霏。
　　“喂，你不知道他是断袖嘛？”晓沐云真的怀疑妃泣朝不知道。
　　“知道啊。”妃泣朝回答得果断，这件事情，伏羲院里有人不知道的吗？
　　“那你还靠那么近！”晓沐云要疯了。
　　啊！
　　“霏霏的话，没有关系的。”妃泣朝回答。
　　晓沐云听到他的回答，头疼欲裂。
　　施果抱司雨霏的时候，他们说男女有别，施果的回答是：霏霏的话，没有关系的。
　　好了，施果觉得没有关系，是因为司雨霏是断袖，现在妃泣朝为什么又说没有关系！莫非他是女扮男装吗？最好是了！不要弄得他那么头疼。
　　“霏霏，是大家的小孩嘛。”妃泣朝理所当然回答道。
　　“怎么可能呢？”晓沐云露出瘆人的笑容，你们伏羲院的人说话，过过脑子行不行？
　　“是这样的啊。”这是伏羲院大家默契认同的事情，妃泣朝好奇地看着晓沐云，“你才是谁，为什么要缠着霏霏？你最好放手，虽然我现在没有法力，也不能让麒麟山的坏小子欺负霏霏。我很凶的，我警告你。”
　　“我才警告你，我不仅很凶，我还很毒辣，给我放手，速度！”晓沐云大喊。
　　他们两个人抱着司雨霏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扯。
　　“啧啧，不堪入目。”师白玉看到楼下的这幕，发出感慨，和陆兰溪一起下楼。
　　司雨霏坐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心累。

094爱恋中
　　司雨霏其实不是第一次被两边的人拉来拉去, 他虽然无所谓，但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难看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具体想要拉锯到什么时候, 所以他故意发出了一声叫疼的声音。
　　妃泣朝一向反应迟钝的。
　　晓沐云一听到司雨霏的声音, 立刻下意识松开了力道。
　　司雨霏这下完全往妃泣朝的身上倒, 但是妃泣朝这段时间是吃不饱睡不好, 完全没有力气接稳他的小师弟。
　　眼看两人要砸在一起了, 晓沐云急急忙忙地伸出手，一下子抱住司雨霏的腰圈住，一用力就将他抱了过去。
　　司雨霏本来都要往下倒了, 被他那么一揽，立刻往前俯, 落在他的怀里, 自然地把脸靠在晓沐云的肩膀上。
　　晓沐云的感想朴素：这个面具硌得他肩膀疼。
　　妃泣朝一手撑在长凳上, 看到晓沐云抱着司雨霏的模样, 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但是又说不上来什么。
　　“好了, 你找到你的师兄了，开心了？”晓沐云问人，就是说话咬牙齿。
　　“当然开心了, 你不开心吗？？”司雨霏稍微抬起头, 身体往后，和晓沐云拉开距离，自豪地和他介绍, “我的三师兄很有趣的。”
　　看他坐稳了, 晓沐云这才放开手，不过在正回身体的时候, 他是千辛万苦才忍住了一个白眼。
　　你的师兄有趣，和他又没有关系。
　　看着晓沐云无聊撑着脸的模样，司雨霏故意把脸凑过去。
　　司雨霏今天戴的是一个周围是小片地方是肉色，中间大部分地方是黑色，如同一个漩涡一样的面具。
　　这个面具放在一个人脸的位置，仿佛脸的中间位置被挖空了一样。
　　妃泣朝虽然早就熟悉了司雨霏的各种各样奇怪面具，但还是时常会被吓到，今天也是被他的面具吓到的一天。司雨霏做面具的技术实在是太逼真了，所以太恐怖了。他要不是在外面流浪他就，无依无靠，大概今早看到司雨霏戴着这个面具的模样，起码要犹豫一下才敢扑过去。
　　连他有心有余悸，而晓沐云居然能直面司雨霏的面具而不动摇，真的是个人才。
　　在这个阶段，妃泣朝还觉得晓沐云是个人才，等下一个瞬间，妃泣朝看着晓沐云对着司雨霏那个面具脸红后，他终于明白了。
　　晓沐云不是人才，只是变态而已。
　　“你们不要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师白玉忍不住开口出声。
　　“有什么关系。”对付没有礼貌的小孩，就需要晓沐云这种精准出手打击的人，“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说起这件事情。”陆兰溪终于有机会和他们聊这件事情了，“鬼母抓走的很多小孩，其实是被迫分离身体和魂魄，他们其实还活着，我们能否想办法把他们的魂魄放回身体里？”
　　司雨霏转过头，看了妃泣朝一眼。
　　关于鬼魂和魂魄，妃泣朝才是专家。
　　妃泣朝点了点头，同时有点抱歉地告知：“我现在没有法力，我可以把办法告诉你们，由你们来操作。”
　　“没有了法力……”司雨霏重复妃泣朝的话。
　　他想起他之前遇到施果，她也是述说了一样的情况。那时候他就猜想，也许其他的师兄都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妃泣朝点头。
　　他出门的时候要死不活的，实际上在路上也要死不活的。也许是他看起来太好欺负了，所以一路上确实有不少人想要占他的便宜。伏羲院的人能对外界无动于衷，皆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具有异于常人的实力。
　　妃泣朝凭借有百鬼附身，轻轻松松地过关斩将，靠近着一座镇子。
　　然后，他突然就没有了法力。
　　伏羲院的其他人在外面失去了法力是要命，但是妃泣朝是要人命。
　　他若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百鬼将会聚集在自己的身边。
　　不得已的，妃泣朝只能将自己困于最近的破庙之中。
　　后面的事情，就是和之前交代的一样了。
　　“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在场人算是见多识广或者博学多才的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明白伏羲院人身上发生的怪事。
　　“你说小果也遇到类似的事情。”妃泣朝担心地看着司雨霏，“你呢？”
　　司雨霏疑惑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师白玉想到昨晚司雨霏一个人单挑百鬼的场景，嘴角抽搐，那他肯定没有事啊。
　　“也许我出来的时间太早了？现在还没事？”司雨霏不能确定。
　　“那看来，你最近不能离开我了。”晓沐云在一旁接话。
　　司雨霏看了过去。
　　“不然万一你没有法力了，谁来保护你？”晓沐云刚正不阿，睁大眼睛表示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私心。
　　司雨霏眨眼，在晓沐云正直的眼神中表示了对他的话的认同：“说的也是。”
　　晓沐云笑了。
　　师白玉在一旁好想吐槽啊，如果他不是怕被人打的话。
　　“对哦，有个东西要给你。”司雨霏的眼睛明亮，一早就发现了张开嘴巴，嘴唇动来动去，但就是忍住了不发声的师白玉。
　　师白玉捶了捶肩膀，一脸的无所谓。
　　他虽然喜欢穿女装，但是行为举止很豪迈。
　　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拿出自己修好的簪子，递给师白玉。
　　师白玉一愣。
　　司雨霏笑了。
　　师白玉从他的手中接回了簪子，然后好奇地抬头打量，真的修理地毫无痕迹。他高高兴兴地抬起手，随意将簪子插进头发里。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有管教过的小孩，发簪都不会用。
　　司雨霏伸出手，从他的头发上拔下簪子，重新插好。
　　他经常帮师姐们搭手弄头饰，知道要这样用簪子，才不会掉下去。
　　师白玉开开心心地摸了一下头发。
　　“这个小孩是谁？”妃泣朝问。
　　他觉得他不过是和司雨霏分开短短一段时间，怎么他的身边就有那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
　　“和师兄你一样，是拥有天生体质的魔修。”司雨霏坦白地说，“我在想要不要带回伏羲院去，收为弟子。”
　　妃泣朝好奇问道：“你要徒弟来做什么？”
　　他的问题，也是大家的问题。
　　“给我折被子、变成妖魔给我玩、帮我分类工具。”司雨霏滔滔不绝，“帮我去山下做好事，帮孙奶奶搬柴、陪她的孙子们玩、还有和我轮流在门口值日。最近来伏羲院的人越来越奇怪了，真不想应付。”
　　司雨霏意志消沉地逃脱工作中。
　　“谁要当你的徒弟啊！你需要的根本不是徒弟！是小厮吧！”师白玉怒吼。
　　司雨霏最像伏羲院人的一点就是，他根本不理别人的反对意见，对于自己几乎完美的想法，他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晓沐云看了师白玉一眼，对于这个小孩，他仍旧没有放下警惕心。
　　“我们还是先去处理那些小孩子吧。”晓沐云转移话题。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破庙。
　　妃泣朝再把引魂幡交给司雨霏，并且指导他用正确的法术把那些小孩的魂魄归位。
　　司雨霏双手持引魂幡，划动后念口诀。
　　师白玉在一旁，默默记下口诀和动作。
　　他尝到甜头了，既然只需要一点办法，就能更好调动自己的力量，为什么不学呢？
　　所有的魂魄归位后，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向天道院汇报今天的事情，然后等着这个镇子里原本的居民回来，领走这些小孩。
　　如果要等，又需要花费几天的时间在这里。
　　
　　“不然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等其他人带走小孩。”陆兰溪开口说话，这是一起上路后，他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见，“既然雨歇君已经找到师兄了，想必也能分出人看顾小白。大家一起在这里等是浪费时间，不如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处理这里的事情，你们继续上路。”
　　他说的话有道理。
　　司雨霏问：“那我们在哪里等你好呢？”
　　陆兰溪听到他的话，露出微笑，告诉他：“不必等了。”
　　司雨霏歪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反正我们有同一个目的地，那就仙灵大会上见吧。”陆兰溪说。
　　有了陆兰溪的建议，他们就四人先离开这个镇子了。在走出镇门口时，司雨霏好奇地回了一下头。
　　“你在看什么？”师白玉跟在他的旁边。
　　“我觉得其实我们是可以一起上路的。”他对陆兰溪作出独自一人留下的决定有所感想。
　　“你真是够天真的。”师白玉看了他一眼，再看了前面的晓沐云，理所当然道，“他不再和你一起上路，是因为发现看着你和那个男的你侬我侬十分讨厌。”
　　司雨抬头思考。
　　师白玉盯着他，希望他能发表一些比较有营养的话。
　　“我们没有你侬我侬。”司雨霏回复如下。
　　师白玉快喷了。
　　“你呢，又是为什么跟在流飞光的身边？”司雨霏问他，“你们不同姓，不是真的父子吧。”
　　“啊，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师白玉现在愿意和他好好说话，有两个原因，一是发现他的师兄和自己的遭遇很像，二是因为司雨霏帮他修好了簪子，尽管那个簪子就是他弄坏的，“我一直在外面流浪，而且因为周身魔气控制不住，经常被修仙者攻击来着。流飞光可以帮我隐藏魔气，而且给我吃喝。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他也需要我。各取所需，感觉还不错，所以就跟在他的身边了。”
　　“嗯。”司雨霏大概明白了。
　　“你有回溯时光、死人复活的办法。”师白玉说实话，“这才是流飞光想要的东西，你如果把秘方交出来，说不定他愿意拿《道己十二章经》和你交换。”
　　阴差阳错，他们各自想要的东西都在对方的手里。
　　“贸然……呼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会遭报应的。”司雨霏好心告诫道。
　　“哦，你不是做到了吗？你遭到了什么报应？”师白玉不信，他这段时间观察司雨霏，觉得他毫无影响。
　　司雨霏闻言，在他的眼珠子中，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师白玉一愣。
　　“生命。”他之前只有用弑神剑的时候，才会感觉生命在被消耗，用斩魔剑是没有事的。自从他在时空夹缝中，与那条恶心的蠕虫做交易后，他连斩魔剑都不敢轻易使用了，“需要回溯的时间越长，消耗的生命越多。他呢，想要回溯的时间是多长？在耗费所有的生命之前，可以完成自己的愿望吗？我确实复活了其他人，但是我的代价就是明白了，人命是不能随便复活的。人们可以随意掌控生命，最后就会不尊重生命，死亡具有重量，常人无法承受。”
　　师白玉抿嘴。
　　“是多久呢？”司雨霏执着地要一个回复，想要帮流飞光预估一下需要消耗的生命。
　　“很久很久。”师白玉叹气。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司雨霏看出师白玉不想出卖流飞光，所以不勉强他了，“还有一件事情。”
　　“嗯？”师白玉发现司雨霏在讲正事的时候，说话还是很顺畅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控制魔气呢？为什么要让别人帮你呢？”司雨霏好奇问道。
　　师白玉一愣。
　　“明明就很简单。”司雨霏一脸不解地看着师白玉，“还有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飞呢？你好奇怪，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用，算了，我不要蠢徒弟。”
　　师白玉表情僵住。
　　“咳咳。”走在前面的晓沐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俊不禁。
　　司雨霏是在报复师白玉之前说他不会说话。
　　他敢确定，就是这样。
　　师白玉气到握紧拳头。
　　他空有魔气，却不会法术。
　　晚上，他们在野外休息，轮流守夜。
　　晓沐云数着时间，然后起身，到一棵树下，喊醒司雨霏。
　　司雨霏睡得迷迷糊糊，一睁开眼睛看到晓沐云的脸后，立刻往他的身上靠，然后揉了揉眼睛，问他：“轮到我了？”
　　晓沐云抱住他，悄悄弯下腰，将脸凑到他的眼前，拿下他的面具。
　　幸好妃泣朝现在睡得死死的，不然要是被他看到司雨霏任由别人拿走他的面具，可能要惊叫到吓死方圆十里的人了。
　　晓沐云抱着他的脸，低下头，趁他还迷糊，亲上他的脸。
　　司雨霏被他掐得嘟起嘴。
　　“我帮你值夜好了。”晓沐云看他眼睛都睁不开，真是没有好气，“如果你想我帮你，你乖一点喊一声相公～”
　　司雨霏迷茫地看着他。
　　大半夜的，人的脑子真的转不过来。
　　司雨霏突然伸出手，抱住他的头，将他压下去，在他的耳朵口齿不清道：“相……相公。”
　　晓沐云满脸通红，随后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完全埋进他的胸前，满头青丝跟着倾泻而下，挡住了他的脸。
　　麒麟山少主，二十有加，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正在人生第一次体验使人愚蠢的爱恋中。

095求仁得仁
　　晓沐云和妃泣朝交接完最后一趟夜间守卫的班, 然后就随便找个角落靠着，睡过去了。他睡之前，是靠在坚硬的地板上的,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 却觉得自己枕的是软软的、温暖的东西。晓沐云觉得有点奇怪, 他不是司雨霏这样迟钝的人, 所以他的手放在脑袋旁边, 在摸到了温暖的躯体后，机警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张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张可爱的面具。
　　晓沐云有这样的感想, 不是因为他对司雨霏神魂颠倒，导致认知错误。而是司雨霏现在戴的面具真的很可爱, 圆乎乎的白面具, 眼睛的形状圆圆的, 嘴巴画出了扁扁的卖可怜的模样, 甚至脸颊上还有红晕。
　　晓沐云看了他好一会儿, 这才意识到, 自己现在躺在司雨霏的大腿上，而且自己在睡梦中随便一伸手，差点就要摸到危险的地方了。
　　司雨霏发现他醒了, 毫无征兆地张出手, 就递在他的面前。
　　晓沐云乖乖地把自己的下巴放进他手指间的缝隙，摆出迷迷糊糊的笑容，眼睛死死盯着他。
　　司雨霏微微松开手, 然后又用力掐住他的脸。
　　“早啊, 要亲一个吗？”晓沐云笑着问他。
　　司雨霏掐着他的脸，让他转头, 看看另外一个方向。
　　妃泣朝和师白玉在一旁吃干粮，师白玉看上去不受影响，该吃就吃，间或抽空看戏。可怜的是妃泣朝，他看上去似乎遭遇了什么惊恐经历，整个人都傻掉，直愣愣地看着晓沐云和司雨霏。
　　晓沐云和司雨霏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都要忘记现在这里还有两个人了。晓沐云的眼神和妃泣朝对上了一秒钟，然后，他尴尬地转过头，把脸对着另一个方向。
　　“啊啊啊啊！不要啊！”妃泣朝的声音惊天动地，“大师兄会打死他的！不对！大师兄会打死我的！因为我没有看好霏霏！天啊！为什么偏偏我现在和霏霏在一起，大师兄会杀了我！大师兄绝对会杀了我！”
　　他们最多只是互相催眠成功司雨霏是大家的小孩，公孙明日那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催眠，而是觉得司雨霏就是自己的小孩，从小到大精心养着的。
　　要是被他知道有哪个男人敢对司雨霏出手，妃泣朝不敢想象到时候那个惨烈的场景，这里面必定要死一个人。
　　他就是比较害怕，死的这个人会是自己。
　　师白玉乐滋滋地看戏。
　　妃泣朝给他的感觉阴森低沉，没有想到也会这样声嘶力竭。
　　“我做什么了？”司雨霏不解地把手放在晓沐云的肩膀上，用垂下来的袖子挡住他的脸，“他昨晚帮我守夜，我给他枕一下大腿，我觉得，我做的很好啊。”
　　晓沐云默默给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小声称赞道：“人美心善。”
　　司雨霏听到了，脸微微红了。
　　还好戴上面具的他是无敌的。
　　妃泣朝不说了，他已经哭了。
　　你骗人，你只是人美，并不心善，每次让你去山下行善，你都能弄得鸡飞狗跳。
　　孙奶奶都要跪下来求他们伏羲院的人不要再出现在他们村子附近了。
　　司雨霏觉得自己做得可好了，这个结论只存在自己的脑海中。
　　为了让妃泣朝从混乱的情绪中脱身，晓沐云默默从司雨霏的大腿上爬起来，告诉他们：“我去洗个脸。”
　　他这一起身，妃泣朝才后知后觉发现，晓沐云身后的黄色发带是属于司雨霏的。
　　妃泣朝越加觉得，离他死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附近有一条小河，他们三人早就去洗漱了。
　　晓沐云蹲在河边，将所有袖子撩起，把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腿上，头发都用发带绑紧了，才敢伸手掬水泼脸。
　　他实在是大少爷作派。
　　晓沐云在泼了几次水，把脸洗干净后，一低头，水面上出现了第二个倒影。
　　他的脸上仍旧是没有擦干的湿淋淋的水，惊讶地往旁边望过去。
　　司雨霏不知何时静悄悄地来到他的身边，蹲着看他。
　　“咳。”晓沐云狼狈地用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擦脸，“你的三师兄还在大喊大叫。”
　　“我知道。”司雨霏得意地说，“所以我说过了吧，三师兄很有趣的。”
　　“有趣是在这个方面吗？”晓沐云很抱歉自己意会不到。
　　“各种吧。”司雨霏很难解释。
　　“你的大师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晓沐云很在意这件事情。
　　“大师兄，人很好的。”司雨霏眯起眼笑，“就是啰嗦一点。下次看到他，我给你介绍。”
　　“你的三师兄一直嚷嚷着，他会把我打死。”晓沐云觉得心爱的人如此天真，是一件幸福又折磨人的事情。
　　“嗯……”司雨霏思考了一会。
　　晓沐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他不会打死你的。”司雨霏是从这个角度宽慰晓沐云。
　　晓沐云眨了眨眼睛。
　　“如何？可靠吧。”司雨霏得意洋洋。
　　真实的答案是，看上去不太靠谱。
　　但是晓沐云现在色迷心窍，只要能哄司雨霏开心，什么瞎话都能说：“太可靠了，你来保护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嗯。”司雨霏对他的回复很满意，然后脚步挪过去，又一次朝晓沐云伸出手。
　　晓沐云现如今，已经可以根据他的动作和反应，猜到他的想法了。
　　读心有什么难的？
　　晓沐云将自己的脸，放进司雨霏的手指中。
　　司雨霏故意把拇指和食指合起来，圈成一个圆圈，把他脸上的肉圈起来。
　　晓沐云笑着问他：“好玩吗？”
　　“差强人意。”
　　“您能满意，是我莫大的荣幸。”晓沐云认真点头。
　　司雨霏笑了，随后将手松开。
　　“今早我怎么睡在你的腿上？”晓沐云把发带解下，散下长发，稍作整理，“我该不会梦里面非礼你吧？”
　　“不是啊。”司雨霏诚实回答他，“我没有守夜，所以早早就醒了，发现你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我想应该是因为地板太硬了吧，所以就给你垫一下大腿。”
　　他说的理所当然，晓沐云反倒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好想和你成亲。”晓沐云感想如下。
　　“成亲了又能怎么样？”司雨霏一直拒绝他，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根本不明白婚姻有什么意义，他们是修仙者，翱翔于天地之间，领悟至纯至真的真理，无所束缚。既然天地之间任我逍遥，何必再追求什么？
　　晓沐云朴素直接地回答：“如果我们成亲了，我想要对你做什么都名正言顺。顺便，如果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我可以毫不犹豫弄死他。”
　　“这样吗？”
　　司雨霏第一次知道这回事。
　　“最重要的是，你都对我做了那些事了，我没名没分，还整天死皮赖脸地跟在你的身边。如果传出去了，我岂不是会被人扔鸡蛋，然后沉江？”
　　晓沐云太佩服自己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说不了的胡话吗？
　　他说完，还要上前，牵着司雨霏的手指尖，穷尽心思卖可怜。
　　司雨霏看着他诚恳的脸，思前想后，微微点头，告诉他：“我会考虑的。”
　　“你要考虑多久，我吃完早饭后可以吗？”晓沐云催促他。
　　“不要逼我打你哦。”
　　他们稍作调整，很快就决定继续上路，按照邬清影留下来的行程单。
　　在司雨霏翻开簿子，把这段时间途径的地点记上去的时候，师白玉站在他的身后，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
　　师白玉能识字，简直算是某种奇迹。
　　他打量着司雨霏行云流水的字，随后视线突然停在了“三神山”、“神魔判官”两个词上。
　　师白玉的脸色一变，陷入沉思。
　　司雨霏写完字，正准备把簿子收起来，结果不小心把画着晓沐云画像的那一页纸翻了过来。他眼疾手快，立即盖下。他自认为动作够快，但是师白玉站在他的身后，应该看到了那张画像，于是司雨霏阴森森地看着他，给予无言的威胁。
　　师白玉被他看着，浑身一激灵。
　　可爱的面具，是无法掩盖恐怖的眼神的。
　　“你看到什么了？”司雨霏问他。
　　师白玉连忙摇头，为保住性命，干脆利落地说谎道：“我在发呆，什么都没有看到。”
　　司雨霏松了一口气。
　　晓沐云和妃泣朝在一旁看了，反应都是：别信啊！
　　他们把火灭了，收拾东西。
　　在他们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周围一阵微风从一个奇怪的方向吹起来。
　　司雨霏皱眉。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那里却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他们一行四人上路。
　　风吹动矮草，周围的树木摇晃，天空挂着明亮的太阳，分明是温暖的初夏，但是一股没有来的寒风却若有若无吹过。
　　晓沐云和司雨霏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似平常的路，前面的泥土松动。
　　除此之外，世界是平和的。
　　晓沐云一手抱着妃泣朝，一手揽着小白，将两人迅速往后带。与此同时，他的雨打梨花出鞘，飞向司雨霏。
　　司雨霏接下剑，挡在最前面，面具下的脸微微一笑，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穿着灰色院服的修仙者将他包围。他们早就有人找到司雨霏了，并且在迅速集结方圆十公里的弟子。一天晚上的时间聚集，在早上完成了计划的商议。
　　终于在此时此刻，开始行动。
　　他们把这三个人包围住了，这就擒得弑神斩魔者。
　　“是吗？”司雨霏挽剑，乌黑的马尾随风飘荡，他的身体微微弯曲，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兴奋不已，“弑神斩魔中间，是不是可以再加上杀人二字？”
　　司雨霏从不畏惧对战。
　　师白玉看着人数众多，和晓沐云商量：“你保护小朝，我去帮忙。”
　　晓沐云打量一圈来者的修为，优哉游哉地说：“不需要。”
　　师白玉一愣。
　　很快，他就明白晓沐云是什么意思。
　　对方人数众多，但是对上司雨霏，这只是单方面的屠杀狂欢。
　　司雨霏用快于普通修仙者的速度，拿着剑，一下子冲向正前方的人。
　　众人没有来得及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就逼近到眼前。
　　出剑神速且准确，命中他们的大腿。
　　身为一个左右利手，司雨霏在用剑横扫完一大片人后，用念力移动到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随后一个强劲的法术，将一部分人轰飞。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抓不住，最重要的是，司雨霏对人出手毫不犹豫。等他们想起反击，人数已经减半了。
　　而减半的人数，同意无法对司雨霏产生威胁。
　　司雨霏有信心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处理他们，但是他们反应过来了，会防范他的速度和法术。
　　既然如此……
　　他的身体一转，黄色的帽子罩住他的脑袋，他瞬间变大，露出可怖的模样，将剩下的人捆进他的长袍里面
　　“啊啊啊啊啊！”敌人发出了惊慌的叫声，“不要啊！救命！”
　　声音久久不绝，不一会儿，司雨霏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潇洒收起剑，看着哀鸿遍野。
　　“放心好了。”司雨霏时刻谨记伏羲院让他做个好人的嘱咐，“大家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没有一个死人。”
　　师白玉瞠目结舌地看着司雨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妃泣朝也很惊奇，司雨霏比起他离开伏羲院前，修为更上一层了。
　　司雨霏随机走向一个痛苦呻/吟的人，一脚踩了上去，将他的身体翻过去。
　　晓沐云看顾着一个没有法力的妃泣朝，还有一个小孩，看着司雨霏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羡慕被他踩着的人。
　　“又是无上法门的人。”司雨霏看到他们衣服上绣着的无上法门的印记。
　　他疑惑不已，无上法门的人为什么那么执着捕获伏羲院的人？
　　“一切答案都是这样的简单。”一棵挂着明亮长剑的树下，孔琼玉仰头望着那把自己无法触手可得的剑，“修仙者门派的力量是由供奉的神赐予的，同源的力量，会被最高等的存在掌握。如果力量同源，再往下递减，力量也只归属于最高等的神。所以如果修炼用同源的力量，那么就是同一个阵营的。在全修仙界，除了伏羲院、麒麟山，其他门派所修炼的法力源，现在已经是一样的了，不过是区分力量的下游、中游或者中上游罢了。源头在这里，我和吾主是几乎全修仙者的力量来源。神有上下级，也有如同五行一般相克的存在。麒麟背后的真神不是我们能轻易挑战的，但是一旦全修仙界沦陷，留下一个麒麟山，也回天乏术。问题是，还有伏羲院。”
　　伏羲院的法力源，刚好和他们的法力源相克。
　　所以当伏羲院的人离开他们的结界，出去后，便会被铺天盖地的相反法力源压制住，暂时失去法力。
　　这里面不包括司雨霏。
　　原因同理。
　　他是伏羲院法力源的最上游。
　　他们无法对他形成绝对的压制。
　　四下无人，孔琼玉把一切真相对着人间剑袒露。
　　“伏羲院似乎以为自己没有供奉任何一位神，有的，邬清影，你确实就快要找到真相了，但是你不该真的寻着最后的真相，来到这个地方。”孔琼玉哈哈大笑，“好吧，就让我来告诉你真相，晓沐云的预言没有错，司雨霏就是弑神斩魔者，一直都是。”
　　人间剑微微闪着光。
　　“是你们凡人修仙者从千万年前求来的弑神斩魔者。”

096美人计
　　若这个世界上, 人们掌控的法力是有一个固定的量，此消彼长，一个人拥有的多一些, 那么就会有对应的人少一些。
　　你要是知道了, 你该怎么做？你会怎么做？你想到了可以迅速集中力量, 超越长生的办法了吗？
　　河裕是玉阁的阁主, 玉阁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门派, 门派弟子主要是丹修，从进门开始，便夜以继日开始炼丹。
　　练成, 万物都可提取小小的精华。
　　门派的属性并不能构成玉阁的特殊性。
　　他们之所以在现如今修仙门派林立的修仙界有一席之地，是因为玉阁是无上法门分出去的门派, 现如今的玉阁阁主河裕以前是无上法门的弟子。
　　不过这样说也有点不对, 应该说, 他以前是万神道院的弟子。
　　万神道院更名为无上法门其实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 可惜的是, 当这里还是万神道院的时候籍籍无名, 大名响彻修仙界的是无上法门。
　　河裕时不时就会从玉阁带练好的丹药送到无上法门。
　　送东西这种小事，其实并不需要一门之主来做，但是他必须来, 这是旁支门派对无上法门的效忠。
　　这样卑微的表现, 同时还是他能活下去的保证。
　　孔琼玉当年的师兄弟们还活下来的不超过五个，而孔琼玉之所以不对他们赶尽杀绝，就是为了看他们受尽折磨和屈辱的样子。
　　刚开始, 河裕每一年都会带着优质的丹药献给孔琼玉。但是在如今的时代, 妙药越来越少，每收割一批, 等待下一批灵草成长的时间，多则千万年，少则也是几十年。
　　怎么可能每一年都练出灵丹。
　　河裕后面被迫拿着次等的丹药献给孔琼玉。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孔琼玉并不稀罕他们门派的丹药。
　　不管是至上的灵丹妙药，还是他的糊弄，孔琼玉都不在乎，他将自己带来的装灵丹盒子，随意扔在角落，从来没有打开过，只是随意堆积着。
　　他看不上这一点东西，只是欣赏他痛苦的表情。
　　这可以说是孔琼玉最喜欢的娱乐之一了。
　　河裕今年也依旧为了保存自己的生命，捧着丹药来到无上法门。
　　之前几十年，孔琼玉都很乐意接待他，没有一次漏看他的狼狈表演。但是今年，无上法门的弟子听说他要见孔琼玉，立刻就拒绝了他。
　　“门主最近不见客，抱歉了，阁主请回吧。”
　　河裕听到这句话，不敢置信，他皱眉，随后袭来心头的是对眼前弟子的不满，一个小小的弟子，居然也敢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
　　“不可能，孔门主每年都会见我，没有例外，你们再去问问吧。”
　　守门的弟子不卑不亢，回答依旧是这个：“门主特意吩咐，最近不见客，请回吧。”
　　河裕原本想要淡定地转身离开，但是他的脚步才刚迈动，脑子里面突然就闯进了很多年前的一些画面。
　　一众师兄弟被孔琼玉残忍虐待死的画面。
　　不行！他不能这样走了！这一定是孔琼玉的阴谋！等着嗤笑他的愚蠢，然后把他杀掉！
　　想到这一点，河裕一咬牙，回过头，想要强硬地闯进去。
　　他的动作突兀，确实吓到了不少弟子，不过他们都非泛泛之辈，不等河裕走进门内，一群人一起出手。长剑相对伸出，互相交织横在门前，挡在河裕的眼前。
　　“若阁主不听劝。”
　　“一意孤行擅闯无上法门。”
　　“骚扰门主。”
　　“那恕我们无礼。”
　　他们的意思明了，如果河裕还想要进去，那么他们就要动手将他扔出去了，完全不会给他这个阁主一点面子。
　　河裕脸色大变。
　　进是死，不进也是死。
　　果然，孔琼玉已经厌倦折磨他们，要杀死他们了！
　　河裕的手里拿着盒子，失魂落魄，他一脸死色、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上下山的路。
　　往下的阶梯又长又沉重，每走一步就仿佛被吸进入，石化同泥土中的一部分一样。
　　“呼。”炎炎夏日，周身遍布阴寒。
　　河裕想起了从前的师兄弟是怎么死的，他害怕得脚在发抖，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台阶上，不敢再离开了。
　　必须要活下来，因为如果活不下来，就会痛苦死去，甚至死后也不得安宁。
　　脑海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河裕终于有了动力，他努力站起来，驱动着双脚，慢慢地一步步往下走。他看似离开，实际上则是寻着记忆里的道路，偷偷绕了回去。
　　他熟悉无上法门，甚至比自己的玉阁更熟悉，他从前在这里生活太久了。
　　河裕沿着一条隐秘的小道，趴俯在地板上，借着茂盛的草木作为掩盖，狼狈地用身体接触肮脏的土地，一路前行。
　　世人们认为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修仙者，如同低级卑微的蚂蚁，担惊受怕，没有自尊，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牺牲。
　　他钻过狗洞、藏在饲养臭气熏天的大棚旁边、再藏在某个洞口下面，他躲避着无上法门的弟子，绕着远路，终于在黄昏时分，走到了记忆中的神坛。
　　又是一条长阶梯。
　　当年万神道院创立的理念就是近神之侧、成神之路，所以门派建立在高山之巅，尤其是掌门修炼的地方，万山峰顶。
　　到了这个地方，开阔宽敞，就没有多少能躲避的地方了。
　　河裕瑟瑟发抖。
　　出乎预料的，这里似乎也没有那么危险。
　　河裕到了以后，察觉到周围都没人。
　　奇怪，孔琼玉近些年来，穷奢极欲，身边总有数不尽的俊男美女俯视，去哪里都要带着一群人，现在怎么会静悄悄一片？
　　莫非他不在无上法门？
　　不对，如果他不在，守门弟子不会说他现在无法见人。
　　微弱的太阳光照亮整个地方，萤火虫从远方飞来，自高空、自缝隙、自潮湿的空气中，它们飞过河裕的头顶，吸引他的注意力，随后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
　　河裕从恐惧的情绪中稍微抽身，他的眼睛追着萤火虫，当他看到它们停留的那棵树时，震惊地倒坐在地板上，不禁仰头望。
　　通天大树。
　　这样的形容有些夸张，又不夸张。
　　一棵仿佛直捅天际的参天大树立在他的不远处，树冠浑圆，仿佛是人造的造型，树叶里面飞进了许多萤火虫，将整棵树的树冠映照得发亮。
　　看多了几眼，河裕就发现了问题，这些不是单纯的萤火虫，这也不是一棵单纯的树。
　　这些都是法力的具象化。
　　这么庞大的一棵树、以及那么多的萤火虫，他简直不敢估算，究竟蕴含着多少法力。
　　孔琼玉又在做什么？
　　河裕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随后，好奇心驱使他继续前进，往前走着。
　　他一路前行，走到了大树的下面。
　　法力源有轻微的波动。
　　河裕抬起头，随后他看见了法力波动的源头，一把挂在树枝上的纯白色的长剑，剑柄上挂着一个陈旧的剑穗，迎着微风动着。
　　此剑不需要看第二眼，便知道定是绝世名剑。
　　奇怪的是，没有剑的主人应该像是人陷入沉睡，但是这把剑仍旧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法力的波动痕迹，仿佛仍旧被修仙者握在手里一样。
　　河裕看久了，才发现不管是萤火虫还是这棵树，都和这把剑产生了对抗的意识。树枝想要缠断这把剑，萤火虫想要侵蚀它。长剑似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产生了一个结界，严格地保护着自己。
　　当长剑发现发现这里出现了一个外人，连忙发出了更加激烈的法力波动痕迹，似乎想要提醒河裕一些什么事情。
　　但是河裕并没有发现，他稀奇地看了长剑一眼，便转身离去，继续往前走。
　　随着他的离开，长剑的法力源变得混乱，仿佛是一个人在拼命挽留要走上死路的不祥人。
　　可惜河裕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他还沉浸在孔琼玉喜怒无常的恐怖之中，以及惊呼这里和自己的记忆中大为不同。
　　除了这棵奇怪的大树，路上诡异的东西还有很多，孔琼玉发现了一大堆人形状的石头雕像。数量不斐，散落的方位都很奇怪，好像是一群人逃下山坡，被变成石像一样，他们拼命伸手向着外面，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有些石像的动作甚至是人慌张往下摔的模样，唯妙唯俏。
　　如果这是以什么为灵感创作的，应该是，人看到了巨大的、不可直视、不可形容、不可非议的存在后的表现。
　　河裕无视这些接踵而来的警告，来到了锋门的门前。
　　他本来想要推门进去的，但是手到门前了，稍作犹豫，于是乎收回手，藏起身上的气息，运用法术，一下子往高处飞上去。
　　他如同一只蜥蜴，在高楼的表面上爬着。
　　河裕想起这一栋大楼的某个角落可以偷窥里面的风景，从前他的师兄弟们就是这样恶作剧的。于是乎，他爬着过去，然后来到了墙壁的一边。
　　这里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河裕在墙面上摸索着，随后终于找到了可以被推动的一块砖。
　　百米高空，太阳被推向乌云之外，黑夜降临。
　　河裕小心翼翼地将松掉的那块砖取了出来，拿在手里，做好准备后，他把一只眼睛，放在洞里，往里面望了进去。
　　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视线不断地探寻着。
　　当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几近作呕。
　　建筑物里亮着几盏灯，中央摆放着巨大的生物。如山一般巨大的恶心肉块，肉块仿佛是有生命的，在不停蠕动着。肉块如同液体，在地板上平铺。它似乎想要尽量不影响这一座建筑物，所以不断缩小着身体。但就算是这样，还是太大了。
　　肉块黏在墙壁上，部分血淋淋、部分灰蒙蒙，生机勃勃地鼓动着。
　　一些肉块没有能立住，从墙壁上掉了下去，然后落到那一块趴在地板上的流动肉块上面，很快就被吸收进去了。
　　河裕的心脏跳动速度无比急促，他的耳朵里都是心跳的声音，紧紧闭着嘴巴，害怕心脏会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孔琼玉究竟又在做什么恐怖的事情？
　　对了，他人呢？
　　河裕这样想着，很快，他的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那一片巨大的肉块在一点一点往中心回缩，体积越来越小。
　　过了很长的时间，缩小成了人的大小，随后，便有一个人从肉块的中心坐了起来，剩余的肉在往他的身体回缩。
　　孔琼玉出现了。
　　他依旧保持着青春靓丽的脸庞，但是身体的下半身，是一团蠕动的肉块。
　　河裕见证到了这一幕，吓到差点从墙壁上摔下去，他屏住了呼吸，唯恐发出一点声响，被下面的怪物发现。
　　孔琼玉反手摸着后背，那是人的躯体和心脏对应的位置。他坐在地板上咬牙切齿，恨意四溢道：“邬清影！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河裕的眼珠子慌张地转动，最后将视线盯在他的后背。
　　孔琼玉慢慢放下手，他的身体在渐渐修复，只有后背的位置，仍旧是一片模糊的肉块，而且肉稀稀拉拉，隐约可以窥见内部的心脏。
　　他的心脏鼓动着，但是无法修复。
　　孔琼玉有点挫败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忍了又忍，接着忍不住手一挥，狠狠拍打着地面。
　　孔琼玉的心头是燃烧的滔天巨火，就在他想要进一步发泄的时候，突然耳朵一动。
　　风的味道不太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他迅速回过头，打量着四周。
　　墙壁上粘满了肉块，或者在蠕动着，或者突然从墙壁上摔下去，变成了破裂的石灰。孔琼玉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他赤身裸/体，走到边上，从架子上扯上一套衣服。他认真地穿好衣服，然后确定自己的身体在穿上衣服后，没有什么特别诡异的地方，才走了出去。
　　这一座巨大的阁楼，从外面看，华美精致。
　　孔琼玉随意一抬手，四处亮灯，照亮整个地方。
　　他走向那棵树，然后抬头望。
　　长剑依旧静静挂在那里。
　　孔琼玉微微一笑，挑衅说道：“如何啊，清影，这是新的衣服，我特意让人订做的。”
　　长剑上的光泽褪去。
　　“哼。”
　　升起来的月亮背面。
　　河裕躲在洞口里，瑟瑟发抖。
　　孔琼玉的眼睛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微微一笑。
　　脚步声响起。
　　河裕捂紧嘴巴，睁大眼睛。
　　就在他屏住呼吸，等待到来的结局时，他发现自己的脖子痒痒的。
　　没有等河裕想清楚那是什么，拿东西从他的脖子上移动到了他的头上，然后掉落在他捂住嘴巴的手掌面上。
　　是一块生肉。
　　刚才，河裕在墙壁上偷窥，孔琼玉发现了不对劲，回头望，什么都没有看到，是因为墙壁上的一块肉刚好往下掉，堵住了洞口。现在，那块肉跟着河裕来了。
　　肉块黏在河裕的手上，触觉黏糊糊的，而且湿润。
　　河裕的眼泪真的要掉下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孔琼玉喜欢折磨猎物，故意发出了响声。
　　河裕要昏厥了。
　　就在此时，那块肉从他手指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河裕察觉到嘴唇接触到了软软的东西。
　　他仿佛察觉到那块肉想要做什么，惊悚地看着眼前的泥土墙。
　　那块肉钻进了他的嘴里。
　　河裕生吃了一块肉。
　　这个感觉，永生难忘啊。
　　孔琼玉终于也走到了这个洞口，他优哉游哉地往下望。
　　他的身体处于刚重构的阶段，视力有点模糊，只能根据不同的气息去判断，所以他露出了有点疑惑的神情。
　　河裕蹲在洞口，和他对上眼睛，完全不敢呼吸。
　　“腐肉怎么飞到这里了？”他有点疑惑地想着，然后转身离开。
　　他一走，河裕的眼泪立刻疯狂流出。
　　待孔琼玉一离开，河裕立刻疯了一样，连夜离开无上法门。
　　“不要怕，太害怕的话，会疯掉的，所以冷静下来。”这是孔琼玉的声音。
　　河裕吓到脚一软，直接掉在地板上。
　　“你也太胆小了，如果不是我，你刚才就会被孔琼玉发现，变成石头了。”那个声音继续说。
　　河裕慌张地东张西望，希望看到说话的人。
　　“不用找了，我是刚才的那块肉，我在你的身体里。”
　　听到这句话，河裕想起了自己刚才是如何生吃下一块肉的，快要恶心吐了。
　　“你不吃下我，孔琼玉怎么会以为你是我，然后放过你。”他的声音不屑。
　　“你想怎么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叫他快要疯了。
　　“没有什么，我想要活下去而已。”
　　“你只是一块肉啊！”河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是一块肉，也是孔琼玉，同时还是他不需要的东西，他每当遇到了致命伤，就会把身体一点点换掉，将原本的自己抛弃，那些肉都是他，不仅是躯体，还包括了一些精神。所以是的，我是一块肉，同时也是孔琼玉，我想要活下去。但是我如果就这样静静待着，就会彻底消失，所以才会寄生在你的身体里面。你逃出去了，我才能活下去。”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河裕修仙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状，简直就是前所未闻的魔物。
　　“相反。”肉块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反驳他，“那副身体是神赐予他的。”
　　河裕现在不是怀疑了，是觉得自己就是疯了。
　　“你想要吗？”肉块问河裕。
　　河裕不敢回答。
　　“我知道要怎么样得到，如果你帮我，我也会帮你，你可以像他那样强大。”肉块说，“很正常吧，我就是他，他知道的东西，我自然也都知道。”
　　河裕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既然肉块说他就是孔琼玉，那么，他清楚孔琼玉的为人。
　　肉块说：“请把我生下来。”
　　河裕吓到脑袋一片空白了。
　　“然后，我要弑神剑。”
　　草长莺飞，小白快速地在田野里奔跑着，他看长相，是个可爱的小孩，所以在田间奔跑的模样，引得劳作的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一会儿，他们的笑容戛然而止，因为一个戴着面具的恶鬼追上了师白玉，随后他伸出脚，毫不犹豫地将他一脚踢倒在地板上。
　　师白玉倒在地板上，满脸泥土。
　　司雨霏弯下腰，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他的脚。
　　众人瞠目结舌。
　　戴着面具的恶鬼就这样拖着师白玉，残忍地往回路走。
　　“你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有人看司雨霏虽然长得高、戴着面具，但是身形看起来偏瘦，所以就大胆站了出来，主持正义。
　　“这个小孩的父亲偷了我们的东西，我要压住他，让他的父亲把东西还回来，结果他想逃跑，所以我就来抓人了。”司雨霏直白地描述着。
　　案情过于复杂，众人沉默了。
　　“才不是这样！这是个坏人，救我！”师白玉连忙从泥土里探头。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打算当个好人，所以他把师白玉的身体翻过来，脸朝上，然后继续拖着走。
　　有人想了想，拦在了司雨霏的面前。
　　继而，一群人一起帮忙，堵住了司雨霏。
　　司雨霏的脑袋歪歪，思考现在的情况。
　　“要和我打的意思？”他不解地问道。
　　“你如果放开那个小孩，我们就不会为难你。”有人说。
　　“要为难我？”司雨霏的语气忍不住带了一声笑。
　　师白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司雨霏不管是一人对百鬼，还是一人战数人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上映，他连忙摇头。
　　察觉到他的心声波动，司雨霏转过头。
　　“咳咳，你别对他们生气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师白玉累了。
　　“你们听到啦，他要和我走。”司雨霏的脚步向前。
　　众人不愿意挪开。
　　司雨霏烦恼地挠了挠头。
　　师白玉建议道：“你拿下面具，好好和他们说说吧，反正你要是在这里闹事，也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司雨霏闻言，不情不愿地将面具拿下。
　　那一瞬间，师白玉发现站在对面的人身边从愤怒变成了呆滞。
　　话说回来，他好像没有直接看过司雨霏的脸。
　　“要说什么？”司雨霏不解地回过头。
　　师白玉看到他的脸，人也傻了，紧接着，他几乎是在心里这样想着：抛媚眼，用美人计吧。
　　“好。”司雨霏听到了。
　　师白玉不知道他应什么。
　　接下来，师白玉努力侧过头，但是他仍旧看不到司雨霏的脸。
　　不过，他发现村民的表情陷入了另一种呆滞。
　　司雨霏读到了他们的心声，怒而戴回面具，抓着师白玉的脚，把他倒提着，直接飞走了。
　　师白玉的尖叫声穿破天际。
　　当司雨霏落地的时候，手里提着师白玉，就像是提着一只胡萝卜一样，一边走还一边抽了抽。
　　师白玉已经快要晕过去了，他完全不知道司雨霏为什么力气那么大？这就是法力吗？
　　“小白……”妃泣朝看到了他的惨状，但是不敢吱声。
　　晓沐云坐在一旁笑笑，对他们说道：“回来了？我刚好去买了一些食物。”
　　这个人比妃泣朝还糟糕，妃泣朝起码直视司雨霏在欺负小孩，但是晓沐云只会用一种满是鼓励和欣慰的眼神看着司雨霏。之前司雨霏手撕烂路恶徒，晓沐云也只是跑过去，抓着他的手，心疼说道：“你的手都脏了。”
　　师白玉累了，这里是这个恶鬼掌握全场啊，甚至没有人敢可怜他。
　　司雨霏提着师白玉的脚腕，往前一伸。
　　师白玉牢牢抱着自己的脑袋，害怕自己直接被他松手扔下去。
　　司雨霏确实直接松手了，不过师白玉没有直接掉下去，反而是被一道力量轻轻放下，坐在地板上。
　　师白玉一愣。
　　“小白，你别跑了。”妃泣朝在一旁小声说，“你斗不过霏霏的。”
　　师白玉沉默，看上去并不想放弃。
　　“他只是单纯的法力修为，就远超常人，加上他会读心、可以使用念力，你怎么可能从他手下逃走，他刚才让你跑，只是想要让你清楚你跑不掉的。”妃泣朝残忍地告诉他真相，“而且你是天生魔修，霏霏的斩魔剑可以伤害你，所以你真的放弃吧。”
　　师白玉继续沉默，不过这次想的东西不一样。
　　司雨霏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真的听得到别人的心声！
　　师白玉突然不敢造次了。
　　“霏霏，是红枣糕哦。”晓沐云打开油纸，吸引司雨霏的注意力。
　　司雨霏立刻把视线从那边抽离，转到晓沐云的脸上。
　　如果他们在一个空间，司雨霏不看他看别人，晓沐云就想作妖。
　　啊，爱情使晓沐云只会嫉妒。
　　司雨霏悄悄掀开一点面具，晓沐云拿起一块红枣糕，塞进他的嘴里。司雨霏的嘴巴动啊动，一下子就吃完了。
　　“怎么样？”晓沐云问他。
　　“好吃的。”司雨霏很满意。
　　晓沐云愉悦地笑起来。
　　妃泣朝看着他们两个人，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等看到大师兄，他不敢想象画面会有多惨烈。
　　“你的情况怎么样？”师白玉问妃泣朝。
　　“有了霏霏的帮忙，我已经渐渐能运起一些真气了。”
　　当时晓沐云去附近买食物，司雨霏尝试帮妃泣朝打通真气，师白玉才找到机会跑的。他跑得很远，所以被抓回来，才会想要吐一口老血。
　　随意擦了擦脸，师白玉显得有点生无可恋。
　　其实他觉得流飞光完全有可能抛弃自己，但是司雨霏他们又不信，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
　　“吃东西吧。”妃泣朝拿起晓沐云买回来的食物，让他吃东西不要想太多，“但是你要先洗脸。”
　　说完，妃泣朝就领着师白玉去附近小河洗脸了。
　　看他们走了，司雨霏拿放在一旁的水袋洗手，拿下面具，随后抬起脸，朝晓沐云伸出双手。
　　晓沐云心领神会，将一袋红枣糕放到司雨霏的手心，并且温柔告诫他：“不要直接低下头啃哦。”
　　“我又不是笨蛋。”司雨霏嘀咕。
　　“嗯。”晓沐云笑着看他。
　　司雨霏拿起一块红枣糕，问他：“你吃了吗？”
　　“没关系，你吃吧，我不太嗜甜食。”晓沐云平常就喜欢喝点小酒，偶尔尝点美食，对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司雨霏一边吃一边看他。
　　“你是拿我下饭菜吗？”晓沐云调戏他。
　　“刚刚。”司雨霏想和他聊天。
　　“什么？”晓沐云拿起刚打来的酒，依着水袋的口子，直接喝了一口。
　　“刚刚被嘲笑了。”司雨霏控诉道。
　　晓沐云笑了，因为司雨霏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太认真了，但是他又知道，他要说的肯定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大事司雨霏不忧心，小事才回来和他叽叽喳喳。
　　“小白喊我用美人计糊弄拦住我的人，我用了，但是他们的心里都在嘲笑我。”司雨霏闷闷不乐。
　　晓沐云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他一眼，满意说道：“哪里还有这样的美人啊？”
　　司雨霏脸微微红，视线往旁边转。
　　晓沐云莞尔一笑。
　　“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司雨霏说他。
　　“好了，你做了什么？”晓沐云有点好奇。
　　司雨霏闻言，拨了一下掉在肩膀上的头发，随后抬眼看晓沐云，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他对美人计的理解就是这样肤浅，漂亮的是他的脸，风情两个字还需认真研究才能理解。
　　晓沐云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喂。”司雨霏不满。
　　借着酒劲，晓沐云伸出手指，勾住司雨霏的下巴，随后一下子靠过去。
　　司雨霏的眼睛往下，看着他的嘴巴，他觉得自己要被亲了。
　　晓沐云睁着眼睛，和他拉近距离，微微张开嘴巴，但是没有亲他。他的眼睛牢牢看着一脸期待的司雨霏，本来故意微微张开嘴巴忍不住上扬。他的眼睛眨了眨，又靠近司雨霏一点点，但就是不亲上去。
　　司雨霏愣住，舌头下意识伸出，想要舔舔自己干燥的嘴角。
　　“哈哈。”晓沐云笑了一声，然后亲了上去。
　　等师白玉和妃泣朝回来，就发现两人拉开距离，坐在不同的地方，晓沐云双手捧脸，一脸春色地盯着司雨霏。
　　司雨霏戴着面具，冷漠地说：“酒鬼你离我远一点。”
　　“喝吗？”晓沐云拿出装着酒的水袋，故意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司雨霏的牙齿咬得作响。

097你和麒麟山小子好上了
　　天地之间, 留下人间。
　　天空暗沉沉，仿佛直接压下来，将整个人间的直接削断了一半。
　　司雨霏站在悬崖的边上, 往下望。
　　一片翻滚的黑暗, 随着风吹过悬崖, 悬崖底翻开了数千双眼睛。
　　那些眼睛全部和司雨霏对视, 随后翻滚着, 仿佛这些眼睛都是活在某个躯体上面，随着他的翻动身体，所有的眼睛也跟着挪动。
　　很奇怪, 司雨霏被梦中的怪物骚扰过十几年，每次不是陷入歇斯底里的情绪中, 就是跟着彻底疯狂, 但是他这一次对着这个怪物, 却是异常平静, 似乎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似的。
　　事实上, 这一只深渊底部的怪物, 确实也没有攻击他，只是在翻动自己的身躯，好像是春日里晒太阳, 翻身找另一个姿势继续休息的猫咪一样。
　　司雨霏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的眼睛不断从身体滚动着, 仿佛在向司雨霏传递什么信息一样。
　　“你。”司雨霏的手指往下，指着下面的怪物。
　　数千双眼睛一同眨眼。
　　“我。”司雨霏的手在阴冷的空气中划了半个圈，随后点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些眼睛给予认同的眨眼。
　　“你是……”司雨霏似乎要猜到他想表达的话语了。
　　梦境拥有随机的危险。
　　就在司雨霏觉得自己要和悬崖下的怪物心意相通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断了他们的交流, 成百上千的流星从天空黑色的云层中掉了下来。
　　明亮的星照亮天际，但是石头倾盆而下。
　　司雨霏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脑袋, 随后蹲在地板上。
　　“嘭！”
　　司雨霏在被流星石头群砸中之前，睁开了眼睛，从梦境中逃开。
　　“呼。”因为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戴着面具更难顺畅呼吸，司雨霏不得不伸出手，掀开面具，抱着盖在身上的衣服，闻着上面的淡淡的香味。
　　这是晓沐云身上的味道，他喜欢在衣服上挂香囊，所以衣服总是有一点香味。
　　司雨霏抱着衣服，然后慌张且隐秘地用眼睛去观察现场的情况。
　　三师兄和那个死小鬼安安份份地睡着了。
　　晓沐云呢？
　　司雨霏的眼睛继续寻找着，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让他看到了晓沐云。
　　升起的火焰不远处，他靠着一块石头坐着，正在用铜钱算卦。
　　他一只手的手指往下，推算着铜钱，另一只手的指尖下，是一张地图。
　　晓沐云早就按照地图，算了距离，现在里无上法门的根据地已经很近了，但是仙灵大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所以接下来他们不用那么急着赶路，可以找个城镇休息一下。
　　把正经事情先处理完，晓沐云守夜无聊，就拿铜钱问卦。
　　问苍天。
　　我的姻缘在哪里？
　　这个问题确实很无聊，苍天已经懒得再和他玩故意猜谜的游戏了。
　　铜钱落下，甚至觉得展示卦象都没有必要，铜钱们直接排成了一排，形成一条直线，指着某个方向。
　　晓沐云抬起头，看到窝在一旁的司雨霏抱着他的衣服，睁开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苍天所指，姻缘所在的地方。
　　哎呀，答案早就告诉你了，是净云君从前多疑不信啊。
　　晓沐云有一种被天道玩得团团转的感觉。
　　不过看在自己没有损失，反而有所得的结果，晓沐云打算不计较那么多了。
　　他悄然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妃泣朝和师白玉的身体旁边走过，来到了司雨霏的身旁。
　　他一坐下，司雨霏就迫不及待地往他的身边靠。
　　“做噩梦了吗？”晓沐云温柔地问他。
　　司雨霏点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已经把他要表达的都显示得一清二楚了。
　　晓沐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司雨霏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头发变得乱糟糟。
　　看他仍旧处于一副噩梦余韵中的表情，晓沐云的手往下，一下子掐住他的脸。
　　“呜。”司雨霏不做反抗，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晓沐云心生怜惜，放弃用这样的办法让他回神，立刻松开手，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司雨霏没有责骂他过分的行为，而是继续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手。
　　“好乖啊。”晓沐云笑道。
　　“我一直都很乖的。”司雨霏这样回答他。
　　“真的吗？”晓沐云摆出了怀疑的神情。
　　司雨霏用力点头。
　　晓沐云往旁边看了一眼，确定剩下的两人睡得死沉后，相当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哄道：“那你来亲我。”
　　晓沐云十分清楚，自己于司雨霏肯定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就算他们第一次发生亲密关系，是因为司雨霏被他强拉硬拽，霸王硬上弓的，但是司雨霏如果不是有一点意思，他肯定不会成功的，他又打不赢他。
　　就算是这样。
　　好像一直以来，只有他在主动。
　　你是怎么想的？你也想要亲近他吗？
　　晓沐云惴惴不安，却又要故作淡定且期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司雨霏闻言，没有一丝犹豫，推的手从宽大的外袍衣服里伸出去，随后将手按在地板上，探起身体，在晓沐云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他生性害羞，又不擅长和人打情骂俏，就算在桃袖馆待过一段时间，也仍旧是毫无收获。
　　被他那样亲了，晓沐云又露出了司雨霏最讨厌的，那种带着隐隐揶揄的笑容。
　　司雨霏气不过，所以又一次迎上去，用晓沐云最喜欢的缠绵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方式亲他。
　　晓沐云愣了一下，察觉到司雨霏努力后，宠溺地闭上眼睛，任由司雨霏想怎么亲都行。
　　司雨霏亲够了，然后故意用虎牙咬了下去。
　　“嘶。”晓沐云怕弄出过多的声音吵到旁人，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巴，狼狈地撇过头。
　　美人多毒辣。
　　司雨霏看他背对着自己，急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掰了回来。
　　“疼疼疼。”晓沐云连忙卖可怜。
　　司雨霏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慢慢凑过去，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嘴角。
　　“唔。”晓沐云捂着脸，他觉得司雨霏太会了，完全可以出师了。
　　“我已经亲了你了。”司雨霏认真地说，“现在轮到你承认我很乖了。”
　　晓沐云忍俊不禁，只是刚扯开嘴巴，嘴角就在隐隐作痛，所以他只好微微收敛笑容，手放在司雨霏的脑袋后面，脸靠过去，凑到他的耳朵旁边认真地说：“霏霏真乖。”
　　他就按照司雨霏所愿，给予夸赞。
　　司雨霏的脸微微红着，抬眼看晓沐云。
　　美人如花隔云端。
　　晓沐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开始反省自己今天傍晚嘲笑司雨霏拙劣美人计的行为。
　　美人用计就是美人计，哪有什么成功失败的标准。
　　和晓沐云插科打诨一会，司雨霏已经忘记了可怕的噩梦了，他重新将衣服盖好，靠在晓沐云身边，闭上眼睛，和他说道：“那我要睡回去了。”
　　“好啊。”晓沐云给他靠着，心跳加速，眼神瞥向他。
　　司雨霏睁开一只眼睛，抓到偷看自己的人，他默默捂好衣服，用盖着的衣服包裹好自己。
　　晓沐云：“……”
　　你的身上哪个地方他没有看过啊？
　　第二天一大早，等所有人都醒来后，晓沐云立刻把昨晚他看完地图后的结论告诉了他们，他们不用急着赶路了，可以找到地方落脚休息，吃点好的，洗个热水澡。
　　师白玉在他交代行程的时候，一直不耐烦地玩头发。他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和他没有关系？
　　“等到了比较大的城镇，我会给你买几套新衣服。”晓沐云转头和师白玉说。
　　师白玉眼睛一亮，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甚至故意怀疑地打量他。
　　“你老是穿两套衣服也不行。”晓沐云是嫌弃他不讲卫生。
　　师白玉很想打死他。
　　“顺便给你买簪花。”他看很多小女孩都喜欢簪花的。
　　师白玉喜欢穿女装，人生第一次被如此满足，于是立刻收起自己看上去欠揍的表情。但是他又不想表现得过于谄媚，就尽量望天。
　　“哈。”司雨霏能读出他的心思，所以笑了。
　　趁晓沐云在哄骗师白玉的时候，司雨霏和妃泣朝在尝试运行功力。
　　眼看司雨霏在走神，妃泣朝不得不害怕地看着他。
　　司雨霏收敛心神，手离开妃泣朝的手掌，收回功力。
　　“霏霏，师兄有事情要问你。”妃泣朝说话轻声细语，眼神闪烁，不敢和他对视。
　　“嗯？”司雨霏随便他问什么。
　　妃泣朝趁晓沐云没有在看这边的情况，迅速凑到司雨霏的耳朵旁边，问他：“你和麒麟山的小子好上了？”
　　司雨霏没有想到妃泣朝会问这个问题，他托住下巴，苦思冥想。
　　妃泣朝错愕。
　　“他是有说喜欢我，希望和我成亲。”司雨霏先把准确的讯息老实交代。
　　妃泣朝嘴角抽搐，太着急了吧，他们才认识多久，这就要成亲了吗？
　　“我觉得是不是……”司雨霏在怀疑着一些事情。
　　“对对对，这是超级坏又轻浮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答应啊！”妃泣朝不小心声音就大了。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搓了搓衣服。
　　他不是觉得晓沐云轻浮才不答应的。
　　“师兄，你在害怕什么？”司雨霏觉得奇怪，晓沐云是和他求婚，又不是向妃泣朝，怎么他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来劲。
　　“大师兄绝对会杀了我。”妃泣朝肯定道。
　　“不会的，大师兄不杀人的。”司雨霏论述如上。
　　“大师兄绝对会杀了我和麒麟山的小子。”妃泣朝的话就撂这里了。
　　司雨霏实在是不明白妃泣朝为何如此惶恐。
　　要命的是，他们这番对话，其实早就一五一十给晓沐云听到了。
　　四人上路，晓沐云故意走在司雨霏身边，笑着说：“我怎么好像听到你大师兄要杀了我？”
　　他到底是哪一条罪过比较大？才导致了杀身之祸？
　　司雨霏扶着面具，看着言笑晏晏的晓沐云，心情大好，于是许下诺言：“没有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会保护你的。”
　　晓沐云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他的嘴角上扬，随后又故意转过头。
　　“咳咳。”
　　“大师兄虽然厉害，但是如果我认真，他也不是我的对手。”司雨霏自信满满，“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我呢！”妃泣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司雨霏沉默。
　　妃泣朝哭着跑走了，师白玉没有办法，只能追上去安慰他。
　　晓沐云指了指妃泣朝的背影。
　　“师兄这两天老是臆想大师兄要砍他，所以我想让他清醒一下。”司雨霏是有打算的。
　　晓沐云用随意的语气问司雨霏：“你的大师兄成亲了吗？”
　　司雨霏闻言，皱眉，不满地反问：“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在想以后送礼要不要多送一份。”晓沐云的谎话随口就来。
　　“不用了。”司雨霏回答。
　　晓沐云含泪点头。
　　司雨霏看着他，脚步轻挪，靠过去。
　　晓沐云被他挤了一下，但是幸好站稳了。
　　“怎么了？”晓沐云笑着低下头看他。
　　“大师兄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不会和你成亲的，死心吧。”司雨霏冷酷无情道。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们按照地图走，果不其然，很快就发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觉得劳顿多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结界，突然铺天盖地一般，直接落下，将他们也刚好套牢进去。
　　四人脸色一变，尤其是司雨霏，已经处于备战状态。
　　“不，冷静一点，这不是针对我们的结界。”晓沐云认出来了，“这是一个大门派布下了，没有针对性的，大区域的结界。”
　　这种类型的结界，司雨霏也应该看过的才对。
　　就是在五凌轩为了防止平民百姓看到妖魔，而布下的区域性结界。
　　这种类型的结界劳师动众，需要浪费法力和法宝，一般情况下，只有一个门派才有实力可以做到。而一旦启用这样的结界，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
　　司雨霏尝试用法力源去探查，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这附近什么门派在？”妃泣朝问晓沐云。
　　晓沐云从乾坤袋中拿出地图，认真看了几眼，然后才确定了答案：“是玉阁。”
　　当他读出“玉阁”两个字，立刻愁眉不展。
　　之前他还想要安慰其他人，门派布下那么大的结界，一般不会针对个人。但是对方是玉阁，那就未必了。
　　玉阁是无上法门的分支门派，绝对效忠无上法门，而联想到无上法门现在大费周章找着司雨霏，确实不能随意下定论这个结界是无害的。
　　听到了晓沐云的顾虑后，妃泣朝问现场两个比较靠谱的战斗力司雨霏和晓沐云：“能破开这个结界吗？我们还能退后，走其他路线。”
　　晓沐云闻言，手腕一转，手指间夹了一个铜钱。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
　　晓沐云将法力附带到铜钱上，用力一甩，扔向结界的边缘。
　　铜钱在靠近结界之前，就被一股力道冲击，碎成两半，掉在了地板上。
　　“不可以。”晓沐云试出来了。
　　几人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们本就是冲着人烟的地方前进的，所以很快就到达了一个村子。
　　村门口挂着一块告示，几人上前看到了一行字：这里往前，不欢迎任何客人，请往回走，离开这个地方吧。
　　他们倒是想回，但是没有办法。
　　虽然他们现在是时间富裕了，但是回头再找别的路，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们也需要找个地方休息。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打算见面后，用金钱的手段让这里的村民接受他们。
　　“走吧。”晓沐云朝他们招手。
　　司雨霏第一个跑了过去。
　　晓沐云顺手搭住他的肩膀。
　　他们不管牌子的警告，走进这个村庄。
　　当进去后，他们都有点意外。
　　他们对人的气息很敏感，一个地方人多了，声音不一样，甚至空气都不一样，这里的空气浑浊，地面上铺满了灰尘，风一吹，就把这个地方吹得灰蒙蒙的，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在活动了。
　　晓沐云将手从司雨霏的身上抽离，随机走到一扇门前。
　　其他三人严阵以待，以防里面跑出什么怪物。
　　晓沐云手伸出，用力推开门房。
　　门被打开，一阵风起，吹动得门框不断撞击着墙壁，除此之外，什么奇怪的现象都没有，人也没有。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几人分开，快速地推动着紧闭的屋子的门，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里空无一人。
　　司雨霏跑动的速度很快，他的手一一拍开不同的房门，然后，他又来到了一间屋子前，动作就像是刚才做的一样，伸出手，用力一推。
　　“啊啊啊啊！”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其他三人听到了声音，立即赶了过去。
　　他们四个人站在了一起，和站在门口的一个孕妇面面相觑。

098听到声音请躲起来
　　怀孕的女子光是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古怪的人, 本就被吓到尖叫，现在眼前又出现了两个成年男子，就算他们带着一个小少女, 也无法减少她的恐惧, 就在她要第二次叫起来的时候, 司雨霏、妃泣朝和师白玉提前捂住耳朵。
　　晓沐云上前一步, 温文尔雅笑着, 柔声说道：“夫人，惊扰你了。”
　　女子看到晓沐云上前，本来要叫的嘴巴合了上去。
　　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
　　去除……什么都不用去除，晓沐云是一个客观的翩翩佳公子, 还是一个油嘴滑舌的美公子。
　　他态度诚恳地一顿解释, 女子便同意他们进来。
　　“把门关上吧。”她扶着肚子, 慢慢往屋内挪。
　　“哇。”妃泣朝大为震惊,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太讨厌这种人了。”师白玉阴沉沉说道。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
　　师白玉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和善的人, 这必定是人类皮囊外的一些阴谋。
　　晓沐云站在前面, 什么都听得到，他回过头，笑着和师白玉说：“你还想要买衣服吗？”
　　师白玉闻言, 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主动跑过去，想要牵晓沐云的手。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收回手, 对他挥了挥。
　　“客人, 请进来吧。”那个女子还在屋子里喊话。
　　晓沐云朝师白玉弹了一下额头，随后回过头, 讨好笑着看司雨霏，说道：“进去吧。”
　　司雨霏上前，推着晓沐云的后背，让他先走。
　　三个不会和人正常交流的人跟在晓沐云的背后。
　　他们进去后，女子沉默了。
　　晓沐云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他之所以坐那个位置，是因为最远的位置早就被妃泣朝占领了，而且他一个人坐下，还要带着司雨霏一起。师白玉坐在和晓沐云相对的位置，嚣张地翘起脚。
　　“放下。”晓沐云教育他。
　　师白玉无奈放脚，还翻了一个白眼。
　　“你也放下。”他指的是死死抓住司雨霏手臂的妃泣朝。
　　妃泣朝拼命摇头。
　　再这样扯下去估计没完没了了，晓沐云不得不先放过这两个人，转而向妇人，问道：“我们是赶路的行人，已经走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村庄，想要过来买点食物、找个地方休息，但是却在门口看到了让过路人离开的牌子。我们本不想违规打扰……”
　　晓沐云战略性停顿。
　　司雨霏抓了抓面具。
　　“我们几个大人就罢了，但是还带着一个小孩，不忍心他受苦。”晓沐云叹气，“所以才不得不闯入，抱歉。”
　　师白玉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那么重要，想笑，但是又不敢笑。
　　妃泣朝已经被他的一套一套看愣了，司雨霏习以为常。
　　
　　妇人看了师白玉一眼，他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恶童，但是看外表还是能骗人的。也许是因为现在正好怀孕了，妇人对小孩子有一种怜爱的感觉，她说：“这里确实发生了一点事，但是如果你们只要休息一两天的话，也可以住下来，让孩子休息一下。”
　　“谢谢夫人。”晓沐云朝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看了师白玉一眼，“小白，还不快谢谢这位夫人。”
　　师白玉笑着说：“谢谢这位夫人。”
　　他没点正经的。
　　“请问……”司雨霏终于等到他们聊完天，然后插话了。
　　妇人再看司雨霏的面具，还是会被吓一跳。不过她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声音很好听。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本来想找人打探情况，但是敲了好几扇门，里面都没有人。”司雨霏说，“我们被吓了一跳，所以才会急忙找人。”
　　司雨霏只是说话慢了一点，说话直接了一些，但是论和他人交流的功力，还真的不会差。而且他聊天的目的性很强，一般都是奔着获取有用信息去的。
　　“嗯。”听到他的问题，妇人稍微沉默了一下，“这里确实有不少人离开了，我是因为怀孕了，所以不得不留下。”
　　“是什么事呢？”司雨霏追问。
　　妇人闻言，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瓷碗。
　　“叮叮叮。”
　　“从前些时间开始，这里就有点怪事，一旦听到了类似这样的声音，就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妇人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不得不连连叹气。
　　“什么？”他们几个人都好奇了。
　　妇人有点难以解释，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告知：“有这样的声音响了，就会有妖魔出现。这是一个修仙者在这里布下的一个阵法，用声音警示我们。如果听到这个声音，就要躲在矮的地方，或者密闭的空间里，比如说床底下，或者柜子里，躲到铃声再一次响起才可以出去。”
　　她确实不明白情况，所以也说不清楚。
　　“那么危险。”司雨霏对她说，“你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妇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她说：“我还有两个小孩，以及家中年老的母亲，我的丈夫照顾他们已经照顾不过来的，我本来要一起走的，但是最近胎儿不稳定，恐怕无法长途跋涉，所以他送走小孩和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了。这里除了我，其实也还有一些村民，他们每天都会来看望我，给我送食物，所以没有关系的。”
　　他们几人耐心听着她的话。
　　“希望这里的妖魔快点离开，这样就好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然后站起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晓沐云问她。
　　妇人只是去取食物，交给他们，“厨房在那里，如果你们不会用厨房，也可以吃点饼什么的。这里还有两间房间，你们两个人睡一间吧。自己小心，我要去休息了。”
　　妇人离开后，剩下四人互相对视。
　　“虽然现在这个世道，感觉不太太平，但是我真的受够了我这种三两步遇到一群妖魔，再三两步又遇到一个诡仙，继续走多两三步，会遇到恶人和他的儿子这种事情了。”司雨霏叹气。
　　感觉被冷嘲热讽的师白玉看了他一眼。
　　他发现，虽然司雨霏说话慢慢的，但是经常攻击性很强啊。
　　
　　“孩子饿了。”师白玉只好转移话题。
　　“嗯……”
　　四人又开始互相对视，给眼神。
　　“我去做饭吧。”司雨霏站起来。
　　“你会做饭吗？霏霏真贤惠。”晓沐云找到机会就夸他。
　　司雨霏低头看他笑吟吟的脸，害羞地低了一下头，乌黑的马尾晃了晃。
　　听到这句话，妃泣朝坐在位置上，拼命摇头。他摇头的速度很快，但还是怕无法传递知道信息，所以连手都在摇。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快点阻止他！霏霏只是以为自己会做饭而已！实际上根本不会啊！
　　一只纤细的手放在妃泣朝的肩膀上。
　　妃泣朝僵住。
　　“师兄，你在做什么？”司雨霏不解。
　　妃泣朝小声表示：“没有什么。”
　　剩下的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妃泣朝的求生欲了。
　　“咳咳，机会难得，不如我来吧。”晓沐云开口帮忙。
　　“你会做饭吗？”司雨霏问。
　　“这几天在户外，不都是我在准备食物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坏东西。”晓沐云站起来，用手指点了一下司雨霏面具上鼻子的位置。
　　晓沐云可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要说他多会做菜，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长期在外面跑来跑去，风餐露宿也是习惯，要基本上做两个菜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他觉得自己是做不出什么山珍美味的，但是起码做几个味道普通的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起码人吃了，是不会事后做出刚才妃泣朝那么应激的恐怖动作。
　　会法术最方便的地方就在于，不用费劲去生火。
　　那些人为了照顾孕妇，菜都是处理好了的，所以生火后，等锅了热了，就可以直接炒菜了。
　　煮饭就更简单了，用了法术后，可以减少蒸饭用的时间。
　　“好方便。”师白玉感慨。
　　“很方便，，而且很简单，可以教你。”司雨霏在一旁慢悠悠说道。
　　师白玉佩服他了：“你还没有放弃收我做徒弟，然后当玩具玩啊？”
　　“这个可以以后说。”司雨霏说话目的性很强，但是做事却不是，“这又不是很难的东西，你想学就教你啊。”
　　师白玉觉得司雨霏是他目前人生中看过最奇怪的人。
　　“你要学就找我吧。”说完，司雨霏站起来，跑去厨房看热闹。
　　晓沐云因为要做饭，所以把宽大的外袍脱掉了，找了绳子把宽松的袖子绑起来，正在略微手忙脚乱地炒菜。
　　他在忙活着，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看到司雨霏朝自己走过来。
　　“晓沐云，好厉害啊。”司雨霏不会做饭，当然看不出晓沐云此刻的一顿慌张操作。
　　赶鸭子上架的晓沐云不敢随意搭话。
　　“真厉害。”司雨霏夸了第二次。
　　晓沐云忍不住有点飘飘然了，他厚着脸皮说：“成亲呢，就要找我这样的对象。”
　　“怎么说？”
　　“可以喊出去应酬，又可以煮饭，家里还有点钱。”晓沐云愤愤不平，“我都这样倒贴了，你都不果断一点要和我成亲。”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什么？”
　　“感觉菜要焦了。”虽然他不会做菜，但是视力好。
　　晓沐云手忙脚乱。
　　司雨霏在旁边递碟子。
　　虽然晓沐云肯定是不怎么会做饭的，但是做出来的饭菜，是意外地好吃。
　　他尝了一口，自信心突然爆棚。
　　在场人都看过自己的脸，司雨霏的手伸向脑袋后面，将面具的绳子拉开，拿下面具，放在大腿上。
　　晓沐云和妃泣朝是看惯他的脸了，但是师白玉少见啊，就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感慨道：“其实你一开始一直戴着面具，我还以为你的脸上有伤。”
　　司雨霏闻言，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的表情太无辜了，师白玉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要戴面具了。戴上面具还能有一点威慑力，不戴大概只会引来麻烦的。
　　“我长得很奇怪，所以才戴面具。”司雨霏的回答还是着。
　　“噗。”师白玉差点喷饭，幸好他及时合上了嘴巴。
　　晓沐云和妃泣朝习以为常。
　　司雨霏端起碗筷，吃了一口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野外几天，身为这段时间吃的唯一一顿热饭，还是能符合期待的。
　　“你有去问那位夫人要吃饭吗？”晓沐云去做饭之前，是有任务交给师白玉的。
　　“我问了，她说她吃过了，让我们不用在意她。”师白玉快速回答。
　　“唔。”司雨霏夹菜，放进嘴里。
　　“我们要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再继续赶路吗？”师白玉问。
　　他之前跟着流飞光，是一
諵風
边搞事一边赶路，现在跟着他们是反过来，一边斩妖除魔一边赶路。
　　都好累人。
　　“这里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晓沐云见多识广，在看到那个结界，加上听到妇人的描述后，多多少少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是魔域展开了，就像之前那样，而且范围比之前更广。恐怕是我们之前肉眼所见的范围内都是，结界布下，是为了让魔域不再扩展。如果和我猜一样，根本就不止这个村子出事。就算我们消灭了这个村子的妖魔，也会继续有妖魔涌过来，根本没完没了。”
　　“那……”妃泣朝第一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她说，她的丈夫先把孩子和母亲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会回来接她……”
　　“整个结界太大，就算我们会法术，如果想要顺到结界的另一边的边缘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更别说没有工具的凡人，还是带着小孩和老人的凡人。再来，就算他们真的到达了结界边缘，结界布下，就不会让人离开。最后，我看了一下，留在这个村子，海域修仙者之前留下的一些保护阵法，出去以后反而危险。”
　　晓沐云其实早有顾虑，但是他不忍心在一个怀着小孩的孕妇面前说这些话，怕她动了胎气。
　　“按照你这样说，岂不是无解，而且我们也很危险。”师白玉听懂了。
　　“有办法。”司雨霏都忍不住叹气了，“既然是魔域展开，必定是因为妖魔出现，找出来，杀掉就好了。”
　　妃泣朝嘴角抽搐。
　　“听你的语气，我以为杀鸡呢。”师白玉调侃。
　　“差不多。”司雨霏语气淡然，“区别在于比较费劲。”
　　师白玉听到他说话的方式，呼吸困难了。但还是这句话，这里的其他两个人没有一个人会反驳司雨霏的话，师白玉只能独自郁闷。
　　“这里也不符合我们补充衣服和食物的要求。”晓沐云审时度势，“看来我们只能往玉阁的方向走了，一是看看他们想要怎么样处理魔域的问题，二是一般大的门派附近都是比较繁华的城镇，我们应该能在那里好好休息。”
　　“所以我们只在这里休息一天吗？”师白玉走累了。
　　晓沐云点头。
　　“唉。”他是真的累了。
　　
　　“今晚我们要怎么分配房间？”妃泣朝想起这件事情，“我们四个人，房间有两间。”
　　“师兄委屈你和小鬼一间房间，我和霏霏一起睡。”晓沐云立刻接话。
　　“不行，我和霏霏一起睡。”妃泣朝摇头，“你和霏霏两个人，是现在最有保证的战斗力。我们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怎么说，都是应该把你们分开，分别和我们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晓沐云：“……”
　　他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没有反对意见。
　　晓沐云实际上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审时度势、分析厉害，再有私心，也不会让其盖过要做的事情。
　　吃完饭，妃泣朝主动承担起洗碗的责任，师白玉去铺床，司雨霏也去铺床。
　　晓沐云虽然和师白玉才是睡一个房间的，但是在司雨霏忙活的时候，不断在他的身后打转。
　　“你在做什么？”司雨霏坐在铺好的床上，仰头看晓沐云。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情。”晓沐云哀哀戚戚。
　　“嗯？”
　　“我们是不是，除了那两天，都没有再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晓沐云哀伤地摸着自己的头发，“那天你不满意
　　吗？为什么后来都不和我……”
　　司雨霏的眼珠子一动，原本开着的房门被他关上。
　　晓沐云见状，原形毕露，立刻凶猛地扑了过去。
　　司雨霏被他压倒在床上，实诚地说：“其实这里不太方便。”
　　晓沐云冷哼一声，随后不满地拉开他的衣领，在他的脖子上乱啃。
　　司雨霏被亲得晕晕乎乎，顺手抱住他的腰。
　　妃泣朝洗完碗，就看到晓沐云推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妃泣朝想了一想，等了一会，再到司雨霏在的屋子里。司雨霏倒是看不出什么，他躺在床上，手里举着一本书，在看着。妃泣朝真是掬一把老泪，他怎么从前就没有想过，他们几师兄弟里，居然是司雨霏第一个找到对象。
　　“你喜欢晓沐云吗？”妃泣朝随口问道。
　　司雨霏听到这个问题，眼睛从书上离开，看了妃泣朝一眼。
　　妃泣朝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很惊讶。”
　　“挺喜欢的。”司雨霏回答道。
　　妃泣朝沉默。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挺喜欢是什么程度？
　　妃泣朝晕乎了。
　　“师兄要小心。”司雨霏突然开口。
　　妃泣朝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小心的？小心变成他们师兄弟中最后一个孤零零的人吗？
　　呜呜呜，这种事情不要啊。
　　“我能感觉魔气在靠近。”司雨霏收起书，聚精会神。
　　暂且是没有什么事的。
　　夜晚，他们四人睡着。
　　“叮叮叮。”阵法警示的声音响起。
　　他们警醒地睁开眼睛，在不同的房间，司雨霏带着妃泣朝，晓沐云带着师白玉，干脆利落地滚进了床底。
　　今天，那个妇人就是这样提醒他们的。
　　房间内，红光大盛。
　　魔域铺开了，现在，整个区域身处魔域。
　　师白玉是魔修，是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的，他张开嘴巴，想要将讯息传递给晓沐云，可惜的是，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不得不抿起嘴巴，死死趴在地板上，然后往外看。
　　门口堆满了人。
　　或许是人。
　　来者身形高大，穿着蓑衣、戴着草帽，他们的帽子顶快要碰到屋顶。
　　他们比门高，站在门口的时候，躲在床底的几人只能看见他们半截的身体。他们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居然显出一丝庄严肃穆的味道。
　　不同以往魔域生物的狂乱和野蛮。
　　晓沐云按住师白玉，运行气息，将他和自己一起隐藏住。
　　这是麒麟山独特的法术，高大的不明物体很快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确实如同妇人所说，躲在床底，可以躲过他们。
　　那些东西离开后，便停留在了司雨霏和妃泣朝的房间门口。
　　这边的两人就更冷静了，他们是伏羲院弟子，心理素质过人。
　　司雨霏趴着，看着站在门口的一群妖魔，突然歪头，心里有一丝疑惑。
　　怎么……没有魔气？
　　高脚怪物悄然离去。
　　红光仍在。
　　突然间，妇人的房间里传来了痛苦的尖叫声。
　　“救命啊！快来救我啊！孩子！我的孩子要生了！”她的声音一开始很尖利，充满了生命力，而后，就渐渐变得虚弱起来。
　　司雨霏不做他想，立刻爬了出去。
　　“我去看看情况，师兄你继续躲好。”他着急地交代道。
　　在司雨霏离开床底的那一刻，他身后的妃泣朝便消失不见了。司雨霏没有听到回应，回头看了一眼。
　　“好的。”一个新的妃泣朝出现，他咧开嘴角，越咧越大，快要撕裂嘴角。
　　可惜司雨霏急着去看情况，根本没有仔细观察。
　　司雨霏跑到了妇人在的房间，急忙推开门，问道：“你没事吧。”
　　“啊……啊啊。”妇人躺在床上，双脚大开，中间似乎有什么要出来了，她气喘吁吁，朝司雨霏抖着伸出手。
　　司雨霏想要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他的手一往前，立刻顿住。
　　不对，有奇怪。
　　如果这个人真的出事了，晓沐云那边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她不是说过，听到声音要藏起来，她没有藏起来。如果不藏起来，那么会怎么样呢？
　　司雨霏想到这里，立刻收回手。
　　他的手一往后撤，妇人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变长，抓住司雨霏的手。
　　司雨霏一愣，抬头去看。
　　“我的孩子要出生了！你不看看吗？”躺在床上的人刹那间直接坐了起来，那不是妇人，而是一个男人，他的肚子高高隆起，随后，双腿之间爬出了一个恶心肿胀的婴儿。
　　“把我生下来！”
　　“把我生下来！”
　　婴儿不停啼叫着。

099杀人容易分尸难
　　他确实生下来了, 那是一块肉块，人身体的血管、器官都在肉块的外面涌动着。肉块翻动，上面顶着的肿着的染血的婴儿的脑袋转了过来。
　　婴儿睁开全黑的眼睛, 盯着司雨霏, 紧接着张开嘴巴。
　　婴儿一出生就是要哭的, 不如问问你自己, 一出生就不会啼哭的你属于什么妖魔鬼怪。
　　“哇！” 婴儿果然哭叫起来。
　　司雨霏一只手被拽住, 另一只手往背后一伸，斩魔剑顺应他的心意，出现在他的手中。
　　房间内红光大盛, 一阵黑光参杂在里面，发出了另类的光。
　　司雨霏一手握剑, 用长剑狠狠贯穿男人的胸膛。
　　男人的身体抖动, 更加用力抓住司雨霏的手。因为刚临盆, 他的皮肤煞白, 面无人色, 看起来异常可怜。
　　司雨霏的眼中没有一丝慈悲, 不管他看起来多可怜，他仍旧从他的身体里拔出长剑。
　　在这隐秘的房间里，发生着骇人听闻, 偏偏又无人求救但杀人惨案。
　　司雨霏一只脚踩在床板上, 便于自己更好用力。红色从门口穿透进来，从窗户但缝隙钻进来，照得这里明亮却又看不清。
　　墙壁上的影子映出床上的场景。
　　墙上躺着的人, 和刚生下的婴儿, 他们中间还没有被斩断的脐带。一个人持剑站在大人和婴儿的旁边，墙上的影子映照出, 他拿着剑，毫无慈悲地、甚至是极度残忍的，一次又一次，一剑又一剑，贯穿大人的身体。
　　婴儿因此害怕地大声哭泣起来。
　　初生的生命无法阻挡无情的冷剑，神魔不在苍生之录
　　司雨霏的双瞳出现，同时注视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和陷入恐惧中的婴儿，他于这样的环境之中，伤害他人，比妖魔更妖魔。
　　被伤害的身体不停蠕动着，眼球突出，他的身体被破坏，五官却看不出什么情况，他几乎是保持着一开始装出来的惊恐表情，直直看着司雨霏，仿佛是在掂量着什么，或者是早就彻底死去。
　　最后一剑，穿过男人的脑袋，且剑锋横向一划。
　　在司雨霏残忍分尸下，男人终于将手松开。
　　手臂得到了自由，司雨霏的手用力一扯，嫌弃地拂了一下。
　　尘埃落定，寂静如同死亡。
　　本该如此。
　　但是司雨霏仍旧没有收剑。
　　“哇啊啊。”婴儿的手脚挥动，尽力想要引起司雨霏的怜惜之心。
　　司雨霏如他所愿，将眼珠子转到他的那边。
　　婴儿朝他伸出手，一副儿童请求抱抱的表情，但是他血肉模糊，脑袋和器官堆在一起，不见婴儿的丝毫可爱。
　　司雨霏双手握剑，冷冽的眼睛注视着他那丑陋的肉块身体。他没有丝毫怜悯之心，长剑的下一个攻击对象就是这个诡异的婴儿。
　　在剑刃要刺下的前一秒，原本身体一塌糊涂的男人突然坐了起来，扑向司雨霏。司雨霏的眼珠子转过去，使用念力，一股重力仿佛巨石，直接压到男人的头顶，将他砸了下去。趁司雨霏被吸引走了注意力，那个婴儿突然从床上飞了起来，直接扑向司雨霏的脑袋，想要将他的脑袋撕开。
　　婴儿面目狰狞扑上去，却在快要到达司雨霏身上时，眼睁睁看见，他的另一双眼睛转了过来。
　　婴儿愣住。
　　他没有看清楚司雨霏的动作，他的眼睛一眨，一把剑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贯穿了自己的脑袋。
　　“噗。”刀子进去，发出了声音。
　　“嗯？”司雨霏露出了有点疑惑的神情。
　　“哇啊啊！”婴儿发现那把剑对自己根本没有造成伤害，又一次凶猛地扑了过去。
　　司雨霏将手持的剑往下，婴儿的身体也就跟着从高度上降下去，随后，一只鞋子踩上他的脸。
　　婴儿：“……”
　　司雨霏用脚踢走他，抽会长剑。
　　“脏死了。”司雨霏一脸嫌弃地甩了甩剑。
　　婴儿被他踢到角落里，滚了几圈后，撞上墙壁，霎那间停住不动。
　　司雨霏挥剑，等了一会。
　　不管是那个男人，还是婴儿都没有再动弹。
　　司雨霏转身离开，想要回到原来的房间。
　　来时路很短，毕竟这个屋子不大。
　　但是不知为何，回去的路却很长，司雨霏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在充满血光的客厅里。他的脚步不停在动，看似走了很远，但是客厅似乎变成了走廊，一条又长又没有出路的走廊。每一寸地板都和上一寸一样，人在行走，仿佛在原地踏步。
　　害怕吗？害怕吗？害怕也是很正常的，回头看一眼吧，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婴儿的啼哭声又一次出现在司雨霏的身后，甚至时贴着他的耳朵发出的声音。
　　“呼。”藏在暗中黑暗中的存在不愿意放弃，于是继续紧跟着他，等着他放松警惕的瞬间，就降伏他。
　　血光照耀，师白玉和晓沐云趴在床底，发现高脚怪物仍旧在门外走来走去。
　　眼看着高脚怪物离他们远了，师白玉赶紧和晓沐云说：“这个结界内不是魔域。”
　　晓沐云讶异地看着师白玉。
　　“这里没有一点魔气。”根本不是妖魔入侵这个地方，展开了自我的领域。
　　如若不是魔，那不就是……
　　神域？
　　一路上遇到不少东西跳动出来威慑司雨霏，司雨霏拿着剑，随手一挥。
　　斩魔剑所经之处，无妖魔伤亡。
　　司雨霏皱眉。
　　婴儿在他的身后紧紧盯着他。
　　你该明白了吧，斩魔剑没有用的，你该拿出的是弑神剑。
　　真是让人嫉妒啊，弑神剑、斩魔剑，怎么就落到你的手里了呢？
　　是你该得的，但是我现在想要。
　　司雨霏走着走着，突然把斩魔剑收了起来。
　　反正没有用，也没有必要拿着吧。
　　婴儿在等着他。
　　可惜的是，司雨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仍旧走着，希望能走到出口。
　　他太固执了，并且对自己充满信心，他知道前面就会是出口。
　　婴儿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沉默。
　　无尽的长廊消失了。
　　司雨霏愣住，这就把幻象解开了？他还打算硬闯，把整片结界破开呢？
　　幻境解开后，司雨霏的脚步已经停在了原来房间的入口。他正准备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蹲在门口的后面。
　　“师兄，你怎么了？”司雨霏问。
　　那个蹲在门口的人，自然是妃泣朝。
　　“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离开床底下，等我回来的吗？”司雨霏早就叮嘱过他。
　　妃泣朝抱着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声音都在颤动，他说：“霏霏，我好害怕，好害怕。”
　　“没关系，我在这里。”司雨霏许诺道。
　　“扶我起来。”妃泣朝朝他伸出手。
　　妃泣朝本来以为司雨霏会拉住他的手，但是司雨霏的手却一下子拍在他的额头上。
　　“之前我和用化神符的晓沐云稍微打了一架，发现了一件事情。”司雨霏说话慢慢的。
　　妃泣朝不敢抬起头。
　　“神仙的气味就像是刚炸好的酥肉。”他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话。
　　妃泣朝听不懂。
　　司雨霏微微仰起头，再低下头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露出了疯狂的亮光。
　　他戴着面具，无法看到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太愉悦了。
　　“真想宰了吃了，为什么我对什么如此嗜杀呢？真是让人不解。”说完这句话，司雨霏手中凝聚法力，手指狠狠抓了进去，随后用力按住他的额头，往门后面撞上去。
　　妃泣朝的脸血肉模糊。
　　司雨霏撇嘴，随后松开手。
　　他发现问题了，是他自己独自一人，被引诱到这个领域了。
　　在这个神域撤走之前，他只能自己在这里徘徊了。
　　一团肉块粘在屋子的墙壁上，游走着，在暗处观察司雨霏。
　　弑神剑，弑神剑，弑神剑呢？
　　“你想要弑神剑，我当然不会把它拿出来。”司雨霏的声音响起。
　　那团肉块愣住。
　　“你要弑神剑做什么？自杀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以帮忙。”司雨霏的脚点在地板上，一转身，准确面对那团肉块。
　　“啊啊。”那团肉块忍不住发出陶醉的声音。
　　“真的想死？”司雨霏很乐意送他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你好像啊……真的好像……是最像的……好神奇啊，为什么说话做事的方式都那么像……不对，最像的是气质……其他人都没有你那么像。”那团肉块说起这番话时，是兴奋的。
　　“你也很像啊。”司雨霏说。
　　“像什么？”肉块想要和他聊天。
　　“一滩烂泥。”司雨霏开嘲讽。
　　“我可以将你扑杀死，然后从你的尸体上面搜刮走弑神剑。”肉块在墙壁的表面快速爬动着。
　　“那还等什么？”司雨霏问他。
　　“我有点后悔了，我太早来见你了。”
　　“不早也不晚，我随时可以杀人，不挑时间。”司雨霏的眼睛跟着它的身体在转。
　　“不是的，我还没有被生下来，还没有。”
　　“我不管这个哦。”司雨霏想要一击必杀。
　　他在那团肉块情绪激动的时候，读到他的心里话，他想要弑神剑。但是到底为什么想要弑神剑，拿了又想要做什么，他全然不知。
　　虽然他对自己有信心，但是他为人还是知道小心谨慎的。
　　既然如此，那就拿出弑神剑，但是小心期间，不能和这肉块一直颤抖，要出手，就直接把它杀死。
　　那团肉块和他对视。
　　随着脑海中计划的成型，司雨霏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我要先出生才行，稍等……稍等……”
　　“别出生了。”司雨霏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现在在这个全是红光的地方呆久了，脾气不太好，“你一团糊肉，出生不过是变成熟肉，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愿望，好吧，我砍了你以后，我就亲自用法术把你煮熟。”
　　“啊啊。”那团肉还在绕着他走。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他打算出手了。
　　“叮叮叮。”和敲碗一样的声音响起。
　　司雨霏一愣。
　　“晚点见……晚点见……”那团肉块最后这样对司雨霏说。
　　红光退去。
　　司雨霏感到无趣地拨了一下自己的马尾。
　　在他站着的时候，黑暗的房间里，一个人跑了出来。
　　这里太狭窄了，那人跑出来，就和司雨霏撞上了。
　　司雨霏早就听到声音了，知道有人要靠近自己，他是故意站着不动的。晓沐云因为过于着急，不小心和司雨霏撞上。
　　司雨霏施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晓沐云紧张地看着司雨霏。
　　“有点事。”司雨霏嘟嘴。
　　晓沐云紧张地打量他。
　　“你在结界解开后才来找我，你根本就不爱我。”司雨霏把自己没有释放出去的嗜杀欲望，转变成了不讲道理，发泄在晓沐云的身上。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这句话，让他在意的地方很多。
　　但是他最在意的还是，他已经很多次明显地向司雨霏表达爱意了，但是司雨霏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根本不回之爱的话题。
　　晓沐云甚至有时候会想，都不需要你说爱我，你起码有时候也问问我有多爱你啊。
　　“我当然爱你，我发现有问题，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但是结界从开始到结束的时间很短，我甚至都来不及跑去你的房间。”晓沐云连忙解释，力求在自己慌张的情况下，仍旧把事情一一说清。
　　当然了，最重要的话要说在最前面！
　　“嗯。”司雨霏闻言，陷入思考。
　　是的，其他领域的时间流动，和普通的世界不一样。
　　“霏霏，你没事吧？”妃泣朝也跑了出来。
　　司雨霏慢悠悠地走进晓沐云的房间，然后蹲下去一看。
　　只有没有良心又怕死的死小鬼，还躲在床底下一动不动。
　　司雨霏把他们三个人检查完毕，再去看了一眼原本在这里的妇人。
　　她倒也是没事，因为她一直都是藏在柜子里睡觉的。
　　领域退开了，大家各自回房间睡觉。司雨霏忍不住坐在床上，拿出了自己的弑神剑，放在手中研究。
　　这把剑……
　　这把剑究竟为什么而生呢？
　　“霏霏……”在地板上打地铺的妃泣朝忍不住开口喊他。
　　“嗯。”司雨霏随意应了一声。
　　“屋子里有人在玩剑，我不敢睡。”妃泣朝说实话。
　　“这把剑又不能伤害人。”司雨霏不以为意，长剑伸出，指着床下的妃泣朝，“师兄有什么好怕的，莫非你不是人？”
　　“呜呜呜。”妃泣朝快要被他吓哭了。
　　司雨霏看他真的害怕，连忙把剑收回去。
　　“其实，我偶尔会有一个问题。”司雨霏和妃泣朝说心里话。
　　“什么？”妃泣朝对他有很多好奇的问题。
　　“你说，弑神斩魔剑能不能伤害我呢？”
　　我是不是人呢？
　　司雨霏的心中充满了迷茫。
　　妃泣朝闻言，愣住，随后他想了一下，认真回复司雨霏，说：“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你小时候拿到弑神斩魔剑，就抹自己脖子了啊。”
　　“啊，是的。”司雨霏想起来了。
　　“所以霏霏当然是人了。”妃泣朝动了动被子，“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司雨霏看着妃泣朝，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天空，告诉他：“深渊凶兽。”
　　深渊凶兽是一种上古物种，不属于神不属于魔自然也不属于人，伏羲院建立的一个任务就是看守这种残忍的生物。
　　不过他们的出现是有一定的规律的，起码近来几百年，都不会跑出来闹事了。
　　妃泣朝郁闷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为自己解答了一个问题而沾沾自喜。
　　“我不是真的在问你问题，是在安慰你。”妃泣朝只好直接说了。
　　司雨霏明白了，他说：“谢谢师兄。”
　　“也谢谢霏霏。”妃泣朝知道的，“你是为了找我们才贸然离开伏羲院的。外面真的很可怕，你应该被吓怕了吧。”
　　他代入了自己，伏羲院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可怕哦！
　　司雨霏把弑神剑收回剑鞘，一下子躺在床上。
　　妃泣朝看到他的动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的小师弟就是很可爱啊。
　　“我觉得……外面的世界在喊着我的名字，用师兄师姐和师父的失踪来敲响门扉，似乎在等着我的到来。”司雨霏说，“我不害怕，是这里喊我来的。”
　　妃泣朝：“……”
　　对不起，他听不懂。
　　司雨霏抱着弑神剑，在床上动了动，随后又拿出来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好漂亮的玉佩。”妃泣朝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惊讶于这个玉佩的做工，“不愧是一方首富的东西。”
　　“是的，一方首富的东西。”司雨霏其实不太确定，“麒麟山应该很有钱啊。”
　　他看晓沐云的做派，虽然他不是纨绔子弟，但是富养的气质很明显。
　　“麒麟山当然很有钱，但是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妃泣朝其实有很多关于他和晓沐云的问题想要问。
　　司雨霏解开绳子，手里拿着玉佩，一翻身，对着妃泣朝举起玉佩，小声告诉他：“这个是晓沐云的东西哇。”
　　妃泣朝疑惑不解地抓了抓头发。
　　司雨霏还在看着妃泣朝。
　　“这不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吗？”妃泣朝听不懂。
　　“师父搞错了，这是晓沐云的东西。”司雨霏说。
　　“哈？”
　　“晓沐云说，可以送给我，但是要和我成亲。”司雨霏去头去尾，直接把结论说了。
　　妃泣朝：“……”
　　第二天一大早，晓沐云做好了早饭，本来准备去喊人来吃的，结果他发现了一剑奇怪的事情，妃泣朝死死拉住司雨霏，不让司雨霏靠近自己一步。
　　晓沐云没好气地说：“来个人端面。”
　　肚子饿的师白玉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早饭吃着面，师白玉又开始翘脚了。
　　“放下去。”晓沐云语气冷淡，同时找机会和司雨霏搭讪，“你不是说要收这个小子为徒弟吗？怎么不提早管教一下。”
　　“他屡教不改，我已经放弃了。”司雨霏说，“而且翘脚也不是什么大事。”
　　师白玉闻言，脚重新抬起来，想要搭回去。
　　“放好。”晓沐云看他一眼。
　　师白玉又默默把脚放回去了，他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才能逃走！
　　吃完早饭，晓沐云和妇人告别。
　　司雨霏难得积极地跟着晓沐云一起去和陌生人交流。
　　“路上小心。”妇人还是那副样子，慈祥地笑着。
　　看上去没有事。
　　司雨霏松了一口气。
　　他们离开之前，把之前修仙者留下来的结界加固了。
　　这里看上去一时半会不会出问题了，他们要做的是尽快找出在这里展开领域的生物。
　　为此，看来真的不得不靠近玉阁了。
　　在晓沐云检查结界的时候，司雨霏拿着一个饼，站在他的旁边吃。
　　“肚子圆了。”晓沐云看了他一眼。
　　司雨霏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才没有，他的身材偏瘦，根本就没有小肚子。
　　“你会生出一块饼、一包糕点、两碗面……”晓沐云在细数他早上吃的东西。
　　司雨霏怒极，脚一踮，直接用脑袋撞一下他的脑袋。
　　“嘶。”晓沐云摸着自己的头，抽气。
　　司雨霏出手没点轻重。
　　司雨霏继续低头咬饼。
　　“你的师兄怎么了？”晓沐云问他。
　　“什么？”司雨霏不解。
　　“他为什么一大早看我的眼神，好像看禽兽、骗子、恶徒。”晓沐云精准概括妃泣朝今早眼神中的情绪。
　　“因为你本来就是禽兽、骗子、恶徒。”司雨霏速答。
　　“嘿，这时候说话倒是顺畅了？”晓沐云发现他的性格有时候很恶劣啊，特别喜欢针对他。
　　司雨霏瞄了他一眼。
　　“哼。”
　　此间有风，司雨霏的马尾尖摇摇晃晃。
　　晓沐云的嘴角上扬，眼睛快速地往远的地方瞄了一眼，妃泣朝和师白玉在检查结界的其他部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我已经习惯与你一起睡了，昨晚和你分开，我睡得不太踏实。”
　　司雨霏哼笑。
　　“古人不就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怎么我躺着，梦里还是你呀。”晓沐云自寻烦恼，“一定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司雨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手中的饼里去。

100吵架分小孩
　　司雨霏咬着饼, 身体不由自主地摇了摇，马尾摇摇晃晃。
　　晓沐云笑着看他。
　　“师兄叫我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司雨霏瞄了他一眼，老实交代。
　　“小心什么？”晓沐云没听懂。
　　司雨霏松开拿饼的一只手, 伸出手指指着他。
　　“我？”晓沐云疑惑不解, 学着他的样子, 指着自己, 语气不敢置信。
　　司雨霏点头了。
　　晓沐云无奈地扶额, 哭笑不得，说道：“整个修仙界，真的想不到有比我更友善、无害的人了。”
　　“师兄说, 哪里来的好人家，认识了别人没有多久, 就要求成亲的, 很有问题。”司雨霏从这个角度出发, 觉得妃泣朝说的也有道理。
　　“我认识你的时间很短吗？”晓沐云摆出惊讶的脸。
　　司雨霏伸出的手算了算, 他本人不在乎时间的长短, 但是从客观上来说：“是不长。”
　　“确实如此。”晓沐云承认了。
　　“是吧。”司雨霏又咬了一口饼。
　　“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愉快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下子过去了。”晓沐云叹气，“心情不好的时候度日如年, 珍惜的日子如白驹过隙。”
　　司雨霏：“……”
　　他差点咬空, 直接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好腻人的男人啊。
　　看到司雨霏的嘴角轻微地抽了一下，晓沐云哈哈大笑。
　　“好好说话。”司雨霏说他。
　　“我说的是真的呀。”晓沐云一摆手，无辜地看着司雨霏, “霏霏要是肚子饿的时候, 看到了喜欢吃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司雨霏一边咬饼, 一边告诉他：“吃了。”
　　晓沐云继续问：“如果你睡觉的时候很冷，隔壁放着温暖的被子，你会怎么办？”
　　司雨霏嚼着饼，眼睛望天，想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没有陷阱后，才大胆地发言：“拿过来盖了。”
　　“还有，如果你的面前站着作恶多端、而且长相恶心的魔物，你会怎么办？”晓沐云提出第三个问题。
　　“砍了！”司雨霏激动回答。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喜欢的东西要快点吃了，要做的事情捉紧机会去做了，喜欢的人要立刻得到手……不对，是表达爱意，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晓沐云低头笑，“而且我也没有对过别人这样，所以我不是不靠谱的人。”
　　“那对于你只是贪图我的美貌这个说法，有什么反驳的点吗？”司雨霏继续问他。
　　晓沐云发现了，妃泣朝和他还真的聊了很多啊。
　　他说：“如果我贪图你的美貌，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该爱上你了，我又不是那样。”
　　“好像也是。”司雨霏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读到过他的心声，除了夸他好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晓沐云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你一开始不喜欢我咯。”司雨霏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晓沐云头疼地闭上了一只眼睛，然后终于开口问道：“司小霏，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针对我？”
　　司雨霏乐滋滋地说：“有一点。”
　　晓沐云头更疼了。
　　司雨霏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
　　晓沐云伸出手，双手伸向他的脸。
　　司雨霏赶紧把饼吞进肚子里。
　　他以为晓沐云要摸他的脸，但实际上，晓沐云是双手压住他的脸，然后使劲搓。
　　“唔唔唔。”司雨霏的脸都变形了。
　　“司小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很好看，我不知道有人对你一见钟情吗，我就是喜欢你的脸，也喜欢你的人怎么了？”晓沐云越想越气，想不通他为什么想不明白，“再说了，人啊，看喜欢自己的人，再看看对方的条件吧。绝对是我更加喜欢你，而且条件更好。”
　　司雨霏努力张开嘴巴，告诉他：“我其实也可以不成亲的。”
　　晓沐云闻言，气死，转身就跑。
　　他跑太快了，一下子就穿过师白玉和妃泣朝，然后消失不见了。
　　司雨霏寻着他的踪迹，走到懵圈的两人中间。
　　“如果你们吵架，要分开走的话，我要跟着那个人。”师白玉伸出手指，指着不见了的晓沐云。
　　“为什么？”司雨霏不明白。
　　“感觉那个人比较有钱，可以过上比较不错的生活。”师白玉有一说一，诚实得不得了。
　　司雨霏闻言，伸出手，抓住师白玉的脑袋，然后将他的头转向墙壁的那一边。
　　“好逸恶劳，不可，给我面壁思过。”司雨霏教育道。
　　“麒麟山少主怎么了？”妃泣朝有点好奇。
　　“被我气哭了。”司雨霏说。
　　妃泣朝露出了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虽然没有真的哭，但是感觉肯定受到打击，不然也不会一言不合就跑了。
　　司雨霏带着两个人出了村子，然后就看到晓沐云在村门口等他们。他看到三人出现，拿起扇子故意扇风，主打一个装傻充愣，好像之前自己丢脸的行径没有发生过一样。
　　妃泣朝和师白玉一起商量道：“你去做个和事佬吧。”
　　“为什么是我？”师白玉不解。
　　妃泣朝也很痛苦啊，他说：“我不擅与人交流，霏霏不怕生，但是说话太慢了。”
　　一些原因，让妃泣朝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未成年的少年身上。
　　师白玉决定了，自己要是能长大，绝对不要变成这样麻烦的大人。
　　在妃泣朝想要哀求师白玉去和晓沐云说两句话，缓解气氛的时候，司雨霏迈开脚，快步跑到晓沐云的身前。
　　晓沐云心虚地看着自己的扇子，不知道从何解释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
　　司雨霏伸出手给他。
　　晓沐云不争气地抓住他的手臂。
　　“不是故意让你生气的。”司雨霏认真地看着他。
　　“我没有生气啊……”晓沐云疯狂摇扇子，视线东飘西飘，就是不敢看司雨霏。
　　就是觉得自己有点丢脸而已。
　　司雨霏踮起脚，凑到他的面前。
　　晓沐云猝不及防看到他的脸，原本刚好到了面前扇子下意识停住，随后往前挪，挡住他的下半张脸，假装他还戴着面具一样。
　　“你的面具呢？”晓沐云想起这件事情。
　　“在这里。”司雨霏抬手。
　　“快戴上，等会就要上路了。”
　　司雨霏放下脚，动作熟练地戴上面具。
　　他在戴面具时，晓沐云仍旧牢牢抓住他的手臂。等司雨霏戴好面具了，便上前一步，好挽住他的手。
　　他们两个人走在前面，妃泣朝和师白玉主动离他们远一点，免得如果突然吵起来，会祸及他们两个人。师白玉是纯粹的没有良心，妃泣朝则是从来没有应付过那么复杂的情况。不过他倒是因此松了一口气，昨晚看司雨霏的描述，他一直担心晓沐云心怀鬼胎，现在看来，他的师弟问题更大啊！
　　他们就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来到了玉阁管辖下的最近的城市。
　　神域既然展开，范围之内都会受影响，就算这里在玉阁最近的地方也一样。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并不多，街道人迹罕见。
　　他们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饭店，叫了一桌子菜，打算先吃饱了，再决定剩下的事情。
　　晓沐云浅尝辄止，随后坐在一旁，看着剩下的三个人一块肉一块菜地塞进嘴里。他觉得师白玉确实可以考虑加入伏羲院，因为他们三个人吃饭像饿死鬼的模样，很符合伏羲院人在晓沐云心中的刻板印象。
　　吃完了饭，晓沐云按照自己的承诺，找了一家店铺，给师白玉买多了两套裙子。
　　“可以换一套男装吗？”师白玉突然把折好的一套裙子拿出来。
　　“不用换了，你直接多拿一套衣服吧。”晓沐云让老板给他挑多一套衣服。
　　“有时候活动，还是想穿方便一点。”师白玉连忙解释道。
　　“好。”晓沐云将衣服包进包袱里，交给师白玉，“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师白玉乐滋滋地背着包袱。
　　晓沐云看他备好行囊了，便示意他出去和司雨霏他们会和。师白玉高兴地蹦了出去，但是脚在踩在外面后，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一下子警惕地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潦倒身影一闪而过，躲进巷子里。
　　师白玉抿嘴。
　　“我们的东西也买好了。”司雨霏和妃泣朝来和他们会和。
　　看到他们出现，师白玉立刻撇开眼神，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个给你。”司雨霏伸出手，将一样东西递给师白玉。
　　是一根新的簪子。
　　师白玉眼中一亮，然后忍不住立刻伸出手抓住了。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穿女装？”司雨霏问他这个问题时，语气和谈论天气差不多。
　　“以前我被扔在荒外的时候，有个路过的小姑娘看到了我，我当时衣服破破烂烂的，她将自己的一条裙子给了我。”师白玉看着手中的簪子，满意得不得了，“可惜后面那条裙子也破了，我就一直很想再要一条一样的。”
　　久而久之就喜欢穿裙子了。
　　“你挺适合的。”司雨霏夸赞。
　　师白玉身形消瘦，比起一般的小孩都要矮，看上去就知道从小到大没有吃饱过几顿，但就算这样，他的皮肤白净，五官秀气，说是小女孩，估计也没有人怀疑。
　　“你应该也很适合。”师白玉回以夸奖。
　　“太复杂了，不太喜欢。”司雨霏更喜欢简单朴素的服饰。
　　晓沐云从成衣店里走出来，听到司雨霏这句话，立刻大受打击地靠在门框上思考人生。
　　他今天一天下来，感觉被司雨霏狠狠打击的次数也太多了。
　　他就是穿衣服很繁杂的人！
　　司雨霏不解地看了晓沐云一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师白玉似乎能预想到什么，在接下来的路上，一只手牵着晓沐云，一只手牵着司雨霏，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妃泣朝跟在他们的身边，不觉得自己被忽视，只认为师白玉做得好啊，为了缓冲气氛做了很大的牺牲。
　　在奇妙的氛围中，他们终于到达了玉阁。
　　司雨霏和妃泣朝需要隐姓埋名，所以晓沐云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将他们三个人都用麒麟山弟子的名号递了上去。
　　身为一个本就院风友好的门派，麒麟山在修仙界中口碑颇好，加上晓沐云是麒麟山的少主，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玉阁守门弟子立即带着四人去见玉阁阁主河裕。
　　司雨霏第一次见河裕，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不为别的，很少有人类给他的第一眼就留下诡异的感觉。
　　河裕坐在高处的椅子上，在炎热的夏天盖着一张厚实的毛毯。他几乎想要把自己藏进毯子里，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初见来人，大概明白他们会觉得他奇怪，所以表情一度很难堪。短暂的羞赧过后，他又恢复了一向趾高气扬的表情，洋洋得意着，似乎知道自己将要拥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成竹在胸，就算面对麒麟山的少主，也不再卑躬屈膝。
　　“晓少主，许久未见。”
　　在道中活动多年，晓沐云认识的人很多，自然也包括这位玉阁阁主。不过他们基本上是点头之交，晓沐云时隔一段时间再见他，发现现在的河裕，和他想象中出入的地方太多。
　　当时他们是在无上法门开的会议上见面的，晓沐云发现他在会议上一直冷汗涔涔，眼睛四处飘移，仿佛是面临着生命威胁的弱小动物一样。
　　而现在，他脸上自大的神情，胜券在握的没有边际，让晓沐云一度以为自己见错人。
　　“阁主，久违了，你是否身体不适？”除了生病，晓沐云想不到有什么让大夏天的，还要披着厚实的毛毯。
　　“是……前段时间天气忽冷忽热，我不小心就伤寒了。”河裕接话。
　　他撒谎。
　　司雨霏这样想着。
　　他明明焖出了一身大汗，而且这不是冷汗，就是太热了才会这样流汗。
　　天地如熔炉，此人主动进入其中。
　　“阁主注意身体，阁主这是案牍劳形了。”晓沐云又开始打太极了。
　　每当晓沐云开始胡诌，司雨霏看向他的眼神往往都带了一点敬佩，他和别人，怎么那么能聊啊。
　　“我很快就会好了……”河裕似乎能猜到自己康复的时间。
　　司雨霏疑惑地歪头。
　　因为他的动作，或者是别的原因，河裕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晓沐云在河裕动的时候，脚步往旁边一挪，就挡在司雨霏的眼前，阻断了河裕的视线，他和他说：“我这次前来这里和阁主见面，是为了求问玉阁布下大范围结界的事情。”
　　“这个啊……”河裕开始支支吾吾。
　　看到他犹豫的态度，晓沐云一愣。
　　神域在这里展开了，为了防止神域扩张，影响更多的人，所以才布下结界。
　　这应该是最普遍，也是晓沐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的理由。但是面对他的问题，河裕居然马上摆出这个最普遍的答案。
　　晓沐云几乎是因为他的犹豫，而开始狐疑起来。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最近身体抱恙，很多事情都没有直接管理。”河裕只能这样说了，“事后我会去问清楚的，到时候给少主你回复。”
　　“麻烦了。”晓沐云露出了他惯用的社交虚伪笑容。
　　若不是这个阁主看上去过于奇怪，司雨霏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一定会故意探头，看看晓沐云现在的表情。
　　因为晓沐云装出来的笑容，和他真心时候的笑容作对比，还挺有趣的。
　　说完这句话，晓沐云身体移动，张开嘴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我现在身体不好，有失礼貌，现在心中满是愧疚，如果少主和你的朋友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住下来，让我好好款待你们一下。”河裕很害怕晓沐云提出离开的话语。
　　“这……”晓沐云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他做作的表情和动作都是想要让他人知道，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所以河裕一看，真的就以为他本来是要走。
　　“请一定要留下来，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们也需要麒麟山的帮助。”河裕连忙想到了这个借口。
　　晓沐云闻言，苦思冥想，不好意思地说：“怕多有打扰。”
　　“不打扰，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去房间。”河裕有点抱歉地说，“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我想要回房间休息了。少主你们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交代这里的弟子吧。”
　　“好吧。”晓沐云看上去似乎是无法抗拒河裕的热情，所以答应了他的请求。
　　河裕松了一口气。
　　“带客人去休息吧。”河裕不能再在和他们一起这里待着了。
　　弟子闻言，连忙上前，领着他们离开。
　　走出门口，晓沐云的手忍不住自然地搭在司雨霏的肩膀上，司雨霏没有拒绝，故意走慢一步，好让晓沐云靠近自己一点。
　　待他们走远，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后，河裕才敢把厚实的毛毯一下子推开，拎起袖子，擦了擦满头大汗。
　　在这里的天气披着厚厚的被子，当然会被热得脸涨红，出汗不止，他的衣服都要被汗水打湿了。
　　他之所以冒着中暑的危险，都要盖着这样一张被子的原因是，他的肚子高高隆起，仿佛是十月怀胎的孕妇。他抱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咬着牙齿，忍受着巨大的耻辱。
　　为了成功，为了取代孔琼玉，他必须忍耐住这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就是孔琼玉。”
　　河裕的脑海里，孔琼玉的声音突兀地想起。
　　“不过你继续恨吧，记得你恨的孔琼玉不是我，是那个在无上法门作威作福的就可以了。”
　　河裕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块肉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孔琼玉有点无奈了，“还有，你刚才的表现非常糟糕。”
　　河裕皱着眉头，不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破洞百出，麒麟山的小子在怀疑你了。”真是个聪明又敏锐的小鬼。
　　“我？我说什么了？”河裕不觉得自己有错。
　　孔琼玉闻言，沉默。
　　这个人玩不过无上法门的那个孔琼玉，是有原因的。
　　“我快要出生了，在那之前，你再多吸收一点法力，我会助你。”孔琼玉只能和他谈论一些实际有用的事情了。
　　“你快出来吧，我不敢想象，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我顶着一个这样的肚子，我以后要怎么见人。”河裕这段时间因为他的存在，暴躁了不少。
　　“生育之事，从古至今。你也是娘胎里面出来的，怀孕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孔琼玉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就是因为他的思想确实和大部分的凡夫不一样，“再说了，你不喜欢，就算真的有人不小心看到你如今的模样，等你获得了力量，你可以把所有目睹的人都杀光。”
　　解决办法就是那么简单。
　　河裕闻言，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既然这块肉说自己是孔琼玉，河裕就相信他们的思考方式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这样杀死了师兄弟们吗？”河裕问。
　　当初的万神道院，孔琼玉把见证过自己丑态的人都杀了。
　　“是的，那又如何？”他不以为意。
　　河裕收起笑容。
　　和这样的人，无法交流。
　　“我有一件事情很在意。”孔琼玉继续在他的脑海中说话。
　　“弑神剑？我们说好了，我会帮你的，但是你不要着急……起码，先生下来吧，我怀着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啊！”河裕无可奈何至极。
　　“这件事情我已经清楚知道了。”
　　“弑神斩魔者好对付吗？”河裕知道他前段时间去试探司雨霏了。
　　“难，难于上青天。”孔琼玉发现司雨霏的能力远在他想象之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司雨霏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从他身上取走弑神剑的。
　　“那怎么办？”河裕现在因为身体问题，根本就不能多加思考。
　　“我从无上法门拿了一样东西走，就是用来对付司雨霏的。”孔琼玉会选择离开无上法门，自然是早有做打算。
　　河裕沉默，他终于明白了，在一般情况下，他确实不可能会是孔琼玉的对手。
　　“是那边那个孔琼玉当初还和邬清影要好的时候，从伏羲院偷走的东西。”他说起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何突然停顿了一下，“是伏羲院内，人神的手骨。”
　　“人神？”河裕从来没有听说过。
　　“把人神的一节手骨，击入司雨霏的身体，我能保证，不管他有多大本事，都会因为体内真气紊乱，无法控制身体，陷入真实和幻境的间隙当中。到时候，我们就拿走弑神剑。”孔琼玉早计划。
　　“明白了。”河裕朝他要东西，“手骨给我吧。”
　　“现在不能给你。”孔琼玉回答。
　　河裕没有好气道：“我们合作到了这种地步，你不会现在才说信不过我吧。”
　　“你所言非实。”孔琼玉心里想，我不是现在不信你，我是从来都不信你，“而是因为那节手骨在我的体内，除非我出生，不然无法取出来。”
　　“要命了。”河裕快要被他搞死了，“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更多的法力和灵气。”
　　“我这就把几个弟子扔进神树里。”河裕说道。
　　“那我就等着你了。”孔琼玉说完，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晓沐云和司雨霏是什么关系？”
　　这才是他一开始说的，在意的问题。
　　“鬼知道！”河裕是真的要生气了。
　　孔琼玉只好沉默。

101啊？
　　玉阁弟子给他们分配房间的时候, 师白玉主动要求和妃泣朝一起睡。
　　“为什么？”妃泣朝好奇。
　　师白玉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叔叔他睡觉会说梦话，我觉得很吵哦。”
　　晓沐云闻言，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满道：“你喊谁叔叔呢？而且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
　　司雨霏瞄了他一眼, 小声地说了一句：“偶尔会说的。”
　　妃泣朝震惊地看着司雨霏。
　　你怎么知道？
　　“各位客人。”弟子露出了复杂的笑脸, 他告诉他们, “这里的客房很多, 你们可以一人住一间房间的。”
　　虽然他们现在和师白玉处得不错，但是没有人会忘记，实际上师白玉现在还是被他们控制住的人质, 用来换取《道己十二章经》的。他们不会放他一个人的，他还是有逃跑的可能性。
　　“那我和小白一起睡吧。”妃泣朝无所谓的。
　　剩下司雨霏和晓沐云对上了眼睛。
　　“这里有很多房间。”弟子忍不住再一次提醒他们。
　　“那就给我们安排吧。”晓沐云笑道。
　　弟子连忙带路, 然后给他们在一个有好几件空房的院子, 给他们安排了住所。玉阁弟子默认他们之中, 晓沐云是麒麟山少主, 其他人只是弟子, 所以优先给他安排好了房间, 还是豪华大间。
　　把晓沐云送进去后，弟子领着其他人继续往前走。
　　晓沐云靠在门框上，玩着扇子, 如同丝绸一样的头发整齐地披在身后。
　　司雨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走了一段路，突然回过头。
　　晓沐云就是在等着他看自己的这一刻，他露出了欲语还休的表情, 眼巴巴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的眼睛一下子就眯起笑了。
　　虽然摇尾乞怜实在是可悲又丢脸, 但是若能获得所爱，人还是应该做点蠢事的。
　　目送他们远去后, 晓沐云这才走进房间，将门关上。
　　风餐露宿多日，好不容易有个有屋檐的地方可以居住，而且玉阁弟子奉上热水、茶水、点心，尽可能地满足他们提出来的要求，几人基本上快要被着舒适的环境影响，完全融化在这里了。
　　这其中不包括司雨霏。
　　舒适的环境并不能让他愉快，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洗了一个澡，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司雨霏从浴桶里走出来，他的身上总是有伤痕，有些是以前的旧伤，有些是新添加的伤痕。不是全部都是外面的妖魔或者妖仙伤害的，大部分是属于他给自己增加的痛楚。很难选择，到底是弑神斩魔更有快感，亦或是伤害自身，更让人愉悦。
　　司雨霏穿上严严实实的衣服，随意用了一个法术，将头发弄干。他的头发比起一般人都要长，绑成马尾的时候，其实悄悄绕了好几圈。现在因为刚洗好头发，而且时间已经晚了，所以司雨霏就懒得认真整理头发，直接找出一根发带，打算将所有的头发随意绑起来。
　　他在抓头发的时候，将发带用双唇咬着，一脚踩在床板上抖穿好了的裤子脚。
　　将基本的收拾工作都完成了，司雨霏满意地穿上鞋子，戴上面具，然后静悄悄地打开房门。他的头探出去，确定没有人会走过后，这才出了门。
　　司雨霏脚步轻踮，轻快地走到了晓沐云的门口。
　　为了隐瞒不被别人发现，司雨霏抱着自己的头发，蹲在门口，准备抬起手敲门。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门，眼前的门就被拉开了。
　　司雨霏蹲在地板上，抬头望。
　　看到他的模样，晓沐云的手放在唇边，挡住掩盖不住的笑意，他问司雨霏：“你在做什么？”
　　“你今天不是喊我来找你吗？”司雨霏小声说。
　　“不愧是能读人心声的司雨霏大人。”晓沐云调侃道。
　　“我又读不到你的心声。”他是看他的眼神发现的。
　　“我确实是那样的意思。”晓沐云含羞带怯，随后眨了一下眼睛，不解的问题还有一个，“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直接走到我的门口敲门不就好了吗？”
　　司雨霏委婉表示：“要是别人看见了，我很难解释的。”
　　晓沐云闻言，不等司雨霏反应过来，直接在门外，弯下腰，亲了一下他面具上额头的位置。
　　司雨霏愣住。
　　晓沐云主打的就是一个让他无法解释。
　　趁着司雨霏懵然地摸着自己的面具，晓沐云抓住他的双手，将他强硬地拉进自己的房间，再小心地将门关上。
　　司雨霏被他拉扯着进了房间，再被推倒在床上。
　　晓沐云坐在他的腰上，急急忙忙地扯他的腰带。
　　真是的，明知道过来要做什么，还穿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司雨霏傻傻呆呆地看着晓沐云，然后，他开口，成功阻止了急色的晓沐云：“你在做什么？”
　　晓沐云呆住。
　　他现在做的事情，还有其他的行为的可能性吗？
　　晓沐云这样想着，然后慢条斯理地解着司雨霏的腰带，告诉他：“我找你，是想要和你商量，感觉这个玉阁有奇怪，特别是玉阁的阁主。”
　　司雨霏告诉他：“我也看出来了。”
　　“是的，明明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神域的展开，但是他布下结界的原因，似乎并不是为了阻止领域扩张，保护更多的人。”晓沐云和他一一分析，“而且你发现了没有，他知道你们嗓儿不是麒麟山的人。”
　　“嗯。”司雨霏有时候很迟钝，但是绝对不会掉链子，“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说的是麒麟山少主，还有另外三位朋友。这句话的意思，是将我们分隔开的。”
　　“对，霏霏真聪明。”晓沐云言笑晏晏，然后终于把他的腰带抽走，手指从他的领口塞进去，打开外袍，继续拆中衣的带子。
　　“所以你在做什么？”司雨霏继续问他。
　　晓沐云脱下自己的外衣，随意扔在地板上，随后颇具侵略性地向前，双手抓住司雨霏的手腕，将他的手往上按住，压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你猜。”
　　“唔。”司雨霏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
　　晓沐云松开一只手，将他的面具拿开。
　　司雨霏看上去有点生闷气。
　　晓沐云见状，咬牙切齿道：“司小猪，你不要太过分，我今天已经被你伤害三次了。你现在最好愿意，不然我就要强上了。”
　　“你要和我做鱼水之欢的事情吗？”司雨霏问他。
　　“不然我站在门口勾引你，是要和你聊玉阁阁主看起来很不对劲吗？”晓沐云抓狂。
　　“没点正经。”司雨霏偏过头，白皙的脸蛋落在乌黑的头发上。
　　晓沐云的手垫到他的脑袋下面，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脑袋捧起来，然后在他的眼角亲了一下。
　　司雨霏的眼睛眨了一下。
　　晓沐云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精壮的躯体，他抱起司雨霏，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前，笑吟吟地撒娇道：“来嘛，我想要和你亲热。”
　　司雨霏就是想要他说明白点而已。
　　晓沐云抱着他，低头看着司雨霏啃咬的模样，呼吸渐渐急促。
　　调情得差不多，晓沐云一下子拉下他的衣服。
　　“不对呀。”司雨霏还有问题要解决。
　　晓沐云早不听他说话，抱住他的脸，让他稍稍侧过头，准备啃脖子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早为什么突然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很丢脸。”晓沐云都说过一次了。
　　“你做什么丢脸的事情了吗？”司雨霏皱眉，晓沐云咬得太大力了。
　　“我三番两次被你拒绝，我承认我的脸皮很厚，但是我这辈子没有被人拒绝过几次，我觉得自己丢脸，所以才忍不住跑走的！”晓沐云破罐子破摔，坦白道。
　　司雨霏侧过头，眼睛往下，看着他。
　　晓沐云为了发泄，又大力咬他的脖子。
　　司雨霏抽了一口气。
　　脖子是很危险的地方，不应该随意给别人展示和把握。
　　“因为你很奇怪。”司雨霏说他。
　　“是是是，我反省。”晓沐云不想在这种时候吵架，“我不应该在认识你没有多久，就要和你成亲，看起来不是个靠谱的人。”
　　司雨霏闻言，一下子推开他，和他拉开距离，看着他的脸。
　　晓沐云：“……”
　　他又说错什么了？他不都认错了吗？
　　“我觉得你好像很想成亲。”司雨霏说出自己的想法。
　　晓沐云眯起眼睛，不敢轻举妄动，决定以静制动，等司雨霏再多少两句话，好让他揣测一下。
　　“好像只要成亲就可以。”司雨霏说完这句话，又补充了一句话，确保自己准确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和谁都可以。”
　　晓沐云愣住。
　　他的恨嫁以一种错误的方式传达给了司雨霏。
　　晓沐云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盯着司雨霏，严肃和他说道：“我是只想和你成亲。”
　　“是吗？”司雨霏狐疑地眯起眼睛。
　　“如果我只是想要成亲，我早就能成亲了。”晓沐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他伸出手，揽住司雨霏的腰，靠近了看他，棕色的眼眸只装下他一人，“我对你，一心一意。”
　　司雨霏伸出手，拨开他的头发，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信你一次。”
　　“我根本就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黑夜中，师白玉睁开了眼睛。
　　妃泣朝躺在他的旁边，正在酝酿睡意，不远处的椅子上，放着他的包袱，里面有晓沐云给他买的衣服，还有司雨霏给他买的簪子。
　　他没有把东西拿出来，始终保持着随意可以离去的准备。
　　“小白。”妃泣朝突然喊他的名字。
　　师白玉下意识转过头，看着他。
　　“你看起来很紧张。”妃泣朝和他说。
　　“不会啊。”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样。”妃泣朝响应了一下，然后突然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行囊，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你不敢睡觉，要不要让我的娘亲陪陪你。”
　　师白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是我娘亲的手骨哦，是她死掉的时候，尸体上唯一剩下来的东西，我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很安心的。”妃泣朝引以为豪地介绍道。
　　师白玉不敢接话，原来看起来最正常的妃泣朝，也是不正常的。
　　“需要吗？”妃泣朝是喜欢他，才会想要把东西借给他的。
　　“不用了，我对爹或者娘，没有什么执念。”因为他是被人丢下的小孩。
　　“这样，你好坚强。”妃泣朝把荷包放回自己的胸前。
　　“但是。”师白玉侧过身，认真看着妃泣朝，和他说，“并不是说我对所有的娘和爹有意见，我觉得流飞光就是很好的爹爹。”
　　妃泣朝听着。
　　“虽然他确实是坏人，但是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师白玉翻过身，手放在被子上，看着天花板，“我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我可以保护你的啊。”妃泣朝觉得如果他只是需要帮忙，自己和司雨霏都能做到。
　　“没有我，他会死掉的。”师白玉不是那个意思。
　　妃泣朝愣住。
　　“小朝，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无法挽回的事情呢？”师白玉还小，有很多的事情都想不通。
　　妃泣朝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失去了的东西，是让我们珍惜眼前拥有的，然后释怀离开的。时间不可以倒退，死人不可以复活，做了选择不能撤回。”
　　师白玉摇头，告诉他：“司雨霏就做到了让时间后退、让死人复活。”
　　“所以他不会再做了。”妃泣朝清楚司雨霏的为人。
　　师白玉摇头。
　　这一切其实和他略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
　　“如果我能长大，到时候我再和你说吧。”师白玉不想聊天了。
　　“人都会长大的，有时候是一点一点长大，有时候是一瞬间长大。”妃泣朝笑他，“不想长大，是……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师白玉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觉得，他应该很早会死的。
　　可能被缠身的妖魔害死，可能跟着流飞光一起被正道歼灭，也有可能冷死饿死生病而死。
　　有些人看起来就活不长。
　　有些人看起来就活不长。
　　幽暗的房间里，玉阁的阁主河裕彻夜难眠，他的肚子越来越大，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入睡。他费尽心思摒除异样的感觉，但是隐隐作痛的感觉不断提醒自己，他的体内现在潜伏着一个恶心无比、又诡异莫测的怪物。
　　他怀孕着这样怪物。
　　想到这一点，河裕居然有点想要吐了。
　　那块肉应该是醒着的，但是他面对河裕的嫌弃，他不言不语，似乎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受不了了！”河裕破口大骂起来，觉得自己迟早会被逼疯。
　　“安静一点吧。”孔琼玉冷漠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想起，“你不会白受这一切的，等我降生，我会履行我的诺言，赐予你不亚于那个孔琼玉得到的身体。”
　　“有那么厉害的法术，你怎么不给自己要一个。”河裕因为难受，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我不需要。”孔琼玉坚定地说，“我只要弑神剑。”
　　“然后呢？”河裕发现，孔琼玉就是孔琼玉，永远只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然后我要拿着弑神剑，去无上法门找我的本体，将他杀死。”他说这番话时，没有一丝犹豫，似乎这个计划早就存在于他的脑海。
　　“你要替代他吗？”河裕发现自己如果不把那块肉当成怪物，而是认为他就是孔琼玉，就能多多少少猜到他的心思了，“不愧是你，真是贪心又狠毒，自己都能杀死。”
　　那块肉沉默。
　　“好吧，为了你能尽快出生。”河裕抱着自己的肚子，坐了起来。
　　他每做一步动作，都会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努力穿上鞋子，走出房间。
　　外面是骇人的景象。
　　一棵只到普通成年男性胸口的一棵树在发光，这棵树并不高，模样让人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就是无上法门里那棵巨大的树的品种。
　　这么一棵小小的树，旁边却堆满了尸体。
　　一具又一具的身体，或是叠在一起，或是遥遥相望，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惶恐的表情，死前似乎都看到了什么使他们的魂魄都被吓到扭曲变形的东西。
　　人死灯灭，魂魄飞转入地府。
　　但是，他们走不了。
　　所有人的身体或者魂魄，都被钉在了原地，他们的法力从身体里流出，就像是水一样，涌入地板，通过泥土，被埋在土地里的树根吸收，进入到树里面。
　　这棵树因而开始生长。
　　“这是灵气凝聚成的形态。”孔琼玉告诉他，“它把所有人的灵气吸收了，然后，你可以将其化为你的东西。”
　　“哈哈哈。”河裕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长期以往，我岂不是不用修炼，都可以飞升成仙？”
　　“是的。”孔琼玉说，“不然，这些年来，怎么会出现那么多一下子飞升的人。”
　　河裕愣住。
　　“这棵树一旦开始生长，不仅吸收修仙者的灵气，还会深入泥中土，吸收大地的灵气。这样下去，这个世界的灵气总会变得干涸。如果你想要在大地灵气全部消失前飞升，那你要快，别人得到的越多，你得到的就越少。”
　　河裕不以为意，他说：“怕什么。”
　　“不怕吗？修仙界门派，除了少数几个，所有人都得到了这棵树的种子。”孔琼玉好心告诉他好了，“你可以想象，一百个人被关在没有出口的房间，一个月后们才会打开，在那之前没有人能出来，里面只有一百个馒头。河裕，现在修仙界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甚至更糟糕，因为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想要独自占有九十个馒头。”
　　河裕抱着肚子，根本不能明白他说的话。
　　孔琼玉叹气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和更加聪明的人合作，可惜没有选择。
　　“吸收灵气吧。”孔琼玉不想和他说话了。
　　河裕立刻在草地上盘腿坐下，双手捏手势，放在大腿上，口中念动着法诀。
　　随着他的运行法术，那棵树上的灵气，立刻灌输进他的体内。
　　虽然灵气是进入了他的身体里，但是并没有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借由他的身体，被孔琼玉全部吞食了。
　　他现在就像是一颗青涩的果实，必须继续催熟，才能出生。
　　孔琼玉贪婪地吸食着灵气，这些……用人血浇灌、消耗大地的生命才得来的灵气。
　　河裕因为痛苦，因而没有发现一件事情，他的本身也被孔琼玉吸食了，明明吃下了很多的食物，明明吸收了远比普通人多的灵气，他却没有一丝修为上的突破，人也日渐消瘦。
　　明亮的月亮映照。
　　穿着玉阁弟子院服的一个人路过。
　　如果司雨霏见到了他，会很惊喜的。
　　重思行听到了玉阁阁主的自言自语，河裕一个人站在堆着尸体的树下，但是却发出来不同的两个声音。
　　重思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悄然游走着。
　　那棵树的一些灵气，悄然进入重思行的体内。
　　他偷走了灵气，然后试图引起自己体内被封起来的真气的反应。
　　运转周天，慢慢有了反应。
　　和施果、妃泣朝的经历相似，重思行也是出门后，一路冲着邬清影最后出现的地方去的。他比那两个人聪明，而且用于犯规，所以一下子就冲到了玉阁附近。
　　一个离无上法门很近的地方。
　　接着就是一样的走向，他失去了法力。
　　重思行积极自救，溜进了玉阁，想要在这个出了名的炼丹门派，找找可以让自己恢复法力的丹药。
　　他在这里，轻而易举获得了其他人的好感，各种丹药都吃了不少，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重思行本来想离开，另寻他法，结果他还没有现身，就从玉阁这里知道了，无法上门的人暗地里有命令，要抓起从伏羲院出来的人。没有法力的重思行不敢随意行动，于是乎只好继续藏在这里，想办法联系他当时以为在外面的唯二两个人，邬清影和公孙明日。
　　河裕不对劲地回到玉阁这件事情，他一开始就关注到了。
　　还有这棵树。
　　重思行为了获得法力，不断在偷吸其灵气。
　　他不贪心，得到了一些就离开，免得被发现了。
　　重思行看上去成熟可靠，外表俊朗，而且聪慧，不少玉阁里面的人对他都有好感，基本上有点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都想要找他聊一下。
　　“麒麟山来人了，听说还是麒麟山少主带人来的。”
　　麒麟山的少主，伏羲院黑名单上的人。
　　重思行不喜欢黑名单上的人，但是伏羲院和麒麟山关系不错，也许可以找他帮忙找人。
　　他这样想着，在晓沐云他们到了第二天，悄悄来到他们的院子。
　　重思行藏在墙壁后面，不敢随意现身，他想要先观察一下情况。
　　“霏霏，你看，是桂花糕啊。”一个好听的声音在逗弄人。
　　霏霏？
　　这个昵称让重思行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他也很想念司雨霏。
　　“啊～”
　　重思行的慈祥笑容还没有退去，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看进去。
　　一个穿着蓝色外袍，因为外衣太大，一边衣服都溜下去的俊雅男子一手拿着一碟糕点，一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往前递。
　　坐在他对面的人毫不犹豫掀开面具，张开嘴巴，一下子咬住递给他的糕点。他因为太着急了，还咬到了晓沐云的手指。
　　“呵呵。”晓沐云露出痴汉的笑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司雨霏。
　　重思行：“……”
　　重思行：“……”
　　重思行：“……”
　　啊？

102炼丹炉
　　司雨霏的双手在玩着自己的面具, 他整理皮革的面，想办法凹好造型，好等会直接使用。
　　晓沐云在他的对面坐着, 笑吟吟地给他送糕点。
　　司雨霏吃了一块后, 发现这个桂花糕太干了, 就不再一整块塞进嘴里, 只咬了一口。
　　“不好吃吗？”晓沐云觉得奇怪, 他就是尝了觉得好吃，所以才端给司雨霏的。按照他挑剔的口味，以及司雨霏什么都能吃的品味, 不可能觉得不好吃的啊。晓沐云这样想着，把司雨霏咬了一口的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还是觉得好吃, 甜而不腻的桂花糕。
　　“有点干。”这玩意很难一口吞下去。
　　晓沐云便将剩下的糕点都放进嘴里, 然后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龙井茶, 递到司雨霏的嘴边。
　　司雨霏的注意力终于从自己的面具移动到晓沐云的脸上。
　　晓沐云笑吟吟地看着他。
　　司雨霏伸出手, 接过茶杯, 自己一饮而尽, 然后伸长手，碰到了晓沐云的手臂，将茶杯放回桌面上。
　　“还吃吗？”晓沐云又拿了一块给他。
　　司雨霏来者不拒, 又咬了一口。
　　晓沐云感觉喂他吃东西还怪好玩的。
　　司雨霏只觉得他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晓沐云喂食完毕, 对着司雨霏，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一脸得意地邀功。
　　“不亲。”司雨霏伸出手, 推开他的脸。
　　亲了一晚上了, 烦人不烦人。
　　晓沐云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伸出大拇指, 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一下，然后朝晓沐云伸出手，在他的脸上印了一个印。
　　“亲了。”司雨霏说。
　　“小气鬼。”晓沐云说他。
　　司雨霏闻言，拿着手上的面具，使劲往他的脸上搓。
　　“这又……太激烈了。”晓沐云略略觉得自己承受不了。
　　司雨霏被他逗笑。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从眼睛到嘴巴都完全笑起来的模样，好心情几乎席卷了他的心神。
　　“好了，说点正经的事。”司雨霏收起笑容，把皮革面具戴上。他这张面具只有半张，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
　　最近的天气太热了，要是平常待在伏羲院还好，到处都有屋檐，天气清凉，戴着面具问题也不大。出来以后，跑来跑去，太阳又晒，再戴着整个面具，人都要融化了。
　　身为一个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皮肤因为长年不怎么晒太阳而变得苍白的阴郁人，司雨霏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直接照下来的太阳给照得在凳子上融成一滩东西了。
　　“呜。”司雨霏垂头丧气，一下子蔫了下去。
　　晓沐云站起来，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走到他的侧边，挡住了太阳。
　　司雨霏抬起头看他。
　　晓沐云笑着弯下腰，凑到他的面前，把自己一直拿着玩的折扇递给他，说道：“给你，但这是我的家族至宝，如果你收下了，就要和我成亲，成为我的相公。”
　　“这个……”司雨霏没有好气地看着他，“明明就是你在路上买的啊！”
　　他当时就站在他的旁边，他这样都要撒谎，真是太恶劣的习惯了。
　　晓沐云笑着打开这扇，给他扇了扇风，一副寻求同感的语气和他说话：“今天是不是太热了？”
　　司雨霏点头。
　　“麒麟山有一处避暑胜地，等你的工作都完成了，有剩余的空闲时间，我就带你去。”晓沐云和他许诺。
　　“好吧。”司雨霏暂且被哄到了。
　　“扇子还要吗？”晓沐云把扇子收起来，再一次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摇头。
　　晓沐云看他拒绝了，正想要把扇子收起来。
　　“扇子还是借我一下好了。”司雨霏突发奇想。
　　晓沐云闻言，便把扇子给他了。
　　司雨霏接过来，一下子打开，放在自己的脸侧边，随后另一只手朝晓沐云勾了勾。
　　晓沐云靠了过去。
　　司雨霏的手从勾人的姿势变成了抚摸的动作，捧着晓沐云的脸，然后亲了上去。
　　晓沐云的眼睛睁大。
　　“还给你。”司雨霏在松开手后，直接把扇子塞到晓沐云的脸上。
　　晓沐云又被攻击了。
　　“你这给一颗糖果，又打一鞭子的行为，最好给我停止。”晓沐云拿着自己的扇子，警告他。
　　“不然呢？”司雨霏满不在乎。
　　“不然感觉我会变成很奇怪的人！”晓沐云如此感慨。
　　“你已经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了。“司雨霏点头，肯定道，希望晓沐云不用质疑自己。
　　晓沐云随时随地，都想上手搓他的脸，平常艰难地忍住了这种冲动。
　　在他们聊天停止的间隙，另一间房间的门打开，师白玉和妃泣朝走了出来。
　　晓沐云打开扇子，站在司雨霏的旁边，给他摇扇子。
　　师白玉调侃道：“亲嘴后，就和好了？”
　　妃泣朝在一旁听到了，急急忙忙地捂住师白玉的嘴巴，慌乱地摇头，告诫道：“小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师白玉颇为无语，他们都做了，他不过是看到了说出来而已，他做什么了？
　　“我们目前有两样东西要做。”司雨霏有事情要做的时候，一般是不会理会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的，“一是要把神域解开，二是要探查清楚玉阁阁主葫芦里卖什么药。”
　　“好。”妃泣朝堆司雨霏本来就百依百顺，“那我们四个人把任务分一下吧。”
　　看到妃泣朝主动揽活的行为，师白玉长吁短叹。
　　在没有人点名的时候，能不能保持沉默？
　　“我们两个人去看看玉阁那边的情况。”晓沐云说道，他早就和司雨霏商量好了。
　　“啊？我们负责神域？”妃泣朝傻眼了。
　　虽然他在上次没有正式进入神域，被其规则覆盖，但是他藏在床底下的时间里，就见证到了神域对现世的影响。
　　他现在法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扪心自问，就算他是全盛时期，可能都不敢随便闯入神域。
　　“霏霏。”妃泣朝泫然欲泣。
　　“嗯？”司雨霏抬头看他。
　　“你不喜欢师兄了。”妃泣朝眼睛湿润。
　　“我一直都喜欢师兄的。”司雨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本来在旁边笑着的晓沐雨听到司雨霏的话，立刻收起笑容，摇扇子的动作停住。
　　在场的人里，现在只有师白玉笑得出来。
　　“你要是喜欢师兄，居然把那么……那么危险的任务交给我。一定要我去也行，但是我和小白一起太不安全了吧。”
　　“不是这样的。”司雨霏立即打断他哀痛欲绝的情绪，“你和小白留在这里，按照晓沐云的办法，监察神域中心的地方，然后等我们回来就可以了。”
　　他们分明就是考虑到了，妃泣朝和师白玉，一个法力残缺不全，一个还不会掌握自己力量的小孩，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妃泣朝闻言，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
　　“让晓沐云教你办法。”司雨霏转过头，面对晓沐云。
　　晓沐云把扇子挡在自己的眼前，眼睛往上望，好像在走神。
　　“晓沐云？”司雨霏又喊了他一次。
　　“啊？嗯，好。”晓沐云回过神，然后收起扇子，一脸自然地从乾坤袋拿出了一个罗盘，交给师白玉。
　　师白玉捧着罗盘。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罗盘，是可以寻找神气的罗盘。”晓沐云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点了一下罗盘。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
　　“其实这是我抽用化神符上的神气，加上罗盘原理制作的，指针的材料和销魂蹄痕链相似。”晓沐云希望他们两个人记住，“如果一探测到了神气，罗盘就会开始抖动，针会旋转，因为受到了神域的影响。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罗盘的针在神域里会一直转动，但是，它会短暂地停一下。每停下来了，就用朱砂在停的位置上画上一根线，每次停留都要，直到画满了二十根线，一根法阵就会出现，到时候会指引出神域的中心地点。你们要是看到了，就把地方记住。”
　　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我们今晚才会潜进去探查玉阁，如果在我们离开期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就是最好的了。”晓沐云如是说道。
　　这个任务听起来很简单，师白玉答应下来了。
　　“要记得哦。”晓沐云嘱咐，“二十根线，顺序不能错了。”
　　“不就是划线，谁不会呀。”师白玉露出鄙夷的神情，晓沐云似乎觉得他和妃泣朝的智商不高的样子，真是让人生气。
　　“是吗？”晓沐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兄，主要还是靠你了。”晓沐云感觉在他们中间，还是妃泣朝靠谱一点，虽然他们认识那么久了，妃泣朝敢和他对视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啊。”妃泣朝果然开始变得畏缩。
　　晓沐云冷漠想着：你胆子那么小，刚才却敢那么大声问司雨霏，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
　　你怎么敢的啊！
　　可惜司雨霏不能读取晓沐云的心声，不然他会惊讶于，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一个人的心声那么波澜壮阔。
　　司雨霏是没有办法知道这件事情了，但是妃泣朝的心声也很有趣，他站在想：晓沐云到底为什么要喊他师兄？
　　按照妃泣朝的德性，就算他有疑问，也是不敢说出来的。
　　司雨霏就不同了，他直接对晓沐云说：“你为什么要喊我的师兄为师兄，你自己没有师兄吗？”
　　他的语气充满了天真和疑惑。
　　妃泣朝在心里给司雨霏加油打气，霏霏，问的好！
　　“我当然也有师兄啊。”晓沐云告诉司雨霏。
　　他的父亲，就是他的师父，桃李满天下，早早开始收徒弟，他只是中间的一个。
　　司雨霏听到他说这句话，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说起来，他对晓沐云的家庭和背景，好像知道的不多。
　　“但是你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晓沐云温吞吞说话。
　　“这句话，你对我说就好，千万不要……万一你有可能遇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说这些话。” 妃泣朝明白司雨霏的性格，如果他不乐意，晓沐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跟在他的身边，还能整天对着司雨霏说些有的没的，他对他没有意见，估计施果也没有，但是剩下那两个人就不好说了，“我怕你会被打死。”
　　他认真的。
　　晓沐云不以为意，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嚣张地笑了。
　　他又不是笨蛋，看见不同的人，自然要说不同的话。
　　玉阁新来了一个下人，长得好看、脾气好、还会说话，大家都很喜欢他。
　　玉阁今天值班的弟子看到了重思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居然可以和重思行共事一天。
　　“小行，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弟子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脸上一向挂着笑容的重思行，现在一脸阴霾。
　　重思行站在巨大的炼丹炉旁边，拿着木柴，麻木地扔进炉里，他听到了弟子喊他，慢慢转过头。
　　弟子被他阴森可怖的脸吓死了。
　　“小曾啊。”重思行记得他。
　　小曾突然觉得，他喊自己的名字的语气有点恐怖。
　　“你说这个炼丹炉那么大……”重思行转回头，看着烈火熊熊燃烧的炉子，再抬头，打量眼前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上三倍大鼎炉，身上散发出索命的邪恶之气，“可不可以把一个人扔进去烧了。”
　　小曾：“……”
　　如果不是四下没有妖魔的气息，小曾是真的要怀疑重思行被妖魔附身，然后影响神智了。
　　重思行收敛起表情和气息，忧心忡忡。
　　他感觉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麻烦事情出现了。
　　其实他刚才看到司雨霏的时候，本来想直接走进去的，结果他的脚步刚一动，司雨霏就拿着扇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是看动作分明就是在亲麒麟山那个小子。
　　重思行刚抬起来的脚步根本落不下去，于是只好转身走人先。
　　他本来想要借助工作冷静一下，但是奈何心情如同眼前的火炉一样，怒火中烧。
　　那是哪里来的浑小子？
　　“啧。”重思行不快。
　　小曾想要转移重思行的注意力，意图唤回平常和善亲切的重思行，所以主动找话题和他聊天：“这是阁主最近在练的炉吧，我好久没有看到那么大的炉了，不知道里面在炼什么丹药呢？”
　　重思行闻言，反问他一句：“原来这个炉很少用吗？我来的时间不长，来之后，没有多久就看到这个大炉在烧了。”
　　“很少见到，我上一次看到阁里启动这个炉，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不提还好，现在，听到这番话的重思行也好奇起来了。
　　里面究竟烧着什么丹药呢？
　　夜晚已到，司雨霏和晓沐云偷偷从院子里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晓沐云和司雨霏一起行动，死死地盯着他防止他乱跑。偶尔遇到了弟子巡逻的队伍，司雨霏都想要直接用念力移动过去，晓沐云看他准备动，就猜到他要跑，连忙伸出手，压住他的肩膀。
　　喂～
　　司雨霏不满地回头看他。
　　“我和你要是分开了，很难会合。”晓沐云小声和他说。
　　“其实。”司雨霏说实话，“探查这种小事，我们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晓沐云想了一下，发觉好像是事实。
　　“甚至如果我们分开行动，更有效率。目标也更小，不容易被这里的人发现。”司雨霏说，“只要我们切记，今晚只是来探查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就好了。”
　　“你说的有道理。”晓沐云叹气，但是司雨霏总是会做多余的事情。
　　他可不想自己优哉游哉走了一圈回去，再看到司雨霏，司雨霏一身是伤，血淋淋地告诉自己，我又砍完了一只神，回来了。
　　“那么我们就分开走吧。”司雨霏决定好了，并且在说完这句话后，迅速用念力移动自己，趁着玉阁弟子转身的瞬间，几个跃步，到达了另一边。
　　晓沐云有点无奈，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想要和司雨霏从不同的地方，进入河裕的院子，探查里面的情况。
　　距离司雨霏和晓沐云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妃泣朝和师白玉坐在桌子旁边，盯着晓沐云交给他们的罗盘。
　　目前为止，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说起来，他们来到所谓的结界内的地方有好几天了，除了那一天在那个村子里刚好遇见了展开的神域，其他时候，就再也没有看过了。
　　或者，那一次展开的神域才是意外？
　　妃泣朝这样想着，发了一下呆。
　　“小朝！”师白玉突然用着急的声音喊他。
　　“怎么了？你是困了吗？要是困了就去睡吧，这里我来看就可以了。”也许是因为从前一直带小孩，妃泣朝对师白玉的态度是好得不得了。
　　师白玉对大人的成见又多了一点一些，他直接提醒妃泣朝，说道：“罗盘要开始转动了。”
　　妃泣朝闻言，立马睁大眼睛，扑了过去。
　　其实罗盘还没有完全动，但是师白玉已经感受到，不同的气息在覆盖所处的天和地。
　　两人一同看向罗盘。
　　罗盘剧烈抖动，随后迅速快速地转动起来。
　　其实它是在监测神气的来源。
　　不一会儿，罗盘上的针停下来了。
　　妃泣朝不敢怠慢，连忙用准备好的笔，画下一条红色的线。
　　一开始是很简单的。
　　紧接着，他们两个人就知道为什么晓沐云要一再警告他们要认真了，因为罗盘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因而，停留的时间也变得短促。
　　如果他们稍微一走神，或者眨一下眼睛，就会错失。
　　他们两个人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这个，这个，这个。”他们互相合作，终于，在最后画下了第二十根线。
　　罗盘瞬间停止转动，红色的线从罗盘的面上，往上升，形成了一个红色的阵法。
　　阵法既成，立即启动。
　　一道红光直接穿出门外。
　　妃泣朝和师白玉追了上去。
　　那条红色的线出去以后，并没有飞多远，不需要他们追了，因为肉眼可见的，那根红色的线升空后，就不再去别的地方，而是悬在玉阁的正上方。
　　“什么意思？”师白玉有一种不好的意思。
　　“意思是，这里就是神域的中心。”妃泣朝脸色煞白。
　　也就是说布下结界，阻止神域继续往外扩张的玉阁，实际上的意图应该是……不允许结界里面的人出去。
　　他们要做什么？
　　巨大鼎炉，熊熊燃烧的火焰。
　　现在刚好是换班的时间，上一队值班的弟子离开了。
　　身为低等的下人，重思行不能跟着一起离开，他必须在这里等到下一批值班的弟子，才能去休息。
　　趁着现在四下无人，重思行用法术，一下子飘了起来。
　　他升到大鼎炉口的旁边，随后朝着鼎炉伸出手。
　　身为法修，他就算法力残缺不全，也能根据自己拥有的知识，用最简单的法术，将鼎炉的盖子打开。
　　随着重思行手中法术的运行，盖着被一点一点往前推。
　　这个炉本身是炼丹炉，乃是法器，要挪动并不容易。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换班的弟子在往这边靠近。
　　明明身前就是烧着大火的炼丹炉，重思行的额头却流下冷汗，他叠加了法术，用更大的力气去推动盖子。
　　终于，盖子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足足往外推动了一半。
　　重思行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随后瞳孔一震，心神撼动，差点忍不住松开控制的法术，让盖子直接摔下去。
　　在炼丹炉的里不是灵草仙药，也不是什么黄金玉石，而是……生命。
　　其实重思行一开始是想要说人的，但是，他不敢确定那是人。
　　炼丹炉里确实有不少人类的头颅，但是那些头的下面，不是搭配着羊的身体、蜘蛛的身体，就是人身动物的头。肉类是比较难烧的，一些人和植物结合起来的生物，就已经开始融化了。
　　重思行看得一清二楚，隐隐约约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他的手往里一拉，法术运行，将盖子盖下。
　　“小重，我们来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换班的弟子来了。
　　重思行的脸色惨白，和弟子们虚与委蛇地打了招呼后，脚步急促地走开。
　　“那些东西有没有烧掉？”
　　“还保持着原本的形状吗？”
　　“我不想去看，感觉自己在熬人，好恶心。”
　　这些弟子，知道里面烧的是什么！
　　重思成加快速度离开，必须要快点和司雨霏见面了。
　　“等等。”
　　“盖子，被人打开过……”

103	久仰大名
　　神域铺开, 无声无息，而且这一次范围很窄，仅在玉阁这个地方。
　　说是玉阁, 又还是太大了, 应该说, 集中在了河裕住的院子里。
　　红光盛大灿烂, 红得仿佛这里被鲜血染红, 又仿佛是热情灿烂具象化的一种极致。
　　河裕躺在床上，周身围绕着灵气，他吸收了太多的灵气, 普通修仙者的躯体快要承受不住了。
　　身体的痛苦还是其次，主要是他的理智快要承受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紧绷, 命悬一线, 身体站在狂风吹拂的悬崖边, 一根巨大的手指的手指抵在他的后背。
　　他的生命如同无足轻重的蚂蚁, 不过是某些存在的玩物。若祂们心情愉悦, 自己还能在被玩弄后存活下来, 但是如果祂们一个不在乎，自己就会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摔下悬崖, 然后死掉。
　　“你不能想这些, 停止幻想。”孔琼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想起，“你根本就无法承受这些东西。”
　　河裕闻言，破口大骂。
　　“你大爷的, 如果不是你……我用得着承受这种痛苦吗？”
　　“承受常人不能接受的痛苦, 得到常人三辈子、十辈子都修行不来的法力，这就是代价。”孔琼玉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你又付出了什么？”河裕很想一拳头砸向自己的肚子, 将这个妖孽给敲碎。
　　“你无法想象的……”
　　河裕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听他那意味深长的声音。
　　“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必须要承受常人无法接受的痛苦，设想好自己最糟糕的结局。如果想要往上爬，必须拼尽一切往前踏进，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所有的灵气汇聚成一团，吸收了百千人灵气的大树一瞬间枯萎。
　　神域不断压缩，红色的光在整个院子不稳定地抖动着，整个府邸仿佛要坍塌的。
　　所有的不安，等待着爆发的一秒。
　　一瞬间，只需要一瞬间。
　　就在万众期待那股力量爆炸破开的时候，那升到了极点的紧张气氛，如热水的蒸汽升到高空的状态一般消融了。
　　寂静无声。
　　红光趋于稳定，而后，扩展开来。
　　神域开始铺开。
　　“呼。”河裕大汗淋漓，手脚打颤，他就算身体脱力，还是要坚持往自己的肚子看一眼。
　　他的肚子已经平下来了，那吸收过多的灵气也从他的身体消失了。
　　但是，这里除了他，并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河裕不敢置信，费劲最后一丝力气，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
　　被子消失的一瞬间，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肉块向着河裕袭击而来。
　　他被吓到抬起手，挡在自己的眼前。
　　不过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他的手只多了一股粘稠的感觉。
　　河裕睁开眼，看了过去，一团黏糊糊的肉块贴在他的手臂上。那是一块普通不过的肉，，就是河裕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的模样。
　　很普通嘛。
　　河裕才这样想着，那块肉突然一翻转，粘附在上面的好几只眼睛睁开。
　　“哇。“河裕下意识甩手。
　　那块肉从他的手上，跳到了他的胸口。
　　“奇怪。“那块肉的身体里伸出一双只有四根手指的手，他不解地抓了抓脑袋，”看来还是出生得太早了。“
　　河裕沉默。
　　不早了，他再待在自己的身体里，他就要疯了。
　　“没关系，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块肉在河裕的身上爬来爬去。
　　河裕看着他。
　　“放心好了。”好几只眼睛同时看着河裕，“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的，我这就开始教你召唤神，然后夺取神的身体，让你拥有一步成神的能力。“
　　河裕闻言，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那块肉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仍在因为自己的身体而焦虑。
　　“你是孔琼玉？”河裕还是不敢置信。
　　“人是由身体和记忆组合成的。”肉块说道，“既然我和孔琼玉的身体都不是单纯的人了，记忆又是一样的，那么，说我是孔琼玉，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你们都叫一个名字，我无法分辨你们，你就不能取一个别的名字吗？”河裕最头疼的是，他对孔琼玉这个名字有一种刻在魂魄中的恐惧，并不想长期呼喊这个名字。
　　“是的呢，是的呢。”那块肉明白他的想法，“那么就喊我……月恨圆吧。”
　　河裕嘴角僵硬地笑了，提醒他：“正常人不会取这样的名字。”
　　“没有关系，就这样喊我吧，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月恨圆不在意的东西很多。
　　河裕随便他了。
　　那块肉焦虑地抓着头，他在调用脑袋里的知识，“我要想办法赶紧成长才行。”
　　河裕不会明白他的想法，就像他从来没有想清楚过孔琼玉一样。
　　月恨圆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用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情感，突然间，他停住了动作，那团肉上的眼睛眨了眨，厉声道：“有人在靠近这里。”
　　河裕吓了一跳，他早就吩咐他的弟子们，不许他们靠近。他清楚玉阁弟子们的秉性，他们不可能不听话，那么来的人可能是……
　　“好厉害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我的领域突然无法承受灵气，不得不强制扩大，可能我都不会发现他们溜进来了。”月恨圆的小短腿跳了一下。
　　“弑神斩魔者吗？”除了他们一行人，河裕想不到什么人会进来这里。
　　“应该是的。”
　　河裕想要起身，但是他努力了几次，也只是重复倒下去的动作而已，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想要趁你出来了，我和你一起从弑神斩魔者那里抢走弑神剑，但是我现在看来是有心无力了。”
　　“不着急。”因为他现在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他们进入我布下的领域里面，没有那么简单能靠近我们。机会难得，让我再来试试司雨霏的能力。”
　　河裕看向他，他发现自己居然从一个只有眼睛和一双诡异的长手的肉球上，看出来一丝狡黠。
　　肉球伸出手，稍稍往下压。
　　因为他的动作，整个神域的红光消失，变回了普通的模样。
　　骗人眼睛的玩意。
　　司雨霏站在墙后面，不屑地想着。
　　就算光彩褪去，神域也没有退开。
　　就是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了。
　　司雨霏发现这个神域，和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神域没有规则。之前的领域，不管是魔域还是神域，其内在的世界都是运行着一套规则，而且环境和主神或者主魔相干的。
　　但是这个领域里，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可以是幻境、可以是无尽的世界、也可以是错乱的时间。
　　极致的混乱在这里才是一种常态。
　　司雨霏随手拈了一个符咒，将其化为一只蝴蝶，让它往前飞。
　　蝴蝶飞过，没有任何的异样。
　　司雨霏随即跟在后面，飞了起来。
　　平常人眨眼睛的功夫，他就飞到了屋顶了。
　　为了降低存在感，司雨霏蹲下，双手放在屋子的正脊上。
　　站得高，才能看得全。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
　　院子里栽种着一棵大树，里面飞舞着萤火虫，将树冠都照亮。
　　树下，数之不尽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他们的表情统一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死前经受严重的折磨。
　　一开始，只有树下有尸体，在司雨霏再眨一次眼睛后，他视线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用尸体堆成的。
　　司雨霏没有受影响，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用手拿开一片瓦片，往里面看。
　　这一眼，他看见河裕身体翻过来躺在床上，肚子被咬空，看样子已经死了。
　　司雨霏想了一想，伸出手，将瓦片放回去。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飞走。
　　这里有问题，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得要快点逃离这个诡异的领域。
　　司雨霏一边跑，一边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随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晓沐云蹲在一堆尸体的中间，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司雨霏朝他飞了下去。
　　他无声降落在晓沐云的身后，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霏霏？”晓沐云发出疑问，但人没有动。
　　“这里有问题，我们快点离开吧。”司雨霏认为在这里再待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里出现的大部分都是另一个世界才有的东西。
　　比如说，这用尸体堆成的路。
　　“你看这些尸体。”但是晓沐云不同以往，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仍旧在自说自话，“是反过来的。”
　　“什么意思？”司雨霏没有听懂。
　　“你随便看一具尸体就知道了。”晓沐云这样和他说。
　　司雨霏只好拿着没有出鞘的剑，去翻弄尸体。
　　他只翻了一下，就知道晓沐云的意思的。
　　这些尸体之所以让人看起来不适，原因是他们的身体总有一些部位和普通人不一样，是反过来的。
　　有些是头反过来了，有些手是反过来了，有些是脚，这些人的尸体仿佛是被安装错误的人偶意义。
　　“不用在意。”司雨霏面对晓沐云，总是多一点耐心，“物品和生命的特性取决于环境，因为在神域，所以这些东西擦看起来很奇怪。”
　　“嗯。”晓沐云应声。
　　司雨霏催他：“我们还是离开吧。”
　　“好的。”他还没有动。
　　司雨霏想了一想，喊他：“沐云。”
　　“怎么了？”晓沐云接话。
　　“你怎么了？”司雨霏问。
　　“没有什么。”
　　司雨霏伸出手给他。
　　晓沐云没有回头，都知道他的动作，然后把手给他。
　　他的手放在司雨霏的手掌心，宽大的袖子往下滑。
　　司雨霏的眼睛望过去，一只反着的手在他的手心。
　　“我们确实要走呢？”他背后的头发往两边滑开，要露出一张人脸。
　　司雨霏见状，毫不犹豫，在他露出脸之前，用力一个反手，把他拗断了。
　　“不好意思了，我不太想看到奇奇怪怪的晓沐云。”
　　对于司雨霏来说，鬼形状的晓沐云不奇奇怪怪，反而有一种符合他审美的美感，但是眼前这个模拟晓沐云形态的怪物就算了。
　　他不太想看。
　　将眼前的怪物直接扭断后，司雨霏无情地一甩手，将其扔掉。
　　看着尸体堆中再多一员，司雨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原本以为神域只是惯常展开罢了，现在看来，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是想要弑神剑吗？
　　司雨霏这样想着，手中的弑神剑在手中转了转，想要看看能钓出什么。
　　他和他的师父相似，剑绝对不能离身。
　　他和他的师父相似，基本上是拿命来玩的。
　　司雨霏盛情挑衅。
　　可惜月恨圆现在还没有得到可以自由移动的身体。
　　面对司雨霏如此热情的行为，他只能回以薄礼。
　　司雨霏站在万千尸体堆中间，把玩着长剑，同时注意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突然，他的周围站起来了一圈尸体。
　　那些尸体仿佛被一根绳子吊起来似的，直接飞了起来。
　　司雨霏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长剑，想要先对付出现在正前方的怪物。
　　就在他的眼前，那些怪物朝他的方向迈开脚步，然后突然倒退着，走远了。
　　司雨霏愣住。
　　背后的攻击袭来。
　　司雨霏拔剑出鞘，动作利索地用剑往后一划。
　　他没有砍到到任何东西，反而，他的脸前，一阵凌厉的剑气划向前方，甚至将他的头发吹起。
　　司雨霏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随后，他的后背便被狠狠一击。
　　“咳。”司雨霏来不及多想，想要和身后的怪物拉开距离，他的脚步往前一动，法力启用。
　　按照司雨霏的设想，他应该会往前移动一大段距离，和身后的尸体分开。
　　但是随着他的努力，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地往后移动。
　　司雨霏转过头，看了一眼。
　　他的身后的尸体群居然全部都站起来了，他们伸着反向的手，隔壁扭曲，想要将他容纳进这个大家庭。
　　反向。
　　难道？
　　司雨霏尝试往后飞。
　　他的身体终于在快要落入尸体怀里之前，往前飞走，脱离他们的桎梏。
　　但是同时也有一个问题，用法力往后退，但是实际却是在往前飞，很容易失衡。
　　司雨霏就这样，在飞了一段距离后，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直接往下扑。
　　“呜。”司雨霏想要抬头，就需要用低头的力道，想要站起来，就得要做躺下去的行为。
　　司雨霏平常动作僵硬，偶尔看上去确实挺像僵尸的。
　　但是他平常再奇怪，甚至出现过同手同脚的模样，都不会有今天诡异。
　　他的身体关节似乎出了问题，身体一点一点动着，往旁边歪着的脖子一点一点挪回正确的位置。
　　在司雨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为了站好的时候，那些尸体又一次朝他冲了过来，依旧冲着他的背面来的。
　　这个世界是反过来的，但是尸体们无所谓自己的动作，他们是被操控的。
　　而司雨霏则不一样，如果他想要操控自己，必须迅速适应这里奇怪的规则。
　　一开始他面前那些尸体在他的眼前往后飘走，就是为了误导他的认知。
　　人很难理解超脱常识的事物，平常越简单，就越难。
　　如果要你在一个新的世界判断，人模样的是怪物，怪物模样的才是好人，你只需要接收了这个知识，就能执行。
　　但是如果告诉你，你迈左脚，动的会是右脚，你想前面，实际上会后退，难度就会瞬间飙升到另一个层次。
　　司雨霏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明白规则，并且有效执行，这已经很出乎月恨圆的意料了。
　　不过这里的规则不仅如此。
　　司雨霏拿着剑。
　　他如果要对付后面的尸体，就要往前攻击，但是如果只能往前，根本就不知道后面的尸体会如何变换位置和攻击。
　　司雨霏深吸一口气，握紧弑神剑。
　　他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司雨霏手中长剑划圆，无差别朝着四面八方攻击。
　　他的面具下的表情冷酷，没有一丝的犹豫，不放过任何一具靠近自己的尸体。
　　杀杀杀！
　　弑神剑就是喜欢这种状态下的司雨霏，所以随着他灌输的法力，不断出现剑风，击到那些尸体。
　　尸体本来就没有生命，不过是被操控着的而已。
　　司雨霏的攻击击中他们，他们就全部倒下了。
　　一排又一排的尸体，如同相互垒堆着的骨牌，被人轻轻一推，边一片接着一片，全部倒下。
　　司雨霏，重新屹立于百万尸体的上面。
　　不仅仅是司雨霏这边陷入了神域的奇怪规则，晓沐云那边也一样。
　　他这里也不好搞啊。
　　晓沐云的眼前只有一只巨大的妖魔，它虎视眈眈地看着晓沐云，随时准备冲过来。它往晓沐云所在的方向一动，腰间挂着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下。
　　“丁零。”
　　晓沐云眨了一下眼睛，还没有想清楚要用什么办法对付眼前的妖魔，它就来到自己的面前了。
　　瞬间移动的能力吗？
　　晓沐云这样想着，然后惊讶地睁大眼睛。
　　妖魔可以瞬间移动到他的面前，这不算什么，他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妖魔。问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销魂蹄痕链居然已经从他的袖子里甩了出来，而且套住了妖魔的一只手。
　　等等，他根本就没有做这个动作啊。
　　不等晓沐云想清楚怎么回事，妖魔腰间的铃声又动了。
　　“丁零。”
　　下一瞬间，晓沐云已经倒在了地板上，销魂蹄痕链掉在了稍远的地方。
　　“咳咳。”晓沐云发觉自己的胸口受伤，而且离刚刚站着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
　　好像……他是被人打过来的。
　　妖魔站在原地，如头牛一样的面容，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它有把握，可以杀死晓沐云。
　　晓沐云看着妖魔准备往他走来的姿势，心念一动。
　　“丁零。”
　　果然，妖魔在铃声响完后，就来到了晓沐云的面前，他的爪子向下，看样子是想要抓破晓沐云的脑袋，但是却被一把剑给架住了。
　　晓沐云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想到这里，他的视线投向远处的链子。
　　“丁零。”
　　妖魔整个巨大的身躯扑了过去，然而它扑空了。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左右望，终于找到了晓沐云。他回到了链子的旁边，并且将他的武器捡了回来。
　　妖魔见状，脸色大变。
　　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技能下产生新的动作和行为，如果他做到了，那就证明了……他明白自己的能力了。
　　“你不是在瞬间移动。”晓沐云手里拿着链子，露出平常温柔的笑容，但是眼皮微微往下压，露出了其人的本性，残酷又嗜虐，且喜欢玩弄猎物的恶劣行为，“你的法术能力是加速某一段的时间。在你运用这个法术的时候，你是正常速度在做事情，但是我却在‘一’这个时间里完成‘十’的行为。”
　　对于晓沐云来说，计数是最简单的行为，他一旦反应过来了，自然也就能算出具体被加速的时间。
　　如果慢一点察觉这件事情，就不能做出预想的下一个动作，自然很容易输给这样的妖魔。
　　“你这个能力……”晓沐云微微笑问题，“是主动发动的，还是被动发动的？”
　　他喜欢掌握更周全的信息。
　　妖魔见状，不会再给他更多的思索时间，直接冲了过去。
　　“丁零。”
　　销魂蹄痕链飞向了高空。
　　“丁零。”
　　销魂蹄痕链没有人继续控制，就开始往下掉。
　　“丁零。”
　　妖魔又一次闪现到晓沐云的面前，尖利的爪子就要撕碎他的脑袋。
　　“丁零。”
　　晓沐云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销魂蹄痕链已经把妖魔捆起来了。
　　“啧。”晓沐云手一扯，直接用链子把妖魔扯倒，夺取他使用法力的能力。
　　妖魔痛苦哀叫。
　　“我真是……”晓沐云故作讨人厌的姿态，头疼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真是不太懂，莫非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种守恒的定律吗？拥有越出众的能力，脑袋就越简单。”
　　他在说这句话，是为了故意讽刺一脸菜色的妖魔。
　　但是不得不说，晓沐云说完这句话后，脑子里面一闪而过司雨霏的脸。
　　“咳咳。”这种想法很不该，晓沐云端正思想，然后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用力扯链子，拖着妖魔往一棵悬崖边走。
　　他被神域覆盖的时候，就是来到了悬崖边，如果不小心错走一步都会掉下去。
　　晓沐云拖着妖魔来到悬崖边，将链子延长，一头伸入地底，随后脚一伸，将妖魔踢下悬崖。
　　“啊啊啊啊啊！”妖魔完全失去了能力，被挂在悬崖的中央，惊恐地大呼小叫。
　　“好了，我要怎么样去找司小猪呢？”晓沐云好奇地看向天空。
　　神域之外，一个穿着下人衣服，英俊收敛的青年站在神域的边缘上，朝着这个铺开的结界伸出手。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保罗天地、养育群生。”随着他念动咒术，日月星辰，于此照映，“天地自然、八方威神、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破！”
　　月恨圆震惊地抬起头。
　　有人利用星辰和月亮的轨迹，搭配相生相克的咒术，将他的神域，击退回来。
　　以来者的能力，无法解开神域，但是可以将其无限往中心压缩，因而，除了中心的这一间房间，其他地方的领域被解开了。
　　晓沐云站在一片明亮的月亮下，明白结界已经被破开。
　　谁会做这种事情。
　　背后传来风声。
　　“霏霏？”晓沐云露出欣喜的笑容，快速转过头，随后他的表情僵住。
　　一个俊朗的男人一手捞着司雨霏，面无表情地来到了他的背后。
　　司雨霏乖乖被他夹着，脚在晃来晃去，脑袋垂下。他听到晓沐云说话的声音，这才抬起了头，然后抓了抓面具上的额头，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安。
　　晓沐云和那个男人对视，似乎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霏霏，不介绍一下吗？我教你的礼仪呢？”重思行的语气冷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
　　“二师兄，这是晓沐云。”司雨霏还在抓面具，“晓沐云，这是我的二师兄，重思行。”
　　和司雨霏、施果、妃泣朝不一样，重思行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很聪明的脸。
　　他和晓沐云对视，一开始摆着一张看上去就不快的无表情的脸，在司雨霏说完话后，他态度大变，对着晓沐云露出了看似友好，实际上寒意四起的笑容。
　　“久仰大名。”重思行话中另有深意。

104	二师兄袭来
　　重思行夹着司雨霏, 略加思考，认为这里不是一个可以继续停留的地方，所以转过头, 示意晓沐云跟上。
　　“先离开吧, 我只是暂时将结界压缩了, 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说完, 重思行带着司雨霏, 迅速奔走着。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在他的手上，不走也得走啊。
　　“师兄。”晓沐云习以为常地用一样的称呼，喊司雨霏的师兄们。
　　司雨霏在重思行的手里, 心态变得无所谓了，他戴着面具, 双手双脚垂下, 正在装死。
　　重思行转过头, 看了晓沐云一眼。
　　“师兄, 你要不要先把霏霏放下来？”晓沐云担心司雨霏不舒服。
　　司雨霏默默伸出一只手, 摇了一摇。
　　意思是没有关系。
　　“他在用自己的能力在控制身体, 不会有事的，我们这样玩过很多次了。”重思行不以为意。
　　司雨霏伸出去的手，手指做点头的姿势, 向晓沐云传递信息。
　　晓沐云松了一口气。
　　重思行和晓沐云飞上屋顶, 重思行先落在屋顶上，晓沐云跟在后面。一般有要紧事需要处理，晓沐云都不会像平常那样穿得松松垮垮, 他一身劲装, 动作干脆利落，一只脚先踩在屋顶的正脊上。
　　重思行笑着转过头, 问晓沐云：“我家霏霏好亲吗？”
　　晓沐云一个没有站稳，在屋顶上打了一个滑。
　　司雨霏伸出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种场景的发生。
　　他刚才是搞定完那群奇怪的尸体，正想要破开结界的时候，神域突然往内缩小，然后重思行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司雨霏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欣慰的笑容，重思行张开嘴巴，问他：“和你亲嘴的麒麟山小子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司雨霏：“……”
　　傻住了的司雨霏就这样被重思行擒获了，现在，他用一样的招数对付晓沐云。
　　素心智稳定，脾气不好，但是实际上不动声色的晓沐云，差点被重思行的一句话，弄得从屋顶上滑下去。
　　“什么声音？”屋子里有人听到了来自头顶的响声。
　　重思行施施然走了。
　　晓沐云连忙站稳，然后跟了上去。
　　司雨霏在重思行的手里，偷偷摸摸地想要回头。
　　他的眼神才刚和晓沐云对上了一眼，重思行就极速转弯，恰巧让司雨霏和晓沐云的眼神错开了。
　　晓沐云想，他终于清楚为什么妃泣朝要那么认真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如果遇到了他们的二师兄和大师兄，千万不要当着他们的面，瞎说些有的没的了。
　　他们三个人接下来无言，一路飞向院子。
　　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声音，留在屋子里的妃泣朝和师白玉连忙偷偷打开一个门缝，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这一望，就让妃泣朝看到了一张想念的脸。
　　“二师兄！”妃泣朝打开门，眼中眼泪哗啦啦，哭着跑了过去。
　　“小朝，好久不见。”重思行笑着朝他打开另一只手。
　　妃泣朝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两人相拥。妃泣朝抱着重思行，不小心一低头，就看到了被重思行捞着的司雨霏。
　　司雨霏挂在妃泣朝的手中，晃晃悠悠，看起来好像死掉了。
　　在妃泣朝产生这罪大恶极的想法时，司雨霏抬起头，和妃泣朝对视了一眼。
　　他想证明给妃泣朝看，自己是活人。
　　“这又是谁？”重思行看到了扒拉在门边，鬼鬼祟祟看着他的师白玉。
　　“霏霏的徒弟。”妃泣朝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沉浸在再见重思行的巨大喜悦当中，脑子里面没有想其他的事情。
　　师白玉听到妃泣朝的回答，默默地摇手，表示他不是司雨霏的徒弟，妃泣朝会有这样的想法，全都是误会。
　　“原来是徒弟，这还好。”重思行拍着妃泣朝的后背，轻飘飘地开口说道，“霏霏和麒麟山的小子勾搭在一起，已经叫我够烦恼的。如果再加上你，和一个看起来十岁都没有的小鬼，师兄可就要疯掉了。”
　　妃泣朝闻言，身体僵住，脑袋一点一点转动，眼睛去寻找司雨霏。
　　司雨霏推了推面具。
　　戴着面具的他就是无所畏惧的。
　　“我们刚才的行动，不知道有惊扰到玉阁里的其他人，有什么话要说，还是进去房间比较好。”晓沐云插话，拯救两人于水火之中。
　　这是司雨霏认识晓沐云以来，第一次那么强烈地产生了一个想法：呜呜呜，晓沐云，我好喜欢你。
　　“说的也是。”重思行同意了他的说法。
　　有了机会，妃泣朝立刻从刚才很温暖，现在很恐怖的怀抱中闪开。
　　他们几人进到了屋子里，晓沐云在最后面关上了门，他转过身，发现司雨霏仍旧被人夹在手臂里，连忙跑过去，想要接下他。
　　“不用。”重思行对于司雨霏现在的行为非常不齿，“霏霏，自己站好。”
　　重思行的手稍微放松，司雨霏的脚往下，一下子就踩在地板上。重思行一放开手，司雨霏就站好了
　　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但是晓沐云被爱情蒙蔽了眼睛，居然产生了司雨霏会摔下去的错误认知。
　　重思行看着司雨霏和妃泣朝，叹了一口气。
　　“坐吗？”人小鬼大的师白玉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僵着，立刻发挥自己小孩子的优势，装出一副孝敬大人的模样，把所有的凳子都拉出来了。
　　“多谢你，小公子。”重思行道谢后，在他拉出来的凳子上坐下。
　　“我去拿茶叶来。”晓沐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打算去自己住的地方，把沏茶的工具拿来，招待重思行。
　　司雨霏对着晓沐云疯狂摇头。
　　你怎么可以留他一个人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晓沐云注意到司雨霏的动作，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他已经说了自己要去拿茶水过来了，现在反悔好像不太好。但是看到司雨霏前所未见的惶恐模样，他又不忍心抛下他一个人。
　　“多谢少主，我不渴，而且大半夜跑来跑去，引人怀疑。”重思行是玲珑剔透心，他笑着对在场的人说，“都坐下吧。”
　　大桌旁边有足够的凳子，师白玉先搬了一张，从桌子旁边挪远了，好方便看戏。
　　司雨霏不情不愿地在重思行的对面坐下，妃泣朝紧紧挨着司雨霏坐，万一被骂，还能扑在司雨霏的怀里哭。
　　晓沐云无声叹了一口气，随后主动坐在司雨霏和重思行的中间，虽然不能完全隔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是好歹能帮司雨霏挡住一点压力。
　　司雨霏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悄悄捏了一下晓沐云的袖子。
　　他想传达的意思是：继续掩护我。
　　重思行对于司雨霏的行为是看破不说破。
　　“师兄，初次见面，在下失礼了，还没有好好介绍自己。”晓沐云没有看过司雨霏这么一副模样，于是产生了自己送死也要保护他的觉悟，他笑着转过头看重思行，借着开启话题的由头，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重思行如他所愿，看了过去。
　　“在下晓沐云，麒麟山弟子。”晓沐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明知道伏羲院人对麒麟山人的应激态度，会让他没有好果子吃的。不过话说回来，伏羲院的人不喜欢麒麟山，就是因为他，这样想来，他好像一点都不冤。
　　“我知道～”重思行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麒麟山少主，我想，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吧，少主真是贵人多忘事。”
　　晓沐云一愣，他很久以前确实跟着父亲一起去伏羲院谢罪，但是当时鸡飞狗跳的，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会被伏羲院的人打死。
　　所以除了邬清影和司雨霏，他是一个人都记不住了。
　　“不过这确实是初次正式见面，我是重思行，霏霏和小朝的二师兄。”重思行并没有抓着一件事情不放的习惯。
　　“我想正式为我当时年少无知给你们惹来的麻烦道歉。”
　　重思行笑了，他说：“我又没有因此承担什么后果。”
　　“那我正式向司公子道歉。”晓沐云转过头，面对司雨霏，他憋了半天，终于在背对着重思行的时候，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
　　他因为这件事情，到底和司雨霏道歉过多少次了？
　　“没有关系。”司雨霏大方地拍了拍晓沐云的手臂，尽力演好戏码，虽然他说话慢慢的，但是重在传达，“年轻人，行差踏错难免的，在铸成大错前，会改会认错，我觉得还是能给机会的。”
　　“咳。”重思行觉得好笑。
　　“师兄，差不多就好了。”司雨霏拍桌而起。
　　“坐下。”重思行说他。
　　“哦。”司雨霏乖巧地坐下了。
　　妃泣朝佩服地看着司雨霏，你也太墙头草了。
　　他们几个人里面，名义上的大师兄是公孙明日。公孙明日确实很负责任，而且乐于带小孩子，但是因为他性格并不强势，而且经常无端溺爱师弟师妹，所以在司雨霏他们三个人眼中，是没有什么威严的。
　　缺失的位置总是需要一个人。
　　重思行就填补了公孙明日严格、不讲情理的位置。
　　他对人要求颇高，而且因为年少时候受的教导，认真起来根本不给人一丝松懈的可能性。
　　不过他只在该严肃的时候严肃，平常还是很好说话的。
　　“算了，给你一个机会吧。”重思行点了一下司雨霏，“霏霏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雨霏指了一下晓沐云，自暴自弃道：“出来伏羲院后，遇到了很多事情，没钱啊……不认识路啊……被追杀啊什么的，然后都是晓沐云在帮我啊。为了帮我，我们就一起上路，然后呢……”
　　他想不到要如何文雅地概括后来的事情。
　　也就是，他们两个人搞上了。
　　晓沐云在一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的手指在面具上快速地点了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意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词语。
　　“是两情相悦。”晓沐云忍不住提醒他。
　　司雨霏闭上眼睛，痛苦地重复晓沐云的话：“是两情相悦。”
　　晓沐云笑吟吟地看着他，倒不是因为司雨霏顺着他的信息，说出自己想要听的话，而是觉得他现在一脸良家少爷被迫做违心事的模样太可爱了。
　　“唉，你们两个真是的，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了，你们看到师兄，不仅不怀念，还一副觉得我很可怕的样子。”重思行连连叹息，孩子养那么大，是白养了。
　　“没有那么回事。”司雨霏诚心诚意，内心没有一丝隐瞒，“我在师兄离开伏羲院后，就很想你们，知道你们没有消息后，很担心你们。所以，虽然我没有离开过伏羲院，外面的人很可怕，银子又很容易用完，但是知道我能出去找你们以后，我真的很开心。然后……可以看到你们平安无事的样子，我真的很开心。”
　　重思行沉默，随后用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看着司雨霏。
　　“好了，暂且放过你，下一个。”重思行说道。
　　司雨霏立刻扯着晓沐云的袖子，和他一起搬着凳子，往后退，露出一直藏在后面的妃泣朝。
　　重思行丝毫不顾及晓沐云和司雨霏就在旁边，他张口就问：“你身为师兄，怎么教育霏霏的？怎么让他离开伏羲院没有多长时间，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妃泣朝掷地有声、力求口齿清晰，坚定表示：“我在外面遇到霏霏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好上了。”
　　重思行：“……”
　　妃泣朝无辜至极。
　　“算了，你也退下，下一个。”重思行被他们两个人弄得哭笑不得。
　　晓沐云不太确定，司雨霏通过了，妃泣朝不追究了，剩下的人不又是他了吗？他悄悄搬起凳子，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你怎么好意思，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别人出手的？”重思行怀疑他是一个轻浮的人。
　　“因为我很喜欢霏霏。”晓沐云认真地烦恼着，“人与人的缘分，也许只有短短的一段，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不及时表达心意，也没有行动，就无法续起下一段缘分。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但是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只都是我在主动推动这一份感情的。我没有放弃的打算，如果师兄对此有意见，还请不要为难霏霏，也不要让三师兄夹在中间，直接让我来承受就好了。”
　　司雨霏果断地同意了：“直接骂他吧。”
　　晓沐云：“……”
　　你可真是像足了没有良心的小猫。
　　重思行又叹气，情真意切，还继续棒打鸳鸯的话，就是自己不讲道理了。
　　但是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在重思行的眼中，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可爱得就像是小动物，一定要说的话，司雨霏就是一只乖巧的小黑猫。
　　他上一秒还在嘱咐猫猫乖乖在家待着，不要乱跑。结果下一秒，发现家里的猫不仅跑出来了，还跑进别人家，钻进别人怀里了。
　　身为原来的养猫人之一，很难让人……不生气。
　　而且他对晓沐云并不熟悉，他现在是真情实意，但是重思行这种类型的人，并不会因此而放心。
　　“暂且不说这件事情了。”重思行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我明早还要起床去看炼丹炉，我们来谈点别的事情好了。”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师姐我已经见过了，因为她当时法力没有恢复，所以就和我分开走，跟在华严宗队伍里面，眼睛与我约定在无上法门的仙灵大会上见面。”司雨霏和他分享信息，“师姐和三师兄前段时间法力消失了，在我的辅助下，稍有恢复。这个办法的成效有用却一般，师姐现在大概只有三成法力，三师兄则是恢复到了六成法力了。”
　　“嗯，我猜到也是。”重思行指了指自己，“我也一样，不过我现在应该恢复了近八成功力了吧。我想，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失去法力了。”
　　几人看着他。
　　这是他们都好奇很久的一个问题了。
　　“霏霏，你还记得师父的剑被抢走，你射杀了一只怪物，然后它的身上，掉落一颗种子的事情吗？”重思行一步步调查，而后心惊，也许针对伏羲院的阴谋早就开始了，只是当时他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当重思行提起这件事情，司雨霏记忆中的信息终于串联起来了。
　　入侵伏羲院的怪物，留下了一颗种子。
　　以及，他刚离开伏羲院，为了寻找邬清影，在羊鸣镇的神像后面拿出了一颗种子。
　　那时候他就觉得熟悉，只是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情。
　　因为那颗种子长相特殊，表面上刻着海浪的波纹形状，所以司雨霏可以断定，那两颗种子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近些年来，道中飞升的人越来越多，数量多到离谱，其蹊跷的地方，就出在那颗种子上。”重思着的手指点在桌面上，画了一下 一颗种子的形状，“霏霏，如果我没有打探出错的话，那种子足足有一罐，原本应该是封印在伏羲院藏宝库的东西。”
　　司雨霏沉默了一下。
　　封印这两个字过于好听了，分明就是扔在那里当垃圾。
　　“那是神树的种子，大概不知道是哪位掌门从外面带回来的。”说起一些伏羲院掌门的怪癖，重思行就头疼、心脏跳动速度加快、嫌弃到呼吸急促，“那些种子是靠吸取灵气生长的。”
　　一些植物需要水的灌溉，而神树的种子需要灵气的滋润。
　　“之所以会有这种东西，大概来源于一些邪门歪道的修炼方式吧。”重思行颇为无奈，“那棵树，可以吸食修仙者身上的灵气，而被吸走灵气的人，就会变成废人。那颗种子得到了灵气，并不会化为己用，而是储存起来。种树的人，可以从里面取走灵气，真正化为自己的东西。从前的修仙界大魔头得到了这样宝物，就是如此在道中屠杀修仙者，吸干他们的灵气，助力自己的修行。”
　　“不够。”晓沐云是清楚这些年来飞升的人的数量的，只靠吸收别的修仙者的灵气，根本就不够，而且就他的信息网提供的资料，不可能有一大批修仙者被这样对待，麒麟山还一无所知的。
　　“所以，有人在教拿到种子的人，不仅吸收他人修炼好的灵气，还在夺取大地灵气。”重思行回复。
　　人们修炼法术，就是从这片土地上汲取灵气，然后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这中间是艰难又漫长的过程。
　　现在，捷径出现，且高效有用，所有人成群结队扑过去。
　　“那又和伏羲院的人失去灵气，有什么关系？”妃泣朝不理解。
　　师白玉在一旁听见他们的对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流飞光拿着的那本《道己十二章》，他在不经意间，看了太多的内容了，他想，他能根据里面讲述的知识，大概猜到原因。
　　“因为修仙界，太多人开始利用那颗种子，转化大地灵气了，他们用了一样的法力源。”司雨霏之前信息不足，然而根据他知道的知识，加上一点重要的提示，他就能调用他学习过的书籍，知道原委，“一样的法力源，充斥着外面的世界。伏羲院……不一样，被孤立了。当我们来到外面，其他的法力源，也就是遍布大地的灵气，和我们体内的灵气做对抗。这里是铺天盖地的灵气，我们的体内相比较，太少了，就被涌过来的大地灵气压制住了，无法调动法力源，所以才产生了失去法力的假象。当我将真气灌入师姐和师兄的体内，就像是用扫把扫开覆盖在地板上的落叶，他们才会慢慢感受到自己的法力本源。因为我们是用一样的法力源，所以才会有用。”
　　司雨霏从伏羲院出门，是必然的事情。
　　重思行敬佩地看着司雨霏，点头道：“我查出来就是这样，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伏羲院修炼的灵气居然就是来自伏羲院结界内的一片区域，和外面的不一样。而以前人们修炼虽然也是吸收大地灵气，但是办法不一样，没有连成所谓的结界。当他们那样做了，我们就被孤立了。”
　　“但是，麒麟山……也没有用那颗种子修行。”晓沐云打断他们的话。
　　“麒麟山修炼，利用的是麒麟的灵气吧。”重思行只是猜测，“上古神兽的灵气胜于大地灵气，所以不受影响。”
　　对。
　　师白玉静悄悄地看着他们。
　　最重要的是层级。
　　“是谁从伏羲院的藏宝库里偷走了种子，又是谁把这样至邪至恶的修炼方式教授下去的？”妃泣朝真的不能理解，人为什么如此喜欢挑起纷争，“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助其他人修行吗？”
　　这些年来，飞升的人确实很多。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可能做有益于他人的事情。”晓沐云对于人性，还是比他们理解得深刻一点。
　　“师兄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司雨霏觉得，重思行已经接近答案了。
　　“我自从失去法力后，就留在玉阁装傻充愣，有一次，我为了找师父和大师兄，跟着玉阁阁主，去了无上法门。”重思行的答案有点出乎预料，“是河裕，在极度的恐惧中，给我透露了信息，然后我再在玉阁和无上法门中间探查，大概凑出真相的。霏霏，小朝。”
　　两人看向他。
　　重思行叹气，随后睁开坚定的眼睛，言之确凿道：“我觉得，师父就是在无上法门失踪的，甚至，现在可能还在无上法门。”
　　晓沐云闻言，眼中暗淡无光。
　　听到邬清影消失的消息时，他早就在夜里观星，卜卦求签。
　　所有的结果都是：天地之间，来回不休，人间之剑，生死一线。

105	是两情相悦
　　想到这一点, 晓沐云却咬紧牙关，不愿意透露一个字。
　　有些预言可说，有些预言不可说。
　　一些算天者, 卜卦者, 算到什么, 可能都能直接说出口, 无所顾忌, 但是晓沐云的预言，在说出去的瞬间，就有一种推动的感觉。
　　邬清影生命线偏在死的一边, 只是偏向，但是如果他开口了, 结局就会无限靠近死亡的终局。
　　司雨霏的其他师兄师姐是把自己的踪迹藏起来了, 邬清影不是。但是晓沐云对着司雨霏, 从不做他们之间的分别的原因就是这一点。
　　他不能说出来。
　　“如果能确定师父在无上法门的话, 现在就剩下大师兄了。”司雨霏想起了一个人。
　　提到公孙明日, 从出现到他们面前到现在, 都维持着稳定情绪波动的重思行，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说起大师兄，我真是……无奈至极啊。”重思行一脸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按照他的能力和脚程, 我估计他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不远处才对。我已经用各种办法留下讯息了，结果他声息全无。有时候好不容易给了一点回应，结果我跑过去后, 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 在路上死掉了。”
　　在路上吃错东西死掉了，听起来十分离谱, 但如果是大师兄的话，相当合理。
　　埋汰完从小到大一起修炼和玩乐的人，重思行又看了司雨霏一眼。
　　司雨霏发现重思行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立刻朝他眨了眨眼睛，穷尽自己装无辜的能力。
　　“师兄又不是老古板。”重思行被他逗笑。
　　司雨霏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的大师兄是。”重思行峰回路转，“你最好要早点想想怎么应付他。”
　　“大师兄的话，没有关系的。”司雨霏对于应付公孙明日，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话说回来，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对付他们几个师兄师姐有什么问题，只是重思行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面前，提出了一个叫他一时半刻无法立即回答的问题，脑子变得空白，才会被重思行擒获的。
　　重思行到底怎么知道自己和晓沐云亲了的啊？
　　司雨霏心中另有疑惑，无法解答。
　　“我立刻去准备新的谢罪方式……”晓沐云已经日渐习惯此事了。
　　“倒也和你是麒麟山小子没有关系。”重思行让他放宽心态，“纯粹是那个家伙脑子有问题而已。”
　　说完，重思行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告诉他们：“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你们自己小心，有什么急事就通知我。”
　　因为明天要早起，重思行不想再待下去了。
　　“师兄你还要在这里工作啊？”司雨霏的视线跟着他挪动。
　　“是的，我觉得玉阁阁主自从从无上法门回来后就怪怪的，我想要再隐藏身份去探查一下。”重思行有打算。
　　重思行急着走，大家只能送他出去。
　　“小心一点。”重思行嘱咐司雨霏和妃泣朝，他能察觉到这是一场冲着伏羲院来的阴谋，起码……他们这批离开伏羲院的人不会被轻易放过。
　　两人听话地点头。
　　重思行摸了一下司雨霏的头，又摸了摸妃泣朝的脸，最后看向其他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谢谢小公子为我准备椅子。”重思行笑道。
　　“不客气。”师白玉很想问重思行，是不是入错门派了，你和其他两个人，根本格格不入啊。
　　重思行睨了晓沐云一眼。
　　晓沐云和他对上眼睛，莞尔一笑。
　　他是震得住大场面的。
　　重思行想：算了，下次再说吧，现在还是回去睡觉比较重要。有人想要占司雨霏便宜，估计也是难事。
　　“走了。”重思行最后打了一个招呼，走出房门。
　　当重思行离开后，师白玉开始口无遮拦，直接问两人：“你们的这位师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加入你们的门派的吗？”
　　司雨霏、妃泣朝：“……”
　　妃泣朝回答：“师兄是因为被追杀，然后被大师兄带回伏羲院的。”
　　师白玉一脸了然，道：“那我能理解了。”
　　“我们不是奇怪的人啊！”妃泣朝申辩，“我只是……不太擅长和人交流。”
　　师白玉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瞬间，双瞳转了出来。
　　师白玉被吓到差点往后摔。
　　司雨霏舒服了，他松开手，眼睛转了回去。
　　师白玉无比确定：这就是一群奇怪的人！
　　“对了。”妃泣朝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他们报告，“我们监测到神域的中心了，就在玉阁。”
　　听到这个消息，司雨霏和晓沐云一点都不意外。
　　其他的事情，没有再多要在深夜里说的了。这里是师白玉和妃泣朝的房间，司雨霏和晓沐云就离开了。
　　司雨霏一离开这个房间，就直接往自己的屋子里走。他的行动过于果断，让本来想要建议他今晚去自己屋子睡的晓沐云都来不及开口。
　　司雨霏三两步就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并且走进去了，他在准备关门的时候，才察觉到晓沐云紧紧跟随着他，现在就站在房门外。
　　“你的房间不在这边哦。”司雨霏提醒他
　　对于司雨霏来说，他们有事的话可以互相窜门，但是实际上，现在各有房间，是独自住的。
　　晓沐云笑吟吟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想了一下，告诉他：“你不用再想怎么下一次谢罪了，我来处理就好了。二师兄就是看起来比较严肃，其实很好说话的。他今天这样吓人，应该是因为最近太无聊了。”
　　伏羲院的人意气相投到一种自怜的地步，基本上他们觉得只有自家人的奇怪与突发恶疾的性格，才能应付自己的异想天开。
　　虽然他们基本上也不接触外面的人，但莫名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久不和自己的同伴来往，就会闲得发慌。
　　所以现在看到了久违的师弟，重思行就顽皮了一点。
　　“这样啊。”晓沐云抬起手，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
　　“唔。”司雨霏的眼睛在笑。
　　他估计以为自己戴着面具，可以隐藏表情，所以忘记了，他的眼睛会笑。
　　“你笑什么啊？”晓沐云看向他的眼睛。
　　“怂死了。”司雨霏笑他。
　　“我怂的话，还会坐在你的旁边吗？”晓沐云觉得他对自己有误解，“我喜欢你的心意，明明就是一往无前。”
　　司雨霏害羞地踢了踢地板。
　　晓沐云抿嘴笑。
　　“你还有什么事吗？”司雨霏抬起头问他。
　　“有的，想起忘记回答你二师兄的一个问题了。”晓沐云一脸严肃地点头，“想要把话告诉你，让你代为转告。”
　　“可以。”司雨霏自豪地说，“我从小就被教育，要助人为乐。”
　　他的这句话，让晓沐云想起了邬清影当年的胡说八道，要把司雨霏培养成一个乐于助人、乐观向上、满怀善心的人。
　　这样看来，教育得倒是很成功。
　　“所以你想要我传递什么话？”已经化身为信使的司雨霏，想要认真地把他的话记下来。
　　晓沐云弯腰靠近，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耳朵旁边。
　　他看起来严肃又认真。
　　居然是那么隐秘的事情吗？
　　司雨霏连忙竖起耳朵。
　　“他不是好奇他家霏霏好亲不好亲吗？”晓沐云感触颇深，笑声快要忍不住了，“就帮我转告答案，很好亲。”
　　司雨霏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的较真十分可笑，伸出手，一下子拍到他的脸上。
　　“啊！”晓沐云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痛叫着蹲在地板上。
　　司雨霏鄙视地看着他。
　　自己根本就没有用力啊！
　　晓沐云还蹲在地板上，哼哼唧唧地卖惨。就算两人之间心知肚明，但是晓沐云还是能将装傻贯彻到底，现在就是看司雨霏应不应他了。
　　司雨霏一脸嫌弃地伸出一只手给他。
　　晓沐云太高大了，就这样蹲在他的门口，有伤风化。
　　晓沐云接过他的手，拉着不动。
　　“你倒是起来啊。”司雨霏喊他。
　　“脚疼。”晓沐云哀伤地说。
　　“我有踢你的脚吗？你是大骗子啊。”司雨霏控诉道 。
　　“刚才在屋顶，打滑的时候扭了一下脚。”如果要找借口，晓沐云的歪心思那是源源不断。
　　“是吗？”司雨霏抱着怀疑的态度。
　　“是的。”晓沐云的语气毋庸置疑，随后再给司雨霏施加道德束缚，“你不是说你要乐于助人的吗？现在我让就在你的面前，而且需要帮助，你怎么不帮我，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吧，你才是大骗子。”
　　司雨霏就没有见过那么能说一堆歪话的人，他只好牢牢抓住晓沐云的手，随后用力，将他扯了起来。
　　晓沐云立刻顺着他的力道，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司雨霏抱住他，被他的重量压得没有站稳，这才想起来，晓沐云不知道是第几次用那么拙劣的手法骗自己了。
　　晓沐云抱住他，这才问出心里头的问题：“今晚你怎么不来我的房间？”
　　“那……那你又没有给我眼神暗示。”司雨霏离开房间之前，明明就看了他一眼，结果晓沐云在发呆，所以他就果断地离开了。
　　晓沐云幽幽地叹气。
　　“你什么意思？”司雨霏转过头，本来是想要看晓沐云的表情，判断他这口叹息声的意思，但是因为两人抱得太紧了，所以根本就看不到晓沐云的脸，不过他能大概猜到晓沐云的意思了，“我们不是昨晚才……”
　　“嗯？”
　　“你真是大淫/魔！”司雨霏醒悟过来，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转而骂人。
　　“那又怎么样？”晓沐云朝他叫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很晚了，你到底要不要回去睡觉？”司雨霏问他。
　　晓沐云寒心啊，含恨抓了一下他的后背，打算和他说，走走走，他这就走，走远点行了吧？
　　“还是说。”司雨霏不太确定，“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可以吗？”晓沐云惊喜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司雨霏懵懂地反问，似乎觉得晓沐云的这个问题相当可笑。
　　“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晓沐云伸出脚，往后一踢，将门关上。
　　看到他的动作，司雨霏有疑惑：“你不是说你的脚受伤了吗？”
　　“打滑的不是这只脚啦。”晓沐云笑道。
　　“无聊。”
　　不过今天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晓沐云真的是淫/魔，今天也想早睡。不过就算不做共赴巫山云雨的事情，晓沐云也喜欢待在司雨霏的旁边。他穿着里衣，在床上翻来覆去，然后兴奋地拍了拍床空余的位置。
　　司雨霏刚把衣服折好，一转过头，就看见淫/魔一脸急色的模样。
　　真是受不了。
　　司雨霏摘下面具，将其放在衣服的上面，随后慢条斯理地在床上躺下。
　　晓沐云给他盖上被子，眉开眼笑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司雨霏都做好准备，晓沐云会毛手毛脚了。不过晓沐云似乎只是单纯想给他盖被子，随后亲了一下他的脸，说：“我觉得可以睡觉了。”
　　司雨霏不合时宜地想：哪个睡觉啊？
　　晓沐云抱着司雨霏，安心地闭上眼睛，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毫无顾忌地睡着了。
　　司雨霏等了一会，发现隔壁人的呼吸变得平稳了。
　　还真的就来睡觉啊？
　　司雨霏终于不做他想，调整睡姿，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的阳光落在窗台，夏日的小鸟叽叽喳喳，争吵不休。
　　当司雨霏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有人躺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朝着一眼可以看全的屋子扫了一眼。
　　晓沐云早就起床，而且离开这间屋子了。
　　不知为何，司雨霏似乎能猜想到他的行为模式，所以披散着一头如墨的头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他没有坐多久，脚步声就从远到近，来到了他的门前。
　　来人推门而近，穿着司雨霏看厌了的蓝白色院服，他关上房门，一转身，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着早餐。
　　“你醒了？”晓沐云告诉他，“我把早饭拿来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肚子饿的话，就赶紧洗漱完，来吃吧。”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嗯？”晓沐云把托盘放在桌面上。
　　“我要是和你说，我不想动，你能帮我洗脸漱口吗？”司雨霏无端端提任性条件。
　　“相公，你居然撒娇啊。”晓沐云忍俊不禁，“好啊，就让我来帮忙，顺便帮你更衣吧。”
　　“才不需要。”司雨霏自己从床上下去。
　　“真的吗？霏霏真是了不起。”晓沐云夸奖道，然后在桌子旁边坐下。
　　洗漱的水就在旁边，司雨霏洗完脸，拿起乾坤袋里的衣服，慢悠悠地换起来。
　　晓沐云看着他完全脱光衣服的身体，撑着脑袋，无奈地问：“以前就想问了，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而且司雨霏身上的伤口，一看就能知道，是自己所为。
　　自己前晚在他身上抓的，和那些伤疤以及新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不疼的。”司雨霏让他放宽心。
　　不过比起不疼，不如说是他对疼痛的阈值越来越高。
　　“你要是喜欢疼痛，不如让我来好了。”晓沐云故意开玩笑，“何必自己折腾自己，反正你又不觉得疼。”
　　司雨霏正在扎头发，嘴唇咬着发带，双手在头发上绕来绕去，他听到晓沐云的话，眼睛瞥了过去。
　　晓沐云看着是摆着他那张雷打不动的笑脸，司雨霏一时之间，看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嗯？”晓沐云发现他看向自己的时间过长了。
　　司雨霏绑完头发，坐在床上，马尾柔顺地落在床板上，然后朝晓沐云扬了一下下巴，说道：“好吧，你试试。”
　　晓沐云听到司雨霏的话，目瞪口呆，手脱力，差点把脑袋砸了下去。
　　司雨霏双手放在床上，期待地看着他。
　　“咳咳。”晓沐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朝他说道，“那你把手并在一起。”
　　“这样？”司雨霏乖巧地把双手的手腕挨在一起，伸向晓沐云。
　　晓沐云笑着看向他，夸赞道：“真乖。”
　　“嗯。”他本来就很乖的。
　　晓沐云的手指点了一下他的手腕，立刻，司雨霏的双手就被捆了起来。
　　“真是的，你有这意思，怎么昨晚上不说呢？”晓沐云笑吟吟地将他压在床上。
　　司雨霏脸上一片红晕，视线追着晓沐云上扬的嘴角。
　　日头偏移。
　　司雨霏最后在中午时间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
　　晓沐云在一旁看了，很怕他吃太多，会噎着。
　　“二师兄今天有来吗？”司雨霏问晓沐云。
　　“来了，早饭就是他送来的，他说他今天特意去打探了一下，好像没有人在讨论昨天晚上有异样的事情。除了布下神域的人，大概没有人知道我们昨晚的行动。所以，你的师兄叫我们休息一下。”
　　重思行确实是一个可靠的人。
　　“不过，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晓沐云通知他，“河裕的身体似乎好多了，他说今晚想要请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饭。到时候，可能还是由我出面，你们装成麒麟山的普通弟子就好了。”
　　“难道还有不普通的弟子吗？”司雨霏偶尔会觉得晓沐云说话的方式很奇怪。
　　“我呀。”晓沐云开怀大笑。
　　司雨霏真是没有脾气了。
　　“霏霏。”晓沐云撑着脑袋，坐在他的旁边看他。
　　“嗯？”
　　“我们是两情相悦吗？”晓沐云问他这件事情。
　　司雨霏从食物中抬眼，看着他。
　　晓沐云似乎早做好了听到任一种回答的心理准备，但是内心还是烦躁不安。
　　“不都说了嘛。”司雨霏语气淡然，“是两情相悦啊。”
　　晓沐云无奈地笑。
　　司雨霏看了他这模样，有点来气了，他问晓沐云：“那难道，我随随便便就和别人亲来亲去吗？”
　　从司雨霏突变的语气中感受到了真心，晓沐云的笑容多了几分愉悦，随后骂他：“小猪。”
　　当重思行找到机会，偷闲跑来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发现司雨霏双手揪着晓沐云的脸，正在使劲往外扯，怒气冲冲道：“谁是猪？谁是猪？你是不是想死？”
　　“你一顿饭吃我两个人的份，你不是猪，谁是？”晓沐云看着桌面上的饭菜。
　　“如果不是有人害得我早饭没有吃成，我用得着肚子饿吗？”司雨霏捏他的脸，“你这都不明白，谁是猪？”
　　“难道今早不是你邀请……”晓沐云今天是真的冤。
　　可惜他反驳的话没有能说出去，因为司雨霏揪着他的脸，让他口齿不清，就懒得说话了。
　　重思行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看来在这两人的关系中，司雨霏比较喜欢折腾人。
　　重思行看完司雨霏，就去看妃泣朝。
　　妃泣朝正在打坐，运行真气中。重思行观察了一下，发现他正在有效寻回自己的功力，所以也就不打扰了。
　　“小公子。”他喊师白玉。
　　师白玉下床，跑了过去。
　　“这个给你吃。”重思行把一碟糕点给他。
　　“我叫做师白玉。”师白玉觉得被别人喊小公子，怪奇怪的。
　　“好名字。”重思行夸赞道。
　　“以前同行的人送给我的名字。”师白玉的原本爹娘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学识，可以取上白玉一名，“不过这个名字好像原本是要给别人的。”
　　“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重思笑着行摸了一下他的头，随后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忙，那么就先走了，他们都抽不出身，你要是无聊，可以去花园玩。”
　　“好。”
　　重思行就这样离开了这个院子，当他戴上下人的帽子，一如往常走到炼丹室的时候，在里面的所有人，突然一起回过头，凝视他。
　　“怎么了？莫非我的脸上有东西？”重思行淡定从容。
　　“有人碰过炼丹炉。”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情。
　　重思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解道：“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情？”
　　所有人的眼神一致看向他。
　　他们的眼睛仿佛是一模一样的，凝视着重思行，不知道是有证据确定他就是挪动炼丹炉的人，还是仅仅因为，他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106	被欺负了
　　庞然大物从漆黑一片的天空中突然出现。
　　那是明月, 此时照耀大地。
　　神域又一次铺开，无声无息，甚至不给这个地方带来任何改变。
　　表面上是这样的。
　　重思行站在炼丹炉的前面, 被玉阁的弟子围着。
　　他们仍旧是人的模样, 但是月下的影子被拉长, 地板上, 一大堆巨大白色蠕虫的影子出现。那些虫子缠着炼丹炉, 兴奋不已，想要吃掉里面的东西。
　　它们群情高涨，纷纷张开嘴巴。
　　因为只能从地面上的影子看出它们的真容, 所以重思行只能得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形象：巨大的虫子，张开嘴巴的时候, 最占据了脸上的基本面积, 一排又一排的密密麻麻的牙齿。
　　群魔乱舞, 只有重思行的影子和它们不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件事情, 那些虫子才会疑惑地看着他。
　　重思行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被套进另一个领域的世界里。
　　所有的规则都是不同的, 生物也是不一样的, 新的法则在运作。
　　重思行一向是一个冷静的人，他在这里，很奇妙地, 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影响。
　　亢奋、恐惧、破坏欲互相交织在他的心头, 毁灭些什么，如果不能毁灭其他的东西，那么就击碎自我吧。人要去伤害别人, 需要勇气、需要能力, 但是伤害自己，轻而易举。
　　“嘿嘿。”
　　神域似乎能察觉到重思行的想法, 发出了窃喜的声音。
　　那些虫子绕着炼丹炉，贪婪地缠绕着，并且希望他也能加入进来，成为其中的一员。
　　重思行深吸一口气，稍稍找回理智。
　　随后，他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重思行调动身体的真气，伸出脚，用力踢向炼丹炉。
　　焚烧的青铜，可以灼烧人的皮肤。
　　可惜修仙者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世间的很多常识。
　　重思行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催动法术，因而在旁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踢，却成功让架在火上的沉重炼丹炉，轰然倒下。
　　“嘭！”炼丹炉倒下，盖子掉下去，滚到了另一边。
　　没有了炉子，火焰冲天而起。
　　炉子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虫子们见了，争先恐后，涌来过去。
　　它们已经不想要理会重思行了。
　　重思行面无表情，一脸冷峻地飞了起来，从高空看下面的情况。
　　他还记得炉子里面的东西。
　　一些像是人的，又不是人的……生物。
　　如果光是看影子，就是一群虫子在吃东西，也许场面还没有那么骇人。
　　然而人肉眼看到的情况，就是一群人互相挤在一起，然后争先恐后地去拉扯长着人的脑袋、或者人的躯体的物体。不必找借口，重思行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吃人的场景。
　　人真的很奇怪，大部分可以吃猪羊、可以吃蔬菜、可以吃一切奇怪的东西，但是如果不是道理万不得已的地步，却不会吃人。
　　而一旦开始吃人……就会放弃许多东西。
　　重思行的嘴巴微微张开，忍着内心被扭曲的感觉，飞着离开，寻找离开神域的办法。
　　人是会吃人的，他已经见识过了。
　　神域已经将玉阁完全笼罩，但是和之前但不一样，这一次高明得很多。
　　司雨霏走在晓沐云的身后，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
　　乌云飘过，遮挡了月亮一瞬间。
　　月亮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是却从半月变成了圆月。
　　“要注意月亮。”
　　邬清影的教导响在司雨霏的脑海。
　　“因为非人的生物最喜欢在月亮上动手脚。”
　　“不是人需要分别人间与鬼域，而是鬼需要判定，自己被这个世界容纳。”
　　“霏霏，小心不要迷失了。”
　　司雨霏连忙上前，拉了一下晓沐云的袖子。
　　晓沐云回过头，就看见司雨霏抬眼看他。他的面容藏在面具之下，但是晓沐云已经太习惯他了，所以一下子就知道司雨霏是想要告诉他一些什么讯息。
　　“我知道。”晓沐云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也察觉到了和他同样的事情。
　　神域不仅展开了，而且展开的方式比起之前都要高明，这证明了在此布下神域的生物，越来越强大了。
　　它如此隐秘，一切都是为了欢迎他的猎物。
　　“你们两个人，尽量不要分开。”司雨霏对身后的师白玉和妃泣朝如是说。
　　虽然师白玉不会用自己的力量，妃泣朝现在空有知识，却无法拥有充足的法力。这段时间司雨霏教了师白玉一些基本的法术和原理，如果妃泣朝可以和他在一起，一个人有理论知识，一个有法力，自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师白玉显然对此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生命的态度是，有点在意，但是不多。
　　和他相反的是妃泣朝，他一听到司雨霏的警告，立刻就死死拉住师白玉的手。
　　呜呜呜，虽然他是一个鬼修，但是他真的不想变成一只鬼呀。
　　师白被妃泣朝拉着手，差点被拽了起来。他颇为无奈，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怕死的人。
　　“麒麟山少主，净云君，之前有失远迎。”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四人之间的交流。
　　几人顺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还是河裕。
　　但是现在的河裕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看起来精神状态颇好，他穿着灰色的衣服，脸色红润不久之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只是司雨霏他们几人的错觉一样。
　　“之前我的身体不适，既没有和几位好好打招呼，更没有正式招待，这不是待客之道。”河裕请他们在下面的桌子坐下。
　　他招待四人，布置的是四张案台，让他们一个人能有一个吃饭的位置，而自己则在高几个台阶的位置上。
　　妃泣朝和师白玉谨记司雨霏的吩咐。两个人坐到了一边。
　　自然，司雨霏就和晓沐云同坐一侧。
　　桌子是分开的，但是如果坐在同一侧，伸手可触及对方，也不算太远。
　　“这里没有别人，你们请随意吧，放轻松一点。”河裕今天从出现在他们眼前到现在，整个人都表现出一种昂奋的状态。
　　这个认知让其他人稍稍惊讶。
　　他不是刚病好吗？古人云，病去如抽丝，怎么他病好了就这模样了？
　　司雨霏缺德一点，他觉得河裕这个样子，表明了他的病不仅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
　　河裕在他们都坐下后，也跟着落座了。在他坐好后，他的后颈的衣服突然凸起了一大块。
　　河裕察觉到了衣领被扯动，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随后，那一块东西，迅速变平。
　　河裕今天穿的衣服尤其宽大，就是为了挡住此番异变。
　　存活在他身上的东西，从他的脖子一路往下。
　　河裕的身上仿佛有一个肉瘤一般，在他的皮肤的表面不断爬动，最后，它停在了河裕的手上。
　　河裕忍不住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那个肉球，就从这个角度往下望，凝视着司雨霏和晓沐云。
　　司雨霏对视线颇为敏感，他一下子就回望过去。但是当他看过去，瞬间疑惑不解。
　　河裕的视线并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看着晓沐云。而河裕的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这么一说，根本就不存在有人看着自己。
　　是吗？
　　司雨霏突然视线往上，意图看看天空会不会出现一只眼睛。
　　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天空没有眼睛。
　　肉球眨着遍布身体的眼睛，看着司雨霏有点呆的模样，露出了一个笑容。
　　“净云君，我听说你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最近在忙些什么吗？”河裕是没话找话说。
　　“惭愧。”晓沐云果然对于编故事，是张口就来，“说实话，最近麒麟山不少弟子的能力都非常出众，我在其中泯然众人矣。算天卜卦一事，现在青璃君就做得很好。生意一事，我的叔叔晓月敖在负责。我的父亲见我实在没事做，又怕我日渐好逸恶劳，所以就希望我在人间多走走，正经的事情就不用怎么负责任了。”
　　司雨霏用佩服的眼神看着晓沐云。
　　你怎么能做到，每次说话一大堆，但就是不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而且还废话连绵不断的。
　　司雨霏觉得自己但凡有他一点半点的能扯，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有多完美。
　　“净云君谦虚了，青璃君优秀，但是净云君才是百年难遇的天才算天者。”
　　别人如果说这句话，大概只是场面话。
　　但是河裕从月恨圆的口中知道，晓沐云以过人的资质，算到了弑神斩魔者的存在，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晓沐云能做到这一点，证明了他的资质百年难见。
　　可笑道中的其他人，现在还不清楚晓沐云那一卦的重要。
　　晓沐云微微一笑，诚惶诚恐道：“阁主抬举我了。”
　　他这个人有个怪癖，不喜欢别人吹嘘他，晓沐云只喜欢自己吹嘘自己。
　　“啧。”河裕觉得他真是一个谦谦君子。
　　司雨霏幸亏自己戴着面具，不然现在一定会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脸。
　　“之前我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这几位是？”
　　妃泣朝真的很想说，他们都是伏羲院的人，如果说了，他觉得现场会很热闹的。
　　“不过是跟着我的几个弟子而已。”晓沐云可没有撒谎，确实是跟着他的几个弟子，至于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他没有说。
　　“哦，在下河裕，玉阁阁主。”河裕朝他们打招呼，想要知道他们名字的意图很明显。
　　“这位是雨歇君。”晓沐云在一旁做中间人，伏羲院里的人，外界熟知的就是邬清影和司雨霏的名字，前者是伏羲院现在的掌门，后者是算天卦中的主角，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完全可以报上本名，“妃泣朝和师白玉。”
　　“好名字！”河裕夸赞道。
　　司雨霏努嘴，不知道他夸的是谁的名字。
　　河裕看上去也只是随便夸一句罢了，并没有多认真。
　　他也很难专心，因为月恨圆不断在他的身体游走着。
　　月恨圆不仅可以在他的皮肤表面，还可以渗透进他的皮肤里面，让他的身体仿佛凭空多一个肿瘤一样，突然就凸了起来。
　　河裕很想提醒月恨圆停下来，但是月恨圆并不会理会他的意见。
　　一个人，和一个肉球，如果按照普通人的看法，肉球只是寄生在人身上的东西。
　　不过在月恨圆看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相反，他才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个人。
　　在他们尬聊的时候，菜煮好了，弟子们端着小托盘，一一给他们上菜。
　　玉阁处于壶絮州，这里最出名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做成盅的美食，一是柳絮。
　　为了欢迎贵客，河裕让人把这里的美食都端了上来。一个又一个华美的盅落在他们的桌面上，只是仍旧盖着盖子。
　　“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要吃盅，需要自己掀开。”河裕给他们介绍，一边说着，一边掩饰，他拿起了下人一起送来的夹子，随意用夹子夹住瓦盅上的开口，将其打开。
　　一阵热气升起，食物的香气飘了起来。
　　闻着就是美味佳肴。
　　河裕的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
　　从前看来美味的食物，现在在他的眼中，好像是石头和干草。
　　“我的肉比较好看吧。”月恨圆清楚他身上发生的变故，故意藏到他的脖子后面，近距离对着他的耳朵，发出嘲笑的声音。
　　河裕闻言，嘴巴微微张开。
　　他仍旧记得当时自己生吞月恨圆时候的感觉，生肉，很恶心。
　　记忆中应该是觉得恶心，但是河裕现在再回想，舌头却忍不住舔了一下嘴角，露出了饥饿的表情。
　　“哇，看来一定很好吃。”师白玉看到河裕忍不住大快朵颐的表情，对放在自己面前的美食，多了许多信心。
　　“请吧。”河裕对他们说。
　　妃泣朝先照顾师白玉，帮他把盖子都打开。
　　一盅肉、一盅汤、一盅菜、一盅海鲜、一盅饭。
　　师白玉看了菜色，相当满意。
　　晓沐云也想帮司雨霏打开盖子的，但是河裕坐在上面，他不方便这样做。
　　司雨霏并不在意，他自己可以做这种简单的事情。
　　于是乎，他用夹子，将五个盅的盖子打开。
　　一盅装满了染血的眼球、一盅里面都是在爬动的白色虫子、一盅是一大块生肉、一盅是在瓦罐里爬动着的两只虫子，虫子们互相争斗，随后一只吃下了另一只，而最后一盅，放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
　　一般人看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尖叫着跳起来。
　　月恨圆观察着司雨霏的表情。
　　很可惜了，他戴着面具，别人是看不到他的脸的。
　　司雨霏的眼神平静，观察了一下瓦罐里的东西，沉思了一会，随后把眼睛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把盖子都打开了，他的面前是正常的食物。
　　“嗯……”司雨霏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东西。
　　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啊？
　　司雨霏郁闷。
　　“来，为客人倒酒。”河裕继续吩咐道。
　　立刻，原本上菜的四个美丽的少女再一次出现，蹲坐在他们的面前，为他们倒酒。
　　她们实在是太漂亮，妃泣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是糖水。”因为师白玉还小，她们为他准备了别的东西。
　　“谢谢姐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白玉难得开怀地笑了起来。
　　月恨圆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待侍女给他倒完酒，点头道谢。他大大方方，看态度，并没有故意疏远，也没有被美□□惑。
　　这才是最为淡定的反应。
　　司雨霏那边，他不怎么开心。
　　因为给他倒酒的侍女拿着酒壶上来，倒进他杯子里的是鲜红的血。
　　司雨霏知道，这不是侍女故意的，而是因为神域中的东西，遵循着神域的规则。
　　这里是无序。
　　若神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其他人的观念是会被影响的。
　　“来，请喝。”河裕抬起酒杯，大口喝下。
　　当酒碰触到他的舌头，他穷尽一生的忍耐力，才没有把酒水吐出去。
　　好难喝，好难喝，为什么会有那么难喝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为了防止自己尖叫起来，在吞下酒水后，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舌头。他用的力气太大，舌头受伤，腥臭的味通过嘴唇，让鼻子闻到了。
　　好香的味道。
　　此时此刻，河裕才察觉到了，他的舌头出问题了。
　　“没有问题，你要感谢我，这是你的身体在加速变成你想要的东西的征兆。”月恨圆又跳到他的脖子后面，悄悄和他说话。
　　河裕的心头莫名有一股火气，他露出了凶狠的表情，狠狠冲着自己的脖子拍下去。
　　众人被清脆的响声吓了一跳。
　　“没事，有蚊子。”河裕尴尬地说道。
　　这种场面下，还是需要晓沐云，他微微一笑，点头道：“最近进入盛夏季节，蚊虫确实多了许多。”
　　“是的，我的病刚好，精神不佳，偶尔可能会做出一些失礼的事情，还请各位不要介意，请吃请喝吧。”
　　晓沐云眼前的是正常的菜肴和酒水，他一手抓着宽大的袖子，一手拿起酒杯，朝河裕示意后，一饮而尽。
　　他豪迈的做派，让河裕很满意。
　　加上刚才晓沐云还找台阶给自己下，河裕不得不可惜起来，怎么这么一个人才不是和自己一个阵营。
　　不过也难说吧，他从未听说过，麒麟山有和哪个门派有特别的合作。
　　晓沐云喝完酒后，没有从旁边传来声音。他好奇地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司雨霏完全没有动筷子，只是望着桌面发呆，这真是奇怪了。
　　“刚才，净云君看了我的侍女一眼，想必是很满意。”河裕按照月恨圆的意思，开始麻木地念台词，“机会难得，不如就让她今晚伺候你吧。”
　　司雨霏闻言，愣住，随后抬起头，想要瞪晓沐云。
　　“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既然是阁主的侍女，我不敢有他想，阁主刚才必定是不小心看岔了。”晓沐云不敢转过头看司雨霏，连忙出声拒绝河裕。
　　“净云君，这个世界上难有人不爱美人呢，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河裕看上去有点坚持。
　　“哈哈哈。”晓沐云哈哈大笑。
　　司雨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如果不是他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晓沐云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人不喜欢美人。”晓沐云微微一笑，“可惜晓沐云心有所属，不好再叨扰别人的前程。”
　　“男子有三妻四妾多正常。”河裕突然想起一个人，“你可知道无上法门的门主孔琼玉？”
　　“道中怎么会有人不认识孔门主？”晓沐云摇头，觉得好笑。
　　司雨霏想，在被追杀之前，他就不知道啊。
　　“孔琼玉才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他居住的府邸里，俊男美女多不胜数。“河裕说到这一点，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这样吗？”晓沐云逮到机会，连忙转移话题，“我之前只知道玉阁是无上法门的附属门派，没有想到阁主居然那么熟悉门主。”
　　“哼。”听到晓沐云以为自己熟悉孔琼玉，河裕露出了不屑又隐隐约约自夸的表情。
　　月恨圆还在他的身体游走着。
　　“我何止熟悉他，我们以前也算是师兄弟吧。”河裕提起当年之事，咬牙切齿，“你们现在看孔琼玉风光无限，以前喊他一声万神道院弟子，都是给他抬身价。他不过是师父从外面捡回来做最下等工作的下人。是我那糊涂的师叔，觉得他有几分资质，把他从下人堆里领了出来，收为徒弟，所以他才一跃变成万神道院的弟子。不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估计也不多了。”
　　“没有想到原来孔门主当年事居于阁主之下。”晓沐云装成惊讶的样子。
　　他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但是确实也感到惊奇。
　　孔琼玉其人，出名之后，基本上搜刮不到任何的消息。
　　“你知道我们当年都喊他什么吗？”河裕内心的自大和恨意在膨胀，他带着恶意，狠狠地说道，“落水狗。”
　　“哦。”晓沐云应声。
　　“我的师叔收他为徒，不过是因为师叔在院中完全是众人唾弃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成为他的弟子。他本人嗜好喝酒，一喝多了就会打人。之前有不少的下人想要借着师叔为跳板，正式成为万神道院的弟子。因为下人和弟子，做的东西的不一样的。可惜啊，没有一个下人可以承受得住师叔的暴戾。而孔琼玉，一个完全没有自尊心的人，他甘愿被师叔打得鼻青脸肿，也要从下人变成弟子，这是他的贪心和不自量力！”
　　只有变成弟子，才能学习修仙之法。
　　“他的觉悟和能力很低，我没有见过资质那么差的人。”河裕哈哈大笑，“我的师兄弟们，十分讨厌他，会故意作弄他，把剩饭倒在他的身上，故意在寒冬推他下水，杀死他养的狗，但是他如此卑贱，一声不吭。”
　　河裕当时跟在师兄的身边，看着孔琼玉，紧皱眉头，想不清楚，人怎么可以那么没有自尊。
　　“他只是我们无聊时玩弄的狗。”河裕提起当年，仍旧是高高在上的语气。
　　月恨圆停在他的手上，默然听着他的话。
　　他记得一切……但是都不在乎了。

107	少年怀春
　　河裕彻底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里。
　　他完全不能理解, 为什么当初那个在水里无力呼救，除了在阴沟里伏低身体爬行的人，最后却站到了门派的顶峰。而后反杀他们, 把他们当成了可以在手心中玩弄的蝼蚁, 心情不愉快时, 可以直接用力捏死。
　　他们是如此的无助, 仿佛是被置于掌心那么大的炼丹炉里, 火在烧着，出口遥不可及，而加害他们的人, 庞大如同山峦，可以压死他们, 也可以置之不理, 一切都看他的心情。
　　天地如炼炉, 是孔琼玉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加了一把火。
　　他看过师兄怎么死, 也看过师弟怎么死, 是大声呼救、是跪地求饶、是奋起反抗, 无一可以走到生门的路口。
　　“就留你们几个人一条命吧。”孔琼玉的声音回响在河裕的记忆深处，他得知自己免于一死，却无法变得轻松, 因为孔琼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饱含恶意、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自己, “留着我以后心情不好了，再说。”
　　于是他为了留住自己的生命，不死得和师兄师弟们一样痛苦, 边变得如此狼狈, 穷尽门派所有，只为了炼得一颗在孔琼玉眼中毫无价值的丹药。
　　人之待遇, 参差天上地下。
　　“世事无常。”河裕稍稍侧过头，眼睛忘记了眨动，仿佛变成了别的生物，他的脸僵硬，似乎无法在此时摆出一个正常的表情，在说完让人坐立不安的一番话后，他的结论却是，“所以说，人应该及时行乐，美人、美食、不必多虑就能活下去的空间，也许到了未来的某一天，你每天都在想念。”
　　他的这一番话让人心生鄙夷。
　　司雨霏将自己的厌恶表达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晓沐云的笑容不变，稍稍侧过头，露出他那双过于聪慧的明亮的眼睛。在其他人对于河裕的话嗤之以鼻的时候，他倒是顺着他的话，问出了一个也许是有意义的问题：“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阁主和门主还有这样的过往，这也让我好奇了，落水狗如何爬上如今的位置？修仙界内，无上之位。看来，孔门主，做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好奇吗？”河裕笑了。
　　“怎么会不好奇呢？我不信修仙界中，有人会不想一朝功力大增，突破现有修为，成为应有尽有的修仙者。”晓沐云发出了向往的声音。
　　听到了他的话，在那之前无动于衷的月恨圆突然兴奋起来，他加快速度，在河裕的身上爬来爬去。
　　“呵。”河裕突然笑了。
　　晓沐云无辜地看着河裕。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河裕喃喃自语说了一句，但是却没有再说下去。
　　晓沐云看他的态度，觉得今天的收获大概就是这样了。
　　“与其放眼太久的事情，不如先来谈谈现在吧。”河裕很执着一件事情，“之前我招呼不周，想要做点什么以表心意，如果净云君不介意，还是想要请你收下我的侍女。”
　　晓沐云强颜欢笑，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想不明白河裕为什么那么执着别人的夜生活。
　　“唔。”
　　就在晓沐云腹诽不断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司雨霏的声音。
　　打开盖子，发现吃不了一口东西，遇到这种憋屈事都没有吱声的司雨霏，终于在这时候忍不住发出声音了。
　　还是那种委委屈屈又相当不快的声音。
　　晓沐云听到他的声音，脑海中想要继续打探孔琼玉的话术顿时一拍而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发觉自己的嘴角上扬，眼睛弯弯。
　　“看来净云君也有此意。”河裕没有想到他那么开心。
　　“咳咳。”晓沐云咳嗽不止。
　　“净云君怎么了。”河裕担心地看着他。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晓沐云深表遗憾。
　　河裕心里想：除非你说自己不举，否则的话，这个美女他是送定了。
　　晓沐云笑了一声，用一种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的语气告诉河裕：“阁主，其实在下嗜好分桃断袖，所以你的盛情招待，我只能心领了。”
　　现场瞬间寂静无声，叶子被风吹动哗啦啦的声音突然清晰无比。
　　晓沐云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他的态度似是而非，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他是虚情假意，还是交代真心。
　　河裕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复，呆若木鸡，他有点痴呆地看着晓沐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他设想过所有的情况，却偏偏没有想过这一种。
　　“哇，牛。”师白玉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情不自禁地开口说话。他算是阅人无数，看过不少场面的，都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么突然会在这样的场面下，看到有人那么自然地公布自己有断袖的癖好。
　　河裕已经完全傻眼，他听到师白玉说话的声音，愣愣地看了过去，最后又转过头，看向坐在另一旁的晓沐云。
　　晓沐云和他对上眼睛，莞尔一笑，伸出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轻点两下。
　　河裕已经被吓到哑然了。
　　“比起这美丽的姑娘，其实呢……”晓沐云故意吓人，一句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然后朝河裕笑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本来就生得一双多情眼，含笑看人的可以叫人酥酥软软，也可以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河裕回过神，咳嗽得比晓沐云刚才还厉害。
　　“哎呀，阁主，你没事吧？”晓沐云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一只手撑在矮桌上，一只脚打算立起来，看起来是想要离开位置，到河裕的面前关心他。
　　“无事，无事，看来是我之前发烧没有痊愈，净云君不必挂怀，也不要靠近我，免得传染给了你。”河裕着急开口阻止晓沐云往这边走来。
　　“阁主，真是慈悲为怀。”晓沐云欣赏地看着河裕，“说起来，阁主其实不必挂怀，虽然孔门主遇到了机缘，所以才占据了如此地位，但这是少数的经历，说明不了什么。反而阁主，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把前途寄望于不定的运气，才是我欣赏的。要知道修仙一事，耐得住寂寞，不走歪的，才是大部分人应该选的道路。阁主，才是吾辈楷模。”
　　晓沐云越说越来劲，但是河裕听着他的奉承，却没有了一开始纯粹的开心。
　　“净云君谬赞了。”河裕拱手。
　　“沐云字字真心！”晓沐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在他面前的称呼。
　　河裕不敢随便接话。
　　师白玉乐呵呵地看热闹。
　　
　　接下来的一顿饭，河裕是没有怎么再和他们聊天了。
　　司雨霏抬起头。
　　神域虽然铺开，但是今天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月恨圆停留在河裕的肚子上。
　　其实他今晚铺开神域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想要掩藏自己的气息。
　　他本来确实是想要做点什么的，但是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所以现在就没有继续挑拨离间了。
　　一顿饭吃完，河裕连忙让人送走他们。
　　尤其快点送走晓沐云。
　　因为有玉阁的弟子跟在旁边，四人毫无交流，麻木地回到了院子。
　　在他们的脚步全部停住的时候，神域也扯开了。
　　“请各位好好休息。”玉阁弟子行礼过后，转身离开。
　　他们四人互相对视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哈哈哈哈哈！”晓沐云抱着肚子，突然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其他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哈，肚子好痛，我忍了好久了，啊，受不了了。”晓沐云笑到快要发不出声音了，他蹲在地上，身体笑到在颤抖。
　　晓沐云的性格其实是很恶劣的，不过是长相看起来比较像个好人罢了。
　　他的反应过于夸张，师白玉嫌弃地摇了摇头，然后牵着妃泣朝的手走了。
　　如今，院子里只剩下站着，冷冷地低下头看晓沐云的司雨霏。
　　和被戳中笑点，笑到根本停不下来的晓沐云。
　　“无聊。”司雨霏等到晓沐云终于停下来笑声，这才开口说他。
　　“无聊吗？”晓沐云蹲在地板上，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急忙抬头，和司雨霏对视，“明明河裕的表情就很好笑啊。”
　　晓沐云很少看到人的脸上能有那么精彩的表情。
　　“哼。”司雨霏仍旧是不开心。
　　“怎么了？”晓沐云轻笑，“戴着面具，不能吃东西，肚子饿，所以心情不好？”
　　晓沐云长得高，不过大半是因为腿长，他现在蹲在地板上，收起脚后，看起来居然有一种小小的感觉。
　　司雨霏会有这样的错觉，一定是因为自己现在站得太高了。
　　“你的品味实在是差劲。”司雨霏伸出手指，直接指着他教育。
　　“我怎么？”晓沐云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让司雨霏觉得他品味不好的事情。
　　“你居然对那么一个老头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还勾引他！”司雨霏说这话的时候，脚忍不住踩了一下，“怪人！没品位！垃圾！”
　　话说到后面，已经是人身攻击。
　　“哈哈哈哈。”晓沐云今天仿佛被点了笑穴一样，随便听点什么，都能戳中他的笑点。
　　司雨霏暂时想不出更多骂人的话，只好伸出手指，反复甩着手，对着晓沐云指指点点。
　　晓沐云的手撑在大腿上，一下子用力站起来。
　　所以说，觉得晓沐云是小小的一团，只是司雨霏的错觉，因为他站起来后，不仅比他高，而且身形也比他大。
　　晓沐云朝司雨霏走近一步，他披下的头发正好顺着司雨霏的方向倾斜，刚才不小心弄乱了的外袍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本就高挑，当他不苟言笑，自带的外形条件，让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司雨霏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司小霏，你吃醋啊？”晓沐云憋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表情春风得意，如同千万朵桃花开。
　　灿烂璀璨得如同司雨霏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一样。
　　司雨霏看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没有说话。
　　晓沐云伸出手，将食指从他的面具下方塞了进去。
　　司雨霏觉得自己的脸痒痒的。
　　晓沐云拿开他的面具。
　　司雨霏面具下的脸没有什么表情。
　　实在是因为，他对于感情的分类纯粹又简单，根本不明白，有时候面对晓沐云，一些没遇到过的想法，该归于何处。
　　“我都有如此美人了，怎么还会对他人有什么遐想呢？”晓沐云伸出手，摸着他的脸，他想要认真一点，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河裕的表情，还是司雨霏的表现，都叫他从不同的角度觉得好笑，他努力摆正自己的表情，却无法掩盖带笑的语气，“刚才只是故意玩弄他的，我没有对他有一点意思。”
　　晓沐云怕司雨霏不能明白，所以就说得更加清楚一点。
　　“我只喜欢你啊。”晓沐云觉得此事毋庸置疑，“咳嗽发烧未必能传染，感觉断袖之癖比较容易传染。”
　　晓沐云笑着，手从司雨霏的脸上离开。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开始了另一轮焦急的情绪，眼珠子转来转去。
　　“那我还是不喜欢刚才那个人。”司雨霏抬起头，别扭地说。
　　“嗯？”晓沐云耐心听他说话。
　　“就，他很坏啊。”司雨霏憋了一下，就说出这句话。
　　“呵呵，是。”晓沐云煞有其事地点头，暂且忍住笑意。
　　“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别人，自己还觉得没有问题。”司雨霏说到其一。
　　“没有错。”虽然晓沐云对孔琼玉没有什么好看，但是河裕表现出来的是另一种让人不适。
　　“然后人怎么可以随便用来送人呢！”这是其二。
　　晓沐云宠溺地看着司雨霏。
　　“总而言之，晓沐云，我很生气！”司雨霏上句不接下句。
　　“好了，不气了，来亲一个。”晓沐云朝他伸出手，想要抱住他的脸。
　　司雨霏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往下压。
　　晓沐云非常寒心，得罪你的又不是他。
　　司雨霏压下晓沐云的手后，双手伸前，抱住晓沐云的脸，然后踮起脚亲上去。
　　晓沐云一愣，随后手放在他的腰上，抱住他。
　　司雨霏亲着亲着，突然大力咬了下去。
　　“嘶。”晓沐云下意识抬起手，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司雨霏看着他，又拿开他的手。
　　“你有一颗牙齿特别尖……”晓沐云抱怨的话烟消云散。
　　司雨霏舔了一下他的伤口。
　　晓沐云一愣。
　　“那不是吃醋。”司雨霏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晓沐云本来要无罪捂嘴的手，现在捂着半边脸，露出了少年怀春的表情。
　　“是生气！”司雨霏气呼呼。
　　晓沐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脸，突然一脸陶醉地说：“今年六月有个好日子，我觉得那时候成亲就很不错。”
　　司雨霏：“……”
　　他能不能好好听听别人说话？
　　“你想过来麒麟山，还是我过去伏羲院，或者我们在外面单独住也行，如果和你成亲，我们就摆个一百桌……诶，霏霏，你去哪里？”晓沐云的美梦被敲醒。
　　司雨霏大步迈开，从他的侧边走了。
　　晓沐云立即追了上去，掉落到手臂的外袍都不理了，懒得拉回去。
　　“相公，相公，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追不上你。”晓沐云哀哀戚戚。
　　司雨霏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胡言乱语，居然放慢了脚步。
　　晓沐云一下子追了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司雨霏算是明白他的行为模式，这一次站得平稳，岿然不动。
　　“你肚子饿吗？”晓沐云问他。
　　司雨霏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你不能摘下面具吃饭，所以提前让人准备了食物。”晓沐云峰回路转，图穷匕见，“放在我的房间。”
　　司雨霏无奈地看着他，看样子还有点怒气未消，他口齿清楚地说着：“你是真的把我当小猪了，一点食物就能骗到手吗？”
　　“我把你当相公。”晓沐云严肃认真。
　　司雨霏不想理他，甩开他的手，径直回房间。
　　晓沐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司雨霏干脆准备跑起来。
　　在他脚步慢下来的那一瞬间，晓沐云找准时机，上前快步一走，伸出手，一下子将司雨霏抱了起来。
　　双腿突然离地，司雨霏吓得抓住晓沐云的手臂。
　　“你怎么吃那么多，还这么轻？”晓沐云觉得奇怪。
　　司雨霏抬眼看着他。
　　“走了走了。”晓沐云抱着司雨霏，往自己的房间走。
　　进了房间后，晓沐云将他放在床上，毛手毛脚。
　　“不是说吃饭吗？”司雨霏疑惑不已，明知故问。
　　“我先吃，你后吃，一样的。”晓沐云不以为意。
　　“登徒子。”
　　“是是是，相公抬脚。”
　　因为司雨霏坚持要趁着东西热的时候去吃，晓沐云后面不得不放人了。
　　司雨霏穿上衣服，坐在桌子旁边，一把满意地把食物放进嘴里，一边视线投向床边。
　　晓沐云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正在床上翻书。
　　“嗯。”晓沐云突然开口。
　　“干嘛？”司雨霏恶声恶气。
　　“你一直看我，我才想要问你干嘛？”晓沐云笑着，从书中抬起头，调戏司雨霏，“我如此秀色可餐吗？”
　　司雨霏想了一想，认真说道：“还不错。”
　　晓沐云的笑容加深，重新低下头。
　　“你干嘛？”司雨霏又问。
　　“什么干嘛？我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做啊？”晓沐云大呼冤枉。
　　“你笑的很恶心。”司雨霏毫不留情。
　　晓沐云不敢反驳，他也觉得自己现在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很恶心。
　　看自己居然把晓沐云怼得说不出一句话了，司雨霏觉得自己说话是越来越厉害了。
　　就在两人调情的时候，一道微小的黑影，从他们的门口一闪而过。
　　半月高挂，夜色浓厚，烛光照着一颗满是忧患的心。
　　河裕在自己的房间等着，终于等到月恨圆回来了。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收集到了下一批灵气了。”要把美女送给晓沐云，是月恨圆交给河裕的任务，他今天因为晓沐云带来的巨大冲击，没有完成这件事情，惴惴不安，唯恐月恨圆因此追责自己。
　　幸好的是，月恨圆对此默然不语。
　　说的也是，他之前从来没有得到过信息，谁知道晓沐云是断袖啊？
　　“好。”月恨圆听到河裕的话，又跑了出去。
　　河裕好奇跟了上去。
　　神树吸收了又一批灵气，再一次展现了茂盛生长的模样。
　　月恨圆伸出双手，隔空拥抱其树。
　　他熟悉地吸收着所有的大地灵气。
　　河裕看着，那棵树上的灵气，全部灌入了月恨圆的体内。有了力量，那颗本来只有他掌心大的肉球，迅速膨胀。
　　他变得有屋顶那么高，肉球表面上的眼睛也一下子变大，扭曲得在抖动着。
　　河裕清晰地看着一团肉在自己面前蠕动，恶心得差点想吐。
　　“呼。”
　　灵气流失，神树仿佛经历时光倒流一样，从大树、变成小树，在变成树苗。
　　“嘭！”那一颗肉球承受不住那么多的灵气，猝然炸开了。
　　河裕吓到连忙撑起一个结界挡住自己。
　　无数的肉块打在结界上，顺着落下，血肉横飞。
　　河裕一边觉得恶心，一边担心地呼喊月恨圆的名字。
　　“月恨圆，你没事吧？”他还没有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躯体，不想月恨圆现在出事。
　　“呼……”肉堆里面，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
　　河裕望了过去，随后，熟悉的恐惧感向他侵袭而来。
　　血肉的中间，生出了一个人。
　　那人辛苦地从肉泥中抽身，满头黑发沾着血落下，他狼狈又恐怖地诞生，月下照耀着，和孔琼玉一模一样的脸。
　　月恨圆露出了阴森的笑脸。
　　“你……”河裕吓到尖叫，身体下意识发抖。
　　“终于可以变成这个模样了。”他虽然和孔琼玉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看上去，还要稚嫩一点，因为他得到的灵气还不够，“在我得到弑神剑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河裕面对孔琼玉的脸，下意识卑诚惶诚恐，露出讨好的面容。
　　“我要诅咒……相爱的人总会离散！”

108	明明只是一只小猪
　　今天早上, 司雨霏吃到了符合口味的美味点心。他吃了一个后，相当满意，不过他没有继续吃, 而是动手将盛着剩下的几块糕点的碟子放回食盒里面去, 盖上盖子, 原模原样地放好。
　　“怎么了, 不喜欢吗？”晓沐云觉得奇怪, 他明明看到司雨霏咬糕点的时候，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怎么突然就不吃了？
　　“好吃。”司雨霏淡定地回答晓沐云的问题, “所以想要给二师兄也尝尝，他最近很辛苦, 所以我吃一块就好了, 其他留给他。”
　　晓沐云盯着他, 眼神若有所思。
　　“你想说什么？”相处下来, 不仅晓沐云了解司雨霏, 司雨霏更是晓沐云眉毛一动, 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小九九。
　　“我很吃醋。”晓沐云撑着脑袋，夸张地叹气，“什么时候, 你喜欢我, 才能胜过你伏羲院内的师兄啊师姐啊，还有其他什么这样那样的啊……”
　　他闷闷不乐，因此到了一种说话颠三倒四的地步。
　　司雨霏听到他说这话, 视线转向他。在判断完晓沐云脸上的情绪后, 他黑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似乎是想要更加专注地将他装进眼眶里。他不忍移动眼球, 也不想要眨动眼睛，破坏此刻的映像。
　　不过人总归是要眨眼睛的，所以晓沐云在司雨霏的眼中，有一瞬间就像是倒映出岸边景象的湖面，被一滴水弄花了原本完整的景象。
　　“那我喜欢你，和喜欢师兄师姐又不一样。”司雨霏对着他，尽力大声说出这句话。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认真到有点固执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此时此刻，仿若何时的场景。
　　晓沐云的嘴角动了动，他似乎是想要笑，最后努力压下嘴角，一副不敢相信的惊讶模样。
　　“少装模作样的。”司雨霏看出他想笑了。
　　“真的吗？”晓沐云当然得抓住时机，所以故意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司雨霏看见他，明知道这不过是可笑的把戏，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两人的愚蠢，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头对他才会产生的少许怜惜之情，郑重而大力地点头。
　　他的脑袋重重地点动着，唯恐晓沐云看不明白他动作的意思。
　　“那给我吃一块你的糕点。”晓沐云得寸进尺。
　　“你自己已经有一份了。”司雨霏突然就变得冷酷无情了，调情是调情，但是请不要把无聊当成有趣。玉阁的弟子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模一样的早饭，司雨霏有的，晓沐云自然也有。而且他一块都没有吃，因为他本人对食物的需求点到为止。
　　晓沐云闻言，手放在桌面上，手指一推，将自己那份糕点推到司雨霏那边。
　　司雨霏脸上的表情瞬间融化，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吃吧。”晓沐云整理了一下一下袖子，不甚在乎地把自己的食物让给他。
　　司雨霏盯着他。
　　“你看看你，给我吃一块糕点都不愿意，但是我把一份都给你了。”晓沐云唉声叹气，感慨心上人的小气。
　　“才不是。”司雨霏反驳他。
　　“嗯？你说说怎么不是了？”晓沐云凑过去，凝视他那双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眼睛，希望他能说出几句有道理的话。
　　“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给对方，不见得是大方。”司雨霏的心中另有评判标准。
　　“哦～”晓沐云觉得他这句话很有意思，“原来在相公的心中，我才是小气鬼啊。”
　　“但是你对我确实一向大方。”司雨霏是认同这一点的。
　　还好他懂得补上这么一句话，不然晓沐云是真的要觉得他没有良心了。
　　“那你呢？”晓沐云计较上了。
　　司雨霏认真地说：“所以我说了，我一定会帮你拿回《道己十二章经》。”
　　把对方想要的东西，送给他。
　　这就是司雨霏的慷慨大方。
　　“我最想要的根本不是那本书。”晓沐云觉得他真是没有情调得可怕。
　　“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司雨霏是一个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并且根据对方的想法，稍稍改进自己的前进方向。
　　晓沐云原本撑着脑袋的手放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圈，随后指向司雨霏。他的手指靠司雨霏越来越近，最后在他心脏位置点了一下。
　　“嘿嘿。”晓沐云得意地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司雨霏看着他，心里想他真是太无聊了。
　　“你继续吃吧。”晓沐云作完了。
　　司雨霏眯起眼睛看他。
　　晓沐云故意撇开脑袋，望着白花花的墙壁，假装刚才做那么幼稚事情的人不是自己。
　　就在晓沐云暗自自嘲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
　　晓沐云听到了这句话，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急忙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一眼，只能看到司雨霏刚好举起碟子，把自己的脸挡住了，看上去正在往嘴里塞东西。
　　“你说这话，只是为了骗我的早饭吧！”晓沐云颇为不满地双手按在桌面上。
　　司雨霏这一次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那你说，你喜欢我。”晓沐云不依不饶。
　　司雨霏如他所愿，重复他的话：“你喜欢我。”
　　“我确实很喜欢你。”晓沐云先是承认这一点，随后纠缠个没完，显然是想要抓住时机，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但是，不是这个。”
　　“我已经说过了。”司雨霏才是要叹气的那个人，“净云君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怎么能算呢。”晓沐云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在船上，自己哄他说这句话的那一次，“那明明就是你上当受骗，所以才说的。”
　　“哦，是吗？”司雨霏反问。
　　“哦，不是吗？”晓沐云模仿他说话的语气，就是那种，天真得来，又特别理所应当的语调 。
　　司雨霏时常觉得，晓沐云又聪明又不聪明的，而且现在居然敢故意嘲弄自己，他干脆和晓沐云说明白一点：“我才不会随便上那么拙劣的当。”
　　他只是偶尔反应比较慢，又不是傻的。
　　晓沐云闻言，愣在原地。
　　司雨霏吃饱了，推开凳子站起来，抱起食盒。
　　“你去哪里？”晓沐云着急地问。
　　“你今天很烦，我打算去院子门口等二师兄，然后把这个好吃的糕点给他。”司雨霏说完，戴上面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虽然被嫌弃，但是晓沐云已经被哄得一愣一愣的，露出了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表情。司雨霏都走了，他还在嘟嘟囔囔。
　　“明明就只是一只小猪，还整天把我玩得团团转。”
　　司雨霏抱着食盒，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凳子上，等待着重思行上门。
　　他一向有耐心，而且知道重思行如果知道自己把好吃的东西留给他，一定会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着他的头夸奖他。
　　司雨霏抱着这样的期待，坐在凳子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急躁。
　　院子里的植物吸收着太阳的气息，无声地生长。
　　风吹动叶子，屋檐投下的阴影落在司雨霏的身上。
　　太阳虽然没有那么快偏移，但是早晨的太阳已经开始变得炽热了。
　　一把伞自房间打开，伞檐慢慢抬起，飘逸的蓝色衣角出现。
　　晓沐云挡着伞，来到司雨霏的面前，把伞立在他的头顶，挡住已经倾斜了的太阳。
　　“师兄今天是在忙吗？”晓沐云提出合理的疑惑。
　　“我去问问三师兄！”司雨霏说完，从凳子上站起来，离开他的伞，迅速跑去妃泣朝的房间。
　　晓沐云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没良心的小猪。”
　　晓沐云准备把伞收起来，他才刚把伞放下一点，就看见司雨霏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矜持的净云君又装模作样地举起伞。
　　“三师兄在冥想，我不能打扰。”司雨霏进去看了一眼，就跑出来了，所以速度才那么快。
　　“我陪你去找吧。”晓沐云和他说。
　　“嗯。”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正要和他离开院子，外面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玉阁弟子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撞上了晓沐云和司雨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毕恭毕敬地说道：“净云君，阁主有请。”
　　没有想到，河裕居然要在现在见晓沐云。
　　晓沐云略微惊讶，但是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不太方便拒绝，不由得为难地看了司雨霏一眼。
　　“那你去吧。”司雨霏不甚在意，去找人的话，他一个人也可以，反正师兄就在这个地方，找得到，或者找不到，他也会回来的。
　　“有事的话，回来等我，不要自己随便行动，我很快就会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晓沐云交代完毕，将手中的伞给司雨霏，“夏日太阳毒辣，你自己小心。”
　　司雨霏接过他给自己的伞。
　　晓沐云跟着弟子走了，在转角的地方，特意回过头，又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的眼睛真的会说话，如今千言万语，希望司雨霏明白。
　　其实司雨霏偶尔能理解晓沐云想要表达的意思，除了眼神的，还有的就是晓沐云身上的怨气太重了。
　　现在离得远了，司雨霏就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于是乎，立刻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在晓沐云走后，他也即刻动手去找重思行了。
　　上一次见面，重思行已经告诉他们，他在哪里工作了。
　　是在一个专门炼丹的院子。
　　司雨霏将伞扛到肩上，一路上问着路，找了过去。
　　那些人似乎并不在乎他在这个地方乱闯，所以乐意指引他到想要去的目的地。
　　司雨霏打着伞，到了一个特别大的院子。
　　修仙的门派一般都建立在比较偏僻的位置，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来布置各种器具。
　　司雨霏稍微抬起头，手按在伞柄上，将伞面倾斜，去掉阻挡视线的阻碍，看到了巨大的门上，刻着三个字：炼丹房。
　　这里并不是房间啊？
　　司雨霏的脑袋里总能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跑过来，喊他不要靠近这种重要的地方。
　　司雨霏觉得奇怪，他竖起耳朵，默默倾听。
　　里面好像很安静。
　　司雨霏尝试抬起脚，走了进去。
　　修仙之境，拥有许多普通人的常识无法理解的事情。
　　例如现在，司雨霏走进去后，发现里面居然是有一个结界的，结界将整个地方笼罩起来，站在里面，似乎真的有个屋顶一样。
　　确实是炼丹房。
　　司雨霏收起伞，惊讶地抬起头。
　　他的前方，隔着一段距离，有一座巨大的炼丹炉。会说是巨大，是因为那个炼丹炉几乎如同一个高塔一样，如果不是它的造型，和其他烧着的火焰，司雨霏会以为，它就是一座塔，而不是什么炼丹炉。
　　结界应该就是为了掩盖其存在而设立的。
　　这个巨大的炼丹炉下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炼丹炉，虽然不会再有那个炉子那么大了，但是不少比司雨霏都要高。
　　司雨霏站在其中，抬起头，如同落入巨人领域的小人，好奇地转了转脑袋，东看西看。
　　虽然有趣，但是这里并不能久待。
　　因为每个炉子都在烧着火，热得叫人渗出汗，穿着的衣服都成了酷刑。
　　“有人在吗？”司雨霏直接喊出声。
　　整个地方除了火焰跳动的声音，四下一片寂静。
　　司雨霏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应他，他就想换个地方找重思行。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个炉子发出了声音。
　　司雨霏立即转过头。
　　离他十步远的距离，居然有一个炉子的盖子在抖动。
　　司雨霏下意识握紧伞柄，做出攻击的姿势，一旦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就会用这把伞做武器，直接敲过去，将那样东西打烂。
　　盖子一直抖动，但是抖了半天了，还是在抖，没有其他的动作。
　　司雨霏想了想，另一只手随意拿出了一张火符。
　　干脆扔进去，不管是什么怪物，直接烧死好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里面的东西察觉到了司雨霏的不耐心，他终于从里面冒头了。
　　出现的是一个人。
　　司雨霏愣住。
　　也许是人？
　　反正那东西起码是人的形态，他满头黑头披下，不着寸缕。盖子是他从里面打开的，他已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随后尝试着沿着炉子爬下去。只是他失力，脚在一次没有踩稳后，直接掉了下去。
　　炉子有一定的高度，他摔得痛叫起来，随后狼狈地爬了起来。
　　司雨霏全程默默地看着他。
　　那人抓着脑袋，想要爬起来，随后，终于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司雨霏。
　　“啊啊啊！”那人怪叫起来，随后大惊失色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逃出来的，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觉得，自救都是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
　　司雨霏歪了歪脑袋，想要从刁钻的角度，看到他的脸。
　　“求求你，放过我吧……”那人却只是抱着自己的脑袋，赤/裸的身体坐在地板上，头发挡住了他的身体，却也落在了肮脏的地板上。
　　司雨霏无动于衷。
　　妖魔鬼怪除了特别凶狠的，还有特别狡猾的，身为天生就比他们弱一点的凡人，对此一定要特别小心。
　　“你是什么？”司雨霏直接开口问。
　　听到了这个问题，那人愣住，随后拼命摇头，喃喃自语说着：“折磨我，你们又要折磨我……”
　　他似乎觉得司雨霏是明知故问。
　　看来不让这个人冷静下来，是什么信息都无法得到的。
　　司雨霏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随后稍用法力，将衣服扔到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立刻停止了碎碎念，身体也不抖了。衣服上还残留着人的体温，似乎慰藉了这个原本被吓坏了的人。他瑟瑟发抖，努力了好几次，才把司雨霏的衣服穿上去。
　　“你是要和我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还是你什么都不想说，我直接走？”司雨霏没有心情和他拉扯。
　　“你是……玉阁的人吗？”他先问了这句话。
　　“外来人。”司雨霏的耐心快要用尽了。
　　“我是附近人家的居民，之前，和一群人在镇子里，玉阁的人说需要一群苦力，酬劳丰富，就把我们喊来了。”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经历，“我们一群人，到了这里，一开始只是帮忙烧火，做点杂活，突然间，我发现大家变得越来越奇怪，有的人的手变成了树枝，有些人的脚变成了鱼尾巴，然后，大家都被扔进炼丹炉里。因为我负责清理炉子，所以我知道这个炉子破了，不能烧，就藏了起来。”
　　“嗯？”司雨霏觉得诡异，他直接飞了起来，悬在其中炼丹炉上。
　　那人看到他居然凭空飞起，吓得又在发抖。
　　司雨霏一手拿着伞，一手用法术，将其中一个炉子的盖子打开。
　　他平常看起来呆呆的，但是做事比起任何人都要谨慎，他先让盖子浮起来，再将其退开。
　　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在现场的另一个人一直在打量他的动作。
　　司雨霏往炼丹炉里面看。
　　他看到的事物，和重思行昨天晚上看到的无异。
　　人脸动物身、动物头人身、人与植物的结合体。
　　他们的身体堆积在一起，手脚扭曲，死去的脸上仍旧有一种遍布惊悚的表情。
　　那人凝视司雨霏。
　　司雨霏居然直接一下子跳了进炉子里面去了。
　　“啊！”那人被吓了一跳，甚至因此站起来了。
　　没有几秒钟，司雨霏又重新飞了上来，并且将盖子合上。
　　“呼，好热。”他伸出手，擦了一把汗。
　　他都用了法术保护自己了，结果这个炼丹炉似乎不是普通的炉子，他还是被烫到了。
　　“你没事吧！”那人急急忙忙地朝司雨霏跑了过来。
　　司雨霏抬头，看见那人的脸，几乎是下意识地拿着伞，一下子对准他，直直刺了过去。
　　眼看再近一步，伞柄就要刺向自己的身体，那人马上停下脚步，仍旧陷入恐怖情绪的眼睛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眼前的人长了一张他曾经见过的脸。
　　好像孔琼玉。
　　但是他看上去比孔琼玉小很多，还是少年的年纪。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衣，胸膛和脚隐隐约约露出皮肤，头发散乱。他只看长相，是秀美的佳人，狼狈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司雨霏冷漠地看着他，眼睛上下一扫，在寻找好捅死他的地方。
　　可惜司雨霏的怜惜之情少得可怜。
　　他对孔琼玉不熟悉，但是就这家伙派人追杀自己，而且师父疑是在无上法门失踪的，就这两个点，足以让司雨霏对他千刀万剐了。正好，这里的炼丹炉里在烧人，既然如此，杀了以后直接扔进去就好了。
　　想到这里，司雨霏觉得这个计划是非常完美的。他握住伞，上前一步。
　　看他靠近，那人突然抱住脑袋，蹲在地板上，绝望地叫了起来。
　　他的反应叫司雨霏诧异，他和他说：“不要蹲在地板上装模作样了，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既然如此，不如我干脆和你一对一决斗好了。”
　　“你在说什么？”他拼命摇头，慌张不已，“我哪里找过你了？”
　　“孔琼玉？”司雨霏确实抱有疑惑。
　　他并不应司雨霏。
　　司雨霏拿着的伞往下，用伞柄的另一头挑起他的脸。
　　他被吓到乖乖听话，抬脸和司雨霏对视。
　　“敢问尊姓大名。”司雨霏问。
　　他说：“月恨圆。”
　　司雨霏将伞放下。
　　作为装饰的布帘突然从墙上垂下，晓沐云优雅地抬手，轻轻松松地挡住险些砸到自己头上的红布。他淡定自如，仿若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走过后，便松开手，任由布帘垂下。
　　“阁主，不知今天是有什么事找我呢？”晓沐云一进门，就直奔主题，因为他挂念着独自行动的司雨霏。
　　他不担心司雨霏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他很害怕他被坏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净云君。”河裕兴奋地抬起头，看着他，“其实我一直很想单独与你说话许久了。”
　　晓沐云觉得有点坏事，河裕该不会把自己昨晚说的事情当真了吧？真的想要牺牲自我，色/诱他？
　　大可不必。
　　“我找你来，是想要和你继续说说昨天的事情。”河裕开口。
　　晓沐云一阵头疼，抬起手，摸了一下额头。
　　在他忙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他的时间。
　　“昨晚人员太杂了，有很多事情，我不方便直说，所以才特地在今天请你单独过来。”河裕继续诉说。
　　晓沐云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了要怎么拒绝他的好意，并且暗地里炫耀自己已经拥有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陪在身边了。
　　“我请你来，是为了直接和你说……”河裕故意停顿。
　　“谢谢阁主好意，在下心有……”
　　“直接和你说，孔琼玉当年究竟是怎么获得远胜自身的法力的。”
　　晓沐云和河裕同时开口。
　　听到了对方的话，他们具是愣头愣脑。
　　“阁主和在下是心有灵犀，我就知道你喊我过来是为了这件事情，请阁主不要客气，务必知无不言。”晓沐云迅速改口，一脸正气，并且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为了套消息，可以随时附和河裕，从各种角度抨击孔琼玉。
　　河裕看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请他坐下，让人奉茶，慢慢讲述当年的故事。
　　“也许……这件事情还和伏羲院有点关系。”
　　邬清影的人生至此一次心碎的经历。
　　以及，当年伏羲院里究竟丢失了什么东西。

109	狐狸精
　　日上枝头, 直至偏移。
　　青天高，黄地厚。
　　晓沐云神情严肃，衣袂飘飘, 快速走在廊桥上。日光直直照下, 炎热的天气让天空显得晴朗而又远离大地。
　　而大地, 厚不见底。
　　阳光被屋檐挡住, 但仍有光线穿过缝隙, 反复与黑暗交织，落在晓沐云俊雅的脸上。
　　他的心思晦暗，在惴惴不安的情绪中, 回到了居住的院子。他一进去，就发现师白玉蹲在院子里玩蚂蚁。
　　人与蚂蚁, 如同神明于凡人, 神明的手一推, 一窝为了一滴糖水而凝聚的蚂蚁一哄而散。
　　这童趣的景象, 如果是平常的晓沐云看到了, 大概会会心一笑。但是现在的他看到了这种力量悬殊的两个物种之间和互动, 无法抑制心中坐立难安的感情。
　　“霏霏回来了吗？”晓沐云收敛心神，下意识隐藏自己的思绪，先关心司雨霏的踪迹。
　　“回来了。”师白玉回答晓沐云的问题, 同时,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用意味深长并且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
　　晓沐云皱眉, 看出了师白玉的幸灾乐祸, 猜想到司雨霏一定又做了什么事，于是连忙想要去找他。
　　师白玉看着他抬起脚, 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喊出他：“晓沐云。”
　　“你真是很没大没小，起码喊一声哥哥吧。”晓沐云收回脚步，回过头，往下俯视师白玉，“你有什么事，尽快说，我有点忙。”
　　“看在你给我买衣服的份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师白玉将手里用来引诱蚂蚁的糕点捏碎，随意扔在地板上。
　　“哦，什么？”晓沐云感兴趣地停下脚步，师白玉自从被他们抓到后，因为多次套唄失败，最后选择得过且过，跟在他们的身边，但是很少主动要和他们说什么话。
　　
　　师白玉蹲在地板上，对他的兴趣只增不少。
　　依照他的外表和身份，这个世界上的人多数轻视他，他虽然拥有天生的妖魔之力，但是除了活下去，并没有多获利，反而招致人人喊打。像晓沐云、司雨霏和妃泣朝这种对他一视同仁的人少之又少，那两个人本来就比他奇怪，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晓沐云确实是一个很出乎意料的人。
　　“司雨霏的簿子上，写了几个关键词，三神山、神魔判官、羊鸣镇。”师白玉和他说。
　　“你果然看到了。”晓沐云伸出手指，贼笑着点了点头，当时司雨霏问他有没有看到本子上写的内容，师白玉还一口否定。
　　“司雨霏不敢让我看到的不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师白玉狡黠地笑了笑。
　　晓沐云茫然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同时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道：“霏霏还有怕别人知道的事情吗？”
　　他觉得司雨霏没有不敢说的话，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开口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晓。比如说他问了好几次，都被他搪塞过去的一个问题：你到底把什么献给了弑神剑和斩魔剑？
　　“哈哈哈，他有的。”师白玉看着晓沐云的脸，笑得很开心，笑面前人不知道司雨霏装傻充愣都要糊弄过去的原因就是自己，“但是因为他对我也算不错，所以我就不说了。”
　　与其现在直接告诉晓沐云，便宜了他，不如等着某一天，也许可以拿来威胁司雨霏。
　　“好了，不说那些了，你要听我说。”师白玉收起笑容，一脸肃穆，“除了羊鸣镇，其他两个词，我都在《道己十二章经》里面看过。”
　　晓沐云不动神色。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师白玉好奇地看着他。
　　“唉。”晓沐云不知觉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师白玉在早一点的时间和他说这些话，甚至是在他去见河裕之前说，他可能都会惊讶，现在不会了，因为他在那里已经听到了足够多的故事，“不奇怪，霏霏是寻着邬清影的踪迹去的，而邬清影是失踪的原因，恐怕也和《道己十二章经》这本书有关系。”
　　他之前还嘲笑司雨霏，找人从头开始找的行为，为什么不直接到达邬清影最后出现踪影的地方。
　　结果，现在看来，司雨霏大智若愚，比他们都聪明，是唯一一个得到了有效信息的人。
　　“你要去找这几个地方的关联，我觉得会对你们有用的。我没有看完那本书，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但是我可以为你精确关键信息。”师白玉说，“三神山，三神，神魔判官。”
　　“这不就是霏霏找到的吗？”晓沐云鄙视师白玉。
　　“弑神剑，斩魔剑，人间剑。”师白玉继续说道。
　　晓沐云一愣。
　　“你现在惊讶的地方在哪里？”师白玉不解，“我知道司雨霏拿着弑神剑和斩魔剑，神人魔，既然如此，你们没有想过还有有一把带人字的剑吗？”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人间剑比弑神剑和斩魔剑还要有名，而且就是司雨霏师父的剑。
　　这三把剑，原来是属于一处的吗？
　　“人神。”师白玉说出最后一个关键词。
　　晓沐云沉默。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同一件事情。
　　“怎么样？这些消息对你们有用吗？”师白玉笑着问晓沐云。
　　“很有用，但是同时预示着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晓沐云看向他，诚恳说道，“谢谢你。”
　　“哈哈哈。”师白玉只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
　　“你什么时候要走？”晓沐云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我一直都想要走，是你们不给我走。”师白玉觉得讽刺，“现在也不见得你们要放过我，怎么突然问我什么时候要走？”
　　“我知道。”晓沐云对他的借口置若罔闻，还是重复那句话，“你什么时候要走？”
　　师白玉今天突然蹲在院子门口，就是为了等着和他说这一大段话，证明了，他知道此时不说就没有机会，他打算溜了。
　　“你之前说的朋友会来接你吗？”晓沐云提到了流飞光。
　　师白玉眯起眼睛，没有接晓沐云的话。
　　这个人太聪明了，自己多说一两句，就会被他猜到全部，只会打乱他的计划。
　　“嗯？”晓沐云笑着催促，笑容温和，叫人心生错觉，想要对他推心置腹。
　　师白玉抿嘴，随后诚实地点头，说道：“已经有人会来接我。”
　　他在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看到了流飞光的身影。
　　既然他找到了自己，那么就一定会来接他。
　　“唉。”晓沐云笑着叹气，上前一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注意他扎好的发型，没有弄乱他的头发，柔声告诉他，“那你自己小心。”
　　师白玉愣住，没有想过晓沐云会有这样的反应。
　　“要活久一点。”晓沐云对他说道。
　　师白玉心里知道自己活不久，但还是笑着说：“好啊。”
　　“走之前记得和霏霏打个招呼。”晓沐云心里最挂念的还是司雨霏。
　　“恐怕某人现在已经乐不思蜀了。”师白玉手放在嘴上，露出恶劣的笑容。
　　晓沐云跟在司雨霏的身边太久了，时不时还模仿他说话的语气和动作，现在听到了师白玉莫名其妙的那么一句话，下意识脑袋微微一歪，摆出了司雨霏那种特有的，天真烂漫的愚蠢表情。
　　“嘿嘿嘿。”师白玉怪笑。
　　晓沐云没有办法从师白玉的几句话中，猜到司雨霏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不再做多想，赶紧快步流星赶了回去。
　　师白玉看他走了，本来想要继续玩蚂蚁的。但是稍微一想，看热闹比玩蚂蚁有趣啊，意识到这一点，他提起裙子，兴高采烈地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晓沐云是聪明的，他从师白玉的寥寥几句话里，就知道肯定在自己和司雨霏分开的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静悄悄地走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来到了司雨霏的房间。当他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吓到倒退一步，重重地撞在门上。
　　“嘶。”匆匆忙忙追上来的师白玉被他的身体磕到了脑袋。
　　晓沐云长得太高了！就算他看起来好像很修长，但是身体真的挺有重量的。
　　听到了声音，在屋子里的人看了过去。
　　晓沐云之所以会被这样大惊失色，是因为他一进门，就看见司雨霏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看起来颇为亲近，而和他靠近的那个人，居然是孔琼玉！
　　两个讯息一起冲击下，晓沐云觉得自己要昏了。
　　“小白，小白。”晓沐云的人生中，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惊慌的表现，“快来扶住我。”
　　师白玉不想扶的，但是他们两个人靠太近了，他不得不伸出手，搀扶住晓沐云。
　　“你误会了。”司雨霏一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也认错人了，“在这一位是附近的居民，叫做月恨圆，恰巧长的像你认识的那个人罢了。”
　　月恨圆听到司雨霏的介绍语，从他的面前转过头，看到了门口的晓沐云。他怯弱地笑了笑
諵風
，然后继续缩在司雨霏的身边。
　　晓沐云皱眉，他的心中有疑惑，干脆直接问司雨霏：“这是什么东西？”
　　司雨霏诧异地看着晓沐云。
　　他第一次看见晓沐云这么没有礼貌的模样，而且真的很没有礼貌。
　　“这位是我去找师兄的时候，在炼丹房里救出来的人，他在师兄失踪前见过他，正在和我交代事情。”
　　月恨圆看到晓沐云，完全躲在司雨霏的身后，不敢正面看他。
　　晓沐云又问：“那这个东西为什么要和你单独靠那么近？”
　　司雨霏：“……”
　　“晓少主。”有个声音喊了一声晓沐云。
　　晓沐云的脑袋转过去。
　　坐在床上的妃泣朝小小声地告诉他：“他们没有单独在一起，我也在。”
　　师白玉摇头，他觉得妃泣朝不应该掺合进来。
　　“师兄你怎么坐那么远？”晓沐云觉得他应该坐在司雨霏和月恨圆的中间。
　　妃泣朝弱弱地说：“因为我在打坐。”
　　晓沐云愁眉不展，他其实有事想要和司雨霏说，但是这个和孔琼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明显有问题，而且他一直抓住司雨霏的袖子，看样子是一步也不想离开。
　　司雨霏和晓沐云共享信息，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月恨圆和司雨霏说，他确实见过符合重思行特征的人。就在昨天晚上，一群玉阁的弟子发现了重思行行踪诡异，想要将他抓起来，重思行跑走了。月恨圆能肯定他没被抓起来，但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也把自己的身世和来去告诉了司雨霏，他真的是附近一个普通不过的人。
　　玉阁之前需要招一批人来做粗活，月金丰厚，他便来了。
　　不过，据月恨圆所说，河裕看过他的脸后，就故意将他留了下来，不让他离开。
　　月恨圆在这里做了很多苦活，终于有点撑不下去了，他准备和几个想要离开的同伴一起逃走。然而，他的同伴们在实施逃跑计划之前，接连出事。
　　一天晚上，有一个同伴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发抖，嘴唇发白。
　　月恨圆赶紧上前问他，怎么了？
　　那人就说自己突然发烧了。
　　逃跑计划就此暂停。
　　随后第二天、第三天、第三天，陆续有人生病倒下。他们的统一特征是，突然不愿意从被窝里出来，就算是送饭给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当着月恨圆的面走出来。
　　他们多日不能工作，月恨圆当时还担心玉阁的弟子会来为难他们。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强制让生病的人继续工作。
　　同伴们生病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要离开的事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月恨圆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一天夜里，偷偷掀开了同伴们的被子。
　　月恨圆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才阻止尖叫声宣泄出来。
　　因为被子里的已经不是人了。
　　他的同伴们受了什么影响，慢慢被同化成了妖魔。
　　在他讶异不已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月恨圆吓到藏到了床底下。
　　随后，他看到玉阁的弟子陆续走进来，拖走他的同伴们，到了院子外面，扔进了焚烧中的炼丹炉。
　　他们站在月下，看着巨大的炼丹炉，身下的影子是一条巨大的蠕虫。
　　重思行就是在那时候闯进来的。
　　现场的人中，只有他拥有人的影子，他想要跑走，但是势单力薄，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后面的事情，月恨圆就不清楚了，因为他为了不被发现，藏进了早就坏了的炉子里面。他藏了几乎一天，终于等到四下无人，才会出来。
　　“然后霏霏公子就救了我。”月恨圆说到这里，拉住了司雨霏的袖子，一脸含羞。
　　晓沐云在他讲故事的时候，立刻坐到了司雨霏的身边，一看他又准备拉司雨霏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回司雨霏的衣服。
　　司雨霏觉得自己的衣服可能会被他揪断。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晓沐云盯着月恨圆的脸。
　　“嗯？”月恨圆一脸茫然。
　　孔琼玉喜欢保持年轻的面貌，但是起码看上去是成年人，眼前的人还是太小了。
　　“你的名字很奇怪。”晓沐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父母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啊，这个很多人说过。”月恨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我的父母没有怎么读过书，我的名字应该是月很圆，我是满月那天出生的。父母觉得我应该起码要会认自己的名字，于是就让我们那边的先生写下我的名给我，结果先生听错了，把很写成了恨，他似乎以为我们要学什么诗句吧。没有办法，后面我就叫这个名字了，不是很重要，如果你们觉得奇怪，可以喊我阿月。”
　　“他请我送他回家。”司雨霏继续说着晓沐云不在的时候，他们的交流。
　　“对不起，麻烦你了，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月恨圆的脸蛋煞白，配合他的长相，颇有几分可怜小白花的味道。
　　“不过我们现在暂时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司雨霏告诉他。
　　月恨圆露出了无助的表情。
　　“你现在这个院子里休息吧，你只要不冒头，没有人来抓你的。”司雨霏难得和人多说几句话，“等我们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会送你走的。”
　　月恨圆闻言，破涕为笑，随后手向前，想要握住司雨霏的手。
　　晓沐云见状，眼疾手快，拉住司雨霏的双手，扯向自己。
　　司雨霏干脆转过身，对着晓沐云，直接问他：“你在做什么？”
　　“我觉得很久没有看你的脸了。”晓沐云一本正经地说道，“心里焦急。”
　　“我戴着面具，你也看不到我的脸。”司雨霏颇为现实地回答他。
　　“你真是天生不懂情调二字。”晓沐云心寒。
　　月恨圆乖巧地坐在后面，看着他们的互动。
　　似曾相识，又仿佛上一辈子远的画面。
　　晓沐云其实很想和司雨霏单独聊一聊，但是月恨圆似乎就跟定在司雨霏的旁边，司雨霏一稍微走开，他就惶恐得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模样。
　　到了最后，晓沐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司雨霏独处。
　　晓沐云在院子里坐着，双臂抱于胸前，翘起脚，一副不爽快的模样。
　　“沐云。”妃泣朝突然靠近他，并且亲昵地喊了起来。
　　“师兄。”晓沐云并不在意妃泣朝这样叫自己。
　　“你放心吧。”妃泣朝没头没脑来了那么一句话。
　　晓沐云转过头看他。
　　妃泣朝这才发现，晓沐云平常看起来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和平常不一样，真的有点可怕。
　　“我只承认你一个弟夫。”妃泣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迅速收回手。
　　“师兄，我很感动，同时有点慌张。”他会这样说，不就也是觉得月恨圆明显对司雨霏有意思吗？
　　“霏霏不喜欢那种类型。”妃泣朝继续安慰他。
　　晓沐云抱着一些期待，问妃泣朝：“那师兄，你觉得我是霏霏喜欢的类型吗？”
　　妃泣朝看了一眼他的脸，欲言又止。
　　“你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师白玉在一旁怂恿道。
　　妃泣朝的声音小得就像是蚊子在叫，但是又惹得晓沐云心烦，他老实说：“不是……”
　　晓沐云：“……”
　　“噗。”师白玉笑了。
　　“啊，不过没有关系，我觉得霏霏现在很喜欢你！”妃泣朝想起自己过来，是为了抚慰他已经受伤了的心灵。
　　晓沐云本来还能自己熬过去，结果被妃泣朝一句话打击得一蹶不振。他直接趴在桌面上，奄奄一息。
　　“沐云，沐云！”妃泣朝着急地站起来看他。
　　师白玉在一旁撑着脑袋，凝视晓沐云，觉得奇怪，他问：“看你的样子，很有钱，地位也不低，长得也好看，根本就不愁对象吧。我承认司雨霏的长相得天独厚，但是按照你的条件，找个差不多的，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虽然我很喜欢他的脸，但是又不是因为只喜欢他的脸，才那么喜欢他的。”晓沐云气馁地说。
　　师白玉明白了：“你有恋怪癖。”
　　“小白，小心你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离开我们身边。”晓沐云威胁他。
　　师白玉闭嘴了。
　　“哦，那你喜欢霏霏什么啊？”别说师白玉好奇，妃泣朝也想不明白。按照伏羲院的人的看法，司雨霏当然是很可爱的，但是他觉得按照伴侣的标准，司雨霏好像不太适合一起长期生活。
　　“首先就很可靠，我经常一个人走南闯北，我爹的意思是，如果我有能力就活下去，没有能力死外边，所以我一直都很独立，难得有人居然会保护我。”晓沐云在想了。
　　“嗯。”另一道声音出现。
　　“性格很可爱，喂点东西就会对你笑，也不怎么挑食。”晓沐云继续说。
　　这也算是喜欢的点吗？
　　“很有学识，说话慢慢的，坏心眼有一点但是不多，又是个大美人。”
　　“嗯。”
　　“感觉喜欢他，他也会很喜欢你。”晓沐云觉得如果要说，自己可以说上大半天，然而再多的优点，都敌不过那一瞬间心中泛起的涟漪，“最重要的是，我就是心动了。我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司小猪你就这样对我！”
　　晓沐云要被气死。
　　“我对你还不好吗？”司雨霏站在他的背后，弯下腰靠过去。
　　晓沐云从自我的世界脱身，一下子往身后望过去。
　　司雨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一直听着他的抱怨。
　　师白玉懂事地朝着妃泣朝招手，走了走了。
　　他们两个人没有走多远，就听到了晓沐云哭天抢地的声音：“我以为你跑过来是要安慰我！结果你是来告诉我，今天晚上你要陪那个狐狸精一起睡觉，司雨霏我告诉你，我也是有脾气的。”
　　“他说害怕，我睡床，他睡地板。”司雨霏淡定地说。
　　“你别想找别的男人，你已经睡了我了，不负责任的话，我会被扔进河里的！”
　　妃泣朝和师白玉停住脚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
　　同时师白玉对晓沐云改观了，他本来以为晓沐云是个成熟稳重的人，现在这个幼稚的样子，真是很难看。

110	必有冤情
　　晓沐云确实难得一见的失态, 他趴在桌面上，主打一个哀莫大于心死。
　　司雨霏本来想开口和他解释的，但是突然间,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左眼的另一颗眼珠子迅速转动, 往左边瞥了一眼。
　　月恨圆跟着他走了出来, 在走廊的另一边看着他们。
　　司雨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然后只能伸出手，摸上晓沐云的脸。
　　晓沐云的视线转过去，看着司雨霏的眼睛。
　　司雨霏温柔地用手摩擦着他的脸蛋。
　　“如果你执意如此, 那我也要一起去睡。”晓沐云执拗地说道。
　　“噗。”他这话说出来，司雨霏都忍不住笑了。
　　晓沐云盯着司雨霏, 他觉得自己真是对他鬼迷心窍, 就算现在只能看到一个恐怖的面具, 不能窥见面具下的美丽脸蛋, 晓沐云都觉得他魅力无穷, 连选面具都要挑可怕的这种行为都很可爱。
　　“你如果也一起睡, 没有位置呀。”司雨霏温柔地和他说道。
　　妃泣朝哪里听过司雨霏这样说话的语气，震惊得根本回不过神。救命啊，师兄们, 你们再不出现, 他是真的无法解释以后的事情了。
　　“我睡屋顶的横梁上……”晓沐云这辈子就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司雨霏沉默不语。
　　晓沐云跟着不说话了一下，反省自我，最后问司雨霏：“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烦人？”
　　“没有。”司雨霏断然否认。
　　晓沐云凝视司雨霏, 心里头不知为何, 突然想要告诫他：“小心一点。”
　　“我会小心，不爱上别的人的。”司雨霏主动帮他把话题扯到了情情爱爱的位置上。
　　“你会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吗？”晓沐云又在夸张地无病呻吟。
　　孔琼玉看着在他记忆里只占据那么一点小存在的晓沐云, 却把他和久远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少年啊，千万不要相信伏羲院的人的鬼话。
　　“我当然会永远爱你了。”司雨霏的手还放在他的脸上。
　　晓沐云听到了这句话，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他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之前都不说爱我，你现在为了和别人一起睡觉，你就愿意说爱我，司雨霏，你……”
　　“唔！”司雨霏忍无可忍，干脆掐住他的嘴巴，不给他说话。
　　晓沐云瞪他，不认命地嘟嘟囔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司雨霏，我跟你没完。。
　　司雨霏觉得好玩，稍微放开手。
　　“司……”晓沐云重新开口。
　　司雨霏又掐住他的嘴巴。
　　晓沐云：“……”
　　“呵呵。”司雨霏愉悦地笑了。
　　总而言之，司雨霏排除万难，终于成功在晚上和月恨圆一起睡觉。司雨霏躺在床上，月恨圆在地板上打地铺。
　　月恨圆摆出了忐忑不安的表情，在司雨霏睡着之前，和他聊天：“我感觉你照顾我，那一位晓公子不太开心。”
　　“哦，你不用在意。”司雨霏戴着面具，直挺挺地躺着，语气毫不在乎，“他是这样的。”
　　“为什么？”月恨圆笑问。
　　“因为他喜欢我。”司雨霏想都不想，直接告诉他答案，反正他今天在院子里看得清清楚楚，隐瞒不过是多做一事。
　　
　　“真好啊。”月恨圆望着屋顶，有感而发，“我在山下的时候有个师父，他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那么巧。”司雨霏在一旁接话。
　　月恨圆愣住。
　　“我的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司雨霏纯粹是无端联想到了邬清影。
　　月恨圆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等了好一会，隔壁也没有声音了，他好奇地望过去，结果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司雨霏居然在睡觉的时候都戴着一个面具！
　　“嗯。”月恨圆故意接话，希望他说下去。
　　“嗯，早点睡吧，我明天再去找师兄。”司雨霏告诉睡在桌子旁边的月恨圆，“你可以把蜡烛灭了。”
　　可惜司雨霏永远不如如人所愿掉入陷阱。
　　月恨圆忍不住开口道：“我被吓到了，有点睡不着，我们能不能聊聊天？”
　　“好啊。”如果你想司雨霏做点什么，比起拼命暗示，不如直接和他说明白你的需求，“那我就和你讲一个故事吧，是我四岁的时候睡不着觉，师父告诉我的。师父说，世上厉鬼，但凡初死，总是分不清楚情况，会暂时保留死前的习惯。例如说，上吊死的，会在变成鬼的一段时间都吐着舌头。被腰折死的，忘记自己已经被分成了两半，夜间行走，下半身在前面走，上半身在后面跳着追上去。有一对贫穷的夫妻，妻子努力卖豆腐，供丈夫去考取功名。结果丈夫高中后，被大官的女儿看上。丈夫为了迎娶有钱人家大小姐，故意偷偷回到家乡，约妻子一起攀登高山，美名曰提前感受人上人的感觉。到了悬崖边上，丈夫将妻子推下悬崖。丧妻后，成功与官员的女儿成亲。丈夫迷信，觉得妻子头七那天会回来找他报复，于是躲在了床底下。我说了，鬼刚成为鬼的时候，是保持死前模样的。于是乎，摔下悬崖的妻子，头往下，脚往上，头部分裂，刚好看到了床底下的丈夫。丈夫就这样被吓死了，两人都变成了鬼，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故事说完，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师父真是很会说爱情故事。”司雨霏的总结是这样的。
　　听完骇人的故事，月恨圆却笑了。
　　当一个人的思想开始放松，并且开始波动，司雨霏便会开始用一种最隐秘的方式，窥看他的脑袋。
　　“说完师父的爱情故事，我再说说我的二师兄吧。”司雨霏想了一下，找了一个新的话题，“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在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玩捉迷藏。我们的游戏和外面的不一样，我们是一群人当鬼，捉一个人。那一次二师兄抽到了当人的机会，于是乎我们一群人将二师兄围住。当时我们是在炼丹房玩这个游戏的，师兄只有一点点的时间可以藏起来，你猜他藏在哪里？”
　　随着司雨霏的讲述，月恨圆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的场景。
　　他藏到了……
　　“这种童年趣事，我没有什么认同感。”月恨圆打断司雨霏的话，“我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工作了，我除了被奴役，就是被辱骂，没有同伴，更没有朋友一起玩过游戏，所以你和我讲述那些，我都不懂。”
　　“哦。”司雨霏听了他的话，没有一丝同情。
　　月恨圆脸上的笑容僵硬，他发现和司雨霏聊天有点费劲，而且这个人似乎太铁石心肠了，这种时候，不应该安慰一下他吗？
　　“我人生唯一拥有过的美好记忆，来自我曾经爱上过的某个人。”月恨圆的手放在被子上，思绪回到了从前。
　　真是美好的圆月啊。
　　她出现在月亮的下面，是月恨圆这一辈子最好的事情。
　　司雨霏原本无动于衷躺着，突然间，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瞳孔不受控制地扩大，显示出震惊的眼神。
　　同样的，她永远离开自己那天，天空也是挂着同一轮圆满的月亮。
　　月恨圆微微张开嘴巴，心情如同当时，他想要说些什么挽救这一切，但是最后，他只流下一行眼泪，目送她离开。
　　无法判断得失对错，但是他的人生确实有遗憾。
　　为此，他必须……
　　要再做一件事情。
　　夜半，寂静无声。
　　司雨霏连他人的心声都没有听到，于是静悄悄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于黑暗中，大概判断月恨圆的位置，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过去的时候，他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司雨霏快速地跑进了晓沐云的房间里面，一股脑朝床上的人伸出手。
　　他的手才刚伸过去，就被被子里探出来的一只手抓住，随后，里面的人用力，将司雨霏一下子拽了下去。
　　“相公，我就知道，你最爱的还是我。”晓沐云将他压到身下，于黑暗中发出笑声。
　　“别玩了，有正事。”司雨霏说话的速度变快。
　　“嗯？”
　　“你现在去我的房间，假装是我躺在那里睡觉，不要做别的事情，直到我回来，具体情况我到时候再和你解释。” 司雨霏来不及多说什么了，“盯紧月恨圆，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千万不要让他做什么东西。”
　　晓沐云从司雨霏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急躁，连忙放开他，坐了起来。
　　“不要靠他太近。”司雨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好了，我走了。”
　　说完，他连忙跳下床。
　　晓沐云勉强打散睡意，坐了起来。
　　司雨霏本来想跑的，但是晓沐云坐在床边，他站在他的身体前面，两人刚好面对面，他便弯下腰，用面具上的嘴巴，亲了一下他的脸。
　　晓沐云愣住，本就刚被迫醒来的脑袋，更加晕乎了。
　　司雨霏离开这个院子，雷厉风行地飞上屋顶，随后朝着炼丹房的位置跑。
　　二师兄……二师兄……就在那个最大的炼丹炉里面！
　　因邬清影的话题，而无法再掩饰内心的月恨圆，终于在司雨霏的引导下，告诉了他，他需要的消息。
　　那一天晚上，重思行并没有能从一群非人的妖魔中逃脱，迫不得已地，躲进了炼丹炉之中。
　　他们不需要他出来，待在那个炉子里，迟早会变成丹药中的一部分。
　　司雨霏现在必须要快点赶过去，将炼丹炉打开，救出重思行。
　　但是他需要有人牵制住月恨圆，只有他不轻举妄动，解救重思行的任务才会变得简单。
　　月恨圆，奇怪的存在，但是身上散发出他最厌恶的气息，就算再怎么隐藏也没有用。
　　屋子里充满了黑暗，晓沐云依照司雨霏的吩咐，从外面来到他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
　　连司雨霏都不会相信，有人无端端就和孔琼玉长得一模一样，更别说晓沐云了。
　　不过他实在不明白，躺在地板上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特意伪装成孔琼玉的模样？
　　晓沐云想起司雨霏走之前交代的话，运行真气，放大自己的灵感，注意观察身边的情况。
　　黑暗中，月恨圆睁开眼睛，嘴角上扬。
　　司雨霏终于飞到了炼丹房。
　　他自空中飘落，一只脚先往下，头发和衣角往上飘。
　　当他的脚尖碰触到屋顶时，整个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落下。司雨霏动作轻巧，健步如飞在屋顶上跑着，目标直接就是中央的炼丹炉。
　　有晓沐云看着月恨圆，应该没有问题。
　　司雨霏抱着对晓沐云的信任，逐步靠近炼丹炉。
　　就在他要跳着落在炉子的顶部的时候，神域出现了。
　　司雨霏一愣。
　　数十条白色的巨大蠕虫突然出现，它们盘旋在炼丹炉的身上，仿佛饿狗绕着一块暂时无法吞食的肉骨头。
　　听到了风声，那些虫子一起抬起头，正好看见往它们中间跳下来的司雨霏。
　　羊入虎口，不过如此。
　　那些虫子兴高采烈地往上飞，迎着司雨霏而去。
　　从远一点的地方看，就是有一个人往下坠落，一群白色的巨大虫子迎着跳下的人往上飞。他们互相迎着对方而去，拥有庞大嘴巴的虫子迫不及待张开嘴巴，争先恐后冲着司雨霏而去。
　　谁能跑得最快，就能先饱餐一顿。
　　司雨霏没有减慢往下坠落的速度，他在空中，直接拔出弑神剑。
　　长剑明亮，散发出……杀生的欲望。
　　飞得最快的虫子，最先接受弑神剑的攻击。司雨霏在空中也可以移动自己的身体，他稍微往后挪，留出了空间，随后手中用力，冷冽的长剑一挥，直接削下虫子的头。
　　被一分为二，刚死的虫子仍旧保留着生前一秒的习性，想要往上飞，直到吞噬食物。
　　往上再挪动几分，往下掉的头在往上看，这才明白自己的头身分离了。
　　于是乎，那剩下的一半身体，也掉了下去。
　　近距离观看了此吓人场景的虫子们纷纷愣住。
　　上天将物种分类，分明就是不让凡人侵害神明。
　　司雨霏用法术稳住身体，将法力灌输进弑神剑之中，与剑魂共鸣，手腕一转，剑气抖动，剑光如同锋利的流光。
　　虫子们居然被那把剑，以及用剑的人给震慑住了。
　　司雨霏松开手，右手做手势，弑神剑被他驱使着，以破灭的势头，绕着虫子们，一只接着一只，切开脖子、斩断腰部、撕裂只有嘴巴的脸。
　　“嘭。”司雨霏成功落在炼丹炉上，脚踩在青铜上，发出重重的声音，他的身体半蹲，手往旁边一伸，弑神剑回到他的手中。
　　风微微吹动他的马尾，他抬起头，脸上的面具，身着的黑衣，一切让他看起来像是异于这个世界的恐怖生物。
　　至于这个世界，指的是神域，还是人世间。
　　不好说。
　　因为司雨霏的暴虐行为，那些虫子被他吓得争先逃窜。空中，数不清到线虫子往四面八方飞去。
　　司雨霏终于得到了自由活动的空隙，他在炼丹炉上战了起来。
　　下面的火在烧，整个炼丹炉都是滚烫的，司雨霏是用了法术保护自己，所以才能站在上面。他稍微飞了起来，然后用法术，一下子将盖子掀开。
　　“二师兄！”司雨霏还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就发出惊喜的喊声。
　　盖子打开，在里面的东西冒头。
　　司雨霏的视线和炉子里的东西对上视线，彼此沉默了一会。
　　“打扰了。”司雨霏想要把盖子重新盖回去。
　　听到盖子挪动的声音，待在炼丹炉里的怪物连忙伸出手，搭在炼丹炉的边缘上，阻止盖子盖上，将他重新封在里面。
　　司雨霏见无法阻止怪物出来的势头，只好一下子和他拉开距离，飞到了屋顶上。
　　没有了阻碍，在炼丹炉里的东西终于完全走了出来。
　　司雨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是一只身形比炼丹炉还要大的怪物，他的身体赤/裸，皮肤如同一层肮脏的灰，他比起司雨霏之前看的怪物，要正常的多，他拥有与人无异的身体，脖子上长着两颗脑袋，脸部只有一只眼睛，还有半张嘴巴。
　　他的一些部分被一分为二了。
　　怪物看到了司雨霏，没有同那些虫子一样攻击他，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无法发声，因为他的嘴巴是裂开的。
　　“啊啊啊啊！”他的一颗脑袋打从心底绝望地喊着，另一颗脑袋像蛇一样往前伸展，想要接触司雨霏。
　　司雨霏拿着弑神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怪物，语气肯定地再一次喊出那个称呼：“二师兄。”
　　怪物两颗脑袋上，各自的一只眼睛，流下了眼泪。
　　神域退去，司雨霏眼前的怪物跟着消失不见，他连挽留的一丝机会都没有。
　　晓沐云躺在床上，依照司雨霏的吩咐，监控着月恨圆。从他盯着他开始，月恨圆就一直保持着睡眠的状态，身旁没有任何的法力源波动。
　　存在于玉阁的神域是晓沐见过的，布下的时间最长，而且可以自由调整领域大小，开展和撤退的时间，都相当没有规律的。
　　就好像是……有人抱着某种目的性，故意做出这种事情一样。
　　他们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必须要找到源头才可以。
　　就在晓沐云这样想着的时候，旁边传来了灵气四溢的气息。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用了相应的法术，将要展开的领域，固定在这个房间里面，不允许它再继续扩散开。
　　晓沐云睁开眼睛，他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压着重物，让他无法动弹。
　　屋子里面都是赤红的光，床的顶消失，晓沐云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和墙壁上，黏着一团又一团的肉块。
　　那些肉仿佛是活物，在吸附的地方蠕动着。
　　晓沐云之所以动弹不得，是因为一连串的肉块压在他的身上，那些肉如同虫子一样，在他的身体旁边爬动着。
　　“我有点东西想要和你商量。”一道无形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面。
　　晓沐云的袖子里，锁链穿透床板，往下延伸，垂落到地板上。
　　“我有成神的办法，想要赠送给你。”那道声音继续说着，肉块粘在晓沐云的头发上。
　　“成神成仙的办法我也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赠送给你。”晓沐云一脸不屑，“去修行不就好了。”
　　世上许多难事，解决办法就是如此简单。
　　“不不不，以前可以，现在已经不行了，所有的灵气都被一个人拿走了，你们再拼命修行，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又徒劳，又可悲。”那道声音继续诱惑晓沐云，“但是我知道怎么破解大地灵气的诅咒，我可以助你成仙成神，不用多长时间，很快的，最快，五年就可以了。简单吧，心动吗？”
　　晓沐云没有回答，销魂蹄痕链落在地板上，正在构建阵法。
　　“送给你，我要送给你，什么报酬都不需要。”他阴森地开口。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好事？”晓沐云持怀疑的态度。
　　“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你只要收下就可以了。”在墙壁上的肉块一不小心没有粘稳在，直接掉到了晓沐云的脸旁边。
　　晓沐云本身就有一点讲究，他没有办法再忍受被这些恶心的肉块骚扰了。
　　销魂蹄痕链构建的阵法已经完成。
　　“破阵！”
　　晓沐云做的阵法和重思行类似，但是不一样。他不是把神域缩小到中心，而是直接用自己的阵法将其撑开，然后稀释，直到阵法的效用减退到消失的地步。
　　神域的效用退去，肉块从墙壁上全部剥落，变成石头。
　　晓沐云的眼睛一眨，那些还活着的肉块凝聚在一起，最后，形成了月恨圆的模样。他侧躺在床的另一边，撑着脑袋，和晓沐云对上眼睛，笑了一笑。
　　房间的门被推开，司雨霏走了进来。
　　“哎呀，有人来打扰了。”月恨圆回头，看了一眼司雨霏，语气可惜，“看来我们共度一夜的计划是无法继续了。”
　　说完，月恨圆施施然离开床塌。
　　司雨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长剑，他忍了又忍，最后没有忍住，一下子把剑扔到了月恨圆的脸旁边，深入墙壁。
　　月恨圆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同时眼睛没有离开近在咫尺的神剑。
　　“霏霏，小……”晓沐云立刻在床上坐起来，想要提醒司雨霏。
　　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司雨霏说更多的话，弑神剑突然从墙壁上自行拔落，一下子飞向晓沐云。
　　长剑光一闪。
　　晓沐云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剑从自己的脸旁边飞过去，没入他背后的墙壁，插在自己的脑袋旁边。
　　不等他回神，一阵风吹起，司雨霏坐在他的大腿上，面无表情伸出手，握住弑神剑的剑柄。
　　“……”晓沐云的眼睛看看旁边的剑，再看看司雨霏那张恐怖的面具，小心翼翼地问道，“司公子，这是何意？”
　　“没事，在想要如何将负心汉开膛破肚。”司雨霏淡然自若。
　　“司公子，这其中必有冤情……”

111	吵架了
　　司雨霏伸出手, 手掌轻微一用力，便把晓沐云的上半身推倒在床上。
　　晓沐云的视线一片颠倒。
　　光线从门外透进来，晓沐云陷入黑暗中, 眼前先是一黑, 随后, 他的眼睛里只有司雨霏。因为司雨霏坐在他的身上, 探身向前, 拔下了弑神剑，随后低下头，眼神冷冽地看着他。
　　一切仿佛似曾相识。
　　晓沐云突然就想起司雨霏在魔域里砍杀自己的模样, 想也不想，准备逃跑。
　　司雨霏一手将他死死按照, 一手举起弑神剑。
　　“司大人, 你想要做什么？”晓沐云看无法从他的身边逃走, 只能伸出手, 将司雨霏拿着的剑推走。
　　“哼。”司雨霏冷哼。
　　“别哼, 有话说话。“晓沐云害怕。
　　“朝三暮四, 乱我心者，今天不可留。“司雨霏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现在的情况。
　　晓沐云睁大眼睛，眼睛看着司雨霏手握利剑, 刺向自己。
　　月恨圆在一旁看着事态的发展,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那么顺利，而且还走向了另一个他没有想到的极端。
　　就在他在犹豫是该让故事就这样结束，还是进一步让他们一拍两散的时候, 晓沐云不知道怎么样从司雨霏的控制中脱身, 一溜烟跑了。
　　司雨霏提剑就追上去。
　　司雨霏的移动速度比修仙者都要快上一倍，他不抓到晓沐云, 自然是因为他不想抓他了。
　　晓沐云心知他想要做什么，恼怒于他这种猫玩弄猎物的态度。
　　月恨圆优哉游哉地走出房门，看着司雨霏一路追杀晓沐云而去。
　　在晓沐云飞上屋顶，打算御剑直接先飞走的时候，司雨霏加快速度，冲了上去，抱住他的腰，按着他直接摔了下去。
　　“我不玩了，你是什么薄情寡义的男人，我懂了，有钱人家的少爷总要经历那么一遭的，我为了你快要被那坨肉弄死了，你又是说我朝三暮四，又是要拿剑劈我，司雨霏，我这就出家，我要你一辈子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再也不会遇到像我这样喜欢你的人，等我出家，天天在佛祖面前说你……”晓沐云在草地上艰难挣扎，想要摆脱司雨霏的控制。
　　司雨霏抱住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
　　“好了，冷静一点。”司雨霏和他说道。
　　晓沐云觑觑然地回头看司雨霏，他们两个人之间，现在到底是谁比较不冷静？
　　“霏霏公子，晓公子。”月恨圆追上来了。
　　“没办法了，只能继续演戏了。”司雨霏放开晓沐云，将他拉起来，随后对他说道，“好吧，你跑吧。”
　　晓沐云被他拉起来，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看他。
　　“司雨霏啊，司雨霏。”晓沐云对他指指点点。
　　司雨霏心虚地撇开头。
　　现场两人强弱地位一下子对掉。
　　“快跑。”司雨霏喊他。
　　“我不！”晓沐云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上去了。
　　当月恨圆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晓沐云在双手叉腰，对着司雨霏喊来喊去：“你既然怀疑我，不相信我，还有什么好处的，我好不容易一心想要来找你，为今天的事情说清楚，你就这个态度，你不就是冲着我喜欢你吗？”
　　司雨霏被他吼得脑袋往后移。
　　说话干嘛那么大声！
　　“和你们伏羲院的人处不来……”晓沐云叹了一口气，最后这句话带着挥之不去的无奈。
　　司雨霏一愣。
　　他们的声音引来了原本在睡梦中的师白玉和妃泣朝，他们不太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到的时候，就看到晓沐云对着司雨霏甩袖子，离开院子的模样。
　　晓沐云冷脸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让人害怕。
　　司雨霏本来打算稍微演一点戏，结果却看到了晓沐云这副模样，他来不及思考，气上心头，剑收了，人跑上去，打算用脚踢他。
　　妃泣朝在一旁看到了，连忙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司雨霏。
　　“霏霏，霏霏，你冷静一点！”
　　司雨霏被妃泣朝抓着双臂，他们两个人的力气是不相上下，妃泣朝拉着司雨霏，反而被他扯得往前移动。
　　晓沐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绕过转角的位置，离开了院子。
　　司雨霏目送他离开，眼中的情绪稍微有点奇怪。
　　今晚的闹剧就这样结束，天亮以后，晓沐云也没有回来。
　　“麒麟山少主的话，说最近有点事想要和阁主探讨，所以就住在阁主的院子里。”在妃泣朝的询问下，今早来送早饭的弟子回答他的问题，“净云君让我照顾你们，并且让我转告，他的话，你们就不需要担心了。”
　　“哇。”师白玉发出了看热闹的声音，“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看样子，他这一次不是一般生气。”
　　司雨霏坐在桌子旁边，戴着面具，穿着黑衣服，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少说两句。”妃泣朝着急地上手，想要捂住师白玉的嘴巴。
　　师白玉吐了吐舌头。
　　“昨晚的事情，真的是误会。”月恨圆在旁边，着急地解释，“我是看床上的人有点不对劲，想要过去看看，没有想到是晓公子。”
　　“嗯，我昨晚想要去找师兄，可能他那时候想要找我吧，所以才待在那里。”司雨霏冷漠地说道。
　　“师兄……”说到重思行，妃泣朝忧心忡忡，“他到底跑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他，毕竟师兄现在还没有恢复全部到法力。”
　　“我其实怀疑师兄被领域困住了。”司雨霏说出自己的猜想。
　　“嗯？”妃泣朝总觉得今天司雨霏说话的方式有点奇怪，但是他为人迟钝，一时半会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也有可能是因为和晓沐云吵架了？
　　师白玉敏锐一点，他倒是发现了为什么司雨霏今天看起来那么不对劲，因为他说话的速度变快了。
　　“既然领域最近频繁展开，那么证明控制领域的妖魔必定在附近。”司雨霏并没有说出那东西是其实是神域，“师兄可能是被领域笼罩进去后，没有离开。我到处寻找展开领域的妖魔，但是都找不到。”
　　“妖魔，但是我没有感觉啊。”师白玉在一旁，往自己的嘴里塞包子。
　　“你不用感觉。”司雨霏用自己的经验告诉他，“妖魔之身，一看便知，见之则杀。”
　　月恨圆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脸上微微带笑，往嘴里夹食物。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妃泣朝想不出办法，“对哦，我们之前为什么不喊沐云帮我们算算师兄在哪里？”
　　“师兄隐藏了自己的踪迹，晓沐云算不到准确的。”就跟之前的情况一样，“而且如果我没有估算错的话，算天和卜卦，在其他领域可能会失灵。”
　　“晓沐云告诉你的？”师白玉问。
　　“不，我猜到的。”司雨霏也听过关于晓沐云的故事，“他曾经不是帮人带路，结果迷路了吗？晓沐云的能力没有任何问题，我猜，是因为他们那时候一行人不小心穿过领域的结界，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一时没有发现，刚开始用以往的方式占卜，所以才会走错路。后面他意识到了，这才用对了办法。”
　　司雨霏三言两语，解开了修仙界散布了许久的故事的真相。
　　“不过，我最近不想见他，我会自己去找师兄。”司雨霏闷闷不乐。
　　他的郁闷看上去不是装出来的。
　　“不要因为一些误会吵架啦。”师白玉终于出来劝人了。
　　“如果是误会，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司雨霏极好的记忆力在此时在不好的方面得到了发挥，“而且他还说了，没有办法和伏羲院的人交流，这是什么意思？”
　　妃泣朝和师白玉对视一眼，一时之间，没有人敢搭话。
　　月恨圆在一旁叹气，随后劝道：“不如吃点东西吧。”
　　司雨霏沉默。
　　“霏霏不在外人面前摘下面具的。”妃泣朝让月恨圆不需要过分关心了。
　　“为何？”月恨圆好奇。
　　“因为见了他的脸，就要娶他。”师白玉在一旁开玩笑。
　　妃泣朝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师白玉。司雨霏意外有时候挺小气的，还是不要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招惹他比较好。
　　“这么多奇怪的规矩，真的好像……”月恨圆笑着，话说了半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收住话。
　　说者无心，听者亦无意。
　　妃泣朝听到这话，下意识接下了剩下的内容：“霏霏是很像师父的。”
　　月恨圆一愣。
　　“霏霏好像把师父当娘亲了哈哈哈。”说起这事，妃泣朝还是觉得好笑，“虽然师父的年纪可以当霏霏的奶奶了吧。”
　　“我没有，师父就是师父。”司雨霏语气肯定道。
　　“真的吗？”妃泣朝也是能调侃他的，“那是谁睡不着觉，到处要找师父啊。说起来，如果师父知道你和沐云在谈情说爱，会被吓死的。”
　　“我现在不和他谈情说爱了，再说了，师父才不会被这种东西吓到。”司雨霏对于邬清影有莫名其妙的自信心，一下子站起来，显然不想再和他们瞎扯这些东西了，“我要去找师兄了。”
　　“你把这个拿去吧，自己在外面吃。”师白玉拿起一旁的食盒，往里面塞了一些早点，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接过食盒，转身离开。
　　“要和沐云和好哦。”目送他离开，妃泣朝嘱咐道。
　　“休想。”司雨霏言简意赅。
　　妃泣朝叹了一口气，继续吃早饭，并且忍不住碎碎念道：“其他方面像师父就算了，孤家寡人这一点不要像啊。”
　　“孤家寡人？”月恨圆突然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声隐隐约约带着嘲讽的意思。
　　妃泣朝没有听出来，师白玉倒是敏锐地发现了。
　　“霏霏公子和你们本事那么多，想必你们的师父必然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孤家寡人。”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按照邬清影这种男女不忌，又油嘴滑舌的行为举止，不过是不会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和孤家寡人四个字有关系。
　　“师父只是喜欢口花花，其实很专一的。”妃泣朝深以为然。
　　“或许更喜欢自己的原则。”月恨圆扯开嘴角，要笑不笑。
　　“这倒是哈哈哈哈哈。”妃泣朝这一次后，就没有再聊邬清影了。
　　月恨圆莫名伤感。
　　玉阁中心的一栋楼房里，晓沐云和河裕吃了一早上的早饭，好不容易找个借口离开，终于可以一个人呆着了。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叩叩叩。”窗户外面，传来了敲击的声音。
　　晓沐云无聊了一早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边摆出完美的笑脸，走到窗户边上，咳嗽一声，提醒外面的人，随后他伸出手，往里面拉开窗户。
　　夏天的树叶绿得充满生机，金色的阳光细碎投下，被树叶间的间隙弄花。
　　晓沐云一打开窗户，就看见了蹲在窗户木框上的司雨霏。司雨霏一看到了窗户开了，立刻抬起头。他现在摘下了面具，清丽漂亮到了极致的脸蛋直接闯入晓沐云的眼中，身后的马尾悬在空中，随着清风的徐来而摇动。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然而盛夏再引人遐想，不及美人抬眸。
　　晓沐云嘴角一抿，忘却了自己的笑容，眼睛看着他。
　　“唔。”司雨霏抱着一个食盒，眼神闪烁，蹲在窗边，不知如何是好。
　　“喂～”晓沐云的声音含笑。
　　无端端这样跑来找自己，非奸即盗，如果是奸就好了。
　　“我是来道歉的。”司雨霏无措地抱着食盒，眼睛往下，他性格最好的地方，就是一个诚实又直率的人，“昨晚是我不对。”
　　他什么都没有和晓沐云说，就要他配合自己，然后还那么无理取闹。
　　“呜。”司雨霏的语气变得低落。
　　如果他敢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他以为暴怒的人不仅没有在生气，反而嘴角上扬，看起来是心情好得不得了。
　　“是点心，今早我的份，我都拿来给你了。”司雨霏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食盒塞进晓沐云的怀里。
　　晓沐云是相当无奈啊，这个点都要吃午饭了啦。
　　司雨霏的手指在抠窗台了。
　　“你呢？”晓沐云听到他说是自己今早全部的份，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没有胃口。”司雨霏快要把人家的木框给抠烂了，“二师兄好像出事了，你又生气了，我吃不下东西。”
　　“唉。”晓沐云叹了一口气。
　　司雨霏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抬起头看他。
　　“我没有生气。”晓沐云让开身体，把空间留足，随后问他，“你要进来吗？”
　　司雨霏点头，随后双脚轻轻一用力，就跳进了这个房间。
　　晓沐云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附近，确定没有人在窥视后，才把窗户关上。他合紧窗户的缝隙，一转身，差点没有站稳，因为司雨霏还直愣愣地站在原来的位置，也就是他的身后。
　　“来坐吧。”晓沐云又叹了一口气，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无奈表情。
　　听到他又叹气，司雨霏的表情立刻变得慌张起来。
　　“我没有生气。”晓沐云觉得自己要是不说清楚，这个误会就要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他坐在桌子旁边，将食盒打开。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坐到他的旁边，挨着他的位置。
　　“吃吧。”晓沐云心疼地把食物拿出来，摆到他的面前。
　　“呜呜。”司雨霏扁嘴。
　　“昨晚不是你让我配合你演戏的吗？”虽然司雨霏现在看起来很可怜，晓沐云还是忍俊不禁，手握成拳头挡在嘴巴旁边，防止自己笑出声。
　　“我让你跑，你都没有跑，对着我，很大声说话。”司雨霏正常情况下的说话方式，就是把句子中的中心词语提取出来，再搭配慢吞吞的说话语速。
　　“喂～司大人～请你明察秋毫。”晓沐云转过身，忍不住笑出声，同时也是对他无可奈何了，“大晚上的，我觉都没有睡够，还被一团肉吓到了，又突然被你追杀了，你还让我跑，我累得都要昏了。再说了，是你叫我配合你演戏，我听了这句话以后，才开始这样说话的啊。你说说，你之前拿剑砍我，把我扑倒在草坪上，我说什么了吗？”
　　司雨霏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不过你真是很有心机啊。”晓沐云骨节分明的漂亮的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块糕点，笑着递到司雨霏的嘴巴旁边，“还知道用美人计。”
　　司雨霏才不是随随便便拿下面具的人，既然这样来找他，必然是思考后选择的方案。
　　“你怎么知道我为你的美色所迷的啊？”晓沐云调侃道，主要是想要哄司雨霏开心。
　　司雨霏不说话，还在盯着他的脸。
　　“好了，你比较喜欢送别人在乎的东西，是吧？”晓沐云放下糕点，想起了这件事情，朝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巴。
　　司雨霏的身体向前，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巴。
　　晓沐云笑容加深，然后微微张开嘴巴。
　　司雨霏又一次靠过去，同时张开了嘴巴，和他唇齿相交。
　　解决了一件烦心事，司雨霏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在他往嘴里塞东西的时候，晓沐云在一旁倒茶，防止他噎着了。
　　“二师兄，被变成怪物了。”司雨霏和他说起自己那天晚上说起的事情，“那个月恨圆，我第一次看见他，就知道他有问题。”
　　“我也是啊。”晓沐云立即回答。
　　“不过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孔琼玉，是因为他很恰当地利用我会读取心声的本事，适时地放出自己的心理想法给我。我听过很多人的心声，没有人是这样的。”司雨霏开始交代，“但是他无法掩盖更深层的想法，我可以引导他，得到我想要的讯息。他确实有师兄的消息，所以我才不得不顺应他的想法，将他带回去。他之前盯我盯得很紧，所以我想要和你们说点什么，都没有办法。”
　　“他现在在哪？”晓沐云皱眉。
　　“院子里，三师兄在说师父的话题，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司雨霏是趁机跑的。
　　“邬清影？”晓沐云疑惑不解。
　　“他似乎……和师父的过去有点关系。”司雨霏不太确定。
　　但是他能确定的是，师父以前说过的没有缘分的旧情人，和这个人，还有孔琼玉都有关系。
　　“嗯。”晓沐云伸出手，擦了一下司雨霏的嘴角，心疼地看着他，“吃饱了吗？要我再去叫人拿点什么进来吗？”
　　“呜，没有胃口。”司雨霏低落。
　　晓沐云看着他把带来的糕点都吃了个七七八八，觉得这个没有胃口的意思很难理解。
　　“昨晚，我到了炼丹房，神域打开了。”司雨霏又开始说。
　　“不可能啊。”晓沐云从他给的讯息还有自己昨晚的经历，已经猜到月恨圆就是把神域打开的人，“我昨晚一直盯着他，他除了在对付我的时候，打开了一片很小的神域，其他时候根本没有动。”
　　司雨霏思考，他沉吟了一会，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里还有一个能打开神域的存在。”
　　除了月恨圆，还有一个人。
　　“河裕？”晓沐云怀疑。
　　“他们两个人的领域不一样，既然昨晚月恨圆没有动手，那么师兄就是被困在河裕的神域里面。”
　　“这很合理。”晓沐云说，“我昨晚来到这里，早上对河裕一阵吹嘘，加上之前特意示好，他给我看了他最近在研究的东西。”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干嘛？”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晓沐云的眼睛。
　　“你怎么和谁都那么能聊啊？”司雨霏只是有点佩服。
　　“咳咳。”晓沐云听着这话，觉得不像是夸自己，他继续说道，“河裕最近在炼丹。”
　　
　　“这里就是炼丹的门派。”司雨霏提醒他。
　　“不是。”晓沐云摇头，“你知道养蛊吗？”
　　“把一群毒虫，放到一个罐子里，不给食物，让它们互相撕咬吞噬，最后活下来的就是最厉害的毒物。”司雨霏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是……”晓沐云觉得这个实验和重思行如今的状态有关系，“他们加了一点东西，环境。”
　　司雨霏认真听着，开始猜到了后面的东西。
　　“比如说，将一只蜘蛛绑在中央，再把它的食物放在蜘蛛的脚够不到的地方，蜘蛛为了吃到食物，就会不停将脚伸出去，久而久之，变成了爪比其他蜘蛛都要长的生物。他们按照环境，不断给予刺激，神域里面的世界流动和这里不一样，足以把人或者其他都是改造成别的怪物。我怀疑，月恨圆编出来的故事中，不全部是假话。他口中的同伴，应该就是这样被改造了。”
　　“然后呢？”司雨霏不懂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为了养成最厉害的蛊吗？
　　晓沐云摇头，告诉他一件残酷的事实：“是练丹药的材料而已。”
　　吸收了其他生物的灵气，最后凝聚在其中一个生物身上，就是炼丹药的最好的材料。
　　“你的师兄赢了，现在变成了他们的材料。”晓沐云叹气。
　　司雨霏的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一个让河裕打开神域，并且将师兄送到他面前的主意。
　　“不过我奇怪的事情还有一件。”晓沐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月恨圆，为什么要把你我拆散？”晓沐云如此思考，“是知道你和我现在是这里的最大战斗力，因此想要把我们分开吗？”
　　真正的原因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
　　司雨霏其实知道答案，但是看到晓沐云难得傻乎乎的模样，他便又眨了眨眼睛，笑着看他。
　　“我才不会和他睡在一起。”晓沐云要申明昨晚的事情，“他的真身就是那么一块黏糊糊的肉。”
　　“嗯。”司雨霏应声。
　　说到这里，晓沐云一脸担忧地看着司雨霏，惴惴不安道：“倒是符合你的审美，相公，我很担心你见异思迁啊。”
　　“我不会。”司雨霏看向晓沐云的眼睛，嫣然一笑道，“我就喜欢你。”
　　晓沐云心跳加速，脑袋一片空白，彻底昏了。
　　要命啊……

112	前夜
　　月恨圆虽然很想继续跟在司雨霏他们身边, 但是他现在还有事情需要做，不得不暂时离开。
　　院子里面，神域铺开。
　　月恨圆阔步走向河裕, 夸赞道：“你身上容纳的灵气已经越来越多了, 还差一点, 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哪一步, 你不是说吸收灵气化为己用, 需要几年的事情吗？”虽然人都是急着收获胜利的果实，但是对比以前的修炼速度，河裕觉得几年的时间他完全可以接受。按照他的资质, 这一世应该和飞升无缘，但是现在, 几年的时间就可以飞升成仙, 他欣喜若狂。
　　虽然为了成就自己, 他牺牲了很多的人。
　　“不, 那是孔琼玉教其他人的办法, 到了最后, 灵气还是为他一个人所有。”月恨圆双手结印，运用法术，让眼前充满了灵气的神树运行起来, “我要教你他用的办法, 助你夺得神身，越到另一个境界。”
　　河裕看着他，瞠目结舌。
　　说来可笑, 他每次和月恨圆接触, 都会胆颤心惊，因为和眼前的人的相处, 就好像和孔琼玉站在一起一样。他在这段时间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和他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月恨圆双手手掌底部合在一起，转动一圈，深吸了一口气。
　　神树中的灵气，部分进入了他的体内。
　　河裕在一旁看到了，露出了急躁的表情。
　　这一些灵气，大部分来自于被他从山下抓来的人，还有玉阁中的弟子。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忍心下毒手得到的这些灵气，就这样被他吸走了。
　　月恨圆闭上了眼睛，无法看到河裕此时的表情，他凝神聚集灵气，灌入自己如同枯木一样的身体。
　　他的灵识和身体都太脆弱了，毕竟他只是孔琼玉抛弃出体内的一块肉罢了。如果不持续给自己的身体提供灵气，他就会意识消散，身体变回一块腐肉。
　　月恨圆不觉得自己在夺取河裕好不容易收集来的灵气，在他的理解中，这是他们早就做好的交易。
　　“无上法门会在隔着那么远的一段距离，设立玉阁那么一个附属门派，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封印法阵，可以唤醒一位沉睡中的神。”月恨圆的眼睛依然闭着，他在感受灵气填充身体的感觉，“我们要唤醒祂。”
　　河裕莫名感受到了恐惧，神之存在，是他们修仙者的希冀，也是仰望的。人再努力，不过飞升成仙，和神之间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然后……”月恨圆睁开眼睛。
　　河裕近距离看着他的脸，被他的眼睛吓到后退一步。
　　月恨圆的眼睛变得灰白一片，仿佛是死人的眼睛。
　　“我们只要祂的身体，将其神智打回星辰深渊之上。”他的眼睛带着无穷的野心，以及百折不挠的狠戾，“孔琼玉已经成功了，按照他的办法，你也可以，你要入驻神的躯体里，自己成神，便能获得和孔琼玉一样的能力。”
　　河裕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问他：“然后呢？”
　　“什么然后？”月恨圆听不明白。
　　“我获得神的躯体，然后呢？”河裕发现他无法想象自己能飞升的场面，更别说直接成神了。
　　月恨圆闻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什么然后？
　　他活下来只有一个目的，并且朝着这个目的逆风前进，这个目标也许会燃尽他的生命，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完成目标后，还要做什么。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月恨圆并不在意他的结局，“我已经可以自在运用法力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待在这里了，今晚，我会把办法告诉你。三天以后的晚上，我们两个人要一起完成所有的事情。”
　　“什么叫做完成所有事情？”河裕心跳的速度加快，嘴唇干燥，再多的口水都没有办法滋润。
　　“你招呼出被封在这里的神，驱赶神智，我取得弑神剑，离开这个地方。”月恨圆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河裕忍不住凑上前去看。
　　是一根人的手骨大小的白玉。
　　“这是人神的手骨。”月恨圆向河裕展示自己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人神。”河裕尴尬地坦白自己的无知。
　　“不知道也正常。”月恨圆一直觉得，世人多愚钝，不知道的东西比知道的多，就算知道了什么看上去了不得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大部分人如此，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河裕终于可以在此刻确定，眼前站着的人，就是孔琼玉。
　　“祂是审判的神祇，从前象征着公平和判断。”月恨圆的手心躺着玉骨，一小根骨头，哪里会有人知道，无数的时间之前，它属于一位至高的神明，“所有进入人神审判行列的万物，都需要等待他做出判断，而当祂做出审判的时候，万物的性质甚至会因为祂的能力而改变。”
　　河裕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疑惑表情。
　　上古的规则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仿佛是无字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所以，万神道院才编写了《道己十二章经》。
　　“比如说，你如果进入了神的躯体，但是你不会马上成为完全的神，你还需要继续吸收灵气，直到你的魂魄彻底与神的躯体融为一体，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孔琼玉就是如此的，“但是如果人神出现，他判断你就是神，当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你就不需要再用漫长的时间来修炼，一瞬成神。”
　　他的审判就是一种超脱万物的力量。
　　这也是人神死后……必须把骨头埋藏在一个地方的原因。
　　而人神骨埋葬之地，形成了天然的结界，拒绝着外物，滋润着一方灵气，形成了有别于大地灵气的绝佳修炼之地。
　　最快发现的人，在上面建立了门派。
　　后面那个门派叫做伏羲院。
　　孔琼玉当年从伏羲院偷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神的半身骨。
　　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头骨。
　　“人神虽死，但是他的骨头依旧保留着一些能力。”月恨圆把那根玉骨绕着手指转来转去，不甚在意地玩弄着。
　　河裕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唯恐那么珍贵的东西摔了下去。
　　“比如说，进入人神审判领域的生物，会陷入神人魔领域的空隙中，就好像卡在两座高山的中间，身下是万丈深渊，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失去意识。”月恨圆微微一笑，“我要将人神的骨头打入司雨霏的体内，让他彻底陷入审判的时间中，但是人神已死，审判永远不会降临。我就要这样困住他，随后得到弑神剑。”
　　这就是他的计划，司雨霏拿着弑神剑太危险了，会对他造成生命的威胁。
　　他不想正面和拿着弑神剑的司雨霏对抗，为了尽量减少自己收到的伤害，他要用阴谋完成自己的计划。
　　“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负责。”月恨圆说着，将骨头收回自己的袋子里，“你的任务是在三天后收集够所有的灵气，还有练出需要的丹药，用我告诉你的阵法和咒术，唤出封印在这里的神祇的身体。”
　　“为什么要需要那么歹毒的丹药……和那么多的灵气？”河裕这段时间，不断用真人养蛊，把他们都养成怪物，且同时剥夺了太多人修炼完的灵气，他要集齐月恨圆要的东西，就是需要将人当成柴火一样，不断投入炼丹炉的炉子里。
　　“因为你啊。”月恨圆觉得好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出声，“触及神的一根手指，都需要无穷的灵气，你资质普通，甚至有点下等。如果要让你可以使用唤神的阵法，同时做到换神躯体的仪式，我就必须先把你的躯体改造得可以承受这一切，内外都不可抛弃，缺一不可，内用丹药，外吸收灵气。”
　　河裕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其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对于牺牲别人，从前也不怎么在意。
　　但是死一两个人，和死几十个人，上百个人，感受上的差别居然那么大。
　　河裕胆战心惊，让他害怕的不仅是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有……月恨圆对此无动于衷的表现。
　　“好了，我要趁小孩子们还活着的时候，稍微去逗弄一下。”月恨圆觉得自己把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记得了，你一定要收集足够的灵气，以及练成丹药。”
　　“如果我少了一样呢？”河裕对于他想要三天后准备好一切的想法觉得不切实际，这附近修仙的门派 ，就只有玉阁。
　　基本上所有玉阁的弟子，都被他当成柴火燃烧完了。
　　短时间内，他还要去哪里找到灵气充足的其他修仙者作为炼丹材料？
　　“嘘。”月恨圆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眯起眼睛看着河裕，死人一样灰白的眼睛散布着非人的威压。
　　河裕因此被吓到无法动弹。
　　“当我说要做到，那么就必须做到，否则的话……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会发生什么事。”他说到这里，愉悦地笑了起来。
　　说完这些话，月恨圆挥挥手，转身离开。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黑心的交易！”河裕怨怼地大声嚷嚷。
　　“你在短短的时间里，可以突破下等的修为资质，一越成神，这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买卖，因为好处你都占了。”他看在河裕将自己救出来的份上，最后教授他这个道理，“当你有要得到的东西，就要不顾一切牺牲去获取。否则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踏出这一步。”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但是河裕依旧焦虑。
　　他不知道孔琼玉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就是做不到。
　　神树需要的灵气可以让其加快速度，吸收大地的灵气。
　　但是丹药，还是差了一点。
　　他把重思行改造好了，随时可以加一把火，烧成丹药。
　　可惜还不够，他还需要一条最毒的蛇，再和重思行搏斗，决定出最后可以练成丹药的材料。
　　问题是，重思行现在已经是万蛊的王，还有谁能和他再决战，再一次提升材料的品质？
　　如果他没有按时得到月恨圆让他准备的东西……
　　河裕的身体忍不住在颤抖。
　　他早就把玉阁的弟子都杀死了，现在还活着的弟子变得惶恐起来。他们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里发生了诡异的事情，同伴在接连地消失。
　　在这种氛围中，他们根本不可能尽心尽力去帮河裕找到想要的有用修仙者。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
　　离月恨圆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其实河裕大可尝试直接把重思行炼化的，但是他潜意识里面知道，现在是不够的。
　　月恨圆警告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
　　如果你没有得到足够的力量，那么你的下场，我不能保证。
　　想到他事不关己的话语，河裕恨得咬牙切齿。
　　因为要死的不是自己，他就可以这样轻飘飘吗？
　　河裕咬着自己的手指，急得团团转。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自己投身于炼丹炉中，把自己焚烧成丹药，然后自己吃下自己。
　　可行吗？
　　做得到吗？
　　如果到了最后都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这样做了。
　　自己烧了自己，自己吃了自己，自己为自己做奉献。
　　如果要得偿所愿，必须要做最大的牺牲……
　　“啊啊啊啊！”想到自己的身体要被架起来烧掉，承受那么多没有必要的伤害，河裕居然产生了退却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河裕抱着脑袋，蹲在地板上，痛哭流涕，神智几近毁灭。
　　如果回到一开始，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为什么知识给他带来痛苦，还使他走上另一条癫狂的道路。
　　就在河裕快要疯了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啊！”河裕吓到倒在地板上，尖叫起来。
　　他狼狈不堪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一脸惊诧的晓沐云。
　　晓沐云打开折扇，不解地问河裕：“阁主，你怎么了，何故如此惊恐？”
　　河裕的眼中，晓沐云的身影完全映在他的眸中。
　　一瞬间，他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一开始并不想对晓沐云下手，他潜意识里的想法是不能得罪麒麟山的人。
　　但是如果他顺利成神了，哪里还需要讨好麒麟山？
　　想到这一点，河裕突然收住了眼泪，露出了狠戾的表情。
　　他已经丧失了为人最重要的心。
　　晓沐云本来就是一个善于察觉别人表情变化的人，观星者，也要观人。更别说，河裕现在基本上将所有的情绪都摆在了面上。
　　他分明是想要害自己了。
　　“净云君，昨天似乎对我的炼丹术颇为感兴趣。”河裕说起了这件事情。
　　“当然了，这个世界居然会有这样神奇的丹药，食之修为与日俱增，简直就是修仙者梦寐以求的珍宝，我很难不感兴趣。”晓沐云笑吟吟地收起了扇子。
　　“我与净云君一见如故。”河裕的面目扭曲，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智，自然也就不会察觉到，自己现在是何等可怖奇怪的模样。
　　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的身体不能承受的大量灵气，被月恨圆寄生，身体极速仙化，他早就不能找回原本的自己了。
　　“我打算带净云君去看看炼丹炉里的材料，将炼丹术的秘方送给净云君。”他自认为着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晓沐云看着他，发现他的右眼的眼球突然凸出来，嘴巴占据脸上的面积越来越大，其余的五官有一种渐渐消融的趋势。
　　“好啊，十分荣幸。”晓沐云无视了他表现出来的一切异状。
　　“好啊……好啊……”河裕重复晓沐云的话，随后忍不住转过头，他窸窸窣窣，自以为小心翼翼，实际上每一个字都让人震耳欲聋，他无法判断声响，是因为耳朵退化，根本听不清自己声音了，“是他要送死，是他贪心，怪不得我，总有人需要牺牲，总是需要的。要达目的不择手段，做不到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这条路。”
　　他说的话都很道理，可惜在晓沐云看来，像河裕这种性格怯弱，容易动摇的人不适合走上这样坚决的人生道路。
　　“我来带你去吧……”河裕的身体无法站直，他弓着腰，在前面走着，随后回过头，用一种鬼鬼祟祟的诡异表情看着晓沐云，随后暗自偷笑。
　　他做的太明显了，可惜现在的他已经失去理智，连自己陷入了癫狂，都没有发现。
　　晓沐云将扇子收回袖子里面，淡然一笑，欣然地跟上他的脚步。
　　之前，月恨圆就多次提醒河裕，他必须要保持清醒，不能被体内的力量将自己侵袭。
　　他也一直很小心。
　　但是正如月恨圆和晓沐云判断的一样，他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如果事情顺利还好，但是一出现一点问题，他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陷入歇斯底里。
　　他弓着腰，身体快要化成蠕虫。
　　黄昏快要降临，河裕在前面走着，影子被拉长。
　　一开始，他还是人的影子，慢慢地，随着月亮的出现，他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蠕虫的形状。
　　人形的巨虫在费了劲地移动。
　　晓沐云跟在他的身后，蓝色的外袍垂落，与枯萎的树木枝叶擦肩而过。
　　他们走到了炼丹房。
　　河裕的身体有一半已经成为了虫子了，但是他没有忘记一切被月恨圆训练出来的，刻在脑海中的一些本能。在进入炼丹房的时候，他迅速展开了神域。
　　天地之间，顿时红光一片。
　　晓沐云的脸被红色的光照耀，温雅的身姿都变得诡谲起来。
　　“来看看，来看看。”河裕爬上了炼丹炉的炉身。
　　火焰在烧，一只虫子爬在炽热的炉子表面，不顾身体发出了肉类被烹熟时发出来的恶心味道，他继续向上攀爬着，并且一边爬一边往下望，想要知道晓沐云有没有跟上来。
　　晓沐云用了御风的法术，轻轻松松就漂浮在空中，跟在他的后面。
　　在爬行的中途，河裕身上的衣服被烧得化为了灰烬，脱去了人的外壳，他变成了一只彻底的虫子，没有眼睛，耳朵退化，只有一双贪婪的大嘴巴。
　　他终于爬到了炼丹炉的最高处，兴奋地回头看着晓沐云，庞大的嘴巴张开，断舌只能发出人听不出的嘶嘶声。
　　只是河裕自己并不能发现这一点。
　　他到了炉顶，用自己的法术，将盖子打开，随后用他以为的高超技艺，还没有完全退化的手，指着炉子里面，劝导晓沐云：“嘶嘶，嘶嘶嘶。”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不会说人话了。
　　太可悲了。
　　晓沐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双脚用力，法术助他站在炉子的边缘。
　　河裕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伸出没有了手指的黏糊糊的手，从晓沐云的背后用力一推，将晓沐云推了下去。
　　晓沐云没有挣扎、也没有自救，他顺势而为，自愿落入炉子里面。
　　看着晓沐云进去了，河裕兴高采烈地合上了盖子，乐得举起正在融化的手，于红月底下，跳着没有规律的诡异舞蹈。
　　约定的时间在明天晚上，月恨圆坐在院子里，笑着抬起头，看着明亮的月亮。
　　快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才这样想着，一把长剑突然出现在他的脖子旁边。
　　就在剑要割掉他的脖子时，他们头顶的月亮，也变成了一片红色。
　　剑挥了个空。
　　因为月恨圆突然消失了。
　　“呜哇，好恶心！”师白玉的声音响起。
　　白色的剑光一闪，司雨霏手握弑神剑，在地板上跳了起来，一个法术，立即回到师白玉和妃泣朝的身边。
　　师白玉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因为在红色的月亮出来的瞬间，地板上、墙壁上突然粘满了鲜红色的大大小小肉块。
　　那些肉块仿佛是有生命的，不停地蠕动着，鼓动着，随后，全部涌向司雨霏他们。
　　“呼。”师白玉学着司雨霏交给他的法术，用魔气构建出一个围绕着他们的结界。肉块飞了过去，却全部被挡在了外面。
　　“小白，你进步好多！”妃泣朝夸道。
　　“雕虫小技。”师白玉虽然心里开心，但是还是要装成不甚在意的成熟大人模样。
　　“我就知道。”月恨圆的声音响起，“可惜了，居然被你抢先一步。”
　　如果他们在明天对战，那么肯定就是他们这一边胜利，但是司雨霏居然在他们计划中的前一天动手了。
　　司雨霏的眼珠子快速转动，寻找月恨圆的真身。
　　“你不想要继续和我玩，不想要找到师兄了吗？”月恨圆现在自然能明白，司雨霏会陪着自己玩游戏，都是因为要找重思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敢用可惜又可怜的语气同司雨霏说话，仿佛司雨霏辜负了自己。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司雨霏挽了一个剑花，已经锁定目标。
　　“说真的，小郎君。”月恨圆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落，师白玉构建出来的结界变得七零八落，原本就围在周围伺机而动的肉块膨胀扭曲，一下子将他们埋葬。

113	杀无赦
　　师白玉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结界被外部的力量一下子撕开, 随后，他的眼睁睁看着一堆恶心的肉从天空砸了下来。
　　虽然他早就想过自己是英年早逝的命，但是被一堆生肉砸死, 还是有点憋屈。
　　妃泣朝站在他的身后, 不急不慢地伸出手, 将他护住, 手指转圈, 一阵鬼气从他的指尖冒出。
　　“通古朝今，万千怨灵，实则虚之, 虚则实之，为我所用, 急急如律令。”
　　随着法术的生效, 万千骷髅头自妃泣朝的手指前冒出, 森森白骨, 无一生机, 却在他的操控张开嘴巴, 用力一咬，将落下的肉块都咬住，破了月恨圆的来势汹汹。
　　眼前所见, 不管是肉块, 还是骷髅，不过是力量的一种实体化形式。
　　他的手往下，骷髅头便带着那些生肉, 全部砸在地板上。
　　“嘭嘭嘭！”一个又一个骷髅头砸下, 它们是随着肉块的数量而增多的，然后带着肉块落下的。
　　“呼。”眼看危机解除, 妃泣朝松了一口气，他的法力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幸好他的意识还是超群的。
　　妃泣朝这口气还没有吐完，地板上垒起来的骷髅头越来越多，增加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甚至迅速越过了他们的头顶，直逼一个小堡垒的规模，反而将他们困在里面了。
　　妃泣朝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如果骷髅头变多，证明肉块的数量在极速增加。
　　森森白骨，反过来威胁着他们。
　　“霏霏！”妃泣朝立刻呼唤司雨霏。
　　“这里是神之领域，无序之境，没有理清楚思绪之前，不要轻易出手。”司雨霏朝着骷髅堡垒伸出手，他的食指和中坚虚空画了一个圈，随后收起中指，食指在圆圈中画出阵法，轻轻一弹，打了出去。
　　“咚！”幻象被打破，瞬间那些骷髅头被打碎，被包裹在里面的肉块现身。
　　
　　妃泣朝和师白玉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肉块形成的城墙包围住了。
　　司雨霏站在他们的面前，手往后一放，弑神剑回到他背着的剑鞘中。
　　月恨圆用充满贪欲的眼神地看着那把剑，急躁地操控着那些仿佛有生命的肉块，全部砸向他们三个人。
　　弑神剑！
　　他必须要得到！
　　“在肖想我的剑之前，不如先顾顾自己的命吧。”司雨霏站在原地，手指依旧向前，带着血腥味道的风朝他吹来，扬起他的头发。
　　他如同一棵站在风雨中的竹子，坚忍不拔，随后，在暴风洪水中，做出了反抗。
　　月恨圆看着熟悉的施法姿势，一时之间竟然失神了。
　　“破！”
　　在司雨霏的法术面前，肉墙一下子爆开了。
　　“啊，我去。”师白玉又一次看着肉块飞向自己。
　　不过这一次他无需担忧，已经有结界挡住那些肉块了。
　　司雨霏在理智正常的事情，使用法术讲究一个适度。他轻而易举地挡住外在的攻击，按照攻势布下结界。
　　这也是是师白玉第一次明白了，法术是那么精巧的的东西。
　　“我很快回来。”司雨霏对他们说道。
　　现场一片血肉模糊，司雨霏留下结界，在肉块如同大雨落下的时候，一手抽出弑神剑，脚一踮，冲出结界，长剑直指某个方向。
　　“读心能力，反应能力，判断能力。”一块肉凭空附在弑神剑上，随后，紧紧拉住了弑神剑，阻止司雨霏再前进一点，“上等之资，修仙奇才。”
　　司雨霏的剑被拉住，他不得不停在原地，右手腕一转，用利刃转圈，将缠在上面的肉块全部割断。
　　肉块如同麻绳一样，被一点点割破。
　　空气中，传来了月恨圆粗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抱着更有贪欲的心思修仙呢？”月恨圆不顾自己的身体被伤害，仍在积极地和司雨霏聊天，并且再次埋下一个陷阱，“你的话，必定能飞升成仙。”
　　司雨霏的眼神坚定不移，不受他的话语影响，他抽出弑神剑，凝聚法力，攻势如同狂风，不受其他的幻象影响，直接攻向月恨圆的藏身之处。
　　他的话突然让司雨霏想到了很久以前，梦中的声音警告他的一件事情。
　　莫要成仙。
　　成仙，不成仙，并没有那么重要。
　　长剑准确地刺中某一块腐肉，那块肉明显在往后退，司雨霏冷酷地快步追了上去。
　　司雨霏就这样走入漫天的血肉之中。
　　“啊啊啊啊！”月恨圆发出了痛苦的怒吼声。
　　司雨霏的脚步快速迈动着，对他紧追不舍。
　　“你的师兄仍在我的掌握之下。”
　　“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在哪里了。”
　　“别以为没有了我，神域就会破开，露出他的所在！”
　　司雨霏听着他的威胁，不受影响，以最无情且凌厉的攻势，朝他的方向推进。
　　“你真的很烦人，我本来想要你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话音落，站在远处的妃泣朝和师白玉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道血液形成的瀑布从天而降，刹那间，将他们四个人分开了。
　　他的神域规则是无序。
　　当新的规则生效，司雨霏就被移动到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
　　就如同之前在山下的地方借宿，他被转移到了一条走不到出口的走廊上一样。
　　这一条路很窄，往前看是完全直的，黄昏的落日挂在道路的尽头，显示出无限大的模样，黄澄澄的光照在两边的枯木上，一切都没有生机，一切都是寂静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太阳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你知道它的存在可以给你带来温暖，但是你又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同时人会忍不出猜想，没有太阳以后，在这一条让人惴惴不安的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给予人无限的不安。
　　这就是这个地方对司雨霏的反击。
　　司雨霏站在原地，想了一想，提着弑神剑，往太阳的地方走去。
　　“霏霏！”重思行的声音突然从司雨霏的身后响起。
　　司雨霏的脚步略微一顿。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这一秒，他的身后传来了湿热的空气，怪物的喘息声响在他的耳边。
　　“霏霏。”重思行的声音比起刚才更近了，似乎就站在他的身后，贴着他的耳朵喊他一样。
　　司雨霏想了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继续往前走。
　　一，在这个地方不能回头，当你站在路上，就会有怪物想尽办法引诱你回头，等着将你的头啃掉。
　　二，怪物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无法来到你的面前，只能吸引你转头
　　三，你在这里会听到了熟悉的人的声音。
　　四，如果他的声音响在身后，那必定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不要上当。
　　司雨霏的判断是正确的。
　　再无序的领域，都会运行着一种规则。
　　比如说，他只需要往前走，就有可能找到出口，但是如果他稍微往后看，他就会看到和前面道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隐藏在神域里面的一个角落，在这里独自形成了另一个世界，随着他的前进，领域无限往他的脚下延伸。大小不是问题，而是他只要一回头，就会看见，他的身后挂满了血肉，巨大且无数的怪物对他虎视眈眈，道路变成火山，草木变成凶兽。
　　他不回头，两个世界就会保持着一定的隔阂。
　　但是一回头，司雨霏就会瞬间陷入另一个世界里，与无数的妖魔争斗。
　　这里有个隐藏的规则。
　　他人若陷入地狱，需要自己的主动。
　　这也是，为什么孔琼玉和月恨圆，想要给予别人力量，想要引诱别人修仙的时候，总是要询问对方的意见，引诱他们自己点头。
　　一旦成神，必须要遵循一套规则。
　　神仙，就是那么死板的东西。
　　月恨圆将司雨霏独自隔离开来，就是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如果失去了他人的陪伴独自一人更容易寂寞，更容易做出轻率的判断。
　　他伺机而动，不急不躁。
　　耐心不过是他拥有的其中一个品质而已。
　　司雨霏更加不着急了。
　　他和月恨圆之间，他才是人，但是特质是很神奇的东西。
　　月恨圆肯定不是人了，但是他的身上，有着人身上特有的特点，贪婪、隐忍、狠心。
　　司雨霏，比起他更像是具有神的特质，更加超乎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
　　他被扔在看不见终点的路上，不被影响，心思没有一丝撼动，继续望着出口走去。
　　月恨圆故意将这里的时间流动调慢，太阳保持着落日的状态，司让雨霏有一种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日日夜夜的感觉。
　　司雨霏一点都不着急。
　　月恨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太阳终于下山。
　　月亮变成了鲜红的颜色，照耀着大地。
　　前方的路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司雨霏愣住。
　　他不能停下脚步，于是只能一点一点往那个人靠近。
　　那人没有动过，但是司雨霏是从他的后面走过去的。
　　司雨霏起码绕着他走了半圈，但是始终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见状，又在心里记住了一点：五，你会在路上遇到只有背影的人，千万不要去看他的脸。
　　越往前走，出现在月亮下的奇怪现象就更多。
　　突然出现的分岔路口。
　　在田间跳来跳起的人形□□。
　　耕作的怪物。
　　无数的一闪而逝的山川与海流。
　　诡异的事物越来越多，司雨霏不断更新着这里的规则，后面发现，条例多了起来，似乎都没有重点了。
　　司雨霏闲着无事，一边走着，一边默念自己之前记下的关于这里的规律。
　　月亮发着鲜红的光。
　　司雨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停顿了一下。
　　糟糕了。
　　这一切都是障眼法。
　　“向着太阳走的时候，是正常且正确的路，向着月亮走，遇到的不寻常的东西雨来越多。”司雨霏伸出手指，点着前路，然后露出了相当无语的神情。
　　他被面具挡住脸的时候，总是无所畏惧。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很讨厌鸡贼的人。”
　　“呵。”月恨圆的笑声出现在这里。
　　司雨霏的脚一点，毫不犹豫地回头了。
　　这一次，在他的背后，不存在什么怪物，也不存在什么血肉炼狱，而是他之前走了很久，向着太阳的道路。
　　司雨霏向着回头路走去，手中拿着弑神剑，身形如修罗。
　　“我可以给你，我拥有的所有东西。”月恨圆的声音就在他的前方，“我想要和你换取弑神剑，若你同意，你我大可不必一战。”
　　“你在山下构建神域试探我，来到这里设置陷阱害我，如今更是为了让我永远深陷这个地方，无所不用其极，不就是知道我是不会放弃我的剑的。”司雨霏觉得很可笑，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东西，他如今还要再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是的。”月恨圆继续和他对话，带着笑意，“你和邬清影一样，是个器修是吗？”
　　司雨霏不说话，手中紧握弑神剑。
　　“她把自己的主魂献给了她的剑，你又如何？”
　　司雨霏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一片坚韧且固执的光。
　　他的两把剑，从前一把废剑，一把于人而言无用的剑，所有人都劝他，千万不能把太重要的东西献给剑。
　　然而，不疯魔不成活。
　　司雨霏注定了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这两把剑，所以就算月恨圆穷尽一切诱惑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冷酷无情让月恨圆默然。而且，司雨霏已经走到了太阳的底下了，那里有一扇门。
　　司雨霏将门推开。
　　门开的瞬间，万千肉块从外面涌来出来，挤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我乃器修，这是我的第一修行。”司雨霏左手伸过去，直接触摸那些肉瘤。
　　肉球的表面鼓动，就像是人紧张时，跳动的心脏。
　　“其次我最擅长的是幻术，万事万物，于我眼中，显示最本真的模样。”他说完，门外的肉块烟消云散。
　　司雨霏提着剑，走出幻境。
　　月恨圆就是等着这一刻。
　　自温和平静的幻境走出重新一眼尸山血海的地方，司雨霏应该明白，在这领域，血腥才是正常的，平静反而是有危机的，所以他从幻境走出来，看到肉块反而会松一口气。
　　月恨圆认为他会有一瞬间的松懈，于是在这个时间点看准了机会，将人神的手骨朝着他的脑袋打了过去。
　　他的动作稳定，自认为不会失手。
　　“这是什么东西？”司雨霏本来应该面向前方，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他的身体居然直直移动到侧边，变成了正面对着朝他飞去的人神骨。
　　看着朝自己飞来的东西，他优越的视力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那是一段玉。司雨霏没有从那段玉上面感受到任何的邪气，或者对自己有害的感觉，所以，他直接伸出手，“啪”一下拍了过去。
　　他一个动作直接把那块看上去是玉，实际上是骨头的东西拍到地板上去了。
　　“啪啦。”人神骨掉到地板上，甚至还弹了一下。
　　司雨霏：“……”
　　月恨圆：“……”
　　司雨霏沉默，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玩意还真的就是一块玉，就这？
　　月恨圆看着珍贵的人神骨就这样被随便拍到地板上，很难不傻掉。
　　司雨霏警惕地看着那段玉，唯恐还会有什么陷阱，但是接下来，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司雨霏小心翼翼地左右望了一眼，然后伸出脚，踢了一下。
　　那根手骨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司雨霏歪了歪脑袋，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对这根完全没有攻击力的玉很感兴趣。所以他将剑收回背后的剑鞘里，弯下腰，打算人神骨捡起来，收为己用。
　　这个是在地板上捡的，看上去是它的所有者不要的，拿走也没事吧？
　　司雨霏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手快要碰到那个骨头。
　　
　　趁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血光中传来了一道灰色的光。
　　那道攻击冲着司雨霏的手而去，司雨霏发现这道攻击来势汹汹，不同之前，不得不收回手，往后一跃，离开月恨圆的攻击范围。
　　在他落地的时候，月恨圆夜终于现身，他穿着灰色的衣服，停在那根手骨的旁边，弯下腰，将东西捡了回来。
　　“呜哇。”司雨霏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机时机，他颇感兴趣用手摸了摸面具下巴的位置，“看来那不是普通的东西啊。”
　　月恨圆抬起头，对着司雨霏笑了笑。
　　“我应该拿走的才对。”司雨霏一边用可惜的语气说着，一边从背后拔出剑。
　　月恨圆不想自己的身体再收到任何的损害，他在司雨霏拔剑的时候，疾速冲了过去，施加一个障眼法，蒙蔽住司雨霏的视线后，一手向前，直接抓向司雨霏的脸。
　　他对司雨霏确实好感居多，但是他不会因为这一点好感，而阻碍自己前进的步伐。
　　他的动作雷霆万钧，调动身体的灵气，想要一下子抓破司雨霏的脑袋。他也确实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的指甲下去，却不费力气将碰到的东西都捏碎了。
　　纵使他的力量远超凡人，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粉碎人的头颅，更何况，他并没有感觉到血肉的触感。
　　月恨圆将抓着的东西，往自己的方向拉。
　　一个被他抓碎了的面具。
　　月恨圆错愕，他的心脏一跳，背后的风流乱了。他急忙地回过头，就见身后，司雨霏悬于他的头顶之上，恰好在他的死角处，他黑色的衣袍和头发因为突然的加速飘了起来，他的右手拿剑，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势，抬起来的手恰好挡住了半张脸。
　　凌厉的剑挥下，万古一击，斩尽违诺的神。
　　弑神剑的威力直接将神域劈开，半边的血肉摧枯拉朽掉了下去，结界的破洞里吹来猛烈的风，月恨圆摔在另外半边的的血肉垫上，他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手捂着被砍裂了的肩膀。他能感觉肩膀上的伤口居然在蔓延，往他的身体其他部位蔓延着。
　　感受到了死亡的预感，月恨圆的手微微颤抖。
　　不，不要害怕，不要着急，还有机会。
　　要下手，准一点，这伤口不是致命伤。
　　弑神剑落下，司雨霏站在原地，利落地地甩掉剑上的鲜血，冷眼看着月恨圆。
　　“怪不得晓沐云对你神魂颠倒的。”月恨圆笑着看他，“真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啊。”
　　“喜欢吗？”司雨霏说出这番话，可惜并不是想要和他调情，“那么这是你看到的最后一张脸。”
　　“我比较喜欢自己的脸。”月恨圆说完，脸庞消融变成了一堆肉。
　　他不仅脸变成了一团肉，身体亦是如此，他驱动着灵气，不断膨胀。他来自孔琼玉，本来应该拥有与他一样的姿态，但是他还是太弱小了，所以只能变成残缺不缺的模样。
　　那是硕大无比的怪物，他的身体仿佛被血液和烟雾包裹着，身体上遍布巨大的嘴巴，眼睛和鼻子打乱挤在一起。他身上的血还带着海水腥臭的味道，触手不断地抖动。
　　他慢慢立起来，身躯越来越大，在他的眼中，司雨霏小到几乎要看不见。
　　司雨霏往后退后几步，拿着剑，观察情况。
　　这么庞大的身躯，却只是原主身上的一小块肉。
　　月恨圆朝司雨霏伸出手。
　　遮天蔽日，神人争斗。
　　神域内，白光出现，穿破一片血色，妃泣朝和师白玉连忙赶了过去。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就看见巨大无比的怪物被削得七零八落，而不远处，司雨霏满脸是血，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在他们错失的短短时间里，这里经历过了残酷的战斗。
　　“咳。”司雨霏一动，鼻子流血，嘴里也呕出了一口血。
　　“弑神之剑，凡人之躯，用之必会承受代价。”月恨圆的声音响起，随后那一堆落在地板上的肉块，慢慢蠕动，爬着凝聚在一起。
　　所有的肉块开始堆积，随后，一阵光一闪，人形的月恨圆出现。
　　他的情况不比司雨霏好多少，他披头散发，肩膀不断流血，满身挂着凝固了的黑血。他快要站不稳了，仍旧强撑身体，手中拿着人神骨，又一次对着司雨霏。
　　“邬清影的小弟子，永远地闭上眼睛吧。”月恨圆已经厌倦和他缠斗了。
　　司雨霏握紧剑，牙齿咬住下唇，保持清醒，准备抵挡他的攻击。
　　两人虎斗，但是师白玉和妃泣朝仍在。
　　他们到达的一瞬间，攻势已经来了。
　　月恨圆没有来得及打出人神骨，他的脖子就被一股魔气勒住了。
　　“急急如律令！”百鬼成绳，将月恨圆的双手双脚束缚住。
　　魔气化为一个巨大的妖魔，原本缠在他脖子上的魔气化为了一只手，直接掐着月恨圆的脖子，将他高高挂起。
　　“呼。”妃泣朝松了一口。
　　眼看一切就要走上正轨，月恨圆因为和司雨霏的缠斗，弱不禁风，妃泣朝准备破开这个领域。
　　“破阵！”
　　血肉堆成的世界渐渐散开。
　　“呼……呼呼……”月恨圆大口呼吸着。
　　他还可以战斗，只需要……再一口灵气。
　　人的意志，或者说，神的意志无法改变要发生的一些事情，月恨圆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这个领域，所有的血肉都消失了。
　　白光透了进来。
　　妃泣朝见状，一直担忧的心放了下来。
　　“呼……哈。”月恨圆看着刺眼的白光却笑了。
　　“师兄！快闪开！”司雨霏大喊。
　　白光不是正常的光，而是过于白灿的，要吞没整个世界的白色。
　　新的神域出现了。
　　一只巨大的白色蠕虫进入，他直接飞向妃泣朝，朝他张开嘴巴。同时，他往月恨圆的方向送去一口灵气，刹那间，月恨圆的身体上的伤口迅开始愈合。
　　师白玉见状，控制着妖魔，加强对他的束缚。
　　然而，恢复了常态的月恨圆根本不是妖魔能对付的，他的双手搭在妖魔的手上，稍稍用力，便将其手撕裂，回以神击。
　　妖魔哀嚎，师白玉受其影响，倒在地板上，手仿佛被撕开了一样，流出汩汩的鲜血。
　　“啊啊啊啊！”师白玉脸色煞白，暂时无法动弹。
　　所有的一切变故都是同时发生的。
　　月恨圆从高空中，一下子飞向司雨霏。他手持人神骨，化为玉剑，直刺向司雨霏脑袋的方向。
　　“天地无极。”司雨霏左手发抖，捏着法诀的手势，将法力灌入到弑神剑上，“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在弑神剑注入进足够的法力后，司雨霏的手一伸，送着弑神剑往前。
　　“嘭！”
　　弑神剑和人神骨化为的剑撞击在一起，当两把剑交合瞬间，司雨霏发现弑神剑居然在这把玉剑下，退了战意。
　　为什么？
　　司雨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顿时，连人带剑，一下子被打飞。
　　他的后背撞到了墙壁，本就在刚才受到了损害的身体，彻底脱力，一下子没有握住弑神剑，长剑掉在了地板上。
　　月恨圆见状，兴奋不已，飞了过去。
　　他的手就在伸到司雨霏面前时，一把白色的，如同梨花落在雨中的剑，从侧边直刺他的脑袋。
　　月恨圆马上刹住脚步，用尽力气，努力退了回去，躲过这刁钻的攻击。
　　他站稳后，眼中便被一片蓝色占据了视线，晓沐云来到司雨霏身边，一手拿剑，一手紧紧将司雨霏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月恨圆。
　　“嘭！”巨大的重物砸落的声音传来。
　　“嘶嘶嘶嘶。”随后是虫子痛苦狼狈的喊叫声。
　　月恨圆回过头。
　　来到不止晓沐云，还有一只巨大的双头怪物。
　　他两只头上只有一只单独的眼睛，一张嘴巴被分开两半在两颗脑袋上。他发现月恨圆在看自己，两边的嘴角上扬，露出了可怖的笑容。
　　月恨圆打了一道攻击过去，怪物被击中，轰然往下。
　　妃泣朝愣住，为什么这个怪物要救自己？
　　那只怪物眼看要倒下，身体开始缩小，随后，一个将头发绑着放在侧边，笑得一脸阴森的人出现，他拥有人身，但是脑袋却被分开。
　　重思行伸出手，手动将脑袋合上，随后冷冷说道：“竟然敢对我的师弟出手，杀无赦！”

114	早生华发
　　重思行和月恨圆对视一眼, 重思行收起笑容，月恨圆举起手中玉剑。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朝着对方冲了过去。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 月恨圆拿起玉剑攻击重思行, 重思行变出了一把剑, 和他交锋。
　　但是月恨圆的能力不止如此, 他还能化为一堆腐肉, 将重思行的剑吸纳、卡住，一片血肉随后绕到重思行的身后，想要把他也吞没。
　　不过现在能变化的人不止他一个, 重思行一转身，化为双头巨人, 直接将他踩在脚下。
　　他踩一块肉, 就像人类踩死蟑螂。
　　“河裕。”月恨圆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他从巨人脚下脱身, 依旧有余力呼唤同伴。
　　倒在另一边的巨大蠕虫动了起来。
　　“百千鬼魄, 听我号令。”妃泣朝向着河裕施法, 不会让他有机会去那边的。
　　混乱的战场角落，血肉的墙壁掉下肉碎。
　　“咳咳。”司雨霏躺在晓沐云的怀里，下意识咳嗽, 他的身体稍微动得厉害, 嘴角就会流出一丝血。
　　“嘶。”晓沐云搂着他，一脸心疼，不知所措地用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然而司雨霏现在一脸都是血, 嘴角流下来的那一点血真的不算什么。
　　“你把二师兄救出来了？”司雨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是, 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一样，但是你怎么弄得像个花脸猫似的？”晓沐云皱眉, 将他搂在怀里，顺手把他的脸也擦了。
　　“不是我的血，是那些肉爆开，弹到我的脸上的。”司雨霏死不承认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好好好。”晓沐云无奈哄道，然后发现他脸上的一些血根本就擦不干净，不得不放弃，然后聚精会神，在司雨霏的身上用治愈的法术。
　　身为一个法修的好处现在就出来了。
　　晓沐云迅速找到了司雨霏身上受伤的地方，将自己的真气化为柔和的气息，灌入司雨霏的体内，修补他的伤口。
　　司雨霏贪婪地吸食着填补进自己体内的真气，戴在脖子上的麒麟玉佩发出微微闪光。
　　麒麟玉佩悄无声息地吸纳晓沐云过渡来的真气。
　　不同的人之间交换真气，多多少少会产生隔阂。像晓沐云这种技巧熟稔高超的可以避开大的阻碍，但是从理论上说，真气在过渡的过程中流失损耗才是正常的。但是这块玉佩居然完全转化了晓沐云传给司雨霏的真气。
　　司雨霏如今身心受创，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一件事情。实际上，就算他没有受伤，也不可能知道晓沐云到底给他传送了多少真气。
　　唯一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晓沐云，他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短暂的分神后，晓沐云放弃思考问题，更加全神贯注，治愈司雨霏。
　　适当的灌入真气身体，司雨霏终于缓了过来。
　　“你休息一下，我去师兄那边帮忙。”晓沐云捡起司雨霏掉在地板上的剑，塞到他的怀里。
　　司雨霏抱着弑神剑，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扁嘴。
　　“霏霏乖。”晓沐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用温柔的语气抚慰他，“我们会处理事情的，你刚才已经很努力了，现在先休息一下吧，你需要恢复。”
　　“小心。”司雨霏轻声嘱咐他。
　　“好。”
　　晓沐云将剑收起来，观看现场的情况。
　　妃泣朝和重思行已经算是修仙者里的佼佼者了，但是他们面前的对手都非凡人的范畴，而且月恨圆不仅拥有神的躯体，对法术的知识更是一骑绝尘，就算他被司雨霏削成碎片，组合得残缺不全，也不妨碍他施展法术。
　　河裕的优势在于，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更适应这个地方的规则。
　　所以这两人在这里是占据优势的。
　　晓沐云袖子里的锁链如同一条银色的蛇一样，钻了出来，缠在他的手上。
　　“哦～”月恨圆一眼就看到了晓沐云，他一边按着重思行的头，将他从高空扔下去，一边用可惜的语气说道，“你居然没有和司雨霏分道扬镳啊。”
　　晓沐云的锁链已经垂落到一定的程度，他拎着链子，随意地晃了晃，一副觉得他很可笑的嘲讽模样，说道：“我和我的相公你侬我侬，感情好得很，你是哪里来的妖怪，看到了有情人居然要拆散。”
　　“我是为你好啊。”月恨圆笑道。
　　重思行本想要在掉下去的时候，拽住月恨圆的脚，但是他却突然飞走，用一种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闪现到晓沐云身前。
　　他还想要更进一步，晓沐云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司雨霏的所在，所以毫不犹豫地挥出锁链。链子迅速伸展，形成一道圆形屏障，中间填满了密密麻麻的锁链，形成了一道网。
　　月恨圆被挡在外面，透过缝隙，狞笑着看晓沐云。
　　晓沐云不受他的威胁影响，露出了淡然的笑容，随后用手轻轻一推铁网。
　　金属的网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晓沐云的意志，一下子从直铺的形态，往月恨圆的方向收拢，猝不及防将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形成了球状。
　　
　　晓沐云伸出手，对着铁球用力握住拳头。
　　“收。”
　　“嘭！”铁网迅速压缩，将里面的人的身体压住，浓缩成一团。
　　因为网变紧密了，所以没有足够的缝隙使人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见网一收拢，里面的血肉都冒了出来，仿佛是人被压扁后，身体被拆分了，还是用最残忍的的方式。
　　晓沐云见状，心神未动。
　　有人天生残忍，有人天生慈悲。
　　晓沐云天生则……过于无动于衷。
　　血肉从网的缝隙中渗出，随后于网的表面蠕动着，它们迅速聚合，红光一闪，雨恨圆的身影出现，就坐在球体的上面，悠然自得地托腮，打量晓沐云。
　　“你知道吗？我曾经爱上过伏羲院的某个人，我为她神魂颠倒，但是她最终还是离我而去。”月恨圆抬起另一只手，神情微微带笑，仿佛眼前的人是至亲密友，他在和他聊一些心里话，“我的心七零八落，却见她还是过得比谁都潇洒。口口声声的情话，无时无刻不像利箭，到现在仍旧能伤害我。我见了你，便想到了从前的我。伏羲院的人不适合和其他人在一起，他们的要求太纯粹了，孩子，而你在修仙界欲望的中心漩涡。凡人以为修仙者清心寡欲，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你们的感情可以就断在此时此刻，说不定你将来还有一些美好回忆。而任由你们继续发展下去，以后只会头破血流。我用心良苦，你为什么不懂呢？”
　　晓沐云微微笑，弹了弹手指，月恨圆坐到圆球背面，锁链无声解开一半，如同万千利箭一样，对准月恨圆的后脑勺。
　　“谢谢前辈的关怀，不过不需要你费心，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做决定。”晓沐云其实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诛心，“你知道我和你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嗯？”月恨圆好奇地笑着凑前听他的话。
　　“你太看不起自己了，而我不一样。”晓沐云操纵锁链，全部疾速往下，贯穿他的脑袋，为了防止他像之前那样逃走，晓沐云先用销魂蹄痕链的本体捆住他，分支贯穿他的脑袋、身体和手脚。
　　当锁链穿过他的胸口，恰巧擦过他的心脏。
　　没有人问过月恨圆，他原本属于孔琼玉的哪个部分。
　　“人在太弱小，野心又太大的时候，收获不属于现阶段能得到的东西，惶恐不安、反复质疑自己、忍不住伤害自我。我和你不同，我已经无需自我消耗，并且可以承受自己的选择了。”晓沐云能猜出他的心理了，其实晓沐云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二十岁左右遇到喜欢的人，估计也处理不好一段感情，他那时候是如此自负，又是如此厌恶自己，“再来了，一把年纪了，还在叽叽喳喳离开了的情人，很难看。”
　　晓沐云摆出了嫌弃的表情，他对月恨圆鄙夷至极。
　　“哈……哈哈哈……”月恨圆仰天，愉悦地笑了。
　　和晓沐云预料中一样，果然不管怎么破坏他的身体，都是没有用的。
　　目前唯一能伤害他的武器，就是弑神剑。
　　“如果你曾经那么爱过一个人，你五百岁了，也照样念叨着！”月恨圆愤愤说道，身体化为一滩肉块，从锁链中脱身。
　　被销魂蹄痕链套着，月恨圆确实不能用法术，但是他的身体特性，让他因此变回原形，一团腐肉就此脱身。
　　另外一边，河裕在用构建出的神域，压制着妃泣朝和重思行。
　　“来！”
　　晓沐云眼观八分，想到对策，因此收回链子。
　　在神域里，日月星辰的排布并不如同外面，晓沐云抬头观天，随后锁链随着他的手指，在他的头顶悬空处，绕成圆圈，并且迅速对应着藏在云层外的星星，布下阵法。
　　“这样啊，既然我无法使你们生着分离。”月恨圆化为巨大的肉墙，横在晓沐云的身前，咆哮着，“那就生死分离吧！这会是更加刻苦铭心的爱情故事！”
　　阵法已经构成，晓沐云蹲下去，一手抚摸大地。
　　悬在空中的阵法转动着，投下了影子，在地板上留下了同样的阵法形状。
　　两个阵法互相照应，锁链上投射出银光，刚好往下垂落，拉住了地板上的阵法。
　　月恨圆化身成的肉墙准备砸下去，将晓沐云粉碎，将其变成身体中的一部分。
　　“布阵。”晓沐云的手碰到影子的边缘，随后用力一转。
　　“咔，咔咔。”这一次，是影子带动着天空的阵法转动。
　　星辰闪耀，七星连珠，阵法一环扣着一环，颠倒两个领域之间的内外关系。
　　肉墙并没有察觉到那个阵法的作用，只是一股脑地朝着晓沐云一涌而下，目标单纯，只为了取走他的性命。
　　晓沐云估算了他下来的时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放弃抵御他的来袭，将全部心神放在阵法上。
　　来得及。
　　“咔啦咔啦。”链子飞速转动。
　　而月恨圆发现自己离夺取晓沐云的性命，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晓沐云聚精会神，不断拉动阵法的转动星盘。
　　但月恨圆的攻击已经和他只有毫米之差了。
　　千钧一发，弑神剑飞了过来，剑成结界，保护住晓沐云。
　　“嘭！”
　　神域破开的气息，让整个地方的气温升高，一阵飓风吹来，白光灿烂，照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呯！噗！”
　　神域破开。
　　所有人都被弹回原来的世界。
　　晓沐云离阵法太近了，加上他发现月恨圆似乎想要趁机拿走飞到了面前的弑神剑，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迎接冲击，抱住弑神剑，任由阵法的乱流，将自己冲地往后摔。
　　晓沐云出来混道上，遇到过几次要死人的情况，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让自己那么狼狈的事情。
　　他为了握紧弑神剑，直接在地板上滚了两三圈，头发和衣服都沾上了泥土，甚至看样子，要直接再被风浪打击了。
　　就在晓沐云认命了的时候，一只手将他抱在怀里。
　　晓沐云眯起眼睛。
　　司雨霏撑起结界，和他一起挡住了法术乱流。
　　晓沐云悄悄伸出手，扶住他的后背，给予他支持。
　　晓沐云破开神域的办法太粗暴了，他们几个人基本上都因为两个阵法的相互碰撞，而被抛了出来。重思行发现变成怪物的身体有时候挺方便的，他仗着怪物的身体巨大，将妃泣朝和师白玉抱在怀里。
　　“啊啊啊，晕了晕了。”师白玉被他搂在怀里，跟着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
　　妃泣朝默不作声，但是当他们终于落地，重思行把他们放到平地，变回原来的模样时，悄悄蹲在地板上，呕吐起来。
　　他们现在站在玉阁后山的地方。
　　几人原本应该在玉阁的院子里的，之所以会被移动，应该是因为被法术乱流刮过来的。
　　风平浪静，现场突然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二师兄！”妃泣朝擦干净嘴巴，哭得稀里哗啦，投入重思行的怀抱，“啊啊啊啊，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们好担心你啊！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想你都想到晚上默默哭了！”
　　“为什么要默默？”重思行有点疑惑。
　　“因为我怕被人笑我那么大了，还哭鼻子，哇啊啊啊啊！”妃泣朝仰起头，因为心中的心头落地，安心地嚎啕大哭。
　　重思行无奈地看着妃泣朝，伸出手，给他擦了眼泪，擤了鼻涕。
　　“所以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师白玉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因为好奇，倒没有多担心重思行，因为他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目前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
　　“没事。”重思行淡定得很，“被抓去改造成怪物，差点被练成丹药，还好沐云及时找到我，然后带着我脱离了那个领域。”
　　妃泣朝被他信息量巨大的一段话，吓到眼泪都停下来了。
　　师白玉的表情一片空白。
　　“所以刚才那个形态才是我的真身，现在这个人身是变化出来的。”说到这里，重思行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把他变成怪物，他已经接受了，但是那个怪物的模样，真是把他自己丑哭了，“算了，等回伏羲院，再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变回来吧。”
　　重思行怀疑自己那时候在神域看到司雨霏，忍不住哭了，可能就是因为哭自己变成那个鬼样。
　　他这样调侃自己，意图冲散心里头的不安。
　　重思行拍了拍妃泣朝的肩膀，说道：“你先自己站好，师兄去看看霏霏。”
　　“我和你一起去。”妃泣朝抱着他的胳膊，死都不愿意放手，眼泪还在哗啦啦落下。
　　虽然重思行说得风轻云淡，但是他不敢想象，在他的身上实际上发生了多少骇人听闻的事情。
　　师白玉看着他们黏糊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他随意一转头，看向无边的黑暗，忐忑不安，不敢独自一人逗留，连忙赶了上去。
　　他们一回到现世，晓沐云发现月恨圆和河裕并没有和他们落到同一个地方，便盘腿坐下，打算给司雨霏再输入一点真气。
　　“不用了。”司雨霏摇了摇手。
　　“可是你还没有恢复，不要矜持了，来吧，我会对你很温柔的。”晓沐云一本正经地在耍流氓。
　　司雨霏没有听懂他的调戏，侧着身体坐着，将脸撇开，染血的马尾打在肩膀上，他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了难受的表情，说道：“呜，我觉得你的真气让我不太舒服。”
　　“喂，司小猪，你把我说成很奇怪的人就行了，不要污蔑我的真气。”晓沐云坐在地板上，满脸灰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司雨霏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本来要生气的晓沐云看到他的脸，顿时消气了，并且开始分析原因：“是因为伏羲院的真气比较特殊吗？我以前救助别人，都没有人这样反映过我的真气让他们感觉不适的。”
　　“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感觉，有点想吐。”司雨霏坦诚交流道，并且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相公，你是怀了吧。”晓沐云调侃他。
　
楠碸
　“男人不会生小孩的。”司雨霏一本正经地给他科普知识。
　　晓沐云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双手放在地板上，支撑住身体，暂时休息。
　　“霏霏，你没事吧？”重思行快要走到他们面前时，特意先出声提醒他们，免得他们赶到的时候，会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尴尬场景。
　　“师兄。”司雨霏仰起头，声音黏糊糊地喊人。
　　重思行笑着看他，走到他的面前，想要弯下腰将他抱起来。
　　黑暗中的人等着的就是这一刻，司雨霏真真正正松懈的这个时间。
　　重思行看着司雨霏，发现他右边的眼睛突然转出了另一只瞳孔，并且快速地往他的侧边看去。
　　顺着司雨霏的视线，重思行的心脏一跳，一瞬间明白危机已至，但是他似乎没有办法闪躲，那道攻击悄无声音，速度又快。
　　就在重思行准备硬承受这道攻击的时候，司雨霏的手正好拿着弑神剑，他的手抬起，用剑身将攻击接住，保护了重思行。
　　这不过是声东击西。
　　在司雨霏打落朝他们袭击而来的攻击的同时，一根短短的白玉，从司雨霏现在的死角，直接打进了他的脑袋。
　　无人知道这一道埋伏已久的攻击，甚至司雨霏都没有发现。
　　偷袭之所以能成功，还因为那根骨头一靠近司雨霏，突然就消去了气息，加快速度，迫不及待地进入司雨霏的脑袋。
　　世界，寂静了。
　　司雨霏的思考被全部清空，那根月恨圆冒死带出来的人神骨，终于发挥了超乎想象的作用，万物现在被切割成了两半。
　　“霏霏，谢谢。”重思行没有察觉到司雨霏那边的异状，他向他道谢，并且快速转过头，一眼找到了攻击他们的人，手中一道法术，击了过去。
　　大火烧尽山头的树，站在火焰中的月恨圆现身，他一脸兴奋，满脸潮红地看着司雨霏。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司雨霏为了帮重思行挡住攻击，恰好半站了起来。这个姿势是难受的，但是司雨霏在挡完攻击后，还是一动不动。
　　晓沐云看着表面上没有发生任何变故的司雨霏，却莫名有一种隐隐约约慌张的感觉。
　　“霏霏？”晓沐云试探着喊他的名字。
　　声音落下，司雨霏突然全身失去力气，眼睛变得空洞，他看着虚无的空气，随后往后直直倒了下去。
　　晓沐云连忙接住他。
　　“啪！”弑神剑从司雨霏的手中滑落。
　　月恨圆连忙一抬手，地板上立刻冒出了数不清的肉瘤，众人的脚踩在软绵绵，且不平坦的肉块上，惊慌无措，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
　　晓沐云搂着司雨霏。努力伸出手，想要将他的弑神剑拿回来。
　　可惜肉堆蠕动，弑神剑陷了进去，瞬间消失不见。
　　“糟糕！”重思行来不及多想，立刻一脚踩在肉块上，御风法术疾速启动，一下子飞向月恨圆。
　　月恨圆站在一堆肉块的中间，他周围的血肉蠕动着，随后，他旁边的一块肉突然膨胀隆起，瞬间升高，中间夹着弑神剑。
　　白色的剑，如同最纯洁的一道光。
　　“游戏结束了。”月恨圆的手颤抖着，欣喜若狂地伸出手，握住弑神剑的剑柄。
　　在他接触弑神剑的瞬间，弑神剑立刻震动起来。
　　重思行的手驱动着雷电法术，飞到了月恨圆的面前。
　　就在他想要强硬夺回弑神剑时，一只巨大的白色无眼蠕虫出现，挡在在月恨圆的面前，用尾巴拍走重思行。
　　重思行闪避攻击，不得不暂时后退，跳了一步，落在地板上。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了！”月恨圆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剑，用一种疯狂的眼神看着河裕，朝他喊道，“现在，你就呼唤出神身，我来助你……飞升成神！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笑着，举着不断在手中颤动的剑，放肆地仰望星空。
　　孔琼玉！结束了！
　　“霏霏，霏霏。”另外一边，晓沐云抱着司雨霏，拼命摇晃他的身体，不明白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真气没有问题，身体没有外伤，但是司雨霏就这样睁着眼睛，仿佛魂魄被抽走一般，一动不动。
　　进入人神审判之列的万物，在祂做出判断之前，万物都是寂静的。
　　司雨霏身上的异状不止如此。
　　弑神剑在不远处，不断鸣叫着，似乎在拼命提醒着众人什么。
　　月恨圆手中用法力，制止住弑神剑的挣扎，得意地欣赏起这万古神剑。
　　“霏霏的头发……白了……”妃泣朝蹲在司雨霏的旁边，慌张地伸出手，捧着司雨霏的头发。
　　晓沐云听到他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拉开司雨霏的发带。顿时，司雨霏的头发铺了一地，月光下，他的黑发中间渐渐出现白发，那一些白仿佛是无法阻止的洪流，不管晓沐云的动作多么慌张地拨弄着、确定着，司雨霏的白发越来越多，黑白参差，分庭抗礼。
　　“他究竟把什么献给了弑神剑！”晓沐云急得转身对着妃泣朝大喊。
　　妃泣朝闻言，再看到司雨霏如今的情况，慌张地拼命摇头。
　　除了司雨霏，没有人知道。
　　他们要处理的不止司雨霏一件事情，整个地方开始地动山摇了。
　　沉睡万年的神，感受到了呼唤，开始发出了声响，当祂出现，方圆十里的生灵都会化为乌有。
　　月恨圆露出笑容，万神道院藏起来最可怕的两位神之一，终于也要现世了。
　　河裕变回人身，瞳孔不断在眼眶中震动，脑海子有一个想法，但是不敢说出来。
　　群山，只是震动。
　　月恨圆这才告诉河裕一件事情：“整个玉阁，包括前院、包括后山，整个地方，就是那位神的身体！”
　　最高的山的山腰突然弯了弯。
　　“那就是神的手指。”月恨圆癫狂且保持亢奋的情绪，看着河裕，语气高昂道，“我遵守诺言！这个身体以后就是你的了！”
　　危机将这里的所有人包围。

115	大师兄的流水账
　　夏日的白天末端, 蝉鸣不断，灼眼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普照着大地。路边的小摊，店主摆放了几张简陋的桌椅, 供路过的休息, 顺便借机出售一些食物和糖水。
　　他的生意一向不错, 所以凳子是他摆的, 凉水也可以让路人随意取。
　　这样的老板一向是大方的性格, 但是他今天，难得对一个过路人有意见。
　　今天一大早，他才摆好桌椅不久, 就有一个穿着紫檀色，容貌俊朗的成熟男子来到了他店门口。人总是容易对外表形象优越的人产生好感, 老板赶紧上去招待他。
　　“老板, 不用招待了。”他痛心疾首, “我没有多少钱了。”
　　“这里有免费的桌椅, 也有自由取的凉水。”老板不以为意, “出门在外, 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公子不必担扰。”
　　那位背着剑的青年听了他的话，露出了和严肃的脸庞不一样, 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脸。
　　老板觉得现在他们只认识了没有一盏茶的时间, 如果再多说几句话，这个青年可能会忍不住抱住自己。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老板随口问了一句。
　　“敝姓公孙，名明日。”公孙明日如是说, 露出了潇洒肆意的笑容。
　　“这个名字略微……奇特。”老板本来想要说奇怪, 但是因为礼貌，所以选了一个比较好的词语。
　　公孙明日随意一摆手, 并不怎么在意，他坐在椅子上，靠着后背，脚点在地板上，带着椅子一摇一摇，眼睛望着蓝天，说道：“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这是我的师父给我取的名字，寓意为什么时候都还有明天，想要做什么都不晚。”
　　老板这时候没有想到，这将会是自己灾难的开口，他随意回应了一句：“那真是不错的师父。”
　　“她好？”公孙明日声调突变，尖锐地喊叫起来。
　　老板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个死女人，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搞七搞八，我都喊她早点退休，在院里吃香喝辣就可以了。我好言相劝，是劝了个鬼啊！跑出去就算了，连个信都不捎回家，害得我跑出来找人，还遇到了这样的，那样的事情，我真是没有话说了！”
　　公孙明日这样说道，但是老板觉得他的话不是一般的多。
　　“啊啊啊啊，我的信息没有一个成功传回院里，还在路上看到了思行留下的信号，他一定是跑出来找我和废物师父了。”公孙明日想到自己一事无成，还要面对重思行，就惶恐得脑袋发疼，恨不得直接在这里磕破脑袋，死掉算了，“我会被骂死的！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可怕的事情啊！好窒息，好痛苦，而我离开了伏羲院，连抱抱霏霏，慰藉一下心灵都做不到，可悲啊，可悲啊！”
　　他的胡言乱语让老板开始感到头疼了，不过他尚且有一件好奇的事情想要问：“思行是公子的娘子吗？”
　　他觉得公孙明日提到重思行的语气，就像是自己在外面提到自己娘子的样子。
　　尤其是自己摆摊一天，没有赚到钱，放弃思考，挣扎着不愿意回家面对严苛妻子的表现，和现在的公孙明日是差不多。
　　“不是我的娘子。”公孙明日已经被自己脑海中的重思行吓到要哭了，“是我的师弟。”
　　为什么重思行对司雨霏、妃泣朝和施果那么温柔，偏偏对着自己的事情，不是严格要求他必须以身作则，就是一脸嫌弃。
　　不公平！就是因为他年纪大吗？他知道小孩子很可爱，他也很喜欢师弟师妹，但是他也想要被爱护啊！
　　想到自己如果在外面和重思行撞上，必定会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公孙明日已经渐渐放弃了生存的希望了。
　　老板看着公孙明日郁郁寡欢的模样，害怕他会在自己店门口刎颈自杀。
　　不过公孙明日让老板害怕的不止这一点，在短暂的低落后，他突然狂笑，随后阴森地对着角落碎碎念，再自怜自艾地抱住自己，自己为自己取暖。
　　这个世界是不值得。
　　老板在屋子里面，透过窗户，默默看着公孙明日发疯。
　　不过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坐在店门口，还是给老板带来了一些收入。
　　老板尽管被公孙明日吓了一天，但还是感恩他带来的实惠，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给他送上一些这里的特色糕点。
　　公孙明日独自一人的时候，表现怪异，但是见到了老板，他就收起他百感交集的表情，尽量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老板很想提醒他，太晚了，他已经将他之前的行为尽收眼底了。
　　“公子，请用。”老板将糕点递给他。
　　“多谢。”公孙明日礼貌道谢，随后动作洒脱地吃了一块。
　　老板看着他。
　　“好吃！”公孙明日露出了颇为感动的表情。
　　他饿太久了。
　　“请用。”老板直接把碟子给他。
　　“老板，你真是一个好人。”公孙明日一手接过碟子，一手捧了一下老板的手。
　　老板虽然一把年纪了，被年轻小帅哥这样看着，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虽然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小帅哥。
　　“真的很好吃啊。”公孙明日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糕点，“我应该买一些带回伏羲院，给霏霏吃的。”
　　看司雨霏吃东西，会让人很开心。
　　“霏霏又是谁？”老板发现公孙明日挂念的人真多，又是师父，又是师弟，现在又多了一个霏霏。
　　“我的小师弟，长得很可爱哦。”公孙明日稍稍低下头，温柔地笑了。
　　司雨霏真的，好治愈啊！
　　平常虽然喜欢吓人，但是可可爱爱，每次公孙明日被其他师弟师妹嫌弃，只有司雨霏愿意跟在他的身边。
　　呜呜呜。
　　霏霏。
　　师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想到司雨霏，公孙明日把一半糕点包起来，随后拿出随身带乾坤袋，放了进去。
　　“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老板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袋子，居然能装那么大的糕点，“公子是修仙者？”
　　现如今，修仙者在道中乱跑，一颗石头砸过去，都能砸中三个。老板虽然家和店铺都在穷乡僻壤，但是对于修仙者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
　　“内有乾坤，乾坤袋。”公孙明日笑着介绍，“里面装了很多我要带回去的东西，尤其是给霏霏的。”
　　公孙明日给司雨霏买了最多东西，原因不为别的，伏羲院那么多的弟子，只有司雨霏从没有走出过院里，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东西。其他人多多少少见过世面，对于外面的东西满不在乎，只有司雨霏收到礼物，会眼睛闪闪发亮。
　　想到这一点，公孙明日快哭了。
　　果然还是他的小师弟最可爱。
　　“我给霏霏带的熏牛肉，我给霏霏带的糖果，我给霏霏带的糕点，我给霏霏带的腊肉，我给霏霏带的……”公孙明日努力翻弄着里面的东西。
　　老板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嘴角不留痕迹地抽搐。
　　怎么都是吃的啊？
　　“可惜我现在囊中羞涩，接下来不能再买什么回去给霏霏了。”公孙明日扼腕叹息。
　　老板很想告诉他，你之所以会钱花得特别快，是因为你买太多特产了吧。
　　摊位上还有零散几个客人，但是老板没有见过像公孙明日这样的人，忍不住好奇心，和他不断搭话。
　　但是说多了以后，老板就后悔了。
　　公孙明日实在是太会抱怨了。
　　夏天的白天被拉长。
　　突然间，地板无故震动。
　　老板和在场的客人吓了一跳，连忙站稳。
　　“地震！地震了！”客人没有想到还会突然遇到地震，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公孙明日本来也以为是地震，正准备默默地找个空旷的地方蹲好，却发现，从遥远的空气中，一股不同往常的味道传来。
　　公孙明日皱眉。
　　“轰！”地动山摇，群山震动，滔天之祸，将要降临。
　　“啊啊啊啊啊！”而人不知，仅仅是表象，就能将他们吓到魂飞魄散。
　　“快跑啊！”站在远边的客人突然冲着公孙明日和老板所在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
　　老板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陷在地震带来的恐吓中。突然，耳边传来了更近的嘈杂声，他下意识抬起头，随后，他看到的事物，让他两股战战，失去了移动的能力，只能喊叫。
　　山顶上的一颗巨石突然砸了下来，并且于山面滚动，直接冲向老板的方向。
　　逃是来不及了。
　　老板下意识抱住脑袋，紧闭眼睛。
　　人在危机关头，似乎总以为看不见、听不到，读不懂，就能欺骗自己。
　　老板没有办法，只能接受死亡的事实。
　　然而，他捂着脑袋等了一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石头滚动的声音也消失了，他还活着。
　　老板瑟瑟发抖地睁开眼睛。
　　“何方神圣，在此叨扰苍生。”
　　公孙明日飞了起来，浮在空中，他一手拿剑，剑的尖端将一整块巨石托住，阻止石头往下滚。
　　老板惊讶地看着公孙明日。
　　公孙明日稍稍用力，石头飞了起来，他的手一扬，长剑跟着飞了上去。
　　凌厉几剑，巨石裂开。再多几剑，一整块巨石便碎成了小石头。
　　公孙明日的手一挥，小石头陆续落在山脚下，均匀分布着，仿佛是一条石头小道。他食指和中指伸出，指着长剑，往背后一挥，瞬间，长剑入剑鞘。
　　他飞了下去，衣摆扬起。
　　“公子，多谢救命之恩！”老板惊魂未定，还在发抖。
　　在他们对话的间隙，地震仍旧没有停下来，山体抖动得越来越严重。
　　“你们快去平坦的地方。”公孙明日指挥道。
　　在场的人闻言，结伴跑走了。
　　公孙明日看他们暂时安全了，立刻将视线投向远方。
　　“好奇怪的气息。”公孙明日皱眉，随后用御风术，飞了起来。
　　按照天道院的规则，是不允许修仙者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使用会让民众惊慌的法术。公孙明日想到这一茬，迅速自我调解。
　　现在情况紧急。
　　再说了，如果有意见，就写信去伏羲院吧，反正他最近不在，也看不到投诉。
　　公孙明日这样想着，越过人群，直接飞上高山。
　　他的脚步落在山顶，登高望远。
　　晴空万里，一眼可以望到更远的地方，公孙明日判断这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来源，稍稍眯起眼睛，露出严肃的表情。
　　居然是玉阁。
　　公孙明日之前有靠近过玉阁，但是总觉得那里的气息有一种奇怪的腥臭味，而且在附近寻找重思行未果后，就放弃了在那边徘徊。现在，整个玉阁似乎在剧烈震动。
　　这一个时间点，是司雨霏他们还困在神域里的时间，但是与此同时，月恨圆布置的阵法已经生效，神躯感受到了呼唤的声音，做出了一点小小的反应，也就是让方圆十里都不安分的来源。
　　“没有办法。”其实公孙明日并不想要和其他修仙门派有过多的接触，尤其是和无上法门关系颇深的门派，但是那边的动静已经大到影响平民百姓了，这下，是不想过去，也要过去了。
　　公孙明日做好决定，后背长剑出鞘，在空中转了一圈，直接往前飞。
　　他看准时机，跳了过去。
　　御剑飞行，他直接冲向玉阁所在处。
　　因某些因缘，伏羲院的人总会相聚。
　　夏日太阳下沉，夜晚到来，凉爽的风居然有一丝阴森。
　　玉阁的后山里，最高的高峰，地震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身为震动的源头，这里却最快恢复了平静。
　　月恨圆拿着弑神剑，双脚化为肉，黏在地板上，保持平衡。他于月下微微笑着，看着蝼蚁众生。
　　神只需要稍稍露出一根手指，这里的气氛就完全被颠覆，所有的树木突然直挺挺地生长，仿佛是人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风的气流改变方向，云层越来越多，遮挡了星辰。
　　而唯一还存在的最亮的一颗星。
　　是灾祸现世的象征。
　　无法用星星预测将来的命运，晓沐云用力抱一下此刻完全失去意识的司雨霏，然后观察情况，对师白玉说：“小白，过来照顾霏霏。”
　　他将这里最弱的一个战斗力喊来，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用师白玉抱住司雨霏，而他们剩下的三个人。
　　“不能让他们两个人的计划得逞。”重思行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两个人都是法修，身体素质不高，小朝也一样。”
　　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没有了司雨霏，他们中间少了一个主攻手，按照法术的修行配置，他们三个人都属于辅助位置的。
　　“但是我的身体现在不一样了，所以……”重思行有思量，“你们两个人一起……”
　　“我去拿剑，你们两个人杀死河裕。”晓沐云在他之前截断他的话。
　　“你认真？”重思行惴惴不安。
　　晓沐云点头，明白一个道理：“河裕必须要杀死，但是弑神剑只需要夺回来。”
　　因为所谓的神躯本来就应该睡在那里，不能被唤醒，如果真的被河裕拿到了神的躯体，到时候就会引起无数灾祸。
　　就像孔琼玉当年一跃成神，整个门派及附近城镇死伤无数。
　　“我会保护他的。”师白玉跑过来，搂住司雨霏的身体。
　　“小白乖。”晓沐云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你要是太无聊了，可以把霏霏脸上的血擦干净。”
　　师白玉觉得自己大概没有那么无聊。
　　“好，我们会尽量解决河裕，然后去帮你。”重思行不再纠结，“不要让他跑了，我要抓到他后，好好折磨他，看看他究竟对霏霏做了什么。”
　　妃泣朝闻言，唤出引魂幡。
　　因为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改变，这附近能跑的鬼魂都跑了，妃泣朝现在能用的也不过是自己养的小鬼们。
　　现在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真是厌倦，对手是两个近神者，而且正如重思行说的一样，他们这里少了一个不要命的擅长攻击的人。
　　
　　“强者不抱怨环境。”重思行教育妃泣朝。
　　妃泣朝急得抓耳挠腮，诚实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强者。”
　　“我也不是。”重思行微微一笑，“小朝，人生真是让人在颠荡起伏后，回味无穷啊。”
　　他们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重思行和晓沐云御风飞行，妃泣朝拿着引魂幡，驱动鬼力，跟了上去。
　　月恨圆正在玩弄着手中弑神剑，他拿着这把剑，尝试灌输法力，但是这把剑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是一把废剑一样。
　　废剑？但是司雨霏拿着这把剑，将他理论上无法伤害的身体削得七零八落。
　　是需要什么办法吗？
　　就在月恨圆满是疑惑的时候，风的乱流出现，他抬起头，重思行和妃泣朝朝着他出发，晓沐云直飞向站在他旁边的河裕。
　　“在阵法完成之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陪你们玩玩也可以。”月恨圆握紧手中的剑，“就用你们来试试这把剑的威力吧。”
　　晓沐云本来的路线是直直冲向河裕，重思行和妃泣朝看准了月恨圆，但是在快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晓沐云抽出雨打梨花，另一只手上甩出销魂蹄痕链，链子缠在河裕那边的一棵树上，随后他借着链子的力量，绕着树转了一圈。
　　河裕理所当然地转过头，想要对付他。
　　晓沐云放开链子，让圆的直径变大，风驰电掣般的，到了月恨圆的身后。
　　河裕心脏剧烈一跳，连忙回过头。
　　“啊啊啊！”巨大的骷髅头在他的眼前尖叫，雷电法术夹杂在期间，一环扣一环。
　　晓沐云在空中调整拿剑姿势，来到月恨圆的视线死角处，挥出一剑。
　　“嘭！”月恨圆根本没有回头，只需要举起弑神剑，就成功挡住了晓沐云的攻击。
　　晓沐云也没有想过能一下子得手，他的手腕一转，剑势突变，想要削掉月恨圆的胳膊。
　　月恨圆见他杀意汹涌，无法再悠闲玩弄，所以一下子转身，灰色的衣袍飘逸。他的身体转动和剑影一同袭来，神出鬼没，虚实结合。
　　他是故意想要试剑，所以避开了晓沐云的锋芒，将他拉着进入自己的节奏。
　　晓沐云挑走他的剑，努力将自己从他的节奏中抽身，脚尖用力一踮，疾风一样朝他冲了过去。
　　“你不擅长用剑。”妃泣朝被他逼得往后飞，但是同时还是好心提醒晓沐云。
　　“比你擅长！”晓沐云这样说着，借着剑的攻势，袖子里飞出链子，套住了弑神剑。
　　“哦～”月恨圆发现晓沐云不管是性格还是行动，都很符合他法修的身份。
　　晓沐云手中用力，想要把弑神剑拽回来，但是他渐渐发现了不对劲，销魂蹄痕链的链身突然出现了腐肉，那些肉从月恨圆的位置，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缠住他的链子，随后一股脑地顺着链子冲向他。
　　为了防止被吞没，晓沐云不得不从指尖的位置，直接断掉链子。
　　没有了他的控制，链子立刻掉在了地板上。
　　月恨圆拿着肉链，得意地甩了甩，随后一脸不屑地扔掉。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月恨圆优哉游哉问道，“这把剑到底该怎么用？”
　　“对你而言没有用，还回来。”晓沐云挥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啊，你以为司雨霏晕倒，是因为我拿走了弑神剑？”月恨圆残酷无情地告诉他一件事情，“不是，我是将人神骨打入了他的体内，他的意识现在应该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空白地方，等着人神为他的一生做判断。可惜啊，人神早就在万年前死去了，所以他不得不在那里一直等着。抱歉啊，你其实不用费劲为他拿回弑神剑的，因为他已经没有救了。”
　　“谁会相信你的话！”晓沐云的音调只有稍稍变高，细品，却歇斯底里。
　　“我一般，不撒谎的。”月恨圆微微一笑。
　　晓沐云听到这句话，表情立刻变了，他愤怒不已，同时悲伤得仿佛整个人都要被一滴泪水淹没了。
　　既已知天命，懂洪流的流向，明白星星总会熄灭。
　　为何却无法接受一个人的将死命运？
　　月恨圆以为他会哭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从一个人的身形中，就感知到了无尽的伤痛。
　　“那就用你的命来赔吧！”晓沐云收敛起表情，用力握住剑，他已经尽力想要恢复平静，但是身体的发抖怎么都止不住。
　　啊。
　　这一次，是真的心要死了。
　　月恨圆微微一笑，看着晓沐云没有章法地冲着自己而来。
　　“哎呀，好言劝不了……要死的鬼。”月恨圆身形刁钻，在晓沐云过来的时候，故意闪过身体，非常巧妙地和晓沐云的剑错失过去，同时手一抬，将弑神剑送进晓沐云的胸膛里。
　　“他虽然如此，人却是生的，而你要死了，也算是我一开始说的，送你们生死相隔的结局。”月恨圆收起笑容，一脸阴冷地用力，用剑贯穿他的身体，“现在我能告诉你了，你和他亲密的画面，让人非常不愉快。”
　　晓沐云和他离得极近，脑袋在月恨圆看不到的角度，他的表情突变，毫发无伤，伸出手握住弑神剑的剑身。
　　弑神剑，并不能伤害人。
　　现在就是夺剑的时机！

116	大师兄大战妖怪
　　风吹过, 深夜的气温一降再降。
　　月恨圆将剑刺入了晓沐云的身体，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确实可以感觉到剑穿透了晓沐云的身体，但是很奇怪, 他没有一种杀人成功的感觉。
　　为什么？
　　月恨圆想不清楚这一点, 于是充满好奇地, 想要将剑抽出来, 再捅一次, 确定情况。
　　他的手在用力，却没有把剑抽出来。
　　月恨圆皱眉，低下头, 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沐云的手用力抓在剑身上，他因为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用力到手上的青筋凸起。
　　月恨圆这才发现了问题, 晓沐云那么用力,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被剑伤害一分一毫, 连一点血都没有渗出来。
　　这把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是一把废剑, 也应该能伤人吧, 尤其是剑都穿过人的身体了。月恨圆说一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一根筷子穿过人的身体，都有可能把人弄死, 别说是一把剑了。是晓沐云用了什么法术吗？不应该呀。
　　月恨圆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疑惑纠结的当头, 晓沐云不管这把剑在自己的体内，他用力握住剑身，甚至把剑再往自己的身体送入几分。
　　尽管弑神剑不能伤害人, 但是剑过身体, 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晓沐云忍住这一股不适感，恨不得这把剑直接将自己的血肉撕开, 好让他的手可以更加牢固地握住弑神剑的剑身。
　　司雨霏会死？
　　司雨霏怎么会死！
　　眼前之人不过是用他的巧舌如簧来迷惑自己，使自己心神撼动，让他不安，从而放弃。
　　如果司雨霏会死，那他算了无数次的……红鸾星的卦象要怎么说？
　　他和他的姻缘永远不会断。
　　晓沐云在预言中见过司雨霏还有太多没有经历过的人生，他相信自己，他的卜卦不会出错，司雨霏还没有死。
　　晓沐云这样理智分析着，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但是头脑却还是会因为月恨圆那可怖的一番话，禁不住平静地……痛不欲生。
　　他越是疯狂，越是崩溃，展现在人前的，越是风平浪静。
　　月恨圆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忙一手用法术，拍向晓沐云，想要将他击走，使他和弑神剑保持一定的距离。
　　晓沐云的手比他更快，他擅长五行术和观星术，化解月恨圆的攻击轻而易举。
　　他们两个人就用这么近的距离，反复交手。
　　月恨圆觉得自己好几次应该已经击中晓沐云了，但是他仿佛毫无感觉一般，就是不愿意放开弑神剑。月恨圆一时之间，居然完全拿他没有办法。他之前被司雨霏伤得太厉害了，身体没有完全愈合，如果他在全盛时期，打死晓沐云做不到，也能打败他。
　　他现在才发现重思行他们的分配对手方案真是完美，晓沐云虽然不属于法力非常厉害的类型，但是他够聪明，而且对法术的应对速度很快。如果自己不能在力量上完全压制他，只会被他耗死。
　　“哦，那么。”月恨圆故意放开手。
　　晓沐云在发现他的手离开剑柄的一瞬间，立刻用法术，从他的身边离开，再拔出弑神剑。
　　当晓沐云握住弑神剑的时候，恰好转动了一下剑身，一条肉虫在剑身蠕动着。晓沐云左手捏指诀，准备消灭那一条虫子。可惜不等他施展法术，那一条肉虫突然一下子变大膨胀。它比晓沐云要矮上一点，凭借高度，咬住弑神剑。
　　晓沐云咬牙切齿，朝巨大的肉虫甩手，顿时，数十条铁链从它的袖子里飞出，贯穿肉虫的身体。
　　“情况逆转。”月恨圆的声音传来，从月下的空中飞下，他的手化为了巨大的肉刀，直接砍向晓沐云。
　　晓沐云不愿意松开弑神剑，所以只能收回链子，直接甩向飞在空中的他。
　　月恨圆在锁链要击中自己之前，用了法术升高自己的身体，锁链立刻从他的脚下飞了过去
　　明亮的月亮，照着月恨圆狰狞的表情。
　　两人互向对上眼睛，随后晓沐云的尾指勾了一下锁链，飞出去的几条锁链中，其中一条在空中转弯，用力击向月恨圆。
　　“嘭！”月恨圆一副觉得他真无聊的模样，侧头躲了过去。
　　这一招，他已经见识过了。
　　就在月恨圆在心里鄙夷着晓沐云单调的攻击时，晓沐云不知何时将缠住弑神剑的肉块用雷电轰成了一块焦炭，他抽走弑神剑，一下子冲着月恨圆飞了过去。
　　晓沐云用弑神剑攻击月恨圆。
　　月恨圆被锁链吸走了注意力，没有想到晓沐云居然能脱身，他一个不察，闪躲不及时，就被弑神剑划破了脸。不同于晓沐云被弑神剑刺中后的安然无恙，月恨圆的脸被刮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的脸几乎要因此一分为二。
　　
　　月恨圆慌张地落地，和晓沐云拉开距离，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
　　“你怎么做到的？”在现在的月恨圆眼中，那就是弑神剑要使用，是需要一个秘方的，司雨霏知道，晓沐云也知道，但是他不知道。
　　晓沐云抿嘴，默然不语。
　　弑神剑，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弑神之剑，他没有想到月恨圆居然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思考。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化鬼化神时，思维方式确实是和身为人时是不一样的。
　　“很好！”月恨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放在嘴里舔了一口，眼中邪光更甚，“我更加确定，我一定要拿走那把剑了。”
　　“岂会让你得逞。”晓沐云手捏剑诀，一意孤行要斩杀此妖魔。
　　“那就看看吧。”月恨圆深吸一口气，右手抬起，红光一闪，他的手中出现一条肉瘤做成的链子。
　　他在模仿着晓沐云。
　　“你到底是什么？”晓沐云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为什么和孔琼玉长着一样的脸？”
　　月恨圆听到这个问题，哂笑，不知道是嘲笑晓沐云，还是看不起自己。
　　虽然他一直对河裕说，他就是孔琼玉，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不要的一块肉而已。若是顺利，早就该化为一抔土。他有时候会觉得很惊奇，为什么只有他想办法活着从孔琼玉的身边逃了出来。
　　一定是为了做成某件事情吧，一定是那个人也在帮助自己吧。
　　无论如何，他活下来只为了做一件事情，为此，一定要这把弑神之剑。
　　想到这一点，月恨圆挥舞着肉鞭，驱动力量，狠狠抽向晓沐云。
　　晓沐云拿着弑神剑，被他突然的发狠吓到，他连忙抬起剑，往下弯腰，一边躲过月恨圆的攻击，一边用剑刃削掉肉鞭。
　　鞭子被弑神剑一节一节砍断，鞭子理论上应该会缩断，但是它总能到达晓沐云的面前，因为月恨圆在步步逼近。
　　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然而他仿佛毫不在意，燃烧自身攻击晓沐云。
　　不达目的绝不休！
　　晓沐云想要反击，但是月恨圆的攻击忽而变得密集，他现在除了抵挡，保护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应对办法。正如重思行所说，他们这种类型的修行者，必须要小心身体的重伤。
　　“就是现在！”月恨圆趁晓沐云乱了节奏，链子往旁边一甩，学着晓沐云刚才用销魂蹄痕链的模样，把一根链子挥出了分支，只取弑神剑。
　　他要让晓沐云选择。
　　要活着，还是要弑神剑。
　　月恨圆故意不让他思考，在分开链子时，加重对晓沐云那边的攻击。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的。
　　万千锁链攻击挥下。
　　正在和河裕纠缠的重思行和妃泣朝，听到了另外一边传来了晓沐云的惨叫声。声音过于惨烈，他们忍不住看了过去。
　　晓沐云握着弑神剑，身上华贵典雅的衣服被抽破，从里面渗出了血。他被鞭阵一顿抽打后，被抛至到了稍远的地方。
　　月恨圆拿着鞭子的手一顿。
　　“布、阵……”晓沐云的手颤颤巍巍，食指向上，点着被隐藏起来的星辰。
　　瞬时间，销魂蹄痕链完全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去，不同于往常，这一次飞出去的不是分支，而是完全的销魂蹄痕链。链子飞到月恨圆的头顶，链子先迅速划成圆形，随后不断裂开，数十条链子一同行动，用人眼不能触及的速度，构成了阵法。
　　“雷击！”晓沐云用力挥手。
　　“滋。”雷电闪烁。
　　月恨圆能感觉到衣服和毛发都在开始漂浮，无比巨大的雷霆攻击将至。他咧开嘴角一笑，随后迈动脚步，朝晓沐云快速跑过去。
　　阵法随着月恨圆的移动而移动，锁定他，绝对不会被他跑掉。
　　“沐云！跑！”重思行发现他的目的不纯了。
　　趁着重思行分神，河裕发出攻击，打中重思行。
　　重思行摔在地板上，无暇顾及自己收到的伤害，依旧冲着晓沐云大喊：“快跑！”
　　听到了重思行的声音，晓沐云的身体动了动，他想要飞走，但是刚才落在他身上的伤口上的来自肉鞭上的血肉突然蔓延变大，变成了一整条链子，拉住他的脚，将他固定在地板上。
　　晓沐云徒然一惊，咬牙切齿地看着月恨圆。
　　月恨圆携带着滚滚雷阵朝他而来。
　　“那就一起死吧！”晓沐云在生死关头，反而冷静到了极点，他的双手结印，不断加大阵法的强度。
　　“不要！！！”重思行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前一刻。
　　雷声轰鸣作响，围绕着月恨圆和晓沐云的声势浩大雷阵劈下，状况就像是有人飞仙渡劫一样。
　　那边的动静太大了，河裕、妃泣朝和重思行都忍不住停了下来，观察两人争斗的最后胜负。
　　他们虽然好奇，答案却没有那么快出来，因为雷电仿佛不知疲倦地，一道接着一道，不断落下，甚至还越来越强劲，将整个地方都闪成了无人能睁眼的白日模样。
　　他们都不知道这一个雷阵持续了多久，总而言之，它终于在某个时间点停下来了。
　　烟尘滚滚，白天恢复成黑夜。
　　所有人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忽见，一只手举起了弑神剑。
　　月恨圆的身体变成了一块焦黑色的腐肉，他努力地蠕动着，不断消耗着身体的灵气，终于，变回了人的模样。虽然他还活着，但是看上去已经快要不行了，身体摇摇欲坠，只能用弑神剑撑在地板上，支撑自己的身体。
　　重思行和妃泣朝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咳咳。”晓沐云的声音传来。
　　在场人不可思议地望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月恨圆听到了晓沐云咳嗽的声音，往前看去。他露出讶异的表情，晓沐云的身旁，居然有一个结界保护住了他，所以他才在雷阵中活了下来。
　　“算了，你太烦人了，还是让我亲手送你上路吧。”月恨圆想不清楚这把剑是什么一回事，也不明白晓沐云刚才做了什么，但是还是赶紧把他杀了吧。
　　他的左手化为一把利剑，一步一步走向晓沐云。
　　晓沐云虽然从雷阵中活了下来，但是多多少少受伤了，而且双脚依旧被链子固定在地板上，逃无可逃。
　　重思行想要飞过去救他。
　　河裕看到了重思行的动作，一下子拉住他，阻止他前进。
　　一来一回之间，月恨圆已经走到了晓沐云的前面，将手刀脱掉，在离晓沐云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将刀锋朝着他的身体甩了过去。
　　“明日再见吧。”月恨圆话中隐含深意，动作狠戾。
　　晓沐云连忙抬起手，想要结印，但是地板上钻出来两根链子，将他的双手也固定住了。
　　不等晓沐云想出新的办法，肉刀已经飞到了他的眼前。
　　风仿佛静止了。
　　晓沐云睁大眼睛，看着肉刀在空中旋转，到了他的面前时，露出了最锋利的一面。
　　故事也可以结束在这里。
　　却忽见，一剑西来。
　　紫光自天空闪烁，仿佛是雷电，却又更加快和灵敏。
　　飞来的紫剑和肉刀撞击在一起，将此刀打飞，于空中一分为二。
　　“这是……”妃泣朝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剑，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紫剑打飞肉剑后，继续飞行，直到落到某个人的手里，他慢悠悠念着，“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我看这位公子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如今天就做比较好。总是期待着明日，然而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真是令人唏嘘啊。”
　　战场上，出现了一个新的人，那人飘然落下，挡在晓沐云的前面，拿剑的手潇洒一挥，发带飘飘然，随风往前飞，而后被他的手往后拨开，露出他的脸。
　　“大师兄！”妃泣朝喜极而泣。
　　重思行看到来人，稍稍惊讶，随后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公孙明日看了趴在地板上重思行和明显受伤的妃泣朝一眼，火冒三丈，拿着剑朝月恨圆点了点，又朝着河裕点了点。
　　“好啊，欺负我的师弟，你们这两个妖怪死定了！”公孙明日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的两个妖怪杀掉。
　　重思行看着他跳脚的难看模样，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有什么好挑的了。
　　“大师兄！”晓沐云也清楚来人是谁了，他连忙喊道，“拿回弑神剑！”
　　弑神剑？
　　公孙明日的眼神凌厉投向前面，一眼就看到了月恨圆手中的长剑，他来不及细想，脚一踩地板，冲了过去，朝露剑挥出出神入化的一剑。
　　当攻击到了月恨圆的面前，伏羲院内公认脑袋不太好用的公孙明日，这才想起了一件事情：等等，刚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喊他大师兄？
　　公孙明日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117	纯白之境
　　趁着公孙明日发呆, 月恨圆连忙连续出剑。
　　刀光剑影，无法捕捉，招招杀意。
　　公孙明日虽然在走神, 但是手中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滞的感觉, 他的手转动, 在密集的攻击中, 可以精准地找到剑落的地方, 他前挡、侧挡，手腕转动，带动着长剑反复将对面的攻击都打了回去。
　　“嘭！”最大的一声金属撞击音响起,
　　月恨圆用弑神剑吸引公孙明日的注意力，实际上暗地里扔了一把肉刀, 从他的背后袭击他。
　　公孙明日神情不动, 手往后一伸, 剑往风变化处一削, 干脆利落地砍断偷袭来的暗器。解决完后, 他的手在背后用力, 将剑抛起，手势一划，朝露剑立刻从他的身后飞了起来, 随后角度改变, 直接飞向月恨圆。
　　他的剑又快又狠，月恨圆不得不停止对他的进攻，改为保护自己。
　　弑神剑和朝露剑撞击在一起, 鸣叫不止。
　　“这个声音？”公孙明日头疼地扶了一下额头, 试图理解情况，“还真的是弑神剑啊, 不过弑神剑不是一把废剑吗？最重要的是，弑神剑是霏霏的武器啊，霏霏现在应该可可怜怜，又可可爱爱地在伏羲院，等着我这位强大又温柔的大师兄回去给他带特产才对。”
　　公孙明日觉得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重思行有时候很想提醒公孙明日，他臆想中的司雨霏一定和本人之间存在着什么巨大的差异。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思行会为我解释的。”公孙明日手一伸，朝露剑飞回他的手里，他故意摆了一个耍帅的动作，然后指着月恨圆，放狠话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剑还给我，然后让我把你给杀了，二是我把你给你杀了，然后我再从你的尸体旁边，将弑神剑拿回来。”
　　“这似乎……是一样的结局啊。”月恨圆拿着剑，稍稍弯下腰，做了一个俯冲的准备。
　　他虽然在笑，但是实际上感觉大事不妙。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够七零八落的，加上刚才被雷阵直接击中，还没有完全恢复，就遇到了公孙明日。而公孙明日，看起来修为不凡，不是能轻轻松松打败的。
　　“不太一样。”公孙明日觉得他太蠢，“顺序不一样啊！”
　　月恨圆勉强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伏羲院的人出来久了，应该会没有法力才对。”
　　听到这句话，正在和河裕交手的重思行，忧心忡忡地望了那边一眼。
　　“思行，你还是好好看着你的对手吧，别瞪我了。”公孙明日还以为自己又要被骂了，“我确实一度失去了法力。”
　　月恨圆的笑容微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一度？
　　“后面自己憋出来了。”公孙明日理所当然道。
　　他此话一出，没有人一个人想接话。
　　“开开玩笑而已。”公孙明日咧开嘴巴笑道，“那么多个门派，只有身为伏羲院的我在外面灵气被压制，而且没有多久就有人来追杀我，信息传不回去，路途中有无数的所有道友想着办法套路我，是个正常人都不对劲。不过我发现有问题，是更早之前，出院之前，我就疑惑，为什么偏偏失踪的不是别人，就是伏羲院的掌门。稍稍怀疑一下，有什么人在针对伏羲院，也不过分吧。既有怀疑，当然就会提前寻找对策。办法能实施，也要多亏我的好霏霏。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回答呢，我的小师弟的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月恨圆保持笑容，看样子似乎并不想回答。
　　“果然，还是先杀了你，再夺剑吧。”公孙明日用力一掷朝露剑。
　　剑飞了过去，在中途不断分化增加，数十把剑，一同向着月恨圆攻击而去。
　　月恨圆岿然不动，拿起手中弑神剑，不断给予反击。
　　剑越多，攻击越多。面对的攻击越多，需要的对抗动作就越多。
　　随着用弑神剑的次数增多，月恨圆发现了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
　　这一把弑神剑，居然在吸收他的灵气，反复削弱他的身躯和意识。
　　为什么？
　　弑神剑，弑神剑……弑神之剑。
　　天啊。
　　月恨圆这才发现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这把剑能伤害他，为什么这把剑对晓沐云他们没有用，因为这把弑神剑，是专门对付神仙的武器。神仙就算不被直接攻击，但凡是接触这把剑，都会被影响，会被吞噬。
　　如果他长久地带着这把剑，无需做什么，都能魂飞魄散，别说是现在这种情况，拿着这把剑战斗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孔琼玉知道吗？
　　他是孔琼玉身上的一部分，所以不管是能力还是记忆，也只能拥有一部分，还是随机分配的那部分。
　　月恨圆想到这一点，突然变得慌张起来，手中原本拼了命都要争来的剑变得如同烫手山芋。
　　他的心思乱了。
　　如果对面这是一个普通修仙者，别说月恨圆稍微走神，就算一直走神，都能战胜对方。但是他对面的人，公孙明日，他再脱线，平常行为奇怪，也依旧是伏羲院百年难得的剑修天才。在月恨圆觉得自己不敢握紧这把剑的瞬间，公孙明日找准时机，果断地削掉了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带着手中的剑，一起飞走。
　　没有了本体的支持，剩下的一只手更加难以承受弑神剑的吞噬，瞬间石化，而后化为灰烬。
　　弑神剑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地板上，而后，用吸收转化的神气，主动形成结界，保护自身，不让其他人靠近。
　　“呼……呼……”月恨圆还剩余的一只手扶住自己断掉了的胳膊，冷汗直往下掉，他抖了一下，随后用剩余的灵气，填补了自己的手臂。
　　公孙明日上前一步，还想再战。
　　他都说了，先夺剑，再杀人！
　　月恨圆审时度势，转身飞走，直接跑到了山底下。
　　“哎呀，你以为你能跑，我不能过去抓你是吧！”公孙明日忿忿地撩袖子，“得罪伏羲院还想走，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其实公孙明日也能看出月恨圆不是一般的对手，但是他现在伤痕累累，整个人大势已去，如果要真的赶尽杀绝，就要趁现在，否则让他逃走了，或者恢复了法力，再对付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公孙明日的眼神瞬间改变，杀意四溢。
　　“河裕！”月恨圆赶紧喊人。
　　重思行和妃泣朝听到月恨圆的声音，反应比河裕本人还要快，鬼魂缠斗、雷声大作，纷纷挡在河裕的面前。
　　月恨圆见状，双手伸向月亮，将身上剩余的一半灵气，全部燃烧殆尽。
　　封印在玉阁的神的躯体，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的呼唤，发出了共鸣。
　　天地之间，双神共鸣，倾天盖地，万物避之不及。
　　这一下，就连公孙明日都忍不住皱紧眉头，不敢轻举妄动。
　　外界革天换日。
　　司雨霏这边倒是意外地平静。
　　他的脑袋被人神骨打中以后，意识就到达了一片纯白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草树木、没有人、没有声音，除了他，一点生的气息都没有。
　　或者……
　　司雨霏抱着手臂，托着下巴，不甚在意地思考着，万一我在这里也不算是什么活着的东西呢？
　　如果我死了的话……
　　我会变成梦里面的怪物吗？
　　还是说这里是比地府更可怕的地方。
　　“呵。”一道笑声响起，作为对司雨霏思考的回应。
　　司雨霏抬起头。
　　庞大无比、洁白无垢、因而无神无形的一种存在，其实就在他的面前。
　　司雨霏下意识想要拿出弑神剑，寻求剑的慰藉，但是他的手一伸，却发现弑神剑没有给他一点反应。
　　“唔。”司雨霏苦思冥想，完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之前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一只巨大的手从虚空中出现，用只有轮廓的手点着司雨霏的身体。
　　所有进入人神审判行列的人，必须得到祂的结论，随后才能离开人神的领域。
　　生者归生，死者归死，神之为神，魔成为魔，互相转化，或者永远回归所属领域。
　　如今，那只审判的手，指着只有自己指尖小的司雨霏。
　　司雨霏仰头看祂，墨黑色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如云的乌发马尾摇摇晃晃。
　　人神对他说道：“好像一只小小的黑猫。”
　　司雨霏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眯起眼睛，慢慢笑了。
　　“呵呵。”
　　“哈哈哈哈。”
　　司雨霏的嘴角微微上扬。
　　师白玉本来和司雨霏远离战场，但是自从双神共鸣后，就连他们附近地板都在剧烈震动，甚至开裂起来。
　　师白玉抱着司雨霏的身体，急得大汗淋漓，就在他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恰巧一低头，看到了司雨霏的脸，快要疯了。
　　“妈呀，这个人在笑。”师白玉觉得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大概自己离疯了不远了。
　　话音落，一行人朝着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师白玉现在有点应激，看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就想要攻击，幸好他及时看到了熟悉的晓沐云的脸，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们要快点走才行。”晓沐云来不及解释什么，跑过去，想要抱住司雨霏。
　　他的手刚伸过去，身体突然被什么人撞了。
　　“啊啊啊啊！我的霏霏！”公孙明日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他一看到司雨霏躺在地板上，不顾一切跌跌撞撞跑了过去，沿途不小心撞歪了晓沐云。
　　晓沐云本就有伤在身，猝不及防被公孙明日这样碰了一下，差点没有直接摔了。
　　“啊啊啊！”公孙明日抱着司雨霏，先是探了一下他鼻子下的气息，再探了一下他的真气，随后继续仰天大喊，“我的霏霏怎么那么多白头发了，怎么晕了，天杀的妖怪，老子现在要把他们都杀了！”
　　“你够了！能杀，你早就动手了。”重思行忍无可忍地一拳挥了过去，“赶紧带着霏霏，走人。”
　　“弑神剑呢？”师白玉发现他们带多了一个人回来，但是没有拿回弑神剑。
　　众人面面相觑，晓沐云一脸阴寒。
　　弑神剑，不给任何人靠近，它自身形成的结界太大了，甚至连双神共鸣都无法影响。
　　“你们带着霏霏走。”晓沐云对他们说道。
　　“霏霏现在没有大事，我们可以稍后再来拿剑。”重思行分析，“我估计弑神剑的结界，连神都无法破坏，我们只需要先走，等过去后，再回来就行了。”
　　晓沐云摇头，另有思量，他说：“根据这里发生的事情，我想起来了，之前无上法门曾经遇到过死伤无数的事件。我估计当时发生的事情就是现在这样，如果任由这座山的神醒来，估计附近的百姓也会有灾难。”
　　“你又没有办法。”妃泣朝觉得自己的话难听了一点，但是出发点是好的，想要劝晓沐云不要去送死。
　　“我可以延迟神出来的时间，你们趁现在，尽量疏散附近的人群吧。”晓沐云想了一想，从自己的袋子里摸出了一个令牌，扔给重思行，“你们几个人是不够的，拿这个令牌，附近应该有一些小门派，他们看到麒麟山的信物，自然会帮忙的。”
　　重思行皱眉。
　　晓沐云最后看了司雨霏一眼，低下眉眼，淡然说道：“那么就这样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说完，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张化神符。
　　化神符张张不同，晓沐云只能希望自己的运气好一点，抽到一张比较强大的符了。
　　“化神符。”晓沐云将抽出来的黄符贴在自己的脑袋。
　　
　　地动山摇，神的手指弯曲的弧度更大，现于河裕和月恨圆的面前。
　　月恨圆利用自己和这位神同属于一种阵营的身份，吸收他的气息，稍稍修复自己的神智。
　　“来吧。”他对河裕说道。
　　河裕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因此站在他的旁边，大汗淋漓，将衣服都沾湿。
　　获得神躯，成为神。
　　河裕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他忘不了自己变成那只虫子时候的感觉，好恶心。
　　成神如果就是要变成那么恐怖的东西，他真的有能力承受这一切吗？
　　河裕终于发现，他其实没有过人的心智，也没有决断的勇气。
　　就在月恨圆终于启动法阵的时候，他发现有人想要离开这里，抬头一望，正是公孙明日他们。
　　“休想！”他的手结印，驱动法术。
　　瞬间，本来要飞走的公孙明日几人，被结界弹了回来。
　　“继续。”月恨圆的手放在山体上，继续运行法阵。
　　他的阵法是有成效的，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响声。
　　“——”
　　那是很奇怪的声音，河裕觉得自己耳鸣了。
　　那一位神的身体在阵法的呼唤下，又再现身一点，祂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于是给了一点回应。
　　就是这一点回应，顿时狂风大作，人的理智靠近崩溃的边缘。
　　“我来陪你玩玩吧。”一道飘渺虚无的声音传来。
　　月恨圆回过头。
　　他的身后，有一只庞大的，身体遍布带着光泽的黑色，金器缠身，珠链金冠覆面的神祇。
　　“化神符。”月恨圆一眼就认了出来。
　　晓沐云抬起手，使用力量，想要将那位神的躯体推回去，终止这一场阴谋。
　　月恨圆不做他想，立即也变成了他现在能变成的样子，一堆肉堆成的，拥有无数嘴巴和眼睛，甩着长长的肉触手的怪物。
　　河裕在下面，看着两个以神躯战斗的怪物，双脚彻底发软，摔倒在地板上。
　　“——”
　　此时，封印于此的神，又一次对着河裕发出了寻求合作的声音。
　　既呼唤我而来，为何默不作声。
　　那位神不满着，身体又出一分。
　　祂的手指越来越往下，只等着接触河裕的那一刻，启动阵法，实现誓言，将自己的身体交付给他。
　　河裕见状，惊恐万分。
　　公孙明日他们在天空，尝试了几次都无法离开这个结界，终于，被月恨圆注意到了他们，所以他甩了一下触手，将他们都打了下来。
　　神鞭威力，无法抵挡。
　　公孙明日为了保护其他人，直接跑到最前面，硬生生承受了这道攻击，随后从空中掉了下去。
　　重思行见状，咬住牙齿，朝他飞了过去，接住他的身体。
　　月恨圆继续攻击其他人，晓沐云不能让他继续，立刻扑过去，将他按倒。
　　因为他们的争斗，这里的山体开始塌陷。
　　逃无可逃，而且晓沐云需要脱身去制止阵法。
　　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公孙明日、重思行和妃泣朝只能放弃逃跑，重新拿起武器，一同制服月恨圆。
　　月光下，抗神、屠神、无限争斗。
　　晓沐云脱身，来到山脚下，以身上的神力，驱赶要现身的神。
　　「你无法阻止我」
　　神的手指点在晓沐云的手上。
　　晓沐云化身的神形态已经够大了，但是对于这位神而言，整片山头，只是祂的肩膀，晓沐云不过是祂眼中的小动物。
　　待祂完全现身，便需要更多的牺牲来欢迎他的现世，晓沐云作为开胃菜也不错。
　　为了加快祂出现的速度，月恨圆更加肆意地挥霍自己的灵气，寻求更多的共鸣。
　　来吧！
　　来吧！
　　赐予我期望的牺牲！
　　月光被各种夹杂在一起的气息冲得混黑。
　　狂乱的风，纯白的境界。
　　弑神之剑，鸣叫不停。
　　“啊……”师白玉在远方，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的话语被风吞噬。
　　一个衣服带血，头发黑白参半的人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
　　风肆意地吹动他的头发，月光被结界挡住，仿佛被漆黑的色彩染黑，而后颜料流下，直直落到了月下的人身上。
　　弑神剑察觉到了什么，兴奋不已，发出了更加巨大的震动。
　　神气、人气，弑神之意。
　　一个人影走到了弑神剑的面前，弑神剑的结界立刻退去，露出无害的模样。
　　白皙的手往剑柄伸去，随后抽出此剑，慢慢走向战场。

118	斩杀人间，神魂俱灭
　　暴风的中心, 飞沙走石，因为结界内各种法术流的互相冲击交合，将月亮映得仿佛是黑色的一样。黑月的四周渗出亮光, 拼命想要照耀大地, 驱赶这里的不安, 然而它的努力似乎并没成效, 黑色的颜料坠下、坠下, 山头的荒芜不断延长。
　　晓沐云一开始想着用化神符的威力将藏在山头的神退回原来的封印中，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没有冒头的神、借用化神符威力的自己、加上一个不知为何拥有弱小神力的月恨圆聚集在一起, 反而引发了恐怖的灾难。
　　土地快要被翻开，植物和动物迅速死去, 就连空气都变得奇怪起来。
　　他现在不是人的躯体, 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感觉, 但是公孙明日他们明显不对劲, 越活动, 身体的灵气就流失得越快。
　　本来他们和神之间的力量层次就有差, 灵气再被影响，迟早会在这个地方被耗空。
　　当然了，更让晓沐云他们忧虑的是, 他们三个人, 或者说，三个神，如果还继续保持这样对立的姿态, 不需要山头的神完全现身, 周围照样死伤无数。
　　怎么办？他要解开化神符吗？
　　但是如果他解开了，情况一样变糟。
　　晓沐云没有想到, 他遇到了两头都是死路的选择。
　　不？或者？一定需要减少一位神的话，月恨圆可以死去。
　　“师兄们！”晓沐云喊他们，“你们能尽快把月恨圆消灭吗？”
　　“你说的倒是轻松。”公孙明日在一旁，开口先骂人。
　　要是换成以前，他们三个人可以做到，问题的是，他们现在光是站在这里，法力就被一点点掏空了。
　　就在晓沐云分神的这一刻，那一位神明的身体又出现多一分，整只手掌出现，如同高山，对准晓沐云，准备将他倾覆。
　　晓沐云化为神身，理智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可惜身体的特质让他产生不了一点害怕的念头。
　　人有恐惧之心才会趋利避害，神无信仰便变得一往无前。
　　晓沐云双手向前，驱动着灵气，在他的努力下，山头的那只巨大的手虽然慢，但是居然在一点点在往后退。金光环绕着他的身体，额头上的化神符飘在风中。突然，化神符从末端开始慢慢消减，化为金沙消失了。
　　化神符也快要用到底了。
　　“河裕！你还在等什么？”月恨圆看到了山头上的那只手渐渐被群山吞没，知道晓沐云的办法奏效了，河裕必须要快点奉献自身，取得神身才行。
　　神明一旦退了回去，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叫出来了。
　　河裕听到了月恨圆的催促，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应该说，当他直面神的存在，并且发自内心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懦弱后，就一直瘫坐在地板上，动都没有动过。
　　他看样子是要废掉了。
　　月恨圆可惜他的软弱无能，随后眼神突变。
　　“孔琼玉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动静。”月恨圆不得已的，开始威胁他，“以他的为人，你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你会死得惨绝人寰。”
　　这番话，倒不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月恨圆更了解孔琼玉了。
　　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留着在闲暇时光折磨玩耍用的河裕，居然动了神身的主意，那么孔琼玉必定会怒不可遏，用最让人痛苦的方式折磨死河裕。
　　跑是跑不掉的。
　　无上法门可以联合全修真界的人，整个神州大地都有他们的耳目，河裕没有藏身的地方。
　　再说了，就算一时跑掉了，难道要一直生活在可能随时会被杀死的恐惧中吗？
　　人的思想是很复杂的。
　　一种恐惧，冲散了另一种可怖。
　　月恨圆说服了河裕，他反复吸气、呼气，随后站了起来。
　　看到了河裕的动作，晓沐云忐忑不安，他慌张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同时发现化神符快要燃烧殆尽了。
　　阵法早就布下，早就不过是等着河裕本人启动而已。
　　河裕虽然资质下等，但是他的背后有月恨圆，可以说，他只需要多一点野心多一点驱动力，就可以做成他想要的事业。
　　可惜他正面的情绪不高，逼得月恨圆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让他一步步走上既定的轨道。
　　晓沐云眼睁睁看着河裕走到了阵法的中心。
　　他一直是一个运气不错的人。
　　晓沐云想着，说不定这个阵法会失效，或者河裕还是会被吓得逃走，亦或是非常自然的，那个所谓的神就乖乖退了回去，回到幻境的梦乡，继续沉睡。
　　虽然这些期望有一点逃避现实的即视感，但是人生就是充满了说不定。
　　晓沐云这样想着，然后一切奇迹都没有发生。
　　河裕启动了阵法，藏在山里的神身突破了晓沐云的桎梏，又重新露出轮廓。
　　晓沐云想要尝试用其他的办法将祂推回去，但是化神符已经到了时限，他一下子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使用化神符，让他的灵力消耗得七七八八，身体也到达了极限，他不小心脱力，没有站稳，就一下子被狂风吹得往后飞走。
　　重思行刚好在他后面的位置，伸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月恨圆找准机会，变成腐肉，脱离如今的战场。
　　“这下麻烦了。”公孙明日将朝露剑插在地板上，利用剑本身的结界，挡住乱风。
　　“我……”晓沐云有话要说。
　　“行了行了，你先把含着的那口血吐出来再说。”公孙明日不想再听他那些送死的建议了。
　　“不是，我想说，我看情况危急，所以在变回人身之前，把这里的结界打破了一个洞。”他们现在能逃走了。
　　重思行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晓沐云，他的反应真是够快的。
　　公孙明日看看重思行，再看看晓沐云，突然有点着急地抓了抓后脑勺。
　　“那我去带霏霏和那个小孩过来。”公孙明日主动揽活。
　　他想要出去，但是周围的风沙太大了。如果乖乖呆在原地，他们早就构建好了的结界还能保护他们，但是要走出去，就会一下子被外面的法术乱流吞掉。
　　神仙最难对付的就是在现身的那一瞬间。
　　突然出现的非凡间之物，扰乱秩序，打破平衡。
　　但是等周围的风都平静下来，就是神完全立足于此的时候，那时候如果想跑，又太晚了。
　　就在公孙明日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的时候，风沙的流动速度突然变慢了。
　　这一突变的现象，让几人脸色大变。
　　暴风也在变化，整个地方不再无序地刮着风，风开始排列着，统一一个方向，吹拂着，然后平息着之前的□□，变得温柔起来。
　　这看上去是一种好的趋势，实际上都是假象。当这里要恢复平常的模样，证明环境已经适应神的出现，祂要完全现身了。
　　几人忍不住看向阵法所在的地方。
　　群山在往后退，一个庞大无比、使人下意识产生恐惧感的神明现出了半身。
　　因为祂的存在，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祂只不过是要从门里走出来而已。
　　月亮被无限拉远，天空变得更加阴暗。
　　月恨圆想过这位神应该是很巨大的，但是没有想到实际上的祂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因此，兴奋不已。
　　而河裕早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这非凡的存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静止了。
　　“呲……”金属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
　　昏黑的月亮突然升高。
　　一双脚踩在地板上，来人不急不缓地、麻木地行走在风中。
　　风吹动黑色的衣袍，不断发出响声，在这个相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无比刺耳。
　　被困在封印中的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要走出去的动作顿住。
　　“呲……”
　　新的法力源出现，并且和那位神以及月恨圆的法力源形成了相互对抗的状态。
　　乱流的风又一次出现。
　　“嗡嗡嗡嗡嗡。”因害怕被牵连至死亡的虫子们突然现身，四处乱飞。
　　“咕咕咕咕咕。”小鸟高叫，象征新生的出现。
　　“嘎嘎嘎嘎嘎！”最尖锐的动物声响彻云霄，一群乌鸦飞过他们的头顶。
　　漆黑一片的大群乌鸦，挡住了月亮，它们尖叫着，成群结队飞向天空，黑色的羽毛纷纷掉落。
　　羽毛带着染污月亮的颜料一同被洗刷掉，在所有的羽毛落到地板上时，乌云被风吹走，露出了光明盛大的明亮玉盘。
　　暴风浓缩成一团，在短暂的压抑后，疯狂地四处攻击。
　　“这是？”
　　“天地共鸣吗？”
　　“是什么新的东西要出现了？”
　　重思行和公孙明日交流意见。
　　月亮的光环往外延伸，
　　一个人终于走到光下，现身在所有人的面前。
　　“霏霏……”最先发现司雨霏的是晓沐云，他看到司雨霏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然而，司雨霏下一瞬间的动作，却让他刚呼出去的那口气，变得阴冷无比，将自己的身体都冻得颤抖了一下。
　　司雨霏没有看这边一眼，他继续迈开脚步，想要往神身的方向走去。
　　月恨圆是第二个发现周围的领域被其他人覆盖住了的人，他抬头望，发现司雨霏居然还能醒过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对，按照万神道院撰写的书籍里面的内容，不可能有人在没有经过审判，就离开人神的领域的。
　　天地之间既无人神，又何来审判。
　　司雨霏握着弑神剑，双手垂下，剑的末端落在地板上，随着他的走动，利剑和沙子与石头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因为他的出现，现场本来要停息的法力乱流，突然变得更加严重了。风往司雨霏的方向刮去，他本就散下来的头发往后吹。他的头发乍看上去还是黑白参半的，但是随着月光的倾斜，他的头发便一点一点变回了黑发。
　　月恨圆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恐惧感，他对着司雨霏，将身体的部分甩出，化为无数小刀，劈向司雨霏。
　　司雨霏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动作，他抬起弑神剑，挥出一剑。
　　剑气形成月牙的形状，将所有的攻击打中，使其落在地板上，石化后变成沙砾。
　　至此，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司雨霏的前进的步伐。
　　当他在神身停下脚步时，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双瞳出现在眼眶里，但是里面没有一丝神采。但这并不代表那是一双死寂的眼睛，他冷冷地看着将要现身的半边神的躯体，甚至不屑动用弑神剑，只是动作从容地伸出食指，指着群山。
　　群山的里面，祂因为看到了司雨霏的到来而颤抖不停。
　　于是整个山岳都在震动。
　　月亮都仿佛要在天空挂不住了。
　　司雨霏定定地看着群山，伸出去的手指岿然不动。
　　他的身躯如此渺小，群山在他的面前，应当无视他的存在，就像是蚂蚁对于人类而言是不重要。但是现在是司雨霏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祂，仿佛他们之间，他才是强势的一个。
　　群山也确实因为他的动作不敢再前进了。
　　“背弃诺言，忘义之神，斩杀人间，神魂俱灭。”司雨霏对着祂，仿佛是大公无私的判官，冷酷无情地宣判其命运。
　　群山开裂，那位神仿佛为了求饶一样，迅速退回自己的世界。
　　没有狡辩、没有对抗的欲望、甚至是没有犹豫，他想尽办法离开，脱离这片被月光照耀的、变成了纯白的领域。
　　“不对！”月恨圆想不通他按照书上所说的，呼唤出来的神明，在没有实现他的愿望之前，为什么要这样急忙地逃开。
　　那一位神明对月恨圆的怨怼置若罔闻，身躯已经缩回群山，只剩下手掌还在外面。
　　河裕这一下也着急了，他调试着身下的阵法，想要强制将那一位神明再喊出来。
　　不过他不需要再费尽心思了，因为司雨霏的身影就像是鬼魅一样，闪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黑发垂落，挡住了两侧的脸，只露出了冰冷的眼神。
　　他用弑神剑，砍向他的身体。
　　弑神剑，不会伤害人。
　　而神出现在这个人世间，就是违背诺言，可以被他随意屠杀的存在。
　　千万年前的诺言，到现在仍旧生效。
　　被弑神剑从头到脚贯穿后，河裕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后倒在地板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色的蠕虫。
　　司雨霏转动着弑神剑，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和月恨圆对上眼睛。
　　月恨圆被他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是赤/裸的，思想无法隐藏，所有的人生和想法，都在他的眼前铺开，就像是市集里，店家把货物尽数平铺在柔软的垫子上的行为。
　　他因此无法动弹。
　　司雨霏用审判的眼神看着他，随后食指又一次伸出，指着他。
　　月恨圆的身体颤抖，牙齿打颤，他的脑海在叫自己快逃，但是他的脚却无法挪动。
　　“无需我动手，你要死了，就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司雨霏将手指放下，“你也无需审判，你只不过是……”
　　当司雨霏将手放下，他构建出来的领域也随之瓦解，月恨圆没有再听他的话，转过身，狼狈不堪地逃跑。
　　神明退回星辰深渊之上、意图夺神者已死、作恶的人虽然逃走了，但是无法躲过死亡的命运。
　　司雨霏的双瞳看着明亮的月亮，随后闭上眼睛，身体直直往后摔。
　　今夜，充满了新的希望。
　　月下。
　　月恨圆咬牙切齿，用剩余的灵力，如疾风一般飞向无上法门。
　　太倒霉了，他本来以为可以利用河裕，和他一起杀死孔琼玉，但是现在希望都破灭了。
　　“无需我动手，你就要死了。”司雨霏的声音回响在月恨圆的脑海。
　　他的身体在不停发抖，脸色惨白，毫无人色。
　　司雨霏说的对，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掉了，就算再填充灵气也于事无补了。
　　时间不多，他必须要回到孔琼玉的身边。
　　因为灵气不足以支撑月恨圆保持身体的情况，他在快要飞到无上法门的时候，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去。他的身体已经腐朽，摔下去的时候，身体直接凹陷下去一大片。
　　夜晚快要过去了，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月恨圆用衣服掩盖自己残缺不全的身体，随后抬头望。
　　数不尽望不见的，仿佛可以攀登到天际的台阶。
　　他气喘吁吁，挪着脚步，一步一步，就算辛苦，也要向上爬。
　　当月恨圆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终于走完阶梯，来到无上法门的门前时，昏昏欲睡的守门弟子在黑夜里错失了判断，他惊恐地迎了上去，问他：“门主，你什么时候出去了？怎么好像受伤了，没事吧。”
　　月恨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孔琼玉是一模一样的，弟子信任这股感觉，加上黑夜模糊他的身形，所以他没有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孔琼玉。
　　“我……没事。”月恨圆尽量控制住气息，随后快步走进门口，“我要回去休息了，不用管我。”
　　弟子听到他这样说，不敢忤逆他，所以重新守在门口，不敢再上前。
　　这里太大了，而孔琼玉又住在最高最偏远的地方。
　　月恨圆仰头望，看着天际快要出现亮光，他的脚发抖着，脖子上的肉已经腐烂。他忍住身体的不适，坚定不移地前进。
　　终于，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神树比他离开的时候更高大了，挂在上面的一把剑依旧保持着一样的姿态。
　　月恨圆看了那把剑一眼，身体不抖了，他努力站直，随后走过那棵树，脚步朝向建筑物。
　　他先是变成一块小小的肉，从门缝下面钻了进去。
　　屋子里面还是黑暗的。
　　月恨圆用自己还完整的右手，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床边。
　　床上盖着一张被子，高高隆起，好像是人睡在里面，用被子从头到脚都盖住了。
　　月恨圆露出了愤恨的表情，用力将剑砍向睡在床上的人。
　　剑下去，只见被子开裂，棉花飞扬。
　　月恨圆睁大眼睛。
　　光线照进这一间屋子，如同墙壁的肉块出现在月恨圆的身后，它伸出肉触手，默默搭在月恨圆的肩膀上，随后触摸他的脖子。
　　“真是有意思啊。”孔琼玉阴冷的声音响起。
　　月亮彻底消失在天际。
　　孔琼玉的屋子里，传来了各种噪音，甚至还有他惨叫的声音，尽管这个声音比起孔琼玉平常说话的声音要显得年轻一些。
　　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人敢靠近他的屋子。
　　不一会儿，他房间的门被砸开，月恨圆和房门一起飞了出去，摔在地板上。
　　“啊……”月恨圆在地板上痛苦地爬动着，双脚在鞋子里软化成一块肉，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了。
　　一把拥有明暗两色的长剑从门内伸出，随后孔琼玉的身形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恶鬼一样，现身于天空之下。
　　月恨圆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翻过身体，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孔琼玉，指着他，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笑着，不知道是笑对方，还是笑自己。
　　“你笑什么？”孔琼玉冷冷地问他。
　　“我笑……”月恨圆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存在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既然我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好可笑的人，好可笑的人生。”
　　“你的笑话并不能使我发笑。”孔琼玉朝他走去，“不过我真是惊奇，我不要的□□中的一部分，居然可以活下来。你放心吧，游戏到此为此，我讨厌装成我模样的东西，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杀吧。”月恨圆明白自己无力回天了，“我只恨自己没有办法把你一起带走，我的报仇计划失败了。”
　　“报仇？哈。”孔琼玉这下是真的被他逗笑了，“你对我有什么仇恨，说来听听吧。”
　　月恨圆挣扎着坐起来，他看着自己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想到他做的事情，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他说：“你杀了邬清影，你杀了我的一生挚爱。”
　　孔琼玉拿剑的手顿住。
　　“你怎么可以杀了她，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我要你死，无论如何，我要你死，你该死。”月恨圆用手撑在地板上，悲伤得无法言喻，他低下头，眼泪不停落下。
　　他被孔琼玉排出体内，随机拥有他的部分记忆，他记得的事情，就是他和邬清影之间的所有过往，还有邬清影被他杀死时的最后的景象。
　　“你不必装成这样深情的模样，你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孔琼玉冷漠地提醒他。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小人，我是……罪该万死的恶人，我是……生活在阴沟里，一辈子都爬不出去的老鼠。”月恨圆用力闭上眼睛，他承认自己卑劣而又恶心，“我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但是……除了邬清影。除了……邬清影。”
　　他无望的人生中，唯一曾经握在手心过的最明媚的阳光。
　　“唉，真是麻烦，你到底只记得什么？也许你忘记了，她是怎么抛弃我们的。”孔琼玉无所谓地摊手，“现在也是如此，就在你的身后，神树上的那把剑，如果她真的在乎你，她可以离开那里下来救你，她会那么做吗？”
　　“哈。”月恨圆的头发散落，往下垂，脸上的肉也跟着开始往下掉，“你不用这样为难她，反正我……只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生过，无所谓死。”
　　孔琼玉排除在身外的无数肉块，离开他的身体后，迅速死亡，只有他活了下来。
　　为什么呢？
　　月恨圆重新抬起头，发现孔琼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无所谓。”他闭上眼睛，坦然接受死亡，“我要带着和她所有的记忆，一起离开这里了。”
　　孔琼玉感到厌烦，他果断地落下剑。
　　剑光一闪，同时，温暖的太阳出现在天际。
　　月恨圆身上的衣服迅速瘪了下去，一块肉从里面滑了出来，它小小的触手动了一下，随后，石化。
　　孔琼玉的脚踩在石头上，石头迅速变成了细沙，消失在地面上。

119	相公，文采过人
　　夏风摇动绿叶, 舒适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
　　司雨霏翻了一个身，就被坚硬的金属敲到了脑袋。
　　“嘶。”司雨霏抽了一口气，然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他躺在宽敞的床上睡觉, 弑神剑放在他的身体旁边。做了这个行为的人, 可能依旧惶恐不安, 所以用绳子将他的手腕和弑神剑绑在一起了。
　　司雨霏觉得这种小题大做、解决办法有点奇怪的方式, 有点让他觉得熟悉。
　　他的脑海里一边冒出某个名字, 一边将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解开。他的手拿起弑神剑，转了一圈，检查完毕后, 随手扔进乾坤袋里。
　　司雨霏接下来盘腿坐在床上，凝神聚气。
　　随着他的清醒, 晕倒之前的所有回忆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能平安无事地躺在这里, 甚至还有人那么好心情将他的手和弑神剑绑在一起, 证明事情都解决了。
　　现在轮到关心自己了。
　　虽然那时候的时间很短, 但是他确实看到月恨圆将一根玉打进了自己的脑袋, 仔细回想, 他之前似乎就反复想要拿那东西攻击自己。
　　那是什么？
　　会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损害吗？
　　司雨霏用真气运行周天，不敢疏忽大意。
　　检查了一遍后，他疑惑不解地睁开眼睛。
　　他好像, 没有什么事？而且身体上的伤都在昏迷的时候被治愈了。
　　“但是, 那么大一根东西在我的脑袋里面，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司雨霏多疑，随后歪了歪脑袋, 往下摇了摇, 试图把脑子里面多余的东西甩出来。
　　他的行为除了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外，什么都没有做成。
　　司雨霏眯起眼睛, 最后放弃了折腾自己。他起身，发现身上染血的衣服虽然被换下了，但是身上的血腥味仍旧停留在身上。他撩起袖子，有点嫌弃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略微厌恶地皱眉头。
　　他在屋子里活动身体，等了一下，依旧没有人来房间里找他。
　　司雨霏无聊地用手托着下巴，最后选择了先换上衣服。他坐到桌子前，用梳子努力整理头发。
　　在他晕倒的时候，帮他换衣服的人，明显也帮他洗了头发，但是总归还是没有自己梳理得好。他尽力把头发梳顺，接着从放在桌面上的乾坤袋里翻找出一根黄色的发带，将头发紧紧束好。
　　司雨霏装扮完毕，又耐心等了一会。
　　好像，还是没有来找他。
　　他莫名有点落寞，随后戴上面具，打算主动出门找人。
　　司雨霏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瞬间，热闹无比的人群喧闹声汹涌而来。
　　司雨霏微微睁大眼睛，明眸因映着璀璨夺目的阳光，而闪闪发亮。
　　这是一家门庭若市的客栈，楼下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客人们齐聚一堂，他们在谈天说地，笑声、说话声或者是动用碗筷时的响声，形成众生画卷中的一角。
　　司雨霏虽然喜欢独自一人，但是他总能因为身处人群中，得到一丝安心感。
　　“客人。”在走廊快速行走中的小二看到了司雨霏，连忙迎了过去。
　　司雨霏带着木头雕成的，模拟人的五官，但是总会显得可怕的面具脸，转过头。
　　店小二早就收到了一些消息，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笑着迎了过去，告诉他：“和你一起来的客人们叫我如果看你醒了，就转告一声，他们有事暂时离开，很快就回来。并且吩咐了厨房准备饭菜，等你醒了，就可以上桌了。请问你是要在房间用餐呢，还是在大厅吃饭？”
　　司雨霏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脸，所以平常更乐意在房间独自吃饭。
　　只是……
　　他的视线投落到一楼，那里人声鼎沸，对于刚从无人之境回来的司雨霏而言，人间让人怀念，甚至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在一楼吃吧。”司雨霏思考过后，回复店小二的问题。
　　“好嘞，客官，请跟我来，我给你安排位置。”店小二精神奕奕地给他带路。
　　司雨霏跟在他的后面，走过独立的楼梯，下到甚至可以说是拥挤的走道，融于人群之中。
　　晓沐云他们之所以会离开客栈，是因为晓沐云要带他们三个人去看医修，检查身体。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停留在客栈三天了，守着着司雨霏什么都没有做。医修在第一天也来看司雨霏了，说他身体和灵气都没有事，但是神识受到了损害。他会睡几天，其他地方没有大碍。
　　医治了司雨霏，就轮到重思行和妃泣朝了，公孙明日的灵气虽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之前在被月恨圆伤到了身体，所以被重思行强行压着一起去治疗。
　　他们不得不把司雨霏留下，不过并不需要担心，这一家客栈是麒麟山的产业，多的是人保护司雨霏。
　　公孙明日仍旧婆婆妈妈，他不仅担心司雨霏醒来见不到人担惊受怕，还担心他那把坑人的剑和司雨霏分开太远，会发生和之前一样的惨事。所以在离开之前，用柔软的丝绸布把司雨霏和弑神剑绑起来了。
　　他们在经过医治后，启程赶回客栈。
　　晓沐云在前面带路，他之所以站得远了一点，是发现他们三个师兄弟似乎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并且不太想让他知道。
　　他是个识趣的人。
　　重思行七窍玲珑心，自然发现了他的体贴，所以又再一次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了晓沐云一眼。
　　公孙明日自然注意到重思行的眼神怪怪的，他故意凑到重思行的旁边，问了一个他一直在意的问题：“那个人到底是谁？麒麟山的人？”
　　听到他的疑问，重思行和妃泣朝一同沉默。
　　他们一直阻止晓沐云自报家门，就是因为怕公孙明日知道晓沐云是谁后，二话不说就拔剑。
　　“而且总觉得他为我们做的事情很多，之后难以清算。”公孙明日摸着下巴，深以为然，“很麻烦啊。”
　　
　　妃泣朝看着蠢大师兄，肚子里面憋了一句话。
　　晓沐云不需要大师兄做什么，只要把霏霏送出去就可以了。
　　但是他的顾虑和重思行一样，所以一声不吭，不敢说话。
　　“你们……为什么都不理我？”公孙明日发现自己絮絮叨叨后，声音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他大受打击，手抖了一下，泫然欲泣，“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了，难道你们不想我的吗？我每天都很想你们，吃饭都不香，有时候晚上都抱着被子哭。结果你们就这样对我，我太伤心了，薄情人！”
　　妃泣朝提前捂住耳朵。
　　“想的，想的。”重思行敷衍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你们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话？”公孙明日计较上了。
　　重思行和妃泣朝同时想：还不是你问的问题都太犀利了。
　　公孙明日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严肃而又庄重地说道：“我不允许。”
　　听到这句话，重思行和妃泣朝的身体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思行，你离开院里没有多长时间，认识麒麟山的人的时间应该更短了，我不同意你们那么随便在一起。”公孙明日终于把自己的误会全盘托出，“虽然这个小子乍看上去不错，但是我对麒麟山有偏见。”
　　重思行眯起眼睛看他，微微一笑。
　　敢情你这几天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是因为在想这事。
　　“大师兄你要被打了，还是住口吧。”按照他的心意，妃泣朝终于开口和他说话了，只是说的话很残忍。
　　“你们……”要不是街上太多人，公孙明日就要大喊大叫了，“我要回去找霏霏了！”
　　他真是白养这群人那么久了，除了司雨霏，就没有一个人叫他舒心的。
　　“霏霏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妃泣朝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晓沐云走在前头，刚好看见一家小摊在卖他没有看过的糕点。他停了下来，笑着给店家递钱。
　　“你居然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公孙明日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赶了上来，有点稀奇地看着晓沐云。
　　“我还好。”晓沐云没有特别旺盛的口腹之欲，“但是霏霏要是醒来了，看到了糕点，会开心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一向显得薄情的眼睛带了一些温柔缱绻。
　　公孙明日的脑袋往左歪了歪，又往右歪了歪，不太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他什么时候醒来呢？”晓沐云有点寂寞了，好几天没有和司雨霏说话了，不能逗小猫，他感觉人生了无兴趣。
　　“你……”公孙明日感觉自己最近问题很多，但是他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很难不多问题，“为什么要喊我师弟霏霏啊？”
　　公孙明日认为这有点暧昧。
　　晓沐云笑着。
　　重思行和妃泣朝在他们的后面，面对面看着晓沐云，然后一同慌张地摇头。
　　“霏霏说的，大家都喊他霏霏，所以我也这样叫他。”晓沐云收起笑容，无辜说道。
　　重思行和妃泣朝立刻松了一口气。
　　“你和霏霏认识多久了？”公孙明日渐渐发现了问题。
　　“嗯？春天的时候就遇到了，他说不认识路，所以我就给他带路。”晓沐云随意说着，然后转头看着店家，问他，“打包好了吗？”
　　他用和第三人说话的方式，打断公孙明日的追问气势。
　　“好了，谢谢公子照顾生意！”店家把绑好的糕点递给他。
　　晓沐云故意撇过脸，避开公孙明日的视线，抬手去接东西。
　　公孙明日开始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紧紧盯着晓沐云。
　　他的眼神过于赤/裸裸，重思行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公孙明日收敛一点。
　　他们三个人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走回了客栈。
　　这一家客栈是麒麟山旗下的产业，算得上是这个城镇数一数二的客栈，不管是里面，还是门口，川流不息，人们经过这里，是每天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也因此，总是热闹非凡。他们停留的这三天里，每天一打开门，都能听到吵闹的声音。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当他们到了客栈附近，发现通常走动不停的人群，今天突然都停下来，而且挤在门口，寂静无声，只是探头探脑，想要往里面望。
　　“客人，客人们，请你们不要挤在门口，有人要出去……没有，不好意思，真的没有位置了，被包场了。”店小二在门口打转，想要疏通一条路出来，可惜努力几番后，都没有成功。
　　晓沐云茫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朝着店小二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
　　“公子！”店小二注意到他，立刻喊多几个人，努力开了一条路。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闹事吗？晓沐云问道。
　　既然会有人敢在这种地方，找麒麟山的麻烦，胆子真是肥。
　　能在这种状况下，打开一条路，实属不容易，店小二来不及解释什么，连忙迎着他进去。
　　晓沐云走在前面，意外发现一楼的客人被清空了，整个地方只有一张桌子摆了碗筷。在吃饭的人本来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进碗里，然后扒饭。忽而，他听到了脚步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晓沐云。
　　没有戴面具的司雨霏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喜悦笑容，张开嘴巴喊他：“晓沐云。”
　　晓沐云眉开眼笑，正准备走过去。他的脚步不算慢，但是他的身后有一道疾风闪过，公孙明日越过他，朝着司雨霏狂奔过去，张开双手，感动喊道：“霏霏！”
　　司雨霏还在捧着碗，突然就被人抱住了，拿着碗筷的手抬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霏霏，霏霏，我的好霏霏，你终于醒来了，大师兄最近因为担心你，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憔悴了。”公孙明日说完，动作着急地将他稍微拉开，好观察他的脸色。
　　司雨霏没有想到会突然看到公孙明日，人已经完全傻了。
　　公孙明日打量一眼他的脸，哀嚎声音绵绵不绝：“霏霏，你都瘦了。”
　　重思行和妃泣朝在后面，冷漠地摇头。
　　司雨霏绝对没有瘦！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司雨霏伸出手，推开他，疑惑地看着他的脸。
　　“你说话的语气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大师兄要哭了。”公孙明日挫败地放开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伤心地垂落脸庞。
　　一只手伸向司雨霏，摸了一下他的脸。
　　司雨霏被突如其来的触感刺激地闭上了一只眼睛。
　　晓沐云探了一下他的真气，松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没事了。”
　　“我本来就没事啊。”司雨霏郁闷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但是怎么我醒来，一个人都不在？”
　　“哎呀，霏霏害怕啊？”晓沐云逗他。
　　“是了，怕你死在路上。”司雨霏看似在呛他，实际上都是带着善意的肺腑之言。
　　“谢谢霏霏的关心。”晓沐云笑着看他。
　　“不对！”公孙明日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猛地抬起头。
　　司雨霏庆幸自己的反应速度够快，他迅速挪开手，这才避免了瓷碗直接撞上公孙明日的脑袋。现在的情况下，好像不太适合继续吃饭。有了这样的判断，司雨霏把碗筷搁下。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公孙明日的声音开始发抖。
　　听到这个问题，司雨霏的眼睛越过公孙明日，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趁机露出了卖可怜的嘴脸。
　　“晓沐云是……”
　　他只说了四个字，话就停下来了，因为重思行和妃泣朝在他的对面，拼命摇头，而且他们怕司雨霏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还张开嘴巴，无声呐喊：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啊！
　　晓沐云皱眉，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身后两人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的行为。
　　司雨霏的眼珠子快速转到了右边。
　　“晓沐云就是晓沐云啊。”司雨霏含糊其辞。
　　虽然他的答案莫名其妙，但是公孙明日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就是默认两人关系普通的行为，他开始抓着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呜呜呜，霏霏，大师兄这两天，从小朝和思行口中知道了，你迫不得已被伏羲院那群烂人赶出门的事情，还知道你为了找我们努力了。师兄听说了以后，就一直担心你这段时间吃不好喝不好，当然了，师兄最担心的还是，我的霏霏天生丽质，外面会不会有不要脸的臭男人，认识你没有几天，就想要拐你上床。这个世界太黑暗了，师兄很担心你。”
　　司雨霏闻言，张开嘴巴，欲言又止，随后闭上嘴巴，保持沉默。
　　大师兄，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直觉那么惊人。
　　“啊啊啊啊，等我回去，要把那群人杀了！”公孙明日又在发疯。
　　重思行忍无可忍，终于走了过来，用力把他们两个人分开，随后拎着公诉明日的后衣领，使用法术将他拖走，一下子扔到角落边上去。
　　“啪。”公孙明日倒下。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晓沐云单手插腰，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司雨霏，他看上去被气笑了。
　　司雨霏的眼珠子转向左边，躲开他的视线。
　　“好了，礼物。”晓沐云终于有机会上前，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司雨霏。
　　“我已经吃饱了哦。”司雨霏抬起头，认真地告诉他。
　　“一盏茶的时候过后，估计你就能吃了。”晓沐云调侃他。
　　司雨霏显然没有听懂晓沐云话语中揶揄的意思，他接过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
　　晓沐云气消了。
　　他们短暂交流后，公孙明日顽强地从阴暗的地板上站起来，迅速走回司雨霏的身边，抱着他哀哀戚戚。
　　司雨霏无动于衷，乖巧地被他蹂/躏。
　　重思行和妃泣朝显然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纷纷无话可说。
　　晓沐云想要走过去，但是奈何插不进去，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司雨霏。
　　“霏霏刚醒来，还是让他休息一下吧。”重思行怕公孙明日再这样抱下去，司雨霏随时会无法呼吸，再次晕过去。
　　公孙明日不舍，他摸着司雨霏的脑袋，真诚地提意见：“需要大师兄坐在地板的角落里，无声地守护你吗？”
　　“你这是守护吗？你这明明就是吓人。”重思行握住拳头，对着他大声说话，“在我生气前，给我放开霏霏，滚回你的房间去！”
　　被人呵斥，公孙明日低落地放开司雨霏，抽泣地走回房间了。他走了两步，仍是不舍，回头问道：“那我能送霏霏回房间吗？”
　　重思行伸出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脑袋疼得快要爆炸了。
　　司雨霏站了起来。
　　公孙明日一路护送他，一路说话：“思行好像最近更凶了，师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我觉得还好。”司雨霏没有太多想法，公孙明日一向如此。
　　“那师兄能在你的房间，在角落里看着你睡着了，再离开吗？”他得寸进尺。
　　司雨霏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看样子也有点不知道该做何回复好。
　　“公子。”等他们上楼了，客栈的老板迎上晓沐云，有一些话要和他交代。
　　“好。”晓沐云看到司雨霏没有事了，这才转身，和老板一起离开。
　　老板其实是和他交代一下麒麟山传来给他的消息，因为事情比较多，晓沐云和他共享完信息网后，已经是下午的时间了。
　　晓沐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客栈，有气无力地回房间。
　　他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公孙明日一定又在缠着司雨霏说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妃泣朝提起公孙明日，都是一副烦恼的模样了，他也很烦。
　　“司雨霏呀司雨霏。”晓沐云自寻烦恼，然后坐在床上，垂下脑袋，叹了一口气。
　　堆在床上的被子突然一阵蠕动，里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回应他：“什么事？”
　　晓沐云一愣，迅速转过头。
　　床上的被子被往下拉，露出躲在里面的人。
　　司雨霏看到了他，迅速坐了起来。
　　晓沐云差点被他撞到，捂着鼻子，往后一闪，不敢置信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师兄被二师兄哄走后。”司雨霏言简意赅，同时掬了一把汗。
　　他坐在这里，脸上的面具早就摘下，晓沐云看到他的模样，就知道来者必有蹊跷。
　　哼，他不会随便上当的。
　　“我今天不是故意隐瞒你和我的关系的。”司雨霏进来等他，不过是为了解释这件事情。
　　“哼，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他心心念念着你，随便出门都要给你带好吃的，你就这样对他？
　　司雨霏闻言，直率说道：“牛郎和织女？”
　　“太惨。”他不喜欢。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不够专一。”
　　司雨霏伸出食指，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自己，认真说道：“那么就你和我。”
　　晓沐云忍俊不禁，伸出手，抱住司雨霏的脸，亲了上去。
　　“相公，真是文采过人。”

120	饭桌溜走了
　　得知司雨霏没有晕过去后的记忆后, 晓沐云露出忧愁的表情。
　　司雨霏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把晓沐云今天给他买的糕点带了进来，在桌子上拆开包装后, 拿了一块, 走到床边, 递给晓沐云。
　　晓沐云并没有那么喜欢甜味的东西, 但是既然司雨霏拿过来了, 他就张开了嘴巴，让司雨霏塞进他的嘴巴。
　　如果是有情调的人，大概会放到情郎的嘴边, 让他小咬一口后拿走，在旁边等着他咬第二口。可惜晓沐云对面的人是司雨霏, 他拿着一块糕点, 直接就塞到晓沐云的嘴里, 也不管他会不会被噎死。
　　晓沐云等司雨霏转身去拿自己那份糕点的时候, 默默拿下嘴里的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 晓沐云都在感慨不已, 命运的不可测。
　　放在今年以前，晓沐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如此木讷、不解风情，而且还是男人的人神魂颠倒。
　　“你还要吗？”司雨霏坐在凳子上, 已经吃起来了。
　　晓沐云看着他把一整块糕点都塞进嘴里的动作, 又开始唾弃自己。
　　他看着司雨霏，低下头，一向绑得松松垮垮的头发往下垂, 挡住了两侧红了的脸。
　　他觉得司雨霏就算只是在吃东西, 都非常惹人怜爱。
　　有此想法，让晓沐云觉得自己丧心病狂。
　　“大师兄突然出现, 救了你？”司雨霏在听晓沐云讲述自己昏迷后的事情。
　　“嗯。”晓沐云用另一只手拨开头发，“霏霏的大师兄那时候在远方飞过来，先给要被雷阵击中的我我加了一层结界，然后再用剑挡住了攻击，很厉害。”
　　“大师兄是很厉害的。”司雨霏一直这样信任着公孙明日，“但是，你不能喜欢他，对他有什么心思。”
　　晓沐云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喷了，他回过神，调侃道：“司小霏，你也会吃醋吗？”
　　“倒不是。”司雨霏说完这三个字，就拿起桌面上的第二块糕点，不再说下去。
　　“但是平息这一切的人不是大师兄。”晓沐云摇头。
　　司雨霏努力嚼着嘴巴里的糕点，好奇地看着晓沐云。
　　还有什么高手吗？
　　晓沐云伸出手，指着他。
　　司雨霏嚼食的动作一顿。
　　“是你驱赶了神明，斩杀了河裕，吓跑了月恨圆。”晓沐云说道，“之后你就晕了过去，我们伤痕累累，但是怕再留在原地，会发生变故，所以就背着你，带着小白，连忙下山，赶到有麒麟山弟子驻守的地方。在那里接受了基本的治疗，随后我门弟子用马车将我们送来濂州，找到了驻守在这里的有名医修。”
　　“啊？”司雨霏茫然地张开嘴巴，但是他很快就想到自己嘴里现在还塞着东西，而且现在面前还有晓沐云在，所以赶紧合起嘴巴，快速嚼动牙齿，接着拿起桌面上的茶水，大口喝了下去。他有经验，这才不至于被呛到。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晓沐云无奈地摇头。
　　“可是我……”司雨霏着急地和他解释，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新的讯息，他晕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再说，晓沐云应该比他还清楚才对。
　　“不用担心。”晓沐云并不想他过分忧虑，“你的身体，我让医修检查过很多次，你没有事。至于你晕过去之前，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已经有线索了。麒麟山的摘星楼有个密阁里面收藏着麒麟山自古以来记录的各种秘闻，我已经喊人帮我找来范郸，等我和他见面，我会让他帮我去密阁寻找相关讯息。在那之前，你都不用挂心这件事情，我会去处理的。”
　　司雨霏愣愣地把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
　　晓沐云希望他可以就这样随时随地，开心地吃着东西就可以了。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出手的。”司雨霏并不欣赏坐在冷凳子上看戏的行为。
　　“那快来帮忙蹂/躏我。”晓沐云摆出最正经的脸，说出最不正经的话。
　　司雨霏帮忙了，拿着最大的一块糕点，硬是塞进他的嘴里。
　　晓沐云当然吃不下去，他吐出来后，同样坐在桌子旁边，用茶水冲掉嘴里的腻味。
　　“不是这种！”晓沐云颇有怨言。
　　“哼。”司雨霏小声笑。
　　晓沐云摸着自己的脸，仍在抱怨心上人的不解风情。
　　“对了，师白玉呢？”司雨霏早就想要问这个问题了，他刚开始还以为师白玉应该和他们一起出门，结果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
　　晓沐云淡定地回答道：“在到达濂州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司雨霏惊讶。
　　“不过不用担心，他留下了一个簪子作为信物，大概是遇到了流飞光，一起离开了。他虽然小，但是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师白玉早就在暗示流飞光找到他了，他的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你那么想要他做你的徒弟？”晓沐云好奇司雨霏之前的话。
　　“他的资质不错。”司雨霏判断，“人没有什么善恶之分，跟着好人做好事，跟着坏人做恶事。他的体质特殊，难以死亡，如果不从小管教，长大了只会危害一方。”
　　晓沐云想了一下，和他说道：“如果命中注定有缘，你们还会见面。”
　　“当然有缘，流飞光不是在盯着你身上的《白尺书》吗？”
　　流飞光。
　　晓沐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一脸死相的浑浑噩噩男人的脸。
　　他已经很少见到一个人的脸上浮现出必死的征兆了。
　　流飞光一定会死，而且是早死，就是不知道他死之前，会不会完成自己危害那么多人，都要达成的事情。
　　“说来，我也该让麒麟山的人去分发通知，追捕流飞光了。”他太危险了，不能让他随便在道上晃来晃去。
　　“嗯。”对于这些事情的安排，司雨霏的认知不如晓沐云。
　　“好了，不重要的事情聊完了。”晓沐云说完，将桌面上的糕点和茶水，全部推到一半，好让两人之间没有隔阂，直接面对面说话。
　　“我洗澡了。”在晓沐云离开后，司雨霏认真把头发上的血，以及身上的血腥味都洗掉了，“但是刚才吃了很多黏糊糊的糕点，还是要去漱口比较好。”
　　司雨霏和他商量。
　　晓沐云闻言，微微张开嘴巴，稍显讶异。
　　其实他是想要和司雨霏聊一下关于公孙明日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但是司雨霏好像以为自己是个急色鬼，现在他醒来了，就要和他翻云覆雨。
　　“等我一下。”司雨霏征询他的意见。
　　晓沐云没有多思考一秒钟，立刻正色和司雨霏说道：“那你快点回来。”
　　“好。”司雨霏站了起来，他低下头看了晓沐云一眼，不知觉脸红，如同春天的桃花落入一盒打开的胭脂。
　　晓沐云被他看得小鹿乱撞。
　　“嗯。”司雨霏莫名应了一声，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
　　白皙的手放在门上，随后往里打开。
　　一只手正好悬在空中，来敲门的人没有想到门在这时开了，于是抬起头去看。
　　重思行看到司雨霏来开门，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二师兄。”司雨霏喊人。
　　“我去找你，发现你不在房间，猜也是在这里了。”重思行伸出手，往司雨霏的胸口推了一下，随后让他往后退，自己走进了这间房间，转身把门关上。
　　确定门关好后，重思行满意地转过头。他淡然自若，完全把这间房间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坐到了桌子旁边，把晓沐云推到一边的糕点、茶壶、茶杯都重新拉回桌面中心位置。他一边倒茶，一边拍了拍旁边的凳子，招呼司雨霏道：“霏霏，来坐吧。”
　　因为突然出现的重思行，司雨霏出去漱口，速速回来和晓沐云温存的计划泡汤了。
　　这中间，最痛苦的的人是晓沐云，公孙明日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多一个重思行坐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买下司雨霏，占为己有，伏羲院的人能不能干脆一点把条件告诉他。
　　晓沐云心中多有怨言，但是面对重思行，还是摆出一副大方的笑脸，给重思行倒茶，说道：“二师兄突然到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司雨霏被他一喊，就回来坐下了。
　　重思行看人到齐了，立刻一脸严肃。
　　两人见状，不禁紧张起来。
　　“是关于你大师兄的事情。”重思行觉得他们要解决这件事情了。
　　“大师兄有什么事？又在烦你吗？”司雨霏根本意识不到他们想要聊什么。
　　“嗯。”重思行就知道司雨霏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亏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他和妃泣朝摇头，就乖乖闭口了。
　　“你的大师兄刚刚经历了一场久违的战斗，而且找回了我们，他之前看到你晕倒，好不容易等到你醒过来了。根据他的为人，他在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后，必然是情绪高涨中。如果你这时候告诉他，你和晓沐云在一起了，我怕他会拔剑砍沐云。”重思行都能想象到时候的场景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和妃泣朝一直在阻止晓沐云和他坦白从宽的原因，“我们要等过一段时间，他的心情平缓了，起码不会动不动就激动，我们再和他说明你们现在的情况。”
　　重思行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等着和他们两个人商量。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
　　晓沐云陷入思考。
　　“我和晓沐云在一起，大师兄为什么要激动？”司雨霏提出问题。
　　“你小的时候，是谁带大的？”重思行问司雨霏，看了他一眼。
　　“是大家，不过大师兄照顾我的时间最长。”司雨霏是知道的。
　　“还记得大师兄在你小时候经常说的话吗？”重思行不断唤醒他的记忆。
　　“他说我可以喊他爹爹，喊二师兄娘亲，喊师父奶奶？不过二师兄你听到这句话，不都是会上手打他的吗？”公孙明日一直致力于给司雨霏打造一个虚幻的美好家庭，他邀请了许多伏羲院里面年纪合适的人来扮演司雨霏的爹娘，但是鉴于没有人愿意跟着公孙明日发疯，公孙明日就拉着重思行在心知肚明的司雨霏面前演戏。
　　“虽然霏霏你没有把他当爹，但是我看他是玩这个游戏太过入戏了，靠近你的人是都要咬，所以……”他的总结是，“如果让他知道你和沐云好上了，他死定了。”
　　重思行说了很多话，终点线都是公孙明日会拿剑砍晓沐云。
　　晓沐云坐在他们中间，眯起眼睛，觉得这些话他也不是非听不可。
　　“我会保护你。”司雨霏对晓沐云说，“大师兄未必是我的对手。”
　　“相公，你好可靠。”晓沐云感激涕零。
　　听到晓沐云对司雨霏的称呼，重思行没有什么感想，唯一想法是：其实他是很想看到晓沐云在公孙明日面前这样喊司雨霏，然后看戏的。
　　但是他们最近都太累了，实在是不想再应付公孙明日。
　　“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重思行来找晓沐云，其实还有一件要事。
　　“师兄请讲。”晓沐云必然会帮忙。
　　“我需要你帮我找人联系一下小果。”他们几个人需要会和，正式处理这一场针对伏羲院的阴谋了。
　　“好。”晓沐云觉得这是小事，施果虽然隐瞒自己的踪迹，但是他们现在知道她和华严宗的队伍在一起，他只需要让人去找华严宗的队伍就可以了。
　　“多谢。”重思行行了一个修仙界的礼。
　　“霏霏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霏霏那边的事情，自然也是我的事情，师兄不用太客气。”晓沐说这番话倒不是故意奉承讨好，而是他就是这样觉得的，“今后
ЙáΝＦ
不管伏羲院有什么事情相求，麒麟山都会帮忙，这个承诺，千年百年，依旧有效。”
　　重思行不太确定，他笑着问：“万一你们闹掰了呢？”
　　“我待霏霏之心，天地可鉴呀。”晓沐云对自己有信心。
　　“哦，不是你，我是说我们家的霏霏。”重思行笑吟吟。
　　虽然他是尊重司雨霏的选择，但是在看到把自己师弟拐走的人，心里多多少少不爽快。
　　晓沐云咬牙切齿道：“休想。”
　　司雨霏觉得他们两个人说话好费劲。
　　就在司雨霏看着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时候，门被敲响，随后就是公孙明日的声音传来：“思行，我有事找你，小朝说看到你进来了。”
　　公孙明日敲完门，还没有得到屋子主人的认可，就直接将门推开了，当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一脸疑惑道：“你们在做什么？”
　　司雨霏、重思行和晓沐云围着桌子坐，他们三人手里拿着纸牌，桌面上也散落着几张牌。
　　“我们在玩叶子戏，怎么了？”重思行不动声色。
　　趁着公孙明日的吸引力被重思行引走了，晓沐云看着对面的司雨霏，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司雨霏被他逗笑，嘴角微微上扬。
　　无聊。
　　“你们玩牌……居然不叫上我。”公孙明日大受打击。
　　因为公孙明日的加入，四人不得不开始玩牌。
　　他们四个人里面，晓沐云和重思行心思活络，玩了几把，司雨霏和公孙明日都输了。司雨霏沉默了一下，抓着牌，眼睛快速地在桌面上转来转去，看着牌面。
　　他善于计算，而且懂得牌面的排列。他在大概明白规律后，开始大杀四方。
　　他们刚开始只是想要小赌一把，结果把放在桌面上的钱都输给司雨霏了。
　　“不如，不要玩了吧。”公孙明日的脑袋倒在桌面上，输得最多的人开始投降。
　　重思行拿着牌，嘴角抽搐，他也觉得不要再玩下去了。
　　关系亲密如亲人，偶尔也不会完全迁就对方。
　　晓沐云却只是笑笑，把桌面上的筹码全部推给司雨霏，夸赞道：“霏霏真是厉害。”
　　司雨霏被他夸奖，眉开眼笑，得意地伸出手，把桌面上的钱全部揽了过来，笑了：“嘿嘿。”
　　他们之前的气氛确实过于奇怪，迟钝的公孙明日又一次猛地抬起头。
　　“大师兄，要喝茶吗？”晓沐云拿起放在一旁的茶壶。
　　“我有三个问题。”公孙明日突然一脸严肃。
　　“好精准的数字啊。”晓沐云笑道，“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你刚才喊我什么？”公孙明日问道。
　　“大师兄。”晓沐云立即回答。
　　“你喊思行什么？”公孙明日在回忆。
　　“二师兄。”晓沐云不需要他想，直接告诉他。
　　“那你喊霏霏什么？”
　　“霏霏呀。”晓沐云把茶倒好，笑着送到公孙明日的面前。
　　重思行算是看出来了，他之前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晓沐云看上去并不想配合。要不是自己早一点过来，让他收敛一点，晓沐云可能恨不得对着公孙明日大喊：你的霏霏，是我的了！
　　公孙明日皱眉，有点疑惑，但是不太敢确定。
　　“霏霏醒来了，我今晚让客栈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吧。”晓沐云很擅长牵着别人的鼻子走。
　　“我没有很饿。”司雨霏总觉得晓沐云把自己当成了口腹之欲很旺盛的人。
　　“大家一起吃的。”晓沐云和司雨霏说话的时候，身体总是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倾斜，并且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哄人的语气。
　　公孙明日在此时此刻，有了一个结论：这个麒麟山的小子，原来是想要泡他的霏霏！
　　啊啊啊啊啊啊！
　　公孙明日在心里狂叫。
　　司雨霏接受了这个说法。
　　晓沐云看到他的表情，笑得开心，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可能会在床上打滚了。
　　为什么那么好糊弄啊。
　　司雨霏想了一想，把原本抱在怀里的钱，全部推给晓沐云，说道：“那你把这些钱拿去，付今晚的晚餐吧。”
　　重思行这下也心情复杂了。
　　晓沐云拿出自己空余的荷包，将桌面上的铜钱碎银都装起来后，拎着绳子晃了晃。
　　司雨霏的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走。
　　晓沐云真的很会玩绳子或者链子。
　　晓沐云做这个动作只是习惯，随后他把荷包扔给司雨霏，不说一句话，结束了钱的归属问题。
　　“那么。”重思行没有想到自己好心来警告两人，却害得自己输了一把钱，他站起来，果断表示，“我就等着吃饭了，告辞。”
　　他冷酷无情地离开，公孙明日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回过神，连忙慌张地跑了出去。
　　看着两人终于走了，自己的好事也被磨完了，晓沐云唉声叹气。
　　“你输了那么多吗？”司雨霏还以为他是在惋惜金钱。
　　晓沐云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头仍旧是抱怨：没有情调啊。
　　司雨霏好奇地站起来，围着晓沐云，好奇地左看右看，甚至动了动鼻子，闻了一下他的味道，真挚说道：“你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晓沐云：“……”
　　傍晚，晓沐云按照自己说的，给他们准备了一大桌丰富的饭菜。
　　他们围着一张圆桌子坐，顺序大概是妃泣朝、重思行、公孙明日、司雨霏、晓沐云。
　　吃饭之前，店小二递了热毛巾给他们擦手。
　　公孙明日拿到了，先递给重思行，再想拿给司雨霏，结果他一转头，就发现晓沐云已经把毛巾打开，拿给司雨霏了。
　　司雨霏乖乖接过。
　　公孙明日突然转过头，对着重思行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孩子娘亲！你快看一眼啊！
　　重思行看了一眼他的脸，伸出手，将他脸上的一根头发拨走，随后就去找妃泣朝说话了。
　　公孙明日：“……”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独自发现了什么秘密，且无法言说，孤掌难鸣的状态。
　　“霏霏吃鸡翅。”
　　“霏霏尝尝这个。”
　　“霏霏喝汤。”
　　晓沐云在饭桌上，对司雨霏的殷勤是个瞎子都品得出不对劲。
　　公孙明日拿着筷子，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终于大胆问出那个问题：“晓……晓晓公子，我能能问问，我觉得应该不是的，但是你应该对我家霏霏没有什么想法吧？”
　　晓沐云正在给司雨霏夹菜，听到公孙明日的问题，回以一笑，然后十分故意地装聋作哑道：“啊？”
　　司雨霏正在捧着碗，等着晓沐云把夹着的菜放到他的碗里。
　　你倒是快点啊。
　　“等等。”公孙明日突然按住脑袋，有些记忆在回笼，他想起了今天白天司雨霏是这样喊眼前的人的，“晓沐云？”
　　这三个字一出，妃泣朝和重思行迅速对视一眼。
　　“麒麟山的晓沐云！！！”
　　公孙明日的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法力之源，他一下子站起来，气流往上旋转。
　　妃泣朝和重思行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两个人抬着桌子，一用力，把饭桌搬走了。
　　拿着筷子准备夹菜的司雨霏眼睁睁看着饭桌溜走了。
　　“好啊！”公孙明日一下子踢翻凳子。
　　晓沐云早就想到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所以今晚客栈除了他们，没有其他客人。
　　“就是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在霏霏一个月大的时候准备杀人，现在还敢对霏霏图谋不轨！”公孙明日的手往后一伸，瞬间抽出朝露剑。
　　“从前的事情我抱歉。”晓沐云道歉道得理直气壮，一下子站起来，顺脚也把凳子踢了，“但是现在我要有话直说，我和霏霏两情相悦，大师兄你不要再妨碍我们。”
　　“我不允许！天杀的人贩子，老子现在就要把你砍成三段！！！”
　　“不要把别人的客栈打坏了，我们赔不起。”重思行跑过来，搬起坐在凳子上的司雨霏，快速地溜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号称濂州城最大最安全的客栈，今夜不知为何，传来了桌椅、饭碗掉落、摔碎的各种嘈杂声音。
　　打架到最后结果当然是公孙明日和晓沐云都挂伤了，而且司雨霏被关进了房间里，防止他去找人贩子。
　　晓沐云早就预想好了今晚会发生的事情，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对着镜子用药，擦脸上的伤口。
　　公孙明日真的太狠了，专门瞄着他的脸打啊。
　　不过也是自己自找的。
　　晓沐云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叩叩叩。”窗户那边传来了声音。
　　晓沐云一愣，随后连忙跑到窗户边上，将窗户打开。
　　窗户外边蹲着的人就是想象中的那个人。
　　司雨霏蹲在屋檐上，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抬头看晓沐云，告诉他：“大师兄哭着回去睡觉了，我终于找到机会溜出来了。”
　　“你的大师兄不是说不给你来找我吗？”晓沐云哀哀戚戚。
　　“是啊，所以呢？”司雨霏托着下巴看他，当看清他的脸后，忍不住笑了，“我很担心你。”
　　晓沐云露出温柔的表情。
　　司雨霏指着自己的嘴巴，告诉他：“漱口了。”
　　晓沐云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有失偏颇，司雨霏何止有情调，简直就是浪漫到了极点的大情圣。
　　晓沐云立刻低下头，急不可耐地亲上他的嘴巴。
　　如若不是深夜，路人皆回家休憩，这发生在窗台的一幕，实在是过分使人脸红心跳。
　　晓沐云把司雨霏抱着滚在床上的时候，想到公孙明日的威胁，叛逆心起，不仅和司雨霏翻云覆雨，还要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121	师兄弟
　　深夜, 重思行正酣然入梦，他的日常一向有规律，在差不多的时间就能入睡, 然后在差不多的时间就能醒来, 日日如此, 夜夜如此。
　　重思行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 唯一让他烦恼的大概就是, 他很警惕，容易因为靠近的声响醒来。
　　比如说现在，他其实早就因为出现在这个屋子里面, 并且持续不断发出抽泣声的人醒来了。只是他不太敢确定，自己应该继续装睡, 还是有义气一点, 干脆醒过来。
　　公孙明日吸鼻涕的声音越来越大, 看样子, 如果重思行一直不理会他, 他就会这样持续在黑夜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小动静, 直到重思行愿意搭理自己。
　　重思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做好心理准备，眼睛都没有睁开, 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
　　听到了他的声音, 原本呆在角落的公孙明日下一瞬间就跑到了重思行的床边，伸出手，放在重思行的肩膀上。
　　“思行, 你终于醒了。”公孙明日泣下沾襟。
　　“如果你不哭得那么大声, 闹得那么久，说不定我还能继续睡。”重思行没有脾气了。
　　“呜呜, 我心里有事。”公孙明日哀痛道。
　　听到这句话，重思行觉得自己昨天傍晚阻止司雨霏履行诺言，上去阻止公孙明日，保护晓沐云的决定无比正确。否则的话，公孙明日不会憋到大半夜就来找他哭，在司雨霏出手瞬间，就要哭完去跳河了。
　　重思行擦了擦眼睛，放弃一般，睁眼坐了起来。
　　公孙明日等着他醒过来，立刻靠了过去。
　　“坐吧。”重思行披着被子，身体往旁边挪，睡眼朦胧地拍了拍床旁边的位置。
　　公孙明日早就在等着他说这句话，鞋子一蹬，就爬上去了。
　　“你怎么都没有反应啊？”公孙明日盯着重思行。
　　重思行有气无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公孙明日一个激灵，害怕自己被打。
　　重思行按照他的期望，给了他反应，将他一下子按在床上，然后把被子分给他一半，重新合上眼睛。
　　公孙明日愣了一下，随后一下子坐起来，怒吼道：“你怎么睡得着啊！”
　　“深更半夜，我怎么可能睡不着，你要是白天来问我这个问题，我都不会觉得那么离谱。”重思行回答他，一度闭上眼睛。
　　公孙明日看了他一眼，随后压在他的肩膀上。
　　重思行：“……”
　　他意识到了，如果不让公孙明日把他想要说的话都说了，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重思行干脆问：“要点蜡烛，倒茶，促膝长谈吗？”
　　“倒不用，大半夜的，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劳累。”公孙明日也是有良心的，并且也有顾虑，“再说了，搞得那么认真，我怎么说得出心里话，能不能就这样躺着说？”
　　“好。”重思行翻身，对着他。
　　公孙明日看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都不担心霏霏和麒麟山那个小子在一起的事情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重思行觉得好笑，“霏霏其实很大了，而且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好骗，实际上是很聪明，又有决断力的人。如果他觉得沐云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或者不喜欢他，沐云根本不会有机会。”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公孙明日不爱听。
　　“再说了，沐云以前做的事情，不是都和你解释了吗？”重思行挺佩服晓沐云的，他今天居然能一边和公孙明日打架，一边持之以恒地解释当年的事情。
　　不过如果不是他分心那么多，也不会被公孙明日打中了。
　　“你为什么叫他沐云！”公孙明日对着晓沐云，是这也有意见，那也有意见。
　　“晓沐云。”重思行改正对他的称呼。
　　公孙明日听着，还是觉得不顺心，他说：“你喊他，麒麟山小鬼吧。”
　　“少来，他和我年纪有差多少。”重思行鄙夷地看着公孙明日。
　　“我只是很担心霏霏。”公孙明日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了。
　　“还有呢？”重思行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还有……”公孙明日在心里暗叹重思行的不温柔，总是喜欢在某些时候将他逼到极点，“我和你、还有小果、小朝，以及师父，已经是很美满的一家了。”
　　对于公孙明日来说，他们就是自己的家人，而且他们几个人在一起，非常开心，不需要其他人的插入，也不希望有任何人一个人离开。
　　“思行，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呢？”公孙明日明明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但是却总是最不愿意长大。
　　重思行觉得有些话，由自己来和他说是没有用的，他只好拍了拍公孙明日的后背，温柔地告诉他：“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不管对方是否有更重要的人，我们都将各自视为珍贵的存在，这一点不会改变的。”
　　公孙明日听到这句话，明白这个道理，倒是仍旧不能完全释怀。
　　“那我，把你们都娶了吧。”公孙明日开玩笑。
　　“我是无所谓，其他人不见得愿意。”重思行打了一个哈欠，觉得话题聊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所以他转身，打算睡回去了，“你要走的话，自己离开吧。”
　　公孙明日的声音微弱地在重思行的背后响起：“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可以啊。”重思行为了睡回去，现在是什么话都敢应。
　　公孙明日立刻拉起另一半被子，盖上去后，于黑暗中看着重思行的后背，然后悄悄靠了上去。
　　重思行睡之前，心里面的想法和多年前一模一样：世界上最麻烦的男人。
　　炎炎夏日，日头正盛。
　　几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拿着一个破碗蹲在地板上，他们看到了打扮稍微像样的人，就会试探着上前，想要讨点钱。
　　但是大多数人看到他们，都会挥挥手，赶走他们。
　　于是乎，那些小孩只能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等着下一批人靠近。
　　他们为了观察人群，反复抬起头，东张西望。突然，有一个小男孩的动作顿住。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桃红色裙子的小姑娘，她扎着发髻，头发上简单地别上一支簪子。她的打扮不算花俏，但是裙子看上去价值不菲。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虽然过于消瘦，五官却很精致。
　　小男孩稍稍出神。
　　坐在他旁边的小孩，打量着陌生的脸庞，拿着碗一涌而上，走向那对父女。
　　他们跑得太快了，旁人都被吓了一跳。
　　就连那对父女中的父亲，都大吃一惊，脚步往后退了一步。那个小女孩倒是淡定得很，她抓着父亲的手，一动不动。
　　“哦，是要钱啊。”流飞光恍然大悟，然后伸手进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荷包。
　　看到他的动作，几个原本坐在角落不动的小孩立刻拿着破碗跑了上去，包括那个将师白玉误认为小女孩的少年。他虽然不想在这样漂亮的小姑娘面前露出难看的样子，但是生存的压力和欲望，彻底将他的自尊碾压。
　　“不要着急，不要碰到我的小白了，一个一个来。”流飞光顶着一张看上去就萎靡不振的脸，将荷包打开，在每一个破碗里都放下钱。
　　虽然他叫其他小孩子不要挤，但是站在后面的总归怕自己拿不到钱，所以会忍不住想要走前去。
　　小男孩就成功挤过去了，但是却被人从后面一推，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师白玉眼睛一抬，伸出手，将他扶住。
　　小男孩一愣。
　　师白玉将他扶稳后，就松开手了。
　　“好了，你是最后一个。”流飞光往小男孩的碗里放了铜钱，随后笑着说，“那么我们现在要走了，可以拜托你们让我们过去吗？”
　　小孩们都拿到了钱，听到了他的话，让出一条路。
　　师白玉牵着他的手，走过街道，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一群行乞为生的小孩。
　　“我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舍得丢掉自己的小孩呢。”流飞光浑浑噩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身为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师白玉能想出一百个大人扔掉小孩的理由，“生太多了，找个不喜欢的扔掉，不就是了。”
　　流飞光听到他的话，笑着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子，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你身上穿的裙子很好看。”流飞光和他闲聊。
　　“哼。”师白玉笑了，随后毫不介怀地告诉他，“裙子是晓沐云给我买的，簪子是司雨霏给我买的。”
　　他记得那两个人的名字。
　　“不错啊。”流飞光的声音喊笑，“他们两个人，一个人是麒麟山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伏羲院出来的疯子。”
　　“哦。”师白玉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话说，你的名字放在他们旁边，也毫不逊色，我真的很会取名字。”流飞光佩服上自己了。
　　师白玉冷笑，他一开始明明想叫自己食白玉。流飞光告诉他，他门弟子修炼，以吞食白玉的方式增进底基，上等白玉乃是修仙灵物，所以把他带在身边，才叫他师白玉。
　　师白玉似乎想到了他们，仰起头，告诉流飞光：“我还挺喜欢他们的。”
　　“是吗？很难得听到你说喜欢上什么人。”流飞光感慨，师白玉经常臭着一张脸，好像对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满意。
　　“所以。”师白玉想要和他说的话是后面这一段，“你不要和他们打架，如果你想要的那本书，就把你拥有的这一本给我，我去给你换。”
　　流飞光听到他的话，发出了痴狂的笑声。
　　师白玉仍旧看着他的脸，尽管流飞光看起来疲惫不堪，他人的眼睛不能从他的表情里观察到其他的情绪。
　　“我不需要《白尺书》。”流飞光肯定道。
　　师白玉疑惑不解，他问：“那本书上有你想要的时间倒转的法术。”
　　流飞光另一只手抬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发簪都差点被他抓下来了。他发现了师白玉跟着他的时候，那么潦倒，是因为他本人邋遢。
　　“我和你分开后，本来是想要去找那两个人，夺取《白尺书》的。结果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离开了当地，去了无上法门，见了孔琼玉。”那一个，原本拥有《道己十二章经》的人，把书故意放出去的人，以及特意让他拿到书的人。
　　流飞光很少讨厌那么一个人，但是孔琼玉让他怎么看都不舒服。
　　他好像一只充满了心机的蜘蛛，在构建出一张布满了全世界的大网，所有被他套中的人，都会被他用沾满毒液的爪子刺破身体，然后在其他猎物面前，残忍地吃掉，用以折磨剩下的虫子。
　　孔琼玉有人的模样，但是在流飞光这里看来，他更像是披着人皮囊的，一种从黑暗的臭水沟里捞起来的怪物。
　　“他直白地告诉我，《白尺书》上，确实有时间倒流的办法，也是我最想要知道的法术，但是时间倒流是需要消耗施法者的生命和时间的。并且，随着需要倒流的时间增加，除了生命和时间，灵气也不可或缺。所以《白尺书》上的办法，只适用于短时间的时间回流。最多的话，燃烧完一个天才修仙者，可以倒退一年。不适合我的情况，所以我不需要那本书了。”流飞光之所以会不见那么多天，就是因为他跑去无上法门了，“我可没有不要你哦，我赶了回去，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师白玉摆出了嫌弃的表情。
　　“还是说，你更喜欢和麒麟山以及伏羲院的那些人在一起？”流飞光问他。
　　“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师白玉面无表情。
　　流飞光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发出这样爽朗的笑声了，他愉悦地说：“就是觉得，你很少会亲近别人。如果你更喜欢他们，我可以拜托他们收下你的。”
　　师白玉闻言，手不知觉用力，握紧他的手，仰起头看着流飞光的脸，倔强地说：“和你在一起，就可以了。”
　　“但是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跟在我身边，万一我出事了，你也会被打死的。”流飞光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就这样就可以了。”师白玉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的犹豫。
　　“是吗？”流飞光疑惑。
　　“死就死。”他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流飞光捡到了他，是他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自己当时就和那些小孩一样，到处要钱，被人拳打脚踢，只为了活下去。甚至会被修仙者误认为妖魔，出手攻击。是因为流飞光把他带在身边，他才停止了那样的生活。
　　师白玉有一句话，从来没有和流飞光说过。
　　我没有家人，但是你好像我的爹爹，教我认字、教我用筷子、给我买衣服。
　　但是你有妻子，也有小孩，一定不需要再多一个孩子了吧。
　　“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了，这一次，一定能见到他们。”这才是他去找孔琼玉的原因，“小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一起生活。”
　　师白玉看着他痴妄的脸，没有反驳，只是给予他肯定的回复：“嗯。”
　　起码这一次，不会有人抛弃他了。
　　就让这短暂的生命，停留在幸福的那一刻吧，不需要长大，也不需要得到更多，就这样吧。
　　街道渐渐变得热闹，濂州最大的客栈内，公孙明日早上一下楼，就看到下面的场景，他看仔细后，被惊吓得腿软，随后连忙伸出手，往后摇动，喊道：“思行，思行，快，扶住我，我要倒了。”
　　“你又做什么？”重思行走在他的后面，疑惑不解，但还是按照他的期望，扶住他的手。
　　“你看看！败坏风气。”公孙明日指着楼下。
　　重思行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一楼的大厅角落里，晓沐云和司雨霏坐在一起，正在吃着早饭。司雨霏的脸上戴回了面具，而且是可拆卸嘴巴部分的面具。
　　说实话，让他看起来更奇怪了。
　　但是晓沐云显然是很不在意这一点的，他不管司雨霏看起来多么诡异，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恶心的痴笑。他夹起一块虾饺，用手划了划，散掉一些热气后，递到司雨霏的嘴巴旁边，说：“吃这个，是我也很喜欢的早点，我每次住这里都会吃的。”
　　司雨霏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尽管司雨霏觉得在人多的地方喂食有点腻味，而且影响不好，但是碍于晓沐云看起来太高兴了，他便妥协地张开嘴巴，迅速咬住，然后装作自己没有做那么丢脸的事情转过头，继续看着自己的碗。
　　“好吃吗？”晓沐云将筷子放到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司雨霏。
　　“好吃，我可以自己吃。”司雨霏不得不委婉地提醒晓沐云。
　　“相公，你好容易害羞啊。”晓沐云调侃道。
　　司雨霏承认自己确实脸皮薄，尤其是在摘下面具，或者在人多的地方。
　　“是你脸皮厚。”司雨霏喃喃自语。
　　“嗯？”晓沐云身为一个确实脸皮厚得人，最擅长就是装傻充愣。
　　他对着司雨霏，几套招式是屡试不爽，就在他苦思冥想着还能怎么样调戏司雨霏的时候，他的视线内闯入一个人影。晓沐云抬起头，看到公孙明日站在他们的面前，指着他发抖，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其实按照重思行的办法，先安抚公孙明日，再坦白两人如今的关系，会简单得多。但是晓沐云是什么人，玲珑剔透心啊。他一看就知道，安抚公孙明日的过程必定耗时漫长，而且在这个期间，按照司雨霏一板一眼的性格，肯定是不给自己靠近的。
　　晓沐云思来想去，这才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摊牌。
　　再说了，他喜欢司雨霏怎么了。那么一大个美人站在这里，喜欢喜欢怎么了？
　　晓沐云经常陷入一个人的歇斯底里和自我说服。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对我的霏霏做什么？”公孙明日的手在抖。
　　“我的～”晓沐云故意拉长音，气公孙明日，然后再慢悠悠说道，“我的客栈里，这一道菜特别好吃，想让霏霏尝尝。既然大师兄和二师兄起床了，不如也来品用吧。”
　　“谁是你的大师兄、二师兄？”要不是现在太多人，公孙明日说话就要用吼的了。
　　“小朝没有起床吗？”重思行关心妃泣朝。
　　“三师兄早起床了，不过他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在房间吃。”司雨霏报告给重思行听。
　　“那就好。”重思行安心了。
　　“霏霏，你不是也讨厌人多的地方吗？”公孙明日眼泪汪汪。
　　“我不讨厌人多的地方。”他只是不喜欢参与进去，“但是下面桌子大，我想要和师兄们一起吃早饭，因为很久没有见了。”
　　公孙明日听到这句话，又开始感动起来，同时更加凶狠地瞪了晓沐云一眼。
　　“或者，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整合一下我们出伏羲院后，遇到的事情。”司雨霏眯起眼睛，里面的双瞳转了出来。
　　司雨霏在该认真的地方，绝不迷糊。
　　“嗯。”
　　他们三个人性格各异，其实还是有共同点的，谈起正事，便不再顾其他事情了。
　　“那你们慢慢聊。”晓沐云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我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都说了，他很识趣的。
　　重思行又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晓沐云，司雨霏到底是怎么样和晓沐云在一起的？流星天降，才砸出这份姻缘吗？
　　晓沐云欠身告辞。
　　
　　他的说辞并非完全只是为了给三个人让出空间，晓沐云是真的有要事要处理。他出门后，直接去了另一条街道的店铺，范郸早在那里等他了。
　　看到晓沐云，范郸露出了疲惫的表情，夸张地叹气，说道：“少主，你知道吗，你每次找我，准没好事。”
　　“我是在锻炼你的能力啊。”晓沐云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竹筒交给他，吩咐道，“把这个地方秘密带回麒麟山，记得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青璃君和我的叔叔。你要把东西交给我的爹，他看了会明白的。”
　　“这是什么啊？”范郸好奇。
　　“既然是机密，怎么能让你知道呢？”晓沐云露出友好的笑容，嘴巴却很毒，“你呀，只长年纪，脑子是不长了。”
　　范郸：“……”
　　你最近是和什么不能让你发挥嘴毒的人在一起吗？
　　范郸心里抱怨晓沐云，但是却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吩咐，秘密把东西带回麒麟山，交给了晓星昼。
　　晓星昼打开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上面是晓沐云的字迹：密阁，查询，人间剑、弑神剑、斩魔剑、人神、三神山、神魔判官。
　　追加内容：羊鸣镇。
　　晓星昼看完信息，随手将纸条卷起来，用一旁的烛火点燃，烧掉了。
　　这时，有人从门口进来，是晓星昼的弟弟，晓沐云的叔叔。
　　晓月敖疑惑地问：“我刚看到范郸急匆匆地来找你，是沐云出了什么事吗？”
　　“无事，他在外面寻得了心上人，玩上瘾了，说没有那么快回来。”晓星昼笑眯眯，他的笑脸和晓沐云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一分狡黠，多了点慈祥。
　　“大哥，你要管教一下沐云了，我听说他在外面，一直庇护着弑神斩魔者。”
　　“是吗？确实过分了，我晚点想办法写信给他，教训一下。”晓星昼如是说。
　　太阳下落，月亮出来。
　　晓沐云带着伏羲院的一行人到外面逛逛，公孙明日的心情仍旧是郁闷，所以中途脱离队伍，跑到河边坐下，欣赏月亮，稍微思考一下人生。
　　突然，身旁出现黑色的衣摆。
　　公孙明日抬起头，司雨霏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不和麒麟山小子一起去玩。”公孙明日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影响司雨霏，“霏霏，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大师兄没有要阻碍你们在一起的意思，我只是……”
　　“我想和大师兄在一起。”司雨霏打断他的话。
　　公孙明日愣住。
　　司雨霏在他的旁边坐下。
　　水光潋滟，月光如同白玉盘。
　　公孙明日抓着头发，最后还是决定和他说自己的想法：“我一直觉得，我们和师父一起，六个人非常幸福。我呢，其实在原来的家中，一直照顾弟弟妹妹，但是……”
　　却是第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所以我一直习惯照顾你们。”公孙明日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其实不是你们需要我的照顾，是我需要去照顾你们。然后随着大家的长大，渐渐的，没有人需要我了，只有霏霏你最小，我觉得我还能再照顾你一段时间，所以才不舍得让你长大，我真的很自私自利，这副模样很难看。”
　　“为什么？”司雨霏认真地打量公孙明日，告诉他，“大师兄英俊非凡，不难看啊。”
　　公孙明日：“……”
　　他很喜欢司雨霏，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偶尔和他说话挺费劲的。
　　“我很喜欢大师兄照顾我，一直都很喜欢。”司雨霏煞有其事地点头，“没有厌倦，以后也不会。”
　　公孙明日闻言，郁闷了一天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
　　“我也觉得，和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在一起很开心。”司雨霏说，“大家都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大家，一辈子都不会变。”
　　司雨霏说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绝对不会有半分虚假和妄言。
　　公孙明日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戴着可怖的面具，眼睛却是可爱地笑笑。
　　“哼，你要和我说晓沐云吗？”公孙明日第一次毫无芥蒂地喊出晓沐云的名字。
　　“为什么？”司雨霏觉得好笑，“就和大师兄聊天啊，聊什么都行，要聊晓沐云也行。”
　　他们只是太久没见了。
　　“我在伏羲院，很想大师兄，你安全无事，而且我们能见面，真是太好了。”司雨霏继续说。
　　公孙明日微微讶异，随后也笑了。
　　“你叫他晓沐云啊，看来也没有那么喜欢。”公孙明日故意调侃。
　　“为什么？晓沐云就是晓沐云啊。”司雨霏觉得公孙明日的话百思莫解。
　　“哎呀。”

122	小断袖
　　河水映天边, 光辉漫溢照月亮。
　　公孙明日和司雨霏坐在一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郁结了几日的心终于打开, 看着司雨霏, 哈哈大笑, 一时间不知道笑些什么。
　　司雨霏性格古怪, 看到公孙明日笑了, 没有感到莫名其妙，反而是一起跟着笑了起来。
　　公孙明日看不透司雨霏面具下的脸，但是他却从司雨霏此刻的面具, 想到了他们重遇的那个晚上，司雨霏仅用一根手指, 就吓退了藏在群山里的神明的模样。公孙明日笑着笑着, 眼神中带着微微的忧愁, 他伸出手, 将司雨霏面具上的头发拨到后面去, 笑声不停, 但是嘴角的弧度往下了一点。
　　“你们在聊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道悠闲的声音插入到他们的中间。
　　来人无声无息，而且靠得太近, 把公孙明日吓了一跳, 身体往旁边一闪。
　　司雨霏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他往后转头。
　　晓沐云站在他们的后面，正弯下腰, 靠了过来。
　　公孙明日闪躲及时, 避免和晓沐云面对面，但是司雨霏的反应不一样, 他在转头的时候，晓沐云也正好看向他。
　　司雨霏的面具擦过晓沐云的脸，等他发现自己可能伤了晓沐云后，着急地和他拉开距离。
　　晓沐云岿然不动，抬起手摸了一下脸，笑吟吟地看着司雨霏。
　　他看起来温柔，但是只有嘴角上扬，眼睛却动也不动地死死看着司雨霏的模样，细细分析，有几分执拗的可怕。
　　公孙明日嘴角抽搐，对此人的不满跃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要不要盯得这么紧？
　　“其实没有聊什么哦。”司雨霏坦诚地告诉他，“稍微说了一下大师兄一个人在外面时候遇到的事情，还有大师兄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但是呢……”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眼睛不知觉地眨了一下。
　　“不会分给你的。”司雨霏轻声笑着说。
　　晓沐云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后眯着眼睛，跟着笑了起来。
　　他这个笑容和一开在他们后面冒头时候的笑容比起来，显得真情实感，而且看上去有点傻。
　　“为何霏霏那么小气？”晓沐云故作遗憾地摇头，然后站了起来
　　“你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公孙明日仍旧是不满意。
　　其实如果是其他人被司雨霏选上，他的意见都不会那么多。但是这个是晓沐云，是引发一切事端的人。而且看样子司雨霏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呸，就是不知道这个狐狸精给司雨霏灌了什么迷魂药。
　　“三师兄说他走累了，想要找一家店休息一下，所以叫我来喊你们。”晓沐云夸张地叹气，随后又向司雨霏卖惨，“伏羲院的人就会使唤别人。”
　　虽然晓沐云这一招过于虚有其表，但是司雨霏每次看到他故作可怜的表情，都很想伸出手，去摸一下他的脸。
　　不过现在公孙明日在旁边，这个打算还是作罢吧。
　　晓沐云看司雨霏没有反应，颇感无趣地用手捶了捶肩膀。
　　“既然小朝想要休息，那就去吧。”公孙明日微微一笑，手扶在草坪上，用力站起来，其实他的心态已经和之前不同了。
　　司雨霏也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随后不解地望向晓沐云，发出来疑惑的一声： “嗯？”
　　你看他做什么？倒是带路啊。
　　晓沐云笑了笑，随后走在前面。他今天难得把头发整整齐齐固定在发冠上，穿着的衣服带着上等丝绸光泽，绣花精致，暗纹在路边灯火的的照耀下显得华美雅致。
　　公孙明日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家霏霏，傍大款了！
　　两人跟了上去。
　　重思行正好在街边卖灯笼的小摊里，和妃泣朝一起看灯笼的造型。他们五个人一起长大，随便组合都能聊得好好的。
　　“二师兄、三师兄。”晓沐云喊人。
　　重思行和妃泣朝听到晓沐云喊自己，连忙回过头。
　　公孙明日不知道该斥责晓沐云潜移默化影响人的能力，把那两个人都洗脑了，还是应该鄙视两个师弟意志的不坚定。
　　晓沐云都不是伏羲院的弟子，你们在回应些什么！
　　“你们终于来了。”重思行等了他们很久了。
　　“我们看了很多店……了。”妃泣朝努力说话，然后指着不同的方向，“这边有一家喝茶，吃……吃茶点的地方。那边有一家喝糖水的，然后那里……有一家当地出名的特色美食小点心，我们选一家吧。”
　　“嗯。”公孙明日、重思行和妃泣朝一同沉思。
　　随后，三个人伸出手，分别指着不同的地方。
　　“喝茶。”重思行果断地说。
　　“喝糖水。”妃泣毫不犹豫。
　　“吃小点心。”这是公孙明日选的。
　　三师兄弟一言不合，互相瞪着对方。
　　晓沐云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既可以情比金坚，生死面前不放弃对方，但是又容易一点小事分崩离析。
　　在晓沐云感慨的当下，三个人已经为了接下来吃什么，要大打出手了。
　　“你想吃什么？”晓沐云问司雨霏。
　　此问题一出，其他三个人立即停手，同时看着自己的小师弟。
　　司雨霏老实地说：“我吃什么都行。”
　　他不怎么挑吃的东西。
　　因为司雨霏的不站队，公孙明日他们又继续扭打起来。
　　眼看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就要把路边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晓沐云咳嗽一声，不得不开口说话：“其实我们可以沿途，把各位师兄想要吃的东西都买了，最后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的建议不错。
　　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停止攻击对方，原因也是很简单。
　　“这三家店都有做活动，只有大家都过去吃，才会有优惠。”
　　晓沐云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带了四个小孩，他不得不开口说道：“我请客。”
　　正准备要上脚的三个人动作立刻顿住。
　　“咳，不太好吧。”重思行是第一个先把自己的手从两个人的钳制中挣脱的人，他拒绝晓沐云，但是语气并不坚决，“沐云，你都让我们住在你家的客栈了，一点小点心，我会请客的。”
　　“对啊，二师兄说了，他会付钱的。”妃泣朝想起重思行之前的话。
　　公孙明日反应慢了一点，等他意会到重思行的言外之意，立刻一只手过去，捂住妃泣朝的嘴巴。
　　妃泣朝不满，将公孙明日的手拉下去。
　　晓沐云哭笑不得，他点了点头，说道：“下次请我去伏羲院做客，你们再招待我就好。师兄们离开院里的时间太久，之后还有回程，盘缠还是留着防身，我比较安心。”
　　“弟夫，你好贴心。”妃泣朝认为自己真是吃人嘴短的好类型，而不是像他隔壁两个完全没有模范作用的师兄，吃别人的东西，还装模作样的。
　　“那么，出发。”晓沐云指着前方的路。
　　他们之中，走得最开心的人是重思行。
　　又省了一笔钱了，不然回程的时候真的要过得紧巴巴的。
　　想到这一点，重思行在路途中，不断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神情。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快接受麒麟山那个小子，我还没有同意呢。”公孙明日和他相处多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站在我这边啊！”
　　他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软化，重思行听得出来，所以微收表情，不过仍旧是眉眼弯弯。
　　公孙明日今天最生气的对象就是重思行。
　　他们三个人在前面走得太快了，司雨霏和晓沐云就落在了后面。
　　“你的师兄们……”晓沐云百感交集，最后只有一句话能说，“真有个性。”
　　同时他惊讶于伏羲院出来的人总有共同之处，怎么能从邬清影到他的徒弟们，特质都那么明显。
　　“师兄们是很有趣的。”司雨霏在面具内闷笑。
　　晓沐云：“……”
　　最有个性、最有趣的人就在他的旁边。
　　“你刚才到底在和你的大师兄聊什么？” 晓沐云闷闷不乐地问起这件事情。
　　“我不是说了吗？”司雨霏还以为这个话题早就过去了。
　　“就聊那点事，就能那么开心？”晓沐云吃醋。
　　“和大师兄聊天，聊什么都会很开心的呀。”司雨霏说的是肺腑之言。
　　“呵。”晓沐云吃味地转过头。
　　自从司雨霏见了他的师兄们后，基本上心思就在那边了。晓沐云醋意大发，心里依旧怨怼情人：司雨霏啊司雨霏，喜欢上你，怎么那么让人纠结。
　　晓沐云想着想着，莫名回想到重思行之前开玩笑的话。
　　司雨霏该不会把自己当成了露水情缘，也就是在外面玩玩，回伏羲院后就转身不认人吧！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魂飞魄散。
　　司雨霏没有察觉到晓沐云的异样，他恰巧看到了走过的地方有个卖面具的摊位，各种各样的面具挂了起来。
　　看到他停留，店老板连忙让他挑选一下。
　　“嗯？你还要面具吗？”晓沐云走过了两步，才发现司雨霏落在了后面，连忙走回来，笑着看他，“喜欢哪一个？我送给你。还是说都喜欢，都买下也行。”
　　一般人不需要那么多的面具，但是那人是司雨霏，仅自己的部分手作面具就可以摆一地板的人。
　　“这个。”司雨霏伸出手，手指点在某个油头滑脸的面具上。
　　“喜欢这个吗？”晓沐云不明白他的意思。
　　司雨霏笑着说：“长的很像你。”
　　这一下，真的把晓沐云给呛到无话可说了，他甚至没有办法维持自己一贯从容的笑容。他想了一想，手掌放在额头上，认真地烦恼了一下，随后做好自我建设，笑了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拨了一下柔顺有光泽的头发，自信满满地发言：“相公，这个面具不像我，我可是我们那边有名的美男子，就算放到整个修仙界，外貌也是数一数二的。虽说你的审美异于常人，但是我还是要纠正你，不像我。”
　　“你好能说话啊，就面具不像你这件事情，你都能说那么多。”司雨霏收回手指，感慨万千。
　　他从认识晓沐云开始，就一直很佩服他的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晓沐云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干脆直接问道：“你是在讽刺我吗？”
　　“是在夸奖你。”司雨霏说完，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钱，买下那个面具。
　　“我来给钱吧。”晓沐云总是担心司雨霏一不慎把钱用完了，就不管不顾去卖艺。
　　司雨霏已经钱货两讫了，他拿着面具，塞到晓沐云的怀里。
　　“送给我的吗？”晓沐云稍稍惊讶。
　　司雨霏终于有机会伸出手，掐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再指着面具，笑了起来，说道：“两张一样的脸。”
　　晓沐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嘲笑了，他没有好气地拿起手中的面具，盖到司雨霏现在戴着的面具上去。
　　司雨霏没有生气，他拿下刚买的面具，同时将自己后脑勺的绳子解开。
　　晓沐云以为他想要换上新面具，便在旁边耐心等待。
　　沿街的灯笼发出明亮又分布不均匀的光线，晓沐云利用自己身材的优势，将司雨霏挡住。司雨霏伸出手，将面具松开，但是没有直接拿下来，而是踮起脚，靠近晓沐云。
　　街道人来人往，光明时而显现，时而被人群的影子覆盖。
　　司雨霏用面具挡住他人的视线，抬起头，轻而易举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泛起涟漪。
　　晓沐云惊讶地将视线往下投，看到了司雨霏光洁美丽的脸庞。
　　做完坏事后，司雨霏放下脚，手往自己的方向按了一下，面具就回到了他的脸上。
　　“嗯啊，那个面具我不喜欢，所以还是你自己拿着吧。”司雨霏把面具上的绳子重新绑好。
　　晓沐云摸着自己的脸，脸上仍旧保持着讶异的表情。
　　“你们两个人能不能走快点啊！”公孙明日在前面喊他们，“我们已经到门口了，麒麟山小子快来付钱！”
　　“都叫你说话不要那么直接！”重思行皮笑肉不笑，一拳头过去，“让别人知道伏羲院寒酸，怎么行。”
　　公孙明日一向自信，他觉得伏羲院寒酸这一点，应该是全修仙界的共识。
　　都怪藏宝库的那群有名垃圾，占地方，又卖不出去。
　　“我也要吃。”司雨霏小步跑了过去。
　　被司雨霏亲了一下后，晓沐云的身体轻飘飘，接下来就是因为脑子不清醒，被那三位师兄狂宰了一顿。
　　等回过神，晓沐云拿着空了一半的荷包，手撑在桌面上，汗流浃背。
　　他身为一个之前没有动过心的、家缠万贯的、同时风度翩翩的大少爷，确实很容易会被到处卖艺，清纯不做作的小猪骗到家财尽失的。
　　“晓沐云，我还要吃那个。”司雨霏在扯他的袖子。
　　“弟夫，不要吃那个了，去吃那个。”妃泣朝提建议。
　　“思行，思行，分我一半。”公孙明日馋重思行在吃的东西。
　　等晓沐云明白为时已晚的时候，他这个麒麟山的大少爷，已经陷入了伏羲院的陷阱。
　　不过这确实是他们难得的悠闲时光，不需要去想着神神鬼鬼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满。
　　沿途风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众生百态，川流不息。
　　玩得差不多，肚子也吃饱了，伏羲院的这四师兄弟终于放过晓沐云，打算回客栈休息了。
　　“咳。”在客栈的门口，公孙明日轻咳嗽，吸引在前面的晓沐云注意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你还可以吧。”
　　晓沐云笑了笑，想要知道他们这批人，是不是一顿饭就能都收买。
　　“但是我还没有完全承认你，而且霏霏年纪还小，出来见过的世面不够，所以你们两个人谈情说爱呢，目前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公孙明日朝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不然我会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晓沐云假装认可地点头。
　　他们几个人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晓沐云等了一会，确定外面完全没有动静了，这才出门，随后走到了司雨霏的房间门口。
　　普通的门锁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修仙者，晓沐云轻而易举地推开司雨霏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啊？”坐在床上看书的司雨霏被他吓到了。
　　因为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而且夏天闷热，司雨霏早早就脱下了面具。他的行事诡异，戴着面具的时候仿若罗刹，但是一旦摘下了面具，不过是无害的模样。
　　“那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司雨霏手中的书还没有合上。
　　晓沐云朝他走了过去，不管司雨霏手中还拿着书籍在研读，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床上。
　　“你的大师兄告诉我，现阶段和你还是不要有肌肤之亲，只要在一起说点亲密话，谈点比较表面的□□就好。”晓沐云笑着说。
　　司雨霏双手拿着书，刚好放在胸口，收紧了一下，心虚地瞥开眼睛。
　　如果是这一点，那真是太晚了。
　　晓沐云动手抽他的腰带，然后脱他的衣服。
　　“好吧，我今天就就范了，但是这件事情最好你知我知。”司雨霏不想听公孙明日的絮絮叨叨，只好转为和晓沐云商量。
　　晓沐云低下头，大力啃他。
　　“嘶。”
　　温存的时间，司雨霏赤/裸的手从被子里探出。
　　他莫名想到了今天晚上，重思行将食物分一半给公孙明日吃，随后默默看着他的模样。
　　说实话，司雨霏知道自己是断袖，是因为重思行。
　　他从小就能在别人激动的时候，听到别人的心声。
　　重思行的心声，是他听得最多的。
　　出乎预料吧，他们五个弟子，怎么看，重思行都是最稳健、最收敛、最不露声色的那一个。
　　但是重思行在看到公孙明日的时候，内心的活动总是特别多。
　　“二师兄喜欢大师兄吧。”当时才十岁的司雨霏，突然对坐在旁边的重思行说这句话。
　　“噗！”重思行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水喷了，“咳咳咳。”
　　“很多男子都是喜欢姑娘，为什么二师兄喜欢大师兄这个男子呢？”司雨霏疑惑不解，他从小到大，看到的伴侣都是一男一女，男子对女子多有心思，女子也是多心悦男子，为什么重思行不一样？
　　“你不要……童言无忌……”重思行还在咳嗽，根本就顺不了气。
　　“为什么？我没有乱说啊。”司雨霏确定。
　　“谁告诉你的？”重思行握紧拳头，怒气冲冲。
　　“二师兄自己说的。”司雨霏非常淡定地看了重思行一眼，“二师兄在看到大师兄的时候，两个声音会重叠在一起。”
　　一个是说话的声音，一个是心里的声音。
　　这也是，司雨霏第一次透露自己可以读取别人心声的能力。
　　重思行闻言，闭上眼睛，看上去要自杀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男子也能喜欢男子的。”司雨霏只是想要求证这件事情。
　　“是……”重思行觉得自己要和司雨霏解释的东西有很多。
　　“太好了。”司雨霏只是想要知道这种感觉是否正常，“二师兄，我觉得……我比起女子，更喜欢男子，就像二师兄一样。”
　　“噗！”重思行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失态。
　　司雨霏认真地看着重思行。
　　重思行无奈地扶着脑袋，苦笑一声，似乎明白司雨霏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的小孩子，所以他只得诚心诚意地告诉司雨霏：“霏霏，我很喜欢明日，在他救了我后，我就很喜欢他。所以，我很喜欢霏霏，但是明日不能让给你。”
　　“嗯？”司雨霏听到重思行内心的补充，坦诚道，“大师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定要说的话，二师兄更靠近我喜欢的类型。”
　　重思行瞳孔在眼眶内震动，咳嗽两声后，不得不抱歉说道：“我对明日，一心一意。”
　　“不是心悦二师兄的意思，师兄就是我的师兄。”司雨霏抬起手，回应重思行。
　　他说话总是乱七八糟的。
　　重思行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玩的团团转，脑袋垂下，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坚定，都要哭了。
　　不过因为打击过大，重思行当晚就发烧了。
　　“思行，思行！”迟钝又废物的大师兄围着重思行大呼小叫。
　　重思行压力更大了。
　　司雨霏知道自己是断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但是重思行从来没有对公孙明日表明过心意，司雨霏曾经好奇问过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原因，他比起把我当情爱方面的对象，更想我当一个家人。”重思行无奈地叹气，“或者，哪一天吧，等我忍不住了，再说……”
　　明日复明日。
　　司雨霏转过身，看着躺在身边的晓沐云。
　　“相公，意犹未尽吗？”晓沐云和他调情，随后翻身，压在司雨霏的身上，耐心询问，“再来一次？这次我想要在上面。”
　　“你好奇怪。”司雨霏说他。
　　“嗯？”晓沐云今天晚上不知道被他侮辱多少次了。
　　“怎么……怎么能那么厚脸皮，就对着我……私情密语的。”司雨霏在遇到晓沐云之前，总以为感情是隐秘的。
　　但是晓沐云好像恨不得昭告天下，和他认知相去甚远。
　　晓沐云眯起眼睛，突然发难：“小猪，你吃了我多少次，现在还敢来嫌弃我。”
　　司雨霏说：“和你说话，很费劲。”
　　晓沐云掐住他的脸，不满道：“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夜半，在这个众生难得休憩的时刻，一封加急的信封，正在往这个客栈传递而来。

123	一封来信
　　清晨的阳光落下。
　　一阵阴影拨动床上的光线。
　　司雨霏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换好了衣服，显然早就起床了的晓沐云。他从外面回来，正在尝试爬回床的内侧。
　　“你……做什么？”司雨霏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和事情都有疑问, 但是他敢说, 其余人给他带来的问题, 全部凝聚起来, 都没有他对晓沐云的疑惑多。
　　起床了, 为什么还要爬回床上来？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麒麟山的人说有事要找我，我到了后, 他们又说那边的人突然遇到事情，没有那么快到, 所以我就回来了。”晓沐云本来是要越过他的身体, 回到昨晚睡觉的位置的, 但是他的手才刚过去, 司雨霏就醒了, 他干脆把双手撑在司雨霏的脑袋旁边, 两只脚也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看他。
　　“你醒了？”晓沐云低下头，两边的头发往下掉，他盯着司雨霏的脸。
　　司雨霏的手动了动, 将被子往上拱, 眼睛清澈，没有半点睡意。
　　他都和你聊了这么多，肯定醒了。
　　“要吃早饭吗？”晓沐云问他。
　　司雨霏哭笑不得。
　　他在晓沐云的心中, 好像真的是一只需要随时喂食的宠物, 晓沐云是不管早中午晚的时间，都要问他要吃东西吗？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漂亮清纯的脸蛋, 无法想象就是拥有这么一张脸的人，戴着奇怪的面具、徒手撕妖魔、看到敌人就发出变态一样的笑声，上去横扫千军，敌人的一声声求饶都无法撼动。
　　“现在还是太早了吧。”司雨霏没有拂去晓沐云的好意，只是淡然地提醒他这件事情。
　　“确实。”晓沐云同意了。
　　“嗯。”司雨霏同样看向他的脸。
　　晓沐云迎上他的眼睛，突然自信开口：“你的相公，是不是很貌若潘安？”
　　他总是想要司雨霏承认他的外貌的优越性。
　　“呵呵。”司雨霏笑到胸膛都在鼓动。
　　“肚子真的不饿吗？”晓沐云突然伸出手，拉下自己的衣服。
　　“呵。”司雨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仍旧故意用浑然天成的清纯脸蛋迷惑人心看着他，“都说太早了。”
　　晓沐云将腰带扯松，把衣服滑落到手臂弯，露出上半身。
　　司雨霏一直都很喜欢他的身体，均匀精壮又漂亮。
　　晓沐云往上爬了两步，然后慢慢俯下身体，抱住司雨霏的后脑勺。
　　司雨霏那时候说的话，确实是这个意思：太早了！
　　当司雨霏起床，在楼下吃早饭的时候，脑袋一点一点，他睡眼朦胧地把点心往自己的嘴里递。晓沐云在一旁看到了，觉得好笑，拿起手边的筷子，故意用筷身挪开他的筷子。
　　司雨霏无神又惊讶地看着点心离自己越来越远。
　　晓沐云乐得合不拢嘴。
　　“你在做什么？”一个阴森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晓沐云听到公孙明日威胁的语气，默默收回筷子上的力气。没有了对抗的力量，司雨霏终于成功把点心放进了嘴里。
　　司雨霏要面对的不止晓沐云这个麻烦，公孙明日在他嚼食物的时候，走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心疼地捧着他的脸，语气沉痛道：“霏霏，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累？呜，我的霏霏，在外面肯定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所以才那么疲惫。”
　　晓沐云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面一直有一句怨言：明明就是我的。
　　公孙明日自我脑补司雨霏被外面的世界虐待，心疼地快要哭了，摇了摇他的肩膀。
　　司雨霏面无表情地继续咬着嘴里的东西，身体无力地被摇来晃去。
　　“别摇了，霏霏在吃东西！”重思行忍无可忍出手。
　　公孙明日被打了以后，老实多了。
　　司雨霏得以安心吃早饭。
　　濂州的医修已经想到办法帮重思行和妃泣朝恢复法力了，所以他们不得不在此逗留久一些。按照医修给的时间，他们医治好后，再赶去仙灵大会的举办地点，还能有好几天的空余时间，所以根本就不用着急。
　　这个医修是麒麟山的医修，所以说话一贯神神叨叨。
　　几人听说他能医治自己，当然要问为什么会发生法力尽失的情况。
　　医修掐指一算，含糊其辞地说道：“你们遇到的情况很像是，体内的灵气被压制住了，所以才会导致法力尽失。很奇怪，但是你们又说自己没有遇到什么用压制灵气法术的敌人，或者中了其他招数。后面你们可以取回法力，都是做了同样的事情，那就是用外部的灵气去刺激自己的灵气，打破了桎梏，使其重新运作。”
　　知道了灵气无法使用的原因，就能医治，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灵气无端端被压制的情况。
　　“大师兄，你是怎么没事的？”妃泣朝问公孙明日。
　　“我？”公孙明日思考，“其实我一直觉得师父会突然失踪很奇怪，按照师父的本事，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多少对手。既然她会失踪，我觉得我要出门，就需要多加小心。所以我在离开之前，找了霏霏，要了很多能用上的神器和丹药。果不其然，我出事了，没有法力了，还被追杀。于是乎，我就什么神器，什么丹药都用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起作用，反正我没事了。”
　　“应该是……”司雨霏猜到了，“我炼制的可以一下子激发所有灵气的灵丹，因为我担心大师兄要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可以拼死一搏。”
　　“那你呢？”重思行看着司雨霏。
　　“嗯……”听到了重思行的问题，司雨霏开始苦思冥想。
　　公孙明日看起来大大咧咧、颠三倒四，实际上是个周全的人。
　　身为一个能读心的人，司雨霏几乎没有怎么听过公孙明日的心声。他的内在极度稳定，所以是唯一一个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成功救治了自己的人。
　　司雨霏是他们几个弟子中最博学多闻的，可惜因为没有离开过伏羲院，从小到大被教得乱七八糟，警惕心什么的几乎是没有的。
　　所以他们都好奇毫无准备的司雨霏，是怎么样逃脱这个天罗地网的陷阱。
　　“唔……”司雨霏努力回想，甚至忍不住抓了抓面具。
　　重思行看向晓沐云，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霏霏的？”
　　他感觉从司雨霏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应该算挺早吧，霏霏离开伏羲院大概十天左右，就和我相见了。”晓沐云伸出手，手指下意识作出了掐指算的动作。
　　这真的是麒麟弟子的习惯。
　　“那么巧。”司雨霏插话。
　　听到他说这三个字，晓沐云的笑容变得狡黠。
　　哪里是那么巧，明明是某人从十年前就算着时间，一大早就开始蹲点。
　　“看来霏霏完全没事，而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事。”重思行看向晓沐云，“你有什么想法？”
　　晓沐云摇头，肯定道：“霏霏是绝对没有法力上的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他自然也不会去注意。
　　目前，他们之中仍旧没有人能知道事情背后发生的原因。
　　医修完成今天替重思行和妃泣朝医治的任务，便提着出诊的箱子离开了。
　　没有新的线索出现，多虑也是没有办法的，公孙明日兴奋地对三个人说：“大师兄给你们看看，买给你们的东西吧！”
　　三人翘首以待。
　　“思行，这是你喜欢的砚台。”公孙明日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砚台交给重思行。
　　重思行接过他的礼物，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应道：“嗯。”
　　“小朝，这是孔雀羽毛，你之前说想要的。”公孙明日把一根漂亮的羽毛给妃泣朝。
　　“谢谢师兄。”妃泣朝确实想要的。
　　司雨霏提早把手伸出来了。
　　公孙明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放到司雨霏的手上。
　　“霏霏，这是牛肉干，这是腊肠，这是酥糖、这是桃花饼、这是阿胶、还有这个是……我忘记了，你先拿着吧，晚点自己看。”
　　不一会儿，司雨霏手中捧着的东西，就把他的脸盖住了。
　　“小果的礼物我先收着。”公孙明日把乾坤袋检查了一遍，然后突然抬起头。
　　晓沐云坐在一旁，正翘着脚，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捧着一大堆盒子，身体微微摇晃的司雨霏。
　　“这个给你吧。”公孙明日从袋子里又拿出一盒点心，递给晓沐云。
　　晓沐云看到公孙明日的动作颇感意外，他将脚放下，双手去接礼物，诚恳说道：“谢谢大师兄。”
　　“嗯。”公孙明日抓了抓脑袋，然后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用纸包好的东西，偷偷摸摸地递给重思行。
　　重思行笑着指了指自己。
　　公孙明日二话不说，直接塞到重思行的手里。
　　“不过能遇到大家真是太好了。”公孙明日松了一口气，“我在外面很快就没有钱了，偶尔吃一顿没一顿的。”
　　众人一齐沉默。
　　他们大概能知道为什么他的银子没得那么快，并且其实很想给他一个建议，实在是肚子饿了，可以吃他放在乾坤袋里的这些特产的。
　　公孙明日仍在感慨外面世界的钱越来越不经用了。
　　在公孙明日絮絮叨叨的时候，司雨霏默默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放下去。
　　“霏霏喜欢吗？”公孙明日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司雨霏。
　　“喜欢，我会好好吃的。”司雨霏对着公孙明日乖巧地点了点头。
　　“呜。”公孙明日虽然知道自己这种心理很不应该，但是他就是那种从照顾别人的行为中，获得满足感的人。
　　“为了谢谢大师兄的礼物。”晓沐云笑着说，“我今晚让人再准备一桌盛宴吧。”
　　和晓沐云可以准备的食物比起来，公孙明日突然觉得自己送的礼物有点普通了，他失落地低下头。
　　“大师兄挑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好吃，我留一点带回去伏羲院，分给大家。”司雨霏打开自己的乾坤袋，将一盒盒东西放进去。
　　“呜。”听到司雨霏的话，公孙明日重燃希望，“你比较喜欢大师兄买的东西对吧？”
　　“我喜欢的。”
　　重思行看着他们，无奈地笑着，随后将公孙明日第二次塞到他手里的礼物拆开。
　　他只将最前端的封口纸撕开，往里面看了一眼，是一根固定好了的玉钗，钗子看上去做工技艺高超，是一根玉花鸟纹钗。
　　按照公孙明日的为人，还真是难得选了一件不错的礼物。趁着没有人在意，重思行将自己头发上的钗子摘下，换上了这一根。
　　司雨霏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眼珠子一转，和重思行对上了眼睛。
　　重思行心虚地瞥过视线。
　　司雨霏眯起眼睛笑了。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谁？”这里是晓沐云的房间，所以由他出声，询问到来的人。
　　“少主，是我，今早想要见你的人来了。”外面的人如是说。
　　“让他进来吧。”晓沐云正好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盏茶。
　　千里迢迢赶来和晓沐云相见，并且人没到，就着急通知晓沐云会面。
　　门一开，晓沐云就发现他是麒麟山的一个在某地驻地的弟子，名字好像是……
　　“张汴？”
　　“少主！”张汴连忙朝晓沐云行礼，随后，他不顾这里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双手颤巍巍地，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晓沐云，“我在隔壁鄞州驻地，负责当地的协调工作。前些天，突然有一个男人来找麒麟山在当地的负责人，说有东西要给少主。我拿到手后，连夜出发，不敢耽搁。”
　　晓沐云看到他的手在抖，想象不出什么东西会让他那么激动。
　　“请……请……”张汴连忙把东西送上去。
　　晓沐云疑惑不解地接过东西，随后撕开罩在外面的纸张。
　　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晓沐云也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巴，呆滞了。
　　司雨霏坐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连忙探头去看。
　　包裹里的东西确实值得他们如此震惊。
　　一封信和一本书，那本书就是《道己十二章经》。
　　就此，《道己十二章经》和《白尺书》都在晓沐云的手里，他离开麒麟山的任务完成了。
　　拿到了书，晓沐云并没有马上露出开心的表情，相反的，他不安地打开了信封。
　　书是酬劳，送东西来的人有事相求。
　　此时是中午的时间，晓沐云和司雨霏连午饭都不吃了，他们需要稍微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有了晓沐云的吩咐，在濂州的麒麟山的弟子迅速为他准备了马车。
　　“师兄，我们要去鄞州接一个人。”司雨霏站在客栈门口，和来送别的三个师兄告别，“二师兄和三师兄还需要疗伤，所以不能离开。只有他们两个人，又太危险了，所以大师兄最好留下来保护两位师兄。我和晓沐云接了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师兄知道，你们要小心。”重思行摸了摸司雨霏的脑袋。
　　“好。”司雨霏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转身。
　　晓沐云早就在马车上等着他来，看到司雨霏朝这边走来，他顺手朝司雨霏递了一只手。
　　司雨霏接过他的手，轻而易举地迈了上去。
　　他们一进到车厢，马车就出发了。
　　帘子从里面被打开，司雨霏念念不舍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师兄们。
　　公孙明日、重思行和妃泣朝站在一起，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夏日天空晴朗，热气从地板上冒了起来，马车渐行渐远，司雨霏看着三人的面容慢慢模糊。
　　这是司雨霏的人生中，第二次和他们正式告别。
　　鄞州城里。
　　流飞光带着师白玉在一家饭店吃东西，师白玉吃东西的模样一向和文雅无关，他拼命扒着饭，仿佛没有下顿似的。
　　流飞光有点无奈地看着师白玉，虽然他知道孩子是什么样，和教育他的他大人有关系，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长辈，偶尔两个人也会一起饿肚子。有了那么多的前提，他还是觉得师白玉的吃相过于夸张了。
　　就在流飞光纠结着要怎么教育一下师白玉的时候，师白玉开口问他：“我们不去杀人了吗？”
　　听到这句话，流飞光更是头疼。
　　之前他还没有发现，一旦开始深究，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带坏小孩子。
　　“最近不需要了。”流飞光告诉他。
　　师白玉听到这句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流飞光心中无奈更甚，他夹菜给师白玉，想要和他坦白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叫两人都吓一跳的声音响起：“流飞光？”
　　师白玉跟在流飞光身边好一段时间了，除了自己，就没有人会喊他的名字。因为这个特殊情况，师白玉迅速抬起脸，看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是修仙者。
　　师白玉下意识露出警惕的神情，身体往后缩。
　　流飞光移动凳子，挡在师白玉的面前，他看着眼前的一队修仙者，沧桑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师兄们。”
　　他喊眼前的人师兄，但是那些人明显因为修仙有成，显得比他年轻很多。其实也不尽然是长相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前面的人打扮得体，全部头发束上去，精神抖擞，自然看上去更显年轻，气质不凡。
　　流飞光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脸上的胡渣明显，头发尽管也用簪子束好，却显然凌乱。
　　外表是其次，他看上去，整个人如同要枯死的冬天干枝，死气缠绕不去。
　　认出了他的师兄们仔细看他的脸，随后带头人有点不忍地低下头，说道：“好久不见了，我们一行人为了参加仙灵大会，恰巧路过这里。”
　　“确实好久不见了。”流飞光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我随处走走停停。”
　　简单的招呼打完，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你现在……还好吗？”那位师兄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身体。
　　“尚可。”流飞光抬起手掌，挡住他的手。
　　“那就好，那就好。”那位师兄点了点头，随后终于注意到了在流飞光后面的师白玉，开心问道，“这位是。”
　　师白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师兄摆出友善的表情。
　　“恰巧同行一段路的小孩。”流飞光看上去并不想和他多谈。
　　“嗯。”师兄看出来了，他点头，觉得自己应该道别了，“那我们进去吃饭了，我们一行人会这里停留几天，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
　　流飞光摇头，疏远的态度明显。
　　那个师兄只能落寞离开。
　　在他们走后，师白玉便忍耐不住好奇心，不断抬起头，去看自带仙气的修仙者们。
　　“那是什么？”师白玉觉得自己猜测没有用，干脆直接开口问流飞光。
　　“日月观的弟子，一个不上不下的门派，还行吧。”流飞光的态度冷漠。
　　“你以前是日月观的弟子？”师白玉有点惊讶，流飞光居然是从正经的修仙门派出来的，而不是想的那样，是自己在地板上捡到秘籍就修行的流浪汉。
　　听到了他的猜想，流飞光无奈地伸出手，推了一下师白玉的额头，说：“不要你管。”
　　“不管就不管。”师白玉才不想理他，继续吃饭。
　　“你吃好多。”流飞光感慨万千，“你以后一定会长很高的。”
　　“嗯？”师白玉难得语气天真地开口说话，“什么叫做以后。”
　　“我教你认了很多字，读了好几本书了吧，你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做以后，就是十年，二十年过去，这样吧，就是以后。”他可以在短短时间学会千字万字，甚至可以明白一些文章的深层含义，却不知道一个简单词语的意思，流飞光不知道他到底是天才，还是蠢到了极点的小鬼。
　　师白玉的嘴角扯了扯，没有给予他下一步的回复。
　　“小白，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呢？”流飞光突然有点感兴趣，“你让人想象不了长大后的样子。”
　　“人之一生，最后就是一抔土啦。”师白玉丝毫不在乎。
　　“你说的这话很有道理，看来让你多读两本书还是有用的。”
　　师白玉想要嘘他。
　　“我想要去对面买点东西，你继续吃吧。”流飞光站起来。
　　“不要又把我丢下了哦。”师白玉淡然地说道。
　　流飞光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师白玉继续吃自己的。
　　流飞光走了没有多久，刚才那位和他聊天的师兄突然又跑了过来，他没有看到流飞光，连忙东张西望找人。
　　“他去买东西了。”师白玉告诉他。
　　“这样，也好，小孩，你能帮我把东西转交给飞光吗？”师兄拿出一个小袋子给他。
　　师白玉没有什么教养，直接收下了，还当着那人的面，直接把小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袋散发着灵气的白玉。
　　“我们门派增进修行的方式，是将自己修炼的灵气凝聚成白玉，随后不断炼化，再吞入腹内。我看飞光状态不对，可能很久没有吞食白玉了，这是我前段时间炼化的部分白玉，你帮我交给他吧。”师兄和他说明情况，然后叹了一口气。
　　“好的。”师白玉没有多问，直接把东西收下了。
　　“飞光，可惜了，如果不是……他本来应该是最醉心修炼的人才对，如今却全都放弃了。”师兄情不自禁，他感慨一句后，迅速抽离情绪，看着师白玉，微微笑道，“你是飞光的同伴吗？叫什么名字。”
　　师白玉笑着提了提袋子，和他说道：“白玉。”
　　师兄一愣。
　　“师白玉。”他经常觉得，这个名字配他，十分浪费。
　　师兄微微睁大眼睛。
　　“小白，我买好东西了，出来吧，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了。”流飞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师白玉立刻拿出流飞光给他的荷包，从里面拿出钱，放在桌面上，随后跳下凳子，急切地跑了出去。
　　师兄看着师白玉奔向流飞光，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离开，不由自主喃喃自语道：“他还是没有放下。”
　　太阳西沉，马车快速在道路上行走着。
　　司雨霏因为过于闷热，将面具摘下。
　　晓沐云本来半倚靠在车厢壁内，他一看到司雨霏摘下面具，额头微微出汗后，立刻从袖子里抽出扇子，一脸殷勤地靠了过去，给司雨霏扇风。
　　“相公，最近的天气真是磨人啊。”
　　司雨霏看他一眼，想要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离谱的话。
　　“和你一样。”说完这句话，晓沐云还害羞地偏过头笑了一声。
　　司雨霏：“……”
　　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真的好热，你靠过来更热了。”司雨霏睨了晓沐云一眼，他穿得太多了。
　　晓沐云闻言，手中扇子一摇，带着法术，瞬间凉风送来。
　　司雨霏舒服多了。
　　晓沐云一副邀功的得意表情。
　　“还好是坐马车，不是骑马。”不然司雨霏觉得自己绝对会晕倒在路上。
　　“我也骑不了马……”晓沐云突然下意识承认了一些什么。
　　司雨霏转过头看他。
　　晓沐云期期艾艾。
　　“那你……那你……”结果先脸红的人是司雨霏，“晚上就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啊！”
　　“前天我好像就是在自己房间睡觉。”但是司雨霏自己送上门了。
　　司雨霏眯着眼睛看了他很久。
　　晓沐云的眼睛转了过去，然后借着凉风，一下子凑过去，停在他的面前。
　　呼吸之间，气息交错。

124	青天高，黄地厚
　　师白玉和流飞光待在一起, 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人，他其实对人命极度看重，却同时对生命极度轻贱。
　　流飞光不算是手中富裕的人, 但是他基本上看到路边向他要钱的乞丐, 都会帮忙。带着师白玉, 途径一些地方的时候, 也会出手帮人除妖什么的。
　　光看这一点, 他似乎是个好人，甚至有几分传统的修仙者的味道。
　　但是他明知道自己把《道己十二章经》拿出去会发生多少死伤，甚至引发的灾难不是他做一些善事能弥补的, 他还是那样做了。
　　回溯时间，死者复生。
　　师白玉不能理解他要这样做的理由, 错过的东西就是错过了。
　　人要忏悔的不是某件离开的东西, 或者走过的时间, 而是当时做了错误选择的自己。
　　夏日的风炎热无比, 就算入了夜, 空气也是沉闷的。
　　不过湖边倒是挺凉快的。
　　流飞光租了一条小船, 和师白玉泛舟湖上。
　　师白玉撑着脑袋，难得换上了一身男装。衣服还是晓沐云之前给他买的，他的里衣是黑色的, 中衣为白, 外袍是红色的，袖子只有中端。他随意将头发全部绑了起来，左边的耳朵上戴着一枚耳钉。
　　“小白长大一定是个美男子。”流飞光在小桌旁边喝酒, 看了一眼闲得发慌的师白玉。
　　“是吗？”师白玉随口答应。
　　“是的是的。”他喝多了两杯酒, 人就开始高兴起来。
　　“那我就从迷死我的人里面，挑一个最有钱的人成亲吧。”师白玉乐呵呵地从船边离开, 坐到小桌子旁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流飞光说道。
　　师白玉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径直倒了酒，随后直接喝下。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流飞光继续喝酒，摇了摇头，没有阻止他。
　　“青天有多高？黄地有多厚？从未有人知道，为何只逮着我一个人来说。”师白玉口齿伶俐。
　　“你好能说，去当状师吧。”流飞光没有好气。
　　“飞光，喝吧。”师白玉笑着举起酒杯，堵住他的话。
　　流飞光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一愣，随后下意识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师白玉不以为意，回以一笑。
　　当一个人做的事情，和以往都不同的时候，就是要有大事发生的时候。
　　师白玉悠然自得地坐在船板上，仰头看着月亮。月光落在身上，仿佛是某种可以带走人生命的妖魔一样。
　　“我之前有问过你，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人家，让别人收养你。”流飞光可能实在是没有话聊，所以就和他旧事重谈。
　　“你有没有搞清楚，是你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师白玉嫌弃他搞不清楚状况，如果不是他用魔气维持流飞光摇摇欲坠的神智，他早就疯了。
　　流飞光哈哈大笑。
　　师白玉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说的是事实。
　　小舟继续游在湖面上，街边吵吵闹闹，湖中却无比寂静，只有水流的声音。
　　“小白，最近的白天是越来越短了。”
　　“你又说胡话了，明明白天越来越长了。”
　　这稀疏平常的对话，让人一觉睡醒后都想不出具体交流了什么的夜晚。
　　却是师白玉的人生中，最后一次和眼前的人有来有回的时光。
　　小舟靠岸后，流飞光付了船费，随后把荷包交给师白玉，说道：“我最近喝酒太多了，总是掉落东西，钱就由你来保管吧。”
　　师白玉不是第一次帮他管钱了，他不疑有他，直接收下。
　　“不要一个人带着钱，跑了哦。”流飞光调侃道。
　　师白玉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显然对于他的话相当不屑。
　　两人沿着湖边走回客栈，月亮挂在天空，光芒洒在水面上，映出波波粼光，照在两人前进的路上。
　　“你以前是正规的修仙门派弟子？”小白迈着短腿，跑着追上快步走的流飞光。
　　“是啊，今早不是告诉你了吗？为什么要一问再问？”流飞光并不排斥这个话题，只是同时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也用剑吗？”师白玉看着司雨霏他们，基本上都有一把剑。
　　“修仙者的武器其实有很多，而且各不相同，但是剑确实是最常见的。因为剑修自古数量较多，从弱到强，留下了很多的经验，后来人更容易接触相关知识，所以很容易成为剑修。因为剑修的数量多，自然剑就多了。作为飞行的工具，剑也是方便一些。所以你的问题很没有必要，修仙者几乎人手都会有一把剑，就算不是常用的武器，也可以买一把防身。”流飞光就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向他倾囊相授，“所以，我虽然不是剑修，但是我也会用剑，而且也有一把剑，你想看看吗？”
　　师白玉抬头看他，眼睛闪闪发亮。
　　流飞光微微一笑，手一伸，将自己的佩剑从乾坤袋中唤出来。
　　“此剑名为陆尔，小白看看如何？”流飞光将剑交给他。
　　师白玉接过这把对于自己而言过于大的剑，用手握住，然后拔了出来，这把剑比起司雨霏他们拥有的剑，要显得普通许多，但是剑身凛若霜雪，有一种简单的锋利。
　　
　　“还不错。”师白玉把剑鞘合上去。
　　“你喜欢就拿去玩吧。”流飞光不甚在意。
　　“我先玩两天。”师白玉笑纳了。
　　流飞光看着他的笑脸，沧桑的脸上莫名露出伤怀的表情。
　　师白玉把剑背在身后，装作修仙者的模样，然后抬头看着流飞光傻笑。
　　流飞光苦笑一声，随后手放在身后。他宽大的衣摆随风吹起，头发往后，摆出了一副比较像样的表情，顿时就有一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小白。”他开口喊师白玉。
　　“嗯嗯？”师白玉仰起头，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模样。
　　“天高地厚呢，并不是指的是让人具体去知道天的高度，地的深沉，这个词是告诉凡人，要有敬畏之心，不可为之事绝不可做，一旦走错了路，就会越走越远，然后回不了头了。”
　　“这样啊。”师白玉只是随便听听，并没有认真。
　　流飞光点头，有感而发：“就是这样。”
　　师白玉还在玩着背着的剑。
　　流飞光朝他伸出手。
　　“哈哈。”师白玉无邪地笑，然后牵过他的手。
　　两人便这样走向临时的住所，一大一小两只手晃来晃去。
　　师白玉觉得流飞光奇奇怪怪的，但是他一向如此，感觉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这样想着，一个人躺在床上，脚一伸，手一摊。那把剑放在床上的边缘，陪着他呼呼大睡。
　　在师白玉睡得死沉的这个夜里，他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明亮的白光，如同焰火，燃烧不停。
　　现在是夏天，是一个白天很长，夜晚很短的季节。
　　师白玉醒来后，赖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空气。
　　最近他好闲，因为流飞光什么都不做，就在这个地方吃吃喝喝。不过这也是好事，师白玉并不怎么乐意陪着他去让一个地方陷入混乱。
　　躺得差不多了，师白玉就从床上爬起来，他把唯一拥有的一套男装穿上，绑好头发，随后跑下去吃早饭。
　　通常流飞光是比他早起床的，但是他来到这里后，比他还喜欢躺在床上，所以今早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吃早饭。
　　流飞光早就吩咐了客栈的老板，就算只有师白玉一个人出现，也要给他送饭。
　　师白玉不声不响吃完面条后，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这个镇子其实很小的，他在休息的时候，就看到了日月观的人走过。
　　他撇了撇嘴，觉得无聊了，就想上去找流飞光。
　　“喂，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们去集市玩吧。”师白玉一边说话，一边把门打开。
　　屋子里面有一股烧焦了的味道。
　　师白玉嫌弃地用手在自己的面前挥了挥，随后走了进去。
　　“流飞光。”他一点礼貌都没有，直接喊他的全名。
　　当师白玉走进去，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吓了一跳。
　　流飞光居然不在房间里面。
　　师白玉疑惑地打量整间屋子，着急地在里面乱翻。
　　流飞光的行李还在，但是这个地方怪怪的，好重的烧焦味。这里的物品，仿佛都被火袭击过一眼，但是火焰只是擦过了表面，并没有烧得更多。最严重的大概是一张椅子了，被烧得外层都没有了，但是仔细去探究，火焰留下的痕迹不像是新的。
　　好奇怪。
　　师白玉关上房门，跑到楼下，问客栈老板：“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吗？他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吗？”
　　听到师白玉的问题，老板弯下腰，耐心告诉他：“我很早就起来开门了，没有看过和你一起来的客人离开，他应该还在楼上才对。”
　　可是，没有。
　　师白玉想了一下，和老板交代：“那我出门一下，如果你看到和我一起的那个人找我，帮我告诉他，我很快就回来，请他不要到处乱走，在客栈等我就好了。”
　　老板看着他，笑着点头。
　　“多谢。”师白玉点头致谢，随后跑出客栈门口。
　　他先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沿着街头，四处奔走，寻找流飞光的身影，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师白玉都脸上渐渐出现焦虑的神情。
　　这个镇子里有修仙者。
　　师白玉明知这一点，但是却没有选择。
　　他的双手往前伸，驱动体内的魔气，顺时间，那些气息一涌上天空，而后慢慢笼罩这个城镇。妖魔在镇子里乱蹿，寻找着师白玉要找的人。
　　逗留在这里的修仙者第一时间发现了妖魔的出现，拔剑斩妖除魔。
　　妖魔被伤害，反噬师白玉其身，他不得不召回妖魔，随后在原地坐下，稍作休息，等待恢复。
　　就在他躲避人群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发现了：“师兄你看，是和流飞光在一起的那个小孩。”
　　师白玉听到这句话，吓到想要逃跑。
　　但是来人已经把路堵住了。
　　“真的是你，师白玉。”流飞光的那位师兄笑着看师白玉，随后担心地告诉他，“这个镇子里刚才突然出现妖魔，你不要独自一人在外面。流飞光呢？他应该和你在一起。”
　　师白玉摇头，告诉他：“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还是老样子。”师兄摇头叹息。
　　师白玉抬起头看他，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他问了一个问题：“流飞光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从来没有和你提过吗？”师兄心疼地伸出手，摸了摸师白玉的脑袋，叹息不已，“流飞光本来是日月观最厉害，也是最好的弟子。”
　　师白玉听着他过去的事情，觉得一切恍如隔世。
　　“飞光自从入门，一直醉心修炼，没日没夜，心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修炼修真，领悟世间真理。他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最难得的是，他不仅自我修行，更是热心帮助周围的居民斩妖除魔，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修仙者。”
　　“但是……”师白玉急切地接话。
　　现在的流飞光和师兄记忆中的人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出了点事。”师兄露出惭愧的神情，“我们修仙的门派，其中一个责任就是要守护周边的地区，免受妖魔的侵害。我们的师父，是一个……虚荣的人。他为了和其他门派结交，获得名声，会把我们派出去，帮助一些门派处理问题。因此，我们那时候要经常去做超出范围的事情，遇到的还是强大的妖魔鬼怪，有段时间经常受伤，好几次性命不保。我们对师父不满，颇有怨言，但是飞光都觉得能帮助别人，从来没有过怨言。”
　　师兄说到这里，痛苦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然后有一次，我们被无上法门喊出去，基本上所有弟子都去了。”师兄的手在颤抖，“恰巧那一天，群魔来犯，留在日月观的弟子无法抵御，很多人死了，死相惨烈。那一场灾难中，师父也死了……死的还有……飞光那怀孕了的……不修仙的凡人妻子。”
　　一尸两命，以最悲惨的死相，徒然看着天空。
　　“把飞光的妻子下葬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后面有人看到他，他说他在找死者复生，时光回溯的法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法术。”师兄和他一起修行，知道他的悟性高，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些道理。
　　法术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越违背常理的法术，越是邪术。
　　流飞光听到别人的劝阻，却只是痴傻一样摇头，喃喃自语：我保护了所有人，却没有保护她，我保护了所有人，却没有保护她。
　　既最看重人命的人，却又在经历伤痛后，轻视人命。
　　师白玉回到了客栈，询问老板，老板还是那句话，没有见过流飞光离开，自然也不会看到他回来。
　　一天的时间过去，师白玉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依旧推开流飞光的门。里面还是昨天的模样，他的行李还在，人却不在了。
　　师白玉没有办法，只好向人打探日月观地方的住处，想要求他们帮忙找人。
　　看着师白玉离开了客栈，客栈的老板靠在桌子旁边，有些疑惑，问一旁的店小二：“怎么……会只有一个小孩来投宿啊？”
　　“老板，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店小二好奇，“你的记事本这里，甲房和乙房是同时有人入住的，甲房住着那个小孩，但是我不记得乙房有人入住。”
　　老板略加思考，同意了他的说法：“我也不记得还有人在乙房，大概登记出错了，你去收拾一下吧。”
　　某些存在的痕迹正在慢慢被抹除。
　　师白玉跑了出去，他还没有到日月观弟子的客栈，就看到了流飞光的师兄。
　　“道长，道长，流飞光一天都没有回来，你能帮我找找他吗？”师白玉跑了过去。
　　师兄看到一个小孩朝他跑来，笑着伸出手，扶住他，他对这个小孩有印象，但是对于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他问：“流飞光是谁？”
　　师白玉愣住。
　　月光吸走人的生命，太阳蒸发人的寿命。
　　师白玉抱着流飞光最后送给他的佩剑，茫然地站在镇子的门口。
　　他的身上有钱，从小就在流浪，去哪里都能活着。
　　但是要去哪里呢？
　　师白玉蹲在地板上，抬头看着太阳，灼眼的光芒要将他点燃。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他的身边，挡住太阳，落下影子。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人笑着往下看，柔声说道：“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师白玉听到这个声音，愣住，随后立刻抬起头。
　　晓沐云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随后，他的后面有一个戴着面具的脑袋晃来晃去，他想要透过晓沐云的身体往外看，但是因为被挡得太严实了，愣是怎么转都没有办法，于是只好看着晓沐云。
　　“嗯？”晓沐云还在等师白玉的答案。
　　“我知道。”司雨霏猜测了一下，“人有三……”
　　晓沐云立刻转过头，捂住司雨霏面具上嘴巴的位置。
　　明明就是面具，但是被晓沐云捂住了嘴巴，司雨霏的声音就消失了。
　　路上忽遇两个怪人。
　　司雨霏问师白玉：“去吃饭吗？”
　　师白玉就这样，钻进他们的马车里，重新进入这个镇子。
　　“流飞光不见了！”师白玉急切地看看司雨霏，又看看晓沐云，“你们记得流飞光吗？就是那个拿着《道己十二章经》，到处喊人去念的坏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了！”
　　只有我，只有我。
　　“我们知道，我们是为此而来的。”晓沐云从袖子里拿出两封信，他想了一下，将其中一封信给师白玉。
　　信封早就被打开，师白玉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打开一看。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书奉上，鄞州碧澜镇，同轩客栈，接走师白玉。
　　既然收到了酬劳，晓沐云和司雨霏才来找人。
　　为什么？
　　师白玉看着上面的字迹，无比熟悉。
　　他们到达了同轩客栈。
　　
　　当晓沐云和司雨霏进去的时候，老板和店小二在抱怨着：“乙房怎么有一股焦味，其他房间都没有，而且打开了窗户，味道也不散。”
　　“老板，投宿。”晓沐云从怀里拿出银子，直接放到桌面上，“就要乙房。”
　　老板闻言，不得不告诉晓沐云，乙房现在不能住人。
　　晓沐云笑了笑，直接把碎银用手指一弹，银子直接到了老板的身前。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这是司雨霏出院以来，第一次看到用财力压人的场面。
　　也许是因为司雨霏的眼神过于炽热，晓沐云不得不解释道：“有时候为了解决问题，钱是不可缺少的的。”
　　司雨霏害怕地问：“所以我没有钱，很多事情就解决不了吗？”
　　“咳。”晓沐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带坏小孩了，他对司雨霏说，“那也不是……再说了，我的钱就是你的……”
　　他的话中断，因为师白玉突然插进他们两个人中间。
　　“先帮我找人，你们再调情。”师白玉虽然对这两人颇有微词，但是不得不说，看见他们两个人，他安心多了。
　　“那就带路吧。”司雨霏的手指指着前方
　　师白玉连忙往前跑，随后站在乙房，也就是流飞光之前住的那间房间，将门推开。
　　门一打开，师白玉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最后一次看这个房间的时候，里面的木材只是微焦，但是现在，里面的家具出现被烧了一半的状态，那一张一开始最严重损伤的椅子，现在更是烧得只剩下一个架子了。
　　“书。”司雨霏朝晓沐云伸手。
　　晓沐云直接把《道己十二章经》递给他。
　　司雨霏快速地翻阅着此书。
　　“霏霏，你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吗？”晓沐云站在他的身后，伸出手，虚挡住视线，强迫自己忽略那本书翻开时的存在感。
　　“什么？”司雨霏的手指停在书中的某一页，将其翻过来。
　　“那就是看那本书，人的脑子会变得有点奇怪，怎么说好呢……癫狂？”晓沐云察觉到这件事情，虽然拿到了书，却不敢去看的原因。
　　师白玉蹲在地板上，眼睛看着司雨霏翻书。
　　晓沐云的话，他认同。身为一个能稍微翻阅《道己十二章经》的人，他不敢多看，就是因为发现了，越是接受里面的知识，人的脑袋就不正常。
　　想到此，师白玉担忧地看着司雨霏。
　　“没有这回事。”司雨霏的语气淡然，但是师白玉分明看到，司雨霏那张面具上，唯一能露出来的眼睛，眼睛越睁越大，疯狂亮光无法压抑，兴奋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里面记录的都是上古神明的召唤形式，以及更多相关的知识。
　　司雨霏阅读着，面具下的脸忍不住笑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角，脑海中冒出奇怪的念头：这些奇怪的东西看上去真是够碍眼的。
　　可以杀死。

125	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要回溯我的过去, 寻找悲剧的源泉。
　　后面竟然发现，我会落成如今的模样，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流飞光永远都忘不了, 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妻子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已经连续两年按照师父的吩咐, 带着队伍, 翻过山头、御剑飞行、跋山涉水, 去了更多遥远的地方, 斩妖除魔。
　　“我觉得你们不应该离开。”怀孕了的妻子来给他送行，牵着他的手，远离众人,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和他窃窃私语, “师父太奇怪了, 难道大家的责任不就是保护自己周围的人们吗？远方的事情有远方的门派, 我们的门派有我们的事情。而且这一段时间, 附近频繁出现了怪事, 据附近的居民说, 夜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庞大的妖狗，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线索。为什么我们不先帮助自己这边的人，然后再去为有真的需求的他人伸出援手呢？我听阿元说, 你们上次出门, 也不过是被冷落而已。”
　　“凌嫋，你不要那么担心。”流飞光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那时候的流飞光意气风发, 和眼中都是忧愁的妻子相反，他志气昂扬, 从未怀疑过自己前进的道路，“师父有自己的思量，我认识他多年，他不是一个愚笨的人。我们会守护附近的人，也会去帮助远方的人。区区一只妖兽，不足挂齿。就算我们不在了，也还有其他的弟子在，我会吩咐他们尽快把你说的那只小狗抓起来的。”
　　听到他轻松愉快的语气，妻子低下头叹气。
　　“不要太担心。”流飞光不希望她这样忧愁。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嗯？”流飞光一向耐心听她说话，没有半点敷衍。
　　“我梦到一个修仙者，可能是因为渡劫失败，亦或是遇到了什么惨事，在我的梦中，被一团白色的火焰焚烧，发不出一声惨叫。”因为那个噩梦，才让她更加担心流飞光。
　　他会不会在外面也遇到这种事情，死得无声无息，自己甚至无法见他最后一面。
　　流飞光听到她的叹息声，心疼地伸出手，捧起她的脸。
　　妻子对上他的眼睛，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问他：“我是不是老了？”
　　他是修仙者，她却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会越来越苍老，但是他会随着功力的不断提升，而保持青春永驻。两人现在看上去年纪相仿，实际上，这时候的流飞光应该比她大好几岁了。
　　“你一直都那么漂亮。”流飞光微微一笑，怜惜地抚摸她的脸，“我才更老了，因此日日忧虑，盼望你不要嫌弃我。你应该快要生了，我很抱歉，不能留在你的身边。”
　　“嗯。”她的手摸了一下肚子，眉宇间都是将为人母的喜悦。
　　“我答应你，会尽快回来的。”流飞光对她矢志不渝。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妻子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着，“我会一直在这里回来，你一定要安全。”
　　流飞光拍了拍她的后背。
　　分离的道别话，就到这里了。
　　他的师妹主动上前，搀扶着肚子高高隆起，走路其实都会辛苦的妻子。
　　她们两个人站在边上，后面的队伍见状，立刻走了上来。
　　一队人已经行至山脚下。
　　妻子看着流飞光，温柔地笑着点头。
　　流飞光回以一笑，随后在转过头的时候，指挥着一队人马，齐齐拔剑，御剑飞行，只冲云霄。
　　“凌嫋，我们回去吧。”师妹扶着她。
　　两人便转身下山去。
　　就在她要离开这个山头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轰然一声响，仿佛是一个天外石头，直接砸到了地板上。
　　凌嫋下意识回过头，当她看到了闯入她眼帘的场景，她惊吓地睁大了眼睛。
　　她想过等流飞光回来，一定要告诉他，但是当时她没有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们的身后，山崖的边上，一团巨大的白色火焰在燃烧。
　　凌嫋仔细去看，火焰中似乎有个人影，他在朝自己伸出手，火焰放大了他的身形，他的皮肉腐烂，张大嘴巴，似乎拼了命地想要对她说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害怕，甚至想要靠过去，听听那个人在说什么。
　　“妖魔！我们快跑！”师妹的能力不足以单独一个人斩妖除魔，她扶着凌嫋，着急地往山下赶。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那一团火焰的中心，发出了惨痛的叫声。
　　人在忏悔，痛恨过去的某一刻，作出了错误决定的自己。
　　书籍上映着一团火焰，随着翻书人的加快动作，整个房间的温度突然开始上升。
　　“霏霏，这个房间有问题。”晓沐云本来靠在门把，当他发现这个地方有异样后，立刻靠近蹲在地板上的司雨霏和师白玉。准备发生了什么万一的情况下，保护他们两个人。
　　司雨霏已经根据这里发生的事情的特征，找到对应的内容了。
　　“这里有什么问题？”司雨霏快速阅读着，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
　　“这里……越来越热了。”晓沐云身为法修，对外界的变化更为敏锐。
　　“现在是夏天，你穿那么多，当然热了。”司雨霏还在阅读着内容。
　　晓沐云眨了眨眼睛，手放在太阳穴的位置，按了按。
　　这就是脑壳疼。
　　“不许在小孩子面前脱衣服哦。”司雨霏对他说。
　　晓沐云无奈至极：“我该怎么告诉你两件事情，一，我不是变态，二，这里真的有问题。”
　　说到这里，晓沐云异常担忧，这不会成为他们吵架的开头吧。
　　“好好好，等我看完书，再和你聊。”司雨霏的视线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那本书。
　　听到那句话，晓沐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忧心忡忡，弯下腰，去看司雨霏的脸。
　　司雨霏戴着面具，但是光看眼睛，里面的光芒癫狂得叫人不安。
　　就在晓沐云伸出手，想要摇一下他的肩膀时，司雨霏一下子将书合上。
　　“啪！”书合上的声音吓了旁边两人一跳。
　　“好了，收起来吧。”司雨霏把书拍回晓沐云的胸口，恢复常态，站了起来。
　　晓沐云接下书，收回乾坤袋里。
　　师白玉的眼睛死死盯着司雨霏，着急地问他：“你明白什么了吗？”
　　“是的。”司雨霏双手交握，开始准备施法，“流飞光按照书上的办法，借着里面神明的力量，打开了时间的通道。”
　　他成功了。
　　所以才离去。
　　师白玉的心中为他高兴。
　　得偿心愿，不需要再为了过去的事情，苦苦煎熬。
　　“他必须马上回来。”司雨霏简单概括现在的情况。
　　“算了啦。”师白玉摆手，“之前他突然消失了，我只是担心他。既然现在知道他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就不用再找了。”
　　他也该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新的落脚点了。
　　司雨霏睨了他一眼。
　　师白玉被他的眼神吓到倒退一步。
　　他会害怕，倒不是因为司雨霏的眼神有多么恐怖，恰恰相反，他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存粹看了他一眼罢了。
　　但是师白玉有一种被非人生物盯着的错觉，而且那中非人之物，还不是他熟悉的妖魔。
　　“他借用力量的那位神，是一个身处时间中的神。祂巡逻着时间，保证时间不会出现交错之类的错误。书上说，祂的脾气不好，但凡得罪他的，都会让他暴跳如雷，然后，将那个人烧毁。”
　　“烧毁？”师白玉看着房间的环境。
　　在他们聊天的间隙，这个房间的温度开始升高，晓沐云看着床角的木头开始冒出火苗。
　　“滋滋滋。”黑色的烟冒了出来。
　　“如果他被完全烧掉，不仅是死了那么简单。”司雨霏说着，改变手势，做了第二个结印动作，“那位神明掌管时间，所以如果被祂烧光了，此人的存在、时间线，从前、现在、过去，都会消失。这不代表他从前做的事情会消失，也不代表这个人不存在，而是，没有人会再记得他。”
　　师白玉瞳孔在眼眶里震动，想起了今早的时候，不管是客栈的老板，还是流飞光的师兄，突然都不记得他了。
　　那么，自己也会不记得他吗？
　　他短暂的人生中，唯一得到过的……他人的陪伴时光。如果他忘记了流飞光，那么他是不是就从来都是一个人。
　　“这就算了。”个人的生死，司雨霏并不想多加干扰，“因为那位神明脾气不好，我怕祂的怒火会烧到这里。”
　　“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晓沐云觉得如果后果严重，他要先办法将这个地方封印起来。
　　“这里有可能成为一个容易造成时间错乱的地方，乱入者会被随机送走。”司雨霏觉得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方，“还是想办法将流飞光带回来比较好。”
　　这是上上之策。
　　“怎么做？”师白玉急切地问，“我一个人能做到吗？”
　　司雨霏手中的手势越来越快，当他的手停下来时，师白玉的话才说完。
　　他看向师白玉，慢慢问道：“你想自己来啊？”
　　师白玉点头，和他说：“感觉这样比较好。”
　　“那为什么不早说？”司雨霏抱怨。
　　师白玉觉得和他说话有点累心，他在佩服晓沐云能和他交流那么久的同时，尽量用谦卑的语气问他：“什么意思？”
　　司雨霏说：“我已经……”
　　话落音，白色火焰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从山头回到日月观，凌嫋的心头一直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不断想起山脚下的那团白色火焰。
　　里面烧着的人，让她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那么无助的身影。
　　她其实在一开始有在怀疑是什么妖魔偷偷溜到了日月观，毕竟最近其实不太太平，日月观的观主最近看上去也奇奇怪怪的。
　　但是，她没有感觉到那个人的恶意。
　　不过现在这种时局，她还是不要管太多比较好。
　　她的手托住肚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想到这一点，凌嫋不再多虑，干脆躺在床上，疲惫地睡了过去。
　　越是想着一件事情，就越容易梦到与此相关的事情。
　　凌嫋在梦中，反复看到一团燃烧的白色火焰，以及里面的人反复想要从里面爬出来。他看着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但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有着巨大的裂缝，往下是万里深渊。
　　无法触及、无法倾诉、无法理解。
　　“啊啊啊！”梦中被火焰包裹中的人痛苦地嚎叫。
　　听到了他的声音，凌嫋被吓醒了。
　　那是流飞光的声音！
　　“飞光！”凌嫋睁开眼睛，忍不住喊出声。
　　“凌嫋。”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她。
　　听到了这个声音，凌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后慢慢转过头。
　　她的床边坐着一个人，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加上凌嫋刚醒来，视线模糊。但是就算她瞎了，她也不会认错旁边的人。
　　“飞光？”她一边说着，一边打算坐起来。
　　看到她的动作，流飞光紧张地上前，扶住她的身体，帮助她靠在床板上。
　　凌嫋终于看清楚了流飞光了，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问道：“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出发去无上法门那边了吗？”
　　“我突然中途受伤了，不得不折返。”流飞光这样告诉她。
　　听到了他的话，凌嫋着急地伸出手，摸向他的手。
　　因为她视线的调整，流飞光终于出现在光芒中。凌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流飞光确实很明显地看起来受伤了，左脚和右手直接缠上了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
　　凌嫋的手颤抖着，检查他的身体，最后摸上他的脸。
　　仔细看到他的脸后，凌嫋完全愣住。
　　流飞光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但是他的发型看起来很乱，他的脸光洁，脖子和脸的交界处，有一块被火灼烧过后的伤痕。他看向凌嫋的眼神无比悲伤，仿佛在下一瞬间就要哭出来了。
　　“你怎么了？”凌嫋问他，“伤得太严重了吗？”
　　流飞光不发一语，只是伸出还是双手抱住她，动作温柔，他想要用力，但是却尽力抑制住了欲望。
　　一切都是值得的，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流飞光去而复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日月观。
　　“飞光，你还是去和师父说一声比较好。”有人忍不住提醒他，因为流飞光一声不吭回来后，只待在凌嫋的身边。
　　同门师弟来找他的时候，流飞光正在和凌嫋坐在院子里喝茶赏花。
　　姹紫嫣红，流飞光看着坐在凳子上，被他逗笑的妻子，并不想离开她。
　　“你去吧。”凌嫋笑着说，“我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待着了，再说了，你能离开多久，我会出什么事？”
　　她觉得好笑，却不知道流飞光听到了这句话，下意识警惕心起。
　　“去吧，早点回来给我做饭。”凌嫋笑着摇头。
　　“好。”
　　流飞光没有选择，他现在手脚受伤，只能慢慢挪动。
　　这里的路已经变得陌生，但是从前他是熟悉的，他沿着
諵風
记忆中的路线，走向日月观的主殿。
　　日月观是一个靠修炼将内里功力化为修炼白玉灵球的门派，除了自身的法力，日月精华都会对白玉的炼成有用。为了更好地转化日月的灵气，这里的建筑物都是向上的。主殿在最高处，形状如同日月。
　　他们的师父，也是日月观的观主今年已经三百多岁了。
　　他从前五年开始，就不再怎么出现众人面前，偶尔和弟子们见面，也是藏身于黑暗中。
　　从前，流飞光觉得有问题，但是他没有追究。时至今日，他手持《道己十二章经》很长的一段时间，并且眼看着书中无数奇怪的所谓神明来到这个世界上。再加上他目前的所作所为，他对那些东西的味道已经能察觉了。
　　比如说，他靠近着主殿，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了那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是一点点的血液，但是血海在面前翻滚，才会透露出来的浓烈的作呕味道。
　　神祇，就在主殿里面。
　　“飞光。”主殿里面，想起了一个嘶哑的老人声音，随着他的开口，血液凝聚成的海浪翻滚，腥臭味冲气而起。
　　流飞光想起凌嫋的话：我觉得，师父最近很奇怪。
　　最近？
　　现在一想，五年前他接见孔琼玉后，一直都很奇怪。
　　五年飞升成仙，这段时间就是时限到了的时刻。
　　“师父。”流飞光站在门外，朝里面行礼。
　　“我听说你在路上遇到了灾祸，不得不返回，我很担心你。”那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从门口到主殿，距离最远不过数十米，但是从仿佛是从更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神之威。
　　“哈。”流飞光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居然！居然！他从前信任无比，盲从不休，没有怀疑过的师父，居然早就已经走上了……害人成就自己的成神之路。
　　“飞光，你在笑什么？”师父的声音如同天边滚滚而来，侵袭太阳的黑暗。
　　“师父，我笑自己，我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枉我当初那么相信你，原来都是一场笑话，而且还是一场延迟了那么久的笑话！
　　“没有什么好笑的，人总是没有办法避开灾难。没关系，虽然你回来了，但是其他的弟子会去处理那边的事情的。”里面的人沉稳地说着。
　　“是……”流飞光垂下眼睛，眼中闪过杀意。
　　那一场灾难，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惨烈了。
　　人瞬而成仙，吸食灵气，百草枯萎。
　　妖神，危害一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师父突然叹气，似乎觉得有什么很可惜，“那你好好养伤吧，为师最近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休息。”
　　“是，师父。”流飞光狠戾地看着主殿，随后转身离开。
　　如果他能杀了这个人……如果他可以做到，那么之后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流飞光这样想着，脖子上的伤疤突然燃起了火焰。
　　他着急地捂住伤口，随后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袋白玉。他将一颗白玉举起，随后放进嘴里，一咽而下。
　　法力在修补他的身体，但是却无法改变衰败的趋势。
　　在流飞光调用着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法力源的时候，他的身后，空间裂开。
　　黑暗之中，四条长长的中空肉堆成的柔软触手，在空气中如同飘絮一样，悄然往流飞光的身后伸去。
　　紫黑色的云雾将其包围，它隐藏在黑暗中，更加藏在主殿的气息中，靠近着流飞光。
　　“咳咳。”流飞光太久没有用过日月观的心法了，他被反噬，蹲在地板上，咳嗽不停。
　　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他终于通过投落在地板上的影子，看到了身后的怪物。
　　他用力咬住牙齿，快速转过身。
　　“嗷！”空间缝隙中的怪物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在它的舌头要卷到流飞光的脑袋时，一条冰冷的锁链凭空出现，继而一下子将怪物的嘴巴套牢，让它合上嘴巴，藏起利齿。
　　流飞光愣住。
　　那只怪物现在离他太近了，他发现，那只怪物的脑袋表面都是红色眼睛，而且脑袋一边的一排眼睛似乎被一剑砍过，里面的红光全部熄灭，露出了灰暗的陈旧伤痕。
　　用锁链的人稍稍用力，本来想把怪物彻底扯出来。但是空隙中的生物，远比他聪明得多，它化为烟雾，在锁链继续收紧之前，溜回了空间的缝隙之中。
　　等它一消失，黑暗中的门就关上了。
　　流飞光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人。
　　晓沐云收回链子，师白玉站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流飞光看着他们，心里在想：我总是做错误的选择，能不能让我选对一次呢？真的，一次就好。
　　日月观的主殿上，月亮已经出现。
　　一个黄黑色的人影于月下一闪而过，随后落在屋顶上。
　　司雨霏的鼻子动了动，这边闻闻，那边闻闻，随后无比确定，就是一股很难闻的血腥味。
　　他想了一想，随后不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直接就把人家屋顶上的瓦片给掀了。
　　他趴在屋顶上，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望了下去。
　　下面大厅，躺着一只乍看像狼，又像狗的生物，但是狼或者狗，是不可能那么大的。它的嘴巴仿佛是开裂的，在它打开嘴巴打哈欠的时候，嘴里的四条长长的舌头，就像触手一样钻了出去。它的脑袋外面镶嵌了数不清的红色眼球，是一种没有皮肤，血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可怕生物。
　　“成仙……成仙……我就快要超脱五行之外，不在六界之中。”那个怪物的身体传出一个年老的声音，“孔琼玉，你肯定以为我又会变成你的养料吧。不，我将会在一个你无法捕捉到空间，独自成仙，看这一场神州的悲剧，哈哈哈哈哈！”
　　司雨霏听着他的话语，脑袋歪了歪，眨了眨眼睛，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下方的怪物，那些本来乱转的眼睛，突然固定不动，直直望着屋顶。
　　“啊。”司雨霏被发现了。

126	吊死在伏羲院门口
　　司雨霏从小就是一个好动的孩子, 他的活跃不是那种吵吵闹闹的，而是默默爬屋顶、砍树、磨石头、拿弑神斩魔剑砍自己做实验的类型。
　　每次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做着这些诡异又危险事情，重思行、妃泣朝和施果都觉得这个孩子有一种隐藏的潜质, 那就是在沉默中变态。
　　不过公孙明日的看法和他们三个人不一样, 他只是真情实感地嘱咐司雨霏：“不要爬那么高, 太危险了, 师兄怕你摔下来。而且掀屋顶也太危险了, 万一下面有人在洗澡，脏了你的眼睛该怎么办？”
　　一语成谶。
　　现在，司雨霏就在高处, 而且被人发现了。
　　司雨霏稍作理解，对着下面的怪物点了点头, 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随后默默将瓦片放了回去。
　　“呼。”怪不得师兄总是叫他不要爬屋顶、掀开瓦片, 被人发现, 好像是怪尴尬的。
　　司雨霏站起来, 拍了拍衣服, 准备挥别这个地方，去找晓沐云他们。
　　就在他御风飞起来的一瞬间，脱离屋顶的那一刹那,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红光, 整个屋顶都从内被破坏，一个庞大的洞出现。
　　瓦片破碎、灰尘冲天、一声巨响。
　　司雨霏在空中回过头。
　　一只庞大的妖物从屋子里飞了出来，它停在半空中, 尾巴飞扬, 脑袋渐渐分开，露出蜷缩的四根舌头, 两边的红色眼睛在空气中慌张地转动着，随后固定视线，盯着司雨霏。
　　司雨霏的身体本来是背对着它的。
　　妖物看到了，心中一阵窃喜，它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个没有礼貌的小鬼杀死。
　　随后，它眼睁睁地看着司雨霏的身体用一种它不能理解的角度，一下子翻身过来，变成了和它面对面的样子。
　　眼前的人虽然是人，却没有半分人的气质。
　　“你是妖魔……虽然我想这样说。”顺从司雨霏的呼唤，弑神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戴着面具，看向眼前生物时，有一种睥睨的姿态，“不过当然不是吧。”
　　说完，司雨霏拿着弑神剑，朝它挥出一道剑光，剑锋侧进，想要用一种刁钻的角度让攻击对方难以完全闪躲。
　　妖物根本就不躲，因为它对于司雨霏的简单攻击颇为不屑，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道攻击，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表示对司雨霏的轻视。
　　结果弑神剑挥下，砍向他的半张脸，一瞬间，轻飘飘的攻击掀起寒冷剑光，从短促变得流长，直接砍中了它的半张脸。那半脸上的一排红色的眼睛，里面的光芒熄灭仿佛蜡烛光被熄灭，那些眼睛瞎了，一条长长的新鲜伤疤出现在它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妖物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它能感觉那把剑清晰地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伤痛，并且在吞噬着它的灵气，“妖剑！妖剑！妖剑！”
　　被伤害后，妖物迅速和司雨霏拉开距离。
　　它的动作很快，并且随着它逃离的速度加快，身形模糊，变得更加狰狞。
　　司雨霏举起弑神剑，不屑地笑。
　　“所以呢，你又是什么？”司雨霏问他。
　　“大胆凡人，吾乃修仙者，并且就快超脱成仙，你居然敢伤我！”妖魔用仿佛虚幻的爪子捂着被司雨霏砍中的半边脸，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他不回答司雨霏的问题，徒然震怒。
　　“你？”司雨霏觉得好笑，“你的资质普通，修炼几百年，甚至都做不到维持身体的基本平衡，仅仅是吸食了大量灵气，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人性。这样的成仙，我觉得还是不必要了吧。”
　　他就是在看穿他的本质后，恶劣地嘲笑它。
　　战斗状态的司雨霏，是比他身边的人还要喜欢玩弄人的存在。
　　“啊啊啊！！！”它被司雨霏激怒，一下子冲了过去。
　　司雨霏笑了笑，将剑往后拿，作出了一个蓄力的姿势。
　　月下，弑神剑明亮无比。
　　妖物奔驰而去，忽而，它脸上剩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动，不约而同地盯着弑神剑。在看到那把剑的时候，它心生恐惧。
　　司雨霏看准时机，手中之剑，携带着他的法力，以无情的杀意盖了过去。
　　好奇怪。
　　司雨霏是主动攻击的那个，但是他的动作和大脑，显然并不需要一起运作。
　　他自从在玉阁一战后，基本上都是在休息，没有再用过法力，他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好呢。
　　他身上的灵气很充足，法力的运行顺畅，最重要的是，他从前使用弑神剑，总有一种被吞噬的感觉，现如今，那把剑不再从他的身上吸取灵气，而是和自己互相配合。
　　完美的攻击。
　　司雨霏感叹着，剑尖闪光，攻势已经落下。
　　妖物自从发现自己对那把剑产生恐惧感后，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仿佛是狗遇到了不讲情理的人一样，不敢靠近半分。
　　因为它的胆怯，居然好运躲过了司雨霏的攻击。
　　就算是这样，弑神剑汹涌而来的气势，已经能将它击飞，一下子从空中被弹走。
　　“哇。”司雨霏惊叹不已，举起弑神剑，眼睛闪闪发亮，欣赏着，“你居然那么好用的吗？”
　　他以前只觉得这把剑好废。
　　弑神剑听到他从未用过的称赞，于他的手中兴奋地鸣叫了一下。
　　“真是奇怪。”司雨霏挽剑花，玩弄着弑神剑，确定自己用这把剑更顺手了的事情不是错觉，“不错，既然如此，那就拿你开刀，试试吧。”
　　司雨霏的眼中亮光更甚，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准备第二波攻击，看样子是下定决定要把眼前的敌人剁成好几块，试剑了。
　　妖物闻言，仓皇失措地往下飞，落回主殿之中。
　　“自找死路。”司雨霏嘲笑它的慌不择路，随后准备飞下去，堵住妖物。
　　就在他快要落到屋顶时，一阵刺耳的破风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司雨霏迅速转过头。
　　“快！射箭！有妖魔闯进了日月观！”
　　这里的巨大声响，早就引来了日月观的弟子，他们看到月下戴面具的司雨霏，下意识以为他是什么妖魔，而且要伤害他们休养中的师父，于是立刻构建携带着阵法的箭，攻击司雨霏。
　　司雨霏眼疾手快，手中的弑神剑一转，将射向自己的羽箭都打落。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更多的箭飞向司雨霏，而且一根又一根的箭，不是单纯攻击他，而是为了将他围住，形成一个阵法。
　　有了对比，司雨霏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一把弑神剑面对神明时，所向披靡，但是要对抗凡人，却显得有点无力。
　　两把武器在凡人面前都靠不住。
　　就在司雨霏打算收起剑，用法术对抗他们的时候，一条锁链从他的身后飞了过来。
　　那条链子如同一条灵活的银蛇，光影之间，拂动不休，将所有的羽箭都打落。
　　日月观的弟子愣住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叫他们出乎意料之外。
　　“再来！”先反应过来的弟子，想要搭第三波攻击。
　　那条锁链将最后一根羽箭打落后，一下子飞向司雨霏的身体，圈住他的腰。
　　司雨霏无助地眨了眨眼睛，不作反抗。
　　下一瞬间，那条链子拉住司雨霏，一下子将他扯了下去。
　　司雨霏消失在日月观弟子的眼前。
　　“快快快！绕到后面去！”
　　“去抓人！”
　　“你们两个人去看师父！”
　　他们惊吓过后，各自行动，没有犹豫的时间。
　　只是，他们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找到刚才的人。
　　日月星辰形成了阵法，迷惑人心，将人藏了起来。
　　晓沐云将司雨霏压在墙角，周围都是茂盛的草丛。他掬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冷汗，看向被他一把扯了下来的司雨霏。
　　司雨霏猝不及防被他用锁链套住，随后二话不说被扑倒在草坪的角落，现在整个人就是狼狈两个字。他坐在草地上，岔开脚，脚尖微微向上，整个人仰倒着。
　　晓沐云的身体卡在他大腿的中间，一手扯着链子，故意扯了扯。。
　　司雨霏腰间的链子在作响，将他扯向晓沐云的方向。
　　“相公，千钧一发，还好我及时赶到。”晓沐云一脸得意地邀功道。
　　司雨霏懒得和他交流，因为他快要倒下去了，面具也歪了。
　　晓沐云看着他好笑的模样，干脆伸出手，朝向他的面具。
　　看着晓沐云的手过来，司雨霏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只是他的手才刚搭在晓沐云的手腕上，就想起这个人是谁，所以就没有用力扯开他的手。
　　晓沐云如愿以偿地将他的面具掀开。
　　司雨霏微微喘着气，不敢置信地看着晓沐云。
　　“相公，我还没有做什么呢，你喘得那么厉害做什么？”晓沐云干脆往他的方向再靠近一点。
　　反正就凭日月观弟子的能力，不可能察觉到他在这里布下了一个阵法，把自己和司雨霏都藏起来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司雨霏在不解风情上面，可是远胜晓沐云的想象。
　　尽管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很适合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虽然司雨霏的语气看上去不像是要和自己调情。
　　晓沐云心里有数，但还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耐心听他说话。
　　司雨霏想到的事情是：“你说，既然有弑神剑和斩魔剑，那么会不会还有一把剑，名字带‘人’的呢？”
　　他刚才被日月观的弟子攻击，发现弑神剑的无力后，忽然有感而发。
　　晓沐云闻言，调戏他的心思全部都没有了，他苦笑一声，尝试提醒他道：“人间剑？”
　　司雨霏愣住。
　　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明明人间剑就是他认知中的第一把人字剑。
　　因为晓沐云的话，司雨霏陷入思考。
　　“好了，这里不是可以任由你好好思考的安全地方。”晓沐云的双手撑在草坪上，用力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离开，司雨霏的双脚落在地板上，身体失去平衡，往下一滑，彻底倒在草坪上。
　　晓沐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低下头，和尴尬的司雨霏对上眼睛。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哪里还会有人喜欢蠢蠢的小猪？”晓沐云一脸无奈，又一次弯下腰，努力将他抱了起来。
　　司雨霏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乖乖让他把自己抱起来。
　　他在司雨霏站好后，将缠在他腰间的链子松开，放他自由。
　　“我发现我的弑神剑突然变得特别好用。”司雨霏转过头，看着晓沐云的侧脸，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嗯哼？”晓沐云才不信。
　　“所以我打算再去试试剑，看看能不能砍掉那个怪物，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司雨霏兴奋地松开手，转身就想跑。
　　看到他的动作，晓沐云气得快要手抖，他不得不再一次朝着司雨霏用上销魂蹄痕链，捆住他的双手，随后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将他带走。
　　“你怎么那么不乖啊，好歹听我说完话吧，我们现在不是砍砍杀杀的时候，赶紧去和小白他们会和，离开这里！”
　　“哦。”司雨霏双手合在一起，被链子捆着，一脸不情不愿地跟着走，抱怨上晓沐云的行为，“小气鬼。”
　　“司小猪，说话大声点，我听不到。”晓沐云悄悄回过头，睨了他一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我要和你和离！”司雨霏说话大声了。
　　“这辈子休想。”要不是怕被人发现，晓沐云绝对吼得比他大声，“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你这样负心薄情的男人，小心我吊死在伏羲院的门口抗议示威！”
　　经此一役，司雨霏明白了，这辈子要和这个人分开，不是要自己死了，就是他死了。

127	你赔
　　在过去的时光中, 漫步于从前到未来的月亮下。
　　晓沐云用锁链牵着司雨霏，走在屋顶上。
　　司雨霏整个人如同一朵蔫了的花，他低垂着脑袋, 落在衣服后面的马尾随着他拖曳的脚步摇摇晃晃。
　　他走了一会, 往前一看, 晓沐云不是第一次这样牵着他走了, 他拉着链子, 不以为意地在前面带路。
　　走到了屋顶的末端，晓沐云和身后的司雨霏打了一声招呼，告诉他：“要跳了。”
　　说完, 晓沐云用法术飞了起来，轻轻松松地跃到了下一间屋子的屋顶。
　　司雨霏跟着飞了过去。
　　晓沐云落下的步伐很稳, 虽然他穿的衣服层层叠叠, 头发垂落, 但是就算是从一个屋顶, 跳到了另一个屋顶, 头发和衣服都没有怎么变乱, 他是一个讲究风度和形象的人。
　　司雨霏落下的时候，下意识想要往下蹲，但是奈何晓沐云扯着他在往前走, 所以他只能一跳下, 就赶紧迈开步伐，跟上晓沐云的脚步。
　　“唔。”司雨霏的脑袋往下撇，似乎还在思考着些什么。等他终于得出自己的结论后, 立即快步跑向晓沐云, 身后的马尾晃得更快了。
　　“嗯？”晓沐云自然能感觉到链子在往自己的方向变长，脚步声朝着自己靠近。
　　司雨霏跑到他的身后, 再一次尝试和他商量，说道：“我真的去去就回来，很快的。”
　　晓沐云一下子转过头看他。
　　司雨霏害怕被骂，一下子往后面跳了一步。
　　晓沐云发现他的身体平衡能力好得让人嫉妒的地步。
　　“过来。”晓沐云喊他。
　　“我不过去。”司雨霏逐步后退，“感觉你有时候比我的师兄们都可怕，我不要过去。”
　　晓沐云闻言，哭笑不得，他轻点手指，原本绑在司雨霏手腕上的锁链立刻松开，并且回到他的袖子里。
　　司雨霏得到了自由，甩了甩手。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晓沐云忽然就闪现到了他的面前。
　　司雨霏见状，连忙被吓到往后退。
　　晓沐云早就预想了他会后退，所以早就伸出手，揽了一下他的腰，将他抱回来。平衡力惊人，就算站在一根铁链上，身体都不会晃到司雨霏，被他这样用手轻轻抱了一下，居然在屋顶上晃了一下。要不是晓沐云始终用手圈住他，司雨霏说不定就会往下一滑，直接踩在瓦片上。
　　“哪有你这样污蔑人的。”晓沐云摆出了委屈到了极点的表情，悲悲戚戚地看着他，“外面的人见了我，没有几个说我不好的，都是说我脾气好、样貌好、家世好、为人好。只有你，觉得我哪里都不好，现在居然还多了一个觉得我很吓人的罪名。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坏的人啊。”
　　晓沐云泣声控诉他。
　　司雨霏微微抬起眼睛看他。
　　“你真是太坏了，三番两次叫我伤心。”晓沐云仍是不满地抱怨着，“我凶，我吓人，我可怕，好吧，给你一个机会认真说说，到底要我怎么改过。”
　　他越靠越近，司雨霏忍不住伸出手，挡在他的胸口上，阻止他再逼近自己。
　　晓沐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司雨霏见状，微微张开嘴巴。
　　如果这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晓沐云这一击，可致人生死。
　　但是司雨霏在争斗中，从来不落下风，甚至可以说是出其不意，让人遭受想象之外的攻击。他看着晓沐云的眼睛，再扫向他的嘴巴，用最认真且纯真的语气告诉他：“你的脾气并不好啊。”
　　从第一点就开始击溃晓沐云。
　　晓沐云的手从司雨霏的腰间滑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身体一抖。
　　司雨霏朝他走过去。
　　晓沐云蹲在屋顶上，双手抱着脑袋，溃不成军。
　　司雨霏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一直在这里站着，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晓沐云现在不想说话。
　　“如果这是你的目的，我承认你成功了，我现在觉得不需要去找什么鬼神了，好了，我们走吧。”司雨霏劝他。
　　晓沐云的想法变成了，他怎么就想不开阻止司雨霏，他不去伤害鬼神，就要来伤害自己了吗？
　　
　　司雨霏看着一动不动的晓沐云，忍不住伸出手指，手指从他柔顺的头发上滑过。
　　他确实没有觉得晓沐云的脾气很好，应该说他一直觉得晓沐云的好脾气只是他的一层伪装，实际上的他，二话不说就可以一下子上链子绑住敌人，多余的话都不听，恶劣又狠心。
　　但是。
　　“确实很好看，家世也很好。”司雨霏的手指稍稍往他的方向戳过去，直接穿过他的发帘，摸到他的脖子，随后直接往下滑。
　　晓沐云身体一个激灵，随后回过头看司雨霏。
　　司雨霏脸上微微带着笑，看着他。
　　虽然司雨霏的性格真的很奇怪，但是只看长相，真是清纯美丽动人，一点都不奇怪。
　　“我不会再上当了。”晓沐云的脸明明微微红了，心思荡漾了，但是理智还是在呼唤自己务必不要轻易沦陷，“按照你的审美，怎么会觉得我好看？”
　　晓沐云不是怀疑自己，而是怀疑他。
　　“我确实是人中龙凤。”在司雨霏的面前自卑到了极点，晓沐云开始给自己催眠，找回信心，“你终有一天会理解的。”
　　司雨霏眨了眨眼睛，他一直都很明白的。
　　“小猪根本不知道自己找了个多好的对方，根本不知道……”
　　“喂。”司雨霏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们到底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这可是屋顶。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呵呵呵呵……”晓沐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持续碎碎念。
　　司雨霏无奈地弯下腰，凑到他的面前去，亲了一下他的鼻子。
　　晓沐云说话的声音停止，愣住，眼睛往上抬。
　　“怎么样也没有关系吧，反正我也只喜欢你啊。”司雨霏干脆利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晓沐云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抱着脑袋，说个不停：“但是我还是想要让你知道，你喜欢的我是个优秀的人，不是歪瓜裂枣。如果在你的眼中，我的段位那么差，以后你遇到符合你的爱好的人，那我岂不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更符合我爱好的人，谁？”司雨霏明知故问。
　　在他的印象中，晓沐云将其当成情敌的，不就是陆兰溪，可能还有他的师兄师姐们。
　　师姐也要在列表里面吗？他不喜欢女人啊。
　　晓沐云回答他的问题：“一些无头鬼啊、一些眼睛比我的钱还多的所谓神明啊、一些触手拿去海边卖给过路人，渔民都能赚大钱的妖魔。”
　　司雨霏：“……”
　　如果他不是已然对这个人托付了全身心，现在大概会直接将他从这里踢下去。
　　司雨霏从小到大，受梦中巨大的非人存在折磨，被胁迫、被伤害、被恐惧笼罩。他被噩梦影响，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也无法辨别妖魔与人的长相到底哪一种才是正常的。他甚至经常以为自己的这一层人的皮肤也不过是临时拥有的伪装，总有一天会被撕开，露出认知中的妖魔形态。
　　他迷恋奇怪形状的东西，并非是因为审美的完全倾斜，而是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变成了那副模样，自己也能接受自己。
　　人也好，奇怪的模样也好，他要做一个能完全接受自己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那么吓人，没有人敢靠近自己，他也能自己活下去。
　　在这个基础上，他也是能分辨人长相的基本优劣的。
　　晓沐云就是一举一动，都能在世俗意义上引起人瞩目的美男子。
　　司雨霏伸出手，摸着晓沐云的脸。
　　晓沐云仿若不觉。
　　司雨霏的手大力掐了下去。
　　“啊！”他惨叫。
　　因为晓沐云声音，日月观的弟子立刻就锁定了这个地方，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这一下，他们是还想在这里逗留都不行了。晓沐云立即站起来，打算叫司雨霏跟上自己。岂料司雨霏在他的身上，稍微用念力，轻轻松松将他抱了起来。
　　晓沐云躺在司雨霏的怀里，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能自己移动。”晓沐云人高马大的，真的不想被司雨霏这样抱着。
　　“但是你很吵。”司雨霏嫌弃的是这一点。
　　晓沐云默默地伸出双手捂住脸，不愿意承认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按照晓沐云的指示，司雨霏带着他回到了流飞光和凌嫋的院子。他们两个人落在边上，司雨霏小心翼翼地托着晓沐云，将他放下去。
　　晓沐云的脚踩在地板上，一只手放在司雨霏的肩膀上，一只手还在捂住自己的脸。
　　“刚才发生的事情，就你知我知，千万不要说出去了。”晓沐云和他商量，“我觉得很丢脸。”
　　“为什么？”司雨霏对他总有问题，“你之前也这样抱过我几次，我不觉得丢脸啊。”
　　不管是被晓沐云抱着，还是背着，司雨霏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那么可爱，被搂搂抱抱也是正常，但是我……”晓沐云凄惨地叫了一声。
　　“你也很可爱。”司雨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像是清凉无味的冷井水。
　　晓沐云完全不能上当。
　　“再说了，你和我之间……”司雨霏在思考这个问题，“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我不会觉得你哪里不好看。”
　　晓沐云终于把手放下，惊讶地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一向不知道什么是场面话，他既然这样说，那么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相公。”晓沐云一开心，就想要调戏他。
　　“嗯。”司雨霏认真倾听。
　　晓沐云这才发现，自己喊他相公，司雨霏居然就这样淡定地应了。
　　他兴致勃勃地朝司雨霏伸出手，想要和他亲热一下。
　　“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无聊当情调？”一个少年的嗓音插了进来。
　　晓沐云一转头，发现师白玉擦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脸恶寒地看着他们。
　　“死小鬼，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晓沐云第一次对着师白玉出言不逊。
　　“是我一直站在这里，你们两个人突然出现。”师白玉觉得先后顺序不能弄错。
　　晓沐云闻言，一下子蹲下去，双眼无神，自暴自弃。
　　被人看到他丢脸的样子了。
　　看着又一次低落的晓沐云，司雨霏指着师白玉，理直气壮地喊道：“你赔。”
　　他好不容易哄好的。
　　师白玉完全不懂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只觉得心累，他们能不能在回去之前，不要旁若无人地做无聊事。

128	你太聪明了
　　虽然看着晓沐云这样子是挺有趣的, 但是司雨霏比谁都清楚，停留在这个地方越久，越是危险,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面具, 直接戴到自己的脸上, 黑色的猫脸直接取代他的面容, 套在人类的躯壳上。
　　饶是师白玉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司雨霏的行为怪异, 他还是总能在下一秒惊到自己。
　　若是面目可憎者，厌烦自己的面容尚可以理解，但是如司雨霏一样长相的人, 费尽一切心思，将自己放在人和非人的中间, 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司雨霏的眼珠子一动,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转过头去看师白玉。
　　他黑猫面具的耳朵位置上挂着一条黄色的球穗, 随着他一动, 装饰划过空气。
　　师白玉徒然一惊。
　　因为怀孕, 凌嫋白天孕吐得有点厉害，到了晚上，她忍不住早早上床, 躺在上面, 辛苦地呼吸着。
　　也许是因为快要临盆了，她总觉得最近心头仿佛被什么压抑着，惶恐不安, 担心着会出什么事。
　　在将睡的时刻想到了这件事情, 她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急促，甚至快要因此再一次呕吐。
　　“咳咳。”凌嫋托着自己的肚子, 稍微侧过头，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
　　当她转过头，立刻露出了啼笑皆非的复杂表情，问床边的人：“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如果不是我已经习惯了修仙者的法术，真的会被你吓死。”
　　站在她床头的人自然是流飞光。
　　流飞光听到她说的话，立刻蹲下去，抓住她抬起的手。他握住妻子的手，说话的语气和凌嫋记忆中的从前都不一样，他说：“我以为你睡着了，不想吓到你。”
　　“我最近到了晚上是比较累，你呢？”凌嫋叹气，“为什么不早点休息，你受伤了才应该多多修养，既然远边的事情有人去处理，你就不要太忧虑了。”
　　“我不关心远边，我只关心你。”
　　听到这句话，凌嫋差点想要不顾身体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哎呀，你今天说话怪怪的。”
　　“是吗？”
　　“你以前都不说这些话的。”
　　流飞光一时沉默。
　　凌嫋的手从他的手中挣开，去摸他的脸，心疼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多虑，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很疲惫，而且……老了。”
　　好疲惫的面容，好沧桑的眼神，仿佛在凌嫋不知道的岁月里，他独自一个人走过了长长的道路。
　　“你看吧，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嫌弃我老的。”流飞光对于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记得，因为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总是回忆，又再回忆，把所有的细节都记住了。
　　包括对于现在的凌嫋来说，只是昨天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只是存在于脑海，无数次重复的片段。
　　“哈哈，现在是这样，再过几年就……再过……”凌嫋说到这里，呼吸渐弱，想要闭上眼睛了。
　　“你睡吧。”流飞光给她盖上被子。
　　“嗯。”凌嫋无力地垂下手，陷入睡眠中去。
　　流飞光看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随后，他麻木已久的脸上，出现了坚决的表情，起身离开房间。他直直走出房门，不回头看一眼，直接用手将门关上，脸上终于露出了师白玉熟悉的表情。
　　那一种妄人的表情。
　　“啊，江月年年照，居然能在从前的月下再见故人啊。”流飞光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司雨霏、晓沐云和师白玉三个人，伸出手，用一个结界将身后的屋子笼罩住，随后手中拿出另一把利剑，慢慢地走向三个人。
　　“你必须和我们早点离开这里。”司雨霏无视了他的杀意，慢条斯理地和他讲道理，“人的生死不能改变，过去未来不能颠倒。”
　　“道理我比你还清楚，我研读万册宗卷，走遍大江南北，见证生命的出生，目送他们的垂落，时间、生命、善恶，这个世界如何运行，我看得比你更清楚、知道得比你还多。”他陶醉地伸出手，眼睛却无神地看着虚空，“但是人总是愚蠢的，前人的道理摆在眼前，悲剧不知道多少次上演，轮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再犯错。”
　　司雨霏皱眉。
　　“弑神斩魔者，神魔于你面前无言，但是等你看到自己的人生中发生了无法挽回的悲剧时，到时候，你也能沉默吗？”流飞光用剑指着司雨霏，仿佛早就知道了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痴狂地笑了起来，“怎么能够去奢求，作出审判的人去审判自己自身呢？”
　　“神祇和妖魔不和人作出只有单方面收获利益的交易。”司雨霏想要继续告诉他一些自己看到的内幕。
　　“我如果被掌管时间的神祇发现了，我就会被烧毁，不仅肉身消失，整个人也会消失在时间的河流中。你以为那本书是谁交给你们的，我若没有看仔细，今天怎么会站在这里。”他为了今天，已经徘徊太久，尝试了太多的办法了，“我无所谓，他人的记忆里有没有我……”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视线突然落在师白玉的身上，随后慷慨激昂的话语突然消散。
　　“你在这里，是忘记这里还有另一个你了吗？”司雨霏并不擅长言辞，他只是想要告诉流飞光，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没有办法留在这里的，未来的人不属于过去的时光。
　　“如果她能活下来，我会……”
　　“杀了他？”司雨霏接话，随后摇头，“我曾经听乔大卫说过一个故事，一个男人为了回到过去找到未死的爱人，所以尝试回到很多次的时空跳跃。他并没有成功回到他真正的爱人世界，而是到了类似的世界，他为了独占自己在那个世界的爱人，便把那个世界的自己杀了，取而代之。然而爱人并不是他的爱人，而他自己也不能在那个世界久呆，总要离开。他就这样循环往复，不断重演自己的悲剧。”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想要挽回死掉的人，想要得到失去的东西，更悲伤的事情了。
　　
　　“你现在不懂，你现在还不懂。”流飞光执着地摇头，“我活到今天都是为了挽回这一切，如果我失去了这个目标，我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必须离开这里，不然神祇会沿着你的踪迹一路烧过去，到时候不止你，你使用阵法的镇子也会……”
　　“我不在乎。”流飞光拿起剑，“若想要审判我，比起言语，不如用剑吧。”
　　“真的？”司雨霏和他说那么多，其实只是照顾小孩子感受罢了，实际上他更想直接把流飞光直接打个半死，然后直接拖走。
　　“你们这样，是叫我帮谁？”师白玉终于开口说话了。
　　晓沐云其实很想建议师白玉，不如我们两个人走到一边等着就可以了。虽然司雨霏因为长期待在伏羲院，对自己的战力没有一个评判标准。晓沐云曾经问过他的修为，但是他都说不上一个合理的答案，只能大概说自己比哪个师兄师姐厉害。但是按照晓沐云的看法，司雨霏的修为远胜常人。给点时间，要把流飞光打晕带走，根本不是问题。
　　“不如……”心动不如行动，晓沐云干脆直接说了：“小白，不如我们去一边等等？”
　　师白玉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一副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指向一旁。
　　“喂。”司雨霏看到他居然想走，颇为抱怨地开口。
　　“东西给你，相公，为夫会一直等你，加油。”晓沐云把销魂蹄痕链交给司雨霏，随后推着师白玉，和他一起溜之大吉。
　　“没用的男人。”司雨霏拎着链子，在手中晃着。
　　看着师白玉被晓沐云带走了，流飞光这才耍了一个剑花，眼中闪烁着癫狂的光芒，怒视司雨霏。
　　司雨霏手里的链子越晃越长，面无表情地和流飞光对视。
　　残月的光投下。
　　“嘭！”司雨霏手中银光闪烁，，首先发难，如同银蛇一样的铁链直接飞向流飞光。
　　流飞光想要嘲笑他攻击的直接，然而他的笑声还没有发出，那条链子就像是一条蛇的爬动轨迹一样，在他眼前，灵巧地拐弯，延续爬向他的身后，直取他的脖子。
　　眼看流飞光的脖子就要被套住，青光一闪，铮地一声响，剑刃在链子到他皮肤前，先将其挡住。被截胡后，链子在剑身绕行，随后继续延长，末端再卷向流飞光。
　　银光青光互相交映，流飞光连拆两招，用法力灌输在剑上，将销魂蹄痕链的末端彻底粉碎。
　　月光照着，在他把注意力投落在银链上的时候，一道影子快速朝着流飞光而来。
　　流飞光好不容易挣脱链子，就发现司雨霏已经用常人根本就无法企及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锁链如长剑，以风术为引，发出诡谲多变的一击。
　　“嘭！”
　　晓沐云在一旁观战，眼珠子随着两人的动作转来转去。
　　流飞光的经验老道，从招数上看，确实是一位有实力、又有耐心、而且反应快的修仙者，司雨霏的对战经验显然是不如他的，但是司雨霏的身上，有所有的敌对手都害怕的特质：充足的法力源、比普通修仙者还要一倍的速度、精准的打击、以及……疯狂的战意。
　　两人连续交手，司雨霏终于找到机会，顺着姿势飞起，随后对着流飞光的脸，狠狠往侧边踢过去。
　　晓沐云看到了他的力道，莫名觉得脸疼。
　　打败流飞光并不是司雨霏的目标，而且按照他的设想，要完全战胜流飞光的话，需要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所以他的目的是趁他一时没有反抗的能力，直接将他捆起来，无情地拖回去。
　　现在流飞光被踢翻了，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正是时机。
　　司雨霏着战斗的时候，脑子转得比平常还快。
　　他一下子就将链子甩出去，成功卷住了流飞光的脚踝。
　　流飞光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一旦被销魂蹄痕链缠住，再想逃开是不可能的。
　　司雨霏催动着链子，继续延长，想要将他捆住。
　　在这个关键时候，房间的门从里面被退开，凌嫋一手托着肚子，出现在门口，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惊得大叫起来。
　　看着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师白玉急得立刻站了起来。
　　不过晓沐云的动作更快一步，他快速到了凌嫋的身边，伸出手，用手背支撑了一下她的后背。当师白玉跑过来的时候，他柔声细语道：“小白，扶一下夫人。”
　　师白玉连忙扶住她。
　　流飞光趴在地板上，听到了他的声音，狼狈地转过头，随后狠狠咬住牙齿，眼睛看向自己的脚。
　　无法逃脱锁链，但是可以放弃自己的脚。
　　“呼。”司雨霏比谁都熟悉这种壮士断腕一样的顽固神态，他叹了一口气，手腕一抖，链子就缠住了他的双手。
　　“你在做什么？”凌嫋快步走着，想要来到流飞光的身边。
　　师白玉努力扶着她，不让她倒下。
　　“没事，夫人，我们只是同门切磋而已。”晓沐云跟在凌嫋的身边，急急忙忙解释着。
　　他才刚那么说完，流飞光在地板上还想挣扎，司雨霏见了，一甩链子，直接将他的身体扬起，随后狠狠砸在地板上。
　　“嘭！”地板直接凹陷下去一片。
　　晓沐云想出来的说辞还未能完全脱口，这一下，是解释不清了。
　　现场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虚空之中，裂开了一条缝隙。
　　纤长的舌头于黑暗中抖动，随后，瞄准了司雨霏的后脑勺。
　　神的气息，独一无二。
　　司雨霏的手握了一下链子，没有一丝犹豫，销魂蹄痕链瞬间从流飞光的身上脱身。
　　不等流飞光想清楚，他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只见司雨霏拎着锁链，用力一甩，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打向凌嫋的方向。
　　“不！”流飞光大喊。
　　晓沐云不得不上前，一手扶着凌嫋的后背，一手抬起来，挡在她的眼前。
　　锁链从他们的面前往上飞，直接打中裂缝中钻出来的舌头。
　　被司雨霏击中后，那条舌头迅速逃回缝隙中，消失在茫茫黑夜。
　　“夫人，夫人！”晓沐云突然呼唤凌嫋。
　　凌嫋直接晕了，落在他的怀里。
　　师白玉看起来更慌了，他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流飞光倒在地板上，顾不得思考，连忙爬起来，跑了过去。
　　司雨霏站在一边，分明就看到那个凌嫋在晕倒后，还睁了一下眼睛，而且她心里的声音也太大了，他想要和其他人一起以为她晕过去了，也做不到。
　　于是乎，知道太多的司雨霏就显得有点冷漠地站在一旁，卷着链子。
　　他真的不怎么会配合别人演戏。
　　流飞光将凌嫋抱回了卧室，师白玉连忙追了上去。
　　司雨霏留在原地，看着晓沐云朝自己走来。
　　“我要揭穿其实那位夫人是装晕的吗？”晓沐云是个人精，自然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用了，如果要揭穿，需要说的话也太多了。”司雨霏看向虚空，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晓沐云来到他的身边了。
　　“刚才出现在那里的怪物，好像是我刚才在主殿砍的那只。”司雨霏看到他的脸了。
　　“是不是有很多舌头的，长得像狗又像狼的生物？”他们一落地，司雨霏就说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最后他们才会兵分两路，他和师白玉去找流飞光，司雨霏去查看情况，“它也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似乎想要攻击流飞光。”
　　“是的。”
　　“竟然有两只一样的神兽？”晓沐云惊奇。
　　“奇怪就是奇怪在这里。”司雨霏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我不过在稍早的时间，在我遇到的神兽脸上留下了一个伤疤。按照道理来说，那个疤痕应该没有那么快好。但是刚刚出现在你们身后的那只神兽，脸上的伤疤和我砍的是一样的，但是那个伤疤明显已经经过很多的岁月里，结痂了。”
　　有点奇怪。
　　“嗯。”晓沐云若有所思。
　　“还给你。”司雨霏把链子递给晓沐云，并且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晓沐云收回链子，笑嘻嘻地看着司雨霏，夸赞道：“相公，你的战斗方式真是让我耳目一新，颇有学习价值啊。”
　　“眼睛再怎么看，都不如实战，你要是想学习更多，我可以找个场地，和你好好切磋一下。”司雨霏提出实用的建议。
　　晓沐云勉强算是一个上进的人，但是和司雨霏对战，有丢掉性命的可能性，所以他沉默了。
　　
　　司雨霏突然朝晓沐云伸出手。
　　晓沐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一想，加了一点自己的理解，弯下腰，将自己的下巴放到司雨霏的手上。
　　司雨霏愣住，迅速转过头。
　　晓沐云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书……”司雨霏不知道怎么纠正这个误会了。
　　“哦。”晓沐云站好，将书给他。
　　司雨霏翻看着书，不过他这一次看书，显然没有上一次专注，他一边将手放进页面的中间，一边转过头看晓沐云。
　　晓沐云注意到他的眼睛，看向他的面具，仿佛被一只黑猫凝视着。
　　司雨霏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随后挪开眼睛，继续从书上找东西。
　　晓沐云莫名有一种被嘲笑了的感觉。
　　“找到了，和这个有点像。”司雨霏的手停在某一页。
　　“我不敢看，你看完了，告诉我结论。”晓沐云和他说。
　　“嗯啊。”司雨霏就宠他一下好了，“找到了，那个确实是某一个神，不过并不是找到流飞光就要烧掉的那只。这是一种可以游走在每个时空的神兽，很喜欢捕捉落在时空缝隙中的人吃掉。”
　　如果说流飞光召唤出来的神祇，目前愤怒的目标只有流飞光。那么这只神兽和那个精准的神祇不一样，会将他们都吃掉。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嗯？”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司雨霏随意翻动着手中的书籍。
　　“你说的是哪一方面？”
　　“你真的觉得我们遇到的都是神仙吗？”司雨霏的心中满是不解，“人们是那么容易飞升成仙的吗？”
　　晓沐云笑着告诉他：“没有那么容易哦。”
　　司雨霏说：“其实我对这方面不太理解，伏羲院就没有一个人在为了飞升而好好努力，所以我不清楚。”
　　“从前要飞升成仙是很简单的。”机会难得，晓沐云就和他说说历史好了，估计伏羲院的人从来不会教司雨霏这些知识，“在最早以前，天地之间的灵气是均匀分布的，因此灵草仙药到处都是，人们采摘食之，即刻飞升成仙。这一个阶段，别说人了，猫猫狗狗都能成仙。”
　　晓沐云唏嘘不已，足以可见，不是神仙就是质量高的。
　　“后面随着灵草的消失，人们的修炼方式改为吸收日月精华、大地灵气，不过还是那个趋势，灵气会减少，日月精华渐渐非人体能直接转化。到了我们这个阶段，修炼的方式一般是通过内修，再用丹药辅助，以及一些大地灵气，灵草的效用大不如前，大地灵气深入大地难以完全吸收，所以近百千年，难有几人飞升。”
　　“但是……”司雨霏想起近况。
　　“但是最近飞升的人很多，这也是我的爹派我出来的原因。爹爹长期和邬清影联系，都想要弄清楚一件事情。”晓沐云没有隐瞒，“霏霏，说一件事情，麒麟山和伏羲院，加上几个门派，似乎被现在的修仙界从某种角度孤立了。”
　　司雨霏纠正他的说法：“是伏羲院孤立了其他门派。”
　　从来不是其他门派看不起伏羲院，是伏羲院看不上其他门派。
　　“哈哈哈，也对。”晓沐云同意他的说法，“我这么说的原因是，好像各大门派都明白了如何快速飞升的办法，除了我们。当然了，我也知道是谁在背后做这样的事情。”
　　“无上法门，孔琼玉。”司雨霏发现目前遇到的所有怪事的背后，都有这个人。
　　晓沐云点头，他说：“还有，我很不信任我的叔叔。”
　　“不认识你的叔叔。”司雨霏摇头。
　　“是呢，下次给你好好介绍我的家人吧。”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太多的空闲做自我介绍，“无上法门多次想要和麒麟山做奇怪的交易，并且在多年以前说要作为结交的礼物，想要我爹一件伟大的礼物。对，他的原话就是这样说的，伟大的礼物。”
　　“是什么？”司雨霏好奇。
　　晓沐云摇头，遗憾说道：“我那顽固不化的爹爹，看都没看就拒绝了。”
　　好不知变通的烦人掌门。
　　“但是我师父每次送去麒麟山的东西，麒麟山都收下了啊。”司雨霏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师父送的东西，加起来没有她来我家吃的一顿饭贵！”他爹当然好意思收下了。
　　司雨霏面无表情地说：“哦。”
　　“咳咳。”晓沐云重新整理情绪，继续说道，“总而言之，麒麟山在修仙界一直都是中立态度，而且也不想改变。但是我的叔叔背着我们，长期和无上法门的孔琼玉来往，并且做了很多私底下交易。还有很多年前……”
　　司雨霏认真听着。
　　晓沐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司雨霏朝他抬了一下下巴，你倒是继续说呀。
　　“我……我第一次算出弑神斩魔者。”晓沐云支支吾吾，故意把一些字的发音模糊掉，甚至故意吞字。
　　司雨霏眯起眼睛看他。
　　“我……我爹出门，那时候我才七岁，七岁哦！”晓沐云着重强调自己当时的年纪，“我不知所措，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的叔叔。他听了以后，就积极帮忙，把我算天得到的结果散布出去，并且迅速集结了一队人马，带着我去找你了。”
　　要不是声势浩大，估计邬清影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赶过去。
　　“后……后面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了。”晓沐云心虚地转过头。
　　“然后你就带着一大堆修仙者，去欺负一个只有一个月大的小孩。”司雨霏帮他补全后面的内容。
　　“咳咳咳。”晓沐云咳嗽个不停，随后正色道，“好的，让我们继续严肃认真、摒弃过去的恩怨，继续说正事。”
　　司雨霏觉得好笑，他无辜地问：“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说正事吗？”
　　“是的。”晓沐云利落地接过话，“所以现在的修仙界，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容易飞升成仙，一个都难，别说一大堆了。”
　　“呼。”司雨霏松了一口气，“原来你们还是清楚的，吓死我了，还以为外面的人那么蠢。”
　　他之前真的很担心他们的脑子。
　　晓沐云乐了，他说：“去那边坐着说吧。”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而且根据我们麒麟山密阁上的记录，众神在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应当沉睡，所以也就不可能有那么多出现在人间。”晓沐云邀请他一起分析，“而且我觉得我们之前遇到的，类似华严城里面的，或者是玉阁阁主召唤出来又离开了的那个，确实有神的气息，其余的看奇怪怪怪的。尤其说是神仙，更像是……”
　　“人催化成仙。”在司雨霏看来，某些人比起飞升，更像是被催化。
　　“对。”晓沐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他，“其实麒麟山一直默默关注着飞升成仙者的门派，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司雨霏认真听着。
　　“那就是门派弟子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灵气几乎减半消失，甚至有些全无，直接变成废人了。”
　　事情过于诡异，加上门中最近有人飞升成功，这种事情不好说出去。于是乎，一时间，道中只有飞升的喜悦，而中间人的牺牲，石沉大海。
　　“这件事情，邬清影知道的。”晓沐云说。
　　邬清影是得到了许多情报，这才在那年出门。
　　“她当时和我的爹说，她会去查清楚，等确定所有信息后，会给我们来信。不过那次失踪后，就杳无音讯了，我在外面做任务，同时一直找她的踪迹。结果早就告诉你了，断在了无上法门附近。”
　　“所以你早就算过师父了去向了吗？”司雨霏问。
　　晓沐云忧虑重重地点头，接着道：“但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司雨霏不解。
　　“我的预言具有实现的可能性。如果我算到了，但是不说，那么就这样，结果在这里，我的预言在这里。但是如果我说了，结果就会无限靠近我的预言。”晓沐云说得委婉，“霏霏，你懂吗？”
　　司雨霏一时沉默不语。
　　晓沐云选择在这个时候透露这个讯息，是因为看到了流飞光的模样。
　　他说的对，怎么能要求，审判的人去审判自己自身。
　　太难了。
　　人们天然地想要偏爱所爱的人，看着别人，知悉对方的优缺点，再看看自己，尽是隔着迷雾。
　　晓沐云还有别的想法，想要和司雨霏分析一下，却见坐在旁边的司雨霏突然站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
　　司雨霏不声不响地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看他。
　　晓沐云愣愣地抬起头。
　　不等晓沐云看清楚他的眼神，司雨霏突然弯下腰，一下子伸出手抱住晓沐云。
　　晓沐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司雨霏无言，只是不断收紧手臂上的力度，将他紧紧抱住。
　　晓沐云呆住，他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司雨霏的脸，随后，他选择抬起手，同样抱住他。
　　你太聪明了。
　　所以很容易伤心。

129	我的昵称
　　司雨霏确实是很喜欢邬清影的, 他的爹娘不能陪伴他长大，虽然公孙明日他们对他真的很好，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人生中, 确实缺失着一个类似家长的角色, 那个人可以成为他的楷模, 而且年纪要远胜自己, 不能像公孙明日他们玩过家家一样。
　　毫无疑问, 邬清影填补了那个空缺。
　　虽然邬清影爱喝酒、没点正经、说话经常颠三倒四，但是她在司雨霏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正面的形象，厉害的师父、温柔的师父、在他的心中无所不能的师父。
　　“霏霏,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永远拥有的人。”
　　“舍弃东西需要智慧和勇气。”
　　“强大的人本来就可以一个人活下去。”
　　邬清影喝醉酒的时候，总是会胡说八道, 但是司雨霏知道, 她这些话, 并不是胡乱瞎扯, 而是每一次在坚定自己的某个选择, 同时也懊悔过去的一些事情。
　　司雨霏曾经可以无所阻碍地读到她的所有心声。
　　直到某一天, 她内心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司雨霏知道她成功了，做到了某一件，她瞒着大家选择的道路。
　　随后, 便是发生了那件事情。
　　她说要出门。
　　司雨霏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做什么, 但是必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需要做那个伏羲院人都不会做的选择。
　　司雨霏一直等着她回来。
　　在他的心中，邬清影无所不能, 一定会很快处理完要事, 然后如同以前，回到伏羲院, 和他们一起喝酒、打牌，喝醉后一群人睡在大厅，等再醒来，无聊的一天照常过。
　　在伏羲院，不需要目标、不需要上进、不需要懊悔自己消磨时光。
　　司雨霏盼望着那样日子的重新到来。
　　然而……
　　然而……
　　流飞光今天一出门，就看到了司雨霏带着黑猫的面具，一动不动地坐在外面的石凳上。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立即转过头，盯着流飞光。
　　流飞光一脸阴鸷地将门关上，同样在施加结界后，才敢直接和他说话：“说实话，你在我这里，有点烦人了。”
　　“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了。”司雨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井水。
　　流飞光惊讶地看向他。
　　“好吧，我也好奇，死者是否能复生，过去是否能改变。”司雨霏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在掌管时间的神祇找到你之前，我就在这里看着。”
　　“哈哈哈哈。”流飞光指着他，痴狂地哈哈大笑，“这不像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那个傻瓜小伙伴，跪着哭着求你了吗？”
　　司雨霏慢慢摇头。
　　流飞光收起笑容。
　　“那你怎么了？”流飞光觉得好笑。
　　“我在审判自己。”司雨霏回答他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流飞光的笑容全消，他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机会难得，顺便问你一件事情好了。”司雨霏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处理，“你既然把书和信送来，那么你想怎么样处理那个小鬼？我暂且听一下好了。”
　　“他……”流飞光面无表情地说，“和我没有什么太多关系，只是跟在我的身边，我们两个人互相利用而已。”
　　司雨霏说：“哦。”
　　“但是，我觉得他也许可以去麒麟山，或者伏羲院，你觉得呢？”流飞光试探着问他。
　　“都可以啊，如果他想的话。”麒麟山的话，司雨霏不了解，但是如果是伏羲院，不是很难进，而且他们每年都有积极招生，只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报名，或者来了十个人，没有多久就会跑九个人。
　　伏羲院的人因此得出结论，这个招生啊，不如下山捞小孩，效率更高。
　　流飞光听到他的许诺，安心了许多。
　　司雨霏低下头。
　　流飞光看向他，知道不能再说太多了，他只是再一次，用那种坚定不移的声音喃喃自语：“可以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不管他说什么，司雨霏都没有反应了。
　　房间里，凌嫋昨晚从装晕，变成了真睡过去。当她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旁边竟然趴着一颗小小的脑袋。
　　“啊。”她张开了嘴巴，发出惊讶的声音。
　　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本来熟睡中的师白玉连忙睁开眼睛，慌张地看着凌嫋，随后急急忙忙地爬起来，说道：“我去喊流飞光进来。”
　　“不用了，我没事，你能扶我起来吗？”凌嫋喊住他。
　　师白玉闻言，迅速收回脚步，蹲下去，努力支撑着她，帮助她靠在床上。
　　“昨晚上的事情，你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敌意的。”师白玉连忙解释。
　　“我知道。”不然的话，也不会跑过来扶她，以及在她故意装晕，截断他们争端的时候，就放过了流飞光。
　　师白玉觉得很难解释，他挠了挠头发，又说了那句话：“我还是去叫流飞光进来吧。”
　　“不着急，小公子，你坐吧，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凌嫋笑着问，“很多人叫我凌嫋或则嫋嫋，都是我的昵称，我能问问该怎么称呼你吗？”
　　师白玉闻言，抬起头看她温柔的眉眼，似乎能明白为什么流飞光愿意为她做那么多事情，他尽量温声细语地回答她的问题：“很多人喊我小白，我的本名已经不用了，捡到我的人送给我一个名字，叫做师白玉。”
　　凌嫋原本在温温柔柔笑着，但是在听到眼前人的名字后，她突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随后伸出手，抬起了师白玉的脸。
　　师白玉不解地看着她。
　　“抱歉，我很难得见那么漂亮的少年。”凌嫋想要保持冷静，但是她的手在离开师白玉时，却抖了一下。
　　“你是冷了吗？”师白玉连忙给她盖上被子，担忧地问，“还是因为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
　　“没关系，我最近吃什么吐什么，我们再聊聊天好了。”
　　“哦。”师白玉去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她的床边，语气特别随意地说话，“但是我不会和别人聊天。”
　　“为什么？”凌嫋恢复笑容，“聊天就是随便说说什么东西罢了。”
　　“因为我很少和别人聊天。”师白玉说老实话。
　　凌嫋看着他，心疼地伸出手，摸着他的脸。
　　“漂亮的孩子，烦恼总是比别人多。”凌嫋宽慰他。
　　师白玉愣住。
　　“师白玉真的是个很好的名字。”凌嫋温柔地告诉他，“我很喜欢。”
　　被她和善对待，师白玉莫名害羞。
　　日头偏移。
　　当流飞光端着早饭进房间的时候，凌嫋和师白玉正聊得不可开交。师白玉难得在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凌嫋笑着看他，觉得他很有趣。眼前的一幕既美好，又残忍，流飞光停住脚步，想要用眼睛记住这个画面。
　　“小白，想要听听孩子的声音吗？”凌嫋突然问师白玉。
　　“小孩子没有生出来之前，是没有声音的。”师白玉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他只是少和人接触，并不是傻瓜。
　　凌嫋笑着，伸出手摸着他的脑袋，随后稍稍用力，把他压向自己的肚子。
　　师白玉怕伤害到她，不敢挣扎，所以就乖乖地趴在她的肚子上。他原本面无表情，却很快地感受到了什么，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凌嫋微微一笑，问他：“如何？”
　　“好神奇，真的有声音，而且好像在动。”师白玉是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生命。
　　“我和飞光早就帮孩子取了名字，不管男女，都叫做……”凌嫋想要说出某个讯息。
　　“凌嫋。”流飞光适时打断了她的声音。
　　“飞光。”凌嫋分明是早就看到他进来了，却故意在他出声的时候才假装注意到他的存在。
　　流飞光将托盘放在桌面上，将要拿给凌嫋的食物取出来，随后他对师白玉说道：“你的早饭在这里，自己过来吃吧。”
　　这些日子来，他都是这样养小孩的。
　　师白玉听到他的话，自己爬上一旁的凳子，开始吃早饭。
　　凌嫋见状，皱眉，在流飞光给她端早饭的时候，于他的耳边斥责道：“怎么能对小孩子那么凶呢？”
　　流飞光有苦难言。
　　看到了他的模样，凌嫋扑哧一笑。
　　流飞光不解地看着她。
　　“我总觉得你这两天愁眉不展的，也就现在看起来好一点。”凌嫋接过早饭，“真是的，这副模样看着就让人不高兴，你说对吧，小白。”
　　没有想到会被人征询意见，但是师白玉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在他的观念中，流飞光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邋遢样子，现在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才是他陌生的。
　　在师白玉默默腹诽的时候，隔壁的流飞光已经和凌嫋贴着耳朵窃窃私语了。
　　师白玉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太好，跟着司雨霏晓沐云他们的时候，那两个人在谈情说爱，现在跟着这两个人，他们又在恩恩爱爱。
　　想到这一点，师白玉干脆端着碗，出去了。
　　他好想报复这个世界。
　　
　　师白玉这样想着，一出去，就撞到了晓沐云。
　　“你的情人呢？”师白玉调侃道。
　　“霏霏最近好像不太舒服，所以在房间里休息。”晓沐云尽量柔和自己的说法。
　　“这样，那我们两个人一起抓走流飞光吗？”师白玉淡定地指着身后。
　　“小白，你的心态真好，以后必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晓沐云感慨道，顺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师白玉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晓沐云出来大概看了一下情况，便去拿了食物，回房间找司雨霏。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宽慰司雨霏，于是只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霏霏，你今天还没有吃东西吧，我找了一点你喜欢吃的东西。”晓沐云端着托盘，走进两人昨晚休息的房间，“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但是多多少少吃点东西吧，在这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还是保持体力比较好。”
　　他因为无话可说，反而找了一大堆可有可无的废话。如果没有人阻止，晓沐云觉得自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直到司雨霏表示厌倦为止。
　　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他在转身，看到屋子里的场景后，声音烟消云散。
　　司雨霏坐在屋子里面，摘下了面具，这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但是司雨霏的手里还举着一把剑。
　　弑神剑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它在司雨霏的手中，响应着他的心情，发出了骇人的杀意。
　　若司雨霏只摘下面具，单独一个人呆着，那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但是如果司雨霏的手中多了什么武器，那便是比百鬼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刑还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晓沐云不知如何是好，他端着一盘食物，无助地在原地打转。
　　司雨霏用手弹了一下弑神剑的剑身，手腕一转，调了角度。
　　顿时，光亮的剑身，恰巧映照到了虚空缝隙中，一只不断探头，窥视他的神兽，它四根舌头如同灵巧的蛇在交缠抖动着，脑袋探出，一半的头颅正常，另一半脸上的眼睛全都被斩灭了光芒。

130	流飞光的过去
　　其实如果要细究, 流飞光早该发现他的师父有问题了。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无上法门的孔琼玉突然给观主送来了邀请函。那时候，无上法门刚确定好了门派在修仙界的最高地位。
　　这时候约见观主, 是一个好的信号, 起码无上法门在意日月观。
　　所以观主不顾身体的安危, 连夜出发了。
　　还记得那一天, 是那一整年最寒冷的时候, 流飞光在观主离开后，和师兄弟们守着门派，并且在日月观的附近巡逻。这是寻常不过的生活, 但是在偶尔一抬头，他竟然发现天空出现了九星连珠。
　　至罕的天象, 至灾的的降临。
　　流飞光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忍不住低下头, 用手揉了揉眼睛,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 九星连珠的形象被乌云遮住了, 再也没有出现。他看到的一幕，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不等流飞光想要继续探究一下，走在前面的师兄连忙让他赶上去。
　　“快走吧, 飞光, 三师兄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再不赶过去，他就要生气了。”
　　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 不想再在寒冷的外面浪费时间了。
　　流飞光匆忙追了上去。
　　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乱石堆的后面，一只奇怪的生物默默走了出来。他像是狼, 又像是狗，身躯还没有成型，下半身甚至还有人类的脚趾。他打开分裂的嘴巴，尖利的牙齿叼着衣服，将它早就咬断脖子的凡人拖走。
　　冰天雪地，身上不断流出鲜血的人被它拖曳在纯白的雪地上，流下了腥臭的鲜血。
　　流飞光他们一路往山上走，本来应该在中途遇见三师兄才对，但是他们走到了日月观的门口，都没有见到人。他们虽然有疑惑，但是也并没有想那么多。最近的天气真的太冷了，三师兄也可能是懒得等他们，先回日月观了。
　　这样想着，大家便各自散去。
　　第二天，他们终于有人想起了一天没有出现在人前的三师兄，他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他们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三师兄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事情过于诡异，但是他们没有线索，所以只得放弃了。
　　这件事情如同一阵乌云，在他们的心头笼罩许久，他们几个人既担忧三师兄的安危，又恐惧于能把三师兄抓住的妖魔。
　　无法言说的压抑重重落在他们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观主终于从无上法门回来了，他一脸春风，脸激动得红扑扑，身上穿着一件薄衣，都能自在地冰天雪地里行走。
　　修仙到了一定程度，确实不会再害怕来自外界的侵袭，但是他们的师父在去无上法门之前，修行已经有几百年了，他始终没有突破界限，生命甚至快要走到尽头。他最近两年极度虚弱，几乎长卧在床动弹不得，嘴里痛苦呻/吟着，年老了的躯体在柔软的被褥上蠕动，脸上的皱皮几乎可以堆积在一起。
　　修仙者，要么及时得道、飞升成仙，要么接受现实，准备死去、重回轮回，否则，就会被天地折磨，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今时不同往日，观主春风得意，腿脚利索，仿佛已经重新获得了长春的秘密。
　　流飞光他们去向观主汇报了三师兄消失不见了的事情。
　　观主自从老了以后，偶尔便会有些得理不饶人，喜欢为难弟子。弟子们给他汇报这件事情，自然是做好了被他呵斥的的心理准备。
　　但是观主这一次没有深究，反而主动给他们找借口，他觉得按照三师兄的本事，不需要为他担心，他应该是有要事，所以才会离开，相信不日就会回来。
　　真的吗？
　　没有一个人接受这个说法。
　　但是观主没有追究，他们难得松了一口气。
　　他很久以前，确实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但是随着身体的老去，灵气的流失，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流飞光是凭着年轻时候对他的好印象，所以才会在后面依旧对他保持着尊重。
　　后面，三师兄仍旧没有回来，但是其他怪事也没有发生，大家没有办法，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这件事情搁置到一旁，故意不去讨论。
　　观主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宣布了他要闭关修行的消息，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从主殿走出来过。有什么事情，弟子只需要在门外和他交流就可以了。他日渐把管理事务的重任都移交给了其他的弟子，在大家看来，观主是准备沉眠了。
　　人能坦然选择死去，也是一种本事。
　　来年春天开始，流飞光听说，山下多了狗妖，而且异常活跃，伤害了许多过路人。
　　狗妖没有什么难对付的，流飞光一开始觉得，随便派几个弟子去处理就好了。
　　但是弟子们一去，也没有回来。
　　失踪的人数在增多，流飞光才察觉到有问题了，他连夜领着一支队伍，于黑夜中拿着火把，沿着弟子消失的路线，仔细寻找。
　　但是那些弟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黑夜，火把的光再怎么明亮，也不过只能照着小小的一块地方，多的是他们无法触及的黑暗之地。
　　视线不能到达的地方，一只妖兽叼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慢慢深入黑暗之中。
　　而血液，被泥土和草坪遮挡住。
　　这个妖兽有远胜畜生的智慧。
　　诡异的事情不止这些，日月观周围的花草树木在春夏的季节都没有长起来，大地似乎死掉了一样，任何的生物都不可以在这里寄生。动物逃窜，就连蚂蚁都在远离这个地方。
　　流飞光他们不假思索，知道肯定有妖邪在为祸人间。但是不等他们去探究真相，观主那边就传来了命令。
　　远方有门派需要他们帮助，他们这一批精英队伍需要立刻离开日月观，前去帮助他们。
　　一次两次尚能解释。
　　但是次数多了以后，流飞光他们暗地里都有讨论，其实……那些门派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自己就能解决问题。而且他们的到来无端端，其他门派根本就没有空招呼他们。他们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门派，腆着脸上门，根本不受待见。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做的正确性，但是观主是命令说一不二，他们不敢违抗。
　　流飞光那时候一心修行，心中没有一丝杂念。
　　“观主已经糊涂了，要是他死掉就好了。”途中，不知道是谁出言不逊。
　　他立即就被人教训了。
　　流飞光不言不语，但是心里却也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一语成谶。
　　他们这一次从外面回到日月观，观主真的死掉了。
　　但是同样的，其他人也死掉了。
　　动物、植物，以日月观为中心点，离得越近点死伤越多。
　　流飞光看到了这幅景象，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走回了院子。
　　他那个怀了孕、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死在了院子的地板上，她的身体半边仿佛被吃掉，露出了白骨，腹中胎儿早就跟着她一起无声无息。
　　她还剩下的半张脸，大大地睁着一只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
　　她有点伤心，却又仿佛得到了什么安慰。
　　“啊啊啊啊啊！！！”流飞光痛苦又无助地抱着她，眼泪鼻涕分不清楚，他的身体颤抖着，完全找不到疏解的方向，脑子里理不清楚发生在眼前发生的悲剧。
　　她抱着她的尸体，衣服被她身上的血液染红，一同散发出腥臭的异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美丽温柔的妻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这一场噩梦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嘭嘭嘭！”流飞光用脑袋砸着地板，意图让自己快从这荒诞不经的梦里清醒。但是他折磨自己，除了让痛苦深入皮肉，也让他更加明白这不是梦境里会拥有的痛觉，这就是现实，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度过那段岁月的，他浑浑噩噩，既记得一切，又不记得一切。
　　听说其他弟子们后面也在主殿里找到了师父的尸体，但是他的尸体情况比起凌嫋还严重，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如果不是他的尸体旁边有他的衣服，其他人都不敢随意相认。
　　流飞光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查询那件事情，他的心满是悲痛，陷入自己的牢笼之中。
　　当他将妻子葬下，立好墓碑后，就不声不响离开了日月观。
　　如果他听凌嫋的意见，拒绝盲从师父，一群人不随意离开日月观，那么悲剧必定不会发生。
　　此后的日子里，他终日活在悲痛和愧疚中，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话说回来，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呢？
　　他应该回到那个地方，和他的妻子以及孩子一起，永远待在一起才对。
　　在流飞光绝望地准备回到妻子身边的时候，他遇上了一个人。
　　那时候他在一艘船上，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浪翻滚，漆黑的海底连月光的光亮都能吸走。
　　他们就这样随着海浪浮沉，前方没有出路，他没有目的。
　　流飞光就像个随处可见的落魄人，坐在床板的角落，眼睛无神地看着大海。
　　这海底有什么东西。
　　他的修仙者直觉这样告诉他。
　　“你们有听过一本书叫做《道己十二章经》吗？”
　　不远处，一个明显是修仙者的人在和身边的人聊起一本书，这也是流飞光还没活下去的理由。
　　“据说里面记载了各种神祇的召唤方式，一旦你把神召唤出来，他们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啊？你问能实现什么愿望，当然什么都可以，金钱、权力、死者复生、时间回溯。”
　　“如果你们感兴趣，我真的听说过这本书出现在哪里。”
　　流飞光只是疯了，不是傻了。
　　那个人的这一番话，完全就是故意告诉他的。
　　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讯息？
　　流飞光心中有疑惑，但是他没有办法，那个人口中的妄人之语，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希望了。
　　他搜集着关于《道己十二章经》的知识，明白一件事情，就算他拿到了那本书，也无法阅读。依照他的修为和心性，很容易被那本书吞噬。
　　有没有人……这是世界有没有可以抵御那本书侵蚀的人？
　　流飞光这样想着，然后在某一天，他看见了被修仙者围攻，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用周身魔气，进行反击的一个流浪小孩。
　　天生魔婴，不受五行、天地气息影响，这样的存在，应该可以抵御《道己十二章经》带来的影响。
　　流飞光这样想着，主动救走了那个穿着女装，实际上是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他们一开始的相处并不融洽，师白玉就好像一个野人一样，没有经过社会的熏陶，不认识字，开口只会骂人，吃东西不会用筷子，衣服也不会穿。
　　“到底是谁家才会养出这样的猴子。”流飞光一脸嫌弃。
　　“不知道，我已经忘记他们的脸了。”师白玉捧着一个馒头，大口嚼着。
　　“他们？你的家人们吗？”流飞光坐在地板上，一只脚立着，和他聊天。
　　“爹爹、娘亲、大哥、二姐、三姐、五弟弟。”师白玉连他们的名字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排行第四。
　　“你和他们走丢了吗？”流飞光随意和他聊天，但是并没有把他送回去的意思。
　　“发生了奇怪的灾荒，我们一家人一起……走了。”师白玉说，“我晚上听他们说，我太奇怪了，不能带着一起走。然后他们晚上和我玩游戏，在荒地上，很晚了，才让我睡觉。当我醒来，大家都不见了。”
　　师白玉早就知道他们要丢下自己，一点都不意外，独自一人上路。
　　他流浪至今，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曾经的家里人。
　　流飞光看着他。
　　师白玉说起这件事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早就不在乎了，他大口咬着馒头，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我有点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你要不要暂时和我走一段路？”流飞光建议道。
　　“如果你可以每天分点吃的给我，就可以。”师白玉看尽世态炎凉。
　　“好。”流飞光答应他。
　　“嗯。”师白玉并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因为妖魔会一直保护他。
　　“我帮你取个名字吧，喂来喂去地叫你也不方便。”流飞光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
　　小孩看了过去。
　　“就叫师白玉吧，我觉得是个好名字。”流飞光面无表情，心里面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随便。”
　　师白玉就这样得到了人生中第二个名字。
　　他实在不是一个优秀的大人，带着师白玉一起，做尽了坏事。
　　然后，流飞光终于醒悟了，他会走上这一条路，背后都有一个人在推波助澜。
　　孔琼玉。
　　他去见了孔琼玉，孔琼玉得知他到来的目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沉醉于自己多年前做的设计，然后得意地告诉他：“好吧，我就告诉你，你需要召唤的神在哪一页吧，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按照你的能力，就算回到过去，也无法阻止你的师父成仙。成仙瞬间，影响方圆十里，逃是逃不掉的。但是我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因为你说你想救你的妻子，我就好心告诉你吧。”
　　流飞光的脸上一片死色。
　　“爱情！这个世界上我最欣赏的感情之一！好啊！你就记住了！”孔琼玉弹了一下手指，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想要对抗神，办法有一些，其中，神天生的对手就是魔。”
　　听到他的话，流飞光终于明白他的目的了。
　　“你带着的那个小孩，是天生可以自由控制妖魔的存在。”孔琼玉做了一个抽筋、削骨的动作，“你若将他的魔骨抽出，把他的妖魂去掉，化为己用，你就有一半的机会可以赢一个神仙，否则的话，你只是自讨苦吃。其他人想要做这件事情，是做不到，因为妖魔在保护他。但是你可以，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你毫无戒心了。”
　　“哈哈哈哈。”流飞光闻言，眼中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他指着孔琼玉，哈哈大笑，笑得比他还要大声：“原来你就是为了让我做这件事情，才让我得到那本书，所以才让我遇到那个小孩。孔琼玉啊孔琼玉，你看看你，就算你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法力，也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肮脏的思想，你总是想着折磨别人，太恶心了！”
　　孔琼玉见他大笑，就算骂骂咧咧，也相当好笑，根本不受他的辱骂影响心情。
　　“你选吧！你选吧！”孔琼玉张开双手，在那棵巨大的树下蹦蹦跳跳，活像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流飞光确实已经选好了。

131	劝尔一杯酒
　　神兽于缝隙中偷窥着司雨霏, 在被司雨霏发现后，它悄然潜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司雨霏将剑一转, 拿在手中, 随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刚走到他面前的晓沐云被吓了一跳, 他不太确定司雨霏想要做什么, 身体缩了一下。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
　　晓沐云大着胆子问他：“你要吃早饭吗？”
　　“吃, 等我回来。”司雨霏说完，将弑神剑收进剑鞘里。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晓沐云看到他的动作，赶紧放下手中的托盘, 想要追上去。
　　“没有什么事，你和小白待在一起, 我很快就回来。”司雨霏背对着他, 挥了挥手, 离开了。
　　晓沐云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写满了三个大字：有问题。他想要追上去, 然而司雨霏如果想要和人拉开距离, 按照他的速度, 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去。晓沐云看着他的背影出现在转弯处，离他并不远，但是当他跑了过去后, 司雨霏已经完全不见了。
　　晓沐云皱眉, 随后抬起手，掐指一算。
　　时间快要到了，他确实要和师白玉待在一起才行。
　　司雨霏手中握着剑, 接受神兽的指引, 来到了主殿。
　　这一座建筑物里，本应住着日月观的观主。但是当司雨霏现在站在门口, 能感觉从里面吹出来的风不一样，里面，或者是大厅里，没有人了。
　　司雨霏没有任何阻碍，推门而进。
　　一阵穿堂风吹了过来，扬起司雨霏的头发，马尾飞起。
　　他接受了无言的邀请，走进去，把门关上。
　　整个大厅乱七八糟的，散落着血迹，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用幻术补上去了。
　　如果司雨霏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他昨天把观主的半边脸砍伤后，他掉落在大厅，随后痛苦挣扎，把整个大厅的东西都砸了。他不想被弟子发现他的模样，不得不用幻术将整个地方罩了起来。
　　司雨霏的脑袋左右转着，发现角落里的书架上，书全部砸了下来，柜子移位，露出了暗门的位置。他走过去，伸出手，将整个柜子推开。
　　里面立刻露出了一条暗道。
　　司雨霏淡定自若地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条向下的长长楼梯，周围昏暗无光，安静得可怕。有了对比，司雨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呼吸声那么粗重。
　　他用了一个法术，顿时，左手凝聚着一团火焰。
　　火焰的光并不足以照亮了整个地方，只能让司雨霏看清楚前面一点的路。
　　这里的楼梯仿佛深不见底，阶梯的两边都是虚空，一旦不小心走到边缘，就有直接摔下去，摔成肉饼的可能性。
　　可惜这点小伎俩对于司雨霏来说没有用，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脚步继续缓缓往下。
　　这个地方大概很久没有来人了，随着他的走动，墙壁居然微妙地震动起来。
　　他脚步稳当地一步步往下走。
　　当司雨霏终于将脚步踩到地板上的时候，这里终于因为他的到来发出了明显的响声。墙壁的位置上有什么砸了下去，落到地板上，摔成了好几块。
　　司雨霏将手中的火焰递过去，终于看清楚了掉下来的东西。
　　人的手臂，而且已然腐烂，发出了恶臭的味道。
　　司雨霏心中有个猜想，加大手中的火焰，照亮整个区域。
　　当周围的景色映入眼帘，他开始庆幸做了只有自己来这里的决定，否则的话，现在耳朵应该要被吵死了。
　　这里的墙壁边堆满了人和动物的尸体，有些尸体出现得早一些，有些尸体出现得慢一些，所以腐烂的程度也不一样。他们堆积在一起，互相挤压，腐朽了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所以肉身从各种地方断掉了，手折了一半吊在空中、身体从腰开始消失、腐烂的脸贴在一起。他们的身体互相传染着烂肉的气息，眼珠子齐齐睁开，痛苦地看着司雨霏。
　　无法言说的痛苦。
　　司雨霏拿着火球，火焰清楚地往上燃烧着。
　　突然，火球的背后传来了一阵风，吹向火焰。
　　“呼。”
　　唯一的照明消失了。
　　黑暗中传来了明显窸窸窣窣的声音。
　　“弑神斩魔者，弑神斩魔者，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有想到你居然就是弑神斩魔者。”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在围绕着司雨霏转来转去。
　　司雨霏说：“你是可以游走在各个时空中的神兽。”
　　“神兽？！”它的声音变得尖锐，似乎是对司雨霏说法的不满，“我就是神仙！修道者竭尽全力，耗尽精力和才华，都无法触及的神仙！”
　　“既然你对自己那么自信，为什么不让我把你看清楚？”司雨霏嘲笑它。
　　“那就如你所愿。”
　　喑哑的声音过后，一簇火焰自司雨霏的眼中升起。
　　神兽想要吓司雨霏一跳，故意露出了裂开了的脸，以及四条爬行中的触手舌头。
　　然而司雨霏毫无反应，只是抬起脸看它。
　　神兽反而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舌头全部收回嘴里。
　　司雨霏诡异的双瞳出现，死死地盯着它。
　　他的视线来自远古的凝视，犯错者自然产生退缩。
　　“我想找你很久了。”司雨霏从剑鞘里抽出长剑，冰冷地说：“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既然是问话，为什么要抽剑？”神兽觉得好笑。
　　“呵。”司雨霏笑了。
　　神兽看着他和手中的剑，不敢贸贸然冲上去，下意识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这就是我不想让晓沐云跟上来的原因。”司雨霏冷冷地说，“我觉得暴力审讯的画面，不太好看。”
　　神兽怒吼，四条舌头在空气中飞舞，甚至为了挑衅司雨霏，而故意将舌头凑到了他的眼前，嚣张地抖动着，说道：“你在对谁说话？我可是神仙！”
　　话音落，剑光闪动，它的一根舌头被削了下来，司雨霏原本应该只是往下提着剑，不知为何，他没有动作，剑却自动往上甩，一言不发地削断了神兽的一根舌头。
　　“啊！”神兽痛苦嚎叫，朝着上空咆哮，放置在墙壁上的尸体轰然抖动。
　　“你有四根舌头对吧？”司雨霏将剑背在身后，朝着它伸出手，做了一个唤狗的动作，挑衅地抬起下巴，“放心好了，我会给你留一根舌头，让你好好回答问题的。”
　　神兽收起舌头，咬住牙齿，警惕地看着他。
　　“或者你可以老实交代，孔琼玉和你之间做了什么交易，也许我心情好了，会饶你一命。”司雨霏的表情冰冷，“但是他就不会那么好运了，我要用最痛苦的办法折磨他，将他杀死。”
　　“我不介意他的生死。”神兽绕着司雨霏跳跃着身体，打量着他的存在，身后的尾巴摇来摇去，“但是我要你死！”
　　说完，它从背后冲向司雨霏，司雨霏动作灵敏地转过身体，用弑神剑架住它的嘴巴。神兽的身体太巨大了，它咬着那把剑，带着司雨霏，一路扫向墙壁，想要将他砸到那边去，将他的身体砸烂。
　　司雨霏在空中，双脚跃起，踩在它的脸上。
　　神兽硕大的眼睛，带着蔑视的神采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面无表情地松开一只手，利用自己现在平衡的状态，在手中凝聚法力，抓向它的眼球。
　　神或者仙的身体和人有本质上的区别，神兽丝毫不惧。
　　“噗嗤！”司雨霏的手抓进它的其中一颗眼球，血浆爆了出来。
　　“嘭！”神兽直接把司雨霏的身体砸到了墙壁上，上面堆积如山的尸骨立即往下掉。
　　噼里啪啦，落在神兽的身上。
　　它丝毫不惧，不顾一只流血的眼睛，再一次咬着司雨霏，用力将他再一次砸在墙壁上。
　　“嘭！”这个地下密室，就要被它破坏掉了。
　　“去死，去死，什么弑神斩魔者！神明不可侵犯，妖魔不可杀绝，在这个基础上，你才是异端。”神兽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将嘴里咬着的东西，砸向墙壁，如果不是怕他手中拿着的弑神剑伤害自己，神兽可能会选择将司雨霏和那把剑一起吞下去。
　　它如此用力好几次，将地下室整个地方都砸了，尸骨全部砸下，阴森森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神兽。
　　神兽感受到了视线，下意识低下头。
　　这里堆积的尸体，都是它杀死的。它一开始得到了成仙的办法，为了尽快得到灵气，所以杀死这些修仙者，取走他们的灵气。
　　死千万人，为一人成仙。
　　“值得吗？”一个柔媚的女声响在它的耳畔。
　　“值得！怎么会不值得！修仙者之所以修仙，就是为了得道成仙，就是为了要成生不老，就是要跳脱五行，到达非人之境！为了我的成功，这些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神兽仰天长啸，忽略了不可能出现在这个空间的女声，随后从这些死者的眼中，想起来自己曾经的决心，一下子张大嘴巴，把司雨霏和他的弑神剑吞进肚子里。
　　它做了吞咽的动作，但是却没有感受到吃东西的饱腹感。
　　就在他多疑的此时，地板上的尸体们一齐张开了嘴巴。
　　不管是完整的嘴巴、还是只剩下部分的嘴巴、亦或是早腐朽的嘴巴，他们一同发出来一个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女老少，尖锐温和，持续不断笑着，仿佛在嘲讽着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该身为诡异之物的神兽，却被这吊诡的一幕吓到仓皇失措。
　　那些尸体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不停开合，仿佛被控制住了一样。
　　“死吧，死吧，死吧，痛苦地去死吧！”
　　“杀人者，人恒杀之。”
　　“神仙，神仙，它居然说自己是神仙！哈哈哈哈！”
　　“小狗，小狗，来来来。”
　　
　　尸体们聚合在一起，堆成巨大的膨胀人型怪物。当他们形成一个整体后，比这只神兽要大多了。尸体堆成的人朝着神兽伸出手，就像人抚摸小狗一样，随着他们的动作，腐烂的躯干不小心一直一直往下掉。
　　“小狗小狗。”那只手从神兽的脑袋位置，往下转移，用力勒它的脖子，“禽兽不需要修仙，只需要……”
　　神兽无法从那只手上挣开，它拼命用爪子挣扎，但是那些尸体太多了，就算它抓掉了一些，其余的尸体也会补上去，重新掐住它的脖子。
　　救命！救命！
　　为什么会那么无力，它应该是……可以轻而易举屠杀方圆十里的神仙才对。
　　对，它应该是很强大的，根本不是凡人的手可以掐住它。
　　这是幻术！
　　极致的幻术，欺骗它的大脑，导致影响它的判断。它早就陷入了幻术中，居然现在才发现！这里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尸体不能复生，所有的表象都是可笑的骗术。
　　“无仁善之心、善恶不分、屈强凌弱。”司雨霏冷酷无情的声音传进它的耳朵里，随后，一根食指从虚空中出现，指着神兽的鼻子。
　　原本还在挣扎的神兽突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根手指，仿佛自己在他的手下，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狗。
　　而那只手，大得仿佛是半片天空。
　　它在攻击司雨霏的时候，已经中了他的幻术。
　　“伤害凡人，不讲道理，如此之神。”那根修长的食指朝他点了一下，“神魂俱灭。”
　　此话一出，掐在神兽脖子上的那只手突然用力，随后往旁边一扭，直接将神兽的脑袋扭了下来。
　　它的身体直接坠落下去，摔在地板上，留下一颗脑袋，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衣服被血肉沾染，他清楚神兽还有一丝生命，所以用手擦了一下弑神剑，把原本光亮的剑染上鲜血，狞笑着冲着它跳下去。
　　“小狗，你的算数能力如何？好好算算，毕竟我只打算给你留一根说话的舌头。”
　　司雨霏承认自己有点失智了，但是他觉得主要问题还是这只神兽太不经玩弄了，他才砍下它的第二根舌头，它就这样死去了。司雨霏没有从它的口中问出一些问题，只是白来这个地方沾了一身肮脏的血。
　　它如同他所说的一样，死后，神魂俱灭。
　　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一股枯萎的气息，地下室里，风的灌入如同百人哭泣。
　　司雨霏站在百千尸骸的上面，仰头看着头顶的一束光。
　　“我真是不明白，为了成仙，而害死这么多人，有什么意义？”司雨霏知道自己逗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了，他直直飞了上去，“人有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最重要的是，自然地死去，而不是悲惨地死去。”
　　回去的路似乎要比来时路长。
　　司雨霏飞行，从地下室探头，当他看到外面的景象，突然愣住。
　　在他斩杀完那只神兽，外面的世界也按照历史的进程在走。
　　在这个时间点，观主刚好飞升成仙，并且，将方圆十里的灵气都抽干了，在日月观里的人，身体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无助地望着天空，已经死去。
　　司雨霏脚步不停地飞回院子。
　　院子里，地方倒塌，几乎变成了平地。
　　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这让司雨霏有点恍惚，仿佛在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被加快了。
　　凌嫋躺在原来的地方，呼吸快要停止。
　　其实被吸走灵气的死亡方式，是很安静的，就像是困了一样，要睡觉了。
　　她的身体是完整的，和流飞光记忆中不一样。
　　“啊……啊……”流飞光从院子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身体被白色的火焰燃烧着，半边身体已经化为了白骨。
　　流飞光的身上都是伤，果然如孔琼玉所说的一样，人和神之间的力量等级根本不可同人日而语，就算他回到了过去，拥有一个机会。
　　他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他在和观主的战斗中落败，而且被借助力量的神祇找到了，他的身体被燃烧，看着天空被乌云笼罩，随后百千生物一起死去。
　　“为什么救不了你，为什么救不了你？”他跪在凌嫋的面前，不敢靠近她，因为他身上烧着的火，会把她也烧着。
　　“我……其实猜到了一点东西。”她努力抬起手，伸向流飞光。
　　流飞光本来想要闪开，但是他的双脚已经烧毁了，直接倒在了她的旁边。
　　“你离开我之后……”凌嫋的眼泪落下，随后泪水被火焰烧干，只有声音嘶哑，“为什么过得那么辛苦呢？我的……我的飞光……老了，老了……”
　　眼前的人是流飞光，但又不是她送走的流飞光。
　　凌嫋摇了摇头，还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是她太困了，只能先闭上眼睛了。
　　算了，等我醒来，再说吧。
　　流飞光听到她的话，泪如雨下，随后爬着过去，抱住了她。
　　他紧紧抱住她，火焰将他烧得一干二净，也将她的半边身体烧成白骨。
　　司雨霏站在他们的身后，低下眼睛。
　　未来不可改变，一切的发生都是注定的。
　　司雨霏在这个地方找着晓沐云和师白玉，但是既没有看到他们的人，也没有找到尸体。
　　司雨霏不知道掌管时间的神祇在想什么，他只好先在这个地方躲了起来。
　　两天后，属于这个时间点的流飞光他们终于回来了。
　　一切就和历史一样。
　　“啊啊啊啊啊！”同样的撕心裂肺声音，响彻天空。
　　颓废的流飞光把凌嫋下葬，随后一个人背着行囊和剑，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要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却不知道，这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重点。
　　司雨霏目送他离去，看着墓碑。
　　吾妻师凌嫋之墓。
　　吾子师白玉之墓。
　　司雨霏趁着四下无人，在墓碑前蹲着，用一把小匕首，在墓碑的最下面，刻下一行字：流飞光亦葬于此。
　　“飞光，飞光，喝酒吧。”司雨霏拿起放在墓碑上的酒，撒了过去。你的一生，好像不是很坏的人，又不是很好的人。做过很多好事，又做了很多坏事。
　　无法评判，那么就留下最后一句话吧。
　　吾与吾爱，终身到老。

132	今天真是个坏日子
　　司雨霏蹲在墓碑前, 他的思绪翻滚，蹲在地板上捧着脸。
　　四下风起，扬起他的黑色头发, 黄色的发带飘扬。
　　周围的纸钱也跟着飞了起来, 有一些飞到半空中, 居然平白无故地烧了起来。
　　司雨霏一下子站起来, 手一伸, 弑神剑于空中转了一圈，等司雨霏的手一收紧，就乖巧地落在他的手中。
　　他一手持剑, 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双瞳默契地一同转动, 寻找虚空中敌人。
　　风过, 飘在空中的纸钱熊熊燃烧, 白色火焰, 围在空中, 无形地和司雨霏形成敌对的状态。
　　司雨霏的心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出现的神仙，不同于刚被他斩杀的神兽，甚至有别于黑暗中的神。他露出笑容, 任由狂风吹动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升空的火焰不断扩大。
　　“呼。”粗重的呼吸声过后，一阵锁链的声音响起。
　　听到了链子颤动的声音，司雨霏下意识一愣, 不过很快的, 他就发现了，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条链子。晓沐云的链子是更加轻巧的, 不会发出这种沉重难听的声音。那一条链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温度也在持续地上升。
　　太热了，司雨霏的脸上留下几滴汗，后颈的衣服被打湿。
　　神无慈悲，祂完全无视了司雨霏的身体正在承受的重压，仅仅为了现身，而继续在这个世界施加力量。
　　确实是要这样无情，才是原滋原味的感觉啊。
　　整个空间都在开始变化，火焰眼看就要冲出地面，将所有地方都烧毁了。
　　“哈……哈……”司雨霏忍不住大口呼吸，衣服开始湿透。
　　如果他不再做点什么，他和这片地方都要一起被烧为灰烬了。
　　问题要怎么做？
　　司雨霏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在他拼命思考的当下，他周围的树木开始自燃了。
　　司雨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残留在记忆中，那只于白色空间中，唯一带给他安心感觉的神祇的手。
　　于是乎，他将弑神剑背在身后，朝眼前凝聚着火焰的虚空，伸出了手指。
　　等待着爆发的气息，就此停息。
　　司雨霏的手指朝空气微微一点。
　　所有的火焰，瞬间钻回地上。
　　空间从边缘开始，慢慢变得虚白。
　　“你……”司雨霏想要说些什么话。
　　「不要指着我说话」
　　那个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单纯说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晓沐云是和他说过，用手指指着别人说话，不是很有礼貌，但是他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神祇似乎害怕他的动作。
　　看司雨霏始终不愿意将手放下，那位神干脆直接现身。
　　旋转的一团巨大火焰出现在司雨霏的面前，祂的身体被一团火焰包裹着，而火焰之外，一条巨大的锁链将其捆绑，不让祂身上的火焰往外泄漏。
　　祂完全现身，出现在虚白的空间中，庞大的身体可以占据一个城。
　　这就是神的全貌，无所谓表象，无所谓时间和空间。
　　那团火焰的最高处，一道视线投下司雨霏。
　　司雨霏悄悄往后跳，和祂拉开距离，因为周围升高的温度，他大汗淋漓，头发湿透。
　　「稍微来一下」
　　祂说完，身上的链子一下子从祂的身上脱落，全部砸在地板上。
　　尘土飞扬，百里土地变成荒芜。
　　司雨霏眼睁睁看着祂站在原地，但是周围的风景在快速地倒退着。
　　原本已经远走的流飞光倒退着走了回来，他朝司雨霏走来，随后又离开；烧尽了的纸钱恢复原样，落在提篮上；太阳变成月亮又一度变成太阳。
　　司雨霏也终于看到了在自己待在地下室时，地面上发生的一切。
　　流飞光拿着剑去偷袭观主，他的计划是缜密的，之所以会不成功，是因为神与人之间根本就是一个力量等级。这是无法改变的。再加上，他会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伤痕累累。随着他运用法术，原本被绷带绑起来的伤口，冒出了火焰。
　　没有想到，从他身上冒出来的火焰，居然才是保护他没有马上死在观主手下的原因。
　　因为观主一旦靠近他，火焰也会将其燃烧。
　　神仙之间的力量等级，就如同人与神的力量差异一样，是不可逆转改变的。
　　观主害怕节外生枝，想要立即成仙。
　　他一直憋着一口气，就是因为始终差了一些灵气。
　　因为流飞光的逼迫，他不得不强行吸走了方圆十里的灵气。万物生灵，靠着一口灵气运行身体，被他吸食后，只能提前如同老朽的老人，掉落在地板上，等待着枯死的命运。
　　「啧啧啧」
　　神明观看着悲剧，喟叹不休。
　　对于他来说，再长的时间都没有意义，再长的时光河流也不过是手中一滴随时可以蒸发的水。
　　其实观主的飞升未必会导致那多人的死亡，是因为流飞光的威胁，所以他才会强制吸干周围的灵气。
　　人们想要改变悲惨的过去，往往就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原因。
　　时间继续往回头，空间也在跃动。
　　司雨霏也从这些飞逝的画面中，发现晓沐云和师白玉是被祂送走了，因为如果他们不避开观主成仙的那一刻，也会受到伤害。
　　接下来该说是往回，还是往前呢。
　　是流飞光和孔琼玉最后一次对话的场景。
　　“你若抽走那个小孩的魔骨，化为己用，还能殊死一搏。”孔琼玉故意怂恿着，他的身后，无数的触手颤动，肉堆成的巨大存在对此虎视眈眈。
　　“哈哈哈哈哈！”流飞光指着他哈哈大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在妻子死后流浪多年的最后，仍旧是白走一趟。
　　流飞光离开无上法门，手里随意拎着那本《道己十二章经》，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师白玉，我的孩子。我不会杀你，你是我的孩子。”
　　随后他叹息道：“也许我真的该回去了。”
　　司雨霏默默转过头。
　　画面都在他的眼前，快速地、不停地、没有规律地变化。
　　这一位神想要让他看到的画面，是他的梦境。
　　「莫要成仙」
　　祂口中的话语如同司雨霏远古的梦魇。
　　司雨霏震惊地看向祂。
　　「你」
　　火焰中伸出一只手，指着司雨霏。
　　虚空中，仿佛还有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手，齐齐指着司雨霏。
　　「杀神」
　　「斩魔」
　　「兑现承诺」
　　“你们的意思是想要我杀死你们吗？”司雨霏觉得好笑，他见过送死的，没有见过那么迫不及待送死的，“原来在梦里面骚扰我的，就是你们这群怪物啊。”
　　「不」
　　「你应该知道要杀死谁」
　　「不，这是你给我们的承诺」
　　「千年万年，不可违诺」
　　「你，就是你」
　　“哈哈哈哈。”司雨霏指着他们，捧腹大笑。
　　那团火焰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谁答应你们了？还千年万年，我今年的生辰日还没有到，虚岁二十。”司雨霏掰着手指头，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和你们，不熟，以后请不要随便来找我。”
　　「找你，是因为你迟迟没有兑现诺言」
　　「大地不需要有神出现」
　　「魔的话，随便你」
　　“你们不想神在人间出现？”司雨霏有点惊讶，因为在他看来，是神仙跑到凡间的。
　　「不想」
　　司雨霏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后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们想人飞升成仙，到达你们的地方吗？”
　　面对他的问题，这一次神仙们沉默了一下。但是面对司雨霏的质问，他们不能保持沉默，规矩在运行，祂们只能老实回答。
　　「不想」
　　司雨霏疑惑地眨眼。
　　「大地灵气有限，所有一切都有尽头，越多同类，越分食食物。凡人是如此，神仙亦如此」
　　神仙无善恶，利益驱使祂们做一些选择。
　　「但是」
　　听到了转折，司雨霏竖起耳朵。
　　「那些不算」
　　“你是说那些用孔琼玉的办法，变成神仙的其实并不是神仙吗？”司雨霏在这种时候，倒是理解能力惊人。
　　「是，但是这样下去，会出现一个真正的神仙」
　　“一个？”司雨霏疑惑。
　　「一个」
　　司雨霏思考。
　　「这是你要做的事情，但是我可以送你一份礼物」
　　司雨霏闻言，连忙伸出手，以为自己会得到什么宝物。
　　然而没有东西落到他的手上，他的眼前，只有更加多的时间在往前回溯。
　　司雨霏甚至在时间的河流里，再一次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影。
　　背着人间剑，独自一人翻越高山的邬清影。
　　伏羲院内，年幼的他在树下睡着，师兄们和师姐们在旁边大打出手。
　　他甚至看到了，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婴儿，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司雨霏对他们的面容陌生，但是那个女人的脸和他看到的镜子中的自己面容很像。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长相端正慈祥，不像番薯。
　　时间的流动颠倒而又奇怪。
　　直到。
　　下弦月挂在天空，春风又吹杨柳岸，湖中心的小船在漂荡，司雨霏站在平地，疑惑地东张西望。
　　又到人间四月天。
　　就在司雨霏疑惑自己到底到了哪里的时候，一个低着头赶路的人和他撞上了。
　　“你的脚是有什么恶疾吗？这里只有一条路，你突然站着不动，是想要做什么？”一道牙尖嘴利的声音传进司雨霏的耳朵里。
　　司雨霏低下头去看。
　　撞到司雨霏的人是一个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少年，他明明就是犯错的那一个人，犹是不知反省，倔傲地抬起头，带着敌意看着眼前人。
　　不等少年看清楚他撞到的人是谁，就见眼前人一脸头疼地捂住脸。
　　司雨霏万万没有想到，那位神说要送给他的礼物，就是让他看一看少年时期的晓沐云。
　　晓沐云现在大概就在那个屋子里等着他，真的不需要再见他了。
　　“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要不要让路？”少年时期的晓沐云，已经是翩翩少年，虽然脸蛋比起现在要圆一些，脸上的肉多一些。长相是其次，他和长大后的晓沐云主要是气质太不一样了。
　　司雨霏认识的晓沐云是潇洒的、肆意的、从容的，生气的时候都是咬着牙齿笑的。
　　而眼前的少年，意气风发中尖锐锋利，一旦心情不愉快，就恨不得让整个世界也跟着烦闷。
　　司雨霏打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少年时期的晓沐云。
　　“这次出来真是尽没有好事，我再也不想出门了。”他忿忿道。
　　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己。
　　司雨霏烦闷了好几天的心情，突然得到了一些疏解，他捂住自己的脸，原本想要挡住恶劣的笑容，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嘴角上扬，转而笑出声来。
　　“笑什么！”晓沐云怒发冲冠，“我说你挡住路了，让开。”
　　他就算再生气，都没有选择去扒拉司雨霏，而且一直等司雨霏让路。
　　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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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两个人站在一条狭小道路上，这个位置的两边刚好堆满了货物，他就算想要从侧边走，也无路可走，所以才会停在这里，和司雨霏抱怨个不停。
　　“烦死人了，一大早被喊起床出门，又是坐船又是坐马车，我那么辛苦赶来帮忙，那群人对我的态度还如此恶劣，我不想再来了……”他碎碎念抱怨着。
　　“看来你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司雨霏语气淡然说道。
　　“晦气死了，都怪我这两天没有占卦。”晓沐云气鼓鼓地看着因为角度，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直接问他，“你到底要不要让开？”
　　“稍微，让我想一想……”到达了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人身边，司雨霏便恢复了说话慢吞吞的习性。
　　晓沐云生气地看着他，但是诚实地等着他思考完。
　　“嗯。”司雨霏想，找点乐子吧，他一只手搭在晓沐云的肩膀上，突然低下头。
　　晓沐云仍旧在抬头看眼前的陌生人，一脸不解。
　　司雨霏靠了过去，亲上他的嘴巴。
　　晓沐云的眼睛睁大。
　　春风吹动，水波荡漾，杨柳叶吹起。
　　对于现在的晓沐云来说，这个明媚春天的夜晚是个坏日子。

133	都怪司雨霏
　　一吻完毕, 自己选择亲人的司雨霏脸红扑扑，他近距离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在两人尚未正式相遇的时光里, 他们都不清楚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人生又还会有什么际遇。
　　云心无我, 云我无心。
　　那你人生中糟糕的一天, 还有什么需要描述的吗？
　　当司雨霏稍稍离开后, 脑袋渐渐运转的晓沐云懵懵懂懂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那一步相当滑稽，既小心翼翼地，又恍恍惚惚, 但是更多的是坚定自己必须要退后。
　　司雨霏的手抬起，捂住自己的下半张红了的脸, 明眸看了过去。
　　晓沐云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左右转动, 在往后退第二步的时候, 他不小心没有站稳, 直接往后一摔, 屁股坐在地板上。
　　司雨霏本可以扶他的，但是他没有想到晓沐云会摔倒，而且也不再尝试拯救自己, 就这样直接掉下去。
　　他捂着脸, 将眼珠子转过去。
　　司雨霏还是第一次看见晓沐云的脸出现如此明显的害臊的表情，他的手不知道该捂住自己的嘴巴好，还是撑在地板上, 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好。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慌慌张张得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
　　虽然现在的他确实就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鬼，上一秒在为别人对自己的忽视而生气, 这一秒因为一个没来由的吻而方寸大乱。
　　“那你……”司雨霏朝他走了一步，想要解释一点什么。
　　晓沐云看他朝自己靠近，满脸通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然后转过身，落荒而逃。
　　司雨霏看着身形歪歪扭扭，脚步不稳，并且迅速消失在他视线中的晓沐云，终于把刚才的话说出来了：“那你现在还要过去吗？我给你让路。”
　　他的话说完，晓沐云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了。
　　“真是不够淡定的男人。”司雨霏故意用鄙夷的语气说话，但是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不过晓沐云是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了，因为他早跑没影了。
　　司雨霏从袋子里面拿出一个普通的面具戴上。
　　当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他又自信满满了。
　　司雨霏等了一会，发现自己还待在原地，没有被送走，一个人在这个没人的角落实在是没有意思，司雨霏抬起脚。
　　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追不上的人。
　　就算是已经拥有了完整法力体系的晓沐云都不可能摆脱他，别说一个心思乱糟糟的少年。
　　司雨霏轻轻松松地赶了上去。
　　路边车水马龙，入夜之后这个地方依旧热闹，带着簪子的少女站在灯笼前，朝气蓬勃的少年站在旁边，他与其说是同看灯笼，不如说是借着看灯笼的动作，看着一旁的少女。
　　少年时，就是要遇到愿意为之神魂颠倒的人。
　　晓沐云一路从湖边跑到市集，残月高挂在天空，春风拂过人脸，将他的头发往前刮。晓沐云急急忙忙地把头发从脸旁边拿走，高张的灯火照着他赤红未消的脸。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因为不知如何是好，一时连方向都不会辨认，东转转西走走，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啊！”晓沐云蹲在黑暗的小巷子里，大喊一声，随后终于醒悟，“什么怪人！居然敢调戏我！应当千刀万剐！”
　　话是这样说，但是如果想要他走回去找人算账，他是不会做的。
　　晓沐云蹲在地板上，看着自己的影子，叹了一口气。
　　他今天的运气果然很糟糕吧。
　　想到这里，晓沐云便站了起来，恢复心情后，拍了拍被弄脏的衣袍，直起身板，露出了傲然的模样。
　　他真的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刻在骨子里的性格是改不了的。
　　因为司雨霏的打岔，晓沐云放弃了在外面晃荡的打算，他原路返回。
　　到了客栈，不久之前刚和他闹别扭的门派弟子看到他回来，故意和同伴一起发出夸张的嘘声。
　　晓沐云现在无心和他们拉扯，所以转身走向回房间的路。
　　那些人看他不应战，互相鬼鬼祟祟地对视一眼，随后嚣张地哈哈大笑。他们的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坐着的凳子突然一齐发出了一声响。
　　几人吓住，连忙坐稳。
　　“嘭！”结果倒下去的并不是他们的凳子，而是他们面前的桌子，放在上面的茶水和瓜子一起被甩飞。
　　没有想过的变故吓到了几人，他们一个放松，屁股下的凳子也跟着腿折了。
　　“啪！”
　　“啊啊！”
　　一群人摔了下去，发出了叫疼的声音。
　　“谁？”
　　“是谁？”
　　他们很想说有人在捣乱，但是在场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感受到法力的波动痕迹。
　　但是同时的，也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
　　诡异的认知让本来骂骂咧咧的众人沉默了。
　　晓沐云在回房间前看到了楼下的闹剧，冷哼一声，随后不再理会。他进到房间后，重重地关上门。
　　这个镇子挂满了灯笼，映得街道一片流光溢彩。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使人心情愉快。
　　人在人间，人间处处美不胜收，不需要说上一句胜似人间。
　　司雨霏坐在屋顶上，用手托着下巴，悠闲自得地欣赏此刻的美好。
　　他的身下，隔着瓦片，传来了少年稚嫩的声音，他懊恼又无奈，独自一人的时候忍不住抱怨不休：“啊！我今天明明那么倒霉，怎么卜卦的结果却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司雨霏的嘴角上扬。
　　他回来还真的就是为了占卜啊？
　　下面的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了铜钱被狠狠扔在桌面上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响声还没有停止，床便被重物压下，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啊啊啊啊！”晓沐云明显把脑袋埋在了被子里，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司雨霏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发泄的时候，只会啊啊～啊啊啊～地叫。
　　想到这一点，司雨霏得意地张开嘴巴，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模仿声。
　　“啊啊啊～”
　　街道潮水一般涌来的吵闹声将他细小的声音吞没。
　　“啊啊啊啊啊！”晓沐云在下面捶打着被子，随后不负众望，发出了别的声音，“嗝。”
　　他打嗝了。
　　司雨霏相当佩服晓沐云，他能屈能伸到了某种让他瞠目结舌的地步。
　　因为被呛到了，他老老实实爬出被子，坐到桌子旁边，规规矩矩地给自己倒茶喝。
　　司雨霏悄悄将一片瓦片移开，露出了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缝隙，往下看。
　　晓沐云大口灌了几口茶水后，闭上眼睛，苦思冥想，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居然是：“这一切都怪司雨霏！”
　　司雨霏：“……”
　　突然被点名，司雨霏差点没有坐稳。
　　“要不是你的存在，我怎么会那么倒霉，我有今天，都是因为司雨霏！”晓沐云说服了自己。
　　司雨霏愤愤不平地往下瞄了一眼，忍住直接现身，一脚踢飞这个死小鬼的冲动。
　　他才因为你而鸡飞狗跳好吗？
　　晓沐云越想越怒气冲冲，干脆从乾坤袋里拿出信纸，往桌面上一拍，然后拿出笔墨，疯狂地研磨。
　　司雨霏就这样看着他。
　　晓沐云拿着毛笔，一边写字，一边念：“谨奉雨歇君。”
　　司雨霏摆出无辜的脸。
　　“哼，他要是知道我能算出他以后的名号，吓死他。”晓沐云洋洋得意。
　　司雨霏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实际上，他在知道自己的名号后，早就忘记自己收过晓沐云的信了。
　　“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晓沐云写下第二句话。
　　“好好好。”司雨霏隔空应他。
　　就在司雨霏以为自己后来收到的信，就是来自现在的晓沐云笔下时，晓沐云的声音逐渐阴森，他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坏的人啊！拿走我家传的玉佩！害我声名狼藉！而且垃圾伏羲院，居然看到我送过去的信后直接撕掉，看到我还追杀我。连邬清影都要来敲我的脑袋，教训我！都怪你，这辈子别让我遇到你！”
　　虽然他看上去丧心病狂，但是司雨霏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是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什么弑神斩魔者。
　　“啊！”晓沐云把写了一半的信纸撕了，嘶吼道，“这么失礼的东西，怎么可以送出去！”
　　司雨霏看着屋子里的晓沐云，皱眉，忍不住稍稍直起身体，只为了可以离他远一点。
　　他感觉现在的晓沐云情绪不太稳定。
　　司雨霏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就见晓沐云推开笔墨，脑袋直接落在桌面上，侧躺着，露出一半的脸，用虚无的眼神看着空气。
　　他明白自己怪罪于别人是没有用的，自己之所以如此狼狈，一切都是源于自身底气不足。
　　司雨霏的眼珠子一转。
　　现在的晓沐云确实修炼不到位，因为他读到他的心里话了。
　　如同司雨霏所预料的一样，晓沐云的心中其实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怨恨，他只是觉得，他必须要和他算出来的那个人，改变了两人生命轨迹的人见上一面。
　　然而见面要做什么，并不在此时晓沐云的脑海。
　　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司雨霏就再也不能窥视他的内心。
　　晓沐云默默捡起被他扔在地板上的铜钱和撕碎的纸。
　　虽然现在的晓沐云和长大后的他判若两人，但是本质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他默默地把铜钱收回木筒里，慢条斯理地用一个微小的火术点燃纸张，他的眼睛看着信纸化为灰烬，确定自己没有留下奇怪的讯息后，叹了一口气。
　　现在休息还太早，但是晓沐云累了。
　　他会如此暴跳如雷，是因为他听到这里需要帮忙，真的觉都没有睡好，一路没日没夜赶路过来的。他任劳任怨，得到的却是轻视。
　　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他难以释怀，也不能坦坦荡荡地和那些人相处。
　　晓沐云无法纾解心情，只好上床，强迫自己睡觉。
　　当然，睡之前，他仍旧情不自禁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初吻被夺走时的场景。
　　“如果让小爷抓到你，一定不会放过你。”晓沐云露出穷凶极恶的面容，脸上却一片绯红。
　　空气一度寂静。
　　“呜呜呜，我还没有和喜欢的人亲过。”晓沐云更可惜的是这一点。
　　街道上，人声鼎沸。
　　房间的窗户突然被打开。
　　司雨霏悄然进到这个屋子。
　　他把手中的一朵小花放到墨砚旁边，随后提起沾墨的毛笔，走到了床边。
　　晓沐云呼呼大睡，看样子，烦恼在梦中并不存在。
　　司雨霏靠近了他，发现他的被子往下推，里衣敞开，露出了胸膛。
　　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晓沐云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和他拥有的一模一样的玉佩吊坠，不同的是，他是用红色绳子挂起来的，晓沐云是用金链子挂起来的。
　　确实如果晓沐云所说，这块玉佩，完全就是他的东西。
　　
　　司雨霏朝他用了一个法术，让晓沐云完全陷入更深的睡眠中。
　　晓沐云的手脚更加放松，脑袋往旁边一偏。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现在看上去有点圆的脸蛋，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
　　晓沐云毫无反应。
　　“嘿嘿。”司雨霏笑了，随后一下子掀开面具。
　　没品位的东西，虽然他对人的样貌审美有偏差，但是司雨霏知道晓沐云很喜欢自己的长相。
　　被这样的我亲了，你嚎一晚上，是想要怎么样。
　　司雨霏伸出手，掐住晓沐云的鼻子。
　　因为鼻子无法呼吸，晓沐云微微张开了嘴巴。
　　司雨霏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凑了过去，低下头，亲上晓沐云的嘴巴。
　　亲完后，司雨霏坐在床边，提着毛笔，在晓沐云的脸上画上胡须，还有额头的皱纹，最后在脸颊两边画上两个圈。
　　恶作剧完毕，司雨霏心满意足地把毛笔放回桌面上。
　　“现在，你还想把我留在这里多久？”司雨霏问虚空中的神祇，“看别人亲亲，你都不害臊的吗？”
　　「那么，请记得你答应我们的事情」
　　“不需要你们提醒。”司雨霏戴回面具，露出一双狠戾的眼睛，“孔琼玉我杀无赦。”
　　「好，希望不会再见面了，神魔判官」
　　一阵白色火焰燃烧，下一瞬间，司雨霏就回到了那间屋子。
　　外面还是白天，他离开这里后，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日子，但是司雨霏能感受到，对于这里来说，他只是离开了短短的一段时间。
　　他刚恢复气息，就听到这个空间传来了碎碎念的声音。
　　“你找到了吗？”晓沐云急切的声音传进司雨霏的耳朵里。
　　他如今的声音低沉悦耳，就算再着急，也是自带一股沉稳的感觉，和当年咋咋唬唬的样子南辕北辙。
　　“你别催我，我快要找到了，现在有点头晕，你一吵，我更晕。”
　　司雨霏看着背对他的两人蹲在地板上，翻阅着一本书籍，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他们在研究《道己十二章经》。
　　“好，等你找到了召唤神祇的正确方式，我去找霏霏和流飞光，你在这里等我。”晓沐云早有打算。
　　“你一个人能做……”师白玉想要鄙夷他。
　　“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司雨霏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弯下腰，凑近去看他们两个人。
　　听到了司雨霏的声音，两人被吓了一跳。
　　司雨霏还没有等到答案，晓沐云看到他后，立即站了起来，朝着他，一下子抱了过去。
　　司雨霏的体格没有他大，每次晓沐云扑过来，他都觉得要被压扁了。
　　“你没事就好了。”晓沐云如释重负，紧紧抱着司雨霏。
　　“嗯哼。”如果司雨霏不是知道这个人其实暗地里给自己写了复数的威胁信，现在被他紧张对待，也许会更加感动一点。
　　师白玉看到司雨霏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的，他的视线一扫，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另一个人，大失所望。
　　“流飞光说他不回来了。”司雨霏看着师白玉，开口说话，“他已经成功和他的妻子在一起了，他说很满足，希望你能过得很好，跟着我们一起走。”
　　师白玉闻言，抬起头看司雨霏。
　　他没有撒谎，但是这句话既是实话，又是某一种有技巧的谎言。
　　“他成功了吗？”师白玉没有被抛下的悲伤，他喜笑颜开，只为流飞光感到开心。
　　司雨霏看着师白玉，低下眼睛。
　　被白色焰火烧毁的人，现在、过去都会被烧掉，随着时间的过去，师白玉会渐渐忘记流飞光的存在。
　　到那时候，他就不会再纠结他的生死了。
　　
　　“既然他还活着，那么这封信给你。”晓沐云不愿意放开司雨霏，但是抽空拿出一封信给师白玉，“和书送来的有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你的。”
　　师白玉接过信，看着上面的字，一阵恍惚。
　　他们三个人坐上马车，往回走，回到司雨霏的师兄们的身边。
　　在马车上，师白玉将信封拆掉，阅读里面的内容。
　　第一句话就是：吾儿师白玉。
　　师白玉的眼神黯然，随后微微一笑，许多东西都不在乎了。
　　信件的内容比他想象的无聊，流飞光没有叙述太多，连自己的去向、目的和未来都没有说。他只是让师白玉好好跟着司雨霏他们，说麒麟山和伏羲院是两个还行的修仙门派，他未必要修仙，但是可以去那边蹭吃蹭喝，直到成年。以及嘱咐他要好好吃饭，爱穿裙子的爱好不用改，但是穿裙子的时候要好好穿。以及告诉他，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陆尔剑是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吾儿师白玉，若人与人的缘分，能再长一点，该有多好啊。
　　我这辈子总是做错误的选择，希望这一次没有错，不，我知道我没有错。
　　我已经从漫长的时光河流中，看到了一点点你的未来。
　　吾儿，你让为父引以为豪。
　　可惜我不能同样让你骄傲。
　　望儿保重，不像样的爹流飞光留。
　　此次一别，永不再见。

134	好！
　　马车带着三人, 快马加鞭回到了濂州。
　　师白玉一下马车，就双手叉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
　　他这副嚣张的样子，看得晓沐云的拳头在痒。
　　“既然流飞光要去忙了, 那也没有办法。你们两个人收下了他的酬劳, 必定有一个人要带着我吃吃喝喝的。”师白玉自顾自地说着, “修仙什么的, 我不是很感兴趣, 我想要去一个比较有钱的地方。虽然我现在还年纪小，但是长大后必定有几分姿色，有没有一个包终身的去处, 让我舒舒服服的就可以了。”
　　伏羲院和麒麟山之间，必然是麒麟山更有钱。
　　晓沐云看着师白玉, 委婉地说：“伏羲院我不知道, 麒麟山你要是想来, 我是能拿主意的, 但是只玩乐是不行的。”
　　别看他是这样的性格, 其实麒麟山对待弟子很严格的。
　　师白玉一脸兴奋地看着司雨霏。
　　“干嘛？”司雨霏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轮到你介绍伏羲院了。”师白玉得意地说, “我很抢手，所以你们要努力争取我。”
　　司雨霏对此的反应是，一拳头砸了过去。
　　“嗷！”师白玉被打中, 随后震怒。
　　他想要冲到司雨霏的面前, 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愤怒，但是司雨霏一个眼神下，他的身体突然就动不了, 只能站在原地, 朝着司雨霏挥动拳头。
　　其他人是看不见师白玉被司雨霏定住了，只能看到他对着司雨霏张牙舞爪, 一副要挑衅的模样。
　　这时候，刚好从外面回客栈的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看到了这一幕。
　　重思行露出了稍稍惊讶的神色，不等他想清楚师白玉怎么又回来了，公孙明日就冲了过去。
　　“死小鬼！你居然敢欺负我的霏霏！”公孙明日一个滑铲过去。
　　师白玉立即身体失衡，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突然加入的公孙明日，叫晓沐云和司雨霏都吃了一惊。
　　“霏霏。”公孙明日找到机会就扑了过去，抱住司雨霏，心疼地摸着他的后脑勺，“我的霏霏，师兄离开你一下，你就被欺负了。”
　　说到这里，公孙明日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晓沐云。
　　晓沐云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公孙明日对对着他挑三拣四了，他说：“你选的男人不行啊，不如还是跟着师兄们回伏羲院吃吃喝喝吧，不也很开心吗？”
　　司雨霏被公孙明日抱着，一动不动，任由他搓自己的后脑勺。
　　重思行无奈地快步走过来，随后抱起师白玉。
　　“师兄，我不知道有多靠谱。”晓沐云忍无可忍，终于上手扒拉公孙明日，想要把他们两个人分开，“你可知道拆散别人的姻缘是要遭雷劈的，霏霏和我情意相投，而我也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你不要再挑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大夏天的，不要抱着霏霏，太热了，你就放手吧。”
　　公孙明日不愿意放手，甚至哀悼起来了：“霏霏，我的小猫，怎么可以跟着别人跑了。”
　　晓沐云看上手没有用，准备上脚了。
　　重思行扶起师白玉，将他护在身边后，就看着公孙明日，微微一笑，但语气威胁道：“给我放开霏霏。”
　　公孙明日听到他说话的语气，身体一抖。
　　“就现在。”重思行觉得他最好不要惹自己生气，这种季节，人很容易上火。
　　“可是我好几天没有见霏霏了！你又不给抱，小朝也不给抱！”公孙明日说到这一点，委委屈屈地看向重思行。
　　重思行根本不理会他的卖惨，他咬住牙齿，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清晰地往外蹦：“给、我、放、手！”
　　公孙明日被他呵斥，不情不愿又寒心酸鼻地放开司雨霏。
　　司雨霏还没有来得及大口呼吸，下一瞬间他就被晓沐云抱住了。
　　他被晓沐云强制抱在怀里，面具都被他的胸膛撞歪了，发带松了一些，马尾都歪了。
　　“霏霏，我的小猪。”晓沐云将下巴放到他的脑袋上。
　　司雨霏：“……”
　　“你也别闹了，这里是大门口。”重思行看透晓沐云只是想要气公孙明日，宣示对司雨霏的所有权，但是他们两个人不能注意一点，他们可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要知道因为他们的闹剧，路人纷纷在看一出好戏。
　　重思行也喜欢看热闹，但是前提自己不是被看的那一个。
　　“那先进去吧。”公孙明日妥协了，但是他有一个要求，“这个小子也要给我放开霏霏。”
　　重思行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默默摇头，一脸不甘地抱着司雨霏。
　　“霏霏。”重思行喊人了。
　　司雨霏双手搭在晓沐云的手臂上，随后将他的手臂往上抬，自己从下面钻了出来。
　　“霏霏，大师兄给你买东西吃。”看司雨霏脱身了，公孙明日迫不及待地上前，勾着司雨霏的肩膀，带着他走进客栈。
　　目送他们两个人离开，晓沐云皮笑肉不笑地回过头，指着他们问重思行：“二师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重思行正在给师白玉拍走衣服上的灰尘，听到晓沐云的问题，将脸转过去，看了他一眼。
　　“我们家大师兄，应该对我的霏霏没有其他的想法吧？”晓沐云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怀疑一点都不过分，公孙明日对待司雨霏的态度真的不同于其他人。
　　“我也怀疑过这件事情。”重思行帮师白玉整理好衣服，便站了起来，“不过你可以放心，明日对霏霏一点情爱的念头都没有。”
　　公孙明日有点过于依赖他人，甚至到达了让人感到苦恼的地步，恰好司雨霏是个对外界无动于衷，对于自己喜爱的人也是宽容得过分的类型，所以公孙明日才会一直缠着司雨霏，在他那里获得自己的满足感。
　　晓沐云闻言，表示：“明白了。”
　　他话是这样说，脚步却快速地追着司雨霏而去，看样子是决心拆开亲密的两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
　　看着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都走了，师白玉惊慌失措地指着自己，不满道：“所以你们两个人，到底谁要把我带走？”
　　重思行看了一眼师白玉，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声说道：“先来喝杯茶吧，你们长途跋涉，天气炎热，应该渴了。”
　　师白玉抬起头看重思行，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好感度还比较高。
　　重思行看到他的眼神，笑容加深。
　　他是听到了师白玉的话，想起伏羲院最近招生失败，他们是时候想办法从外面捞几个弟子回去了。
　　师白玉完全没有猜到重思行的小心思，因为太喜欢他了，主动牵起他的手。
　　重思行和他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他们两个人一进去，就发现先离开的三人又在那边吵吵闹闹。重思行的笑容凝固，随后，他带着师白玉去另一桌坐下，让店家给他们上茶水、糕点和糖水。
　　“小白，你今年多少岁？”
　　只需要一句话作为开端，重思行就开始骗小孩。
　　“你喝点糖水吧，小孩子都喜欢甜的东西。”
　　“这样啊，你的爹爹希望你跟着我们。”
　　“麒麟山确实有钱的，但是里面的修炼……唉，非常辛苦。”
　　“伏羲院吗……伏羲院我是挺喜欢的，但是整个门派都太懒散了，大家整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非常不像样。”
　　“呵呵，小孩子喜欢玩很正常。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可以比较一下，不用急着决定自己的去处。下次来伏羲院玩吧，我招待你。”
　　重思行温柔刀出击，刀刀劈中师白玉刀心扉。
　　师白玉羞羞答答地看着重思行，就差来一句，你能不能直接收留我？
　　他受不了那边那两个任性又小气的家伙了，还是成熟一点的大人好。
　　重思行注意到师白玉眼神的变化，露出了看似温柔，实际老谋深算的笑容，并且拍了拍师白玉的脑袋。
　　师白玉感动得快要哭了。
　　正在和晓沐云拉扯的公孙明日看到了那边的情况，动作一停，随后猝不及防站了起来，跑向重思行，插在他和师白玉的中间，郁闷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那么开心，怎么不带上我？”
　　重思行眼看自己大业将成，结果被公诉明日插了一道，便推了推他的手臂，示意他走开。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聊天？”公孙明日委屈地趴在桌面上，自暴自弃。
　　重思行抿嘴，笑容僵硬。
　　在他把孩子骗进门之前，你们能不能不要表现得那么像个怪人。
　　“大哥哥，吃糕点。”师白玉拿起桌面上的点心，递给公孙明日，“那你也和我们一起聊天吧。”
　　“哥哥？”公孙明日接过糕点，惊喜地问他，“我是哥哥，不是叔叔？你这个小孩，真会说话，刚才踢了你，是我不对。我以为你要打霏霏，那个孩子比较脆弱，不能被打的。”
　　师白玉闻言，身体往后闪，露出了极度夸张的震惊表情。
　　你在说什么？司雨霏受了多严重的伤，都能从地板上爬起来，这种程度叫脆弱？
　　“唉，怎么大家都需要我来保护呢？”公孙明日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重思行无奈地看着他。
　　另外一边，晓沐云正在帮司雨霏绑头发，因为在刚才三人的纠缠中，司雨霏的马尾被扯得松松垮垮的。晓沐云自小就照顾自己，其实很擅长整理头发。他之所以整天一副衣服穿不好，头发不扎好的模样，都是因为近段时间就是风靡这种随意颓废的打扮。
　　哼，但是这种风尚的事情，和周围的人说不清楚，尤其是……
　　眼前的人。
　　“扎好了。”晓沐云将手从司雨霏的头发上拿开，随后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
　　司雨霏任由他欣赏自己，反正他戴着面具，还是恶心恐怖的那一个面具。
　　“霏霏好可爱。”晓沐云陶醉地说道。
　　司雨霏个人是觉得这个面具很可爱，但是他不认为别人会这样觉得。
　　“好想亲你哦。”晓沐云一脸陶醉地看着司雨霏的面具。
　　“你真的想亲吗？”司雨霏意味深长地问道。
　　“要我亲给你看吗？”晓沐云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司雨霏想了一下，慢吞吞地问他：“晓沐云。”
　　“嗯？”晓沐云耐心地回应他。
　　“你第一次亲的人是谁？”司雨霏突然发问。
　　晓沐云闻言，先是毫不在乎，紧接着一些记忆突然回到了脑袋，随后他头疼地按住了脑袋。
　　“司小霏。”和司雨霏总是固定喊他的全名不同，晓沐云对于司雨霏的称呼可谓是多种多样，“你弄得我很头疼啊。”
　　司雨霏凑过去，对着他的额头吹了一口气。
　　虽然他的气息全部都打在了面具上。
　　“你做什么？”晓沐云问。
　　“哪里痛，就吹吹。”司雨霏告诉他。
　　晓沐云闻言，头更疼了。
　　司雨霏盯着他，在等答案。
　　看他不会放过自己，晓沐云只能先铺垫道：“我觉得要两个人两情相悦，亲的才算数，你觉得呢？”
　　“哦，我不这样觉得。”司雨霏觉得他说话真不够干脆利落。
　　“司小猪，我有时候听你说话，真的很头疼。”晓沐云干脆坦白了。
　　司雨霏看着他，发现他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直接告诉自己问题的答案，心里腹诽着：难道我听你说话，就不费劲吗？
　　“以前，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天。”晓沐云不得不开口，手指放在司雨霏的袖子上，抓了一抓，“我被爹派出去做任务，因为和其他门派的人吵架了，就独自一人去湖边散步。”
　　晓沐云其实还记得那件事情。
　　“在路上的时候，被一个男人非礼了，那时候被亲了。”晓沐云说到这里，烦恼地摸了一下脸，“恐怖的事情不止于此，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早早睡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有人在我的脸上乱画画，我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两件事情相加，我吓到直接发烧生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
　　晓沐云当时还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吓到眼珠子都不能聚焦，脑子乱哄哄的模样。
　　应该是很丢脸的样子。
　　后面范郸收到了消息，直接来客栈，把他照顾好后，就带回麒麟山了。
　　晓沐云用手抱着自己，自怜自艾道：“都怪你的相公自小就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胡说，你以前是个圆脸啊。”司雨霏指着他。
　　“你怎么知道？”晓沐云睨了他一眼，不过他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追责，而是认为司雨霏不可能知道他小时候的模样。
　　“那你没有看到吗？”司雨霏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把他吓成这样，有点内疚。
　　“看到什么？”晓沐云不以为意地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他添水。
　　“我送给你的花。”司雨霏告诉他，“就放在毛笔的旁边。”
　　此话一出，晓沐云先是茫然不解，随后，他愣住，茶水渐渐涌出杯子。
　　司雨霏没有去理会，就这样默默看着晓沐云。
　　最后还是晓沐云在茶水流下桌面之前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他用了一个法术，将茶水蒸发。他想要思考一番，但是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司雨霏，微微摇头，不敢置信地问道：“啊？”
　　司雨霏纠结不已，双手的食指在一起纠缠，他抬起眼看了晓沐云一眼，随后想起了什么，张开嘴巴，模仿晓沐云那天晚上的崩溃样子，说道：“啊啊啊啊～”
　　晓沐云摇了一下头，再开口仍旧只有一个字：“啊？”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就是看你那时候太可爱了，所以……”司雨霏在解释自己的理由时，根本就忘了交代前情。
　　“不是，我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当年在毛笔的旁边看到了一朵花？”晓沐云那时候大病初愈，一朵枯萎的花放在桌面上，可惜他问了范郸，也不知道是谁放下的。晓沐云没有继续追问，他急匆匆回家修养去了。
　　那一段时间，他们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有办法把晓沐云带出去。
　　啊！他厌恶这个人间！
　　一切的原因，当时因为那天晚上堵在路上，看不清楚脸庞的奇怪路人。
　　自后晓沐云好不容易释怀了，并且故意遗忘了这件事，不知为何，今日确实司雨霏突然提起。
　　他确实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了。
　　别说本来就看不清，就算看见了，晓沐云也会故意忘掉。
　　今日司雨霏再提，晓沐云不得不在久远模糊的记忆中，努力将那个夺走他第一次亲吻的人再一次提取出来。
　　如果细想，再度细想。
　　他好像能记得一些东西。
　　那个亲他的人，飞扬的马尾，慢吞吞的说话方式。
　　以及会给伤心的人送花的习惯。
　　他们之前在时间混乱的空间里，司雨霏在他们后面一点的时间回来，这中间的空隙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今天要突然问他过于他过往的情感经历？
　　不是他低估司雨霏，而是他觉得如果他一辈子不说，司雨霏估计这一世都不会意识到，原来人在遇到相守一生的人之前，还会遇到其他与之相关的形形色色的人。
　　难道说？
　　终于回到客栈的房间。
　　司雨霏在可以独自休息的晚上，刚洗好澡，把头发整理后，随意披散着。他盘腿坐在床上，正在低下头翻书。
　　在他津津有味地阅读街边买到的读物的时候，他房间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司雨霏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就继续低下头，想要快速阅读完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再应付晓沐云。
　　“司、雨、霏！”晓沐云一下子把门关上，说话咬牙切齿。
　　“嗯？”
　　其实晓沐云鲜少直接呼唤司雨霏的全名，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可惜司雨霏并没有察觉。
　　晓沐云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大步流星过去，随后伸出手，夺走司雨霏在阅读的书籍。
　　“啊啊……”司雨霏着急地抬起手，想要抢回书，他正看到最精彩的地方。
　　晓沐云伸出手，掐住他的下巴，稍稍用力，抬起他的脸，左右打量。
　　司雨霏被他抓疼，眨了一下右眼，茫然地看着他，
　　晓沐云认真看着他的脸，原本想要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些端倪，但是他看久了后，发自内心的感慨：真是让人饥饿难耐的一张漂亮脸蛋。
　　发现自己走神后，晓沐云连忙摇了一下脑袋，清醒过来。
　　“放手，放手。”司雨霏叫疼，露出了难受的表情，上手扒拉他的手。
　　晓沐云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将他拉向自己，直接亲了上去。
　　司雨霏本来就喜欢痛感，在被晓沐云又弄疼，又亲吻的情况下，理所应当以为他就是来和自己亲热的，所以就慢慢放松身体，抬起脸，张开嘴巴，和他唇齿相依。
　　晓沐云把人都亲晕了，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审问道：“司雨霏，你最好老实给我交代，我们分开后，你都做了什么？”
　　司雨霏正沉浸在他给予的眩晕当中，乍发现他停下来了，根本就没有思考他说的话，只是单纯地问：“不继续亲了吗？”
　　晓沐云闻言，差点昏头。
　　他依旧掐住司雨霏的下巴，随后靠了过去。
　　司雨霏看他过来，自动微微张开嘴巴。
　　“先回答我的问题。”晓沐云把嘴巴停在他的双唇前面，引诱道。
　　“哦，这个啊。”司雨霏的脑子，如果要思考正事，那么就没有办法再沉浸在情/欲之中，“和你离开后，我去找了那只狗啊，然后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我就走下去了啊，那里有好多尸骨，估计是神兽吸食灵气后，杀死的修仙者，然后呢……”
　　按照他讲故事的方式，晓沐云估计自己天亮了，都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所以他直接问了：“是你亲的我吗？在我十来岁的时候。”
　　司雨霏闻言，大吃一惊。
　　晓沐云看到他的反应，想，莫非是他想太多了。
　　“白天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司雨霏说，他疑惑的是，说过的话为什么要再说。
　　“你白天告诉我什么了？”晓沐云疑惑。
　　“我给你送花了啊。”司雨霏继续说。
　　晓沐云觉得他越说，自己越晕，他再一次问：“是，还是，不是？”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的脸，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是啊，在路上看到你，觉得你好可爱。”
　　晓沐云：“……”
　　司雨霏说到这里，脸红扑扑，兴奋地看着晓沐云。
　　轮到你夸他了，快！
　　晓沐云注视他不知悔改的脸蛋，终于忍无可忍，一下子把司雨霏压倒在床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恶劣的人！”
　　晓沐云为迟来的报仇，将罪魁祸首使劲折腾。
　　“哇啊，放手，你快放手。”司雨霏抵住他的身体。
　　“你今天白天不会很会喊吗？我给你机会发挥。”晓沐云恶狠狠道。
　　司雨霏真的犹豫要不要将他丢出门口，不过他下一瞬间被亲得哼哼唧唧的，就忘记了这个念头。
　　可惜他们待在濂州的时光没有多久了。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妃泣朝和重思行已经治愈完毕，在麒麟山的帮助下，他们也和施果联系上，现在，就是往无上法门进发的时候了。
　　虽然晓沐云不在乎，但是由于现在伏羲院在外的情况复杂，麒麟山那边不希望因为晓沐云和司雨霏的关系，和其他门派关系僵硬，所以特点派了一个弟子，委婉地和晓沐云传递了这个讯息。并且要求他现在立刻回到大队伍中间，带领他们，前往无上法门的仙灵大会。
　　虽然不舍得，但是晓沐云出门是有事在身的。
　　“那么霏霏，我们晚点见。”晓沐云不得不先启程了。
　　“好。”司雨霏送他到门口。
　　晓沐云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心里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怎么就这样遇上了心上人，并且现在又要和他分离。
　　“唉。”晓沐云叹气，最后摸了一下司雨霏的面具，转身上马车。
　　司雨霏目送他离开，心中满是不舍。
　　“霏霏，我们也差不多要上路了。”重思行从客栈走了出来，他的身边还跟着师白玉。
　　因为麒麟山那边敌我混杂，所以他现在还是跟着伏羲院的人比较好。
　　“好。”司雨霏同样给予回应。
　　“霏霏，高兴吧，我们快要找到师父了。”公孙明日信心满满。
　　听到这句话，司雨霏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邬清影潇洒的身影，于是乎学着她的样子，背着剑和行囊，摒去心中的犹豫与不安，更加坚定地看向前路，并且也回了公孙明日一个字：“好！”

135	毕竟是伏羲院
　　伏羲院的五人正式朝着无上法门的方向前进, 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因为离仙灵大会的召开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如果到达了，也只能在无上法门所在的朝海城落脚休息。
　　朝海城正如其名, 是一座朝向大海的城镇, 而且陆地的地势偏低。大海神秘莫测, 入夜之后, 靠近海水边上的一切东西都会被海浪卷进水里。只有长年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才会知道, 在炎热的夏日晚上，冰凉的海水不管多有诱惑，都不能靠近。
　　深海是恐怖的。
　　但是说不定, 深海里藏着的东西，才是导致人们对大海产生恐惧的原因。
　　司雨霏现在就站在大海的边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达的, 他不是自己自愿来的。
　　是……大海在呼唤他过来。
　　海里传来毫无规律的嘶哑声音, 来自深海、来自远古、来自凡人不敢直视的不可名状。
　　司雨霏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 但是他的身体却莫名转移进离深海更近的地方, 海水从他的小腿, 淹到了腰部的位置。
　　“啊哈。”司雨霏笑了。
　　见他不似从前露出充满了恐惧的表现, 大海似乎觉得无聊极了，海浪继续翻滚，想要把他往深海带进去。
　　司雨霏感觉自己终于能区分开来了。
　　对他没有恶意的神魔。
　　以及对他充满了恶意的神魔。
　　他伸出手, 指着深海。
　　一股无名之风刮起, 顺着司雨霏的心意，攻向大海。
　　被狂风吹拂，海浪翻着往内海拍打, 风继续反方向地威胁着大海。
　　“嗡——”海的更深处, 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对于司雨霏的胆敢反击, 感到了不满。
　　万古长夜、不消的水、永拂的风、生死难猜。
　　酝酿着争斗和结局。
　　“霏霏，醒来了，我们快要进城了。”一只手放在司雨霏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他的身体。
　　窝在马车角落睡觉的司雨霏一下子就从梦中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来到他身边的公孙明日，一下子没有坐稳，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坐在一旁的重思行看到了，揽住他的腰，将他抱了回去。
　　“二师兄。”司雨霏靠了过去，准备闭上眼睛，进行第二轮睡觉。
　　“你上。”妃泣朝推了推师白玉的肩膀。
　　师白玉挤了过来，伸出手，打开司雨霏的眼皮。
　　司雨霏就这样醒来了。
　　他倒没有什么脾气，醒来后就用手挡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随后睁开眼睛，自己坐好了。
　　“做噩梦了吗？”重思行看到司雨霏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在梦中又遇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了。
　　“与其说是噩梦。”微微一笑，清纯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妖异，“不如说好恶心的梦。”
　　师白玉看呆。
　　“要进城了，把面具戴上。”重思行看了司雨霏一眼，提醒他道。
　　司雨霏收起笑容，手一摸索，就找到了一个他从市集上买到的面具，直接盖到脸上去。
　　师白玉之前觉得司雨霏总是戴着面具的行为很奇怪，但是在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后，他觉得他选择戴上面具的选择是正确的。
　　从夸奖的角度来说，司雨霏长得不像人。
　　从非正面的意义上讲述，司雨霏也长得不像人。
　　如果他戴上面具，他人最多说上一句怪人。不戴上面具，别人要说的可就多了。
　　师白玉这样想着，扫了周围的其他人一眼。
　　不过按照他们这个队伍的搭配，就算司雨霏消去了存在感，还是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围观。
　　马车停在朝海城。
　　这一辆马车和车夫都是属于麒麟山的，是晓沐云喊来的。
　　麒麟山的家产一般都会带着他们的门派的标志，但是这一辆马车上的车身干干净净。
　　晓沐云是不在意，但是来送马车的的负责人非常委婉地来请求饶恕，大概意思是：麒麟山必须得要一贯保持着对外中立的形象。之前晓沐云陪着司雨霏东奔西走，已经引来了许多门派的争议与不满。虽然晓沐云是他们的少主，他们管不了他。但是还是希望他们进入朝海城后，尽量不要明目张胆地热络。
　　“麒麟山原来不轻易偏向其他门派吗？”公孙明日在一旁震惊。
　　“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则。”负责人刻板认真地说，“算天占卜需要绝对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倘若带着私心，心中有了答案，再去算卦是不可能准的。因此麒麟山一贯不偏袒任何门派，并且避开争端。”
　　整个修仙界，能引来最大争端的门派就是伏羲院。
　　更别说现在弑神斩魔者司雨霏赫赫有名。
　　“原来如此。”公孙明日明白了，他拍了拍负责人的手，一副引为知己的模样，“伏羲院也从来不和其他门派建交，这样看来，我们两个门派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联姻，也是好事一件。他日如果成功，我要让伏羲院弟子张贴公告，告知大江南北。”
　　负责人面如死灰。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出发了。”公孙明日十分遗憾，“如果先生想要和我有更多的交流，可以写信去伏羲院，等我回院整修完毕，必定上门拜访，促膝长谈。”
　　负责人闻言，茫然地在原地打转。
　　“走吧，走吧。”公孙明日不再理会他，站在马车门口，将自己的师弟们赶上马车，轮到师白玉的时候，他直接把他抱了上去，“小白，你太瘦了，平常要吃多一点。”
　　公孙明日看着他们都坐好后，自己才上车。他坐稳后，还专门打开车厢内的帘子，对着负责人微微一笑。
　　幸好他们一坐稳，马车就出发了，这才拯救了负责人。
　　“大师兄。”司雨霏喊他。
　　“嗯？”公孙明日转过头看他。
　　“大师兄好会说话。”司雨霏是夸他。
　　“哎呀，霏霏羡慕吗？”公孙明日得意地捧着他的脸，“但是每个人都有擅长交流的方式，霏霏打人快准狠，比师兄厉害了。当然了，打完人要会狡辩甩锅，才能更好横行霸道。综上所述，霏霏在外面欺负人的时候，如果口齿不够伶俐，就要和师兄在一起。”
　　“我明白了。”司雨霏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每次打完人后，晓沐云就摆着一张明显幸灾乐祸的脸，乐颠颠地跑过来说瞎话。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过公孙明日虽然口头上喜欢不落下风，实际上他还是明白负责人的顾虑，以及现在伏羲院确实不好和麒麟山有明面上的交际。
　　所以车夫把马车停在城门口后，他就老老实实下车了。
　　公孙明日一如往常，站在车门口，将他们一一扶下来。
　　“大师兄，其实我自己、自己可以下去。”看到城门口人来人往，妃泣朝一紧张，就开始口吃。
　　“好。”公孙明日口头上答应，但是先把他扶下来。
　　“最近天气真的太热了。”重思行扶住公孙明日的手，叹了一口气。
　　轮到师白玉的时候，公孙明日直接把他抱下来。
　　司雨霏掀开帘子，看了公孙明日一眼。
　　公孙明日一脸兴奋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沉默了一下，随后转过身，从另一边跳下马车。
　　“为什么？”公孙明日大受打击。
　　“因为你看起来很变态。”重思行无情地告诉他。
　　“有麒麟山那个小子变态吗？”公孙明日不信他的话。
　　“他比你英俊呀。”重思行说完这句话，施施然走开。
　　公孙明日闻言，僵化在地板上，脑子从一开始的无法思考，变成了逐渐诋毁晓沐云。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公孙明日低下头看。
　　师白玉告诉他：“我觉得你更好。”
　　“小白，你这个孩子真的很有眼光。”公孙明日大受感动，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
　　司雨霏下马车后，直接往前走，和重思行会和。
　　他们五个人进入朝海城。
　　正如师白玉所预料的一样，这五个人聚在一起，就不可能安安静静路过一个地方。司雨霏知道自己容易受到关注，所以故意走在最后面，借着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身体挡住自己。
　　妃泣朝胆小，被路边的人打量着，慌张失措地低下头。
　　公孙明日抱着师白玉和重思行走在最前面，无视了路人，自顾自地聊天，聊到了兴起，公孙明日哈哈大笑，重思行莞尔一笑，对他的行径习以为常。师白玉乖乖趴在公孙明日的肩头，看着身后脑袋快要锁在胸前的妃泣朝，不知道他脸皮那么薄，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和这群人混在一起的。司雨霏走在最后面，他也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不过他现在戴着面具，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路人之中，有不少修仙者，他们都是因为同样的目的聚集在朝海城，当他们看到了人群中受瞩目的队伍，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一队人马，他喊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是惊恐万分的：“伏羲院！”
　　人群中的修仙者们听到这三个人，纷纷发出了各种尖叫声、喘息声、叹气声。
　　“还有五个人！”
　　众道脑袋开始生疼。
　　既然有人喊出伏羲院，观看他们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人认住了司雨霏。
　　“弑神斩魔者。”
　　四下一阵哗然声。
　　“为什么他们能认出你们？”师白玉虽然口头在问问题，实际上心里早有答案。
　　他们这四个人随便拎出一个人都太有特点了。
　　“因为这个笨蛋穿着伏羲院的院服。”重思行扯了扯公孙明日的外袍，给师白玉看上面的花纹。
　　“没有钱买新衣服了，只能穿院里发的衣服。”公孙明日老实回答道。
　　师白玉觉得自己要是稍微像个正常人，都不能和他们一起聊天。
　　他们几人身处舆论中心，依旧淡定自若，但是修仙者们是不敢靠近他们的。因为外来人表现出的异样，本地居民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下意识和他们几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五个人舒畅地走在宽敞的路上。
　　几乎无人敢靠近，不等于无人靠近。
　　在他们五个人走着的时候，前面的路口，出现了一个穿着艳丽的桃色绣花长裙，戴着帷帽的少女。她在路中间，双手插腰，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这位姑娘。”旁边有位修仙者提醒这位少女，“前面是伏羲院的恶人弟子，你还是让让路比较好。”
　　“哼。”女子冷哼，随后拿下帽子。
　　她生得比她穿的裙子还要艳丽，一压众芳。
　　“所谓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们没有事。”她走向几人，“早知道我和霏霏就应该继续在伏羲院喝茶，等着你们回来就好？”
　　“小果！”公孙明日激动地想要跑过去，不过碍于他现在抱着师白玉，不太方便，所以只能眼含泪花地看着她，“呜呜呜，大师兄好担心你啊。”
　　大师兄？
　　围观群众似乎猜到了这名少女的身份，自动再退后一步。
　　施果走向他们，成为队伍中的一员，当她看到师白玉的时候，一脸头疼的样子，问重思行：“这个小孩子，该不会是大师兄从哪里偷来的吧。”
　　“胡说八道。”公孙明日立刻呵斥道。
　　“这个……”妃泣朝主动搭话，因为他很久没有和施果说话了，“是霏霏的徒弟。”
　　施果嘴角抽搐。
　　“我还没有决定好呢。”师白玉探起头，不乐意这个这个随便的结论，说不定他会去麒麟山。
　　“你自己下来走吧。”司雨霏提建议。
　　师白玉闻言，倒是老老实实地从公孙明日的怀里下去，然后到司雨霏身边，牵住他的手。
　　“哇。” 施果惊讶，公孙明日或者重思行带小孩，都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但是司雨霏牵着一个小孩子的手，这样的场面太奇怪了。一定要说的话，在她的眼中，这幅画面根本不是大人带小孩，而是两个小孩子在过家家。
　　“小果！”公孙明日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似乎下一瞬间就要跑过去抱住她了。
　　施果眼角不安地跳了跳，她清楚公孙明日大大咧咧，但是总归男女有别，在伏羲院就算了，反正没有人在意，在外面，而且这里人来人往，她可不希望被别人作为谈资。
　　重思行看到了施果的表情，明白她的顾虑，伸出手，用力按住公孙明日的肩膀，不让他冲过去。
　　公孙明日徒然地伸出手，就是过不去。
　　施果走到妃泣朝的身边，避开公孙明日现在激动的心情。
　　“思行。”公孙明日委屈。
　　“好好好。”重思行松开手，扶住他的肩膀，温声安慰他，“找个地方落脚再抱。”
　　“我不要！”施果炸了。
　　公孙明日听到施果拒绝的话，眼泪快要掉下去了，他看着重思行。
　　“好好好，找个地方落脚，我抱你。”重思行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总而言之先把他哄住再说。
　　他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施果双手抱着手臂，在走过某一边的人群时，视线假装不在意地望了过去。
　　无花和尚夹在人群中，被推来推去，也依旧好脾气，最重要的是，他莫名不愿意离开原地。终于在对上施果的视线后，他抬起手，鞠躬行礼。
　　他是特意来送施果的，现在看到她回到师兄弟身边，也就可以安心回华严宗了。
　　施果看到了他，本来想憋着的，但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随后不正经地抬起手，学无花的模样，朝他行礼。
　　谢谢大师一路给我蹭吃蹭喝，并且保护我到这里。
　　无花微笑：哪里哪里。
　　他们两个人便这样路过。
　　无花目送他们远去后，终于迈开脚步，转身离开。
　　“早点找个地方休息吧。”施果有点烦恼，主要是也太多人在看着他们了，她当花魁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热闹。
　　“师兄有钱，带你们去这边的好客栈投宿吧。”重思行得意地笑。
　　“你哪里来的钱？”公孙明日疑惑不解。
　　“工作啊。”重思行没有好气，他之前待在玉阁，总不能只做事，不拿钱吧，“既然我们很久没那么人齐，小白也加入进来了，当然是去住个好的客栈，一起吃顿好的，反正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的时候就要花掉。”
　　在外面不花，带回伏羲院，估计也不会剩下多少。
　　“好啊，谢谢师兄。”妃泣朝在后面接话。
　　施果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回过头，看着走神的司雨霏，问了一句：“那个一直缠着你的麒麟山小子呢？”
　　司雨霏看向施果，他们分开之前，他和晓沐云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晓沐云的话……”司雨霏慢吞吞地开口。
　　“弟夫先出发了，现在大概已经在城里了，如果有缘分的话，会遇见的。”妃泣朝接话。
　　“弟夫？”施果不知道妃泣朝为什么要这样喊晓沐云。
　　司雨霏悄悄移开视线。
　　妃泣朝看着施果，点了点头，肯定道：“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施果：“……”
　　问题就在于，她什么都没有想。
　　“咳咳。”重思行在一旁咳嗽。
　　“啊啊！”施果目瞪口呆。
　　“别叫，别叫。”妃泣朝着急地想要捂住她的嘴巴。
　　“虽然我发现那个小子老是不怀好意且色眯眯地盯着你！但是我们分开才多久啊！你怎么就……”施果转过头，恨不得直接指着司雨霏，直接教训他。
　　公孙明日在一旁，小声鼓励施果：“继续说他。”
　　司雨霏扶了扶面具，轻声细语道：“那也没有办法。”
　　施果恨铁不成钢。
　　在他们的吵吵闹闹中，终于到达了朝海城最大的客栈，他们五个人站在一边等着，最擅长交际的重思行去订房。
　　“公子。”老板面露难色，抱歉开口，“我们的房间早就被全部订完了，而且不止这里，估计朝海城的客栈现在基本上没有空房，因为这附近有大会举办，外来人涌了进来。”
　　重思行没有想到这一茬，虽然无奈，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哈哈哈，没有想到名门伏羲院，居然也会沦落到无处落脚的境地。”伏羲院名声在外，畏惧他们的人多，不喜欢他们的人也多。
　　自从他们进入这家客栈后，修仙者们都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重思行投宿失败后，有人忍不住随便找了一个由头嘲笑他们。
　　重思行皮笑肉不笑，转过头，准确找到了开口奚落的人。
　　被他看到的人，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一人容易成耙子，人多势众，情况就不一样。
　　有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于是在远处发出声音。
　　“看来就算是伏羲院，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例如说，投宿？”
　　“哈哈哈哈哈哈。”
　　“那怎么办啊？要我推荐一个隔壁城镇的客栈吗？”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伏羲院的人不是承诺了采用人间行走者制度吗？怎么这一次，有那么多的人出现。”
　　“这也是个问题。”
　　“难道最大的问题不是……邬清影答应过的，弑神斩魔者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伏羲院的吗？”
　　话落音，整个客栈没有一点法力源的波动，但是放在桌面上的一盏茶突然飞了起来，直接砸向最后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杯子没有直接砸在他的身上，而是砸向了他背后的墙壁上，杯子碎裂，里面的水被一股力量控制住，全部从他的头上浇落。
　　“你们！”虽然感受不到法力的波动，但是除了伏羲院的人，哪里还会有人攻击他，这个修仙者正准备发难。
　　“啪。”扇子打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此人的情绪。
　　“我正准备休息呢，就听见我的客栈有人在吵吵闹闹。”一道含笑的温润声音传来。
　　“咳，少主，不是你的客栈，是麒麟山的客栈。”范郸在后面提醒晓沐云。
　　晓沐云居然就住在这里，他领着麒麟山的弟子，款款从楼梯上走下来。
　　司雨霏在下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司雨霏的眼睛，晓沐云笑得狡黠。
　　不是都说了，很快就会见面的吗？
　　“原来这就是少主你坚定要在这里住的原因。”范郸看开了，但还是要提醒他，“你收敛点，麒麟山还没有做好和其他众道为敌的打算。”
　　范郸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喳喳，晓沐云收起扇子，笑着推开他的脑袋。
　　吵死了。
　　“没有想到居然是伏羲院的弟子，久仰大名。”晓沐云下到了平地，做作地拱手行礼，还拨了一下头发。
　　因为他的出现，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
　　“既然是伏羲院的弟子，怎么可以如此怠慢。”晓沐云抬手，喊范郸过来，“叫纪顺他们不用过来了，继续在那边住，现在空着的六个房间，让给这几位伏羲院的道友吧。”
　　他装不熟的演技是一等一。
　　“毕竟这可是伏羲院呀。”
　　修仙界内称第二，不敢有人称第一的门派。
　　不管是门派的响亮度，还是让人头疼的程度。

136	我和你不熟
　　既然有麒麟山的人出来调节纷争, 此时的紧张气氛本可以暂缓。
　　但是，沉默了几个瞬间，很快就有人提出新的异议。
　　“晓沐云……”
　　“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居然都有人认识, 真是让我倍感荣幸。”晓沐云阴阳怪气人是有一手的。
　　除了与世隔绝的伏羲院, 修仙界里, 就不可能有人不认识他。
　　想到这里, 晓沐云抱着一种得意的心情，却故作烦恼地拨了一下头发。
　　还是那句话，小猪根本不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多好的对象。
　　“哈。”那人语带嘲讽, 虽然麒麟山在修仙界的地位德高望重，但是他们的少主晓沐云的名声却不见得高风亮节。
　　“闻名遐迩。”就算是这样, 还是有人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晓沐云是蹬鼻子上脸的类型。
　　“尤其是之前我听说, 不少人看到净云君和弑神斩魔者混在一起。”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但是知道的人稍微多了几个, 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修仙界。
　　毕竟故事中的两个主角, 一个是麒麟山的少主, 一个是传闻中的弑神斩魔者。
　　“你问雨歇君？”晓沐云并不喜欢别人喊司雨霏为弑神斩魔者，当然了，他也不喜欢别人喊司雨霏的昵称。
　　“司雨霏。”有人干脆喊出司雨霏的名字, 免得晓沐云又在和他们玩什么文字游戏。
　　司雨霏对他们这场闹剧是没有反应的, 他也就在晓沐云出现的时候看多了他几眼，突然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全名，他这才把眼珠子转了过去。
　　他精准地看到了那个人, 黝黑的眼珠子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比起他戴着的面具还有冰冷。
　　被他的眼睛扫到的人，下意识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 他为了避开这种脚打颤的恐怖感觉，便后退一步，躲到了人群之中。
　　“唔……”晓沐云听到他们的问题，笑吟吟地拿着扇子，走向司雨霏。
　　公孙明日站在最前面，正在活动手脚，他终于有机会一巴掌扣到这个人贩子的脑袋上了。
　　晓沐云看到公孙明日的动作，聪明地在他们前面停了下来。
　　重思行稍微侧过头，他大概明白了，这群人不想顺着晓沐云的台阶下。说实话，他的耐心快要到底了，实在不行，他不会让这群人好过的。
　　“不熟。”司雨霏终于开口说话，而且将脸撇过去。
　　听到他突兀的两个字，伏羲院的其他人有的嘴角抽搐、有的露出嫌弃的表情、有的苦笑，他们表情各异，但是内心的想法一致：他们并没有否定司雨霏袒护晓沐云的心意，问题是，按照司雨霏的为人，真的不熟，他根本就没有兴趣搭话。他这一开口，不仅代表他和对方很熟，而且还是关系好到不需要再解释的地步。
　　“怎么会不熟呢？”晓沐云拿着扇子，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控诉眼前人的无情，“之前我可是和一队人马把你给抓住了，只是被你溜走了而已。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居然说我们不熟，可真是让我伤心。”
　　司雨霏看着他可怜的表情，声音都温柔了一点：“哦。”
　　“应该不止吧。”看到他们在一起的人可是很多，他们何止只在一个地方相遇。
　　“我中间确实有个路伴，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是我不知道雨歇君长什么样子。”晓沐云贱兮兮地看着司雨霏，“如果雨歇君愿意把面具拿下来，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热心助我，所以才勉强和我同路一段的道友。”
　　司雨霏以前就说过了，听晓沐云说话，真是够费劲的。
　　“够了，净云君，你根本就是满口的……”
　　“房间要让给我们吗？“司雨霏在那人说完整一句话之前，截断他的话头。
　　“伏羲院身为深渊守门人，积年累月为众道牺牲，保护这人间，区区几间房间无法表达我的谢意与敬重。”晓沐云对着司雨霏抬手，“是的，这几间房间是你们的了。”
　　其他一时语塞。
　　深渊。
　　这就是伏羲院的人不管行为多么癫狂，众道都必须忍让的其中一个原因。
　　当初邬清影要保下司雨霏，他们除了打不过她，还有就是，没有伏羲院千年来的牺牲和承诺，人世间早被深渊凶兽踏平。
　　“那么……”司雨霏朝他伸手，“钥匙。”
　　晓沐云朝后伸手，范郸急急忙忙地找出一串钥匙，递到他的手上。晓沐云拿到钥匙后，绕了个半圈，终于闪过了前面的人，来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他走路的脚步平稳，但是心情显然是雀跃的，光看背影，他的头发荡来荡去，像是狐狸尾巴在摇摆。
　　晓沐云走到司雨霏的面前，先一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大拇指故意擦了一下他的指尖，而后另一只手稍微一抖，将宽大的袖子往上甩，露出自己的手腕。
　　他把钥匙放到司雨霏的手心。
　　司雨霏拿到了钥匙，毫不留情地收回手。
　　呜哇，被晓沐云摸了一下后，他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算戴着面具，司雨霏还是红了一片脸。
　　他低下头，随后又偏了偏脑袋，整个人如同坏了的木偶娃娃一样。
　　晓沐云笑吟吟地看着他。
　　公孙明日一直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还是那句话：他可以和司雨霏谈情说爱，但是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嚣张，当着他的面前搞小动作，调戏他们的小师弟。
　　现在太多眼睛盯着了，公孙明日就算想要发火，也不得不看场合。
　　他才是一种有分寸的人，而不是隔壁那种看到司雨霏就心生歹念的禽兽。
　　“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像不认识的。”有人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样吗？”晓沐云对着司雨霏笑嘻嘻，“看来雨歇君与我有缘分。”
　　司雨霏本来在低着头，闻言，迅速抬眼看了晓沐云一眼。
　　“啊啊！”现场有人忍不住大叫，就算他是瞎的，都能看出来晓沐云在调戏司雨霏了。
　　“晓沐云，我说你……”有人拍桌而起，但是下一瞬间，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阻止声音出来。
　　和他坐在一桌，属于一个门派的弟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瞬间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剑，站了起来。
　　凳子移动的声音一响，他们的屁股刚抬起，人还没有站直，就被一股不可抵御的强大力量用力往下压。
　　“嘭！”他们可以说是直接砸在凳子上的，不过幸好坐稳了。
　　“大家小心！”只有经历了的人才会发现，明明没有法力源，但是却被力量控制住的诡异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了这句话，从一楼到二楼的修仙者们纷纷提剑而起。
　　“太吵闹了。”司雨霏风轻云淡地抬起一只手，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
　　顷刻之间，以他为中心，站起来的修仙者一排接着一排，肩膀上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按着，通通坐了回去，他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攻击来得突然，而且没有征兆，防无可防，同时亦没有办法立刻反击。
　　脚步不可以移动，他们就要骂人了。
　　“嘘。”司雨霏的手往回收，食指在嘴巴的位置点了一下。
　　整个客栈寂静无声。
　　“哇。”施果震撼了，司雨霏运用念力的程度更熟练了。
　　在场的修仙者脸色苍白，牙齿打颤。
　　身为修仙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司雨霏无视了在场人喧闹的心声，他在给伏羲院的其他人发钥匙，发完以后，发现少了一把，他没有。司雨霏沉默了一会，有一种自己被故意欺负了的感觉。
　　“少了一把。”晓沐云站在旁边，趁机送上最后一把钥匙。
　　司雨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立即收下钥匙。
　　“走了，走了，去休息吧。”公孙明日扶着司雨霏的肩膀，将他带走。
　　在公孙明日的指引下，他们路过仿若雕像一样的修仙者们，上楼去了。
　　“啊，差点忘记了。”司雨霏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拐弯处，看了石化的众人一眼。
　　放在众人肩膀上的那只无形但手立刻挪开。
　　猝不及防恢复自由的人们，没有收住往外使的力气，一半的人摔在了地板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范郸。”晓沐云气定神闲地说，“让老板把弄坏的东西都登记一下。”
　　不要少收了一分钱。
　　范郸表示：“少主，我明白。”
　　看在晓沐云居然认认真真听进他们的唠叨，在公众面前和司雨霏保持距离……虽然目前看来没有很成功，但是可操作空间是很大的，也算是做的很好了，他最近就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好了。
　　这一家客栈足足有五层楼那么高，一二楼是吃饭的地方，三楼作为缓冲的中空楼层，四五楼才是给客人住的。他们六个人的房间都在五楼的同一边，到达后，他们倒没有立刻分开，因为公孙明日轮流抱着他们，嚎啕大哭。
　　“霏霏！”公孙明日聪明伶俐、审时度势，先抱不会拒绝自己的人。
　　“大师兄不哭。”司雨霏抱住他。
　　抱完司雨霏，公孙明日越过施果，去抱妃泣朝，这是第二个不会怎么样挣扎的人。
　　妃泣朝也是乖乖给抱的。
　　公孙明日觉得这个氛围的铺垫还不够，所以把师白玉也抱住了。
　　师白玉一脸懵。
　　公孙明日感觉自己把这里的气氛调整得兄友弟恭、一家团圆，这才用充满了希冀的眼神看着施果。
　　施果不情不愿且敷衍地点头，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呜呜呜，小果，师兄好想你啊，你怎么瘦了！”公孙明日抱住施果，眼泪汪汪。
　　“没事没事，我最近在保持身材。”施果安慰他。
　　“你的身材很好的，不用再做什么了。”公孙明日用力抱住她。
　　施果语气凉凉地说：“你知道就好。”
　　所以不要抱那么久。
　　公孙明日听懂她的语气，感受到了施果渐起的杀心，立刻松开手，最后看向坐在凳子下，慈爱地笑着看他们的重思行。
　　重思行看他把脸转向自己，慈爱的笑容变成威胁的笑容。
　　“霏霏……”公孙明日看向司雨霏，寻求一丝鼓励。
　　司雨霏戴着根本就看不清表情的面具，朝着公孙明日坚定地点头。
　　他其实也想要回房间休息了，所以尽快结束这场奇怪的仪式吧。
　　公孙明日不顾重思行一脸拒绝，就这样直接冲过去，抱住他。
　　重思行愣住，随后顺应自己的内心，抬手给予他回应。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能够在分开后再相见，并且可以如此温馨地围坐在家人的中间，就是重思行这一辈子微小又郑重的愿望。
　　看到重思行控制住了公孙明日，施果趁机打开房门，指挥众人速速离开。
　　“小白……”妃泣朝询问师白玉的意见，“你如果一个人会害怕，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师白玉闻言，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妃泣朝便牵着他的手，走向了一个房间。
　　“你呢？”施果双手抱着手臂，打量着司雨霏，“你害不害怕，要不要我和你一起睡？”
　　“师姐。”司雨霏规规矩矩地告诉她，“男女有别。”
　　“你要是早知道这件事情就好了。”施果一脸一脸鄙夷，“是谁一把年纪了，还大半夜站在我的床头。”
　　司雨霏不做他想，直接伸出手，指着自己。
　　“噗。”施果忍俊不禁，她向前走一步，来到司雨霏的面前，发间的粉花发簪的珠子摇摇晃晃，她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抬眼看他，“不过如果是霏霏的话，没有关系的，你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噩梦，尽管来找我吧。”
　　司雨霏笑着点头。
　　施果看了一眼手中的钥匙，走向自己的房间。
　　如此一来，需要跳过一间房间，才是司雨霏住的地方。
　　司雨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出乎意料，房间里面并没有如同司雨霏所预想的一样，多出一个人。
　　司雨霏抬手，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钥匙，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思。也许，晓沐云真的就是少拿来一把钥匙给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发呆许久，随后抿嘴。
　　说实话，后面这个想法才显得有点可笑。
　　想到这里，司雨霏不再纠结，他把钥匙随意放到桌面上，随后拿下自己的面具。
　　他拿面具的动作过于随便，一些头发被他带了下来零散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光看长相，他粉妆玉琢，也就是世人称赞的，白玉雕出来的美人儿。可惜他一双眼睛，如同远古的黑暗，照不出情绪。比冷若冰霜更恐怖的是，完全的无感情。
　　长途跋涉，衣服不免沾上灰尘，司雨霏干脆把外袍也脱了，随意扔在桌面上。
　　好了，现在他就是世俗意义上，白白净净，又柔善可欺的有钱人家小公子了。
　　司雨霏坐在凳子上，默默从乾坤袋里拿出公孙明日给自己买的特产，他随意抽出一个酥饼，然后张开嘴巴，咬了一口，随后露出满意的表情。
　　公孙明日知道他的口味，买的东西他都爱吃。
　　就在司雨霏打算再吃一块，嘴巴都张开了的时候，墙壁那边传来了响动。
　　司雨霏吓得嘴巴就这样张开，手中的酥饼都在嘴巴旁边了，都没有塞进去。
　　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暗门，转了过去后，在隔壁房间的人就走了进来。
　　晓沐云和司雨霏对上眼睛，晓沐云看了他一眼，随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凝固在他手中的酥饼上。
　　司雨霏连忙合上嘴巴，匆匆忙忙地把饼干放回盒子里，不必要地解释道：“我……我没有贪吃，赶路的路上，睡……睡着了，大家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吃，所以呢……”
　　呜。
　　司雨霏放弃了狡辩，随后不满地看着站在墙壁旁边，用手挡住嘴巴，一副偷笑样子的晓沐云，换了一种语气和他说话：“你怎么从那里进来？”
　　“我喊你小猪，只是因为觉得你可爱，你总不能真的那么反应迟钝吧。”晓沐云笑得见牙不见眼，“我都把钥匙给你了，自然就是布置好了。你住的房间，和我住的房间，中间有个暗门，可以随便通行。”
　　听到他这样说，司雨霏安心了。
　　看来他的想法是没有错误的地方，自己对晓沐云的人品就不应该高估。
　　晓沐云保持着笑容，来到司雨霏的旁边，他把司雨霏扔在一旁的衣服折好，再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张凳子上。因为顺手，他把司雨霏摘下来的面具也放在了衣服的上面。
　　“哇。”司雨霏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感慨声。
　　“贤惠吗？”晓沐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司雨霏：“……”
　　他不敢随意接话，总觉得他能猜到，如果自己出声，会得到什么回应。
　　“哼，小猪就应该和我这样的人成亲。”晓沐云每做一个动作都不会白费，他起承转合都只有一个目的。
　　“确实……”司雨霏慢慢开口说话。
　　晓沐云乍听到这两个字，还以为司雨霏终于要松动了，喜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确实有点神奇。”司雨霏的话没有说完。
　　晓沐云不愉快地抿嘴，如果不是他的涵养够，说不定会忍不住翻白眼。
　　“麒麟山那么有钱，你又是他们的少主。”司雨霏能感觉到在麒麟山内部，晓沐云还是很有地位的。”
　　“确实。”晓沐云模仿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欠揍。
　　可惜司雨霏并没有察觉，他继续说自己的话：“为什么你看起来，什么都会做？”
　　在野外生存的事情、 做饭、收拾行李，晓沐云做得顺手又妥当。
　　“因为我只是麒麟山少主。”晓沐云没有好气地伸出手，捏了一下司雨霏的嘴巴，“不是伏羲院的少爷，自然没有养尊处优。”
　　司雨霏眯起眼睛，不悦地看着晓沐云，思考了一会，才试探着问他：“你在讽刺我？”
　　“我哪里敢啊。”晓沐云把桌面上的东西也收拾了一下，清出茶壶和茶杯，“我要是得罪司雨霏大人，岂不是会被封住嘴巴。”
　　刚才那一副场面，究竟是谁才能做到，根本就不需要猜。
　　“那他们是太吵了。”司雨霏听着有点不耐烦。
　　晓沐云皱眉笑着点头。
　　这个确实，不过他们其他门派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啦。
　　“而且那些人不仅找我的麻烦，还想要欺负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多少人能逃脱司雨霏的窥视，他们的一言一行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他都知道。
　　“哎呀，相公你是在袒护我吗？”晓沐云其实并不在意那些人。
　　司雨霏觉得他的问题十分多余，他坦然地反问：“不然呢？”
　　晓沐云闻言，笑容加深，随后夸张地叹气。
　　“怎么了？”司雨霏着急地问道。
　　尽管对于他来说，听不听得到别人的心声，意义都不大。但是他偶尔也会遗憾，为什么就只有晓沐云，他的内心世界不对自己敞开，那里对于他而言关着一扇门。而偏偏，只有眼前的人，司雨霏经常反复猜测着、好奇着、判断失误着。
　　“我感激涕零，决定以身相许。”晓沐云掷地有声。
　　司雨霏立时沉默。
　　晓沐云的心声，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心声。
　　“说起来，我们认识到现在，你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了，我竟然还没有提出以身相许。”晓沐云遗憾反复。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看了我一眼，我要以身相许。”晓沐云羞涩地低下头。
　　“我还是去和师姐一个房间睡觉吧。”司雨霏说着，打算站起来。
　　晓沐云见状，伸出手，一把握住司雨霏的手腕，将他扯了下来，并且拉到自己的怀里。
　　司雨霏坐在他的大腿上，低下头看他。
　　“咳咳，我要教没有概念的小猪，贸贸然和别人一个房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大公无私。
　　“不许喊我小猪。”司雨霏总觉得晓沐云每次这样喊他，另一层意思就是他吃东西太多了。
　　“那怎么办呢？”晓沐云揽住他的腰，仰起头看他，颇为烦恼，“我很喜欢喊你霏霏，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叫你的人太多了，让我虽然欢喜，又确实烦恼。”
　　司雨霏一言不发，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雨歇君一定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晓沐云说这话的时候酸溜溜的。
　　“为什么不明白？”司雨霏发现他真是把自己看扁了。
　　“你会嫉妒什么？别的桌子吃的菜，比你面前的好吗？”晓沐云笑哈哈，作证了司雨霏的猜想。
　　真是过分的人。
　　司雨霏告诉他：“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奇怪。”
　　“哪里？”晓沐云仍旧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们喊你，沐云。”司雨霏委屈巴巴，老老实实就把话说了。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伸出手，大力掐住他的脸。
　　“嘶。”晓沐云庆幸司雨霏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然根据他这个没轻没重的性格，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在床上受伤。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亲昵地称呼你？”司雨霏不满。
　　“疼疼疼。”晓沐云扒拉住司雨霏的手，努力将其掰开，解放自己脸颊的自由，“一点都不亲昵，不然他们还能怎么叫我？”
　　“嗯？”那司雨霏是不管的。
　　“这样啊，你吃醋啊。”晓沐云看到司雨霏气愤的脸，反而喜笑颜开。
　　“有什么好奇怪的。”司雨霏早就知道自己会吃醋了。
　　“只有我的朋友才会喊我沐云。”晓沐云和他解释，“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司雨霏说：“哼。”
　　晓沐云被他逗笑，他想了一下，抱住司雨霏，告诉他：“其实我的爹爹私底下喊我阿云。”
　　司雨霏又抬起手，吓得晓沐云脑袋往后仰，不过司雨霏这一次没有掐他，而是摸了摸他的脸。
　　就在晓沐云要露出得意的笑容时，司雨霏趁他不备，又一次掐了上去。
　　晓沐云大叫，痛定思痛后和他说：“你还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小阿云可真是不禁玩。”司雨霏戏谑道。
　　晓沐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坏心眼给吓到一愣一愣的。
　　“阿云太腻了，以后还是喊你晓沐云吧。”司雨霏收起表情。
　　晓沐云觉得他们一番对话下来，什么现实都没有改变。
　　“那么……”司雨霏打算离开了。
　　看他要走，刚才还在赶人的晓沐云伸出手，将他搂了回来。
　　“你又想着怎么样？”司雨霏觉得他真的太多事了，就不能一次性把话都说完吗？
　　“你今天说和我不熟，我很伤心！”晓沐云憋了一下，又给他找到了一个卖惨的事迹了。
　　司雨霏愣住。
　　“呜呜呜。”晓沐云找准机会，扑进司雨霏的怀里，脸在他的胸膛转来转去。
　　司雨霏明显一滞，随后呼吸变得急促。
　　“明明就是！”司雨霏因为慌张，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晓沐云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快要笑傻了。
　　“呜。”司雨霏没有说完的话，明明就是你们那边的人求神拜佛，希望他和你在外面保持距离，怎么现在他照做了，还要被你在这里叽叽喳喳的。
　　他的心里话很活跃，但是嘴巴不够利索。
　　想到这一点，司雨霏就悲从中来。
　　就在司雨霏为自己哀悼的时候，他发现把脸埋在自己胸前的人动作越来越奇怪。
　　“喂。”司雨霏扯了一下他绑起来的辫子。
　　晓沐云一脸兴奋地看着他，随后张开嘴巴，朝他暗示。
　　司雨霏不悦地从他的大腿上跳下。
　　“小气鬼。”晓沐云只是想他亲一下自己。
　　司雨霏站在他的面前，手放住他的脑袋后面，往下一按。
　　晓沐云愣住。
　　司雨霏偶有主动，都会很快被晓沐云如狼似虎的行为折腾得想要逃走。
　　“相公。”晓沐云抓住他的脚，把他从床脚拉了回来。
　　“放手，快放手……”司雨霏挣扎。
　　“相公，机会难得，我把麒麟山功夫先藏起来，你可以一边读我的心声，一边和我翻云覆雨。”
　　“呜，我想拒绝。”
　　“拒绝就要答应现在和我成亲！”
　　“现在也太……”
　　匆忙了。

137	我并不是针对你
　　一大早, 司雨霏彻底瘫睡在床上，他已经换好衣服了，但就是不太想动。
　　晓沐云坐在床上, 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袍的领子, 随后回过头看司雨霏。
　　不得不说, 他只是打扮看起来随意颓废了一点, 但是司雨霏是从内部就散发出一种不争气的感觉。
　　晓沐云无奈地伸出手, 想要将他拖起来，但是他稍微用力抱住他的后背，司雨霏的脑袋就无力地往后倒, 吓得晓沐云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脑袋。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嗯？”晓沐云心疼地用大拇指摩擦他的脸颊。
　　“好累。”司雨霏如是说。
　　“昨晚太晚睡了吧。”晓沐云说他，“你总是睡很多。”
　　“是不是？”司雨霏睁开眼睛, 望向他。
　　“嗯？”晓沐云托着他的脑袋, 耐心等他说完。
　　“上年纪了, 就不会睡那么长时间了？”司雨霏觉得自己是合理猜测。
　　晓沐云闻言, 放在他脸上的拇指渐渐用力, 牙齿狠狠咬住, 笑容霎那间变味，他告诉司雨霏：“我只是比你大几岁，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抱歉呢。”
　　“因为我看你好像都不会累。”司雨霏的结论有理有据。
　　“哦, 我从小就睡得少，不像某些人太闲，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晓沐云嘲笑他。
　　“我在伏羲院, 每天都很忙。”司雨霏斜视他一眼。
　　“怎么说呢？”晓沐云愿闻其详。
　　“早上要自己折被子, 把昨晚摆了一地的工具收拾干净。”司雨霏开始讲述自己在伏羲院的日程。
　　“嗯哼。”晓沐云笑了一声。
　　司雨霏继续说：“去食堂，抢饭菜吃。”
　　“伏羲院捉襟见肘到这种地步了吗？”晚到莫非就没有饭吃吗？
　　“早点到, 可以给多一点分量。”司雨霏语气惋惜，“但是我经常早起来不来。”
　　晓沐云不知道自己一时之间该劝他早起多吃点，还是睡多点，不要吃那么多。
　　“然后去找做面具的材料。”司雨霏继续说道。
　　“你不修炼的吗？”晓沐云想要知道，按照司雨霏的一日行程，修炼究竟该在什么时间。
　　“但是做完面具，就差不多要吃午饭了。”司雨霏觉得早饭和午饭之间的时间，已经不允许其他行程插入进来了。
　　晓沐云难得沉默了。
　　“吃完午饭，就要睡觉了。”司雨霏说到这里，又想闭上眼睛了。
　　晓沐云发现，让他离开伏羲院，确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大师兄差不多喊我去修炼了。”司雨霏想起这事。
　　听到这句话，晓沐云松了一口气，起码还是有修炼的安排的。
　　“但是，不太有意思。”司雨霏睁开眼睛，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始终微微笑着，不厌其烦地听他慢悠悠，而又不着边际地说着不重要的话。
　　司雨霏看着他的表情，眼睛不舍得移开。
　　“但是如果是师父说要来和我授业，我就会开心地跑过去。”司雨霏论述邬清影和公孙明日之见的不同，“师父和我对战很认真，但是大师兄怕伤到我，小心翼翼的，施展不开，经常会被我打飞。”
　　听到司雨霏谈起邬清影，晓沐云的表情立刻变了，他皱着眉头，愁眉不展，眼神挪开，不敢和他直视。
　　晓沐云和邬清影也认识很久了，和外界认知的其实不一样，邬清影和麒麟山的关系一直很好，她虽然算是晓沐云的长辈，但并不是那种摆架子、总是训人的长辈。这也是为什么晓沐云和她相处不多，却对她好感居多的原因。
　　这样的邬清影，是司雨霏的师父、是他的家人，也是某种依靠。
　　晓沐云知晓天命，知道该怎么样让自己渐渐接受一个人已故的事实。但是他清楚，司雨霏做不到这一点，想到司雨霏会伤心，他就难受。
　　司雨霏于晓沐云的怀里，看着他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他的那颗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因为过于突然，晓沐云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想要擦掉眼泪，却又因为一只手在司雨霏的脑袋后，一只手在司雨霏的后背，而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不等晓沐云思考出应对的办法，司雨霏终于动了，他坐了起来，伸出手，一把把晓沐云抱住。
　　晓沐云的表情呆滞。
　　“师父做好了决定，一定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做了。师父这一辈子，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悔过，所以……就让我们带她回去伏羲院吧。”司雨霏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环抱住他。
　　“我会帮你们的。”晓沐云声音低沉，点了一下头。
　　司雨霏沉默了一会，随后问他：“你哭了？”
　　“咳咳。”晓沐云拼命调整声音，尽量如常说话，“眼睛干涩吧。”
　　晓沐云的爹晓星昼是千般好，万般好，但是他教导小孩的方式过于粗暴了，他清楚晓沐云的能力得天独厚，而且他需要长期在外执行各种任务，所以在他的眼中，晓沐云可以放荡不羁、可以胡搅蛮缠、可以脾气坏、可以坏心眼，就是不可以脆弱。什么被众道鄙夷、什么遭受算天结果的打击，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被击倒，而且必须要自己可以面对。
　　因此，晓沐云从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尤其是哭什么的，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的下巴靠在司雨霏的后背，后悔地咬紧下唇。
　　太丢脸了。
　　司雨霏听到他的回答，发出轻笑声。
　　晓沐云羞赧得脸红了。
　　“你真的好喜欢我。”司雨霏如是说。
　　“不然呢，我要随便喜欢你玩玩吗？”晓沐云没有好气。
　　司雨霏故意开玩笑，说道：“那也不奇怪。”
　　“你在说什么鬼话，太奇怪了好不好……”晓沐云说到一半，如梦初醒，吓到伸出手，将司雨霏推开，惊魂未定地问道，“你该不会只是想要玩玩我的感情吧？”
　　司雨霏面无表情地说：“那也不奇怪。”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坏男人、浪荡公子、负心汉！”晓沐云因为过度惊吓，快要口不择言了。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因为他说话太慢，所以在话完全脱口之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霏霏，不能再睡，要去吃早饭了。”公孙明日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司雨霏和晓沐云迅速对视一眼。
　　如果被公孙明日抓到晓沐云在司雨霏的房间里面，肯定又有一阵吵闹了。
　　头疼。
　　晓沐云对司雨霏做了一个动作，表示自己要从墙壁上的暗门离开了。
　　司雨霏点头。
　　就在晓沐云准备穿鞋子的时候，房门那边传来了被推开的声音。
　　“真是的，你这个孩子，为什么老是喜欢赖床？”脚步声走进这个屋子。
　　当公孙明日和重思行走进司雨霏的房间时，就看到他坐在帘子垂下的床边，正在急急忙忙地穿鞋子。他一抬头看到两位师兄，连鞋子都不调整好，直接随意用鞋跟随意敲了敲地板，就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迎过来。
　　“你起床了？霏霏真乖。”公孙明日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疑惑不解，“那你刚才怎么不应我们？”
　　司雨霏苦思冥想，找了一个粗糙的借口：“肚子饿了。”
　　重思行茫然，肚子饿了就不会说话了吗？
　　“还有，我不是一直和你说，起床后要收拾床的吗？你把帘子放下，是不是因为又把床铺弄得乱七八糟的？”公孙明日一下子就发现司雨霏的小动作，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要师兄帮你整理吗？”
　　司雨霏闻言，疯狂摇头。
　　“嗯？”公孙明日开始觉得有问题了。
　　“我的肚子饿了。”司雨霏找的还是这个借口。
　　“是吗？那也没有办法了，先下去吃早饭吧，反正这里是客栈，不及时整理也没事。”公孙明日搭着司雨霏的肩膀，带着他转身，顺便提醒他，“你忘记戴面具了。”
　　司雨霏赶紧从随身带乾坤袋里随意掏出一个面具，挡住自己的脸。
　　重思行看着他们离开了，准备跟上去，他在转弯的时候，恰巧往床那边扫了一眼。
　　床底下多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哈。”他笑了一声，随后看破不说破，转身离开，并且关上房门。
　　晓沐云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大夏天憋出了一身汗。
　　司小猪啊司小猪，你居然敢把他这样用被子埋起来，真是有你的。
　　领上司雨霏后，三人下楼去了。
　　当他们出现，立即就受到了在场人的瞩目。
　　这一间客栈太多人了，当他们一起转过头看着三人的时候，无形之中带着威压。
　　司雨霏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不接受教训，在他的一个念头下，这些人用同样急迅的速度，将脑袋转了回去。
　　“啊！”有人的头转得太快，痛呼出声。
　　公孙明日淡定自若地坐在前面，重思行没有偷笑已经算是高尚的精神在支撑着他。
　　“你们快来啊，菜都上齐了，再不吃就要凉了。”伏羲院的人主打一个自己过自己的，管别人去死，在周围一大片痛呼声中，施果大声喊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早点吃上饭。
　　三人终于落座。
　　他们六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拿起筷子，开始抢菜。
　　司雨霏专门戴了一个可以拆卸口部位置的面具，现在只把嘴巴部分拆下。
　　虽然重思行不喜欢他吃饭的时候戴着面具，但是现在外面人太多了，司雨霏要是摘下面具，恐怕会引起更大的轰动，所以他这次就随便他了。
　　“真是的，害得我们五个人都离开了伏羲院，把事情弄得那么隆重，结果那个死女人还是没有现身。”公孙明日抱怨着邬清影。
　　司雨霏听到公孙明日的话，低下头吃饭。
　　“我们确实需要在个大场合露面，把师父引出来才行。”重思行一直在考虑着方案，“按照师父的性格，她估计又在做什么秘而不宣的事情，我们不要打搅她，只需要露面，让她知道我们出现了。到时候，她自然会想办法联系我们的。”
　　“我这次出来真是吃了太多苦头了。”施果叹气，“等找到师父，我想要立即回伏羲院，睡个十天半个月的。”
　　“睡那么多，会死的。”妃泣朝吐槽她，“而且不洗澡，臭臭的。”
　　“小朝，我当然会吃饭和洗澡啊。”妃泣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小白，你呢？到时候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虽然刚到朝海城，但是重思行已经在规划将来的事情了。
　　“我要考虑一下。”师白玉露出了机灵的表情，“麒麟山也很想要我。”
　　重思行笑而不语。
　　“你什么意思？”师白玉一下子就看出重思行表情后面有深意。
　　“我在伏羲院，会帮忙整理人员名单。”在伏羲院，弟子负责各种各样的工作，“我一看就知道，什么样的弟子适合伏羲院，什么弟子不适合伏羲院，甚至什么样的弟子只适合伏羲院。”
　　师白玉沉默了一下。
　　重思行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我坚持要去麒麟山看看。”师白玉觉得自己才不会被他的话轻易哄骗到，“不过如果你们要回伏羲院，我就先跟你们去看看吧 ”
　　说到这里，师白玉乐呵地吃了一口饺子。
　　公孙明日眯起眼睛看他，忍不住呛道：“我们没有很想要你……嗷！”
　　重思行狠狠踩了公孙明日一脚。
　　公孙明日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别人看不见他后，他就因为疼痛而面目狰狞了。
　　怪不得司雨霏需要戴面具，人有时候的表情太丑了，没有一点遮掩，会很难看。
　　“好啊，来啊，伏羲很多有意思的地方。”重思行继续哄小孩。
　　“例如九死一生？例如剑林？例如邪门歪道？”施果在报进入伏羲院后，到了就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的地方。
　　“听起来……”师白玉开朗一笑，“很有意思。”
　　“是挺好玩的。”司雨霏突然接话，“所以每次有客人来，我都会想带他们去。”
　　所有人一起沉默，唯有师白玉茫然地左右转头。
　　“好啊。”司雨霏郑重地说，“让我们找到师父，然后一起回伏羲院吧。”
　　“这是……当然的。”妃泣朝弱弱接话。
　　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会离开伏羲院的。
　　司雨霏点头。
　　无需再犹豫，直直往前走吧。
　　“霏霏。”重思行轻笑，欣慰地说，“越来越像师父了。”
　　司雨霏一愣。
　　“霏霏才不像那个女人……”公孙明日有意见，“明明就是像你和我啊！”
　　重思行微笑，朝他伸出手，无情反问：“哪里？”
　　一定要说的话，他们这几个人里面，就妃泣朝和司雨霏的性格还有点靠拢。
　　重思行以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可以让公孙明日安静一点，或者清醒一下，结果公孙明日思考后，给他的回答是：“眼睛像我，鼻子像你。”
　　这下轮到重思行说不上话了。
　　怎么会是外表像呢？公孙明日，你真是太离谱了。
　　“哎呀。”第七个声音闯入到他们之间。
　　几人一起抬起头。
　　晓沐云站在他们桌子的旁边，手里拿着一把没有展开的扇子挡在脸前，笑脸迎人。
　　他说：“我起床晚了，匆匆忙忙下楼，结果大堂都坐满了人，不知道可否方便我在这里搭个凳子呢？”
　　重思行听着晓沐云的话，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笑意，故意问他：“净云君何故晚起？”
　　“不为什么，单纯晚起。”晓沐云不为所动。
　　公孙明日眯起眼睛看他，不想他坐过来，但是他们之所以能住在这里，都是靠晓沐云。再说了，看着昨天众道的态度，显然对晓沐云并不友好。
　　虽然公孙明日还是不悦于晓沐云居然敢勾搭司雨霏这件事情，但是鉴于司雨霏已经接受他了，公孙明日即使再不顺心，也还是把晓沐云归于自己人这一边，自然不会把他赶走，去受那些人的欺负。
　　“那你坐我旁边吧。”公孙明日想要阻止他又去调戏司雨霏。
　　“这里就有一个空位啊。”师白玉拍了拍他和司雨霏之间的一张空凳子。
　　“那么，叨扰了。”晓沐云不等公孙明日反对，赶紧迈开步伐，走到了司雨霏的旁边。
　　司雨霏从桌面放筷子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自然地递给晓沐云。
　　虽然被司雨霏威慑，但是实际上还是有人在偷偷摸摸观察他们的。
　　“谢谢雨歇君。”晓沐云尽量演出疏离的态度，但是他接筷子的动作可欢乐了。
　　“我说啊。”公孙明日看着晓沐云开始吃东西，发自内心地感慨，“你的脸皮好厚。”
　　“脸皮厚才能得偿所愿，寻得意中人，双宿双飞。”晓沐云发表完自己的心得，气死公孙明日后，还要去招惹司雨霏，“雨歇君觉得呢？”
　　“哼。”司雨霏哼笑。
　　在他看来，晓沐云的脸皮还是不够厚，不然的话，也不会哭了以后就一脸羞愧难当的模样。
　　“雨歇君为何不说话？”晓沐云笑着看他。
　　在场的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觉得晓沐云每一句“雨歇君”都像是故意调戏司雨霏。
　　“没有什么想法。”司雨霏冷淡地说。
　　“雨歇君真是一片淡然，想必定是不需要花什么小手段，就已经得到了心上人的心了。”晓沐云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不像区区，每日费尽心机，都难博得美人一笑。”
　　司雨霏闻言，笑了。
　　其他人：“……”
　　说实话，他们之前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司雨霏居然那么吃这一套。
　　司雨霏给晓沐云夹了一个饺子，然后告诉他：“吃吧。”
　　晓沐来得晚，桌面上的食物吃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他早就设想了如今的情况，所以早就帮自己要了一份全新的早饭。重思行先吃饱，不想留在原地，就打了个招呼，离开去客栈外了。公孙明日看着重思行离桌，下意识跟上去。
　　妃泣朝不喜欢逗留在人群之中，所以他吃饱就直接回房间了，师白玉这段时间都和他待在一起，自然一起离开。
　　看着人走得七七八八，施果突然说想出去走走，所以撒腿就跑。
　　司雨霏转过头，目送施果离开，眼神深沉。
　　“你呢？”晓沐云问司雨霏。
　　“我没有吃够。”话是这样说，他早就放下筷子了，现在不过是陪晓沐云罢了。
　　晓沐云就算没有读心术，也能知道司雨霏的用意。如果不是周围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他就要感动地扑上去，一声声相公喊起来了。
　　司雨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就把面具的嘴巴部分装了回去。
　　“这里的修仙者太多，法力源让我不舒服。”司雨霏是为了方便说话不被发现，所以才戴上面具的。
　　“嗯，如果书籍上说的没有错，伏羲院的灵气和神树引出来的灵气相斥，这里的人大概都是用神树灵气修行的修仙者，所以你才会不舒服。”晓沐云借着端起来的碗，挡住自己的嘴巴。
　　“是这样。”司雨霏也是这样认为的。
　　“有你觉得特别讨厌的法力源对象吗？”晓沐云想要看看，能不能靠司雨霏来判断利用神树灵气修行的人的强弱。
　　“有，特别讨厌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让我如临大敌的法力源。”司雨霏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
　　“在哪里？”晓沐云谨慎问道。
　　司雨霏不说话。
　　晓沐云没有等到答案，不解地转过头。
　　司雨霏双手放在大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晓沐云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还在用手中的这碗粥伪装自己，当他吸溜进一口粥，意识到司雨霏无言下的意思后，差点被呛死。
　　司雨霏的意思是，他最讨厌的法力源，就是来自他。
　　“不单单是你，麒麟山的法力源我都觉得不舒服。”司雨霏安慰他，“只是你身上的灵气特别浓郁，所以让我最不舒服。”
　　晓沐云沉默以对，想要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是多神魂颠倒，才会在今早迫不及待地跑来，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138	天道院
　　沉默在蔓延。
　　晓沐云突然问：“那你讨厌我吗？”
　　“不啊, 我喜欢你。”司雨霏风轻云淡，而又斩钉截铁。
　　他讨厌麒麟山的法力源，原因其实是差不多的, 那就是麒麟山的法力源和伏羲院的不属于同一类, 这不代表他们就是敌人的意思。但是司雨霏的体质与他人不同,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法力源是有味道的, 所以才会异常敏锐。
　　“你今早还说要玩弄我的感情！”晓沐云含恨。
　　“我当然是开玩笑, 话没有说完而已。”司雨霏认为他无的放矢。
　　晓沐云不愿意妥协，他要求道：“那你说喜欢我。”
　　司雨霏疑惑地问他：“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晓沐云张开嘴巴，看样子是不依不饶, 他对司雨霏说：“你再说一次。”
　　司雨霏和他对视。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司雨霏忍不住笑了一声, 随后侧过身体, 背对着晓沐云, 身体微微颤抖着, 自己缩成一团, 自顾自乐。
　　“雨歇君, 敢问你在笑什么？”看到司雨霏的反应，晓沐云跟着笑了。
　　“觉得净云君说话很有意思。”司雨霏收起笑声，模仿他说话的语气。
　　“是吗？”晓沐云放下碗, 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告诉司雨霏，“说话幽默，只是我不足挂齿的优点之一。”
　　“嗯。”司雨霏是同意这一点的。
　　“我英俊潇洒。”晓沐云说这话的时候, 用眼神寻求司雨霏的意见。
　　司雨霏的眼睛弯弯, 点头了。
　　晓沐云即刻变得心情舒畅，他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慷慨多金、年轻有为、体贴入微, 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司雨霏疑惑不解，轻声问道：“倘若净云君真的如此优秀，为何如今还是独身一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晓沐云看向他的眼睛，眼中有无穷的爱意，“等我遇到了命定之人，我就不再独自一人了。”
　　司雨霏其实很习惯拐着弯让他对自己甜言蜜语，也幸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如他一般能读心的人，否则他的心思若是就此敞开，司雨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钻到哪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里，就此躲起来才能散去心中的含羞。
　　“什么叫做命定之人？”他知道自己只要如同普通时候说话，便能展示出天真无知的模样。
　　晓沐云笑着告诉他：“日日夜夜算到的，就是命定之人。”
　　他的这句话让司雨霏想起了，他们两个人对彼此还没有情爱之意的时候，晓沐云和他说过，他曾经无数次算红鸾之运，不管怎么算都只能算到一个人。
　　晓沐云现在和他揭晓那个埋了许久的伏笔。
　　你算到的都是谁？都在借着什么样的星运，窥视着谁的生活？
　　“哼，你不是说过，直接算自己，得到的结果都是不准嘛。”司雨霏的记忆是一等一的好，所以算旧账的时候，反应奇快。
　　“我好像越来越厉害了。”晓沐云起承转合吹嘘自己，当然，更重要的是，转移司雨霏的注意力。
　　司雨霏瞪他，小声抱怨道：“真是个胆小鬼。”
　　“喂～”别以为你说话小声，他就听不清楚了。
　　就在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晓沐云：“净云君？”
　　司雨霏听来人说话的语气，便知道又是晓沐云那五湖四海的朋友了，他站起来，严格遵守麒麟山那个负责人的哀求与嘱咐，在外人面前和晓沐云保持距离。
　　“告辞了，净云君。”司雨霏无情地拂了一下衣袍，准备离开。
　　“啊……”这一次了，轮到晓沐云期期艾艾，来不及说完自己酝酿好的话。
　　不是因为他反应慢，是因为司雨霏走得太果断了，不等晓沐云再加以挽留，他就直接转身出去，人都没影了。
　　“净云君。”到来的人持之以恒地呼唤晓沐云，意图咋一次吸引他的注意力。
　　看着司雨霏融入人群，消失在街道上，晓沐云这才把眼睛挪开。他原本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在看到来人后，顷刻之间就换了态度，一脸严肃。
　　虽然说最近因为无上法门在这里举行仙灵大会，几乎所有的门派都派人来了。各种各样的修仙者，打扮各异，就算司雨霏戴着面具，都并不显得特别奇怪了。
　　在这样的修仙者中间，来到客栈的新队伍，依旧显得怪异。
　　他们全部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黑色的帷帽，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动作一致，规范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诡异。
　　晓沐云看到他们，立刻变了脸色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打扮是一个门派的标志。
　　“天道院。”绕是晓沐云这样的人，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情，“真是罕见，你们怎么会离开院里。”
　　天道院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闭院，除了发布、修改、整理修仙者的规定外，基本上和外界就不接触了。
　　封闭程度比伏羲院更甚。
　　伏羲院还有一个人常年在外面跑，收到信，要是心情好，还乐呵呵给其他门派回信。拜访制度也是一直沿用的，虽然气人了点，但是伏羲院从某种意义上，可是一直在众道活跃地蹦哒着。
　　证据就是，伏羲院人虽然不出门，但是到处都是他们的传说。
　　天道院从前是众道为了统一规则而建立起的类似联盟的组织，后面渐渐发展，变成了一个独立的门派，但是天道院的职责没有改变，依旧是统领着众道、管理着秩序，但是不多干扰的一个门派。
　　修仙者们知道盲目提升一个单独门派的影响力，只会后患无穷，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不断削减天道院的地位。
　　结果没有想到，因为天道院的沉寂，反而让一个重新修整的老门派，改头换面后一跃成为了统领全道的存在。
　　这个门派就是万神道院改名后的无上法门。
　　当无上法门占据了修仙者的巨大话语权，天道院的存在感就更弱了。
　　他们对此没有挣扎，几十年来，完全成为了修仙者的一个处理文书的地方。
　　如此门派，居然突然出现在这里。
　　“净云君，我们不久之前还有联系，你向我们这边要了任务，取得在禁飞区御剑飞行的临时许可。”天道院是一体的，消息互通，不管联系哪一个人，其他人都会知道。
　　因为这种制度，天道院的所有弟子就是天道院本身。
　　“确实，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完美，没有辜负天道院给我的许可。”晓沐云还以为他们知道了自己借机骗许可的事情，现在是来算账的，所以开始谨慎地斟酌用此。
　　“净云君一向优秀，乃是中流砥柱。”天道院弟子称赞道。
　　晓沐云挑眉。
　　看这个态度，不像找他的麻烦。
　　客栈人来人往，纷纷注意到了许久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天道院。
　　“我们有事告知。”天道院的人想要继续说下去。
　　“这里人太多了。”晓沐云担心他们不方便。
　　“无妨。”天道院的人点头。
　　晓沐云好整以暇。
　　“我们收到消息，麒麟山掌门有一封加急密件，想要送到净云君手上。”
　　晓沐云闻言，愁眉不展。
　　是他让他父亲调查的讯息，看来结果出来了。但是为什么天道院的
nＡйＦ
人会知道，他已经暗示过他爹，这件事情不能透露出去，因为他们之中……有违心者。
　　“送信来的麒麟山弟子，在路上遇到了袭击。”天道院的人继续说道。
　　晓沐云闻言，脸色大变，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无妨，我门弟子救下人了，并且取了信，正在赶往这边，交付净云君。”天道院的人淡定自若，他们来这里，仅仅是为了传递信息，没有一丝别的意思。
　　晓沐云听到了他们的话，并没有因此彻底放松。因为天道院弟子的突然现身，这边吸引了不少注意力，而他们聊天的具体内容不能让别人知道，晓沐云只好继续打哑谜，问：“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天道院的人不藏着掖着，他知道如果要和晓沐云寻求合作，就必须坦诚相待，“我们特地为了同一件事情来。”
　　“哦。”晓沐云伸出手，摩擦自己的下巴，“我还以为天道院已经完全不在意道上的事情了。”
　　“天道院遵循建院之初的承诺。”他郑重表示，“维护秩序，修正错误。”
　　晓沐云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修仙者。
　　看来他们沉寂几十年，是有原因的。
　　天道院是一个玄之又玄的门派，他们中的一个特色是，整个门派、弟子都是一体的。另一个特色就是，因为他们里面的成员最开始是来自每个门派的弟子，所以他们几乎掌握着各门各派的技能，修仙方式比起伏羲院还要混乱。
　　混乱，但是有序。
　　孔琼玉在床上睡觉，随着时间靠近他计划好的日子，他的心情越来越愉快。
　　海浪的风从远方传来，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和稀薄的空气混合。门口的神树长成冲向天空的诡异模样，挂在树叶中一把剑快要被群青掩埋。九死一生之际，剑身散发出刺眼的白光，与埋在树下的某样东西互相映照，随后，人间剑得到了某种力量的帮助，将眼前的树叶照耀得枯萎，露出了它的真容。
　　孔琼玉无所谓外面的争斗，他正睡得正香。
　　力量的强大让他无所畏惧，不担心自己会被偷袭、或者死亡。
　　他这样想着，陷入梦乡。
　　孔琼玉很久没有做过关于以前的梦了。
　　他突然梦到了……很多年前，他还是万神道院的弟子的那一天。
　　他是最低级的弟子，尽管勉强可以算是名义上的弟子，但是他除了做粗活、照顾他那个浑浑噩噩的师父外，从而获得一些修炼方式后，几乎无所得。
　　孔琼玉极度糟糕的运气下，是过人的观察力，和非他这类人拥有的聪慧。
　　他突然发现……万神道院的掌门、长老、高位弟子在某几个固定的时间段，会聚集在一起。
　　那群人不声不响地消失，远离人群，似乎在私底下集会着。
　　孔琼玉想过偷偷跟踪他们，打探发生在这个门派的诡事。
　　但是，他虽然修仙，能力却低微，不可能可以跟上掌门和长老他们。
　　终于有一天，孔琼玉忍不住和他的师父说了这件事情。
　　那个只会喝酒、颠三倒四、恶心的男人听到了孔琼玉鬼鬼祟祟说的秘密见闻后，哈哈大笑。
　　“你想知道吗？”他斜视孔琼玉一眼，眼中闪着诡谲的光。
　　孔琼玉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因此这一句话而改变。
　　“这个给你。”他把一块用破布层层缠绕着的东西塞到孔琼玉的手里，随后发出痴狂的笑容，用手指指着孔琼玉，“哈哈哈哈，你是加入他们其中，还是就此疯掉，真是让人好奇，哈哈哈哈哈。”
　　笑完，那人抬起酒壶，直接灌进嘴里。
　　孔琼玉觉得他莫名其妙。
　　不过他拿到师父给他的东西后，找了个机会独处，把那个包袱拿了出来。他掂量了一下，发现东西应该不大，但是外面抱着的布太厚了。
　　孔琼玉担心将里面的东西弄坏，便拿了一把剪子，耐心地一层层剪掉布。
　　他一向是不耐其烦的。
　　随着一层层布地掉落，里面的东西也显示出了轮廓，和它真正的重量。
　　那是一块雕塑。
　　孔琼玉将最后一层厚重的布拿开，当他看到个雕塑的瞬间，瞳孔瞬间放大，脑子一片空白。
　　迷幻。
　　这个世界上的万物都化为了肉眼可见的浓烈色彩，随后，被一股蒸腾升起的白雾融化，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成为了污秽的黑水，跟着眼睛这一层屏幕，自孔琼玉的眼前冲刷而下。
　　大海的伸出，凡人从未听过的声音汹涌而来。
　　痛苦。
　　疯狂。
　　痴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琼玉的理智能听到自己发出了他最厌恶的，如同他师父一样的笑声，但是他的内心，抑制不住这种充满了颠倒的念头。
　　他这样想着，在某一天晚上，就在那天晚上，跟上了大队伍。
　　他一直好奇掌门们去了哪里，今夜他就知道了答案。
　　所有人齐聚一起，在万神道院的后山隐秘处，被树木包裹着，篝火升起，人们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拜，围在一座巨大的章鱼触手妖魔的中间。
　　“咿呀！咿呀！”
　　他们高举着双手，脸上带着仿佛复刻的笑容，嘴里吐露着孔琼玉无法理解的语言，呼唤着某个神仙的名字。
　　
　　神仙，当然是神仙！
　　这里是万神道院，一个一直以来都在供奉着神仙的门派，那么他们呼唤的，只会是神的/名讳。
　　神之名，不可直呼，神之像，不可直视，神之音，不可直听。
　　违背了准则的修仙者们，癫狂地围着那个神像跳舞着、挥动着双手、祈求着。
　　飞升成仙。
　　脱离五常。
　　永生不死。
　　青春永驻。
　　神仙，实现我们的请求。
　　养神一道，犹如养鬼。
　　供奉、奉献、舍弃，然后获取。
　　“啊啊啊啊！咿呀！咿呀！”
　　孔琼玉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感受到了他们的癫狂，心情越发高昂，他甚至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告诉他。
　　「就你，就你，给你一切，给我奉献一切，就你，就你了」
　　孔琼玉眼睛睁大，里面闪烁着恐怖的光芒。
　　“请不要过去，你还有机会挽回一切。”一个声音自孔琼玉的身后响起。
　　孔琼玉迅速回过头。
　　一个全身穿着黑袍，带着黑纱帷帽，看不出性别和年纪的人站在孔琼玉的身后。
　　看到了他，孔琼玉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次眨眼，一些记忆涌上他的脑海。
　　祭祀现场成为一片尸山血海，巨大的神像下面，只站着浴血的他一个人。
　　他丧失理智，随后邬清影转身离去。
　　再后来，邬清影提剑而来，一剑刺穿他的胸膛，而他也……将她完全毁灭。
　　“邬清影……”想到了那个人，孔琼玉突然无力地跪倒在地板上，身体颤抖，似乎在哭泣。
　　“这不是你的本意，一切还能挽回。”黑衣人上前，慈悲如同菩萨，伸出手，放在孔琼玉的肩膀上，“你若再一意孤行，整个修仙界就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大地灵气快要被你消耗殆尽，自那以后就是末法的来临。孔琼玉，一切都太可怕了，但是只要你现在回头，就能改变这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琼玉再抬起头，他年轻的脸庞一下子改变，从稚嫩到狠戾，最后，一只手化为蠕动的触手，猛地掐住黑衣人的脖子，“我就说，我怎么会突然做梦，天道院，你居然敢闯入我的梦境！”
　　“为何不可？”被他掐住了脖子，那人仍旧气息不变，“这是万神道院的本事，你我本属同源。”
　　天道院里从前有各门各派的人，自然也有万神道院。
　　孔琼玉抬眼，从他的气息开始追寻，意图找到他的本体，将其摧毁。
　　“我就在这里，诚心诚意，为劝阻你而来。”那个人继续说，“现在还有机会，回头是岸。”
　　“回头不是岸，是无边深渊大海。”孔琼玉笑里藏刀，手中用力，直接缠断他的脑袋。
　　“嘭。”天道院弟子的脑袋落地，帷帽掉落，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那是一颗木头脑袋。
　　孔琼玉一个念头，手下的躯干就被一道火烧了一瞬间，他的衣服被烧掉，露出其下的身体。
　　也是木头做的。
　　奇巧淫技。
　　孔琼玉放开手，让木头身体也落到地板上。
　　一阵海上不知道从哪里涌来，将整个梦境都演掉。
　　孔琼玉瞬间从噩梦脱身，在现实的黑夜中睁开了眼睛。他的衣服随意穿着，翻身坐在床上。他生性多疑，一旦遭受了攻击，就要寻找周边的漏洞，但是不管他怎么追寻附近的灵气，都是一无所获。
　　“天道院……”孔琼玉咬牙切齿，没有想到那个破烂门派，居然在这种时候加入战局，并且站在他的反面，“你们以为自己凭什么能赢？弑神斩魔者吗？真是可笑，既然如此，我就稍微认真一点，让你们知道司雨霏之所以能对付那些神，那些仙，不过因为他们只是小喽啰。我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我要给予他一个重重的打击，让你们彻底放弃抵抗。”

139	脏书
　　司雨霏转身离开客栈, 在融进人群中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天道院带头的弟子此时正在和晓沐云聊天, 但是在司雨霏转头的时候, 另一个站在侧边的弟子转过身体, 穿过人群, 隔着纱帘, 和司雨霏对视。
　　司雨霏眯起眼睛。
　　那人朝司雨霏微微欠身行礼。
　　司雨霏朝他点点头。
　　伏羲院从某种意义上，确实履行了他们一开始的诺言，将司雨霏培育成了一个讲礼貌、乐于助人、路上看到别人丢失的财物也不会据为己有的好人。
　　司雨霏毫不犹豫地离开客栈, 是因为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目的地。他一出现，就在街道吸引了众多修仙者的注意力。
　　他的特征明显, 可以说只要一出现, 他人就可以知道他是谁。
　　在司雨霏出现在这个世间的视野之前, 他的名字已经响彻这个世界。
　　司雨霏戴着面具, 顶着万千人的目光, 听着纷杂吵闹的各种声音, 依旧无动于衷，他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几十年来如此, 也许更早以前也是如此。
　　不过司雨霏这一次出门倒不是为了做什么大事,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给他的舞台早就铺好了，他无需推波助澜，只需要等待, 完成自己的承诺就可以了。
　　有时候, 无需太过担心遥远的事情。
　　只是……被太多人看着，不太方便啊。
　　司雨霏被一群人盯着, 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主意，随后闪入一个小巷子里。
　　沿途的修仙者们的视线追着他而去。
　　司雨霏进巷子后，半天都没有出来。
　　原本停在附近的修仙者疑惑地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在无言之中，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易，一个背着剑的修仙者从附近的茶摊上站了起来，他默默靠近那一条小巷子，然后假装自己只是恰巧路过，自然地走了进去。
　　巷子的两边都有街道，这边的修仙者看着他走了进去，随后，紧张地昂首注视着。
　　另一边街道的修仙者显然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能在这个时间在朝海城的，全都是提到到达的，正闲得发慌，不是笑着三瓜两枣点无聊事，就是干脆把目前争议最大的伏羲院拿出来当话题。
　　他们悠闲自在，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遭遇什么招至灾难的事情。
　　在这样一片安宁的氛围中，小巷子里，一个背着剑的修仙者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巷子只有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在离开后，惶恐地左右张望。
　　“发生什么事？”有人大声问。
　　此话一出，还以为这里出现了什么妖魔鬼怪，拔剑而起。一人惊起，旁边人亦拔剑跳了出来。所谓连带效应就是这样，一下子，嘈杂的街道变得安静，因为一群外乡人提着剑望来望去，让本土的居民默默退了回去，不敢和他们撞上。
　　“有妖魔吗？”有人连忙问从巷子里出来的人。
　　“弑神斩魔者！”他这样大喊着。
　　听到这个称呼，众人脸色大变，他们提着剑，更加谨慎地东张西望。
　　“不见了！”他说话大喘气。
　　“什么？什么？”众人更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修仙者指了指巷子。
　　一群人提剑跑了进去，随后从另一边跑了出去，反而把另一边的人吓了一跳。
　　众生吵闹。
　　旁边的客栈里的店小二听到了下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奇地跑到窗口，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到，发现在他之前，早有人因为好奇而站在一旁，朝下望了。
　　“客人，要给你搬一张凳子，让你坐着看热闹吗？”店小二的服务意识超前。
　　听到了来自后面的声音，穿着一件于他的身形过宽大的白色外袍的客人回过头。
　　店小二看到他的脸，立刻呼吸一滞。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人。
　　按照店小二贫瘠的知识，只能用还记得的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来形他：什么肌如白雪，什么齿如含贝，所以那句诗到底是什么来着。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大概是这样吧。”扶着窗的木框的美人如此告诉店小二。
　　“对对对，客人真是学富五车！”店小二喜笑颜开。
　　司雨霏微微一笑。
　　这一下，更把店小二迷得五迷三道，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有开口，司雨霏是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我想去别的地方，但是这一条路上人太多了，又很吵，请问还有别的出口吗？”司雨霏问他。
　　“有的，客人，请让我为你带路。”店小二殷勤地带着他下楼。
　　司雨霏从三楼往下走，虽然他很低调，但是他的长相太显眼了，一路在楼梯上走着，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店小二一路护送他到后门的门口，并且贴心地告知：“从这里出去就是偏街了，比较安静，没有什么外来人会知道这条路。”
　　“多谢。”司雨霏朝他点点头，随后转身出去。
　　店小二恋恋不舍地目送司雨霏离开，直到司雨霏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客栈。回了人群之中，店小二突然惊醒，他的头额渗出冷汗，想起了一件事情：“不对呀，我们客栈里，没有这么一位客人。”
　　最近接触的都是修仙者，加上刚才那位客人的长相美丽不似普通人，店小二立刻联想到神鬼怪异的方向。
　　“哈哈哈。”旁边的客人听到了他的话，传来了一连串笑声。
　　店小二看了过去。
　　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忍俊不禁地看着店小二。
　　如果司雨霏早发现他，会发现这是一张熟悉的脸，陆兰溪。
　　他告诉店小二：“放心吧，那一位也是修仙者，不是什么神鬼。”
　　“呼。”店小二瞬时松了一口气。
　　陆兰溪皱着眉头笑。
　　长街长又长。
　　施果找到机会出门后，手里晃着披帛，流里流气地走在路上。她虽然长相美丽，但是气质凌然，加上之前在街道上公然和司雨霏他们认亲，现在更是没有人敢靠近她。
　　她的前方，一个和尚背对着她，似乎正在和别人聊天。
　　施果的嘴角上扬，随后走过去，伸出手，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和尚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
　　当然，当他近距离看到施果的脸时，更是吓到往后退。
　　施果没有什么吓人的，但是她实在是靠太近了。
　　“小和尚～”施果喊他。
　　“施主。”无花笑着应她。
　　施果笑吟吟地把手里的东西抛给他。
　　无花身体往后仰，在那玩意砸到自己的脸之前，接了下来。当他拿到手后，被沉甸甸的手感吓了一跳。
　　“我去和二师兄交代了之前的事情，顺便向他借钱，他就给我了。”施果兴高采烈地说，“我花了华严宗的钱，大概这些是够还了。”
　　昨天晚上，施果为了能借到钱，她是期期艾艾地和重思行墨迹了半天。
　　虽然重思行是一定会把钱给她的，但是她实在是脸皮薄，所以和重思行你来我往地扯了来扯去。
　　想到自己的努力，施果看向那个钱袋的眼神充满了浓情蜜意。
　　“这个钱，你要收好。”她如是说。
　　无花闻言，拼命摇头，然后想要把荷包还给她。
　　“收下吧，我已经答应了给二师兄做牛做马了。”施果眼中含泪，想要从伏羲院弟子的手中拿钱，必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无花看到她含泪的痛苦模样，笑了一笑，将手打开，把荷包放在手心，不说一句话，等着她把钱拿回去。
　　施果看了他一眼，随后笑嘻嘻地打开荷包，从里面拿走了一点钱。
　　无花宠溺地看着她。
　　施果想了想，又拿走了一点，她说：“免得你们家老秃驴把钱都吞了，我再拿走一点，请你吃饭。”
　　“不必。”
　　“要的要的。”
　　施果就近请无花吃了点心，就在她乐呵呵地咬着饼的时候，不小心一抬头，瞬间眼睛睁大。
　　“噗。”
　　听到旁边传来了突兀的声音，无花马上转过头。
　　“咳咳咳。”施果正用手挡住嘴巴，拼命咳嗽。
　　但是很奇怪，她就算再难受，视线也要固定在某一个方向。
　　无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紧接着，也愣了一下。
　　施果看的方向，是某一间茶楼的二楼靠窗位置，那里坐着一个绝色青年，他穿着白色的外袍，马尾绑起，当对上了无花的眼睛，他手里的扇子打开，默默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挡脸，那人只剩下一双眼睛，无花才把他认出来。
　　“司公子？”
　　“咳咳咳！”施果快要被呛死了。
　　无花赶紧转身给她找水。
　　施果接过一碗水，大口喝下，等她再顺过气的时候，再抬头，司雨霏坐着的位置上，窗户已然关上。
　　“那位是司公子吧？”无花认出来了。
　　“是啦。”施果不知道司雨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惊吓过后，她还是得意地炫耀了一下，“我的小师弟漂亮吧？”
　　无花表示：“所有色相，都是空相。”
　　施果啧啧称奇，随后得意洋洋地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如此说道：“那是和尚的见解，我每天看到自己好看的样子，赏心悦目。”
　　无花点头，笑着告诉她：“理应如此。”
　　“算了，去吃别的东西吧。”施果假装淡定地转身，想要离开司雨霏的视野范围。
　　“施主不用去找司公子吗？”无花提醒她。
　　“有什么好找的，晚点回客栈不就见面了。”施果说完，快步离开。
　　无花跟了上去。
　　在他们走远后，茶楼的二楼窗户再一次被推开，司雨霏的脸再一次出现。
　　他早就知道施果要来找无花，所以是来看一下热闹的。
　　不过现在被发现了，他就不好再跟上去了。司雨霏撑着脸颊，看着这个城镇。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里，靠近海边，夏季的太阳更加炎热，海风送来特有的腥臭味，正是司雨霏讨厌的味道。
　　虽然海鲜挺好吃的。
　　俏皮话就到这里。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他会出门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能感觉，那一股潮湿的腥味越来越浓烈了，似乎从海边涌向了这里。但是他在城里走了半圈了，也没有找到具体的妖魔或者神仙。
　　他找不到，或者可以让晓沐云算一下？
　　司雨霏觉得有道理，所以起身离开了茶楼。
　　他回程的时候没有戴面具，而且穿着晓沐云那一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不去骗两句都有点浪费了的小公子。
　　一路上，确实有不少人想要向司雨霏搭讪，但是都被他灵巧地躲了过去。
　　饶是司雨霏如此努力，还是在到客栈门口的时候被堵住了。
　　“敢问这一位公子。”有人挡在了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看到了来人不算陌生的脸，停住脚步，稍稍偏过头，不敢和对方对视。
　　来者是麒麟山的晓青璃，他打量着司雨霏，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身上穿的衣服，我有点眼熟。”
　　单凭一件衣服，把人拦下是很可笑的，但是这件衣服做工特殊，看上去……似乎是晓沐云的衣服。
　　晓沐云的衣服为什么会在眼前的这人身上？
　　晓青璃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原因，而他性格又耿直，所以干脆直接拦下司雨霏询问。
　　一件普通的衣服，谁穿谁不穿，有什么好惊讶的。就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别人，太没有礼貌了。
　　司雨霏心里这样抱怨着，但是又怕被眼前的人认出自己，所以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位公子？”晓青璃催促一般喊他，他甚至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美丽青年，该不会是小偷吧。
　　晓青璃步步逼近，司雨霏忍不住后退一步。
　　晓青璃看到他的反应，以为他心虚了，想要更进一步，教育一下过分的小偷。
　　就在晓青璃要抓住司雨霏的时候，客栈的门口闪现出一个人影，直接挡在司雨霏的前面，阻挡晓青璃的动作。
　　“青璃君。”晓沐云见了他，摆出了惯用的虚假笑容，一副久不见挚友的模样，“好久不见，看到你容光焕发，我甚是欣慰。”
　　“净云君。”晓青璃看见了晓沐云，倒是没有他开心，反而愁眉不展，随后，他摒弃心头怪异的感觉，向他报告，“你的衣服不知为何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哎呀，世上衣服千千万万，年年流行的款式也就是那几样，怎么能说就是我的衣服呢？”晓沐云一脸烦恼，“再说了，你把我说得好像是很容易和别人买相同衣裳的人，这莫名让我觉得伤心。”
　　“就是你的衣服吧。”晓青璃果断地说，“之前你突然失踪，结果我们再成衣店看到你，你在买衣服，就是你身后那人穿的那一套。”
　　因为买衣服而失踪，这件事情太荒唐了，所以晓青璃一辈子都忘不了晓沐云打包那两套衣服的模样。加上他眼睛都能看得出来，晓沐云身后那人穿那套衣服过于宽大，倒是比较合适晓沐云的体型。
　　晓青璃咄咄逼人，司雨霏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晓沐云的衣摆。
　　他的意思是，如果晓沐云不能用语言劝阻晓青璃为难自己，那么他就要把他给打飞了。
　　晓沐云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扯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回过头，盯着司雨霏。
　　司雨霏对上他的眼睛，突然脸红，随后低下头，用鞋子踢了一下他的鞋跟。
　　晓沐云握住他的肩膀，将他稍稍拉开，随后从头到尾打量他一眼。
　　司雨霏迅速抬眼，和他对视一眼。
　　“不是我的衣服！”晓沐云果断地说道。
　　“原来如此，那么是我失礼了，非常抱歉。”既然当事人都说不是，那么晓青璃没有道理再揪着不放。
　　司雨霏猛地点了点头。
　　“他说没关系。”晓沐云转告司雨霏的话。
　　司雨霏的眼神看向门口。
　　“他说，如果你没有其他要事，他要回客栈休息了。”晓沐云继续转告司雨霏的信息。
　　司雨霏给晓沐云竖起大拇指。
　　虽然你没读心的能力，但是眼力见真是一等一的好。
　　晓沐云看到他的反应，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
　　司雨霏顺着他的动作，转身进了客栈，沿着边缘离开。
　　“青璃君来找我？”晓沐云回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从小一起修炼的堂兄弟。
　　晓青璃表现出来的模样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起码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比他靠谱多了。但是他的父亲，晓月敖，晓沐云是有充足的证据他有问题的，只是不清楚他这个品行看起来和父亲截然不同的儿子是什么态度就是了。
　　“上次分开，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净云君，觉得应该来打招呼。”晓青璃虽然耿直，但是却不是蠢材，“但是现在看来净云君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话说完呢，晓青璃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他的脚步刚迈出去，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青璃。”
　　晓青璃听到他这样喊自己，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我下午有空，到时候再见。”晓沐云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净云君……”
　　“其实你喊我沐云就好了。”晓沐云觉得差不多要探探他的口风了，“其实你我是堂兄弟，不需要如此生分。”
　　晓青璃感激不尽地欠身行礼，然后和他约定：“下午我有事，如果我提前结束任务，傍晚来这里找你，可否？”
　　晓沐云思考了一会，随后承诺道：“我等你。”
　　晓青璃如释重负，转身离开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晓沐云无奈地笑了笑，他走进客栈，不过他还没有再走两步，就发现了站在门后的司雨霏，他已经把面具戴上，然后双手抱着手臂，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沐云，真是贵人多事，从早到晚都要见客。”
　　“噗。”晓沐云一愣，随后捧腹大笑。
　　他的笑声太嚣张了，不一会就吸引了还在大堂的客人。
　　司雨霏不想被别人关注，果断地无视晓沐云，离开大堂，沿着楼梯跑回房间。
　　晓沐云在大堂笑够了，这才顶着一群人的目光，有气无力地摆手，语气敷衍地表示：“和雨歇君吵架，把他怼得哑口无言了。”
　　竟然能在口头上占伏羲院弟子的便宜，其他修仙者闻言，纷纷给予晓沐云掌声。
　　晓沐云接受这虚假的掌声，然后干脆利落地回房间去了。
　　他关上房间门后，就急不可耐地去打开墙壁上的暗门。
　　门一开，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桌椅，以及床的位置，这两个最可能待人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奇怪了。”司雨霏莫非并没回房间？
　　“你在奇怪什么？”一道极近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鬼鬼祟祟蹲在地板上的晓沐云抬起头，发现司雨霏就站在门边，借着门开的角度挡住了自己的身影。他脱了晓沐云的外袍，戴着恐怖的面具，阴森森地低下头，凝视着晓沐云。
　　“相公，我很喜欢你吃醋的模样。”晓沐云一脸欣慰。
　　“是吗？那就看个够吧。”司雨霏冷冷道。
　　晓沐云不敢抬头，始终盯着地板，弱声弱气说道：“但是为什么你吃醋，遭殃的是我？”
　　“这很奇怪吗？”司雨霏果断地说，“师父曾经说过，如果一个男子叫你不安，那无关其他人的问题，就是那个男子的错。”
　　“我怎么敢叫你不安。”晓沐云否认他的说法，“要是其他人，我多多少少认了，但是晓青璃是我的堂弟。”
　　司雨霏想了一想，再看一眼不愿意和自己对视的晓沐云，立即蹲下去，和他持平，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没有读过《林宅秘史》吗？”
　　“那是什么？”依照晓沐云浅薄的知识，他觉得这本书的名字怪怪的。
　　司雨霏伸出手挡在嘴巴旁边，小声告诉他：“是一本禁书，讲在一个姓林的大宅子里，一对少爷亲兄弟的故事。弟弟从小走散，被送去小倌馆做那玩意的工作，然后他的哥哥是个浪荡公子，而且有龙阳癖好。他一次去寻花问柳，结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自己的弟弟颠鸾倒凤。后面机缘巧合下，弟弟认亲，回到林宅，结果在看到自己哥哥的时候，过于震惊而病倒。他卧病在床的时候，那个禽兽哥哥到了他的房间，继续和他行不轨之事。他们长久以往保持着这样的往来，终于有一天晚上被叔父撞见了……”
　　晓沐云终于抬起头了，他伸出手捂住司雨霏的嘴巴，警告他道：“哪里来的书，给我扔了。”
　　一天天的，净不学好。
　　司雨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你上次读的那本书，给我交出来。”晓沐云想起有一天晚上，他进房间找司雨霏的时候，他好像在读什么书，而且异常沉迷，专心致志到不想理会自己。
　　司雨霏扯下他的手，振振有词道：“我不交，我还没有看完。”
　　看他敢拒绝，晓沐云立即伸出手，趁他不注意，把手伸进他的腰间，想要把他的乾坤袋找出来。
　　不用多想，那本书肯定藏在他的袋子里。
　　司雨霏见状，开始挣扎，誓必要护住自己真金白银从街市买到的话本小说。
　　晓沐云从背后压住他，控制住他的身体后，将手伸进他的怀里，借机揩油。
　　“好弟弟，你要听哥哥的话，那腌臜的玩意看多了，对你不好，现在你乖乖把书交给哥哥，我带你去买冰糖葫芦。”晓沐云就是趁机调戏他。
　　“看的书再脏，有你对我做的事情脏。”司雨霏反驳他。
　　“是吗？”晓沐云压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耳朵笑着说，“你倒是说说，我对你做了什么脏事？”
　　“我要脸，才不说。”司雨霏努力爬开。
　　晓沐云回忆了一下司雨霏在床事上的配合，不太确定地说：“难说。”
　　司雨霏气极，用拳头捶了一下地板，恼怒道：“重死了，走开。”
　　晓沐云看着他努力折腾的模样，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脖子。
　　司雨霏反抗力度减弱。
　　“想我放开你也行，那你喊我哥哥，然后求我放过你。”晓沐云要求道。
　　司雨霏闻言，心头想法更盛：他看的书再脏，哪有这个人做的事情脏。

140	大黑天五通
　　傍晚的时候, 晓青璃如约而至。
　　他到大堂的时候，因为是吃饭的时间，大堂坐满了人。
　　这里本来就是麒麟山的产业, 所以晓沐云一个人单独坐着一桌, 就等着晓青璃的到来。
　　“如果你觉得这里人太多, 我们可以进房间。”晓沐云和他这样说。
　　他察觉到晓青璃这一次单独来找他, 应该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晓青璃在他的旁边坐下, 小声说：“不必。”
　　面对晓沐云的疑惑，晓青璃低下眼睛，用一种他永远都不会理解的语气说道：“最近, 我害怕狭窄黑暗的地方，多人更好, 只要你我小声一点, 交流就可以继续下去。”
　　听到他说这句话, 晓沐云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所谓堂弟。
　　说实话, 麒麟山的内部, 不同的流派之间交流不多, 晓沐云跟着他的父亲，走的完全是朝天之道。而晓青璃跟着晓月敖，算的是大地流动的命运。就算两人是堂兄弟, 交流也不多。更何况, 少年时期的晓沐云陷入自己独自的世界，执拗而又偏激，不仅不能和晓青璃好好说话, 和其他人都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待他成熟了, 终于算得上有几分和蔼可亲，又因为以前的名声, 早早和晓青璃他们这种类型的人拉开了距离。
　　他感觉自己在今天以前，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他。
　　比如说，晓沐云现在才发现，一向兢兢业业、不苟言笑、公正不阿的晓青璃，如今一脸颓势，仿佛被什么妖魔追随着，挣脱不了，而显得一脸死相。
　　晓沐云皱眉。
　　“我最近总是不受控制地做噩梦。”晓青璃用这句话作为今晚故事的开场。
　　他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会，应该是在考虑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我也经常做梦，噩梦占据的数量也很多。”晓沐云不会让他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免得他产生退缩的意思。
　　晓青璃闻言，笑了一声，叹息道：“你做的梦，都是预知梦吧。”
　　“嗯。”晓沐云不否认这个事实。
　　“真是让人羡慕啊。”身为他们一门的弟子，任何一个人都渴望知晓未来和命运。
　　“未必是好事。”晓沐云摇头，“人算到好事的时候会开心，算到坏事的时候会伤心，不知将来是喜是忧的人，可以尽情享受当下。但是预知到了未来的人，有时候却会忍不住想，究竟是我猜到了未来的喜悦，才会在那个时间段开心。而且是否是我看到了关于未来的悲惨，惨事才会发生。我为了平衡这种心理，做了很多努力，却无法彻底置之度外。有可能，要控制住自己不去滥用这份能力。听到天道的声音，却要防止天道在说谎。青璃，万事万物有好有坏，有时候不必多虑。”
　　此时，司雨霏坐在隔壁的座位上，和那两人背对背，却能清楚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听到了晓沐云的话，司雨霏莫名想起晓沐云之前好像洋洋得意地和他表示过，自己是如何作弊，算出关于自己的命运的。
　　坏男人，一张嘴，就来骗人。
　　司雨霏一方面鄙夷着，一方面却知道，晓沐云说道没有错，而且他为此反复努力。
　　“你能有此觉悟。”晓青璃无奈地叹气，第一次发现自己想笑，却笑不出来，“正是因为你已经到达了我们无法跨越的台阶。”
　　“那么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恼。”晓沐云一笑置之，“你的烦恼又是什么，我这个堂兄，可否稍微帮上你的忙。只是做噩梦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
　　“真的吗？”晓青璃难得一见，露出了狩猎的眼神，“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梦。”
　　“愿闻其详。”晓沐云点头。
　　晓青璃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就不加隐瞒了，他说：“我梦到了大海。”
　　晓沐云并没有嘲笑他，发表类似在靠海的城镇梦到了大海有什么好古怪的言论。
　　他的态度让晓青璃安心地讲述接下来的故事：“不是一两次梦到，是经常梦到，一次比一次靠近。”
　　“靠近什么？”晓沐云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说话逻辑颠三倒四。
　　“大海。”晓青璃吞了一口口水。
　　晓沐云愣住。
　　“我体内的灵气，在寻根。”晓青璃觉得自己无法很好解释这种吊诡的现场，痛苦地用手指甲掐住手指，脚不知觉地抖动，“之前我还能控制住，但是一靠近朝海城，我就发现我终于没有办法阻止我体内的灵气了，它带着我从梦中开始赶路，从麒麟山，一路走到这里。刚开始，我只是站在山顶，看着大海，逐渐的，我站在了山下。再然后，我站在了沙滩上，而后不知不觉，水淹没了我的鞋子。大海招呼着我，让我越走越近。沐云，我最近不敢睡觉了，我真的害怕，我下一次睡着，会在梦中被海水淹死。”
　　晓沐云看到他在大夏天发抖，连忙倒了一杯茶给他。
　　他再把茶杯塞进晓青璃手里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冰冷无比，仿佛被海水浸泡过一样，皮肤皱了起来。
　　晓沐云快速地用手指擦过他的手背。
　　是鳞片。
　　晓青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晓沐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凸出，甚至有点像是鱼的眼珠子。
　　“我的爹，晓月敖。”晓青璃想要莫大的勇气，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曾经接受过无上法门的门主孔琼玉的一样礼物。”
　　晓沐云皱眉。
　　“一颗……种子。”
　　一颗种子。
　　司雨霏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出现在伏羲院那只仙的体内的种子，羊鸣镇神像下的种子。
　　一切都和一颗种子有关。
　　“那颗种子在我爹的后院种下，迅速成长，成为了一棵可以吸纳灵气的神树。”
　　而他们见到的神树，正是这颗种子发芽成长后的形态。
　　“那棵树，吸纳了麒麟山的灵气，还有大地的灵气，以及一些弟子的灵气，养育其身，然后把所有的灵气转换成了不同于麒麟山的灵气。”晓青璃闭上眼睛，继续讲述着，“很奇怪，它转化后的灵气，很简单就能吸收。按照我的预计，长期以往，人在几年的时间内飞升成仙，都不是问题。”
　　人要飞升，不就是要灵气充足，突破修为。
　　如同一碗茶水，正常用的茶壶要倒满水，需要的时间都差不多。但是那棵神树，把茶壶换了大勺子，一勺下去，茶碗不仅满了，还能溢出来。
　　“随着神树吸收的灵气越多，麒麟山的灵气在变少。”
　　麒麟山的灵气来自千万年前，神兽麒麟留下的一口神气。
　　“我一开始不知道的，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晓青璃连连道歉，“爹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带着我一起吸收了神树的灵气，自那以后，我就能感觉到麒麟山的灵气渐渐消失了。但是一下子获得了那些灵气，我也终于……听天达命。”
　　他能感觉这是错误的，但是灵气，不就是灵气。
　　是哪种类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终于也能算到关于大地的命运。
　　“可笑，你的那番话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那么痛苦。”因为他在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能力后，却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算出来的命运的好坏。
　　“噗。”晓沐云看着他丧气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晓青璃抬眼看他。
　　“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道理的。”他笑道，“我研究多年才得出来的结论，一下就告诉你了，你应该高兴，因为占了这个便宜。”
　　“哈。”晓青璃不知道第几次被他气笑了。
　　晓沐云担忧地看着他，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晓青璃摇头，他想了一会，随后有一个惊人的结论：“我能感觉到我是被喊过来的。”
　　晓沐云若有所思。
　　“如果我不能回去了，种在麒麟山的那棵树，你要去拔掉……还有，饶我爹一命。”晓青璃不知道如何为他脱罪，只能叹息一声，“我不知道该如何求你。”
　　“也许。”晓沐云笑着提出建议，“你自己去说。”
　　晓青璃一愣。
　　“你知道的，我和我的爹，不，掌门，经常吵架，他反而和你说话温声细语的。”实际上，只要不对着晓沐云和邬清影，晓星昼对谁都是温柔仁慈的模样，“你只要去告诉他，到时候我在旁边帮忙出声，成功率会高很多。”
　　晓青璃明白他的意思。
　　“你若不舒服，今晚就留下来吧，我的房间让给你，我去和别人挤个房间，你若有事，可以随时喊我。”晓沐云确实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这个世间。
　　晓青璃承了他的好意。
　　“你今天早上和我说，你有其他事情要做，暂时离开，是什么事？”晓沐云直接问他。
　　“无上法门的人要我去接一样东西。”晓月敖早就暗地里和无上法门有过多的接触，包括子啊生意方面给他们频频开后门，一点小小的物品交换，不算什么。
　　“是什么？”既然两人开诚布公到这种地步了，晓沐云干脆直接问话。
　　“是……一个石像。”晓青璃想要找出来给他，但是他打开乾坤袋，翻了两三次，都没有看到，“奇怪了，我明明放进来了。”
　　现在却找不到。
　　晓沐云在耐心等他。
　　晓青璃只好又翻了一遍，最后无奈地摇头。
　　“越想找某样东西，就越是找不到。说不定等你不找了，只是随意打开袋子，就能看到了。”晓沐云只能这样说了，“吃饭吧。”
　　“好。”
　　话虽如此，但是晓青璃的状态看上去，真的吃不下什么东西，他的身形憔悴，除了喝水，基本上没有吃什么。
　　和他一起吃饭，晓沐云都不好意思多吃两口饭菜。
　　他把手臂靠在椅子背上，假装不经意地一回头。
　　瞬时间，他就沉默了。
　　其实他身后坐的是伏羲院那群人，除了司雨霏外，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和晓青璃在聊什么，他们大口大口吃饭，甚至还在抢菜，一桌子的美食佳肴，没有剩的。
　　晓沐云嘴角抽搐。
　　他真的很羡慕，到底要投胎转生多少次，他才能这样没心没肺。
　　司雨霏倒是难得一见地搁下了筷子，他似乎在听着什么的声音，明明晓沐云和晓青璃都停止聊天了。
　　司雨霏之所以连饭都不吃了，当然是因为他除了人嘴巴发出来的声音，还能听到更多的声音。
　　那些声音比起嘴巴喊出来的声音还要吵闹，而且极度污染精神，害得他觉得吃饭都不香了。
　　在这个客栈里的一半以上的人，不约而同，整齐得如同排版的准备印刷的文字模。
　　他们齐声喊着某一位神明的名字。
　　似乎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这一种新生，从他们的周围开始，往外蔓延。
　　他们如此激动而又疯狂。
　　【大黑天五通】
　　【大黑天五通】
　　【大黑天五通】
　　神之名，不可直呼。
　　越呼唤，越靠近神的意识。
　　靠得太近，就要小心被同化。
　　司雨霏不小心走神。
　　人群陷入疯癫，这一种强烈的情绪，准确地传达进他的脑海。
　　更为致命的是，大黑天五通。
　　这五个字仿佛有着什么样的力量，让司雨霏的精神跟着混乱，他的脑海如同一片迷幻的打翻了的墨水，不断在海底沦落。
　　【大黑天五通】
　　海底，居然还拥有这个声音。
　　“大……”司雨霏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
　　“嗯？我是很大，但是这种事情你不用说出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传进司雨霏的耳朵里。
　　司雨霏一下子醒了过来，他晃了晃脑袋，惊然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在房间里面。而和他说话的人是晓沐云，他正在给他的床扯床单。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司雨霏惊讶。
　　“啊？”晓沐云才是被吓到的那一个人，“你在说什么，晓青璃睡我的房间，我当然来和你挤在一起啊。你不是点头了吗？而且你今晚怪怪的，我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司雨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的面具，居然也摘下来了。
　　晓沐云恍然不觉司雨霏遇到的怪事，他铺好床单，咳嗽一声，来到司雨霏的身旁，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面。
　　“做什么？”司雨霏觉得奇怪。
　　“你不是说很大吗？我以为你想摸。”晓沐云一片害羞的表情。
　　司雨霏忍无可忍，直接掐住他的胸膛上的肉。
　　“哇！”晓沐云大叫。
　　“今晚有点奇怪。”司雨霏和他说。
　　“你说晓青璃？”他看起来确实奇怪。
　　“不止。”司雨霏提醒他，“你不觉得今天客栈里的很多人都很奇怪吗？”
　　晓沐云闻言，略加思考，随后摇头。
　　司雨霏皱眉。
　　“你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晓沐云相信他的直觉，不过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我和师兄师姐们，都没有感觉到什么。”
　　大黑天五通。
　　“我需要书。”司雨霏和晓沐云说。
　　晓沐云不疑有他，立即把《道己十二章经》递给他。
　　司雨霏快速用手翻阅着，意图找到这一位有准确名字的神祇的信息。
　　这是司雨霏第一次把这本书从头翻到尾，随后，他的手不自禁地一抖。
　　没有。
　　完全没有关于大黑天五通的任何信息。
　　司雨霏不敢置信，又倒着翻了一次。
　　终于，他发现问题了。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相公，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晓沐云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嗯，你看。”司雨霏的手夹住某一页纸，翻了过来。
　　“相公。”晓沐云提醒他，“我不能看。”
　　“没用的男人。”司雨霏抬头，看了晓沐云一眼，“少了一页纸！”
　　而且撕书的人撕得整整齐齐，靠近边缘，再用书脊的设计压了下去，挡住了痕迹。
　　“少了？”晓沐云皱眉。
　　一页纸写着一位神，少了的那张，写的就是……
　　大黑天五通。
　　司雨霏很想和晓沐云说出这五个字，但是他的嘴巴始终难以打开，只能着急地看着晓沐云。
　　“你怎么了？”晓沐云终于察觉到了有问题，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嘴唇。
　　“晓青璃说的没有错。”司雨霏只能告诉他这件事情，“有东西在呼唤他们。”
　　他们？
　　“灵力的分支会回到灵力的根部。”司雨霏猜出了一件事情，“无上法门派发出去的种子，都是来自同一棵树，那棵树就是本源，而得到种子的人都是分支。利用神树转换的灵气修炼的人，会感觉到召唤，是因为他们现在靠近了本源。”
　　晓沐云察觉到了问题：“霏霏，按照你的这个说法……”
　　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所有用神树的灵气修炼的人，最后的灵气都是属于本源的大树，不管是生是死。”
　　司雨霏点头。
　　“那你说……”晓沐云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烛台，用幽幽的光芒照着自己的脸，说出了修仙界这些年来最大最恐怖的阴谋：“利用神树的灵气飞升成仙的人，最后会不会也携带着灵气，回到本源树里面？”
　　这些年来，飞升的人并没有成仙，而是成为了大树的养分。
　　司雨霏闻言，拼命眨眼睛。
　　这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不等司雨霏继续和他探讨这个可能性，楼下的某间房间里，传来了尖叫声：“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快来看啊！”

141	多没有礼貌
　　你们快来看啊！
　　这一句话, 引发了一个恐怖的画面，也让在场的人后来再提起今天晚上的事情，都能感觉理智的远离, 以及在夏日如坠冰窟的, 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表示的不适感。
　　不必怀疑后来人的感想过于夸张, 他们不仅觉得看到的画面恐怖, 甚至有一种更多的作呕的感觉。
　　听到了尖叫声, 修仙者们去打开窗户。
　　同一时间，亦有其他地方的人往窗户外面张望。
　　他们刚打开窗门的时候，下意识看向视线平行的地方, 或者比自己所处位置矮的地板。因为这种下意识的习惯，这时候, 还没有太多人发现不对劲。
　　“往上看！”终是有人的反应比较快。
　　听到声音的人抬起头。
　　这一眼, 叫人惊心动魄。
　　所有屋顶上面, 都站着人, 看他们的服饰, 有普通的居民, 也有近期入住朝海城的修仙者。
　　他们不知为何站在屋顶上，脸上的表情木然，随后一起举起手。
　　“咿呀！”
　　有点可笑的发音, 但是如果声音是从几十人的口中同时发出来的, 且现在夜雾沉沉的深夜里，月亮的光照在他们发白的脸上，可笑的即视感就会被惊吓取代。
　　“咿呀！咿呀！大黑天五通！”他们的手向前, 呼唤着什么, 手朝向月亮，却又不是向着月亮, 而是朝着别的什么东西。
　　“吾神昔在、吾神今在，吾神永在！”
　　听着他们瞎喊的师白玉一脸不耐烦地推开窗户，奶声奶气地朝外面大吼：“大半夜的，吵死了，家里小孩要睡觉，不要再喊了！”
　　“谁是家里小孩？”隔着一个房间，司雨霏的脑袋探了出来。
　　司雨霏的脑袋一出现，隔壁的窗户陆续打开，几个人迫不及待地探了出来。
　　公孙明日、重思行、妃泣朝和施果互相对视。
　　“师兄师姐们，回去。”晓沐云注意到了什么，一手按在司雨霏的额头上，将他带了回去。
　　听到了晓沐云的提醒，几个成年人的反应倒是够快，但是师白玉没有能及时收回脑袋，他眼睁睁看着一具身体从他的上方砸了下来。
　　幸好妃泣朝站在他的身后，及时将他拉进房间里面。因为妃泣朝的特殊体质，他提前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赶紧捂住了师白玉的眼睛，不让他看接下来的画面。
　　数不清的人类身体从天上砸下来。
　　
　　说是天上，其实不过是比大部分地势高的屋顶。
　　一具又一具的身体，他们是自愿跳下去的，所以连哀嚎都没有，直接无声坠落。
　　“嘭！”
　　“吧唧！”
　　他们的嘴巴紧闭，但是人的身体与地面撞击，总会发出声音，而且内脏被挤压出来，会发出更加精彩的声音。
　　“天啊。”
　　天上真的如同下尸体雨。
　　虽然这样说不够严谨，因为那些人落下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但是尸体都比他们鲜活。
　　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的一口气，比行尸走肉的麻木更鲜活。
　　晓沐云的手一甩，链子自他的袖子里飞出去，随后迅速变长，绕成一个网。
　　他想要接住在附近自寻短见的人们，但是他忘记了，站在屋顶上的也有修仙者，他们利用法术，将晓沐云的链网打开，随后，继续无声降落。
　　“啪！”
　　“嘭！”
　　“啊啊啊啊！！！”发出尖叫声的不是跳下楼顶的人，而是看到这一幕的人。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一开始陷入震撼的情绪中，根本反应不过来。当他们终于能转动脑袋了，没有想到下一瞬间的场景会比一大群人莫名其妙爬上屋顶，百人发出呐喊的画面还要诡异。
　　一具又一具身体无声落地，地板上血肉模糊。
　　醒悟过来的修仙者想要救人了，但是无数力量在阻拦着他们。
　　一些勇于出去救人的修仙者们甚至有被拖累，直接被压制力量，随后控制不住身体。上方的身体砸了下来，他们被砸中，带着往下落。
　　“嘭！”大家都变成了血肉的一部分。
　　悲剧发生的时间太快了，饶是自修仙开始，就与天斗，与命运抗争的修仙者们，都无力回天。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地板上铺满了尸体，血肉成为了这个街道的最显眼的存在。
　　“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
　　疑惑才刚产生，地板上的血肉就开始蠕动。
　　脱离了人身躯壳，那些血肉开始凝聚在一起。
　　晓沐云见状，将销魂蹄痕链收了回来。
　　“很久以前，我也看到类似的场面。”一道声音从晓沐云和司雨霏的身后响起。
　　他们两个人回过头，发现屋子里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全身都裹着黑布，大半夜还戴着黑色帷帽的人站在他的身后。
　　“很多年前，万神道院。”他的回忆回到了从前，不管是当时，还是如同复刻当年那一幕的现在，都让他心惊胆战，“发生了和眼前一样的悲剧。我们接到消息，说万神道院中有弟子在举行奇怪的仪式。”
　　当时，天道院和现在不同，是具有权威的道中统领大门派。
　　他们接到消息，赶到目的地，发现万神道院里几乎可以说是空空是也。
　　后山有着明亮的大火。
　　天道院的人赶过去，黑色的人影零零散散，但是都落在了重要的位置上。
　　他们看到万神道院的弟子们，由掌门带头，围着一尊石像，在举行奇怪的仪式。
　　祭拜、供奉、召唤？
　　该怎么说好呢？
　　天道院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修道门派，其中甚至还有邪性的邪修的门派，他们早自以为见多识广、处惊不变，此刻却被眼前的仪式给吓到了。
　　一群人围着一个石像，发出的奇怪声响。
　　这音调诡异得让人不禁思考，这真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吗？
　　“咿呀！咿呀！大黑天五通！”
　　他们其实未必喊的是咿呀，只是音调类似。
　　甚至是他们呼唤的神祇的名字，也未必就是如此称呼，这只是发音罢了。
　　不可以理解的恐惧将他们笼罩。
　　天道院的人反应过来，不能让他们这样继续下去了。
　　他们因为修炼方式特殊，所以几乎所有人的意识可以共通的。他们站在各个点，做好充足的进攻计划，确保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控制住人群。
　　“啊。”他们之中，有人发现这里出现了外人。
　　天道院的其中一人心里想：准备。
　　其他人纷纷开始准备。
　　就在他们要动手之时，万神道院的人快他们一步……
　　自杀了。
　　自爆功体，击毙自身，瞬间成为一滩血肉。
　　天道院的人愣在了原地。
　　血肉爆开，甚至溅到了他们黑色的衣服上。
　　他们的工作需要处理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是一群修仙者集体自杀的场面，让他们都傻在了原地，过度的震撼让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其实现场还有一个活着的人。
　　石像被鲜血浇灌，内脏砸在石头上，慢慢滑下，一个全身浴血的青年站在石像前。
　　他还算活着，从头到脚都被粘稠的鲜血挂着，人不人，鬼不鬼。
　　狂风刮起，阴风怒号。
　　站在中心的人转过头。
　　天道院的人从未见过那么恐怖的一张脸。
　　他的手中拿着一样同样被鲜血浇灌的东西，那玩意是活的，在他的手中跳动。
　　好像是心脏，又好像是某样有触手的小动物。
　　他抬起手，在一片死亡的围绕下，把那东西放进嘴里，然后生生咽下去。
　　孔琼玉所做的，就是月恨圆所做的。
　　瞬间，无数的血肉凝聚，狂风肆虐，血肉顺着风的方向旋转，随后把青年包围。
　　天道院的人为了抵御狂风，纷纷抬起手。
　　风和血肉让他们的视线变得模糊。不知飓风何时停下，当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庞大无比的，用腐肉堆砌而成，从身体里延伸出无数触手的怪物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它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庞大的身体表面，无数眼睛睁开，笑着看向他们。
　　天道院弟子落荒而逃。
　　跑得快了的人才能得救，跑了慢了的人，被变成了石像。
　　一瞬间的毁灭，无限的绝望。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孔琼玉变回人形，欣喜若狂，他趴在地板上，本身就是恶臭味道的来源，“要快点告诉清影才可以。”
　　很不错的最后感言，但是人心是人才会有的东西。
　　今天的仪式，就是当日天道院看到的画面。
　　听到天道院弟子讲述的故事，他们把视线转向窗外，狂风确实开始了，血肉们往上浮，蠢蠢欲动。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夹杂在血肉之中的眼珠子于风中翻滚，随后全部调整位置，和司雨霏对视。
　　“嚯嚯嚯。”风中传来了奇怪的笑声。
　　“结界。”司雨霏张开嘴巴。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了，外面的风太大，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听清。
　　天道院的人后知后觉，告诉他：“放心好了，我们已经布下结界保护这个地方了。”
　　“不对。”
　　司雨霏来不及解释，直接跑到了窗口，随后一脚踏了出去，他悬在半空中，双手交握。
　　风中的那些眼珠子于漩涡中翻滚，和他对视。
　　司雨霏转过身，对着客栈的方向结阵。
　　“你在做什么？”有人发现了司雨霏的奇怪行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司雨霏的手快速变幻手势，但是攻击对象却是这个客栈。
　　“喂！”有人察觉到了异动，来不及思考太多，急忙从窗口飞了出去，想要阻止司雨霏施法。
　　之前的修仙者只是怀疑，他们现在可以确定了，之前他们的身体无法动弹，就是司雨霏的所为。
　　因为一有人想要飞出去，司雨霏的手指朝着他一划，那人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摔回去。
　　有同僚的声音响起，更多的修仙者想要跑出来阻止司雨霏。
　　万千窗户打开，每一扇窗户都冒出其他门派的修仙者，他们中有部分人察觉到司雨霏想要做什么，所以扑上去，不顾一切阻止他。
　　他们人数众多，司雨霏的施法被打断，他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随后暂且放弃结印手势，打开手臂，他两手的食指和拇指的指间相交，做了一个类似打响指的手势。
　　“我们不需要去帮忙吗？”晓沐云发现了探头看热闹的几位师兄师姐。
　　“应该不需要。”重思行回答。
　　司雨霏的念力很适合用来做短暂，或者一瞬间的控制。
　　不过这个能力不适合在对战中长期运用，根据重思行的观察，当司雨霏使用念力的时候，必须需要专注的精神，但是他一旦把过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运用念力上，他使用法术的速度和运用的技巧就会跟着下降。
　　司雨霏双手手指一弹，大范围运用念力。
　　刹那间，所有出现在窗口的修仙者都被一股力量打了回去。
　　因为浪费了一些时间清除障碍，司雨霏背后的血肉已经凝聚成一团了。
　　“快对付你身后的怪物！或者回到结界里来！”修仙者里面还是有人担心司雨霏的。
　　司雨霏看起来再诡异，还戴着一个恐怖的面具，但是看身形还是他们的同类，也就是，人。
　　但是后面血肉凝聚成的怪物，不管怎么看，肯定和人无关。
　　他们下意识站在自己同类的这一边。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司雨霏充耳不闻，双手更快地结印，并且指着身前的客栈。
　　“阻止他！”叫嚣的人根据司雨霏用的发诀，推断出他要用的法术，“他要把这个客栈困死！”
　　其他修仙者闻言，脸色惨白。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司雨霏的动作越来越快。
　　“什么意思？”刚从地板上爬起来的人疑惑。
　　“意思就是！这个客栈的外面已经有结界了，是让怪物不能靠近的。”擅长结界一术的门派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才会喊周围的人一起阻止司雨霏，虽然最后是失败了，“但是他现在用的法术，是困住客栈，不给里面的人和外界有一点接触！如果弑神斩魔者的修为在我们之上，我们就会无法打破他的结界，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那么，弑神斩魔者的法力修为到了哪种程度呢？
　　众人看向伏羲院的其他人。
　　“我们也不清楚啊，伏羲院只有谁打得过谁这种说法，没有认真探究过阶级，再说了，我也不舍得真的对霏霏动手啊。”公孙明日烦恼地捧着脸。
　　“形神俱灭，无所察觉，如入无人之境，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声令下，司雨霏的法术生效，庞大强力的结界将整个客栈笼罩住。
　　眼看结界要关闭，司雨霏在那之前，飞了回去。
　　晓沐云看着他飞过来，下意识伸出手。
　　司雨霏冷漠地停在窗口。
　　晓沐云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你不挪开，我怎么进去？”司雨霏这样问他。
　　晓沐云觉得有道理，窗口就这样大，他要是堵住了，司雨霏就进不来了，所以他听话地后退。
　　司雨霏钻进窗口，一落地后，立刻兴奋地对晓沐云说：“我努力在外人面前和你保持冷漠的关系了。”
　　晓沐云闻言，头疼地扶着额头。
　　“你真的要对我好一点。”司雨霏教育他。
　　你看看他，为了你，付出了多少。
　　晓沐云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了，但是很想说，大可不必。
　　不过他看着司雨霏自满得意的模样，又说不出让他泄气的话，只好苦笑着说：“谢谢雨歇君一片好意。”
　　司雨霏的眼睛闪闪发亮。
　　晓沐云有个小小的顾虑，不敢说出口。
　　你最后可不要装不熟装上瘾，真的不理他了。
　　没良心的小猫显然不会想那么多，他看向晓沐云的眼神只有一个意思。
　　夸他！大力夸他！
　　晓沐云只好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
　　“司公子，你这样做是何意？”天道院的人疑惑不解。
　　“因为……”司雨霏用手指指着窗外，正准备慢慢解释。
　　门口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覆盖他的声音。
　　修仙者们杀到他的房间门口了。
　　司雨霏被他们吵闹的脚步声打乱了思绪，他想了想，继续指着窗外，提高音量和天道院弟子说话：“因！为！”
　　天道院弟子：“……”
　　他如果给他一晚上的时间，他能把事情讲完吗？
　　不等司雨霏蹦出第三个字，门外的修仙者已经涌了进来，并且一齐拔剑，冲向司雨霏。
　　“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和你解释。”司雨霏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笑了一声。
　　晓沐云明白他为何那么兴奋，因为他最近过于安分守己了，要不是晓沐云时不时缠着他要亲亲抱抱，他看司雨霏真的就是每天吃饭睡觉，要变成小猪了。
　　司雨霏提着剑就出去了。
　　那么大的动静，伏羲院的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一打开门，就看见一群修仙者在他们的面前一闪而过，他们被一道力量推着，冲坏栏杆，直接摔到楼下去。
　　修仙者们被推下去后，一道黑色的人影跟着冲了下去。
　　“我会……赔钱的。”重思行含泪说道。
　　晓沐云嘴角抽搐，表示：“不用了。”
　　在重思行说会承担损失的时候，晓沐云确实考虑了一下司雨霏现在的主要负责人是谁。
　　好像是他才对吧。
　　听到他的回答，重思行再一次用充满了满意的眼神看着晓沐云。
　　“喂。”公孙明日在一旁，不满地伸出手挥了挥，阻碍重思行看向晓沐云的视线。
　　他们走到栏杆边上，往下看。
　　有时候，重思行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司雨霏手里拿的不是弑神剑，而就是一把普通的剑，多少惨剧会就此发生。
　　正如重思行所判断的，司雨霏如果要专心使用法术，必定会减少念力的使用。念力适合在突发的时候打出猝不及防的一击，不适合对付陆续有备而来的敌人。
　　“要我说。”施果比较喜欢说大实话，“他们不如乖乖给霏霏一击打飞。”
　　妃泣朝捂住眼睛，不敢往下仔细看。
　　司雨霏是先用一个法术将他们往下轰，人才追上去的，他加速度，跟着人群一起跃下，在半空中的浮跃时刻，追上了最近的修仙者。他在空中的时候，鞋子就在修仙者的身体上方。
　　修仙者想：不好。
　　果不其然，在落地的时候，司雨霏直接踩在他的肚子上，身体的重量压下。
　　“嘭。”
　　后背遭受重击，肚子上被重物压住，要不是修仙者本身的体质过人，这位修仙者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想要更刺激一点吗？”司雨霏问他。
　　修仙者老实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雨霏手腕一翻，弑神剑的剑尖直接对着那位修仙者。
　　修仙者立刻露出慌张的表情，不等他发出求饶的声音，司雨霏就没有慈悲地用弑神剑贯穿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身为一个被剑刺中的人，他发出来的声音也过于生龙活虎了。
　　不过其他修仙者显然是没有办法冷静思考的，看自己的同道被司雨霏伤害，他们就朝他攻击而去。
　　司雨霏看准机会，冲了过去。
　　看着他无畏地跑过来，本来要迎向司雨霏的人突然就犹豫了。
　　公孙明日最有发言权：和司雨霏对战，最忌讳就是犹豫。
　　司雨霏看他盯着自己的剑，便佯装举起手中的剑，实际上左手比拿剑的右手动作更快，一掌击中那人的胸口，将他打飞。那人带着后面的两个道友，一起摔在地板上。
　　后面一梯队的人从司雨霏背后冲了过去。
　　司雨霏的动作快到他们的眼睛都无法跟上，他用其他人想不通的速度转过身，身形如电，手中的剑划出幻影，顷刻之间，将他们全部横扫腰折。
　　伴随着惊恐的声音还有惨叫声，当剩余的修仙者想起他们该用法术对阵的时候，幻术已经把他们包围。
　　巨大的触手将他们卷入怀抱，让他们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客栈之中，显然是有高手的。
　　就在司雨霏打算收手的时候，一把长剑穿破幻术，直指他的额头。
　　“嘭！”
　　那人被司雨霏直接用法术打开，但是因为他靠得近，剑尖成功划破了司雨霏的面具。
　　“啪！”司雨霏脸上的面具被一分为二，直接掉到地板上，露出他的真容。
　　他正提着一把剑，黑眸警惕地看着前方，马尾从侧边垂下，黑发如云，脸如白玉，色如春花。
　　因为他这非人的美貌，现场出现了另一种哀嚎声。
　　“雨歇君，看在我的份上，请停手吧。”天道院的人出声。
　　“天道院！”有人现在才发现天道院弟子的存在，“你们不是掌管道中规则吗？伏羲院的弟子斩杀那么多的修仙者，你们就在旁边看着？”
　　“在下的视力很好。”天道院的人提醒他们，“你们无一人有致命伤。”
　　他的话出来，大家装着嗷嗷大叫的声音消失，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再看看旁边的人。
　　虽然他们多多少少都受了一点伤，不过对于修仙者来说，都只是皮外伤，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不对啊，我应该被剑捅穿身体了才对。”
　　“对对对，我也是。”
　　“我以为我脖子断了。”
　　“我腰折了。”
　　“呵。”他们说出来的话过于弱智，司雨霏忍不住笑了。
　　美人一笑，如云端明月。
　　在场人不少看傻眼了。
　　司雨霏将弑神剑插回剑鞘，随手背在身后。
　　天道院的人从楼上跳了下去。
　　其他人跟在后面，落在司雨霏的旁边。
　　“雨歇君，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为什么要把客栈困起来。”
　　“你们看。”司雨霏将手抬起。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向他的脸。
　　司雨霏一挥手，将客栈的门打开。
　　“往外看。”司雨霏不悦地皱眉。
　　他们陆陆续续看向门口。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们宁愿被司雨霏顶着那张脸，再砍个七八遍。
　　外面的血肉，正在如同无头的狗一样，茫然地聚集、或者散开，围绕着整个客栈奔走，似乎在追寻着什么。它们想要靠近，但是因为司雨霏的结界，又产生了茫然的情绪，只能再一次奔走寻找着什么。
　　漫天血幕，一倾而下，一拍而散。
　　“不是外面的怪物要攻击我们。”司雨霏摇头，“是客栈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原本的结界只能阻止外面的东西入侵，却不能禁止客栈里的人走出去。一旦让他们相遇，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只能在天道院结界的基础上，再加一个结界。”
　　众人瞠目结舌。
　　“我想要告诉你们的，但是你们都不听。”司雨霏控诉道。
　　不少人表示：“我们错了。”
　　然后，出声的人被打了。
　　“你用什么语气和弑神斩魔者说话？”好恶心。
　　“别叫人家弑神斩魔者，多没有礼貌，叫雨歇君。”

142	异乡人
　　司雨霏的手向着大门, 猛地握紧拳头。
　　房间门立刻关上了。
　　等门关上后，门外的狂风呼啸得更加厉害，无法寻找到主人的小狗, 茫然而又绝望。
　　“虽然我们被困在这里, 但是外面的其他人都会安全, 暂且委屈一下吧。”司雨霏说完, 下意识抬起手, 想要扶一下自己的面具。他的手往上，这才后知后觉，面具已经没有了。
　　司雨霏伸出手, 将耳朵后面残留的挂绳拿了下来。
　　他做的动作简单，但就是漂亮得像是一幅画。
　　晓沐云站在他的身后, 眯起眼睛, 死亡凝视众道。
　　司雨霏让人很放心的一点就是, 当他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被切断, 完全不可能捡回来继续用后, 他直接从袋子里拿出了另一个面具, 戴了上去，一点犹豫和纠结都没有。
　　晓沐云心里想：相公啊，我真是对你不放心的同时, 对你又很放心。
　　“是谁在用献祭的仪式来呼唤这些妖魔？”终于有人从司雨霏的美貌中抽神, 提出关键的问题。
　　此话一出，本就心思活络的众人纷纷打量起旁边的人，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完成了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变化：先是怀疑身边的道友、然后惊恐于有可能死在熟悉的人的手上的可能性、接着虽然痛苦, 但是下定决心就算是最亲近的人犯错了, 也要为了苍生杀死对方、他们脑补到后面，已经陷入了壮烈牺牲的疼痛余韵后了。
　　可以读到大部分人心声的司雨霏, 仗着自己戴上面具，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表情，而露出极度嫌弃的模样。
　　这些人也太烦了吧！
　　
　　“不是你们在场的人。”司雨霏不喜欢故作玄虚，所以直接打断他们丰富多彩的内心独白。
　　司雨霏本来以为自己截停了他们的怀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了，结果这一群人下一瞬间的心里话也很吵。
　　他们开始拍打兄弟姐妹们的肩膀，忏悔自己之前不仅怀疑对方，甚至还想过杀死对方。
　　司雨霏难得陷入了一种……抓狂的沉默中。
　　晓沐云站得离他比较近，能明显感觉到司雨霏的身上蔓延着杀气。
　　“各位没有受什么伤吧？”晓沐云随意抛出一个问题，想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从而使他们冷静下来。
　　他是看出来了，司雨霏应该不想读他们的内心了。
　　听到了晓沐云的问题，不见得所有人都在意，他们好歹因为这个问题而冷静多了。
　　“雨歇君怎么知道？”天道院的人谨慎且多疑。
　　司雨霏颇为烦恼，他抬起手想要捂住耳朵，但是没有用。
　　人嘴巴发出来的声音，捂住耳朵就能不听到。
　　但是人心底的声音，却没有办法阻挡。
　　司雨霏叹了一口气，放弃一般放下手，告诉他们：“因为我知道是谁，不需要再猜了。”
　　在这种密室猜谜活动中，会读心的人就不要参与进来了。
　　外面吵吵闹闹，晓青璃却没有被影响，他一直睡啊睡，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
　　他不清楚缘由，于是只能简单地概括为，他终于逃离了让他压抑的坏境，以及对晓沐云的坦诚，使他的心终于一片坦然。
　　所以他终于能睡着了。
　　尽管，梦里并不平静。
　　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重物压着，他的四肢无法动弹，眼皮无法打开，就连心脏，都似乎被压得无法跳动。
　　“怦怦。”
　　这简直不是普通睡觉，而是要永眠了。
　　晓青璃大口呼吸，第一次因为长梦而感到恐惧。
　　梦里有，海浪拍打，乌鸦飞过的声音。
　　大海在很远的地方，乌鸦徘徊在百尺之上。
　　晓青璃想着，等他醒过来，就去看看海，或者去看看小鸟吧，他真的太累了。
　　他这样想着，继续睡觉。
　　渐渐的，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睡了太久了。
　　多久？三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三天？十天？一个月？一年？
　　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他被重物压着，眼皮下的眼珠子疯狂转动着，手指因为长期的压迫，而麻木不能轻易移动。
　　必须要醒来。
　　晓青璃抱着这样的想法，感觉自己在梦里，仿佛过了十年。
　　因为时间太漫长了，他不得不思考了许多从前想不开的事情。
　　比如说和晓沐云的争斗，对父亲的愧疚心，以及终于在漫长的时间中，和自己平庸和解。
　　就此，又一个十年过去。
　　晓青璃释然又绝望。
　　他就这样，度过了一百年。
　　一百年后，他对神仙好奇了，活那么久，趣味在哪里？是神仙有度过无尽时间的事情，还是说，对于神仙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人若飞升成仙，要如何转换自己的思维，接受自己的时间变得漫长无尽头？
　　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过去，久到晓青璃要忘记自己的姓名，同时忘记自己是个人，还有，他会被压制在这里的原因。
　　反正，终于有一天，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腐朽，自动从他的身上脱落。晓青璃躺在地板上，忘记了离开，他就这样躺着，身处黑暗。唯有高高的地方，高不可攀的某个地方，射下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这个地方。
　　海浪的声音从那个洞口传了进来。
　　晓青璃这才想起来：啊，我是个人。
　　而且我要去看大海。
　　就是那么一个奇特的念头，让这个在自我意识中生活了千百年的人站了起来。
　　晓青璃朝着光的方向走，他渴望除了黑暗以外的东西。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竟然是一块木板。
　　晓青璃为只有自己得知的世界真相而产生了不一般的兴奋感，紧接着，他发现那一道光跟着移动，到达了他的头顶。
　　他的心激动不已，变形了的手用力插进木板。
　　鲜血哗啦啦，将他的衣服染红，使他的身体充满了血腥味。
　　晓青璃在黑暗中太久了，疼痛无法阻止他向往光明。
　　他的另一种变形又尖锐的手再往上插进木板，往上爬。
　　无尽的岁月，不需要计较时间的得失，他就这样朝着光明处前进，期待着能在触摸阳光的那一刻，可以马上看到大海。
　　他果然还是人啊。
　　只有人，才会凭借内心的一些小期待，从而活下去，从而产生巨大的力量。
　　他这样欣慰着，不知不觉中，黏稠的、往下滴落透明液体的、可以黏住木板的脚跟着他的手一起动。
　　神啊仙啊天啊，倘若这里有第二个生命，就会看见，他根本不是一个人，他也不是如他想象的，在攀爬，他是四肢在行走，完全就是怪物。
　　晓青璃越爬越快，用了他这千百年最短的时间，爬到了光明处。
　　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悬棺，他看到的缝隙是破了的洞口。他到达目的地，兴高采烈地往外一看。
　　大海……
　　是红色的？
　　悠悠的光照着，晓青璃从棺材内往外看，看见了红色的大海，海水太多因而翻滚，起了的泡沫浮在水面上？
　　大海？
　　「不，这是血水」
　　太多了。
　　「全世界的人的血就是那么多」
　　很奇怪。
　　「不奇怪，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想要赢晓沐云吗？听天达命，这就是人世界最后的模样。我告诉你了，你是唯一一个算到的人」
　　你是什么？
　　「神啊，不过经常和晓沐云交流的那位神不是我。我少少和他说过几次话，但是被他无视了。我好几次想要找你，但是你和他不一样，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和晓沐云的资质差太远了。
　　「有点可惜」
　　晓青璃顿住。
　　「幸好你愿意接受我的灵气」
　　你的灵气？
　　「嗯，还有你收下了那个雕塑，我才能这样直接和你对话」
　　对于晓青璃而言，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那天在傍晚约了晓沐云，因为下午有事要做，他的父亲让他去取一个雕塑，一个很奇怪的雕塑。
　　一只说是章鱼可以，说是人也可以的生物雕刻在石头上，它就这样凝视自己，晓青璃一阵眩晕，随后急急忙忙用布把石像包裹起来。
　　「现在」
　　一只无形的手搭在晓青璃的肩膀上，向他展示独一无二的未来预言。
　　「就让我实现你的期望，只给你看，洪荒终结人世间的未来」
　　晓青璃睁大眼睛，视线中只有一片鲜红的大海。
　　一只怪物出现在众人的中间，在司雨霏道出他的身份后，他便四肢在屋顶上爬动，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的身体仿佛是一块腐肉，身上有粘稠的液体，黏着血丝，血液和重新组合的肉块把他包裹，他的四肢退化，变成了像是触手一样的模样，可以黏在屋顶或者墙壁上。他的身体是残缺不全的，偶有破洞，因为司雨霏之前快速地把这里困起来，他没有完全得到所有的血肉。
　　如今，他只能用这种狼狈的模样，藏身于黑暗中。
　　他张开嘴巴，嘴唇之间挂着血丝和透明液体。
　　这一位久违回到故乡的异乡人，兴奋不已地在屋顶上爬动着，眼珠子到处乱转。
　　他想要看更多，但是最后实视线还是忍不住固定在司雨霏的身上。
　　人神。
　　人神，你真是从不撒谎。
　　怪物分叉的长舌头吐出，在空气中抖动，为等会的饱餐一顿做准备。
　　司雨霏站在地板上，原本是一动不动地给众人说明情况，突然，他似乎是站累了，身体稍微一动。
　　怪物并不急着立刻将他杀死，所以便多欣赏了他一会。
　　他身上残破的衣服往下垂。
　　影子晃动。
　　剑光一闪，没有任何的起手动作，无声无息，弑神剑瞬间来到了怪物的眼前。
　　刀锋锐利，剑灵无情。
　　“嘭！” 怪物虽然闪了过去，但是弑神剑直接把屋顶的木板处砸破了，他没有了双手的支点。
　　因为突兀的声音，在下面的修仙者们，终于抬起头看。
　　这一眼，怪物和所有的修仙者都对上了眼睛。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响起。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可怕的怪物。
　　插进目标的弑神剑松动，随后垂直掉了下去。司雨霏在下面，看都不需要看一眼，手直接一伸，弑神剑就改变掉落的轨迹，回到他的手上。
　　以弑神剑的剑光为引，众道反应过来，开始攻击木板上的怪物。
　　五行之术、引雷之术、飞剑术、召鬼之术……在各种法术的攻击下，怪物仰头长啸，那尖锐的声音，叫得部分人腿脚发软，无法控制手中的法术，直接摔坐在地板上。
　　一击完毕，各种法术流消失。
　　硝烟滚滚，不等众人看清楚烟雾中的情况，屋顶上，一样重物直接朝着司雨霏奔驰而下。
　　晓沐云见状，最先反应过来，他用销魂蹄痕链套住怪物的脖子，将他用力甩走。
　　“窸窣。”锁链的声音作响，怪物跳到了墙壁上，脖子仍旧被链子套走。
　　怪物伸出手，想要扯断链子，但是徒劳无功。
　　“你心底的声音……”司雨霏拿剑指着它，蔑视道，“太吵了。”
　　“这是晓青璃的身体，我会尽量留存好的。”晓沐云先和司雨霏打招呼。
　　因为司雨霏能听到别人内心的声音，所以他一早就听到晓青璃的意识被困在时间流动混乱的梦境里，而且，他的身体渐渐被夺走了。
　　现在，那个怪物的身体里有两个声音，一个是晓青璃在梦境中的发言，他去到了一个地方，几秒钟的时间过去就是几十年。而占据了他身体的怪物，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杀掉司雨霏。
　　“你先顾着自己吧。”司雨霏没有好气。
　　不等晓沐云想清楚他怎么突然来那么一句话，那个怪物突然发力，将他扯了过去。
　　他力大无穷，同时恶心诡谲。
　　晓沐云可不想和他脸贴脸，所以不得不断掉链子。
　　主链一断，怪物立刻得到了自由，撕掉脖子上的链子。
　　“不是普通的怪物！”就算是修为在上的修仙者，也不可能随便断掉销魂蹄痕链。
　　“当然不是了。”司雨霏猜了一下，“外面的仪式，我猜是□□的塑造祭祀。晓青璃的意识，则是早就被入侵了。现在这一只东西，想要跑出去，得到自己临时的身体。”
　　怪物在屋顶上爬动着，瞪着仿佛是鱼类凸起来的眼睛看着司雨霏。
　　“这不是什么怪物。”司雨霏暂且介绍一下他好了，“是神的部分意识降临在人的身体里。”
　　大部分的神和人不一样，他们的意识可以分散、身体可以分散、记忆可以分散，随意组合，或者随意拆开，最后形成了无数的可能性中的其中一个存在。
　　“呲！”那只张牙舞爪，威胁着司雨霏。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杀死我。”司雨霏读出他的心了。
　　话落音，紫剑出鞘，朝露剑狠狠攻击过去。
　　公孙明日出手了。
　　他的剑带着滚滚的杀意而去，一下子就命中怪物
　　有了公孙明日起手攻击，剩下的几个人立刻反应过来。
　　重思行运用他所拥有的最大攻击的雷术，妃泣朝操纵恶鬼呼啸而去，施果的袖子吹起，一只黄金手镯从她的手腕滑落到手心，被她直接扔了过去。
　　因为他们四个人的接连攻击，屋顶整个被掀开了。
　　修仙者们瞠目结舌。
　　屋顶被掀开，烟尘四起，怪物隐藏在尘雾里面。
　　“他要跑，准备冲击我的结界。”司雨霏提醒他们现在的情况，提着弑神剑，一下子飞了起来。
　　当怪物出现在建筑物外，围着客栈奔跑的血肉仿佛一下子就像是流浪狗找到了主人，兴奋地朝他冲了过去。
　　结界被撞击，大地震动。
　　虽然修仙者们的质量一直都是鱼龙混杂的，但是在一群人里面找几个高手是没有问题的，加上公孙明日和晓沐云听到对方是为了杀司雨霏而来的，哪里还有让他活着跑出去的打算。
　　晓沐云本来就擅长运筹帷幄，公孙明日的性格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吵吵闹闹不一样，在斗争中，他一向是心思缜密的。
　　他们两个人率先出手，一同困住怪物，给剩下的人圈住攻击的范围。
　　剩下的人比刚才还狂乱地乱扔法术。
　　一些人没有跟着上，他们能发现司雨霏的结界在各种法术的轰炸下，还有外面的血肉的冲击下，已经开始变得脆弱了，他们只能不断给司雨霏的结界修补。
　　漫天的血幕，沿着结界落下。
　　里面的人着急，他们在外面也着急，想要赶紧和自己的神会面。
　　司雨霏浮在空中，眼珠子快速转动着。
　　晓青璃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了，他要是想救他就要尽快。
　　“来试一下。”司雨霏伸出手指，指着下方的怪物。
　　下方的怪物在一群攻击中，虽然痛苦，但是还算是冷静。当司雨霏用手指指着他后，他立刻发疯一样大叫。
　　他的叫声似乎有某种力量，听到了的人能察觉到自己的法术流在变得混乱。
　　“啪！”突然之间，修仙者们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气被抽干，法力尽失，倒在地板上。
　　“你们怎么了？”只有伏羲院的人和晓沐云没有事。
　　“呜。”重思行捂住脑袋。
　　“思行！”公孙明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出手，抱住他，往后一跃，离开战场。
　　“我身体的一半灵气不见了。”重思行告诉他。
　　没有了其他人修补结界，司雨霏布下的结界开始碎裂。
　　“糟糕。”司雨霏来不及多想，手握弑神剑，直接冲了下去。
　　怪物看他过来，立刻双手双脚黏在结界上，快速往上奔跑。
　　晓沐云的链子往上飞，直接套住他的手，将他拉了下来。待他摔在地板上，施果顾不得这玩意长相恶心，只能直接冲上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大力地将他举起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去死！”她的双拳落下，直接把怪物的脑袋打得镶进地板里，周围的土地开裂。
　　见者都觉得脑袋疼。
　　司雨霏离得远了一些，他双手掐剑诀，指挥着弑神剑，直接飞过去。
　　生死一线。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结界承受不住，终于还是碎裂了。
　　弑神剑的剑锋已经到了怪物的身体。
　　施果手上用力，狠狠将他按在地板上，不让他逃走。
　　血水如同大雨，浇灌而下。
　　在弑神剑贯穿怪物身体的同时，一滴血也落在了怪物的嘴唇上。
　　唯一看清楚情况的司雨霏指挥着弑神剑，以剑身的结界，把施果弹开。
　　施果往一旁摔去，师白玉被嘱咐站远点，现在还是不得不上前，用魔气借住施果。
　　眼看血水灌溉，全部落入怪物的周围，他的身体开始痉挛，变得越来越恶心。
　　司雨霏的眼睛睁大，他不知道为什么，极少产生了恐惧的感觉。他的脚用力，逆着血水，在半空中结过被打回来的弑神剑，紧接着，他落入血幕之中，将剑插进地板上。
　　他很想说话，但是血沿着面具的缝隙渗进去，司雨霏的脸都被血水给糊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张开嘴巴说话。
　　他寄望于还能动的人里面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司雨霏才那么期望着，锁链的声音便响起。
　　很好。
　　司雨霏和晓沐云一同布下结界，依旧和之前的结界一样，一个套住怪物，一个阻挡外来的生物。
　　咔啦。
　　结界成功，就在那个怪物要被彻底困住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关闭的结界里，伸出来一只触手，猝不及防地套住了司雨霏的脖子。
　　司雨霏一愣。
　　结界关闭。
　　血水停止浇灌，庞大的怪物站立着，出现在月下。他的模样其实和之前没有差太多，依旧是身体仿佛是可以戳破的，被腐肉和血水填充着，身体挂着黏液的怪物。只是经过了大量血肉和他组合，他变得比普通人要大上三倍多，身上延伸出了多两根触手，双脚变成了有力的爪子，手也是。他披着破烂的绿色袍子，高高在上，一只手放在胸前，如同和尚的行礼。
　　恶心，神圣。
　　司雨霏倒在他前面的地板上，辛苦地拿下面具。
　　他的脸上沾染红血，仰头看着神物，眼中冒出嗜血的疯狂光芒。
　　“呼呼呼。”庞大的神物笑着，随后微微弯下腰，凝视被一只触手捕捉到了的司雨霏，“终于可以和你说这句话了，你就死在今晚吧。”

143	你在我之下
　　神物身上的血液被粘稠的液体沾染上, 欲掉不掉，形成一种拉丝的即视感。
　　他的长相明明如此倒人胃口，但是他的本身却显现出一丝高高在上的尊贵感觉, 庄严而不可亵渎。
　　因为司雨霏和晓沐云及时把他和更多的血肉之间的联系隔断, 所以他并没有组合成理想中的自己。他抓住司雨霏, 却不对此着急。
　　司雨霏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触手, 弑神剑在手中一转, 直接砍断触手的手腕。
　　弑神剑的攻击对这些生物永远生效。
　　“啧啧啧。”他失去了一只手，仍旧不慌不忙，他的身体各部分的组织是可以流动的, 他稍微甩了一点血肉往身体的其他部位，立时, 他的身体就冒出了六根触手, 双脚也被化掉, 变成八根触手。
　　他因为将血肉的位置调整, 原本壮硕的身体削减了一些, 变成了精壮。触手支撑起他的身体, 比起双脚要再高上一些，他继续往上延伸，看向司雨霏的视线越发蔑视。
　　司雨霏一只手放在断掉的触手上, 用力扯下来, 随后手中一个火术，直接把触手烧回血肉的模样，再烧成灰烬。
　　“霏霏！”晓沐云在结界外, 着急地呼唤司雨霏。
　　司雨霏转过头去看, 晓沐云在外面急得打转。
　　他们两个人同时布下结界，偏偏司雨霏用的是不给结界里的物体出去的法术, 晓沐云用的是不给外物入侵的法术。所以晓沐云再着急没有用，如果司雨霏想要出来，他必须自己解开结界。
　　“你可以把结界打开。”神祇兴高采烈地提建议。
　　对于他来说，补充的血肉还是太少了。司雨霏如果敢把结界打开，他就可以把剩下的血肉都吸收，组合成更加强大的身体。
　　他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阴谋，但是司雨霏光从他的语气和表情，就能猜到他的打算。司雨霏保持着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仰头看着眼前的神，他的脸上染着血，看上去无比狼狈。躺在听完神祇的建议后，嘴巴咧开，露出了一个嚣张而又癫狂的笑容。
　　他说：“我不。”
　　一言蔽之，断然拒绝。
　　“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神祇在他的面前卷动着触手，兴奋不已地看着他，“正确的，不管是多么厉害的人，和神和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东西。就算是麒麟山的小子，有祂的庇护，也不过是比较容易从我的手中活下来而已。”
　　司雨霏听到他这样说，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他一直都好奇的问题：“那我是人吗？”
　　“你？哈哈哈哈哈。”神祇听到他的问题，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发自内心地大笑着，“你当然是人了，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我选一个完全是人的存在，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选谁。”
　　不成仙不成神，不成魔不堕落。
　　这个世界，唯一纯粹的人。
　　司雨霏闻言，一手撑在地板上，用力站了起来。他用左手大力擦了一下脸，将一些血迹擦走，斗志昂扬地对着神祇。
　　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得到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不错的表情，你应该大概明白了灵气是分种类的吧。”他用触手指了指司雨霏，再指了指外面着急的晓沐云，“有的时候你讨厌某些人的灵气，不代表你们是对立的，而是可能他的灵气来源在你的灵气来源之上，不管是什么种类的生物，我们天然会惧怕比我们上一级的存在。恐惧久了，就会产生厌恶。”
　　“我才不怕晓沐云。”司雨霏不满地回答道。
　　谁怕谁呀。
　　这一下，就连神祇都郁闷了，他没有想到司雨霏这么不会抓重点。
　　“而有的灵气来源天然对立成敌。”他悠然自得地又一次指司雨霏，再指了指自己，“所以我们都灵气会互相压制、互相对抗、互相吞噬对方。”
　　“嗯。”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这只是一方面。”神祇自豪地举起双手，触手稳稳地抓着地板，为自己拥有的知识而自豪，为凡人的无知而……无动于衷，“不可否认，同等级的同修为的不同法力源，可以根据类五行原理，相生相克。到那时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一个更加简单，而又更加残酷的真相。”
　　司雨霏的双瞳转了出来，快速地从头到尾打量眼前的敌人。
　　“那就是，等级的差别，胜过力量的相生相克！”他怒吼，“你的存在让我很生气在反复提醒我一件事情！”
　　他虽然生气，但是并没有丧失理智，不见一丝破绽。
　　司雨霏皱眉，随后，他的一些记忆回到他的脑袋，他慢慢念道：“背弃诺言，忘义之神。”
　　神祇听到这八个字，身体不稳，晃悠了一下。
　　“斩杀人间！神魂俱灭！”司雨霏瞄准时机，弑神剑离开他的手，如同羽箭离弓，飞向神祇的脖子。
　　神祇举起一只触手，想要截停弑神剑。
　　司雨霏的双手交合，转了一圈，弑神剑便改变轨迹，灵巧地划了半个圆，躲过触手，从高处飞向神祇的脖子。
　　触手只是他身体的部分而已，神祇抬起手，再一次意图去抓住弑神剑。
　　司雨霏的食指和中指伸向前，冷若冰霜地命令道：“去。”
　　弑神剑划过剑影，直刺中神祇的额头。
　　看司雨霏得手了，结界外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司雨霏的反应和他们不一样，他紧皱眉头，心里大呼不好。
　　神祇的额头碎裂，弑神剑攻击到的地方，化为腐肉和鲜血，直接掉落到地板上。
　　“啪。”
　　神祇抬起手，握住弑神剑的剑柄。
　　司雨霏的手指往自己的方向一勾，弑神剑感受到了他的召唤，想要回到他的身边，但是它尝试了好几次，剑身不断抖动，都无法离开神祇的手中，于是乎，发出来痛苦的鸣叫声。
　　弑神剑一叫，天空的明月白光更甚，照在神祇的身上。他一手拿着弑神剑，失去头颅的脖子上，肉块蠕动，很快，就出现了一颗新的头颅。
　　他兴高采烈地举起弑神剑，眼神充满了怀念，仿佛见到了多年好友。
　　弑神剑感受到了威胁，不断鸣叫着。
　　司雨霏仍旧在努力召唤回弑神剑，想要用剑身的结界打开神祇的手。
　　但是，这一次，没有用。
　　神祇举起弑神剑，感觉到司雨霏的努力，笑着看向他。
　　这一位神仍旧用着晓青璃的脸。
　　他既然夺走了弑神剑，干脆一试，用触手快速移动身体，来到司雨霏的身前。
　　在他挪动脚步的瞬间，司雨霏就瞄准了机会，利用自己的身体比他小，从他的触手之间滑步，躲过他的攻击，来到他的身后。
　　没有了弑神剑，斩魔剑对神祇没有用，司雨霏没有武器，只能凭借无形之术。他在滑过神祇的身体后，脚往前一踏，直接踩在空气中，快速往上奔跑，随后翻身一跃，来到了神祇的头顶。
　　他真的太灵巧了。
　　神祇慢慢抬起头。
　　“十方燎原。”司雨霏起手就是火术大招。
　　以他的手为中心，出现星火小点，随后，庞大的火焰出现，直接袭击神祇。
　　“吃烤章鱼。”司雨霏是这样说的。
　　“我也喜欢烤人类，不过我不吃。”一只触手从火焰中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住了司雨霏的腰。
　　司雨霏一愣。
　　那只触手将司雨霏拉进火焰中。
　　看样子，那位神祇并不畏惧火焰，但是司雨霏要是进去，就要真的变成烤肉团了。
　　司雨霏想到此，不仅立刻撤退了十方燎原的法术，顺便扔了一个水术，一波大水灌了下来。
　　火遇水，白雾四起。
　　司雨霏被拉进炽热的雾气中，先是冷静地用法术保护自己，再带着触手，冲向神祇。
　　“嘭！”
　　因为白雾的弥漫，结界外的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当巨响惊醒他们的心神，他们便看到触手抓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直接砸到了地板上。
　　“咳。”司雨霏脸上的血，终于有一丝是属于他本人的。
　　“霏霏！”伏羲院的人和晓沐云吓得破音，“把结界撤了！快点！”
　　司雨霏被触手抓住了脚，神祇慢慢将他倒着提了起来。
　　“你太自大了，你在之前之所以能斩杀那么多的仙，不过是因为你和他们之间，遵循着力量等级的差异，你在他们之上。然而，凡人，你在我之下！”
　　神祇说完，再一次用力把司雨霏摔在地板上。
　　他要把司雨霏折磨至死。
　　“嘭！”
　　“闪开！”晓沐云见状，叫退旁边的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是给他让出地方。
　　“化神符。”晓沐云再一次启用化神符。
　　“哦？”神祇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不再耽搁，又一次高高举起司雨霏，重重摔下。
　　“嘭！”
　　司雨霏被砸得四分五裂，眼球凸出，面目全非。
　　触手将他拎了起来，仿佛是凡人拎着被残虐的猫。
　　确认他没有呼吸后，神祇便直接把一只触手拿着的弑神剑扔了。
　　这把剑一直拿着，让他的身体损耗更大了。
　　晓沐云化为神身，准备冲击结界。
　　神祇风轻云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一笑，伸出手，将司雨霏的身体撕成两半。
　　晓沐云的动作一顿，睁大眼睛。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置信地微微摇头，随后身体失去力气，倒坐在地板上。
　　没有了他的精气的维持，化神符失去力量，他变回了人身。
　　晓沐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面震动，他的手脚发软，脑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着。
　　因为他的动作，他原本就随便插进头发里的发簪从他的发髻里掉落，满头青丝落下，被风吹乱，衬得他更加狼狈可怜。
　　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
　　假的！假的！
　　不不不！！！
　　是假的是假的！！！
　　求求了……求谁都可以，不要让他得到这样的结局……
　　
　　“呼。”神祇松了一口气，“好了，我来这里的任务完成了，这一下，可以回去了。”
　　“是吗？带着礼物走吧，大黑天五通。”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嘻嘻嘻。”
　　“叽叽叽。”
　　如同老鼠在深夜里嗑咬的细碎声音响起。
　　神祇顺着声音转过头。
　　锁链的声音响起。
　　神祇的眼前一花，突然间，一条巨大的锁链成环形缠绕，里面冒出灼目的白色火焰。
　　“你？”神祇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出现在人世间？”
　　月亮巨大，照着大地。
　　忽而，黑暗侵袭，结界里的半边都被完全的黑暗笼罩着，连光都无法投进去。
　　又一个神明悄然现身。
　　当然，更恐怖的是，一只双脚直立，身体巨大，脸和触手连接在一起，朝着天空大声呐喊的生物出现在神祇的面前。
　　神祇下意识退了一步。
　　正如他之前所言，力量等级之差，才是神仙们之间的争斗体系。
　　这一些东西，光是出现，就让人不适。
　　在现场的修仙者们，纷纷按着脑袋，感觉知识、记忆和恐惧互相交融。
　　结界的范围并不算大，而他们的身体如此巨大，一只接着一只，一只接着一只，填充满了整个结界，将神祇挤在了中间。
　　太多了，所以他们一旦相遇，走向的结果只有吞噬。
　　想到这一点，神祇不假思索，张开嘴巴，吃掉了离他最近的神明。
　　他呈现出疯狂的模样，不顾手脚受困，大口啃咬。
　　掉落在地板上的弑神剑被一股微风吹拂，悄无声音地往前一飞，落在了某只手的手上。
　　回到了他的手里，弑神剑便开始兴奋无比。
　　你之降生，无所为死，无所谓生。
　　神祇被逼近的幻象欺瞒，癫狂地仰天大叫。
　　因为他的叫声，那一些修仙者们的意识走到了尽头，全部晕了过去。
　　数不尽的神明之中，有一只戴着黄色斗篷的，静悄悄地来到了神祇的身边。
　　神祇的身体顿住，停止喊叫。
　　黄色的斗篷里伸出一只触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神明的围堵住解放，把他举了起来。
　　神祇想要转过头去看。
　　自黄色斗篷的神明的衣服里面，飞到一道风刀，削掉了他的脑袋侧边。
　　神祇一愣。
　　又一道风刀飞出，将他的耳朵削掉。
　　再下一道攻击，就是数不清的万千风刃。
　　神祇现在的身体，本就是一块又一块的血肉组成。
　　那些风刀将他的血肉削掉后，神祇的身体自动修复，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但是随着血肉的流失，他的身体越来越小，从比普通人高上三倍多，变成了两倍多……越来越小。
　　黄色斗篷的神看着他被残虐对待，眼中冒出了亢奋的亮光。
　　死吧。
　　一点一点地死掉吧。
　　或者更多地死掉吧。
　　你祈求死亡的结局。
　　我渴望杀你的愉快！
　　哈哈哈哈哈哈！！！
　　我为此而生！
　　在风刃的连续攻击下，神祇居然变成了普通人的大小。
　　黄色斗篷的神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他继续攻击，将他的触手都削下。
　　神祇想要反击，但是那些风刀……将他的能力都夺走了。
　　这仿佛是……弑神剑的能力。
　　黄色斗篷的神看他变成了晓青璃原本的模样，冷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掐住他的身体，将他举了起来。
　　神祇被他握住，身体慢慢升高，努力去看，也只能看到斗篷的帽子。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正如他所说，一旦被等级压制，法力源的种类就不重要了。
　　神祇久违地，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那一位神的左手掐着他，轻蔑地笑了，他的笑声甚至带着歇斯底里的愉快。在玩够后，他抬起右手，食指弯曲，指着神祇的身体。
　　真正的恐惧感来袭。
　　现在，再说一遍，谁在谁之下？
　　“我听得到你的声音。”司雨霏的声音从帽子里面传出来。
　　“你……”神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中了他的幻术。
　　“以微小的期望承诺活下去的可能性，怜悯心、嫉妒心、忏悔心。”那只是指着晓青璃的身体。
　　神祇猜到他要做什么，放弃一般停止挣扎。
　　“这一些……是人心才能拥有的特质，你是人。”司雨霏断定道。
　　就此一句话，神祇的意识被驱赶。
　　结局已定。
　　“今天只是来打个招呼，等我下次用完全的身体出现，人神，人间就会变成血海。”神祇说完，闭上眼睛，离开晓青璃的身体。
　　幻术被撤开，所有在场的神明消失，巨大的黄色斗篷神明也不见了，原地，只有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司雨霏站着，他一手拿着弑神剑，一手揪着晓青璃的衣领。
　　外界的血肉也安静了，在神祇离开后，他们全部乖巧地落下，将地板染红浸湿。
　　晓青璃的身体基本上要无力地往后倒，司雨霏的身体晃悠了一下，没有办法抓住他，干脆松开手，把晓青璃扔了。
　　“霏霏！”看到他还活着，众人激动地喊他。
　　司雨霏一时无力开口说话，他朝众人摆了摆手，慢慢把弑神剑收回剑鞘。他用弑神剑支撑自己的身体，慢慢坐到地板上去。
　　他也想马上把结界撤走，但是他太累了。
　　幻象是在中途生效的，所以他真的被那一位大黑天五通直接摔在了地板上两次，加上使用大范围的拟真幻术，他现如今筋疲力尽。
　　“收……收……”司雨霏的手握成拳头，把结界撤走。
　　结界一消失，晓沐云立刻冲了过去，抱住司雨霏。
　　司雨霏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安心昏过去了。
　　他在最后，知道自己被人紧紧抱着，一滴雨水落在司雨霏的脸上。
　　后面的事情，他是记不得了，不过他察觉到，晓沐云一定又用了他自己的灵气，治疗自己。
　　证据就是，天没有亮，他就醒了过来，趴在床边干呕。
　　真的，好恶心的灵气啊。
　　“霏霏，你哪里不舒服，没事吧？”
　　听到了声音，晓沐云立即把灯点亮。
　　司雨霏这才发现，他躺在了新的客栈房间，而且晓沐云趴在桌子上睡觉，守在他的身边。现在看到司雨霏醒来，他冲到司雨霏的身边，扶住他。
　　“呜。”司雨霏真的说不出口，你的灵气太恶心了。
　　晓沐云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的黑发贴在白皙的脸上，脸色惨白的可怜模样，又心疼又难过，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去，摸了摸他的脸，安慰他道：“没事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去找医修，还是肚子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
　　“我……”脸上还有两根头发，司雨霏想自己伸手把头发撇开，结果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绷带抱起来了，眼睛只有一只能看得清楚，因为另一只眼睛和半边脸一起被包起来了。
　　他的身上都是草药的味道。
　　怪不得那么恶心。
　　晓沐云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躺回床上去。
　　“你的内伤还好，但是外伤有点多。没关系，我问了，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晓沐云从随身的口袋拿出一瓶药，倒出一颗，放到司雨霏的嘴巴旁边，“这是金丹，你吃吧。”
　　司雨霏张开嘴巴，乖巧地吞下去。
　　晓沐云见状，心疼地摸着他的脸。
　　“现在还早，你继续再睡一会吧。”
　　“我……我们折腾了那么久，居然还没有天亮。”司雨霏有点惊讶。
　　晓沐云闻言，苦笑，告诉他：“你睡了两天了。”
　　“你一直在这里吗？”司雨霏问他。
　　“师兄师姐们也在哦，不过太多人挤在这里太吵了，所以晚上就我一个人在。”晓沐云给他盖上被子。
　　司雨霏盯着他。
　　“饿了吗？”晓沐云温柔地问他。
　　“所以你才胡子拉碴吗？”司雨霏不答反问。
　　晓沐云其实挺臭美的，结果现在头发随意全部挽起，胡子没有处理，看起来憔悴不堪。
　　晓沐云听到他的问题，无奈地低下头，轻轻地用胡渣刮他的脸。
　　司雨霏皱眉，仰头躲过。
　　他的脸倒是很干净，一看就是一直有人照顾的。
　　晓沐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化为一声长叹，给司雨霏掖好被子，告诉他：“不饿的话，再睡一会吧。”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嗯？”晓沐云回应他。
　　“我很亢奋，睡不着。”对于他来说，斩杀神祇只是闭眼前的事情，他仍旧兴奋难耐。
　　“那出去修炼吧。”晓沐云没有好气。
　　司雨霏努力把手从被子里面抽出来，他用被包成包子一样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暗示晓沐云。
　　晓沐云叹气得更加夸张，随后弯下腰，低下头，准确地亲上司雨霏的嘴巴。
　　司雨霏把多余的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张开嘴巴，主动把舌头送进晓沐云的嘴里，凶狠地亲吻着。
　　晓沐云的胡渣刮在司雨霏的下巴上。
　　司雨霏痒得动来动去。
　　人作死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司雨霏的下巴也贴多了一个膏药。
　　因为两天没吃饭，司雨霏瘸着腿，也要下去用饭。
　　他看上去真的很狼狈，一只脚被包起来了，两只手也是，半张脸被绷带缠着。就算是这样，他露出来的半张脸都够叫人觉得惊艳了。
　　当他坐下，毫不犹豫地喊道：“点菜……”
　　此时太早了，伏羲院的人还没有醒来，晓沐云去给他取药了。
　　等晓沐云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大早，大堂挤满了人。
　　晓沐云：“……”
　　他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144	天定的姻缘
　　晓沐云还没有走进客栈里, 就听到不同人的声音，喊着同一个名字。
　　“雨歇君，你刚才点的糕点要现点现蒸, 而且这一家店的厨师动作很慢, 这样吧, 如果你不嫌弃, 先吃我的。我的这一碟刚端上来, 热的，我还没有动筷子。就当是为了答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这只是小小心意。”
　　“雨歇君, 吃这个，这个好吃。”
　　“雨歇君是第一次来朝海城吧, 我来过好几次了, 这个是他们的特产, 你尝尝。”
　　“我给雨歇君你倒杯茶吧, 他们给你的点心都太干了, 容易吞咽困难。”
　　“茶有什么好喝的呀, 喝我这个，是前面街道一大早排队才能买到的羊奶。”
　
喃風
　晓沐云听到这些奉承话，以及猜到被围在中间的人后, 莫名地, 这一次没有生气，只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出声，离他近了的人才转过头看他。
　　“净云君。”那人喊晓沐云。
　　晓沐云敷衍地笑了笑, 随后点头。
　　“呜哇, 里面真是不得了。”那人看热闹看得正起劲，连忙邀请晓沐云一起加入。
　　晓沐云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他这两天没有心思打理自己，所以之前都是随便把头发全部束起。今天他倒是梳了一个椎髻，配上一个银冠。他仍旧是一副颓废的模样，但是晓沐云气质斐然，就算他不加修饰，看上去也像是什么性格不羁的名流，而不是路边流浪汉。
　　“怎么说？”晓沐云轻而易举就开始套话。
　　“伏羲院的那个司雨霏。”
　　晓沐云心里想：啧，之前喊人家弑神斩魔者，再来是雨歇君，现在变成伏羲院的司雨霏了，以后岂不是要喊霏霏？简直可恨！
　　“长得很漂亮。”围观者继续说道。
　　“在下有眼睛。”言下之意，就是司雨霏很漂亮，不是瞎的人都能知道。
　　“所以就这样了。”围观者笑嘻嘻地指着大堂围着的一群又一群的人。
　　普通的美人，大可驻足欣赏，但是司雨霏的美貌可谓是惊天动地独一份，让人很难忍住不去献殷勤。
　　围观者乐呵呵地看热闹，而且和晓沐云聊得太开心了，甚至想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晓沐云瞄了他一眼，不愉快地闪开，不给他碰到自己。
　　“不过你我是没有机会靠过去了。”围观者遗憾不已。
　　“为什么？”晓沐云在心里口出恶言，他年少多金英俊，和司小猪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个妖怪凭什么自顾自把他排除在给小猪献殷勤的行列。
　　“啊？哈哈哈哈。”听到他的问题，围观者忍俊不禁，“因为之前在原来客栈的时候，我出言不逊，挑衅司雨霏，他当然不会喜欢我。”
　　晓沐云瞄了那人的脸一眼，按照他对司雨霏的理解，说不定他都不记得这个人脸和他说过的话，除非他紧张过度，不断在脑海里重播当日的事情，不然按照司雨霏的那个脑子啊，才不记得和自己有过普通冲突的人。
　　“我都如此，更别说净云君你了。”围观者提醒他，“是你预言弑神斩魔者的存在，害得人家年纪轻轻就和父母分离，而且还到伏羲院那个鬼地方。他肯定很讨厌你，你是没有机会的。”
　　晓沐云：“……”
　　围观者没有听到应答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
　　晓沐云一脸忿忿的表情。
　　说过多少次，他已经道歉过了！
　　“客栈的房间，还是我让给他们的。”晓沐云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要在路人的面前，证明自己在司雨霏的心中的形象也并非那么不堪。
　　“原来如此，这就是伏羲院人没有上来就打死你的原因吧。”按照围观者的观察，晓沐云应该被他们打死才是正常结局。
　　晓沐云闻言，难得沉默。
　　话说回来，如果他没有和司雨霏走到这一步，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师兄追着打。
　　这个师兄，特指公孙明日。
　　晓沐云发现自己再和围观者聊下去，只会让他本就不多的精力消耗殆尽。他伸出手，把袖子往上抖，露出青葱玉指，掐指一算。
　　“净云君，你在算什么？”他好奇问道。
　　晓沐云算完，煞有其事地点头，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一扇窗户边，打开了一扇窗户。
　　他就站在窗户旁边，微微扬起头。
　　他趾高气昂的模样真是好看。
　　一只刚好站在对面屋顶的一只乌鸦突然看到了对面敞开的窗户，隐约可见满桌美食，乌鸦一下子就顺着窗户飞了进去。
　　晓沐云冷漠地关上窗户。
　　不一会儿，客栈里面传来了人仰马翻的声音。
　　晓沐云等了一阵子，慢悠悠地绕过窗户，走进客栈里面。
　　客栈里，那只乌鸦正在作威作福，其他人为了赶走抓住它，吵吵闹闹、 溃不成军。
　　人群终于散开，原本为严严实实围在中间的人，现在也隐约可见。
　　晓沐云得知他下楼后，就一直疑惑，按照司雨霏现在这种半边身体都绑着细布的模样，要怎么样吃早饭，现在一靠近，他才知道答案。
　　“快吃，快吃。”师白玉坐在司雨霏的旁边，夹着一块点心，二话不说就要塞到他的嘴里。
　　司雨霏微微张开嘴巴，还没有张开到足够可以塞下点心的程度，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只眼珠子突然顺着混乱的人群一看，就发现了环抱着手臂，要笑不笑看着自己的晓沐云。
　　“你到底吃不吃？”师白玉一脸郁闷地看着他，随后筷子一转弯，乐滋滋地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哼，你不吃，我吃。”
　　还怪好吃的。
　　师白玉趁司雨霏在走神，连忙又夹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他和师白玉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坐在大堂最大的桌子上，桌面上的食物一碟挨着一碟摆在一起，放满了整张桌子，甚至因为太多了，一些碟子还叠了起来。
　　吃完这一顿，真的会变成小猪了。
　　“雨歇君，真是热闹非凡啊。”晓沐云调侃道，慢悠悠走了过去。
　　当下一片对司雨霏献殷勤的声音中，晓沐云的揶揄声尤其刺耳。
　　因为这事，本来在追着那只乌鸦的修仙者中，有一个反应最快的，立刻一下子站在晓沐云的前面，伸出手拦住他。
　　“净云君，我一向尊重你，但是雨歇君那天舍身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如果不是他，我们一群人早就死于非命了，我不能让你欺负他！”
　　晓沐云疯狂眨眼睛。
　　现在是他聋了，还是这个人傻了？
　　此人话一出，那些修仙者终于反应过来，不抓乌鸦了，纷纷拍桌而起，拦在晓沐云的身前。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这群人的垫脚石了。
　　
　　“喂。”司雨霏发现了一直在埋头吃饭的师白玉，“你不是说照顾我的吗？”
　　司雨霏瘸着脚跳下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大清早下来找口水喝的师白玉。他看着司雨霏辛苦的模样，大发善心说他来照顾他，所以就坐在他的旁边，给双手不方便的司雨霏喂饭。
　　结果他现在吃得正欢，留着司雨霏一个人茫然看着他。
　　“你不去救他吗？”师白玉以为他现在没空吃东西，所以才想自己大快朵颐。
　　司雨霏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所以他没有良心地对师白玉说：“那个给我吃一口。”
　　“你吃的也太多了！”
　　师白玉一块块点心夹给司雨霏吃，另外一边噼里啪啦地动乱，偶尔会有椅子碟子，甚至还有人的身体飞过来。但是有司雨霏在，这些动静根本就不能威胁他吃饭。凡是要砸到司雨霏周围的东西，全部都被他的念力弹走了。
　　“啊啊啊，我的客栈……”客栈老板欲哭无泪，无助地缩在角落。
　　司雨霏和师白玉说：“我吃饱了。”
　　师白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满足地和司雨霏说：“我也吃饱了！”
　　“嗯。”
　　和司雨霏相处了一段时间，师白玉开始明白他的一些想法了，他扶起司雨霏，带着他上楼。只要有司雨霏在，可以轻轻松松地开辟出一条路，他们两个人上楼，师白玉关爱老年人，还把司雨霏送回了床边。
　　司雨霏反驳他，说道：“我不是老年人。”
　　师白玉问他：“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读别人的心里话？”
　　“又不是我想听的。”司雨霏无奈。
　　“那你自己坐好，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了。”师白玉理所当然说道。
　　司雨霏抬眼看了他一下。
　　师白玉说他：“你有什么意见，最好直接说，我是没有读心术的。”
　　“小白。”司雨霏是好心告诫他，“吃了就睡，会变成小猪的。”
　　师白玉：“……”
　　你有什么资格和他说这些话？
　　师白玉天生就不爱听管教的话，他挥别司雨霏，回到房间后，躺在妃泣朝旁边，呼呼大睡。
　　楼下的声音还在吵，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停下来。
　　司雨霏躺在床上，抬起被包成一个球的手掌，努力想要拿开落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丝，可惜努力了两次，都失败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晓沐云一进门就看到床上的残疾丈夫一副努力求生的模样。
　　“你来了，正好帮我把脸上这两根头发拿走。”司雨霏对晓沐云如是说。
　　晓沐云关上房门，脚步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快速走到司雨霏的身旁。虽然他冷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倒是很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黏在司雨霏脸上的头发，塞到他的耳朵后面，还观察了一下司雨霏脸上的细布。
　　“我会不会毁容？”司雨霏问他。
　　“不会，你的脸没有划开的伤口，是青肿了，布里面包着的是消肿的草药。”晓沐云有耐心地和他解释。
　　“我毁容了怎么办？”司雨霏又问，看上去似乎是无聊得发慌，才会关心起这种他从前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你就会拥有一张自己很满意的脸。”晓沐云不管和他在一起多久，都要嫌弃他那奇特的审美。
　　“那你就不喜欢我了。”司雨霏继续说。
　　晓沐云闻言，紧崩了一早上的脸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
　　司雨霏没有开玩笑。
　　“见色变心，是负心汉。”晓沐云不屑地撇嘴，“你的丈夫，不做这种事情。”
　　“见色起意，人品已经不怎么值得信任了。”司雨霏质疑他。
　　晓沐云闻言，哭笑不得，弯下腰，用鼻子点了一下司雨霏的鼻子。
　　他检查完司雨霏身上的伤口，确定没有因为他挪来挪去而裂开后，晓沐云就走开，坐到立着镜子的桌子旁边，拉开柜子，拿出司雨霏等会要服用的药。
　　司雨霏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打赢了吗？”
　　“当然赢了。”晓沐云风轻云淡，“我虽然不如你厉害，弑神斩魔，但是普通人不是我的对手。”
　　“哦。”司雨霏又问，“晓青璃没有事吧？”
　　晓沐云听到这句话，怒而转身，瞪着司雨霏，说道：“你怎么醒来，不是和一群男人打情骂俏，就是提别的男人的名字，司雨霏，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没和一群男人打情骂俏。”司雨霏优哉游哉地说，“再来了，不是你自己说想要救晓青璃的吗？不然我那么辛苦，是要做什么？”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好整以暇。
　　“青璃活着，就是昏迷不醒，不过医修去看了他，说他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体内的灵气混乱，这几天会醒的 。”晓沐云的语气立刻柔和下来。
　　“哦。”司雨霏盯着他。
　　“虽然很自私，但是我比起其他人，更想你平安无事。”晓沐云把瓶瓶罐罐都摆在桌面上，郁闷地找细布，准备帮司雨霏换药。
　　“我没事。”司雨霏抬起双手，看着自己被包成一个球的手掌，“就是手不见了。”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不快地转回头，告诉他：“不好笑。”
　　今天的晓沐云，好难哄啊！
　　司雨霏努力折腾，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继续躺着吧，我把药调配好，再给你换上。”晓沐云熟练地把膏药倒进一个碗里，大力捣弄。
　　他虽然那么说，但是司雨霏没有听话，哼唧哼唧就走了过去，用还完整的一只脚踢了一下凳子，移动到晓沐云的旁边。他因为受伤，准头有误，便又用念力修改了一下位置，随后抬起伤脚，在凳子上坐下。
　　晓沐云看他过来，把瓷碗里的膏药递过去，让他闻一下。
　　司雨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皱眉，抬起手，把碗推开。
　　“需要把几种药融合在一起，才能用，是医修教我的。”晓沐云告诉他，“你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需要我喊他过来吗？”
　　“我没事。”司雨霏是真的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事，他小时候喜欢自残，好几次也弄得那么严重，他根本就不在意。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要是告诉现在的晓沐云，他怕他直接摔碗不干了。
　　晓沐云使出力气，捣弄着膏药。
　　“所以你才看起来那么沧桑吗？”司雨霏问他，“因为你担心我。”
　　“沧桑？！”晓沐云怪叫起来。
　　司雨霏被他吼得捂住了耳朵。
　　晓沐云立刻凑到铜镜面前，左右转头，打量自己的脸。
　　不可能！他只是稍微不修边幅！怎么可能就沧桑了！这样看，不是更有味道了吗？完美复刻当下风潮的颓废名流风格。
　　“嘶。”晓沐云烦恼地扬起头，用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不满地打量着，“相公，为夫已经人老色衰了，你现在出去，随便就能找个比我年轻貌美的年轻情人了。”
　　“不会。”司雨霏否认。
　　晓沐云刚开始以为他这句话是想要否定自己人老色衰这个事实，但是很快的，依照他对司雨霏的理解，他绝对不会作出符合他心意的事情。
　　“我就喜欢你。”司雨霏说道。
　　尽管这句话比起什么都要叫晓沐云开心，他还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司雨霏。
　　司雨霏快速地瞄了他一眼。
　　“为夫很欣慰。”晓沐云发现自己挂脸太久了，不想司雨霏不开心，所以和他开玩笑。
　　“什么为夫，什么相公，乱七八糟的。”司雨霏问他，“你是想当相公？还是想要当娘子？”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当然是更喜欢你喊我相公，我喊你娘子。”晓沐云坦诚道。
　　“为什么？”司雨霏感受不到什么差别。
　　“咳咳，因为调戏你，让我很愉快。”晓沐云不加掩饰。
　　司雨霏试图理解。
　　“其实喊你相公也很有趣，不过无所谓吧，反正你也不在意，我喊你什么，你都敢应。”晓沐云有时候是佩服司雨霏的，他的人已经冷静到一定程度了，晓沐云除了喊他小猪，他偶尔会不满，其他的称呼，就没有司雨霏不敢应的。
　　司雨霏凝视晓沐云。
　　“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副模样，给你换药后，我就去换回我平常的衣服，发型也梳回原来的样子。”晓沐云和他说清楚，“因为这两天要照顾你，穿着太宽大的衣服不方便，同样的，头发垂下去，容易碰到你的伤口，我才全部绑起来的。”
　　“哦。”司雨霏很想和他说自己没有嫌弃他现在模样的意思，“我就喜欢你。”
　　晓沐云闻言，愣住后笑个不停，他放下手边的工作，转过身，和司雨霏面对面，问他：“你哄人，就会说这句话吗？”
　　司雨霏努力朝他伸出手。
　　晓沐云便看到两只包成圆滚滚的手捧着自己的脸，司雨霏一脸认真地朝他说道：“云是人间过客，雨是同云之雨。”
　　正如晓沐云所言，司雨霏一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就是在调戏他。
　　晓沐云笑着问：“现在可以说老实话了吧，你当初说我的名字来自晓看天色暮看云的时候，根本就是在调戏我吧？”
　　司雨霏脑子慢了一下，随后违心地告诉晓沐云：“是的。”
　　“小骗子。”晓沐云用脑袋轻撞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靠过去，亲吻司雨霏。
　　温存的感觉很不错，但是晓沐云的胡子碾压在自己的脸上，又痒又疼的，让司雨霏皱眉，忍不住伸出手，把他的脸推走。
　　“司小猪，你做人真的不要那么过分！”晓沐云暴跳如雷。
　　他的嫌弃都要写在脸上了。
　　“太痒了。”司雨霏觉得自己的拒绝根本就和自己的人格无关。
　　晓沐云听到他敢这样抱怨，干脆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反复磨蹭。
　　司雨霏举着伤手，身体在抖了一阵子后，开始用圆手捶打晓沐云的后背。
　　“你如果真的出事了，我就活不下去了。”晓沐云气馁地靠在他的身上，有气无力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看到司雨霏被撕裂开，觉得自己的心要死掉了。
　　“为什么？我看师父痛失真爱，也活下来了，就是变得比较喜欢喝酒。”司雨霏说这句话，并不是觉得邬清影的感情随便，只是想要告诉晓沐云，其实就算他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其实他是可以活下去的。
　　“如果你活着，只是不喜欢我了，我喝点酒也能活下去的。”晓沐云和他说，“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司雨霏想起一件事情，警告他：“但是如果我活着，你敢不喜欢我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言简意赅。
　　晓沐云闷笑，回应道：“不会，你我乃是天定的姻缘。”
　　“什么叫做天定的姻缘？”
　　“天定的姻缘就是，不管小猪怎么装傻，我们都会在一起。”
　　“那未必，万一我在遇到你之前，喜欢上别人呢？”
　　“你想让我给你展示一下，我多会抢东西？”
　　“那倒不用，我现在不能再折腾了。”
　　总而言之，司雨霏展现出一副自己现在伤痕累累，虚弱到不能自理的模样。晓沐云抱着他去床上躺着，给他换了脸上的药，再叫人去看医修过来。
　　公孙明日他们知道司雨霏醒来后，当然过来看望。他们几个人还没有表态，公孙明日就趴在司雨霏的床头，哭天抢地。
　　司雨霏伸出被布条包紧的手，拍了拍公孙明日的脑袋。
　　医修很快就过来了，他看诊后，毫不犹豫把司雨霏手脚上的布条拆了，自豪道：“不愧是我的药，果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给司雨霏把伤没有完全好的右手吊起来，单独给他的左眼贴上了布条，里面有药膏。
　　“再过两天就可以痊愈了。”医修告诉他们。
　　“大夫。”司雨霏喊他。
　　“司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医修站在他的旁边。
　　“脸上有这块东西，戴不了面具。”司雨霏告诉自己不方便的地方。
　　“别戴面具了，我去街边帮你买个帷帽吧。”晓沐云在一边接话。
　　司雨霏现在不敢和他说话，因为自己刚装病没有多久，就在晓沐云的面前，被这个医修给戳破了。
　　“起来看看，这样方便行动吗？”医修喊司雨霏。
　　司雨霏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他的脚其实没有事了，一只手也能行动。
　　其实这件事情……司雨霏在下去吃早饭，走着走着的时候就发现了。
　　司雨霏现在就是右手仍旧包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布条挂在脖子上，左眼贴着白色的布条。他的脸色苍白，丧失活力。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大家都发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
　　就在沉默在蔓延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各位，天道院求见。”
　　“那群晦气的黑衣人！”公孙明日握紧拳头。
　　“进来吧。”晓沐云知道他们要认真聊一聊了。

145	娘子还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天道院从不会平白无故出现。
　　“我这次来, 是想要和诸位合作的。”天道院坐在晓沐云的对面，帷帽下的眼睛扫视周围一圈。
　　这里有五个伏羲院的弟子，一个麒麟山的少主, 以及他们带着的一个小孩, 虽然从数量上看, 这里的人很少, 但是说不定会是这次战役上的唯一战斗力了。
　　想到这一点, 天道院弟子叹了一口气。
　　“我感觉到了来自那个黑衣人的蔑视。”公孙明日向重思行告状。
　　“请不要误会，在下没有那个意思。”天道院弟子连忙摆手否认。
　　“小白，你要是在外面听到这种话千万不要轻信。” 轮到施果凑在师白玉的耳边, 用一种看似讲悄悄话，实际上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和别人说话, 还戴着帽子的人, 就是很没有礼貌。”
　　师白玉睨了施果一眼。
　　恕他直言, 他第一次和你见面, 你就是戴着一个帽子和他们说话的。
　　司雨霏和妃泣朝倒是没有说话, 有其他师兄以及施果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并不负责和其他人谈判。
　　“咳。”晓沐云打断他们之间的叽叽喳喳。
　　“确实是这个道理，是在下失礼了。”天道院的弟子道歉, 随后拿下帽子。
　　看到他的动作, 伏羲院的五个人都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看。
　　晓沐云、师白玉：“……”
　　有时候他们是真的好奇，伏羲院到底是怎么样把一群性格各异的人，培养成拥有高度相同特质的同门弟子。
　　帽子拿下, 天道院弟子露出自己的脸, 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伏羲院的人立刻兴致阑珊，如果不是还有要事要谈, 其他人怀疑公孙明日会挥挥手，喊一句孩子们走吧，其他四个人就哗啦啦离开。
　　你们真的不要太过分！
　　晓沐云抿嘴，第一次产生了大逆不道的，想要管教这行人的想法。
　　“在下长相普通，让你们失望了。”天道院弟子倒是好脾气，大概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坚如磐石的心智，是不能随便和伏羲院的人搭话的，“现在自我介绍有点晚了，在下名为宁论，是天道院的弟子。我戴着帽子并非是我轻视各位，而是因为天道院是一个整体，我们的规定就是用同样的形象示人。天道院从前是各门各派弟子中的代表组合而成的，发展到如今，天道院已经是一个全新的门派，但是往上溯源，在下的修炼方式来自万神道院。”
　　他们听着呢。
　　宁论看他们没有什么反应，只好继续说：“我们门派诞生之初就是为了维护众道的秩序，这些年来，我们对于修仙界发生的异样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无上法门紧紧盯着我们，并且意图入侵天道院。我们没有办法，为了存活下去，只能暂时在修仙界中隐去身影，消去存在感，暗中蛰伏，调查一切。时至今日，我们终于才敢确定，修仙界将会有滔天大祸，而且祸及天下。”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对于宁论突如其来的话语，他并不诧异，不如说，从很久以前开始，从他梦到无数的神祇开始，他就预感到了这个神州大地上，终日降临。
　　到了那一天，要如何面对呢？
　　“你们观察到今天，才能确定修仙者出事了？”公孙明日很想开嘲讽，但是他被晓沐云死死盯着，某名有一种被管教的错觉，所以话只说了一半。
　　“我出来几天就发现了。”妃泣朝小声说。
　　伏羲院的人很难不发现，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被针对。
　　“恐怕事情比我们想象都要更加糟糕。”宁论今天来是开诚布公的，他要把天道院知道的内情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和他们共享信息，“前些天的晚上，在雨歇君对战附身在青璃君身上的妖魔时，那个妖魔做了一件事情。其他人可能没有察觉，但是我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发现那天晚上被困在客栈里的人，除了天道院、伏羲院和麒麟山的人，所有人的灵气都被吸走了。那个妖魔吸食走其他人的灵气，在被雨歇君消灭后，灵气并没有回到其他人原本的体内。我们用了天道院的秘方，追踪灵气，发现那些灵气一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着着，直到无上法门。”
　　贡献所有人的灵气，供一人成神。
　　“我们继续追踪进去，发现所有的灵气都进入一棵大树里面。虽然我们的人还想再去探查，但是大树的附近有一种奇怪的威压，使人无法靠近，我们只能再做一些观察后，匆匆离开。”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更加神奇的是，根据我们后续的观察，那天晚上被吸走灵气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晓沐云放一只乌鸦进去客栈，一群修仙者只能扑腾着去抓乌鸦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当时在客栈里面的门派，确实只有我们三个门派的人不受影响。”宁论指了指在场的人，“万一仙灵大会上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几个人需要一起保护在这里的人。”
　　“告辞。”公孙明日听到这句话，立刻一脸正气凛然地抱拳，随后招呼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走吧，孩子们。”
　　有公孙明日的话，伏羲院的人都站了起来。
　　宁论一脸着急地看着晓沐云。
　　“哎呀，午饭都没吃，现在要去哪里呢？”晓沐云就近拉住司雨霏，随后把他拉下，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从后面抱住他。
　　司雨霏努力将受伤的右手抬起来，避免自己有二次伤害。
　　“放开我的霏霏！”公孙明日愤怒。
　　“午饭带你去吃好吃的，行不行？”晓沐云抱着司雨霏，故意靠过去。
　　司雨霏为了和他保持距离，要完全趴在桌面上了。
　　公孙明日怒火中烧，这个小子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师弟，简直就是挑战他的威严。
　　“恐怕我们走不了了。” 宁论告诉他们结论，“在所有门派的弟子都到达朝海城后，这里就被一个结界围住了。我通知了门派弟子来解开结界，他们现在正在赶过来，但是没有那么快到。”
　　孔琼玉布置了这一场宴会，背后必定有什么目的。
　　“那一批弟子还带着净云君你被拿走了的信件。”宁论真的很想和他们合作，“以及，我们的人在无上法门感受到了人间剑的气息。”
　　此话一出，伏羲院弟子表情各异。
　　他们之所以会离开伏羲院的原因，为了寻找一个人，邬清影。
　　现在他们都团聚了，就差一个人了。
　　邬清影是不会离开人间剑的，既然剑在，那么她人必定就在。
　　想到这一点，伏羲院的各人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找到邬清影，解决无上法门，再回伏羲院！
　　司雨霏感受到众人的决心，默默点头。
　　对，必须全部人一起回去。
　　感受到怀里的身体一下子紧绷，晓沐云的手放在司雨霏的腰上，默默抱住他。
　　“我这里有一计。”天道院的人绝对不会毫无准备地出现，“如果诸位愿意合作，那么我们就联合出击。”
　　“现在还有别的能选的吗？”公孙明日重新在凳子上坐下，一锤定音，“那就上！”
　　“好！”宁论激动。
　　此时，离仙灵大会的正式开始，还有三天。
　　傍晚的时候，晓青璃醒过来了。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托人向晓沐云转告，想要和他见面的消息。
　　如今的境遇，已经不是遮遮掩掩的时机，他们需要迫切共享一些讯息，所以晓沐云就直接带着司雨霏过去了。
　　当司雨霏隔了几天看到晓青璃，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头发花白，皮肤干瘪。皮肉的流失，让他的脸皱成一团，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年轻的修仙者，而像是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普通老人。
　　“沐云。”晓青璃朝他伸出手。
　　晓沐云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接住他的手。
　　“现在朝海城难以出进，消息也递不出去，你安心在这里修养，等那个仙灵大会结束，我立刻喊叔叔来接你。”晓沐云抚慰他，“没关系的，等回到麒麟山，补充完灵气，你就可以恢复了。”
　　晓青璃恐惧地拼命摇头，他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是他每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秒，都承受着脑海中那些血海画面的侵袭。
　　“不能去仙灵大会，快跑……你们快跑！”晓青璃几乎是用生命吼出一句话，“我看到了……看到了……”
　　他看到的，比起说是未来，不如说是寄生在他身上的神祇打算要做的事情。
　　“仙灵大会……是毁灵大会……在仙灵大会结束的一瞬间，孔琼玉和他背后的神会，会、会把在场人的灵气都吸干……不止如此……”
　　孔琼玉喊来仙灵大会上的人，都是他要处理的第一梯队的人，要么是灵力充足，要么是一直以来和无上法门对抗的人，或者是他感觉会威胁到自己的人。
　　他要以朝海城为一个困阵，把在这里的修仙者都擒获，夺取灵气，然后用他的方式消灭所有人。
　　当没有了这一批威胁，孔琼玉就会继续下一步动作了。
　　最终的结果，便是大黑天五通给晓青璃展示的一样，不管是修仙界，还是整个人世间，都会成为一片血海。
　　太阳、月亮、星星，这个世界将会剩下这些东西的光芒。
　　而残酷的神，将会于血海中，欣赏最后一丝光芒落在血海的海平面上。
　　祂只是为了那一刻，就要牺牲这个人世间的人。
　　“快走……快走……”晓青璃歇斯底里，扯着晓沐云的袖子，无法更好表达自己脑海里曾经看过的画面，一旦述说，就要崩溃。
　　“青璃。”晓沐云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冷静地告诉他，“就算我们现在走了，按照你说的，如果让孔琼玉得逞了，接下来我们不管去哪里，都无法逃掉的。”
　　晓青璃愣住。
　　晓沐云的笑容收起来，露出了坚定的眼神，以及狠命的表情，他说：“既然修仙者的使命是保护普通人，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挑战自我，斩妖除魔，那么就在这个仙灵大会！一举杀死孔琼玉！”
　　晓青璃被他震撼得无法接话，他在短暂的愣神后，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如果他现在不是这个样子，他也要……他也愿意……为这个世界斩妖除魔。
　　“不着急，你先养好伤，到时候说不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仙灵大会会连开半个月，在这个期间，晓青璃还可以养伤。
　　虽然天道院的计划中最优先的选择是阻止在朝海城中的修仙者被夺走灵气，但是如果沦落到最糟糕的结局，剩下他们一队人有灵气，到时候他们需要联合赶来的其他天道院弟子打开结界。麒麟山的人适合计算和布阵，晓青璃就算没有灵气，也可以在一旁辅助。
　　“好！”晓青璃握住晓沐云的手，“我一定尽快恢复！我做错的事情，我会弥补，就算赔上我的性命，我也会……斩妖除魔！”
　　无情无义之神，不能称之为神。
　　“嗯。”晓沐云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面去，“我们两天后就要离开这里，往朝海城的中心，无上法门进发。到时候，天道院会留下一个人照顾你，你就和他一起行动吧。”
　　晓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了笑，随后不再打扰他的休息，领着司雨霏出去了。
　　司雨霏依旧吊着右手，眼睛被细布缠着，跟着晓沐云离开这个房间。
　　“你听到了吗？”晓沐云问司雨霏。
　　“一清二楚。”司雨霏的耳朵，就和他的眼睛一样敏锐。
　　“也就是说，现在在朝海城中的这一批人，是可以成为阻挡孔琼玉的力量的。”
　　“是这个意思。”司雨霏点头。
　　“我们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都和我们站在一边？”晓沐云既是在向司雨霏提问，同时也是借机思考。
　　“难。”司雨霏毫不犹豫回答道。
　　“也是……麒麟山、伏羲院、天道院和无上法门，其他的门派弟子若要在不知道内情的情况下选择，怎么想，也会选无上法门。”他们几个门派，伏羲院本就不具有号召力，天道院落寞太久，麒麟山和无上法门若要碰撞，大部分人犹豫过后，应该还是会抛弃麒麟山。
　　司雨霏摇头，他觉得不仅仅是门派的原因，说道：“其他门派接受了无上法门给予的修炼之法，他们的灵气同源，孔琼玉的等级在他们之上，普通的情况下，他们会对孔琼玉下意识折服。”
　　所以他才说难。
　　晓沐云头疼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司雨霏侧头看他。
　　好吧，他现在渐渐觉得，晓沐云现在这副模样别有一番风情了，去掉了吊儿郎当，还有不切实际的浮华，晓沐云现在散发着成熟又可靠的感觉。
　　“用更多的情感冲击，可以切断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司雨霏献计。
　　“哦。”晓沐云没有想到司雨霏居然会有解决的计策，感兴趣地转过头看他。
　　司雨霏面无表情地说：“孔琼玉既然用邪门歪道修仙，那么他必然和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一样，除了人形，还有神态。神仙的露面，会让观者产生恐惧心，进而冲散灵气归属带来的依赖感。”
　　“你想孔琼玉在其他人面前现身？”晓沐云明白他的想法了。
　　“他既然想要在仙灵大会围剿我们，他必定会现身，我们就在他计划之前，逼他出现。”司雨霏说着，忍不住做了一个刀起人头落的动作。
　　“相公，你好残忍，我好喜欢。”晓沐云眼睛闪闪发亮，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司雨霏抿了一下嘴巴，他看似对此没有反应，但是走路的时候，忍不住微微摆动身体，马尾在身后摇来摇去。
　　晓沐云看着司雨霏，笑了一笑，突然淡然说道：“这一次免不了竭尽全力战斗，但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这样受伤了。”
　　“嗯。”
　　“吃饭吗？”晓沐云告诉他，“我明天一大早就回要麒麟山的队伍中了，直到仙灵大会，我们应该不会见面了。”
　　虽然这样说，他们分开也就是两天的时间。
　　“吃。”所以他才准备往楼下大堂走。
　　晓沐云笑着走快两步，拦在他的前面。
　　司雨霏抬头看他。
　　“就你和我，一起吃。”晓沐云提建议。
　　“我是无所谓啦，但是现在整个朝海城都是修仙者，去哪里都会被人看到。”司雨霏提醒他，我们两个人不是还要装不熟吗？
　　晓沐云闻言，忍俊不禁，接着委屈巴巴道：“那就只好在房间里面吃了。”
　　司雨霏听到他的提议，为难地偏过头，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想不出答案了，脑袋又偏向另一边，继续思考着。
　　“你在想什么？”晓沐云直接问。
　　司雨霏只好不加修饰地告诉他：“只吃饭，其他事情不做哦。”
　　两个人，房间。
　　就这两个关键词，再结合晓沐云平常的行为，司雨霏是觉得他有不轨的意图。只是，他都受伤了，不至于吧……
　　司雨霏一边产生晓沐云是禽兽的想法，一边又在心里否定整个结论。
　　纠结来纠结去，还不等他得出一个最终结论，就在晓沐云的一个问话前面，乖乖招了。
　　晓沐云知道了他的想法，捧腹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打开司雨霏房间的门，对着司雨霏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开口让他放心：“娘子啊，一直榨取的行为是不可取的，为夫懂这个道理。”
　　“今天我是娘子吗？”司雨霏走了进去。
　　晓沐云笑着关上房门，随后宠溺地告诉他：“你想做什么都行。”
　　他们喊来了一桌菜，晓沐云端起碗饭，一边夹菜，一边郁闷地告诉司雨霏：“今天我就很郁闷，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下去吃早饭。”
　　“我肚子饿了，你又没有告诉过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司雨霏觉得他讲话没有道理，“再说了，吃个早饭，我不是小孩，难道还需要一个大人在旁边照顾，才能吃饭吗？”
　　“不是这个意思。”晓沐云连忙解释，“你今早手和脚的细布都没有拆，就算一个人下去了，要怎么吃饭？如果不是小白恰巧出现，你该不会要趴在桌面上吃东西吧。娘子，我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心酸。”
　　司雨霏默默看着晓沐云，此时此刻觉得他的智商太低。
　　“要给你看看吗？”司雨霏问。
　　“什么？”晓沐云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我一个人，今早怎么吃饭。”司雨霏说的是这件事情。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
　　司雨霏稍微抬了一下下巴，瞬间，桌面的的筷子就动了起来，夹了一块肉后，浮空飞起来，飞到司雨霏的嘴巴旁边。
　　他一张开嘴巴，轻而易举就咬了一口。
　　晓沐云：“……”
　　他现在真是非常感谢师白玉能及时出现。
　　晓沐云求着司雨霏住手，然后夹着菜，喂司雨霏吃。
　　司雨霏张开嘴巴，发现自己每吃一口，晓沐云就越开心。
　　“你好恶心。”司雨霏说他。
　　“哪里？”
　　“全部。”
　　“哈哈。”
　　晓沐云问他：“你就没有对我有比较恶心的想法吗？”
　　司雨霏吃着饭，看着晓沐云笑吟吟的脸，直接说道：“我喜欢你用嘴巴。”
　　“咳咳。”虽然问题是晓沐云自己问的，但是真的听到司雨霏干脆利落的回答，他还是被呛到了。
　　“其他的，先不说。”司雨霏脸红了。
　　“娘子，我真的很佩服你。”晓沐云哭笑不得，“这些话倒没有那么重要，你要是害羞，也可以不说。”
　　“不害羞呀。”司雨霏的脸越来越红。
　　在今天晚上，晓沐云再次发现司雨霏不仅脸皮薄，还嘴硬，面具对他而言，是必要的。
　　对于这样的人，晓沐云选择在晚上睡觉之前，把他亲得哼哼唧唧。
　　因为司雨霏的身上还有伤，晓沐云撑在他的身体上，低下头侧着亲他。
　　“胡子真的很讨厌。”司雨霏觉得自己被扎到下巴都是痒的。
　　“是吗？”晓沐云看着他嫌弃的脸，加大力度折磨他。
　　司雨霏想要抬起手推开他，但是奈何现在手不方便，所以努力蠕动身体，想要逃开，不过晓沐云很快就追了上来，把他圈成一团。
　　“你这样……到底为什么想要做上面那一个？”晓沐云坐在司雨霏的腰上，对于他的选择颇为费解。
　　“你到底做不做？”司雨霏问的就是他到底有什么意见。
　　“你想做吗？那就做吧。”晓沐云动手拆他的腰带，他的语气烦恼，动作却很兴奋，“娘子你还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
　　司雨霏颇为无奈，最后半推半就从了。
　　……
　　“自己小心一点。”入睡之前，晓沐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你也是。”司雨霏同样担心他。
　　“嗯～”
　　第二天一大早，晓沐云本来想静悄悄离开的，但是他一动，躺在旁边的司雨霏就睁开了眼睛了。
　　“你继续睡吧。”晓沐云在穿衣服了。
　　司雨霏一下子坐起来。
　　晓沐云转过头，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床上去，命令道：“睡觉！”
　　现在天才更亮。
　　司雨霏听话地躺了回去，看着晓沐云穿好衣服，随后在套鞋子，看样子是可以离开了。
　　“晓沐云。”司雨霏着急地喊他。
　　晓沐云的脚踢了踢地板上，把鞋子穿好，他听到司雨霏的声音，回过头和他对视。
　　“晓沐云。”司雨霏把半张脸缩进被子里，秋水明眸看着晓沐云，“虽然你还没有离开，但是我已经很想你了。”
　　晓沐云从来没有想到司雨霏还会说这样的话，他莞尔一笑，来到床边，亲了一下司雨霏的额头，坚定地告诉他：“过两天见。”
　　没有不想你，但是更想告诉你，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笑着笑着，突然收起笑容，威胁司雨霏：“我不在的时候，离那些狗男人远一点！”
　　“我身边最狗的男人就是你。”司雨霏说的是实话。
　　“没良心的小猫。”晓沐云用额头轻轻撞了他一下，随后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司雨霏把被子扯下，莫名其妙想到自己的父母，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走上一样的命运。
　　他和一块番薯在一起了！
　　两天后，阳光灿烂，落英缤纷。
　　无上法门的大门敞开，一队又一队的人马正式进去。
　　大门像是欢迎着客人，又像是一张等待食物的血盆大口。
　　司雨霏戴着面具，挂着伤手，和其他的师兄师姐混迹在人群之中。
　　那不远之处，晓沐云穿着了麒麟山专属的宽大院服，柔顺的头发披下，拿着一把折扇，微微笑着，在走路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
　　无上法门之内，孔琼玉站在神树下，感觉到不同的灵气在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陶醉地张开双手。
　　人间剑挂于高处，散发着光芒。

146	落座
　　司雨霏离开伏羲院后, 去过各种各样的门派，大部分的门派坐落在荒山野岭，比较特殊的门派会在城市的中心, 不过他们无一例外, 都没有超乎司雨霏的想象。
　　毕竟论起门派的特殊, 这个世界上, 鲜少有门派可以超越伏羲院。伏羲院地方宽大, 建筑物风格各异，整个地方只有你想象不到，没有伏羲院前辈捣弄不出来的。
　　在司雨霏见识过伏羲院的构造后, 自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其他门派能超越。
　　邬清影开玩笑说过，让他不要局限于伏羲院这一整块开阔精彩大地, 但是今年以前, 司雨霏从未离开过伏羲院, 再苦口婆心让他不要局限于伏羲院, 他也做不到。
　　他对于外面的知识都是来自书上, 尽管如此, 外面的世界确实也没有给他多少惊喜。大部分的地方虽然和书中的描述稍有出入，但是也差不多了。
　　自然风光、奇怪建筑、陷阱阵法，伏羲院都有, 外面不会再有使他惊讶的地方。
　　正当司雨霏早早下了定论的时候, 无上法门给了他非一般的惊喜。
　　人流向前，麻木如同军团，没有太多的动作。
　　只有司雨霏睁大眼睛, 戴着厚实的面具, 好奇地东张西望。
　　无上法门的领域宽广，想要进入大门, 要从朝海城的边上走上一段遥远的路，等走到了远离城镇的地界，这里就完全进入无上法门的管理地区了。
　　海岸线在肉眼可见的地方，四周围植满了奇特的植物，高树上垂下一种紫红色的叶子，被一条丝挂着，叶子仿佛有生命一样，随着风旋转。
　　树木一波还比一波高。
　　除了树木，四周围还栽种着花朵，沿海地区，到了夏日，花朵依旧盛开。
　　人们的脚步声多了，惊起花朵，花瓣飞了起来。
　　除了植物，这里的其他自然景观也不得了，沿途时不时就能看到狰狞的石像，有些像人，有些像是远古的动物。
　　旁人看了那些石像的造型，莫名产生厌恶的情绪。
　　而司雨霏戴着一张比石像更恐怖的臃肿面具，眼睛闪闪发亮地站在石头的前面，内心有一种渴望：想要搬回伏羲院的藏宝库里，然后由他来管理。
　　司雨霏以为自己喜欢这些东西，尽量表达得很隐晦。
　　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过路人收入眼底。
　　赶往无上法门的队伍一茬又一茬，人群密集，本应该会不可避免地挤在一起，只是所有的修仙者似乎有一种无言的默契，纷纷避开伏羲院的这一群人。
　　“霏霏，走了。”公孙明日发现他落在后面，停驻在一个特别丑陋的石像面前，特意出声喊他。
　　司雨霏站在石像前不动，还在好奇这个石像为何如此栩栩如生。
　　听到了公孙明日的声音，重思行转过头，凝视司雨霏。和公孙明日不同，他懒得多说话，脚步一动，打算直接走过去，把司雨霏揪回来。
　　看到他的冷脸，公孙明日心里一咯噔，着急地伸出手，抱住重思行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霏霏还小，贪玩是没有办法的，你不要生气。如果你想要打人的话，那就打我吧！”
　　“如果打你有用的话，你身上没有一块皮是完整的。”重思行不屑地拉下他的手，快步走到司雨霏的旁边，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拖走。
　　司雨霏一愣，随后不做反抗，直接被重思行拉走。
　　“霏霏，霏霏。”公孙明日，顶着没有用的担心表情，追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他虽然有心想要拯救司雨霏，但是又不敢得罪重思行，
　　施果往身后望了一眼，眼角抽搐。
　　她其实不喜欢引人注目，但是和这一群人呆在一起，意图低调行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师白玉牵着妃泣朝的手，妃泣朝走在施果的旁边，好几次想要缩进她的范围里，不过在外面的世界，男女之间要保持距离，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师白玉其实也在瑟瑟发抖，由于他的邪魔体质，他天生就和修仙者犯冲，现在夹杂进这个地方，他浑身都不对劲，甚至担心自己下一瞬间就会被一群修仙者攻击。
　　他们这一行人真的太奇怪了。
　　奇怪到走到无上法门，公孙明日身为大师兄，上前和守门人表示伏羲院来访，人群中不明所以的群众都不惊讶。
　　整个修仙界，找不出第二个怪人那么多的门派。
　　“我们几个人出门在外，你们送到伏羲院的请帖，我们没有拿到，可以直接进去吗？”其实公孙明日并不知道无上法门有没有邀请伏羲院来，他纯粹是来尝试撞运气的。
　　“原来如此。”守门人对于他张口就来的糊话，并没有多加怀疑，“既然是伏羲院，无需请帖，请进。”
　　说完，负责接待的弟子领着他们往前走。
　　“哇。”师白玉有点惊讶，“原本你们的门派还有点排面。”
　　“小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好了。”施果看着他大惊小怪的模样，不由得教育他，“伏羲院怎么说，也是修仙界少有的万年千年来始终存活的大门派，而且影响力从未削减过，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了。”
　　师白玉单纯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但是你们看起来都很寒酸。”
　　此言一出，伏羲院弟子全部沉默。
　　大门派和寒酸并不冲突。
　　最后，还好有重思行力挽狂澜，他说：“因为没有想到要出来那么长的时间，所以我们都没有带太多钱出门。”
　　司雨霏想：原来是因为他们没有想过，所以才没有带够钱出门的。
　　“那晓沐云怎么说？”他觉得晓沐云好像随时都能掏出钱的样子。
　　“咳咳。”这个世界上，没有问题可以难倒脸皮厚的人，重思行自然地说下去，“麒麟山是另一个在修仙界保持了万年千年的大门派，而且和淡泊名利的伏羲院不一样，麒麟山比较入世，乐意经营生意，在神州各处都有生意。麒麟山不仅比伏羲院，可以说比道上大部分门派都要有钱。”
　　不是我方太弱，是对面太强大！
　　重思行所言非虚，但是却用高超的说话技巧，隐藏了伏羲院众所周知狼狈的一面。
　　如果不是每个伏羲院掌门都那么不靠谱，他们何至于过上这样的生活。
　　谈到伏羲院的财务状况，这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
　　师白玉东张西望，明白这个话题不能再深入了。
　　“请走这边。”无上法门的弟子笑着给他们指路。
　　再走入无上法门，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的样子，而他们更是一眼看见了天道院说的那棵大树。
　　只要站在这个地方，人很难会忽视那棵树。
　　那是一棵……给人一种可以直冲云霄错觉的参天大树，它的树冠无比巨大，枝叶茂盛，正是因为有充足的滋润，才可以长成这个样子。
　　其他人之前没有看到，是因为那棵树在这个地方的最高处，云雾缭绕，将其遮住了。
　　司雨霏抬头看到那棵树的一瞬间，树冠的中间，闪过一道光。
　　他突然慌张地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腰间。
　　弑神剑和斩魔剑，居然在和什么东西共鸣。
　　按照天道院的计划，司雨霏未必要靠近那棵大树，但是一来到这个地方，他就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那里是一神殿，是门主修行和休息的地方。”弟子看司雨霏感兴趣，主动介绍道，“外人不可靠近。”
　　“那么神秘。”公孙明日随意接话。
　　“伏羲院不是更神秘吗？”弟子觉得好笑，“整个修仙界，没有比伏羲院更让人摸不清头脑的门派了。”
　　“伏羲院不神秘啊。”公孙明日不以为意，“明明谁想要伏羲院，都能进去。”
　　只要不介意排队几十年。
　　弟子笑而不语。
　　他们走了许久，司雨霏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无上法门这个地方……里面比外面大。
　　这样的说法很奇怪，但是他们的脚步不停走着，周围陆续出现其他门派的弟子。来者有几百人，他们刚看到这一条道路的时候并不宽敞，但是随着并排人的增多，这一条路居然变宽了。
　　“这里是会场。”
　　在司雨霏怀疑这里的土地似乎会移动的时候，弟子已经带着他们到了仙灵大会举办的地方。
　　
　　眼前的一幕确实叫人震撼。
　　这一个会场的大小有一个村子那么大，中间有一片宽敞的高台，两边摆着矮桌。来者众多，落座的时候在交谈，天地之间，吵吵闹闹。
　　大家来自不同的门派，但是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法力源。
　　这一股法力源叫伏羲院的人心生警惕。
　　“叮。”一旁的弟子看着伏羲院弟子出现，用手中的工具敲击小铜钟，声音惊扰一方民众，“伏羲院落座。”
　　就此五个字，原本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声音全部消失，就连一根针掉在地板上，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万千视线，趋同的眼睛，盯着伏羲院的弟子，尤其是司雨霏。
　　
　　“弑神斩魔者！”

147	放下我们的掌门
　　太阳高挂天空, 照在这个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空气里，泛着奇异的色彩。
　　司雨霏听着这个世界吵闹闹的声音，盘腿坐在矮桌旁边, 把伤手放在桌面上, 无视了那些视线。
　　以他为中心, 会场的光似乎全部聚集于此处, 养在花盆里的花随着夏天的风摇曳, 摆动的姿势似乎在弯腰大笑。
　　自预言出现的那一天开始，闻名遐迩，无人不知的弑神斩魔者现在就在这里。
　　司雨霏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衣, 为了防止面具碰到伤口，他今天特意戴了一个肿大狰狞的面具。他的这个面具, 搭配他本就非人的气质, 衬托得他似乎是杀神降临。
　　重思行正在拿着送上来的茶壶给其他人倒茶, 轮到司雨霏的时候, 他问了一句：“你要怎么样喝水？”
　　司雨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喝。”
　　“最近天气太热了, 不喝水会渴的。”重思行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纸, 卷成一根管的形状后，在纸张上面用了一个避水术。他把管子插进水杯里，推到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抬起完好的左手, 稍稍从面具的下方拉开缝隙。
　　会场的所有人好奇地仰头看过去。
　　司雨霏把管子塞进面具里面, 慢慢吸水，喝够后，他把杯子拿开, 重新合上面具。
　　这个过程, 他完全没有露出自己的脸。
　　众人失望地收回脑袋。
　　“这些人真的很讨厌。”施果不满道。
　　“想要他们都不敢看过来吗？”公孙明日的声音带笑，宠溺地问自己的师妹意见。
　　按照公孙明日对自己师弟师妹的溺爱, 如果施果敢点头，他现在就敢叫这个地方鸡犬不宁。
　　意识到这一点，施果慌忙地摇头。
　　看她摇头了，妃泣朝发出了遗憾的声音。
　　无法看到司雨霏的脸，那些人很快就转过头，转而讨论起。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邬清影不是保证过，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伏羲院的吗？”
　　“说起来，邬清影呢？很久没有看过她。”
　　“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伏羲院违诺，放出弑神斩魔者。”
　　“说起来，之前我在路上，略微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他是不是……斩杀了成仙的掌门。”
　　“预言是真的。”
　　“人不可犯神，不可与魔起战争。”
　　“若有此事，为了平息争斗，必须献上……”
　　“啪。”一把折扇掉到了地板上，打断了部分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晓沐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抱歉地朝看着他的人颔首示意，说道：“抱歉，天气太热了，不小心摇扇子的力度太大了，把扇子弄掉了。”
　　他话说如此，但是他人看到了他，就想要追究别的事情了。
　　“最近天气确实炎热，是我考虑不周。”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所有人几乎是抬起头，下意识找寻发出声音的来人。
　　趁没有人看着晓沐云，原本掉在地板上的折扇突然从空中浮起，直接飞回桌面上，滑到晓沐云的手边。
　　这里全是修仙者，法术谁都会用，但是能在不引起法术流的情况下，隔空移动物体的，只有司雨霏。
　　晓沐云低下头窃笑，他手里握住扇子，随后跟着其他人一起抬头。
　　他熟悉这个声音，知道是谁来了。
　　灰蓝色的袍子随着来人的走动而摇摆，他和其他宾客不一样，并不是从大道的尽头走上来的，而是从主位后面的小道出现的。孔琼玉其实生得貌美，但是一想到这副皮囊下，其实是一个雷厉风行、下手绝不心软的狠角色，顿时就没有人想要对他的外表发表什么感想了。
　　孔琼玉风轻云淡地走来，在站在众人之上时，他抬起手，漫不经心地用了一个法术。
　　一刹那，整个空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落下。
　　很快的，这里的温度开始下降，炎热夏天的气温被改变。
　　影响日月、温度和时间的法术，是修仙者法术中的难度上层。当达到了这种水准，就离飞升成仙不远了。
　　所有人确实都在期待孔琼玉飞升的那一刻。
　　“门主，你今天居然那么早到。”有人和他随意调侃道，以前开会，孔琼玉都是等所有人都落座后才到的。因为每次开大会，来的门派太多，人太杂，等所有人都到需要一定的时间，孔琼玉不喜欢待在人群的中间，所以总在最后登场。
　　“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到了孔琼玉如今的地位，他说话不需要再遮遮掩掩，所以他便有话说话，“今天有比较特殊的客人，让我迫不及待想要早点来，和他见面。”
　　此话一出，众人又再把视线投向司雨霏。
　　这时的司雨霏正好偷偷摸摸地拿起一块糕点，塞进面具里面去。
　　那块糕点进入面具就不见了，就像是深海妖兽吞噬人一样。
　　“门主，人已经来齐了。”负责迎宾的弟子来向孔琼玉报告情况。
　　“那么。”孔琼玉转过身，面对所有的来客修仙者，抬起手，微微笑着说，“各位请坐。”
　　司雨霏嚼着糕点，小声和旁边的人说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仙灵大会究竟是做什么的。”
　　“仙灵大会一般是各大门派难得共同交流的场所，一般会在这里论道、汇报门派情况、解决道中出现的事情、同时还有打擂台的法术交流。”
　　一道声音回答司雨霏。
　　司雨霏转过头，意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陆兰溪？”
　　“雨歇君。”陆兰溪笑吟吟。
　　司雨霏没有想到居然会这样再和他见面，惊讶得就算戴上了面具，也能从他的身形看出他的心情。
　　在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坐着的晓沐云看到了那边的画面，恨得扇子都在手中抖，继而，他莫名开始怪罪起挑位置的人。
　　“到底是谁选的烂座位？”
　　“无上法门的人安排的。”范郸在一旁提醒他，“少主，你最近越来越任性了，再不收敛一点，掌门下一次又要逮着你教育了。”
　　“啧。”晓沐云双手抱住手臂。
　　
　　“叮。”无上法门的弟子敲了一下铃铛，提醒周围的人噤声。
　　他们对这样的行为已经习惯，人一多的时候，真的很难管理。
　　“会议开始之前，祝贺诸位的门派，虽然我最近闭门修炼，但是也听说了不少来自外面的好消息，许多道友飞升成仙，证其道，明其身，是好事一件。”
　　得到成仙，在这些年里，已经变成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偶尔会有人好奇就是了，飞升算得上普遍的情况下，为什么身为如今的道中第一门派，无上法门却没有一个飞升成功的人。
　　“按照平常时候，这时候本应该解决人世间的一些大事，不过可能有一件事情要插入进来，提前解决一下。”孔琼玉坐在最高的位置，直接看相司雨霏。
　　司雨霏现在正因为盘腿不舒服，而在努力变换姿势。
　　孔琼玉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伏羲院的人来了吗？”
　　伏羲院愣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呵。”孔琼玉似乎早就习惯了伏羲院弟子的性格作风，不仅不尴尬，还能继续当他们已经回应过自己，继续说话，“我收到了许多门派的投诉，需要处理一下一个问题。”
　　“听门主的语气，这个问题似乎颇为严重。”在场的人里面，公孙明日身为大师兄，是最有资格代表发言的人，“但是我们的师父最近没有露面，无法处理伏羲院的事情，这样吧，等她回来了，我再通知你，你们两个人好好促膝长谈。”
　　“两个人促膝长谈，真是不错的提议。”孔琼玉对于这句话很满意，随后，他伸出手指，稍稍一划。
　　司雨霏身后的大树上，一根树枝垂下。
　　伏羲院的人反应奇快无比，他们几人一起动手。瞬间将身后的树毁灭，整棵树凭空消失了一样。
　　原本众道中，还有不少想要招惹他们的人，看了他们这起手一招，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打消了想法。
　　伏羲院果然还是伏羲院，千万不能看他们势单力薄，就萌生轻视的意思。
　　“哈哈。”孔琼玉笑了。
　　“师兄师姐。”司雨霏喊他们。
　　“怎么了？”公孙明日立即问他。
　　司雨霏指了指自己的脚。
　　身后的树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一根藤蔓早就偷偷沿着地板，缠上了司雨霏的脚腕。
　　“啊……”公孙明日朝司雨霏慌张地伸出手。
　　不等公孙明日救下司雨霏，司雨霏一下子就被那根树枝拉了起来，一道力量将他往扯。
　　
　　很快，他就被一根树枝抓住脚腕，倒挂着悬在空中，于众人的中间。
　　司雨霏的马尾垂下，完好的左手托住还绑着细布的右手，悠闲地晃了晃。
　　“霏霏！”伏羲院这边的人站了起来。
　　晓沐云差点也忍不住跳出去，幸好麒麟山的人及时按住了他。
　　“静观其变，必要时，需要我们身为中间人，帮忙说话。”麒麟山的人了解晓沐云，同时清楚自己这边能做的。
　　“我需要伏羲院的人解释一下。”孔琼玉的手一转，把司雨霏转过来，面向自己。
　　司雨霏现在只有一眼眼睛方便看东西。
　　孔琼玉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情，笑着再把司雨霏的身体转过一点，让他的左眼可以看见自己。
　　“邬清影曾经答应过，有生之年，弑神斩魔者不会离开伏羲院。”孔琼玉的手指转动着，收起笑容，脸上一派严肃，“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
　　伏羲院必须要为此负责。
　　“好吧，有生之年。”重思行问，“那么师父有没有说过，如果她违背诺言，伏羲院会有什么惩罚？”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
　　重思行太了解邬清影了，她不是故意设下陷阱，是她这个人说话就是颠三倒四，没有一点周全，她肯定答应了众道，不会放司雨霏出去。但是放了呢？
　　他敢赌，邬清影一定什么都没有说。
　　事实上，在他的问题抛出来后，没有人一个人能回答。
　　“在我的面前玩文字游戏是没有用的。”孔琼玉不吃这一套，“如果邬清影没有说过后果，那么弑神斩魔者就由我来……处理掉。”
　　“恐怕……不能。”妃泣朝弱弱插话。
　　“我师兄说，不能！”施果大声传达妃泣朝的话。
　　“伏羲院的掌门，我们的师父没有了踪影，按照伏羲院的制度，将会采用代理掌门的制度。”妃泣朝努力表达出伏羲院的门规，“按照顺位制度，是大师兄，然后一直顺到霏霏。大师兄之前也失踪了，消息传到伏羲院，二师兄出去。就这样，一直轮到霏霏。嗯……伏羲院的代理掌门更换需要在伏羲院内交接，现在我们没有人回伏羲院，所以，霏霏现在是代理掌门。在师父不出面的情况下，可以说就是伏羲院的掌门。其他门派的人，无权干涉伏羲院掌门的任何事宜，尤其决定生死。这是……伏羲院承担起深渊守护人的责任后，和众道签订的契约。”
　　伏羲院的掌门千万年来负责看守深渊凶兽，众道不能犯。
　　“听到没有，放下我们的掌门！”施果喊得更大声了。
　　伏羲院和众道的约定，这可比邬清影一个掌门给出的誓言严重多了。
　　“唔～”孔琼玉还是第一次知道伏羲院内部这样的规定，他颇感兴趣地思考着，但就是不放人。
　　“我们作证，确实如此。”一道冷漠的声音从门口想起，一个意想不到的门派出现了。
　　“天道院怎么来了？”
　　“原来之前有人传看到了天道院的人，是真的。”
　　“他们不是已经不出现了吗？”
　　一群全身漆黑的人朝众道行礼，说道：“抱歉，有事叨扰，路上延误了时间。”
　　很多年前，天道院就没有出现在道上，这一些仙灵大会，无上法门甚至没有去邀请，根本就不存在他们迟到的情况。
　　“安排位置。”孔琼玉朝一旁的弟子点头。
　　“多谢。”宁论带着其他人落座，随后仍旧坚定自己的立场，“天道院一直以来，负责众道规则，我们可以作证，那位伏羲院弟子所言非虚。”
　　“原来如此。”孔琼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但是我实在是犹豫啊，如今深渊未开，而弑神斩魔的罪名祸及全道。”
　　道理是无法说服这个人的。
　　司雨霏在高空，转了一圈。
　　孔琼玉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模样，久违地被逗笑了。
　　他的笑声还没有完全发出去，就不得不制止了。
　　司雨霏猝不及防，用左手抓住了藤蔓。
　　不等众人的视线跟上他的动作，他便在空中脚尖勾住在旁边的藤蔓，脚腕一转，缠住半圈，用脚底板顶住藤蔓。
　　随后，他直接在空中一翻身，倒了过来。
　　司雨霏踩住藤蔓，使用法术，直接飞落下去。
　　藤蔓的另一头，就在孔琼玉的旁边，藤蔓突然缠住他的手。
　　司雨霏下降，他就被甩了起来。
　　孔琼玉和其他人一样，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遭，他的脚离开地板，他才后知后觉，一用法术，用力坐了回去。
　　司雨霏仍在收缩藤蔓，当藤蔓收紧，无法再扯动时，他慢悠悠地转过身体，和孔琼玉对视。
　　当司雨霏突然出手，众道这时候才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他们怎么能把弑神斩魔者交给邬清影，进入伏羲院培养。伏羲院里培养出来的人，从无庸才。
　　“所以呢，有何高见？”司雨霏淡定地问。
　　“很多。”孔琼玉拉了一下藤蔓。
　　司雨霏岿然不动。
　　“尤其是你离开伏羲院后，涉嫌杀害几位掌门的事情。”
　　“我从不……”司雨霏本来想说我从不杀人，但是他出来以后，一些事情记得不清不楚的，这句话说的不太有底气，“做人说话要有证据，比较好吧。”
　　“雨歇君这副模样，见者想要忘记，可不容易。”孔琼玉笑。
　　司雨霏讨厌和别人扯来扯去的，他直接脚往地板一摩擦，将绑在他脚腕上的藤蔓毁掉，随后放开手，任由藤蔓掉在地板上。
　　“没凭没据的胡话，我也能随便说上一说。”
　　当他开始说话，众人开始急得跺脚，他讲话怎么慢吞吞的？
　　“我的师父在失踪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无上法门附近。门主，若要按照这样推论，那么我的师父失踪，这里岂不是要负上责任。”他伸出食指，指着孔琼玉。
　　孔琼玉的笑容停在脸上。
　　微风吹过，炎热降临。
　　孔琼玉的法术突然失效。
　　“你们想要怎么做，直接说吧。”司雨霏放下手，“我对外面没有兴趣，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师父的责任，参加仙灵大会。至于你们说我杀人，大可提供证据。”
　　“就算不是杀人，雨歇君你做的事情也够多的。”孔琼玉笑着问他，“你带在身边的小孩，那个人，我可是有确切证据，就是一个杀人魔的帮凶。雨歇君，你又要怎么说？”
　　师白玉一张脸煞白。
　　“所以我们要把他带回伏羲院，折磨致死。”一只手放在师白玉的脸上。
　　师白玉听到这句阴森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说，是吧？”施果的笑脸凑到师白玉的面前。
　　师白玉不敢回话。
　　“看来各位的供言，和我听到的消息不一致。”孔琼玉和他们斗智斗勇，“伏羲院违诺在先，我身为众道的同盟负责人，不能轻信你们的话。”
　　他根本就不信伏羲院的话。
　　“但是确实，伏羲院和修仙界早有约定，不可以随意伤害伏羲院掌门。”孔琼玉说，“如此一来，我有个提议。”
　　“你可以说。”司雨霏老实告诉他，“但是我们不一定听。”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提议的。”孔琼玉笑着说，“仙灵大会本就是探讨修行的大会，除了口头论道，我们还会有擂台赛，每次赢了的人，都可以得到无上法门早准备好的礼品。这不是很认真的比赛，更多的是交流大家不同流派之间的修炼方式。”
　　司雨霏听了他的话，联系他的上文，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提议，这个礼品是银子吗？
　　“就由雨歇君你来代表伏羲院参加吧，如果你在擂台上遇到什么意外，无上法门不负责任。如果你赢了，那么就如伏羲院所说的，就当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伏羲院好了。”
　　弑神斩魔者必须要死。
　　孔琼玉把这个机会，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我的师弟受伤了，我来代替他。”公孙明日着急地提议。
　　“嘘嘘嘘。”孔琼玉摇手指，阻止公孙明日，“每个人都让一步吧，不要让大家都难做。”
　　“哦。”司雨霏果然很感兴趣，他抬起手，发表了让所有人都乱哄哄的感想，“那其他人在和我对战的时候受伤，我不责任哦。”
　　“弑神斩魔者今年应该很小吧？”
　　“按照普通人的年纪，不小，但是在修仙界，就很年轻了。”
　　“出言不逊！”
　　“嚣张。”
　　一波又一波的讨论声直冲云霄。
　　参天大树，悬挂在树枝中间的一把剑，终于发出了不同的响动。
　　仿佛是有人听到了这些讨论声，忍不住笑了出声。
　　人声无比吵闹，风也喧嚣。
　　孔琼玉受困在人潮当中，突然，他察觉到了来自那棵树上的动静，露出了晃神的表情。
　　现在擂台赛没有那么快开始。
　　司雨霏一转身，马尾一甩，托着伤手，冷酷地回到位置上。

148	流光溢彩
　　整个空间流光溢彩, 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悄然出现，无声蔓延。
　　人间剑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光，将这绮丽而又诡异的神彩划破, 大树底下深埋的物品和人间剑互相呼应, 两样东西想要聚合在一起。
　　借着力量的传输, 附在人间剑上的主魂显示出它想要构建出的形状。
　　一道穿着旧蓝色布料衣服的人影, 她把头发全部梳起来, 乍看以为是哪个落魄的道士，但是等她转过身时，却是一派慈爱的美丽脸庞。
　　“霏霏, 我在等你。”邬清影的脚踩在某片鼓动的土地上，微微一笑, “弑神斩魔者的命运就在这里。”
　　她的脸上无悲无喜, 抬头看着彩光笼罩一片天地, 转身消失。
　　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大树那边的异动, 孔琼玉接下来心神不宁。
　　虽然他在走神, 但是他的手下都是熟悉仙灵大会的流程的, 就算他不给反应，弟子也在把会议开下去。
　　等孔琼玉终于从久违的凡人意识中回过神，仙灵大会已经走到了论道的流程。
　　“一只猴子, 大小可以轻而易举地被人抱在怀里, 它下山去玩耍，想要带点什么回家。它先是看见了长在树上的大桃子，所以就摘了下来。它带着桃子, 在路上看到了更为颗粒饱满的苞米。但是它太小了, 只能拿一样东西，所以它便抛弃了桃子, 改为抱着苞米。它带着苞米，本想要直接回家，却再走一段路后，遇到了一串香蕉。小猴子抛弃了苞米，选择了香蕉。它就这样三心二意，意志不坚定，却又那么弱小，只能得到一样东西。它不懂得坚定地选择，一路寻找一路抛弃，将这样的过程习以为常。终于，它在捡到地面上的一颗芝麻后，扔掉了怀里的西瓜。这一只猴子，等它回过神，它已经回到了家门口，而它的手里，只有一颗芝麻。”
　　这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故事。
　　“大家认为这只小猴子，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呢？”这一位道友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答案的问题。
　　“当然是亏了，这个故事，我五岁的时候就听过，道理不就是叫我们，不要因小失大。”因为这个问题过于简单，立刻就有人出声，想要拔得论道的头筹。
　　“若道理这样简单，浩远真人怎么会拿出来论道呢？”有人嘲笑那位修仙者，“子非鱼，你怎么知道说不定那只猴子其实最想要的其实是一颗小小的芝麻，而不是大大的西瓜。用现世的价值，去判断一只猴子的喜好，实在是狭隘。”
　　“我看真人你也很狭隘，自然万物，除了人有思考修炼，拥有抵御自然之能。动物大都遵循简单的原则，对于一只猴子，当然是大西瓜比小芝麻更有诱惑。此番下山，就是失。”
　　争论不休，天地之间，吵吵闹闹。
　　孔琼玉在心里落寞地想着：得或失，失或得，人们讨论着值得不值得，却忘记了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那只猴子是那么弱小。它也许是想都要拥有，但是太弱小，根本就做不到。
　　或者等它长大吧，拥有更强壮的身体，更宽大的臂膀。
　　只是等那时候，曾经路上的一切早就腐烂到了地底，遍寻无踪迹了。
　　有没有人告诉那只猴子，你不该在弱小的时候，遇到想要的东西。
　　但是等你强大，想要的东西也不属于你了。
　　人生有得有失，不管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是捡了西瓜丢了芝麻，有些事情在做了以后就成了定局。
　　人生处处有憾。
　　“也许，最后那个猴子，既后悔，又不后悔。”华严宗内，无花突然开口说话，“它原本的目的，只是下山游历一趟，该看的，它已经看了，该表达的，它已经表达了。这就是它最初的目的，路上得到什么都是附加的，但是它本来的目的只是游历。那么，它已经做成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天意如此。”晓沐云拿着折扇，夸张地指着天空，“并不是猴子在选择要哪样东西，而是上天早就注定了它的结局。这个世界上需要诞生一个警示世人勿要因小失大的故事，因而它才走到了结局。”
　　这就是仙灵大会的一个重要流程，人们需要在争论中，明白自己的内心。
　　“这群人真无聊。”施果撇嘴，“就一颗芝麻就能说七说八，说半天。”
　　“如果是我，干脆直接把桃子吃了，还带什么？”公孙明日笑了。
　　“西瓜也在路上吃了。”重思行迎合他。
　　“我都不太喜欢。”妃泣朝只是害怕和人起争执。
　　“再说了，随便在路上拿走别人的东西就不太好。”司雨霏觉得这只猴子的行为有待商议。
　　“霏霏，我们真是把你教得太好了。”公孙明日感慨。
　　一轮交流完毕，这群人就低下头啃西瓜。
　　师白玉：“……”
　　他很服气，你们几个人不要胡说八道上瘾了，就忘记了这群人论道后，会发生的事情。
　　“他们说七说八，说完了，就要打司雨霏了。”师白玉提醒他们。
　　“没事，我们的目标是在他们打霏霏之前，找到师父。”公孙明日乐呵呵，“等找到了师父，她会应付这里的情况，哈哈哈，我们就跑。”
　　“他们就这样说话，要说好几天呢。”施果跟着公孙明日一起盲目乐观。
　　师白玉发现如果是眼前的这群猴子丢了东西，大概只会傻乐地举起芝麻，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招呼众人围观，说道：看，我今天捡到的，好运吧！
　　“小白你最近不要一个人行动。”司雨霏想到了什么，姑且提醒师白玉一声。
　　“嗯？”师白玉好奇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正好把面具的下方掀开，露出了上扬的嘴角，他说：“你没发现我们这群人里，他们首先想要杀掉我，其次就是你吗？”
　　师白玉闻言，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司雨霏将面具合回去。
　　人世间的得得失失，和潇洒自如的门派没有关系，得到桃子也太开心，得到西瓜也开心，得到芝麻也开心。
　　不做违心的选择，不做长久的后悔。
　　到了晚上，一个门派的人住在一个院子。
　　伏羲院的人互相对视，遵循和天道院以及麒麟山的约定，负责在不引起无上法门的注意，而布下天道院可以遥控的法阵。
　　公孙明日打算在布下法阵的同时，寻找邬清影的踪迹。
　　其他人明白他的打算，当晚行动。
　　司雨霏早早在负责的区域把结界布好，随后，他便登上高处，眺望远处的神树。
　　远方的大海传来了浪打浪打的声音，参天大树似乎进入了数不尽的萤火虫，照得树冠在黑夜中发亮。
　　因为站得太高，司雨霏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幻境。
　　彩光……浮在空气中。
　　司雨霏死死地盯着那些色彩。
　　诡异的事情就此发生，那些色彩似乎发现了司雨霏在盯着它们看，一瞬间消散，就像是犯事的人看到了衙役，一溜烟地跑了。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不过现在比起奇怪的色彩，他更加好奇那棵大树。
　　那里有东西在喊他过去。
　　司雨霏皱眉，左手扶了一下面具，身影藏在黑暗之中，一路潜行，飞了过去。
　　是什么在喊他？
　　为什么那么着急？
　　想要说什么？
　　司雨霏的心里难得生了迫不及待的心思，就在他快要冲进一神殿范围的时候，一神殿的周围，巨大的结界波动。
　　不等司雨霏分析这是什么结界，一道东西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攻击而来。
　　一只巨大的章鱼触手。
　　就在司雨霏想要用火术将它烤了后，结界的周围，又一只巨大的触手从他身体的另一边伸出。
　　“咻咻咻。”
　　八只巨大的触手，从司雨霏的正前方出现，分别绕着他的身体，而且触手都经过了他的身体，将他隔空包围。
　　糟了。
　　司雨霏拿出弑神剑，左手横剑。
　　“嘭！”触手一下子全部往中心收拢，意图将司雨霏抓住。
　　只是他们这一下去，并没有抓到人，而是抓到了冰冷的金属。
　　触手愣住。
　　一根锁链从触手的缝隙中钻出去，刚开始只是一根，随后是十几根，冒出来的锁链全部往外伸展，逆着触手的方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锁链如同食人花，瞬间张开，反向套住触手。
　　触手开始挣扎。
　　锁链用它们不能反抗的力道，将触手打开。
　　司雨霏立刻从中脱身。
　　眼看司雨霏要逃走，触手想要追上去，但是金属锁链如同庞大蟒蛇，缠着不放。
　　司雨霏瞬间脱离一神殿的范围，落在草坪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一只手就撑在他后面的墙壁上。
　　司雨霏喜不自禁地转过头。
　　晓沐云早就把脸收拾干净，柔顺的头发如同往常披下，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带着光泽的蓝色外袍，一边的衣服溜下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模样。
　　“霏霏，你的口味太重了，晚上与其和黏糊糊的触手玩，不如来找你的相公。”晓沐云笑道。
　　“晓沐云！”司雨霏想要上手抱他，但是现在一只手受伤了，一只手拿着剑，抬起哪只手，就放下哪只手。
　　“我都说了我们两天后就会见面的。”晓沐云放下撑在墙壁上的手，稍微弯下腰，按照司雨霏的心意，抱了他一下。
　　司雨霏害怕他伤到自己，所以努力把伤手抬起来，但是又害怕剑伤到他，所以又尽力把剑拿远。
　　“一神殿现在进不去，我和天道院的人去看了，那边布下的结界太可怕了。我们只能这几天数次过去，不断投下阵法石，在阵法数量足够后，再把那里打开。”晓沐云放开手，“ 伏羲院不是负责在无上法门边缘布下结界的一部分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晓沐云在一神殿周围完成任务，本来打算离开的，结果他感受到了法术流，一抬手就发现司雨霏快要被结界抓住了。
　　司雨霏收起弑神剑，告诉晓沐云：“我怀疑师父就在一神殿里面。”
　　“一神殿吗？”晓沐云不知道司雨霏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假设邬清影是活着，还是只留下了什么线索，“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里固若金汤。我和天道院的人观察了一下，一神殿除了孔琼玉，无人进去，就算想要打扮成他们的弟子混进去都不可能。在我和天道院的人破除结界之前，你还是不要擅自闯入比较好。”
　　“嗯。”司雨霏只给了他一个字的回应。
　　晓沐云清楚司雨霏的性格，无奈地掀开他的面具，随后掐住他的脸。
　　“嘶。”疼的。
　　“别乱来，这里太危险了。”晓沐云没有好气。
　　“我才不会。”晓沐云放开手，看着他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孔琼玉想要让众道车轮战对付你。”
　　“反正最后哭的人不会是我。”司雨霏捂住自己的脸。
　　“你再这样随便，我真的要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晓沐云又叹一口气。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聊这种话题，所以故意说了别的话：“我好想见你。”
　　甜言蜜语总是没有错的，晓沐云很吃这一套。
　　“是吗？”晓沐云斜视他一眼。
　　司雨霏点头。
　　“我看就算我不在，你和别人聊得也挺开心的。”晓沐云阴阳怪气。
　　“我和师兄师姐一直都聊天很开心的。”
　　“我说陆兰溪。”嘿，司雨霏居然敢在他的面前装傻。
　　被他猜对了，司雨霏还真的就是故意的。
　　“没有，就是突然发现他坐在后面，说了两句闲话。”司雨霏说。
　　“那么，你今早要是不一直看着那些奇怪的石像，稍微往前面看一点，你的相公就在你的前面，惊不惊喜？”今早晓沐云发现他们一行人后，脑袋都要转断了，司雨霏愣是没有看他一眼。
　　司雨霏沉默一会后，说：“你太小肚鸡肠了。”
　　晓沐云就知道自己的情敌是那些奇怪的东西！
　　“晓沐云。”司雨霏又喊他。
　　“什么事？”晓沐云微微弯下腰，靠近他。
　　“我还没有和师兄师姐他们说师父的事情。”司雨霏的语气满是无法言喻的无力。
　　晓沐云闻言，上前，一下子抱住他。
　　“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司雨霏肯定道，“师父一定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不后悔，而我，一定要完成她剩下的事情。”
　　“我和天道院的人尽快想办法把结界打开。”晓沐云如此告诉他。
　　司雨霏点头。
　　“你的手什么时候能好？”晓沐云现在更担心他会在后面的车轮战上受伤。
　　“不知道。”司雨霏摇头。
　　晓沐云一个着急，把自己乾坤袋里的所有丹药都掏给了司雨霏，甚至想要强迫司雨霏全都吞下去。
　　这些丹药不怕吃多，这都是修复身体和增长功力的。
　　司雨霏看着倒出来，一颗都大得惊人的丹药，默默把东西收进乾坤袋里，拍了拍晓沐云的肩膀，就此告辞。
　　“喂，我说，我救了你，起码亲一口再走吧。”晓沐云果然斤斤计较。
　　司雨霏都要溜出这个院子的门了，听到他的话，一脸嫌弃地走了回来，完好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
　　亲完后，司雨霏就真的溜了。
　　晓沐云一脸春风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路上遇到了范郸，范郸问他：“你又去见司雨霏了吧？”
　　晓沐云面无表情地说：“范郸，和你这种孤家寡人没有关系。”
　　范郸用力眨眼睛，随后无能狂怒，转身回房间睡觉。
　　光是论道就是好几天的事情。
　　在这个期间，天道院、伏羲院和麒麟山的人，一到入夜，就悄无声息地在无上法门四处布下阵法。
　　他们到处跑来跑去，终于在一天晚上，司雨霏确定，这个无上法门内，有奇怪的东西在。
　　首先，无上法门就很奇怪。
　　但是他要说的奇怪是在发生状态的。
　　是光，流光溢彩的光。
　　那些光和他们一样潜伏在黑暗中，仿佛有生命一样。
　　但是它们又什么都不做，仿佛只是如同空气一样存在着。
　　司雨霏疑惑不解。
　　光彩随机落入一个地方，照在黑夜中睡着的人的脸上。
　　那人脸上映着光芒，但是等光退去后，他的脸上还有光。
　　他在睡梦中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脸，他的指甲碰到了坚硬的鳞片，而非柔软的肌肤。
　　其他的地方，一些人的肢体在退化。
　　色彩如同有生命，看着众人的变化，兴奋呐喊着。
　　所有的叫声，化为让诡异的树木朝天生长。
　　仙灵大会举办着，但是会场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他们莫名用半块面具挡住自己的脸。
　　“你无端端做什么学弑神斩魔者？”伙伴哈哈大笑。
　　那人有苦难言。
　　还有人突然包住了自己的手，不敢展示于人前，他周围的同伴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别人一问，他们就摆出一副惊吓的模样。
　　诸如此类，一个又一个的人，先出现异样，融于人群之中。
　　为了消解怪异，原本还要继续两天的论道早早结束，转为法术交流。
　　这一切都是因为，开始下一个活动，他们就会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不会再去注意别人了。
　　论道的早早结束，让公孙明日始料不及。
　　他们快要把自己负责任的部分阵法布置好了，但是邬清影依旧没有消息。
　　几人还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而司雨霏就要站在擂台上了。
　　司雨霏倒是不在意。
　　中心的法坛上，一个修仙者按照抽签，抽得了第一个顺序，他飞上法坛，用一把锋利的剑指着司雨霏，狂傲地说：“来啊，弑神斩魔者。”
　　正如孔琼玉所说，如果他能赢下去，赢到最后，那么他们都会放过伏羲院一马。话虽如此，这一群人的最终目的，还是直接把司雨霏斩杀于此。
　　司雨霏带着狰狞的面具，但是众人也可以看到，他的左眼缠着布条，左眼应该是看不清东西的，而且他的右手吊着，看上去，似乎命不久矣。
　　他从阶梯慢慢走上高坛。
　　修仙者看着他的恐怖面具先出现在视线中，随后是他那一身肃杀的衣服。
　　司雨霏一步一步往前走，当他的手出现在修仙者眼前时，他的左手拿着一把明漆黑的剑。
　　斩魔剑。
　　身为一个剑修，修仙者一眼看出此剑不凡。
　　“你使左手剑？”修仙者虽然想要杀他，但是不想趁人之危。
　　“随便。”司雨霏看上去平和随意。
　　他两只手都是利手，不过他平常时候不会一起用双剑。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不管是弑神剑还是斩魔剑，在以前的他眼中，都是没用的东西。拖着一样没有的东西打架就很烦人了，别说是两样。
　　不如拿着一把剑佯攻，实际上另一只手用法术，更方便。
　　看着司雨霏病怏怏的模样，修仙者于心不忍，但还是提着剑攻击而去，他一边朝着司雨霏奔跑而去，一边说道：“胜之不武，抱歉了。”
　　“我也同样这样说。”
　　这位修仙者是道中新秀，一把青光剑耍得行云流水，他想要对司雨霏留手，所以剑到司雨霏面前，故意留出空袭。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那把剑停在司雨霏的右眼，他疑惑问司雨霏：“你不出手吗？”
　　莫非邬清影真的很够义气，这些年来养着弑神斩魔者，但是没有教他什么法术。
　　“你的剑，太慢了。”司雨霏叹气，提不起兴趣。
　　他的这句话惹怒了这位剑修，他的剑这一次不再留手，攻向司雨霏的脑袋。
　　人眼不能触及的速度，黑色的剑光滑过，剑修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剑就被打歪了。
　　他的功力深厚，很快就顺着被打歪的角度，抖着剑，再一次挑向司雨霏。
　　“师父说。”司雨霏的脑袋一偏，轻而易举闪过他的攻击，手中握紧长剑，剑势如同雷霆万钧，划出无数幻影朝他反击而去，“出剑要快，攻击要准，手要稳，心要狠，最重要的是，起手不能犹豫，否则……”
　　就是败北。
　　刀光剑影，就一个攻击的交换，司雨霏拿着剑，直逼剑修。剑修连忙要退，但是司雨霏的移动速度远在他之前，他瞬间追上去，和其交锋。
　　看上去是交锋，实际上是司雨霏逗着他玩，在快要靠近法坛边缘时，司雨霏恰好打飞他的一个攻击，手指一动，斩魔剑往下转。司雨霏打开手掌，一个法术直接打在剑修的胸膛上，将他打了下去。
　　他的动作没有断层，在打落剑修时，手往下，接住了剑柄。
　　“下一个。”无上法门的弟子敲锣。
　　此番简单交手，已经表明司雨霏修为不凡。
　　下一个人从他的身后飞起来，法修的雷震打向司雨霏。
　　他卑鄙地不等司雨霏缓过来。
　　“剑来！万剑引雷！”司雨霏听到了火花的声音，毫不犹豫将斩魔剑往上扔。
　　斩魔剑在他的牵引下，化为百千把剑，携带雷电，攻击而去。
　　两道雷电敌对，法力高升者强者胜。
　　那个法修被雷电弹飞。
　　“好讨人厌的小子。”此时，人群之中，有人发现问题了，“你们发现没有，他故意用对手擅长的领域，反击对方。”
　　擅长剑的，用剑打退。
　　擅长法术的，用法术对付。
　　擅长发展的，破起阵法。
　　邬清影啊，邬清影，你到底教出个什么东西。
　　“哇。”法坛下，第一次看司雨霏如此出手的师兄师姐们傻眼。
　　司雨霏从中午打到了傍晚，他对战不知道多少人了，但是不仅没有一丝疲惫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兴奋，眼睛瞪大，冒出明亮的光。
　　此时，和他对战的修仙者一个战矛挥出，戳中他右手上的细布。
　　就在他以为得手时，司雨霏直接将右手上的细布毁去，念力移动身体，留下一道残影。他的右手从布条里冒出，手疾速伸出，抓住修仙者的脑袋，手中压制住他的法力，随后用力往下一压。
　　“砰！”修仙者的后脑勺将地面砸出一个洞。
　　他恐惧地睁大眼睛。
　　按住他的人，司雨霏现在自上而下看着他，眼中的光彩早已经变得癫狂。
　　“哈哈哈哈。”
　　孔琼玉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呯！”锣鼓的声音响起。
　　突然起来的声音，让空气中潜伏的色彩扭曲。
　　某个院子的房间里，有一个修仙者一脸兴奋地打开一个房间，给今天不舒服，所以没有出门的两位师兄汇报情况：“师兄们，别睡了，快去看热闹，弑神斩魔者真的好厉害……别睡了啦……”
　　他去打开床上的被子。
　　立时，看到床上场景的修仙者惊恐地长大嘴巴。
　　他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一只庞大无比的手从床上伸出，狠狠抓碎他的脑袋，随后拉进床上。
　　床上的是双头怪物，他们丑陋的脑袋连在一具黏在在一起的身体上，手和脚如同蜘蛛般细长，他们啃食着来找他们的修仙者，眼中莫名流下泪水。
　　流光溢彩。

149	异变
　　“嘭。”锣鼓的声音响起, 惊扰了司雨霏。
　　等他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正拎着一个修仙者，要把他扔出法坛。
　　“啊？”司雨霏愣住。
　　“雨歇君, 今天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无上法门的弟子提醒他。
　　司雨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因为他的动作, 左眼上的细布也掉下去了。
　　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东西, 他其实早就痊愈了, 而且右手正在拖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修仙者。
　　按照司雨霏对自己的理解，他现在这个动作是扔垃圾的动作。他这样想着，手攥住那人的衣领, 使用念力，轻轻松松将他举了起来。
　　那位修仙者又一次面对面看到这张恐怖的面具, 露出了魂飞魄散的表情。
　　司雨霏将他提了提。
　　围观群众看到他的动作, 个个大气不敢出。
　　
　　“你倒是, 自己站好啊。”司雨霏郁闷了, 他不是已经把他的脚放到可以踩地板的高度了吗？
　　那人愣住, 之后尝试用脚踩住地板。
　　司雨霏看他站稳了, 就把手放开。
　　那人的身体立刻变得摇摇晃晃。
　　司雨霏越过他，跳下法坛。
　　“霏……霏霏……”公孙明日跑过来接他，但是看上去人已经傻了。
　　司雨霏不解地用手扶了一下面具。
　　最后还是重思行上前, 把司雨霏带走了。
　　司雨霏茫然地看了看重思行一脸凝重的脸, 又转过头，看着公孙明日混杂着担心的表情。
　　“哇，太牛了。”在场的人里面, 只有师白玉可以发出纯粹的感慨。
　　看着伏羲院的一行人走过来, 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道路。司雨霏走着走着，发现现场很多人包着白布, 还有些人躺在椅子上呼天喊地的。
　　“他们怎么了？不小心撞到了？”司雨霏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不要开口开嘲讽了，不然师姐怕今晚潜入你房间打你的人太多。”施果有顾虑。
　　司雨霏听不懂施果后面那半句话，不过前面那半句话他听懂了，所以闭上了嘴巴。
　　等他们一离开，会场里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我的娘亲啊，师兄你不是说想要去对付弑神斩魔者吗？我把机会让给你了。”
　　“师妹，你真是我的亲师妹。”看到了今天一天下来的战斗，他没有丝毫欲望去对付司雨霏了。
　　不过也有人因此而兴致勃勃。
　　“麒麟山选谁为代表？”有人站在麒麟山队伍的隔壁，好奇提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周围的人下意识把视线投向晓沐云。
　　晓沐云遗憾地说：“我最近晚上睡不好觉，浑身都不得劲，所以呢……”
　　“少主，你再不做点事情，我真的要回去禀告掌门了。”麒麟山的一个长老威胁晓沐云。同时，他的心里郁闷，晓青璃为什么突然生病了？现在整个团队里面，根本就没有人能和晓沐云抗衡，他整天抓着范郸几个人一到晚上就打牌，这就算了。白天他也不做事，而且还吃最好的、穿最贵的衣服、享受所有人的奉承，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你一定要我做些什么，可以……”晓沐云准备胡诌。
　　“那么就期待少主在与弑神斩魔者的对战中胜出！”长老说完之后，怒其不争地甩袖子离开。
　　目送长老离开，晓沐云忧心仲仲，无奈地打开扇子，叹气道：“范郸，于长老是为难我啊，我怎么能因为一些小争斗，而得罪我的相公呢？”
　　“少主，这些话，你和我就好了，千万不要让其他长老听到。”范郸可不想上年纪的长老当着他的面晕过去，“再说了，你是司雨霏的对手吗？”
　　“唔……不是！”晓沐云收起扇子，一副恬不知耻的无赖模样，“你懂的，我更注重精神上的修炼。”
　　这也是晓沐云屡次遇到可以把别人逼疯的事情，而他还能没事的原因。
　　法修本就注重精神力，而他在这方面可谓是登峰造极。
　　但是相对的，越注重精神力的修行者，往往会相对于放弃肉/体方面的继续打造。司雨霏则是经典的选择在精神和肉/体的修炼中选取平衡的类型。若说在肉/体方面下功夫的，他们熟悉的人里面，是施果。身为一个武修，她的身体坚不可摧，但是相对的，她很容易被精神类的攻击削减能力。
　　回到了院子，司雨霏在床上盘腿，真气运行，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随后默默收回气息。
　　“你怎么样？”重思行待在一边，注意着他的情况。
　　之所以这里只有他和司雨霏，主要是其他人真的太吵了，重思行忍无可忍就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嗯……”司雨霏在思考。
　　“你今天上了擂台，没有多久就不对劲了。”重思行从来没有见过司雨霏那副模样，“一副失去理智的样子，如果不是后面和你决战的修仙者还有一点水平，见风使舵掉下法坛淘汰出局，已经有几个被你打死了。再根据你说，你记不得中途发生的事情，我怀疑有人对你做了什么。”
　　“但是我没有吃错东西，也没有被人攻击。”司雨霏睁开眼睛。
　　“最近我们确实同吃同住，你若出事，我们不可能没事。”重思行睨着司雨霏，有一点对他的不信任，“你确定没有乱吃东西。”
　　司雨霏想了一想，还真的让他想到了，他把乾坤袋里的一堆丹药拿出来，交给重思行，老实说：“昨天晚上遇到了晓沐云，他担心我伤口没有痊愈，给了我这些。”
　　重思行好奇地打开盖子，一一检查里面的丹药，随后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告诉司雨霏：“全都是上等的昂贵丹药，你的姘头真是不要命了地讨好你。”
　　“会不会是吃太多，补过头了，所以傻了？”司雨霏当然不会怀疑晓沐云害自己。
　　重思行闻言，笑着将丹药还给司雨霏，和他说：“霏霏呀，你说这番话，才让师兄怀疑你傻了。”
　　司雨霏头疼地按住面具，他当然不会真的这样觉得，但是他最近确实没有做其他会影响自己的事情。
　　“你眼睛上的伤怎么样？”重思行问他。
　　“好了。”司雨霏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了。
　　“我来看看。”重思行和他说。
　　司雨霏没有一丝犹豫，便将脸上的面具拿下。
　　重思行上前，捧着他的脸，左右检查一番。
　　司雨霏就保持这样的姿势，抬眼看他。
　　“我看着是没事了。”重思行郁闷，“你今天的模样真是把我们给吓坏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司雨霏张开嘴巴，想要反驳他的这种说法。
　　可惜他说话慢，所以就被其他人先把话插进来。
　　“你的师弟，我的霏霏，一直都是很残暴的。”房间的某扇窗户突然被打开，晓沐云的脸出现在窗外。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司雨霏本来想骂他，但是捧着他的脸的重思行笑着用手按住了司雨霏的脸颊，让他难以出声。
　　晓沐云把窗户关上，脚步声从窗边移动到门口，他很快就推门进来。
　　“你是来看霏霏的情况的吧。”重思行放开手，马上就才到晓沐云的来意，“我们检查不出问题。”
　　“听到了。”晓沐云叹气，一副遇到负心汉的模样，“而且还听到了某人冤枉我好心送给他的丹药，真是令我寒心。”
　　司雨霏将放在床上的丹药一下子推开，一脸不屑。
　　他只是有一说一，他就是除了这个，什么别的奇怪东西都没有吃。
　　“霏霏很残暴吗？” 重思行惊讶。
　　“相信师兄你已经在之前看到他战斗中的模样了。”有些话，不需要再重复描述，“他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分明比之前都要可怕。没有想到，霏霏居然也是一个双面角色，在师兄师姐们卖乖呢，只会欺负我”
　　重思行回忆，小时候的司雨霏倒是很喜欢和他们实战，后面到了某个阶段就不喜欢了，最多和他们例行练练剑。
　　问了理由，他大概是觉得和自己实战，师兄师姐们都放水，不太有意思，他自己练习，或者等邬清影回来再打好了。
　　“你来做什么？”司雨霏不满地看着他。
　　他是很喜欢晓沐云，但是晓沐云经常欺负自己，这一点让他很生气。
　　“我来帮你检查。”晓沐云当然是发现了司雨霏的不对劲，所以才会出现的。
　　“来。”司雨霏不做其他发言。
　　晓沐云和他对视，随后伸出右手，和司雨霏对视一眼。
　　司雨霏同样伸出右手。
　　两人手掌同时相交，晓沐云体内的灵气立即过渡到司雨霏的体内。
　　重思行看晓沐云来了，便不再打扰，出门离开了。
　　日落熔金。
　　重思行抬头看，发现阳光投落出来的色彩有一点不对劲。
　　但是具体是哪里有问题，他一时半会居然说不出来。
　　思想在被篡改。
　　重思行离开后，房间里不一会儿果然又传出了吵闹的声音。
　　“呕，你的灵气真的很恶心，以后不许你把灵气灌入我的体内。”
　　“司小霏，你的没良心真是屡屡突破我的想象。”
　　入夜后，施果今天莫名没有什么胃口，她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面，打坐冥想。
　　“吱。”也许是夏天的某种虫子，正在发出吵闹的声音。
　　施果继续入定。
　　“吱——”她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就算闭着眼睛，都仿佛看到一片……流光溢彩。
　　“糟了！”施果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精神最容易收到摧残，所以居然是最快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人的意识。
　　也许不止是人的意识。
　　仙灵大会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他们在仙灵大会会特别繁忙。然而更多的是被带过来凑人数，无所事事的普通弟子。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能跟着一群人一起看热闹，但是到了晚上，就真的无聊到发慌了。
　　还好无上法门的景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而且无上法门对待客人的态度热情，不会要求他们不能乱跑。
　　所以今天晚上，有几个小弟子，到处串门玩。
　　他们都有一些平常熟悉的门派，故意不打招呼，闯了进去，想要给里面的人一个惊喜。
　　然而这一开门，房间里面的人叫他们吓了一跳。
　　他们的面前站着他们认识的修仙者，但是他的手长了一个巨大的螃蟹钳子。
　　“啊……”他们正想要大叫。
　　屋子里产生异变的修仙者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露出了惊吓的表情，随后着急地朝他们伸出手。
　　他的本意是想要捂住他们的嘴巴，可惜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这一伸手，就把他们的脑袋从嘴巴的部分，全部剪断了。
　　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这一下，是不得不继续把事情隐瞒下去了。
　　同一时间，某个门派的院子里，一些弟子慌张地从外面回来，互相交流着讯息。
　　“三师兄和五师兄，还有十师弟已经一天不见人影了。”
　　“三师兄和五师兄今早说不舒服的吧，他们在房间休息，应该没事。倒是十师弟，他平常不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吗？怎么会一天不见踪影？”
　　“奇怪。”
　　“十分奇怪！”
　　“我们把这件事情和三师兄汇报一下吧，这一次是三师兄带队来的，总是要和他说的，我们去打搅吧。”
　　“说的也是。”
　　于是乎，弟子们去敲开了三师兄和五师兄的房间。
　　敲门声响了许久，里面都没有回复，众人互相对视，疑惑许久，最后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门一开，弟子手中拿着的烛光照亮房间，立时，惊悚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屋子里面只有半具下半身的尸体，尸体穿着他们门派的衣服，上半身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妖兽啃咬成这样的，死相凄惨。
　　有了这一个声音，当然引得周围人出现。自然的，他们看到了尸体的模样，无一例外，发出了尖叫声。
　　月光如练，屋顶上，一只双头怪物正在快速爬行，他们的身体长出八只爪子，互相交互，在行动的时候，身体粘稠的液体和血液交互在一起，从远处看，他们的身体好像挂着连着的血网。他们的脖子长得可怕，直直往前延伸，身体到处都是窟窿。
　　华美的光彩照在它的身上，它就异变得越来越可怕。
　　因为尖叫声，修仙者们都提高了警惕，也因此，杀死发现自己身体变异几人的修仙者，被人发现了房间里的尸体。
　　他已经用法术将自己的手掩盖，但是无法解释屋子里的尸体。
　　周围一片的修仙者立即聚合在一起。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可能有妖魔鬼怪在外面之中作乱？”
　　“我也没有闻到妖魔的气息。”
　　“那么是谁如此残忍？”
　　这是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问题，若异变者有点良心，他应该坦白发生在这里的暴行。
　　但是自从身体发生变化后，他能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改变。
　　他没有了怜悯心、没有同情心、不会惭愧和羞愧。
　　为了把自己的嫌疑转移到他处，这一位修仙者满怀恶意地开口道：“弑神斩魔者。”
　　“啊？”这个答案着实让一大堆人惊讶。
　　“虽然我们都没有看到嫌疑人，但是在我们中间，只有这个人最邪恶。”他的嘴巴张开，每说一句话，就想要邪恶地扬起得意的嘴角，他大概是发现了这件事情，于是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幸灾乐祸，“今天他的癫狂，我们有目共睹。而且，弑神斩魔，不就是乱人间规则纲常，此类人，至邪至恶，既然对神魔不敬，下一步不就是危害苍生。我们，就是苍生。”
　　众人被他的话语煽动，心思不稳。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去看一下司雨霏那边的情况吧。”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群修仙者中杀人，此人一定修为了得，司雨霏确实符合这个对象，“未必是他，但是防止万一，我们要尽快排除可疑的人，防止有下一个受害者。”
　　这个方案没有什么问题，众人同意，随后拿上武器，赶去伏羲院的院子。
　　伏羲院的院子在最偏远安静的地方，因此外面吵吵闹闹，这里都没有人在意。
　　今天和司雨霏有过对战的人，快速地在不同房间中，认出了司雨霏灵气的气息，从而找到了他的住所。
　　“什么人？”然而，伏羲院的人不是吃素的，早就注意到有一群人来了。
　　因为伏羲院弟子给其他人带来的压力，他们原本只是来看情况的目的改变，直接冲去司雨霏的房间。
　　第一个人正打开了房门，想要冲进去，黑暗一片、看不清景物的房间里伸出了一把尚未从剑鞘里出来的剑。
　　那把剑打得人措手不及，剑鞘的那一端直接击中带头人的肚子。在他发出痛叫后，剑身一扫，将他从侧边打飞。
　　一人落，接下来依旧有人想要进去。
　　司雨霏不紧不慢，仍旧在黑暗之中出招，斩魔剑快得划出幻影，出招刁钻，将想要进来的人全都打趴。
　　“啊啊。”司雨霏的门口，一片狼藉。
　　剩下的人不敢进去。
　　“你们在做什么？”披了一件外衣的公孙明日和重思行出现，怒斥这一群无礼的修仙者。
　　“抱歉，叨扰。”他们中间还是有聪明人的，“我们这边出现了几个被妖魔攻击致死的弟子，我们好像看到那只妖魔往这个方向跑，怀疑进了雨歇君的房间里面。我们一是担心雨歇君，二是迫切抓到妖魔，所以才会贸然闯入。”
　　“我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司雨霏冷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们不是不信雨歇君，只是担心。”那人停顿了一下，大着胆子提议，“如果雨歇君不介意，我们想要进去看一眼。”
　　“休想！”公孙明日咬牙切齿，已经准备出剑。
　　黑暗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众人立刻看了进去。
　　有了光亮，站在光明中的人就显示出真身。
　　司雨霏披着一件外袍，里面穿着里衣，他的手里拿着一张黄符，火在黄符的末端燃烧，照在他洁白无瑕的脸上。
　　见者无比惊艳，心神撼动。
　　司雨霏随意将火符一扔。
　　他的动作吓了其他人一跳。
　　不过火符并没有在屋子里引起灾难，而是浮在空中，继续照亮着房间。
　　司雨霏抬起脚，迈出房间。
　　众人被他震慑，往后退了一步。
　　司雨霏站在门边，对他们说道：“要检查的话，请。”
　　听这个声音，居然就是那个面具怪物！
　　不少人现在才接受司雨霏长这副模样。
　　话已经说了出去，就算现在那人不怀疑司雨霏了，还是不得不厚脸皮走过去。不过他没有进去搜捕，就是大概在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走了出来，朝着所有人摇头。
　　里面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尸体身上还有热度，如果人真的是司雨霏杀的，他从那边赶回这里，不可能完全没有血腥味。
　　“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司雨霏好奇问道。
　　听到了他的问话，这人鬼鬼祟祟且快速地眼珠子一转，偷看司雨霏一眼，然后告诉他：“千鸟宫的一个弟子半身被啃咬至死，百谷坊三个弟子在齐广宫阁弟子的房间内头颅落地而死。”
　　“嗯？”司雨霏觉得奇怪，“你们那边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吗？”
　　他觉得他们很没用。
　　“我们十分痛心，同时觉得很奇怪。”那人发现司雨霏还是能交流的。
　　“所以就怀疑我？”司雨霏真的把他们所有人的心声都读得清清楚楚的，忍住了才没有翻白眼。
　　“抱歉。”
　　司雨霏想了一下，把身上的外袍穿好，告诉他们：“我想要去看看尸体。”
　　真的会有妖魔可以在一群修仙者中无声无息杀人吗？
　　“我陪你一起去。”公孙明日着急说道。
　　“小果不舒服，我要留下来照顾她，你们去吧。”重思行和公孙明日交换眼神。
　　他们这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离开了。
　　院子里安静后，重思行走进司雨霏
楠碸
的房间，径直去打开他的衣柜门。
　　晓沐云衣衫不整地坐在里面，抬头看到重思行，视线撇开。
　　“弟夫，你在刚好，小果不舒服，你也一起去看看。”重思行无视了一些重要问题。
　　晓沐云说：“好的。”

150	此番意志
　　晓沐云整理好衣服后, 跟着重思行一起离开。
　　走在路上，晓沐云随口问了一句：“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他应该把气息全都藏起来了才对。
　　“我不清楚你, 但是我了解霏霏, 他是一个人睡觉也可以穿整套衣服, 包括戴上面具的。”而且司雨霏天性警惕, 有人靠近, 他平常应该第一时间戴上面具才对，大晚上这副模样出现，肯定是房间里面有人, 他能穿上衣服出来阻止其他人探查房间，已经是最快的反应了。
　　至于为什么是在衣柜里面, 只能说司雨霏应该早就听到来者部分人的心声, 知道他们的目的, 所以做好了给他们进屋子的准备, 再随意把晓沐云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的房间一目了然, 除了柜子, 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晓沐云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乌黑的头发从他的肩头滑落。
　　重思行又看了他一眼，淡然问道：“你和霏霏, 到哪一步了？”
　　“咳咳咳咳。”晓沐云要被呛死。
　　“不过也不稀奇。”虽然他觉得晓沐云不错, 但是不代表他认为他是个好东西。
　　“师兄，不要再调笑我了。”晓沐云无奈地低下头。
　　“怎么会呢，抱得佳人归这种事情, 平常人羡慕都来不及。”重思行笑了一声, 随后加快速度，带着晓沐云往前走。
　　晓沐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就是属于难以为情的时候, 手上小动作特别多的类型。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到了施果的房间。
　　“师兄。”妃泣朝在房间照顾施果，师白玉遵照司雨霏的吩咐，坚决不单独待着。所以他在妃泣朝要离开后，也跟了过来，现在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啊，弟夫你也来了。”妃泣朝现在才发现。
　　“沐云在检查真气方面的能力比我厉害，我想既然他在这里，不如喊他过来看看施果。”
　　重思行说的在这里，指的就是在隔壁，不过妃泣朝听着，以为晓沐云是从他的院子赶过来的，顿时觉得这个弟夫也太靠谱了吧
　　晓沐云来到施果身前，发现施果正在盘腿运功，额头渗出了冷汗，仍旧不知道停下来。他皱眉，运转真气，随后伸出手，靠近施果。
　　灵气的波动肉眼不可见，但是在场都是数一数二的修仙者，自然可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晓沐云的真气潜入施果的体内，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立刻加大灌入的灵气数量，随后，他的灵气紧紧闭着施果的灵气，引导她将灵气在体内扩散。
　　施果现在的灵气情况是赤/裸裸地展现在晓沐云的眼前，他们两人一起合力，迅速将施果的身体用灵气充盈。
　　两边灵气相逼，立刻就发现了施果体内多出来的灵气。
　　施果立即睁开了眼睛，和晓沐云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人的灵气一涌而上，想要捕捉或者吞噬这股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灵气。
　　忽然，灵气从施果的体内消失，仿若是逃走了一般。
　　“师兄，你看。”妃泣朝发现了端倪。
　　施果的头上，突然出现了一股奇怪的色彩。
　　重思行当然也发现了，现在是晚上，房间里面只有烛光，不可能出现这样光芒。一般的人可能拿光彩没有办法，可惜眼前的怪物，遇到的人是重思行。重思行双手相交，快速结印，使用法术。
　　顿时，一个气泡一样的物体将施果身旁的色彩包裹住，重思行伸出手，食指一勾，那个气泡立刻携带着被困住的色彩，朝他飞来。
　　气泡浮在重思行的手掌心之上，那一团色彩发现自己被捕捉，居然开始反抗起来。旁人若只是随意一瞥，大概会以为重思行在玩稚童才感兴趣的泡泡，里面的一团色彩只是单纯是泡泡表明的色彩涌动。实际上，泡沫是透明的，色彩为了从桎梏住自己的容器中逃生，不断冲击着壁垒。
　　“呼。”另外一边，晓沐云发现施果身上的灵气正常了，他松了一口气，将手收回。
　　施果速度更快，闭上眼睛，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晓沐云转过头，看着身后重思行手中的东西。
　　“我很惊讶。”重思行一向不在表面上显示出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一下，他确实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沐云，这玩意，居然是活的。”
　　一团有颜色的空气，居然是活物。
　　“不仅如此。”联想到刚才施果体内多余的灵气在做的事情，晓沐云告诉他们，“这一股气体我觉得是属于灵气的一种。不同的门派修炼的灵气不一样，如果体内进入了大量其他灵气，而且这股灵气不是作为补充作用进入的，会影响人的身体。”
　　“什么意思？”妃泣朝不太懂。
　　晓沐云看了妃泣朝一眼，想到了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比如说我是一个注重精神方面修炼的法修，师姐是个注重身体方面修炼的武修，如果我抱着攻略的想法灌输进灵气，而师姐又无法抵御这股灵气，那么她的身体机能就会开始退化，然后精神方面的修炼增长。”
　　“这是做得到的吗？”那人人修炼岂不是可以自由转换修炼方向。
　　“一般当然做不到。”晓沐云苦笑，“就是因为普通情况下，另一种外来的灵气做不到，所以二师兄现在手中的那股灵气才很奇怪。”
　　“呼——”施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小果，你怎么样？”重思行的嘴巴和施果打招呼，眼睛却不敢离开自己的手。
　　这一股灵气比他想象中厉害多了，不断抵抗着他的结界。
　　“正如霏霏的奸夫说的一样。”施果同意晓沐云的结论。
　　晓沐云有意见，他反驳道：“不要叫我是霏霏的奸夫，讲道理，我名正言顺，和霏霏是彼此的唯一，以后一定会补办婚礼的，我是正宫，请不要胡说八道。”
　　他有时候既小肚鸡肠，又斤斤计较。
　　司雨霏就这样说过他，晓沐云居然不承认。
　　“那股灵气不仅想要改变我的灵气，更恐怖的是，似乎会影响人的意志。”施果幸好察觉得快，迅速压制住体内的冲动。
　　“什么意志？”重思行问。
　　施果看着眼前的人，诚实地说：“杀戮之类的吧。”
　　“嗯？”
　　“原来如此。”
　　重思行和晓沐云想到了一处去。
　　司雨霏今天就是受了同一种灵气的影响吧。
　　“霏霏呢？”施果和他们是想到了一处。
　　“似乎别的院子发生了惨案，霏霏和明日一起去看情况了。”重思行告诉她。
　　“大师兄跟着，霏霏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公孙明日保护司雨霏的心，他们都一清二楚，所以施果知道司雨霏和晓沐云在一起后，一直都很好奇，晓沐云是怎么样在公孙明日的眼前活到现在的，“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
　　“霏霏受到的影响应该不严重。”晓沐云之所以今天没有在司雨霏的身上发现了类似施果的情况，就是因为司雨霏体内的这一种灵气很微弱，难以察觉，“师姐你休息吧，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可以了。”
　　施果点头，但是看样子，她在确定司雨霏没事之前，是不会睡觉的了。
　　一间房间里，只有师白玉安心地陷入梦乡中。
　　晓沐云不是一般佩服，这个孩子心也太大了。
　　这一边的问题处理完毕，另外一边，司雨霏和公孙明日跟着大部队，往发生命案的房间进发。
　　在路上，那些人好几次想要看一眼司雨霏，都被公孙明日移形换影一样的身体挡住了。
　　其他人难得陷入沉默。
　　“就是这里了。”他们来到了最先发现尸体的发现，也就是千鸟宫弟子的住所。
　　司雨霏一进屋，就看到了身体被拦腰折断的尸体。
　　他的上半身已经没有办法找到了，腰间的伤口不像是利器所伤，更像是被什么动作啃咬到这样的状态。
　　司雨霏蹲在尸体的旁边，极致的美丽，和死亡的窒息感融合在一起。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直接想要触摸尸体上的伤口。
　　“呕。”有人根本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快要吐了。
　　他们身为修仙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到的尸体不会少，被妖魔袭击致死的，被人害死的，或者直接点，在荒野也见过被动物咬死的。
　　就算是这样，这一具尸体的死相还是太恐怖的，他的手指甲都是凝固的血，下半身衣服有被撕裂的地方，隐约可见伤口。
　　他是在痛苦中，不得不抓住自己的下半/身，然后无力死掉的。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们的弟子，我们不能任由你在他死后还如此侮辱他。”千鸟宫的其他弟子抓住了司雨霏的手。
　　司雨霏抬起头看他。
　　那位弟子确实被他的美貌晃了一下眼睛，不过仍旧坚持自己的信念。
　　“好。”司雨霏不勉强。
　　“另外几具尸体在不远处的院子，但是……有点可怕。”有人看司雨霏长得一张惹人怜爱的脸蛋，渐渐就忘记了自己跟着一群人去伏羲院的院子，是为了讨伐弑神斩魔者的。
　　司雨霏闻言，大拇指擦了一下嘴唇，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妈诶！这玩意果然还是妖孽吧！
　　司雨霏坚持，其他人只能再带他们去看了另一边的尸体。
　　“是不同的人杀了他们。”司衣服一看，就能做出判断了。
　　“你怎么知道？”其他人不信。
　　“刚才那边的尸体，腰部有啃咬的痕迹，证明杀死他的东西拥有可伤人的口器。”司雨霏指了指嘴巴的方向。
　　众人看向他的嘴巴。
　　公孙明日：“……”
　　他真的想把这群□□都送去见阎王爷。
　　“但是这里的几具尸体，显然易见是被类似钳子东西直接削去半边脑袋而死的。”司雨霏耐心地观察着尸体，“不是同一样东西。”
　　“你胡说八道，这里是无上法门，而且我们一群修仙者在附近，如果有妖魔鬼怪，我们不可能没有发现！”有人听了他的话，擅自把他说的杀人凶手认作是妖魔。
　　他们一群修仙者，从修炼开始，就在斩妖除魔，就算偶然与人冲撞，结果到了最后，最大的敌人还是妖魔。
　　因为习惯，他们下意识以为在这里闹事的就是妖魔。
　　“所以可能未必是妖魔吧。”司雨霏蹲在地板上，双手撑着脸，随意一笑。
　　他确实在暗示，但是大部分人是听不懂的。
　　“不是妖魔，难道还是人吗？”
　　“我们中怎么可能有人对自己的同道下次杀手。”
　　“若是说这里有异端，雨歇君，你的嫌疑最高，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
　　人群激昂，不过并不是单纯因为司雨霏，而是他们确实是有此怀疑过，既然没有妖魔的痕迹，那么有可能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我才劝你们好好说话。”公孙明日站在司雨霏的身前，咬牙切齿道，“不许冲着我的师弟大声嚷嚷，不然我让你们和这堆尸体躺在一起。”
　　“你说什么？”
　　公孙明日和那些弟子开始吵架。
　　司雨霏蹲在地板上，趁着公孙明日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捡起了掉在尸体旁边的一块碎片。
　　螃蟹的壳？
　　论吵架气人的功力，伏羲院弟子是个中佼佼者，在司雨霏陷入自我的思考世界的时候，一大群人被公孙明日气得差点倒在地板上口吐白沫。
　　“反正我不是犯人。”司雨霏收起手，“另一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大概在今天下午，那时候我在擂台上。其次，这几个人死得又太早，我不可能来回赶，还处理其他的问题。”
　　司雨霏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信息，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于是简单总结，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他话说完了，居然没有人反驳或者阻止他离开，司雨霏不解地从公孙明日的身体后面探头。
　　在他走神的时候，对面一堆人已经被公孙明日气死，现在气喘吁吁恢复神智中。
　　“霏霏你看完了，那我们走吧？”公孙明日头都没有回，直接朝司雨霏伸出一只手。
　　司雨霏把手递给他，公孙明日被他拉起来，随后护着他出去，一边走，一边唾弃那些修仙者。
　　“大师兄，口才过人。”司雨霏是真心夸他。
　　“真的吗？霏霏你这样夸我，我好开心。”公孙明日十分感动。
　　在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司雨霏一拐角，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修仙者身上。
　　司雨霏和公孙明日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晓沐云马上把刚才施果的情况告诉他们，并且他在刚才检查了剩下三人的身体，除了重思行没事，妃泣朝和师白玉体内都多多少少存在那股奇怪的灵气。
　　他们都处理好了，现在轮到司雨霏和公孙明日了。
　　“你怎么在这里？”公孙明日疑惑不解。
　　晓沐云不敢吱声。
　　“是二师兄喊来帮我的。”施果帮忙说话。
　　晓沐云的脸上露出笑容，点头称是。
　　公孙明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问题。
　　“这个东西。”司雨霏坐在重思行的前面，他比起晓沐云和公孙明日之间的暗潮汹涌，更在意那一股彩色的空气，“我昨天晚上也看到过。”
　　“哪里？”重思行问他。
　　“到处。”司雨霏言简意赅。
　　重思行愣住。
　　“无上法门的树木、花草和动物，都和外出有一点不同，所以我以为这一种色彩是阳光映照在植物或者什么东西上，出现的颜色。”司雨霏虽然发现了，但是并没有多加怀疑，“我尝试接触过，但是确实没有形体，而且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就没有多加理会了。”
　　“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重思行算是博闻强识，但是他对这玩意闻所未闻。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
　　要不是说，晓沐云基本上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司雨霏一个眼神，晓沐云就把《道己十二章经》给他了。
　　司雨霏一开始只是猜测，没有想到，居然还真的给他在书里面找到了类似的记载。
　　“我要验证一下，这东西是不是就是树上记载的东西。”司雨霏如是说。
　　“要怎么做？”重思行问。
　　司雨霏领着他们几个人出去这间房间，随便站在一棵树前。
　　圆月散发着孤光，照着摇曳的树木仿佛在发光，司雨霏的手掌心拖着一个流光溢彩的泡沫，站在树下。
　　他随意抛了抛手，把泡沫和里面的色彩随意玩弄。
　　众人看着他的行为。
　　司雨霏猝不及防，不等泡沫里的色彩反应过来，一只手把泡沫拍在树干上。他做完这个动作，脚移动，迅速往后退。
　　“桀桀桀桀。”大树发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声，随后，迅速变异，树干在一瞬间变大，所有的树枝往外延伸。几秒钟的时间，整棵树的大小变大了两倍，原本绿色的叶子变成了紫色，树枝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果实，果实一下子变大，被风一吹，全部转过来。
　　树枝上挂着的是人头果实。
　　“桀桀桀桀。”邪恶的笑声就来自他们的嘴巴，“哈哈哈哈哈。”
　　“呕。”本就脆弱的妃泣朝开始想要吐了。
　　“那种色彩是属于神界某个地方的气息。”司雨霏确定了，这东西就是书上写的东西，“它在神界的某处是正常的，但是一旦离开那里，就会迅速吞噬周围的空间，从空气开始改造自己接触到的东西，把所有的物体都同化成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众人的瞳孔在震动。
　　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把这些可怕的东西，都带来不属于他们的人世间。
　　“这种气息脑袋空空，除了吞噬和同化，并没有其他的思想。”司雨霏按照书上的知识，分析他们，“他们没有办法消灭，但是能困住。”
　　“孔琼玉究竟想要做什么？”重思行是真的想不通。
　　“他的话，除了杀死，没有其他处理的办法。”趁着人齐，司雨霏有件事情想要和他们说，“我想要进入一神殿看情况。”
　　“为什么？”公孙明日担心他。
　　“这段时间，我们三个门派的人几乎在无上法门各处布下阵法，但是都没有找到师父。唯一没有涉及的地方就是一神殿，我想要进去看看。”司雨霏几乎可以确定，邬清影如果有留下什么线索，一定就在一神殿。
　　“难。”晓沐云插话，“按照我和天道院布下的阵法，打开一个缝隙让你进去，现在很简单。但是霏霏你现在被全部人盯着，尤其是孔琼玉，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可能独自一人行动。”
　　“那我去吧。”公孙明日提建议，他看上去天天在骂邬清影，其实比谁都在意她的安危。
　　司雨霏摇头。
　　“为什么不可以？”重思行发现司雨霏的反应有点奇怪。
　　司雨霏说：“还记得师父说，她的人间剑来自上古三大神剑之一吗？”
　　“当然记得。”施果回答。
　　“另外两把剑，你们知道是什么剑吗？”司雨霏问。
　　伏羲院其他人面面相觑，那不知道。邬清影整天吹牛，说自己的剑是三大神剑之一，但是压根没有提到过另外两把剑的讯息。
　　“我怀疑，弑神剑、斩魔剑和人间剑应该是来自一处。”神人魔，不就是三把剑。
　　他们闻言，张开嘴巴，一脸惊诧。
　　“以剑寻剑，所以只能我去找师父。”司雨霏并不想他们直面邬清影如今的情况，“人太多了会显眼，所以我要一个人去一神殿。”
　　“你现在被盯着。”晓沐云再一次提醒他。
　　“嗯，我有办法。”司雨霏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阴森森的面具，直接对着他们。
　　“师兄师姐，阿云，还有天道院的人，可能不止，更多的人，你们要小心一件事情。”司雨霏可以察觉到，孔琼玉早就开始行动对付他们了，“异化的人会想要杀死其他人。”
　　所以他们的动作也要快了。
　　“我会再用两天时间迷惑孔琼玉，并且将他引走。”司雨霏的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我要尽快见到师父。”
　　此番意志，已经不能改变。
　　晓沐云低头沉吟。
　　司雨霏问他：“你有什么异议？”
　　晓沐云关注点歪了一下：“你喊我阿云。”
　　公孙明日说：“晓沐云，滚回去吧。”

151	无情道大成者
　　麒麟山那边其实还有事情需要晓沐云去处理, 既然伏羲院的人叫他滚了，他就顺势和他们道别，转身准备从后门溜了。
　　他不加反驳就转身离开, 留下了一脸震惊的公孙明日, 他问其他人：“是我说话过分了吗？”
　　重思行故意欺负他, 笑着转过头, 说道：“我不知道, 反正我们几个人没有做错事。”
　　公孙明日愧疚地蹲在角落里反省自己。
　　施果和妃泣朝看着公孙明日失落的模样，颇为无奈地看着重思行，你既然那么喜欢他,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逗他？
　　重思行无辜地摊手，他们都不懂, 公孙明日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是最有趣的。
　　“他故意的。”司雨霏安慰公孙明日, 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随后迈开脚步追上离开院子的晓沐云。
　　听到了脚步声, 本来都要出门的晓沐云转过头, 他看到了朝他跑来的司雨霏, 得意地勾了勾手指。
　　司雨霏跑到了他的面前。
　　晓沐云等他一站稳，就伸出手，将他的面具掀开。
　　司雨霏没有想到晓沐云突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晓沐云一手拿着他的面具, 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侧着脑袋靠近他。
　　司雨霏被亲了，鼻子还被撞了一下。
　　“相公, 今晚真是可惜。”晓沐云遗憾不已。
　　“这也没办法。”司雨霏摸着自己的鼻子。
　　“呵。”晓沐云笑了, 然后把面具还给他。
　　司雨霏双手接过。
　　“有事找我。”晓沐云掐了一下他的脸，委屈地说, “那我走了。”
　　他本来就是过来一段时间，差不多时间就要回去的，结果他才刚扒了司雨霏的衣服，两个人还没有做什么，司雨霏就不得不跟着一群人走了，等他回来，两个人又是跟着师兄师姐混在一起。
　　“好吧。”司雨霏就站在这里目送他远去。
　　晓沐云恋恋不舍，离开之前还要回头看他一眼。
　　院子的拱形门后，四个伏羲院弟子缩在门后，矮的蹲着，高的站着，他们几个人扒在门外，看着司雨霏和晓沐云。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了。”施果郁闷，“那可是司雨霏，怎么……能做到一出伏羲院，就和别人谈情说爱。”
　　司雨霏来到外面，不应该以抱着恐吓眼前所有人为目的吗？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是怎么回事？
　　“霏霏貌美可爱，一出门被别的坏男人看到的，是很容易被追求的！”公孙明日含恨咬着袖子。
　　“脏死了。”重思行扯下他的袖子。
　　妃泣朝老实说：“我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司雨霏听到他们聊天的声音，猝不及防转过头。
　　他们被吓到了，虽然司雨霏面具下的脸是好看，但是他那黑黝黝的眼睛，和过分不像人的脸，还是会给人带来莫名的威压，让人心头一惊，心魂撼动。
　　“是他要求和我在一起的好不好？”他感觉师兄师姐们的意思，好像是自己扒拉着晓沐云一样。
　　师兄师姐们：“这个不用怀疑，我们都觉得是。”
　　“霏霏，那个男人是见色起意！你不要上当啊！”公孙明日棒打鸳鸯的心不死。
　　“他也没有看到我的脸就喜欢我。”司雨霏说的是实话，第一次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晓沐云除了赞叹不已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什么？他对你的外貌有什么意见吗？”公孙明日大怒。
　　重思行佩服他：“你怎么总能找到角度切入，讨厌沐云？”
　　公孙明日闻言，将脑袋撇开，暗自嘀咕道：“你喊他沐云，我也觉得很讨厌。”
　　“什么？”重思行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
　　“没有什么。”公孙明日别扭地回复他。
　　重思行无奈笑着看他。
　　公孙明日的脑袋转过去，不小心就和他双目对视。
　　重思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啦。”
　　公孙明日紧紧盯着他，而后低落地低下脑袋。
　　司雨霏仍在为他们调侃自己，而羞愤不已，脸都红了。
　　不过他脸皮薄，这是大家公认的。
　　妃泣朝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想着，如果这个世界就像是伏羲院一样该多好啊，尽管吵吵闹闹，但是大家都是友爱地生活在一起。
　　偶有冲突，但总是会重归于好。
　　他这样想着，第二天，这个世界的恶意纷涌而至。
　　虽然昨晚司雨霏已经解释了自己不可能是杀害那几个人的凶手，但是关于他的谣言还是不胫而走。
　　一时间，人们锁定了这个带来灾祸的弑神斩魔者，议论纷纷。
　　“我们解释过了，你是无辜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早上醒来，谣言就变成这样了。”昨晚在现场的修仙者找上司雨霏，想要和他解释，如今的情况，并非是他们存心所为。
　　“无所谓。”司雨霏淡定地从他的旁边走过，走上擂台。
　　早在法坛上的人用剑指着司雨霏，义愤填膺道：“你竟敢伤害同道，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好志气。”司雨霏夸赞道，随后看向台下的公孙明日，“那么就借师兄剑一用。”
　　昨天车轮战，不少人早就发现了，他的剑不能伤人，既然借剑，那么证明司雨霏不再打算手下留情。
　　公孙明日总是无底线满足自己师弟师妹的要求，何况只是要借一把剑，他的手往后一伸，实际上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了朝露剑，抛给司雨霏。
　　司雨霏用念力移动长剑，直接飞到自己的面前。
　　朝露剑的尺寸夹在弑神剑和斩魔剑之剑，比斩魔剑轻盈，比弑神剑沉重。
　　司雨霏伸出手，握住剑柄，抽出朝露剑。
　　剑如其人，朝露剑是一把在剑鞘里显得普通的剑，但是一旦出鞘，肃杀之气震撼全场。
　　司雨霏手持这把紫光剑，被气息所影响，看起来冷酷无情，随意可以夺走站在眼前的敌手之命。
　　司雨霏对面的修仙者莫名被威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道友志气凌云，我也应该全力以赴。”司雨霏一甩长剑，紫光划出凌厉杀意。
　　那位修仙者又退后一步，昨日司雨霏的暴行突然历历在目，让他开始反省自己叫嚣的模样很不应该出现。
　　锣鼓声响起，今天的擂台赛开始。
　　司雨霏一挥朝露剑。
　　不一会儿，擂台中飞出一个修仙者的身体。
　　“哈哈哈。”孔琼玉待在隐秘的房间里，这两天一直在这里看戏。
　　他的背后，无数的触手在涌动，蜘蛛的大爪子搭在墙壁上，爬来爬去，一团肉在触手中间滚动着，转到某一面的时候，露出了一面的眼睛。
　　孔琼玉靠在触手上，优哉游哉地吃着碗里的水果，欣赏司雨霏在擂台上所向无敌的模样。
　　这里的人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因为都是死前的狂欢。
　　他这样想着，眼睛渐渐睁大，身体快要异变。
　　“叩叩叩。”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人耐心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仍旧没有人响应，他觉得奇怪，于是直接用力，将门推开。
　　“打扰了。”晓沐云在进去之前，继续打招呼。
　　“净云君，好久不见。”孔琼玉的笑声传来。
　　晓沐云抬眼去看，一眼就找到了坐在椅子上，眺望远边擂台的孔琼玉。他一个人待着，但是在晓沐云推开门的时候，窗帘在微微动着，空气里都是潮湿腥臭的味道。
　　“不知道门主找我有什么事呢？”晓沐云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
　　“净云君请进吧。”孔琼玉如果真的要现在就杀死他，晓沐云根本就不能反抗。
　　晓沐云大概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只能按照孔琼玉的吩咐，走进房间。
　　孔琼玉头也不回，手一抬，房间门就关上了。
　　晓沐云走了过去。
　　“这里是一个看擂台赛的最佳位置。”孔琼玉请他过来，“雨歇君的英姿真是怎么看都精彩。”
　　晓沐云笑了一声，不做评价。
　　“伏羲院啊。”孔琼玉感慨不已，“我最喜欢的一个门派，一个被轮回和宿命死死抓住，千年万年都无法摆脱宿命的可悲门派。拥有可怕的命运，偏偏里面都是一群无心的，拥有最纯粹欢乐的人。你知道吗？进入伏羲院的人，死后再投胎，很容易再一次回到伏羲院。”
　　“我听说过。”因为伏羲院的掌门接管深渊，所以伏羲院全体人员就被深渊凶兽诅咒着，要和它们生生世世纠缠着。
　　“所以我一直关注伏羲院，其实是在期待着一个人的归来。”孔琼玉低下眼睛。
　　“谁？”晓沐云明知故问。
　　“哈。”孔琼玉不回答。
　　晓沐云在此刻，终于能确定邬清影的生死。
　　只有死了的人，才会有转生的可能性。
　　“其实。”孔琼玉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说话，开启另一个话题，“我一开始真的挺喜欢你的。”
　　“多谢门主抬爱。”晓沐云虚与委蛇。
　　孔琼玉抬手，阻止他说出一大串毫无意义又虚伪的场面话。
　　“我一开始以为我们很像。”孔琼玉说出自己深藏心底的想法，“一样恃才傲物，一样对这个世界愤愤不平，一样在意图得不到的人的偏心。我觉得是很像的，但是我却忘记了对比一个重要的条件。”
　　“能和门主有相同之处，是我的荣幸。”晓沐云还是找到机会，送出了自己的恭维话。
　　孔琼玉无视他的声音，继续说出去：“但是我忘记了，你一开始就是天之骄子，麒麟山的气运之子，摆在你面前的选择远比普通人多。当初的我，只能在良心和能力之中痛苦选取一样，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但是你不一样，你就算扔掉许多，也能轻松拥有选择的权力。”
　　也许，这就是他被邬清影舍弃，自己也丢弃她，但是和他们差不多境遇的司雨霏和晓沐云，却能在一起的原因。
　　“我实在是羡慕你。”从一开始能拥有的选择就比他多。
　　晓沐云看了他一眼，准备好的虚伪话在脑海中消散，他对孔琼玉说：“人性易测，人心却难测。”
　　“哦。” 孔琼玉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要是成为坏人，恐怕门主今天也不会想和我说话了。”晓沐云笑。
　　这句话听来莫名其妙，实际上，麒麟山的内部，晓月敖早就归顺孔琼玉。由此可见，并不是每个人养尊处优，就毫无恶意和贪欲。孔琼玉收纳的各种人，他们有的困境，晓沐云都有。曾经违背自己的信仰，罔顾天道的声音，被同门所抛弃，被众道所唾弃。
　　如果晓沐云早乖乖交出自己良心，他根本无需在二十年的时间内穿行在一片质疑声中。
　　若他不是抵御住了诱惑，司雨霏和他，人生就犹如两条数次相交，但是也没有关系的线。
　　一切经历如果改变了，他和司雨霏到死都不会有什么关系，孔琼玉又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看似有更多轻松的选择，但确实晓沐云摒弃了一切的捷径，走到了今天，所以才会和孔琼玉有此时的对话。
　　“这是天意吗？”孔琼玉笑着问他。
　　“有时候或许只是人心。”晓沐云微微一笑。
　　孔琼玉哂笑。
　　他笑是因为，他在去年，终于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早就没有了人心。
　　“不聊这些没有意思的事情了。”孔琼玉转移话题，“弑神斩魔者狂妄如此，当初首先预言出他的存在的麒麟山不做些什么吗？”
　　“门主想要问哪方面？”晓沐云请教。
　　“明天论到麒麟山的人对战司雨霏，谁会站在擂台上？”孔琼玉只是想要知道，这些人死之前，自己能不能再看一场好戏。
　　晓沐云说：“我会出手。”
　　他再不做点什么看上去有用的正经事，他们门派的长老就要疯了。
　　“好！”孔琼玉就是等着这一出好戏，“净云君，如果你赢了，我以后会给麒麟山一个优待。”
　　“是什么？”晓沐云好奇提问。
　　“你不需知道。”孔琼玉将手中拿着的花生扔回碟子里，“你只需要知道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可以了。”
　　晓沐云点了点头，实际上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说起来，这是不知道多少年来，伏羲院的人出现在无上法门了。”几十年前，邬清影就不踏足这一片土地了，“你知道为什么邬清影从来不来这里吗？”
　　“我听过一个原因。”晓沐云说。
　　孔琼玉抬眼，等待他揭晓迷底。
　　“听说是因为邬清影不喜欢吃海鲜，而无上法门靠海。”这个理由是司雨霏说的。
　　孔琼玉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笑声不断，他一边笑着，一边把视线转回擂台。
　　拿到了朝露剑的司雨霏出手比昨天还重，不一会儿，台下就多了一堆躺在一起，哀嚎声不断的修仙者。
　　“这里其实也看不太清楚。”晓沐云如此表示。
　　“是吗？那我明天就到台前看。”孔琼玉接下他的话。
　　晓沐云睨了他一眼。
　　车轮战照例在黄昏时刻结束，今天的司雨霏，比起昨天，显示出了非一般的疲态。他用朝露剑撑住自己的身体，戴着面具，脑袋向下，汗水从面具的间隙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
　　他这个状态，第二天肯定就会撑不住。
　　围观人群有这样的判断。
　　他们早就想要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比起在这个擂台赛发生的事情，大部分人更在意发生在昨晚的杀人案。早就有人把此事报告给无上法门，无上法门立刻增加了巡逻的弟子。
　　修仙者人人自危。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天道院、麒麟山和伏羲院的人遇到了没有想到的干扰情况，他们现在要是再跑出去布下阵法，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以为是杀人凶手。
　　更何况，伏羲院的人被盯得更紧了，他们寸步难行。
　　外部的威胁固然可怕，里面的变化才是最让人不寒而栗。
　　流光溢彩在无上法门的四周游走，越来越多的人的身体出现异变。不是每个人的心都产生异变，有人一发现了问题，就跑了出去，想要寻求帮忙。但是命运弄人，他最先发生变异的是他的脑袋，一颗狰狞的鱼头突兀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有人不等他出声，直接就出手，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此情此景，见者心生恐惧，更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今夜，又多了失踪的人。
　　人心惶惶。
　　他们明明就是对付妖魔鬼怪的修仙者，怎么能在如今的情况下，毫无反手之力。
　　有些人想要提议暂停大会的其他活动，专心找出在无上法门里面作乱的妖魔。
　　孔琼玉的热闹没有看够，怎么会任由他们停止这出好戏。
　　在一片混乱中，第三天的车轮战开始了。
　　孔琼玉特意从高楼下来，坐在擂台的不远处，清除眼前的一派看众，专心致志观看今天的比赛。
　　晓沐云早早就站在了擂台上，孔琼玉说了，如果他今天赢了，以后会优待麒麟山。晓沐云明显没有明白他那番承诺的含金量。证据就是，明明更擅长用销魂蹄痕链作为战斗武器的晓沐云，如今却拿着他的雨打梨花剑。
　　不认真。
　　孔琼玉撇嘴。
　　万众瞩目之下，司雨霏终于走上台阶，出现在孔琼玉的面前。
　　他一如既往，穿着黑色的劲装，手里拿着朝露剑，脸上戴着一个恐怖的面具。
　　司雨霏的特征太多，有的时候，不需要看清楚他整个人，只看部分，就会知道他来了。
　　他拿着紧紧握着朝露剑，身上散发出不同以往的气势，得意地指着晓沐云。
　　晓沐云微微笑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开始。”无上法门的弟子敲了一下锣鼓。
　　那一种有色彩的流光，会影响人的心智。孔琼玉在前天和昨天，已经确定司雨霏中招了。所以他毫不意外，司雨霏今天面对晓沐云，丝毫不留情面，以一种磅礴的气势，招招夺命。
　　可笑的是晓沐云，他拿着雨打梨花剑，一一防卫司雨霏的攻击，还来不及产生反击的念头，就被他逼到了绝境。
　　朝露剑紫光划出犀利一剑，直取晓沐云的脑袋。
　　围观群众发出了抽气声。
　　虽然晓沐云名声稍微臭了一点，但是有一说一，他出错的时候屈指可数，平常又笑眯眯的，大家还是不愿意看他出事的。
　　晓沐云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用上了销魂蹄痕链，套住朝露剑，用力一甩，想要夺剑。
　　司雨霏牢牢握住剑柄，反手用力，将晓沐云拉了过去。
　　眼看自己要撞到剑尖，晓沐云的手打转绕圈，形成一个屏障，挡在自己和朝露剑之剑。
　　“喂。”趁着两人靠近，晓沐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抱怨，“大师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打架就打架，少攀关系。”面具下，公孙明日的声音传来，随后他一脚往后退，和晓沐云拉开距离。
　　司雨霏的个人特征太多，所以会给人一种错觉，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面具的人就是司雨霏。
　　公孙明日用了一个小法术，把自己的身形缩小，和司雨霏看上去几乎无异，然后穿上他的全套装备，就这样代替他站在擂台上。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和司雨霏的攻击方式最像，而且两个人都是用剑的。
　　公孙明日一看自己要和晓沐云打架，立刻就来劲了。
　　拐走他师弟的坏人，受死吧！
　　公孙明日这样想着，带着朝露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击过去。
　　招招都是杀招。
　　孔琼玉当然看得开心。
　　在场的人里面，苦的只有晓沐云。
　　人群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这个法坛，司雨霏独自一人，灵巧地避过在无上法门各处巡逻的弟子，直接到达一神殿的入口。
　　要进入一神殿不容易，外面有个结界。
　　一察觉到有人想要闯入，结界立刻开始运作，一只庞大无比的章鱼从里面冒了出来，八只触手无声挥动着。
　　它在威胁入侵者，会用自己的手，将他撕裂。
　　司雨霏落在天道院早就布好的阵法的中心。
　　其实他们这段时间做的，就是几个人把一个阵法画得差不多，但是留下阵眼的部分不动。
　　如此布置，阵法不会启动，无上法门的人不会察觉。
　　然后，在必要的时候……
　　司雨霏站在阵眼的位置上，快速结印，补上这个阵法最后一部分。
　　在他站着不动的时候，那一只八爪章鱼怪物已经移动到了他的头顶。它颇具力量、带着潮湿和腥臭气息的触手就要用力将司雨霏拍成一块扁饼。
　　司雨霏丝毫不惧，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双手交握，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手势。
　　“破阵！”
　　各处的阵法跟着中心的阵眼一起启动，连接成一个巨大的包裹着一神殿的阵法。
　　破阵阵法吞噬在内的保护阵法。
　　章鱼怪物在空中现身，随后被一张无形的大嘴直接吞噬咬掉。
　　阵法破了。
　　再有障碍后，司雨霏着急着急地抬起头。
　　往上有百层阶梯，一层接着一层，仿佛是登天之梯。
　　司雨霏双脚用力，一个御风法术，直接飞了上去。
　　此番登顶，可到云之巅，一神宫殿。
　　司雨霏在飞行的途中，发现沿途有无数人形的雕塑，他们的面貌各不相同，栩栩如生，动作大同小异，仿佛是从一神殿逃出来的姿势，张大嘴巴，眼睛凸起，一副前所未有的恐惧表情。
　　他看了一眼，皱眉，随后从乾坤袋中分别拿出弑神剑和斩魔剑。
　　双剑在手，司雨霏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想，向上抛掷双剑，双手操控着，法术启动。
　　同源之剑，互相响应。
　　当弑神剑和斩魔剑一同发出力量的源泉，早就等候多时的人间剑立即给予回应。
　　弑神剑、人间剑、斩魔剑互相吸引着对方。
　　参天大树，白光闪烁。
　　司雨霏锁定方向，收回双剑，背在身后，一跃而上。
　　师父，师父，师父就在那里。
　　司雨霏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他快要到达神树的前方时，泥土覆盖下的生物蠢蠢欲动。
　　司雨霏一跃而起。
　　泥土下的触手亦汹涌着，朝着他扑了过去。
　　司雨霏双瞳转动，捕捉到杀意，弑神剑出鞘，抵挡攻击。
　　因为弑神剑的气息，那些触手被打了回去，全部堆在神树的前面，蠕动着、卷动着、鼓动着。
　　司雨霏落在地板上，眼睁睁看着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神树。
　　“呼。”空气中传来了孔琼玉的声音。
　　司雨霏一愣。
　　那些触手不断往里面卷动，缩小自己的身躯，随后，那丑陋的怪物就变成了孔琼玉。
　　司雨霏皱眉，疑惑不解，孔琼玉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现在应该在法坛看戏才对。
　　孔琼玉似乎猜到他的心里想法，笑了出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告诉他：“多亏了我那个丑陋的肉团分身的背叛，才让我研究了一下如何组成一个听话的分身。说实话，我今天本来是很想去看戏的，但是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留在这里，没有想到，居然那么好运，让我抓到你。说起来，都是你的师父保佑啊。”
　　“师父？”司雨霏不明白他的意思。
　　孔琼玉已经没有了隐藏的意思，他在将死的司雨霏面前，大方地扯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过身体，给司雨霏看他如今的情况。
　　司雨霏惊讶地睁大眼睛。
　　孔琼玉的身后，心脏相对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窟窿。皮肉被撕开、融化，隐约可以跳动的心脏。
　　“你的师父把我的后背开了一个洞。”孔琼玉说着，还笑了一声，仿佛这是一件甜蜜的礼物，“自从我有了这个伤口后，经常不舒服，不得不休息。今天我就是突然发病了，所以只好待在这里。但是我又很想看你和晓沐云打架，就做了一个分身，派他去看。等他回来，我把他吞掉，就可以得到他的记忆了。”
　　司雨霏愁眉不展，随后，他痛下定决心，终于问出那个问题：“我的师父在哪里？”
　　孔琼玉听到他的质问，哈哈大笑起来，低下头，整理好衣服。
　　司雨霏对他无视自己而感到不快。
　　“你不好奇我和你师父的关系吗？”孔琼玉有很多想要倾诉的话。
　　司雨霏的嘴巴合着，没有打开的欲望。
　　“说起来，你可以叫我师娘……师丈？”孔琼玉觉得好笑，“你知道的，她总是喜欢玩装扮的小游戏，我也很乐意陪她玩。”
　　邬清影一直都是无所谓男女的。
　　“虽然她后面可能有很多新欢，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是她第一个交付真心的男人吧。”孔琼玉知道她的花心，但是却依旧得意自己在邬清影心中取得的地位。
　　“师父……”司雨霏说，“曾经只爱过一个人。”
　　孔琼玉闻言，笑得很开心，他除了纯粹的喜悦，什么其他感情都没有，他说：“你说话真会哄人开心，怪不得骗得晓沐云团团转，就像曾经的我被邬清影玩弄于手掌心一样。不过爱情嘛，无所谓谁玩弄谁，因为我被她捏在手里的时候，一边大呼救命一边对她欲罢不能，真是令人怀念的过去。”
　　司雨霏不接话，他在打量着孔琼玉，等待他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将他击杀。
　　“我很喜欢你哦，你真的好像清影啊。”孔琼玉等着把这番话告诉司雨霏，已经等了太久了，他一脸陶醉，把观看伏羲院人来到外界后，他的感想告之，“你的师兄们和师姐离开伏羲院，我一开始很兴奋的，因为他们是清影的弟子。老天爷啊，我怎么能不去凑这个热闹呢，我用遍布大地的灵气封掉他们体内不同源的灵气，然后派人去追杀他们。看着他们苟延残喘，真是太让我愉快了！邬清影几十年来对我避而不见，这就是她的报应！哈哈哈哈哈！”
　　“我听着笑不出。”司雨霏眼中冷光更甚。
　　“不过他们很会玩捉迷藏。”孔琼玉抱憾，其实他之前很想抓邬清影的弟子来玩玩的，但是伏羲院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被针对，藏了起来。失去他们的踪迹后，他和庞大的无上法门信息网，都没有办法找到他们，“然后你出来了，我终于知道了，你才是最好的，你比他们都像清影，一样无情、一样固执、一样会被坏人拐着跑。”
　　他说的是他和晓沐云之间的事情。
　　孔琼玉既然一开始就在关注伏羲院弟子出来后的动向，自然也会知道他和晓沐云之间交往匪浅，这样听来，他应该知道两人在一起了。
　　“说实在的，霏霏，我最想要看的是晓沐云抛弃你，你心灰意冷的戏码，可惜他不听我的话。”孔琼玉觉得没有看到这出戏，是他对这个人世间最后的遗憾。
　　司雨霏在今天之前，只是单纯想要杀了他，现在，他决定要把这个人折磨够了，才杀掉。
　　太恶心了，他受不了一点。
　　“你想杀我，哈哈哈哈！”孔琼玉指着他，嘲讽地大笑，“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早就让你知道的，如今大地的灵气之源，前所未有地清晰划出界限，灵气源的种类和等级很重要。可惜，我的等级在你之上。如果我不是知道你会死在我的手上，我怎么会和你说那么多呢？”
　　“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话。”司雨霏一手挥出弑神剑，“既然你那么有自信，那么就来吧。”
　　“不不不，再让我说多一会吧。”孔琼玉得意地摇手指，“你不想知道你的师父是怎么过来的？如今是什么境遇吗？”
　　司雨霏的心中仍旧抱着意思微弱的希望，希望邬清影还活着。
　　孔琼玉只是太想要诉说了，他把一些过去压在心底，任由它们和自己一样腐朽。
　　有时候太寂寞。
　　“我是在很年轻的时候遇到邬清影的。”孔琼玉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着侧过头，“那时候我是万神道院一个最低等的弟子，和我的师兄们一起出门。他们负责斩妖除魔，我负责听他们的差遣，被他们呼来喝去，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被他们毒打。”
　　过去种种，宛若浮生一梦。
　　孔琼玉谈起自己的狼狈不堪的过去，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
　　他是无所谓的，像他这种人，有自尊心那才是完了。
　　他可以当一只狗，只要他还能留在万神道院修炼。
　　修炼，在成为万人之上的人物之前，任何的委屈他都能受。
　　除了服侍师兄师姐们，他的生活就只有修行。
　　直到那次出门，他们所有人都遇到了无法对付的妖魔，师兄师姐们死伤惨重，他因为没有用，所以反而逃至一劫。
　　他想办法逃跑，没有一点回去救他们的意思。
　　在他背对着妖魔，就要离开危险地方的时候，那只妖魔要掏出一个小孩的心。
　　孔琼玉本可以逃走，但是那个小孩在他今早被师兄打一顿，赶出客栈，什么都没吃的时候，把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芦分过一颗给他。
　　他现在是想不明白，但是他那时候确实是跑了回去，从妖魔的手中救下了那个小孩。
　　孔琼玉暴露在妖魔的视线之下，妖魔巨大的手就朝他拍了下去。
　　妖魔出招，不仅仅是身体的攻击，更是魔气的冲击。魔气将他包裹，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落下，要把他拍扁。
　　孔琼玉最后用尽力气护着那个小孩，转过身体，准备献上自己的生命。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面对如此美人，都能辣手摧花，所以我才最讨厌和妖魔打交道。”
　　人间之剑，出现在生死之线。
　　名剑飞来，结界将妖魔往后弹走，随后，一个穿着洗得旧了的伏羲院院服的人落在孔琼玉的面前。
　　孔琼玉一愣。
　　“美人，你没事吧？”邬清影耍帅地挥了一下自己头发，当时她年轻气盛，爱好倒是和老了一个样，就是喜欢漂亮的人，她低下头，看着孔琼玉一脸受惊地看着自己，颇为怜惜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只要长得漂亮，邬清影就算要自己用脚跑个十里，都会去救人。
　　她身为伏羲院的掌门，能力不容置疑，当然在最后把邪魔消灭。
　　邬清影做完正事后，毫不犹豫地背着剑离开。
　　她救了他，但是并不在意。
　　孔琼玉想要和她道谢，但是邬清影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
　　孔琼玉是从还活着的师兄口中，知道她是谁的。
　　大名鼎鼎的伏羲院掌门。
　　不是他这样的蝼蚁之辈可以触及的存在。
　　他回到万神道院后，比起之前，更加竭尽全力地修炼。努力到让他那个废物师父，指着他嘲弄大笑。
　　“你是什么资质，莫非还想要飞升成仙，哈哈哈哈哈！”
　　飞升成仙。
　　不，他一开始的目的并没有那么崇大，他只是知道不久之后有个仙灵会，全修仙界的门派都会参加……伏羲院也会参加。
　　他想要去。
　　他想要做到的事情，总是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达成。
　　孔琼玉在仙灵会上第二次看到邬清影，她和他记忆中一样，飞扬跋扈、无所顾忌，玩够了以后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不顾会议还没有结束。
　　他看到邬清影要走，不管师兄的呵斥与威胁，偷偷离开会场，急忙地追了上去。
　　孔琼玉总是，想要得到的东西，会不顾一切去得到。
　　在他故意制造出的各种巧遇下，邬清影对着他，露出了无奈又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多的是，不止他一个。
　　只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邬清影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
　　但是孔琼玉不行，他愈发努力修炼。他的心志远比常人，也够刻苦，甚至他也有天资，只是……就是这样了。
　　若就这样随着时间过去，在邬清影的影响下，其实孔琼玉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他应该会放下这一份执念，安心和她在一起。
　　但是在某一天，知道他和邬清影交往过密的师兄们，用法术将他重伤，在他动弹不得的时候，围着他嘲笑不休。
　　“你和邬清影？你不过是她的玩物而已，玩腻了就会扔掉。”
　　“不过你倒是可以继续给我们当狗，因为我们不会腻，哈哈哈哈。”
　　孔琼玉不是找借口，这一次的经历不是让他发现他配不上邬清影，而是让他发现……他的性情卑劣，他用各种方法麻痹自己，自己欺骗自己，实际他的自尊远高其他人，甚至达到了一种自负的境界。
　　我比你们都努力、我比你们都有天赋、我比你们更有坚定的意志，但是，就因为我生来如蝼蚁，所以就要被你们一辈子踩在脚下吗？
　　不，做不到！
　　我要当人上人，站在顶峰之上，这一辈子，绝对不能再有人，用沾满泥巴的鞋子，踩在我的脸上！
　　他的狠戾被那个整天只会喝酒犯浑的师父见了，他哈哈大笑，像是邪魔一样，交给他一样东西，也就是那个石像。
　　“很不错……你很不错！我要奖励你，送给你一样东西，给你一个机会！”师父痴愚地大笑，欢迎孔琼玉一起坠入永远爬不上的泥潭。
　　之后的事情，他已经说过一次，
　　万神道院破败许久，他们为了再回到道中顶峰，一直试图唤醒一些神，和他们做交易，取得他们的力量。
　　借法，降神。
　　这就是万神道院的修炼方式。
　　但是从很久以前，众神便陷入沉睡的陷入沉睡，远离人世间的远离人世间。
　　终于，有一位神祇愿意响应他们的呼唤。
　　大黑天五通。
　　祂若现身，需要献祭无数的生命和灵气，然后，祂只需要一位神使就可以了。
　　在人之外，意志是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
　　孔琼玉理所应当在一群人里面脱颖而出被选中。
　　只是好奇怪啊，从那天开始，他就……得到邬清影只是他的执念，并不是他的心。
　　“但是她还深爱着我。”孔琼玉捧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陶醉地讲述着邬清影对自己的爱恋，“因为太喜欢我了，她本可以杀死我的，但是她心软了，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司雨霏冷漠地看着他。
　　“你不信？”孔琼玉遗憾不已，“你是不能接受自己那伟岸的师父有私心，对我的爱，胜过了拯救苍生吗？”
　　他已经按照自己许下的诺言，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无尽的灵气、飞升的可能性、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有……邬清影的爱意。
　　“师父……不可能因为对你的爱，而对你手下留情。”司雨霏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你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孔琼玉留他到现在，就是为了炫耀，“看到我背后的伤口了吗？她本可以取掉我的心脏，将我杀死，就是因为她爱我，所以住手了。”
　　“骗子。”
　　“你凭什么指责我是骗子，是你不愿意面对事实。”
　　“师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司雨霏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从来没有说出去的事情，他也终于在今天明白邬清影为什么会选择那条路，“师父已经……无情道快要大成，飞升就在一念之间，她不会再爱具体的某个人，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不会选择为世界留下祸害，因为师父到了修炼的末期，只会同等地爱着这个世界。”
　　伏羲院的人不能选择无情道，太难了，太苦了。
　　飞升成仙有什么意思，还是当人好。
　　当人乐悠悠，当神苦巴巴。
　　邬清影为了这个人世间，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一条路。
　　修炼无情道者，不再有情绪波动。
　　司雨霏就是因为这样，在某天，彻底没有听过邬清影的心声。
　　而邬清影在最后一次离开伏羲院的时候，离她道行大成只有一念之间。
　　她带着伏羲院掌门的责任，站在了这个地方，没有一点私心。

152	神树和骸骨
　　她已经无情道大成, 此心同等爱着这个世界，不再会为单独的人动情。
　　此话一出，孔琼玉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幕。
　　邬清影的嘴角挂着血痕, 身体虚弱地快要倒下。孔琼玉在她的不远处, 看着她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他身上的伤不比她少, 他就站在邬清影的对面, 可以选择往后倒, 和她拉开距离，就等着她死去就可以了。
　　这一片大地上的大多数修仙者魂魄，死后会归于这棵神树。
　　除了伏羲院的人。
　　孔琼玉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的脚尖往前一点，身体重心因此改变, 不能随心移动, 直接倒向邬清影。
　　他们两个人的肩膀相碰, 有一瞬间仿佛是恋人相拥。
　　“嘭。”透明的触手穿进邬清影的肚子。
　　孔琼玉面无表情, 咬住牙齿, 忍住颤抖的本能。他太了解邬清影了, 除非她完全死去，否则，邬清影永不会放弃、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邬清影本就脸色煞白, 全靠一口气吊着, 这一下，肚子被破开，不可能还有生机。她侧过头, 看到了一张久违的脸。
　　孔琼玉的眼眶里,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落下。
　　他无意识地哭泣。
　　为邬清影的死亡，为旧情人时隔半生的再一次近距离接触。
　　在孔琼玉恍惚的时候, 他的身后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邬清影的手从他的背后，用力探进他的身体里，并且毫不犹豫，就要取走他的心脏。
　　正如孔琼玉所预料的，他眼前的这个人，除非真的死透了，否则，不可能懂得什么叫做放弃。
　　千钧一发之际，孔琼玉更快一步，触手完全贯穿了邬清影的身体，血肉破开，鲜血流下。
　　邬清影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上，一只手在靠近他心脏前的一秒停了下来。
　　她的指甲微微颤抖，似乎还在挣扎，但是她的生命之火已经燃烧到了尽头，意志不能改变她的身体情况。
　　她就这样不放弃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随后，闭上了眼睛。
　　永永远远，就在这个怪物的怀中死去。
　　和司雨霏猜测的一样，邬清影没有对他留情，一点都没有。
　　她甚至死去的时候也那么地果断。
　　回想到了被故意遗忘的一幕，孔琼玉的身体颤抖着。
　　自己奉献出自己的所有，都要换取的东西。
　　其中一样是邬清影。
　　“她爱我，她爱我，她一定爱我……”
　　孔琼玉只能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不断坚定自己的信念，才可以继续活下去。
　　他为自己编织的谎言幻梦，如今被司雨霏打破，用一个他绝对无法反驳的真实。
　　无情道大成的人，怎么会对他仍旧有留念。
　　所谓的爱，就算不在两人分道扬镳的那一刻，也在邬清影决定踏入无情道的那一秒，也消失殆尽。
　　人一辈子，有多少成功的机会？
　　人一辈子，又有什么样的机遇才能遇到相爱的一人？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孔琼玉低下头，思考了一会，他的脑子在岁月反复的折磨中，已经懂得要怎么欺骗自己，给他的心一个一个合理的答案和方案，他抬起头，眼神狠戾，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就是有点可惜，我不得不杀死你了。”
　　弑神剑发出明亮的剑光，随着持有者的动作从前往后一挥，划过圆弧的轨迹。
　　司雨霏一往无前地告诉孔琼玉：“一直等着你。”
　　“我只能杀死你。”孔琼玉痛苦不已，“弑神斩魔者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而且……只有你死了，其他人就不会知道清影修炼过无情道，我才能……”
　　继续将她仍爱着我的谎言继续下去。
　　我的意志一旦崩塌，我将会失去我的所有，包括我自己。
　　空气中，彩光只有稍许，它无所不在地潜伏着，是一种活的生物。
　　它们看惯了神界中，那些庞然大物的无边缠斗，纯粹的力量结合体，每一次碰撞，星辰都为之震动，星屑落下，成为人们眼中的流星。
　　因此，彩光们看着凡人们的简单打斗，只会嗤笑。
　　司雨霏和孔琼玉一开始打架，用的都是寻常的法术。
　　五行相生相克，斗的是反应能力和对于法术的熟练程度。
　　在这方面，孔琼玉比起司雨霏更有经验，但是司雨霏的反应速度更快。
　　惯常的法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小孩子过家家。
　　司雨霏先如此出手的原因，是因为他忌惮着孔琼玉说的那一套灵气理论。他已经从师兄师姐的经历中明白了不同的灵气源存在对立的情况，但是等级之说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有掌握情况之前，不会随意出手。
　　孔琼玉随手变出一把剑，快步上前，以绝对的速度，简单却能看出功力的架势，朝司雨霏挥出攻击。
　　长剑于空中发出斩风的声音，灰色的光芒化为一道绝对强势的攻击，看情况，无人可挡。
　　司雨霏明白他这一击的含金量，不可以避开，否则的话，剑气直接冲击而来，收到的伤害定会让自己一时半会不能随意动弹。
　　得到了如此危急的结论，司雨霏反倒是冷静到了极点。
　　他将剑打横，硬生生接了孔琼玉这一击。同一时间，左手使用风术，将自己和孔琼玉一起卷入剑风乱流之中。
　　他的战斗方式一直都是很疯的。
　　孔琼玉眼看因为司雨霏的操作，自己发出去的剑气反而要伤害自己，立刻撤掉了攻击。
　　眼前无所阻碍，司雨霏趁机用弑神剑的剑气四散开来，犹如刺猬身上的刺，竖起往外刺。
　　孔琼玉被部分剑气击中，瞬间往后一闪，他手持的剑挡在身前，挡住喷薄而来的攻击。
　　两方到了此刻，已经是单纯的灵气比拼。
　　司雨霏站在神树的对面，以弑神剑为媒介，循序渐进，谨慎而又强势地试探着孔琼玉的底线。
　　被司雨霏的法力所震慑，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没有痊愈，孔琼玉也不想在不清楚弑神剑的情况下，直接和司雨霏的这一招硬面对面。所以他在法术乱流的中心，直接将手中的剑插进泥土里，用剑展开结界，挡在自己的眼前。
　　司雨霏不断扩大自己的灵气领域，而且疯了一样，将领域内的法术流弄乱，如同一团暴风在狭小的空间里东跑西窜。
　　法术流的狂暴让尘土和树叶都跟着遭殃，孔琼玉眼前的视线被干扰。
　　司雨霏趁着混乱的间隙，不露痕迹地收起弑神剑，悄然将其中一个法术夹杂在其中。
　　同剑寻踪。
　　感受到弑神剑的气息，人间剑再一次发出响应的气息。
　　且这不是无主之剑的反应。
　　想到人间剑和邬清影之间的特殊联系，司雨霏掌中再催，在这个充满了危机的一神殿，掀起了漫天风暴。
　　“那边怎么了？”一神殿的动静太大了，把法坛上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公孙明日隔着面具，视线受阻，借机和晓沐云的武器交缠在一起，然后两个人看似角力，实际上正在打量一神殿的情况。
　　一神殿本来早就是一堆奇异生物的巢穴，不过因为这些年被结界笼罩着，营造出平和的假象。
　　结界一破，里面压抑的气息就要控制不住了。
　　原本孔琼玉以为自己尚能继续掩埋一神殿的灵气，但是一阵狂风，将不同的灵气搅在一起，随后四散出去。潜伏在空气中的流光溢彩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瞬间沸腾。
　　天空被彩色的光芒所笼罩，无上法门的结界起作用，把所有的异样都框在这个地方。
　　但是也因此，这里的气息混乱得如同所有颜色都色彩落入一个大染缸，被一根木棍搅弄着。
　　混乱、恐惧、恶意。
　　公孙明日和晓沐云也呆住了。
　　“怎么回事？”有人反应过来，惊叫。
　　公孙明日和晓沐云还以为自己浑水摸鱼被发现，连忙转身又出招了一下。
　　“你们别打了！”有人随口喊了一声擂台上的两个人，想要冲去一神殿。
　　他们中最迟钝的修仙者，都能察觉到散发出来的灵气的吊诡之处。
　　但是他们刚一动，一神殿的周围再一次出现了结界，把地方包裹起来。
　　也就是这时，修仙者们才发现，原来他们这段时间看到的一神殿，都是结界给予的假象。
　　“呼。”重新把结界撑起，挡住灵气外泄后，孔琼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趁着他分身乏术，神树周围的结界被打破了。
　　孔琼玉更加庆幸自己及时布下阵法了，因为神树旁边的结界一被打破，这棵树上的灵气一下子就倾泻而出，将这个地方都填满。
　　如果让外面的修仙者感受到了，他知道，所有人都会吓到魂飞魄散。
　　如此充沛的灵气，仿佛是泉水的泉眼，挖空整个大地，都可能无法得到那么多的灵气。
　　孔琼玉的嘴角上扬。
　　更何况，这里确实有大部分的大地灵气在。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神树的里面，传出了众多惨叫声。
　　“飞升！！！飞升！！！为何我辛苦飞升！！！却是得到了这样的结局！！！孔琼玉！！！”
　　“勿要成仙！勿要成仙！勿要成仙！”
　　“成仙是陷阱，快跑！！！”
　　司雨霏听着这些声音，弑神剑往土地上一点，更加混乱的狂暴出现。
　　“啊啊啊啊！！！”神树中冲出满带怨恨的气息，四面八方攻击孔琼玉。
　　司雨霏双脚用力踩在土地上，提着弑神剑，逆着灵气的方向，一跃而起。
　　人间剑感觉到他的靠近，终于在长年累月的树冠中，显示出自己的真容。
　　霏霏，过来。
　　
　　无数蓬勃的灵气经过司雨霏的身旁，冲向孔琼玉。
　　司雨霏继续往上飞，左手伸出，就要拿走人间剑。
　　人手和剑柄之前，只有一段短短的距离。
　　“呵。”孔琼玉冷笑。
　　那些灵气反复攻击着他。
　　他承受着灵气的恶意，微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霏霏，既然我和你的师父关系匪浅，我就稍微解答一下你的疑问吧。”孔琼玉能猜到司雨霏不断试探自己的原因，“你怎么能不懂灵气的等级理论呢，明明你出来伏羲院后，之所以能斩杀那么多伪仙，都是因为你在他们之上。你是这套天地之间规则的受益者，但是你却一点都不明白，真是让之前的人死得不明不白啊。”
　　神树上跑出来的灵气越来越多，灵气流就算不针对司雨霏，但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他眼看就要握到剑柄了，但是身体被扯走，又离远了一点。
　　司雨霏咬住牙齿，又一次往前冲。
　　“你们……也很烦。”孔琼玉说的是那些意图报复自己的灵核，也就是灵气之前所有者的意识，“那么就用你们作为示范，让伏羲院天真无邪的小鬼看看什么叫做等级压制吧。”
　　说完，一神殿的土地传来了地震，整个区域都在剧烈晃动着，仿佛要裂开。
　　司雨霏无视了背后的异样，脚在空中一蹬，手指已经碰到了人间剑的剑柄。
　　一条触手凭空出现，卷住了司雨霏的腰部。
　　司雨霏愣住。
　　触手将他用力扯走，人间剑和司雨霏拉开了距离，在司雨霏离开后，树冠重新伸展，把剑身挡住。
　　潮湿、腥臭、浓郁的气息冲进鼻端。
　　触手抓住了司雨霏，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
　　司雨霏的视线被强制挪走，从神树上转到后面。
　　抓住他的的本体是一种畸形丑陋的庞然大物，它的身体仿佛是一团巨大的肉堆积而成的。它太大了，人离他太近的时候，根本就无法分辨它的具体形状，它的身体里冒出一颗又一颗的狰狞脑袋，它可能没有眼睛，也有可能眼睛被肉堆掩埋，嘴巴占据了半张脸，里面的牙齿尖利，数量远超凡人。
　　它的躯体好像遵循着某种规则，又好像毫无规律可言，数不清楚的触手从它的身体伸出来，在空中嚣张地蠕动着。
　　抓住司雨霏身体的触手只是它身体的小小一部分。
　　因为它的出现，那些原本对它带有怨气的灵气，瞬间奄奄一息，不敢再叫嚣。
　　它只需要出现，就足以震慑其他的东西。
　　司雨霏想要抵抗，但是他的双手也被抓住，动弹不得。
　　眼前的怪物不仅仅是抓住了他，更是从精神方面将他死死压制住。
　　孔琼玉似乎早就预想到了如今的场景，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触手用力，死死勒住司雨霏。
　　司雨霏的手和身体被绑住，他的右手松开，将弑神剑直直往下扔。
　　盘在地上的触手涌动，准备把弑神剑吞掉。
　　白剑如同怪物的希望，被一堆肉团淹没。
　　“哈。”孔琼玉的笑声从怪物的嘴里面发出，另一只触手顺着司雨霏的身体往上卷动，随后毫不犹豫地将他的面具掀开。
　　司雨霏那张痛苦的漂亮脸蛋出现在空气中。
　　“哇哦。”孔琼玉感慨了一声，触手摸着他的脸。
　　司雨霏皱眉，想要努力将脑袋往后仰，躲过脸上恶心的触感。
　　“虽然很可惜，但是红颜薄命，就这样了。”
　　原本抚摸司雨霏脸上的触手顺着他的脸蛋往下滑，缠住他的脖子。
　　“这就是等级的压制。”孔琼玉告诉他答案，“我不仅在力量上远胜于你，你看到了我，无力反抗，甚至会因为因此产生恐惧感，失去反抗的念头。我越是和你接触，你就会产生更加强烈的恐惧感，死亡对你来说，比靠近我更轻松。”
　　“唔。”司雨霏的脑袋要被触手淹没，脖子被紧紧勒住，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那就这样吧。”孔琼玉一用力，想要勒断他的脖子，终止这场闹剧。
　　司雨霏的头发完全被触手淹没，他的身体还在外面。
　　大局将定。
　　司雨霏的手指突然一动，往上一勾。
　　堆在一起的触手中间突然鼓动，脚下的土地震动得更加厉害。
　　神树在跟着大地摇动。
　　触手的中央突然发出了爆破的声音，随后，触手一根接着一根裂开。
　　怪物的口中发出了奇怪的哀嚎声，光是这个声音，就足以让普通人吓得精神错乱。
　　触手感觉到了疼痛，迅速往四周挪开。
　　一把闪着冷光的剑从里面飞了出来。
　　司雨霏的手指勾向自己的方向。
　　弑神剑收到他的召唤，调转方向，剑尖直指，冲了过去。
　　触手抓着司雨霏，急忙地转移，想要避过弑神剑。
　　但是剑并非是单纯冲着这个方向，而是瞄准了司雨霏的，所以不管触手带着司雨霏跑得多快，它依旧飞了过来。
　　触手见没有能马上勒死司雨霏，立即又有一根新的触手缠上他的脚，想要将他彻底吞没。
　　弑神剑在最后一秒赶到，长剑随着司雨霏的指挥，凌厉斩向触手。
　　被弑神剑攻击，三根触手断裂。
　　司雨霏的脑袋一甩，缠在他身上的触手掉了下去，他的手一收紧，弑神剑再一次回到他的手里。
　　孔琼玉身躯上的所有脑袋转动，往上抬头。
　　司雨霏拿着弑神剑，飘在空中，黄色的发带在混乱的灵气流中。他的面容冰冷白皙，流光溢彩映在他的周围，仿佛是异人降世。
　　孔琼玉此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所有的嘴巴张开。
　　按照他的了解，就算他此刻没有完全成仙成神，但是他也算是伪仙的最高层级。司雨霏不过是……
　　为什么？
　　“剑来……”司雨霏无所畏惧，他从小被众神所威胁，精神早已经错乱。
　　每当他看到这些庞然大物，心里头只会有一个想法……
　　杀！
　　“雷霆万钧！”
　　若说有什么类型的法术，可以对这些巨物还能产生一些威胁，那么就是天雷。
　　司雨霏一手举起剑，雷霆法术已然准备好了。
　　他的手往下，剑指挥着雷电，劈向孔琼玉。
　　孔琼玉迎着雷电，身躯蠕动，把柔软的肉身藏起来，露出铠甲。
　　因为他们的斗法，一神殿内，花草枯萎，泥石碎裂，
　　雷电和飞沙走石相对，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司雨霏不再带着试探的态度，倾其所有，攻击眼前的怪物。
　　威胁我者，死！
　　惹怒我者，死！
　　挡我面前者，死死死！
　　力量从司雨霏的这边逼向孔琼玉，他想要尽力抵抗，但是却发现，司雨霏那边传来的攻击，他居然无法逆转过去。
　　事已至此，孔琼玉只能用另一个办法。
　　他献祭了自己的一根触手，将司雨霏凝聚的法术石化掉。
　　“休想逃！”司雨霏一个翻身，使用幻术，变成了和孔琼玉一样巨大的怪物。
　　孔琼玉感觉到了威胁，他做了一件事情。
　　神树有两棵，其中一棵挂着人间剑，他用触手，将另外一棵树击碎。
　　刹那间，那棵树神涌向出数量可怕的灵气，全部进入到孔琼玉的体内。
　　一瞬成仙。
　　一瞬成神。
　　气息震撼寰宇。
　　司雨霏逆着神气，抵抗着大地的威力，疯了一样再一次逼近他。
　　“真是麻烦死了。”
　　孔琼玉不得不用自己存储起来的一半灵气，用以对付司雨霏。
　　两道气息碰撞。
　　孔琼玉不断烧掉灵气。
　　天地的灵气，无边的攻击。
　　孔琼玉不断耗费灵气，持续输出攻击，和司雨霏打消耗战。
　　他再怎么样，都只是……人。
　　人做不到源源不断输出灵气，法力总会有殆尽的时候。
　　司雨霏察觉到了孔琼玉的意图，所以用身体承受灵气狂流，朝他冲了过去。
　　孔琼玉同时爆发，燃烧掉刚吸收的灵气。
　　怪物之间的颤抖，一神殿泥土被翻开，尘土飞扬，脆弱的花朵粉碎。
　　争斗的最后结果呢？
　　巨大的手指停在了怪物的眼前。
　　黄袍巨物的身体被石化了。
　　人们总以为大战的结束是激烈的，但是也有可能是死寂的。
　　孔琼玉无声无息地赢了。
　　神树见状，垂下的藤蔓兴奋地朝石像飞过去。
　　树枝击碎石头，露出了在里面的司雨霏。
　　他变成了和路边无异的石像，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是的，不管是一神殿阶梯周围的石像，还是无上法门路边的雕塑，其实都是真的东西，不过是被孔琼玉变成了石头罢了。
　　藤蔓缠住司雨霏，将他一点一点，拉扯进大树里面。
　　“咳。”孔琼玉变回了人身，他趴在地板上咳嗽，没有想到除了邬清影，还能有人伤他如此，还害他消耗了一树的灵气。
　　不止如此。
　　提前吸收了大量的灵气，孔琼玉的身体瞬间被粉碎，一堆肉堆在一起，开始重组。
　　新生是痛苦的。
　　掉在肉堆里面的眼睛努力翻转，看着神树的方向。
　　司雨霏完全被树吞噬，消失不见。
　　太好了……太好了，这一下，没有人可以阻挡他……血洗这片土地，迈向成神之路。
　　神树摇晃，深埋在树下的骸骨悄然往上。
　　它也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153	线索开始串联
　　日月星辰, 预示着未来的走向。零星满布，似是天道在棋盘内落下的又一颗棋子。
　　麒麟山的藏书阁内，书籍掉了满地。
　　晓星昼的手中拿着一本书, 双手在颤抖个不停。
　　他按照晓沐云给予的关键词, 把藏书阁翻了一个底朝天。
　　云罗遍布的书籍, 一层又一层的书架。这里的书堆积得太高, 如果不是修仙者可以自由飞起, 到达每一个角落，普通人光是从这里取下一本书，都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功夫。
　　麒麟山的弟子自古以来, 都会把书的目录做好，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这里的书实在是太多了, 新书尚能花点时间就找到, 旧书那可是, 有时间都未必能找出来。何况晓沐云只给了一些关键词, 连个书名和著作者都没有。
　　晓星昼这段时间光是翻目录, 就翻了几个大册子了。
　　儿子啊, 你真是他的好儿子。
　　要不是妻子早逝，他只有晓沐云这么一个儿子，晓星昼怀疑自己早就把晓沐云给打死了。
　　晓星昼一边骂着不孝的儿子, 一边任劳任怨地在找着旧书。
　　“掌门, 找不到。”
　　因为工作量庞大，晓星昼不得不找了几个自己信任的心腹过来一起帮忙。经过这段时间的翻书，大家现在看到字都要吐了。
　　不同于晓星昼的隐忍, 麒麟山的长老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少主啊, 你真是我们的好少主，让你出门在外找个好姻缘, 你是不听的，整天就是想着办法来折腾我们这一群老骨头。”
　　经过这段时间，长老觉得自己更加老眼昏花了。
　　“大家放下目录吧。”晓星昼已经明白了，按照他们现在的工作模式，不说有没有这个耐力和态度，主要是要花的时间太多了，恐怕等他们找到了晓沐云要的资料，外面的世界都要换天了。
　　“掌门，莫非你想要用那招？”有长老察觉到了晓星昼的打算，心里咯噔一下。
　　“掌门！求求你不要！”正趴在地板上翻书的藏书阁管理人，爬着过来，诚惶诚恐地抓住了晓星昼的鞋子，痛哭流涕，“这些书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一直都是很难在这里找书的啊！所以我们藏书阁不是有规定，若要帮忙寻书，一年内入库的，一天内可以交付。十年内入库的，需要三天。一百年的，需要十天。少主这一次要的书，起码是几百年前入库的，好歹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吧！”
　　晓星昼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虽然看不见自己如今的脸，但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沧桑，看上去更上年纪了。他在心里纠结了许久，最后痛下决心，拍了拍管理人的肩膀，坚决说道：“没有时间了，阿暧，你放心，事后我一定会帮忙收拾残局的。”
　　阿暧大喊大叫，不想轻易妥协，她哭道：“不是收拾的问题，是这些书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掌门啊！你再考虑一下吧！”
　　晓星昼说：“你走开。”
　　看自己家的掌门心意已决，情况无力回天，阿暧咬牙切齿，最后决定把罪魁祸首拉下水，她要求道：“之后让少主来收拾！”
　　不给晓沐云一点教训，他以后只会继续来祸害这个地方。
　　晓星昼也是早就想要找个机会教育晓沐云了，他一口答应道：“好！”
　　得到了晓星昼的承诺，阿暧仍旧是不情不愿地被拖走了。
　　在场的人暂且退出藏书阁，没有了其他人在身旁，这里安静得让人有点窒息。。
　　现如今，只有晓星昼一个人待在偌大的藏书阁。他站在中央，四周都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叠着往上，整个藏书阁内犹如通天大塔。
　　晓星昼深吸一口气，直直从地板上浮了起来。
　　他漂浮在空中，打开双手，手臂伸直，微微闭上眼睛。
　　法术流轻微地流动着，麒麟山特殊的法术悄然在此生效。
　　晓星昼突然睁开眼睛，两手打了一个响指，法术流瞬间开始新的流动，把最下面的一排书全部抽了出来。所有的书打开，整齐地在晓星昼的眼前排列，快速地翻动着。
　　他用意念充斥在整个空间，如同几十双眼睛在同时看着书的内容。
　　“没有。”
　　他很快就得到了结论，法力一送，浮在空中的书都掉到了地板上，狂乱地砸下。
　　“下一批。”
　　更多的书从书架上飞了出来，就像之前的书一样，快速翻动着，而晓星昼凭借着法术，去快速地捕获其内容。
　　“没有。”
　　这一批书又直接从空中掉了下去。
　　随着晓星昼动作的加快，藏书阁内传来了剧烈的声响。
　　站在门口的阿暧能想象到里面的情况，咬着自己的袖子，哭哭啼啼。
　　她的孩子们啊！
　　就算晓星昼用了如此强大的密法，都无法一时半刻从庞大的书海中找到需要的信息。长老们在外面等着，从晚上等到了第二天的黄昏。
　　就在他们以为晓星昼无法一天内的时间找到书籍后，藏书阁内的暴动终于停了下来，恢复了一片寂静。
　　长老们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现在里面肯定书堆了一地，推门进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便飞向屋顶，或者高处的窗户，从里面进去。
　　四周的窗户被推开，黄昏暗沉的光透了进去，原本就充满了古老气息的藏书阁，如今更是充满了陈旧的味道。
　　长老们飞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晓星昼。
　　晓星昼坐在一堆书的上面，身体也靠在书上。
　　他使用的密法对精神损害极大，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他变得疲惫不堪，如同老了十岁一样。
　　比起疲劳，晓星昼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长老们发现他在发抖，眼睛发直。
　　“掌门。”长老们飞了下去，围在晓星昼的旁边，紧张问道，“你没事吧？需不需要现在带你出去看医修，还有，我这里有些灵丹，你先吃一颗吧……”
　　晓星昼挥手，阻止长老们再说下去，他的嘴唇惨败，声音在发抖，道：“阿云要的书我都找到了。”
　　“需要我们马上送去给少主吗？”
　　听到这个问题，晓星昼大力点头，说：“必须尽快！”
　　他们鲜少看到晓星昼如此紧急的样子，这下对于晓沐云想要知道的东西，更是好奇不已。
　　“必须要早点告诉阿云，在……弑神斩魔者出事之前……”
　　众人面面相觑，这又和弑神斩魔者有什么关系？
　　“如果弑神斩魔者出事，整个神州大地就要完了。”晓星昼没有想到，他们早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通读了书籍里面的内容，再想到二十年前，晓沐云居然带队去斩杀司雨霏，晓星昼额头上的冷汗就不停流下。
　　邬清影，你是对的。
　　我真希望你能知道，你当初的善念，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修仙，不仅修炼精神，增进法力，更应该修心。
　　世人若不懂这个道理，如今困境都是自找。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麒麟山弟子带着一封信，秘密从山内出发，奔赴无上法门，给晓沐云送信。
　　他的出行十分隐秘，想要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们是那么小心翼翼，但还是无法瞒过晓月傲。
　　送信人才离开两天，他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他拼命逃跑，但还是没有办法逃过敌人的围攻。
　　对面有一队人马，而他只有一个人。
　　送信人势单力薄，逃无可逃，仍旧死死护着那封信，不愿意交出来。
　　就在他快要命丧黄泉之时，忽然天空变得阴暗无比。
　　人未到，威压先至。
　　道路的尽头，出现几个一身浑黑打扮，带着黑色帽子的人。
　　“天地原无法，人鬼所混乱，世界再起事，今日再入世。”黑色的衣袍于空中飘荡，乌云聚集，似乎大雨降倾。
　　看到这一行诡异的队伍，前来抢信件的人这才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天道院？”为何选择在这个时间入世？
　　“天道院遵守创立之初许下的诺言，众道只要有需要我们的一天，我们一定会出现。”带头的黑衣人手一挥，天道院的人开始绝地反攻，并且救下送信人。
　　“我们这就给你疗伤。”天道院的人扶起送信人。
　　送信人摇了摇头，他无力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把一直护着的信交给他们，哀求道：“这封信，一定要尽快交到我们的少主，晓沐云的手上……”
　　“放心。”天道院的人接过那封信，抚慰他，“我们一定尽快送到。”
　　天道院的人实际上是兵分三路。
　　一边的人先去找晓沐云和司雨霏，一边的人听到消息后，赶来救人，最后一边的人来到了三神山。
　　这一个司雨霏离开伏羲院后，第一个目的地。
　　也是邬清影根据自己多年来调查到的线索，寻找到的一个重要目的地。
　　他们太奇怪了，饶是喜欢赚钱的当地人，都不敢靠近。这一群黑衣人径直来到了三神山下，那三个奇怪的雕像前。
　　“喂！你们想要做什么，这可是我们三神山重要的景点！”尽管他们看上去让人胆战心寒，但还是有村民大胆呵斥道。
　　天道院的人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一挥手，用了一个法术，还原这个雕像。
　　当雕像显出原形，天道院的人陷入了面对远古的沉思之中。
　　那三个雕像，一个是魔，一个是神，一个是人。
　　神魔的形象对于他们来说太常见了，有问题的是这个人的雕像，他的眼眶里面居然有两对瞳孔，并且分别转向了神和魔的方向。
　　三足鼎立，神魔得意洋洋，而人用他那双诡异的眼睛，在监视着他们。
　　双瞳之人。
　　在得到雕像原本的模样后，天道院的人赶去了羊鸣镇。
　　正如之前所说，邬清影留下的行程单，并不是一张单纯记录她踪迹的纸，而是她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调查到的，关于一件骇人真相。
　　只有紧紧跟着她的脚步，才能触及她想要留下来的讯息。
　　天道院的人在羊鸣镇取得了需要的讯息，迅速去和另一边救下麒麟山送信人的弟子们汇合。
　　调查的人，拿到信件的人，一见面，就明白了从很多年前开始的故事。
　　现在，是时候赶往无上法门，去处理这件事情了。
　　此刻的无上法门内，也是夜晚，之前晚上莫名的死亡案件、失踪了的人、还有今早从一神殿里面传出来的奇怪灵气，让所有的修仙者惴惴不安。他们终于察觉到危险在靠近他们，而且他们是困笼之兽，等待着拿刀的人将他们的脑袋砍下。
　　到了晚上，司雨霏还是没有回来。
　　伏羲院的人和晓沐云聚在一起，着急地团团转。
　　“弟夫，你有没有办法进去一神殿？”重思行和晓沐云商量对策。
　　“我去了，故意说有要事和孔琼玉商量，但是他们的弟子说孔琼玉现在不方便见客人，不管我怎么死缠烂打，他们都没有松口。”晓沐云觉得很奇怪，孔琼玉一向很乐意见他的，偏偏今晚的态度那么奇怪。
　　“霏霏不是说过去看情况吗？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公孙明日焦虑地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皱着眉头咬大拇指。
　　太奇怪，太奇怪了。
　　司雨霏不是不听话的人，他说了只是去看情况，会尽快回来的。
　　“能否把一神殿的结界再打开。”妃泣朝出主意，“一点点就行，我可以操纵鬼魂进去看情况。”
　　晓沐云闻言，摇头，告诉他们：“我去看了，一神殿的周围撑起了新的结界，我们布下的旧阵法没有用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师白玉今天的眼角一直跳。
　　“呸！小孩子，童言无忌。”施果坐在他的旁边。
　　“或许……”重思行向晓沐云提建议，“你可以算算霏霏如今的情况？”
　　晓沐云闻言，愣住。
　　“对啊，你为什么不算？”施果好奇。
　　晓沐云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算司雨霏的命运，会如同之前算邬清影的命运。
　　未来是由过去组成的，未来在验证着过去。
　　晓沐云的每一卦，都会推动算出来的事实。如果他算到了关于司雨霏不好的结果，他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冲去一神殿。
　　“别为难他了。”令人惊奇的是，居然是公孙明日出声帮晓沐云说话，“算算算，万一算到了什么不好的，我怕我会因此投井自尽。”
　　但是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
　　在他们纠结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尖叫声。
　　他们一心为了司雨霏，差点忘记了，这里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怎么了？”几人冲到声音传来的院子。
　　“我的师妹，变成了妖魔，杀死了同门！”一个人跪在草地上，掩面大叫。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一脸煞白，惊慌失措的少女，她看着从外面跑进来的其他门派的人，连忙大声呼喊道：“不要相信他！那不是我的师兄！那是妖魔！是他，是他杀死了我的同门，现在还想要把我灭口。你们要相信我！”
　　双方各执一词。
　　“小心。”晓沐云的眼睛一转，捕捉到了跪在地板上的人的动向，他现在离公孙明日很近。
　　公孙明日听到了晓沐云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出剑，斩了过去。
　　跪在地板上的人站了起来，他的双脚纤细高挑，居然足足有两米长。公孙明日的剑斩到了他的双脚，没有伤他分毫。他慢慢转过身体，这一下，众人才知道他要捂住自己脸的原因。他没有眼珠子，大大的眼眶，里面一片漆黑，嘴巴咧开，占据了半张脸。
　　可怕的妖魔相。
　　“啊啊啊！”少女被他吓到了，惊叫连连，同时鼓起勇气质问他，“妖魔，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同门，还伪装成我师兄的模样？”
　　“伪装？”他觉得好笑，猝不及防弯下腰，靠近少女，用细长的舌头去舔她的脸。
　　少女恶心又恐惧。
　　“我就是你的师兄啊。”
　　“胡说八道！”被他的话语惹怒，少女一个法术攻击了过去。
　　他依旧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不过他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了，他张大嘴巴，准备将她的脑袋一口咬掉。
　　一根铁链套在了少女的脚腕上。
　　怪物一口咬了下去。
　　晓沐云的手一扯，把少女绊倒，让她的身体突然掉下去，躲过了怪物的攻击，随后用力将她拉了过来。
　　怪物扭了扭脖子，转过身，朝一群人走过去。
　　“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先离开，让其他人来处理。”晓沐云仍旧是想要把几人的精力都用在找司雨霏上，至于妖魔，这里多的是修仙者，他们会处理。
　　晓沐云就这样，乐观过头想着。
　　他们一群人跑出了院子。
　　脚步落在地板上，更多的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
　　“妖怪啊！”
　　“这里有妖怪！”
　　“这里也有妖怪！”
　　“这妖怪好奇怪，来个人帮忙！”
　　“我们这里才需要人帮忙！”
　　空气中，彩色的光芒大盛，一道紫气冲天而起。
　　神智还正常的人们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同时，他们的眼睛也看到了更多奇怪的东西。
　　连体人、蜘蛛人、长身人……
　　顶着他们熟悉的人的脑袋的妖怪出现，在屋顶上、在地板上爬来爬去、跳来跳去。
　　光是眼前的画面，就让人不寒而栗，一时间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啊啊啊啊！”有人因此而疯掉，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修仙者的使命就是斩妖除魔，怎么能自己变成妖魔呢？
　　想到这一点，一些修仙者不得不自己动手，杀掉了异变的同门。
　　“无上法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出来给我们交代！”
　　“无上法门！”
　　“孔琼玉！”
　　“孔琼玉！！！”
　　声声呼唤，终于叫来了孔琼玉。
　　之前司雨霏和晓沐云说，如果想要这边的修仙者都站在他们这一边，让他们看到孔琼玉非人的那一面就可以了。
　　晓沐云虽然觉得有点道理，但是还是不清楚要怎么做。
　　现在，他们达成目的了。
　　白天的时候，孔琼玉被司雨霏重创，吸收了太多的灵气，身体正在重组中，所以当他今晚听到了呼唤他的声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便是……半人半鬼的模样。
　　他的一半身体还能看得出是人，但是另外半边身体，头颅是丑陋的怪物，身体肿胀，四只触手飘来飘去。
　　“救命啊，无上法门的门主也变异了！”
　　当然了，这里的蠢人是反应最快的。
　　听到了这个结论，孔琼玉的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
　　没有司雨霏，现在在这里的，要面对这个最高级的伪仙，并且不满足飞升成仙，而是离神只有几步路的怪物。
　　晚风吹拂，可以是残酷的，也可以是恬静的。
　　“霏霏，霏霏，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一只手摇晃着司雨霏的身体。
　　司雨霏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
　　邬清影就在他的眼前，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弟子。
　　“师父？”司雨霏意识不清，喃喃喊着邬清影。
　　“嗯？”邬清影一如往常，没有一点改变，耐心地回应他。
　　“我刚才做了噩梦。”司雨霏从小就做噩梦，梦魇挥之不去，他能做的，就是把梦境告诉他信任的人，换取一丝安慰，“我梦到了好可怕的触手怪物，和我打架，还故意摸我的脸。”
　　“哈哈哈。”邬清影爽朗地哈哈大笑。
　　司雨霏看到她的笑容，眼角泛红，但是仍旧没有眼泪落下。
　　弑神斩魔者，天不给你眼泪。
　　“这不是最可怕的。”司雨霏和她说。
　　“这已经很可怕了。”邬清影煞有其事地点头。
　　司雨霏继续说：“最可怕的是，我梦到你死了。”
　　这句话落音，司雨霏用力咬住下唇，防止悲伤从他的心逆流而上，从喉咙溢出痛苦的声音。
　　邬清影听到他梦境里的内容，没有反驳他，只是微微笑着。
　　司雨霏在等她的答案。
　　“霏霏。”邬清影无奈地叹气，“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确实已经死了。”

154	十八层地狱
　　这里是一片完全虚白的世界, 没有纷争，没有吵闹声，光是站在这个地方, 人的心情就能获得完全的平静。
　　因为构建这个领域的人, 心境平和, 内心再也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司雨霏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看着邬清影站在神树的前面, 朝他微微笑着。
　　“这样啊。”司雨霏略带天真地仰起头，仿佛不知生死的概念，只是仰望着在他的心中无所不能的邬清影。
　　邬清影看着他的反应, 愉悦地笑了。
　　无心之人，和无主之神。
　　“说起来有点丢脸, 我本来想一个人来处理好这里的问题, 然后再回院里和你们炫耀我有多么了不起的。”邬清影这样说, 但是依照她的厚脸皮, 就算计划失败了, 还能大言不惭地在司雨霏的面前吹嘘自己, “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差一点点。”
　　她预想过自己不能从孔琼玉的攻击中全身而退，已经做好了和他同归于尽的打算, 但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的身体跟不上意志，最后还是败了。
　　想到这一点，邬清影就忍不住伸出手, 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不愧是教出司雨霏的人, 两个人小动作多，是一模一样的。
　　“其实我觉得我和他一起死, 应该是最好的结局。”邬清影再见到孔琼玉，恍若隔世，她早明白孔琼玉已经不是她以前认识的孔琼玉了，他的心被妖怪吃走了，如今的他，就同他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你还爱他吗？”司雨霏轻声问道。
　　邬清影闻言，微微一笑，不带任何眷念，说道：“我爱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
　　包括曾经美好的孔琼玉。
　　她从不避讳自己和孔琼玉的那段经历。
　　“师父，看来你确实成功了。”司雨霏不过是试探她现在的情况罢了。
　　邬清影对着司雨霏摇了摇手指，表情前奏。在她看来，司雨霏真是一个聪明过了头的小孩。
　　“其他人飞升有问题，是因为他们都不是通过正常的途径成仙的。”司雨霏此时脑袋冷静到了极点，双腿盘在地上，分析邬清影的情况，“既然如此，按照师父的能力，在死前脱离肉身，直接离开凡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师父不走，是因为路上遇到什么事情吗？需要我帮忙吗？”
　　既然情况已经如此了，司雨霏就想助她一把。
　　邬清影闻言，就算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情绪，但还是被司雨霏所震撼，她没有想到司雨霏在知道自己死去后，发表的会是如此的感言。
　　该说你太乖好？还是太奇怪好呢？
　　邬清影苦笑，她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司雨霏凝视着她，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师父你来这个地方……也有我的原因吗？”
　　邬清影觉得没有必要说谎，所以点头了。
　　“为了我是弑神斩魔者的传言？”司雨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扁嘴了。
　　他觉得有点委屈。
　　“嗯。”邬清影早就知道司雨霏不能没有面具的原因，主要是他的脸根本就藏不住情绪。
　　“那你得到的结论是什么？”司雨霏其实在此前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就是弑神斩魔者，但是他现在却害怕从邬清影的口中得到答案。
　　邬清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确凿无疑地告诉他：“你当然是弑神斩魔者了，不用怀疑。”
　　“这样啊。”
　　就在两师徒风轻云淡聊天的时候，时间在悄然过去。
　　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上法门内冒出了许多妖魔长相，但是身上又没有一丝妖魔气息的怪物。他们捕猎着修仙者们，没有一点慈悲，抓到手的可能撕掉，可能直接用嘴巴咬掉。最让受害者不能接受的是，他们都长着一张熟悉的人的脸。
　　在场人死后，灵气飞出体内，进入一神殿。
　　所有修仙者愚蠢到此为止，他们终于察觉到了，分明就是无上法门这个地方有问题。
　　没有线索的修仙者们自然是猜不到一时半会无上法门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能做出的最快的反应就是，解决眼前的困境，斩除妖魔。
　　相同门派的弟子快速聚集在一起，一同施法。
　　天空、地上、地下，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物，这里仿佛是疯了的大师，描绘出的梦境中的恐怖画卷一样，触手爬来爬去、无骨的翅膀扇过天际、爪子如同人手，但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两个身体连在一起的怪物、满地的眼珠子在滚动，来自刚被诛邪的妖魔，它的身上有数不清的眼球，被打碎后，眼珠子就滚了一地、失去了双脚，两只手如同普通人脚一样在抓着爬行的怪物尚在变异中。
　　空气的颜色在悄然发生变化，人们长期在里面存活，加上大部分的注意都在怪物的身上，渐渐常识被侵蚀，忘记了一件事情。
　　这里流光溢彩，而空气是，没有颜色的。
　　最先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人是晓沐云，因为眼前改变想法的情况似曾相识。
　　魔域？
　　“喔～”孔琼玉感兴趣地发出赞叹声，看向晓沐云的背影。
　　他的反应真的很快，如果晓沐云愿意为他所用，他真的想要分一点灵气给他。
　　毕竟，一个人，有时候还是太无聊了一点。
　　“魔域在和这里融合。”晓沐云做出了判断，“我们需要尽快离开，不然的话，就算无上法门周围有阵法，我们也无法脱身了。”
　　一旦进入魔域，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听到了他的话，一些人自然想要赶紧逃跑。
　　生死危机在前，规矩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大部分人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御剑飞行，直直飞向高空，想要逃跑。
　　“嘘。”孔琼玉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旁边，然后笑着将手指挪开，划出一条线。
　　空中突然出现庞然巨物，向飞过来的人们张开血盆大口。
　　那些跑的快、跑的着急的修仙者，就这样，来不及停住脚步，惊恐尖叫着，直接飞进怪物的嘴巴里面。
　　这几个修仙者一死，他们的灵气就飘向一神殿。
　　孔琼玉满意地笑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修仙者拿着剑，一边质问这个题目当初信任无比的众道领头人，一边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死手。
　　“我？”孔琼玉笑着，一条垂在身体一侧的触手飞了过去，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剑，“修仙者，当然是在修仙了，哈哈哈哈。”
　　那人一脸严肃，想要用力抽出自己的剑，却发现剑身纹丝未动，他根本就不是孔琼玉的对手。
　　“不对，仙什么的太低微了。”孔琼玉突然意识到一些惯常用语的弊端，他重新纠正自己的意思，“我是要成神。”
　　“你在说什么胡话！”那人故意大声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
　　孔琼玉的身后，有一个人，拿着砍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准备袭击他。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刀的亮光映在站在孔琼玉对面那人的瞳孔之中。
　　孔琼玉笑了一声。
　　袭击者就要成功了，冷峻的刀锋就要砍进孔琼玉的皮肤，猝不及防，第二只触手飞向他的身后，准确地掐住了袭击者脖子，大力捏住，随后用力将他往后甩。
　　“这样成神，你成的是什么神？”千鸟宫的十几人出现在他的侧边，万箭齐发。
　　“呵，你们不会明白的。”孔琼玉的第三根触手一挥，那些箭头都被他扫下。
　　千鸟宫的人脸色一寒。
　　“你们不会明白的……”孔琼玉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无限的落幕，而这种他人也无法察觉的情绪，才是他觉得孤单的另一种源头。
　　“嘭！”一起攻击的人太多，终于还是有一个修仙者得手，成功把剑砍进了孔琼玉的脑袋。
　　修仙者不知道单纯的恐惧，还是孔琼玉现在的身体异于常人，他没有做到把孔琼玉的整颗脑袋砍下来，金属的剑还在他孔琼玉的脖子上，一半的脖子脱离了身体，一半的脖子还和身体连在一起。
　　半边的支撑是不够的，孔琼玉的脑袋垂下，金属的剑片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继续！”有人催促道。
　　他们不明白情况，但是已经清楚孔琼玉不是他们队友，而是敌人。
　　“等等，有问题。”有修仙者说道，“没有血。”
　　他的发现被忽视，众人只是一昧催促着：“快点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我也想……”那人的手颤抖着，喉咙更是恐惧到几乎失声，“剑进不去了。”
　　这就是这一道攻击的极限。
　　听到了颤抖的语气，孔琼玉原本惨白的脸上，突然嘴角上扬。
　　脖子没有了一半的正常人怎么还能笑。
　　孔琼玉半边身体上的第四根触手沿着偷袭者的脚钻了上去，他一下子按住那人的后脑勺，随后用力把他的脸压向自己。
　　偷袭者抵抗不能，被触手压着，和断了一半脖子的脑袋贴在一起。
　　孔琼玉那大得可怕的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
　　
　　“啊啊啊啊！”偷袭者尖叫，神智错乱。
　　精神一旦不能支撑下去，在这个充满了奇怪气体的世界里，就会快速陷入异变。
　　孔琼玉一脸不屑地把他扔掉。
　　偷袭者从屋顶滚了下去，直接砸在地板上。
　　“你没事吧？”有人担心地把他翻过来，想要救他离开。
　　然而，偷袭者的身体正面，失去了人脸，无数的尖刀长在他的脸上。修仙者见状，连忙把他扔掉，慌不择路。偷袭者不想被抛弃，他着急地伸出手，意图抱住靠近自己的人。他的手也变成了尖刀，一个拥抱过去，修仙者就被凌迟而死。
　　“啊啊啊啊！！！”
　　孔琼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脖子的断裂处，出现了粘稠的液体，把他断掉的半边脖子粘了回去。
　　这里充满了光怪陆离、恐惧、不明所以和悲伤。
　　孔琼玉愉悦地伸出手，享受着无数的灵气飞向一神殿。
　　人应该提前体会十八层地狱。
　　“天道院！”麒麟山和伏羲院以及天道院，三个门派终于汇合了。
　　“我们的第二支队伍已经到达。”天道院的人可以感知到同伴的靠近，“我们可以内外联合，把结界打开，逃离这个地方。”
　　“不就是等着他们吗！”公孙明日没有好气。
　　三个门派的人互相对视，随后在天道院的人一个点头示意后，三个门派的人分成三个方向，飞奔而去。
　　“星辰破阵。”麒麟山的人启动他们门派暗地里布下的阵法。
　　“心音破阵。”天道院的人紧随其后。
　　“剑芒破阵。”公孙明日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一起结成阵法。
　　他们一起用三种不同的阵法，和在结界外的天道院弟子一同施法。
　　“九龙破阵！”
　　孔琼玉微微笑着，抬头看向天空。
　　这里快是完全的魔域了，红月……就要出现。
　　彩色的空气，被乌云挡住了一半的巨大红月，夜色黑得有点诡异，云层太厚，带得天空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不详的征兆将这个地方笼罩，忽闻，龙啸声起。
　　一道金光穿破黑暗。
　　“嘭！”结界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口，十几位穿着黑色衣袍，打扮和在此的天道院弟子如出一辙的人出现。
　　“从这里走！”在外面的天道院弟子提醒其他人。
　　他们说着，冲向孔琼玉，双手一起结印，意图将他困住。
　　“九龙困阵！”
　　斗法就在此时。
　　来者之中，有一个人奔向晓沐云，他落到地板上，把藏在怀里的一封信交给晓沐云。
　　“净云君，这是麒麟山给你的信件。”
　　现在可不是看信的时机，晓沐云道谢后接过信，先放到怀里。
　　“先走！”
　　结界出现了破洞，被天道院的人提醒后，修仙者们争先恐后逃走。
　　“你们带着小鬼先走。”公孙明日对重思行说，“霏霏还没有踪迹，我留在这里。等我找到了霏霏，再一起逃走。”
　　师白玉紧紧跟在他们的身边，早就被吓到一愣一愣的。
　　他见多识广没有错，但是眼前的景象也太可怕了。
　　“快一点。”公孙明日拿起朝露剑，想要过去应援天道院的人。
　　“你们三个人先离开。”重思行毫不犹豫地说，“我和明日一起留在这里。”
　　公孙明日闻言，着急地摇头。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走。”孔琼玉的声音从天道院人的围剿中传来。
　　他的劝告没有人理会，其他门派的人摆脱想要撕裂他们的怪物，迫不及待离开这个鬼地方。
　　天道院把孔琼玉困住，突然，他们布下的困阵变成了石头，一只触手击打在石头上，石头就粉碎了。
　　“散开！”天道院的人发现了不对劲。
　　听到了声音，他们默契地朝四周跑走。
　　灰尘遍布，在结界里面的怪物现身。孔琼玉彻底舍弃了他的半边人身，肉块快速繁殖，变得越来越庞大，他屹立于此，仰天长啸。
　　那些原本快要离开结界的修仙者，听到了他的声音后，体内的灵气不受控制地乱窜，紧接着就是无法控制在控制的身体，一个接着一个，身体就像是雨一样，从空中落了下来。
　　金属锁链声响起，一张巨大的网迅速展开，把掉下来的人一一接住。
　　“好本事，晓沐云。”孔琼玉的声音从肉块里面发出来。
　　把修仙者送到地面上，晓沐云收回链子，一脸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怪物。
　　不人，不鬼、不仙、不神。
　　根本就没有一个准确的词语可以定义孔琼玉现在的模样。
　　孔琼玉想要和他们好好说话，所有只能再委屈自己，变回了半边人，半边怪物的身体。
　　“恶心。”公孙明日骂他，“你要变成人，就彻底变成人，你要想要变成怪物，就彻底变成怪物，这副奇怪的样子，是想要恶心谁？”
　　“伏羲院的人。”孔琼玉的嘴角高高往上咧，眉飞色舞，“我会变成现在的模样，都是拜你们的小师弟赐的。不得不说，司雨霏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愧是……弑神斩魔者啊。”
　　“霏霏。”听到他遇见了司雨霏，公孙明日皱眉。
　　“霏霏呢？”晓沐云直接问他。
　　“在那之前，不如先问问邬清影的去向吧，我想要按顺序说。”孔琼玉是故意折磨他们。
　　他们的心理防线越快破防，自己就能更加简单地制服他们。
　　“我的师父……你知道在哪里？”公孙明日愁眉不展。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孔琼玉挑眉，夸夸其谈，“你们的师父上一次出门，就是专门来找我的啊。她真是对我念念不忘啊，不仅人来了，还给我带来了一份大礼。”
　　公孙明日的手紧紧握住剑，不想和他瞎扯，追问道：“我现在在问你，我的师父人呢？”
　　
　　邬清影。
　　那个改变他人生的，最重要的老师。
　　“哈哈哈。”孔琼玉大笑，他笑够后，身体向前，触手高兴地挥舞着，“死了哦。”
　　伏羲院的所有人闻言，俱是瞪大眼睛，他们仿佛听不懂孔琼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耳朵旁边的声音都消散，穿不进他们的脑子里。
　　他在说什么？
　　邬清影……怎么能和死亡两个字有关系？
　　“霏霏呢？”晓沐云的脸色煞白，追问第二个问题。
　　“霏霏呀。”孔琼玉笑得更加开心了。
　　“不许用你的脏嘴喊他。”晓沐云的链子垂落在地板上，双唇紧抿，每和孔琼玉说出的一个字都是带着厌恶感。
　　“那我直接点告诉你吧。”孔琼玉干脆利落地告诉他，“也死了。”
　　话音落，销魂蹄痕链朝着孔琼玉的脸打了过去。
　　他的攻击又快又狠，起手没有预备动作，不给孔琼玉反应的时间，直接甩在他的脸上。
　　“嘭！”
　　“满口谎言！！！”晓沐云面色苍白，将悲伤化为悲愤，锁链的另一端套住孔琼玉的脖子，随后顺着链子，飞了过去。
　　“沐云！”重思行最先回应过来。
　　公孙明日的眼神空洞，他低下头，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他是大家的哥哥，要好好照顾所有人，包括为老不尊的邬清影。
　　这就是他生命的意义。
　　“杀！”公孙明日抬起头，目眦欲裂，身体紧绷着，一个字充满了愤怒和压抑。
　　“是，大师兄！”妃泣朝和施果已经准备好了，听到他的命令，各自拿出武器。
　　重思行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悲愤和悲伤，他看着众人的模样，呼吸急促。
　　不等重思行再劝，三人已经冲了过去。
　　“小白，你自己藏好了。”重思行拔出剑，急忙跟了上去。
　　师白玉倒是想找地方藏起来，但是这个地方，现在哪里都是危机。他抓了抓脑袋，藏在一块石头后面。
　　当独自一人，师白玉这才反应过来孔琼玉说了什么。
　　司雨霏……死了吗？
　　师白玉默默流下眼泪。
　　人世间的别离，为何总是如此突然，又总是，不亲自和他道别。
　　晓沐云用锁链套住了孔琼玉，他的的动作狂乱，泄愤一样挥动着绳索，折磨敌人。
　　“捆仙绳的同样材料，可惜对我没有用。”链子一用力，孔琼玉的身体就碎成肉块，随后脱离，聚集后再重组。
　　他的本体再一次出现，就见雷霆万钧。
　　重思行用了法术，劈向他。
　　“来。”妃泣朝用引魂幡敲击了一下地板上，无数不散的冤魂，带着数不清的恶意，攻向孔琼玉。
　　孔琼玉被两种法术击中，他为了自保，舍弃了自己的两条触手。
　　“去死吧！”烟尘散去，一只手揪住了孔琼玉，随后，在烟雾中，对他拳打脚踢。施果的打击快准狠，她的每一步踩在地板上，土地震动，而孔琼玉被她打得身体变形。
　　公孙明日拿着剑，面目狰狞，施果将他抛起来的时候，用他学了后从未使用过的阴毒剑法，将其分尸。
　　孔琼玉在中途想要反抗，但是伏羲院的师兄弟之间，学习的法术本来就是互补的，一起出手，根本不会给敌人留下可以反抗的间隙。
　　“嘭！”晓沐云在一旁，也拿出了自己的雨打梨花剑。
　　再多一个主攻手，就是伏羲院最完美的阵容。
　　“啊……哈哈哈哈。”孔琼玉变成了一堆烂泥，灵气在消散，他就算面对如此困境，也从容不迫。
　　“我要你痛苦地死，一千倍、一万倍，痛苦地死去！”公孙明日早就无法保持冷静，神智狂乱。
　　“霏霏到底在哪里？”晓沐云的悲伤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怨恨从此而生。
　　孔琼玉悠然自得地翻过身体，眼睛看着一半红月，和他们说：“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以前，神人魔是生活在一 起的，但是他们在某一天做了一个交易，这才导致了神在天界，人在凡间，魔在魔界。”
　　“我不想听你说无聊的故事。”晓沐云咬牙切齿，“交出霏霏。”
　　孔琼玉笑了一声，无视了心在渐渐死亡的晓沐云，继续说自己的故事：“现在，该是神人魔会晤，重新签订契约的时候了。”
　　神人魔重新会晤。
　　“完全打开魔域，需要一把钥匙。”孔琼玉侧过身体，笑着看向某个方向，“虽然流飞光拒绝了我，但是你们还是把他带来了，我很欣慰啊！这就是宿命！”
　　“糟糕了，是小白。”重思行猜到了他口中的钥匙。
　　“呜。”
　　“那是什么？！”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尖叫声。
　　众人抬头去看。
　　一只巨大的章鱼触手从地底冒了出来，它的触手抓着师白玉，将他高高举起，逼近红月。
　　“妖魔之子既在，魔域之门就能打开，哈哈哈哈！”孔琼玉肆意大笑着，随后翻过身，咳出一口血，“人世间要结束了，不日，所有的大地灵气都会属于我。”
　　众人急忙飞上去，想要救下师白玉。
　　他们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又一次离去了。
　　孔琼玉趴在地板上，呕着鲜血。
　　尽管，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地的腐肉块在蠕动。

155	对方是晓沐云
　　神树高高在上, 散发着无边的光辉。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一棵树，因为里面蕴藏着神州大地的灵气。越多的灵气滋养，它就会越壮观。
　　一阵风吹过, 树叶飘下, 但是并没有落地, 而是往阶梯下飞去。
　　这里的风景还是正常的, 弯弯的月亮挂在漆黑的天空, 散发着皎洁的光芒，零散的星星一动不动。无上法门现在应该有很多客人，但是这里寂静一片, 连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
　　树叶飘在空中，随风摇摆着身姿, 接着, 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 被一股风吸进一个地方。
　　绿色的叶子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无形的屏障波动了一下, 几片树叶飘了进来。当它们一出现, 就发现天空的月亮突然变成了红月, 空气中漂浮着彩色的光，形状各异的妖魔在整个空间跑来跑去，远处是大海, 海浪冲击, 居住在海底的某样生物看着这里发生的戏剧，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祂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更加疯狂。
　　叶子顺着潮湿腥臭的海风, 落入到一堆腐肉上面。
　　孔琼玉吸收了新的灵气, 身体成功重组。
　　他变成这模样后，就一直从结界外召唤灵气, 补充自己的身体，想要尽快恢复原样。
　　每一块腐肉上，都出现一颗眼球，那些眼睛在地板上转动着，等待聚合。
　　□□、意识、认知本就可以随意组合，只是人不明白。
　　血红色的圆月高挂在天空，地板上的一颗眼球往上转动视线，看到血月上挂着一个小孩。
　　一扇巨大的门立于海面上，门扉打开，整个世界，只见巨大魔物到处横行。他们只是普通地存在着，但是若有人闯入，便会单纯因他们的存在而死。
　　魔物们巡逻着，他们闻到了不属于这里的生物的味道，准备将其铲除。
　　“哈哈哈哈。”孔琼玉兴奋地笑着，他已经迫不及待把魔界的领域扩张到全世界了。
　　「在这里」
　　一道听上去喑哑可怕的声音响起，孔琼玉能清楚听到他说的话。
　　孔琼玉正想要回应这道声音，一只巨大的脚就踩了下来。
　　妖魔是很残酷的。
　　“阁下有点没有礼貌了。”孔琼玉迅速把所有的肉块聚集在一起，不消片刻，一只比魔物还要庞大的肉堆出现。
　　孔琼玉还是没有完全复原，弑神剑上的气息对于他来说，完全是相生相克的存在。他遭遇了直面攻击，还能存活下来，已经是大幸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魔域的门打开，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吧。”孔琼玉俯视着刚才意图把自己踩爆的妖魔。
　　在非人的世界里，拥有力量的人才有话语权。
　　妖魔因此无言了。
　　他们相对站立，互相对话，但是他们的声音在凡人听来，只是一股让人恶心想吐的无意义吵闹的声音。
　　“你没事吧？”天道院的人紧张地蹲在晓沐云的身边。
　　“放心吧，我和霏霏成亲之前，不会有事的，总不能让我貌美如花的娘子，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活下去吧。”晓沐云抬起手，风轻云淡地擦掉嘴角流下来的血。
　　天道院的人布下了一个结界，当时来得及跑进来的人都活下来了。
　　伏羲院的人和晓沐云当时想要冲上云霄，救下师白玉，但是在他们碰触到师白玉之前，眼前的乌云却突然散开，血红的圆月出现。
　　以师白玉为媒介，魔域的大门已经打开，数不清的魔气涌现出来。
　　神仙对于人来说，最危险的时刻，就是他们飞升成仙的那一瞬间。
　　妖魔同样，尤其是魔域的大门突然敞开，数之不尽的魔气冲击着凡人的躯体和精神。
　　他们五人都是上乘的修仙者，自然知道如果硬闯上去，就算能及时救下师白玉，也会和师白玉一起被魔气冲击，生死难料。
　　意识到了这一点，五人默契地支起结界，随后回到地面上。
　　天道院的人早在师白玉被抓走后，立即聚集在一起，布下一个结界，指挥着还没有异变的人进入结界的范围。
　　他们之中，有人一直注意着晓沐云他们，等他们一飞下来，立刻就暂时打开结界，把他们也保护起来。
　　情况危急，只能顾及眼前的事情，没有办法去预估未来。
　　天道院的人只想着想躲避这一波魔域的气息，却无法阻止魔域打开后，这个空间和魔域融合，越来越多的巨大妖魔出现。
　　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是魔域，而妖魔光是存在，就会威胁他们的性命。
　　公孙明日在下降的那一刻，挡在他们的背后，直接被魔气侵蚀。他趴在地板上，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他身体遭受到的伤害，远远不及精神上的打击来得可怕。
　　他的眼神空洞，就算紧紧咬住下唇，也无法阻止他的绝望。
　　公孙明日一直认为他的存在就是应该好好照顾自己的师弟师妹，早日继承邬清影身上的责任，让那个从岁数的层面来说，已经是老人的师父早早退休，让邬清影喝着茶，享受余生平凡而又悠闲得可怕的时光。
　　这一切……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呕。”想到这一点，公孙明日的嘴里又吐出了一口血。
　　“明日！”重思行见状，急忙跑过去，把公孙明日抱住，想要给他传输法力。
　　公孙明日连忙摆手，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重思行在这样危险的地方浪费力气。
　　他的目光呆滞，充满了对自责，以及无能为力的痛苦。
　　重思行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抿唇，紧紧抱住他。
　　“大师兄。”晓沐云离公孙明日近，是被他保护得最周全的人，他急忙抓住公孙明日的手，也想要过渡灵气给他，“我来帮你疗伤。”
　　“不，不要，先让我缓一下。”公孙明日想办法找借口，阻止他们为自己做什么事。
　　如果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打算奉献自己的生命，只要能让他们安全。
　　“大师兄，霏霏没有死。”晓沐云毅然决然地说道，和平常吊儿郎当的眼神不一样，他此刻的棕色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坚定。
　　重思行看到了他的样子，知道他的感情和公孙明日一样，不过是表现走向了两种极端罢了。
　　“我一早就算过，我和霏霏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他死我也死，既然我还活着，他也一定没有事。”
　　“哪里来的脑子有病的人会算这样的东西……”公孙明日不相信。
　　“为什么不可以？我好不容易遇到了愿意付之一生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反复地运算，直到确定，他永远属于我。”晓沐云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占卜最忌讳带着个人的意志去运算，但是晓沐云在对司雨霏的姻缘上，始终不能抽离自我。
　　“我的占卜从未出错，大师兄你要相信我，我们要想办法尽快从这个地方出去。就算霏霏还活着，孔琼玉也不会好好对待他。我们一定要出去救他，所以大师兄，我们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晓沐云用自己的和公孙明日洗脑，同时用同样的一番话，坚定自己的意志。
　　你的命，和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意外，让你我死在不同的地方。
　　他坚定的意志让公孙明日产生了一丝希望。
　　“小朝和小果呢？”公孙明日努力从重思行的怀里坐起来。
　　“大师兄，我们在这里，这位大师保护了我们。”妃泣朝的声音传来。
　　三人顺着声音转过头，无花坐在妃泣朝和施果的旁边，对上他们的视线后，双手合十，对着他们鞠躬。
　　“天道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场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天道院并不是平白无故突然入世。
　　天道院的人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们多年来的调查发现。”天道院的人先说结论，“孔琼玉在想办法把大地灵气和修仙者所有的灵气占为己有，供他自己一人成神。”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异议。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大地灵气岂是可以说归为一人所有的，不说如果大地失去了所有的灵气，会造成可怕的后果，花草树木枯萎，黄土变成废土，河水干涸，人和动物会因为失去可食用的东西而全部死亡。大地若没有灵气，那么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死亡，也不是一千个一万个人的死亡，而是全部人。”灵气就像是水，大地就像是树，完全失去了水源的树，只会彻底枯死，“再说了，每个人修炼的灵气都是归个人所有，若人死了，灵气就会回归大地，而新的人又会因为修炼而获得部分大地灵气。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才能转动，这是不可改变的规律。你现在和我说，孔琼玉可以把我们修炼的灵气化为己用，简直就是荒唐。”
　　“不仅如此。”另一个修仙者觉得天道院的话根本就不可以取信，“人修炼可飞升成仙，神，那是另一种存在，人是不可以成神的。”
　　“不可以吗？”天道院的人说话永远都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当然不可以，神生来就是神，人修炼只能飞升成仙！”这是所有修仙者都知道的道理。
　　“神和仙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天道院的人提问。
　　被提问者张开嘴巴，想要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脑子一转，就语塞了。
　　从来都没有人能准确知道神仙的事情，人一飞升成仙，就会到其他的境界，而神一直生活在神界。尽管神仙偶尔会经过各种方式，和凡人交流，但是并不会谈论这些问题。
　　“是庞大的灵气的差异。”晓沐云闭上眼睛，回答道。
　　“神是天地间最开始诞生的东西。”天道院的人听到正确的回答，终于可以说下去了，“那时候，天地之间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神诞生就是神。后面灵气开始不如从前，在此间诞生的就是仙。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地间的灵气不足以再诞生出神仙这样灵气充足的东西，人，才出现了。而妖魔，是大地灵气的另一种转化方式。”
　　重思行明白了：“所以如果一个人可以得到大地所有的灵气，如同最初的神一样，就可以成神。”
　　“是。”天道院的人说，“我们拜托过麒麟山的人帮我们运算，得出的结论是，集合现在大地的所有灵气，可供一人成神。”
　　一番追溯到上古时期，读懂大地灵气的规则，孔琼玉的目的居然变得如此理所当然。
　　“但是不可能！人修炼的灵气只属于自己！”有人惊恐地摇头。
　　“灵气因为修炼方式不一样，所以有分类，在一般情况下，不同的灵气确实难以融合。”天道院的人提醒他们，“但是在场的门派，十之八九，收到过孔琼玉的一样礼物。”
　　此话一出，这些人无法保持冷酷，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他们都知道这样礼物是什么。
　　几乎所有的门派里面，都栽种着一棵无上法门送来的神树。之前他们欢欣鼓舞，对孔琼玉感恩戴德，因为有了那棵树，他们的修行突飞猛进，因而在短短几十年内，飞升的人数量远超平常。
　　“利用神树修行的人，灵气进入神树，又再进入人的体内，你们身上的灵气早就同属于一类。至于为什么利用神树修炼会变得那么简单，是因为神树不仅在过滤你们体内的灵气，更是同时在掠夺大地的灵气。灵气由神树再分给你们，多了大地灵气那一份，自然更快飞升成仙。”
　　为什么一个门派有人飞升后，其他的弟子会出现灵气枯竭的症状，就是因为神树有时候并没有把相对应的灵气还给那人，而是都堆积给了一个人。
　　这也是孔琼玉的办法，神树可以吸取他们的灵气，再分配后，全部属于他。
　　“那……”无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飞升了的人，真的飞升了吗？”
　　人若飞升，就会带走自己修炼好了的灵气，不会回归大地。
　　“人的肉/体可以桎梏灵气，自然飞升的情况下，是灵气归于魂魄。”天道院的人就算在这群人之前知道了真相，但此时再说出来，还是不忍，“但是利用神树修行，灵气和魂魄最后会回到树的归属处。”
　　也就是一神殿里的那棵大树。
　　飞升的人灵气和魂魄是一体的，所以那些人就长久地被困在树里，自以为飞升可以超脱无常，离开人世，自然逍遥，实际上，却被困在一棵树里，无法离开，无法抵抗。
　　在场人闻言，浑身颤抖。
　　确实如天道院的人所说的一样，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用过神树修炼。也就是说，他们的下场有可能和之前飞升的人一样，成为孔琼玉的养分。
　　“不需要飞升。”施果想起了一件事情，“刚才死了的人，灵气就直接飞向一神殿了。”她看得很清楚。
　　此话一出，众人几乎无法保持冷静，要么尖叫起来，要么倒在地上，要么心如死灰。
　　“孔琼玉……再怎么样都是人，不可能有这样逆天的能力！”有人试图反驳天道院。
　　“无上法门以前叫做万神道院。”只有真话，才能逻辑严密，毫无破绽，“他们供奉的神祇里面，有一位叫做大黑天五通，神的知识远超凡人，就是祂在背后遥控孔琼玉的。”
　　“神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在场人彻底崩溃，神明应该是慈爱的、帮助凡人、指导迷茫的。
　　“神……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天道院的人调查多一件事实，都在撼动自己长久以来的认知，他们现在能保持冷静，不过是因为早就歇斯底里过了，“神和魔，之所以和人保持着看上去还算是友好的关系，是因为神人魔之间本来有一份不可改变的契约。”
　　“是什么？”事已至此，大家觉得要听故事就听完全，再离谱都无所谓了。
　　天道院的人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被他盯着，后知后觉，从胸口拿出一封信。
　　这是麒麟山给他的信件，里面应该写着自己要晓星昼调查的信息。
　　“就在这封信里面。”
　　晓沐云把信封打开，展开信纸。
　　这一封信，将会掀起另一场滔天巨浪。
　　晓星昼根据晓沐云给予的信息，翻遍了古老书籍，从每个小小的信息块里面，拼凑出了一个神人魔分开之际的故事。
　　神人魔在很久以前，确实是居住在一起的，不是在人间，而是所有的地方，神人魔都能出现。神界、人间和魔界。
　　这三个地方，神界的灵气最为充沛，人间的土地最为广阔，魔域的世界深度最大。
　　每个神人魔都想要去神界获取灵气，又都想要住在人间，然后在魔域释放自己的欲望。生活得久了，每个人都想要占便宜，因而冲突变得激烈。
　　眼看要因此开战，三位神聚在一起讨论。
　　天神、人神、魔神。
　　他们站立，比山头都要高
　　“我们的冲突不可以调和，注定分开。”人神的模样是一团拥有人轮廓的白色虚光，他的脸在他人的眼睛看来是模糊一片的，只有双瞳于那张脸上清晰无比，他虽然被后来人称为人神，但是他并不是人，而是神，“神界是最好的地方，活在神界的存在可以继续吸食神界的灵气，不老不死，享受光明和掌管日月星辰。魔域其次，活在魔域的存在也可以不老不死，快乐荣华，只是魔域和其他两界之间难以贯通，所以生活在魔域，从此以后，几乎只能在魔域。人间拥有广阔的土地，但是在这里长久生活，寿命会有终点，也会肚子饿、感受到寒冷，这里有春夏秋天，随着时代的更换，会有战乱、贫穷，各种问题。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分开了。”
　　祂是审判的神，并且代表着公平。
　　“我们要神界。”身为最强大的存在，天神自然先挑选。
　　魔神知道自己不能违逆天神的力量，所以他在后面选：“我们要魔域。”
　　不老不死，没有恐惧。
　　“好。”人神同意了，“但是不公平。”
　　没有人能从人神的审判中脱身，天神和魔神问：“你想要什么？”
　　“既然你们要人生活在灵气最贫瘠的地方，那么就要相对应，作出自己的承诺。”人神说，“从我们分开开始，神人魔三界不再互相干扰，但是神要在天上，继续用太阳照耀大地，月亮在夜晚轮班，照顾凡人。神要对人付相对应的责任，因为你们得到的最多。而魔，你们一直蚕食人的魂魄。我要你们交出人可以对付妖魔的办法，让人可以从你们手中自保。”
　　天神和魔神对视，似乎在估量着这份交易。
　　“而我，会留在这里，神若长久在人间，也会变成凡人，我会生老病死。死了后，我会随便找一块地方埋葬自己。”人神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这份交易，人太弱了，如果真的开战，只会死伤严重，这也是他们只能妥协选择人间的原因，“若契约生效，神魔不可随意犯人，如果你们违背了诺言，我的意志将会再出现在这个大地上，弑神斩魔。”
　　弑神斩魔。
　　这一份能力能生效，是因为这是契约。
　　“作为凭证，我需要你们给予我一样可以杀死你们自身的武器。”
　　于是乎，天神给予了人神一把剑，弑神剑。
　　魔神给予了人神另一把剑，斩魔者。
　　人神自己就拥有一把人间剑，用以在人间行走的时候保护自己。他在人间，法力和灵气会迅速流失，回到大地，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就只能用武器防身了。
　　所以，弑神剑、人间剑和斩魔剑，在最开始，都属于一个人。
　　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人神就像自己所承诺的一样，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将自己埋葬。他就算在人间待再久，灵气流失再多，也是神，所以他骸骨所在之处，灵气充沛。
　　后来人发现了那个地方，在上面建立了一个门派。
　　伏羲院就此出现。
　　神的能力、意志、知识、身体，是可以随意组合的。
　　所以在大黑天五通降临于这个世界，打破契约后。
　　依照千千万万年前的约定，人神的意志降生了。
　　晓沐云的预言没有错，司雨霏就是彻彻底底的弑神斩魔者。
　　他的降生是为了斩杀违背了上古诺言的神与魔。
　　人神监视着神魔，不让他们危害人间。人们得到神的帮助，以为他们天然就是善的，岂不知神的善不过是来自一份承诺。
　　神和魔其实都一样，没有是非观、没有因果论，只有产生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他们不知道为何神魔要违背诺言，降临于世，他们只知道，来者不善，而且借助孔琼玉的手，就要达成目的了。
　　他们快速地掠夺大地灵气，甚至用人的身体作为媒介，更加快速地取走灵气。
　　羊鸣镇，就是孔琼玉和大黑天五通的第一个实验地方。
　　五年可成仙，成仙变成他人的盘中餐。
　　“哈哈哈哈。”一道阴森的笑声围绕着众人。
　　在结界内的修仙者们呆愣住。
　　因为那道笑声真的是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好像他们在一颗珠子里，俯身在珠子上的人对着小小的一颗东西笑了，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找到你们了。”孔琼玉的声音如同孩童般拥有纯粹的开心，但是听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家小心！”天道院的人发现结界要破了。
　　“嘭！”结界确实破了，炽热的气息传来，他们顺应着热气抬起头，便看着一群巨大的妖魔在围观着他们，他们只需要伸出脚一踩，这里的人就能全军覆没。
　　“太好了呢。”孔琼玉有一个好消息，“妖魔们在魔域待太久了，觉得无聊，而且他们馋人间的大地，我们做好了约定，我取走大地灵气，然后放他们上去随意作乱，到了最后……”
　　就是大黑天五通享受人间的血海。
　　
　　“告辞了，各位。”孔琼玉让开位置给其他的妖魔，用这批人的死作为契约的开头。
　　腥臭的风。
　　神树下，邬清影对司雨霏说：“霏霏，你要离开了。”
　　她是真的仙，自然能察觉到远处发生的事情。
　　“师父你呢？”司雨霏确实一无所知，只是听从邬清影的话，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晓星昼给过我一个预言，他说，我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离开。”邬清影虽然烦麒麟山的人的说话方式，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占卜还是很准的，“我能预感到，我还需要和剑待在这里。”
　　“晓星昼……”司雨霏念着这个名字。
　　“晓星昼就是晓沐云的那个坏小子的坏父亲。”邬清影微微一笑。
　　“嗯。”他知道的。
　　“霏霏，我需要你带走一样东西。”邬清影指了指树下，“当初孔琼玉从伏羲院偷走了一些东西，其中一样就是人神的身骨，我需要你把它拿走。”
　　司雨霏乖乖地点头，并且乖乖地去挖泥土。
　　邬清影知道了司雨霏的诞生携带的命运，她哭丧着脸，颇为无奈地看着司雨霏的背影。
　　她当初选择一个人来处理这里的事情，就是希望可以让司雨霏摆脱自己的宿命。
　　最后……却还是如此。
　　司雨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邬清影的脸，好奇问道：“师父，为什么伤心？”
　　“师父已经不会伤心了哦。”邬清影回答他，“我已经修成无情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撼动我的心了。”
　　“哦。”司雨霏继续在泥土里挖啊挖，突然，他抬起头，想起来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趁现在告诉邬清影，“我出来伏羲院，找到了喜欢的人，他说想要和我成亲。”
　　邬清影觉得自己耳聋了，她不能理解司雨霏说了什么。
　　“我不太懂，为什么他要执着成亲呢？明明我已经说了很喜欢他了。”司雨霏念念叨叨，他一遇到邬清影，下意识产生依赖感，就把自己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霏霏，你要把我吓死了。师父已经死了，你不要让我死了又死。”邬清影没有想到人的魂魄也会精神恍惚。
　　司雨霏最重磅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对方是晓沐云。”
　　邬清影：“……”
　　寄托着邬清影主魂的人间剑在树上剧烈晃动着。

156	人神
　　当人暴露在魔域的空气中, 血海翻腾着，耳边传来了远古生物的喃喃细语。
　　“咳咳。”有修仙者咳出了血。
　　他们中的部分人早在无上法门被彩光影响，再被魔域中妖魔的气息环绕, 体内的灵气顿时混乱一片。
　　神仙难以对付, 但是修仙者掌握着妖魔的缺点, 本来这场战役中难说谁胜谁负。但是修仙者们这边, 早已纷纷精神受创, 再被妖魔围住，心神愈加不稳。
　　华严宗这边的人受创严重，但是他们仍旧尽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也就是聚集在一起朗诵心经。
　　“和尚！吵死了！”生死存亡之际，有人听到念经的声音更加烦躁。他们觉得这一群和尚仿佛是提前给他们送葬, 自己很快就要死翘翘了。
　　他们承认在这个修仙者泛滥的年代, 他们中间鱼龙混杂, 有沽名钓誉之辈、有跟着风潮修仙之流、有贪生怕死之人, 但是他们中间也有不少是纯粹的修仙者, 追求极致的道、想要参透天机、以凡人的躯体领略更多的风光。
　　心浮气躁者, 在这种场面下，着急地呱呱叫很正常，但是为何正常的修仙者也那么焦躁？
　　原因很简单, 若只是单纯死去, 也许他们还不会觉得多么恐惧。只是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通过神树修仙，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在现在死了，魂魄就会被禁锢, 最后成为孔琼玉的养分。
　　死后的下场太可怕了。
　　华严宗的人并不理会旁人的反感, 他们继续使用体内所剩无几的法力，诵读心经。
　　非常神奇的, 在一片念经声中，在场的人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不过静心咒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第一个朝着华严宗吼的人，他刚好站得离无花近了点，所以是直接对着无花劈头盖脸，言语恶劣，而且有上手欺负人的趋势。
　　施果在一旁看到了，毫不犹豫地提起脚，用力将此人踢翻。
　　现在是在谁的面前欺负谁？小和尚是她罩的！
　　“多谢各位大师。”在这里的白眼狼毕竟还是占少数。
　　“阿弥陀佛。”现如今的华严宗的方丈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在华严宗的密法的加持下，众人终于摆脱了彩光和魔域的影响，冷静了下来。
　　“多想无益，先从这个地方出去。”晓沐云始终保持着运转的思绪，以及看了信件的内容，他更加迫切要见到司雨霏了，“还能行动的人一起站起来，不能动的人呆在一边，天道院的人负责破开结界，擅长破阵的人可以过去帮忙。”
　　他们要先处理眼前的妖魔。
　　“把那个小孩子夺回来。”天道院的人言简意赅，他们可以布下破阵的阵法，但是如果钥匙一直插在门上，就算他们把门关了，魔域的门也可以随时被打开。
　　“必定的。”公孙明日干脆将自己体内的灵气用作柴火烧掉，用以支撑自己还能继续在换个鬼地方行动。
　　“大师兄，你不愧是霏霏的师兄。”晓沐云拿出链子，在手里晃来晃去，开口调侃他，“真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敢冲啊。”
　　“我当然是霏霏的大师兄。”公孙明日对这个身份一向自豪。
　　“一样不知死活的。”晓沐云笑眯眯，瞄了他一眼，随后收起笑容，冲向靠近他们的妖魔。
　　公孙明日愣住，这到底是夸他，还是贬他？
　　“又满意人家了？”重思行从后面走上前，紧紧跟在公孙明日的旁边，防止他出什么事。
　　“我没有。”公孙明日提剑追了上去，“我是发现这个男人的长相看起来不太安分，我要劝霏霏再三思。”
　　“你们两个人待在这里，不要乱动。”重思行对身后的施果和妃泣朝吩咐道，他们两个人本就属于精神容易被影响的类型，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乱动了，他说完后，没有时间再逗留，立即追上前面的两个人，论起速度，重思行比公孙明日略胜一筹，他在经过公孙明日旁边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留下一句话，“看别人长得比你英俊，你就诋毁人家。”
　　公孙明日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有站稳，直接脚一扭，要从地板上趴下去。
　　当公孙明日站稳后，他发现重思行已经快要到晓沐云的身边了，他们两个人同属于法修，进攻的思路相同，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能配合默契。
　　“世上妖魔，皆留自己可攻破的缺点在人间。而且魔域远比人间掌握着更多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选择违背诺言。”晓沐云御风而飞起，跃到了妖魔的眼睛平行处。
　　“违诺？”听到了这两个字，妖魔仿佛想到了刻在脑海中的，曾经由代表他们的种族的魔神去签订的契约，因而愤慨不已，“狡猾的人神！一切都是陷阱，神人魔三界，神界灵气充足，但是长期生活在那里，身体受困，反而被那里的灵气胁迫放弃了自己的身体，无法再享受心的愉悦。魔界深度大，本以为这里有无尽的灵宝，不生不死享受快乐，结果魔域的大部分地方都不能踏足，无数巨大的身体，挤在了小小的地方，为了争夺领土不死不休。只有凡人，牺牲无尽的生命，却换来了宽阔的土地、一年四季、喜怒哀乐。人神，你太不公平了！”
　　“一般情况下，我不插嘴别人的吵架。”这是晓沐云的处事之道，“但是现在因为一些奇怪的关联，我不能容许你们说他的坏话！”
　　话说完，销魂蹄痕链直接甩到了妖魔的嘴巴上。
　　普通的攻击，妖魔不会放在眼里，问题的是晓沐云的武器特殊。被销魂蹄痕链打中后，妖魔感觉到了抽疼，忍不住退后一步。
　　他们的的身形巨大，每次移动，山岳在震动。
　　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确实叫人挺崩溃的。
　　“我以前和霏霏可以用剑术和法术互相配合。”重思行的意思是问晓沐云要不要换一样武器，和自己联合出招。
　　“我还在这里好不好！”公孙明日彻底怒了，他只是受了一点伤，又不是死了！
　　重思行：“……”
　　他就是想着你受伤了，不要再冲在前面了。
　　重思行为他着想，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要如何和公孙明日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公孙明日已经提着剑，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在横冲直撞了。
　　重思行嘴角抽搐，突然发现晓沐云说的话太有道理了，司雨霏和公孙明日之间，糟糕的地方太像了。
　　危机逼近，且有人一马当先，其他修仙者立即驱动法术，一同加入。
　　血月在上，魔域里寒冷的空气在不断侵蚀着人的身体，人魔交战，混乱无比、惊天动地。
　　狂风呼啸，把血腥的味道传遍了整个空间。
　　正如妖魔们说的一样，魔域虽然宽大，但是处处是陷阱，可以活动的范围很小。受伤了的人想要离战场更远一点，但是他们不过是暂时没有往后面看，倒退了几步，就有人发现后面有一片诡异色彩的花丛。
　　施果将自己头上的珠花拆下来，扔了过去。
　　珠花到了花丛上空，万花丛中，花/径伸长，食人花张开嘴巴，迫不及待将珠花吃掉。
　　众人冷汗直流。
　　还能保持战斗力的修仙者正在对付逼近的妖魔，在魔域里的妖魔比起他们普通时候遇到的还要巨大。众人提出十二分精神，按照多年来的经验，对付着妖魔。
　　每一只妖魔倒下，这里就会引起剧烈的鸣动。
　　妖魔们叫喊着，声音影响在场人的神智。
　　战斗到了此时，仍旧是难分难解。
　　血海之下，一颗巨大的头颅悄然冒出。
　　孔琼玉看着眼前的场面，不太满意这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于是乎，他轻点了一下手指。
　　一位修仙者正好腾空而起，他飞在空中，转身闪避妖魔的手掌，他挥出一剑，剑光绚烂，直接把妖魔的耳朵削了下来。妖魔受到了伤害，仰天长啸，杀意直接逼近修仙者，想要将他粉身碎骨。修仙者是故意惹怒他的，就是想要趁他愤怒的时候，使用引爆的密法。
　　他的身体直接垂直下落，用法术控制住身形，然后双手交握，准备在落到妖魔肚子位置的时候，用法术将他击倒。
　　他的计划很完美。
　　只是突然间，他的身体歪了。
　　修仙者还来不及思考出什么，他便发现身体里的灵气全部消失了。
　　没有了灵气，便无法使用法力，修仙者发出了惊恐的大叫声，身体失去平衡，从高空直接摔了下去。
　　眼睛无法正常看到风景，脑子被恐惧占据上风。
　　修仙者最后看到的是，一只庞大的手掌出现在他的眼前，遮天蔽日，风的流动被压缩，他的耳朵终于听不到任何声音，脑子也无法思考了。
　　因为一双巨大的手朝他的身体拍了下去，他瞬间成为了一滩肉泥。
　　在他之后，更多的修仙者从空中掉了下去。
　　“糟糕了。”天道院的人发现了空中发生的灾难。
　　“没有办法了。”伤痕累累的修仙者们想要过去帮忙，但是他们稍微一动，这才发现了问题，“我的灵气不见了。”
　　“我也是。”
　　“娘耶，我也是！”
　　来不及思考，妃泣朝拿起引魂幡，快速划动，召唤出自己养的鬼魂。
　　“轰！”就算他们及时救下了大部分的修仙者，但是没有了法力的他们变成了普通人，再面对妖魔，只能无力地被消灭。
　　晓沐云咬牙切齿地回过头看情况。
　　天道院预想的最恶劣的情况发生了，在场修仙者的灵气被抽走，只有天道院、伏羲院和部分麒麟山弟子可以幸免于难。
　　重思行一只手抱住一个差点被妖魔踩死的修仙者，再飞上去接住另一个。他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无法再战场上逗留，所以只好干脆带着更多的人溜了。公孙明日遇到和重思行差不多的问题，那些没有了法力的修仙者被魔气刮走的，被妖魔一脚踢走的，在他的眼前乱飞，就算他想要无视也做不到，所以只好东捞一个，西捞一个，最后打包飞回天道院的附近。
　　重思行和公孙明日一离开，妖魔群中的人就剩下了一个。
　　“晓沐云！”公孙明日没有在撤退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躁地转过头。
　　重思行比公孙明日先回到阵营中，所以当他把人放下后，毫不犹豫地重新准备冲回晓沐云的身边。
　　妖魔之中是不能没有人在的，因为他们一旦没有人阻碍妖魔的前进，他们这一批人很快就会被妖魔围剿。
　　晓沐云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拦在了妖魔的面前。
　　他本身就收了一点伤，而且一个人根本就拦不住一群妖魔。
　　这些妖魔在魔域待的时间太久了，性情早就变得狂躁不安，但凡让一只妖魔到达了没有抵抗能力的修仙者面前，他们就会死伤惨重。
　　孔琼玉在暗处，看着这场戏，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孔琼玉笑着看他。
　　“化神符！”晓沐云将所剩无几的黄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化神符，哈哈哈哈哈。”孔琼玉哈哈大笑，他嘲笑晓沐云的原因很简单，化神符确实是短时间内快速获得强大法力的办法，但是化神符需要消耗非同一般的巨大精神力，如果是在平常，依照晓沐云的本事，使用化神符绰绰有余，但是他刚从专门攻击人精神的神气中脱身，又在这里苦战了大半天，这种时候使用化神符，只会在中途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天之骄子，和一个疯子。
　　哈哈哈哈，孔琼玉觉得这一出戏是越来越有趣了。
　　化神符生效，晓沐云的身体迅速抽高，甚至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巨大，他的皮肤变成了带有金属光泽的黑色，身体被紫金两色的衣袍裹住，金色的流珠发冠挡住了此人非人的恐怖面庞。
　　“是神。”有妖魔认出了这一副身姿。
　　“真的是神！”久违见到了远古年代还一起生活过的物种，妖魔们兴奋地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喊叫声。
　　魔域和人间的通道并非是完全堵死的，所以妖魔们见到凡人的频率还算高。但是神入天界后，除了凡人还能找到一些办法召唤他们，或者被神仙主动联系凡人后，神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动向，魔域里的妖魔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而他们如此兴奋不已的原因是：“我们太久没有杀死一只神了！”
　　妖魔心中最强烈的只有屠杀的欲望。
　　他们亢奋地冲向晓沐云。
　　晓沐云手中用了化神符后，精神快要被逼到绝境了，他为了发泄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声音，眼疾手快，一把掐住靠近他的妖魔。
　　金色的珠帘在漆黑一片的眼前晃动。
　　“嘭！”晓沐云手中的妖魔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随后似乎瞬间被火烧干了一样，脆得在用力一捏后，化为灰烬。
　　妖魔们看到了。
　　“看来这一次选对符咒了。”晓沐云自嘲地笑。
　　怪不得他这一次使用化神符的时间没有多长，就感觉撑不住了，原来是因为效用特别好。
　　看到眼前出现了庞然的神，重思行停住了脚步。
　　晓沐云能感觉到因为自己的精神力不佳，化神符燃烧的速度在快变，他必须快点解决这些妖魔，救下师白玉。
　　做好了决定，晓沐云快速移动到妖魔的面前，出手如电，干脆利落地将他们捕杀。
　　他这一次使用化神符，能力远超预期，被他攻击的妖魔都会化为灰烬。如果是凡人看到如此对手，只会识相地退避三舍，但是妖魔和人不一样，他们只会越来越兴奋，恨不得终身与强大的敌人颤抖。
　　除了……那一个神。
　　不打架，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们困在无边白域的神。
　　神可以自由组合意识、记忆、性格和身体。不同的躯体部分有着不同的记忆，同时也有可能藏着不同的意识。
　　邬清影看着司雨霏从泥土里挖出了没有人头的骸骨，当然了，如果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没有了的还有一根食指。
　　司雨霏穿着漆黑一片的圆领袍，腰带和发带都是明黄的。鬼面具被放置在一边，他的美貌惊人，肤色白皙，怀抱着仿佛是白玉雕成的白骨，生于死，血肉和骨头，漆黑和纯白，形成了一组又一组的反色。
　　神树在晃动，里面的魂魄在震动。
　　邬清影转头看，知道自己差不多要回到剑里了。
　　其实她的其他魂魄早就离开了，只有主魂被人间剑束缚着。她留下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被神树禁锢的魂魄痛苦喊叫，不能死去也不能改变，她留在这里，是为了看守这些魂魄，用身上的仙魂气息给予他们一些抚慰。
　　邬清影正想和司雨霏打招呼，回到剑里，结果她一转头，就看到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司雨霏抱着的骨头，居然在一点一点融入他的身体里。
　　邬清影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人神之骨，在寻找住相同的东西，例如人神的意志。
　　当骨头彻底和司雨霏融为一体后，人间剑便在树上，更加强烈地震动。
　　它也想要回到属于它的人身边。
　　但是它现在是有主之剑。
　　邬清影看着跟了自己一百多年的剑，露出了嫌弃的脸。
　　司雨霏的脑袋垂落着，仿佛是跪坐着睡着了。
　　邬清影等着他。
　　很快，司雨霏的手突然动了起来，抓住了放在一旁的面具。
　　邬清影看着司雨霏慢慢站起来，随后仿佛控制不住身体一般，僵硬地转过头。他不是看邬清影，而是在看树上的剑。
　　“人神，这把剑还需要借给我一段时间，我以后会还你的。”邬清影笑着和他打招呼。
　　司雨霏的视线落下，看了邬清影一眼。
　　当人神的记忆大部分暂时占据了这一副身体，司雨霏就会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谁。
　　“送给你吧。”司雨霏毫不在意，他把生命都送给了凡人，一把剑不算什么。
　　“哈哈哈哈。”邬清影第一次听到司雨霏这样和自己说话，乐得捧腹大笑。
　　司雨霏又把视线投向那棵神树。
　　“这棵树不能随意毁掉。”邬清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出言阻止，“这棵树把大地灵气都吸收掉了，贸然毁掉的话，灵气也不会回到大地。而失去了这个份量的灵气，修仙者的修行将会后退，退到一些强大的法术无法练成。”
　　司雨霏矜持地点头。
　　邬清影无奈地笑了。
　　司雨霏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她吸引，于是提醒她，道：“你的主魂和其他魂魄分离，如果不尽快合在一起，你就会变成无主之魂。”
　　邬清影笑着告诉他：“好的，放心吧，我有一天会离开的。那么，再见了，我的小弟子，顺便帮我和明日、思行、小朝和小果打招呼，至于我成仙的事情，就不要回伏羲院宣传了，因为成仙这事要是被那群没点正经的人知道了，他们起码会把我当消遣说个几百年，有点丢脸。还有，晓沐云那个小子是挺英俊有钱不错，但是嘴巴太贱了，你还是多看几个男人吧。”
　　她说完，也完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转身化为一缕魂魄，回到人间剑上。
　　她还需要等待，而她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彻底离开的。
　　时间早就过去了太久，夜晚沉入海底，朝阳浮现。
　　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司雨霏提着剑，独自一人行走，走下长长的阶梯，他现在独自一人的时光尚且短暂。
　　他走到了一片空气墙前面，脚步停了下来。
　　风吹动叶子，到了这片地方，就消失不见。
　　司雨霏黑色的衣袍角偶尔被吹了起来，一进入那片透明墙壁，衣袍角就消失不见，好像被折断了一般。
　　他稍微将脚打开，衣袍往回收，布料又再出现。
　　妖魔就是用这样的结界来骗人进入。
　　司雨霏毫不在意地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他之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一切就从白天变成了黑夜，天空的初阳变成了红月，空气中浮动着焦黑的灰尘，正在往上飘动。
　　司雨霏还没有看清楚，地面便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妖魔们吵闹声不休。
　　“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神，是神，啊哈哈哈哈哈。”
　　修仙者们的眼前，又出现了两只比之前还要巨大的妖魔，他们拎起无法动弹的晓沐云，稍稍一用力，他脸前的金色珠冠就碎裂，珠子掉落一地。
　　“晓沐云！”他们没有办法，因为那两只妖魔就像是两座大山一样，他们站在山地，仰望着凡人攀登不上的高峰，无能为力。
　　随着珠子掉落一地，晓沐云的化神符也燃烧完毕。
　　趁着变小，他从妖魔的手指缝隙中逃跑。
　　思维如同开水沸腾，身体犹如浮萍无所依。
　　晓沐云的脚在落地的那一刹那，直接站不稳，倒坐在地面上。
　　妖魔们转身，朝他威迫地前进。
　　“再变。”
　　“让我们再和神玩玩吧！”
　　“哈哈哈哈哈！”
　　晓沐云确实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第二张化神符。
　　“神啊！再和我们互相厮杀吧！！！我们想要回到地面，就是想要见到你们！！！”妖魔们撕心裂肺大叫着，“人神！你不公平！你不公平！”
　　地板开裂，天道院那边的人就要被迫选择落入食人花丛中，还是选择在地板开裂后，落入岩浆里面。
　　“完了。”他们中有人绝望了。
　　“人果然不能犯神魔。”
　　狂风大作，风将一些气息携带而来。
　　妖魔们一愣，随后更加疯狂地大叫。
　　晓沐云因为身体虚弱，手在发抖，在暴风中，没有办法把化神符贴在自己的头上。
　　风将站在他身后的人的衣袍往前刮，进入他的视线内。
　　晓沐云呆愣愣，慢慢仰起头。
　　一个穿着黑色圆领袍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他一手扶着自己脸上的鬼神面具，一手提着斩魔剑，剑身散发着暗红色的光，于这片魔域互相映照。
　　在晓沐云抬起头的时候，那人也低下头看他。
　　弯弯的眼睛，冰冷的情绪。
　　人与鬼，人与神，人与人，就此相视一瞬。
　　此间充满血腥与阴谋，妖魔与神万年质疑对立，而你我在爱恨恩怨之中，纠缠不休。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气息！这个气息！”
　　“人神！！！”
　　司雨霏抬起头，看着眼前在疯了一样喊叫的妖魔，态度冷淡，不喜不怒，不恐惧不悲伤。
　　“你竟然还敢降临！”
　　“你居然还敢出现！”
　　“我们要讨一个说法！你不公平，你不公平！”
　　“何人敢质疑我的审判。”司雨霏的声音透过面具，于狂风之中，威严不可质疑，声音传了出去。
　　妖魔们仍在狂舞着，仰天大喊。
　　“神仙想要地位，妖魔想要无尽，凡人想要繁荣。”司雨霏说，“按照你们的愿望，分配给你们地方。依照你们得到的，取走你们需要付出的。神仙失去具体的情绪，妖魔失去自由，凡人失去长生。”
　　“无尽，无尽的地狱！你怎么敢说你公平，你偏袒凡人，所以他们取走了你的名字和存在，只留下了这个绰号！”妖魔们质疑他。
　　司雨霏一挥剑，暴风即刻停止，风平浪静，一缕阳光自天之顶照了进来。
　　魔域结界在渐渐消退。
　　司雨霏见风不再起，便放下扶着面具的手，手臂往前伸，指着他们。
　　最后的风将他黄色的发带扬起，在空中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后落下。
　　“这里已经是人间，犯者，死。”

157	驯服
　　“怜悯你奉献了一切, 所以也不容于你立于世。”
　　“怜悯你失去了姓名，所以也剥夺你的存在。”
　　“怜悯你掌管着对错，所以要颠倒你的黑白。”
　　“人神！人神！这个世间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存在。”
　　“不公平！不公平！”
　　群魔呐喊着, 为千年万年来压抑着的不甘。
　　“无论怎么样, 都会有人觉得不公平。神得到了自己的想要至高无上的地位, 就开始空虚, 想要拥有其他的贪欲。但是神的力量已经远胜世间的其他存在, 一旦他们的欲望也无穷无尽，想要得到崇拜，想要掌控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 想要天地颠倒，或者只是想要满足一时的荒谬欲望, 这个世界都会毁灭。妖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无尽的生活, 快乐无尽、恨意无尽、发泄欲望也是无尽, 如果不将妖魔隔离, 那么他们就会去残杀危害其他人, 用来满足自己的恶意。凡人想要繁荣, 想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那么就不能有人是长生的，因为长生且无尽, 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司雨霏冷漠地说, “所以得到了什么，就必然相对应承担着失去什么。你可以说不公平，但是这很公平。”
　　妖魔不听他的声音, 屏蔽他的话语, 仍旧在混乱的魔域中大声呐喊着，声音让这片本就脆弱的土地剧烈晃动, 深藏于地底的岩浆狂热地翻滚着，生活在里面的妖魔蠢蠢欲动地冒出脑袋，兴奋难耐，看着上方的凡人，仿佛在看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人神！你怎么能做出这样这样的事情！不容你立于世！你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分开神人魔三界！”
　　“人不可干扰三界，魔不可染指三界，凭什么神可以？”
　　司雨霏撇嘴，在心里回答他们，不可以，所以他死掉了。
　　“那么……”
　　晓沐云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一直盯着他，他的身体确实是司雨霏的，但是嘴里说的话全非司雨霏这个人会说的言论。
　　司雨霏从无兴趣审判他人，他人善或不善，对或者错，破灭或者繁荣，司雨霏都全然不感兴趣。他似乎已经越过了凡人喜欢干扰别人人生中的那一环，走上了完全旁观，静静等待他人的选择完成世界中的一环。
　　他因此怀疑此人也许并非司雨霏。
　　就在晓沐云产生这种念头后，司雨霏这一次开口，用他独有的慢吞吞说话方式，并且说出来一同往常直接而又可笑的话语。
　　“要换吗？”司雨霏问。
　　这个问题一出，妖魔中的声音渐弱。
　　修仙者这边的人彻底被吓傻。
　　司雨霏的手扶了一下面具，继续说：“但是在地面上长期生活的物种，不能长久活着，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此话并非恐吓，人神的经历众所周知。
　　司雨霏问：“要换吗？”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大部分的妖魔都是头脑比较简单的，倒不是说他们蠢，而是他们的思维直接，有时候根本就无法弯弯绕绕。
　　会死，他们的生命本可以长到见证一座高山随着岁月变成平地，但是现在换成短短几十年。几十年，不过是妖魔的一瞬而已。
　　要用生命的长短，去换取自由的地界吗？
　　光是思考这个问题，妖魔们居然不敢置信地抱着脑袋，发出了纠结而又痛苦的叫声。
　　在一片鬼哭神嚎中，修仙者们愈感不安。他们的情绪越不稳定，就越能呼应妖魔们的精神，于是乎，双方一起陷入混乱。
　　“哈哈哈哈。”压抑的空气中，司雨霏听到了一连串爽朗的笑声。
　　司雨霏低下头。
　　晓沐云坐在地板上，他一手拿着折起来的黄符，一手放在嘴巴旁边，大概是尝试阻止自己在这种严肃的场合笑出声。
　　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但是司雨霏和他站得太近了，所以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晓沐云能感觉司雨霏在看自己，所以抬起头，用那张毫无血色，一看就是耗尽了精神力的脸进入司雨霏的视线。
　　他对司雨霏笑着夸赞道：“相公，口才过人。”
　　被他那样称赞，司雨霏一下子愣住。
　　对于在这个阶段，人神记忆和司雨霏意志无序混杂在一起的眼前人而言，不知道是相公两个字对于他的冲击大一点，还是口才过人四个字对他的冲击大一点。
　　司雨霏惊愕地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凡人，不说一句话。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反驳自己是他相公的言论。
　　那也没有办法，司雨霏就是晓沐云的相公。
　　在这个间隙，妖魔们想明白了，他们本就直来直去，享受着无尽的欲望，想要得到什么都可以靠力量去夺取，根本就不需要纠结，只要用自己的能力得到就可以了。
　　“我们都要！”
　　“我们都要！！！”
　　“无尽的生命是我们的！无边的享乐是我们的！”
　　司雨霏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就是要毁灭从前的契约？”
　　妖魔们就是这个意思，他们甚至因为思考出合适的答案而欢欣鼓舞起来。
　　世间……要承受妖魔来犯吗？
　　修仙者们如坠冰窟，身处炎热无比的魔域，冷汗湿透衣衫。
　　“砰！”司雨霏随手一扬，斩魔剑在空中旋转。
　　因他的动作，天之顶的缝隙又更大了一些，一束巨大的光芒照在司雨霏的身上，当斩魔剑落到他的平行处，他随意接住，干脆利落地一划而过，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他的动作就是宣战。
　　妖魔们停止交流，瞪着司雨霏。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晓沐云的手撑在地板上，打算站起来帮忙。
　　他才刚动，一只手就扶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身体按下。
　　晓沐云一愣。
　　“这里离他们有点远，你现在过去不安全，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司雨霏语气冷淡地开口。
　　“我帮你。”晓沐云并不是想要和另外一堆人汇合。
　　司雨霏闻言，视线从前方突然转移到晓沐云的这边，皱着眉头，明显不悦说道：“你怎么那么不知死活啊？”
　　晓沐云呆住。
　　“不要跟过来。”
　　司雨霏说完，没有时间再和他在这里扯东扯西，紧握斩魔剑，御风飞了过去，他身轻如燕，且灵气充足，瞬间就到达了妖魔之上。
　　妖魔的动作缓慢，视线往上。
　　在他的眼睛看清楚司雨霏的那一刹那，司雨霏漂浮在空中，眼中的情绪淡漠又坚决，斩魔剑朝着他的脖子划了下去。
　　“啊！”
　　剑先动，声音后至。
　　妖魔巨大的头颅和身体脱离，随后，时间差上一点，轮流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在仿若无尽的领域里，杀死贪心的生物。
　　“啊啊啊啊啊啊！！！”妖魔们因为恐惧，而更加愤怒。
　　司雨霏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空中翻身，跳到另外一边，斩魔剑随着他的动作，划出耀眼的红黑色光芒。
　　他的战斗方式聪明又凌厉，剑光的延伸长度只是障眼法，实际上攻击范围远比肉眼观察得要长。
　　又一只妖魔被他一分为二。
　　剩下的妖魔终于察觉到了司雨霏带来的威胁，纷纷伸出手，想要将他抓住。
　　妖魔的身体构造与人不一样，有的妖魔手的数量比人多、有的妖魔手掌心有一只眼睛，可以借此捕捉目标、更有的妖魔用各种奇怪各异的身体部位，意图阻止司雨霏在他们中间再扰乱。
　　妖魔围剿，无数魔气攻击而来。
　　司雨霏往下坠落，斩魔剑凌空一挥，破魔之气掀起乱流。
　　趁着妖魔被影响，司雨霏一脚踩在一只妖魔的头上，然后顺着他的身体，跳到了另一只矮一点的妖魔肩膀上。他就这样不停在妖魔的间隙中往下，直到落到地板上，一下子和他们拉开距离。
　　“你要代表众神和我们宣战吗？！”妖魔怒吼。
　　“不。”司雨霏举起剑，斩魔剑的光芒微微照在青面獠牙的面具上，他微微一笑道，“你们来到人间，破坏契约，而且伤害凡人……我以人的身份讨伐你们的行为。”
　　此话落音，天之顶传来了破裂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明亮太阳光涌了进来
　　妖魔们这才发现，魔域要被破解了，如果他们还站在这片地方，那么就是他们冒犯了人间。
　　司雨霏劝告他们：“不要被利用，陷入阴谋诡计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转，双瞳同时看着妖魔，也同时看着不远处翻腾的血色岩浆。
　　“遵循诺言，一切为时不晚。”
　　妖魔如今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只想着要将司雨霏撕裂。
　　然而他们气势汹汹，却敌不过斩魔剑的威胁。
　　是他们当年，亲手将斩魔剑奉上给人神。
　　而且，魔域要消失了。
　　司雨霏并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所以眼看魔域要消失，他就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没有再追击。
　　若你们也想要求和退战，那么就这样不要动，让我们一群人回到人间。
　　妖魔们确实不敢动。
　　孔琼玉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他抬起头，看着红月，悄然再一次启动阵法。
　　司雨霏看着天空中，乌云渐渐密集，挡住了一半的红月。这是魔域即将褪去的标志，他松了一口气。
　　“呼。”
　　“呼！”狂风大作，一下子将乌云再一次刮走，露出灿烂血腥的红月，月亮自空中流下一滩鲜血。
　　血液直接落到此处。
　　“糟糕了！”司雨霏察觉到了什么，迅速退后。
　　天魔即将出现，魔域翻天覆地。
　　司雨霏被天魔出现的气息冲击，而且整个地方都在强烈震动，他一下子没有站稳，直接被风吹得往后飞走。
　　还不等他想办法稳定站好，他的身后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将他抱住，于他的身前展开结界，稳住他的身体。
　　司雨霏回头看。
　　晓沐云用力揽住他的腰，但是脚步根本就站不稳，就算是这样，还要撑起挡在他身前的结界，使风暴根本无法伤害司雨霏。
　　“哼。”司雨霏觉得他的选择十分不聪明。
　　“司雨霏大人，有何指教？”晓沐云被他逗笑。
　　“觉得你很蠢。”司雨霏有一说一，“受伤了不好好待着，我需要你帮这点忙吗？”
　　“嚯，那要我帮个大忙吗？”晓沐云口中的大忙自然是用化神符变身，和司雨霏一起对付眼前的敌人。
　　“不需要，碍事。”司雨霏毫不客气。
　　“你心疼我吗？真可爱。”晓沐云笑眯眯。
　　他不仅不蠢，甚至聪明得很。
　　稍微调笑后，两人专心致志观察着新出现的异端。
　　圆月出现，红色的血从上面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血液凝聚，邪魔气息比起之前还要浓郁。
　　“天魔。”司雨霏告诉晓沐云，即将到来的妖魔，“是妖魔中属于高端的那一种。”
　　晓沐云确定司雨霏的意识开始占据上风了，因为这个人开始表达能力堪忧。
　　“奇怪。”司雨霏茫然不知，抬眼看着晓沐云，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我刚才应该把魔域的结界打开了才对，为什么那么快就会合上？”
　　“看。”晓沐云指着月亮，“孔琼玉把师白玉作为开启魔域的钥匙，如果我们要彻底关闭魔域的门，就要把他夺回来。”
　　司雨霏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看到了月亮旁边的师白玉。
　　魔域在地底，根本就不可能有月亮，这是魔域中的风景，实际上离他们并不会太远。
　　“我可以和你合作，我拖住这些妖魔，你去救人，我还有化神符，精神也够再撑一会。”只是如果撑到了极限，就要变成一个疯子了。
　　司雨霏想了想，朝着他伸出手，理所当然说道：“化神符都给我。”
　　晓沐云听到他的话，不做他想，直接把化神符都放到他的手掌心。
　　“没收。”司雨霏把化神符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晓沐云：“……”
　　司雨霏把化神符放好后，回过头，又看了晓沐云一眼。
　　晓沐云虽然遇到了他就调戏了两句，实际上全程都在认真撑起结界，因为魔气的冲击太大了，一旦疏忽大意，结界就会被打破。晓沐云一边聚精会神，一边紧紧搂住司雨霏的腰，防止他在这个地方受伤。
　　风暴从肆虐到渐渐平静，风沙不再阻挡人们的视线，他们终于看到了让他们绝望的一幕。
　　四个比起之前的妖魔还要巨大的天魔出现在月亮下，他们不同于之前的妖魔，不发一语，只是坚定地朝着司雨霏的方向走来。
　　他们明知道如果再一次攻击司雨霏，就是意味着妖魔和凡人决裂，但还是踏出了无情的步伐。
　　晓沐云抱住司雨霏，视线掠过他的胸口，想要找机会拿回化神符。
　　目前的情况，司雨霏一个人应战太危险了。
　　天魔的外表如同一只长满了尖刺的蟾蜍，他们的四只脚在地板上爬动着，脑袋顶着触角，在快速地逼近司雨霏。
　　一旦他们过来，不知道司雨霏会不会有事，但是其他的修仙者会先因为无法承受他们带来的威压，直接精神崩溃。
　　司雨霏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了，他选择把面具摘了下来。
　　“相公，我知道你美貌非常，但是你的脸只能杀我，没有办法杀天魔。”晓沐云找到机会就张口叭叭叭，因为他发现如果他不提起精神，人随时就能晕过去。
　　“滚开。”司雨霏把手上的面具压到他的脸上去。
　　被司雨霏这么一打搅，晓沐云的结界没有撑住，一下子就敞开了。
　　晓沐云急急忙忙扒下面具，但是狂风也没有继续伤害他们。
　　“砰！”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抽出了弑神剑，用其剑身构造了一个结界。
　　“帮我看好我的剑，千万不要弄丢了。”司雨霏这样说着，将握在剑柄上的手松开，接着侧身走出结界。
　　司雨霏不能离开他的剑，一旦离开……
　　晓沐云目送司雨霏走出结界，身体暴露在狂乱的魔气气流之中，他的头发白了一半，马尾于风中晃动个不停。
　　晓沐云好像能猜得出来，司雨霏究竟把什么献给了他的剑，所以才换取了剑与人的高度配合，他也能明白，为什么他一开始在不确定弑神剑的效用的时候，绝对不会把剑拿出来了。
　　四只天魔在快速逼近司雨霏。
　　司雨霏微微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伸手进兜里，拿出了一张黄符。
　　晓沐云在他的身后，看到他的动作，愣住。
　　司雨霏右手拿着斩魔剑，左手夹着一张黄符。
　　他抱着一丝期待，将黄符贴在了自己的头上。
　　“化神符。”
　　“啊。”晓沐云想要告诉司雨霏，这个黄符，除了麒麟山的人很难启用。
　　魔域内充满了阴森恐怖，红色的月亮、开裂的地板、滚烫的岩浆、奇形怪状的高山将他们团团围住，仿佛是一个炼炉，要把他们都炼化。
　　凡人待在这里，心情恐惧、暴躁，随时会疯掉。
　　他们惶恐不安太久了。
　　突然之间，地板稳定了下来，一阵新的风将这里席卷。
　　不同的是，这阵风过后，整个地方就区域安静了，变成了纯白一片。
　　在场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没有为此而产生新的恐惧，只是静静地待着。
　　天魔们和凡人不同，没有停下动作，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更快，想要尽早到达前方。
　　突然之间，一只只有轮廓的巨大手指从天空中出现，指着他们。
　　天魔们的动作顿住。
　　审判领域，纯白之境。
　　「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是要与我为敌，让我来惩罚违背诺言的妖魔，还是就此离开，乖乖遵循契约」
　　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传进天魔们的耳朵里。
　　神人魔，但凡在敌人的手中动弹不得的，就不可能有反手之力。
　　天魔们认识到了这一点，乖乖地趴在地板上，发出了伏低讨好的咕噜咕噜声。
　　那只虚空中的手往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天魔们在他的抚摸下，瑟瑟发抖。
　　司雨霏满意地看着他们，随后抬起手，将挂在月亮旁边的师白玉温柔地取了下来。
　　师白玉早就因为精神力被抽干，失去了意识。他躺在纯白的手心里，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那只手把师白玉交给重思行，重思行连忙接住。
　　钥匙一消失，魔域的门就关上了。
　　在场的人在不同的时间眨了一下眼睛，当他们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便回到了无上法门。头顶是一片烈日，风中是夏天青草的味道。
　　“呜呜呜！”有人因为太感动，甚至因此哭了起来。
　　晓沐云将弑神剑收回剑鞘里。
　　名剑如同最显眼的靶子。
　　趁着所有人松懈的这一瞬间，一道黑影快速朝晓沐云的身后靠近，目标是这把弑神剑。
　　这一把剑，终于离开司雨霏了！
　　一只爪子快速地抓在弑神剑的剑身上。
　　晓沐云一愣。
　　怪物以为自己拿走了弑神剑，但是他的脚步迈开，却发现手上的物体重量远不止一把剑。他丑陋的脸上的眼睛转了过去，看着自己的手。
　　晓沐云紧紧抓着弑神剑，跟着剑一起被怪物揪着，飞上了屋顶。
　　晓沐云咬住牙齿，脸色泛白，他当然是想要反击的，但是他之前在魔域里消耗了太多的灵力和精神力了，在回到人间的那一秒，他全身心放松，一直强撑着法力完全消散。所以他现在根本就用不了一点法术，只能凭借身上的力量，死死拉住这把剑。
　　“少主！”麒麟山的人后知后觉，这才看到晓沐云被掠走了。
　　晓沐云刚才在魔域中的表现，可以说是舍生取义，之前再对他有意见的人都被折服。这下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兼少主被怪物袭击，他们着急得不得了。
　　可惜这里大部分要么是灵气空空如也，要么是根本无法再提起一点精神作战的人。
　　司雨霏解除了化神符，刚站稳，就听到了麒麟山的人惊恐的声音，他顺着黑影抬起头，就看着怪物带着晓沐云和弑神剑飞向空中。
　　“知道我为什么转生只能为人吗？”司雨霏笑暗中布局的人，“因为……”
　　抓着弑神剑的怪物爪子突然僵住。
　　在晓沐惊讶的视线中，怪物的身体突然化为了细沙。
　　当他死后，灵气自动回到神树身上。
　　“凡神接触弑神剑，都会因此湮灭。”司雨霏提醒孔琼玉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随后御风而起，接住晓沐云，将他放下。
　　晓沐云落地后，第一时间把弑神剑还给司雨霏，第二时间表明心意：“你救了我一命，我要以身相许嫁给你。”
　　司雨霏被晓沐云抱住脖子，经常怀疑，就算他随手递一张纸给晓沐云，他都能因此找到借口说要嫁给自己。
　　“孔琼玉，出来吧。”司雨霏准备在此斩神。
　　“虽然你盛情邀约，但还是下一次吧。”孔琼玉的声音响起，但是却不见人影，“换个法子玩吧，再见了，霏霏。”
　　声音消失，随后事故突发。
　　一神殿里，仿若江河湖水灌下，直冲地面而来。
　　司雨霏皱眉，不愿放弃一般，盯着一神殿的方向。
　　“雨歇君，我们必须离开。”天道院的人发现了猫腻，阻止他前进，“一个非你我之力可以破解的结界要将这里笼罩了，快跑！”
　　司雨霏虽然好战，但也不是不清楚情况的，他抬手，抱住晓沐云的腰。
　　“走！”天道院的人已经带上了其他失去了法力的修仙者。
　　一行人御剑，冲天而上。
　　当他们稳定在空中往下看的时候，发现无上法门已经被水彻底淹没，与涌过来的大海成为了一体。
　　神树冲天而起，展示磅礴的灵气，耀武扬威。
　　众人一时无言。

158	分给你一半
　　无上法门迅速被海水淹没, 因为外面早就设置了结界，所以海水没有漫出去。从天空上看，这里似乎凭空出现了一片海域, 海平面平静地涌动着, 在所有人疏忽大意的时候, 水里冒出了一只庞然巨兽, 他如同巨大的肉块, 身上布满了头颅和触手，凡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被影响心智。
　　他们不敢再看, 由天道院的人带头，开辟出一条合适的路线, 还活着的修仙者们御剑飞行离开。
　　仙灵大会刚召开的时候, 因为外来修仙者的涌入, 朝海城熙熙攘攘, 而如今他们离开这个地方, 居然几人御剑, 就可以带走所有人。
　　剑身巨大化，一群人挤在一起坐着，他们尚未从巨大的悲剧中回过神, 低耸着脑袋和肩膀, 明明一把巨剑上的人数不少，但是就没有什么人说话，
　　司雨霏比其他人轻松得多, 因为他的剑上只有一位乘客。
　　晓沐云身为在场唯一一个因为灵气使用过度, 所以体内才空空如也的修仙者，他一得到了充足的时间, 立刻盘腿坐下，试图修复自身受损的地方，唤回灵气。
　　他是第一次耗空灵气，没有想到这种无所凭依的感觉是如此可怕。
　　生来修炼，一旦某一天失去了这方面的能力，该叫人多么茫然。
　　“有什么好茫然的，好好活着，有很多事情能做，去做生意、去农作、或者用以前学习来的本领，去算命、如果仍旧抱着想要挑战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的想法，也可以尝试凭借自己的双腿，攀登高山、亦或者，只是乘坐船只，游览大江南北，不也很好吗？”司雨霏的声音响在晓沐云的耳朵旁边。
　　他睁开了眼睛。
　　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对面，戴着恐怖的面具，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对了，我现在没有灵力，你可以读到我的心声。”晓沐云恍然大悟，他之前能阻碍司雨霏窥视自己的内心世界，本就是麒麟山的心法的作用，现在自己的灵气耗空，当然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凡人，任由司雨霏读自己的心思。
　　“嗯哼。”司雨霏得意地哼哼。
　　尽管他从不以读取别人心声为乐，但是不得不承认，可以清楚晓沐云的想法，还是很新鲜的。
　　晓沐云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想：真是太可爱了。
　　司雨霏撇嘴，不屑说道：“少来这套。”
　　“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晓沐云笑着把脸凑到他的面前。
　　明明他对着的是丑陋扭曲的面具，为什么还能如此痴迷？
　　司雨霏虽然能读懂别人的心思，却无法明白自己的疑惑。
　　看着司雨霏往后躲开，晓沐云笑得更乐了，他的身体朝司雨霏倾斜，故意问他：“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的了，你害羞什么？”
　　“我不是害羞，我是觉得你很奇怪。”司雨霏才不承认自己被他吓到。
　　“我很奇怪，怪喜欢你的。”晓沐云的情话张口就来。
　　司雨霏想，这个世界上哪里来那么无聊的人？
　　“不过太好了。”晓沐云伸出手，摸了一下司雨霏的脑袋，“你之前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我一直很担心你。”
　　幸好司雨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哪里不对劲？”司雨霏问他。
　　晓沐云闻言，手掌从他的头顶收回，握成拳头，放在下巴旁边，略带思考后，告诉他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之前说话太快了。”
　　如果不是顾及晓沐云现在身体不舒服，司雨霏现在就要拎起他，从空中扔下去。
　　晓沐云不需要看司雨霏的脸，都能猜到他此时的想法，他再一次朝司雨霏伸出手，抓住他落在面具两边的头发。
　　司雨霏不得不向他靠近。
　　“虽然我很有自信，但还是由本人告诉我，我会安心很多。”晓沐云棕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司雨霏的眼睛，用强硬的态度发问，“你是我的霏霏吗？”
　　“本来就……”司雨霏对他的话颇为不屑，“只有我在。”
　　晓沐松了一口气。
　　“还是说，你在期待谁出现在你的面前吗？”司雨霏不满。
　　“你可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小坏蛋，除了你，我还关注过什么人吗？”晓沐云觉得自己对他的心意，天地可鉴。
　　“神的意志、记忆、力量、身体是可以随意组合的。”司雨霏知道他的疑问是什么，“我作为人神的意志降生，这一份意志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维持千万年前的契约，并且斩除违诺的神魔。人神的身体保存着部分的记忆和能力，所以我在得到他的食指后，我就获得了审判的力量。而等剩余的身体部分的骨头回到我的身边，我就得到了人神的部分力量和部分记忆。那一份记忆太庞大，所以我一开始有点混乱。”
　　“好神奇哦。”晓沐云随意坐在巨大化的弑神剑上，感慨着。
　　“不神奇啊，你我都看过。”司雨霏举例，“月恨圆就是部分的孔琼玉，不过他分配到的记忆恰巧几乎和师父有关，而且对于我的事情一知半解。”
　　因而，月恨圆知道弑神剑可以杀死孔琼玉，也知道人神骨可以让人永陷审判之境，却不知道孔琼玉为什么要把人神骨从伏羲院偷来，在神树下埋藏，就是为了使司雨霏和人神骨相隔遥远的距离。
　　“孔琼玉之所以会变成如今模样，也是因为他在不断重组自己的身体，在每一次组合中，他不知不觉丢失了部分意志、丢失了部分情绪、丢失了部分身体。”最后变成了一个只有执念和恨意的怪物。
　　“人神，这是你的审判吗？”晓沐云笑着问。
　　“我不是人神，我也没有兴趣审判他人。”司雨霏伸出手，拿下面具，露出自己淡漠的脸，“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黑白从来不分明，个人有个人的选择，然后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人神选择在凡间死去，有个原因，是他发现，所谓审判过于傲慢。当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无法继续公平公正地作为审判者了。”
　　那一份骸骨中携带的记忆是如此告诉司雨霏的。
　　晓沐云还想再和他聊些什么，但是他的体内失去的灵气突然涌现，他被毫无征兆的灵气冲击，呛了一下，控制不住身体，吐了一口血出来。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乎没有及时偏过头，一丝血落在了司雨霏的袖子上。
　　“抱歉……咳咳……”晓沐云原本想要先给司雨霏擦干净衣服，但是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所以只好转过身体，侧身对着司雨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难得一见的脆弱，脸色苍白，平常穿着看起来潇洒的宽大衣服，现在似乎要把他压倒一样。
　　灵力耗空，精神几近靠近崩溃，身体受伤。
　　司雨霏见状，默默上前，扶着他的肩膀，强硬地将他的身体转向自己。
　　晓沐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好继续用力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等会再一次把鲜血吐到他的身上。
　　司雨霏和他面对面，将自己身体的灵气传输给他。
　　“不用了。”晓沐云想要阻止他，“我现在体内的灵气基本上都是空的，你再输入进来，也不过是把几粒米扔进米缸的程度。”
　　一丝半点的灵气不够，但是如果是司雨霏体内的一半灵气呢？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把自己身体里的一半灵气都分给了晓沐云，随后睁开眼睛看他。他黑色的眼眸纯粹无比，比起无云的天空还要清澈见底。司雨霏救助晓沐云不需要一丝的犹豫，也不需要一点回报。
　　晓沐云对上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将视线撇开，忍不住喃喃自语：“你这样，不就是让我更喜欢你吗？”
　　“那就更加喜欢我吧。”司雨霏凑到他的身后，笑着告诉他。
　　“哇，真是少见。”晓沐云感慨，“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是这样的态度。
　　“什么态度？你说要更加喜欢我，我当然欣然同意。”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讨厌自己喜欢的人，随着岁月的增加而对自己的好感往高处堆积的吗？
　　晓沐云的体内恢复了灵气，他舒服了很多，低下头，闷闷笑了。
　　“还有一件事情。”司雨霏想要和他说这件事情很久了。
　　“什么？”现在的晓沐云，不管司雨霏说什么，他都爱听。
　　“你总是笑话我、斥责我、说不理解我，说我在战斗中不知死活。”司雨霏慢吞吞说道，“现在看来，你也不遑多让。”
　　晓沐云之前在魔域，使用化神符的程度，简直就像是一个不要命的人。他身为持有化神符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精神力耗光后的下场，但在魔域之中，从来没有想过停手。如果哪一个环节需要他使用化神符，才能解决问题，他一定不会犹豫。
　　“哈哈哈，相公，看来我们会走到一起，都是因为我们是同道中人。”晓沐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司雨霏如此念叨的一天，他完全没有反省，反而因此乐得合不拢嘴，“不过你放心好了，如果我有一天真的疯了傻了，你可以抛弃我，我完全不会有怨言的。”
　　司雨霏闻言，皱眉看着他，显然极度不悦。
　　晓沐云没有看到司雨霏的脸，仍旧沉浸在止不住的笑意中。
　　“不会。”司雨霏坚定道，“就算你疯了傻了，我也喜欢你。”
　　司雨霏显然和玩笑话三个字关系不大。
　　晓沐云笑得更加大声了，转过身，面对着司雨霏，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旁边，陶醉地摩擦着，宣告道：“放心好了，我就算死了，也会把你带走的，别说只是区区疯了傻了。”

159	种子发芽
　　司雨霏愣住。
　　晓沐云侧过头, 温柔地、且轻柔地亲了一下他的手掌，接着一脸沉醉地把司雨霏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司雨霏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晓沐云的脑袋一点, 睡了过去。
　　晓沐云的身体开始修复空缺的灵气, 司雨霏之前灌输给他的灵气起了作用。当晓沐云彻底陷入自我的精神世界时, 他的手就抓不稳司雨霏了。
　　“砰。”晓沐云的手跌落在身体两侧。
　　但是司雨霏的手还在他的脸上。
　　司雨霏摸了又摸他的脸, 盯着晓沐云难得不贫嘴不犯贱的嘴巴, 默默挪动到晓沐云的旁边，让他靠住自己的肩膀。
　　晓沐云的脑袋乖巧地落在司雨霏的身上，两人一起穿透云层, 到达世界的另一个彼岸。
　　这里的人都有伤在身，御剑跑太远也不切实际, 所以他们便在麒麟山管辖处的一个城镇落下。
　　司雨霏率先跳下斩魔剑, 随后对着朝自己这边走来的晓沐云伸出一只手。
　　晓沐云刚醒来不久, 他迷迷糊糊间看到司雨霏朝他伸手, 笑着问：“霏霏是要扶我吗？真是君子风度。”
　　司雨霏默默点头了。
　　之前晓沐云不就这样照顾过他, 他不懂这些, 只是模仿晓沐云。
　　晓沐云恭敬不如从命，接过他的手，下剑的时候, 故意靠近他, 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倒他的身上去。
　　司雨霏本来只是想要扶他一把，结果没有想到会遭人暗算，抱着比自己大且重的身体, 他的脚步往后踏了一步, 然后堪堪站稳了，晓沐云又像只巨大宠物一样, 抱住他的脖子，压了过来。
　　“你不要太过分了。”司雨霏的音调往高处走。
　　“相公，我浑身没力。”晓沐云卖惨。
　　“是吗……”司雨霏将信将疑，搂住他的腰，稳住他的身体。
　　狂风忽起，其他人陆续到达。
　　晓沐云见状，慢悠悠地站直。
　　司雨霏瞠目结舌，好奇问道：“你不是说你浑身没力吗？”
　　“靠近霏霏，我就好多了。”晓沐云骗他的。
　　“哦。”司雨霏信了，并且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邀请他，“那你可以再靠过来的。”
　　晓沐云偶尔确实会良心不安，他就这样瞒骗一个天真无邪的人，真的不会遭雷劈吗？
　　“霏霏。”
　　“少主。”
　　各自呼唤他们的声音响起，两人转过头，伏羲院的人和麒麟山的人朝着他们各自跑来。
　　天道院的人跟在后面。
　　这一次的仙灵大会，各大门派派出去的的代表伤痕累累，但是同样的，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孔琼玉和无上法门的阴谋和危害。
　　这一次，终于可以联合全修仙者反抗无上法门，阻止孔琼玉进一步谋害其他人了。
　　接下来的会议，才是一次真正的仙灵大会。
　　天道院的人提建议道：“我们其实有一个反攻的办法，那就是利用孔琼玉在各个门派种下的神树。所有的神树都在同时吸取大地的灵气，所以根部是相连的，自然也和无上法门里面的那一棵神树相连。我们如果能联合起来，同一时间把所有其他分支的树连根拔起，无上法门那棵神树就会因此一起离开大地。孔琼玉的灵气之源来自那棵树，如果我们可以同时将树和孔琼玉毁掉，就可以终止他的阴谋了。”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到现在，仍旧有人不懂孔琼玉的目的。
　　天道院的人说：“很明了，那就是夺走所有的大地灵气，供他成神。”
　　“以及集合所有的灵气，召唤一位神出来。”司雨霏接话，“等大地灵气枯萎瞬间，那位神就可以出现，但是他不会等着大地上的人慢慢死去再现身，而是会直接掀起血雨腥风。”
　　血海，就是大黑天五通想要得到的结局。
　　“那个神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修仙者不敢置信，司雨霏和天道院口中的神祇，和他的认知中相差甚远。
　　“不需要有什么目的。”司雨霏觉得他不能理解的，“神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做。”
　　这就是为什么在神待在灵气充足的天界，吸食着充足的灵气，变得越来越强大，却要摒弃欲望的原因。
　　他们只是想，就会去做。
　　若不是完全断情绝欲，这个世界早就不复存在了。
　　“好，这件事情，我们会回去和掌门商量的。”他们之中，不少人完全信任了天道院的话，“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麻烦你们解决。”
　　“但说无妨。”天道院的其中一个特质就是无私。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孔琼玉让我们体内的灵气空空，光凭我们自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希望你们帮我们恢复灵气。”
　　此话一出，天道院的人并没有马上回复。
　　“怎么了？”有人着急了，正如晓沐云之前所想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修炼已经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修仙以外的生活方式，“你们该不会以此威胁我们，要求我们一定要和你合作吧？！”
　　“住口。”有人呵斥道，“如果不是天道院他们的帮助，我们早就死在魔域了，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无妨……”天道院的人说，“我们没有生气，只是……”
　　有些话过于残酷，所以无法启齿。
　　“灵气一旦被抽走，只能归于神树所有。”司雨霏说话直接，“若毁坏神树，灵气也不会回到修仙者的身边。”
　　在他们失去灵气的那一瞬间，只能注定成为没有灵气的凡人了。
　　在场失去灵气的修仙者不敢置信地看着司雨霏。
　　天道院的人默默点头，认同了司雨霏的说法。
　　“抱歉，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不信！”在场有人歇斯底里喊道，随后嚎啕大哭。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如果我们先得到神树，能不能想出办法？”世上奥妙非人可以全部探索完，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某种办法，可以让他们恢复原样。
　　不知放弃，努力探索，这才是一个合格修仙者应该有的态度。
　　“我们不知道。”天道院的人不喜欢说谎。
　　“你们为什么没有事？”在场的人想起这里并非所有人都失去灵气。
　　“只有使用神树修行的人会有事。”晓沐云是其中当事人，“不是单纯分为门派里有神树，或者没有。麒麟山内有人和孔琼玉同流合污，也在后山栽种了神树，但是我从未接触过那棵树上的灵气，就没有事。”
　　“确实如此。”华严宗内大部分的弟子也逃过一劫，因为神树的灵气转换修行，是佛修不赞同的修行方式，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接触。
　　但是少部分的露出了羞愧的脸，通过神树修行，功力大增，且不需要怎么样努力，他们发现后，都没有能抵抗这种诱惑。
　　“我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有事？”有人早就崩溃了，“我只想要知道该怎么恢复。”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得到的只有沉默。
　　“我们能否在取回灵气后，再毁灭神树？”有人求问。
　　天道院的人和司雨霏对视一眼。
　　司雨霏悄然摇头。
　　他们的互动被焦虑的修仙者目睹，失去灵气的人彻底绝望了。
　　“孔琼玉现在受伤了，无法吸取那么多的灵气，如果我们想要实施计划，最好趁他还虚弱。”司雨霏的话是一针见血，但是无疑给了在场修仙者加重了绝望。
　　时间紧急，根本没有空闲给他们先找到恢复灵气的办法。
　　“好。”在场的一个人突然出声，打破寂静。
　　众人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门派掌门，因为他们的门派太小了，人太少了，所以这一次前往仙灵大会，他是带着全门弟子出门的，结果到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的眼中含泪，温柔而又坚定地点头，答应他们：“只要收到天道院的通知，我立刻就会将后山的树连根拔起。只要可以挽救天下苍生，防止大地灵气枯萎至死，我所修行的灵气根本就不重要。或者，这就是试炼吧，没有关系，没有了灵力，我也可以继续修行。修行修行，修身修心，我的心一度迷失，现如今，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心，将天下人的生命至于悬崖峭壁边缘。飞云观愿意响应这一次仙灵大会上的提议，率先为这个天下作出贡献。”
　　天道院的人不想逼迫他人，但是这一件事情，如果不是所有门派的人一起联手，根本就做不成。
　　“好，有志气，修仙者怎么可以以一己之私，将天下陷入泥潭之中。”
　　“一切有因，一切有果。”华严宗的和尚闭上眼睛。
　　“嗯。”
　　“那就这样吧。”
　　“不过我们无权做决定，需要去告知掌门。”在场有人只是不起眼的弟子。
　　“小心。”司雨霏插话。
　　有人郁闷地问他：“雨歇君还有什么指教？”
　　他为什么一定要总是突然插话，但是又不把话说完整？
　　有人抓狂了。
　　“有孔琼玉的人。”司雨霏说话果然是不清不楚的。
　　不过他这话一出，基本上所有人都能领会他的意思。
　　门派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是被孔琼玉欺瞒，而是有明知他要做什么，仍旧选择接受神树种子的人。
　　这一些人，如果从他人的口中听到了他们识破了孔琼玉的阴谋，首先就会对他们下死手。
　　“而且。”司雨霏又开口。
　　“你说话快点吧！”有人差点想要撞墙，如果说天道院毁灭神树的计划，让他们觉得是喊自己速速去送死，那么司雨霏每次开口都是凌迟。比起承受这种悠长的折磨，还不如让他们迅速去死。
　　“知道孔琼玉要做什么的人，不会来仙灵大会，所以……”司雨霏慢吞吞，想要说出结论，所以他们要回去报告给门派里的其他人，极度可能就混着孔琼玉的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其他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现场混乱无比。
　　司雨霏张着嘴巴，还想说话，但是看上去已经没有机会了。
　　晓沐云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了，心疼不已，但是现场真的太杂乱了，而且所有人都不好受，所以他也不能想办法让他们安静，好好听司雨霏说话。
　　“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要做，具体如何实施，我们可以帮忙。”天道院的人及时开口。
　　各个门派的弟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己的门派，再规划下一步。
　　“既然如此，我们也该走了。”在他们都做完决定后，公孙明日开口道。
　　他们，就是伏羲院的五个人。
　　公孙明日惨笑一声，既然邬清影的生死明了，伏羲院弟子出来的目的也完成了，按照规定，他们该回去了。
　　“伏羲院会帮忙的吧？”有人惴惴不安发问，毕竟伏羲院是难得不受影响的门派之一，而且拥有道中数一数二的实力。
　　“伏羲院会帮忙的。”公孙明日说，“等天道院的消息过来，伏羲院的人间代行者会出现。”
　　伏羲院一直采用的是掌门代行制度，其他弟子不会随意出门，这是他们对众道的承诺。
　　邬清影已死，以后的代行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一位邬清影的大弟子。
　　“伏羲院不能……”在场有人哀求，“都来帮忙吗？”
　　一个人根本是不够的。
　　“我们已经在这一场灾难中死去了掌门，如果我是下任掌门，不会再伤害自己门中弟子。”公孙明日表明自己的心意。
　　如果他是下任代行者，他可以为阻止这场浩劫而付出性命，但是不会让其他弟子出事。
　　“而且你们不清楚，当初伏羲院和众道的约定，是有血誓的，作为凭证的铜钱还在伏羲院的藏宝库。一旦违约，伏羲院的弟子都会受影响，所以我不能随便答应你们这件事情。”
　　“你！”修仙界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人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可以那么冷血。
　　原本有人想要呵斥，但是他只说了一个字，双手就不受控制地抬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司雨霏冷漠地看着他。
　　“走吧。”公孙明日心灰意冷。
　　重思行抱着仍在昏睡中的师白玉，和妃泣朝连忙跟了上去。
　　晓沐云和司雨霏说：“麒麟山后山也有神树，而且门派里面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霏霏，可能要晚点见了。”
　　他不得不和司雨霏告别。
　　司雨霏明白的，他点了点头，随后抬眼和晓沐云对视。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一切又似乎已经说尽，所以才不需要开口说话。
　　司雨霏转身追上公孙明日他们，晓沐云就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施果落在最后面，她隐秘地看向无花。
　　明眸一转，却发现无花在她之前，就在看着她。
　　“施主多多照顾自己。”无花坦然地朝她鞠躬。
　　“大师也是。”施果微笑。
　　她仗着自己的年纪比无花大一点，除了一开始喊他大师，一直都是戏谑她为小和尚的。
　　无花乍听到她用一开始的称呼喊自己，愣住。他再抬头去看，施果已经转过身，也跟上伏羲院的队伍。
　　无花觉得这样也好。
　　伏羲院也许是这个人世间，最后安全的地方了。
　　天空蔚蓝，而厚云层的背后，藏着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伏羲院的五人难得沉默地走在路上。
　　“你喜欢那个小和尚？”重思行来到施果的身边，轻声问她。
　　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施果移开视线。
　　“他也喜欢你。”重思行看得出来。
　　施果摇头，抬起手，阻止重思行说下去。
　　“不要毁人道行。”施果也曾经苦恼过，为什么无花偏偏是一个佛修。她其实也看得出来，无花也曾经纠结过，但是他确实是他们掌门选中的人，拥有不一样的慧根。
　　他没有避讳自己心中的感受，最后也选择了坚定自己的心志。
　　我是你的劫数，你的磨难，你渡劫过后，更加坚定自己一心向佛的路上风景吗？
　　那么，你对我而言，又是什么呢？
　　施果怨怼过，最后也是选择沉默和转身离开。
　　什么都未曾开始，无花也无果。
　　最开始的邬清影失踪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
　　公孙明日他们一回到伏羲院，就把邬清影的情况告知所有人。
　　说实话，伏羲院的掌门总是不清不楚地离开，死得猝不及防。
　　就算是这样，每当一个伏羲院掌门死去，他们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哀伤。伏羲院是一个少了谁都可以存活下去的门派，但是不代表，他们愿意失去任何一个人。
　　伏羲院的祠堂内，出现了新的牌位。
　　全体弟子奔丧三天。平常充满了吵闹声和笑声的门派，这段时间只有沉默和哭泣声。
　　司雨霏站在牌位前，仰头看着写着邬清影名字的牌位。他一直看着看着，突然间，延迟了许久的眼泪从眼眶内落下。
　　他之前不会哭，因为他身为人神的意志是感情残缺的，现在，半身与他融合，他终于可以表达自己的悲伤和痛苦。
　　“呜呜呜。”不少人直接号啕大哭。
　　公孙明日给邬清影烧着纸钱，终于可以当着她的面斥责她：“都说你是贱骨头，我说的话，是一点都不听。如果你愿意早早退休，在伏羲院吃着东西晒太阳，不知道多舒服。虽然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但是多动动，再活多几十年也是可以的……”
　　重思行站在公孙明日的旁边，听着他的絮叨，突然伸出手，将他抱住。
　　公孙明日便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怀里，哭得沾湿了他的衣服。
　　妃泣朝默默哭着，施果一把鼻涕一把泪。
　　邬清影死后，应该由公孙明日继承伏羲院掌门的位置，但是公孙明日哀恸不已，没有心思走这个流程。
　　伏羲院的人更加不在意了，所以也没有人去催促这件事情。
　　伏羲院的人知道了外界的事情，自然有人提议，打破规定，一起出去帮公孙明日的忙。
　　但是公孙明日拒绝了，伏羲院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灭世危机，都没有破坏约定，不能到了他，就做这种事情。
　　邬清影的死给公孙明日的打击非一般大，重思行回到久违的房间，晚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公孙明日突然一声不吭出现在门口。
　　他这样的行为很反常。
　　重思行叹了一口气，总是不愿意他伤心，所以温柔地问他：“要和我一起睡吗？”
　　公孙明日点头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公孙明日主动靠在重思行的身边。
　　“你不用担心。”重思行抱住他，希望他能得到一点慰藉，“我知道你不想其他人受伤，但是如果你出院去解决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跟着去的。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会去的。”
　　“笨蛋。”公孙明日说他。
　　他不想其他人出事，里面的人选肯定就包括重思行。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重思行向他保证。
　　公孙明日不想聊这件事情，所以转移话题，问重思行：“你说如果麒麟山的坏小子来提亲，我们要怎么样将他踢出去？”
　　重思行无奈地摸着公孙明日的后脑勺，宠溺地告诉他：“如果你决心要踢他出去，我一定会帮你的。”
　　“哦？”公孙明日觉得稀奇，笑着抬起头看他，“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我喜欢他，是因为霏霏喜欢他。”重思行看他笑了，也就跟着嘴角上扬，“如果你不喜欢他，那我还是要站在你这边的，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也太可怜了。”
　　“我才不可怜。”公孙明日不屑，“是你们有问题，怎么能随便把霏霏送出去呢？”
　　“不然怎么办？”重思行觉得好笑，“让沐云过来，闯过邪门歪道，再去后山待个十天十夜，他都活下来了，再给他和霏霏在一起？”
　　伏羲院处处是陷阱，不小心走错地方，骨头都找不到。
　　公孙明日听到了重思行的建议，相当满意地点头，告诉他：“我们就这样做。”
　　“好。”重思行平常喜欢作弄他，但总是站在他的这一边。
　　公孙明日立刻就开心了一些。
　　重思行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段时间，注定没有一个人能安心度过。
　　师白玉到了伏羲院就醒来了，因为除了伏羲院，外面门派都有神树存在，包括麒麟山，所以他们觉得师白玉在伏羲院比较安全，就暂且让他过来了。
　　夜晚，司雨霏戴着面具，在床上睡着。
　　梦中的世界波澜壮阔、处处布满了陷阱和危机。
　　“呜呜呜呜！”突然，漆黑一片的梦中，传来了万千人的哭泣声。
　　声声凄厉，让人恐惧。
　　世界如同炼炉，炼化无数的魂魄。
　　司雨霏戴着面具，站在被黑暗环绕的地方，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啊啊啊！”尖叫声逼近司雨霏，红光照亮整个世界，如同楼宇一样大的骷髅头出现在司雨霏的眼前。
　　“孔琼玉，出来吧。”司雨霏岿然不动。
　　骷髅幻影消失不见，地板传来了水声，司雨霏原来一直都站在水面上，他的不远处，海浪翻滚，朝他袭击而来。
　　司雨霏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挡住海水。
　　不够海水并没有朝他涌去，而是往底部形成漩涡状，随后，一只长着触手的肉堆露出了脑袋，凝视着司雨霏。
　　司雨霏和他对视，双瞳出现在眼眶。
　　若要认真比较，司雨霏和孔琼玉之间，司雨霏更靠近神一些。
　　“哈哈。”孔琼玉笑了，声音喑哑恐怖，仿佛眼前深不见底的血海，“霏霏，做得好，不愧是……弑神斩魔者。”
　　其实大黑天五通并不知道太多关于人神的事情，于是，孔琼玉对上司雨霏，时常找不到有效的办法。
　　“你终有一天，也会成就我这个名头。”司雨霏威胁他。
　　“哈哈哈哈。”孔琼玉无所畏惧。
　　交流完毕，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孔琼玉怒气冲冲，“你真是嚣张而又自大。”
　　“自大的人是你。”司雨霏毫不客气，“因为你喜欢以己度人。”
　　“哼。”孔琼玉并不生气，继续得意地和他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
　　“你要去死了吗？”司雨霏是真的这样想的。
　　“哈哈哈。”孔琼玉深潜进海底，给司雨霏留下最后一条讯息，“你是不是忘记了，伏羲院内，也有一颗神树的种子。”
　　在事情发生的开端的那一天，司雨霏射杀了刚成仙的人，从他的体内取出了一颗种子，那之后，有人拿回伏羲院研究。
　　“我知道伏羲院的人不会对它感兴趣，但是这颗种子，只要在这里，我就能让它发芽。霏霏，再见了，我会使用我体内一半的灵力，催化那棵种子，我要让你们迅速全部成仙，伏羲院内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神树的养分。这个故事的终章，不需要你们登场。”
　　“啪。”
　　黑夜之中，伏羲院的放着许多奇怪东西的房间里，一个瓶子突然碎裂，里面装着的一颗绿色种子滚到了地板上。
　　它在地板上滚动着，迅速滑出了房间，落到了院子的泥土里。
　　不消片刻，种子便变成了参天大树。
　　再见了，伏羲院。

160	伏羲院沦陷
　　伏羲院的灵气来自人神死后留下的骸骨, 与伏羲院的地形互相交映，如同一个巨大的笼子，虽然桎梏了伏羲院弟子的行动范围, 但是同时保护了他们免受太多伤害。
　　这里的弟子自从修行开始, 接受的是始终伏羲院内的灵气, 这里的气息流动就是他们生活中最自然的东西。
　　所以, 当灵气改变后, 他们机敏地发现了不对劲。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高悬。
　　夜半人静的时刻，伏羲院的各扇房门被突然推开, 声音一道又接着一道，就算是迟钝到没有发现问题的弟子也被迫醒了过来。
　　所有的房门被推开, 无数的弟子从房间内出来, 警惕地看着外界。
　　“天啊, 那是什么？”有人抬起头, 首先看到天空出现的异样风景。
　　伏羲院弟子抬起头, 震惊到瞠目结舌。
　　天空不知为何出现了树的藤蔓, 那些藤蔓数量恐怖，成百上千，并且从伏羲院的边缘开始, 织成密密麻麻的网, 真的要把伏羲院塑造成一个笼子，把所有人都困住。
　　伏羲院弟子虽然进来伏羲院后，基本就没有离开过, 但是他们中间高手太多, 而且经常互相交手，战斗意识过人。
　　在发现天空发生突变后, 带着武器的弟子直接飞身上去，想要砍断藤蔓，逗留在地面上的弟子迅速布下阵法，防止藤蔓再往这边入侵。
　　他们反应迅速，而且各个弟子之间配合无间。
　　伏羲院的人此时还以为自己可以抵御这一次危机。
　　藤蔓在空中狂舞着，它分明就是植物，但是却仿佛长着眼睛一般，面对攻击而来的伏羲院弟子，总是可以精准地将他们击中。
　　仿佛长着眼睛……
　　弟子们这样想着，条条藤蔓的根部，出现了一颗眼球，紧紧盯着他们。
　　非人世间可以出现的骇人植物！
　　“剑阵要来了！你们快跑啊！”有伏羲院弟子朝飞在空中的同伴大喊大叫。
　　他们配合默契，一听到下面的弟子要布下剑阵，还在空中的弟子立刻转身往下飞，回到地面上。
　　当他们全部落在地板上，和地面上的弟子迎面擦肩而过时，早就布好阵法的弟子们双手手指镶嵌。
　　“出剑！”
　　几十把剑一同从他们身后背着的剑鞘飞上空中，动作整齐，一同用剑尖指着藤蔓。
　　藤蔓如同狠毒的蛇，眼球一动不动，继续飞向伏羲院，要把他们彻底蚕食。
　　黑夜阴沉如同浓稠的墨，星辰高挂天空，是神看戏的眼睛。
　　“火风剑阵！”阵法的带头人一声令下，所有人变换手势，长剑穿破空气，疾速飞向藤蔓。随着剑的加速，剑身被一股火焰包裹着，飞向藤蔓。
　　“十方燎原。”有人在剑阵的中间，夹带了火系最厉害的法术。
　　一瞬间，大火将所有的藤蔓都烧光。
　　“乔大卫，你越来越厉害了。”有人夸奖道。
　　“还好还好。”那人谦虚且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藤蔓被火焰一烧，黑色的枯萎根植停在半空中，供所有人观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夜袭伏羲院？”他们讨论起来了。
　　“最奇怪的事情不是，为什么这东西能突破伏羲院的结界进来吗？”
　　“因为东西是从里面出现的，小心！”司雨霏的声音从他们的后方出现。
　　他的话落音，远方同一个方向，比起之前的数量更加庞大的藤蔓一下子飞了过来。
　　伏羲院的人立刻撑起结界，可惜，那些藤蔓就像是合起来的笼子一样，用一种不容阻挡的气势，直接一冲而下。
　　弟子们确实撑起了结界，但是藤蔓笼罩的范围更大，将整个伏羲院牢牢囚禁住。藤蔓盖住伏羲院后，没有就此停手。笼子的上空，垂下巨大的藤蔓，撑天柱子般的藤蔓射了下去，直接插进土地当中。有些藤蔓毫无顾虑地往下冲刺，差点刺穿了一些站在地面上的弟子的身体。幸好他们身边，总是有人反应快，将他们带着人往旁边扑飞，尽管免不了脸部在泥土地上摩擦，但是好歹躲过了攻击。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知道放弃，迅速支棱起来，想尽各种办法对抗敌人。
　　藤蔓虽然有所损伤，不少地方被烧成了灰烬，但是它的治愈速度比起他们的攻击速度要快，一条又一条的藤蔓互相搭在一起，死死纠缠。大的藤蔓飞下去，一根接着一个驻扎在地板上。
　　不一会儿，伏羲院弟子肉眼所见之处，都是绿色的天空之顶，以及周围的巨大藤蔓，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
　　“天杀的！我的房子！”
　　“啊啊啊啊！我的棋牌室！！！”
　　“我放春宫画本的地方！！！”
　　小部分的建筑物被藤蔓穿透，里面的东西大部分毁了。
　　脑回路惊人的伏羲院弟子忘记思考这些藤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看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间，嚎啕大哭。
　　“你们没有事吧？”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房间远了一些，他们和另外一批弟子原本在另一边抵抗，但是他们也失败了。眼看无力回天，一群人只好赶来和这边的人汇合。
　　“神树。”司雨霏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这些就是神树身上的东西，我们现在被树给包裹了。”
　　“哪个王八蛋收了孔琼玉的种子？”有人想要算帐。
　　“没有叛徒。”司雨霏及时解释。
　　“当然不可能了，我们都没有机会见孔琼玉。”那人开玩笑的，“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记得师父之前，被偷走人间剑那天的事情吗？”司雨霏提醒。
　　“啊，那棵种子！”收藏种子的人反应最快。
　　“现在确实是对付孔琼玉最好的时机。”司雨霏暗暗咬住牙齿，他对于孔琼玉居然敢算计全伏羲院而愤怒不已，“他耗费了许多灵气，强制让那棵种子发芽。”
　　不过司雨霏也没有想到，神树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到这个份上。
　　“那又有什么用？”有人不屑道，“明知道死路一条，哪里会有人那么蠢，接受这棵有病的树的灵气。”
　　“不对劲……”
　　在场的人大部分确实察觉到了突变的地方了。
　　被包裹起来的地方，突然灵气大盛。
　　据说很久以前，大地充满了灵气，普通人不需要修行，自然就能飞升成仙。
　　这仿佛是编出来的故事，如今真实发生在伏羲院。
　　身为修仙者，他们自然清楚知道，如今大地灵气有多么稀缺，想要修行，不仅要采用灵丹妙药，还要长年累月将自己体内的法力转化成可供使用的灵气。但是现在，他们的四周都是浓郁的灵气，人不需要做什么，只是长时间待着，就能吸收到灵气。

諵碸
　　“呜，好恶心。”有人蹲在地板上，真的想吐。
　　对，就是恶心。
　　伏羲院弟子的灵气和无上法门的灵气属于对立类型，两种灵气撞击在一起，神树的灵气意图入侵他们的体内，而原本的灵气想要赶走带着侵略意图来的灵气，人体自然就不舒服。
　　“我也觉得好恶心，我怀孕了。”
　　“你是男的，清醒点。”
　　“那我是女的，我觉得我要怀孕了。”
　　“你们够了！”
　　司雨霏站在人群中间，愁眉不展。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你们不要贫了。”有人着急了。
　　“你怎么了？”重思行来到她的身边。
　　“二师兄，我感觉自己……”她浑身发抖，“法力瞬间大增。”
　　重思行迅速抓住她的手。
　　他想要探查身边弟子体内的灵气，但是当他运转体内的气息，也发现了自己身体同样被神树的灵气入侵了。
　　“我来试试。”司雨霏突然开口。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司雨霏的手自虚空一伸，弑神剑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中。
　　众人主动让出一条路。
　　司雨霏握住弑神剑，冲上藤蔓顶部。
　　长剑一抖，金白色的光芒照亮半边天。
　　绿色的藤蔓似乎感觉到危险靠近，疯狂抖动着，随后涌动着，让更多的藤蔓往这个方向靠近。
　　“来试试。”司雨霏冷傲开口，一剑挥出。
　　一招虽少，但是探究意味更重，所以就刚刚好。
　　被弑神剑所伤，头顶的藤蔓直接枯萎一片，露出了原本的天空。
　　在地上的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更多的藤蔓飞了过来，想要覆盖住司雨霏打破的洞口。司雨霏不等它完全到达，直接带着弑神剑，想要从开口的地方飞出去。
　　伏羲院的其他人在下面看着，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司雨霏正要从洞口飞出去，突然间，一根带着巨大眼珠子的藤蔓从空中出现，死死盯着司雨霏，不声不响朝他的脑袋冲了过去，意图破坏他的身体。
　　“霏霏！”伏羲院众人慌张大喊。
　　司雨霏抬起弑神剑，挡住冲刺过来的藤蔓。
　　藤蔓接触到弑神剑，身体自动开始老化干枯，但是它并没有马上停止行动，而是加大力量攻击向司雨霏。
　　司雨霏拿着剑和藤蔓相互对抗，但是司雨霏只是抱着试探的意图，但是藤蔓是燃烧全部生命和他抗战，所以司雨霏的身体在空中，不断被藤蔓往回推。
　　“喝！”司雨霏用力挥剑，将烦人的藤蔓完全斩断。
　　他在这场搏斗中看似赢了，但其实是输了。因为趁着他分身乏术的时候，藤蔓重新将洞口堵上了。
　　司雨霏想了一想，转过身，走回众人的身边。
　　“霏霏！”在伏羲院里面，看到司雨霏有危险，大喊大叫的人就不止公孙明日一个人了。
　　当司雨霏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的各位师兄师姐是扑过去抱他、给他检查身体情况、再一把鼻涕一把泪。
　　公孙明日被挤了出去，相当愤怒，喊道：“轮到我了，轮到我摸了。”
　　重思行、施果：“……”
　　生活在这里，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那些藤蔓会借助孔琼玉给予的灵气生长，所以并不是我们消灭掉眼前所看到的藤蔓就可以解决问题。只要孔琼玉持续在这里供给灵气，它们就会无穷无尽。”司雨霏明白了出现在伏羲院的神树和藤蔓的本质了。
　　“你们……别顾着逗霏霏了……”一个师姐发出来痛苦的声音，还蹲在地板上。
　　“你该不会真的怀上小孩了吧？”有人着急地来到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想要给她灌输灵气，用最寻常的办法帮她查探情况。
　　一感受到体内多了灵气，师姐立刻控制不住自己，拍开那人的手。
　　“哇，你做什么？”他受不了，这个地方没良心的人真的特别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不能有再多的灵气了。
　　“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觉得空气有点不一样了……”这一点，几乎是全体伏羲院弟子都是有一样的感受，“我感觉呼气吐气间，都不舒服。”
　　“不是空气问题，是灵气的问题。”司雨霏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联想到孔琼玉故意跑来自己的梦中耀武扬威，他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神树充沛的灵气将伏羲院塞满了，我们就算不是特意想要用那棵神树上的灵气走捷径修仙，现在也不得不被迫吸收神树上的灵气。短时间内，我们会觉得体内灵气充沛，从而……”
　　“飞升成仙。”重思行明白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脸凝重。
　　他们都知道，如果凭借神树的灵气飞升，会有什么下场。
　　“没有办法了。”伏羲院疯子特别多，有人毫不犹豫的提建议，“看来只能狠下心，把自己废掉了。”
　　“普通人也是能接受灵气的。”那人希望他不要冲动。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被恶心肉堆吃掉啊！在伏羲院飞升成仙一点都不酷，不如你先把我吃了吧！”有人随便拽住身边人的衣领，晃来晃去。
　　“够了，不许发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他们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于是乎，他们决定先回去休息。
　　根据司雨霏之前预测的，利用神树修行，最快的成仙速度是五年，他们应该有很多时间来想出主意。然而过了短短三天，伏羲院内已经出现了很多人因为承受的灵气太多，身体异化成为了怪物了。
　　幸运的是，他们的神智似乎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影响。
　　部分人怀疑，也许是因为平常伏羲院的人本来就疯疯癫癫的，所以看上去才没有什么过于异样的。看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异化成怪物的伏羲院弟子干脆用突然出现的多只脚，在举行爬行比赛。还有长出翅膀的的乔大卫飞来飞去，兴奋发言：“我是天使！”
　　重思行和施果看着群魔乱舞，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这个地方要是灭门了，没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
　　司雨霏的身体看上去倒是没有异样，但是他实际上发现了自己吸收的神树灵气也过载了。因为，弑神剑开始慢慢抗拒他了。
　　只有人才可以使用弑神剑，神不能。
　　司雨霏还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些藤蔓在空中慢慢凝聚着，化身成一个又一个怪物，悄然潜伏在伏羲院。
　　他们又想要做什么？
　　为了找到破局的办法，司雨霏躲在藏书阁，翻着书籍。
　　黑暗中，藤蔓在爬动着，悄然靠近司雨霏。
　　“啊。”等司雨霏在藏书阁待了两天，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书籍的时候，他兴高采烈地拿着书跑了出去，想要告诉他的师兄师姐们，他们应该可以得救了。
　　他兴致勃勃，然而一走出藏书阁，就被外面的风景吓了一跳。
　　伏羲院内，早就没有了几个能保持人形的弟子，他们现在化身为奇形怪状的怪物，爬动着、飞跃着、蠕动着，仿佛这个地方是最开始的人间。
　　司雨霏瞠目结舌。
　　“霏霏，你终于出来了。”一道疲惫的声音传来。
　　司雨霏顺着声音望过去，公孙明日和重思行一起抓住几只怪物，关进笼子里面去。
　　“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灵气进入体内，不少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他们给司雨霏汇报情况。
　　司雨霏朝他们走了过去。
　　一只笼子内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吸引了司雨霏的注意力，他走了过去，抚慰异化的师兄师姐。
　　怪物们显然早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他们凭借本能，撞击着笼子，想要得到自由。
　　不困于一片天地，就是自由！
　　司雨霏朝他伸出手，轻声细语：“师兄，放心，我很快就会救你，把你变回……”
　　“啪。”怪物的身体突然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
　　司雨霏一愣。
　　笼子里的怪物突然全身碎裂，变成了细沙，沙子随风飘去，而怪物身上的衣服掉在地板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地的装饰品。
　　一只手出现在司雨霏的面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霏霏，别看。”公孙明日温柔而有悲怆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这不是第一起事件了。
　　司雨霏的眼泪从公孙明日的手掌缝隙中流下。
　　“我们必须要尽快去剑林。”司雨霏开口，尽量保持自己能用冷静的声音说话。
　　“剑林……”公孙明日想要告诉司雨霏，现在的剑林不能随便去。剑林本来就多怪物，但是平常还算是纯良，自从被灵气影响后，就变得狂躁无比，时不时还会跑出来伤害人。
　　“剑林的高山处，有一个山洞的出口，埋藏着人神最后的头骨。”当初伏羲院的人就是担心人神的骸骨会发生被偷窃的意外，所以将他的头骨原地埋在了剑林，但是身体的骨头藏在了藏宝库，“伏羲院的灵气全靠人神的留下来的气息，如果我能得到人神的头骨，就可以将这里的灵气都转化为伏羲院平常的灵气，阻止大家继续成仙。”
　　莫要成仙。
　　成仙……就会变成养分。
　　司雨霏的计划出来，还保持人的模样的十几人聚在一起。
　　最后，他们打算由公孙明日、重思行、妃泣朝和施果跟着司雨霏去剑林找寻人神的头骨，剩下的人在这里照顾其他人。
　　“你们要小心。”他们担心地嘱咐五人。
　　“你们也是。”留在这里也并没有安全多少，疯癫的怪物随时会把自己人给扑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伏羲院的弟子总是特别坦然。
　　天空被藤蔓挡住，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伏羲院的五人，走上了征途。

161	你是我最喜欢的
　　“明日复明日, 明日何其多。”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我不害怕。”
　　“无花不结果。”
　　一只手突然出现，扒在藤蔓垂下的洞口,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 头发一片花白。
　　天高海阔, 世界风景都在他的眼前, 却又不在他的眼中。
　　冷汗从额头流下, 晓沐云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因为惊吓，他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他难得休息，头发解开散在身后, 但是因为脸上的冷汗，一些黑发贴在他苍白的脸上, 里衣因为他睡觉的姿势而大开, 露出了鼓动的胸膛。
　　晓沐云抬起手, 放在额头上。
　　他意图冷静下来, 但是奈何脸上的汗一直往下流。
　　晓沐云吞咽一口口水, 喉结滚动。
　　他终于忍受不了刚刚噩梦的折磨, 迅速推开身上被子，站了起来。
　　此刻，太阳光闯进了窗户, 落到了地板上。
　　晓沐云一边往衣柜的方向走, 一边系好腰带。
　　他难得一见地急躁，让大清早起来的弟子吓了一跳，他问道：“少主,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起床？”
　　而且还全套衣服都穿好了, 很有问题，不是普通时候的晓沐云。
　　“我有事要离开, 我走后马上给天道院发我要御剑飞行的许可。我会尽快回来，你顺便也帮我通知一下我爹吧。”时间紧急，晓沐云连行李都没有带，直接拿着一把剑就要走，“神树那边，你们派人盯紧了。”
　　弟子听到他的话，错愕了好一会，才发出了声音：“啊？”
　　晓沐云的脚步越走越快，准备找个宽阔的地方，直接御剑飞走。
　　“少主，你不能走啊！”那个弟子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明白了晓沐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二话不说，直接扑了过去，死死拽住晓沐云。
　　“你死心吧，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霏霏的，其他人没有机会。”晓沐云习以为常地贫嘴，随后拉扯回自己的袖子，不想再浪费时间。
　　“少主，你真的不能走啊，平常任性就算了，你现在真的不能再耍脾气，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麒麟山等天道院的消息，保证可以在第一时间响应，把神树的根拔起来的吗？”弟子赶紧又扒拉上他。
　　其实如果只是单纯做这件事情，不是一定需要晓沐云在场，但是一来，谁也不知道拔出神树需要多少功力，拔出来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祸事 ，当然是门派内拥有越多战斗力就越好。麒麟山内，不受神树气息影响、正值青壮年、可以使用化神符、加上拥有过人算天能力的晓沐云，麒麟山当然需要他驻守在这里。二来，晓沐云之前能力差了点，但是风评也同时差了点，所以有不少人想要偷偷把他从掌门候选人的位置剔除。但是晓沐云这次在魔域中的表现赢得了不少人发改观和支持，以及现在的情况，确实证明了他是一位天赋过人的算天者。
　　有能力、有心智、有毅力。
　　如果晓沐云再给力一点，几乎可以稳坐下一届掌门的位置。
　　内外情况综合起来，弟子当然不能让他在这个时间点离开。
　　“地位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动粗了。”晓沐云说着，就要将他扔开。
　　两人争执之际，天空传来了异样的气息。
　　“什么东西！”不远处，有尖叫声响起。
　　“神树有异样！”
　　看管神树的队伍发出了通知，一道尖利的声音伴随着麒麟山特有的蓝光在天空闪烁。
　　眼睛、耳朵，各种各样的提醒方式，就是为了告诉其他人，这里出大事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晓沐云咬牙切齿，但是不得不和身边的人赶去神树的地方。
　　在今天之前，他们已经处理好了晓月傲叛徒的一群人，被哄骗用了神树修炼的人也主动投诚。这两批人现在都被关了起来，不允许他们靠近神树。
　　并且神树周围布下了结界。
　　万事俱备，等着天道院的通知。
　　晓沐云知道依照孔琼玉的性格，这一切不会那么顺利，他必定会再掀起动荡。
　　但是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对，应该说，正是因为他在行动，所以麒麟山才会突发事故，而他也才会做那个不详的梦。
　　联想到那个梦，晓沐云想要尽快到司雨霏的身边去。而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他必须赶紧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做好了决定，晓沐云迅速飞向神树的地方，随后在结界的边缘落下。
　　晓沐云因为赶得太着急，下落的时候半蹲了下去，一手拿剑，手臂往后。
　　“少主，危险，不要靠近！”他的前方传来了警告的声音。
　　晓沐云抬起头去看，神树的周围延伸出了许多的藤蔓，一根藤蔓抓住了一个弟子，并且挣扎得厉害的直接将人的身体完全缠住。
　　藤蔓毫无怜惜之心，甚至将人的眼鼻口紧紧绑住，不少人快要因此窒息了。
　　晓沐云见状，毫不犹豫地快步跑进神树的攻击范围。
　　藤蔓见有人靠近，自然攻击过去。
　　晓沐云不敢掉以轻心，他侧身躲过，没有立即反击，而是继续奔向被绑住的弟子，以救人为第一目标。
　　他越是躲了过去，藤蔓越是针对他。这一下，不止是一两根藤蔓，而是数十根藤蔓，一同攻击晓沐云。
　　麒麟山弟子眼睁睁看着晓沐云被四面八方的藤蔓笼罩，随后藤蔓形成一个圆形的球，把晓沐云包裹了起来。
　　“少主！”他们担心地喊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藤蔓球，突然有一个小洞口，从里面漏出了锁链的一节。
　　锁链安静了一下，确定藤蔓没有发现自己后，快速伸长，不断分化，一根又一根，用力将藤蔓拉开。
　　销魂蹄痕链的材料中有和捆仙绳相同的成分，自然可以对付神树上的藤蔓。
　　“嘭！”藤蔓球瞬间散开，形成了网状。
　　晓沐云从里面拿着剑一挥，斩破枷锁，冲到了被束缚的弟子面前，砍断他们的身上的藤蔓，把他们解救出来。
　　他需要一边救人，一边防范着藤蔓的攻击，分身乏术。
　　当晓沐云把所有的弟子都解救下来后，这才发现，在他忙碌的时候，神树已经冲出了结界，气息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把麒麟山都笼罩了起来。
　　如今，没有人能离开麒麟山。
　　而且……
　　灵气开始四溢，这里也将走上伏羲院的结局。
　　“霏霏……”晓沐云心中的不安在扩大。
　　当你成仙，你就会开始领略到另一个领域的一切，声音、感受、思想，魂魄会迫不及待离开你的身体，挣脱束缚，接受新的知识。
　　不好说这是更好的道路，或者是更加糟糕的，这只是一种……现象。
　　伏羲院的剑林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的尽头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群，可以说迈过这里，就可以离开伏羲院的范围了。
　　剑林不仅藏着伏羲院的各种名剑，更是拥有着大量的非人精怪。
　　这些精怪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后来凡人在这里建立了伏羲院，他认为，精怪也是这里的居民，所以虽然把剑林圈了起来，但是没有赶走它们，同时也很少来这里打搅。
　　精怪的性情一般不错，而且以吸食天地灵气为生，平常也犯不着和伏羲院的人起冲突。
　　除了这段时间。
　　以吸食天地灵气为生的精怪，如今大量进食了孔琼玉送来的灵气，迅速性情大变，在剑林里互相攻击起来。它们的身体随着吸食灵气的增加，变得膨胀、丑陋、奇形怪状。
　　司雨霏他们刚来到的时候，就看着大小远超自己的怪物在争斗。
　　它们残忍地厮杀着，一是因为体内控制不住的暴虐气息，二是因为明白一个道理，它们都贪图这一份灵气，但是相同的精怪多了，就会分食灵气。别人得到的越多，自己得到的就越少。
　　贪心作祟、满带恶意。
　　这一座森林是这个世间最残忍的斗兽场。
　　司雨霏他们没有想到因为各种巨大妖兽的存在，他们变得寸步难行。
　　妖兽在打斗，当然会拦在他们的前面，而且他们的争斗让道路变得崎岖不平、难以前进。几人想过飞过去，但是在天空的时候，目标太大，引来了妖兽们的群体攻击。
　　非常难办，虽然司雨霏他们称异化后的精怪为妖兽，实际上，它们应该是接近神兽才对。
　　普通的攻击对他们不奏效，没有办法，司雨霏只能拿出弑神剑对付他们。
　　弑神剑的攻击对于神仙，或者近神近仙的物种都有效，有司雨霏带头，虽然前路难走，但是也能顺利前进。
　　直到在某一时刻，刚砍杀了一只袭击他们的妖兽后，司雨霏的脸上出现了许多汗，他的手一软，弑神剑主动脱离他的手，掉在了地板上。
　　“霏霏，你怎么了？”公孙明日担忧地上前，扶住他。
　　重思行想要去捡弑神剑。
　　“二师兄，不要碰！”司雨霏大声喝道。
　　重思行被司雨霏难得的怒声给吓到，想要捡剑的手停在半空中。
　　“不要碰，危险……”司雨霏拿下面具。
　　其他人这才发现，司雨霏的脸上都是汗，他看上去疲惫无比，脸色苍白。
　　司雨霏抬起手，将脸色的汗水擦掉，眼睛往下，看着弑神剑。
　　“怎么了？”公孙明日从一开始就讨厌这把剑，不说一开始没用又破烂，到了现在，仿佛每次使用都是在燃烧着司雨霏的性命一样。
　　“弑神剑……会将碰触它的神仙消灭殆尽。”司雨霏解释，“现在我们越吸收大量灵气，就越靠近神仙的存在。神仙，是不能碰触弑神剑的。”
　　所以他们都要远离弑神剑。
　　“那你还用！”施果着急了。
　　司雨霏摆手。
　　“霏霏是乖孩子，不能撒谎，你到底和这把剑怎么了，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妃泣朝清楚司雨霏的为人。
　　司雨霏抿嘴。
　　大家看向他。
　　司雨霏从身后拿出挂着的剑鞘，用念力移动弑神剑，将它收进剑鞘里。
　　“弑神剑在阻止我成仙。”司雨霏说，“它为了保持我是人的姿态，所以在我握住弑神剑的时候，它就在强制清除我吸收的灵气，问题是，这把剑的运作方式，很容易让我失去意识。”
　　弑神剑想要完全清除司雨霏吸收的灵气，同时要使他失去意识。
　　司雨霏不想在这种时候晕过去，但是如果要对付妖兽们，弑神剑必不可少。
　　“霏霏，我能用弑神剑吗？”公孙明日问他。
　　“弑神剑并非是我才能使用的武器，但是大师兄你现在不能碰它。”司雨霏将弑神剑背回身后。
　　公孙明日看着他身后的剑，陷入沉思。
　　“不许看！”重思行关注着公孙明日，发现他的视线在弑神剑上逗留时间过长，于是干脆利落地一拳头砸向公孙明日的后脑勺。
　　“嘶。” 公孙明日摸着后脑勺，不满地转过头看重思行，“你太过分啦，老是对我这样粗鲁。”
　　“那你不是没死吗？”重思行恶语相向。
　　公孙明日大受打击。
　　“师兄们放心。”司雨霏向他们保证，“我还撑得住。”
　　“不用了，我来吧。”重思行动了动手腕，“之前我在玉阁被改造了身体，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用那副模样，应该可以对付这些妖兽。”
　　“什么模样？”公孙明日好奇地看着重思行。
　　重思行瞪他。
　　公孙明日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重思行走到四人的前面，伸出手，撕开自己的头颅。
　　公孙明日和施果都被吓了一跳。
　　重思行变成怪物的模样，上前去撕裂妖兽，清出一条道路。没用的师兄、师弟和师妹，迅速跟上重思行的步伐。
　　不过变成了这副模样，似乎会加速自己的异化，重思行在发现自己的身体进行着奇怪的变化时候，便变回了人形。
　　“师兄。”三人朝他跑了过去。
　　重思行在绿色的天空下，举起了自己变不回去的巨大狰狞手掌。
　　“没事。”重思行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自己的手，“我的手现在只能这样了，你们不要在意。”
　　“我们当然不在意，你的身体没事吧？”他们更加担心重思行的安危。
　　重思行淡然地说：“没事。”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刚好扫到了公孙明日，他正一脸惊吓地看着自己。
　　重思行撇嘴。
　　如果能选，他最不想要让公孙明日看到最难看的模样。
　　他们赶路了许久，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轮流休息一下。
　　重思行的身体开始异化，他几乎没有疲惫感，所以就喊其他人去睡觉，他来负责守着他们。
　　其他人闭眼休息，司雨霏则完全睡死过去。
　　弑神剑在反复把他的意识和灵气一起削弱，他早就撑不住了。
　　重思行把丑陋的手放在石头上，不言不语守着其他人。趁着其他人睡觉的时候，看着别人，是重思行的习惯。他一一看过司雨霏、施果、妃泣朝，结果在轮到公孙明日的时候，被他睁大的眼睛给整得无言以对。
　　公孙明日左右张望，确定其他三个人都睡着后，偷偷摸摸来到重思行的身边。
　　“你又要做什么？”重思行没有好气。
　　“你的手没事吧？”公孙明日说，“我当然是担心你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凶狠地瞪着我？”
　　重思行听到他这样说，毫不客气地把右手放到他的面前。
　　公孙明日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笑了。
　　“笑屁。”重思行现在脾气不太好。
　　公孙明日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丑陋的不似人的爪子。
　　重思行一愣。
　　公孙明日和他十指相交，温声细语地问他：“你只是身体有事，其他地方应该还好吧？”
　　“比如呢？”重思行的声音温柔下来。
　　“比如听到奇怪的声音、脑子里面有想要杀掉我的想法、或者眼睛看到奇怪的东西。”公孙明日猜想道，脸上露出了认真而有愚蠢的表情。
　　“想要杀掉你的想法是一直都有的，其他的症状还没有出现。”重思行没有好气。
　　“怎么了？突然那么烦躁？”公孙明日还握着他的手。
　　重思行忍不住轻轻地收住手指，也握住他的手，他侧过头看着公孙明日，终于说实话：“觉得我这副模样奇怪又很丑。”
　　“哈哈。”公孙明日发出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但是想到自己的师弟师妹在睡觉，他就压抑住了声音，“但是，思行就是思行。”
　　“你是不是在说我平常就是这样丑？”重思行果然想要杀掉他。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公孙明日委屈地看着他。
　　重思行和他脸对着脸，虽然双眼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但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公孙明日看着他的脸，悄然用力握住他的手，万千思绪，却说不出一个正确的字。
　　“你还记得……”公孙明日着急地开口。
　　“嗯？”重思行回应他。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公孙明日的语速加快。
　　“我记得。”重思行永远都记得，“我被人追杀，追兵就在后面，我终日生活在恐惧当中，太久没有吃过饭也没有喝过一滴水。而那时候，你去钓鱼，带着草帽，背着一个篮子，刚好从我的面前路过。”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一个奄奄一息地抬起头，一个吊儿郎当地吃着冰糖葫芦。
　　重思行那时候的心早已经绝望。
　　“是你救了我，带我回伏羲院，并且什么都没有追问我，只是照顾我。”重思行都记得，他的声音略带哽咽，“明日，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真的……”
　　“我那天能带你回伏羲院，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选择。”公孙明日刚好开口，打断了重思行的声音。
　　“我是你最要好的师弟吗？”重思行觉得好笑，又一次告诉自己，算了。
　　不敢问是不是最喜欢的师弟，是因为重思知道他最喜欢的师弟是谁。
　　公孙明日抿嘴一笑，凑到重思行的耳朵旁边，悄悄和他说：“别告诉他们，你一直是我最要好的、最喜欢的。”
　　重思行微微张开嘴巴，惊讶地看着公孙明日。
　　公孙明日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重思行愣了一下，随后假装震惊，平复心跳，一同平常开他的玩笑道：“根本就没有人稀罕。”
　　公孙明日笑着说：“我知道。”
　　啊啊。
　　重思行产生一个可笑的念头。
　　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没有人去喊醒其他人来值班，只是任由他们休息睡觉。到了时间，妃泣朝和施果轮流醒了过来，但是司雨霏还靠在石头上睡觉。
　　“霏霏，醒醒，我们要继续出发了。”妃泣朝坐的地方离司雨霏近，上前轻柔地推来了推他的肩膀。
　　无论他怎么呼唤，司雨霏就是没有醒过来，甚至因为他的动作，往旁边倒了下去。
　　施果在司雨霏的另一边，伸出手，接住他的身体。
　　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立即赶了过来。
　　“霏霏不会醒了！”妃泣朝着急地看着全无意识的司雨霏。
　　公孙明日把视线投落到司雨霏抱着的弑神剑的身上。
　　“弑神剑？”重思行明白公孙明日的猜疑。
　　“弑神剑，你是在保护霏霏吗？”公孙明日这样猜测，随后试图碰触弑神剑。
　　指尖和剑身相碰，一瞬间，从进入剑林开始，耳朵里面总是能听到奇怪的声音的公孙明日，听到了弑神剑的声音。
　　他松开手指。
　　“霏霏没事吧？”妃泣朝掐住司雨霏的脸颊，想要努力将他唤醒。
　　“没事，霏霏会醒的。”公孙明日保证，随后扶起司雨霏，将司雨霏的身体搭在重思行的后背。
　　“喂，你在做什么？”重思行不排斥背司雨霏，但是公孙明日这种不打招呼的自作主张行为让他很不满。
　　公孙明日捡起弑神剑，背在身后，对他们说：“看来我们必须要尽快取到人神的头骨了，出发吧。”
　　这倒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重思行背起司雨霏。
　　司雨霏的脑袋乖巧地靠在重思行温暖的后背。
　　公孙明日之所以选择把司雨霏交给重思行，当然是因为司雨霏晕过去后，他们需要选择一个带头在前面扫清障碍的人，公孙明日选择让自己来做这一份工作。
　　当他们踏出安全的地域，妖兽立刻就发现了他们，一涌而来。
　　“二师兄保护霏霏，我们一起上。”施果提建议。
　　“不，我一个人去。”公孙明日说完，不等其他人有异议，直接冲向妖兽。
　　他的手一动，背在身后的弑神剑出鞘，飞到他的眼前。
　　弑神剑确实和他有交流。
　　这个神树结界，司雨霏如果取回人神头骨，确实可以破除，而且可以将其他尚未成仙的弟子都变回来。
　　但是……
　　我也必须要有充足的力量，司雨霏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我增加力量的办法，很简单。
　　我以蚕食神仙的灵气为生，越强大的神死于我的剑下，我就会越强大。
　　你已经开始成仙了。
　　接下来怎么选择，就是你的事情了。
　　公孙明日握住弑神剑的剑柄，潇洒地挥剑，一往无前。
　　“来吧，伏羲院没有胆怯的弟子！”

162	明日复明日，行行重行行
　　你越是靠近成仙, 你就能听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声音，那些声音并非是有规律的一道又一道，而是万千生物一起发声, 窸窸窣窣、嘻嘻哈哈、震耳欲聋。
　　真理。
　　欲望。
　　清空。
　　重来。
　　世界就是山川、大海和平地, 亿万年前是一体, 亿万年后也可能重新成为一个整体。
　　神仙在天界讨论的声音、凡间人们的叫喊声、魔域里鬼哭狼嚎。
　　以及……
　　“明日, 你要停下来了。”死去的邬清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 响在公孙明日的耳朵旁边。
　　公孙明日飞在空中，身体利落地穿过坚硬的妖兽身侧。在地面上的人看不见的角度，妖兽尖锐的砍刀切下了他的右手。
　　掉落的手臂带着握住弑神剑一同往下垂落。
　　然而, 短短一瞬间，公孙明日的手臂重新恢复, 他的身体往下坠落, 手一伸, 重新接住弑神剑, 接着一脚用力将自己的断手踢掉。
　　妖兽见生肉砸向了自己, 立刻张开嘴巴, 一口将断臂吞了进去。
　　公孙明日趁它进食，疾速冲过去，用弑神剑撕裂它的嘴巴, 将它杀死。
　　他和司雨霏同样用剑, 而且学习的法术出自一门，两人的战斗方式大同小异，弑神剑和公孙明日之间的配合没有一点问题。
　　对, 就是这样。
　　神仙是靠着吸食灵气和反复的争斗, 用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你经历的战斗越多，战胜的次数越多, 你就会成为更加强大的仙。
　　而我，会因为你，成为一把可以杀死孔琼玉的剑。
　　公孙明日的身后被妖魔坚硬的身体撞击，普通人被如此伤害，足以在刹那头破血流，成为一摊烂肉，但是公孙明日的身体已非昨日的凡人之躯，他只是踉跄了一下，随后咬住牙齿，狠狠转过身，反手握住弑神剑，朝着一群妖兽攻击而去。
　　他的气势如虹，出招比起技巧，更加注重凝聚身体的力量，整体的氛围已非普通人可以拥有。
　　重思行背着司雨霏，看着公孙明日战斗的身影，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朝……不对，小果，你来背着霏霏，我去帮明日的忙。”重思行焦虑反复，脑子乱哄哄。
　　他看着公孙明日，比起所谓的招数，他能更加清晰感觉到的是，公孙明日那仿佛要燃烧自我，点亮黑夜的决心与可怖。
　　“好。”施果接过司雨霏，轻轻松松地把他背起来。
　　这里力气最大的人是她才对。
　　在两人轮换的时候，他们眼前的一排妖兽已经全部倒地，公孙明日握着弑神剑，从空中飞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公孙明日的思绪越来越冷静。
　　“我们准备去帮你……”妃泣朝再迟钝，也能发现现在的公孙明日，和之前不一样。
　　“我已经解决了，我们继续走吧。”话说完，公孙明日把弑神剑收回剑鞘，随后背在身后。
　　“那把剑……”重思行突然厉声对公孙明日道，“我来拿。”
　　“不可以。”公孙明日鲜少拒绝重思行，但是这一次他誓死不二，不容许重思行挑战自己的威严。
　　“为什么……”重思行自然愤愤不平，想要追究到底。
　　“走吧。”公孙明日没有和他多加纠缠，理所当然地在前面带路。
　　重思行显然是想要和他闹脾气，想尽办法让他坦白。偏偏现在的公孙明日全然不接招，甚至如果他再不跟上去，公孙明日就要走远了。没有选择，他们四个人只能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公孙明日有意无意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在前面一遇到妖兽，就果断拔出弑神剑，挥剑斩杀吸食足够灵气而失去神智的野兽。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剑林，但是确实第一次发现，剑林的路既那么遥远，又那么短暂。
　　公孙明日希望能赶紧保护着他的师弟师妹到底高山之顶，取得人神的头骨。又希望这一条路再长一点，就算他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还是希望可以长久地和重思行他们在一起。
　　长生是陷阱，岁月是磨练，活得久未必是好事，但是如果可以一直和自己的师弟师妹在一起，公孙明日觉得，也许长生也并不难熬。
　　“啊啊啊啊！！！”所有的恐惧与达不成所望的无力感，化为公孙明日一招又一招狂乱的攻击。
　　弑神剑和他心意相通，告诉他：快了。
　　快了？但是这里离山顶还有一段路，我去过，没有那么快。
　　弑神剑传达给他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你快要成仙了。
　　公孙明日握紧弑神剑，一行眼泪从眼眶流下。
　　他在前面开路，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挡住去路的妖兽，一地的尸体，开辟了一条全新的生路。但是领路人，已经注定没有生机。
　　“嘭！”巨大的妖兽又一只倒在公孙明日的面前。
　　妖兽奄奄一息。
　　见他还能有呼吸，公孙明日冷酷地举起弑神剑，想要再给予他一击。
　　突然，他的旁边出现一只手，抓住了他没有了袖子的手臂。
　　公孙明日被人阻止，乍开始愤怒不已，瞪了过去。
　　他的眼睛看见了眼眶红了一片泫然欲泣，仿佛蕴藏着巨大悲伤的重思行。
　　公孙明日一愣。
　　“够了。”重思行用力，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身体都在颤抖。
　　公孙明日现在根本就不是人的模样，比起在伏羲院内异变的弟子，他的模样好一点，但是他的眼睛变得赤红，脸上的肉在慢慢消失，形成了一张充满了痛苦的骷髅脸，他的身体越来越像是某种黑夜中的可怕怪物，尖利的爪子，有力却变形的双脚。
　　“啊啊。”公孙明日从重思行明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现如今的模样。
　　重思行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顺着他光滑的脸颊滚落下去。
　　“不要哭。”公孙明日用仍旧像是人的手指，轻轻地抹去重思行脸上的泪水，向他保证，“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霏霏、小果和小朝，你们都会没事的。等我们都恢复了，仍旧可在伏羲院，过着从前的生活。”
　　重思行听到这句话，眼泪决堤，一涌而下。
　　“不要哭，思行，你要相信我，我会保护你，就像我们最开始见面一样，保护你……”公孙明日着急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重思行下定决心，想要拿走他手中的弑神剑。
　　“我现在能保持意识，都是因为弑神剑在维护我身为人的理智，如果你把它拿走了，我怕我会疯掉，反过来攻击你们。”公孙明日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单纯地讲诉事实。
　　“啊啊啊啊！”重思行放弃抢剑，崩溃地大喊，猝不及防地抓住公孙明日的衣襟，“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看着你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办！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这副模样，然后去送死！公孙明日，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说啊！”
　　“我没事……”公孙明日安慰他。
　　重思行哭着低下头，无力地晃了晃公孙明日的身体。
　　公孙明日低下头，只是看着他，单纯想要将他记住。
　　“呜……”他用力拍打着公孙明日的胸膛，无能为力，含恨不已。
　　太短暂了。
　　“师兄，小心！”在后面追上来的施果看到了天空中的妖兽，正在冲着他们飞过来。
　　公孙明日连忙把重思行护在身后，抬起头看。
　　他的视线现在远超常人，一眼就可以看见成群结队飞来的妖兽。
　　公孙明日握紧弑神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飞了上去。
　　他不能现在就放弃，前路还太漫长，如果他倒在了这里，重思行他们是无法平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
　　公孙明日这样想着，意志压倒了本能，挣脱了成仙的催化，落到了一只妖兽的后背上。他主动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那些妖兽趁他背对着自己，蜂拥而至。
　　天空立刻就被飞来的巨大狰狞妖兽覆盖，在地面上的三人只能看着公孙明日被一群妖兽包围着，而且一只又一只妖兽叠加在一起，似乎正在联合起来，杀死这个在他们的领域横行霸道的刽子手。
　　“明日！”重思行不顾一切，想要飞上去。
　　前方虽然是死路，但是若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二师兄！”妃泣朝急忙死死拽住他。
　　“小朝！你放开！”重思行挣开妃泣朝。
　　他们两个人的手分离了一秒，妃泣朝立即再一次用力扑过去，摔在了地板上，死死拉住重思行的脚，说什么也不放开。
　　“二师兄，你不能过去，会死的！”妃泣朝哭得稀里哗啦，他想到公孙明日，心如刀割，但是他不顾心里的悲痛，只用自己的双手，牢牢控制住重思行，不给他冲进妖兽群中。
　　重思行不忍，但是眼神中闪过了坚决，然后低下头，坚定地看着妃泣朝，蹲了下去。他用手一点一点掰开妃泣朝的手指，他的力气当然是比妃泣朝大的，他的三师弟一直都是他们中间身体最柔弱的、胆子最小、最容易放弃的人。重思行狠心拉开他的手指，但是妃泣朝的身体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是第一次反抗重思行，就算手掌被重思行抓伤了，也不愿意放手。
　　他如此努力，但是人生中终有无力的时刻，重思行把他的手指掰开了。
　　“小果！”妃泣朝连忙呼救。
　　施果小心翼翼地把司雨霏放在地板上，随后跑了过去，帮忙按住重思行。
　　有了施果的压制，重思行彻底无法动弹。
　　“放开我！”他的头发松散，赤目难看。
　　看施果不愿意放手，他甚至选择了用牙齿咬住了施果的手臂。
　　他满心着急，但是也不愿意用法术伤害他们。
　　施果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将重思行死死按住。
　　她的心比身体更痛，没有言语可以表达她此刻的哀伤。
　　就在他们三个人扭成一团的时候，天空发出一阵巨大的光芒。被气息所影响，他们终于停下争执，朝天空望去。
　　堆积在一起的妖兽一只接着一只从天空掉了下来，它们的身躯庞大，每次落下，都在这里引发地震。
　　山岳丛林，一起震动，地板仿佛会就此裂开。
　　他们紧张地注视着天空的妖兽群，唯恐得到了和自己的心中相反的结果。
　　妖兽全部落下，尸体堆积如山，他们都从空中消失了，然后天空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大师兄呢？”施果过于惶恐不安，甚至忘记按住重思行。
　　“大师兄！”妃泣朝大声喊。
　　重思行连忙挣脱他们，跑向妖兽的尸体群。
　　妖兽的尸体堆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重思行用法力，将它们一只只扔开，努力在鲜血与死亡的废墟中，寻找自己微弱的希望。
　　然而，他把妖兽都快要往旁边扔完了，都没有看到那个他翘首以盼的身影。
　　“公孙明日！！！”重思行绝望地大叫。
　　“我在呢，你叫那么大声，是不是要把我的耳朵都喊聋？”一道含笑的悠然自得的声音从妖兽群中传了出来。
　　重思行一愣。
　　一个穿着完好衣服，也依旧是人模样的公孙明日，从一只妖兽的身后走了出来，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大师兄……”妃泣朝再看到他，感动得眼泪哗啦啦。
　　“你没事就好了。”施果一边死死盯着他，一边去把司雨霏抱回来。
　　重思行眉开眼笑，眼睛仍带着泪痕，朝着公孙明日冲了过去。
　　“哗啦！”一把剑挡住了重思行的前进路线。
　　他愣住。
　　公孙明日把弑神剑收回了剑鞘里，笑着递给重思行，温柔地告诉他：“可能需要你帮霏霏拿一下剑了，不过，你要听我说，这把剑很坏的，千万不要拿出来用哦。”
　　重思行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伸出去的手仍想要碰触他。
　　“给。”公孙明日把剑塞进他的手里。
　　重思行傻傻地把弑神剑拿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在刚才受了一点伤，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往前走了。不用担心我，等我恢复了，我就会去找你们的。”公孙明日温柔地侧过身体，给他们让路，然后指着前方，“走吧。”
　　重思行把剑拿下，然后冲过去，想要抱住公孙明日。
　　公孙明日露出慌张的表情，往后躲闪。
　　“你什么意思！”重思行很少这样大喊大叫，但是他现在对于公孙明日的态度很不满意。
　　公孙明日凝视着他，抿嘴苦笑。
　　“呜。”重思行太了解他了，所以不需要他再说什么，已经明白了情况。
　　“我现在很难看，我想给你留下最后一丝美好的记忆，所以不要再过来了。”公孙明日希望他能现在就离开。
　　重思行抬起头。
　　公孙明日害怕看到他哭泣的脸。
　　出乎意外的，重思行却只是凝视着他，微微笑着。
　　公孙明日看着他的样子，笑着点头，眼泪落下。
　　在这个结界里面，没有日夜之分，藤蔓把这个地方笼罩，奇怪的光透了进来，照亮伏羲院。
　　这里是伏羲院，一个传承了万年千年的奇怪门派，没有了谁都能活下去。
　　世上最普通的道理。
　　重思行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公孙明日。
　　他的身体后背凭空消失，变成一片空虚黑暗。公孙明日躺在重思行的怀里，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脸。不眨眼是因为舍不得，不想失去眼前人一秒。
　　“我真的很喜欢你。”重思行在今日，终于有勇气说出十几年来的心声，“从你救了我开始，就一直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公孙明日笑着回应他。
　　重思行听到他的回复，咬紧嘴唇，泪如雨下，然后强忍心疼的感觉，在这个危险丛生的剑林里，忘却了生死、也不想要再在意这个大地的命运、抛弃所有，认真地告诉怀里的人：“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喜欢。”
　　“我知道，我喜欢思行，就像思行喜欢我，是丹心存意，愁君未知。”
　　暗暗喜欢你，却又惆怅，君不知道我的心意。
　　“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重思行的身体顿住。
　　“哈哈，我太蠢了，我一直以为……爱情容易离散，只有亲情永恒。我很害怕，如果我和你表明心迹，也许某天，像我这般出生低微、四肢不勤、过分粘人的人，会被你抛弃。我想要永远拥有你，所以从来不说。不……我想过说的……只是……”公孙明日抬起手，摸着重思行的脸，想不明白自己，“想着，明日再说吧……然而……”
　　重思行温柔地听着他话，将他的每个字珍藏于心底，并且给予他及时的回应：“嗯？”
　　“思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公孙明日嘲笑自己。
　　重思行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大拇指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告诉他：“没关系，不迟。明日复明日，那就是永远都新的一天，等我们把这件事情都处理好了，就偷偷溜出伏羲院，其他人不会发现的，我们偷偷出去玩，到时候……你再把你以前的想法告诉我吧。明日说不完，还有明日。”
　　“是呢。”公孙明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听你的，你总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嗯。”
　　公孙明日的眼睛支撑不住，合上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强撑着精神，打开眼睛，看着重思行。
　　“记得帮我和霏霏打招呼。”司雨霏没有意识，现在是听不到他的话了，“顺便让小朝和小果不要哭了。”
　　“好，都听你的。”重思行答应他。
　　“你好乖啊，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的。”也许是因为对于公孙明日的感情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公孙明日是大师兄，但是重思行不愿意表现出他师弟的身份，不喊他大师兄，不听从他的吩咐。
　　“要打你了。”重思行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语气太温柔了。
　　“呵。”
　　“你困了吗？”重思行发现他的眼皮垂下。
　　“是的。”公孙明日的眼睛渐渐无神。
　　“那你睡吧，晚点我再喊你起来。”重思行俯下身，紧紧抱着他。
　　“那我要去和师父打个招呼了，那个死女人，如果她不是一个人去处理问题……也不会……”
　　声音到处停止，再无公孙明日的声响。
　　“啊啊啊啊！”重思行死死抱住公孙明日，嚎啕大哭。
　　绝望并没有就此止步。
　　他的怀里，公孙明日的身体消散，他的用力拥抱，最后只剩下抱着公孙明日的衣服。
　　“啊啊啊啊！”重思行撕心裂肺地大吼，更加用力地抱着怀里的衣服。
　　衣服的布料里，掉下公孙明日头发上的簪子。
　　这个簪子和他送给重思行那一个，是一对的。
　　“二师兄……”妃泣朝走到重思行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的肩膀。
　　重思行的脸低着，把表情深藏于阴影当中，他伸出手，抓住公孙明日的簪子，珍惜地放进怀里后，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哽咽，却决绝地和保持着意识的两人说：“我们继续走！”
　　不能浪费公孙明日的牺牲，不能放弃还在院里的人，不能……放弃诛杀孔琼玉！
　　妃泣朝看着重思行站起来，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的身体被重思行的阴影所包裹着，随后，目睹重思行拔出了弑神剑。
　　“你……”你想要做什么？
　　“大师兄要暂且休息……”重思行咬住牙齿，才能保证自己正常说话，“接下来，换我带路。”
　　“不要……不要……”妃泣朝用力摇头，恐惧反复，就算他的反应再迟钝，也能明白这把弑神剑加速了公孙明日的死亡。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是伪仙，弑神剑会杀死靠近自己的神仙。如果重思行接下来要用这把剑的话，只会落得和公孙明日一样的下场。
　　重思行已经准备好了。
　　“二……二师兄，这……这样吧！”每到了紧张的时候，妃泣朝就没有办法把话说清楚，“你……你们先回去，我……我去拿人神骨，我有百鬼护身，很……很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发抖。
　　重思行回过头。
　　妃泣朝焦虑得无法表达，他看着重思行，想要上前揪住他的袖子，让他离开这片剑林。只是，他的心里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小朝，活下去。”重思行对他说。
　　妃泣朝一愣。
　　当初，他的娘亲也是这样反复和他说这句话的：小朝，活下去。
　　他娘亲的手骨还在他的身上，保护着他不受侵害。
　　“走吧。”重思行已然心灰意冷。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你就这样往前走，分开了你和我，相距千万里，路途遥远又危险，算了……等下次见面，我们再详聊吧。

163	天地昭昭，就此斩神
　　这里是绝望的沙漠, 遍寻不见一滴希望的清露。
　　施果背着司雨霏，快速跑到重思行的面前，拦住他, 要求道：“二师兄, 把那把剑交出来！”
　　“小果, 不用你管那么多。”重思行想要从她的侧边离开。
　　“不！”施果快走两步, 继续拦在他的眼前, 她咬住嘴唇，脸上的眼泪还在往下掉落，就算是这样, 她仍见坚定地挡在重思行的面前，犹如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
　　“施果, 既然邬清影和公孙明日不在了, 那我就是伏羲院的掌门, 我现在以掌门的名义, 叫你走开。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在路上起争执了, 你我能拥有的时间都不多, 其他人也一样。”重思行并非完全自暴自弃，才选择使用弑神剑，而是他明白了, 彼此还保持着人的模样不会太久, 而前路的阻碍，除了弑神剑，没有其他的武器可以有效对付敌人。
　　“我根本就不会听什么掌门的话……”施果仍旧想要救他一命。
　　“平常你可以不听。”重思行抬起手掌, 凌厉地对准她的额头。
　　施果的瞳孔在眼眶里震动, 身为修仙者，她自然知道在这里的距离下, 以及这个姿势，重思行如果想要将她一掌击毙，可以轻而易举做到。
　　“但是伏羲院规定，在应急情况下，所有的一切，由掌门发号施令。所以，我现在叫你走开。”重思行并非是想要威胁她，而是手指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地笑了一笑。
　　施果看着他下定决心，不会被改变的模样，难过地低下头。
　　“走吧，好好保护霏霏。”重思行觉得自己应该无法最后再见司雨霏一面了。
　　说完，重思行再一次从施果的旁边走过。
　　施果想了一下，不愿放弃地跟了上去。
　　“师兄，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施果想要说道理，但是她并没有很好的口才，而且她东扯西扯，最终想要说的一句话只有：求求你不要死。
　　“小果，你还搞不清楚情况。”重思行敛目，伸出手，将她挡在身后，“虎视眈眈的人一直都在，只是很好藏起来，等待我们放松警惕，就来杀死我们。这里就是最古老的森林，万物在其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出来吧！”
　　重思行朝前方喝道，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施果和妃泣朝感受到了风改变的气息，着急地抬起头张望。
　　“叽！！！”森林里的妖兽仿佛被什么惊吓，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潜伏在森林的树木中，目睹精怪异变都没有反应的小鸟们，突然拍打着翅膀逃离。
　　妃泣朝和施果如临大敌。
　　天空垂落数十条巨大的藤蔓，藤蔓如同被操控的青蛇，一头在天之幕，一尾巴朝着他们如同迅雷般爬了过来。藤蔓尾部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几个人，根部从空中慢慢切割，掉在了地板上。
　　一群巨蛇凶猛地向他们蜿蜒曲折行走。
　　重思行冷峻着一张脸，手中长剑一抖，浑身充满了肃杀之气。
　　那些藤蔓本就是有生命的，它们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重思行打算迎击它们的时候，那些狡猾的藤蔓，瞬间钻入地底。
　　动静瞬间消失，但是看不见的敌人比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敌人更可怕，重思行妃泣朝和施果自觉分别注视着眼前的地方，三人一起戒备。
　　成仙可以听到更多的声音。
　　重思行可笑地在这个时刻，明白了公孙明日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的意义。
　　你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吗？
　　“在正下面，快闪开！”重思行对他们说道。
　　施果和妃泣朝对视一眼，凌空飞了起来。
　　他们飞到了半空时，地底突然塌陷，以他们之前的落脚点为中心，一个庞大的圆坑轰然出现，泥土不断往里面旋转着滚动下去，黑暗吞噬着一切。随后，在他们因为惊诧而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几条巨大的藤蔓从深坑里飞了出来，往他们扑了过去。
　　重思行手中弑神剑往面前一挥，砍掉了冲自己而来的藤蔓。
　　妃泣朝用自己的鬼气，把靠近自己的藤蔓变得枯萎。
　　施果背着司雨霏，不方便行动，所以单纯往上飞，想要借此脱离藤蔓的攻击范围。但是因此，在她还不够快的时候，一只藤蔓卷住了司雨霏的脚踝。
　　他们一愣。
　　对了，深藏的目的，现在才露出了獠牙。
　　孔琼玉当然想要伏羲院弟子全体覆灭，但是他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消灭司雨霏。
　　你太危险了，让你多活一秒钟，都不利于我们的进行这个计划。
　　施果尝试带着司雨霏，再飞一段路，但是失败了。
　　藤蔓用力一扯，将司雨霏拉了下去。
　　施果不愿意放弃司雨霏，一下子转身抱住司雨霏的身体，跟着他一起被藤蔓往下扯。
　　“小果！”重思行赶了过去。
　　施果两只手抱住司雨霏，右脚搭在藤蔓上。
　　她的动作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藤蔓的在意，直到施果直接用蛮力，把巨大的藤蔓，卷了一个弯。
　　“死吧！”施果狠绝，脚缠着藤蔓，卷住后，直接用拉扯断。
　　那根藤蔓瞬间从空中掉了下去。
　　施果抱住司雨霏，继续往上飞。
　　一堆藤蔓追了过来。
　　数道剑气从侧边冲了过去，将扑向施果和司雨霏的藤蔓都冲击开。
　　如果从第三视角看这场面，会更加壮烈宏大。
　　如同墙壁一样的绿色的藤蔓，突然在半空中一歪，气势宏大地倒向大地。
　　妃泣朝趁这个空袭，连忙来到了施果的身边。
　　“小果，我来背霏霏。”妃泣朝对她说，不想她被当成靶子。
　　“现在是谁背霏霏的问题吗？”施果抱着昏迷不醒的司雨霏，咬牙切齿，不得不提出一个馊主意，“把霏霏打醒吧。”
　　“霏霏现在不会醒的。”重思行来到他们身边。
　　“为什么？”妃泣朝不明白，“弑神剑有那么厉害吗？”
　　“就是那么厉害。”在得到弑神剑后，重思行这才明白这把由神打造的剑，就和神仙本人一样，只有目的，不折手段，“除非得到人神头骨，以及让这把剑充满了力量，确保霏霏绝不可能成神成仙，它才会解开霏霏身上的压制。”
　　让司雨霏始终保持着人的姿态，也是万年前契约中的一部分。
　　“有病！”施果骂它，那万一司雨霏在晕倒的时候被这些怪物害死了，该怎么办？
　　被施果骂了后，弑神剑的剑身震动，瞬间形成结界，击开了一波朝他们冲来的藤蔓。
　　“它有本事保护霏霏。”只是，每次主动发动攻击，需要消耗剑身的力量。
　　“那就一起保护我们啊！”施果受不了这把自私的剑了。
　　重思行沉默。
　　“它什么意思？”施果问。
　　重思行说：“它表示依照它拥有的力量，我们只要到了山的附近，它就可展开一个大的结界保护我们，不给其他的东西进入到结界内伤害我们。但是在这里不行，它说……公孙明日给它的力量，只能从那里开始保护我们。”
　　大师兄……
　　死去的人容易伤害别人，你更是如此。
　　掉落在地板上的藤蔓聚集在一起，一根接着一根搭在一起。
　　几人不敢把视线挪开，紧紧盯着。
　　“二师兄，我们飞去山顶！”之前他们不能直接飞过去，是因为在空中目标太大，容易被妖兽攻击，但是既然现在大部分妖兽已经死于公孙明日之手，而且有了弑神剑的保证，他们不如干脆选择拼一把，直接飞到山头。
　　施果看着一脸伤心和茫然的表情，不得不和他说：“二师兄，我们需要你。”
　　如果重思行想要自暴自弃，自然可以选择和这些东西同归于尽。但是施果和妃泣朝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自私了，他们想要重思行活下去。公孙明日不在了，他们不想再失去重思行。
　　重思行看着自己的师弟师妹。
　　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自己，只是不想自己死去。
　　重思行眼中含泪，想起公孙明日，人生第一次产生那所谓可笑的奉献精神，轻轻地点了点头。就为了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同飞向山峰
　　地板上的藤蔓终于组合了起来，它们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蠕虫，长着眼睛的部分露在身体外面。
　　一只长满了眼睛的绿色蠕虫朝着四人飞行的方向追去。
　　他们是修仙者，飞行速度可以本甩掉大部分生物。
　　地板上的震动声不停，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
　　重思行跟在他们三人的最后面，回过头，一下子就发现了不断朝他们逼近的蠕虫。
　　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就算是妃泣朝和施果都发现了，他们回过头，一眼看见了完全到了他们身下的蠕虫。
　　仙在人之上。
　　蠕虫所有的眼睛往上转，看着正上方的他们，发出了远古生物的恐怖笑声。
　　不管是速度，还是其他方面，一旦被超越了，这就是敌人对你们的耀武扬威，只为了说一句话：你们在我之下。
　　重思行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小心。”妃泣朝在最前方，看到了异样。
　　从天空之上，藤蔓铺成的的绿色帘幕开始垂下。
　　“冲过去！”施果看出来了，如果他们过不去，就要面对下面的怪物了。
　　“走！”妃泣朝加快速度，就算他们不能全部人同时过去，有一个人在另一边，一起相互接应，总会多一个办法。
　　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绿色的帘幕在一瞬间完成。
　　四人不得不停在巨大的墙壁面前。
　　蠕虫已至。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重思行用手中的弑神剑砍眼前的帘幕，帘幕因为弑神剑的攻击而瓦解了一些，但是墙壁太厚了，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全砍出一个出路的。
　　在他们想办法解决这一栋墙壁的时候，一股恶臭的温热气息拂过他们的脖子。
　　三人转过头。
　　那一只蠕虫突然挺直了身体，当它完全伸直的时候，比他们现在的高度还要高上一点。蠕虫张开了嘴巴，里面粘稠的口水不断往下滴，身体上的眼珠子兴奋地转着，露出了饥饿的眼神。
　　“啊啊啊！”太恶心了，妃泣朝忍不住害怕地叫了起来。
　　重思行放弃了撬动墙壁，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把弑神剑插进蠕虫身上的最大一颗眼睛里。
　　「啊啊啊啊啊啊」
　　远古生物发出了惨叫声，轰然往身后倒去。
　　重思行拔出弑神剑，朝蠕虫抬起手，想要用自己擅长的法术将它烧成灰烬。
　　蠕虫在往下倒的时候，身上数不清的眼珠子依旧转动着，甚至里面隐藏着得意的情绪。
　　不等重思行想明白它的恶意来自哪里，蠕虫在倒到一半的时候，它身上的一根藤蔓抽动，一下子往上甩，套在了重思行的腰上。
　　“二师兄！”妃泣朝急忙赶过去救他。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蠕虫把重思行拽了下去，随后它的动作看似缓慢，实际上却成功地翻了一个身，将他压倒了身体下方，再倒下去。
　　“嘭。”大地震动。
　　“二师兄！”妃泣朝和施果惊慌不已。
　　就在他们以为重思行必定出事的时候，地板上的蠕虫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金与白的剑光大盛，地上的蠕虫身体被横着切断。
　　虫子被切断后并没有死亡，它们分成了两半，头和尾两半身体想要奋力逃走，远离伤害自己的东西。它们不断就朝着两边蠕动，露出了站在中间的重思行。
　　重思行的眼中露出了疯狂的自毁光芒，兴奋地一甩弑神剑。
　　这把剑确实是有点东西，不愧是……神制造出的，用于自毁的东西。
　　“你如果得到更多的力量的话？可以从这里就保护他们吗？”重思行问弑神剑。
　　面对他的问题，弑神剑沉默。
　　它之所以让公孙明日最后一搏，是因为公孙明日太靠近成仙的距离了，根本就救不回来，但是现在将它握在手心的人，还有救。
　　也正是因为得到了弑神剑的判断，公孙明日才会不顾一切地加快速度，既是为重思行他们扫清障碍，也是为了在搏斗中，不断提高自己的灵气，好让弑神剑吸收。
　　这是公孙明日和弑神剑的约定，所以弑神剑现在不能说出让重思行送死的事实。
　　“我知道了，正确答案，是。” 沉默，有时候就是某种回答。
　　弑神剑上的剑灵不得不开口：你可以选择生。
　　“那就让命运决定我的生死！无所谓生，无所谓死！天地昭昭，就此斩神！”重思行愤慨地朝两边的蠕虫挥出势如破竹的一击。
　　被弑神剑伤到的地方，蠕虫身体部分的眼睛上的亮光消失。
　　也许是明白了拖着死了的部分躯体，会拖累活着的部分，蠕虫们迅速解体，变回了一根又一根的藤蔓。
　　那些还活着的藤蔓在重新聚集。
　　“我们把墙壁打开。”施果明白重思行把下面的怪物的吸引力都引走了，那么他们现在就能趁机打开这一面墙壁。
　　“好，我来试试。”因为施果要保护司雨霏，所以妃泣朝主动接下这个任务。
　　为了防止这一面墙壁发生什么异变，施果不得不带着司雨霏，落到了地板上，既远离墙壁，也远离另一边的战场。
　　那些仍旧活着的藤蔓已经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另一只巨大的蠕虫，它们这一次组合的模样更加恶心，眼球堆在一起，植物的液体滴落，覆盖在身体上。
　　妃泣朝看到了重思行那边的情况，不得不努力破开这面墙壁。
　　到山顶去，和大家一起活下来！
　　大师兄已经不在了，他一定要更加努力保护大家。
　　妃泣朝吸纳百鬼的气息，把自己变得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大力撞击墙壁。
　　天地确实为之震动。
　　巨大的蠕虫，再一次出现在重思行的眼前。
　　重思行挽了一个剑花，剑尖直指。
　　他其实不太擅长用剑。
　　感受到了他一瞬间的犹豫，蠕虫兴奋地仰天无声长啸。
　　重思行下一瞬间又想：那也，决意杀神！
　　非人之物，最容易被情绪所影响。当重思行的杀意冲破了犹豫的感情，蠕虫们便不敢再轻敌。
　　一人一神，相互对视。
　　重思行提着剑，一跃而起。
　　蠕虫的身体伸出无数的藤蔓，全部攻击向重思行。
　　重思行迅速左右挥剑，将飞向自己的藤蔓一一砍断。
　　弑神剑每次挥动都能迅猛而爆发强大的力量，这一把集合了神骨、神气、神契的剑，一遇到神仙，就好像是饿狼遇到了一块肥美的肉。
　　吞噬、吞噬、更多吞噬。
　　神仙的本质就是贪图。
　　如果不是人神强制把这个特质从他们的身体里剥离开，如今的大地就应该被神仙贪婪吞噬、分食而暴动。
　　弑神之剑，还保留着铸剑时，神的最初始本能。
　　来吧！如果你注定要死，就为我奉献更多！
　　然后让我，吃掉产生贪欲的神！
　　无边争斗，我要以我出生后的第一战，宣布凡人之地，神魔不可犯！
　　这些藤蔓根本就不是弑神剑的对手，它们急躁的进攻下，而重思行的沉着应付，不一会儿，所有的藤蔓全部断裂。
　　施果在一旁见证重思行的胜利，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然而，她的开心是短暂的。
　　那绿色的帘幕，在蠕虫死后，突然开始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正在对付天之幕的妃泣朝被推着往后移动。
　　墙壁松动，最表的一面，放弃僵硬的姿态，重新垂落为一根根藤蔓。藤蔓抬起尾部，上面出现了又一颗巨大的眼珠子。
　　一切如同之前的状况。
　　妃泣朝见状，下意识往后退。
　　他跑得快是正确的，因为那些藤蔓，又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蠕虫，而且比刚才那只更加庞大、威压更强。
　　妃泣朝趴在地板上，绝望地喊叫起来。
　　无穷无尽的困局，该如何对付。
　　一个人站在了妃泣朝的面前，剑身反着天空透出来的亮光。
　　妃泣朝抬头看。
　　重思行正低着头看他，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二师兄，不要，不要……”妃泣朝似乎明白了他的决定，急忙伸出手，想要挽留他。
　　重思行在他的手够到自己之前，干脆利落地飞向墙壁。
　　“弑神剑！把你想要得到的都取走吧！”重思行的身体向前，一手持着弑神剑，攻击帘幕，同时，在吸收这一边区域的大量灵气。
　　越多的灵气入体，离成仙就更加容易，躯体也就越强大。
　　重思行见弑神剑因他的体内灵气充沛，而发出了兴奋的鸣叫，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他果然不擅长用剑，还是变化无穷、诡谲多变的法术，更符合他的品味。
　　弑神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把这一片神鬼莫测的领域照得一片白光。
　　妃泣朝和施果不得不闭上眼睛，在不能看到重思行的时候，他们的嘴巴张开，仿佛在喊着什么。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没有人能听到。
　　光芒不知闪烁了多久，等施果和妃泣朝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绿色的藤蔓帘幕已经消失了。
　　一片硝烟，不见敌人，自然也不见重思行。
　　妃泣朝哭着跑过去，但是他的脚步不稳，很快就倒在了地板上，他一边哭着一边爬过去。
　　到那个插在泥土里、仍旧耸立的弑神剑身边去。
　　弑神剑的旁边，掉落着两根款式相似的发簪，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呜呜呜……呕……”悲伤到了极致，人就会想要呕吐，妃泣朝紧紧抱着那两根簪子，东张西望，不见重思行，他终于意识到自我欺瞒是没有用的，于是大声哭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二师兄，二师兄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二师兄没有了，大师兄也没有了，这一切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过于残酷的现实，如同噩梦。
　　妃泣朝不断用脑袋撞击地板，意图从这悠长的冷酷梦境中醒来。
　　“啊啊啊啊！我不信，我不信！！！”妃泣朝的额头已经出血，“是梦，是梦，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可怕的噩梦，我要赶紧醒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一定会在我梦醒后安慰我的！”
　　既已见惯鬼魂，为何还要怀疑双眼所见的死亡？
　　“如果他们死了，我会看见他们的，既然看不见，那么这一切就是假的，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们，醒过来吧！”
　　一只柔软的手放在妃泣朝的额头下面，阻止妃泣朝的脑袋继续撞在坚硬的地板上。
　　妃泣朝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是在那双手被他的脑袋的力度撞击在小石头上，破皮出现血腥味，才发现的。
　　他愣愣地抬起头。
　　施果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看着妃泣朝，一下子扑了过去。
　　妃泣朝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小果，小果，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起来！”施果的身体也在发抖，嘴唇被她咬破，她努力抑制崩溃的心，厉声道，“继续走！”
　　妃泣朝紧紧抱着怀里的簪子，身体发抖。
　　“师兄，最后的机会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妃泣朝抬起头，随后看着施果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弑神剑在他们旁边，开始形成结界。
　　这是它对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承诺，现在就形成结界，从这里开始保护他们。
　　妃泣朝的身体发抖，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随便什么都能将他击倒。
　　施果看着妃泣朝瑟瑟发抖，然后去拔出弑神剑，她不忍地转过头，随后告诉他：“你来带霏霏，我来拿那把剑。”
　　妃泣朝的手抖着，试了好几次，才握紧了弑神剑。
　　“不……我不害怕……我不害怕……”他开始口吃。
　　我不是害怕死亡，我真正害怕的东西是……
　　“走……走吧。”妃泣朝给施果展示弑神剑，“我、我我我已经拿好剑了，现在……不会有妖魔神鬼能伤害我们了……小果、果和霏霏，由我来保护。”
　　施果看着一向胆小的妃泣朝居然主动说要保护她和司雨霏，眼泪更加忍不住了。
　　“大师兄不在了……二、二师兄也不在了，现在只有我了，我一定会保护小果、还有霏霏，我能做到，没事的，小果不要哭。”妃泣朝的手还在发抖。
　　施果用力点头，背起司雨霏，坚定地和他说：“我相信师兄。”
　　“嗯……”妃泣朝慌张地一连点了好几次头，“相信师兄吧，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长路漫漫。
　　他们开始启程。
　　然而，就算明白了弑神剑展开了结界，那些藤蔓也不知道放弃，它们不停地垂落，骚扰着三人。
　　巨大的藤条，从天空掉下来，直接砸到结界上。
　　“轰！”结界虽然仍旧稳固，但是发出了震动。
　　那些藤蔓想要将这个结界打破。
　　尽管弑神剑给予了他们保证，但是施果和妃泣朝肉眼可见，藤蔓的攻击并非完全无用功。
　　妃泣朝拿着弑神剑，趁着施果在抬头看着那些藤蔓的时候，给剑神输送灵气。
　　一阵光闪烁，结界稳固了。
　　妃泣朝松了一口气。
　　三人继续前进。
　　藤蔓是不知疲倦的，但是妃泣朝在发现结界不稳定后，就会偷偷给弑神剑奉献自身的部分。
　　弑神剑顺应妃泣朝的心意，吸收他的生命，加固结界。
　　那些藤蔓终于明白了自己无法击碎这个结界，愤怒不已，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全部从空中掉下，覆盖在结界的表面，挡住他们的去路。
　　妃泣朝的手在自己染血的额头上一点，随后血献弑神剑。
　　弑神剑根据他的能力，表面发出阴森鬼气，藤蔓全部枯萎，让出了一条路。
　　接下来，前路再无阻碍，他们到达了山脚。
　　弑神剑一靠近这座山，立刻和在山顶的人神头骨相互呼应。
　　强大的结界形成，笼罩整座山头。
　　“呼。”施果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司雨霏靠在山体上，她想要歇息片刻，“师兄，我们换一下吧，你背一下霏霏，我想要休息一下。”
　　她的问题拋出去，却没有一声回应。
　　施果的眼睛睁大，猛地转过头。
　　妃泣朝躺在地板上，身体正在消散。
　　“师兄，师兄！”施果脚步趔趄，赶紧跑过去，抱起妃泣朝，哭着摇头，不愿意接受现实，“不不不，我们已经安全了，你等等，你等等，再等等！”
　　妃泣朝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两根簪子交给施果，然后，他的动作缓慢，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也塞到施果的手里。
　　这是……妃泣朝娘亲的手骨。
　　“我的娘亲，会保护小果的。”妃泣朝对着她笑道。
　　他一直把他娘亲的手骨视为宝物，刚开始来到伏羲院的时候，任何想要碰手骨的人，都会被这个懦弱的小孩用牙齿死死咬住。
　　妃泣朝的眼泪不停流下。
　　“师兄……不用害怕，小果陪在你身边。”施果用力抱住他。
　　妃泣朝的手伸过去，抱住她的后背，眼泪落下更多，他用一如既往细小的声音告诉施果：“师兄不怕死，师兄怕……没有办法保护你们了。”
　　“是师兄保护了我们，是师兄保护了我们。”施果每一字每一句，铿锵有力。
　　“真的吗？我保护你们了吗？”妃泣朝露出了单纯的喜悦笑容，“大师兄和二师兄会夸我吗？”
　　“嗯……嗯！”施果泣不成声。
　　“小果……我还是觉得这是噩梦……我现在困了，我们醒来再见，好吗？”妃泣朝轻轻地说。
　　施果答应他：“这一定是噩梦，等你醒来，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太……太好了，小果，那么师兄……稍微睡一下，早点喊我起来……“
　　灰尘消散。
　　水落入大海。
　　施果背着司雨霏，拿着弑神剑，一边哭着，一边到达山之巅。
　　洞口……洞口……就在那里了。
　　施果因为筋疲力尽，把弑神剑用力捅在地板上，想要走过暗黑的洞穴，朝出口走出。
　　“哈哈哈哈，你们居然真的能到这个地方啊！“一道充满恶意和嘲讽的声音响起。
　　施果一愣。
　　洞穴里亮起光，孔琼玉站在出口处，笑着看她。
　　施果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一切，早有布局。

164	伏羲院十五代掌门
　　弑神剑察觉到了危险, 不断发出了鸣叫声。
　　可惜它也没有算过会发生眼前的变故，结界仅仅包裹了整座山，外面的东西不能进来, 却不能保证里面有什么东西早已存在。
　　他们两个人对上眼睛。
　　“哈哈哈哈哈。“施果指着孔琼玉, 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 再那么剧烈大笑, 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孔琼玉温声细语。
　　“太好笑了，我本来以为到这里, 就是一线生机，结果……不过是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有什么牺牲了最重要的人, 以为能救更多的人, 结果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他人掌中小玩偶, 更可笑的事情。
　　施果想到这里, 心疼到快要窒息。
　　“其实也不算。”孔琼玉权当安慰她, “我一到这个地方，就来这里了，但是人神的头骨拒绝我的靠近, 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
　　如果没有人能到达这里, 他就在这里坐观虎斗，看着伏羲院里面的人渐渐消散。
　　如果有人能到达这里，那么他就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哈哈哈哈。”施果嘲笑到了如今境况的自己, 痛恨把她的人间欢乐之地搅弄成地狱绘图的孔琼玉。
　　“小果, 去和大家一起，不是更加轻松吗？”孔琼玉希望她最好能主动投降。
　　施果反过身, 抱住司雨霏，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角落。
　　司雨霏睡着了，睡脸如同童年时期，恬静又不安。
　　施果苦笑，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司雨霏的脸。
　　我们的霏霏。
　　“司雨霏是一定要死的。”孔琼玉表明自己的来意。
　　施果听到他的话，把司雨霏放下后，深呼吸了好几次。恢复了少许精力，在一次长长的吐气后，她猛地站起。
　　“哦～”孔琼玉从她的动作，能猜到她的决定。
　　“来吧，其实我早就想要亲手将你手刃了。”施果拔起刚才被她插在泥土里的弑神剑，满心悲愤就要化为确切的攻击。
　　“何必如此记恨我呢？”孔琼玉笑道。
　　“你真是够会装傻的啊？”施果一手拿着弑神剑，抖动剑身，“你做的事情，足够让我把你千刀万剐。”
　　“我知道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总要牺牲部分人的利益，你要因此记恨我，我不怪你。”孔琼玉张口就是胡说八道。
　　“部分人？哈哈哈。”施果嘲笑他，“是天下人吧。”
　　孔琼玉微笑，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来吧！”施果不想再和他在这里拖延时间了，“是你死，还是我死？”
　　“那必然是你死呀。”孔琼玉笑道。
　　施果的表情难看至极。
　　「真是没有办法了」
　　弑神剑的剑灵只能燃烧剑身的力量，用以和施果畅行且持续地交流。
　　“烂剑，你终于不保持沉默了？”施果在心里和它对话。
　　「我若早消耗自身能量，你以为只有我会出事吗，你真是完全不明白我的主人将什么献给了我。我现在能这样和你说话，是因为现在我们已经差一步就到达目的地了，而且前面三个人给予了我充足的灵气，我也才能做到和主人以外的人持续交流」
　　施果敛目。
　　「现在没有时间伤心了，听好了，我们有机会赢」
　　施果问：怎么赢？对方是差一步成神的人，我只是被催化差不多成仙的人，等级根本不一样。
　　「气息差太多了，你对面的人不是本人，是他的分身」
　　孔琼玉被邬清影和司雨霏接连伤害，而且耗费那么多灵气催生神树，绝对不可能还可以跑出来。
　　施果问：然后呢？
　　「听好了，我，也就是弑神剑的剑灵会和你一起控制住这把剑，我们有胜算，但是你要注意两件事情」
　　施果听着。
　　「一，千万要把他拦在这里，不能让他靠近我的主人，伤害我的主人。二，你千万不能放开我，在杀死他之前，一定要把我紧紧握在手里」
　　为什么？
　　「你离成仙也很近，只有我能稳住你的心神，以及保持你人的身份，一旦你和我分离，你就会瞬而成仙」
　　施果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但是你只要做到这两件事情，我们有可能赢，他只是一个分身」
　　施果沉默。
　　「想活下来吗」
　　施果闻言，咬牙切齿。
　　谁会想死呢？
　　「好」
　　“哈哈。”看施果突然顿住身体，一动不动，孔琼玉发出了愉悦的大笑声，“小果，你害怕了吗？”
　　施果又吞了一口口水，额头上的汗不停流下。
　　「神魔能感知人的情绪，你越害怕，他们就会越能压制你，你要学会我主人的态度」
　　施果才不知道司雨霏在斩妖除魔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杀」
　　杀！
　　阻碍前进之人，妨碍道路之物，通通杀无赦！
　　弑神剑在施果的手里一抖，在这个狭小逼仄、昏暗、窒息的空间中，发出气势磅礴的剑光。施果踩动法咒，身影如电，剑光如蛇，直接刺向孔琼玉。
　　孔琼玉在她的脚步一动之时，手臂悠然一晃，就变出了一把剑。
　　施果的动作很快，但是在他的眼前，慢得可以看清楚一招一式，他用手将剑转动，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施果的攻击，灰色剑将弑神剑的剑锋打歪。
　　“虽是弑神之剑，但并非人人都是弑神之人。”孔琼玉笑道。
　　施果闻言，怒极。
　　长剑再出，光从洞□□进，把他们的影子都透落到墙壁上。
　　施果的身形飘忽，她并不擅长剑术，如今全是靠着自己当年的一些学习，还有弑神剑剑灵的引导，下意识出剑。她一开始的招数直来直往，充满了自己的特色，出招迅速、力道凶猛，但是招术简单。
　　孔琼玉和她对招，好几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简单了。
　　「来」
　　趁着孔琼玉看低施果，剑灵接手，开始遥控招数，招里藏招，假需还实。
　　施果在弑神剑的指导下，从一开始的每一招都打出剑光，而且她的动作很快，在十几次变换剑的招数后，剑光仍旧还环绕在他们之间。
　　剑光阵法既成，施果一剑击中剑阵，推向孔琼玉。
　　孔琼玉对施果大意，还以为她只是击错了地方，正想劝她少做无用功，突然之间，剑阵推到他的面前。
　　“轰！”孔琼玉的身体直接被击飞。
　　「不要停下来」
　　有了剑灵的催促，施果的脚一踩地板，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孔琼玉的分身是纯粹的力量集合体，一次重创是不够的，你必须杀死他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变回原来的模样」
　　“啊啊啊！”施果将痛失师兄和师父的痛苦发泄出来，趁着孔琼玉暂时被她压制，她凶狠地出剑，反复削砍孔琼玉的身体。过去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上演，人生中最最欢乐的时刻，是他们五个人在邬清影身边卖蠢耍赖的模样。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那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一切都没有了。
　　一瞬间就没有了。
　　施果甚至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都是……眼前这个人导致的灾祸！
　　施果这样想着，用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横，将他的脑袋从耳朵的位置削掉一半。
　　一口气连招攻击完毕，施果免不了动作慢了一下。
　　“啪。”孔琼玉抬起手，抓住了弑神剑的剑身。
　　施果一愣。
　　孔琼玉现在的身体千疮百孔，脑袋更是没有了一半，但是他仍旧活着，并且抓住了弑神剑。
　　你如果和我分开，很容易瞬而成仙。
　　想到了弑神剑的话，施果的手指一动，转动弑神剑，剑刃在孔琼玉的手掌心不停削动，想要让他把手放开。
　　但是，剑在转了一圈后，纹丝不动。
　　施果用力一抽，仍旧没有成功夺回弑神剑。
　　“呵呵。”只剩下半张脸的孔琼玉笑了。
　　随后，在手臂长的距离，施果的眼睛只能盯着他的脸逐渐修复。
　　就在施果以为孔琼玉要变回原来模样的时候，他的脸变成了满是触手的恐怖形状，其中一根触手在空中挥舞的时候，故意摸了一下施果的脸。
　　“呕。”施果被恶心到，用尽蛮力拔回弑神剑，然后往后一跳，和他拉开距离。
　　「我不是让你不要害怕吗」
　　听到弑神剑的抱怨，施果回复：太恶心了！
　　比起害怕，她更多是被膈应到了。
　　「如果是我的主人，一定没有反应」
　　那是因为司雨霏从小就喜欢这些恶心的玩意！
　　“哈哈哈。”孔琼玉觉得有意思，故意把脸上的触手在空中卷了卷。
　　“太恶心了，如果成神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吗？”施果看到他的模样，真的死都不愿意成为神。
　　“不是，伏羲院人对于神仙的认知真的狭隘。”或者是完全不感兴趣吧，“神并不在乎身形姿态，什么样的模样可以让他们保持强大，那么他们可以是任何模样。神想要和人保持交流的时候，也可以展现出人喜欢的姿态，例如样貌姣好的人形，或者是龙、麒麟、凤凰。对于神来说，模样并不重要。”
　　“我觉得很重要。”施果拿剑，随时准备再发起攻击，“要我变成那副姿态，我死也不要，所以我要将你杀死，好保持我的人类姿态。”
　　“你们伏羲院的人真是不听人说话。”孔琼玉觉得自己刚才的长篇大论都白说了，“好了，让我干脆一点把你解决掉吧。”
　　「准备」
　　「他在人神骨附近，身体已经因此虚弱，他不能支撑太久，所以会想办法在消散前爆发」
　　“是哦，剑灵，就是这个时候。”孔琼玉接话。
　　施果愣住。
　　他也能听到剑灵的声音。
　　“神仙能听到的声音，远超普通人啊。”
　　孔琼玉说完，双脚消失，变成了一堆充满了粘稠液体的腥臭触手，随后他的身体消融，变成了一堆烂肉。他瞬间膨胀，柔软恶心的肉快要塞满整个洞穴。
　　施果见状，几乎快要做不出反应。
　　孔琼玉身体上数不清的触手挥打向施果。
　　施果手持弑神剑，剑的动作跟着眼睛走，她反复削断攻向她的触手，或者将它们击打回去。
　　她的动作已经算是快的了，但是一切不过是孔琼玉的玩乐罢了。
　　“哈哈哈。”丑陋的怪物从身后掉落一块肉，那块肉在地板上蠕动着，随后化身为又一个孔琼玉。
　　人形的孔琼玉躲在怪物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沉下心等待着。
　　他不急不躁，从来不怀疑自己的胜利。
　　摆下棋局，他永远都是那个注定胜利的棋手。
　　施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她的头发散乱，动作渐渐乏力。
　　触手打中她的剑，剑身震动，传至她的手臂，让她的手都在抖。
　　她之前在路途中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力了，再到这里无缝战斗，躯体如同浮萍，水流再残酷一点，她就会翻至水里，永远不会浮上来。
　　弑神剑意识到了施果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干脆指挥道：
　　「上吧」
　　听到这句话，施果强打起精神。
　　她在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了弑神剑所说的，司雨霏的战斗方式。
　　杀！
　　不顾一切，冲上去！
　　天上地下，无可阻挡！
　　施果将全身剩余的法力消耗，脚用力一踩地板，拿剑冲了过去。
　　她的招数就像她的为人，直接的、强劲的、迅速的。
　　剑出必杀。
　　施果承受着身体被触手鞭打的痛苦，快速在触手堆里穿行，一剑带着凌厉的剑光而去。
　　“嘭！”一道光芒炸开，同时，触手怪物的身体也炸开，无数的烂肉变成了碎块，被这一道剑光冲击，血肉直接砸到了地板上，骨头碎裂，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呼。”
　　施果一口气还还没有吐完，却见，碎块在消散撞击后，露出了藏在巨大躯体后面的人。
　　孔琼玉抬头看着施果，微微一笑。
　　施果不懂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整个人顿住。
　　肉块在狭小的空间内撞来撞去，怪物巨大的身体把施果困住，人形的孔琼玉绕过尸体的侧边，迈开脚步，从施果的旁边跑走。
　　施果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转头，黑发在空中飞舞，头上的花果簪子随着她动作摇动，快要掉落到地板上。
　　孔琼玉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司雨霏。
　　他现在趁着施果被困住，快速朝着躺在边上的司雨霏跑去。
　　施果眼眶中，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你千万不能放开我，否则的话，你就会马上成仙。
　　弑神剑的警告又一次回响在施果的脑海中，随后，她毫不犹豫地用力将弑神剑投掷向司雨霏的方向。
　　剑，去保护你的主人吧。
　　弑神剑被施果一推，剑柄离开她的手，飞向另一个方向。
　　啊啊。
　　施果在失去弑神剑的一瞬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变得不一样了，她的视线内的物体变得很慢，她甚至可以看到弑神剑的飞行轨迹，是如何从她的手中离开，随后穿破空气，越过孔琼玉，直接插到了司雨霏的脚边。
　　弑神剑到达司雨霏的身边，立刻收起笼罩在山头的结界，只把结界挡在他的身边。
　　孔琼玉慢了一步，当他赶到的时候，弑神剑的结界把他反弹，他的身体往后一甩，飞了起来。
　　不等孔琼玉想办法平衡住身体，在地板上站稳的时候，他的后衣领被一只手抓住，提了起来。
　　孔琼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变故，动作一顿。
　　他来不及做反应了。
　　施果的双手手腕，金色的铃铛手镯垂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抓住了孔琼玉的身体，将他大力摔在地板上。
　　“轰！”地板直接印出一个人的形状，孔琼玉被死死按住。
　　一只蕴含了强大力量的拳头，朝着他的脸砸了下去。
　　“嘭！”施果身为一个优秀的武修，力量和搏斗技巧无人能比。
　　她一手抓住孔琼玉，将他按在地板上，一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用力揍他的脸。
　　孔琼玉被她的力道攻击，脸完全烂完，七孔流血。
　　施果完全不解恨，将他提了起来，于空中拳打脚踢。
　　她的力量已非凡人，每一击可以将这个身体打成真正的烂肉。
　　施果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铃铛的声音响个不停，当她落下最后一圈的时候，孔琼玉的身体发出了被挤压的声响，面目全非，身体凹陷，断肢挂在皮肤上。
　　他已经完全死了，不会再复活了。
　　施果停了下来，不断呼吸，胸膛随着她的吸气呼气之间，鼓动不停。
　　她冷静下来，拽着难看的尸体，直接扔下了山头。
　　“呼……呼呼。”这里终于安全了。
　　弑神剑再一次展开结界，并且开始呼唤司雨霏醒来。
　　施果看着靠在石壁上的司雨霏，默默脱下自己染血的外袍。她把外衣铺在地板上，随后抱起司雨霏，让他睡在衣服上。
　　司雨霏仍旧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仍旧睡得安稳。
　　施果苦笑一声，她把自己身上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簪子，还有妃泣朝的锦囊都放在他的旁边。
　　“大家都留下了什么，那我也……”施果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根钗子。
　　这是小和尚送给她的礼物。
　　“哈……哈哈。”生命到了最后的尽头，施果终于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已以身殉道，君何以殉我？”
　　人生如果能继续下去，她一定要不管那个破和尚的道行和想法，先把自己的心意挑明，爽了再说。
　　反正，需要戒色的人又不是她。
　　再说了，就算被拒绝了，她还有师兄师弟啊，他们一定会轮流安慰自己几天几夜。很快，自己就不会伤心了。
　　对啊，伏羲院的人本来就应该肆意活着才对，她之前被一堆和尚的经文给念叨到脑子不正常了。
　　施果释怀地笑了，把花钗放到司雨霏的身边，轻声念道：“罢了，无花不结果。”
　　洞穴里仍旧有腥臭的空气，墙壁上都是血迹，怪物的碎块在地板上，迅速变成了一堆白骨。
　　微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施果躺在司雨霏的身边，仰起头看着他，双眼满是不舍。
　　她闭上了眼睛。
　　日转星移。
　　等司雨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一下子从碎石地板上坐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搭在他身上等一套裙子滑了下去，衣服袖子里的金镯子掉了下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师姐？”司雨霏茫然地抱起那套衣服，认出这是施果的衣服和镯子。
　　“大师兄？”他再呼喊那个听到他的声音，总会跑过来见他的人。
　　“二师兄？”他最温柔的二师兄呢？
　　“三师兄？”他那个胆怯柔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师兄呢？
　　司雨霏茫然地东张西望，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一个人回应他。
　　弑神剑在他的旁边，散发着光芒。
　　司雨霏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剑，伸出去握住剑柄。
　　当人和剑接触的一瞬间，曾经持有剑的人的记忆到了司雨霏的脑海。
　　狭小黑暗的洞穴，群鸟解除危机，飞过洞口，随后里面的场景被吓到转身逃走。
　　“呜呜呜呜……呕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哭泣的声音、呕吐的声音、痛心疾首的大喊大叫，全部由一个人发出。
　　这个洞穴，承载不住这磅礴的悲伤。
　　“咳咳咳。”他哭到喉咙无法发声，随后继续无声地崩溃着。
　　小鸟们只在飞过的时候往里面瞥见一眼，就被吓到魂飞魄散，一哄而散。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的洞穴里伸出，犹如恶鬼爬出地狱。
　　“为什么……”
　　熟读万卷书、明了真理的脑袋，却无法解答他如今的疑问。
　　“为什么……”
　　他甚至无法提出一个合理的问题。
　　那只手用力抓住岩石墙壁，手臂上青筋突出，迈出一只脚。
　　人神头骨在和自己的身骨互相呼应，伏羲院内，其他的气息开始被清空。
　　“这一切，为何而起，又为什么……”他仍旧说不出剩下的话。
　　司雨霏完全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因为悲伤过度，一瞬白头。
　　他的脚踩在骨头上，踉踉跄跄地走向悬崖边。
　　天光大亮，阳光穿破藤蔓，照进伏羲院。
　　留在伏羲院内，等待着死亡的弟子愣住，随后抬起头。
　　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色的藤蔓迅速枯萎一片，然后从苍穹下砸了下来。弟子们伸出手，他们刚抬起手的时候，手掌还是异变的怪物，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变回了人的手掌。
　　一道法术，所有藤蔓化成灰烬。
　　神树消失，伏羲院们弟子体内的其他灵气被祛除，他们恢复了原样。
　　就算是这样，他们的身体也没有马上恢复，还需要休养生息。
　　在他们大部分人不能动弹的时候，小部分活蹦乱跳的人出去打探消息，然后回来汇报：“掌门，和你猜的一样，外界的修仙门派都和我们一样被困住了，不过他们那边的进度缓慢，半年内应该都不会有事。”
　　祠堂内，除了十代掌门邬清影的牌位，如今还多了四个牌位，分别是属于十一代掌门公孙明日、十二代掌门重思行、十三代掌门妃泣朝和十四代掌门施果。
　　给他们上了新香，一只手把两支样式差不多的簪子放在了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牌位下面，他想了一下，将公孙明日和重思行的牌位靠紧一些，簪子也放在一起。把一个锦囊放在妃泣朝的牌位下，最后……他把金镯子放到施果的牌位下。
　　“伏羲院现在能行动的人有多少？”那个人冷漠地问。
　　“掌门，三分之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
　　夜晚，星辰遍布，山林里发出恐怖的叫声，司雨霏穿着黑色的外袍，一身肃杀之气，黄色的中衣露出衣领。他满头银白色的头发用明黄色的发带绑成马尾，手里拿着一个长弓，登上后山之顶。
　　登高望远，夜风泠冽。
　　司雨霏将无量弓在手中转动，然后问跟着他上山的人：“东西拿来了吗？”
　　师白玉的手里捧着一个沉重的铜盒，告诉他：“拿来了，里面都是铜钱。”
　　“不是单纯的铜钱。”司雨霏和他解释，“这是伏羲院和众道定下契约的证据，伏羲院收下众道的钱，答应了他们，伏羲院弟子几百年内不会出院。证据在此，一旦伏羲院弟子违约，就会被契约反噬其身。”
　　不过当初去签契约的伏羲院掌门，狡猾聪明，玩弄话术，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不能大量出行，而不是不能出行。
　　那么多年来没有人看似违背这份契约，只是伏羲院弟子懒得出门罢了。
　　“你想要做什么？”自从司雨霏一个人从剑林回来后，师白玉就一直很担心他。
　　“这是无量弓，如果法力充足，有他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可以万里追凶。”司雨霏介绍完毕，然后告诉师白玉，“把盒子打开，将所有铜钱往上拋。”
　　“啊？哦哦哦。”师白玉有满心疑问，但是不敢忤逆现在的司雨霏，于是乎，他按照他说的话，把盒子打开，随后用力将所有的铜钱拋下悬崖。
　　司雨霏的眼睛一眨。
　　瞬间，所有的铜钱从下落的姿态变成了往上升。
　　司雨霏站在悬崖边上，搭弓。
　　风吹过他银白色的马尾和黑色的衣袍角，他的双瞳漆黑，凝视着铜钱。
　　一支金色的羽箭搭在无量弓上。
　　随着司雨霏解除念力，所有的铜钱从高空中掉了下来。
　　司雨霏的手一松，一根金箭瞬间分化成数不清的金箭。
　　“咻咻咻。”
　　每一根箭的箭头射中每一枚铜钱，然后带着铜钱，往不同的方向飞去。
　　数十，或者上百的金箭从黑暗的悬崖散开，犹如平地开的烟花，璀璨而具有杀伤力。
　　“去吧，等我的信号。”司雨霏开口。
　　“是，掌门！”
　　早就准备好的伏羲院弟子们御剑飞行，追着不同的金箭飞去。
　　他们大量人御剑飞行，场面比金箭齐飞还要壮观。
　　师白玉站在司雨霏的身边，看着一排又一排的人御剑飞过，刮起一阵旋风，他差点没有站稳，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司雨霏的手。
　　司雨霏默默回握住他的手。
　　伏羲院弟子，百年来第一次，几乎全体出院门。
　　
　　等他们都离开，师白玉拿着空箱子，和司雨霏一起下山。
　　“小白，伏羲院内仍旧有伤者，你留在这里，和其他的弟子一起保护他们，我明天一大早就离开院里。”
　　“你要去找晓沐云吗？”师白玉问，并且觉得司雨霏应该尽早和晓沐云见面。
　　“我会去见阿云，不过不是马上，我需要在神州大地的灵气脉穴，布下阵法，防止神树再从地底吸收灵气。然后我要再在一个地方布下阵法，一举歼灭孔琼玉和他背后那个要冒头的神。”
　　“好……”师白玉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安地抬起头看他。
　　星离雨散，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残酷的事情。
　　第二天，司雨霏按照自己的计划，用自己的双脚踩在神州大地的各个灵气脉穴上。
　　他的路途悠长，孤身一人，不断走着。
　　行万里，赴一场千年万年前约定的死局。
　　千锤百炼，血与骨引路，成就伏羲院十五代掌门。

165	再相逢
　　其他门派没有伏羲院遇到的事情恐怖, 但是境遇大同小异，他们门派内的神树要么想要催化他们成仙，要么是干脆抽空了他们身上的灵气。背叛者和神树将他们围困, 还保留着灵气的人只能联合撑起结界, 尽可能保护其他人。
　　随着灵气的衰竭, 每个门派内的结界越来越小, 众人只能全部缩在一个地方。
　　虽然他们中的部分人仍旧抱着乐观的态度, 但是也在心里明白，他们的结局就是死亡。
　　众道本应该在天道院的牵线下，联合起来, 实行一同将神树连根拔起的计划。
　　但是当天道院或者当时在场的弟子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并非所有门派里面的人都赞同这个计划。
　　修行太难了, 大部分能获得如今的灵气, 是舍弃了凡世的快乐, 苦苦修炼, 忘却生活的欲望。放弃了那么多, 才换来了如今的修为, 叫修仙者如何能果断地下定决心，答应天道院的计划。
　　一再犹豫的结果，就是等不到众道一心, 孔琼玉就携带着他的神魔队伍, 将所有的门派都分别困住了。
　　神树开始提取他们身上的灵气，之前就算再不情愿，现在也要被吸干灵气。
　　众生永远都在做可笑的决定, 因小失大、可以慷慨他人身上的苦难, 却无法直视自己的利益损失、一再遇到困境，也不觉得是自己的贪欲导致如今情况。
　　早就决定了为了人世间而牺牲自己的修仙者, 在将死的困局中，嘲笑着贪生怕死的自己和不愿意舍弃利益的道友。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夜晚了。”一堆人坐在悬崖边，看着自己布下的结界反复缩小。今晚过后，这个结界就会缩小到无法罩住他们，接着他们就会暴露在浓郁的灵气下，被迫成仙，然后成为神树中的养分。
　　太绝望，只能等着死亡的时间到来。
　　他们想过也许其他门派的人会来救他们的，但是叛徒早就跑来他们的面前嘚瑟，告诉他们一件残酷的事实，所有修仙门派，如今自身难保。
　　几乎要变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今夜没有一颗星辰，无边黑暗把他们包裹。
　　修仙者们仰起头，看着他们微小的结界外面，还有一个将整个门派都困起来的大结界。
　　那个结界在月亮下，显示出红色的色泽，仿佛是一滩血泼在透明的圆环上。
　　等月亮落下山头，他们的血会比那个结界更红。
　　想到这一点，不少人悲从中来。
　　稍微悲天悯人的，甚至在想，等他们这一批修仙者死了，人世间的凡人根本不知道大地灵气发生了什么祸事。什么都不知道，死得一无所知。
　　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不需要像他们一样虽然什么都知道，却无力回天，无知有时候对于一些人而言，是恩赐。
　　坏在，没有人喜欢糊里糊涂死去的。
　　他们想了很多，实在是因为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除了身边的人，什么都没有。
　　食物也没有，他们辟谷好一段时间了。
　　“去他老子的，真是太绝望了！”一个修仙者破口大骂，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的画面了，“现在要是有谁能来救我，我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哈。”突然有人笑了。
　　这大概是现场所有人的心声了。
　　“谁要是把我们都救了，这个破门派，别说一棵树了，什么都给！”
　　“当真？”一道带笑的声音从天之顶传来。
　　众修仙者一愣。
　　时间仿佛出现了问题，他们缓慢地抬起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眸光尽收明月于眼底。
　　一阵狂风吹起，突然，把他们困住的结界被什么撞击，剧烈地震动。在结界内的所有东西都被影响，尘土飞扬，碎石滚动，地板碎裂。
　　身后就是悬崖，众修仙者吓到远离悬崖边。
　　“拂开岚彰千山秀！”
　　剑阵璀璨夺目的亮光照在结界之外。
　　“削尽妖魔六宇空！”
　　结界被剑阵所撞击，不断震动，随后……
　　一道金色的箭光仿佛从月亮之上往下坠落，带着磅礴的气势，和结界外的剑阵互相配合，冲击结界。
　　“破阵！”
　　“嘭！”困阵结界已破，红光如同碎掉的琉璃，在空中掉落。
　　然而没有了外面的结界做困，那一支金箭就直接射向众人。
　　他们如今已经奄奄一息，无法抵抗来自那支箭上的攻击。眼看自己在被吸干灵气之前，就要先被一支羽箭射死后，那支箭在到了他们头上的时候，瞬间化为一道金光，细碎在空中。
　　羽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铜钱悬在空中，不断旋转。
　　有弟子大着胆子，伸出手去。
　　那枚铜钱便从空中掉落到他的手掌心。
　　那个弟子的手颤抖着，查看手心的铜钱，当他看清楚刻在上面的字后，身体都在发抖。
　　“是什么东西？”他们所有人都好奇。
　　“百谷坊，伏羲院。”弟子读出上面写的字。
　　众人一愣。
　　狂风再起，他们下意识抬头看。
　　一支七人队伍御剑而来，他们统一穿着很普通的蓝色衣服，但是有的人的发型奇奇怪怪、有的人穿着难看的鞋子，甚至有人双脚踩在剑上，一边飞下来，一边在啃包子。
　　许久没有进食的人吞了一口口水。
　　当他们落地后，带头的人立刻飞向神树，他的手点在地板上，布下结界，把神树给困住。
　　“这里解决了？”吃包子的少女开口说话，声音就是最开始带笑的人。
　　“师姐，按照掌门的吩咐，已经布下阵法。”伏羲院里面，还是有正经人的。
　　“好，我和小鹤、明辉在这里看守这棵树，其他人去下一个地点，和另外一批人聚集，去解决下一个门派的问题。”
　　“是！”
　　“走吧走吧。”这位少女把剩下的弟子赶走。
　　剩下的四个弟子没有时间再逗留，直接御剑飞行，冲着月亮飞去，消失在天际。
　　“你们是……伏羲院的人？”百谷坊的弟子愣住，伏羲院，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崇拜的话，可以现在尽情夸赞了。”少女得意地拨了一下自己的秀发，“因为我们这几天都要逗留在这里。”
　　“这几天？”
　　“对。”少女突然收起笑容，一脸阴寒地笑了，“直到我们掌门传来新的信号，我们会将神树连根拔起。做完这件事情，我们就会回去了。”
　　“救命之恩，无以言谢！”在场的弟子抱拳，感激涕零。
　　少女没有接话，按照司雨霏的计划，这些人对着他们，大概很快就会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拿到铜钱的人虚心问道。
　　“这个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少女随意和他们解释，“数百年前，众道曾经和伏羲院约定，伏羲院收下你们的钱，本该几百年不会出门。如果伏羲院打破了约定，就要把收下的东西悉数偿还。这就是契约的证据，伏羲院本该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出现的。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十万火急，光靠我们掌门一人，无法在短时间内一一解开你们所有门派的结界。所以掌门决定把契约的协定还给你们，换取伏羲院弟子出门的许可。”
　　“这真是……”百谷坊的掌门热泪盈眶，他上前，本想要握住少女的手，但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他改为握住了另一个站在旁边的男弟子的手，“你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们怎么能不要脸，要回什么钱呢？”
　　伏羲院弟子：“……”
　　他们没有想过给的，你放心吧。
　　伏羲院弟子跟着无量弓上的力量，到达门派的位置，按照司雨霏教授的办法，一一解开孔琼玉布下的结界，并且把神树暂时封印起来。
　　能遇到通情达理的门派是最好的了，有些门派仍旧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灵气，听到伏羲院的人守在这里，是为了亲自把神树连根拔起后，涕泗横流，哭着求他们不要那么做。
　　他们不想成为废人啊！
　　司雨霏就是猜想到众道根本无法万众一心，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就由伏羲院弟子担当起根除神树的责任人。
　　“再缠着我不放，我要打人了。”伏羲院弟子一脸嫌弃。
　　修仙者显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扑了过去，守在一旁的另一位弟子拎着他的衣领，一下子扔下悬崖。
　　“啊啊啊啊啊！”修仙者尖叫着坠入悬崖。
　　在场其他人不敢有异议了。
　　按照司雨霏的计划，现场最少要有三人，最多能留下五人，所以一人守在树旁边，一人把
ИΑйＦ
有异议的人扔下悬崖，另一个人悠哉地飞下去，救回魂飞魄散的修仙者。
　　众人继续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伏羲院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他们是听从司雨霏的命令行动的，所以在今晚，不少门派都得到了伏羲院的救援。几人留下后，剩下的人继续去和他人组队。
　　“没办法，你们零零碎碎的门派也太多了，我们的弟子人数不多啊，没有办法同时解救所有门派。”他们之所以要采取这样的政策，就是因为伏羲院的弟子不够用。
　　“那请问，诸位是怎么样决定救人顺序的？”有人好奇得不得了，谦虚提出问题。
　　那一个伏羲院弟子笑眯眯地说：“按照和伏羲院要好的排序方式。”
　　众人闻言，浑身一抖。
　　“有的门派和伏羲院关系还行，所以就先去解救，能理解吧？”他问。
　　众人就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敢提出异议。
　　“关系不好的，最后去。当然了，后面去到的门派是活着，还是死掉了，我们是不负责任的。”伏羲院弟子一脸无辜，“毕竟我们的人手是真的不够用。”
　　他们疯狂附和，不管伏羲院弟子说什么话，现在都不假思索地赞同。就怕不小心得罪他们，把自己归为关系不好的行列。
　　“你们门派在上一年春节的时候，派人送过信和礼品，所以姑且先来救你们。”他解释完了。
　　“我们今年也会送的！”他们保证，“不对，明年、后年，以后都会送！”
　　这个门派的人保证，如果他们能活下去，以后要把和伏羲院讨好关系写进门规。最基础的，就是每年都要送礼！
　　“啊哈。”看着师兄又在耍着人玩，其他两个伏羲院弟子偏过头，没眼看下去了。
　　另外一边。
　　“清场了，清场了，好人站在左边，坏人站在右边。”
　　司雨霏让伏羲院弟子数量较多地结队，一方面是构建阵法需要的人数较多，一方面是除了结界和神树，有些门派还有叛徒，如果要同时解决叛徒，三五个人是不够用的。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们的搭救。”华严宗的代理方丈带着自己这边的一一队人，赶来向他们道谢。
　　“不用谢，都是掌门的任务罢了。”少女面无表情，无精打采，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谢意。
　　“公孙兄也来了吗？”无花听到她说掌门，下意识以为是公孙明日决定让伏羲院弟子离开伏羲院的。
　　少女听到无花提起公孙明日，神情一滞，眼中闪过悲伤，随后继续毫无语气波澜地告诉他：“我们的掌门，是司雨霏。”
　　“啊？”在场人多多少少和之前离开伏羲院的人打过交道，“贫僧听说，伏羲院在没有特殊情况下，应该是由大师兄继承掌门之位。”
　　少女嘴角微微一扯，阻止自己的嘴角向下，露出悲伤的表情。
　　“嗯，都轮到了，所以就到了霏霏了。”她说。
　　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这里有个叫做无花的人吗？”少女想起一件事情。
　　“等等，什么叫做都轮到了？”无花突然觉得这句话饱含深意。
　　“意思就是，公孙明日死了、重思行死了、妃泣朝死了，我的师父施果，也死了。掌门之位，就一直顺到了我师父的师弟，司雨霏。”她不耐烦地直白讲诉这个司雨霏当上掌门后面的故事。
　　“砰。”听到这句话，无花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他的双脚突然失去了力气，人直接倒坐在了地板上。
　　站在他旁边的和尚联连忙去扶他，担心地问道：“无花师兄，你没事吧？”
　　少女听到这个名字，愣住，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无花的视线一片模糊，突然，一直明艳的钗子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他愣愣地抬头看。
　　可惜拿钗子的人，永远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个人了。
　　“掌门说，还是还给你比较好。”少女停顿了一下，“师父最后说，无花不结果。”
　　不开花，不结果。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无花接过那个钗子，握紧手心，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有些事情，当初没有选择，却也没有想过会如此抱憾终身。
　　“好了，掌门那边怎么样呢？”伏羲院的弟子守在神树旁边，抬头望向月亮。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其他门派被神树吸干灵气、遭受叛徒耀武扬威，麒麟山上除了拥有大家都有的困难，还有一个优待，那就是门派里面，多了一只章鱼怪物。
　　那一只怪物看起来像是只巨大的青色章鱼，大小如同一座山峰，在麒麟山的后山反复蠕动着，随后时不时用触手抽打着一个地方。
　　麒麟山也是一群人聚在山顶，和其他人被逼得逃到尽头，所以才待在悬崖边不一样。他们会选择在这里，一是因为这里靠近神树。麒麟山的人仍旧想着要配合众道，拔起神树，所以自然不能远离。二是因为这里是麒麟气息最强盛的地方，可以保证他们不被快速同化。
　　孔琼玉显然知道麒麟山和其他门派是不一样的，所以专门派了自己的宠物过来。
　　他们撑起结界，章鱼拍打结界，意图将他们的保护罩打开，全部碾压。
　　在章鱼怪物的又一次冲击下，结界表面的光一闪，薄弱了一些。
　　“少主！”麒麟山弟子急躁地通知晓沐云。
　　“别吵，我在想办法了。”晓沐云点燃了一张化神符，用上面的灵气支撑整个结界。
　　他已经快要把黄符都烧完了，没有了化神符的支撑，这个结界不可能抵御章鱼的攻击。
　　那只章鱼显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不断冲击着结界。而且是不断变换着方向，想要找出结界最脆弱的地方。
　　他们不是不想拼命一搏，而是因为结界外的灵气太可怕了，他们亲眼看到一个来不及进入结界的弟子，待在外面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迅速被催化成仙，随后死去，成为一滩烂泥。
　　晓沐云为了撑起整个结界，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他紧皱眉头，忘不了麒麟山在被袭击的那一天，自己梦中的场景。
　　他真的……必须要赶紧赶去伏羲院才可以。
　　但是……究竟要怎么办呢？
　　晓沐云遇到了极大的困局。
　　无法舍弃在这里的人，无法保证自己离开这个结界后，还能保持人的模样。
　　“霏霏……”
　　你又该怎么办呢？
　　晓沐云的心神一动，手中的一张化神符，就要烧完。
　　“唉。”晓沐云叹气，不得不吩咐道，“我还有最后一张化神符，等这张符烧完了，你们就用化神符上的力量，试着冲击结界，看看能不能在被成仙之前逃离。我去拦住那只章鱼，防止它阻拦你们。”
　　众人听到他的计划，着急地喊起来：“那少主你呢？”
　　“还能怎么样，我一个人去搏斗，好过大家一起死吧。”晓沐云叹了一口气。
　　“阿云。”晓星昼眼中含泪，他的儿子居然学会了舍生取义，“我去对付那只章鱼，你带着大家一起跑吧。”
　　“不要在这里争了，黄符一灭，你们就跑。”晓沐云已经做好了准备，销魂蹄痕链钻出袖子，雨打梨花剑背在身后。
　　他们还想再劝晓沐云，但是晓沐云手中的黄符已经烧到了尽头。
　　确实是没有时间再规划新的计划了。
　　其他人明白这个事实，心急如焚，不想看着晓沐云去送死。
　　晓沐云义无反顾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意思是，准备。
　　他们都在等着黄符完全烧完的那一瞬间作为信号，然而，没有想到的意外突然发生了。
　　鞭打着结界的章鱼，终于找到了这个结界最容易破坏的地方。怪物的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随后，四根触手敲打下去。
　　“嘭。”不等其他人做好逃离的准备，保护他们的结界就被打开了。
　　麒麟山弟子全部做好准备，迎战这只……如同高山鄙夷他们渺小的怪物。
　　就在章鱼又一次举起触手，想要将他们都踩扁的时候，章鱼的身体突然顿住，随后似乎被什么击中一样，轰然往下倒。
　　“轰隆！”它的身躯太大了，砸在地板的时候，整片区域都在地震。
　　大家堪堪站稳，随后发现一件事情，将他们困住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章鱼怪物连忙爬了起来，它似乎是以为是它脚下的小人们在攻击自己，于是愤怒地用柔软的触手撑在地板上，迅速爬了起来，准备把他们都杀掉。
　　青色的章鱼站立起来，准备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横行霸道。
　　然而，它一站起来，就傻眼了。
　　它的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比它还巨大的东西。
　　那玩意浑身裹着黄色的袍子，将自己的身形藏了起来，披风帽子里面一片漆黑，混黑的眼睛似乎透过自己在看着什么，散发着森森杀意。
　　章鱼愣住，不自觉地往后退。
　　这一只新的怪物的出现，不止吓倒了章鱼，更是吓到了麒麟山的人。
　　他们以为这玩意要和那只章鱼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果然，那只章鱼在站稳后，伸出触手，攻击他们。
　　黄袍怪物伸出漆黑的手臂，挡在他们的面前，保护了麒麟山的弟子。
　　他们愣住。
　　晓沐云立刻就认出这个幻象了。
　　黄袍怪物抬起脚，从麒麟山弟子的头上走过，来到了章鱼的面前。
　　章鱼的大小只有他的一半，它仰头看他，从漆黑的衣袍里面，看到了骇人的模样。
　　在神魔之中，一旦产生恐惧感，就会被对方压制。
　　黄袍怪物把它罩进衣袍里。
　　顿时，章鱼痛苦的声音响彻天际，众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必须稳住心神，才能保持心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没有人知道黄袍怪物在用什么样的办法虐杀那只章鱼。
　　很快，章鱼怪物失去了生机，轰然倒下。
　　黄袍怪物将它解决后，慢悠悠地转过头，面对着麒麟山众人。
　　“你是什么东西！”不少弟子抽出佩剑，瑟瑟发抖地对着他。
　　他们能感觉到，眼前的东西，远比之前的那只章鱼可怕。如果落到他的手中，可能结局比死亡更加可怕。
　　黄袍怪物无视了他们的敌意，慢悠悠地朝晓沐云伸出手指，点在他的身前。
　　他只需要一个弹手指的动作，晓沐云就可以死在他的手上。
　　“少主！快离开！”他们诚惶诚恐。
　　晓沐云抬起头，看向帽檐下的无边黑暗，微微一笑，已经猜到来人。
　　“呼。”黄袍怪物巨大的身体突然消失，空中出现一个人影。
　　司雨霏银白色的马尾在空中飘荡，黑袍飘飘，降落下来，他的身后背着两把剑，面无表情地隔着一段路，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看到他满头白发，傻在了原地。
　　司雨霏看似冷漠，却坚定地一步一步朝晓沐云走去，最后站在他的面前，仰起头看他。
　　天地之间，纷争不休，众生繁忙，大惊小怪。
　　无视了其他麒麟山弟子的讨论声，司雨霏停在晓沐云的身前，随后他的身体往前倾，把额头抵在晓沐云的胸前。
　　“呜。”无尽的委屈，全部在此刻宣泄。
　　晓沐云低下头，看着司雨霏泫然欲泣的脸，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将他紧紧抱住。
　　麒麟山如同泼墨画下的美丽地方，美景入卷，明月当悬。
　　就此提笔，只为了描绘你此刻美丽又脆弱的身影。

166	在麒麟山
　　司雨霏扑在晓沐云的怀里, 把脸藏着，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但就算他隐藏了自己的表情，眼泪还是清晰地染湿晓沐云的衣服。
　　这是司雨霏在万里的路程中, 最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晓沐云能感觉司雨霏的眼泪打落的声音, 他从小就被教导, 若要算天, 就要学会置身事外, 以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个人的命运不可控，他人的生死不可改, 大千世界，缘生缘灭, 向死而生, 死不可复生。
　　既然都明白, 晓沐云才会不畏惧自己本身的生死。
　　只是……只是……
　　他总能与司雨霏感同身受。
　　高兴他高兴的, 悲伤他悲伤的。
　　何必抽离这个世界之外, 喜怒哀乐乃是人的本能。
　　晓沐云用力抱住他, 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司雨霏在他的怀抱里蠕动，想要深入地钻入他的怀里, 但是他们两个人已经紧紧相贴, 根本没有再多的空间让他们更加紧密相连。
　　上天制造凡人，真是最低级的生物。
　　人与人相爱，彼此之间互相需要, 但是却隔于皮肉和骨骼。
　　总是不能两颗心脏完全贴在一起。
　　晓沐云一向能抱稳司雨霏, 但是今天被他反复蹭着往后退。
　　他越退越后，然后不小心就到了自己亲爹和长老的隔壁, 左右一转头，就看到他们魂飞魄散的表情。
　　之前他们被巨大章鱼攻击，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表情都没有此刻看起来可怕。
　　晓沐云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希望他们离开。
　　但是麒麟山的弟子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已经无法解读晓沐云的眼神了。
　　不得已的，晓沐云只好直接开口说：“爹，你带着其他人去检查一下麒麟山的结界吧，防止孔琼玉还有后手。”
　　司雨霏希望他放心，乖巧地说道：“应该没事了，我把外部阻碍都清除了，才进来的。”
　　“这样吗？霏霏做得好。”晓沐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司雨霏继续委屈地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
　　晓沐云抬起手，对着大他几十岁的长老们，做了一个有失礼仪的动作。
　　挥手赶人。
　　他们中间，终于还是晓星昼反应快一些，用手势带着其他弟子离开后山。
　　待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晓沐云弯下腰，将司雨霏抱了起来。
　　司雨霏抱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怀里，眼泪还在掉个不停。
　　他从出生开始，尤其是婴儿时期，鲜少掉眼泪，而这段时间，仿佛是为了补足他幼年时期无知的悲伤一样，他不断地哭泣着。
　　有时候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在想什么，泪水还是一样落下。
　　晓沐云抱着他，靠着一棵树坐下。
　　此时还是夜晚，寂静的时刻，徒增人的悲伤。
　　日月星辰，不明白悲欢离合。
　　晓沐云坐在草坪上，司雨霏仍旧抱着他的脖子，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他仿佛忘却了身体的本能，如果晓沐云不去引导他，或者摆动他，司雨霏就不会转换别的姿势。
　　“麒麟山的路不好走，你没有迷路吧？”晓沐云很难想象，司雨霏一个有着详细地图，都找不到目的地的人，是怎么从伏羲院摸索到麒麟山的。
　　“我是顺着大地灵气的脉穴，然后推断出麒麟山的位置，御剑飞来的。”对于现在的司雨霏来说，比起所谓的地图，灵气的流向反而更容易判断。
　　“虽然听不懂，但肯定很不容易。”晓沐云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是他如何寻着所谓的大地灵气来到这个地方的，只是他清楚依照司雨霏的现如今的表现，肯定在路上受了不少委屈。
　　司雨霏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抬起头看他，扁着嘴巴。
　　“好了好了。”晓沐云怜惜不已，将黏在他额头上的银白色发丝拨开。他虽然早就预见了司雨霏有可能变成如今模样，但是真正见了，却更加心如刀割。
　　司雨霏抬起头看他，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讲诉关于师兄师姐的事情，但是他张开嘴巴，却无法认清现实，说不出一个字。
　　“啊、啊……”
　　晓沐云看着他的模样，心疼不已，他俯下身体，更加用力抱住司雨霏，告诉他：“你不用说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司雨霏伸出手，死死抱住他的后背，终于可以哭得淋漓尽致，“是霏霏不好，是霏霏不好！”
　　拥抱一个简单动作，司雨霏也需要竭尽全力。
　　晓沐云被他勒到好几瞬间无法顺畅呼吸，但是他不挣扎，就这样，任由司雨霏将他牢牢抱住。
　　“是霏霏不好……”司雨霏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这样自称自己，他面对晓沐云，双手握成拳头，无力地挂在他的身上，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面对梦中巨大妖魔的无力感，以及醒来后的无助和痛苦。
　　看他哭得呼吸都不顺畅，晓沐云终于抬起手，将他稍微拉开，用衣服袖子给他擦眼泪。
　　“可以擤鼻涕吗？”晓沐云和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仿佛怕连声音都能伤害他。
　　司雨霏点了点头。
　　“来。”晓沐云和他说。
　　“嗯。”
　　被司雨霏这样一折腾，这件外衣是不能要了。晓沐云干脆把外袍脱下来，专门给他擦眼泪。
　　偏偏如今的司雨霏，眼泪是怎么样都流不尽。
　　看着他撕心裂肺的模样，晓沐云不自觉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月光照耀下，他的泪水如同晶莹剔透的珍珠，顺流着滑下。
　　“不是霏霏不好。”晓沐云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是我没有救下师兄和师姐。”他悔恨莫及，不能原谅自己。
　　“是霏霏救了我。”晓沐云强调这一点。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又一次用力抱了上去。
　　所以啊，你也有可能离开我。
　　或者说，你已经离开过我一次。
　　晓沐云一只手抱着司雨霏，一只手撑在地板上。
　　而月光，一直都很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雨霏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晓沐云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怎么……”司雨霏缓慢开口。
　　“什么？”
　　“身上一股酸臭的味道。”司雨霏拽住他的衣领，欲盖弥彰地晃了晃他的身体。
　　按照他们两个人的体型差距，一般情况下，司雨霏根本不可能晃得动晓沐云，但是只要他想，晓沐云就顺应他的动作，本就松松垮垮的头发，被他摇晃过后，更是一头乱。
　　司雨霏停下手后，晓沐云头发上的簪子已经掉在地上了。
　　“邋遢鬼。”司雨霏说完他，一下子又抱了过去。
　　“好了，邋遢鬼要去洗澡了，你有没有空一起过去？”晓沐云问他。
　　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等了一会。
　　司雨霏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晓沐云斜视一眼趴在他身上的司雨霏，很想知道，他不先让开的话，他们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司雨霏梨花带雨地抿嘴看着他。
　　“好吧好吧。”晓沐云自认倒霉，伸出手，一手抱住司雨霏的大腿，一手揽住他的腰，用力把他抱了起来。
　　如果被其他麒麟山的人看到了，他估计有一段时间都要被调侃了。
　　“如果你在麒麟山生活得不高兴，可以来伏羲院。”司雨霏接话。
　　伏羲院哪里有闲钱养外面的人啊。
　　“掌门相公都不可以吗？”
　　晓沐云笑了一声，低下头亲了他一口。
　　幸好晓沐云对于麒麟山的每个路线熟悉无比，他带着司雨霏，避过了路上的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晓沐云的房间，司雨霏才知道为什么晓沐云觉得伏羲院养不起他，这间房间花团锦簇，比他在外面住的任何一间名贵客栈还要精致讲究。
　　“你在这里休息吧。”晓沐云把他放到自己床上。
　　司雨霏看着他。
　　“怎么了？”晓沐云哭笑不得，又摸了摸他的脸。
　　“晓沐云。”司雨霏喊他。
　　“嗯。”
　　“我讨厌骄奢淫佚的人。”意识到晓沐云很难养的司雨霏无端端开始攻击他。
　　“你呀！”晓沐云无奈至极，用额头撞了他一下。
　　“你去哪里？”看着晓沐云转身望门口走，司雨霏的手撑在床比，身体往前倾，着急地问他。
　　晓沐云无奈地走了回去，蹲在司雨霏的面前，耐心告诉他：“去洗个澡，很快就回来。”
　　司雨霏扁嘴，看向晓沐云的眼神，好像晓沐云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人就会死掉一样。
　　“那我在房间洗？”晓沐云征询他的意见。
　　司雨霏点头，并且别扭地告诉他：“你的屋子那么大，在这里洗怎么了？”
　　“那我也要出去，喊人给我倒热水啊？”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少爷。
　　晓沐云好不容易把司雨霏藏了起来，结果他出去看看现在有没有人方便帮他准备洗澡的工具的时候，司雨霏仍旧抱着他的手臂，躲在他的身后，跟着他出现在其他人的眼前。
　　“少主，你这种时候要求洗澡，很过分。”虽然没有晓沐云的全力庇护，他们有些人可能已经活不下来，但是晓沐云的这个任性要求，还是震惊了他们。
　　晓沐云也不想，主要是他后面那个人要求的。
　　“那你们告诉我浴桶在哪，我自己来处理。”晓沐云不太清楚这些东西。
　　“我们会帮你准备的，但是现在有其他问题，你不要在外面拐人，你这样的行为很不道德，有损麒麟山的门风！”
　　晓沐云只好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伏羲院的掌门，司雨霏。”
　　话落音，原本站在晓沐云面前的麒麟山弟子转身就跑。
　　“少主，我们就给你送过去，你们不要乱跑！”那个弟子跑远了，才敢冲着这边大喊大叫。
　　司雨霏从晓沐云的身后探头，一脸无辜。
　　“他们以前被邬清影作弄过。”晓沐云能理解的。
　　司雨霏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晓沐云笑着问他。
　　“没事。”司雨霏只是觉得晓沐云很奇怪，为什么能那么自然地提起一个已经死去的熟悉的人。
　　麒麟山的弟子很快就给晓沐云在房间里准备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顺便在离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司雨霏，随后，他就飞快跑出去，准备和其他弟子八卦了。
　　司雨霏瞄了他一眼，看破不说破。
　　“不久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有想到现在还能洗澡。”晓沐云唏嘘不已，而且他现在洗澡完全是被逼的。
　　司雨霏听到他说这句话，立刻扁嘴。
　　“好好好，我不该胡说八道。”晓沐云立刻道歉，然后手一伸，干脆利落地把腰带拉下。
　　司雨霏仍旧在盯着他。
　　晓沐云把衣服都脱下，扔到地板上。
　　“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做那种事。”司雨霏转过头，实话实话。
　　“你相公不是禽兽。”再说了，他只是单纯想要洗澡！
　　晓沐云的身体泡进热水里，闭上眼睛，默默检查自己体内的灵气。
　　“呼。”虽然灵气损失不少，但是目前看来，他的灵气还是正常的。
　　晓沐云安心地睁开眼睛，当他的视线重新接触光明中的一切，立刻被吓到身体往后一靠。因为司雨霏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且弯下腰，凑到了他的眼前，
　　都怪他现在体内灵气微乎其微，才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司雨霏低下眼睑，纤长的眼睫毛一翘，如同扇动着脆弱双翼的蝴蝶。
　　晓沐云重新靠过去，湿漉漉的手摸着他的脸。
　　“我也很想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师姐。”晓沐云和他说。
　　“我也……”司雨霏着急地说，“我真的很想他们……”
　　“他们一直很喜欢霏霏。”晓沐云的手因为被热水浸泡，温暖无比。
　　司雨霏靠在他的手心，又一次流下眼泪，轻声告诉晓沐云：“我也很喜欢他们，一直很喜欢。”
　　以后也会一直喜欢。
　　不大不小的浴桶里，热水满出来，沾湿了一地。
　　晓沐云抱住同样脱光了衣服的司雨霏，司雨霏和他相拥，脸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再哭下去，我的房间都要被淹了哦。”
　　“胡……胡说八道。”
　　在这个时间点，其实天快要亮了。
　　晓沐云睡不着，就在阳光穿透窗户的缝隙，照亮的空气中侧着身体，撑着脑袋，看着睡在他的旁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的司雨霏。
　　司雨霏从看到他开始，基本上是一直哭个不停，在刚才终于哭累了，加上赶路过来估计筋疲力尽，所以才沉沉睡了过去。
　　晓沐云的眼皮微微往下垂，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总是要如此对待伏羲院的人。
　　最纯真的、最不伤害他人的，却最容易被伤害的。
　　司雨霏在睡梦中，收住自己的手，更加用力抱住了晓沐云的手臂。
　　这是他自从那天以来，睡得最安心的夜晚。
　　他终于能说出那句话，霏霏一直都很想师兄师姐。
　　等司雨霏醒来后，发现麒麟山的人正在休养生息。
　　遇到如此灾难，他们的心里都很沉重。
　　司雨霏明白这些感受，所以无言地靠在门框旁边，看着人来人往。
　　终于，他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晓沐云端着摆满了碟子的托盘，穿着他一如往常的衣服，从院子的圆框门外，朝着司雨霏走来。
　　司雨霏等他走过来，立刻张开手，迎过去，抱住他的腰。
　　晓沐云抬起手，避免司雨霏碰到托盘。
　　“我把毛巾和水都放桌子上，你洗漱了吗？”晓沐云问他。
　　“嗯，我和有些人不一样，不是邋遢鬼。”司雨霏嫌弃他。
　　晓沐云温文尔雅，对着他一点脾气都没有，说道：“那邋遢鬼给你带了吃的，你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司雨霏抱着他，在他的怀里仰起头。
　　每当司雨霏不戴着面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都是心思叵测。
　　偏偏晓沐云不管他的陷阱多么拙劣，都会心甘情愿跳下去。
　　他们两个人抱着，费劲地往房间走。
　　“我把衣服放在凳子，你怎么没换上？”
　　“那套衣服太大了。”
　　“因为霏霏还在长身体呢。”
　　他们一关上门，院子的门外，立刻就冒出一堆人。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期间，有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房间里面，虽然司雨霏一再表示自己没有胃口，晓沐云还是耐心地哄他吃了一些东西。
　　司雨霏其实已经好一段时间吃不下东西了，在伏羲院里面，没有人敢叫他吃饭，他不想其他人担心，都端着饭菜进房间，基本上是怎么带进去，怎么倒掉的。现在当着晓沐云的面，他不敢光明正大地一口饭都不吃，所以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巴。
　　味如嚼蜡。
　　晓沐云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真的吃不下东西，但是司雨霏消瘦太多了，他只能狠心，继续往他的嘴里塞东西。
　　“呜。”有点想吐。
　　“晚点饿了再吃吧。”晓沐云把勺子放下。
　　司雨霏捂着嘴巴，又用泫然欲泣的眼神看着他。
　　晓沐云朝他张开手。
　　司雨霏又扑了过去。
　　给司雨霏撒娇的时间不多了，因为他有事要和麒麟山的掌门商量。
　　按照司雨霏如今的伏羲院掌门的身份，要求直接和麒麟山掌门对话，那么就是要商谈道中大事了。
　　晓星昼被请进晓沐云的房间，当他到的时候，司雨霏已经戴回了他的面具，端正坐在凳子上。他看到晓星昼出现，下意识站起来行礼。
　　“不用了，掌门多礼。”晓星昼虚扶他一下，随后让他坐下，“你的师父从来没有对我行礼过。”
　　“师父和掌门是平辈，我是晚辈。”司雨霏乖巧道。
　　晓星昼想不明白，邬清影怎么可能教出那么乖的弟子，其中必有蹊跷！
　　晓沐云等他们都坐下后，坐在中间给他们倒茶。
　　“还没有感谢掌门之前救我们一命。”晓星昼连忙为之前的事情道谢。
　　司雨霏的脑袋东歪歪，又往西边歪歪。
　　他就算现在是伏羲院的掌门，但是还没有学会交际的话术。
　　“不要给霏霏说些难懂的话。”晓沐云把茶杯推到自己的父亲面前。
　　晓星昼：“……”
　　他这句话有哪个字是难以理解吗？
　　“霏霏，你直接说吧。”晓沐云表示，“我爹讲话就是不清不楚，扯东扯西的，他不是故意的，你担待一下。不过他为人还行，不会计较一些琐碎小事，所以你不用苦思冥想措辞，有话直接说就好了。”
　　“好。”司雨霏听他的话。
　　晓星昼聚精会神。
　　司雨霏直接说了：“孔琼玉不久就会出现在这里，你们这边老弱病残、不能迎战的，最好尽快离开。”
　　晓星昼、晓沐云：“……”
　　他是说的很直接，但是两个人都蒙头转向，做不出反应了。
　　“这之前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我在神州大地遍布游走，在大地灵气的脉穴中布下阵法，很快，阵法就会生效，到那时候，神树不能再吸取大地灵气。再然后，伏羲院的弟子现如今应该都到达了各个门派的神树附近，等我发出信号，大家就会一起将神树连根拔起，继而完全根除那棵树对其他人的影响。但是这样一来，孔琼玉就会得不到足够的灵气，距离成神还差一步。”
　　“这是好事。”晓星昼肯定司雨霏的计划，并且觉得这是一个不凡的运筹帷幄。
　　“但是孔琼玉就会去寻求其他的灵气。”司雨霏告诉他现状，“现如今修仙界，除了大地灵气，只有伏羲院和麒麟山，有着充足的灵气。”
　　如果孔琼玉想要再获取更多的灵气，目标就是这两个地方之一。
　　“他无法去伏羲院。”人神气息已然形成了比之前更加牢固的结界，非神不可攻破，就算是近神也不可以，“剩下就是麒麟山了，我门弟子很快就会赶来，倘若这里有不方便的人，尽快离开。应该说，全部离开也可以。”
　　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才要通知晓星昼。
　　“伏羲院的人赶来这里的目的是？”晓星昼其实已经能猜到了。
　　“我要孔琼玉敢来，就要把命留下。”司雨霏风轻云淡，但是其中的杀意翻腾而起。
　　晓星昼想，果然还是邬清影教出来的徒弟。
　　“我不是故意把他引来麒麟山，但是锁住大地灵气是必要的，伏羲院的结界是天然而成，并非我个人能决定撤销或者合上。”司雨霏想起要解释这件事情。
　　“没有关系，不如说这样更好。”晓星昼是一个合格的修仙者，所谓仁慈之心，宽容之道，牺牲的决意，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整个修仙界要留下一个门派，我觉得一定得是伏羲院。”
　　神魔来犯，而后又有凶兽来袭，伏羲院必须长久存在。
　　“有什么我能帮助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晓星昼文质彬彬，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直接说就可以。”
　　司雨霏低下头，踢了踢自己的鞋子，说道：“现在没有了，但是你要让想离开的人都离开，不用担心人数不够，我会一直在这里。”
　　“好。”晓星昼表示明白了。
　　司雨霏点头。
　　晓星昼朝他伸出手。
　　司雨霏疑惑不解地抬起头。
　　“我昨晚见你，你的脸色不佳，我帮你把脉。”晓星昼慈祥笑道。
　　司雨霏一向是不会碰见面一两次的人的，但是眼前的人是晓沐云的爹爹……
　　他把手抬起来，想要放到晓星昼的手掌上。
　　晓星昼想笑一声，正要告诉他，把脉不是这样的。可惜他笑声还没有出，一只手就大力拍向他的手掌心，让他痛叫一声，下意识把手缩开了。
　　“一把年纪了，还调戏小年轻，你要不要脸？”晓沐云冷漠地把司雨霏的手按下去。
　　晓星昼今天也在感慨：儿子啊，你真是我的亲儿子。

167	霏霏是不会和你成亲的
　　最后, 晓星昼还是成功帮司雨霏把了脉，当他查看了司雨霏的脉象，立刻皱眉。不过他善于隐藏自己, 所以很快就舒开了眉头, 故意笑了笑。
　　“看看脸色。”晓星昼建议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 晓沐云又拿那种看禽兽的眼神看着他。
　　晓星昼现在开始怀疑这个儿子只是他从哪个角落捡回来的, 怎么能逆子成他这副模样？
　　司雨霏犹豫了一下, 动作缓慢地拿下面具，放到一旁。
　　“嗯？”晓星昼伸手过去，想要看看他的脸。
　　晓沐云的手同时伸出, 把晓星昼的手压下。
　　晓星昼：“……”
　　这个望闻问切，是望不下去了。
　　“脾胃好像有点不好, 现在麒麟山一团乱, 等晚点大家都休息, 走动的人少了, 我再去帮你抓点药。”晓星昼只好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听到这句话, 晓沐云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变得不信任起来。
　　如果不是司雨霏就在旁边, 晓星昼现在就想抓着晓沐云毒打一顿。
　　“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差不多要去和长老们商量，看看如何遣散不方便逗留的人员。”听到了司雨霏的消息, 晓星昼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若是这里没有其他事情，他就要去忙活了。
　　司雨霏连忙站起来，和晓沐云一起送他出去。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 晓星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和晓沐云说：“你的身上还有化鬼符吧，给我两张, 到时候让离开的弟子带在身上，防止路上有难。”
　　晓沐云告诉他：“在我的屋子里，我去给你拿。”
　　说完，他不假思索，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现在，这里就剩下司雨霏和晓星昼。
　　晓星昼看着脸色惨白的司雨霏，温柔笑着，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司雨霏一愣，顺着晓星昼的手，抬起头看他。
　　晓星昼终于可以观察他的脸色了，他微微一笑，告诉他：“你要多吃一点。”
　　司雨霏看着这张和晓沐云相似的脸，排斥的心理不同往常，但是也没有主动表示好意，他诚实地告诉晓星昼：“以前吃很多，但是最近总是吃不下东西。”
　　“因为想清影吗？”晓星昼的笑容越发温柔。
　　“师父、师兄还有师姐。”他的眼神黯然，“我已经很久……好像很久，没有提过他们了。”
　　“为什么？”
　　“因为……”司雨霏低下视线，“不知道要怎么提起他们，不知道要怎么说起他们，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晓沐云和你都能坦然提起他们呢？你们不是也很喜欢他们的吗？”
　　“阿云的娘亲死得很早，在阿云甚至都记不得她的时候。”晓星昼告诉他，“我一开始也不敢提起她，但是因为阿云太小了，如果我不说，他就真的会忘记他的娘亲。掌门，我可以像阿云一样，叫你霏霏吗？清影是我的童年好友，她的徒弟，也是我的后辈。”
　　司雨霏点头。
　　“霏霏，如果我们总是把喜欢的人独自深埋心底，慢慢的，说不定就会模糊了他们的身影。”晓星昼是经验之谈。
　　司雨霏闻言，惶恐地抬起眼睛看他。
　　“所以我们是可以向别人谈论他们的。”晓星昼苦涩地笑着，脸上充满了怀念之情，“每说一次，他们就在我们的心里更加鲜活。”
　　“嗯。”司雨霏在点头的时候，掉下了一颗眼泪，“但是现在还不行……”
　　晓星昼的手指擦掉他的眼泪，无声叹了一口气。
　　晓沐云拿了化鬼符出门，一眼就看到晓星昼把司雨霏弄哭了，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夺回司雨霏，抱在怀里后，把自己的父亲一脚踢飞，并且把化鬼符扔到他的身上，喝道：“老色鬼，快走吧。”
　　晓星昼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跳了起来，抓着晓沐云，拖到院子外面去。
　　司雨霏目送他们两父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晓星昼倒不会真的要教训自己的儿子，他只是想要单独告诉晓沐云一件事情：“他的状态不太好，是因为心有郁结，真气错乱，灵气泄漏，所以才会白头、身体虚弱。”
　　“你把我拎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晓沐云一脸不屑地整理自己的衣服，随后无奈地看着晓星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阻止你帮他把脉？”
　　晓沐云比任何人都清楚司雨霏的问题。
　　晓星昼说：“阿云，真是没有办法啊。”
　　“爹，我也真的没有办法啊。”晓沐云短短一句话，说尽自己的心酸和无奈。
　　“我晚上带药来。”晓星昼不打扰他们了。
　　目送晓星昼离开，晓沐云不着痕迹地露出了挫败而又悲伤的神情。随后，他想起要回去和司雨霏见面了，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沉稳的模样。
　　当他走回去的时候，司雨霏已经回到屋子里了。晓沐云快步走进去，当他看到屋子里的一幕，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司雨霏拿出了之前被收起来的食物，默默地塞进嘴里，他一边嚼着食物，一边泪花花。
　　晓沐云既觉得他很可怜，又觉得他很可爱。
　　他心疼不已地坐在司雨霏的旁边，轻声问他：“不是说了，吃不下可以不吃的吗？”
　　“这个东西，是以前大师兄很喜欢拿给我吃的。”司雨霏之前不想吃东西，晓沐云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根本不在意吞进肚子里的是什么。刚才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太无聊，看到被搁置到一旁的托盘，这才发现了有段时间，公孙明日喜欢送给他的糕点。
　　“公孙明日啊。”晓沐云拉长语气，笑着和他说，“明明只要你喜欢，他什么都愿意送给你。”
　　公孙明日太宠溺司雨霏了，要不是伏羲院还有很多人一起教导司雨霏，司雨霏肯定会被公孙明日宠坏。
　　“有一样东西肯定不可以。”司雨霏突然笑了，梨花带雨。
　　“嗯？”
　　“大师兄喜欢的二师兄。”
　　“你真是……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结果知道的八卦比谁都多。”晓沐云的语气隐隐约约带了一点羡慕。
　　“因为大家……想到喜欢的人，总是春心荡漾。”司雨霏吸了一下鼻涕。
　　“就像我想到你一样吗？”晓沐云暗说他一句，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递到他的鼻子旁边。
　　司雨霏擤了鼻涕，黏黏糊糊说道：“你的话，我才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小猪，我喜欢你，是需要怀疑的事情吗？”晓沐云颇为不满。
　　“才不要相信……一个，第一次被我读到心声，只是觉得我很漂亮的人。”
　　“那我有没有只是因为你很漂亮，所以才喜欢你啊？”他虽然喜欢司雨霏的皮相，但并不是只是因为皮相才喜欢他。
　　“更讨厌了，既然觉得我很漂亮，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就很喜欢我？”司雨霏说他。
　　晓沐云被气笑，道：“见色起意要被你嫌弃，日久生情要被你不满，所以我才说，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你这样没有良心的小猪。”
　　“师姐也说你有问题。”司雨霏继续往嘴里塞食物，努力嚼着。
　　晓沐云给他倒了一杯茶，防止他被呛到。
　　“师姐说，虽然我的行为很奇怪，但是大家都很喜欢我。你有问题，总是要强调，除了你没有人喜欢我。师姐说，这是很坏的人，才会整天对喜欢的人这样说话。我后面去问了三师兄，三师兄也觉得师姐说的对。”司雨霏的所有想法都是经过求证的。
　　“我都说过了。”晓沐云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件事情，“他们喜欢你，和我喜欢你，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司雨霏明知故问。
　　“他们喜欢你，像养一只可爱的猫咪，普通人会想和猫咪睡觉吗？”晓沐云振振有词。
　　司雨霏抬眼看他。
　　“我天天都想和你睡觉，和你亲热，和你情/欲交缠，和他们的喜欢根本就不一样。”
　　司雨霏满意地笑了，然后突然大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真是的，鼻子都要红了。”晓沐云没有办法，再用手帕给他擦鼻子。
　　“呜。”
　　“但是我们有一样东西是一样的，我们永远都会喜欢霏霏，这一点，不需要我解释了吧？”晓沐云这段时间给他弄得惶恐不安，一惊一乍的，唯恐他哭得要晕过去。
　　“霏霏……也会永远喜欢师兄师姐和师父的。”司雨霏一再保证。
　　“我呢！”他家亲亲相公，是不是算漏了一个重要的人？
　　“唔唔。”司雨霏还在用力擤鼻子，完全无视了晓沐云的话。
　　晓沐云一直都觉得，司雨霏其实很喜欢欺负他。
　　想到司雨霏从小在伏羲院那个奇奇怪怪的地方长大，生活的环境也比较单纯，姑且当他是小孩子第一次遇见喜欢的人，所以才想欺负自己好了。
　　所以，他是喜欢他，所以才欺负他。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默默幸福了。
　　看着司雨霏能吃下一点东西，晓沐云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可惜晚上弟子把晓星昼熬好的药送过来的时候，司雨霏还是死都不愿意吃。
　　这下和心情没有关系，司雨霏某些地方和小孩子确实是无异的。晓沐云按住司雨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给他灌药。
　　“我爹熬的药虽然苦了点，但是效果很好的，乖，不许挣扎，给我喝了！”司雨霏扒拉他的肩膀。
　　司雨霏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愿意抬头。
　　“司雨霏！”晓沐云喊他全名。
　　“你对霏霏凶的话，霏霏是不会和这种人成亲的。”
　　“哈？”晓沐云真是被他气笑，“你居然威胁我？”
　　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快起来，给我喝了！”
　　平常有用，现在没有用。
　　“药快凉了，凉了更难喝，乖了，喝完给你一个亲亲。”晓沐云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他交流的。
　　司雨霏摇头，表示不稀罕。
　　“不喝今晚强/奸你，快喝！”晓沐云的态度从诱骗，变成威胁。
　　司雨霏最后还是被人强迫把药碗递到了嘴里。
　　见拒绝无用，司雨霏不得不喝药。他努力了，但是他太讨厌苦味了，而且这碗药的味道真是够糟糕的，在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司雨霏不小心呛到，一口药汤喷到了自己的衣服。
　　“你真是……”晓沐云怀疑司雨霏是不是故意打击报复自己，他连忙给司雨霏擦嘴巴和衣服，发觉自己最近光是手帕就没有了一大叠。
　　看着晓沐云任劳任怨的样子，司雨霏总归还是松口了：“好吧，霏霏还是会和你成亲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掌门大人。”晓沐云再次感慨此人的没有良心。
　　“嗯。”他接过这个感谢了。
　　晓沐云擦了擦他的衣服，发现擦不干净，抬起头，正想建议司雨霏干脆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
　　司雨霏看他抬起头，立刻找准时机，低下头，亲了下去。
　　晓沐云惊讶地睁大眼睛。
　　片刻后……
　　“呕。”发出这可怕声音的人居然是晓沐云。
　　“我都说了，这个药的味道很恶心，吃不下去，你不听。”司雨霏干脆让他也感受一下。
　　“死老头！”比自己口中的小猫更没有良心的晓沐云，开始责怪自己的父亲。
　　司雨霏亲了他以后，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含住食指的一节。
　　“我给你拿了糖，你解个味道吧。”晓沐云端起放在桌面上的糖果，捧到司雨霏的面前。
　　“晚上吃这个，对牙齿不好的。”司雨霏提醒他。
　　“可以漱口。”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说：“是你要我吃，所以我才吃的。”
　　“是了，掌门大人请用。”晓沐云顺他的意。
　　司雨霏快速地拿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晓沐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
　　“嗯嗯嗯。”司雨霏觉得吃下那个药后，就开始觉得肚子有饿意了。
　　“甜吗？”晓沐云笑着问他。
　　司雨霏点头，随后愁眉苦脸，道：“和药味混在一起，其实更恶心了。”
　　“嗯啊，我明天去找我爹，让他调整一下药方，不要和今天一样苦。”
　　司雨霏嚼着糖果，可怜兮兮地问他：“你喜欢霏霏吗？”
　　晓沐云皮笑肉不笑。
　　司雨霏摘面具，和司雨霏突然自称霏霏，简直就是两样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诱饵，就等着晓沐云上当，一脚踏空，然后陷入无法自拔的陷阱中。
　　“那之后的药，我喝一份，你也要喝一份。”司雨霏是这个主意。
　　“咳咳，霏霏生病了，我没有生病，没有生病是不能乱吃药的。”晓沐云意图和他说道理。
　　“你这样的人，霏霏是不会和你成亲的。”
　　“你刚才不是说了要和我成亲吗？”晓沐云斤斤计较。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司雨霏分的很清楚。
　　“呵。”

168	我预言此结局
　　晴空万里, 刺眼的太阳高挂天空，夏日的高空亮得不同寻常，但是不远处, 乌云正在往太阳所在的方向聚集。
　　明亮与黑暗互相照映, 无法互相吞噬, 只能让光影晃动着, 落在站在地面上的人身上。
　　司雨霏站在麒麟山的后山, 他的脸上戴着傩面面具，马尾随着夏天清凉的风摇摆。黑色的圆领袍宽大，黄色的腰带和腰间的装饰品一起被风吹得往后刮。
　　他的身后一段距离, 是万里高空悬崖，神树如同一个虽然站在璀璨阳光下, 但是心怀恶意的人, 在司雨霏的身后, 死死地盯着他。
　　夏日炎炎, 但是大地的灵气浮动着诡异的阴寒。
　　在场除了他以外, 还有麒麟山的一批人在场, 他们站在司雨霏的对面，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一位完全陌生的伏羲院新掌门。
　　司雨霏岿然不动，冷峻的双眼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随后, 从天际卷来了一阵狂风。
　　麒麟山的人抬起头，具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撼表情。
　　不为其他，因为从天空的顶端, 突然冲下一群御剑而来, 穿着形制各异的羽扇豆蓝色院服的修仙者。
　　麒麟山的院服也是蓝色的，但是他们的蓝是一种带有光泽的天蓝色, 而不是这种仿佛被洗白了的蓝。
　　身为修仙者，一群人御剑飞行不是什么罕见的景象。
　　麒麟山众人之所以流露出了没有见过市面的痴呆表情，皆是因为来到这里的队伍，是几百年都没有现世的伏羲院弟子。
　　这可比之前天道院出山要吓人多了。
　　一群人御剑到来，风的流向因此改变，司雨霏的马尾和衣服的开始往他的正面吹。
　　司雨霏伸出手，将吹到脸旁边的马尾往后拨。
　　当他的头发乖巧地落回后背的时候，伏羲院到来的弟子依然全部到达，他们全部站在司雨霏的身后，修仙界最富传奇、最具威慑力、最有悠长历史的门派，正式亮相。
　　麒麟山的弟子们看着和普通人无异的这一群修仙者，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个别人的脚步自动往后退。
　　他们的表现比看见妖魔鬼怪还要夸张。
　　“霏霏……哦，不，掌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伏羲院的弟子一落地，立刻就和司雨霏报告情况，“我们顺着铜钱的引导，已经解救了所有的门派，并且所有的弟子都做好了准备，等你的信号发出，就可以将所有的神树拔起来。”因为伏羲院是多余的人继续跟着下一个队伍出发的，所以当其余的人聚集后，在其他门派的布局就可以确定完成了。
　　按照他们出院前的计划，最后的队伍会来麒麟山与司雨霏见面。
　　“好。”司雨霏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麒麟山的神树就由我们来负责吧。”最后到达的伏羲院弟子刚好落在神树的附近，和司雨霏打招呼。
　　“可以。”大家的任务是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虽然伏羲院平常嘻嘻哈哈、满不正经，但是他们到了真正要办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司雨霏没有丝毫的担心。
　　“掌门，什么时候开始？”虽然司雨霏一早就和他们说了他们的任务，但是具体的计划仍旧只有司雨霏一个人知道。
　　司雨霏闻言，将背在身后的弑神剑和斩魔剑拿下，分别插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阵法中间。
　　“需要再等等。”司雨霏不紧不慢。
　　伏羲院的人沉默不语，他们是想要听司雨霏的话的，毕竟他现在就是掌门，按照伏羲院的规则，生死存亡之际，掌门拥有掌管大局的权力。但是他们太熟悉司雨霏了，知道他说话总是以为自己说全了，但是实际上含糊不清，信息细碎。
　　意识到了这一点伏羲院弟子在司雨霏的周围反复张开嘴巴，有些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拍他的肩膀，但是又怕打扰他，所以犹豫着没有拍下去。
　　因为相同的纠结，伏羲院弟子突然在司雨霏的身后一起团团转。
　　麒麟山弟子们：“……”
　　果然是一群怪人。
　　“霏霏。”乔大卫喊他。
　　“小卫。”司雨霏听到他的呼唤，回头看他。
　　看反应，司雨霏现在似乎也不忙。
　　伏羲院其他弟子连忙一人一个手肘去捅乔大卫，说道：“你快问，快去，问清楚点。”
　　乔大卫只是喊了一声司雨霏，差点就被周围的人打得站不稳。
　　“怎么了？”司雨霏无视了乔大卫被他们一人一个手肘攻击，疼得龇牙咧嘴的困境。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能不能先大概和我们说说？”乔大卫现在属于是临危受命了。
　　司雨霏闻言，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他们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惊然发现，太阳地板的边上居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缺口。
　　“今天是……日蚀？”最近忙于奔波，伏羲院弟子居然忘记今天是天狗食日的日子。
　　“自从仙灵大会那一战，孔琼玉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吸干大地的灵气。”司雨霏说，“但是天地变动，需要选在一个合适日子。”
　　正是日蚀的这天。
　　日月重叠，光明被黑暗吞噬，正是颠倒阴阳，犯下大逆不道罪过的最好时机。
　　也正是，大地灵气逆行流动，极容易被抽干的时机。
　　孔琼玉布置多年，万事俱备后，就等着今天这个日子。
　　而且他在达到今天的空袭中，还做了一件事情，将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消灭。
　　司雨霏面无表情，左右手紧紧握住两把剑的剑柄，看着地板上的黑暗渐渐浓郁，眼神一凛。
　　准备了。
　　朝海城，这一座已然度过了无数岁月，是渔民们赖以生存和生活的地方，如今空无一人，整座城市被无上法门里面溢出来的海水淹没，居民早早逃走了。
　　这一座城市的地势本来就低，现在直接和边缘的大海融为了一体。
　　一只泡在海水里，翻云覆雨的怪物，在水面上发出了恐怖的呼噜声。
　　大地的灵气顺着深藏在地底的脉络，不断汇聚到他的身边。
　　神树仍旧生长在这个地方的最高的一点，顺应怪物的心意，源源不断地运作着。
　　挂在树冠上的人间剑已然被浓密的枝叶给掩盖。
　　波涛汹涌，天狗食日，太阳的身影正在渐渐消失。
　　吸食到的灵气越充足，成神后就会越强大。
　　孔琼玉贪心不已，他已经知晓了天界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并非自己所想的平和，所以他必须要成为强大的那一个。
　　成为强大的那一个……
　　是人的时候，要想办法成为有力量的那一个。
　　成神了，也需要继续变强。
　　他的一生，究竟需要攀爬到什么时候？
　　凡人真的可以承受无尽的反复吗？
　　当孔琼玉有一瞬间产生了犹豫的情绪时，他的身体冒出了一股灼热的气息，热气把周围的海水都蒸发，让海平面有一种下降的错觉。
　　当他身体的又一部分离开他自身，他就失去凡人才会拥有的惆怅。
　　如此不断迭代，最后只留下单单有野心和贪欲的怪物。
　　察觉到自己将会成为养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神树里面和灵气一起互相融合的魂魄们，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人间剑长久存在于此的意义就在这里，剑身散发出其剑特有的气息，抚慰了这些魂魄。
　　“哈哈。”察觉到了邬清影在做的事情，孔琼玉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这些人迟早会被他吃掉的，就算现在可以获得平静，最后也是魂飞魄散。
　　孔琼玉觉得大局已定，于是便悠然自得地仰躺在大海之上，注视着一点一点变得残缺的太阳。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这个世界，此时此刻，天之一方，有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太阳。
　　耀眼的圆日，黑暗的圆球，随着时间的过去，白云飘走，而彻底重合。
　　日月颠倒，灵气逆施，整个人世间在凡人们不解的眼神中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孔琼玉抓紧时机，深潜入海底。
　　神州大地，从太阳消失到如今，天地突然急剧变化，平地起大风，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是气温却疾速下降，一股侵蚀人体内的阴寒气息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皇宫里的祭师，村子里的巫祝，手持龟甲、抛掷铜钱，戴着鬼神面具跳舞，意图平息神祸，并且虚心占卜，未来神州大地命运如何？
　　此刻控制了上天达命的通道，即将要降临于这个世界的神，给予了直接的回复：
　　死。
　　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血血血血血！
　　血流成河！死伤满地，无一幸存，无人可以阻止！
　　飞升成仙算得了什么，不过一瞬成仙，天地齐鸣。
　　我要见证新神诞生，诸天之门万千开启，凡世人心再一次影响众神，获得贪欲，明争暗斗，世界将要成为一片血海！
　　这就是结局。
　　死！
　　无人可挡，我预言此结局！！！
　　最触目惊心的预言，最不可挽回的结局。为了响应大凶卦象，地底的树的根形成脉搏，深入大地，接通灵气之源，倒行逆施，地壳震动，大地出现裂痕。
　　就此终局！
　　
　　“是吗？”一道冷漠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响起，随后一只手往前伸出，于虚空之中，历经千年万年，再和天神对峙。
　　大地的灵气开始快速地流动。
　　孔琼玉数十触手在海面上怕打。
　　他的一个念头下，神树开始吸收大地灵气，而分布在其他地方的神树，也在夺取附近修仙者的灵气。
　　同根之源，回到本体。
　　咻咻咻。
　　轰轰轰。
　　万物又一次齐鸣，而且声音直达天界。
　　“嘭！”
　　人世界的凡人犹可发现天地异变，更别说比他们知道的更多的修仙者们。
　　他们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结局的降临。
　　而大地的脉穴各处，一群分布世界各处的黑衣人静静站立。
　　日蚀完全的时刻，也是他们和司雨霏约定的时间。
　　大地灵气的脉穴互相连接，风的气息吹遍整个世界。
　　一个巨大的阵法构成。
　　司雨霏就站在阵法的中心，以弑神剑和斩魔剑的相斥气息作为分开大地灵气和神树树根的指引。
　　他的手指指着虚空，伏羲院的弟子于他的身后，不断将阵法深入地底。
　　天道院和伏羲院的弟子一同启动阵法。
　　“布阵。”
　　黑白两色的圆环直接从地面沉了下去。
　　地之底，就要接通大地灵气脉穴的树根突然停止了运动。
　　无上法门的地界里，孔琼玉深入海底的动作突然停住。
　　这里应该是海底，但是比他的身体更深处的下方，居然冒出里一个又一个的气泡。一开始气泡很小，紧接着，那些气泡越来越大，居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直接把孔琼玉巨大的身体弹飞。
　　“轰。”怪物巨大的身体被弹了上去，原本应该深入大地灵气的树根一下子回缩。
　　孔琼玉的身体在海面上浮浮沉沉，身为一只水属性的伪神，他居然在水里如此狼狈。
　　被司雨霏的阵法所反击，孔琼玉不受控制地被自己原本布下的阵法反噬，回缩的树根就像是一根根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怪物发出了惨叫，叫声影响方圆十里的生物。
　　司雨霏要做的不仅如此。
　　现在只是断掉了神树和大地灵气之间的链接，接下来就是将神树连根拔起，将其毁灭，把灵气散去，就算灵气不能马上回到大地，也总有一天会重新滋养这一片大地。
　　司雨霏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交缠，形成一个新的手势，准备第二次给予伏羲院弟子信号。
　　昏天暗地，日轮边缘透出来的光，费劲地照耀大地。
　　天空之上，又再飞下一群御剑而来的人。
　　“怎么回事？”麒麟山的弟子立刻加固结界。
　　顿时，飞来的修仙者全部撞到了麒麟山的结界上，于空中不断拍打，撕心裂肺喊着：“求求你不要！不要毁掉神树！我们的灵气！我们的灵气！如果神树一旦消失，我们的灵气也会顺便被抽走，什么都没有了！”
　　“糊涂东西！”麒麟山的长老呵斥道，“现在是舍不得自己灵气的时候吗？大地就要覆灭了，修仙修成你们这样，还要什么灵气，干脆去死算了！”
　　司雨霏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双手的手指点在一起，再次指引着阵法的形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外面的人辛苦地掐着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的力量撞击麒麟山的结界，“这份灵气让我们上瘾，我们已经不能失去这份灵气了，脑子乱糟糟的，呼吸不上来，身体很痛苦。求求你了，弑神斩魔者，住手吧。”
　　司雨霏在攻击那一份灵气的根源，自然会影响获取过灵气的人。
　　就连孔琼玉都控制不住身体，自海底被撞击得脑袋发晕，更别说普通的修仙者了。
　　但是司雨霏仍旧没有停手，他的双手打开，交合在一起，就要完成手势。
　　眼看他意志坚定，狠心至此，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终于不装了。
　　四面八方，一群萤火虫飞向司雨霏。
　　麒麟山布下了固若金汤的结界，法力高深的修仙者都没有办法闯入，何况是一群微小的生物。
　　就在麒麟山无人在意的时候，那一群萤火虫一窝蜂冲击结界。
　　结界瞬间破灭。
　　麒麟山的人愣住。
　　那些萤火虫冲向司雨霏。
　　晓沐云在一旁看到，手中的销魂蹄痕链从他的方向飞出，笼罩住伏羲院弟子的上空，锁链快速绕城一个圆，不断地延长，链身同时发出攻击，把那些萤火虫打开。
　　“霏霏，给我停下来。”孔琼玉阴森恐怖的声音从那群萤火虫的身体里发出来。
　　这里有数之不尽的萤火虫，每一只萤火虫同时发出声音，声音一道叠过一道，形成了一种常人不能想象的诡谲声道。
　　“哦。”司雨霏的眼珠子一转，转了一对，另一对仍旧留在原来的位置，“你是在求我吗？”
　　孔琼玉沉默。
　　司雨霏手中的动作不变，一旦他的阵法形成，孔琼玉拥有的根源神树就会和其他分支神树失去联系，这一下，别说吸取剩余的灵气成神来，孔琼玉可以支配的灵气会只剩下在无上法门的那一棵神树。
　　那里的灵气足够成神所用吗？
　　孔琼玉不知道。
　　他只清楚，就算他可以只凭借神树上的灵气成神，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住手！！！”孔琼玉怒吼。
　　司雨霏说：“恕我拒绝。”
　　而且。
　　“孔琼玉。”司雨霏开口，声音如同石头沉入大海般，阴冷又沉稳。
　　“嗯？”孔琼玉以为他想要谈条件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司雨霏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受到了蓬勃的杀意和无边的愤怒，孔琼玉愉悦的笑声徘徊在天际。
　　“布阵！”司雨霏已经布成了阵法。
　　一瞬间，原本正在进行日蚀的黑日，往侧边移动，露出了光明的一角。
　　以此为信号，身处每个门派的伏羲院弟子，启动神树周围的阵法。
　　金色的光圈不断地从他们的手中发出，地板上早就画好了的阵法生效。
　　身处不同位置的神树，开始震动，它们身下的泥土开始松动，神树就要被拔起，远离土地。
　　被拔起来的树很快就会死亡。
　　在场的人不知道其他门派的情况，但是他们可以看到麒麟山内的那棵神树在阵法的催动下，正在浮出地面。
　　“霏霏，我真的有点生气。”孔琼玉还在念叨不休。
　　“请不要对我的霏霏甜言蜜语。”晓沐云在麒麟山弟子的中间开口说话，“我善妒，很容易心情不愉快的。而我脾气比较大，心情不好的时候，对方很容易遭殃。”
　　晓沐云干脆利落地打了一个响指。
　　飞在空中的锁链，瞬间如同银蛇一样的飞速攻击，将所有的萤火虫都绞杀而死。
　　萤火虫一死，孔琼玉的声音就消失了。
　　被孔琼玉放进来的修仙者们，为了阻止司雨霏，再一次朝他冲了过去。
　　“啧。”晓沐云不满地弹手指，锁链立刻改变方向，飞去攻击这一批人。
　　“我们来帮忙！”麒麟山的弟子互相对视，随后沿着司雨霏布下的结界外围，和疯了的修仙者打了起来。
　　一瞬间，这里法术流变得混乱无比。
　　司雨霏皱眉。
　　“我来清个场。”晓沐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司雨霏那边的情况，干脆拿出了自己的雨打梨花剑。
　　“阿云，做得好。”晓星昼说的是他这种为了对心悦的人示好而不顾一切的性格，和自己年轻的时候真的有的一拼。
　　“等我成功了再夸我吧。”晓沐云说完，提着剑冲向混乱的人群。
　　他直接用御风的法术冲了过去，身形飘忽，不一会儿就到达了战场。剑光如同晓沐云的锁链武器一样柔软曲折、变化无穷。他微微伏下身体，剑锋诡异迅疾，直击敌人。
　　“少主！”还在战场的其他人看到他出现，纷纷想要帮一把。
　　“滚回去。”晓沐云抓住他的衣领，一用法力，残酷无情地将他扔出战场。
　　这里的法术流太紊乱了，影响了原本精巧无比的破阵阵法。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晓沐云收回在外面飞来闯去的锁链，把自己人赶走，然后迅速清场。
　　销魂蹄痕链落在地板上，晓沐云在武器上面灌入大量灵气。链子被催化，瞬间繁殖，布满地板。
　　锁链抓住了还在地面上的修仙者。
　　个别人想要往空中逃跑。但是锁链的分支飞行速度更快，一下子就拽住了他的脚腕。随后，为了惩罚让晓沐云费心的逃跑者，锁链在拽他们下来的时候，凶狠用力，直接将他们摔在地板上。
　　“啊。”被锁链捆住，暂时无法使用法力的修仙者们砸在地板上，狼狈地哀嚎着。
　　晓沐云的锁链将修仙者的脚踝全部绑住，手中拽着锁链的根部，狠狠一拽，所有的人都被同时扯动。
　　他就这样把人拖走，然后扔给麒麟山的弟子去看管。
　　司雨霏得以继续推动阵法。
　　神树冒出地板，纵横交错的树根也渐渐出现。它仿佛是知道如果自己离开了大地，就会彻底死亡，所以树根死死地拉着泥土，和阵法做对抗。
　　“快给我出来。”司雨霏咬住牙齿，懊恼于神树居然难以完成根除，他原本正向转动的手掌不受控制地转为逆向。
　　天空的日蚀，明明才有重新掀开黑圆的征兆，却莫名又重新合了上去。
　　“我很喜欢你，既然你要求我出来，那我就……千里迢迢为你赴约吧。”孔琼玉的声音又一次在空中响起。
　　众人心生警惕。
　　狂风骤起，泥土飞扬，如同人拳头大小的石头在地板上快速滚动着。
　　麒麟山明明地处内陆，远离大海，一股专属于海洋的潮湿腥臭气息却扑面而来。
　　海风席卷着强势的灵气之源，天空一瞬间乌云遍布。
　　大部分人觉得这对于诡异的天空，不过是普通的变化。
　　直到，乌云的背后，一只巨大的烂肉怪物出现，他的身体表面都是狂舞的触手，已经咕噜咕噜转动着的眼睛。
　　他从天际探头，注视着司雨霏，眯起眼睛笑。
　　“我已是近神之躯，凡人不可犯！”他一声怒吼，光是凭借出现时候的气势，就逆转司雨霏的阵法，快要被拔起来的神树，一瞬间被拽住，回到地面。
　　阵法……失败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场的修仙者们，有喜悦的，有绝望的。
　　“呵。”司雨霏放下手掌，似乎对这样的变故并不惊喜，他的脚往下一扫，弑神剑和斩魔剑飞起，于空中旋转几圈，然后回到他的后背放剑的位置，他伸出手指，指着天空之上的孔琼玉，振振有词，“就以人的身份，在这个人世间，以神魔万年前给予人的承诺，于此刻，弑神斩魔。”

169	神魔判官
　　此言一出, 用以遮天蔽日的黑暗被拨散，拥有神的身躯的孔琼玉，却在身为凡人的司雨霏的眼神下, 久违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在他身后的神对他说：小心。
　　孔琼玉觉得好笑：我有什么需要小心的。
　　神回复：一旦产生恐惧感, 你就可能会败北。
　　所谓成神成仙, 比起躯体的改变, 更重要的心态的不同。
　　神仙不会过多产生恐惧感, 也不会担忧重复单调的争斗。
　　在此心态上，司雨霏比孔琼玉更像是神明。
　　但是司雨霏永远不会成神成仙。
　　孔琼玉察觉到了这个有趣的悖论，仰天大笑, 笑声震撼此刻天际，乌云忽而快速增长, 露出亮光的一角太阳, 有再度被掩盖的趋势。
　　“害怕我吗？”司雨霏收回手, 以渺小的凡人躯体, 对近神之人大言不惭, 口出狂言。
　　“你说话真是有意思, 你我之间的差别好比天地的差距，我为何要怕你？”孔琼玉说完，从伪装的幻象中消失, 重新化为人形, 降落下来。
　　看到他出现，伏羲院弟子和麒麟山弟子立即警戒起来。
　　“哈哈哈。”孔琼玉承认，如今在这里的两个门派, 拥有修仙界实力数一数二的实力, 但是就算如此，想要和他一争高下, 仍旧是无稽之谈。
　　其他人是知道这一点的，无知偶尔可以给人带来幸运和幸福，但是他们并非因为无知，所以才能站在这里与他对峙。
　　孔琼玉落到地面上，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带着鬼的面具，一身漆黑，且顶着一头纯粹的银白色头发，柔顺的头发随风飘动，不见一丝黑发。
　　少年白发，黑身鬼面。
　　孔琼玉偏过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念叨着：“在这里的非人到底是谁呀？”
　　“如果你还是人，我可以确定你等会会是一个死人。”司雨霏接话。
　　“我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生气。”孔琼玉故意惹他生气。
　　“我对死人一向大度。”司雨霏不去接他的话题。
　　“为了邬清影，还是公孙明日，亦或是重思修、妃泣朝、施果？”他确实是明知故问，既然司雨霏避而不谈，那他就直接说了，“霏霏，既然伤心，为什么要活下来呢？”
　　孔琼玉是真的希望司雨霏可以尽快去死，或者疯掉也好，毕竟省事。
　　“哼。”司雨霏忍不住冷哼，“你一把年纪了，说话还那么天真，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你说话倒是真的像个小孩，比如说，遇到了自己不想谈论的事情，就假装没有听到，不接话。”孔琼玉看出他不愿意讨论他的师父、师兄和师姐，“霏霏，我当然明白，有时候谈论一些死去的挚爱的人，是无法开口的。比如说我门的师兄师姐死了的时候，我真是好伤心啊，因为……”
　　一股强劲的灵气自孔琼玉的身上向外冲击而去，麒麟山的这一边，晓沐云和晓星昼一同划来一个结界，保护后面的人。而伏羲院弟子，站在司雨霏的身后，就已经拥有来最可靠的盔甲。
　　“因为！”孔琼玉更加肆意地放出自己的灵气，以示他的能力已经远在凡人之上，他得意地往着日蚀的天空，仿佛回到那个晚上，“他们居然还没有看到我获得神的躯体，拥有可以把他们都踩在脚下的能力，就这样死去了，真是让我太遗憾了！人世间，果然是有无法挽留的东西，我后面可以把他人的魂魄和灵气一起封印在树里，却无法回到过去，在我仍旧没有领会太多东西的时候，留下师兄师姐，继续折磨他们。”
　　“无聊。”司雨霏从背后抽出弑神剑，随意一挥剑，将对面来的灵气劈开。
　　风暴骤停。
　　“死者复生对你来说，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吧。”孔琼玉的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皱眉的晓沐云，早就窥视过他们的旅途中的点滴，“你若真的舍不得他们，那就复活他们啊。”
　　司雨霏闻言，低下眼睛。
　　没有人比他更想他们，如果可以，当初若是牺牲自己，他们就能活下来，司雨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置换。
　　“不知道死的重量的人，无以决定别人的生。”司雨霏走到今天，已经知道自己不能这随便任性了，“不能……随便和神魔做交易，失去的，一定比得到的多。若只有自己遭殃，犹可破局。但是牵一发动全身，一次好运，不代表次次好运。”
　　如果他想办法复活他的亲人们，有可能回来的并不是本人，有可能复活后，他们下一次会死得更惨，也有可能，他逆转私生的行为，会导致伏羲院更多的死亡。
　　“例子就在我的眼前。”每一个和神魔做交易的人，下场都惨不忍睹，扭曲心智、面目全非、焚烧自我，每一个人都是，眼前的人亦是。
　　“我吗？我什么都没有失去啊。”孔琼玉嚣张地抬起双手，仰起头，仿佛要拥抱整片天空，当他的视线触及到了天际出现的亮光，又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变化的。比如说，他时常觉得饥饿，心中的贪欲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填满，怎么样都不满意。
　　钱、美人、权力、力量，什么都得到了，但他的内心深处仍旧有一个声音大声呼喊着。
　　不够、不满足、饥饿、饥渴，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才能填满空虚的心。
　　问题是，他还有什么没得到的吗？
　　“也许等我成神，我就会满足吧。”孔琼玉舔了一下嘴角，摆出了一副准备品尝佳酿美食的模样。
　　司雨霏听到他的话，默默摇头。
　　“在你的心中，我究竟有多贪心啊？”孔琼玉笑了。
　　“我对你的为人如何，不感兴趣，但是你……”司雨霏的剑摆到了侧边，手用力握住，右脚的脚尖往前一动，“不会成神，因为你会死在这里！”
　　语毕，司雨霏的身体如同脱弦的箭，一下子冲到了孔琼玉的面前。
　　孔琼玉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机突然发动进攻，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前进，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视线里面只有一张放大的鬼面具，青面獠牙，好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仿佛在提醒孔琼玉，如果他没有成功变成一位强大的神祇，他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司雨霏看着眼前一张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脸，弑神剑毫不犹豫地直接捅破脸他的脸。
　　打人先打脸，乃是伏羲院的传统。
　　在司雨霏开战瞬间，明白阵法暂时无法重启的伏羲院弟子，一窝蜂跑到麒麟山弟子那边避难。
　　“你们真是……”晓沐云感慨于，他从邬清影开始认识伏羲院的人，发现一个偌大的门派，历经几个年代，怎么找不到一个有良心的人。
　　“掌门一定希望我们不要在那边捣乱，我们心有灵犀的！”伏羲院的人大声嚷嚷。
　　飞沙走石。
　　司雨霏的剑直接穿破了孔琼玉的头颅，很快，他的脑袋就变成了一滩水，消融着落下。
　　似乎一击得手，但是正如弑神剑以前所提示的一样，孔琼玉现在是纯粹的灵气堆砌起来的存在，只有反复将他杀死，直到他完全无法动弹，才能确定他的死亡。
　　孔琼玉的手抬起，想要抓住贯穿他脑袋的剑。
　　他一动，司雨霏握住剑的手立即往下一劈，顺着他动作，削下他的手。
　　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偿还此人的罪孽。
　　司雨霏冷静而又残酷地，和他拉开距离，随后将他拦腰截断。
　　弑神剑携带着法术，将孔琼玉的身体完全燃烧殆尽。
　　一滩水落在地面上，随后快速地流动，和司雨霏拉开距离后，再形成孔琼玉的人形。
　　他接二连三被司雨霏重创，而且为了今天，早就把体内的灵气打散，身体就显示出脆弱的模样。
　　“刚才的一剑，是为师父讨的。”司雨霏一手持剑，白色剑光从剑身泛过。
　　“哦豁。”弑神剑对孔琼玉造成的伤害仍在。
　　司雨霏一挥手，原来快要烧尽的火焰刹那间形成火墙，直接冲向孔琼玉。
　　孔琼玉抬起手，轻而易举布下一个结界，挡住火系法术的攻击。
　　普通的五行法术，司雨霏根本就不需要费劲就能使用，他的食指一转，一股狂风吹了过去。
　　有了风的助力，大火烧得更加猛烈，一下子冲天而起，随后盖下，把孔琼玉又一次烧成灰烬。
　　“这是为了大师兄讨的。”司雨霏绝对不会让他轻松死去。
　　“你太坏了。”孔琼玉又一次恢复，不满地碎碎念，“我也会痛的。”
　　话落音，弑神剑穿过火焰，也穿过了他的心脏。
　　孔琼玉愣住，他的心脏仍旧光明正大地挂在胸腔。
　　“这是为了二师兄。”司雨霏抬起手，弑神剑回到他的身边。
　　“哈哈。”孔琼玉怒了，他一个念头，大水倾盆而下，把所有的火焰都浇灭，“那就陪你玩玩吧，之前都没有能杀死你，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你逃出生天。”
　　孔琼玉的手中随意幻化出一把灰色的剑。
　　他确实已经掌握了许多凡人没有的能力，例如说，他想要如同司雨霏之前一样，率先发动攻击，但是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前置动作，一眨眼的时间，人已经到了司雨霏的眼前。
　　灰色的剑径直劈了过去，想要让司雨霏也体验一下脑袋被砍成两半的感觉。
　　“太慢了。”司雨霏一般是不嘲讽人的，但是他面对敌人，总有一种向他挑战的人皆低他一等的感觉，所以就显得看不起人，“你似乎大言不惭教过我的师姐该怎么用剑对吧，那么三师兄暂且搁置一下，我就先代替师姐，教教你如何用剑吧。”
　　弑神剑往上一挑，准确拨开了灰剑。
　　他的动作看似轻盈，实际上却打得孔琼玉的手抖了一下。
　　身为一个用剑的器修，司雨霏和剑早就人剑合一，他拦住孔琼玉的剑身，并不急着将他的剑打开，而是不断贴着他的剑，快速转动着。
　　主动权在他这边，他可以反复交换着手势，但是孔琼玉只能被迫顺着他的动作，只为了拿稳自己的剑。
　　然后在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的时候，司雨霏又一剑刺向他的喉咙。
　　“狂妄之徒，做谁的师父？”司雨霏拔出剑的同时，一脚踢向孔琼玉的身体。
　　孔琼玉一下子被他踢飞，往后飞去，直接撞上了山坡。
　　“嘭。”他摔坐在地板上，无法立刻站起来。
　　司雨霏打了一个响指，山上巨石朝他砸下，把他砸成了一滩烂肉。
　　“这是为了我的三师兄和师姐。”司雨霏对孔琼玉的虐杀让站在旁边的大部分人瑟瑟发抖，“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去。应该说，我还没有玩够，所以给我站起来。”
　　“哈……哈哈哈。”如同他所预料的，石头下面传出了嘶哑的笑声。
　　随后，那一个巨大的石头突然松动，猝不及防砸向司雨霏。
　　司雨霏抬起左手，将石头轰成碎石。
　　数量庞大的小石头从半空中落下，灰尘扬起。
　　视线模糊之际，孔琼玉从山坡下站了起来，他扭了扭脖子，看向司雨霏眼神阴寒恐怖。
　　乌云密闭的黑暗天空，太阳又出现了更多一点，大地开始迎接新的光明。
　　孔琼玉在作为凡人修仙者的时候，拥有的法术和技能，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天才了。他本身骄傲自满，但是却在此刻，不得不承认，比起才能，眼前的人更胜自己。
　　光是凭借法术，是根本没有办法赢他的。
　　孔琼玉这样想着，又一次变幻出一把灰色的剑，不同之前的是，这一把剑的表面，几根触手在挥舞着。
　　他又一次朝着司雨霏冲了过去，司雨霏毫不畏惧，提剑再迎上去。
　　两人同时朝对方奔跑过去，于路程的中央相遇，双剑交击，两人的脚用力踩在地板上，近距离看着对方的脸。
　　好吧，孔琼玉是看不到司雨霏的脸的，因为他戴着面具。
　　只看一双眼睛已经很讨厌了，司雨霏就算失去了那么多所爱的人，双眼都不曾绝望，在孔琼玉的无数次引诱下，他仍旧保持着坚定的意志。
　　这是人神的意志？还是伏羲院的传统？
　　孔琼玉这样猜想着，趁着两人互相较量的时候，灰剑剑身上的触手突然发难，一鼓作气，化成强劲的模样，攻击向司雨霏的脸。
　　“啪！”确实打到了什么东西。
　　孔琼玉偷袭成功，自然也就不用维持手上的力道，他的剑被往下一划，司雨霏却没有继续追击，他的身体机敏地往后一跳，和孔琼玉拉开距离。
　　那只触手攻击到的只有司雨霏的面具，它抓着那只面具，触手仍在空中曲折地挥动着。
　　司雨霏没有了面具，那张美丽得不切实际的脸展现在世人面前。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触手和自己的面具。
　　忽而，青面獠牙哦的鬼面具突然石化，另一只触手飞快冲击过去，石化的面具直接碎裂，掉在了地板上。
　　“我的一个能力是石化。”孔琼玉借机介绍自己的技能，“你应该也见识过了吧。”
　　孔琼玉终于反应过来，不能被司雨霏牵着鼻子走，在他擅长的领域打斗，只会被司雨霏一次次击败。
　　但是若是进入神的领域，那么高下之争，就只有纯粹的力量。
　　司雨霏就算得到人神的全骨，力量也不可能胜过现在的自己。
　　“把你变成漂亮的石像吧。”孔琼玉说完，剑身的触手伸长，直接全部卷动着，攻击司雨霏。
　　司雨霏面具下的脸，其实和戴着面具区别也不大。
　　就算遇到了如此的变故，他还是临危不惧，快速转动着弑神剑，把冲过来的触手削断。
　　触手失去和剑的联系，全部化为无用的东西，掉落在地板上。
　　“和神与仙有关的东西，弑神剑都能攻破，看来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司雨霏潇洒地挥剑，看着没有触手再过来，他随手挽剑，然后把弑神剑一转，放在后面，傲然挺立，“你的修炼方式，讲究灵气对立和同源、以及等级，那么我就按照你的理论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天敌。”
　　弑神斩魔者，当然就是神魔的天敌。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孔琼玉终于没有了之前的闲心。
　　“嘭。”司雨霏借助弑神剑的剑气，凌空攻击他。
　　孔琼玉又一次化为了一滩烂肉，就在众人等着他再恢复成热的模样时，那一滩烂肉如同煮沸的水，沸腾了。
　　生肉增殖，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原本想要伺机帮忙的两边弟子，在晓星昼的示意下，不断往后退，唯恐被这……突然变大的烂肉压死。
　　等烂肉停止蠕动的时候，那一块肉已经堆积成山坡那样高，烂肉的身体表面转动着硕大凸出眼珠子，数不清的触手攻击向司雨霏。
　　身体的大小差距，注定这一次的争斗，以司雨霏败北。
　　司雨霏的嘴角微微往上掀，笑了。
　　他御风飞起，躲过触手的攻击，随后在空中一转，黄色的发带夺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嘭。”巨大的穿着黄色披风的怪物与孔琼玉相对而立，他脸的位置也伸出了触手，和孔琼玉缠斗起来。
　　童年无数的噩梦。
　　被迫接受神魔的长相。
　　让司雨霏可以用他高超的幻术，构建出宏大的神的本象。
　　而噩梦，就在其中。
　　两只庞大的怪物打斗起来，他们不需要什么法术，单单只是身体的搏斗，就让大地震动不已。
　　两边的触手相击，互相把对方打落。
　　也许是明白这种状态下打斗，会对这里或者对自己造成巨大的损害，两人居然默契地在倒下的时候，消去巨大的身影，变回普通人。
　　这一来二去的搏斗，把周围人都看傻了。
　　“稍微玩个小游戏。”孔琼玉站稳的同时笑着说了一句话，左手化为数十只巨大的触手。
　　司雨霏迅速从地板上蹦起来，手中的弑神剑挡在眼前。
　　孔琼玉的手往侧边一身，那些触手居然攻击向麒麟山和伏羲院的方向。
　　晓沐云一直都在认真观战，第一时间发现了袭击，及时构建下结界。
　　孔琼玉是狠心想要杀死他们的，所以不再像刚才一样随随便便，而是不断将灵气冲击过去。
　　“化神符。”为了不让司雨霏分心，晓沐云干脆化为神的模样，借助力量，将这片区域完全巩固。
　　司雨霏见状，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你分心了。”孔琼玉的脑袋突然一下子转向司雨霏的方向，露出了得逞的表情。
　　他的另一只手也化为了触手，快速飞过去，惊人地选择了抓住弑神剑。
　　司雨霏自然不会放手，他的手指划动弑神剑，想要将他的触手削断。
　　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简单，孔琼玉将大量的灵气融入触手里面，牢牢抓住弑神剑。
　　在争斗的时候，那只触手把弑神剑包裹，并且快速顺着剑身，冲击向司雨霏。
　　司雨霏右手抬起，左手再出，这一次，却是拔出了斩魔剑。
　　他的两只手的灵活程度不相上下，斩魔剑直接砍向触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琼玉觉得他很好笑，因为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自己不能预料的，奇怪得来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了，斩魔剑只能用来对付妖魔？”
　　“你不是吗？”司雨霏提出可笑的问题。
　　孔琼玉嗤之以鼻。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触手，被斩魔剑一份而二，掉落在地板上，被迫放开了弑神剑。
　　此变故，让孔琼玉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空出现的一线光明，全部都投落在这个地方。
　　司雨霏站在光下，拿着弑神剑的手垂下，选择用斩魔剑指着孔琼玉，微风拂过他白皙的脸庞，银白色的头发飞扬。
　　“背弃诺言、残杀无辜、偷取灵气、覆灭大地、贪心不足，这就是魔心。”
　　判语一出，孔琼玉的身体仿佛从内部被燃烧，不等他加以抵抗，他的身体一半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另一边却异化成了怪物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呼天抢地，身体承受着分裂的痛苦，意志被压垮，两种力量互相撞击，让他的精神陷入一片混乱。
　　他的身躯被撕裂，不同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一副身躯里，一半是神，一半是魔。
　　这就是人神的力量，被他所判定的万物，都会成为他判语下的模样。
　　绝对公平、绝对不可违抗。
　　神魔判官称号由此而来。
　　“现在轮到我觉得有意思了。”司雨霏手中双剑同时挥出剑气，直面攻击孔琼玉。
　　弑神剑和斩魔剑同时对孔琼玉造成攻击，伤害远胜之前，他的双手断裂，触手重重砸在地板上。
　　“呵。”司雨霏学着他之前的模样，用鼻子发出嘲讽的笑声。

170	弑神剑和斩魔剑
　　“呵……呵呵呵……”孔琼玉身体的一半变成了怪物, 丑陋的软体垂落在地板上，触手拖在地板上蠕动着。
　　他虽然被司雨霏打击，但是不见一丝颓意, 仿佛司雨霏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取悦他的小玩乐罢了。
　　司雨霏鲜少做这样的动作, 他一手拿着弑神剑, 一手拿着斩魔剑, 疾步跑向孔琼玉, 身形如风。
　　孔琼玉踉踉跄跄，凝视着司雨霏的身影。
　　司雨霏之所以把他变成如今的模样，就是为了更快地将他打倒, 弑神剑攻击孔琼玉身为神的躯体的部分，斩魔剑攻击孔琼玉身为妖魔的半部分。
　　双剑互相交替攻击, 黑白剑光交映, 鲜红的血肉被剑一划, 红色的血飞溅出去, 落到了司雨霏的脸上。
　　很奇怪, 他掀开面具后, 因为长相过于精致，挂着人的五官也不像是凡人，但是现在脸上染血, 却变得鲜活起来。
　　要有生命的点活, 才可以像是真实的存在。
　　司雨霏虽然早就说过自己可以双手持剑，但是鉴于他武器的特殊，一把剑只能弑神, 一把剑只能斩魔, 之前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情况可以同时使用这两把剑。
　　这是他第一次用两把剑实战。
　　司雨霏的动作一开始比较缓慢，当他找到要领后, 动作越来越快，人眼不能跟上，神的眼睛都无法看清。
　　他能感觉孔琼玉的身体里面的灵气正在清空了。
　　这就是最后的了。
　　司雨霏额头上的汗沾湿了银白色的头发，他的马尾一甩，在转身的时候，双剑分别给予孔琼玉重击，随后剑气将孔琼玉击飞。
　　他直接砸到了悬崖边上。
　　“下面是麒麟山的灵气，你若死在那里，定也精彩。”司雨霏的右手垂下，斩魔剑再对着他。
　　晓沐云在一旁观战，一直紧皱眉头。
　　司雨霏现在虽然占据上风，但是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他的汗水已经沾湿了他的衣领，后脑勺的头发明显也湿润了。
　　这一场战斗中，正在源源不断消耗灵气的人不止孔琼玉，还有司雨霏。
　　“哈……哈哈哈。”孔琼玉躺在肮脏的泥土地上，触手放在胸口，张开嘴巴，对着日蚀褪去一半的太阳哈哈大笑。
　　他体内的灵气快要被耗空了，但是他仍然有余韵看着黑云一半的天空，嘲笑自己如此难看的模样。
　　他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命运，永远离高空千万尺，不管如何伸出自己的手，都只能徒劳抓到虚空。
　　太可笑了。
　　布局几十年，上天却用二十年，诞生一个弑神斩魔者。
　　一次被踩到脚底，两次被踩到土里，最后一次了，还是要被……看不起！
　　孔琼玉一下子坐了起来。
　　“霏霏啊，不觉得很可悲吗？”人生来就注定了命运了吗，“我生下来是为了被别人踩住，而你生下来，只是为了弑杀我的这一刻，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
　　“你的人生与我无关。”司雨霏拿着剑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杀你的话，不过我人生中短短的一段路程，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岁月。”
　　我是为了弑神斩魔才出生的吗？
　　司雨霏就在今天之前，问了晓沐云这个问题。
　　若是为了斩杀犯乱的神魔，才会让我降生，那我这一生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晓沐云抓住他的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他：你我乃是天定的姻缘，所以你是为了和我厮守终生所以才出生的……好吧，还有你的师兄、师姐、师父，霏霏是为了每一刻的相逢而出生的。
　　“很好的答案，上天果然不会降下一个庸俗之人来完成这个惊天动地的任务。“孔琼玉扭了扭脖子，他现在半个脑袋都是柔软的章鱼，所以脑袋扭过去的时候，角度诡异地偏着，眼中闪着阴寒的光。
　　若要成功，完全自己的目的，那么就不能退缩。
　　不断地前进、牺牲、毁灭，把他人都毁灭，把自己也毁灭。
　　不舍得付出，永远得不到成果。
　　一旦开始，除非走到终点，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孔琼玉咬住牙齿，一只手和一只触手撑在地板上，他的血肉在如同融化的冰水一样往下掉，把泥土都染成来黑色。
　　“稍……稍微大意了，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早……早知道我已经完全修补完完的身体，再出门的。”
　　“你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司雨霏嘲笑他，“你不过是看不起我们，觉得就算带着受伤的身体出来，你也能赢。在这样的狂妄自大的前提下，你不愿意多消耗自己保存起来的灵气，所以才导致这样的结局，活该……”
　　“看来，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最后都会被你引麒麟山。”
　　司雨霏默认。
　　这是当然的，他必须要让孔琼玉远离那棵神树，否则的话，他可以不断汲取新的灵气，反复重塑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样都无法彻底杀死的。
　　现在是机会，一定要撑下去。
　　司雨霏在和孔琼玉面对面的时候，悄悄给一旁的人打了一个手势。
　　一瞬间，麒麟山的结界重新构成，把这里和外界隔离开来。
　　伏羲院的弟子悄然重新启动阵法，想要继续把神树连根拔起。
　　“嘭。”孔琼玉舍弃半身，将在麒麟山内的神树直接抓住。
　　上面储存的灵气开始进入孔琼玉的身体里。
　　司雨霏右手拎着弑神剑，如同孔琼玉所预料的一样，自己出手的瞬间，他也把他的触手给砍断了。
　　孔琼玉的脚步不稳地往后倒了一步。
　　“掌门！”伏羲院的人在后面大喊大叫。
　　“做什么？”司雨霏对他们一向脾气好。
　　“这棵树死了！”伏羲院的察觉到自己手中的阵法和这棵树失去了连接，并且很快的，神树枯萎了。
　　他们的任务终结了。
　　司雨霏皱眉，然后眼睛不离开眼前只有一半身体的怪物，开口随意说道：“好，我明白了，那没你们事了，你们离远点吧。”
　　在场不少人好几次想要问司雨霏是否需要帮忙，但是司雨霏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让他们走远点。
　　若不是需要有人布下结界，隔绝孔琼玉和大地灵气的交流，以及拔出神树的任务，司雨霏不需要多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吸收了神树里面的灵气，孔琼玉的身体瞬间被融化，一团新的肉出现在，并且疾速蠕动着。
　　司雨霏立即尝试打了一道弑神剑的剑气过去。
　　剑光将那团肉劈开。
　　但是他一开始就是一团烂肉，再如何被切开，都是一样的。
　　司雨霏不会因为一击没有用就放弃，他的剑凝聚灵气，要给予孔琼玉更大的打击。
　　「不够」
　　「不够」
　　司雨霏听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他的心止不住贪婪，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带走他的心中所剩无几的美好，只徒留下欲望。
　　「不够」
　　「不够啊」
　　什么不够？
　　「灵气不够」
　　窥视到孔琼玉内心的司雨霏心头一凛。
　　眼前的烂肉突然开始快速翻滚。
　　司雨霏突然往侧边开始跑，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其他旁观者吓了一跳。
　　司雨霏把斩魔剑背回原来的位置，一边跑，一边对着眼前的一堆人说道：“快跑！”
　　“咻！”孔琼玉朝着那群人飞了过去。
　　司雨霏想要构建出结界，但是不等他完成法术，孔琼玉已经飞到了众人的面前。
　　他、孔琼玉和其他修仙者刚才的方位是一个三角，孔琼玉离众人更近，司雨霏的速度和他无差，根本无法及时将他拦截。
　　若他是奔向麒麟山那边，或者伏羲院那边，可能他们尚能抵抗，但是孔琼玉却是……朝着刚才闯入麒麟山、手脚被捆住、扔在一边的其他门派修仙者而去。
　　“啊啊啊啊啊！”他们无法逃跑，而且和孔琼玉心有灵犀，一下子就猜到他想要做什么，所以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晓沐云本来想赶去救人。
　　但是，太晚了。
　　孔琼玉一靠近，就把一群人的灵气吸干了。
　　司雨霏正在朝他飞来。
　　一团烂肉贴在人的脑袋上，吸食着灵气，随后，脑袋一转，看向了另一边的麒麟山和伏羲院弟子。
　　「不够！」
　　司雨霏一剑挑了过去，失智状态下的孔琼玉饥不择食，他虽然理智不全，但是获取新的灵气后，行动越来越快。他拒绝和司雨霏正面挑战，而是选择了去攻击另一边的人。
　　产生恐惧感的人，会容易落败。
　　他发现了，不管他是如何伤害司雨霏、威吓他，都没有用，司雨霏纹丝不动。
　　但是如果他攻击这一边的人，司雨霏就会心神不宁。
　　尤其是……以晓沐云为目标的话。
　　看到孔琼玉往这边飞来，两个门派的弟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动手。
　　他们早就想要援助司雨霏了。
　　一块肉团快速地飞奔而去，五行法术、雷法术、以及其他的攻击，全部追着孔琼玉而去。
　　并非招招攻击都能击中他，但是大部分弟子知道自己的水准，主打一个参与感。
　　反正只要扔的攻击多了，总会有准确打中的。
　　抱着这样想法的大部分都是伏羲院弟子，麒麟山弟子稍微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发现隔壁门派的弟子像是不在乎身上灵气一样，把各种法术乱扔。他们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打动了麒麟山的弟子，所以大家都一起乱砸法术。
　　现场一片混乱。
　　血肉被炸得乱溅，血流了一地。
　　晓沐云的化神符正好用完了，他刚变回人身，突然就着急地拿出自己的剑。
　　一片灰尘中，晓沐云就算什么都看不清，还是用剑挡在自己的眼前。
　　“嘭！”巨物撞在了剑上，晓沐云的身体直接被往后推，鞋子铲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阿云！”晓星昼察觉到了晓沐云这边的变故。
　　“聪明。”孔琼玉的声音在晓沐云的近距离地方响起。
　　“还好吧。”晓沐云狠狠一挥剑。
　　吸收够了灵气的孔琼玉再次恢复成人形，并且用手直接抓住了晓沐云的剑。
　　晓沐云毫不犹豫地抬起脚，一脚踢到他的下巴上。
　　“呵，柔韧度不错。”孔琼玉这样说着，同样对晓沐云踢了过去。
　　晓沐云趁他把对注意力从手转到了脚上，立刻趁机夺回自己的剑，同时脚往下，一下子从空中踩下他的脚，将他的位置推了回去。
　　“我们是修仙者，玩腿脚功夫不太有意思。”孔琼玉如此说道。
　　“那么……”晓沐云的手抬起，对准他的脸。
　　一瞬间，万千锁链从晓沐云的袖子里冲了出去，直击孔琼玉的脸。
　　孔琼玉的脸上即刻冒出了无数的触手，和冲过来的锁链抵抗。
　　他的手再一次幻化出一把剑。
　　锁链和触手同时收了回去，两把剑架在一起，瞬息之间，交锋已经了好几个回合。
　　晓沐云是一个综合能力很高的修仙者，他要是从能力中选出最突出的点，那就是精神力和占卜能力。说起来似乎在战场上用处不大，但是晓沐云在战斗中，快速地预算孔琼玉的出招方向，准确地挡住了他的攻击。
　　心思和动作一起运作，甚至脑子动的比手还要快。
　　这样的战斗方式，如果精神稍微容易崩溃，早就败北了。
　　可惜晓沐云没有办法找到反击的时机，两个人就这样僵住了。
　　孔琼玉原本还想要耍着晓沐云玩一下，但是他后面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晓沐云在故意消耗他的灵气，他不管能不能反击，都没有打算反击，因为他要把自己耗死。
　　“无聊。”孔琼玉干脆利落地加大力量，一击打中晓沐云。
　　晓沐云拿剑去挡，可惜仍旧是被这道力量推着往后飞。他想要保持平衡，但是孔琼玉那一击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晓沐云在空中时，脚下冲出一道劲风，意图将他掀倒。
　　一只手伸出，司雨霏飞过来，接住了晓沐云，然后带着他一起落地。
　　“霏霏。”靠近了司雨霏，晓沐云更是确定了自己刚才观战的结论。
　　不止孔琼玉，司雨霏的身体也受损严重。
　　看晓沐云和孔琼玉拉开了距离，伏羲院的人大声喊：“快扔啊！”
　　依照他们浮夸的语气，平常人不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也许会以为要扔石头。
　　实际上，他们扔的都是几乎燃烧尽自己灵气的法术。
　　不断消耗孔琼玉的灵气，直至他完全死亡。
　　大部分人是能解读司雨霏的计划的。
　　“既然你们要自己送上门，那就更好了。”一只触手从混乱的法术攻击中伸出，随机抓住了一个修仙者。
　　“啊啊啊啊！”
　　孔琼玉将那名弟子，从灵气到身体，直接啃食。
　　他所作所为，是为了震慑意图反抗自己的其他弟子。
　　然而……
　　“后面的人布置结界，保护自己人，前面的人，继续扔啊！”伏羲院的人还在指挥。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人之一生，该有如此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刻。
　　谈拯救这个世界，目标太远大了，就为了，保护我们的掌门。
　　孔琼玉愤怒地将手中的尸体扔到地板上，双脚轻点地板，朝着他们飞了过去。
　　眼看一排人都要被他的触手抓住，斩魔剑自侧边飞了过来，直接劈向孔琼玉的脖子。
　　孔琼玉的触手收缩，改为挡住斩魔剑。
　　“闪开！”司雨霏冷酷的声音传来。
　　伏羲院弟子按住身边人的脑袋，一起趴下。
　　司雨霏的右手拿着弑神剑，剑势如虹，一招一式，直接把孔琼玉逼退。
　　天上的太阳越来越明亮，司雨霏舞动的手越来越快，但是他手抖的动作也越来越明显了。
　　“啪。”孔琼玉一只触手，握住了弑神剑的剑身，阻止司雨霏继续进攻。
　　司雨霏的左手往下一伸，原本在刚才被打落的斩魔剑立刻从地板上飞到了他的手上，司雨霏的左手快速转动，借助气势，再一次攻击孔琼玉邪魔的部分。
　　他成功了，孔琼玉的身体又一次出现了破灭的预兆。
　　“哈，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孔琼玉的脑袋被削下，原本往下垂落，就要掉下去，但是他凭借还连接在一起的一层薄薄的皮，脑袋往上一扣，重新融合。
　　“恶心。”司雨霏皱眉。
　　“你把我的身体变成了半神半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在司雨霏讶异的眼神中，孔琼玉将两边身体的触手呼唤，神的部分抓住了斩魔剑，妖魔的部分抓住了弑神剑。
　　“那就是……如此一来，你的双剑都有敌手了！”
　　“嘭！”
　　乌云飘过本就晦暗的天空，因为过多云层的聚集，太阳又一度被藏了起来。
　　孔琼玉不断交换着身体的部分，按照司雨霏的设想，肆意使用灵气，攻击司雨霏的双剑。
　　司雨霏的剑被撞击得发出了哀鸣声，不断要求司雨霏注意。
　　小心，注意，千万不要把我们折了，因为……
　　“霏霏，你和你的师父一样，都是器修吧，她把自己的主魂献给了自己的剑，你又如何呢？”孔琼玉饶有兴趣地问道，尽管他千疮百孔，理应狼狈不堪才对，而不是这样优哉游哉的。
　　司雨霏完全不理会他。
　　明明剑已经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他还无畏地用自己手中的双剑，持续攻击孔琼玉。
　　“器修要达到自己和武器合一，只能献上珍贵的东西，例如魂魄，例如……生命！”孔琼玉猜测道，并且用力撞击司雨霏的剑，一圈灰色的光炸开，消耗灵气的攻击纯粹但有效。
　　斩魔剑上出现了一条裂痕。
　　“噗！”自从出现在战场以来，看似所向无敌的司雨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吐出了一口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猜中了，我猜中了，你居然真的这样做了，你真的比邬清影还要疯，你居然……把自己一半的生命给了弑神剑，一半的生命给了斩魔剑！”
　　一旦剑折，此人就会立刻死去。
　　此话一出，在场人俱惊。
　　早就猜出答案的晓沐云惶恐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斩魔剑上出现的裂缝，心脏跳动得太快，就要从他的喉咙呕吐出来。
　　“给我……死！”感受到了威胁，司雨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双瞳瞬时出现，他压抑许久的眸子里，出现了久违的疯狂亮光。
　　“威胁我！”
　　“恐吓我！”
　　“夺走我的东西！”
　　“伤害我的人！”
　　“不可饶恕！”
　　“我要你死！！！”
　　“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你，一次次，死！”
　　司雨霏不管手中的剑已经出现了裂痕，陷入了疯癫状态的他，动作干脆利落地放弃了防卫，不顾一切地攻击孔琼玉。
　　“我不是说了没有用的吗？”看到他用弑神剑，孔琼玉就用妖魔的身体挡下攻击。
　　司雨霏指东打西，实际上的攻击在左手。
　　看着斩魔剑出招，孔琼玉就用神仙的躯体去挡。
　　两把剑摩擦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双剑哀嚎不止，可惜不管他们再怎么警告，都无法阻止此刻的司雨霏。
　　他是疯了，但是他越疯，脑子就越清晰。
　　剑光交织，一招又一招，剑中藏剑，终于突破了孔琼玉的还招，将他又一次击杀。
　　当孔琼玉被削了一半身体后，司雨霏也终于撑不住了，他突然倒坐在地板上。
　　“咳咳咳。”司雨霏又吐了一口血，手中用力握住双剑的剑柄，就像是抓住自己的生命，不愿意放手。
　　孔琼玉的身体在渐渐融化，这就是他身体里最后的灵气，这一次死去，就不会复活了。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怎么能输！！！
　　「那就再帮你一次吧，不要让我失望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孔琼玉的脑袋里响起。
　　同样听到声音的司雨霏身体一抖。
　　“霏霏。”
　　“掌门。”
　　吵杂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司雨霏用尽全身的力气，这也许是他平生第一次那么大声说话，他撕心裂肺喊道：“不要过来！”
　　众人还没有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麒麟山的上空，一股令人窒息的黑暗突然侵袭而来。
　　汹涌的灵气，前所未有的战栗。
　　所有人一起抬起头。
　　一棵他们无法想象的神树降临于此。
　　那棵树上一秒还在空中，下一瞬间，直接出现在孔琼玉的身后，扎根在地上，给孔琼玉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晓沐云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的脚步一迈，毫不犹豫地跑向司雨霏。
　　他们离司雨霏太远了。
　　只能看着司雨霏站起来，手里拿着两把剑，意图挡住朝他靠近的孔琼玉。
　　可惜现在的孔琼玉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灵气，重新塑造了身体，而司雨霏，奄奄一息。
　　晓沐云的眼睛睁大，耳朵旁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他眼中的风景都变慢，但是却清晰无比。
　　孔琼玉迎上司雨霏，他这一次，并没有攻击司雨霏的本身，而是一只手折了弑神剑，一只手折了斩魔剑。
　　伏羲院的人都看到邬清影失去人间剑后的模样。
　　而这下，司雨霏就如同当年的邬清影一样，一只木偶，失去了牵引身体的线，直接掉了下去。
　　甚至连多一秒钟的挣扎都没有。
　　“啪。”司雨霏的身体落下后，不小心压到了孔琼玉的触手，随后直接滚了一圈，靠在神树下。
　　神树拥有充足的灵气，散发着金色的细碎光芒。
　　司雨霏躺在树下，眼睛睁着，一动不动。
　　他不甘愿闭上眼睛，但是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171	人间之剑，生死再现
　　霏霏是为了和我厮守终生, 所以才降生的。
　　红线连接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永远都不会断的。
　　司雨霏听到他在补充自己是为了和大家相遇才出生后，又要黏黏糊糊地又把自己单独提出来再讲一次, 就觉得鄙夷, 油嘴滑舌惯了的人, 不耍贫就浑身在痒。
　　晓沐云虽然口若悬河, 年轻的时候还嘴贱, 看到不顺心的人就要上去叨两句。但是，他真的只是单纯喜欢顶嘴。稍微长大了，他表面上的礼貌多了很多, 看似油嘴滑舌，但是他还真的在遇到司雨霏之前, 真的没有对别人这样甜言蜜语过。
　　真心和霏霏说了, 可惜霏霏不相信啊。
　　司雨霏嘴里嫌弃, 实际上默默伸出了自己的手, 对着明亮的月亮, 看着空无一物的手, 动了动尾指。
　　若真的能看见所谓的红线就好了。
　　如果这是真的永远不会停止的姻缘就好了。
　　如果这双手，可以再抓住什么，司雨霏希望这辈子都不放手。
　　神树聚集大地灵气, 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碎光围绕着司雨霏，在神树里面，有一些魂魄, 仿佛围在他的身边, 抚摸着他的脸，希望他醒来。
　　他们意图把自己的灵气灌输进司雨霏的体内, 但是他们并不能决定自己为谁所食，而且司雨霏的体内空空如也。
　　死人是不能接受灵气的。
　　是死了的躯体，但是不见魂魄。
　　弑神剑和斩魔剑被折断，金属被随意扔在地板上，映着天空太阳明亮的光。
　　司雨霏就这样静静躺着，眼睛无神地看着漆黑的虚空，他的脸恬静，银白色的头发铺散一地，黄色的发带松垮着解开。
　　就像是解开的红线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熟悉声音传不进他的耳朵里，他保持着一张仿佛只是发呆的脸，银色的发丝被吹风吹起，拂过他的脸。
　　神树上垂下无数的藤条，想要把他抓住，而那些碎光，拼命为之争斗。
　　孔琼玉看着司雨霏这边的情况，手里幻化出一把匕首，往他心脏的部分射过去。
　　匕首在要插进司雨霏的心脏之前，碎光将其挡住。
　　“无用功。”孔琼玉随意他们折腾，随后走到神树的侧边。
　　他抬起头，晓沐云正在往这个方向奔跑而来，他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慌乱的表情，而且没有用任何的法术保护自己，只是单纯朝这个方向
ЙáΝＦ
前进。
　　孔琼玉终于感受到了快感，心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
　　“我们总是和他们，没有缘分。”孔琼玉在最后哀悼着什么，伸出手，放在神树上。
　　“阿云，不要过去！！！”晓星昼抓不住他，只能撕心裂肺地大喊，意图救自己的独子一命。
　　“今时，今日，成神在即！”孔琼玉狠狠拍了一下神树的树身。
　　神树因他的动作，里面的灵气瞬间沸腾，一阵刺眼的光芒从其中炸开，同时压缩的灵气流一起往四周发散，强大的冲击把石头和树木都摧毁。
　　晓沐云用尽自己的法力，抵御着不可阻挡的攻击，艰难地来到司雨霏的前边。他被灵气的风暴冲击，无法控制身体，不得不趴在地板上。
　　比他站的远的修仙者们都被冲飞。
　　弑神剑和斩魔剑同时被这股气息吹走，滚到了四面八方。
　　晓沐云咬住牙齿，法力无用，他用手抠住泥土，头发似乎被人往后扯着，要把他一起带走，离开风暴的中心。
　　他的下唇被他咬出了血，晓沐云狼狈、肮脏、无力，在狂风的中心，艰难地爬到司雨霏的身边。
　　司雨霏仍旧是那么美丽，他静静躺在树下，神树的树荫下没有风的乱流，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
　　晓沐云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抱住两个月大的司雨霏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从前过往历历在目，晓沐云更加努力，他被疯狂的灵气乱流伤害，在前行了一段路后，终于无法再往前一点。晓沐云趴在地板上，深吸一口气后，一下子将手伸过去，想要抓住眼前人的手。
　　他碰到了司雨霏的指尖，冰冷如同白雪。
　　晓沐云愣住。
　　孔琼玉正在吸取着树上的灵气，他原本不想理会隔壁的生死爱情的，却还是莫名睁开眼睛，往下方看了一眼。
　　他和晓沐云打过不少招呼，心里清楚，他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少爷。尽管晓沐云自小走南闯北，吃尽苦头，在各种简陋的地方都生活过，一副自己不是需要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模样，但是实际上他的内里还是少爷本性。
　　要过好的生活，要干净的着装，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得太难看。
　　他的挑剔是因家世和教养。
　　孔琼玉曾经也嫉妒过的，如果你的起点有我半分凄惨，你怎么敢说，可以毫不犹豫牺牲一切，选择司雨霏。
　　现在的晓沐云，前所未有地狼狈，他的衣服早因为他的动作而肮脏破损，灵气的乱流之中，使用法术会被卷进去，所以他的手抠在地板上，皮肤直接破损，流出血来。他的脸也很难看，龇牙咧嘴，用尽力气，只为了爬到司雨霏的面前，抓住他的手。
　　一如他的期望，他终于抓住了司雨霏的指尖，但是他想要抓住他的整只手，就必须放开他的指尖。
　　“啊啊。”晓沐云的眼泪被风卷着，居然落到了司雨霏的脸上。
　　他能预想到，如果他放开了司雨霏的指尖，就可能再也抓不到他了。
　　“啊啊。”晓沐云死死盯着他的脸，可以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被风往后刮，没有办法再前进，甚至没有办法继续抓住他的指尖了。
　　“我的霏霏，我的……”晓沐云竭尽全力，想要挽留自己能碰触到的关于司雨霏的所有，执念让他在这风暴流中，被乱石击中，被狂沙糊了一脸，都不愿意放开手。
　　孔琼玉看了他一眼。
　　神树的灵气越发肆意地放出。
　　不能使用法力的晓沐云，终于被风暴冲击，手抓破了也没有用，仍旧是被狂风一下子吹走。
　　他的手指最后磨擦过司雨霏的指腹，和他的联系被隔断。
　　如同命运的红线断裂。
　　孔琼玉的视线挪开，回到了天空之上。
　　“阿云。”看到晓沐云被狂风肆虐，晓星昼立即出手，在风暴中将他救下，随后带着他，躲进了伏羲院弟子构建出的结界中。
　　“呕。”晓沐云的五脏六腑受伤，趴在地板上呕吐。
　　他的发簪早就在风中被刮走，如今衣着破烂不堪，头发凌乱，随着他的动作，发丝全部垂下，挡住了他的脸。他一边呕吐，一边泪流。
　　手在不停发抖着。
　　“我……我我我我看到掌门的剑在风中，捡回来了。”伏羲院的弟子抱着两把断剑，连忙递给周围的人。
　　有没有用，有没有用？
　　晓星昼看到他的模样，表情不忍地按下了他的手。
　　没有用，剑断了就是断了。
　　并不是修复好就没事，剑断只是表象，如今是剑和主人的契约断了。
　　“我和霏霏是……”天定的姻缘，会白头到老。
　　晓沐云为了不让自己崩溃，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从他的衣服里滑落出来，眼泪滴滴打落在上面。
　　“不必为司雨霏哀悼，为自己哭丧吧。”孔琼玉的声音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风暴渐渐停歇，除了晓沐云外的人，都看了过去。
　　一棵冲天神树，突然急剧缩小，变成了普通的树高，茂密的树冠开始枯萎，这棵树已经死了。把树上所有灵气都吸取了的孔琼玉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睛。
　　一瞬成仙算什么。
　　要的是一瞬成神。
　　乌云重新挡住太阳，日月有一瞬间的颠倒，天界发现世间居然诞生了新神，震动不已，因为他们的撼动，被掩盖的星辰在不着痕迹地变换行动的轨迹。
　　新的星轨，新的灵气充斥大地。
　　方圆十里内的生命几近枯萎，花草凋谢，树木死去，百鸟从天空掉落，兽类奔走。
　　凡人所不能触及的深渊之内，另一种还未能现身的凶猛之兽，亢奋地在黑暗中互相搏斗。
　　新的、新的、新的。
　　新的敌人，新的竞争者，新的……养分……
　　天空雷声轰鸣，偏偏电光被压抑。
　　一切的反常，不断出现的异样，皆是因为新神诞生。
　　“啊啊啊啊！！！”在场的人看到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骇人画面。
　　孔琼玉的身体迅速膨胀，又一次变成了触手的怪物，不同于上一次的是，他的身体多了一层坚硬的盔甲，神树在他的身旁，渺小如同小草。他兴高采烈地伸出他的触手，整片区域立刻变得阴暗，他的手想要去触及天空，打开一扇门扉。
　　「阻止他」
　　「快」
　　「阻止他，否则的话，我们就要被浊世影响，获得贪欲之心」
　　「快，不能让天界和人界的道路打通」
　　「人呢」
　　「弑神斩魔者呢」
　　「死了」
　　「怎么会死了」
　　众神叽叽喳喳，祂们的声音原本应该只存在于天界，如今却是通过门的缝隙，清楚地传到了在麒麟山的人的耳朵旁边。
　　「祂呢」
　　「就在门后面吗，等着门开就出现在凡世间」
　　「那还不快……」
　　在场的人终于明白了这次战争的重要性，也终于明白弑神斩魔者诞生的原因。可惜司雨霏现在已经死去了，而且连尸体他们都无法夺回来。
　　“既然如此。”伏羲院的人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
　　“别过去，我们不是神的对手！”麒麟山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动作，立刻出声劝导，不希望他们白白送死。
　　“如果现在不能阻止这一切，迟早也会死。”伏羲院的弟子一往无前，“就让我们，再一次履行我们的诺言，代替掌门去。”
　　语毕，伏羲院的弟子毫不犹豫地冲出结界之外。
　　孔琼玉的手就要打开天界的大门，突然之间，一道力量扯住了他的触手。
　　他愣住。
　　伏羲院一位弟子捡起了晓沐云的销魂蹄痕链，在半空中，无限把锁链延长，没有极限的长度，不断耗费他的灵气，伸长到天际，直接套住神明的触手。
　　销魂蹄痕链虽然不如弑神剑，但确实是能对神祇产生影响的武器。
　　伏羲院弟子套住他的触手后，将锁链的另一头狠狠掷下地板。
　　在下面的弟子接过锁链，用法术将锁链深入地底，一群人拉住锁链的一头，用尽法力，狠狠一拽。
　　孔琼玉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影响，居然被他们扯了下去。
　　他的身体砸到地板上，让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快快快！”伏羲院弟子催促着。
　　销魂蹄痕链立刻顺应所有者的心意，快速绕着孔琼玉的身体，想要把他捆起来。
　　链子和捆仙绳的材料相似，如果可以把他绑起来，说不定可以压制他。
　　伏羲院的弟子如此想着，不吝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给锁链输送力量，希望它可以延长更多，更快把他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孔琼玉是真的觉得这个门派很有意思。
　　乔大卫在一边，默默握住弑神剑的一半剑身。
　　你还会有用吗？
　　断裂的弑神剑，释放出微弱的气息，给予他提示：仍然可以。
　　但是，达不到在司雨霏手中的成效了。
　　“那也……去吧！”乔大卫趁着孔琼玉看不起他们的时候，用力将弑神剑投掷向孔琼玉的脑袋。
　　弑神剑深入孔琼玉现在的脑袋。
　　瞬时，巨大的躯体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光是这个声音，就影响了在场人的神智。
　　没有足够的精神力，锁链交缠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算了，我们一起上！”麒麟山弟子互相对视，终于明白了伏羲院人选择的正确性，他们跑出结界，一起冲了过去。
　　“阿云，我们需要你！”眼看所有人跑向孔琼玉，晓星昼知道他们需要一个可以操纵销魂蹄痕链的人，所以连忙呼唤晓沐云。
　　晓沐云自从被救下来后，就一直保持趴着的姿势，他满头青丝落下，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头发贴着他的脸，直接落到泥土地上，他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就听不到晓星昼的声音一样。
　　晓星昼心里怜惜，不忍心催促他，但是现在的情况真的紧急。
　　“阿云！”
　　晓沐云是真的心死了。
　　晓星昼没有办法，只能在他的周围再布下一个结界，随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对付孔琼玉。
　　天地之间，争吵不休。
　　伏羲院弟子和麒麟山弟子，不断消耗灵气去攻击孔琼玉，但是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大海。
　　孔琼玉看到他们努力的模样，不断发出尖锐恐怖的笑声。
　　他的笑声让天空都变得阴暗，大地不断震动。
　　他们竭尽所能，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给销魂蹄痕链输送灵气，希望链子尽快把孔琼玉捆住。
　　“你们是真的……很蠢。”属于孔琼玉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聪明人。”伏羲院弟子不屑，然后继续努力不懈。
　　“我说你们蠢，不仅仅是因为你们做无用功，而是你们现在的行为……”
　　孔琼玉的话说一半，然后用实际的行为嘲笑他们，他的身体快速缩小，从怪物的模样，变成了人的形态。
　　当他一缩小，立即就从锁链的包围中脱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琼玉飞在空中，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其实销魂蹄痕链是可以压制形态的，但是除了晓沐云，在场的人并不懂得使用这个武器。
　　孔琼玉浮在半空中，伸出双手，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终于……
　　满足了贪欲的心。
　　他笑着伸出手，朝着地板上的凡人轻轻一点手指。
　　“嘭！”一瞬间灰心的众人，终于无法支撑自己的精神，直接毫无反抗之力，被强大的力量压着，趴倒在地板上。
　　“哈哈哈哈哈。”孔琼玉被他们滑稽的模样彻底逗笑，他抱着肚子，享受着他布局了几十年，才终于得到的最让人愉悦的结局，“你们真的很烦，如果你们乖乖坐在一旁，说不定还能再活一段时间。既然你们那么急着送死，那我就送你们一程的。完成凡人的祈求，也是神仙应该要做的事情。”
　　众人变了脸色。
　　孔琼玉享受着他们恐惧的眼神，深深沉浸在自己无所不能的心情里。
　　不过他现在吸收的只有这棵神树的灵气，晚一点，还需要把剩下的小神树里面的灵气、剩余大地灵气以及麒麟山和伏羲院的灵气都夺取了才行。
　　他有了打算，就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不过在最后，他仍旧想要在场的人陷入更深的绝望后死去，所以又一次张开自己的手臂，大声呼喊：“现在，还有谁能弑神斩魔！”
　　现场是完全的安静，只有风的声音肆虐在耳边。
　　在场的人闭上眼睛，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结局。
　　突然之间……
　　就像是从完全的黑暗中，飞出的萤火虫那般耀眼。
　　“咳咳。”司雨霏的咳嗽声响起。
　　孔琼玉的动作顿住。
　　众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麒麟山悬崖下的灵气不断与什么东西呼应着。
　　“少主！”留在晓沐云身边保护他的范郸发现了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晓沐云的身体从侧边倒下，范郸连忙去接住他。
　　晓沐云胸口的麒麟玉佩，和司雨霏戴着的麒麟玉佩，正在产生呼应。
　　司雨霏是器修，是可以和武器产生生命和魂魄联系的修仙者，弑神剑和斩魔剑是他的武器。
　　这一块麒麟玉佩跟了他二十年，也是属于他的神器。
　　两块玉佩本就属于一体。
　　晓沐云想起他之前给司雨霏传输灵气，明明是不同的人，明明是不同的灵气，为何可以完全传输。
　　就是因为佩戴玉佩的两个人，同属一体。
　　晓沐云直接通过玉佩，将自己一半的生命输送给司雨霏。
　　“咳咳咳。”司雨霏一瞬间得到了生命，胸膛被重压，没有能马上顺气，只能躺在地板上，不断咳嗽，意图恢复原状。
　　“少主，你怎么了？！”范郸看着怀中的晓沐云迅速白了一半的头发，眼睛渐渐失去神采，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失去。
　　孔琼玉的眼睛迅速转向神树下的司雨霏。
　　众人抬起头，看到他的脑袋转向神树的方向，一瞬间就能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孔琼玉凌空飞过去。
　　“抓住他！！！别让他靠近霏霏！！！啊啊啊啊！！！”
　　他们用仅剩的一线希望，挣脱孔琼玉的精神束缚。
　　一个又一个凡人朝自己扑过来，孔琼玉这一次没有心思耍着他们玩了，他一个弹指，灵气流如同海浪，瞬间把他们掀翻。
　　躺在地板上的司雨霏深呼吸着，眼睛渐渐恢复神采。
　　“再死一次吧。”孔琼玉疾速飞向司雨霏。
　　就在他要到达司雨霏身边的时候，挂在枯萎树上的人间剑展开了结界。
　　“嘭！”孔琼玉被打开。
　　人间剑展开的结界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破开的。
　　“你妨碍我，到这种重要时候了，还是要阻止我。”孔琼玉狞笑，随后站在地板上，身体一转，看向了晓沐云的方向，“没有关系，晓沐云死了，司雨霏一样会死的。”
　　“阿云，阿云！”晓星昼听到他的话，连忙爬了起来，他的身边没有所谓的弑神武器，他也没有弑神之能，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就冲向了孔琼玉。
　　孔琼玉眼睛都不看那边一眼，就朝他伸出手指，再次轻轻一弹手指。
　　凡人和神仙，根本就不是一种层次的东西。
　　孔琼玉这样想着，晓星昼却来到了他的身边，长剑伸向他的脑袋。
　　“无聊。”孔琼玉抓住他的剑。
　　晓星昼的口袋里掉出晓沐云之前给他的化鬼符，他之前向晓沐云要符咒，只是想要支走他，和司雨霏单独说话，所以根本就没有把化鬼符给出去。他把化鬼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用尽一切办法，束缚孔琼玉前进的脚步。
　　“范郸，快带着少主跑！”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了，孔琼玉暂时无法杀死司雨霏，现在把矛头指向晓沐云了。
　　“问题是能跑到哪里去？”范郸抱着晓沐云，是真的绝望了。
　　他当然可以带着晓沐云跑路，问题不管他跑去哪里，也不可能逃出孔琼玉的攻击范围。
　　“少主，少主，你快醒醒！”当下之计，还是晓沐云自己保持清醒比较重要，范郸抓住晓沐云的肩膀，疯狂摇晃他的身体。
　　“别……别动……”晓沐云一直都保持着意识，但是一下子被抽走一半的生命，对他的伤害太大了，所以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少主，你快站起来跑！”范郸不清楚情况，只能赶紧传达信息，“孔琼玉要来杀你了。”
　　晓沐云缓慢地摇头，抬起手，抓住胸前的玉佩，视线看向司雨霏的方向。
　　“咳咳，咳咳咳。”另外一边，司雨霏逐渐恢复了意识，他扶着干枯的神树，慢慢靠着树身，坐了起来。
　　看到司雨霏重新恢复行动能力，孔琼玉没有办法再和这群人纠缠下去了，他散发出身上的灵气，强大的风暴再一次出现。
　　所有人都被冲击着往后摔去，远离孔琼玉，而人间剑构建出来的结界，也被打破了。
　　“啧！”孔琼玉再三抉择，最后还是在晓沐云和司雨霏之间，选择了先杀死司雨霏。消除根本祸患，免得再生事端。
　　他朝着司雨霏飞了过去，手幻化出一把灰色的长剑，直指他的脑袋，这一次，要彻底将他杀死。
　　因为灵气的混乱，神树摇晃个不停，原本挂在树枝上的人间剑摇摇欲坠。
　　
　　司雨霏靠着树干坐着，眼中无情无欲，纯黑的眼珠子麻木地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孔琼玉。
　　「霏霏，是时候了」
　　邬清影的声音响彻司雨霏的脑袋。
　　「师父来助你」
　　孔琼玉的剑指着司雨霏，剑光已至。
　　司雨霏认真地听着邬清影的话。
　　「机会只有一次，不要错失了」
　　司雨霏乖巧地回应道：“嗯。”
　　「呵，果然是师父的乖孩子，来吧」
　　随着孔琼玉的靠近，大地震动的频率越来越严重，神树晃动个不停，在孔琼玉到达枯树的下方时，原本挂着人间剑的树枝断裂，摔了下来。
　　孔琼玉的动作一顿。
　　人间剑也随之掉落下来，剑在空中转动，发出明亮的蓝色光芒，照亮了一片黑暗天地。
　　司雨霏全力以赴，抬起手，稳稳地接住长剑。
　　明亮的剑身，映出杀神的眼眸。
　　天地之间，争吵不休。
　　人间之剑，生死再现。

172	众神降级
　　说来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弑神剑和斩魔剑第一任主人是人神，但是实际上，祂根本就没有用过这两把剑。
　　失去了神力的人神, 背着三把剑, 哼哧哼哧地越过高山, 涉过往前一望没有尽头的漫水沙滩, 坐在悬崖上欣赏落日, 路上遇到在地面上横行的妖魔鬼怪，以及比起鬼怪，更加危险、不可捉摸的人。
　　路途中, 只有人间剑可以保护他周全。
　　这把剑没有神魔的力量加成，只是一把……从前可以随意上天入地, 如今只能靠着弱小的躯体保护自己的凡人为自己锻造的武器。
　　起伏不定的人心, 人世间是和天界以及魔域不一样的万兽丛林。
　　祂就靠一把剑, 走遍大江南北。
　　这把剑绝对……
　　司雨霏的左手撑在枯萎的树身, 在孔琼玉惊讶的眼神中站起来, 胸前的麒麟玉佩闪着微弱的光芒, 人间剑重新为着半死的身躯倾注力量。
　　他手持人间剑。
　　亦如当年人神拿着这把剑。
　　更如邬清影背着此剑，从大江南北中收集线索，解开大地的阴谋谜题。
　　过去种种, 纵横交错, 全部交织，成为此刻。
　　司雨霏的眼睛漆黑一团，他无视了朝自己而来的灰剑, 手中的长剑直接送进孔琼玉的胸膛。
　　人间剑回到开始的主人手上, 自动开启了剑最开始的技能，也就是它出现的原因。
　　保护自己的主人。
　　灰剑和人间剑相交, 人间剑上温和而又强势的剑气将只是单纯气息形成的剑身瓦解。
　　灰色的剑变成细沙，落下后消失。
　　孔琼玉想要改为抬手去挡剑，但是司雨霏的动作更快，人间剑直接捅进他的身体，插到他的心脏上。
　　邬清影留下的伏笔在此一起掀开。
　　他的身体化为神，但是心脏却仍旧是那颗……弱小的凡人部分，邬清影在没有办法取下他的心，将他杀死后，便在飞升的那一刻，巩固住了这颗心脏。
　　这一颗弱小的心，撑住不住一点打击的心。
　　人间剑直接刺破它的躯壳。
　　孔琼玉从未注意到这件事情，当他发现不妙后，迅速往后退，想要借此脱离人间剑。
　　司雨霏边快步追了上去，保持剑仍然在孔琼玉身体内的状态，并且持续推动长剑，想要将他的心脏贯穿。
　　他们保持着同等的距离，一个人想要摆脱，一个人想要追击。
　　势均力敌，无人能完成自己的设想。
　　“我的……链子。”晓沐云的声音微弱，差点都无法很好地传递语言。
　　“链子！”范郸代替他，对着其他地方的人们大喊。
　　一位伏羲院弟子不顾身上的伤，爬着到锁链深入大地的地方。他坐了起来，伸出手，将体内最后的灵气燃烧殆尽，拔出了销魂蹄痕链，随后扔给范郸。
　　范郸接住了链子。
　　
　　“范郸，扶我起来。”晓沐云没有力气站起来。
　　范郸连忙用手架住晓沐云，将他扶起来后，并且把手中的链子交给他。
　　销魂蹄痕链一到晓沐云的手上，立刻焕发了不一样的神采。
　　晓沐云为了支持住身体，不禁用力握住锁链，黑白参半的头发披在身后，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聚精会神。
　　必须要很专心，然后要很准确。
　　“哗啦！”销魂蹄痕链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声响，晓沐云抬手将链子一甩，锁链快速伸长，飞向战场。
　　目标是，离孔琼玉的背后很远的一段距离。
　　众人惊诧，不明白晓沐云想要做什么。
　　“咳。”晓沐云咳嗽一声，一口血从嘴角流了下去。
　　“少……”近距离看着他模样的范郸感到触目惊心，本想要关心晓沐云，但是他说了一个字，就明白晓沐云现在完全是凭借精神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行动，绝对不能打搅他，让他分神。
　　司雨霏和孔琼玉仍旧在追逐战中，并且速度如同脱弓之箭，风都追不上去。
　　白驹过隙，时间过去，晓沐云要做的事情也完成了。
　　一道完全隔绝了去路的巨大铁锁墙形成了。
　　今天是日蚀，本就天空阴沉，加上孔琼玉之前搅乱这里的灵气之流，整个地方都是尘土飞扬，视线不佳。所以当墙壁砌成后，一阵巨大的阴影投下，孔琼玉也没有发觉。
　　孔琼玉无法估计以后的情况，甚至不能用其他神术，人间剑抵住他的心脏，仿佛把他封住了一样，他只有先挣脱这把剑，才能有其他的动作。
　　孔琼玉抬起眼。
　　司雨霏自从醒来后，眼睛一直都是纯黑无神，现如今的他，更多是凭借本能在行动。
　　如果再快一点摆脱人间剑的束缚，一定可以赢。
　　孔琼玉这样想着，一下子爆发，加快速度往后退。他能感觉自己的努力是有效的，人间剑的剑尖正在慢慢脱离他的心脏，就在他打算就此脱身，再用力量将司雨霏击倒的时候，他的后背突然，毫无征兆地撞上了一道硬物。
　　因为他的撞击，金属链子构成的墙壁发出了吵闹的哗啦啦声音。尽管如此，墙壁依旧坚硬，遵循所有者的心愿，纹丝不动。
　　就在他失去退路的那一秒，一切都注定了。
　　孔琼玉愣愣地抬起头。
　　“咔。”看不清表情的司雨霏就在他的面前，人间剑深入他的身体，刺入他的心脏，并且把他钉在墙壁上。
　　看到了远方的一幕，晓沐云一放松，锁链就从他的手中掉落。
　　因为他的放手，锁链墙壁瞬间塌了下去。
　　数不清的链条从孔琼玉的背后瞬间砸了下去，声音震动寰宇。
　　孔琼玉尚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司雨霏一只手点在他的胸膛上。
　　炽焰燃烧，活生生将他的胸膛烧开。
　　身体没有死去，心脏却感受到了痛苦。
　　“啊啊啊啊啊！！！”孔琼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烧开。
　　司雨霏听到了他凄厉的惨叫声，抬起眼看他。
　　孔琼玉看到了毫无感情的决意。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做那种事情！”孔琼玉似乎猜到他想要做什么，拼命求饶，“我好不容易才做到了，好不容易才完成的野心计划，死了那么多的人，被抽尽了的灵气，你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事情吗？你知道新神是多难……啊啊啊啊！！！”
　　孔琼玉的话语中断，只有惨叫声。
　　因为司雨霏在慢慢地拔剑，将他的心脏，清晰可见地，从他的胸膛抽出来。
　　孔琼玉想要逃，但是地板上的锁链慢慢蠕动着，抓住了他的手和脚。
　　于是乎，他只能亲身体验，自己的心脏被慢慢抽离的感觉。
　　当他的心从空了的身体里拿出，司雨霏伸出手，抓住那颗心脏。
　　“不不不，不要不要！”孔琼玉疯狂摇头，语无伦次。
　　他不知道司雨霏，或者邬清影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能感觉到，那颗心脏和自己的生命紧密相连，如果它没有了，自己也要死了。
　　好不容易才成神，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何要这样死去？
　　孔琼玉想到这一点，愤怒地用力挣扎，带着沉重的锁链，逼近司雨霏。
　　司雨霏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孔琼玉的脑袋变换成恐怖的巨大章鱼头，想要再做挣扎。
　　“那就还你吧。”司雨霏抬起手，直接把那颗心脏塞进他的张开的嘴里。
　　孔琼玉愣住。
　　一道耀眼的蓝光散发，司雨霏朝他打出攻击，孔琼玉直接被击飞。
　　还绑在他手脚上的锁链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他在空中，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嘭。”孔琼玉的身体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司雨霏站在原地，动作轻快地挥了一下人间剑，散下来的银白色头发披落在漆黑的衣服上。
　　剑身发出一阵幽幽光芒，邬清影的主魂终于可以……离开这把剑了。
　　此剑从此刻开始，完全属于司雨霏。
　　“天地之间，争吵不休。”司雨霏一步步朝孔琼玉走去。
　　孔琼玉倒坐在地板上，吐出了在自己嘴里的心脏。
　　那一颗心迅速变形膨胀，随后在孔琼玉的注视着，爆成了一团血浆。
　　“人间之剑，生死无限！”司雨霏朝孔琼玉挥出一道攻击。
　　孔琼玉抬起手去挡，但是那道蓝光，并没有伤害他，而是碰到他的身体后，直接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哈。”孔琼玉嘲笑司雨霏的徒劳。
　　“不必现在就提前开心，等你的躯体毁灭后，会更加有意思。”司雨霏继续朝他走过去。
　　“什么意思？”孔琼玉不明白他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
　　“神的意识比身躯还要难以毁灭，因为从你成神开始，你就可以感知天界的灵气了。神可以以多种形态存在，不单凭意识也能存活。但是只有意识的神，哪里都能塞进去，一种不可理解的地方也可以。你应该很难领悟，因为你并不是掌管知识类的神。简单来说，等你的躯体不能留住你的意识，你的意识会被人间剑永远困在生死之间，永永远远，在一瞬间，反复死去、复活，没有终点，也不能逃脱。”司雨霏握住剑柄，毫无慈悲地朝他靠近，“我乃掌管神魔审判之终，你既然设计陷阱，把凡人的灵气和魂魄困于一棵树中，那我自然可以给你，永远困在生死之间的结局。不过我很仁慈……”
　　孔琼玉听到他的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仍旧能保持你的神能，在生死无限轮回之间。”司雨霏抬起人间剑，指着他，“神的能力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增长，但是你不会，因为你的诞生和死亡，时间太短了，什么都做不到。你会维持最弱小的神的姿态，以后你就庆幸自己会被困在生死轮回吧，不然你一旦脱身，说不定神魔就可以将弱小的你吞食。”
　　“呵呵呵。”孔琼玉冷笑，随后说，“我抓到你这个计划的漏洞。”
　　“为了可以公正审判，我同时知了知识的真相，既然我出手，不可能有漏洞。”他从不怀疑自己。
　　“我不死，不就可以了。”孔琼玉嘲笑道，既然要躯体和意识分离，他的攻击才会生效，那么他活着的话，那道攻击就是无用的。
　　“呵。”司雨霏冷笑，“虽然现在人神的知识和记忆快要随着这把剑，把我的脑袋都挤爆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司雨霏是怎么想的。”
　　孔琼玉看着他。
　　“你怎么能不死呢？”司雨霏的眼睛微微睁大，疯狂的亮光压倒了来自人间剑传递过来的理智。
　　孔琼玉傻眼。
　　司雨霏抬起剑，快步朝他跑过去。
　　孔琼玉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似乎是畏惧着司雨霏的进攻。
　　如果产生恐惧感，你就会败北。
　　脑子里面想起那位神的声音，孔琼玉干脆摒弃所有的理智，放出身上所有的灵气。
　　这里的四面八方，还趴着其他修仙弟子，司雨霏抬起剑，本来想要将这道灵气打回去。但是神气并非如此容易反击，人间剑只能保护他自己。
　　就在司雨霏打算冒着神气风暴，闯进去中断他的发疯，救下其他人的时候，原本静静呆在一旁的盘旋锁链快速动了起来，将还在他们两人附近的弟子一一抓住脚，然后拖向结界的方向。
　　“娘亲诶，娘亲诶，我的头发，痛痛痛。”
　　“少主，慢一点，真的很痛。”
　　他们体内的灵气几乎清空了，大部分人连保护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就这样被晓沐云直接拖到了结界。
　　“少主……”麒麟山的人委委屈屈。
　　“没死就好了。”晓沐云根本站都站不稳了，还用最后的灵气将他们都回收回来，精神岌岌可危。
　　在他们都回到结界后，中心的圈子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灰色光芒。
　　在结界内的众人捂住了眼睛，晓沐云提前预知了现在的结界无法挡住这一道冲击，终于拿出了最后一张化神符，用以支撑结界的稳固。
　　“阿云，你还行吗？”晓星昼不顾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着急地来到晓沐云的身边。
　　“我没事，还活着……生命慢慢回来了。”
　　人间剑上寄存着大量的力量，甚至有不知道怎么存在的生命之源。
　　司雨霏自身慢慢恢复了生命，晓沐云这边自然就开始接受那边的一半寿命，他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了。
　　如果……司雨霏能全身而退的话。
　　风暴之中，司雨霏不得不抬起手，挡住这阵光芒。
　　有一样出乎预料的东西保护了他，他戴着脖子上的麒麟玉佩。
　　当这个玉佩作为神器，散发出凌厉的攻势，攻向孔琼玉，保护司雨霏。
　　依照司雨霏现在的知识，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一只麒麟究竟是哪位神的化身了。
　　你也在看这出戏吗？还是你也在推动着故事的发展。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你也不过是旁观者。
　　尽管感受到这股气息，司雨霏就觉得恶心，不过现在情况危急，就忍了吧。
　　麒麟的金光将灰色亮光扫尽。
　　司雨霏抬起头，眼前出现了庞然怪物，他还是如同从前，肉堆成的怪物，狂肆挥舞着触手，眼睛骨碌碌转动着。
　　“呵。”司雨霏冷笑，“穷途末路的玩意。”
　　他御风直上，飞到于孔琼玉的脑袋平行处。
　　孔琼玉身躯上的所有眼睛危险地眯起，随后全部触手朝他伸去，攻击向他。
　　司雨霏虚空一踏，飞了过去。
　　触手全部向内收缩，想要将他抓住。
　　司雨霏灵巧地躲避，在攻击中寻找着孔琼玉容易下手的地方。
　　他的动作太轻盈了，不管触手怎么捕捉他，他都能从中逃脱。司雨霏不紧不慢，甚至可以把他熬死。
　　就在他产生没有那么积极的想法时，身体徒然一震，一脚踩在触手上，差点没有站稳。
　　趁他快要摔倒的时候，另一只触手朝他攻击而来，司雨霏干脆就倒着的姿势，用念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脚在上，头在下，自然地从触手底部走了几步，然后双脚一蹬，加速飞到另一个地方。
　　孔琼玉的身体四面八方都有眼睛，不管他移动到哪个地方，都没有办法逃过他的视线。
　　司雨霏脚尖轻轻用力，持续绕着他移动。
　　其实他的身体不过是暂时被晓沐云转移过来的生命力，以及人间剑上的力量撑起来，如今是爆发状态，自然可以显示出所向无敌的模样。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所以没有时间在这里陪着孔琼玉消耗体力了。
　　“先来试试剑好了。”司雨霏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走在触手上的脚步一停，挽了一个剑花后，人间剑在他的身体侧边，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看到了他的预备动作，孔琼玉紧张地快速卷动着触手，想要把他压下去。
　　触手一下子往下落，带给上面的司雨霏一种失重感。他的手往上，紧紧抓住触手，身体随意在半空中摆动。
　　终于，孔琼玉找到机会，将他往上抛掷，并且伸出了一只触手，想要将其拍扁。
　　司雨霏等的就是他动手的这一刻，他在触手上一荡，脱离孔琼玉的躯体，凌空转身，泠冽剑气携带着坚决的攻击而去。
　　孔琼玉下意识抬起一只触手去挡。
　　“嘭，嘭，嘭。”那只触手从手尖处传来了爆裂的声音，声音一直往它的躯体方向延伸过去。
　　“啊啊啊啊。”孔琼玉发出了惨叫声。
　　他的一只触手被砍了下来。
　　“还行。”司雨霏笑着，握着人间剑，再一次飞向孔琼玉。
　　孔琼玉不能再忍了，他的触手反复拍打着司雨霏，可惜司雨霏还是能从他的攻击中躲避，并且朝着他的脑袋方向而去。
　　孔琼玉一时着急，直接就用了石化的功能，他的眼睛射出一道力量，作出预判，攻击等会就要落在其中一个触手上的司雨霏。
　　“哈。”司雨霏的嘲笑声响起。
　　他在半空中，居然活生生改变了行动轨迹，以不可能的角度转身，停在了另一根触手上。
　　石化的能力，把孔琼玉自己的触手变成了石头。他还没有来得及大吃一惊，就见司雨霏用左手打出一道风术，直接冲击他石化的触手，将其击落。
　　孔琼玉这时候才发现了司雨霏的计划。
　　“太晚了。”于触手的中心，司雨霏直接用人间剑打出一道引起风暴的攻击，将孔琼玉的所有触手一一砍断。
　　凡物成神，在最开始的一瞬间拥有最强的力量，孔琼玉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刻。
　　司雨霏在空中转身，再一次飞舞在他的眼前。
　　“休想再靠近我！”孔琼玉怒吼，神化结界将自己包裹。
　　“真是难看啊。”司雨霏教育他，“你根本就没有神的资格，若是神，到死之前，都不能退缩。不过这也代表了，今时今刻就是你的死期。”
　　司雨霏落到了地板上，脚步稍稍拉开。
　　他收敛了动作，似乎不会再进攻了。
　　“哈哈哈，难看也好，狼狈也罢，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孔琼玉明白的，“如果我活下去，变得更加厉害，你就不能拿我如何。”
　　司雨霏微微笑着，对他的嘲讽不言而喻。
　　“反正你不能再靠近我！”孔琼玉燃烧自己的力量，构建出这个结界，不管司雨霏从前是什么人，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力量，都不可能突破这个结界。
　　“我不用再做什么，在你用尽自己剩余的力量构建出这个结界，用最虚弱的身体躲起来的时候，这一场战争已经决出了胜利者。在死前，对着你信仰的神嚎哭吧，用你的无力警告祂，让祂好好待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就算产生贪欲，也绝对不违背诺言。”
　　“你在说什么？”孔琼玉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确实为了构建出这个无坚不摧的结界，选择了把自己变成了无力的模样，但是这个结界足以保护他了。无论他现在多么脆弱，是否一击就倒，起码其他人是不能靠近这里的。
　　司雨霏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弑神剑的剑鞘，用力插在地上。
　　孔琼玉浑身发寒。
　　在之前，有一个伏羲院弟子把弑神剑的一半剑身打进了他的脑袋，但是因为对他基本上没有产生任何伤害，所以他根本没有理会。
　　“弑神剑，回来吧。”司雨霏呼唤自己的剑。
　　你既然还活着，那我当然听你差遣。
　　弑神剑顺从他的意思，从孔琼玉的内部，自头到尾，如同风一样切开他的身体。
　　孔琼玉睁大眼睛。
　　他并没有马上死去，于是乎，便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分为二。
　　孔琼玉死后，结界自动解开，一半的弑神剑飞回了司雨霏眼前的剑鞘。
　　司雨霏抬起人间剑，稍微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正眼看着他，眯起眼睛，带着恶意地笑了。
　　“千影裂空。”属于人间剑上的力量化为万千风刃，将巨大的神祇身体千刀万剐。
　　孔琼玉的血肉将后山彻底染红。
　　他的身躯死去，意识开始陷入千千万万遍的反复诞生和死亡，就和司雨霏说的一样。
　　司雨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在这一瞬，孔琼玉已经死了几十遍了。
　　他在无限生死轮回间，再一次发出痛苦的声音：饥渴，好饥渴，不甘心，怎么能得到如此下场？
　　在他如此呐喊的时候，有一个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意识，看到了人间剑上的剑穗，轻轻回应道：罢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但是那个声音很快就死去了，更多的声音仍旧高喊着：不满足！
　　司雨霏站在红色的土地上，并没有马上放下剑，他转过身体，这一次却是用剑指着天空。
　　“现身吧，大黑天五通！”门扉已经被推开，藏在后面的神静静看待这场戏剧的结局。
　　在司雨霏的呼喊声下，他仍旧没有出来，只是和他对话。
　　「太晚了」
　　“你指的是什么？”司雨霏问他。
　　「尘世和天界之间的通道在孔琼玉成神的一瞬间，已经打开了」
　　若世间出现新神，那么欢迎他的通道就会打开。
　　在那一瞬间，尘世的欲望已经久违地到达了天界。
　　「不信你看，对这里虎视眈眈的，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天空之上，万千门扉打开，不知道有多少位神，正在注视着人世间
　　「我想要的终会达成，神仙重新取回了贪欲和弑杀的欲望，迟早他们会降落到人间，到时候，血流成河，仍旧是我想要的结局」
　　他不急着现身，就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司雨霏闻言，微微一笑，并不着急。
　　「你笑什么」
　　“有时候神仙就像禽兽一样，只有本能，没有抑制力。那好吧，今日就实现当初诺言，我将会把违诺之神，统统弑杀。”
　　语毕，人间剑发出凌厉的杀意，直冲云霄。
　　“若你们踏下天界，就如同此神，困于生死环宇之间。”司雨霏的剑指着他们。
　　一瞬间，所有神的周围突然变成一片虚白，一只庞大的只有轮廓的手指，于审判的神位上凝视他们。
　　「我们求和」
　　这时候，那一个在过去的时空中，和司雨霏有过交流的神开口说话，他并不想要陷入审判领域。
　　“那么就从禽兽变成人，明白欲望是能被恐惧压制的。”
　　司雨霏的手指不愿意随意挪开。
　　「我们从前的契约仍旧继续，一旦神仙违诺，世间仍旧会有弑神斩魔者，所有犯者，杀无赦。」
　　众神闻言，用沉默代替赞同。
　　
　　“那么我要你们在条约上再加上一个条件。”司雨霏看着一地的血肉，沉稳开口，“自今日开始，一旦神仙从天界来到人世间，就会遵循此契约的影响，力量降级，出现在凡人的眼前时，不得再以真容，只能模仿凡人的姿态。如果你们答应，我们现在就可以各自回家了。如果不行，我将把我们都一起困在审判虚空境界，没有人可以逃脱，神没有终结，我们就长长久久在这里。”
　　神们沉默，似乎在无言交流着。
　　「好吧」
　　掌管来回时间线的神作为代表，答应了司雨霏的条件。
　　“那么走吧。”司雨霏的身体快要撑不下去了。
　　天空上的万千门扉，一一关闭。
　　司雨霏一一盯着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作弊。
　　就在剩下最后一扇门的时候，那扇门偷偷打开。
　　司雨霏正准备攻击那个方向，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邬清影站在那里，对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这是乔大卫教他们的动作。
　　司雨霏看到她，突然鼻头一酸，眼眶红了。
　　主魂和其他魂魄聚集一起，邬清影如今成为了一位完全的仙。她朝着司雨霏点点头，随后也把自己窥视人世间的门关上。
　　从今天开始，她就属于天界。
　　司雨霏等着所有人都走了，才把结界撤开。
　　遮天蔽日的虚白消失不见，司雨霏这才发现。
　　日蚀已经结束了，明亮的太阳重新照耀着大地，万里无云，晴空灿烂。
　　“霏霏！”晓沐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司雨霏躺在地板上，抬眼看着晴空，因为太累，直接睡过去了。
　　人间剑插在泥土里，剑柄上的破旧剑穗被微风一刮，就落在了血色的土地上。

173	确实是个好日子
　　这是寻常夏日的一天, 日蚀过去了许多天，人们开始恢复了平常的生活，从前的灾难影响虽然仍在, 但是众人也慢慢走出了阴影。
　　有一件事情在悄悄发生变化。
　　修仙界的许多门派, 悄然将自己供奉的未知的神像捣毁了, 甚至把为祂们建造的神庙也毁灭了。
　　破败的神像倒在地板上, 要很多年后, 某些喜欢游历大江南北的游客，才会发现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的门派供奉着的不同神像，其实都有高度的一致性。
　　例如都有很多触手、都具有海里动物的一些特征。
　　将神像都破坏后, 仍旧需要解决神树的问题。
　　眼看大事已经摆平，不少门派又开始哀求留在自己家的伏羲院弟子, 他们真的不想这棵树被毁, 自己几十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伏羲院弟子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这是, 可以不毁掉那棵树的意思吗？”他们眉开眼笑, 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这个嘛……”伏羲院弟子正想要回答他, 此时，无量弓上发出的信号如同白日焰火，于天空闪耀, 被众人捕捉。
　　“掌门来信号了, 动手。”伏羲院弟子迅速变脸，残酷无情。
　　“啊啊啊啊啊！”趴在地板上的修仙者伸出手，无力地挽留伏羲院弟子。
　　他们理都没有理其他人的哀求, 干脆利落地把神树连根拔起, 并且用阵法将其瓦解。
　　“啊啊啊啊啊！伏羲院，我和你们不共戴天！！！”个别人呼天抢地。
　　“呵呵。”
　　解决掉神树后, 伏羲院弟子本应该可以离开了，但是他们表示，想要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观察一下情况，以免出现其他意外。
　　大部分门派愿意再养他们一段时间，个别不愿意的，被伏羲院的恶霸威胁过后，不得不同意了。
　　一开始，其他门派和伏羲院弟子相处得算是氛围融洽，有说有笑。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三天后，所有门派的弟子不约而同地扑倒在伏羲院弟子的脚旁边，哀求道：“你们回去吧，求求你们了，赶紧回去吧，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是真心感激，但是也是真心希望你们离开。我们的庙太小了，供不起你们这几尊大佛，求求你们不要再折腾我们了。我承认我们想要走捷径修仙很不对，但是这个惩罚也太重了！”
　　“你们指的是什么惩罚？”伏羲院弟子不解。
　　“服侍你们这群大爷啊！”修仙者痛哭流涕，“我们这样一个垃圾的门派，毁灭了就毁灭吧，你们不用再费心思在我们身上来，回去吧，真的，回去吧。”
　　“哦豁。”伏羲院弟子作出夸张的反应，然后摇头拒绝了，“我们很久没有出门了，自然要多玩久一点。”
　　修仙者们：“……”
　　你们玩什么啊，你们是在玩他们！
　　“你们不是有……禁足令吗？”伏羲院不是规定，只有掌门可以在外面随意行动，其他弟子都要在门派里面呆着。
　　伏羲院弟子看到他终于说到了重要的事情了，满意地眯起眼睛。
　　修仙者们瑟瑟发抖，仿佛眼前的不是和他们一样普通的人，而是什么远古恶神。
　　他们埋了许久的伏笔终于掀开。
　　“伏羲院弟子不能出门，是因为百年前的掌门和众道定下契约，收下了一笔可观的闭门费，并且留下了凭证，也就是你们前段时间收到的那枚铜钱。那些钱本就属于你们门派，所以无量弓才能以铜钱为引，回到你们的门派，为我们指路。我们和众道签订的时间还没有到，就这样大量弟子出门，是违反了契约，把那枚作为凭证的铜钱还给你们，实际上还要把当年一起拿到手的钱也还给你们。”
　　修仙者们听到他们还要把钱还给自己，觉得他们怪好的呢。
　　“既然钱要还了，出来都出来了，我们打算玩个够。”伏羲院弟子如是说。
　　“你们……能去别的门派玩吗？”他们提建议。
　　伏羲院弟子闻言，眯起眼睛，发现他们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于是乎只好威胁道：“我们之前伤筋动骨，不好远行，在这里多玩一段时间吧，玩够了再离开。”
　　修仙者们闻言，陷入沉默。
　　“你们想要什么？”终于，他们中间有聪明人开口说话了。
　　伏羲院弟子看着他们的眼睛，笑了，随后给予提示，道：“我们的掌门现在在麒麟山。”
　　天狗食日之祸过后，众道第一次聚集，于麒麟山，为见伏羲院掌门而来。
　　司雨霏在上次战斗中伤痕累累，右手又一次绑上了缠带，吊在脖子上。除了右手，他的脸也几乎被白色的细布缠着，只清楚露出来一双眼睛，鼻子和嘴巴部位上的细布较为松垮，让他可以很好地呼吸和说话，但是总体来说，看不见他的脸。
　　他站在后山的中间，身后排着一群伏羲院的弟子。
　　“你们掌门受伤好严重。”在往司雨霏走近期间，有人忍不住和伏羲院的弟子说话。
　　伏羲院的弟子嘴角抽搐，看破不说破。
　　麒麟山弟子是带着他们来后山见司雨霏的，所以也在队伍里面。
　　全部人都到了后山以后，在其他门派中间掺杂的伏羲院弟子，也陆陆续续回到来司雨霏的身后。
　　晓沐云在休息期间，身体的状况恢复得不错，他如今一头乌黑的青丝仍旧梳得松松垮垮，穿着宽松的蓝色麒麟山院服，走在最前面，后面带着乌泱泱的各门各派修仙者。
　　他们都是被派来的代表，准备和伏羲院谈判的。
　　隔了一定的距离，全部修仙者主动停下脚步。
　　但是走在最前面的晓沐云，似乎忘记了停下来，直直走到司雨霏的面前，他的脚尖正对着司雨霏的鞋子，宽大的袖子被风一吹，和司雨霏被袖带束起来的黑色衣袍互相磨擦。
　　晓沐云和他的距离不过一手臂的距离，低下头看他的时候，身影完全把他罩住。
　　司雨霏抬起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他显然是疑惑晓沐云为什么要走那么近，他不好说话啊。
　　“少主，少主。”范郸在后面，连忙跑过去，扯着晓沐云的袖子，把他扯了回去。
　　“净云君，不用着急开战，毕竟这一次我们全体修仙者都欠伏羲院一个人人情。给老夫一个面子，先和谈。”站在旁边某一位掌门，以为晓沐云脾气硬，二话不说就要和司雨霏开打，刚才的行为是挑衅。
　　调戏完司雨霏的晓沐云做作地拿出一把扇子，打开后，挡住了自己坏笑的脸。
　　“你就是伏羲院的新掌门？”大部分的修仙者是没有见过司雨霏的。
　　司雨霏听到他的问题，乖乖地点头。
　　众人抽气，突然觉得这一次的伏羲院掌门，似乎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以前伏羲院更换掌门，都会通知一声。”有人嘀咕。
　　“这一次，比较紧急，所以来不及发通知。”司雨霏慢慢开口，“我乃伏羲院第十五代掌门，司雨霏。”
　　“弑神斩魔者？！”大部分人显然是记得这个名字的，同时也突然明白了，这一场灾祸，和二十年前诞下的一个婴儿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司雨霏再一次点头。
　　“不过好奇怪，邬清影不是第十代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十五了？”众人看到了他，心里头的疑问是越来越多。
　　“我的弟子们说，你们想要见我。”司雨霏不想浪费时间，所以直入主题。
　　“是的。”不同的人同时发声，表达同一个想法，“快点把你的弟子们都领回去吧，我们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次的仗义相助，但是我们真的养不起伏羲院的人。”
　　”我的弟子在遇到失去灵气的灾难都走了出来，结果被你们门派的弟子折腾一段时间后，差点忍不住去跳崖。”
　　“他们大晚上还在打牌，我真的受不了。”
　　“打牌算什么，他们带着我们门派的小弟子爬山玩水，我赶过去照顾他们，身心疲惫。”
　　“他们还一天天嫌弃我们的食堂的饭难吃。”
　　“这也不算什么，在我们重新修炼的时候，他们乱入，把我门弟子打了个落花流水，美名其曰切磋。这是切磋吗？只是单方面欺负人吧。”
　　“走吧，你们走吧。”
　　众道苦苦哀求。
　　“不行。”司雨霏断然道。
　　“为什么！！！”群情激愤，声音刺耳。
　　“之前伏羲院弟子不出门，是因为有契约，既然现在契约打破了，我们要还钱给你们，那么，我们当然可以作为交换，随便行走在大江南北。”司雨霏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轻飘飘地说了。
　　众人沉默，道理是这个道理。
　　“你们欠的钱，我们不要。”这种时候，还是有聪明人出声，显然明白司雨霏的意思。
　　司雨霏不想还钱。
　　众道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就是这点小事，我们都不用你们还钱，你赶紧把你大佛们都带走吧。”
　　司雨霏听到了这句话，继续摇头。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他们猜不透啊，真的猜不透！求求这位伏羲院的新掌门，不要再摇头点头了，能不能直接说话？
　　“重新签订契约，内容就和以前的一样。”司雨霏干脆利落道。
　　一个伏羲院弟子凑到司雨霏的耳朵旁边，告诉他：“掌门，现在的钱没有以前值钱了，要涨价。”
　　他虽然说是悄悄话，但是恨不得喊得全部人都听到。
　　众人闻言，瞬间轰然，吵吵闹闹的声音纷乱无比。
　　他们明白了：伏羲院的人居然想要大赚他们一笔！
　　司雨霏无奈地撇过头。
　　“掌门，霏霏，你可以的！”众人终于正确掌握了悄悄话的正确声调。
　　“话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个主意不就是霏霏提出来的吗？”
　　“羞愧那也没有办法，伏羲院被那个死人弄破了好多东西，整修也是要钱的。”而他们没有钱。
　　“霏霏不是惭愧，只是不想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有人觉得他们多虑了。
　　司雨霏确实只是因为面对太多不熟悉的人而不自在，他的脑袋左点一下，右点一下，希望可以赶紧离开这个场合。
　　“被骗了，还以为是和邬清影不一样，是个很乖的小孩。”
　　“我就知道，从伏羲院跑出来的，没有一个好惹的。”
　　司雨霏郁闷地问他们：“你们决定得怎么样？”
　　“我们……”众道不能下定决心，“需要再商量一下，再商量个七八天都是正常的。”
　　司雨霏明白他们的意思了，随意用左右手往前推着伏羲院的弟子，朝他们走去，说道：“那你们回去好好想吧，我门弟子跟着你们一起回去，等你们有结论了，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会转告我的。”
　　“不了，真的不了！婉拒，真的婉拒！”修仙者们异口同声。
　　“真是太难看了，一群年纪那么大的人，做点小的决定，还犹犹豫豫的。”司雨霏认真鄙夷他们。
　　众道互相对视。
　　他们确实不想伏羲院的人出来外面，否则的话，定会像蝗虫过境，迟早所有门派都会被一扫而空。
　　“好吧。”他们同意了这个交易。
　　司雨霏稍微一抬手，一个弟子打开了一个铜盒，对他们说道：“你们之前得到的那枚铜钱，放到这个盒子里，那么我们的契约就生效。”
　　众道闻言，各自拿出那枚铜钱，一个接着一个，把它们都放回盒子里。
　　当铜钱填满了这个盒子，司雨霏伸出手，将盖子合上。
　　从前它是如何待在伏羲院的藏宝库的，今后也会一样存在。
　　“钱的话，你们派人送来伏羲院就可以了。”司雨霏想要回去了，日蚀后，他带着一群人在麒麟山蹭吃蹭喝，顺便疗伤，如今他们没有大碍，也是时候回去伏羲院，把地方修理好。
　　看着他们打算走了，晓沐云突然出声：“既然掌门在此，麒麟山现在就可以把银票给你们，这样我们就不用跑一趟了。”
　　众人闻言，感慨：那么一大笔钱，说给就给，不愧是富得流油的麒麟山。
　　他们决定留下看热闹。
　　晓沐云让人去取银票过来，听到吩咐的弟子也不知道他到底需要多少钱，所以干脆拿了一大叠银票来了。
　　众人看着晓沐云拿着一叠银票走向司雨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羡慕谁比较好。
　　司雨霏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分深不假，但是帐还是要算清楚的。
　　晓沐云似乎并没有吝啬的意思，他站在司雨霏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叠银票，笑着给了他一张。
　　司雨霏双手接住钱，看了一眼后，又抬起头，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晓沐云。
　　不够哦。
　　晓沐云一张张银票放到他的手上，眼睛不看钱，只看着司雨霏的脸。
　　伏羲院的人部分人大怒，这个人当着他们的面调戏他们的掌门！
　　“啊！”晓沐云的视线突然望着天空，发出了惊诧的声音。
　　在场人被他欺骗，纷纷抬起头，看着明亮的太阳，唯恐从上面又降下什么阴谋。
　　晓沐云趁着没有人注意，低下头，快速地亲了一口司雨霏的嘴巴。
　　司雨霏愣住。
　　当其他人发现天空什么都没有，懵懵懂懂地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都回到司雨霏和晓沐云身上的时候，晓沐云已经把拿着的一大叠银票都塞给了司雨霏。
　　“都拿走吧。”晓沐云把司雨霏的手卷起来，让他拿好这些钱，多的钱是晓沐云占便宜后，应该给的，“伏羲院这一次拯救天下，让大地避于血流成河的灾难，这些钱都是你们应该得到的。”
　　司雨霏庆幸自己今天也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不然现在大概脸红得如同落日照耀的海面。
　　“掌门。”有人喊司雨霏。
　　司雨霏抱着银票，明明得到了那么多的钱，还是神态委委屈屈的，最后跟着大家一起御剑飞行离开了。
　　司雨霏的这个壮举足以使他成为了修仙界的历史中，赫赫有名的鬼见愁伏羲院掌门。众道互相提醒，千万不要随意得罪这一位伏羲院掌门，实在是一位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他得到了这一笔钱，把伏羲院重新修整了一下。多了的钱放到账房，伏羲院有了钱以后，又开始了自己的作死生涯。
　　而后的岁月，悠长又普通。
　　师白玉最后还是留在了伏羲院，成为了司雨霏的徒弟。他一开始嚷嚷着要去麒麟山享受荣华富贵，司雨霏就喊来晓沐云将他带走。
　　师白玉去了麒麟山，每天天没亮就要起来修炼，大晚上的不给睡觉，要他坚持观天象，记录星辰运动轨迹。如此七天过去，师白玉一脸沉重地找到晓沐云，非常丢脸地表现麒麟山太豪华了，他还是比较适合伏羲院那种早上太阳照进来了都可以不起床、一顿可以吃三碗饭、下午陪着一群说话颠三倒四的人打牌的生活。
　　晓沐云憋笑，然后也一脸严肃地点头，表示痛失师白玉这样的人才，他很痛心。
　　师白玉顶着黑眼圈，一脸沉痛地说：“没有缘分，我也很可惜。”
　　于是乎，晓沐云带师白玉回伏羲院了。
　　他们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人是司雨霏，他戴着阴森的鬼面具，看了一眼对着他露出讨好笑容的师白玉，冷酷无情地将门关上。
　　“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麒麟山那边的生活根本就不是人应该过的。”师白玉趴在门上，鬼哭狼嚎。
　　晓沐云不满地说：“喂。”
　　师白玉继续卖惨，哭道：“那群人脑子有病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真的不能在那里生活，不然我会早夭的！”
　　晓沐云在一旁接话，说：“我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我还活生生的。”
　　师白玉无视晓沐云，他现在为了重回伏羲院，什么鬼话都敢说：“你是我的师父，亲生的师父，以后你说一，我不说二，你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求求你了，再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嚎到觉得喉咙干，准备喝口水，再继续大喊大叫的时候，伏羲院的门再一次打开。
　　司雨霏一如往常，用毫无情绪的面具脸看着他，然后让开一个位置，意思是让他进来。
　　师白玉担心他反悔，脚步一迈，一溜烟跑进去，然后径直跑过走廊，去找伏羲院的牌友了。
　　晓沐云站在门外，笑吟吟地看着司雨霏。
　　“你到底要不要进来啊？”亲自来开门的伏羲院掌门郁闷地看着他。
　　“霏霏如果喊我相公，邀请我的话，我就进去。”晓沐云故意使坏。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随后仍旧冷酷地将门关上。
　　无聊。
　　“喂喂喂。”很快，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霏霏。”
　　不应。
　　“掌门～”
　　丢人。
　　“相公～”
　　司雨霏眯起眼睛。
　　“霏霏相公。”门外的人恬不知耻地开始随机搭配对司雨霏的称呼，“掌门娘子。”
　　司雨霏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最后为了不让伏羲院的人察觉到这里有动静，聚集过来看热闹，不得不再一次把门打开。
　　晓沐云从门外跑进来，一把抱住司雨霏，将他的面具往上掀，笑着朝他靠近。
　　司雨霏表示：“狂浪之徒，令人不齿。”
　　“这你就误会我了。”晓沐云向他保证，“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你甜言蜜语。”
　　说完，晓沐云抱着他的腰，笑着低下头，想要亲上去。
　　司雨霏及时将面具拉了下来，让晓沐云亲在面具上。
　　“呜哇，好无情的一个男人！”晓沐云伤心地蹲在地板上自闭。
　　司雨霏的手指摸着摸着面具上被晓沐云亲过的地方，脸上一片绯红，咳嗽一声，同样蹲在他的面前，悄声提醒他：“有人在看呢。”
　　晓沐云抬起头，一下子就被他捕捉到一排躲在墙壁后面看戏的伏羲院的弟子。
　　他们发现自己被晓沐云发现了，争先恐后地逃走，因为人太多，不小心出现了踩踏事件，顿时哀嚎声不止。
　　这真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一群人。
　　晓沐云这几年已经是伏羲院的常客。
　　晚上，他在司雨霏的房间，和他聊着最近发生在身边的无聊事情，权当哄人的笑话。
　　司雨霏戴着面具，在晓沐云笑得眯起眼睛的时候，悄然将面具掀开。
　　他漂亮的脸蛋映着烛光的幽幽明光，色若春花，看向晓沐云的双眼带着温柔爱意。
　　正是所谓：朦胧间，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你看什么？”司雨霏呆呆地问他。
　　“相公，真是美貌无双。”晓沐云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
　　司雨霏的嘴微微嘟起，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说你想嫁给我呢？
　　晓沐云的眼睛只能先看到他嘟起来的嘴巴，迫不及待地亲了上去。
　　一室的黑暗与烛光，晓沐云把司雨霏压在床上，亲完嘴巴亲脖子，亲完脖子亲耳朵。
　　司雨霏一张脸红扑扑，小鹿乱撞，但是仍然抵住晓沐云的胸膛，认真地问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晓沐云笑着停下动作，模仿司雨霏说话的语气，天真地说：“那我们今晚换个新的姿势。”
　　司雨霏咬住下唇，握住拳头，暗暗生气。
　　不对啊，说好的，想要和我成亲呢？
　　司雨霏想要询问，奈何脸皮薄，然后晓沐云又一副急色鬼的模样，让司雨霏接下来脑子也不能正常运转、好好说话。
　　如此一番，七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晓沐云夜观星象，一番推算，发现是时间了。
　　日上三竿，无所事事的伏羲院掌门在大夏天摊在竹席上面睡觉，他银白色的头发铺着枕头上，因为太热了，不自觉地将衣服掀开睡觉，露出光洁的肚子。他睡着的表情，比醒的时候还呆。
　　晓沐云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但是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他继续睡下去。
　　“霏霏。”晓沐云轻轻拍了拍司雨霏的肩膀。
　　司雨霏动也不动。
　　“霏霏。”晓沐云摇了摇他的身体。
　　司雨霏皱眉，随后拍开他的手，继续睡觉。
　　“小猪，起来了！”晓沐云干脆冲着他的耳朵大喊。
　　这一下，司雨霏是醒了，不过醒来后，先把他打了一顿。
　　“我有想要让你见一下的人。”晓沐云摸着被揍了的俊脸，想不通司雨霏是怎么狠心下手的。
　　“晚点吧。”司雨霏还没有睡够，语气含糊不清。
　　“给我起床。”晓沐云一下子将他抱了起来。
　　司雨霏趴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自语道：“我要……休了你。”
　　“啧，负心汉。”
　　晓沐云给司雨霏穿上衣服，带着他出门，告诉他：“今天是伏羲院招新的日子，会有一批新的弟子过来。”
　　“新弟子吗？”司雨霏觉得怀念，“伏羲院上一批来的新弟子，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应该就是在这里了。”晓沐云停住脚步。
　　司雨霏茫然不解地看着晓沐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然之间，两道逼近的心声闯入司雨霏的脑袋，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霏霏！”一对小男孩牵着手出现在院子门口，一看到司雨霏，其中一个情不自禁地喊出他的名字，接着眼泪哗啦啦地朝着司雨霏跑过去。
　　“大师兄？”司雨霏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人。
　　“我的霏霏，怎么一头白发了！”那个小孩看着司雨霏的样子，愤恨地恨不得去找肇事者，将其大刑伺候。
　　这个反应，似曾相识，是过去无数岁月里，司雨霏熟悉的。
　　等反应过来后，司雨霏弯下腰，靠近那个小孩。那个小孩抱着司雨霏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
　　“天杀的，我的霏霏怎么白头了？”小孩仍在念叨不休。
　　
　　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大哭小闹，另一个小孩无奈地走到了晓沐云的身边，他抬起头，眉眼温柔，笑着问晓沐云：“需要我介绍一下自己吗？”
　　“二师兄，别来无恙。”晓沐云知道他是谁。
　　伏羲院的人，很容易投胎再回到伏羲院。
　　确实如此，不过他们会带着记忆回来，是因为托了他们已经成仙的师父的福。邬清影在他们投胎前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在投胎转世的第七年，慢慢找回前世的记忆。
　　这样做很不好，但是邬清影一副成仙了总要捞到好处的表现，硬是做成了这件事情。
　　“小朝也回来了，正在被其他人逮着玩。”重思行太熟悉伏羲院的人了。
　　“师姐呢？”晓沐云想起施果。
　　“小果啊。”重思行想起几人过奈何桥前的一幕，无奈而又理解地笑了，“她说有些事情，要在今生完成，所以不能马上投胎。然后让我们转告，她要等我们变成了老头，独自一人青春靓丽地回来。”
　　施果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奈何桥上一直等着。
　　一直等到某一天，一个老死的和尚，手里拿着一个花果簪子，来到她的面前。
　　和尚笑着将簪子递给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施主，你仍旧和贫僧记忆中一样漂亮。”
　　“色和尚，一把年纪里，身上还带着小姑娘的发簪。”施果嘲笑他。
　　“是啊，你真是……太年轻了。”每说起这句话，眼泪就会忍不住从他的眼中掉下来。
　　施果终于牵着他的手，走过奈何桥，一路上说说笑笑，仿若故事仍旧发生在昨天。
　　伏羲院内，公孙明日看到自己前生的牌位居然放在专门供奉伏羲院掌门的祠堂里，啧啧称奇。
　　确实没有人明白司雨霏为什么要这样做，按道理说，其实他们四个人并没有真正做过伏羲院的掌门。
　　“但是。”司雨霏提起头，看着那些牌位，理所当然地说道，“大师兄不是说过，大家都要做过掌门，才会轮到我吗？”
　　大家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公孙明日闻言，又一次牢牢抱住司雨霏的脖子，哭得眼泪鼻涕都黏在了司雨霏的衣服上，被重思行和晓沐云一起扯，都不愿意放手。
　　一切都走向了最好的结局。
　　晓沐云在司雨霏和公孙明日、重思行和妃泣朝这几个假小孩玩了几天后，突然和司雨霏说：“霏霏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司雨霏正在被重思行揉着脸蛋。
　　“去见霏霏的父母。”晓沐云通知他。
　　司雨霏愣住。
　　司雨霏的父母那么多年来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城镇，仍旧在做生意。他们后面没有再生过小孩子，不过收养了好几个小孩。
　　到了如今的年纪，两人白发苍苍，不过司雨霏的母亲看起来仍旧是美丽的，而他的父亲，真的越来越像邬清影口中的番薯了。
　　两夫妻彼此搀扶着，聊天的内容各种各样。
　　就在他们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站着看着他们。高个的男人看起来风流倜傥，矮一点的那个脸上戴着面具，银白色的头发绑起来，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们。
　　“客人，有什么事吗？”夫妻俩和蔼可亲。
　　司雨霏听到他们的声音，连忙跑了过去，站在他们的面前。
　　人入修仙之门，和凡界再无关系。
　　司雨霏双手拿着一封信，递给他们，轻声说道：“来自伏羲院的信。”
　　“伏羲院。”司夫人兴奋不已，“伏羲院已经很久没有来信了，不知道霏霏如今生活得怎么样？”
　　“也许已经成亲了，变成了有名的人物了，毕竟是我们的小孩嘛。”司老爷拍了拍司夫人的后背，希望她能平静一点。
　　“霏霏呀。”司夫人接过司雨霏手中的信，怜惜地抚摸着。
　　司雨霏默默点头，抬眼看她。
　　司夫人恰巧抬起头，看到司雨霏的眼神，愣住，随后默默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少年白头，必定多烦忧。”
　　“已经……不再有烦恼了。”司雨霏蹭了蹭她的手，希望她放心。
　　“那就太好了。”
　　司家夫妇站在一起，目送晓沐云和司雨霏离开。
　　该让司雨霏见的人都见了，要做的事情也做了。
　　夜晚，星河高悬，晓沐云和司雨霏坐在小船上，看着木舟飘荡，水面映照着星辰，把河面变成相对应的星星河流。
　　
　　“咳咳。”晓沐云咳嗽一声，为等会要说的话做铺垫。
　　司雨霏将面具摘下，转过头看近在咫尺的人，凉薄说道：“你若是风寒了，不许对着我咳嗽。”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良心的小猪。”晓沐云被他气笑，随后，他想起自己待会要说的话，又重新正色。
　　“你到底要说什么？”眼前的人，是司雨霏这辈子，唯一不能读透心思的人。
　　“你也该是时候和我成亲了吧？”晓沐云一鼓作气。
　　司雨霏呆住。
　　他不戴面具的时候，表情真是任人解读。
　　晓沐云一脸认真地和他对视。
　　司雨霏的脸映着河面上冷清的光，脸上却热得一片绯红。
　　
　　“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成亲了。”司雨霏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怎么不想了？我很想、非常想、日日夜夜都在想。”晓沐云急得把身体都侧过去，身体往前倾，快要压到司雨霏的身上。
　　“你以前很爱说的，那么，为什么后面都不说了？”司雨霏追根究底，说话的声音都变大了。
　　“你前些年在忙着重振伏羲院、还要经常出门去处理事情、时不时还在为公孙明日他们伤怀，我到底是怎么没眼色，才会不看场合和你的情况，嚷嚷着要成亲啊。”晓沐云说话的声音比他还要大，显然有意见很久了，随后一脸委屈地说，“实际上，我已经偷偷准备了好多嫁妆，还是聘礼，怎么说都行。然后现在，你在意的事情都解决了，该轮到我了吧？”
　　司雨霏眯起眼睛。
　　“乖啦，答应我吧，今天可是良辰吉日。”晓沐云为了今天，已经等待许久了。
　　“哪里是良辰吉日了？”司雨霏也不是完全不懂日子的吉凶的，今天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日子。
　　“呵。”晓沐云笑了，再往他靠近，亲上去之前告诉他，“只要你答应我，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
　　司雨霏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露出了仿若江边火树银花千万朵花开放的璀璨笑容。
　　江南小镇，忽然落下小雨。
　　淫雨霏霏，云过遮挡星辰。
　　但是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