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谁偷了我的蛋?   本书作者:爱吃糖的螃蟹   本书简介:【正文已完结】   被封印在深渊的妖王谢佐为了留存法力,诱惑了看守他的大雷神霍曜,耗费无数精血养出了一颗蛋,准备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吞吃了它续命。   谁知妖蛋继承了雷电属性,自出生起就噼里啪啦带电,扎嘴扎得完全吃不了。   谢佐愤怒之余只得积攒力气,准备再造出一个蛋来。   天罚降临时,被雷劈得半死不活的谢佐决定忍住扎嘴的痛吃掉妖蛋,却惊怒地发现:妖蛋被偷了!   侥幸扛过天罚气息奄奄的谢佐:本尊上天入地也要抓住偷蛋的小贼!   来源地址: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941019 第一章   地底深处,黄泉之下有深渊,此处血雾弥漫,长年不散,更有连绵不绝的鬼哭狼嚎,十分骇人。   传说妖王谢佐就被大雷神封印在此处。   谢佐不但日日要将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一一受遍,还要加受雷霆之刑。   上至天帝,下至蝼蚁,无人不怕雷刑。谁都知道,大雷神代天地行罚,管你是谁,一道天雷劈下,不死也得半残。熬过的飞升成神,熬不过的当场灰飞烟灭。   如今距离谢佐被封印已过百年,这样日日被雷劈着,早该灰飞烟灭了。   一只雪白晶莹的灵兔蹦跶到了深渊边缘,水红的大眼睛无知无畏地盯着浓重的血雾。   它看起来可爱极了,懵懂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让谢佐迫不及待地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它一口吞下。   “噼里啪啦—砰—!”   一束电光闪过,伴随着隆隆雷声,一道粗大的雷电从天而降,瞬间穿透了谢佐的大嘴,将他牢牢钉死在了地上。   灵兔受惊,瞬间就跑得不见影了。   谢佐很郁闷,嘴巴被雷电扎得透透的,又疼又麻,说不出的难受。   他愤怒地甩起尾巴,掀翻一个又一个山头,又将它们统统拍碎,想象着这些山头是那可恨的大雷神的脑袋。   碎掉的石块纷纷砸回到谢佐身上,将他搞得愈发灰头土脸。   如此折腾了一番,发了一通毫无意义的脾气,谢佐也没能将嘴巴从雷电上拔下来,终于蔫了,整条身体瘫软在地,仿佛真成了一条死蛇。   妖王谢佐的真身大体来说是一条粗长的巨蟒。之所以说大体,是因为无法准确定义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他诞生于上一任妖王的尸骨中,一开始只是一团黑雾。   他一出生就疯狂吞吃附近的妖物,大概因为年龄太小吃得又太急,很多大妖一时消化不良,就从他的黑雾身体里钻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肢节,比如爪子、翅膀、腿什么的。   有人说新的妖王是一只烂泥怪,身体里裹着无数妖鬼的尸骸,丑陋恐怖;有人说新妖王是一只巨型蜈蚣精,有一百零八条腿,每条腿都是他吞吃过的妖鬼神仙的一部分……   谢佐不关心自己是什么,他只想吃饱,他真的好饿。饥饿让他不管不顾,在吃了那么多妖怪都填不饱肚子后,他冲入了人间。   还没来得及涂炭生灵,他就被大雷神封印了。   封印的具体过程谢佐实在不想回忆,输得太惨烈,他嫌丢人。   作为继承了历代妖王传承的新妖王,他一没有毁天灭地,二没有腥风血雨,温饱问题还没解决就被封印,实在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深渊的日子不好过,谢佐整天饿着肚子,稍有不慎就被雷劈。天界的神果真虚伪,既然打败了他,为何不干脆直接劈死他,何必如此折磨于他!   谢佐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翻着白眼向大雷神求饶:“大雷神,快快把神通收了吧,扎死爹了!”   血雾里隐隐闪过电光,谢佐知道他在,但是又在装聋作哑。   “大雷神?雷神大老爷!”   无论谢佐怎么求,大雷神就是不肯饶他。   有动静传来,谢佐低头一看,那只灵兔竟然又回来了。   灵兔瑟瑟抖着,却依然倔强地看向谢佐。   谢佐兴奋了,这是在挑衅他吗?   嘴巴还疼着,他一时没敢妄动,尾巴却藏在血雾中悄悄伸向那灵兔。   新鲜的血肉,太久没吃到了,他要吃!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薄薄的电光将灵兔笼罩,倏地一下将灵兔拽到空中,躲过了谢佐的攻击。   谢佐忙收回尾巴,“我没想做什么,是它在引诱我!”   一道耀眼的金光自上而下劈开了血雾,身披金甲的大雷神—霍曜,笼罩在圣光中缓缓落下,停在与谢佐的大蛇头平齐的地方。   随着霍曜的出现,扎透了谢佐嘴巴的粗大雷电消失了。   谢佐看到他就觉得骨头疼,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乖乖,他眼角余光瞥到,在霍曜臂弯里的小兔子化形了,变成了一个肤如凝脂的小仙女。哎哟,还是赤&条条的!   灵兔小仙女眼睫毛抖啊抖,终于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后,目光落到霍曜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神颜上。   灵兔小仙女嘤咛一声,身体更紧地贴住霍曜硬实的胸甲:“天尊,救命啊—!”   谢佐的白眼都要翻到脑后了,原来不是来让他吃的,是想让这个混账吃的。   下一秒,小仙女的嘤咛变成了惨叫,谢佐只见一团焦黑从眼前掠过,听到霍曜那厮毫不留情道:“滚,再敢擅闯深渊,格杀勿论!”   谢佐眼睁睁看着他将好好的小仙女电成了炭烤兔子,还就这么弹飞了,很是遗憾:“直接让本尊吃了不好吗?本尊向来只杀人并不诛心,你这么粗暴,它的心都碎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闭嘴。”   谢佐不想闭嘴,“装腔作势,不解风情的老童男!”   霍曜身上起了电火花,一杆雷电凝聚的长枪逐渐在手中成形。   谢佐见状,忙将大头藏进了一侧山洞里,大声念起了佛。   霍曜将他镇压在此后,除了每日用雷劈他,还要他日念心经一百零八遍,少一遍多劈一下。   谢佐是汇聚了邪恶力量的妖王,佛经本来就克他,再让他亲口诵读,不亚于让他拿刀自己捅自己。   可没办法,谁让他打不过霍曜呢。如果不念,被雷劈火烧更痛苦。   后来,谢佐发现了一个秘密,念心经有助于消化。虽然每次念诵的时候他都烧心烧肺地难受,但是念完后,之前被他吞掉不能消化的妖物就能被吸收了。   渐渐地,那些从他体内横生的残肢断角越来越少,他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像一条正经的大蟒蛇了。   谢佐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如果被霍曜发现佛经没有净化他反而在助他强大,他肯定又会想出新的办法折磨他。   霍曜见他老实念佛,便收起了长枪。   谢佐念完了经,发现霍曜还没走,竟然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   这可太奇怪了,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爬过去,发现他手里握着一张黄纸。   谢佐明白了,这是又有天罚的旨意了。   每隔一段时间,天地就有旨意给霍曜,一见到这黄纸,谢佐就知道,这杀坯又要出去劈人了。   真不知是哪个小可怜又被他盯上了。   谢佐绕着霍曜松松地盘了一圈,琢磨着要不要趁他发呆一口吞了他,才刚靠近一些,就被他周身的雷电扎得寸步不得靠近,只得暂时作罢。   霍曜冷冷看了眼谢佐,骂道:“不知悔改的孽畜!”不等谢佐骂回去,他化成一道闪电冲上天空,消失不见了。   老天有眼,骂人是要遭报应的,这粗鲁的杀坯不知在哪踢了铁板,去的时候拽得不行,回来的时候浑身血淋淋的,身上的金甲都碎了大半,一张脸白得跟鬼一样,眼看着就要死了!   谢佐眼看着霍曜从云头栽下来,兴奋地游过去,张大了嘴巴等着接人。   报仇的机会来了,就算扎嘴也要吞了他! 第二章   “啊——呜!”   谢佐如愿以偿,一口将霍曜吞下,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   啊哈哈哈!尝到了血腥味的谢佐欣喜若狂,粗长的尾巴快乐地拍打着地面,引得整个深渊都震动起来。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霍曜那厮划过他喉管的美妙触感。   不过谢佐也没有掉以轻心,他紧紧闭着嘴巴,生怕霍曜从他嘴里跑了。   喜悦没有持续多久,谢佐很快感觉到了阵阵的刺痛。痛感越来越强烈,刺痛已变成了刀剜般钻心的疼。   “呼—!”谢佐不肯就这么算了,他将尾巴甩过来缠住自己的大嘴。   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霍曜难得如此虚弱,他一定要消化了他。   等他在他肚子里化成水,他就能获得天罚的神力,这区区深渊休想再困住他!   “刺啦—!”   “轰隆隆—!”   电光从谢佐体内透出,伴随着可怕的雷声。   谢佐痛苦地翻滚起来,太疼了太难受了!啊啊啊啊救命啊—!   “孽畜,还不张嘴!”霍曜斥道。   谢佐就不张嘴,一边强忍体内雷电烧灼的痛楚,一边更紧地缠住自己的嘴巴。   他默念起了心经,恨不能立刻就将霍曜化成一滩血水。   “吼——!”谢佐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数道金光从他体内迸发出,皆化成薄如蝉翼的刀片,将他臃肿粗长的躯体切割成了无数片!   血肉横飞中,霍曜跳了出来,手中的雷电已凝聚成了长枪。他一刻也没犹豫,飞身直直向着谢佐的额心扎去。   可怜的谢佐只剩了一颗大蛇头,眼看着长枪袭向命门,却是躲也没法躲,只好认命地闭上眼睛。   灼热的雷电炙烤着他的皮肤,却没有再进一步。   霍曜那厮用长枪正指着他,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惊异。   谢佐抓住机会,用头将霍曜重重撞飞。   霍曜早就受了重伤,本就是强弩之末,被他小山样的大头一头撞到了另一座山体上,吐出一大口血就昏了过去。   随着他身体滑落,身上另一半金甲也碎成了渣。   谢佐闭上眼睛前还在不甘心地想,我要……吃了他……   他们两个闹得天翻地覆,拼了个两败俱伤,把深渊里苟延残喘的妖魔鬼怪都吓醒了。   平日里深渊上方有大雷神霍曜坐镇,下方有谢佐这个饕餮妖王肆虐,里面的妖邪都老老实实蛰伏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死得魂飞魄散。   今日可好,妖邪们胆战心惊了一阵子,发现这两位大佬打完后都奄奄一息了。正可谓趁他虚,要他命,很快便有胆大的来报仇了。   当先跳出来的是深渊里的一头地行火夜叉,这种魔物身高数丈,浑身燃烧着绿色的火焰,面容丑陋而怪异,万年前因在人间大肆散播瘟疫被霍曜重创后封印在此。   在谢佐来之前,它算得上深渊里数一数二的大魔物。它既对霍曜恨之入骨,又早就对谢佐的妖力垂涎不已。   吞食一向是这些魔物提升力量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地行火夜叉捡起谢佐一块散落的血肉,边大口吞噬边垂涎地看向他倒在地上的大头。   它早就观察到了,这妖王的妖核在他的额心,只要挖出妖核,他就能死得透透的了。吃掉妖核,它就是新一代妖王!   等它成了新妖王,再去将那大雷神剖腹剜心,报当年雷打火烧之仇。   地行火夜叉抹抹嘴,上前抓住了谢佐的大蛇头。   见它行动后谢佐没有暴起伤人,更多的妖邪聚拢过来,想多吃上一口谢佐。   谢佐一睁眼,就看到群魔乱舞,正在大吃大喝。定睛一看,这些杂碎妖物吃的正是他的身体!   有两只小妖为了争夺他的尾巴尖还厮打了起来。   岂有此理,谢佐怒了。   可他一时只能无能狂怒。他被霍曜重伤,好不容易养大的身体也四分五裂了,能留这一颗完整的头已是万幸,这会儿是半点妖力也使不出来了。   就在谢佐被地行火夜叉拖走的时候,霍曜也醒了。   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大雷神狼狈不堪,全身金甲尽碎,只剩一条裤子了。   见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众魔物顿时作鸟兽散。   地行火夜叉也想加快速度,奈何谢佐的头过于巨大沉重,他想快也快不起来。   谢佐眼看自己被越拖越远,霍曜那厮只是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看样子是不打算帮忙了。   “那谁……”谢佐叫道,“帮帮忙行不行?”   霍曜依旧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也不能要脸了,命都要没了。谢佐闭眼嚎道,“大雷神,快来救救本尊!”   霍曜:“凭什么?”   凭什么……谢佐愤恨不已,“这丑夜叉要是吃了本尊就是新的妖王,你现在可不一定能镇住它!等它跑了,人间生灵涂炭就是你的责任,你不是一向自诩是人间的守护神吗,你真忍心看那些小可怜惨死?我呢,我做了什么坏事呢?不就是吃得多了一些!”   霍曜终于动了,他看似闲庭信步,双手中却有雷电隐隐闪现。   被大雷神痛击过的都知道,这是他在积蓄力量的表现。   本来,地行火夜叉见霍曜醒了心里就慌,一听到雷电的噼啪声它更是头皮发麻。不等霍曜逼近,它果断丢下谢佐逃跑了。   谢佐歪倒在地,看着霍曜逼近,厚起脸皮继续求饶:“大雷神天尊大人饶命,其实我也没想做什么,这不是看您要摔下来怕摔疼了您,特意接着您呢。”   霍曜冷笑:“用嘴接?”   谢佐眨眨眼睛:“舌头是我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了,不用嘴接用什么呢?”   霍曜越来越近,手里还噼里啪啦带着电,谢佐的皮都绷紧了,暗道这下要糟,肯定又得被雷劈一顿,不料霍曜突然一个趔趄单膝跪地。   霍曜一只手扶住了谢佐。一触碰到霍曜,谢佐就知道这家伙和自己一样,力量尽失,半点神力也没了。   原来刚才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的,这人怎么这么虚伪呢!   这么近距离一看,霍曜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哪还有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   谢佐怕他生挖他的妖核给自己补充神力,眼珠一转,“我们暂时休战吧,再打下去咱俩都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个好地方有助于恢复法力,跟我走吧。”   霍曜点头。   谢佐催动仅剩的妖力,化身成一条儿臂粗的大蛇,爬到霍曜身上缠住了他的腰,昂首辨别了下方向,“那边走。” 第三章   幸好霍曜杀名远扬,谢佐缠在他身上正好狐假虎威了,一路过去,所遇妖邪们都四散奔逃,他们有惊无险地进了谢佐的巢穴。   所谓巢穴,其实是谢佐掏空了一整座山,给自己建了宽敞舒适的住所。不需要受刑的时候,他就会回到这里努力修炼。   深渊里血雾浓重,饱含恶念怨毒和仇恨,一般的妖鬼沾上一点就会瞬间化成血水。被镇压在此的妖邪,天长日久受血雾的侵蚀,慢慢就会肉化魂销,变成血雾的一部分。   谢佐自然不想早早就被腐蚀得尸骨无存,他还要出去毁天灭地,打烂天界,没事也不会在外面闲逛。   一通过谢佐布置的结界,霍曜就倒在了地上。   谢佐还缠在他腰上,正好脸朝下被压个正着,他奋力扭动着顶开霍曜,松开他就要窜走,却被他一把按住了尾巴尖。   “想跑?”   谢佐用力挣了下,没挣开,“还有何贵干大雷神?这里已经安全了,你不好好歇着恢复法力,抓我干嘛?”   霍曜一点点把谢佐拖回来,自己也坐起身,“今日的雷刑还未受。”   他都只剩半口气了,竟然还要受雷刑,这厮心肠歹毒胜过妖鬼!谢佐怒了,扭头去咬霍曜的脖子。   獠牙切进皮肉里尝到血后,谢佐震惊了:霍曜竟然没躲开,他喝到他的血了!   好香,好好喝,热乎乎的血,一点也不扎人。   谢佐仿佛喝到了什么绝世美酒,一口即醉。   他急促地呼吸着,獠牙愈发深入,想要喝到更多。   霍曜一时甩不开扑在他脖颈上贪婪吸血的谢佐,怒斥:“滚开!”   谢佐正吸得美,“是你要本尊回来的,本尊不走!”   霍曜托起右手,一张明亮的黄纸从掌心浮现,黄纸内部赫然是一道闪电。   他现在虽然神力尽失,好歹还能动用符咒,谢佐这孽畜实在是死性不改,今日一定要他好看!   谢佐及时察觉到了危险,可已经来不及了……   “啪—!”   霍曜将黄纸重重拍在谢佐脑袋上。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只见团团雷电将谢佐包围住,将他硬生生拖离到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囚笼,囚笼内数道雷电凶狠快速地劈着他。   谢佐如被下了油锅的蚂蚱一般在雷电中疯狂扭动、弹跳、嘶吼着,直到被劈得皮肉焦黑。   半晌,雷刑终于结束了。   “不知死活。”霍曜冷哼一声,捡起出气多进气少的谢佐,粗暴地将他打成了一个死结,倒提着他向巢穴深处走去。   谢佐作了个大死,奄奄一息中感觉到霍曜把他的巢穴扫荡了一遍,后面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霍曜看谢佐彻底蔫了,将他随手扔在一边,席地而坐,开始打坐修复神力。   过了会儿,霍曜睁开眼睛,剑眉微蹙。他抬头去摸颈侧,摸到两个深深的咬痕,还摸出一手血。   伤口竟然没有愈合?这孽畜,真是全身都有毒!   麻烦的还不是外伤,霍曜感到口干舌燥,气血翻涌,根本不能静下心来打坐。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作为掌管天罚的大雷神,一向冷静自持,心如顽石,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没乱过心神,怎么会……   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好好修复,强行调动神力只怕会走火入魔,霍曜果断停下,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等待着身体慢慢祛除谢佐留下的毒液。   霍曜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之前的场景,他手持长枪&刺向谢佐额心的时候,透过他那张丑陋的大蛇头隐隐看到了一个少年的面容。   那少年眸若点漆,面似堆琼,一双长眉弯弯,竟是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模样。   那张脸,居然真的和记忆中那人有五六分相似,让霍曜进一步坚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霍曜无声地叹了口气,感受到体内余毒已清,正要继续打坐,突然看到谢佐抽搐了起来。   即便是在昏迷中,谢佐也是在后悔的,早知道就不该招惹霍曜了,又不是没亲身感受过那杀坯的厉害,硬刚的下场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昏睡到半夜被体内流窜的一股神力惊醒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喝了神血不能消化要被反噬,谁知那股神力对他非常友好,不但修复了他的内伤,还在助他化形!   厚实的蛇皮从他头部开始裂开,谢佐新成形的身体在逐渐松垮的蛇皮里挣扎,裂口越来越大,他冒出了头,接着伸出了两条手臂。   有了手就好办了,谢佐将裹在身上的蛇皮撕开,整个人就湿漉漉地从蛇皮里出来了。   一旁的霍曜围观了全程,谢佐褪去了那张丑陋的蛇皮,化成了一个高挑纤长的少年。   人形谢佐皮肤如月光般莹白皎洁,头发浓密柔顺,肌肉紧实,骨相绝佳,整个人有种圣洁的美。   可当他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眸子透着邪性,与那种神圣美交织在一起,惊心动魄,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多看一眼,只怕人就要发疯。   谢佐舔舔唇,贪婪地望向霍曜。乖乖,不过是吸了他几口血,他就能毫无痛楚地蜕化成人身,这要是吃上他一块肉,岂不立刻就能飞升成神?   此刻的霍曜却有些不敢直视谢佐。因为神力已恢复了大半,他又恢复成了往日凤翅金盔、锦袍金甲的样子,眼看谢佐裸&着身子晃悠,他扯下肩上披风甩给谢佐,“既已修成人身,就好好学学为人的规矩。”   那披风落到谢佐身上,自动变成了一整套窄袖高叉的黑色道袍。   谢佐眨眨眼睛,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欣赏自己新得的衣服,“什么规矩?穿衣服就是凡人的规矩吗?这衣服真丑,箍得太紧了。”说罢,他扯松了领口,露出一整个白皙修长的脖颈,才觉得舒服许多。   谢佐又对比了下他和霍曜的穿着,抬起一只脚,“鞋呢?”   霍曜没理他。   谢佐走近,仰头,低头,将霍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极为放肆,霍曜有种被大蛇的长舌头舔过一遍的错觉。   霍曜转身要走,却被谢佐拽住了手臂,“大雷神,与本尊双修如何?” 第四章   这一日,落进深渊里的雷格外猛烈和恐怖,不但体积比往日大上数倍,颜色也变成了诡异的红色。   受完新一日的雷刑,谢佐仰面朝天,大口喘气,无声地诅咒着霍曜,可真要劈死爹了!   竟然因为被邀请双修就恼羞成怒,霍曜这几万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谢佐一骨碌坐起身,冲天上喊道:“霍曜!你真不考虑和我双修一下么?我定能让你欲&仙&欲&死—!”   “砰—!”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在谢佐脚边炸开,“孽畜竟欲渎神,再敢造次,定要你灰飞烟灭!”   谢佐不敢再吱声,托着腮发愁。如今他已获得人身,身边又有霍曜这个大宝贝,放着双修这条捷径不走,真是太可惜了。   打是打不过,想要吞掉霍曜难如登天,唯有趁与之双休时攫取他的精气最方便快捷。   通过双修,谢佐能增长妖力,他霍曜能登入极乐,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他拒绝个什么劲儿?   “大概还是觉得本尊是妖物不配了?”谢佐愤愤道,“虚伪的神,看不起谁呢!”   大凡妖邪相合,全凭心情和喜好,没有那么多讲究。且妖邪们多重情重欲,从骨子里就没有忠贞的概念,只图及时行乐,能从中得到好处。   谢佐本以为人神妖鬼皆是如此,如今看来不是这样,他提一句双修,霍曜就要吃人,跟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谢佐站起身,仰头小声道:“本尊是高贵无比的妖王,与你双修是看得起你,呸!”   若不是他身在深渊,只有霍曜这一个能入眼的,找谁双修不成?   谢佐信步走进了血雾深处。   谢佐饿了,化形前他和霍曜打架就消耗严重,之后有霍曜的神血顶着不觉得,这会儿大概最后一滴神血也消化完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去往日里打食的地方转悠了一圈,震惊地发现一个猎物都没有了!   “竟然这么快就吃光了……”谢佐揉揉肚子,只好飞身往下,进入深渊更深一层寻找猎物。   越往下血雾越浓重,对镇压在此的妖邪损耗越大,因此深渊顶层总是由最强大的妖邪占领,越往下越弱小,下面的一般都快烂完了,模样不好不说,吃起来也没啥滋味,于妖力增长也没半分助益。   事到如今也没得挑了,难吃总比饿死强。   谢佐往下飞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簇难看的绿色火焰,立刻来了精神。   这绿色火焰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吞吃过谢佐血肉的地行火夜叉。   它正在吞吃什么东西,那东西挣扎得厉害,搞得血雾飞溅,十分恶心。   谢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身后,不等地行火夜叉察觉到危险,他已光速出手,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手指瞬间穿透骨肉,将他拎了起来。   地行火夜叉高大壮硕,谢佐拎他却像拎小鸡崽一样,来回晃了两下。   “哇—!”地行火夜叉张嘴吐出来半截软绵绵的舌头。   那舌头竟然也是个妖物,落地后跟濒死的鱼一样弹跳了两下就不动了,它已没了再逃跑的力气。   地行火夜叉妖力全部被封,半点儿挣脱不得,只得大声求饶,“妖王饶命啊!”   “饶命?”谢佐另一只手去掏它的心,在它的惨叫声里挖出了它的妖核,“唔,长得好恶心,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妖核填进嘴里,“又苦又臭,你真是垃圾!”   害人性命还要折辱人家,地行火夜叉悲愤不已,“谢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谢佐拍拍它光秃秃的后脑勺,“哦哟,你可真敢说吖!”   地行火夜叉妖核被挖,整个身体正在被血雾吞噬,死前也要羞辱谢佐一番,破口大骂道:“你这淫&荡无耻之人,整个深渊都知道你倒贴霍曜被他甩了,呸!丢了我等的脸面,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你不配做妖王!啊——!”   谢佐最讨厌这地行火夜叉,最最讨厌它这张臭嘴,不等它骂完,他变回巨蟒一口吞了它。   “呃~”谢佐打了个饱嗝,低头看了下自己凸起的腹部,吃撑了。   谢佐甩了下尾巴,正要走,却听到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唤他,“妖王陛下,陛下慢走哇——”   这语调一唱三叹,十分奇妙,谢佐停下来,四处查看了一番,愣是没找到声音是谁发出的。   “陛下,您往地上看——”   谢佐瞪大了眼睛寻找,终于锁定了声源—是那条被地行火夜叉啃了半截的大舌头。   谢佐变回人形,蹲在大舌头旁边看了它半天,又伸手去戳了它一下。   “哎呦——”大舌头惶恐道,“陛下,老身这具残躯已是千苍百孔,可经不起啊——”   “你是何物?叫我干嘛?”   大舌头拖着腔慢吞吞道:“陛下,老身能助您早日和大雷神双修。”   谢佐眼睛亮了,“真的?”   “老身从不说谎。老身天生知晓一切,所言皆能成真——”   “你快说说要怎么帮?”   大舌头呼哧呼哧喘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佐见这大舌头马上要完,眯起眼睛,“你可别骗我?”   “老身——不敢——”   “好,本尊今日就助你一臂之力。”谢佐打了个响指,一簇银白的火焰从指尖跳出,落到了大舌头身上。   谢佐想了下,拿出他昨日蜕下的蛇皮投入火中,蛇皮立刻被大舌头卷走吃掉了。   “谢谢陛下,感激不尽——”大舌头感激涕零。   谢佐舌尖舔着左侧虎牙,“你要是敢欺骗本尊,我就吃了你!”   “不敢不敢——”   许久,一道耀眼的银白光芒冲上云霄。   光芒散后,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本大厚书。此书通体银白,十分厚重。   谢佐正要看他把大舌头炼成了个什么玩意儿,那本书“腾”一下跳起来,从封面中央吐出一条肥厚的大舌头,“哈哈哈哈,置之死地而后生,柳暗花明又一村,我重生了——!”   这声音浑厚有力,和之前是天壤之别。   大舌头飞到谢佐身边,恭敬道:“陛下主子,您是我老洛的再生父母,老洛一定竭尽所能助您达成心愿——!”   “老洛?”谢佐挑眉,“全名是什么?”   老洛老实巴交道:“单名洛,老是形容词。”   “哦。”谢佐伸手拿过老洛,老洛配合地躺在他臂弯里,拘谨地收起了大舌头。   谢佐翻开书皮,发现第一页是空白的,再往后翻,竟然全部都是空白的。   这……是在讽刺他没上过学没文化吗?   老洛见他面色不悦,忙道:“老身和一般书本不同,陛下想知晓什么问我即可。”   “嗯……”谢佐思考了下,“那混账为何骂我是淫&荡无耻之人?我欲与霍曜双修,本是两相得益的事情,分明是他不识抬举,该被骂的是他才对,怎得听那火夜叉的意思,本尊还被他人耻笑了?”   老洛:……一来就是送命题,这……   一众躲藏在暗处的妖邪瑟瑟发抖:大舌头一定要稳住这位妖王啊,我们可不敢嘲笑,只是觉得妖王陛下惊世骇俗而已。   老洛谨慎道:“陛下,您天生大威神力,心性恪纯,不必与它一般见识——”   谢佐皱眉,“没听懂,说人话。”   老洛:“此事说来话长,容老身细细给陛下解释——”   “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老洛: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从人妖神鬼无间五类灵物诞生讲起,详细讲了人神不同的风俗习惯和交往礼节,直讲得口干舌燥。   谢佐边听边点头,“神仙果真虚伪,照如此说,霍曜是想与我双修的,只是我提出要求的方式不对,所以被他拒绝了。那头夜叉自己五毒俱全,一向不知脸皮为何物,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话,只是为了激怒我?”   老洛:???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点。   老洛清清嗓子,“陛下圣明——”   谢佐道:“你每次说话最后都要拖着长腔,这就是你说的文人礼节吗?”   老洛咳了声,“此为雅韵——”   谢佐拍拍老洛的封皮,“那你说说我要采取什么形式才能让霍曜尽快与我双修?”   老洛振奋精神,“老身已为陛下制定了详细计划,只需按照步骤做好,定能让陛下得偿所愿。”   谢佐扯住老洛的大舌头,威胁道:“最好如此,不然你就等着给我下酒吧!” 第五章   这日,霍曜来给谢佐施刑,竟一时没找到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鬼鬼祟祟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从头到脚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   又在作什么怪?   “谢佐,出来受刑!”霍曜喝道。   谢佐拒不出现,反而更往里面躲了躲。   霍曜皱眉,扬起一股狂风吹走了谢佐头上可笑的黑布。   谢佐无法,只得走出来,仰头倔强地看着他,没好气道:“怎么,蒙着头就不能受刑了?”   霍曜盯着谢佐那张霉绿色的脸,很是无语,“你又乱吃了什么?”   谢佐一脸晦气,“那头夜叉果真有毒,吃了它到现在还没消化,还把我的脸搞成这个样子!”   霍曜无言,沉默了会儿,道:“开始吧。”   谢佐看着他掌心熟悉的电光,想起老洛的指点,忙道:“等一下。”   谢佐迅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还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到一边。   霍曜看着赤&条条的谢佐,嗯,他全身上下都变成了霉绿色,很像一尊长满了苔藓的石像。   “你脱衣服做什么?快穿回去!”   谢佐认真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怕它被雷劈坏了,等受完刑就穿回去,来吧。”   霍曜迟疑了下,狂风携卷着雷电劈下。   衣服又被风卷回到了谢佐身上,当然,该受的雷刑一点没落下。   受完刑,谢佐虚弱地躺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霍曜,“大雷神,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霍曜不理他,却将一套崭新的衣物连同一双黑色鞋袜丢给他,“穿起来。”   谢佐笑了,又送他礼物了?这厮果然虚伪,明明想与他双修,却要如此迂回。   谢佐歇了半天,坐起身,捡起鞋袜好奇地翻看一番,“这不是你身上的东西,从哪来的,竟然没被血雾腐蚀?”   霍曜懒得解释,“穿好。”   谢佐看了眼霍曜,学着他的样子把鞋袜穿上,站起来跳了两下,“咦,挺舒服的,完全合适!”   霍曜看他雀跃的样子,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一缕青烟从谢佐脚上黑靴里冒出,慢慢化成了一个身穿五彩锦衣、面目温婉柔和的女子。   女子看向谢佐,有些好奇,“您是天尊大人很珍视的人吧?”   谢佐挑眉,“你是谁?”   女子向他作揖,“我是针线神,这套衣物是我耗尽心血之作,感激天尊大人对我的帮助,希望您能喜欢。”   女子说完就消失了。   谢佐心里不是很舒服,有种要把鞋袜立刻脱掉的冲动。霍曜这厮,竟然把他的相好给他做的贴身物件送给他,这是看不起谁呢?他堂堂妖王是会缺鞋穿的人吗?   霍曜也没想到针线神赠送的衣物里还有她的一缕残魂,心中也有些感慨。   谁知,底下谢佐却开始发疯,踢掉了刚穿上的鞋袜,又点起火将衣服鞋袜一股脑扔进了火堆里。   霍曜落下来,一脚踩灭了火焰,斥道:“谢佐,你又在闹什么?”   谢佐冷哼一声,抱起双臂转过身,不搭理他。   霍曜将针线神赠送的衣物捡起,发现衣物毫发无损,训斥谢佐,“不喜欢就不要,何必毁了别人的心血!”   谢佐:“哼!”   老洛眼看一场误会要升级,忙从谢佐衣袖里飞出来救场,“陛下误会了,针线神和大雷神天尊大人可是清清白白完全没有私情的——!”   谢佐:?   霍曜:……   老洛虽然害怕霍曜,可为了主人的求偶之路也是拼了,大着胆子道:“针线神是凡人所化,她生前与夫君恩爱和睦,死后飞升仍对夫君念念不忘——”   原来,针线神原是人间一名织娘,一手针线功夫出神入化。一日,她与夫君回家省亲,却遇到山匪劫道,被偶然路过的霍曜所救。直到多年后她飞升成专掌针线的小仙,才知道当日救他们夫妇的是大雷神霍曜。   “……据老身所知,针线神已于昨日陨落,她天劫已到,是大雷神亲自行刑,没有熬过去。行刑之前,针线神将这套衣物送给了大雷神以示感激。陛下,这套衣物可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大雷神可是很珍视您呢——”   老洛一边说一边往谢佐衣袖里躲,它一点也不想引起霍曜的注意,还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这世间发生的事都会自动被我知晓,不是故意的——”   可惜,霍曜还是注意到了它,一把捏住它将它从谢佐衣袖里抽了出来,“你是洛书?”   老洛赔笑:“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老身现在只是妖王陛下的一本闲散读物。”   谢佐正有些尴尬,看霍曜问起了老洛,忙借此转移话题,“你认识老洛?”   “老洛?”霍曜对谢佐扬起老洛,“这是天书下册—洛书,上册河图已入大神境界,它却惯会妖言惑众,一张口舌搬弄是非,生起多少仇怨,直到堕落成魔,当年被天父亲手镇压在此,它竟还活着。”   老洛长叹一声,“世人皆误我——”   谢佐怕霍曜把老洛没收,忙抢它回来塞进衣袖里,“这是我炼化的法器,什么天书,别乱动我的东西。”   霍曜是真的想没收的,可想想这洛书已认主,暂时也没作妖,先忍下了,只提醒他,“这老妖惯会作弄口舌蛊惑人心,少听它胡说八道。”   谢佐道:“它是妖我不是吗,用你提醒?”   事已至此,谢佐惊觉他把老洛之前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老洛说霍曜自小由天地的灵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喜欢知书达理举止和缓进退有度……他好像全做反了。   谢佐思索着该怎么找补。   霍曜则望着他有些出神。   一时间,谢佐和霍曜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竟微妙起来。   霍曜想了下,今日雷刑已毕,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正要走,被谢佐拉住了。   谢佐脸别到一边,含糊道:“衣服,给我。”   “你不是不要吗?”   谢佐一把夺回了搭在霍曜臂弯里的衣物,“从来没人敢把给我的东西再要回去!”   霍曜暗道:这孽畜性情乖张霸道,稍不如意就走极端,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褪去戾气,天父啊,您真是给我留了一个烫手山芋。   谢佐把新衣服收起来,突觉腹内一阵疼痛,不禁弯了弯腰。   “又怎么了?”霍曜问他。   疼痛只有一下,不过谢佐打算抓住机会,他跪倒在地,头上冒出冷汗,“肚子疼……”   霍曜有些怀疑,雷刑都受得,肚子疼……   谢佐身体蜷缩成一团,“好疼啊,我会不会被那夜叉毒死?”   谢佐一边装样一边怀疑,霍曜这厮最是心狠,不活拆了他就算了,真的会照老洛所说,不会见死不救吗?   霍曜看着谢佐那张仍然绿油油的脸,迟疑了下,还是蹲下身将他扶进怀里,“别动。”   霍曜的大手放到谢佐肚子上,还未仔细探查,只听“咕~”   谢佐僵了下,“难道不是撑的是饿了?”   霍曜冷冷瞥他一眼,掌心里发出柔和的金光。   片刻后,谢佐只觉全身猛地一松,知道是霍曜帮他解了毒。   “你还会治疗?你不是杀神吗?”   “你说谁是杀神?”   谢佐闭嘴了,他发现自己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惹到霍曜,这与大计无益,还是少说为妙。   他依偎在霍曜怀里,眨眨眼睛,很想冲动地再咬他一口,痛痛快快喝上几口血,可惜……   霍曜把他推开,“好了就起来。”   “哦。”谢佐站起来,“大雷神,我有个问题。”   “说。”   “本尊没害过什么人,为什么要被镇压在这里?”   霍曜不理他。   “按照你们的功德算法,我从一出生就吞吃了不少妖魔鬼怪,就算冲上人间那天是想吃人,这不还没吃到吗?怎么说也是功大于过吧,我现在不想吃人了,什么时候能出去?”   霍曜头一次听到被镇压在深渊里的妖物还想着能被放出去,“你凶性未除,一旦出去必定还要为祸人间,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受刑老实修炼,哪日去了凶性有所修为,天地自有法旨放你出去。”   谢佐低头,“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不是被你劈死,就是被血雾吞噬。”   霍曜觉得今日谢佐有些怪怪的,他好像比往日多愁善感许多。   谢佐叹息一声,“我听老洛说现在正是人间三月,山花烂漫的时节,好想去看看呀,山花长什么样呢?”   霍曜心中一动,或许谢佐并非无可救药,他如今对美好事物心生向往,若加以引导,真有可能舍弃妖性,开悟得道。   霍曜道:“你想看什么花,我可以给你带来。”   “真的?”   “嗯。”   谢佐环顾四周,又叹道:“我也不懂,你看什么花能进得了这深渊,就带什么花吧。” 第六章   霍曜给谢佐带来了两支莲花,一支是鲜嫩的粉色,已经盛开,另一支洁白如雪,正含苞待放。   两支莲花上面还带着水汽,明显是刚折下来的。   彼时谢佐刚受完新一天的雷刑,正怨恨地瘫在地上望天,口中小声诅咒着这冷酷的天地,整个视野蓦地被这两支莲花占据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悠悠散开,沁入他的心脾。   谢佐正在积聚的怨恨“噗”一下就消散了,内心突然涌现了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那滋味竟甜甜的。   霍曜语气生硬:“给。”   因心中突然多出的好滋味,谢佐此刻看霍曜都顺眼许多,他懒懒地笑了笑,朝他伸出手:“借个力大雷神,你今天太猛了,我骨头都要被你劈碎了。”   霍曜犹豫了下,还是给了他一只手。   谢佐扶着他坐起来,接过那两支莲花,手指好奇地拨弄着软厚的花瓣,“湿漉漉的,真软。这是什么花,竟然能进得了这深渊?”   “是佛祖座下的清莲,可以在任何地方存活,也可净化各种污秽。”   “哦?不会把我也净化了吧?”   “那倒不会。”   谢佐举起莲花仔细端详,又把脸埋进花里嗅来嗅去,“奇怪,这么凑近了闻反倒觉不出味了。”   霍曜看到他如此粗鲁地赏花,像条小狗一样在花&芯里乱拱,想起了四个字—牛嚼牡丹。又想到天父是如何一点点教导自己的,而谢佐是天父仅剩的一点血脉,便不忍苛责,只道:“你既喜欢就好好种起来,每日在它周围打坐念经,能助你早日褪去凶性。”   “知道了。”谢佐敷衍着,扯下一片花瓣正要往嘴里放,却被霍曜喝止了,“你不要命了!”   “怎么了?尝尝味不行吗?”   “这清莲是能净化污秽的圣物,对你来说是剧毒!”霍曜真是没想到,他什么都敢吃。   “哦。”谢佐猩红的眼珠转了圈,舔舔唇角,“大雷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霍曜冷着脸没吭声。   “你把我封印在这里,好像是巴不得我早死,但是又很关心我,还送我花,又怕我被毒死……你对其他的妖魔也这么反复无常吗?”   谢佐把莲花收起来,走到霍曜身后,伸出手抱住他,将脸颊贴到了他坚硬的盔甲上,“大雷神,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你每日都是独来独往,一定也很寂寞吧,来,让我好好疼疼你,让你品尝这世间极乐。”   “放肆!”   霍曜全身雷电滋滋作响,把谢佐扎得完全抱不住他,只好不甘心地松了手,“真是没意思,我真搞不懂你想干什么?与我双修一次怎么了?”   霍曜握紧了双手,正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绝了这个念头,突然,一道金光破开重重血雾落下。   霍曜伸手接住那道金光,金光一落到他掌心里就变成了一张黄纸。   “哟,你又来活了?”谢佐探过头来,想看看这道天罚的旨意上写了什么。   霍曜握拳,再松开时,黄纸已变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粉尘。   谢佐看霍曜要走了,忙抓住最后的机会示好:“一切小心。”说完这句,又觉得很是别扭,忍不住追加了句,“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被人打个半死回来。”   这话霍曜听着十分刺耳,冷声道:“不劳你操心,上次只是意外。”   “哎呀呀,本尊这是关心你,你真是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棘手的问题,天地不会亲自降下法旨给你吧?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冒着生命危险代天地行刑,你图的什么啊?我听说其他神仙都活得很轻松,整日里吃喝玩乐,你看看你,衣服只有一套,连自己的庙宇都没有,整天陪我呆在深渊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被封印了呢,不如与我一起……”   霍曜不想再听他的歪理邪说,化成一道闪电消失了。   谢佐的乌鸦嘴应验了,三日后,霍曜头破血流地回来了。   望着突然从天空翻落下来的霍曜,这次谢佐没再犯同样的错误,而是飞身迎上去接住了他。   霍曜的金盔没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开了,身上血迹斑斑,他额头右侧不知被什么伤到了,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大量的血正不停从伤口涌出来。   看到这么多血,谢佐的目光陡然炙热了,唔,好香,好想吸干他!   老洛悄悄给他传音提醒:“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雷神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只需趁他虚弱的时候救助于他,他必定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谢佐只好把口水收回去,将已经昏迷的霍曜抱回了自己的巢穴。   将霍曜放在床上,谢佐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铠甲。   褪去他坚硬的金甲,谢佐才发现霍曜全身上下遍布黑紫色的勒痕,勒痕之处,筋骨尽断。   霍曜应该是和某个触手怪进行了一番恶战,他虽然赢了,却也遭到重创。   谢佐皱眉:“什么东西能把他伤这么重?”   老洛从他衣袖里飞出来,“东海天王乌啸,真身是一只巨型乌贼,天生神力,据说和大雷神一样也曾被天地灵相亲自教养过。这乌啸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虐,虽然是神,却经常随意兴风作浪,令无数人枉死海中,如今也是作到头了,天地亲自下旨让大雷神清理门户了——”   “天地,就是霍曜的天父?”   老洛摇头:“大雷神的天父是天地灵相,是天地在世间行走化出的法身,与你我一样拥有喜怒哀乐,如今的天地是世间共主,只有神性没有人性,它无处不在却掌管着一切,和它的灵相完全不同——”   “哦,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谢佐对总要惩罚他的天地没一点好感,他抬起霍曜一条手臂,“现在该怎么办?他要是不能好了我直接吃了他吧,劝他与我双修太难了。”   老洛大惊:“陛下,万万不可——!”   谢佐俯身,捧住霍曜的脸,伸出舌头去舔他的伤口,“不吃就不吃,先让我喝口血,就这么流着太浪费了。” 第七章   难得霍曜能一动不动,额头上还有个不断流血的大口子,谢佐这次好好喝了个够,直到从他的伤口处再也吮不出一滴血。   “唔……”谢佐满意地舔着唇角,低头望着霍曜,“他现在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老洛捂脸:这大雷神没战死就要先失血而亡了——   谢佐喝饱了血,心情极佳,看着霍曜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他伸手去摸霍曜身上那些可怖的勒痕,突然,指腹间感到了勒痕在蠕动。   谢佐仔细去摸,那些勒痕又一丝动静也没有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老洛,”谢佐慢吞吞道,“你觉得本尊的眼光如何?”   老洛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没敢贸然接话。   谢佐咬破右手食指,用血在霍曜胸膛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蛇,“本尊耳聪目明,眼下却有宵小在本尊眼皮子底下作妖,你说,本尊该如何惩罚它呢?”   谢佐话音刚落,在霍曜身上的勒痕如蛇一般游动起来,顷刻间就汇聚到他腹部,凝聚成了一条粗大的触手猛地刺向他心口。   好在谢佐早有准备,他画的小蛇猛地弹起化成了一只大蛇头,张口就吞了那触手大半条。   触手疯狂挣扎,自动弃了被吞进去的部分,飞快散落成勒痕状重新钻进了霍曜的皮肤里。   大蛇头则咀嚼着嘴里的触手,重新变回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蛇,牢牢趴在霍曜心口守护着他。   老洛大惊:“陛下,这是东海天王乌啸的寄生诅咒——!”   “诅咒?”   “没错。”老洛语气凝重,“乌啸这种上古大乌贼本就极难诛灭,他生来就有复生的神技。大雷神虽然毁灭了他的肉&体,看似赢了,却被他在身上种下了寄生诅咒。这诅咒若不早日祛除,天长日久大雷神的神魂和肉&体都会被诅咒侵蚀,届时乌啸就借大雷神的身体重生,力量更甚从前——!”   谢佐轻拍了霍曜两下,“你怎么这么没用,劈人还没劈利索,还被那触手怪寄生了!说,是不是因为是旧相识放水了?本尊如此勇猛都没能打赢你,你怎么敢输给海沟里的触手怪?”   霍曜似有所感,眼睛微微睁开,又很快闭上了。   老洛忙道:“陛下,还是尽快想法子为大雷神祛除诅咒的好,您可千万别吃大雷神,否则那诅咒就会转移到您身上——”   “哦。”谢佐的目光落到被他种在血池里的清莲上面。   这两支清莲不愧是圣物,不但能在血池里存活,还把周围的一小片都净化成了清水。   “它们倒是现成的药引,只是……”谢佐看向老洛,眸中闪露凶光,“你吃了本尊的蛇蜕,眼下没有祭品如何炼药祛咒?”   老洛垂在外面的舌头疯狂颤抖:“陛下,万万不可拿我去做祭品,我——我——”   老洛舌头抖得说不出话了,谢佐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还要听你给我讲些趣事,不会炼了你的。”   老洛稍稍放心,“那陛下预备如何——”   老洛话音未落,谢佐已用妖力在手里凝出一把利刃,手起刀落,割断了自己如水绸般的长发。   谢佐的头发顷刻就断了三分之二,他握着手里的头发,叹道:“本尊为了能和他双修可是下了血本了,不是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吗?我看他怎么报答我对他的恩情!”   谢佐又取了两片莲瓣,在半空中生起一大团银白色的火焰,将花瓣和他的头发一并投进了火中。   炼器本就是一场巨大的消耗,何况谢佐炼制的还是和他属性相克的神器,不过半日,他就露出了疲态。   谢佐很恼火:“在这光秃秃的深渊里炼器真是浪费,什么都没有,若能收集到天材地宝,本尊何必浪费这么多法力!”   老洛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它也投进去,一声不敢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火焰持续不停,整整煅烧了三日。神器将成之日,开始显现威力,作为妖王的谢佐被净化之力反噬,手上出现了数道血痕。   谢佐的妖力不停地将伤口愈合,净化之力就不断重新割伤他,直弄得鲜血淋漓。   终于,火焰渐渐熄灭,一片圣光逐渐铺开,神器大成。   谢佐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神器,“咦,为何是一条腰带?”他以为会炼出一朵莲花吊坠,毕竟那清莲才是药引,他的头发只是柴火。   神器通体银白,隐隐有莲瓣纹样的暗纹,宽二寸长三尺,漂亮飘逸。   管它长什么样,只要有用就行。谢佐道:“去!”   神器立刻缠到了霍曜身上,开始吞吃那些诅咒。   这是一场利落的绞杀,神器缠绕着霍曜,很快将诅咒几乎吞吃殆尽。   大概是意识到再不跑就真的全军覆没了,最后几条诅咒终于从霍曜身上溜下来,滚成一团逃命去了。   可惜——   谢佐正要一脚踩死它,“啪——!”一道细小的雷电抢在他前面钉住了那些诅咒。   诅咒条条们瞬间被扎透,团在一起疯狂扭动,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不甘心地瘫在地上,似乎是终于放弃了。   谢佐回头看向霍曜:“你不想灭了它?”   霍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半坐起来,声音嘶哑:“他神格已毁,身体也早就消亡,如今只剩一丝残念。我将他带来这里,他将被永远镇压在此。”   谢佐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一向自诩刚正不阿的大雷神竟然承认自己徇私!   “所以说,”谢佐看看那团半死不活的诅咒条,再看看霍曜,“你是故意让自己被寄生的?就为了给它一条狗命带来这里?”   霍曜沉默垂眸,看着缚在自己身上的银白腰带,这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器,不但祛除了神力高强的乌啸的诅咒,此刻还在修复他其他的损伤。   一条腰带……   这神器竟如此暧昧。   又想到它由谢佐一头青丝炼化而成,霍曜心里就更……   本以为谢佐提双修只是为了偷取他的神力,如今却未趁人之危,反倒尽心尽力救助于他。   霍曜再看谢佐时,眼神里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我自会去向天地领罚。”   谢佐蹲下来,语气幽怨:“你为了这玩意儿不惜违抗天地法旨,你想把它养在这里再和他双修吗?”   “怎么可能。”霍曜哭笑不得。   “呕——我呸——!”一声粗鲁的爆喝从地上传来,“霍二的姘头,少羞辱老子!”   谢佐惊奇地看向声源,只见那团诅咒条不知何时凝成了一团,变成了一头全身乌紫的小乌贼,正瞪着两颗黑豆眼骂街。   “好啊霍二,平日里道貌岸然,竟然在深渊里养姘头,与下三滥的妖物混在一起,老子要将你这些破事公之于众,让那些傻瓜们都见识到你虚伪的真面目,你这………!”   一连串脏话从小乌贼嘴里吐出,骂得花样百出凶狠无比。   谢佐头一次听到如此经典的骂街,将那些污言秽语都记了下来,原来有些器官是用来骂人的。   谢佐无所谓,霍曜则不允许小乌贼再发疯,又一道雷电落下,直接将它的臭嘴缝了起来,“闭嘴,乌啸!”   乌啸发出怨恨的呜咽声。   谢佐啧啧称奇,“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恨你的人这么好?”   霍曜再次沉默了。   “不说就算了。”谢佐早就习惯了这人的倨傲了,问十句答一句,白长了舌头!   神奇的是,过了一阵子,霍曜竟然开口解释了,“乌啸在我之前被天父抚养教导,从人伦来说,他算是我的兄长。”   “啪啪啪——”乌啸怒视霍曜,因为不能骂人,他只能用触手用力拍打地面。   谢佐琢磨着,乌啸大概在说霍曜不配,别和高贵的他攀亲之类的吧。   谢佐指指气得浑身抽搐的乌啸,“他脾气怎么这么差劲?你们同一个爹养大的,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难相处,你们的爹岂不是人厌鬼憎?”   话音未落,隆隆雷声在谢佐头顶响起,似乎是一种警告。   谢佐疑惑望天,霍曜喝止道:“不得妄言!”   乌啸不骂两句只怕要憋死,竟然用触手在身上给自己撕出一张新嘴,骂道:“狗日的小杂碎,竟敢侮辱我父,待本大王翻身了定将你碎尸万段,你这……”   乌啸又开始咒骂起来,一句比一句脏。   老洛冒出头来,颤声感叹道:“世间之事总是难以预料,东海天王诞生于能容万物的海洋里,却性情暴虐冷血,大雷神生于烈风雷暴之中,却心性坚韧宽和,心怀仁义——”   谢佐最受不了的就是老洛总是吹捧霍曜,“他宽和?你瞎吗?我都被他劈成什么样了!”   老洛讪讪地闭了嘴。   乌啸还在骂,被谢佐倒提起来使劲抖了抖。   “你干什么小杂碎?!”乌啸一副被亵渎了的模样,瞪大了他的黑豆眼,这一瞪,就看出了问题,“等等,你……”   乌啸盯着谢佐看了半晌,愈发怒不可遏,“谁准你长成这个样子的?你怎么敢!”   他又看向霍曜,厉声谴责,“龌龊!变态!你竟敢肖想——”   他没能说出霍曜在肖想谁,因为谢佐受够了他这张脏嘴,将他头朝下按进了土里。   “搞不死就行是吧?随便我怎么玩?”谢佐问霍曜。   “嗯。” 第八章   谢佐将乌啸提溜走,百般蹂&躏,万般折辱,终于让他彻底闭嘴了。   乌啸横行霸道惯了,还从没吃过这种教训,等谢佐终于肯放开他,蠕动着触手忙不迭逃了。   谢佐也不去捉他,管他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总归逃不出这深渊。   回去路上,谢佐顺手打了头猎物,本来想直接吞吃了它,想到还在养伤的霍曜,他便动手将猎物拆洗干净,准备带回去和他一起烤着吃。   谁知刚到自家巢穴门口,就见到霍曜正往外走。   “这就走了?”谢佐沉着脸将猎物扔到地上。   “我要去向天地请罪,不能再耽误了。”   “哦。”谢佐挽起衣袖,露出被神器侵蚀得伤痕累累的双手。   霍曜果然停下脚步,谢佐下巴微抬,等着听霍曜如何表达谢意,谁知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谢佐被气了个仰倒,把老洛揪出来撒气:“你这老货说的全是屁话,什么施恩于他让他以身相许!本尊刚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老洛险些被他掐死,吐着舌头求饶:“陛下不可操之过急,情爱之事,本就要徐徐图之——”   “谁要和他谈情说爱,本尊要他的神力!”   “哈,老子还以为你是他的相好,没想到也是个倒贴货,呸,怎么不贱死你,贴谁不好贴霍二这杀坯!”   乌啸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把自己藏在一个随时能逃走的位置。   谢佐懒得搭理他,抬脚踢开那头猎物,进到巢穴里修炼去了。   乌啸在暗处蛰伏了好一阵子,确定谢佐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忙钻出来跳到被谢佐舍弃的猎物上大吃特吃。   他八条触手所过之处,猎物的血肉皆被腐蚀成了汁液,被他迅速吸食殆尽。   “呃~!”乌啸打了个饱嗝,骂道,“这破烂玩意儿难吃死了,本大王如今落魄,不得不吃这种垃圾,狗日的霍二,本大王和他不共戴天!”   他稍歇了会儿,就蠕动着身体缓缓往谢佐巢穴里钻,还没进门就被老洛拦住了。   “陛下正在打坐修炼,你不得打扰——”   乌啸的小眼睛盯住老洛,如今形势比人强,他整具身体捋直了还不如老洛一条舌头长,还真不能硬闯。   “你是什么东西,为何认这只小杂碎做主人?”   老洛不理他,吐着舌头驱赶他,“滚远点儿——!”   乌啸不甘心地跑远一些,又回头去看巢穴,那小妖王竟生得和天父如此相像,是霍二给他使的幻术还是他本来就长这样?   巢穴内。   谢佐之前喝的霍曜的神血终于开始起作用,他又体会到了神力在体内流转的舒畅感。   谢佐额心里的妖核微微发热,他能感受到妖力在持续增长。   他深吸了口气,默念起心经,愈发稳住心神,如果顺利,说不定能再进阶一次。   霍曜,等到本尊有所突破,不需借助双修也能将你打败,看你还拽什么拽!   谢佐入定后,神识离体,竟然离开了深渊,来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境里。   谢佐还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眼前的仙境圣光普照,仙乐飘飘,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异香,轻薄的云雾中隐隐有仙娥们在弹唱,走近了却什么又看不到了。   谢佐发现,他的神识附着在了什么物件上,而这个物件正系在某个人腰上。   这人似乎常来此处,一点也没有停下好好欣赏的意思,行走速度极快,害得谢佐没法好好欣赏美景。   那人越往仙境深处走,圣光就越耀眼,后来,整个世界都被圣光笼罩,他站在了一片纯白的无物之界。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垂下头,“天地,霍曜特来领罚。”   他一出声,谢佐一阵无语,他竟附着在了霍曜身上!   得了,谢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那条他为霍曜炼制的腰带。那腰带以谢佐的青丝为祭,本就极易和他产生感应,他头一次神识离体,自然就被吸引着附着了过来。   谢佐睁大了眼睛,这就是天地老儿的老巢吗?霍曜小时候就跟天地灵相生活在这里?   谢佐正坐看右看,突然,他被霍曜用力捏了一下。   这一下搞得谢佐浑身酥麻,仿佛被他捋到了麻筋,他立刻就不能动弹了。   谢佐听到了一个朦胧的声音,那声音直入人心,既威严,又慈悲,带着回音,又真实又飘渺。   “雷神霍曜,违抗旨意私放东海天王乌啸,本该将你抽去神骨打落凡间,念尔初犯,罚你闭门思过一月,每日加受天罚,去吧。”   “谢天地。”   耀眼的圣光消失了,谢佐眨眨眼睛,看着下面层峦叠嶂,满目苍翠,意识到霍曜已从神界出来,正路过人间。   这人间和神界很不同,一切都显得热闹、鲜活,草木郁郁葱葱,花鸟虫鱼怡然自得,连风都是热乎乎的,带着泥土的芬芳。   谢佐喃喃道:“好看,真好看。”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自然好看。”霍曜道。   谢佐一惊,“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的神识刚附着过来就发现了,你怎么做到的,为何能离开深渊?”   “我也不清楚,我正入定呢,一睁眼就跑你身上来了。”   霍曜伸手摸了下腰带,引得谢佐大叫,“别乱摸,我身体又麻了!”   霍曜问他:“你神识离体,可有人为你护法?”   “有老洛呢,有不对它会叫醒我。”谢佐好奇地看着刚从霍曜身边飞过的一只小凤凰,很想去摸一把它华丽的尾羽。   谢佐心大,霍曜却不放心,置身于深渊本就是对身体的巨大消耗,何况深渊里还有众多对谢佐虎视眈眈的妖邪,洛书除了会耍嘴皮子,哪里懂护法?   霍曜便加快速度往地下走,要入深渊必得经过黄泉十八层地狱,即便是他也要耗费些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谢佐却不乐意了,“大雷神,你就不能让我多欣赏欣赏人间的风景吗?我现在只是一抹脆弱的神识,干不了什么坏事。”   霍曜已落到地面上,正要入黄泉,又听谢佐喊道:“我刚救了你的命你忘了吗?带我逛逛怎么了!”   霍曜踏进黄泉路的半只脚收了回来,“你想逛什么?”   “就……随便看看。”谢佐见有戏,忙道,“这人间要是能讨我喜欢,我自然就不会来这里乱吃人了,你不是一直想教化我吗?这不正是个好机会。”   霍曜考虑了会儿,“天帝罚我闭门思过一月,每日还要受刑……等我过了刑期,带你的神识去人间走一遭。”   “哦。”谢佐很不高兴,还要再等一个月,外面的世界他还没看够呢。可他的身体出不了深渊,神识只能依附在霍曜的腰带上,不同意也没办法,便郁闷地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霍曜就要抵达深渊了,谢佐忍不住问道:“你去哪关禁闭?”   “这里。”霍曜答得正义凛然,“正好每日与你一同受罚。”   谢佐:……这杀坯什么时候能忘了要劈他的事呢? 第九章   对于霍曜要在深渊里关禁闭,谢佐一开始还有些窃喜,这不正是老洛说的朝夕相处培养感情的时机?   于是,谢佐不计前嫌,大方地邀请霍曜禁足期间与他同住,霍曜也答应了。   当天夜里,等到霍曜睡着了,谢佐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垂涎欲滴地望向他。   不得不说,就是只凭美色,也很值得与霍曜双修了,更何况他还满身神力,浑身上下都是宝。   谢佐悄无声息地来到霍曜身边,伸手摸向他的心口,满意地捏了捏他柔韧的胸肌,感受着他蓬勃的生命力。   这具身体堪称完美,太适合双修后直接吃掉了!   谢佐骑&坐到了霍曜身上,双手捧住他俊美的脸蛋,低头蹭了下他高挺的鼻梁,又伸出舌头舔舔他的唇瓣。   “唔,好吃。”   霍曜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气息,谢佐很喜欢,趁机趴在他颈窝处使劲吸了吸。   霍曜缓缓睁开了双眼,惊诧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谢佐。   “这么快就醒了?”谢佐叹了口气,又不想就这么放弃,便解开衣襟,露出修长莹白的脖颈诱惑他,“大雷神,你我共处一室,不想和我云雨一番吗?”   霍曜皱眉,“你真是不知悔改,下去!”   谢佐见他这次没直接劈人,暗道这次说不定有戏,毕竟他刚救了他呢,便再接再厉,解开了腰带,“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不要求别的以身相许就行了!”   “噼里啪啦—砰!”一阵雷声乱响,刺眼的金光闪过,谢佐被雷劈得全身焦黑,僵硬地歪倒在了地上。   霍曜给谢佐裹好衣服,用腰带把他捆得紧紧的扔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就又去睡觉了。   “混蛋霍曜!”谢佐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再次求欢失败,翌日,谢佐将霍曜赶出了他的巢穴,不准他再继续白住。   霍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找了个离谢佐不远的洞穴,吓走了里面的一头妖物,搬了进去。   谢佐冷眼瞧着,霍曜在这深渊里不像受罚,倒像是来休沐的,每日受罚过后,除去打坐恢复元气,就是在摆弄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   那木头不知是什么神物,在深渊里也丝毫不被侵蚀,反倒很新鲜,上面还有一片绿叶。   “还玩木头,真是块不开窍的木头!”谢佐愤愤道。   接二连三的碰壁后,谢佐再也不信老洛的鬼话了,霍曜这厮根本就没有感情和欲望,他只是天地创造出来行刑的工具人,想引诱他或者是道德绑架他和他双修是不可能的,有这闲功夫不如好好修炼提升妖力,以武力镇压他比较好。   于是,继霍曜后,老洛也失了宠,被谢佐赶出了巢穴。   老洛哭哭啼啼地走了,又不敢离得太远。像他这种文弱的老学究,深渊里任何一头怪物都能活撕了它。   思来想去,老洛也学着霍曜的样子,在谢佐巢穴附近给自己找了个小洞穴,先委委屈屈地栖身在那里,想着等谢佐消了气再回去。   谁知它刚在洞穴里躺好,身下泥土中就钻出一个满身触手的小东西,把它顶翻了个个。   老洛正精神紧绷着,立刻翻身飞起,喝问:“什么东西——!”   “看你那鼠胆子,是本大王。”粗野的声音从触手团里传出,乌啸缓缓伸出了他的头。   老洛对这个臭名昭著的东海大天王没什么好感,此人天性暴虐,手下冤魂无数,还十分自私小气,除了一张性感狂野的脸和一身腱子肉之外,简直可以说是毫无益处,这种烂人也能一出生就是上神?而它呢,就因为客观全面地反映了六界的真实,便被天地灵相镇压,反倒是河图那个只会歌功颂德的伪君子成了神,真是天地不公——!   老洛觉得这个小洞穴脏了,它得赶快给自己找个新地方。   乌啸看出它的想法,猛地跳到它身上,伸长八条触手将它牢牢缚住,“喂!大舌头,本大王能帮助你早日回到那小妖王身边。”   老洛一惊,“你有什么办法——?”   乌啸黑豆似的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你得先告诉我小妖王是什么来历。”   老洛才不上当:“你先说你的办法——”   “刁滑的老鬼!”乌啸骂道,“罢了,先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没有本大王的协助,这办法也成不了。”   乌啸松开触手,从老洛身上跳到一块耸立的石头上,表情倨傲:“我看那小妖王对风月之事一窍不通,倒贴霍二不过是垂涎他的神力,想借此提升妖力。想要变强不只双修一条路,不过是这深渊太过消耗人,又没有天材地宝可用,你才给他想了这种垃圾法子。”   乌啸这一番话倒令老洛对他刮目相看了,都说东海大天王只知兴风作浪没有脑子,没想到不过来这里几日就被他看出关键了。   若在外头,凭谢佐出生起就获得的历代妖王传承,加上他极高的炼器天赋,他的妖力早就一再进阶了,可他如今身在深渊,每呼吸一口血雾都是对他的一种消耗,哪有多余力气去突破?   去贴霍曜,从他身上捞点好处借此积攒进阶的力量,是目前最实惠可行的路子。   老洛哼道,“你如今只剩这几缕怨气,有何法子能助陛下修行——?”   乌啸翻了个白眼,“无知,可笑!”他不再多言,从触手里扔出一本册子,“这是本大王自创的秘法,能助小妖王提升妖力,还能助他以后安然渡过天劫,你拿去吧。”   那本册子落地,散发出一股股紫黑色气体,一看就有剧毒。老洛屏住呼吸,用舌头舔开了封面,先验验货。   谁知入目便是一张赤&裸男女纠缠在一起的春&宫图!   乌啸也意识到不对了,伸长触手把册子吸回去,又抛出一本小册子,“这个。”   老洛又看了下,发现这次里面确实是正经东西,便用舌头卷起来,“陛下的出身无人不知,他在上任妖王谢枭尸骨里诞生,生而为王。”   乌啸声音怨毒:“你跟本大王说什么屁话呢,小妖王可不是谢枭那个疯女人自体繁殖的,他的生父是谁?”   老洛道:“妖王并非一定要阴阳相合才能产子,据我所知陛下并没有父亲——”   乌啸紧紧盯住老洛,“真的?”   “你爱信不信——”老洛一刻也不耽误,带着册子飞向谢佐的巢穴。 第十章   老洛讨好地献上了乌啸的宝册,“陛下,老夫已验过里面的内容,确实可以参考——”   谢佐随手抓过那本乌紫皮面的小册子,翻看了几页,表情变得专注起来,“……确实,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破章鱼去哪儿了,把它带来见我。”   “来了,这儿呢!”乌啸早就不请自来,听到谢佐找他,忙从地里钻出头来。   老洛飞到谢佐耳朵旁边,和他一起看册子里的内容,感叹道:“陛下,这些修炼方法实在是精妙,且不分人神妖鬼都可适用。乌啸恶贯满盈,他历经的天劫次数远多于其他神仙,却能一次又一次于天劫中全身而退,原因在这里啊——”   乌啸不可一世地昂着头,“本大王才不怕什么天劫天谴,只要本大王还没活够,谁都别想弄死本大王!”   “哦?”谢佐合上册子,“天劫弄不死你,霍曜却能搞死你,这样说霍曜比天劫还厉害?”   乌啸恼羞成怒,“你这不知好歹的小杂碎,本大王好心助你,你竟敢羞辱本大王!”   谢佐坏笑着用舌尖顶了顶左侧的虎牙,走到乌啸身边,伸手将他倒提起来,“你有什么目的?”   乌啸的小眼睛紧紧盯住谢佐,“本大王看你也十分痛恨霍曜,想与你联手干掉他,怎么,你不想早日从这里出去吗?”   想起之前惊鸿一瞥的人间美好,谢佐点头:“想。”   “那不就得了!”乌啸兴奋地拍打触手,“本大王助你提升妖力,待你有所突破,出去时记得捎上本大王!”   “成交。”   接下来数日,除去受刑的时候,谢佐闭门不出,按照乌啸的秘法勤加修炼,每日将溢出的妖力存于妖核内滋养妖核,妖力提升速度果然大大加快。   乌啸跟在谢佐身边,一是护法,二时不时偷吃点从他身上溢出的妖力来犒劳自己。他越观察他,心中疑虑越大。   谢佐虽然现在只是少年的模样,轮廓却已与天父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闭上眼睛打坐时,一张脸充满了神性与圣洁,那气质和容貌几乎就是天父的少年版。   乌啸毕竟是天地初生起就诞生于海洋里的大神,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了,虽然性情粗野大大咧咧,却也不是傻子,这小妖王喝过霍曜的血,不但没肠穿肚烂,反倒能借神血进阶,他肯定是某位上神的骨血。   乌啸不敢相信,如果谢佐真的是天父和上任妖王谢枭所生,天父也太……重口味了!   难道就因天父与妖物苟且,惹怒了天地,天地才收回了天父,将他由灵相重新归化于太虚境地?   乌啸越怀疑,就越觉得谢佐和天父像,尤其是身上那股子调皮劲儿。   想当年,他乌啸还是在海洋里兴风作浪的大王,遇到周游六界的天父,看他生得俊美面善,便以为他柔弱可欺,本想玩弄一番再将他吃掉,谁知被玩弄的反成了乌啸自己。   乌啸被天父缩小后串到了竹竿上,在海底游街示众,又将他放火上来回炙烤,劈头盖脸浇了数层厚厚的调料,香飘十里。   乌啸的脸丢到了姥姥家,却也因此彻底服了天父,甘愿受他约束,随他一同在六界行走历练。   乌啸性情大开大合,天父不拘小节、潇洒风流,两人脾气相投,相处得十分愉快,谁知后面又来了霍曜。   乌啸第一眼就不待见这小子,日后的相处更是愈发加深这种厌恶,后来发展成了痛恨。可偏偏天父十分看重他,令乌啸嫉妒得心里火烧火燎。   霍曜这人没有心,只唯天地马首是瞻,如果不是他,天父也不会被天地收回。这杀坯先弑父又弑兄,怎么还不遭天谴!   想起霍曜,乌啸就怒火中烧,这虚伪冷酷无情的渣滓,人前人后两张皮,偏偏强得不可战胜,如果谢佐真是天父的血脉,他绝不能让霍二这狗日的染指他!   就在谢佐和乌啸打得火热的时候,霍曜也发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一个夜黑风高夜,老洛出门方便的时候,被一道闪电掳走了。   望着血雾里高大威猛的大雷神,老洛整本书抖如糠筛,“大,大雷神——!您有,有什么安排——?”   霍曜金色的眼眸在血雾中显得格外明亮、锐利,“他们在密谋什么?”   老洛只忠诚了一秒,刚说了句“什么都没有——”,仰望到霍曜冷酷的表情,它立马喊道,“我招,我什么都招,别劈我——!”   听完老洛的招供,霍曜冷笑,“我以为乌啸脑子里全是精虫,没想到还能看出些端倪。”   老洛头一次见霍曜如此刻薄,更是不敢吭声了,它算是看明白了,这哥俩是水火不容,说不上是谁更厌恶谁了。   霍曜抓起老洛,在它的大舌头上画了一个样式古朴的符咒,符咒闪了闪就消失了。   “大雷神——”老洛吓哭了。   霍曜放开它,负手而立,“你是天书下册,六界万事万物无所不知,管好你的舌头。”   “是是是——!”   翌日,谢佐醒来,发现老洛竟然长出了一对金翅膀,不由啧啧称奇,抓它过来仔细看,“你进阶了?不错啊!”   老洛声音有些发虚:“嗯……老夫是沾了陛下的光,跟在陛下身边修炼颇得了些好处——”   谢佐嗅了嗅老洛,“你身上有霍曜的味道,什么时候见的他?”   老洛内心狂哭,这两个人精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忙不迭解释道:“就刚才,老夫出去散步,看到大雷神雕刻的小人偶很有趣,就在他身边多停留了些时候——”   “什么小人偶?”谢佐不想表现出对霍曜有多大的兴趣,可又实在好奇。   “一块神奇的木头,陛下可以亲自去看看,应是天地至宝——”   谢佐决定去看看,他往外走着,乌啸从养着清莲的血池里跳出来也跟了过来,八条触手捣腾得飞快。   谢佐一出门,就见一道碗口粗的雷电直劈下来,正中盘坐在空地上的霍曜。   谢佐一看到这雷电就骨头疼,忙躲远了些。   乌啸也是心有余悸,毕竟他是被霍曜斩杀了肉&体又被雷电劈散了神魂,见状忙钻进了土里。   九道雷电之后,霍曜受刑结束,又在原地调息片刻,脸色便恢复如常。   谢佐溜达出来,“哎呀呀大雷神,你本来就是雷神,天地还让你受雷刑,这不是赤&裸裸的包庇吗?”   霍曜站起身,沉声道:“天地亲自降下的雷刑非同小可,天地最是公正严明,不得妄自揣测。”   谢佐翻了个白眼,“切!”突然,他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惊异地看向霍曜,“你不会被雷电烤熟了吧?”   霍曜转身就走,“你过来。”   谢佐最讨厌他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可他又好奇肉香到底是什么,还是跟了上去。   进到霍曜栖身的洞穴,谢佐震惊地发现地上正生着巨大的火堆,火堆上方架着一头烤得焦黄酥香的猎物。   “啪—!”一大滴晶莹的油脂落进火焰中,爆出一小簇喜人的火花。   谢佐的口水疯狂分泌,他这些天勤于修炼,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早就饿了,这是……他能抢过来全吃了吗?   霍曜坐到猎物旁边,以神力凝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切下猎物后腿最柔韧的一块肉递给谢佐。   谢佐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一口吞下,“好吃!”   看他吃得香,霍曜眸中带了丝隐秘的笑意。   就这样,霍曜一口一口把猎物全喂给了谢佐。   直到将猎物吃干抹净,谢佐仍意犹未尽地嚼着一根大腿骨,半躺在霍曜身边,“你如此讨好本尊,呃,有什么目的?”   “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谢佐冷哼一声,“大雷神,你的命可真不值钱,一块肉就抵了?”   霍曜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木头人偶,“这个,给你。”   这个就是老洛说的神奇的木头?谢佐早就注意到霍曜在摆弄一块木头了,没想到是在做人偶。他扔掉骨头就要去抓人偶,被霍曜挡住,“去净了手再摸。”   谢佐不依,伸手去抢,“什么稀罕宝贝值得这样供着,给我看看!”   霍曜摇头,把木偶收起来,捉住谢佐的双手,抽出手帕为他仔细擦掉手上的油脂。   两人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帕摩擦、勾缠,谢佐只觉得霍曜的手温度很高,热度透过他的指尖直抵心头。   谢佐吞了口口水,他好像又饿了。   谢佐正出神,霍曜已将那巴掌大的人偶放到了他手里,“这是我为你做的替身人偶,待我刑期结束,就带你去人间游历。”   这小人偶眉目如画,笑意盈盈,和谢佐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穿着件银白色长袍,脑袋后面竖着一片嫩绿的树叶,十分可爱。   谢佐一见这小人偶就很喜欢,他拨弄了几下人偶头上的叶片,又扯扯它的衣服,“这是……我给你炼制的那条腰带?”   “嗯。你的神识能依附于这件神器上,神器放在人偶身上你就能自由行走,给它三滴你的心头血让它认主。”   谢佐依言咬破了右手食指,挤了三滴血,依次点在人偶的额头、嘴巴和心口处。   血液很快被人偶吸收,人偶从内到外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绿色光芒,一道荧光从人偶心口&射出,另一条钻进了谢佐心口。   霎那间,谢佐感受到了一股强大而汹涌的力量,如浩瀚无垠的海洋,又如蓬勃生长的参天古木。   这股力量浑厚温和,走遍全身后汇聚到他额心的妖核里,在妖核外面形成了一层绿色的光晕。   与此同时,妖核内部,谢佐自出生起就如一颗种子状的妖魂终于发生了变化,它颤巍巍地生出了一条枝芽。   一直以来,在谢佐体内相互对抗、彼此消耗的两种血脉,终于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谢佐睁开眼睛,惊喜地感受到了体内的变化,“这木头到底是什么?”   “是生。”霍曜看着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这是天父赐予我的加冠礼,送给你了。”   暗处,目睹了这一切的乌啸惊骇万分,霍二他竟然、竟然把天父送他的生之神木给小妖王做了替身,还让生认了小妖王为主!   那可是天父将天地万物的生息汇聚后炼化的神木,可生养万物!是当年霍二成人加冠礼上天父亲自送给他的。   当时乌啸都要嫉妒死了,凭什么,天父要如此看重他?!   小妖王有了生做庇护,再厉害的天劫也伤不了他,哪怕是犯下滔天大罪引来天谴,也能留得一丝生息。   乌啸的目光陡然狠厉起来,霍二……这小妖王身份绝对非比寻常! 第十一章   霍曜刑期将满之日,深渊里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身影未现,就先将整个深渊映照得红霞满天,声势浩大。   彼时乌啸正和谢佐吹嘘他做东海大天王时有多么霸气侧漏,一见这红光立刻道了声“不好”,整条乌贼就钻进地里不见了。   谢佐抬起头来,眼看耀眼蒸腾的红霞渐渐收敛,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火凤,火凤落地,变成了一位穿着艳红衣裙、云鬓高耸、容颜明艳的大美女,她额心跃动着一簇火焰状的图腾,更衬得她妖娆性感。   大美女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到迎出来的霍曜,大叫一声扑了上去,“霍二,你还活着啊,姐姐想死你了!”   谢佐冷眼瞧着,霍曜对这位美人很是另眼相看,一向不准人亲近的他竟然没把她劈走,反而任她抱着摸来摸去,还站着不动任她揉搓他的头发。   谢佐趁他们俩不知检点的拉扯着,不动声色往霍曜身边靠了靠,猛然发现这位美人身高和霍曜不相上下,竟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心里更不舒服了。   老洛凑过来悄声提醒道:“陛下,此人是西天凤皇凤一,实力不可小觑——”   谢佐目光落到凤一饱满的胸脯上,咬牙道:“他是男是女。”   “男。不过凤凰一族向来以女性为尊,他为了稳固皇位赚取民心,长年以女性形象示人——”   如此,就没什么要避让的了。   谢佐右手五指弯曲成爪,袭向凤一的后心。   凤一神力高强,自然早有所察觉,侧身躲过,倒退两步飞向空中,和谢佐拉开距离。   起飞时狂风掀开了他的裙子,露出了两条长满红色腿毛的健壮大腿。   凤一右手红光一闪,一把彩色凤羽团扇出现,他用扇面压住翻飞的裙子,喝问谢佐:“你这小子怎么一见面就要伤我?”   谢佐也升到空中,不爽道:“谁准你擅闯本尊的地盘,过来受死!”   谢佐和凤一打成一团,霍曜只在旁围观,并不阻止。   这里毕竟是深渊,凤一的神力大打折扣,且远不如谢佐这个地头蛇更能适应,在打斗中逐渐落于下风。   可凤一是谁啊,六界里最要强掐尖的一个人,跟人吵架必须得他说最后一句话,怎么可能向谢佐认输?   “臭小子,让你看看爷爷的厉害!”凤一侧身狼狈躲过谢佐的袭击,从脊梁骨里抽出了一根燃着凤凰业火的骨鞭,迎面抽向谢佐。   这是凤一的本命神武,威力无比,谢佐暗道要遭,却已躲闪不及,眼看要被凤凰骨抽个四分五裂,突然,一道雷电窜上来缠住了凤一的脚踝,将他猛地一拽。   凤一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甩出来的凤凰骨也失了准头,抽到了一侧谢佐巢穴所在的山头。   “轰隆隆——!”地动山摇,整座山被凤凰骨抽成了渣渣。   血雾混合着沙尘碎石等漫天飞扬,一时间,谁也看不到谁了。   等到众人视线逐渐清明,谢佐发现霍曜站到了他和凤一中间。   凤一灰头土脸,美目圆瞪,冲霍曜发火:“你有病啊,老子好心来看你,你竟然拉偏架帮着外人打老子!”   “外人”这两个字犹如一把利刃在谢佐心口划了一道,令他更不爽了,这红毛鸡果然该死。   妖力在谢佐手心汇聚,突然,霍曜一把握住他的手,“别再闹了。”   二对一,打不过。谢佐内心计较着,不甘心地收了妖力。   霍曜有些惊奇,凤一是身上熏香味道太重熏着谢佐了还是怎么的,谢佐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凤一则盯住了霍曜与谢佐交握的手,“哦”了一声,将凤凰骨收回脊梁里,重新拿出了凤羽团扇,掩住半张脸,娇声道:“哎哟都是误会,可爱的小哥哥,大姐姐我和你的大雷神天尊没有任何私情哦,你不用吃这么大醋的。”   刚才还一口一个“老子”,这会儿又是大姐姐了。   谢佐眼看着凤一将那团扇在脸上一抹,他整个人就变得干干净净了。   而霍曜却猛地收回了握住谢佐的手。   凤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是太放不开,你都这把年纪了,哪怕找头母猪上了我都祝福你,更何况是和这么一个俊俏泼辣的男宝宝。”   谢佐对凤一刚刚消减的杀意又涌了起来,竟然敢叫他宝宝,这红毛鸡真是该死。   霍曜很无语,凤一嘴太贱了,而且有些事你越解释他越曲解得厉害,索性闭口不言。   经过刚才一战,凤一到底对谢佐很是忌惮,借着霍曜身体遮掩打量谢佐,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等等,你——”   谢佐凶狠地回瞪他,“干嘛?”   谁知,一连串珍珠般的泪水从凤一眼里汩汩流出,“天父——!”   凤一一声哀嚎,推开霍曜,扑过去紧紧抱住谢佐,滑跪在地,“天父——!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谢佐想踢开他,无奈他黏得实在是太紧,撕都撕不开。   霍曜无奈摇头:“你认错人了,快放开他。”   凤一仰头看了眼谢佐,又死死抱住他的大腿,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天父呜呜呜,凤宝好想您啊……”   谢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开!”   凤一哭哭啼啼站起来,低头看着谢佐,“天父,您为什么比我矮这么多?您为什么不认我?”   谢佐伸手掐住了凤一的脖子,眼睛闪烁着愤怒的红光,“我是妖王谢佐,不是你的什么狗屁天父。”   “你……”凤一惊骇地看着谢佐,“妖王,你就是被霍曜镇压在这里的小妖王,你……怎么长成这样?”   又来了!谢佐将凤一摔倒在地,“本尊生来如此,你有什么意见!”   凤一弹跳起来,扑倒在霍曜身上,“你有事瞒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霍曜身上电光闪烁,把凤一扎得哎呦乱叫,被迫和他拉开距离。   这时,一直藏在土里的乌啸也忍不住冒出了头,“霍二,你还不肯说实话?当老子瞎吗?红毛辣鸡都看出来不对了!你说,小妖王是天父本人还是天父和谢枭所生?”   霍曜要是会好好回答就不是霍曜了,他抬脚将乌啸踩进土里,对凤一道:“少听乌啸胡说八道,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走。”   乌啸的话信息量太大,凤一怔愣片刻,看看霍曜,再看看谢佐,最后目光落到了被他轰塌了的山头上,“我不走,我要赔小妖王一座新的山。” 第十二章   在深渊中平地起山,那是痴人说梦。   凤一使出浑身解数,白白耗费许多神力,愣是一个小丘陵都没造出来,还险些累得晕死过去。   一直不满他瞎折腾的谢佐瞅准机会,变回巨蟒原身,一尾巴将他抽出了深渊。   乌啸踮起八条触手,眺望着变成一颗亮红小点的凤一,松了口气,“永别了贱嘴鸡,别再来了。”   幸好这次凤一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谢佐身上,如果被这只风骚的红毛鸡知道他堂堂东海大天王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得被他羞辱至死?   凤一和乌啸、霍曜不同,并未长年跟随在天父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来拜会天父,但他有个很特殊的地方,也正是这个地方导致乌啸不能阻止他攀亲—他是天父亲自孵出来的。   没错,就是天父孵出来的。   乌啸永远记得,那时候霍二还没于雷电中出生,他还是天父唯一的崽,那一日,他们游历到了凤凰族地。   这些扁毛畜生天生爱美色好嫉妒,从出生在哪棵梧桐树上到身上羽毛颜色排列顺序都能分出无数个小团体,每天不是叽叽喳喳在吵架就是相互挠来挠去,非要在任何一件事上都要分个高低。   原本,天父和乌啸是受到了凤凰礼遇的,一来他们都是上神,二来都生得极为俊美动人。可惜乌啸管不住自己的臭嘴,一路走一路和凤凰们争吵、对骂,不一会儿他们就被凤凰们啄出了族地。   乌啸和天父脸上手上都是血痕,头发也被鸟爪子挠得乱糟糟的,好不狼狈。   天父不仅没责怪乌啸,反而哈哈大笑,乌啸见状更不认为自己有错了。   其实到了后来,乌啸愈发暴虐凶残的时候,天父自己也承认,他变成这样和他疏于教导有关。他没有在乌啸显露出偏激的苗头时及时纠正,反而默许纵容,很欣赏他随性恣意的样子,导致他越来越不可收拾。   乌啸自己被啄开了花倒没什么,可他气不过天父也被这些长毛鸡欺负,夜里又折回去想作点妖找回场子,结果就在一片闪闪发光的湖泊里看到了还是蛋的凤一。   凤一通体火红,形状圆润饱满,一看就是一颗尊贵的蛋,还被长毛鸡们温养在这么灵气满满的仙湖中……   乌啸果断出手把凤一抱了回来,准备等着凤凰们哭着找他们的宝贝。谁知天父见到抱着凤一的乌啸竟然一脸嫌弃地连退数步,“乌崽,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癖好,快去洗洗干净!”   乌啸:???   乌啸把凤一往天父面前一送,得意道:“这是我连夜偷来的凤凰族的宝贝,看不急死她们!”   天父后仰,屏住呼吸:“你是怎么摸到人家化粪池里的?”   乌啸:!!!   原来,凤一并不是什么被温养在仙湖中的宝贝,而是一颗被遗弃在化粪池里的臭蛋。   凤凰一族生于梧桐之上,本就是天地灵气所化,日常饮甘泉、食竹草,确实是从内到外都非常洁净的灵物。   可是……毕竟也是排泄物,呕——!   乌啸把自己沉在海里搓了一遍又一遍,又跑到天涯海角的大瀑布下面冲了三天三夜,确保自己触角的每一层褶皱都被冲掉了几层皮,这才敢去见天父。   乌啸正好赶上凤一出壳的时候,小毛崽子趁他不在独享恩宠,一露头就上赶着认爹,“啾啾啾”吵个不停。   令乌啸欣慰的是,天父虽然孵出了凤一,却不打算养他,而是把他赶回了凤凰族地,只准他节日里来拜。   乌啸眼看着来拜见天父的凤一从伤痕累累变成了光鲜亮丽,从高大俊逸变成了……美艳性感,(;Д`)   面对凤一,乌啸还是很有优越感的,可等到霍曜降生,他眼看着天父如此重视他、宠爱他,嫉恨的火焰便越来越旺。   或许是有意修正自己把乌啸带歪了的错误,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天父可以说是手把手教养霍曜,是一套和乌啸的放养纵容完全不同的很亲密的方式,一副培养未来天地共主的架势。   嫉恨在乌啸心中滋生出无数阴暗的情绪,他是海中巨神,每一次动怒都会引得巨浪滔天,无数生灵涂炭……   因为凤一的出现,乌啸难得回忆起了一些往事。不过,这些往事中始终有霍曜存在,无疑又在激怒他。乌啸想了会儿,怒不可遏,便蠕动着触手去找霍曜,准备好好辱骂他一番,谁知,一到霍曜的洞穴门口,就看到霍曜和谢佐正抱在一起。   乌啸大为光火,“狗日的霍二,快放开他!”   谢佐正难受着,好不容易抓住霍曜在他的金甲上蹭蹭才舒服些,这小王八乌贼还来捣乱!   不等霍曜出手,一条黑色小蛇从谢佐衣袖里爬出,一尾巴把乌啸抽翻在地,缠住嘴捆好拖走了。   而谢佐也终于抵抗不住,被迫变回了原身。   他原身上到处泪痕斑斑,尤其是腰部以下最为密集,每一块泪痕处都烫得厉害,痛得他大叫,“好疼好疼!”   那些泪痕都是凤一蹭在他身上的泪水。凤凰眼泪是强大的净化、疗愈圣物,专克阴邪妖鬼,谢佐如今是天地间最纯正的大妖物,沾了一身的凤凰泪,虽不致死,也非得脱层皮不可。   见谢佐如此挣扎哀嚎,霍曜不再犹豫,割开手腕,将丰沛的神血喂给谢佐。   神力醇厚的血液涌进嘴里,极大减轻了谢佐皮肉被腐蚀的痛苦,他一边想着如何杀掉凤一报仇,一边缩小身体,整条蛇身都绕在了霍曜身上,埋头用力吮吸他的手腕喝血。   霍曜默默站着,予取予求。   半晌,谢佐身子一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谢佐这次蜕皮成长远比上次痛苦、惨烈。他原本不到时候,可这身皮已被凤凰眼泪净化得不能再用,只能尽快舍弃来解脱。   霍曜简单粗暴地喂他血直接催化。   往日里,谢佐从霍曜这里汲取到的神力是温和浑厚的,让他感到很舒服,可这次,不知是霍曜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血液里的神力异常灼热,简直像有一道道雷电在他体内游走。   谢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到半空中,“啪—”一声巨响,整条蛇身表皮全部爆开。   血肉纷纷掉落,接触到深渊血雾的同时炸起一团团血花,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血雾渐渐淡去,谢佐张着双臂悬在半空,一双血红的眼眸却变成了金色。   他半垂着眼皮看向霍曜。   对上他没有焦距的眸子,霍曜心中一凛,不好,这会儿谢佐神智还未恢复,只怕……   果然,谢佐一落地就扑向霍曜。   他不知哪来的蛮力,竟将比他高大健壮许多的霍曜一下扑倒了。   蜕过第二次皮的谢佐已经比上一次长高了许多,整个人已经褪去了稚嫩的少年气,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之前为了救霍曜剪断的长发也长了回来,如水一般从他肩头倾泻,密密实实落在霍曜身上。   霍曜仰面望着谢佐,如今的他容貌和天父已有九成相似,尤其是这双金瞳……   看着如今模样的谢佐,霍曜喉结滚动一番,终于忍不住也问出声:“你到底是谁?”   是真如他所猜,是天父与前任妖王谢枭的血脉,还是……   谢佐根本感受不到霍曜翻涌的心思,他的身体热得快爆炸了,头脑也一片混乱,用力拽起霍曜的衣襟,低头凶狠地啃上了他的唇。 第十三章   翌日,乌啸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正常。   他八条触手拉得笔直,头探得几乎脱离身体,小眼睛紧盯着霍曜栖身的洞穴。   怎么回事,昨天那小妖王进了洞里就没再出来,乌啸听到动静后是想去窥探的,可惜洞口被霍曜的神力结界遮得密不透风,他连边都挨不着。   已经到小妖王和霍二受刑的时刻了,不管怎么样,霍二那家伙是不会误了时辰的。   乌啸正心里犯嘀咕,突然,洞穴门口神力涌动,结界撤了。   出来了!   打头出来的是谢佐,看到他长发披散抄着衣袖走路的模样,乌啸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表情换一换,就仿佛天父再生!   谢佐出来好一会儿了,霍曜才缓缓出现。   霍曜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气宇轩昂,神光加身,一张脸板得像全世界都该遭雷劈一样。   不对,还是不对……乌啸的目光在霍曜和谢佐身上横跳。   有奸情!   谢佐心不在焉,雷刑结束了还在那发愣,眼角瞥到金光一闪,竟是霍曜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   谢佐最厌恶他这副说走就走的臭德行,气性上头飞身就追了上去,追到半路又觉得自己师出无名,追得好没意思,一口气泄了,又慢慢落回到了地上。   霍曜刑期今日已到,他返回天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追个什么劲啊!   乌啸正等着谢佐呢,忙不迭爬到他脚背上,又顺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肩头。   见谢佐正在发呆,乌啸正想用触手拍拍他的脸让他清醒一下,冷不防对上他那对金瞳,心中一梗,立刻老实地蜷起了触手。   艹,小妖王这个样子和天父太像了,他实在是不太敢造次。   谢佐回神,看到乌啸,屈指将他弹飞:“滚开。”   这粗鲁的小杂种,不可能是天父!乌啸暗骂,又飞速爬回来,“你又长高了?”   “嗯。”   乌啸一个起跳落到谢佐身上,“昨晚上你和霍二干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们才是一伙的你不要忘了!”乌啸指责他,“你和霍二私下苟且就是对我的背叛!你还想不想打败他了?”   谢佐捏起乌啸,表情有些怪怪的,“你……很老了是吧?听说你儿女成群?”   乌啸:……这小妖王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像他这种大神、上神,数万年的生命本就是一种值得骄傲的资本,什么叫老?   “昨晚上……”谢佐吞吞吐吐。   乌啸立马来了精神,“本大王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了,无所不知,快快说出你的问题!”   “算了。”谢佐把乌啸丢开,他真是脑子抽了,跟这只臭嘴乌贼废什么话,他要去找老洛。   “啾~”一声清亮的鸟鸣突然响起,把谢佐和乌啸都惊了一下。   “什么东西?”谢佐循声望去,竟然看到了一只圆滚滚毛绒绒的红色雏鸟。   这是一只凤凰幼雏,十分可爱,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任谁见了都会想抱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不过,虽然改变了形态,可那身鸟毛味谢佐可忘不了,这正是害他遭了大罪的凤一!   凤一是什么人,刀山火海里拼到了如今的地位,察言观色本事一流,虽不知道他又哪里惹到了谢佐,还是察觉到谢佐对他的杀意,忙扑腾着翅膀飞远一些。   “天……妖王陛下,我双修经验可是很丰富哟,你想问男女,还是想知上下,不管是何种形态何种族群,都可以问我哟。”   谢佐将信将疑,凤一眨眨眼,“洛书虽然知晓天下万物,但它没有实战经验,讲起来是很无趣的,最最重要的是,它一点都不了解霍曜哦。”   谢佐还在犹豫。他早就不想搭理霍曜这不知好歹的人渣了,最近他从乌啸的秘法中获益良多,双修不双修的也无所谓,他为什么要跟这只红毛鸡多谈?可是……   凤一再接再厉:“陛下,我可是霍曜的姐姐,可是很了解他的弱点的,您出身尊贵倒也不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但是降服这个犟种可是很值得吹嘘的一件事,哪日您重获自由,六界知道您拿下了威名赫赫的大雷神,谁人能不服?”   谢佐想到老洛制定的那些一败涂地的计划,又想到自己在霍曜手里吃的亏受的苦,顿时被凤一说服了,“你过来。”   凤一一个起跳,锐利的爪子勾住了正往土里钻的乌啸,笑道:“陛下,要拿下霍二,首先就得远离乌啸这种自私小气的败类哦,他这种上了别人还要卷走别人家产的垃圾是万万不可效仿的。”   乌啸见凤一已识破他,也不再躲藏了,骂道:“变态辣鸡,快放开本大王!你是不是还找艹,还想被本大王干得死去活来!”   凤一用爪子弹了弹乌啸软趴趴的身体,又将他捋直比了下长度,“啧,废物!”   “啊啊啊啊——凤一你这个………”一连串污言秽语从乌啸嘴里爆出。   已经没人听乌啸的谩骂了,谢佐和凤一凑做一对,嘀嘀咕咕了大半天,再出现时,凤一已经趾高气扬地蹲坐在了谢佐肩头,尾巴翘得比头毛都高。   乌啸再抓心挠肺,也毫无办法,恼火之余竟然期待霍曜回来了,霍二回来,那小妖王就不会老跟凤一黏一起了吧。   大概是天地听到了乌啸的心声,三日后,霍曜真的回来了。   看到谢佐和凤一如此亲密,霍曜也是大为不解,看向凤一的目光里多了几丝探究。   凤一的脸皮一向厚得惊人,他亲昵地用喙蹭蹭谢佐,得意地“啾”了声。   霍曜的脸色不由冷了几分。   谢佐抱起双臂,“大雷神,您又来干什么?”   霍曜今日和往日十分不同,没有穿戴金甲,反倒是穿了一身黑色布衣,也未戴冠,只用布条扎起垂在肩后。   霍曜向谢佐伸出手,“把生给我。”   谢佐从衣襟里摸出神木人偶丢给他。   霍曜将人偶收进衣袖,“我已向天地请过旨意,今日就带你去人间游历一番。”   惊喜来得如此之快,谢佐立刻喜形于色,“真的?”   “自然。”   谢佐的神识要进入神木人偶离开深渊,身体却要继续留在这里,就少不得要有人为他护法。   霍曜抬手覆盖在谢佐额头上,分出一丝神魂结成一个法印护住了他的妖核。   谢佐仰着头老实配合,霍曜从他敞开的衣襟里清楚地看到他左侧锁骨上的齿痕。   已经过去三日了,还没有完全淡去。   想到那天夜里,谢佐在他怀里喘息,在他手中颤抖着……   霍曜无声地叹息一声,谢佐之所以会那样,是被他神血中承载的欲望影响了。   “好了。”霍曜移开手掌,谢佐的神识已进入神木人偶,失去了神识的身体被霍曜接住打横抱起,安置在了他常栖身的山洞里。   谢佐盘腿坐在霍曜肩头,看着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满道:“这人偶也太小了,我到了人间也这样吗?”   “出了深渊人偶会变成你等身大小。”   “哦。”   谢佐歪头看着自己,衣襟散开,左侧正往肩膀滑落,“唔,本尊真是绝美。”   霍曜正要帮他拉好衣服的手顿了下,立刻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喂大雷神,”谢佐扶着霍曜一侧脸颊站起来,“你不帮我治疗一下吗?你那天咬的我身上都是牙印。”   霍曜:……   谢佐抱起双臂:“我准备在人间瞅瞅有没有更好的双修对象,你有没有推荐的?”   霍曜:!!! 第十四章   霍曜原本想带谢佐先去人界的都城,那里是人界最富贵奢靡之处,也是人界最等级森严的地方,既可一日看尽繁花,也可一夜体会世情冷暖。   可凤一好死不死地非要掺合进来,扬言要陪谢佐一起游历人界。   霍曜眼看着谢佐被凤一越带越歪,又是要听唱曲的,又是要酗酒,还计划和凤一一起在人界猎艳……   在凤一拿出人界有名的美人肖像供谢佐挑选的时候,霍曜终于忍无可忍,落下一道雷电将他炸飞,又将所有美人图劈成了灰,悍然带着谢佐去了鸟不拉屎的北原。   北原地处高寒地区,地广人稀,因为常年寒冷,产出稀少,一直是人界最贫瘠冷清的地区。   谢佐刚落地就打了个惊天大喷嚏,好冷!   他和霍曜正站在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边,因为气温太低,河水几乎处于半结冰状态。   一股携卷着冰渣的小风吹到谢佐身上,他半个身子都僵了。   谢佐想立刻变成一条蛇钻到霍曜衣领里窝着,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化形!他又试了下用妖力为自己保暖,气愤地发现一丝妖力也使不出来。   果然,这具替身就是个只能走动的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这里太冷了,”谢佐不满道,“我要去人界都城!”   “你老实跟着我,不听话我立刻送你回深渊。”   谢佐拉长了脸,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这时,又一股冷风从河面上吹来,把他冻了个透心凉。   “啊嚏—!”谢佐又打了个喷嚏。   霍曜从随身包袱里抽出一件灰扑扑的棉袍,递给谢佐,“穿上。”   谢佐摸了下袍面,嫌弃道:“这么粗糙?还这么丑?”   霍曜看他这挑三拣四的样子,愈发坚定了让他远离凤一的决心,这小子在深渊里裸奔了一百多年,也没见他挑过衣服,这才跟凤一混在一起多久,就骄娇起来了?   霍曜抖开棉袍,用它粗鲁地裹住谢佐。   棉袍虽然粗苯,却也实在很保暖,谢佐立刻感觉舒服了不少。   他跟着霍曜沿着小河一路往下走,越走地势越平坦。   谢佐冷眼瞧着,霍曜似乎是常来这里,对周围状况熟得很,一路走一路也不闲着,不停地捡些破树枝、烂木头之类的。   等到一座小山村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霍曜肩上已经扛了一大捆柴禾了。   谢佐跟着他往村口走去,路上遇到个赶着两只羊出来的老大爷。   老大爷看到霍曜,浑浊的眸子亮了:“小霍回来啦!”   “杨伯。”霍曜点点头。   杨伯看看谢佐,“哟,这位后生是谁,怎么这么俊哦!”   谢佐目光落到杨伯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杨伯突然打了个哆嗦。奇怪,眼前这少年明明生得俊俏风流、肤白貌美,这目光怎么这么瘆人?杨伯突然有种自己被一头狡诈嗜血的北原狼盯住了的错觉。   霍曜半边身子挡住谢佐,“这是我表弟小谢。”   “哦哦,你好你好。”杨伯忙不迭跑了。   霍曜回身盯住谢佐,警告他:“绝对不能吃人,也不能伤人。”   “切,又老又柴,谁稀罕!”谢佐将手抄进温暖的袖兜里,昂首挺胸走了。   这小山村大概是霍曜在人界的一个据点,他在这里还挺受欢迎的,从进了村,就不停地有人围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主要是肥嘟嘟的小崽子,还有面带红晕的大姑娘。   大姑娘们都给霍曜送好吃的,小崽子们都围着他要吃的。   谢佐站在一边,看着那些脏兮兮的小崽子扒着霍曜的胳膊,扯着他腿……有个小胖子最大胆,一个虎扑爬到了霍曜背上,肉拳头捶着他大嚷着要吃的。   这厮竟然没把缠人的小崽子们劈成焦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佐眯起眼睛,舔了舔唇角。这些小崽子让他想起了霍曜给他做过的烤肉,他们烤起来应该味道也不错吧。   霍曜把姑娘们送的吃食小玩意儿等悉数分给了孩子们。孩子们得了想要的,便一哄而散,就剩那小胖子还不肯走。   小胖子大口吃着一块甜糕,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霍曜,“霍叔,你什么时候才肯教我练武?”   霍曜不理他,谢佐看不下去了,一脚踢到小胖子圆胖的屁股上,“就你这样还学武?笑死爷了!”   谢佐下脚没有轻重,小胖子被他一脚踹了个狗啃泥,手中的半块糕点飞了出去。   这下可戳到马蜂窝了,小胖子捂着屁股号啕大哭,很快引来了他的母亲—胖婶。   谢佐看着远处疾奔而来,手握擀面杖的彪悍妇女,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谁知胖婶的怒火却不是对着谢佐来的,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小胖子一顿乱抽,“让你不学好让你给我惹事,今天又闯什么祸了?哭,你还有脸哭!”   小胖子原本的哭声里带了三分装样,被母亲打骂后,哭声反而停了,爬起来跑到霍曜身边,恼恨地对胖婶道:“你这个疯婆娘只会打我出气!我霍叔回来了,以后我就跟他走了再也不管你了,跟你的烧饼摊子过去吧!”   “你——!”胖婶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冲他威胁地挥舞着擀面杖。   小胖子眼眶里含着泪,带着哭腔道:“看看你整天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因为这样我爹才不要你的,我也不要你了,你以后爱打谁打谁!”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胖婶仿佛突然被扎漏了气,擀面杖都拿不起来了。   霍曜轻拍了下小胖子的头,“鲁仲,不可对母亲无礼。”   谢佐摸摸下巴,这小胖子名字起得不错啊。   鲁小胖扭头就跑。   胖婶深吸一口气,冲他吼道:“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胖婶重重跺着脚走了。   谢佐凑到霍曜身边,“我听老洛说世间母子情分最为深重,这对母子怎么跟仇人似的?”   霍曜瞥了他一眼,“老洛教过你人界伦常,可有告诉过你爱之深,责之切?”   “好像说过。”谢佐皱眉,“爱他就能随便打了吗?”   霍曜终于肯顺着他说句话了,“胖婶的方式不对。”   谢佐跟着霍曜来到村北头,进了一个寒酸破旧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间破屋子。   不过,谢佐惊奇地看了一圈,这小院虽破烂,却明显有人收拾,地面上没有杂草,落叶也被扫成一堆,较为低矮的小屋子里有炊烟升起。   霍曜把身上的柴火放到小屋门口,抬手敲了敲四处漏风的门板。   “吱呀”一声,门板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衣着寒酸破旧的小和尚走出来,仰头看着霍曜,“你还知道回来啊。家里没有面了,我只熬了锅稀粥,再多没有了。”   “嗯。鲁仲到了吗?”   鲁小胖探出头来,声音还哽咽着:“霍叔,我就要跟着你和释原!我不回去,回去只会挨打!”   霍曜点头,“你先住着。”   鲁小胖松了口气,看到谢佐,突然想起要“报仇”的事了,“你,你刚才为什么无缘无故踢我?你是谁?”   “他是我的表弟,最近都要住在这里。”霍曜道。   鲁小胖一听是主人的亲戚,只好先咽下了这口气,只是对谢佐还是气哼哼的。   谢佐抄着手屋内屋外转悠了一圈,“你就住这种地方?”   霍曜没说话,释原小和尚不乐意了,“什么叫这种地方?我北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谢佐摸摸肚子,吩咐释原,“我饿了,你去给我盛碗粥来尝尝。”   “什么?你竟然敢指示我做事?”   谢佐挑眉,“你这个仆人怎么回事?我是你主人的表弟,也是你的主人,还不快去。”   “你—!”释原气得脸色发青。   谢佐摇头,“大雷神,你也太寒酸了,看看他身上穿的,竟然都是破布拼起来的。”   释原脸涨得通红,“这是袈裟,白痴!”   “哦?”谢佐弯腰,平视着释原,“你的袖口都毛边了。”   贫穷,一直是释原心里最大的痛,如今,却被谢佐反复挑衅。   鲁小胖缩起了身子,“怎么突然觉得好冷。”   风雨欲来之际,院外传来两声轻响,接着,一股诱人的咸香味飘来。   鲁小胖跳起来,“是我家的烧饼!”   几人来到院外,发现门口被放了一大筐刚出炉的烧饼,每个都又大又圆,正面洒满了白芝麻。   还有一大筐炭火。   “是我娘……”鲁小胖喃喃道。   多亏了胖婶,谢佐头一次吃到了烧饼。   这种面饼外焦里嫩,咸香可口,非常好吃,谢佐一口气吃了三个。   鲁小胖没说什么,倒是释原吝啬得很,冲霍曜抱怨:“你把这个吃白饭的带来干什么?还吃这么多!”   霍曜安慰他:“明天开始他就有活干了。”   晚上睡觉时,谢佐惊喜地发现床是热乎乎的。   大屋里只有一张贯通东西的大炕,并排睡上他们四个也不拥挤,释原煮粥的时候炕就热起来了。   谢佐冷了大半天,这会躺在温暖的炕上,全身筋骨都舒展开了,总算高兴起来。   霍曜在他和释原、鲁小胖中间躺下,“都早休息,明天会很忙。”   释原冷冷道:“是啊,这里不养闲人。”   熄灯后,整个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释原和鲁小胖很快就睡着了。   谢佐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点都不困。   霍曜也没睡,一直在注意谢佐的动静。   谢佐翻了个身,面对着霍曜。   这还是自那天晚上以来,他们头一次挨这么近。 第十五章   霍曜真的是很无趣。   从谢佐被他镇压在深渊那天算起,他们认识都一百多年了,两人说的话还不如谢佐和凤一认识几天说的多。   偶尔交谈两句,不是被骂“孽畜”,就是被雷劈得不得不闭嘴。   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肯带他出来呢。   谢佐伸出手,摸了下霍曜的下巴。   霍曜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身上杀伐气很重,这会就算是睡着了,下巴线条也是紧绷的。   谢佐目光又落到了霍曜的双唇上。那天晚上,谢佐欲&火&焚&身,原本是他主动抓着霍曜亲的,后来却完全反了过来,霍曜的唇犹如火焰,烧灼了他的全身。   不过凤一说那种还算不得极乐,不过是隔靴搔痒,非得……   谢佐摸出凤一给他的图册,趴在枕头上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谢佐夜里还在用功读书,着实惊到了霍曜。   等到谢佐脸枕着图册睡熟了,霍曜轻轻托起他一侧脸颊,抽出了图册。他倒要看看谢佐学什么呢,这么入迷?   翻开第一页的时候,霍曜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上面赫然写着作者为凤一。   凤一这家伙,于风月一事上最为精通,他能写出什么正经东西?难道是……   霍曜又翻了两页,果然……里面全是春宫图,还都是男子与男子!   仔细一看,两位主角眉眼间和他还有谢佐颇为相似。很好,看来还是给谢佐的私人订制!   “啪!”霍曜重重合上图册。电光一闪,图册化成了青烟。   霍曜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才眉头紧锁重新躺下来。   火炕虽暖和,谢佐睡梦中也本能地寻求更暖和的地方,他翻了个身,寻着热源,靠在了霍曜胸前。   谢佐睡得舒适,霍曜却久久不能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霍曜轻叹一声,抬手搂住了谢佐,拥着他睡去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谢佐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他一骨碌爬起来,发现炕上只剩他自己了。   释原推开门进来,对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是猪吗睡这么久?起来干活了!”   谢佐伸了个懒腰,“要我干活你这个奴仆干什么?”   “我不是奴仆!”释原怒道,“你不要觉得你贴上了霍二就拽起来了,你这种,这种……”   释原胸脯起伏着,似乎想用一个恶毒的词汇来攻击谢佐,半晌脸涨得通红也没骂出什么来,气哼哼地从斗柜下面拖出一大筐草药走了。   谢佐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小破院里竟然人声鼎沸,长队从院里排到了院外。霍曜正坐在院子里一张烂桌子前给人把脉看病,鲁小胖和释原分立他两侧,一个捧着本子飞快地记药方,另一个绷   着脸抓药。   霍曜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只道:“厨房里有饭。”   谢佐溜达进小厨房,果然在锅里找到了热乎的粥和烧饼,还有一小碟咸菜。   谢佐边吃边看,他发现,霍曜给人看病抓药,无论多少,只收两个铜板。   释原小和尚真是个财迷,看他小心翼翼接过铜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   这小和尚真有意思。   谢佐吃饱喝足,晃到释原身边,“你这两个铜板两个铜板的攒,什么时候能买得起一件新衣服?”   释原立刻炸毛了,“你懂个屁啊,这些都是功德钱,不是普通的黄白之物!”   鲁小胖帮腔道:“是啊,这可是功德钱。霍叔带着我们以北原神君的名义义诊,只象征性收两个铜板,这些功德钱是要给北原神君建神殿用的。”   “哈?这个北原神君也太废物了吧,怎么还要别人帮他积攒功德?”谢佐举目四望,“也是,这地方如此穷酸,也没有大功德主给他建神殿,只能靠你们了。”   “你——!”释原怒不可遏,把手里的草药一摔,就要跟谢佐动粗。   霍曜瞥了释原一眼,释原一僵,放下了捏起来的小拳头,嘴里还愤愤念叨着什么。   谢佐听着是骂他的,什么“狐媚”、“见色忘义”之类的。   在深渊时,霍曜就给谢佐疗过伤,在人界,就算不借用神力,他一手医术也是出神入化。   山间村民,多是常年劳作积累下的小病小痛,他们也不舍得专门去城里找大夫去看,就这么拖着拖成了大病。   霍曜每次回来都能让他们免去病痛之苦。只可惜这位神医行踪飘忽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又什么时候走。因此,一看到霍曜来了,整个村的村民都出动了。   谢佐把释原惹毛了,见好就收,给自己拖了条长凳来,坐在霍曜身边看他义诊。   在谢佐看来,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可真丑真脏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有的人筋脉曲张得厉害,小腿上仿佛爬满了紫色的蚯蚓,看着恶心而恐怖。霍曜却一点也不嫌弃,亲自上手为其揉捏按摩。   有的人上山打猎被猛兽咬伤,不舍得长期吃药,伤口溃烂化脓,解开衣服后臭不可闻。霍曜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帮其仔细清理伤口,又好好包扎起来。   ……   谢佐托腮望着霍曜,这大雷神可真是奇怪,平日里劈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对这些蝼蚁般的人类却这么温柔?   “啪—!”一包草药被重重扔到谢佐身上。   释原瞪他:“你怎么还不干活?一直盯着霍二看什么?过来帮我抓药。”   谢佐不理他。   鲁小胖却坐不住了,“我娘怎么没来?她最近一直说胸口疼,我去喊她来让霍叔给看看。”   鲁小胖把笔和纸塞到谢佐手里,“你先写着,我去去就回。”   不等谢佐拒绝,鲁小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旁边,霍曜口述了药方,看诊的村民巴巴等着接单子,却发现谢佐一动也不动。   谢佐攥着笔,盯着手里粗糙的宣纸。   霍曜看他握笔的姿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问题。   “哈?你不会不识字吧?”释原大声嘲笑。   谢佐:本尊识字,但是从来没有人教本尊写过字。 第十六章   释原笑话了谢佐两句,还想继续嘲笑时,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嗯—!嗯嗯!”释原气得原地跺脚。   谢佐看到释原脖子上一闪一闪的闪电形印记,忘记了尴尬,捧腹大笑,“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释原愤怒地指向谢佐,又指向霍曜。   始作俑者—霍曜毫无愧疚之心,反而敲敲桌面示意释原快点抓药。   释原快要憋屈死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堂堂大雷神,六界里威名赫赫的行刑神,他释原要誓死追随的偶像,竟然被一只粗鲁无礼的小妖怪迷得五迷三道的,真是岂有此理!   霍曜从谢佐手里拿回笔和纸,一边看诊一边开药方,倒也一点不耽误。   谢佐也是头一次见到霍曜写字,常言道“字如其人”,鲁小胖长得肥肥的,他的字就写得圆润端方,而霍曜的字……   谢佐虽然不懂书法,却觉得那些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磅礴有力且气势恢宏,和霍曜本人气质真是十分相合。   谢佐歪着头看得认真,一缕头发划过脸颊垂落到了霍曜手背上。   谢佐有一头好头发,三千青丝如丝缎般柔滑细腻,还带了丝他身上独有的清香。   霍曜手一顿,随即抬手将那缕青丝掖回谢佐耳后。   他的指腹干燥温热,轻拂过谢佐的耳廓,令谢佐忍不住哆嗦了下。又来了,霍曜一碰他他就身上麻麻的,真是受不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释原:……狗男男!   鲁小胖一去不复返,中午饭只能释原一个人做。哦,他宁愿整天在厨房里做饭也不想看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下午的时候,人群渐渐散去。   谢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霍曜道:“你不累吗?我看都看累了。”   “还好。”   中午吃饭时才被解除禁言的释原冲谢佐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一点活不干的人反倒说累,好厚的脸皮!”   谢佐耳朵很尖,“小和尚,你又说我什么呢?”   释原别开脸不看他,“我什么都没说!”   门外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五六个大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推推搡搡地进来了。   谢佐定睛一看,这几人都是昨天给霍曜送过吃食的人。   嗯,她们个个面带红晕,身形矫健,可不像有病的样子。   看到她们,霍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几个姑娘又推搡了一阵子,选出了个代表坐在霍曜对面,挽起衣袖,将手腕伸向霍曜。   霍曜并不触碰,只道:“哪里不适?”   “嗯……”姑娘含羞带怯,“心口疼。”   “何时开始的?”   姑娘羞红了脸,“昨天。”   她的姐妹们七嘴八舌道,“她从见了你就开始疼了”,“我看她是害的相思病,也不用药,让小霍哥看一眼就好了”,“就是就是,霍神医这次结亲了没有啊?我们姐妹可都想着你呢!”   北原地区民风开放,姑娘们性情也都爽利,她们一点也不掩饰对霍曜的好感。   霍曜大笔一挥,给来的姑娘们都开了一副清火祛热的方子,吩咐释原抓药。   “哎呀,霍神医每次都用这方子打发咱们。”姑娘们早就知道他是个冷性子,也不生气,叽叽喳喳相互打趣着。   对她们来说,霍曜这张脸能多看一眼就是赚了。霍曜实在是太俊了,周身充满了迷人的阳刚气息,那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布料下明显的肌肉线条……他可比画本里的神仙还要俊!   等等,他旁边这个俊俏的小哥儿是谁,好像昨天也看到他来着?   眼看着几位姑娘望向谢佐的目光越来越热切,霍曜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吾弟是带发修行,尘缘已断。”   啥?谁说呢这是!谢佐不服气,正要张嘴反驳,喉间一紧,他也被霍曜禁言了。   释原幸灾乐祸:“活该。”   好吧,新来的小帅哥竟然是个出家人,她们这群美人又落得无人欣赏的地步了。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过来,又嘻嘻哈哈地走了,她们很快又讨论起镇上卖脂粉的小二长得有多俏了。   她们一走,霍曜就解了谢佐的禁言。   谢佐怒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谁带发修行了?”   霍曜凉声道:“不然呢?你还打算来段露水姻缘?”   谢佐愤愤不平,“有何不可?”   霍曜站起身,低头看着他,“你想都别想。若敢行差踏错一步,立刻送你走。”   威胁完谢佐,霍曜扛起药箱,“你们随我去鲁仲家走一趟。”   谢佐拉着脸跟在霍曜后面,释原缀在最后。   释原在心里默默给谢佐又添了一个罪名:水性杨花。他可真是开了眼了,这小妖怪侥幸被霍二看中,不但不小心伺候着,竟然还想着勾搭别人,霍二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鲁小胖家的烧饼铺子就在村中心,这一片地势平坦,聚集了很多家常年做小生意的人家。   谢佐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晚上饭点,烧饼铺子前围了很多人。   “霍叔!”鲁小胖看到霍曜,有些不好意思,“我娘不肯去看,非说她没病,非得让我留下来帮忙!”   胖婶随手抄起擀面杖抽了儿子两下,“没见过你这样咒老子娘的,你娘我一次能揉几十斤面,有个屁的毛病!”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胖婶还是开恩放鲁小胖出了铺子,又把一叠刚出炉的烧饼塞他怀里,“滚吧!”   对胖婶的抗拒,霍曜也不生气,带着谢佐释原边吃烧饼边在旁边等,到人群都散去了,他才上前。   胖婶一番忙活下来累得够呛,坐在铺子前捶腰休息,鲁小胖忙窜上去,“娘,你还是让霍叔帮你看看吧,霍叔可是神医!”   “神医神医,那你怎么不跟着霍叔学医术非要练武?”   鲁小胖嗫嚅着:“霍叔的武艺更厉害嘛。等我学会了好武艺,我就把我爹那个负心汉打断腿……”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胖婶给了鲁小胖一个爆栗,“那是你亲爹,也不怕遭天谴。”   见到霍曜,胖婶要起来,被他制止了,他半蹲在胖婶身边,“让我把个脉吧。”   “哎,好,好!”胖婶看到霍曜总是有些紧张、扭捏。她倒不是对霍曜有啥别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却威势深重,她从心里就打怵,再加上,霍曜也不是没给她看过病,只是每次……   “鲁仲放心,你娘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还需饮食上克制,要继续减肥,更要注意少动肝火。”   胖婶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这霍神医每次为她把完脉除了说她胖就是说她胖,真他娘的烦死了!   鲁小胖却体会不到胖婶的心情,听霍曜这么说,松了口气,“娘,你听到了吧,要减肥减肥,不能吃那么多了!也不能总是发脾气骂人!”   胖婶讪讪的没再说话。   谢佐侧目而视,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圆润,估计都是天生如此,再节制也白搭。   霍曜起身,对鲁小胖道:“明日随我一同进山采药,辰时出发。”   “好!”   返程路上,释原望着前方并肩而行的霍曜、谢佐二人,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今晚鲁小胖不在,他岂不是要独自一人面对这对狗男男?   不,他拒绝! 第十七章   回到小院里,释原抢先钻进厨房不出来,霍曜则先去挑水。   谢佐走进卧室,趁着没人,在桌前坐下,回忆了下霍曜握笔的姿势,似模似样地拿起一支笔,在纸面上画了一竖。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不成个的墨迹,谢佐嫌弃地吹了口气,那张纸就自己皱成一团滚下去了。   他又试着写了一横,得,比刚才还丑!   谢佐将笔翻来覆去地看,到底是哪里不对?霍曜用的也是同一支笔,为什么他写出来的字就那么好看?   “啪—!”又一个纸团飞到门口。   谢佐不死心地又划拉了几笔,只觉得下笔空虚无力,完全掌握不住,便有些恼,一用力将整个笔头都按倒在纸面上。   嗯,除了留下一大团更丑的墨迹外,就是又多了一张废纸。   谢佐将纸团吧团吧丢出去,不写了,什么东西,本尊可是堂堂妖王,何须屈尊练习人界的这种小技?   纸团被霍曜一把抓住,他展开看了眼,走进屋来,“你想学写字,我可以教你。”   “不想学。”   霍曜知道他一向的德性,把他乱扔的纸团都捡起来,“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须得常年累月的练习,我可以先教你运笔,回去后再慢慢练习。”   谢佐可不想给自己找事,哪日回到深渊,不但要继续被雷劈,还得日日被霍曜监督着练字?他,不,要!   谢佐把笔丢开,“说了不想学,学也不要你教!”   “那你想要谁教?”霍曜坐在他身边,把纸团一个个展开。   看到里面歪七扭八的线条,谢佐脸红了。   霍曜把纸张抚平,“不可浪费,拿起笔来我教你握笔。”   谢佐“哼”了声,瞅瞅霍曜,见他一点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慢吞吞地伸出右手。   他手上沾的都是墨汁,尤其是虎口处,糊了一大团。   霍曜从衣袖里取出一条手帕,仔细为他擦去了墨渍,又握住他的手,帮他校正握笔的姿势。   经过霍曜的指导,谢佐拿笔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   “写一笔试试。”霍曜道。   谢佐正要落笔,被霍曜叫停,“这样落笔力道不对。”   霍曜起身,从谢佐身后握住他的手,“我带你写一个,你感受一下。”   霍曜带着谢佐,端端正正写了个“谢”字。   谢佐觉得这落笔的触感十分奇妙,明明是很软的笔尖,因为运力不同竟然能出现力透纸背的效果。   “唔,”谢佐欣赏着自己写的头一个字,“本尊的姓氏十分霸气。”   霍曜道:“老洛那里应有很多稀世拓本,回去后可以日日临摹,天长日久便能自成一派。”   “何必要麻烦老洛,你的字就挺好看的,你帮我写一套字帖,我临摹你的不就行了?”   霍曜一顿,语气不由柔和了几分,“也可。”他还握着谢佐的手,以一个半拥他入怀的姿势站他身后。   谢佐回头,霍曜修长的脖颈近在咫尺,他舔舔唇,“大雷神。”   “何事?”   “我每次看你时间长了都觉得饿,这是为何呀?”   霍曜蓦地松开了他的手,肃然道:“饿了就去吃饭。”   “切!”谢佐悻悻回头,继续握着笔练习。   “轰—!”   一声巨响从厨房传来,把霍曜和谢佐都惊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谢佐看着突然塌了半边的小厨房,感到一阵肉痛。天啊,他们住的已经够落魄了,唯二的房子还塌了一间,这叫什么事儿啊!   “咳咳咳—!”释原灰头土脸地往外爬,“救命啊——!”   霍曜把他提出来,“你做了什么?”   “我,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腾地方,想快点把新床砌好,就想用点神力加速,没控制好力道……”   释原羞愧难当。   “那么大一张床不够你睡的,还要砌什么床?”谢佐奇道。   释原心中一梗,这小妖怪装的好一朵白莲,搁这装清纯呢!   霍曜也很无语,给释原拍拍灰,“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再妄动神力了。”   释原很郁卒:“想我堂堂一代神君,竟落得如此下场……”   “你去休息,交给我吧。”霍曜安慰地摸摸释原的光头,撸起袖子开始休整小厨房。   谢佐也自觉去帮忙,只是他不理解:“大雷神啊,你也不是神力尽失,为什么不用你的神力直接修复?再建栋更大的屋子住着不是更舒服?”   “非紧急情况,在人界历炼时不可以擅用神力。”霍曜严肃道。   “这是谁规定的?”   “天地自有法度,你该好好学学。”   “我是妖王,为什么要学你们的法度?”谢佐不以为然,只恨自己这具身体无用,半点儿妖力使不出来,只能陪着霍曜干苦力。   好在厨房只塌了半边,灶台什么的没被砸到,霍曜很快就把它修补得差不多了,顺手把释原已垒了大半的小炕也修复了,不过,“你真的要自己睡厨房吗?”   释原看看霍曜,再看看谢佐,感觉他们俩好像也挺正经的,继续一起睡也不是不可以吧?   释原低下头:“不了。”   谢佐干了一会子活,身上出了汗,打开锅盖,发现里面满满都是热水,松了口气,“我要泡个澡。”   “什么?”释原不敢相信,“霍二就烧了这么一锅热水,我们要省着点用,你怎么好意思要泡澡?”   谢佐沉下脸,“我连好好洗个澡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是什么鬼历炼啊,他在深渊里还能时不时泡泡血池松松筋骨,到了这里连泡澡都不行?   霍曜道:“你泡吧。”   释原怒视谢佐。   谢佐倒无所谓,“小和尚,你有功夫瞪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改善生活,不能一直穷下去啊。”   释原怒道:“这是修行、历炼,不是给你享受的!”   谢佐摆摆手,“不不不,本尊就是来跟大雷神欣赏人界美景的,可不是陪你们来吃苦的。”   释原还想抨击一下谢佐,被霍曜制止了,“明日我想办法把温泉水引下来,就能解决热水不足的问题了。”   释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刚谁说的不能擅动神力?转眼间就要把深山里的温泉引下来?霍二你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脸,疼不疼!   谢佐舒舒服服泡完澡后,把长发摊在炕头上晾干,只觉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无比舒适。   一旁的释原看他自歪的样子,再瞅瞅隔壁小厨房,霍曜把浴桶里的洗澡水倒了,又开始烧新的水,忍不住连连摇头,“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霍曜自然没有谢佐那么奢侈,他简单地擦洗了一番,也回到卧室。   灯还亮着,霍曜和释原却已经都睡着了。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斗嘴,睡觉的样子倒挺像,都摊开手脚,一个比一个占地方。   霍曜熄掉灯,在他们中间躺下。   等了好一会儿,谢佐还是沉沉睡着,老实得很,没有滚到霍曜这边来。   今夜有些清凉稀薄的月光,房间里不算太黑,霍曜将谢佐看得更清楚。   六界中皮相骨相绝美者不计其数,霍曜从不会被皮相所惑。可唯有眼前这一人……   又等了好一会儿,谢佐终于动了动,却是翻了个身背朝着霍曜更往墙边去了。   霍曜便跟着往墙边凑了凑,长臂一伸将谢佐从身后揽住,这才终于有了睡意。   后半夜,谢佐一骨碌爬起来,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饿,好饿,他要饿死了! 第十八章   谢佐肠胃里如火烧火燎,他要饿死了,他现在能一口吞下一整头妖物!   可现在是在人界,没有妖物投喂给他,他也无法变回原身。   谢佐饿得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要是吃的,不管是什么,统统拿来!   谢佐的目光落到还在睡着的释原身上,一个纵身就要扑过去吃人,被霍曜一把抱住拖了回来。   “谁敢阻拦我!我要吃了他!”   谢佐饿得神智不清,胡乱踢打挣扎。   霍曜要按住他也很费劲,谢佐像条发疯的鱼在他怀里扑腾,一不小心就会脱手。   “释原,起来!”霍曜喝道。   这一声如雷声在释原耳边炸响,释原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还以为自己的天劫提前到了。   “这是怎么了?”看到眼前一片混乱,释原喊道。   谢佐见他醒了,一双眼睛都发红了,还要扑过去吃人,“让我吃了他,饿死了!”   释原呆住了:“岂有此理,你竟敢……”   霍曜斥道:“还不出去!”   释原哆嗦了下,忙不迭地爬下床,抱着被子跑了。   谢佐眼看嘴边的食物飞了,岂能干休,扭头隔着衣服凶狠地咬在霍曜手臂上。   可惜,这具替身没有利齿,不足以咬破霍曜的皮肉,他只塞了一嘴布料。   “呸呸呸!”谢佐全身汗如雨下,“我要饿死了!”   霍曜这次带谢佐出来,虽然留下神识为他的原身护法,却忘了他是个大胃王。   谢佐是个处在成长期的妖王,每天要吃大量的食物。来到人界后,谢佐跟着他们吃人界的一日三餐,他这具替身倒没问题,但一直缺少肉食填补的原身却受不了了。   原本,霍曜可以立刻喂给谢佐几口神血,就能缓解他的饥饿。可想到上次,谢佐被他血液中的欲望影响,失去理智,他一时真不敢……   谢佐趁霍曜犹豫,饥饿之下蛮力爆发,竟将他一把推下炕,自己跑出去了。   谢佐已经完全被冲昏了头,他记得村里有很多人,老的小的胖的瘦的都有,虽然个头小,好歹能抓来果腹!   还没跑出院门,谢佐就被霍曜抓住了。   霍曜声音严厉,带着隆隆雷声,“谢佐,冷静下来,你要完全被口腹之欲控制吗?”   谢佐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挨饿的又不是你……”   “忍耐一下!”霍曜一条手臂将他紧紧箍住,不准他再挣脱,另一只手扯开自己的衣襟,先在近心处点了两下封住五感,而后修长的手指划过颈侧。   醇香的神血立刻从伤口处冒出。   谢佐扑过去,贪婪、饥渴地大口吮吸起来。   霍曜的血进入口中,浑厚的神力立刻抚平了饥饿的焦灼。   谢佐双臂用力抱住霍曜,整个人紧贴住他,发出呜咽声:太好喝了!这真是无上的美味!   直到谢佐吃饱喝足了,霍曜才敢为自己的五感解封。   这次的神血中不受他的情感波动影响,谢佐喝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谢佐这次很平静,他满足后就这么靠着霍曜睡过去了。   霍曜将他打横抱起,慢慢走回了屋内,将他小心放回炕上。   谢佐睡梦中也不舍得放开自己的饭碗子,仍牢牢拽着霍曜的衣袖。   霍曜低头看他,发现他唇角还带着抹红。大概因刚饱餐了一顿,谢佐眉目舒展,脸上带着丝满足的笑意。   霍曜伸手轻抹过他的唇瓣,暗道:还是个孩子,吃饱了就高兴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喂—!”释原小心翼翼露出半个头,“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   厨房内,烛火如豆,释原一张小脸紧绷,“我真是服了你了霍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竟然把被镇压在深渊里的妖王带到人界!你没看到他刚才要吃人的样子?”   释原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总不是……把他当作天父的替身吧?”   “不是。天父是天父,他是他,我分得清。”   释原半信半疑,“他是天父和谢枭所生?”   霍曜沉默不语。   释原摇头,得了,每一任妖王说到底都是天地造就,是可媲美上神的存在,生来就是一界之主,估计霍二也不确定这妖王到底什么来头,“你有什么打算?那可是个随时会暴走要吃人的妖王,你真打算和他……”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霍曜道,过了会儿,他难得追加了句,“我和天父也不是那种关系。”   释原一个字也不信,“我不管你和妖王是什么关系,我决不允许他在我地盘上撒野,不然我可不会客气。”   “他不会。”霍曜看向屋内,“我会看着他。”   “那你就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时时刻刻看好了!”释原想起谢佐要吃他那副模样,就恨不得一拳捶死他。   谈话到此结束,霍曜回屋去睡了。   而释原,怕谢佐睡着睡着再要吃人,不敢再回主屋,在小厨房的小炕上补了个眠。   卯时四刻,谢佐被霍曜叫醒了。   鲁小胖已经到了,背了一筐刚出炉的烧饼,正和释原围着锅炉喝粥吃饼子。   谢佐倒不赖床,他还是很期待去四处转转的。跟着霍曜出来,不就是为了好好看看人界嘛。   谢佐穿衣服的时候,霍曜已经在系腰带了。   谢佐很喜欢霍曜的模样,尤其喜欢他修长的脖颈,每天都要偷瞄几眼,今天也不例外。   这么一瞄就发现了问题,霍曜颈侧有道伤痕,怎么看着还有好几个牙印!   谢佐一下就火了,谁,谁伤了他?谁敢咬他!   一道白光从谢佐脑海中闪过,他突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   谢佐走到霍曜面前,指指他的伤痕,“我干的?”   “不然呢?”霍曜一副债主的嘴脸,他抓住谢佐,“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吃人,伤人也不行!”   谢佐舔舔嘴唇,“你不饿着我就行。”   “那你就跟紧我。”霍曜拽着他去了厨房。   谢佐心里偷偷乐开了花,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看来他还能喝到霍曜的血。 第十九章   北原地处高寒地区,多高原、山地和冰川,巍峨挺拔的阿尔雅山脉贯穿全境,如一头高壮雄伟的巨狼俯卧在地,挡住了来自更北方的寒霜冰雪,使得人们能够在这里繁衍生息。   小村庄背靠阿尔雅山脉的主峰阿尔金山,已经算是北原人口较多、较为繁华的村落了。   谢佐他们今天跟着霍曜攀爬的就是阿尔金山。   一路上,风光清美,鲁小胖和释原边玩边采药,谢佐则跟着霍曜认识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动物、植物。   奇怪的是,越往上爬,气温反而越高,林木也越来越茂盛,枝叶也越来越肥厚。   “吁—”谢佐站定,把头上的皮毛帽子摘了,又脱掉了厚厚的外衣,“好热啊,越来越热了。”   他看看霍曜,此人出门起就只穿了单衣,“怪不得,”他把衣帽塞进霍曜衣袖里的收纳袋里,“你是知道山上热啊,怎么不提醒我?”   “你不是怕冷吗?山顶有温泉,越往上走你会越舒服。”   “红毛鸡说泡温泉也是一大享受,我们今天岂不是也能去泡啦!”谢佐兴奋道。   “……可以。”   “耶!”谢佐原地蹦了一下,突然,他瞥到地面上有个小鼓包动了。   谢佐伸手按住霍曜的手臂,低声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宝贝?”   两人屏气凝神,果然,草木遮盖下的那个鼓包又移动了,好像土层下面有个小人在偷偷移动。   “应该是成了精的老参,个头还不小。”霍曜经验老道,一眼就看出那东西是什么。   深山里的老参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谢佐挽起衣袖,握紧手里的锄头,猫下腰悄没声地向老参靠近。   那老参不知怎的,跑了几步,竟然掉转头向着谢佐的方向来了。   这简直是白送啊,谢佐正要一锄头将那老参敲晕—   “哈哈哈,霍叔,释原,小谢叔—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鲁小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谢佐眼看着那老参受了惊要跑,连忙出手,一锄头刨下去。   “啪—!”一声脆响,谢佐感觉自己好像把一根骨头一劈两半了。   “哎哟,造孽啊!”一声痛呼从土里传来。   谢佐拔出锄头,发现锄头上沾了血,大片的血迹也正从泥土里渗出。   “还真的成了精了,都有血肉了?”谢佐扔掉锄头,动手扒开泥土。   嚯,还真是个大宝贝!一根儿臂粗的大山参正躺在泥土里喘气,它腹部有个伤口正在流血,正是被谢佐用锄头砍到的地方。   看到谢佐,大山参骂道:“你这粗鲁的东西,爹的儿子被你砍掉了,让我去哪找去哇!”   谢佐好奇地看着它,“我砍掉了你的啥?”   霍曜也凑了过来,伸手将那老参拿出来翻看,“这是珍贵的子母参,它们是一大一小共生,小参被你砍掉了,落地就会逃走,失去小参的老参就没什么药用价值了。”   谢佐很失望,好好一个宝贝被他一锄头废了,太可惜了。   霍曜将老参放回土里,“只能先埋起来了,天长日久,小参会回来找的。”   “好吧。”谢佐很懊恼,“都怪鲁小胖,突然嚎什么,这么大一个参看着就很好吃,太可惜了。”   “他应该是找到好东西了,去看看。”   失去了小参的老参奄奄一息,眼看着要被土重新埋起来了,愤愤对谢佐诅咒道:“你这恶人害我们父子分离,日后你也得受和老夫一样的痛,叫你上天入地找不到自己的崽!”   谢佐抓起锄头,不客气地给了它一下,将它彻底打晕了,“混账!”   谢佐没把老参的话当回事,霍曜却心头一紧。子母参是天地精华所化,这种成了精的老参不轻易开口,一开口便是谶言。   谢佐,日后要有子?和谁生的!   谢佐见霍曜脸色不好,以为他也可惜这株废掉的老参,反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这地方充满灵气,肯定还有别的宝贝,再看看。走吧,我们去看看小胖子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谢佐背着药筐扛着锄头跑得飞快,已经把老参抛之脑后。   霍曜落在后面,走了一段路,又折返回埋参的地方,想再问问这老货,可惜,老参已经跑得没影了。   鲁小胖真的找到宝了,他走了狗屎运,蹲在河边洗手时,一朵碗口大的北原雪莲自己撞到了他手里。   北原雪莲是北原特产的至宝,民间又称“还阳草”,据说熬成的水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效果。   北原雪莲已经绝迹数百年,偶尔冒出一小朵就不得了了,更何况是这么大一颗全开&苞的。   鲁小胖小心翼翼地捧着晶莹剔透的雪莲,一张圆嘟嘟的脸容光焕发,都说不出话来了。   “让我看看。”谢佐挤过来。   释原嫌弃道:“小心点,这东西娇贵得很,扯坏了你得赔给小胖。”   谢佐坏笑,“好啊,把你这个小奴仆抵给小胖子做媳妇吧。”   “你说什么?”释原脸涨得通红,“厚颜无耻,满嘴污言秽语!”   “小谢叔,给。”鲁小胖颤巍巍地捏起雪莲,把它放到谢佐手里。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雪莲到了谢佐手里竟然颤了颤,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来。   鲁小胖和释原都看呆了,这朵雪莲,这是个什么意思?   谢佐觉得很有意思,这朵花好像挺喜欢他,便伸手碰了碰它半透明的花瓣。   雪莲整朵花都瑟缩了下,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一层薄红从花朵底部迅速蔓延到了花瓣尖部。   “啊,”鲁小胖惊呼,“这朵花在害羞!”   谢佐“哈哈”大笑,“它还挺有眼光的!”   “啊啊啊,”鲁小胖大叫,“又有雪莲飘出来了!”   一朵又一朵碗口大的雪莲接连从水里浮出来,争先恐后地挤到谢佐脚边。   鲁小胖哪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激动得乱颤,“发财了,竟然有这么多!”   他撸起袖子要去捞,被释原制止了,“雪莲是山脉精华,取一朵就够了,拿太多小心北原神君生气。”   “好吧。”鲁小胖恋恋不舍地摸摸这朵,再摸摸那朵。   谢佐蹲下来,伸手去碰那些雪莲。   雪莲们果然是冲着他来的,争先恐后地挤向他,想被他抚摸。   释原很震惊,雪莲是北原地区最有灵性的草木,竟然如此亲近一个邪恶的妖王,它们是集体失心疯了吗?真的就这么喜欢妖王这张脸吗!   看到霍曜过来了,释原忙问:“这什么情况?”   “他这具替身是生之神木所化,草木精华自然喜欢亲近他。”霍曜道。   释原鼓起脸,“我就说,它们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北原雪莲长于无根之水,天生喜欢心思恪纯之人。”霍曜望着谢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哼,”释原不服,“你是说喜欢没有脑子的傻瓜吗?”   “又说我坏话,小秃驴!”谢佐冷不丁甩了释原一脸的水,把释原浇了个透心凉。   “谢—佐——!我要杀了你!”释原怒扑向谢佐。   谢佐早窜出去了。   霍曜摇摇头,也追着他们而去。   密林深处,一双幽蓝的眸子闪了闪,消失不见了。   谢佐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玩,没有刻意翻山越岭地去采集珍贵草药,却也收获颇丰,不到半日,他们的药筐里都填得满满当当的了。   鲁小胖最开心,“北原神君庇佑啊,我们采到了这么多珍稀草药!”   谢佐逗他,“小胖子,等你卖了雪莲,准备办点什么大事呀?”   鲁小胖一挺胸,“我要给我娘在城里买座大房子!”   “哟,还是个孝顺宝宝。”谢佐正笑着,突然看到对面山上蓝光一闪,“那是什么?”   霍曜站定,“怎么了?”   谢佐定睛望去,却只看到落日余晖映照在对面,在山峰林木上折射出五彩斑斓。   “好看,人界美景果然名不虚传。”谢佐指指对面,“你看对面那片光,刚才闪到我了。”   霍曜望过去,只见满目华彩,生机勃勃,令人见而忘忧。他静静欣赏了会儿,催促谢佐他们,“先赶路吧,日落前赶到温泉处歇脚。”   “好耶!”谢佐举臂欢呼,温泉温泉,凤一说了,泡温泉乃人界一大绝美乐事,他终于要体验到了! 第二十章   “扑通—!”   鲁小胖露着鸟,迫不及待地爬上石台,光溜溜地跳进了温泉中,溅起了三尺高的水花。   “到我了。”谢佐跟上去,解开衣带,正要跟鲁小胖一样脱得精光,突然察觉到了一道不赞同的目光。   谢佐扭头,果然看到霍曜正盯着他。   “大雷神!”   “嗯?”   谢佐一把扯开腰带,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衣服,冲霍曜吐吐舌头,赤身跳进了温泉中。   “哗—!”他溅起了一片更高更大的水花。   后面跟着的释原躲闪不及,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透的,跟刚进池里泡过一样。   释原愤愤抹了把脸,怒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廉耻啊,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   鲁小胖从水里冒出个头,“咱们泡澡穿什么衣服?”   “哈哈哈,说得对!”谢佐在鲁小胖身边浮出来,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看我的!”鲁小胖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谢佐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霍曜,“大雷神,你不下来吗?”   “就来。”   释原还穿着他那件破袈裟,在温泉边犹豫。脱吧,就落得和谢佐他们那般无耻,不脱吧,这样泡澡太不舒服。   “哗哗—”的水声传来,释原一看,霍曜竟然也全脱了,正下水。   “霍二……”看着霍曜精壮健美的身躯,释原又是艳羡,又是纠结,唉,怎么都脱了呢。   “啊哈—,你赶紧给我下来吧!”鲁小胖突然从池边冒出头来,两只手一把攥住释原的两只脚踝,猛地将他拖下了水。   “咳咳咳,放手!”释原挣扎着稳住身子,“小胖子你跟着谢佐学坏了……”   “哈哈哈催你泡澡也坏了?”鲁小胖跟条灵活的胖鱼一样,和释原纠缠打闹在一起,激起一片片水花。   “唔,小和尚终于也脱了。”谢佐看着从水底悠悠浮起的破旧袈裟,伸手捞过它放在岸边,顺势悠闲地一靠,“真是太舒服了。”   外表巍峨冷峻的阿尔金山内含温润明珠,在靠近山顶处有数个大小相连、高低错落分布的温泉池,周围热气氤氲,草木繁茂仿佛盛夏,宛若仙境。   来到这里,谢佐才觉得全身的筋骨真的松开了。这几天在山下住着,虽然没冻着他,却也实在算不得舒服。这会儿泡在热乎乎的泉水中,谢佐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舒服得快要叫出声了。   谢佐仰躺了会儿,又翻了个身趴伏在岸边,让温热的石块能均匀地烤着他。   他正昏昏欲睡,身边水流涌动,是霍曜正从他身边走过。   谢佐半眯着眼眸看他。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霍曜不穿衣服的样子……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滑。   “大雷神。”美色当前,谢佐一下就精神了,他跟上霍曜,“我饿了。”   “你不饿。”霍曜冷淡地拒绝了他。谢佐喝一顿神血至少能管饱三天,霍曜才不会纵着他。   “好吧,我馋了。”谢佐抓住霍曜,“赏我一口吧大雷神。”   霍曜声音低哑,“放手,离我远些。”   谢佐不甘心地松了手,眼睁睁看着霍曜独自跑到下面的池子里去了。   谢佐趴在池边,撩起一把水扔向霍曜,“霍曜,你躲那么远干吗?下面的水比上面好吗?”   霍曜回头看看他,起身挪到一个谢佐扔不到的地方。   这是明摆着不想搭理谢佐,也不准他靠近了。   “切,德性,谁爱挨着你!”谢佐冲霍曜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鲁小胖猛地出水,跟只青蛙一样扒到谢佐背上,“小谢叔,你来跟我们玩呀,老趴着干嘛?”   鲁小胖年纪小,一身肉却是实打实的,谢佐被他搞个突然袭击,腰都被压弯了,脚底打滑差点儿栽进水里。   在旁边的释原伺机而动,游上前抱住谢佐的腿用力一拉。   “哎哟你们—!”谢佐被上下夹击,彻底稳不住,仰面倒进了泉水中。   “哈哈哈—!”鲁小胖和释原爆发出得逞的大笑。   狼狈的谢佐爬起来,一抹脸扭身去逮他们,“小胖子小秃驴别跑!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每天都要打烂你们的屁股,过来!”   霍曜一个人坐在下面的温泉中,听着上方的嬉笑打闹,谢佐那句“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儿子……”还飘荡在空气中,令霍曜更加浮躁。   霍曜招招手,两坛酒从温泉边的小木屋里飞出,稳稳落在他身边,他抓起一坛,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热辣香醇的酒液顺着喉管流淌,顿时驱散了霍曜心中的烦闷,他便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   自天父回归天地后,霍曜就没再喝过酒了。他不是个贪杯之人,不像乌啸那般不知节制,每次沾酒必定要酩酊大醉。他一直是清醒、克制,严格遵循着每一条戒律。   数万年来,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天地的法旨。可是,他失去了爱护他的天父,乌啸与他反目,六界生灵无不畏惧他……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战无不胜的神力,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霍曜在下面喝得畅快,酒香早飘到上面,吸引了谢佐的注意力。   谢佐深深吸了一口这股异香,顿时垂涎三尺,“这什么味道,好香啊!”   鲁小胖“咯咯”笑道:“小谢叔还真是个出家人,这是酒,你没喝过酒吗?我爹就是个老酒鬼,哪天不喝上几口他就浑身难受!”   谢佐很快锁定了酒香的源头,他爬上岸,随便裹上衣服,“霍曜竟然背着我们偷吃好东西,我得去看看。”   谢佐跑到霍曜身边,“你喝的这是酒吗,怎么这么香,给我也尝尝?”   霍曜已经将一大坛酒喝得见了底,一双清冷的美目有些发红,比酒更热的是他的身体。   “你想尝尝?”霍曜问道。   “不行吗?”谢佐一只手已经去拿剩的那坛酒了。   “啪!”霍曜伸手按住谢佐,“我喂你。”   “哈?”   霍曜将最后一口酒喝下,随手扔掉了酒坛,猛地将谢佐拉进了泉水中。   霍曜按住他,低头狠狠吻住了他。   谢佐终于尝到了酒香,也再次品尝到了霍曜。   ……   “咦,霍叔和小谢叔怎么打起来了?”鲁小胖发现了不对,喊道,“释原我们快去拉架吧。”   释原往下望了一眼,心中暗骂这两人白日宣淫伤风败俗还不避着人,忙捂住鲁小胖的眼睛把他拉到一边,“他们闹着玩呢,我看到有条鱼游过去了,去看看是什么稀罕的鱼!” 第二十一章   霍曜用热吻和美酒彻底喂醉了谢佐。   迷迷糊糊中,谢佐想起了凤一送给自己的画册,这两天没看过它了,好像里面就有在水里这样那样的画面,他好像应该更主动一些才对……   霍曜按住挣扎的谢佐,撩开他的头发,在他后颈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极狠,牙齿深深切进血肉中,疼得谢佐直哆嗦。   ……   后半夜,小木屋内。   释原和鲁小胖睡得早,他们俩占据了唯一的一张床,谢佐只能跟着霍曜打地铺睡地上。   谢佐被温泉和烈酒熏得全身绯红,身上各处遍布着青青紫紫的印子,乍一看真是个小可怜。   他没骨头似地靠在霍曜身上,“大雷神,这是你第二次乱咬我了……”   霍曜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他的头发,“你可以咬回来。”   谢佐懒洋洋地笑了,“我还觉得挺舒服的。”   这次,谢佐确定了一件事—霍曜非常、极其渴望和他双修!就是不知道他在顾忌着什么,不肯做到最后一步。谢佐心里盘算着,该再做点什么刺激刺激霍曜,就能一举拿下他了。   谢佐开始想念被霍曜炸飞的凤一了,他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如果是凤一的话,可能这会儿已经把事办成了。   凤一说过什么来着,“你就做自己就好了,自然最美”,“你就顶着这张脸,什么都不用做,霍二就会动心的”。霍曜很喜欢他的长相,因为他和天父长得很像,这的确是个天生的优势……   等到和霍曜成功双修,他就能从他身上攫取更多的神力,再用上乌啸教给他的秘法,可以将盈余的妖力分离出体内,定能助他顺利熬过天劫。天劫一过,霍曜就不能再关着他了,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谢佐做着在六界肆意游走的美梦,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有风花雪月,有六界美人,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谢佐在梦境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再无束缚,也不用再受雷刑了。一切都挺好的,就是还是觉得少了什么,他心里老是空落落的。   雷刑……谢佐望天,晴空万里,一丝雷电过境的可能都没有。对了,霍曜呢,整天追着他劈的大雷神哪儿去了?   谢佐上天入地,愣是没寻到霍曜的影子。突然,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他不知何时变回了原身,蛇腹鼓起了一团,里面好像生了异物。   谢佐猛地睁开眼睛,被吓醒了。   他突然醒了,把正往床下爬的鲁小胖吓了一跳,“小谢叔,你想吓死我啊!”   谢佐心有余悸,不放心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平坦、劲瘦,没有任何异物。他松了口气,问鲁小胖:“你干嘛去?”   鲁小胖夹着腿跑出去,“放水,要一起吗?”   谢佐躺回霍曜身边,“不去。别跑远了,小心被狼叼走了。”   小胖子果然没跑远,谢佐都能清楚听到他淅淅沥沥的放水声。   谢佐只是随口一说,他连狼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村民时不时提起北原狼多可怕之类的。   其实,狼已经从北原绝迹数千年了。谢佐听霍曜说过,这北原在很久以前是北原妖狼的地盘,这些畜生个个都有成年狗熊那么巨大、魁梧,每头都极为凶悍,又颇具智慧。它们嗜血成性,经常成群结队袭击人类,这一片的人类快被它们吃干净了。   天界也曾派下神将来除狼,却始终不能彻底解决它们,直到北原神君以身饲狼,将一身神骨、血肉化成喂养群狼的养料,祛除了它们的凶性,镇压了嗜血的天性。此后,北原狼患才算彻底拔除。   只是可惜了北原神君,历尽千万亿劫难才跻身上神位列,却一朝落得尸骨无存,神魂无所依附,死生不明,再也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不过,北原的百姓们都感念北原神君的大义,在各处为他建庙祈福,希望他早日返回人间。北原也是人界唯一一处只信奉北原神君一位神仙的地域。   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以身饲狼”,谢佐不是很能理解,还被释原好一阵挖苦,什么“自私自利”、“觉悟低下”、“夏虫不可语冰”等等。霍曜倒不指望谢佐能体会,他不出去兴风作浪就谢天谢地了,只道“北原神君高义非凡人可比”,倒把释原说成了个大红脸,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   谢佐翻了个身,看着霍曜。这人喝了酒,倒跟平时不太一样,脸上红晕还没完全下去,仔细看看,好像嘴角还有些笑意。   这厮说过,天地间分为人、神、妖、鬼、阿修罗、无间六界,人神妖三界主生,三界生灵死亡入鬼界,堕神、鬼杰者成阿修罗,极善极恶者入无间不在因果之中。人神妖本无不同,皆是天地造化,只是,人知节制而为人,不懂节制则为妖,人妖中甘于奉献有大爱者则成神。   节制?谢佐戳了下霍曜的脸颊,你还知道什么叫节制吗?   困意渐渐袭来,谢佐闭上眼睛,突然,他坐了起来,小胖子怎么没声了,他去放个水到现在还没回来?   眼前蓝光一闪,谢佐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就是它,他白天的时候看到过的蓝光!   那对蓝眼睛冲谢佐眨了眨,就隐入了黑暗中。   “陛下,不要惊动您身边那位,请随我来。”一道温和清丽的女声从谢佐脑海中响起。   谢佐看了眼霍曜,起身追了出去。   蓝光在前方一闪一闪的,在引着谢佐过去。谢佐喝道,“小胖子呢?”   “放心,他是安全的。”   谢佐皱眉,加快脚步跟上去。   霍曜和释原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两人醒来时都觉头痛欲裂。   释原呻&吟,“糟了,着了道了,鲁小胖八成被妖王叼走吃了。”   “别胡说。”霍曜起身,在窗台处发现了一抔燃尽的香末,是用千年的忘忧草制成的迷魂香,一株就能让普通的小神沉睡百年。   释原则从门外草地上捡到了一根银蓝色的长毛,他脸色一下变了,“是北原狼王阿尔雅!”   谢佐一路追着狼王,越过狼群设置的结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山谷中。   狼王纵身跳到一块高耸的石块上,仰头发出长嗥,嗥叫声在山谷里回荡、放大,引来了此起彼伏的回应。   随着一声声的狼嗥,一头接一头巨大的北原狼从各处现身。它们都有着银蓝色的皮毛,矫健的身躯,虽然已经数千年不见血,一双眼眸依然肃杀。   为首的狼王阿尔雅身形最大巨大,也最为美丽。叫出族群后,它跳下石台,围着谢佐走了两圈,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然后,它趴伏在地上,“北原狼王阿尔雅率众部拜见妖王陛下。”   其余狼群相互看看,也都如阿尔雅一般趴伏在地,向谢佐行礼。   谢佐冷笑,“少给我玩这些虚的,小胖子呢?”   “在这里。”一头北原狼叼着鲁小胖走了出来。   谢佐一看,鲁小胖除了脸色惨白,身上倒没见着什么伤,稍稍放下心来,“把他给我。”   北原狼看了眼阿尔雅,谨慎地后退两步。   阿尔雅上前,“陛下,我们对北原神君立过誓,此生不会再伤害人类,请您放心。”   “哦,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威胁本尊?”   “不敢。”阿尔雅道,“只是希望陛下给个承诺,日后陛下归位,能允许我族回归妖界。五千年前,吾在与上任妖王的斗争中失败,连累全族被驱逐到人界,三千年前,吾被北原神君感化,全族分食他的骨肉后得以保存妖力,但也终生不得再踏出这山谷一步。如今有幸得见陛下,希望陛下能允许我等回归原始族地,这样我的族群便能继续繁衍生息。”   谢佐环顾狼群,目光冰冷,“你们就是这样求人办事的?”   阿尔雅嘴上说着“不敢”,态度却很倨傲,也没有放掉鲁小胖的意思。   谢佐很生气,这头狼王明摆着是欺他年幼,想胁迫他答应下来。他谢佐是堂堂妖王,最恨被人威胁,尤其是还拿小孩来威胁他!   他对妖界情况一无所知,谁知道这百年间妖界变成什么样了?从他接受的传承来看,这窝北原狼在妖界也是一群刺头,所以母亲才把它们都赶了出去。这么轻易就想回去?想得美!   只是眼下有些麻烦,他的原身远在深渊,这具替身中看不中用,半点妖力都使不出来,该怎么教训这群北原狼?大意了,真该把霍曜叫醒一起来的。   两方正僵持着,鲁小胖从惊吓中缓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挡在自己前面的阿尔雅,那凶悍的身躯,尖利的獠牙,妖异的银蓝色皮毛,“啊啊啊啊啊啊啊狼狼狼,北原狼——!”   鲁小胖惊恐万分,在狼嘴里拼命挣扎起来,“救命啊有狼要吃我!”   挣扎中,他的胖胳膊划到了北原狼的獠牙,立刻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的血液迅速涌出,淌进了狼嘴中。   阿尔雅发出一声低吼,“糟了,放下他!”   可是,数千年未尝过血肉的妖狼见不得血腥,一点点血肉就能激发它们根植灵魂深处的渴望。   叼着鲁小胖的妖狼眼睛由蓝色变成了血红,本能和誓约在疯狂做斗争。   阿尔雅朝它猛扑过去,想把鲁小胖抢回来,却被它躲开了。   “放下它赫达,吃了它你也会死的!”阿尔雅嘶吼道。   北原妖狼食尽北原神君的骨肉时,也集体立下了誓约,再有伤人者会立时暴毙。这么多年来,狼群蜗居在这山谷中勤加修炼,可没有族地的养护,它们无法孕育后代,眼看着狼群规模越来越小,阿尔雅为了族群的出路,才出此下策。若是赫达吃了鲁小胖,不但赫达要死,族群中所有狼都会受到誓约反噬。   岂止是赫达,其他的狼也都受到了血腥味的影响,纷纷变得躁动不安。   鲁小胖哭得惊天动地,“救命啊,小谢叔快救救我我不要被吃掉——!”   阿尔雅猛地窜到谢佐面前,“求陛下帮帮我,阻止它们发狂!”   情况急转直下,谢佐也很无语,只觉这群畜生果然智力有限。谢佐顺势骑到阿尔雅背上,扬手接过阿尔雅丢给他的一把狼骨刀,“上!”   狼骨刀由首任北原狼王的獠牙炼化,是狼群中清除叛徒、平定叛乱的宝器,此刀刃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又毒又厉,能有力地威慑群狼。   谢佐骑着狼王冲进了狼群中。   山谷外,霍曜和释原终于追踪到了这里,为了破开狼群结界,颇费了一番功夫。   结界一除,山谷里震天的狼嚎就传了出来,隐约还能听到小孩子的哭喊声。   霍曜和释原一刻不停冲了进去。   山谷中到处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看到鲁小胖沾满了血迹的衣服时,释原大叫一声,“完了!小胖肯定被吃了!这些妖物,都,都见不得血,见了血就会疯的!”   霍曜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狼群,也没有看到谢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佐为什么会和北原狼群搞在一起?难道谢佐……   释原眼中含泪,抱紧了鲁小胖的衣服,“这些畜生啊,霍二,快把它们都震出来!”   霍曜抬手,召出了天雷。一时间,山谷里天昏地暗,头顶雷电交加,稠密的电网笼罩住了整个山谷。   天雷降世,雷声隆隆,令所有在场生灵肝胆俱裂。   霍曜的声音比雷声更有穿透力,在整个山谷中回荡:“谢佐,不要乱来!”   奇怪的是,在天雷的震慑下,竟然没有一头狼跑出来。狼群呢?   “霍,霍叔……”鲁小胖颤抖的声音从下方草丛里传来。   “小胖!”释原扑过去把他拖拽了出来,“太好了你还活着!”   鲁小胖除了吓得厉害,身上还真没受什么大伤,手臂上的伤口还被包扎了。   霍曜一眼认出包扎伤口的布料是谢佐的衣服,忙道:“谢佐人呢?”   鲁小胖泪如雨下,哆嗦道:“狼群,狼群发了疯要吃我,小谢叔,他砍伤了自己把狼群都引上去了。”他颤抖地指指山顶。   “什么?”释原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救你!霍二,这……”   没人回答他,霍曜已经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山顶。 第二十二章   霍曜跃上山顶,发现上面竟然有个漆黑幽深的洞穴,刺眼的血迹在洞穴口抛撒得到处都是。   霍曜往里走了没两步,就踩到了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谢佐的一条手臂!   看伤口,明显是被硬生生撕咬下来的。   霍曜捧起手臂,心痛、自责淹没了他的心,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谢佐的这具替身一丝妖力都使不出来,他还能怎么乱来?   “轰隆隆—!”雷电轰鸣,彰显着雷神之怒。   霍曜化成一道雷电冲入洞穴深处,如利剑直插狼群族地的心脏。   谢佐仰躺在地上,只剩了小半边身体,奄奄一息,满头满脸的血迹,又凄惨又狼狈。   雷声接连炸响在耳边,把狼群吓得呜咽连连。   霍曜的到来照亮了整座洞穴,他一身杀气,高傲的狼王阿尔雅也颤抖着趴伏在地,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好威风啊,大雷神。”谢佐懒懒道。   霍曜环顾四周,才知道为什么雷声没有吓出狼群。谢佐以自己的血肉为媒介,把狼群全部做成了他的傀儡。狼群认主后,自然受他控制。   傀儡术,是全无妖力的谢佐能使出的唯一的法术了。以血肉为祭,靠强大的意志力掌控对方的魂魄,使其彻底臣服。   傀儡术刚刚完成不久,数条血红色的傀儡线还能看得到,它们从谢佐心脏处射出,深深插&入在场每一头北原妖狼的心脏里。   刚看到谢佐的惨状时,霍曜登时就要诛灭这群畜生。可现在,群狼已经成了谢佐的傀儡,日后就是供他驱使的亲卫,就不能再杀了。   谢佐看霍曜僵立在那,一张嘴就咳出一口血,“劳驾,把我的身体捡一捡拼起来。”   以阿尔雅为首,群狼很快找齐了谢佐之前被扯落的胳膊腿什么的。   “大雷神,你打算抱着我的手臂到什么时候?”   霍曜缓缓走近谢佐。   他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浑身都冒着滋滋的雷电,吓得群狼都躲得远远的,抖如糠筛。   霍曜双膝跪地,小心地把谢佐的身体重新拼好。   谢佐翻了个白眼,“幸亏只是个木头做的替身,被分尸的感觉可太糟了,我现在真有点佩服那个北原神君了。”   霍曜将神力注入谢佐体内,生之神木做成的身体在神力加持下很快生出了新的血肉。不过半个时辰,谢佐的身体就完全长好了。   谢佐长长吐出口气,这次虽然遭了大罪,却收获了一队猛将,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他撑起手臂努力想坐起来,却被霍曜一把拥进了怀中。   霍曜抱得他是这么紧,简直像要把他整个人融进他身体里。   谢佐喘息着,“刚长好的身体又要裂了……”   霍曜忙松了些劲,要抱他起来,却被他推开了,“不用麻烦你了大雷神,本尊还要谢谢你不杀之恩。”   谢佐踉跄着往外走去,狼群呜咽着要跟上,谢佐挥挥手,“你们老实在这待着,哪日我回去了,再召唤你们。”   阿尔雅带领群狼拜伏在地,“恭送主人!”   霍曜默默跟在谢佐身后,快到洞穴口的时候,释原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怎么样了,里面什么情况,小妖王还活着吗?”   释原背着光,一时看不清洞穴里的情况,等到看到谢佐完好无损地出来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谢佐按住释原的光头,“让你失望了北原神君,我还活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听小胖说了……”释原涨红了脸,“不对,你叫我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谢佐自嘲地笑笑:“本尊又不傻。”   能和霍曜如朋友般相处,位份肯定不低,又很得霍曜看重,处处维护北原神君的名声……还有,据说北原神君成神前就是个穷酸和尚,整日在北原化缘,讨百家饭长大的。   “小谢叔,小谢叔——!”被留在山谷里的鲁小胖看到谢佐平安无事,放声大哭,“呜哇——太好了你还活着呜呜呜……”   谢佐笑笑,慢腾腾地沿着小路往下走。   释原看看谢佐,再看看霍曜,“怎么了这是,你们吵架了?”   霍曜垂眸:“他生我的气了。”   释原也很心虚,“这是我的错,我误会他了,还把你也带歪了。谁想到他会为了救小胖做到这个地步……他,他不是邪恶的妖王吗,我以为,要不怎么会被你镇压……”   “是我的错。”霍曜沉声道,“他自出生以来,没有做过一件恶事。”   霍曜如风般掠过,拦在了谢佐面前。   “干嘛大雷神,我可没乱来,你还要教训我吗?”谢佐实在是虚弱,说话的时候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但他这会儿不想在霍曜面前示弱,也一点儿都不想看见霍曜。   霍曜单臂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他,将他横抱起来,“我带你下山。”   谢佐胸脯剧烈起伏了下,他特别想给霍曜一拳,可很快他忍下了,死死闭上眼睛,破布一般瘫在霍曜怀里,“随便。”   谢佐心口窝着一团火,想发泄却找不到理由。   当他被群狼撕咬的时候,听到隆隆雷声,看到耀眼的闪电时,他的心是雀跃的。可是,威严的法音传来,不是为了震慑群狼,而是来警告他的。   “谢佐,不要乱来!”   听听霍曜说的这混账话,他能怎么乱来?他就不该管那个碍事的小胖子,就让他被狼群活撕了!   乌啸那条臭乌贼说得对,靠近霍曜会变得不幸,不得好死。   总之,这趟采药之旅,去的时候开开心心,回的时候阴云密布。   一行人里始终兴致高昂的反而是受了大惊吓的鲁小胖,他被谢佐拯救他的英姿折服,不停地跟释原说谢佐挥舞着狼骨刀砍杀狼群时有多么英武霸气,小谢叔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在鲁小胖的喋喋不休中,他们回到了山下的小院。   释原负责送鲁小胖回家,顺便给他念了个咒,让他不能对其他人提起见到北原狼的事情,以免引起恐慌。   霍曜把谢佐放下,就转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谢佐隐约听到一声闷响,接着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硫磺味。他摸到后院,惊讶地发现霍曜在平地炸出了一个坑,把山顶的温泉引下来了。   霍曜正在施展神力,将坑底和四周都砌上石块,看到谢佐过来,垂眸道:“以后你每天都可以泡温泉了。”   谢佐冷笑两声:是谁说的不能随便动用神力?天界的神果然虚伪,双标得厉害,别人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偏偏到了他自己就能为所欲为,呸!   谢佐一边鄙视着霍曜,一边把身上破烂的衣服脱掉,泡了进去。   呼……太舒服了!他永远喜欢泡在热乎乎的池子里。   霍曜坐到他身边,“我帮你洗头发吧。”   谢佐立刻挪到远一些的地方,“不用你。”   霍曜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半晌,才缓缓垂落。   谢佐把自己浸在舒服的热水里,懒得看霍曜一眼,霍曜也不说话,去屋里给他拿了套新的衣物,就一直默默地在池边坐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谢佐要出浴了,霍曜还跟块木头似地杵在那里,看着真碍眼。   “起开,挡道了。”谢佐披上衣服,不客气地猛踢了下水面,把霍曜大半个身体都溅湿了。   霍曜叹了口气,让开了。   谢佐趿着鞋往下走,猛然感到腹内一阵紧缩,他眼前一黑就往下栽去,被霍曜及时抱住了。   谢佐眼冒金星,看霍曜都模糊成了好几个,呼吸逐渐急促:他又饿了!   谢佐饿了也是正常,傀儡术本就十分消耗体力,他又刚重塑了身体,力量早就消耗殆尽了。   霍曜熟练地扯开衣襟,正要喂谢佐喝血,谁知他十分坚决地推拒了,“不喝,不用你!”   “不”,是自山顶以来,谢佐对霍曜说的最多的一个字。   谢佐挣扎着从霍曜怀里起来,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哨。   平地里蓝光一闪,狼王阿尔雅被他召唤了过来,“陛下。”   谢佐晃晃悠悠走向阿尔雅,“让我喝口你的血。”   阿尔雅顺从地低下高傲的头颅,“是。”她趴伏在地,身上亮起炫目的银蓝色光芒,光晕消失后,站在那里的不再是一匹巨狼,而是一位身姿婀娜、眉目冷艳的成年女子。   这是阿尔雅的人身,她有着银白色的长发,冰蓝色的眼眸,雪莲般清丽出尘的气质。   谢佐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同族的女性,整个人都惊呆了,“好美啊。”   阿尔雅面上浮现红晕,“多谢陛下。”她上前两步扶住谢佐,低声问他,“您想在哪里?”   谢佐快饿糊涂了,“在哪?就在这里,我快饿死了。”   阿尔雅没想到妖王年纪很小,却如此急色,也不避着人,暗道不愧是谢枭那个悍妇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若能通过这次孕育上新妖王的骨肉,他们一族日后就更能光明正大地返回妖界了。   阿尔雅闭上眼睛,向谢佐送上香唇。   谢佐皱眉,血呢?   霍曜眼看他们俩当着他的面拉拉扯扯,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噼里啪啦”冒着吓人的雷电火花。妖物相合时,到得趣处常互相献血增加快感。谢佐这个蠢货,就这么把阿尔雅招来要血,阿尔雅自然以为他是要求欢!   “轰隆——”一声,雷霆在头顶震响,如龙吟虎啸,强大的威压直冲在场人的天灵盖。   阿尔雅被雷电震慑,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谢佐本就饥饿难耐,又被雷轰了一下子,只觉眼前金星乱飞,脑子里如煮开了一锅水,乱糟糟的。   混乱中,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箍在了怀里,带着血气的唇咬住了他的,给他渡了一大口醇香的血液。   是谢佐熟悉的、渴求的血液!刹那间,他忘记了一切,只想索求更多,他伸出舌头,去勾缠追逐。   阿尔雅看着谢佐和霍曜在她面前拥吻,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妖王和大雷神……   阿尔雅立刻识趣地退下了。再不走,只怕她要被愤怒的大雷神劈得灰飞烟灭了。 第二十三章   俗话说,吃人嘴软,但谢佐并不打算这么快服软。他没有要着吃,是霍曜硬塞给他的。   喝饱了的谢佐依旧对霍曜保持距离,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霍曜进屋,他把自己紧贴着墙根,表达了要远离他的决心。   霍曜没有上炕,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这几日我睡厨房,你好好休息。”   谢佐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只有一点,”霍曜冷声警告他,“以后绝对不能随便要其他妖物的血,你记住了。”   听听这个语气,这是在训儿子呢,他怎么不上天啊!谢佐翻身坐起,“你少管我。”   其实,谢佐清醒后,也明白过来阿尔雅被他的话误导了。他不是要阿尔雅来侍寝,就是单纯字面意义上的要喝口血。阿尔雅是北原狼王,有着万年的修为,她的血是能够喂饱谢佐的。谢佐饥饿之下忘了妖界的规矩,闹了这么大个乌龙,他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的。但是,他发虚是发虚,霍曜这么训斥他就不行!   霍曜冷哼一声,“我管的就是你。你如果再敢随便招来那头狼,我就把你的傀儡团全灭,不信你就试试。”   他威胁完谢佐,一推门出去了。   谢佐气愤地抱起枕头砸向他,枕头落了空滚到地上,沾了一身的灰。   释原在厨房里都躺下了,看到霍曜拎着包袱进来,“还没哄好呢?不准你在那屋睡了?”   哄?霍曜的行为准则里没有这个字。一直以来,谁不服他,他就打服谁。   释原看他面色不虞,试探地问道:“你道歉了吗?”   道歉?除了面对天父的时候,霍曜从未对任何人道过歉,也不需要道歉。   得,释原就知道,大雷神高高在上惯了,错了也只会用行动补偿,是不会摆到明面上说的。   释原摇摇头,自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那你就睡在这里吧,我去跟小妖王一起睡。”   霍曜眉头紧锁,“随你。”   释原去了大屋,霍曜站了会儿,悄悄跟了过去。   谢佐正盘腿坐在炕上生闷气,看到释原过来,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释原捡起地上的枕头,对谢佐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谢佐陛下,不生我的气了吧?”   谢佐哼了声,“本尊是堂堂妖王,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释原爬上炕,凑到谢佐身边,“我要向你真诚的道歉,我之前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是坏人呢,没想到你这么高尚无私,竟然为了救一个人类孩童牺牲自己,比我当年还难得。”   谢佐终于正眼看向释原了,这讨人嫌的小和尚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说话这么好听了?   “哼。”谢佐昂起下巴。   释原正色道:“本君要代表北原众生好好谢谢你,如此一来,北原的狼患彻底消除了。我之前一直担心,等我神魂湮灭那日,群狼的誓约还管不管用,这下可彻底放心了,有你控制它们,它们就不会再作恶了。”   “哦,你不会就说几句漂亮话吧?”谢佐向他伸出手,“谢礼呢?”   释原一僵,“要不,我请你吃鲁小胖家的烧饼吧?”   “穷酸。”   释原脸红了,“没办法,当年这地方狼患太厉害了,我成神后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财宝,都用来给北原众生重建村落了,我自己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谢佐看看小和尚身上破旧的袈裟,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都传你以身饲狼,你现在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   “多亏了霍二,”释原叹息道,“我那时候可太惨了,什么都没有了,就留了一缕神魂,如果不是被霍二护着,只怕早就被恶鬼吞吃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他带着我去佛祖面前求了一颗舍利,又耗费了无数神力把舍利炼化成人形,让我附了进去,我才算又活了吧。等我攒够了功德,就让信徒们给我重塑金身,再熬过一次天劫就能重新归位了。你可别小看我,我全盛时期武力值也就仅次于霍二吧,哪个妖魔鬼怪见了不怕我?”   谢佐抬手,轻柔地摸了摸释原的光头,“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武神。嗯……看在你这么穷的份上,还是请我吃烧饼吧,甜的咸的辣的都要。”   “好!”   谢佐枕着双臂躺下,“对了,都说你成神前也是个出家人,为什么没成佛,反而成神了?”   “这个……”释原羞耻道,“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我一直放不下对钱财的执念,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噗——”谢佐笑出声来。   “不许嘲笑我!”释原挨着谢佐躺下,过了会儿,他试着向他解释,“其实,霍曜也知道错怪你了,觉得很不好意思……他那个人就是这样的……”   谢佐捂住释原的嘴,“别说话,睡觉了。”   霍曜站在门外,看着释原道歉后,谢佐对他态度立刻好了,说到后来,两人还哥俩好的头挨着头睡了。   霍曜原地站了许久,默默返回了小厨房。   释原说到做到,翌日一大早起来,就拉着谢佐和霍曜去光顾鲁小胖家的烧饼铺子,很豪横地表示要请他们吃饭。   谢佐依然没有跟霍曜说话,不过他觉得霍曜有些奇怪,他几次三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也知道这家伙对着他没好话,不是不准做这个,就是那样做不对,呵呵了。   鲁小胖家的铺子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却不是来买烧饼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释原人小个矮,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跟只兔子样蹦来蹦去,“怎么了怎么了,小胖家出什么事了?”   谢佐看他急得可怜,把他一把抱起放在了肩头,自己踩到一块石头上,“看吧,我是没明白怎么了。”   释原定睛一看,烧饼铺前放了个担架,担架上躺了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看清男人的模样,释原惊呼一声:“那是小胖的爹鲁老三,他怎么成这样了?”   谢佐看那男人印堂发黑,出气多进气少,明摆着是病入膏肓活不久了,“这人瘦得跟竹竿一样,可不像小胖子的亲爹。”   “是亲生的,小胖像他娘!这人不是找了个有钱的寡妇去城里住了,怎么又回来了?”释原伸长了脖子,“他不怕胖婶用擀面杖捶死他吗?”   旁边的村民听到他问,啧啧道:“这就是报应啊!鲁老三抛妻弃子想去城里过富贵生活,却没有享福的命,听说啊他得了个什么看不好的病,那俏寡妇一看他不行了就找了两个人把他送回来了。”   在这村庄里就没有秘密,哪家的鸡多生了个蛋,都不用刻意打听,村里走一圈就都知道了。   谢佐津津有味地听着村民八卦,一边听一边点头,“小胖子的爹真不是个东西。”   原本,鲁小胖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胖婶和鲁老三一起经营个烧饼铺子,生意红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随着小胖渐渐长大,胖婶手中也有些积蓄,就督促着鲁老三去城里找找门路,想送小胖子去正经的私塾读书。   城里有教人读书的,也有引人堕落的。鲁老三去了城里被吃喝玩乐迷晕了眼,又迷上了一个俏寡妇,把给小胖找先生的钱全给了那寡妇。就这还不算完,半夜里鲁老三又跑回家去偷胖婶的藏钱,被胖婶发现,夫妻俩厮打了一阵,彻底撕破了脸。鲁老三没讨着便宜,走时撂下狠话,他已休了胖婶这悍妇,儿子也不要了,以后别再纠缠了。   村民感叹:“人可不能坏了良心啊,鲁老三走了不到两年就这样了,老天有眼呐!”   没有人同情鲁老三。   胖婶今天一开门就见到这人横躺在自家铺子门口,又是恼恨又觉晦气,招呼乡亲们给她帮忙,要把鲁老三用凉席一裹扔山沟里去。   这种背信弃义的负心汉,多看他一眼就是脏了她的眼睛!   可是,鲁小胖扑上来,哭得撕心裂肺,不舍得让人把他爹给抬走,“不行不行,他生病了快死了,得找人给他治病,怎么能扔出去呢?”   胖婶沉着脸把他强行扯开,“你认他当爹,他可不认你当儿子!你忘了他怎么抛弃我们娘儿俩的了?”   鲁小胖啜泣着,“我,我就是觉得心疼,不舍得……”   在鲁小胖幼小的心灵中,还记得他爹是如何疼爱他的。   鲁老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看到儿子还记得他,他流下了悔恨交加的泪水,他喉间发出“啊啊”的声音,可惜,谁也听不清他在啊些什么。   “不舍得?”胖婶用力在鲁小胖屁股上扇了两巴掌,“老娘受苦你就舍得了!你个不孝子!”   鲁小胖哭得更厉害了。   这时,霍曜拨开人群走了过去,把鲁小胖从胖婶手里救下来,“把鲁老三送我那去吧,我看看还能不能治。”   霍曜的提议正中村民下怀,两个大汉忙抬起担架往小院那边送。   胖婶犹不解恨,对着担架空踹了两脚,“呸,晦气!”   鲁老三被抬进了霍曜的小院中,两名大汉放下他就走了,他将祈求的目光投向霍曜,可惜,霍曜根本不管他,就让他在院子里晾着。   倒是谢佐有些好奇,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快病死的人,便蹲在鲁老三面前打量他。   释原也凑过来,看了会儿,皱眉道:“我看他不像是正常的病,倒像是被妖物吸干了精血,快衰竭而亡了。”   鲁老三闻言,拼命点头,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哪个妖物看得上他?”谢佐嫌弃道。   释原白了他一眼,“不是什么妖物都挑食的,那俏寡妇不是有什么问题吧,她好像死了好几任丈夫了。”   鲁老三眼里流露出恐惧,又开始拼命点头。   释原掌心向下,对准鲁老三的心口,喝道:“破!”   一朵莲花样的法印打向鲁老三,鲁老三浑身剧烈抽搐起来,接着,黑色的妖气从他四肢汇聚到心口,化成一张狰狞的脸脱出,被法印一口吞下。   “果然被妖气侵蚀了。”释原叫道,“霍二你快来看!”   谢佐摸摸下巴,小和尚还挺有两下子的。   霍曜走过来,正眼都不给鲁老三一个,“他心术不正,意志不坚才被妖物所惑,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释原侧目:“你是在说鲁老三还是在说你自己?”   霍曜不吭声了。   谢佐不太懂霍曜想干什么,他以为他要救鲁老三,可人拉来了,他根本就不管,他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释原托腮,发愁地望着鲁老三,“他的精气已经被吸干了,就算除了妖气也救不了他了。可怜的小胖,这下真的要没爹了。”   谢佐道:“他不是早就抛弃了小胖母子吗,这种爹有没有都一样吧。”   “你不懂,”释原叹气,“鲁老三还是挺疼爱小胖的,他走了后小胖子也常常想他。唉,就是又爱又恨吧,反正小胖子是肯定不想鲁老三死的。”   谢佐品着这番话,觉得人类的感情实在是很复杂,一抬头就看到了鲁小胖正探头探脑。   “你在干嘛,怎么不进来?”谢佐奇道。   鲁小胖哭得鼻子都红了,犹犹豫豫的,一会探出头来,一会又缩回去。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鲁小胖背着手磨磨蹭蹭地进了院,慢慢走到霍曜身边,期期艾艾道:“霍叔,我爹他,还有救吗?”   “你想他活?”   “嗯……”泪水又在鲁小胖眼眶里打转,“他不要我们了,我是挺生气的。可是……他之前也挺疼我的,我,还有我娘肯定不想他死这么早……这个,霍叔,这个能救他的命吗?”   鲁小胖一直背着的手伸到霍曜面前,他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那朵北原雪莲。   “能救。”霍曜道,“你确定要用掉它,不给你娘换大房子了吗?”   鲁小胖的胖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可千万别让我娘知道,不然她会打死我的!我会好好努力干活赚钱的,晚一些再给她换。”   “好,”霍曜收下了雪莲,“你跟我过来,我教你怎么熬煮雪莲。”   “嗯!”   鲁小胖蹦蹦跳跳地跟着霍曜进了厨房。   谢佐看着鲁小胖,发现他身上出现了一圈白光,“那是什么?”   释原感叹道:“那是功德光。小胖子年纪小小的,却心地善良宽厚,也懂得报恩,又不过分纠缠于过往的怨恨中,此等心胸,连我也自愧弗如……这孩子有前途啊!”   北原雪莲不愧有“还阳草”之称,一碗雪莲水下肚,鲁老三的命是救回来了。   他在霍曜这里修养了七天,这七天里,鲁小胖每天都来偷偷看望他。   谢佐觉得,胖婶是知道鲁小胖救治鲁老三的事情的,她悄悄放过来的烧饼都比以前多了一个人的量。   七日后,鲁老三恢复了健康。经此一事,他彻底悔过,真心实意地向胖婶忏悔、道歉,获得了胖婶和小胖的原谅,然后,他就跟着外出找活的村民们一起离开了村庄。   胖婶的心结解开,也不再整日骂人打儿子了,恢复成了以前乐呵呵的样子,还羞哒哒地开始相亲了,准备寻找人生的第二春。   霍曜为鲁小胖写了一封推荐信,他拿着这封信能去城里最好的私塾读书,学资费能全免,惹得胖婶激动地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谢佐听说,那座私塾是文昌帝君的侍神开办的,非同一般,鲁小胖在里面既能学文又能学武,还可保官运兴隆。   这天傍晚,晚霞满天,谢佐正倚着门框欣赏,霍曜走了过来。   谢佐看了他一眼,目光仍转向那片绚烂的晚霞。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一直是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互不打扰。   “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霍曜沉声道。   谢佐的心仿佛一只新生的鸟儿突然抖了抖翅膀,一下变得充盈起来,他转头看向霍曜,“我原谅你了,大雷神。” 第二十四章   翌日,霍曜带着谢佐跟释原告别,释原哭唧唧地送别了他们。   “你这家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释原眼泪汪汪道。   霍曜点点头,“短期内不会再来了。你不要偷懒,多多积攒功德早日归位。”   “知道了。”   “走了。”霍曜看不出半分留恋,说走就走。   谢佐忙跟了上去,走出去好一阵了,回身冲释原挥手,“再见,小秃驴!”   释原气得跺脚,“不见,讨人嫌的小妖怪!”   谢佐跟着霍曜穿过村庄,遇到的村民都热心地跟他们打招呼,路过鲁小胖家的烧饼铺子时,胖婶又热情地塞给他们一大包烧饼,“趁热吃,外焦里嫩,城里的也不如我家的好吃。”   谢佐不客气地收下了,问胖婶,“小胖子学得怎么样了?”   胖婶一脸骄傲,“还不错,前几天让人给我捎了封信来,他自己写的!”   谢佐冲她竖起大拇指,“厉害!”   胖婶更高兴了,“霍神医又要出门修行了吗?”   霍曜“嗯”了声。   “男人虽然要拼事业,可也不能不成家,我娘家有个侄女年芳二八,勤劳能干,霍神医要不要相看相看……?”   胖婶定睛一看,哪还有霍曜和谢佐的影子。   霍曜带着谢佐离了村庄,来到地势更为平缓的地带,这里的村落变得更为密集,来来往往的人也更多。   谢佐一路走来,嘴里就没闲过,不是吃零食就是吃水果。   从偶遇过一个戏班子搭台唱戏后,他又爱上了看戏,每到一处新地方一定缠着霍曜带他去听戏。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大村庄,谢佐看戏看出了经验,一下就找到了正在排练节目的戏班子,登时就走不动路了。   这次的节目和以往看的很不同,以前都很热闹喜庆,这次的唱曲却凄凄凉凉的。   唱戏的装扮也不如以前的热闹华丽,他们都穿着素白的戏服,戏台上还摆放着很多黄纸折成的道具。   谢佐在旁边等了很久,就是不见他们正式开演,直到夜幕降临,一股浓郁的雾气漫上来,“铛——!”一声,戏开演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雾气也愈发浓郁。   谢佐觉得气温越来越低了,脖子后面还老有股凉风飕飕的,皱眉回头一看,一个面色铁青的人正对着他吹气。   谢佐低头,这人脚尖都没着地。   “呼—呼—!”这东西继续对着他吹冷气,“你怎么不怕我呀……”它幽幽问道。   谢佐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何时,他周围挤满了一群脚尖不着地、面色苍白的人影,它们每个身上都凉嗖嗖的。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什么东西?”谢佐看向戏台,发现戏台上的人也都直勾勾地望着他,它们也个个都脚不着地。   “奇怪了,你是个生魂,怎么一点也不害怕,难道是个傻子?”   无端端被当成傻子,谢佐生气了,伸手拂开一张有着长舌头的丑脸,“你们才是傻子,滚远点儿,别耽误本尊看戏!”   戏班长幽幽道:“咱们是潘家人请来专门给潘老爷唱戏的,你要看戏得付费。”   “我有钱。”谢佐拍拍腰间挂着的鼓囊囊的钱袋子,里面有很多碎银子,都是霍曜给他的。   “不要钱,要你的一口气。”戏班长道。   “对啊对啊,留下你的生气。”   好像不太对,这些东西不是人,也不是妖,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冰冰凉凉的惹人嫌!   谢佐撸起袖子正要教训它们,突然听到霍曜唤他:“谢佐,回来!”   一股强烈的吸力从他身后袭来,谢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后,谢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半躺在霍曜怀里。   谢佐坐起来,茫然四顾,他刚才明明在外面看戏,还遇到了一群讨厌的冰冷的东西,怎么这会儿就到客栈里了?   “你遇到鬼戏班,神魂离体走丢了,我刚把你叫回来。”霍曜抬手在谢佐的额心点了下。   一股暖流立刻顺着额心流向谢佐的四肢百骸,那股萦绕着身边的湿答答、寒浸浸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   “鬼戏班是什么?”谢佐觉得很新奇,“我碰到的那群东西都是鬼吗?”   霍曜点点头,“这个村里的潘老爷刚去世不久,今天是他的头七,他生前最爱听戏,他儿孙里有通阴阳的,请了鬼戏班来给他唱戏。你属于生魂离体依附在这具替身里,遇到鬼界的阴物就容易离魂。”   “哦……那些就是鬼啊,一个比一个长得丑,个个脸上要么青要么白。”谢佐思忖道,“它们生前都是人?”   “嗯。”   谢佐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什么时候神魂离体都没察觉到,还是被霍曜叫回来的。   “我们去潘老爷家看看。”   霍曜略一犹豫,就答应了。谢佐还没见过人界的死别,看看也好。   霍曜和谢佐隐去了身形,进了潘家大院。   潘家院里哭声震天,老老小小脸上是真实的悲切和不舍。   潘老爷的棺木摆放在灵堂中间,周围全是金银箔叠的金山银山,灵堂西侧搭了个纸扎的戏台,戏班子和观众也都是纸扎的,个个栩栩如生。   “啊,就是它们!”谢佐指着戏台子道,“这会怎么装死不动了?”   鬼戏班子之前唱念做打热火朝天,引来一群小鬼凑热闹,它们不时从来吊唁的人群中吸些生气,突然察觉到一股慑人的神力,以为是哪位大神来捉鬼了,登时就作鸟兽散了,哪里还敢出来找死!   无论谢佐怎么摆弄那些纸扎的玩意儿,它们都一动不动。   倒是潘家人突然发现纸戏台上的东西无风自动,以为是自家老爷子回来了,纷纷喜极而泣,聚集到戏台周围磕起头来。   谢佐可不想当别人家老爷子,忙拽着霍曜溜了。   回去路上,谢佐问霍曜:“不是说人死后有灵吗?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他们干嘛还哭那么厉害。”   霍曜道:“对世人来说,这一世的人去了,确实是再也见不着了。生人见不到死魂,阴阳相隔是一大悲事。轮回后的人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上一世的亲人、爱人这一世见面不相识,又是一大悲事。一世事一世了,死亡就是结束。”   难得听到霍曜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谢佐听得很认真,“我记得人类能活的时间很短对吧,就一百年?”   “七八十已是长寿。”   “哦……真的很短暂。”   “人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很精彩,爱恨情仇都很浓烈。”   “大雷神,你好像很喜欢凡人啊。”   “还好。”   这是谢佐头一次见到人类的死亡,也是在这个夜晚,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第二十五章   从潘家大院回到客栈,谢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隔壁的霍曜同样也没睡,他坐在靠窗的木榻上,望着在稀薄雾气中穿梭的圆月,陷入了沉思。   他稍加注意,就能将谢佐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见一回葬礼竟然给他造成这么大触动?他来回翻了七八次身了吧,跟条鱼一样乱扑腾,把床板压得“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   过了会儿,谢佐停止了在床上烙煎饼,起来了。   谢佐径直推开了霍曜的房门,看到他正坐在窗边赏月,“你也没睡啊,正好陪我说会儿话。”   霍曜提醒他:“进别人房间前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节。”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屁事儿多。”谢佐脱了鞋上塌,盘腿坐到霍曜对面,学着他的样子往外张望,“你在看什么,天上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   “切,你可真无聊。”谢佐曲起左臂支在窗台上,托腮望着霍曜。   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不其然,昏黄的烛火中,朦胧的月色下,霍曜整个人身上也泛着一层柔光,显得和善很多。   谢佐不由舔舔唇角,他又觉得有些饿了。   谢佐肖想着美人,殊不知美人也在看他。   霍曜看着对面的谢佐,沐浴后的他没有再束发,一头绸缎般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温和而无害。   从上次蜕皮后,谢佐的瞳色就变成了和他一般的金黄,也和天父的瞳色一模一样。   如果凤一在这里,大概又要痛哭流涕着喊天父了。   谢佐和天父真的很像,两人长长的睫毛翘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谢佐身上有种天真的、没心没肺的残忍,天父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看似对谁都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却对天地万物有种不入心的冷漠。   天父见惯了生死,熟谙天地法则,极少插手六界生灵的命运。他是外热内冷,很少有人和事能真正打动他。   霍曜之前不太理解,认为天父最大的恶习就是虚伪。   直到他成长为人人畏惧的大雷神,亲手诛灭了无数生灵,他才理解了天父的言行。   其实,自天父归于太虚幻境,霍曜就刻意不去想他。   因为,越是思念,就越是懊悔。   霍曜还记得,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天父门也不敲,直接闯进他的房间。   霍曜正在耳房沐浴,见他这么大剌剌地进来有些恼火,扯过浴巾围在腰间。   天父打趣他:“有什么好遮的,你光屁股在我面前跑了好几千年呢!”   霍曜耳朵发热:“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给我衣服穿。您有什么事?”   “哎呀,”天父揽住他的肩,“你一对我用敬语,我就觉得自己长了一大把胡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给你造了个弟弟,你觉得怎么样?”   造了个弟弟……什么意思?他又要养别的东西了?   天父神神秘秘道:“妖王谢枭,你知道吧,那个强悍的女人,一尾巴能劈烂一座山。”   “嗯。”   “我把她拿下了,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我算过了是个男孩,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等他出生后,你就把他抢过来亲自带。”   在这之前,霍曜只劈过别人,而这次,他着实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   天父之前消失了数月,他竟然是去和妖王……   一股强烈的被背叛和被遗弃的愤怒冲上了霍曜的脑门,他猛地推开了天父,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斥责他不告而别?指责他和妖物苟且?痛恨他随随便便和别人生孩子?!   霍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晌,他睁开眼睛,沉声道:“妖物天性凶残,我不管它是谁,胆敢做恶,我绝不轻饶。”   “唉,行吧。”天父很无奈,“我也是没办法,也就谢枭能承受我……”   “别说了!”霍曜喝道,他不想听天父详述他和妖王苟且的过程!   这是霍曜头一次对天父发火,天父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我该回去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霍曜没吭声。   天父背对着他站着,负手望天,“我只是天地的一个灵相,不能离开本相太久。”   “你……”   “当然了,回去后我还是我,就是不能再这样到处去玩了。哎呀也不太对,其实我是无处不在的。……你和乌啸,还有小凤凰肯定会想我的,我留个儿子给你们玩不好吗?”   “不好!”霍曜冲动地抱住了他。霍曜很少有情绪如此波动的时候,他的心像被硬生生撕扯成了数片。   六界万物都尊称他一声天父,敬他,畏他。可他对霍曜是不同的,他们是家人,也是朋友……   天父回归的那天,霍曜亲自去迎他。   天父向他伸出手,“在红尘里呆得太久了,身体就变得笨重,你带我飞过去吧。”   霍曜挣扎许久,才握住他的手。这么一握,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霍曜惊觉,天父的身体已经开始虚化了。他确实离开本相太久,必须得回去了。   天父要回归太虚境地的事情没有告诉其他人,可乌啸还是知道了,他紧追猛赶,还是晚了一步。   天父已回归,太虚境地里回应他们的是天地,声音宽和,无悲无喜,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   天地不肯谈起天父,将他们赶出了太虚境地。   乌啸和霍曜惊天动地地打了一架,天上电闪雷鸣,海里惊涛骇浪。   自此,乌啸和霍曜彻底决裂。   霍曜成了天地在世间的刽子手,天地的法旨,他都不折不扣地执行。   他站得越来越高,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偶尔,他会隐去身形,去妖界看看谢枭。   这位纵横妖界数万年的妖王,真是纵情享乐的典型,每日都要人侍寝,男女不限、荤素不忌。   霍曜不明白,天父为何要谢枭,因为她很强大,能够和他孕育最强大的后代吗?   也是谢枭倒霉,生产那日恰逢天劫到来。   霍曜从未见过如此凌厉、凶暴的天劫,硬生生将一代妖王劈死。   天劫过后,妖王如山峦般巨大的骸骨里,冒出了一点金光。   霎那间,霍曜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天父!   金光爆开后炸出了一团黑雾,那黑雾简直是饿死鬼投胎,见什么吃什么。   这黑雾就是刚出生的谢佐……   “喂,大雷神?大,雷,神!”   霍曜回神,谢佐的脸近在咫尺,他不由后仰了下。   谢佐眉头紧皱,“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霍曜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谢佐。   谢佐不高兴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霍曜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缓缓低头,吻住了这双质问他的唇。 第二十六章   谢佐狠狠给了霍曜一拳,把他打得偏过了头。   霍曜呼吸粗重,慢慢握紧了双手。   谢佐愤愤下塌要走。他的唇角被霍曜咬破了,这狗玩意儿!最可气的是霍曜这厮根本就没在看他,八成又在想他的狗屁天父了,呸!   霍曜一把扯过谢佐,将他按倒在塌上,“你跑什么?你不是一直想与我双修吗?今天就遂了你的愿!”   强烈的屈辱感涌上谢佐的心头,他屈膝去踢霍曜,却被他强硬地按住了。   “你给我滚蛋!”谢佐骂道。   霍曜扯落了他的衣服,俯身在他颈侧用力吮咬。   谢佐的愤怒中夹杂着丝丝委屈,眼圈都气红了。   他也不是玩不起,可不能是这样玩!这浑蛋把他堂堂妖王当什么了?   突然,霍曜放开了谢佐,“对不起。”   霍曜落荒而逃。   谢佐随手抓起榻上的枕头,用力砸向房门,“滚吧你!”   谢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过了会儿,猛地一松劲,仰躺回了榻上。   月亮越升越高,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   谢佐睁着眼睛,心里依然很不爽,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爽。   谢枭留给他的传承里,历代妖王都没有如此窝囊过,他们个个肆意人生,美人、美酒、财富、权力,应有尽有,活得痛痛快快,死得惊天动地。   此刻的谢佐,想要获得自由的愿望无比强烈。他生而为王,不该被困在深渊里,他该回到他的王座上,回到他的世界里去。   谢佐痛恨起了霍曜,是的,他就是应该一直痛恨他才对,他是敌人,是害他受罪的凶手。他想和霍曜双修,不过是想要利用他的神力……   谢佐又想起了刚死的潘老爷,有那么一群儿孙给他哭丧。等他获得自由了,他也要每日招幸不同的人,让他们给他生一大群孩子,哪日他熬不过天劫,就让他们日夜为他哭丧。啊呸呸,他在乱想些什么,他是最强的,区区天劫怎么能伤得了他!   他会变得越来越强,一定要把霍曜踩到泥里,看他还敢对着他呼呼喝喝!   在乱七八糟的设想中,谢佐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霍曜跪倒在他身边瑟瑟发抖。他像捏一只虫子样把霍曜捏起来,“你说,我是谁?”   虫子般渺小的霍曜哭唧唧:“天父……”   “啊啊啊——!”谢佐大叫着醒了过来。   他出了一头冷汗,喘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了些。   谢佐发现自己还在霍曜屋里,他肯定回来过了,窗户已经被关上了,谢佐身上还盖了被子。   谢佐下了塌,走进内室,霍曜果然不在,床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虽然谢佐这会儿不想看到霍曜,但是,霍曜一声不吭把他自己扔在这里,不可原谅!   不行,他要去跟霍曜打一架!   谢佐气冲冲地往外走,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看到一身红色锦衣、眉眼风流的陌生男子,谢佐愣住了,一时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不认得霍曜长啥样了。   男子看到谢佐,露出欣喜的表情,“刷”一下凭空抽出一把彩色凤羽团扇,遮住半张脸,“谢宝宝,是我!”   这个恶心的称呼,还有那把花里胡哨的鸟毛扇子……   “你是凤一?”   “正是在下,妖王陛下。”凤一非常感动,“没想到你一下就认出了我,我可想死你了!”   凤一张开双臂扑向谢佐,谢佐一猫腰从他腋下躲了过去,“滚远点儿,霍曜呢?”   没能抱到谢佐,凤一很失望,“你眼里心里就只有他吗?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眼看谢佐脸越来越黑,凤一“咳”了声,正色道,“天地临时有事召他回去,他担心你的安全,特别求我来陪着你。”   “呵。”谢佐冷笑,陪着他?是来监视他的吧!   凤一搂住谢佐,“别不高兴了小陛下,霍二不在岂不是正好,姐姐带你去乐呵乐呵!”   谢佐拨开他的爪子,“你就这么原谅他了?你忘了他刚用雷劈过你?”   凤一脸皮也是厚得惊人,刮刮鼻尖,“那算啥,能看到霍二求人的模样,我怎么都是赚了。”   谢佐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穿女装了?”   凤一一脸惋惜,“没办法,人界不如其他五界开放,对女子束缚太多,我只好恢复男儿身在世间行走。”   “哦。”谢佐将凤一打量一番,不管是男身还是女身,这家伙都一身鸟毛气,穿得花里胡哨的。   凤一冲他眨眨一双美目,“是不是从未见过如此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谢佐喷了口气,不想理他,真是自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跟我走吧小陛下,”凤一道,“外头日光正好,闷在屋里有什么趣儿?再往前不到百里就到燕州城了,那可是北原最繁华的大城,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凤一拉住谢佐,脚下生风,不过片刻,他们已到了燕州城门下。   谢佐仰头望着高大巍峨的城门,果然是大城市,跟之前到过的小村庄、小城镇都不一样,看起来很富有的样子。   谢佐暗道,凤一明显是用了神力,霍曜那家伙说不能在人界随便动用神力,果然是骗他的,他们白白多走了很多冤枉路。说好的带他在人界游历的,这才几天,就回去伺候他的主子去了。   想起天地,谢佐心里又好一阵不舒服。   凤一一直关注着他,笑道:“怎么样?”   谢佐臭着脸:“也就那样。”   凤一看看他身上穿着灰扑扑的道袍,摇摇他的花扇子,“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我得先把你这身衣服换了。啊,来了。”凤一挥手,“这里!”   一辆由高头大马拉着的豪华车驾驶出城门,缓缓停在凤一和谢佐身边。   驾车的小厮跳下车,向凤一行礼,“老爷恕罪,小的来晚了。”   凤一摆摆手,“不晚,是我来早了,走,咱们去罗氏布庄。”   谢佐跟着凤一上了车,见车内陈设奢华,而且空间堪比一间套房,便知这车驾又被他用神力改造过了。   凤一紧挨着他坐下,“如何?跟着我出门才是享受,霍二吧,自己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咱不能说有福不享,非得自找苦吃吧,不然还做什么神?”   谢佐的传承中,历代妖王对神仙的印象和凤一差不多,都是爱享受、讲排场,又很虚伪,对其他五界生灵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制定的一切规则都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既得利益。   这样一对比,霍曜确实是神界的一个奇葩,他在人界不设庙宇,不受香火,在神界也不住神殿,自从镇压了谢佐,就日日守在深渊上空。不知以前他在哪儿?难道是日日住在太虚境地,伺候他的好天地?   谢佐恶意揣测着霍曜,同时又意识到一件事,他对霍曜知道的太少了。霍曜作为大雷神,已经活了数万年,在此之前,他做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谢佐一概不知。   燕州城着实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各种新奇玩意儿目接不暇,可惜谢佐完全没心思看。   “到了,走,给你去挑新衣服!”凤一道。   罗氏布庄是燕州城内最大最好的成衣铺子,专为显贵和富豪服务。凤一明显是老熟客了,刚一下车,老板就带着管家热情的迎上来,“洪爷,稀客稀客呀!”   凤一笑,“罗老板发财,我今天带了个兄弟来,叫你的人好好给他捯饬几件衣服。”   罗老板和凤一是多年的交情,见谢佐年纪不大,又生得俊逸动人,把凤一悄悄拉到一边,“新宠?”   凤一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可别乱来。是……是主子,可得伺候好了!”   罗老板也一阵后怕,幸亏多问了句,暗道这大概就是这位巨富身后的贵人了,他郑重道:“放心,一定让这位贵人满意。”   谢佐兴致不高,倒是凤一,进了布庄,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挑了一大堆华丽、重工刺绣的锦袍,又选了各式新潮的头冠、簪子,还定制了一整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把罗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罗老板毕竟经验老到,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谢佐涉世不深,且和凤一不同,对穿衣打扮并不太上心,观他面容,似乎有心事。   罗老板考虑一番,亲自去取了一套圆领广袖长袍,向谢佐殷勤展示,“这是咱们庄里最上等舒适的布料,又奢华又低调,正适合您这样的贵人。”   谢佐见这套衣服整体呈银灰白,内搭广袖斜襟中衣长衫,外套银色半壁,带竹叶压花纹,配一条黑色革带,不由多看了两眼。   罗老板何等精明,忙招呼管家,“来服侍贵人试衣。”   巧的是,这套衣服正合谢佐的尺寸,一点都不用修。罗老板笑道,“这就是这套衣服和贵人的缘分了!”   谢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很满意。   凤一又给他挑了顶缠丝镂金冠,“戴上戴上,配一套更好看。”   谢佐看那金冠样式别致,做工精巧,由着凤一给他戴上。   “哎呀,好一位翩翩佳公子。”凤一欣喜道,“你骑着马在街上走一圈,得迷倒多少小媳妇大姑娘。”   罗老板殷勤道:“洪老爷的眼光也是一顶一的,这顶金冠是我们这最好的师父耗费两年打造的,昨天才刚送来,您看那些缠丝,都是闪电样式,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新奇的设计。”   谢佐怒视着凤一,“不要这个,换一个。”   “呃……好。”   凤一又给他挑了些别的冠,谢佐都不满意,索性不戴了,甩手出了布庄。   凤一抱着他换下来的衣服追到车内,“你这件衣服本就是法器,我先把它化成一根玉簪,你用来束发吧。”   谢佐这次答应了。   在布庄里折腾了大半天,马车悠悠拐进一条张灯结彩的大街上时,太阳已经西斜。   一阵风掠过,吹开了车帘一角,一股幽幽的脂粉香传来,谢佐打了个喷嚏,“什么味儿?”   凤一眼神暧昧,“女儿香啊。” 第二十七章   谢佐跟着凤一下了车,看着两侧装潢迤逦缠绵的楼阁,嗅着空气中香软酥迷的甜香,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哎呀洪爷,您可好久没来了!”   左侧挂着“群芳阁”的楼里,迎出来一个耳鬓簪着大红花的老妇,一身绫罗绸缎,身上脂粉气息更为浓郁,她满脸堆笑,看到凤一仿佛看到了亲爹。   凤一随手就抛给她一锭金子,一把扯过谢佐,“花姨,我今天特意带我的兄弟来开开眼的,你可得好好招待!”   花姨接过金子,快速掂了下塞进腰间,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真诚,“洪爷放心,您的兄弟就是我们群芳阁的主子,咱们保证给这位爷伺候舒坦了!来来来,天字一号房一直为您留着呢,您老不来,我这里的姑娘哭得脸都花了,快愁死我了。”   凤一摇着扇子,脸上挂着轻浮的笑,上楼时遇到个相熟的姑娘,轻佻地用他的鸟毛扇子拍了下她的屁股,惹得姑娘发出阵阵娇笑。凤一随手就把自己腰带上挂着的一块美玉赏了她。等他们上到顶楼,谢佐回头一看,那姑娘还含情脉脉地望着凤一呢。   进到雅间,花姨服侍着凤一和谢佐落座,殷勤问道:“两位爷喜欢什么样的?”边说边冲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忙将两本册子呈到他们面前。   谢佐接过来一看,好家伙,群芳册,里面是这里全部姑娘们的肖像、才艺、各项服务费用。   花姨积极推荐:“我们这儿的姑娘个顶个的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看爷喜欢什么样的?”   凤一不吭声,支着头观察谢佐。   谢佐,毫无经验,对着环肥燕瘦各色美女也毫无兴趣,但是,他不能气短,便一口气点了七八个最贵的姑娘,“先把她们叫来看看。”   “这……”花姨有些为难,暗道这小子不是来砸场子的吧,这几个姑娘个顶个心高气傲,她平时还得哄着呢,一下子把她们都叫来,她们肯定又得闹脾气。   凤一轻笑两声,从袖子里抽出一大把银票塞给花姨,“劳你费心了。”   花姨看了下面额,又点了下数量,眼睛亮得吓人,一切困难在足够的金钱面前都不是事儿,当下拍胸脯保证:“请二位爷稍等片刻。”   谢佐吃着水果,听着小曲儿,没等一会儿,花姨就亲自带着八个美貌姑娘鱼贯而入。   姑娘们都经验丰富,也都被花姨提前嘱咐过,进来后都以谢佐为主,乖巧地站在他面前任他挑选。   谢佐正吃着一串葡萄,眼看面前站了这么多漂亮大姑娘,也有些不自在。他慢慢放下葡萄,他该怎么做,直接全抱走去云雨一番?可是……   姑娘们都很美,谢佐却没有任何兴趣。他虽还没真正经过人事,却也不是一窍不通,他之前和霍曜数次亲密,何为欲望,如何纾解,个中滋味他也有所了解。   谢佐和姑娘们大眼瞪小眼,过了许久,姑娘们腿都站酸了,谢佐又拿起了刚吃了一半的葡萄。唔,这葡萄真甜,好吃!   花姨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这小爷就是来砸场子的吧?   凤一一拍手,“我的错,花姨,劳累姑娘们了。”他站起身,“我带这位兄弟去对面逛逛,走了,美女们!”   凤一把谢佐拉走了,谢佐走的时候还抱了个果盘。   花姨嘴角抽搐,如果不是看在钱够多的份上,她真的要开口骂人了,特么喜欢男人,来我群芳阁干嘛?!   凤一说的对面,就真的是对面—群英荟,和群芳阁面对面开门,当家的是位眉目温和的中年男子,人称林爷。   林爷和凤一也是老熟人了,笑眯眯地将他和谢佐迎进门,熟稔地将他们带进位于最高处、风景最好的雅间。   林爷刚才就打听到了,谢佐才是今天的贵客,忙问凤一的意思:“怎么安排?”   凤一看着边吃水果边四处张望的谢佐,笑笑,对着林爷耳语一番,林爷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不一会儿,推门进来了两个美貌少年,一个端着盛着各色鲜果的果盘,另一个端着装有各色吃食的食盘,一进来就缓步走到谢佐身边,分别跪坐在他身边。   “请爷品尝。”少年们异口同声,声线柔和,有着雌雄莫辨的美感。   谢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两位少年美得各有千秋,半透明的衣服下是纤瘦单薄的身体,显得楚楚动人。   只是,美人对谢佐的诱惑,远不如美食。谢佐左吃一个,右吃一个,只觉点心细腻可口,鲜果青脆多汁,这么一对比,霍曜之前带他吃的简直是猪食,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谢佐冷落美人,凤一也不催他,见他吃得差不多了,“这儿的美酒也是一绝,霍二平时没给你喝过什么好酒吧,来一坛尝尝?”   “好。”   凤一摆摆手,示意两位美少年下去,他起身出去,对着候在门外的林爷安排一番,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回来了。   酒……谢佐是喝过酒的,那晚上在山上,温泉里,霍曜渡给他的酒,又辣,又醇,顶得很。   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来到谢佐身边,看清来人,谢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位成年男子,一身低调的黑色束腰衣袍,长相英武健美,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乍一看,身形和霍曜有几分相似。   “贵客,您的酒。”男子沉声道,将沉重的酒坛放到谢佐面前。   谢佐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人跟之前的美少年不同,不见瑟缩讨好之意,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目低垂,腰板却挺得笔直。   男子见谢佐没有动作,看了他一眼,伸手打开酒坛,为谢佐满上一盏,双手捧住递给他。   凤一见状,起身悄悄离开了。   林爷见他也出来了,悄声道:“满意了?”   凤一笑笑:“可能吧。”   屋内,清风袭来,将男子身上的清香送到谢佐鼻端。谢佐看着捧到自己面前的那碗酒,陷入了沉思。   霍曜那家伙……他身上的味道,不是这样的,是一种更好闻的味道。那个杀坯,才不会这么服侍他,他只会训斥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男子默默看了谢佐一会儿,伸手去解谢佐的衣襟,见谢佐没有阻挡,便低头,要去吻他。   谢佐偏头躲开了,“你走吧。”   男子沉默了会儿,“是。”   林爷看男子出来了,很是意外:“怎么了,那位爷哪里不满意?”   男子道:“他怕是心里有人,其他人不行。”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爷也很苦恼,歉意地对凤一笑笑,“对不住了洪爷,这事儿没办好。”   凤一摆手,“和你无关,我知道了。明儿我叫小厮给你送一箱子古玩,知道你好这个。”   林爷顿时眉开眼笑,“谢洪爷赏!”   凤一推门进去,看到谢佐正凭栏而立。他走到谢佐身边,摇摇扇子,轻声问道:“怎么,都不喜欢?”   谢佐没吭声。   “人界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凤一缓声道,“来者不拒,和谁都能云雨一番,那只是欲望。如果是非那人不可,且容不得第三人介入,就是喜欢,爱。你能懂吗?”   “轰隆—”一声,一道雷声在头顶滚过,“哗—!”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暴雨如注,整整下了一夜,滚滚雷声追逐着闪电也陆陆续续响了一整夜。   谢佐就在回廊里,望着外头的雨,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一大早的阳光就开始刺眼。   谢佐叹了口气,动动僵直的肩颈。   屏风后的房门被推开了,有人正向他走近。   谢佐以为是凤一来叫他了,颇为惆怅道:“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我又不是受虐狂,我是那种会喜欢自己敌人的傻瓜吗?”   来人没有出声。   谢佐“哼”道:“他有哪里值得我喜欢?面瘫、粗鲁、霸道,跟你一比还穷酸得要命,怪不得活了这么久连个相好都没有,可怜虫!”   “嗯咳——”一声刻意的干咳从门口传来。   提醒的意思太过明显,谢佐猛地回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凤一,而是惹了他就跑的霍曜。   凤一悄悄在门口探出头,对谢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用口型告诉他:“我先溜了。”   死寂,尴尬。   谢佐想了下,自己也没有指名道姓,没什么好尴尬的,站起身挑衅地望向霍曜:“你又来干嘛?”   霍曜不悦的目光扫过谢佐歪斜的衣襟,“以后不准再来这种地方。”   谢佐一下就火了,“你要是专门过来教训我的,就给老子滚蛋!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宠幸谁就宠幸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霍曜也不跟他吵,伸手把他衣服拉好,“那天是我冲动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谢佐愣住了,道歉他是接受的,本来就是霍曜不对在先,“以后不会了”是什么意思?他这边刚想通了一些事,霍曜就要甩了他吗?   霍曜道:“我要送你回深渊了。”   “怎么这么快?”   “三日后,我要去执行天地交待的任务,归期不定。”霍曜硬邦邦道。   归期不定……谢佐很郁闷,虽然知道自己迟早要再被关回深渊里,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事已至此,谢佐也没再说什么,乖乖收拾了东西跟着霍曜走了。反正,反抗也是没用的,也罢,早回去,他继续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渡过天劫获得真正的自由。   霍曜倒也没有立刻就把谢佐带回深渊,出了烟花柳巷,他们来到了一条主干道上。   刚下了一场大雨,街面上还有些积水,但不妨碍小摊小贩们赚钱的热情,他们陆续支起摊子,吆喝起来,“馄饨,鲜肉小馄饨,皮薄馅大!”“鸡汁大包子来个吧!”“阳春面,一文一碗——!”“油条出锅喽!”   谢佐叫住霍曜,“我想尝尝那个馄饨。”   “嗯。”   他们在馄饨摊的小桌前坐下,谢佐吃了一碗馄饨,只觉鲜美无比,又招呼隔壁的摊主给他送俩包子、三根油条。   谢佐吃得香,看霍曜不动筷子,“你不饿吗?”   霍曜摇摇头。   谢佐看着周围,想想前两日,乘着凤一的豪华马车,经过同样的街道,看到同样的吃食和玩意儿,自己一点都提不起兴趣。这会儿霍曜回来了,跟着他步行到这边,却觉得看什么都有趣,吃什么都好吃。这就是“有情”的魅力吗?   谢佐吃饱后,用纸巾擦擦油亮的嘴巴,“什么时候回去?”   “先随我去除个妖。”   能劳动声名显赫的大雷神亲自动手,得是什么样的大妖怪?从认识霍曜以来,除了痛殴他自己,谢佐还没见他对别人大动过手,“什么妖?”   霍曜注意到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摊主,摇摇头,注意到谢佐因为抓油条变得油乎乎的双手,他从袖中抽出手帕,扯过谢佐的手为他仔细擦拭。   隔着一层轻薄的手帕,两人的手指相互摩擦、触碰,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暧昧。   霍曜如梦初醒,正要缩回手,却被谢佐一把按住他的手背,轻声问他:“大雷神,你对我只有欲望吗?”   霍曜僵住了。   谢佐凑近他,双唇几乎擦过他的颈侧,声音放得更低,“你是不是只想抱我一个人,就像我对你一样?”   霍曜猛地起身,“不要胡闹。”   看着大踏步离去的霍曜,谢佐耸耸肩,看了眼一旁脸色发绿的摊主,“我觉得他是口是心非,你觉得呢?”   摊主等他追着霍曜离去,喃喃道:“世风日下啊,断袖光天化日里调情了。”   谢佐跟着霍曜来到了一处朱门大院前,他抽抽鼻子,“好臭啊。”   这大院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内却涌现出一股股的黑气,且散发着浓烈的   死气,这地方肯定堆积了不少死人。   霍曜抬手在院前一挥,一张凡人肉眼无法看到的金色结界迅速展开,将大院整个封住了。   院门轰然打开,是院内的妖物察觉到不对,集体往外逃跑了。   谢佐一看,好家伙,全是些拳头大小的蜘蛛精,个个龇牙咧嘴,血红色的小眼睛凸凸着,身上带着艳丽的花纹,一看就有毒。   蜘蛛精们慌不择路,一挨到结界就灰飞烟灭。死了一大片蜘蛛精后,它们不再盲目逃跑,而是涌回院内,向大院中央聚集。   蜘蛛精们像小山一样堆聚在一起,突然就消失了,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站在原地。   谢佐一看,登时火冒三丈,那妖物竟然变成他的样子!谢佐提醒霍曜,“那是假的,那不是我!”   “我知道。”霍曜将他拦在身后,“别动。”   那妖物顶着谢佐的脸,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跪倒在地,“求大雷神饶命,大雷神不知,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多孩子要养活,只能吸取点凡人的精气……”   谢佐要被它恶心死了,他可从来不会这样惺惺作态。他知道这妖物是谁了,正是之前诱惑了鲁小胖父亲的俏寡妇!   霍曜朝那妖物走去,妖物脸上表情愈发悲切。   谢佐看得清楚,那妖物背后连着一张巨大的蛛网,只怕霍曜再靠近些就会被它的蛛网猎住。   谁知霍曜却跟也被蛊惑了一样,不停地向那妖物靠近。   谢佐气急败坏地拽住他,“你眼睛糊了猪油了?”   妖物的蛛网猛地向他们袭来,还未触碰到他们,就听那妖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金色火焰凭空腾起,将蛛网燃烧殆尽,并顺着蛛网将那妖物团团包裹住。   妖物在火焰中扭曲、挣扎,临死前,它变回了原身,是一只小山般巨大的蜘蛛妖,最终,它化成了一抔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妖物已经被诛灭,霍曜却还盯着那妖物之前站着的地方。   谢佐很无语,这妖物真是太低级了,霍曜都没动手,它不过是靠近了他一些,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喂,霍曜?霍曜!你看什么呢?”谢佐大声喊道。   霍曜这才回神,专注地看了谢佐一会儿,看得他心里都开始发毛了,“土地何在?”   地上光芒一闪,一个小老头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大,大雷神!”   “做好善后,及时超度枉死者。”   “是是是。”   “妖物在此为害许久,你身为土地知情不报,事办完后自去北原神君处领罚。”   “小神遵命。”土地颤声道,“谢大雷神饶命,小神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它太强了,小神神力有限。”   谢佐头一次见土地,看他生得矮矮胖胖的很好玩,便蹲在他身边,扯扯他长长的胡子,“这大蜘蛛什么来头?”   土地擦擦额上的冷汗,“是,它和西方某位上神有些交情,再加上它近些年收敛不少,没有再直接害人性命,所以……”土地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当场害死人和把人扔出去再死,有什么区别吗?谢佐暗道,神仙真是虚伪,会狡辩。   “它和谁有交情?”   “这……小神不知!”土地快哭了,开始为霍曜歌功颂德,“大雷神为民除害,实是本地百姓之福,这妖物魅惑人的法术实在厉害,天生能感知人心,自动幻化成猎物所爱之人的模样,防不胜防。”   土地后面再嘟囔了些什么,谢佐已经听不到了,他心里如炸开了一朵烟花,自动化成所爱之人的模样……它可是变成了他的样子……   谢佐承认,他当然是很自爱的,但是,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他可不喜欢,那妖物是变给谁看的?   谢佐心里正翻江倒海,突然听到土地嚎了一嗓子:“恭送大雷神—!”   再一看,霍曜已经走远了。   “霍曜,你等等我!”谢佐觉得,他有必要跟霍曜好好谈谈。 第二十九章   回到暗无天日的深渊,谢佐的神魂离开替身回到了本体。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想死老臣了——!”老洛拖着长舌头飞过来,哭哭啼啼道。   谢佐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扶着墙壁站起来,慢慢走出了洞穴。   他仰头望天,能看到的只是浓重的血雾,人界那样漂亮的蓝天白云,怕是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看到了。   脚下腥红的泥土翻动,乌啸冒出了头,围着他转了一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惹到霍二了?”   “没有。”谢佐看到远处的霍曜,要去找他谈谈,却被乌啸挡住了。   “你给我等等!”乌啸踮起八条触手,一副捉奸的表情,“你们出去干什么了?你们干了吗?”   他跟条狗一样在谢佐身边乱闻。   “干你个头!”谢佐一脚将乌啸踩扁,大踏步离去。   乌啸挣扎着爬起来,冲他吼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小杂碎!”   霍曜见谢佐走来,扬手抛给他一个东西。   谢佐握住一看,是那具木偶替身,没有神魂依附后,它又自动变回了巴掌大小。   “我要走了。”霍曜道。   谢佐张开双臂拦住他,“不是说三日后吗,还有两天呢,不再陪陪我了?”   “我还有些别的事。”   谢佐就是不让他走,“大雷神,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必了。”   “你怕什么?你听我说呀,我刚发现,我只想跟你一人双修,在你身边就觉得什么都有意思,”谢佐对着霍曜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大,雷,神!”   霍曜:……   “我是认真的,虽然你对我很粗暴,又是我的仇人,但这都好说,你也帮助了我很多。等我熬过天劫获得自由,重回王位后,你可以做我的王后,我会一直宠爱你的!”谢佐兴致勃勃地畅想未来,“……你觉得怎么样?你是地位尊崇,但我是妖界之王,论身份也不算辱没你,等我成长到了成年体,未必打不过你……”   “别说了。”霍曜沉声道。   谢佐不甘心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吗?我不相信。”   霍曜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修炼,等我回来,我给你个答案。”   霍曜走了,留下谢佐一个人惆怅地蹲地画圈。   老洛真情实感地同情他,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全程偷听的乌啸则大为恼怒,跑到谢佐够不着的地方大骂他是倒贴货,不知羞耻,丢尽了妖王的脸……   霍曜是真的走了,他走后,谢佐就没再受过雷刑。也不对,他跟他在人界游历时雷刑就暂停了。   虽然没有继续遭雷劈,免受了皮肉之苦,但谢佐被困在深渊里,又完全失去了霍曜的消息,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妖王一不高兴,深渊里的各种妖魔鬼怪就遭了殃,成了谢佐撒气的对象。   把深渊里上上下下的妖物折磨了一遍,吓得它们个个龟缩不敢现身后,谢佐虎着脸四处溜达,想看看还有谁能抓过来让他出出气。   老洛心惊胆战地跟着他,“陛下想知晓大雷神的消息,何不找人来打听打听——”   谢佐烦得很,“你以为我不想吗?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这鬼地方我真是呆够了,一天也忍受不下去了。”   老洛叹息:“相思最是折磨人——”   说来也怪,谢佐被镇压在深渊里已经一百多年了,日日挑衅看押着他的大雷神,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熬,霍曜走了才不过数日,他就感到深渊的时间长得可怕。   谢佐想到了他在人界看到的一个词:度日如年。如今可是深切体会到了。   “他说归期不定,还让我等着他,”谢佐愤愤道,“这是不是故意吊着我呢?”   老洛宽慰他:“大雷神言而有信,既然说了回来后有答案,必定会给陛下一个答复。陛下不如耐心等待,借此机会好好修炼,早日渡过天劫,也能早日得偿所愿——”   谢佐完全听不进去,“你说他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他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立刻拒绝呢?没人能拒绝我的魅力……他这么吊着我是什么意思?”   老洛无奈地听他碎碎念。作为一位老学究,老洛其实很不喜欢世间的情情爱爱,它认为情爱会让人降智,令人疯狂。但是,它现在如此弱小,可不敢表露出半分真实意思,只小心翼翼地陪着谢佐,听着这位情窦初开的小妖王发疯。   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乌啸将此视为谢佐的背叛,日夜不停地诅咒他和霍曜。   乌啸总是躲在一个谢佐一下子够不着但又能隐隐约约听到他辱骂声的地方,把谢佐彻底惹火了,就会被拖出去殴打凌&虐一番。几次三番下来,他依然死性不改,一定要以肉&体的痛苦来换取口舌之快。   这天,谢佐又在深渊里追赶乌啸的时候,头顶红光一闪。   谢佐猛地站住了,这家伙总算来了!   凤一摇着他风骚的彩毛扇子,一袭华丽的红色衣裙,自空中优雅地徐徐降落。   深渊的风很大,吹开了他轻薄的衣裙下摆,露出了健壮的小腿。   谢佐和乌啸无语地看着他,内心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女装就女装,为什么又非要故意露腿毛呢?   凤一一落地就向谢佐邀功、诉苦:“哎哟最近为了你和霍曜的事可真是操碎了我的心,快忙死我了,看我的黑眼圈。一位上神过度劳累熬出了黑眼圈,你敢信吗?”   “少废话,霍曜到底干嘛去了?”谢佐迫不及待问道。   凤一用扇子遮住嘴,悄声道:“这可是六界机密。”同时斜睨了一眼凑过来踮着触手要听的乌啸。   谢佐抬脚把乌啸踢飞,“快说!”   “你这次也去了趟人界,人界总共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地界,由四位上神主管,西天是我的地盘,你知道的。”凤一不忘吹捧下自己。   谢佐点头。   “北原神君你见过了,东海那个,”凤一鄙夷道,“你也见了,还有位南国帝君,和北原神君一样也是人身修成的上神。南国帝君近日遭遇天劫,已经陨落了,如今南国群神无首,天地要尽快选任新一任帝君统领南国。”   “啊你可能要问乌啸也死了为什么天地不急着指派新的东海天王,因为他就是个只知道发疯的废物,已经很久很久不管正事了,东边有他没他都一样。”   “南国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天上的神各自抱团,地上的人也不团结,就这么一块地方人界有十六个小国!十六国数万年来有无数人杰飞升成神,代代恩怨就从地上带到天上,南国的神在天上吵架,南国的凡人就在地上打仗,搞得天上乌烟瘴气,地上生灵涂炭。”   “一统南国,化干戈为玉帛,是南国帝君毕生的心愿。可惜,直到他陨落也没有达成。天劫之前他已预感到自己要躲不过去了,特意求天地法旨,希望天地能够任命一统南国的帝王做新的南国帝君,天地已经允了。”   “这就是前几日天地为何要召霍曜了。南国的神为了争夺帝君的宝座,纷纷下凡投胎去了,他们都是十六国的继承人。南国帝君陨落前已看中了一个人选,就是他的侍神木榕,木榕会投胎到南国帝君为人时的国家—云诏国。天地也比较看好木榕,所以派霍曜也下凡为他护法。”   听到这里,谢佐心里酸溜溜的,这木榕是什么人啊,竟然让霍曜去给他护法。等等,下凡?!   谢佐道:“你的意思是霍曜要投胎成人了?”   “那是自然。不只是霍曜,还有很多神也都下凡了,他们都有各自的拥护对象。”凤一摇摇扇子,“小陛下,你要是在这里干等着,有可能万儿八千年的都见不着霍曜了,一入凡尘,万般皆由不得自己。他有可能在尘世中迷失自我,也有可能会爱上别人哦。”   谢佐听老洛说过,下凡的神走之前都要喝一碗无忧水,会把前尘往事统统忘却。这……想到霍曜这会已经把他忘了个精光,和其他人开始了命运的羁绊,不能忍!   凤一遗憾地摊摊手,“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还能把你带出去看看他,深渊这里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第一次神魂离体,”谢佐慢吞吞道,“是无意中跑到了我给他炼制的法器上面,他这次带我出去,是用了神木替身,我觉得,有合适的通灵媒介的话,成功的把握是比较大的。”   凤一震惊道:“你想到办法了?”   谢佐解下腰上挂的荷包。原本,这只荷包里面是霍曜给他放的铜板碎银子金豆子之类的,供他在人界花销。这荷包也是个法器,不但内部空间极大,还能抵御血雾侵蚀,不过里面的钱早就在进入深渊的瞬间化成灰了。   谢佐从里面抽出了一小缕青丝,“这是我收集的霍曜的头发,原本是想炼器用的。我想办法神魂离体附进去,你拿着它应该能出得了深渊。”   凤一佩服得五体投地,“小陛下,我能冒昧问一下,您是怎么收集到的吗?那家伙不大可能乖乖让你揪他的头发吧?”   “趁他亲我的时候,我也摸他,每次都能顺几根。”   凤一冲他竖起大拇指,“绝!”   谢佐的预想没错,他将自己的血滴到霍曜那缕头发上后,他的神魂果真顺利依附了进去。   凤一就这么怀揣着这缕发丝,大摇大摆通过了深渊的层层禁制,来到了外面。   头发丝毕竟不如神木替身好使,谢佐只能显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跟在凤一身边。   凤一带着他去了云诏国皇宫,“霍曜这时候应该已经七八岁了吧,估计就在皇城里苦练武艺呢。”   谢佐见皇宫某处上空红霞满天,好奇道:“那是什么?”   “天降祥瑞。”凤一看看时辰,“这会木榕也该来投胎了,天神下凡都会带点祥光彩霞什么的……”   凤一说着话,慢慢停住了,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片红光,“我现在有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谢佐低头看着云诏皇宫,暗自猜测着霍曜会在哪,他七八岁会长什么样?   凤一道:“你对人界印象如何?”   “挺好玩的,还有很多好吃的,见到了凡人怎么生活的。”   “谢佐,你听过一个说法吗?感同身受,不如亲身感受。”   “嗯?”   凤一猛地对他一扇扇子,“去吧,本皇再助你一臂之力!”   一阵强烈的飓风迎面向谢佐袭来,他被猛地掀下了云头,倒栽葱样倒进了那片红霞中。 第三十章   云诏国皇宫内,国王云麟焦灼地在产房外走来走去,他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望天。   产房上空红霞满天,已经持续了整整两日。   自王后开始发动,就天降红霞,起初他还满心欢喜,以为是祥瑞之兆。谁知王后生育过程中遭遇难产,只听她的痛呼声越来越微弱,孩子始终生不下来,稳婆一盆一盆地往外倒血水。云麟再看那红霞,只觉无比刺眼,甚至觉得这是不详的征兆。   云麟和王后成亲已经十余年,他已年逾三十,这是他头一个孩子,他绝对不接受有任何闪失!   “啊——!”产房内突然传来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云麟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踹开了产房的大门,“阿凉!”   王后白花凉和他自小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一起走过无数风风雨雨,他也绝不要她出事!   “哇——!”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云麟一下就懵了。   不过片刻,稳婆抱着一个白锦布的襁褓冲出来,狂喜地跪倒在云麟面前,“恭喜大王,是个小皇子,母子均安!”   两行热泪从云麟眼眶涌出,“天佑云诏!”   就在整个皇宫都沉浸在王后诞下继承人的欢喜中时,有一家人却被巨大的悲痛笼罩着。   宫女彩雀是王后的贴身侍女,与在皇宫内做侍卫长的丈夫感情甚笃,她与王后前后脚怀孕,如今,王后顺利诞下太子,她费尽千辛万苦产下了自己的孩子,却是个死胎。   彩雀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放声大哭,丈夫虽然也悲痛万分,却还是嘱咐她要克制,如今举国欢腾,她这样是犯忌讳,被人发现他们就要大祸临头了。   彩雀满腔痛苦无法疏解,看到丈夫同样通红的眼睛,只得强行压抑哭声,怎么都舍不得放下孩子,“为什么啊,乌蒙大神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与此同时,皇宫上空,匆匆赶来投胎的木榕看着张灯结彩庆祝太子降生的人们,整个人都傻眼了:这,这怎么回事?谁赶到他前面投胎成了太子?   木榕跪倒在云团上,痛哭流涕:“帝君啊,我对不起您,我误了大事啊!”   木榕性情温吞和婉,其实并不想做新的南国帝君,但主人有安排,希望他能完成他的遗愿,一统南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是来的路上,他又纠结又犹豫,紧张害怕之余拐了弯去给南国帝君哭了场坟,使劲给自己壮了壮胆才匆匆赶来。真是万万没想到,有人抢着投胎成太子了!   “木榕,木榕!”有人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   木榕泪眼朦胧地望向来人,“凤,凤皇……”   凤一一脸关切,“怎么了哭这么伤心?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孤说不定能帮的上忙。你家主人生前和我是挚友,他走之前还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   木榕感动至极,抱住凤一的大腿,“求凤皇救命!”   凤一装模作样地听完,思忖半天,“我倒有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木榕听完,一脸呆滞,“这样,这样行吗?这种欺瞒之事,天地会不会让大雷神劈死我?”   凤一摇头:“天地的目的就是尽快选任出新的南国帝君,你的心愿也是如此,有何不可?”   木榕思来想去,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样回去,一咬牙道:“好!”   于是,木榕跟着凤一来到了彩雀家上空。彩雀还抱着死去的孩子不肯撒手,也不让其他人靠近她。   凤一一脸同情:“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解了你的困顿,又能抚慰一位痛苦的母亲。”   木榕看着悲痛欲绝的彩雀,也忍不住垂泪,“太可怜了,就有劳凤皇了。”   凤一凭空变出一碗清澈透明的无忧水,“喝了它我送你下去。”   “哦,好。”木榕老实地喝了。   凤一推了木榕一把,“去吧。”   地上,正紧紧抱着孩子的彩雀突然察觉到孩子动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怀里的小身体越来越柔软、温暖,慢慢的,他的小胸脯有了起伏。   ……   谢佐投胎成了人,头一个感觉就是做人可真沉呀!   他的眼皮沉得仿佛粘在了一起,怎么都睁不开,他的四肢仿佛有千斤重,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挪动半分。   想他堂堂妖王,自出生起就身轻如燕,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哪里这么笨重过?   任凭他如何折腾,就是不能把握这具肉体凡胎,他就生气了,发出一声怒吼:“哇—!”   谢佐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下就呆住了,这个奶呼呼的哭声,这,是他的声音吗?   他被一双细腻的手温柔地抱了起来,还被拍了拍屁股。   真是大胆,他不允许除霍曜之外的任何人摸他!谢佐用尽力气,总算睁开了眼睛,怒视这胆大妄为之人。   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谢佐皱眉看她,这个凡人女子,看起来弱得很,不要命了敢惹他!   正抱着谢佐的王后白花凉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欣喜地叫人:“大王快来看,诏儿睁眼了。”   又一个长相英武的男子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傻笑,“你看他的表情,还挺威严的哈哈哈!”   谢佐突然明白了,这是他在人界的父母。   按妖界的年龄来算,谢佐还是个未成年,但他自出生起就拥有强大的妖力,还获得了历代妖王的传承,所以,他从未经历过婴幼儿时期。   此番投胎成人,谢佐着实体验到了婴幼儿的废物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了睡睡了吃。   因为他胃口太大,王后的奶水完全满足不了他,又给他配了一个奶妈—彩雀。   这个奶妈还带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婴儿,经常把他们摆一起玩。   谢佐觉得他这个奶兄弟真是蠢透了,看起来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什么都懵懵懂懂的,经常乱滚,滚着滚着就压到他。   谢佐还有了个新名字,叫云诏,和这个国家的名字一样,他愚蠢的奶弟弟叫木榕,这名字也木木呆呆的。   谢佐很想知道霍曜在哪,可惜他还不能说话,谁也听不懂他在啊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佐越来越喜欢他的人类父母了,尤其是他的母后。谢佐认为白花凉是六界最美的女人,也是最温柔的女人。他的父王云麟也很不错,是个好男人。   谢佐慢慢地能够控制这具身体了,先是能坐了,然后可以爬了,到他满周岁的前一天,他在王后怀里一用劲,扶着她就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谢佐满周岁的时候,云麟大赦天下,整个云诏国狂欢三天,全国摆流水宴,庆祝太子殿下的周岁礼。   云麟亲自抱着谢佐,检阅军队,查验国库,召见文武百官。   这天,云麟带着谢佐去巡视暗卫所。   谢佐原本百无聊赖地躺在云麟怀里吃手指,没有霍曜的日子总是很无趣,凡人的身体成长得也太慢了……   云麟看他如此闲适,只觉自己的儿子非常大气,到任何场合都不怯场,是天生的王者,愈发一脸骄傲。   路过校场时,谢佐游移的目光突然被一个背影吸引了! 第三十一章   其实,就算找个目力极好的人来仔细看,也未必能发现在校场角落里跪着的身影,更何况要通过这背影辨认出是谁。   但是,谢佐偏偏就看到了,瞬间就认出那是霍曜。   虽然身影很小,身板还很瘦弱,但,谢佐无数次跟在霍曜身后,或是目送着他离开,他脊背上每根骨头的走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眼看着自己要被云麟抱着上楼,离校场越来越远,谢佐急了,“啊啊啊”地大叫起来,小手用力去拽云麟的头发。   “嘶,”当着众人的面,云麟不好低头,只好低声哄他,“诏儿松手。”   “啊—!”谢佐依言松手,挥舞着肉嘟嘟的胳膊指向霍曜那边。   可惜云麟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依旧抱着他继续上楼。   谢佐生气了,也气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好一边继续指着霍曜那边一边放声大哭。   他一哭云麟就心疼了,忙轻拍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侍卫长木战看出些端倪,提醒道:“大王,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看校场。”   云麟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婴儿懂什么?   可木战亲眼见过自己的儿子木榕在妻子的祈愿下起死回生,对一些怪异的事情比云麟更敏感,见谢佐如此坚决,便提议:“孩子眼睛干净,可能校场里有些什么。”   云麟略一犹豫,“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校场。   校场内,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半大孩子在练功夫,看到云麟,在师傅带领下呼啦啦跪了一地。   云麟观察着谢佐,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而是一直看着校场的西南角,那里有一片阴影,一个男孩正背对着校场跪着。   云麟皱眉,“那是谁?为何罚跪?”   暗卫统领霍震忙道:“是臣的养子霍耀,犯了错被臣罚跪思过,是臣的不是,让他惊扰了大王和殿下!”   谢佐不耐烦听他们废话,“啊啊”地催着他们抱他去看霍曜。   谢佐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雷神变成小孩子长什么样,另一方面又对凡人敢欺负霍曜感到愤怒。   “阿耀,快过来拜见大王和太子殿下!”霍震喝道。   谢佐眼巴巴瞧着,只见那瘦弱矮小的男孩慢慢站起来,回转身,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又起身,垂手站在了霍震旁边。   他和其他孩子穿着一样的夜行衣,一张小脸板得很严肃,头顶刚高过霍震的腰线。   看到霍曜的面容,云麟心里不由暗暗称奇,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身量不足,却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最可贵的是他的气质,沉稳大方,目光坚定,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是个好苗子,怪不得霍震这眼高于顶的老匹夫肯收他为义子。   谢佐则将孩童版霍曜看了又看,笑得都快抽过去了,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这家伙也有这么小不点的时候,他怎么这么嫩,好想掐掐他的脸蛋!   谢佐笑得不行,在众人眼中就是方才还烦躁不安的小太子一见到霍曜就开怀大笑了,小太子十分喜欢霍曜。   云麟笑道:“老霍,你这家伙,藏了个这么好的孩子不给我们看,小气的毛病又犯了!”   霍震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尴尬陪笑。   霍曜看着笑得口水直流的谢佐,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谢佐猛地僵住了,刚才,霍曜是不是瞪他了?就是那种熟悉的、谴责的眼神!   谢佐再看过去,霍曜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谢佐心里泛起了嘀咕,霍曜是喝了无忧水的吧,应该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这人可真是讨人嫌,不管是做大雷神还是做凡人,都是这张臭脸,这个臭脾气,看人一眼就让人怀疑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哼!   如今谢佐是云诏国太子,霍曜只是暗卫统领的养子,岂不是他是主子,霍曜是他的仆人?那……他是不是可以动用他的权势,让霍曜对他言听计从?   谢佐眼睛眨啊眨,一肚子坏水都快溢出来了。   云麟看着自家宝贝太子盯着那小暗卫看个不停,便对霍震道:“我看太子与他有缘,让他陪侍太子一段时间吧。”   霍震哪敢拒绝,当即应是。   霍曜沉默地上前两步。   谢佐“啊”了声,伸手指向霍曜,霍曜只得又靠近了些。   谢佐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遮蔽物—绣着祥云状的白锦肚兜拽了下来,丢向霍曜。   霍曜愣愣地接住了。   其余众人:……   云诏国有个习俗,倘若两位男子愿意结为异姓兄弟,便会相互赠送对方一件自己常穿的外袍,寓意同袍之情,日后共担风雨,不离不弃。比如国王云麟和侍卫长木战,两人既是主仆,也是一起长大的奶兄弟,有同袍之交。   云麟看着谢佐,都有点怀疑儿子是不是中邪了,再看霍曜,心中就有了一丝疑影,这孩子如此不凡,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他作为大王,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只得先带霍曜回去,回头就好好问问霍震,这小子什么来头。   谢佐看到霍曜拿着肚兜,只是疑惑,并未生气,又悄悄放心了,霍曜果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不然,看他这么胡来早翻脸了。   因为谢佐一刻看不到霍曜就要闹腾,云麟虽心有疑虑,还是让霍曜留下做了他的近卫。   倒是王后白花凉觉得云麟小题大做,“我一看到那孩子就很喜欢,诏儿也喜欢他,这就是缘分,是乌蒙大神赐予他的兄弟,能有什么问题?”   云麟无奈地笑笑,“行吧,看看再说。”   白花凉最了解丈夫的脾性,提醒他:“那只是个刚满八岁的孩子,你不要因为猜忌害了他。”   云麟“哈哈”大笑,一把将白花凉抱了起来,“看你说的,孤是暴君吗?我发现你做了母亲后看所有孩子都是好的,这么喜欢孩子我们再多生几个!”   这个时候的云麟还不太明白,他看到霍曜时心里隐隐的不适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是,这种不适不仅他有,每一个看到霍曜的人都有。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偶然得知了霍曜的真实身份,才颤抖地意识到那是敬畏,是对一位掌管天罚的上神天然的恐惧。 第三十二章   谢佐虽然想时刻看着霍曜,可他这具身体毕竟只是刚满周岁的婴儿,精力有限,很快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小霍大人,把殿下给我吧,您先去歇会儿。”奶妈彩雀轻手轻脚地上前,给霍曜端了一盘云诏孩子都爱的点心,把谢佐接了过来。   彩雀先前已经听说了校场上发生的事情,又见霍曜小小年纪气度不凡,被周岁婴儿缠了一整天也一点不露厌烦之色,十分沉稳,对他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霍曜抱拳道:“谢谢姑姑。”   彩雀抿嘴一笑,“去玩吧。”   霍曜回到新分给他的住处,关上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冷声道:“滚出来!”   屏风后窸窸窣窣一阵子,缓缓探出一个头来,竟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红裙,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怯怯地望着霍曜。   霍曜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走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后领,将她强扯了出来,“不要以为扮成这个样子我就不会杀了你!”   “哎哎哎,疼,霍二快放了我!”娇弱的小姑娘一开口却是成年男子的嗓音。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凤一。   霍曜将他掼在地上,掐住了他的脖子,“马上给我把谢佐送回去!”   “消消气消消气!”凤一连连求饶,“这小陛下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一日不见你就不能活,我也是不忍心,咳咳,他顶着天父的脸求我哎,他说什么我都不能拒绝!”   霍曜如果神力尚在,绝对要一道天雷劈死他,可恨自己如今也是肉体凡胎,真奈何不了凤一。   凤一自知理亏,躲了一年才敢来见霍曜,“我已经知道错了,要不,我这就去把小陛下给弄死,死了就能领回去了。”   霍曜忍无可忍,狠狠给了他一拳。凤一这厮纯粹是胡说八道,谢佐如今已经占了云诏国太子的命格,自降生起就加入了这场争夺南国帝君的混战。   若由凤一杀了太子,云诏国后继无人不说,还要连累无数国人的因果,以后都要算到谢佐头上,哪日天劫一旦到来,千千万万的怨念他如何受得了?   凤一鼻子都被打歪了,暗道这个死断袖一点也不知道爱惜女孩子,早知如此他就该变成谢佐的样子,看他还下得了手吗?   凤一捂着流血的鼻子,诡辩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上他的时候他都偷摸着揪你的头发!还是要怪你色&欲熏心,他神魂附在你发丝当中,我自然就把他带出来了。”   对凤一干了什么,霍曜心知肚明,见他还嘴硬,踹了他一脚,负手道:“你既然也搅了进来,就做好护法,能够助选新任南国帝君,以后也算功过相抵。”   凤一老实应了。   霍曜沉默了会儿,又问:“谢佐可饮过无忧水?”   凤一一头冷汗,“饮过了饮过了。”   “滚。”   凤一麻溜地滚了,出了霍曜的屋立刻跑去谢佐那边,把他摇醒了。   “嗯?”谢佐睡眼朦胧。   “小祖宗别哭!”凤一一把捂住他的嘴,语速极快道,“有件事我忘了嘱咐你,千万别在霍曜面前暴露你的身份,就装作失忆的样子,不然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有动静从隔间里传来,凤一如惊弓之鸟,火速消失了。   谢佐还没反应过来这扮成小女孩的死变态是谁,就听“扑通”一声,接着传来细弱的哭声。   谢佐翻了个身爬起来,不用说,肯定是他那个蠢弟弟木榕又掉下床了。   彩雀急匆匆过去把木榕从地上捡起来,轻柔地拍拍他,“你怎么回事啊,又掉下来了。”   木榕“啊啊”地指着谢佐睡的地方,彩雀抱着他过去一看,谢佐也醒了,笑道:“你是想和殿下玩吗?”   谢佐可不想跟他玩,无奈木榕一上床就爬过来找他,白胖的小身子压住了他的腿,让他挣脱不得。   唉,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占了这家伙原本的命格,害他从太子成了侍卫之子,谢佐早就把木榕胖揍一顿了。   谢佐放弃挣扎,仰躺着望天,刚才过来的是凤一吧,真是多此一举,他又不傻,如果被霍曜知道他有以前的记忆,回去后肯定饶不了他。他现在就是云诏国小太子,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   谢佐之前跟着霍曜在北原,已经感觉到人界很好玩了,这次真的投生成人,成为众星拱月的太子,日子更是过得比蜜还要甜。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本来,三岁时,云麟便要请师傅为他开蒙,可他恰巧感染了风寒,持续高烧了几天,把白花凉心疼坏了,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么早就上书房,得彻底养好才行。   谢佐也是头一次生病,只觉缠绵病榻比身体直接被砍成几块都难受,烧得稀里糊涂之际,就开始说起了胡话,时不时喊一声霍曜的名字。   白花凉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谢佐,见他如此,便命霍曜与谢佐同吃同睡。   白花凉发现,谢佐在霍曜怀里时总是睡得更安稳,霍曜对谢佐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由感慨这真的是天赐的缘分。   大病一场后,谢佐看着为自己日夜忧心的父母,想到他们是如何毫无保留地疼爱着他,恍惚有些明白了何为父母之爱。   不过,学习这件事,虽迟但到。   谢佐刚满五岁,云麟就忍无可忍,把他丢给了两位太傅,要求他们务必要好好调&教太子!   谢佐的苦日子就真的来了。   两位太傅一文一武,一位是整个南国最才华横溢之人—文水昌,另一位是为南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赵龙老将军。   练武倒还好,正符合谢佐喜欢上蹿下跳的性格,学文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一开始,文太傅发现太子殿下已经能够识文断字,熟读典籍,还颇为欣喜,以为他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奇才,等到开始教他练字了,才发现他不是奇才,而是灾难,他一世美名大概要毁在这个孽徒身上了。 第三十三章   这日清晨,文太傅迈着四方步去往太子学堂,一路上还在劝慰自己,太子还小,坐不住是正常现象,今日他一定要更耐心些、和蔼些。从功利角度出发,他也不能得罪太子啊,日后家族后人还得仰仗太子提携。   如此一番心理建设后,走进太子学堂,看着庭院里太子搜罗来的奇珍异兽,倒也不觉得那么碍眼了,反而捋着胡子驻足欣赏了一小会儿。   嗯,那条大白蛇盘在角落里还挺老实的,仔细一看,确实如太子所说,鳞片干净美丽。唔,再看那只红嘴绿毛的大鹦鹉,低头梳理那身绿毛的姿态也挺优雅。咦?池塘边趴着的几只蟾蜍此刻看来也挺有意趣……   等到文太傅从窗户里看到太子认真练字的背影,心情就更美了。今日的太子格外认真啊,姿势也十分标准、优美,不再跟只猴样动来动去了。   文太傅欣赏了会儿,温声道:“今日就照我所说,只练习姿势,不在乎写什么,先沉心静气,再学&运笔。”   屋里的小背影一顿,认真地点点头。   文太傅满意地捋捋胡须,看到另一处空着的桌案,问道:“木榕今日为何迟了?”   不是文太傅偏心,如果让他选学生,他一定选木榕,然后把太子踹得远远的!木榕这孩子只是作为太子陪读跟学,却十分有文人风骨,起行坐卧皆文雅,小小年纪已经写得一手好字,偶尔考校他一次,也都对答如流,颇有自己的见解,这就是文坛大佬梦想中的学生啊。   近日酷暑难当,许多成人都病倒了,木榕那孩子又历来体弱,比不得太子那泼皮体格强健,不会是生病了吧?   太子没有吭声,继续伏案练字,只是头越垂越低。   文太傅就见不得他姿势不端正的样子,大声喝道:“头抬高,肩膀放平!”   谁知太子头越垂越低,竟把脸埋了起来。   文太傅恍觉不对,今日的太子怎得矮了许多?他三步并作两步将太子拽了起来,“你—!”   “太……太傅……”羞愧的声音传来,文太傅定睛一看,这哪是太子,分明是木榕穿着太子的衣服,扮作太子诓骗他呢!   文太傅怒发冲冠,大吼道:“来啊,去给我把太子捉回来!”   此时的谢佐,正藏在一队正驶向宫门的车队中,趴在一只装着绫罗绸缎的箱子里。   文太傅每日&逼他练字,叨逼叨叨逼叨,他真的是受够了!这老头话太多了,比老洛还啰嗦,真是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赶上今日彩雀出宫探亲,他威逼木榕假扮他,自己趁人不注意钻了进来。   就在谢佐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他藏身的木箱被抬了下来。   “出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这声音正处在变声期,带了丝少年人特有的闷哑。   谢佐麻溜地推开箱盖,冲那人灿烂一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要出去找你呢。”   霍曜才不吃他这一套,这小子在深渊里就不老实,成人后果然更加顽劣。他这段时间跟着霍震外出执行任务,一回来就遇到文太傅满宫里派人抓谢佐。   霍曜不来,一直跟着谢佐的暗卫也正打算在宫门口拦住他。   于是,谢佐被提溜到了文太傅面前,文太傅还请来了云麟和白花凉。   谢佐一看,木榕已经在地上跪着了,便也乖觉地“扑通”一声跪倒了,“是我逼迫木榕的,和他无关。”   云麟和白花凉相互看看,都没敢吭声,这孩子今日非得吃点苦头了,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文太傅将谢佐一阵痛斥,吐沫星子喷了他一头一脸。谢佐看看一旁立着的霍曜,只觉无比丢脸,可也毫无办法,只能忍受。   文太傅喷完了,心中这段时间积压的怒火去了一多半,喝道:“请戒尺!”   书童送来戒尺,文太傅一把夺过,气势汹汹道:“把手举起来!”   谢佐无奈,只得老实地高举双手。   戒尺还没落下去,木榕“哇”一声哭了起来,“要罚连我一起罚吧,我也想要殿下从外面买的新奇玩意儿,才答应他的,他没有逼迫我!”   “你个蠢货,”谢佐骂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挨打是好玩的吗还要争着来!”   “我……”木榕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文太傅欣赏地看了眼木榕,对谢佐又板起脸,“原本只需打你二十手板,因木榕也有错,现在要加到三十。”   “为什么?”谢佐虽然不想木榕挨打,但也不想自己平白多挨十下。   “为什么?”文太傅冷笑,“你身为一国太子,自小锦衣玉食,受无数人追捧,你可知你的一切都是天下黎民百姓供养?百姓好,你就好过,百姓若有失,你要遭受加倍的痛苦!今日只是多替木榕受罚,若你再胡作非为不听劝诫,万一酿成国祸,你要承受的苦难就比其他人多得多。”   白花凉原先还欲替谢佐求情,听完这席话,咬咬唇偏过头去,不肯再看谢佐。   文太傅下手毫不留情,“噼里啪啦”一阵狠抽,谢佐的手心被打得高高肿起,火辣辣得疼。   打完后,文太傅安排他明日不得请假要正常去学堂练字,这才扔下戒尺拂袖而去。   谢佐是不想哭的,可实在是太疼了,他这具孩童的身体实在控制不住,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的儿啊!”白花凉心疼地抱起谢佐,“快叫太医来!”   一番忙乱后,谢佐的手涂了药膏,一只手肿胀成了两个大。   云麟看他确实没大碍,只是些皮肉苦,也没给他好脸,训斥他一番后,不准白花凉管他,命霍曜把他和木榕送回寝宫思过。   谢佐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木榕哭哭啼啼跟在后面。   谢佐正烦着,木榕跟只苍蝇样一直“嘤嘤嘤”,“好了别哭了,你又没挨打,你哭什么?”   木榕哽咽道:“我心疼你啊。”   谢佐一噎,语气不由柔和了下来,“已经过去了,我没事,别再哭了。”   谢佐抬头怒视霍曜:“都怪你,一来就触我霉头,我马上就能出去了,就差一点点!”   霍曜冷笑:“我只是恰好碰到了,我到时你的马车已经被跟着你的暗卫拦下了,自作聪明。”   谢佐很生气,之前被关在深渊里不得自由,现在又被关在皇宫里学练字,枯燥无味至极,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管着他? 第三十四章   谢佐睡到半夜,药膏效果渐渐褪去,他的手掌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老匹夫,”谢佐艰难地坐起身,“本尊回去后一定要一口吞了你……”   他现在口渴难耐,但因为今日被关禁闭,寝宫里伺候的人都被撵了个干净,如今只能自助了。   谢佐跳下床,先去隔间里看了下,木榕睡得跟头猪一样,指望他是不行了。   谢佐走到桌前,踩上小凳子,想用手去抓水壶倒水喝,结果因为手指头粗肿胀痛,指关节完全不能弯曲,根本就抓不住。   谢佐只好用手腕去夹水壶,那水壶口小肚大,壶身极为光滑,“倏”地一下从他腕间滑落,骨碌碌滚下了地。   “啪—!”水壶摔得粉碎。   谢佐怒视着这不长眼的水壶,又回头看了眼隔间,木榕完全没有被惊醒。得了,等这蠢货起来他早就渴死了。   谢佐正考虑要出门看看,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霍曜走了进来,还端着一个大托盘。   “你怎么在这里?”   “我自请守夜,看护你们。”霍曜放下托盘,将谢佐抱了起来。   被当成孩子抱着,谢佐感到很羞耻,可霍曜喂给他水喝,他也顾不得矫情了,就着他的手连喝了两大杯。   “呼—舒服。”谢佐叹了口气。   “把手给我。”霍曜道。   谢佐乖乖伸出双手,任霍曜给他又涂了一次药膏。   这次的药膏清清凉凉的,一上手就消除了火辣的痛感。   谢佐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霍曜仔细看。他走了三个月了吧,像根竹节一样又往上窜了一节,整个人显得更瘦了。   谢佐猛地趴进了霍曜怀里,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唉,他还是希望霍曜有以前的记忆的,这样他就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了。……算了他还是别有记忆了,不然又多挨一顿数落,多没意思!   霍曜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幼儿版谢佐真的很可爱,胖嘟嘟白嫩嫩的,一生气脸就鼓成个包子,这闹脾气的样子真是令人又同情又觉得好笑。   虽然如今的谢佐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可他却对霍曜天然地亲近、喜爱,令霍曜心里有种隐秘的骄傲。   谢佐问霍曜:“你去干什么了?”   霍曜也不瞒他,“雨诏国有几个细作犯我边境,此事不可声张,故由我随义父去退敌。”   “哦。”谢佐也知道,需要出动暗卫的事大凡都见不得光。   如今十六国主各立太子,这些太子们都是南国天神下凡,他们已经渐渐长大,每个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要一统南国,等日后返回神界就是新的南国帝君。因此,十六国相互间的试探、摩擦愈发频繁,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十六国中兵力最强的是最北部的乌诏国和蒙诏国,两国历来结盟,共同对外。最为富庶的云诏国和邻国雨诏国因为历史原因一直是死对头,两国各自联合其他邻国相互对抗。   谢佐追来,只是为了霍曜,并不想一统南国,更不想做什么南国帝君。笑话,他堂堂妖王,一界之主,怎么会看得上区区上神之位。   但是,霍曜却是一心为云诏国尽忠,周围的人也都要求他担负起太子的责任,日后要做一位仁君,真是麻烦。   谢佐在霍曜怀里趴了会儿,“你陪我睡吧。”   “嗯。”霍曜把他抱回床上,合衣躺在他身边。   嗅着霍曜身上熟悉的松木香,谢佐感觉十分安心、舒适,这就是老洛说的爱吗?在喜欢的人身边,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多说什么,就这么的舒服。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霍曜呢?   “明天还要早起去学堂,快睡吧。”霍曜催促他。   “等会就睡,”谢佐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我最近看了一本奇书,叫乌蒙杂俎,里面说乌蒙山上住着很多神仙,可有意思了。”   “嗯。”   谢佐偷眼看他,“有风神雨神,有天神和地神,还记载了一个很厉害的大雷神。”   霍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哦?”   “我最喜欢这位大雷神了!”黑暗中,谢佐的眼睛亮晶晶的,“书上说,不但妖魔鬼怪都害怕他,连神仙也畏惧他,没人跟他玩。”   “既然这么多人都怕他,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   “因为他最强啊!”   “如果有一天他不强了,你还喜欢他吗?”   谢佐犹豫了,他还真不知道。正如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霍曜一样,如果霍曜变得一无是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雷神,他还会喜欢他吗?   谢佐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管他呢,反正现在自己是喜欢他的,这就够了。   霍曜听着谢佐没了声音,呼吸平稳,侧身一看,他已经睡着了。霍曜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好好捏了捏他的脸蛋。   谢佐翌日醒来,看到霍曜还在身边,很满意,没错,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每天都能看到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年,谢佐已经八岁了,霍曜已满十六,按云诏国的习俗来算,他已经成年了。   经过文太傅呕心沥血的调&教,谢佐的文化课总算没有落下,虽然不如木榕才华横溢,但在政务学习上,却颇为通透,看人看事眼光独到,且不拘一格,思路敏捷开阔,总算令文太傅稍稍放心。   经过日复一日的苦练书法,谢佐如今已写的一手好字。常言道字如其人,他的字正如他本人的脾性,天质自然,疏朗通透,气韵生动,风神潇洒。   随着他年龄增长,已经完全褪去了孩童的幼肥,跟棵小树苗般挺拔昂扬,他的容貌也愈发惊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天然的含情带笑眼,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王后白花凉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方面很骄傲,一方面又悄悄犯愁,他生得太好了,上哪找比他还俏的女孩子相配呢?   放眼整个云诏国,甚至是广阔的南国,都找不出比他儿子还灵秀的人儿。真要认真对比的话,一直照顾他的那个近卫霍耀,倒勉强比得上吧。   这天,谢佐放学后拉着木榕去找白花凉,马上就要到霍曜的成人礼了,他要去讨个旨意,允许他出宫去霍府参加霍曜的加冠礼。   他刚到宫门口,就看到白花凉和彩雀笑容满面地往外走,身后还跟着个一脸娇羞的少女。   “母后,彩雀妈妈!”谢佐大声道。   白花凉搂住他,给他擦头上的汗,“又去哪疯了,出这么多汗。”   木榕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头,才站到了彩雀身边。   白花凉看到儿子,就顾不得其他了,对那少女道:“你先回吧。”   “是。”少女柔声应了,面带红霞地离去。   等少女走远了,谢佐问道:“她是谁呀?”   彩雀抿嘴笑道:“先别管她是谁,你就说她美不美吧?”   “嗯,挺好看的。”谢佐毫无兴趣。   白花凉问:“木榕,你觉得呢?”   木榕脸涨得通红,“好看,好看。”   “哈哈哈!”白花凉和彩雀笑弯了腰。   谢佐一脸莫名其妙,这是笑什么呢,“母后,我要跟您说件大事!”   “什么大事?”   “后天霍大人要为霍曜办成人礼,我和木榕也想参加!”   木榕小声道:“我没说,是你自己想去的……”   谢佐狠狠瞪了木榕一样,摇晃着白花凉的衣袖撒娇:“母后,您一定要同意,这是霍曜一生中的大事,我必须得到场!”   白花凉笑道:“这次算你运气好,他加冠那天我也要去,你们跟我一起,不然你休想自己出宫。”   谢佐奇道:“您去干什么?”   白花凉放低了声音:“我提前漏给你,你可得管好自己的嘴,我去给霍耀赐婚!”   “赐婚?”谢佐失声大叫,“赐什么婚?和谁赐婚!”   白花凉还未听出谢佐的异样,“霍震大人看中了文太傅的孙女,求我把她指给霍耀,就是刚才那位姑娘,你看他们可相配?”   “不配!”谢佐大吼一声,把白花凉他们都吓了一跳,“配个屁,一点儿都不配!” 第三十五章   谢佐因为对王后出言不逊,被关了起来。   谢佐做人才八年,文太傅日常教导他礼义廉耻、经国韬略,唯独没有教过他男女之情。他太小了,还不到时候,而且这种事自有内宫专司此事的大宫女指导,根本不在文太傅考虑范围。   可谢佐不是真正的孩童,他的神魂是一个已经亚成年的妖王,他又刚刚品尝到情之一事带给他的甜蜜和烦恼,他根本不会遮掩,也从来没想过要遮掩。在谢佐的认知里,喜欢谁就是谁,没什么不能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在白花凉屏退所有人,颤抖地问他为什么不能给霍曜赐婚时,他理所当然答道:“我喜欢他,您不能让他娶别人,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他做我的王后!”   白花凉脸色煞白,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你这孩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与他都是男子,怎么可以……”   谢佐不明白白花凉哭什么:“都是男子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   “你……”白花凉给了谢佐一巴掌,“你给我老实呆着,好好反省反省!”   谢佐无故挨了一巴掌,打他的还是最疼爱他的母亲,这让他十分不解,也非常委屈。   白花凉把他关了起来,对外宣称太子无礼,需要静心,又把一应服侍他的人全部换成了妙龄女子。   白花凉是铁了心,无论谢佐怎么发脾气、哀求、哭闹,就是不准他出门。白花凉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等霍曜的加冠礼,提前就把赐婚的旨意下了。   令她稍稍放心的是,霍家接了旨意,没多久就选定了良辰吉日,热热闹闹把婚事办了。白花凉派去打听的人回话说,新人夫妻和美,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白花凉这才稍稍放心。   白花凉趁热打铁,向云麟建议将霍曜远调边境,无诏不得返回都城。   对白花凉如此对待霍曜,云麟也是大为不解,她不是一直挺喜欢这小子的吗?可白花凉却不肯解释,只让云麟照做。自二人成婚以来,白花凉鲜少插手前庭之事,这次如此坚决,云麟也不想惹她不高兴,便同意了。   云麟又问她:“我听说诏儿惹你生气了?关了十多天了吧,他不得憋疯了?”   “大王,”白花凉恭敬地跪倒在地,“这孩子自小就任性,这次不好好教导过来,以后怕要出大乱子,您就信我吧,交给我来解决。”   云麟见她如此郑重,反倒不好意思了,忙扶她起来,“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太子年纪还小,本来就该由你教导,都随你。”   “麟哥,谢谢你。”白花凉抱住云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云麟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但谢佐要遭殃,霍曜那孩子立刻就活不成了。   谢佐被关在寝宫内,无数次逃跑又无数次被抓回去,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筋疲力尽,他自己却愈挫愈勇。   这天夜里,他坐在庭院里,又琢磨着该怎么往外跑的时候,“啪嗒”一声,一颗小石子滚落到了他脚边。   谢佐环顾四周,突然在东北角墙头上看到了木榕。   木榕见他发现了,忙“嘘”了声,小声道:“别出声。”   木榕指指寝殿后方,谢佐会意,起身道:“孤要去睡了,一群烦人精!”   守着他的宫女们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去,谢佐回身喝道:“离孤远点儿,不准跟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佐跑回了自己的寝室,惊讶地发现木榕已经等在里面了。   “你怎么进来的?”   木榕脸红道:“我拜托霍震老大人送我进来的。”   谢佐狐疑:“霍震为什么听你的?你不是替我母后做说客来的吧?”   木榕一僵,“太子哥哥,你也太聪明了。”   “唉。”谢佐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我不傻,除了我父王母后,谁能劳动得了霍老头?”   木榕紧挨着他坐下,犹豫来犹豫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佐等得都烦了,“你想说什么就快说,我都替你憋得慌。”   “王后娘娘她,是为了保护你们。”木榕总算开始正题了,他轻声问谢佐,“太子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和雨诏国的世仇是怎么来的吗?”   木榕这么一提,谢佐倒想起来了。   云诏国和雨诏国千年前曾是友好邻国,两国经常通婚,互帮互助。后来,云诏国出了个不着调的国王,此人不爱女色专爱男色。爱男色也就罢了,他还偏爱强取豪夺那一套,趁着出使雨诏国商谈要事之际,他竟然侵犯了雨诏国刚成年的太子!事后,雨诏太子羞愤自尽,死前留下遗书,揭露了这厮做的丑事。   自此,云诏国和雨诏国彻底反目,战争中,又有无数的云诏国人被雨诏国人所杀,也有许多雨诏国人因云诏国而家破人亡。新仇叠加旧恨,事到如今,已经算不清楚谁欠谁的了。   做下丑事的那位云诏国国王死后,他的儿子继位,极为痛恨断袖之事,立下规矩,子孙后代有断袖之癖者,立斩不赦。这位好大儿说到做到,亲自砍了他一个狎过小倌的孙儿的头。   云诏国内虽未明令禁止断袖之风,可上行下效,国人闻断袖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谢佐突然想起了凤一,“他说过,人界不如其他五界开放……”   “谁说过?”木榕问道。   “没什么。”   木榕见他听进去了,又道:“太子哥哥,太傅曾说过,要成就一件事,就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容易,更何况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您现在年纪太小,自己还要大王他们照顾,怎么能顾得上其他人?”   “是啊,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谢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么小,还不如成年人的一半大小,他没有妖力,也没有权力,几个瘦弱的宫女都能困住他。   木榕老成地叹了口气,“过刚易折,太子哥哥,你真得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和王后娘娘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幸好大王还不知道此事,不然小霍大人就没命了。”   是啊!木榕一句话点醒了谢佐,他怎么没想到他的喜欢可能会害了霍曜?现在的霍曜也只是个凡人,如果被他连累……   “霍曜他,没事吧?”   木榕“哼”了声,“新婚燕尔,他好得很!”   “你说什么?!”   木榕道:“太子哥哥你别傻了,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是……那个,王后娘娘给他赐了婚,他已经和太傅的孙女成亲了!”   “我不信!”谢佐吼道。   木榕吓了一跳,还是不忍谢佐继续沉迷,狠心道:“是真的,他真的已经成亲了,他们已经去戍边了,以后大概都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儿吧!”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他!”谢佐拔腿就往外跑,被木榕一把抱住了。   “你别犯傻了,就算见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谢佐猛地站住了。   他想到了在潘老爷的葬礼上,霍曜说过的话,“轮回后的人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   谢佐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如果知道忘记了过去的霍曜会爱上其他人,如果知道做凡人要眼睁睁看着霍曜和其他人共度一生、生儿育女,他就不跟来了……   此后十年,谢佐再未见过霍曜一面。 第三十六章   当年被困在深渊的时候,不过几日见不到霍曜,谢佐就感到十分难熬。到了人间,十年不见,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霍曜,谢佐还有父母朋友,有了誓死效忠他的部下,还有了一大群太子同学。   谢佐十一岁那年,整个南国区域天降神谕,十六国国主都梦到了一位天神向他们传达天地的法旨,要求各国太子入南国书院学习。翌日,十六国太子枕边都出现了南国书院的入学通知。   此事在十六国皇宫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开始,各国国主还是将信将疑,毕竟,各国常年混战,彼此之间几乎都有死仇,把作为国本的太子送到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书院去读书,还不让军队护卫,简直是笑话。   可到了入学前三日,各国皇宫内都飞入了一只仙鹤,众目睽睽之下,仙鹤落地就化为了一个气质出尘的小道童,说是来接太子入学的。   如此神迹,再不想相信也只能信了。于是,到了约定的日期,大部分的太子们都按要求,只带了一位心腹,跟着小道童走了。   谢佐带了木榕一起,临别前宽慰了忧心不已的父母,毫无心理负担地上路了。   路上,谢佐接到家里的传信,云麟一改之前犹疑的态度,嘱咐他到了学院一定要听天神的安排,云诏暗卫刚传来消息,雀诏国和蝶诏国因为不肯让太子随仙鹤小童上路,约定的时辰一过,两个太子都暴毙了!   对南国帝君的正式角逐刚拉开帷幕,就有两位被淘汰了,还剩十四个人。   到了南国书院,谢佐才发现天地为了挑选南国帝君,也是下了血本,竟然搬来了一整座仙山做南国书院。   见过其他国的太子,谢佐才发现,其他国的太子也和他一样,以国名为名。   这些太子们进山后先是要洗髓,这个环节就废了五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剩下的十一人,日日饮仙露食灵果,个个都修成了个半仙体。   书院里有七位师父,传授他们不同的知识和技能,同时每日给他们洗脑,要一统南国,结束分裂,十六国一家亲,这是丰功伟绩,若能成,生前万人敬仰,死后列位上神。   谢佐虽然无心争夺南国帝君的神位,但他很关注云诏国的未来,他可不想自己的父母,自家的百姓任其他人宰割。   目前来看,十六国的混战给百姓们带来了无止境的痛苦,结束分裂势在必行。如果这些太子们里面有雄才大略的仁君,谢佐不介意云诏国在他手里结束,若是没有……   谢佐和其余十位太子们同吃同住,在书院里学习、训练了八年,每年寒、暑两季回国实习政务。八年来,谢佐遇到了投缘的人,也和一些人交恶。   书院里的师父们不强求他们要相亲相爱,但八年的学业正式结束前,严禁争吵、斗殴、杀人,表面看起来,也算一片祥和。   不过谢佐知道,这种虚假的平静在他们正式下山时就会被打破。   这日夏至,南国书院山门大开,教导了他们八年的七位师父罕见地一齐出现,送他们出山。   师父们一贯冷情,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去吧”,山门就轰然关闭,再看过去,整座仙山已经凭空消失,眼前只有一座光秃秃的观星台。   除了谢佐,其余人皆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谢佐毫不留恋,负手离去,木榕扛着包袱在他身后追喊:“阿哥,等等我!”   十六岁成人礼上,谢佐和木榕已经互换外袍,正式成了兄弟。只是他这位弟弟,长着长着就歪了,小时候明明多说两句话就脸红,个性很木讷,越大脸皮越厚,一肚子鬼主意。   木榕心思机巧,跟在谢佐身边,既学文又苦练武艺,十六岁回国参加文武科举,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是云诏国立国以来头一位文武状元,再加上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为人随和,是云诏国无数春闺少女的梦里人。   木榕追上谢佐,和他一同沿着山间小路往下走,“阿哥,回去路上肯定危险重重,你可别不当回事,要多多注意。”   “知道了。”   “不知道大王会派谁来接我们,能不能信得过……”木榕一路唠唠叨叨,细数各种可能的变数。   谢佐觉得木榕哪都好,就是话太多,他自己的话都不少,跟木榕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埋伏和暗杀,主使者不外是乌诏、蒙诏、雨诏中的一个。如今只剩十一国相争,最强大的就是乌、蒙、云、雨四国,不出意外,未来的南国帝君就从这四国中出了,其余七国,不是归顺就是毁于战火。   乌、蒙两国一向用联姻来稳固同盟,不过这次很不巧,两国都各只有一位太子。据谢佐观察,乌诏、蒙诏二人过从甚密,性别好像也不能阻碍两国联姻。   至于雨诏,每次见到他都跟乌眼鸡一样,自从谢佐十六岁的成年礼上和他双胞胎妹妹霖公主订了婚,他更是看谢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阴阳怪气几句就过不去。   是的,谢佐也定亲了,对象还是死对头雨诏国唯一嫡出的公主,这也是段奇妙的缘分。   谢佐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负父母的期许,国家的未来,该承担的责任要承担。既然霍曜能做到,一入红尘,往事全抛,他也能!   远远的,谢佐就看到云诏国的幡旗了,木榕更是兴奋,踮着脚尖眺望,“你说我爹会亲自来吗?”   “叔父要随侍父王,不大可能。”谢佐心中一动,正觉晦气要甩掉这个念头,转过弯来,他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轻甲,立在战马旁边的霍曜。   谢佐一下停住了。   霍曜似乎也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抬头略惊讶地看着他。   十年了,未见过面,也从没通过音信,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谢佐居高临下,打量着霍曜。他已经长成了当年的模样,比以前黑了些,整日里在边境风吹日晒的,必然也白嫩不到哪里去。   他们没有私人联系,可谢佐的耳朵里却常常能听到霍曜的消息,他打了多少胜仗,击退了多少次敌军,取得了什么战绩。以及,生了个有出息的大儿子,夫人最近又有身孕了……   谢佐表面平静,心里却很烦躁。他不打算再喜欢人了,这种感情对他而言是种负担。见不到霍曜的时候,他也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他一出现,他整个身心都不舒服。   谢佐立在山道上,木榕也不敢催他。   霍曜等了会儿,低头抱拳,沉声道:“臣奉命恭迎殿下回宫。”   谢佐轻声道:“有劳了,大将军。”   “臣职责所在,请。”   谢佐刚迈开步,一声娇呼传来:“阿云哥哥等等我啊!”   接着一位娇俏的少女飞扑而下,趴到了谢佐背上,“阿云哥哥你走这么快干嘛,霖儿险些追不上你啦!” 第三十七章   谢佐忍住一拳轰飞霖公主的冲动,咬牙低声道:“你给我下去。”   霖公主一边更紧地搂住他,一边发出银铃般的撒娇声:“不嘛不嘛,我舍不得你呀阿云哥,你可别忘了去娶我呀!”   谢佐额头青筋直跳:“滚下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霖公主火速跳了下去,站一旁扯着嗓子哀声道:“哎呀,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啊,嘤~”   “云诏,不得对我妹妹无礼,你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随着一声喝问,一位身着五彩锦衣,腰悬利剑的男子疾步走了下来,挡在霖公主面前怒视谢佐。   这人正是雨诏,长得也是高大威猛、一表人材,只是为人十分狂傲,总是下巴微抬,看人时目光带着三分轻视。   他一出现,候着的雨诏国将士神色一凛,站得更直了。   谢佐心情正不爽,见到雨诏更没有好脸,“给你看,好看吗?”   “你……”雨诏怒目圆瞪,“唰”一下抽出剑来指向谢佐,“你不用得意,回去我就禀告父王取消婚约,绝不让阿霖去你们云诏受辱。”   他一亮剑,云诏将士就要围上前来,被霍曜挥手制止了。   谢佐还没说什么,霖公主一声惊呼:“千万不要啊,我喜欢阿云哥,我就要嫁给他!”   雨诏回头瞪了她一眼,“闭嘴,你知不知道丢人怎么写?”   谢佐不耐烦跟这俩人纠缠,越过雨诏:“滚开,好狗不挡道。”   “你这个……”雨诏想好好辱骂一番谢佐,更想给他来个一剑穿心,省得他再打他妹妹的主意,可是,他看看一群如狼似虎的云诏国将士,还有那位威名赫赫的战神—霍曜,还是缓缓收了剑,拽起霖公主走向自家的马车。   谢佐不再给霍曜一个正眼,拽着木榕一同上了马车,“走。”   车内宽敞舒适,一路走的也是平坦官道,谢佐却怎么都不得劲。   今日有风,车帘一角时不时会被风吹起,谢佐坐在车内,风一来他就能看到在车驾旁骑行的霍曜,他劲瘦挺直的腰背,执着缰绳的手,修长矫健的腿……   习武之人呼吸声多绵长轻缓,尤其是像霍曜这种内家功夫已炉火纯青,其呼吸声几不可闻。可谢佐还是觉得他太吵了,他的马蹄声太大,他身上轻甲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太响,他离车驾太近了!   一颗冰镇葡萄被送到谢佐嘴边,“阿哥,天气燥热,清清心。”   谢佐食不知味,伸手松松领口,“确实太热了。”   注意到木榕的表情,再看看他腿上还搭了条毯子,车内放置着一大盆冰,水力驱动的铜扇正缓缓输送着凉风。   谢佐:……   木榕表示理解,指指心口:“心热,我懂。”   一阵沉默之后,木榕清清嗓子,“阿哥,我最近看了一个小故事,跟你分享一下?”   “什么故事?”   “说是有个国家的大王见臣子俊美,便出言调笑,谁知这位臣子心高气傲,不肯受辱,竟举剑杀了大王,后又自杀。是奇事,更是祸事!”   谢佐给了木榕一个爆栗,“用你提醒?”他扬声道,“停下,孤要骑马。”   木榕劝道:“还是别骑了,太招摇了!”   谢佐不听,“孤要是连个马都不能骑,岂不是显得他大将军太废物!”   木榕默默道:他果然忍不了了,果然还是很在意。   谢佐出了马车,抢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将士的马,“驾!”   他一骑绝尘,在宽阔的官道上畅快地跑起来,心中郁闷稍减。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谢佐回头一看,霍曜带着三四个将士已经追了过来。   霍曜那匹黑骏马油光水滑、高大健硕,一看就是匹宝马,眼看就要追上他了。   谢佐又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马儿吃痛,撒蹄狂奔。   “太子,不要任性,”霍曜喝道,“缓下来!”   “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滚!”谢佐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委屈还有嫉妒一齐迸发,他回转身扬鞭迎面抽向霍曜。   “啪—!”   霍曜稍一偏头,鞭子狠狠抽在了他左肩,力道之大,将肩上的轻甲都抽裂了。   霍曜眸中闪过一丝愤怒,伏低身子,趁谢佐发愣,驱马上前,长臂一伸将他强行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趁势按在了自己身前。   谢佐被霍曜挤得脸都趴在了马脖子上,愤怒道:“滚开,离我远点儿!”   霍曜怒道:“臣倒不知,殿下对臣有这么大的恨意!”   后面跟着的将士都是霍曜的亲卫,见他和太子起了争执,都自觉勒紧缰绳,不再靠那么近。   马上,霍曜和谢佐同乘一骑,彼此都沉默着。   过了会儿,谢佐突然觉察到了霍曜身体的变化,猛地回头:“你……”   就在这时,变故抖生,两侧草丛中数箭齐发,向谢佐射来。   霍曜反应极快,一边按倒谢佐将他护在身下,一边夹紧马腹,纵马跳出了包围圈。   “护驾!”后面的将士们一边高喊一边冲上来。   奇怪的是,将士们搜遍了两侧的树林,没有找到人潜伏过的痕迹。   确认安全后,霍曜带着谢佐回来,跳下马来,“怎么回事?”   “大将军,事有蹊跷。”卫队长报道,“没有找到敌人,也未发现提前埋伏暗器的痕迹,倒像是……”   “像什么,直说。”   “像……凭空出现,就像是妖术。”虽然知道不可思议,卫队长还是如实报告了自己的想法。   霍曜亲自去查看了周围,果然如卫队长所说,周围全无设伏的痕迹。   谢佐没想到暗杀来得这么快,他捡起一支断箭查看,卫队长忙道:“殿下小心,箭头上有剧毒,见血封喉!”   谢佐扔下箭头,冷笑:“不讲武德。”卫队长猜的不错,这突袭的暗箭不是人为的,而是有人隔空以神力催动,箭身上的神迹还没完全消散。好啊,为了争夺一个区区南国帝君的位置,竟然违抗天命,擅自动用神力,这些神还能更虚伪一点儿!   出了这种事,谢佐又回到了马车上,亲手画了一叠符咒,让木榕分给众人,让他们贴放在心口处,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霍曜则一路沉着脸,他倒不是担心无法退敌,而是和谢佐一样,发现在这场南国帝君争夺战中,有仍在神位的天神插手了。   后半日的路程倒是没再遇袭,到了驿站,霍曜吩咐全队休息,明日再赶路。   谢佐下车时,霍曜看了他一眼,他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拂袖而去。 第三十八章   深夜里,谢佐从绮丽淫&靡的梦境中醒来,表情阴郁地盯着床单。   怔愣了许久,他把褻衣亵裤全脱掉扔在一边,起身去了耳房沐浴。   皇家驿站里一切准备得妥当舒适,即便是夜里,沐浴的热水也备得足足的。   谢佐用温热的水冲洗,越洗越热。他丢开长柄木瓢,双手扶住浴桶边缘,盯着水面上双颊通红的自己,为自己的不争气恼怒。   冷静了会儿,他想起来后院有个天然的小瀑布,下面的一汪水潭明澈清冽,正适合他。   谢佐扯过衣架上的一件外袍,随意裹在身上出了门。   值夜的侍从正打瞌睡,察觉到他出来,忙惶恐地跟上小声问他要什么,谢佐道:“离我远点儿。”   侍从哪里敢任他自己半夜里瞎逛,可又不敢真的跟过去,都传这位太子颇难伺候,脾气很古怪,果不其然,大半夜不睡觉去干嘛?   侍从正左右为难,看到大将军霍耀衣着整齐地过来,不由松了口气,“大将军……”   “去吧,我看着他。”霍曜道。   侍从感激地跪下了,“多谢大将军!”   谢佐把自己泡进水潭里,清凉的水流很好地缓和了他身心的焦躁,他撩起水拍在脸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仰头靠在潭边的石块上,一下就看到了霍曜。   真是阴魂不散。谢佐坐起身,想了下又赌气地躺了回去,都是男人,有什么可避讳的,以前都不知道互看了多少回了!   月色下,潭水中的谢佐黑发如瀑,皮肤白皙莹润,四肢纤长,筋骨匀实,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让人一看就再难移开视线。   霍曜的目光太过专注、热烈,谢佐回头,恶狠狠瞪向他:“看什么看?走远些,别在这碍眼!”   霍曜反倒又走近两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谢佐简直都气笑了,听听,霍大将军是要跟他叙旧情吗?他站起身,指指自己,“我为君,”又手指向下指指霍曜,“你是臣,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对于他的挑衅,霍曜没有说话,可加重的呼吸能看得出他被气得不轻。   “哼!”谢佐从水里走出来,捡起外袍裹上,边系腰带边嘲讽霍曜,“不要以为你小时候侍奉过孤几日,孤便会对你另眼相看。”   他从霍曜身边走过,故意用肩膀重重撞了他一下,昂首挺胸走了。   回到房间,他还觉得不解气,吩咐守夜侍从,“给孤叫两个美貌女子来!”   侍从不敢怠慢,忙去叫人了。   霍曜默默站在门外,看着侍从带着两位女子进了谢佐的房间,又歌又舞的闹腾了一整夜。   翌日,谢佐顶着俩黑眼圈,在霍曜冰冷的目光里缓缓爬上了马车。   好困,他不想赶路,他想睡觉,可是霍曜那厮偏要跟他作对,非要走。   谢佐刚坐好,木榕就连滚带爬上来了,“你你你,竟然一夜御二女,你怎么了?”   “没怎么,想去去火不行吗?”   木榕赶紧把车窗都关上,低声道:“你没看到霍将军的脸色,别闹了行吗阿哥!”   “谁闹了?”   木榕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现在就像个在闹脾气的小媳妇!”   媳妇……谢佐抬手盖住脸,叹了口气:“太难看了。”   他也知道,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霍曜已经成婚生子,和他此生不会再有半分情缘,回去以后,也不会有了。   谢佐觉得,自己应该是妖族的一个怪胎。传统的妖族做法应该是看上谁就抢走,管他有没有老婆孩子。可他呢,就因为霍曜娶妻生子这件事备受折磨,真是丢人!   木榕看他冷静了下来,好言劝道:“阿哥,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千万不能因为私情和霍将军交恶啊,如今我国兵权尽归大将军,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他。”   谢佐的心情更差了,“我本来就不该做这个太子,还是你来吧。”   木榕的脸都被吓绿了,“殿下,你是要要了臣的命吗!”   “唉。”谢佐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何为骑虎难下,他真是体会到了。   突然,谢佐直起了身子,“什么声音?”   木榕一脸茫然:“啊?”   马车外,霍曜喝道:“小心防备!”   将士们训练有素,已经列阵警惕起来,可他们和木榕一样,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四顾着警惕着可能到来的危险。   马车内,谢佐道:“来了。”   他话音刚来,头顶阴云密布,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将士们齐齐抬头,眼看阴云越压越低,藏在树中眺望的将士喊道:“是乌鸦,全是乌鸦!”   “呱呱呱—!”   乌鸦群越来越近,叫声越来越响,它们一齐向地面发起了攻击。   将士们训练有素,霍曜一声令下迅速响应,先是一排弓箭手上前试图射杀来犯的乌鸦,却发现这些东西铜皮铁骨,完全射不透。   霍曜示意弓箭手退下,后面的将士两两一组用巨大的捕兽网去捕捉乌鸦群。   谢佐发现,那些不是普通的捕兽网,每张网上都附着着雷电符咒,乌鸦群一撞进去就雷电四起,把它们电得东倒西歪,瞬间丧失了攻击力。   谢佐了然,看来这些年来学习仙术的不止他一个。   乌鸦群来势汹汹,却很快被一网打尽。就在众将士以为危机解除的时候,所有的乌鸦突然齐齐爆开,每只乌鸦的胸腹内都炸出了一条虫子,那些虫子犹如利箭,纷纷袭向在场众人的心口!   “啊—!”   “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除了霍曜,其余人全都捂着心口痛呼着蜷缩在地。   车内,木榕大惊,“那是什么?”   谢佐不屑道:“食心虫,只能寄生在人畜心里,以心脏为食,让我看看谁在玩这些脏东西!”   谢佐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倒地的将士们踉跄着起身,齐声跪谢谢佐:“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这些将士们的衣服心口处个个破了个大洞,虽然都被食心虫撞了个半死,好在都保住了性命。原来,他们之前都按照吩咐把谢佐画的符咒贴心收藏,食心虫奇袭不成,遇到符咒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谢佐冷哼道:“还没完呢!”他咬破食指,在额心抹过,再睁眼,便能看到空气中飘荡着的大量蛊丝。   蛊丝由施术者三魂七魄中的心魂凝结而成,若能登峰造极,可以无视空间而链接操控万物,是施用高级蛊术的基础媒介。   正是这些凡人肉眼看不到的蛊丝操纵着这些食心虫,如今食心虫全部暴毙,蛊丝暂时无所依附,如蚕丝般随风飘荡着,等待着施术者下一步指示。   谢佐抬起右手,掌心冒出一小股旋风,立刻将那些蛊丝全部都吸了过来。   谢佐合掌将蛊丝凝成一股,用力向身前一扯,登时就感到了施术者的抵抗。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   蛊术的尽头就是傀儡术,当年毫无妖力的谢佐在北原能用傀儡术收伏群狼,今日自然不会怕一个只会用蛊术的凡人,他现在就要让这蛊丝直接戳烂对方的心魂,让这个只敢躲在暗处捣鬼的人魂飞魄散!   只是,两方抗衡中,谢佐很快察觉到对方找了帮手,一股强大的神力带着杀意通过蛊丝逆袭而来!   “殿下!”木榕发现方才还面带轻蔑的谢佐变了脸色,嘴角流出了血,知道大事不好,正要上前帮他。   霍曜抢上前来,一手扶住他的腰身,一手托住他的手肘。   谢佐感到手臂一麻,一道雷电从他手臂内闪过,如一头凶猛的长龙顺着蛊丝袭向敌人。   某地暗室内,突然雷电闪烁,接着就传来两声惨叫。   一人捂着心口痛苦挣扎,好一阵子才平复。另一人则跪倒在地,许久才踉跄着站起来。   “大师,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轻易对云诏国下手,咳咳—!方才若不是有我相助,你这会儿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不服!我才是天命所归,云诏那家伙不可能能赢过我!”   “要成就大业绝对不能操之过急,云诏那人来路蹊跷,还要再查明他的来历。最可怕的是他身边有霍曜相助,你一定要记住,来日两国交战,霍曜此人只可活捉不能斩杀。他一旦横死就会提前归位,到时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就让他迷失在人界,和云诏纠缠不清,生生世世永堕红尘,再也不能来碍事!” 第三十九章   蛊术解除,头顶的天空立刻就明亮了。   木榕注意到,霍曜还在揽着谢佐,谢佐却没有推开他。   木榕心中暗道不好,眼看着霍曜将谢佐扶上了马车,他也忙跟了进去。   车门刚关上,谢佐就“哇”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阿哥!”木榕要过去抱他,被霍曜冷冷的目光一扫,立马收住了脚步。   谢佐很是羞恼,骂道:“这肉体凡胎真是会拖后腿,区区蛊术……咳……”他又吐出一口血来。   谢佐捂住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霍曜怀里,木榕则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们。   霍曜看向木榕:“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这一眼充满了威胁与嫌恶,木榕差点跪了,“啊我……我这就走。”   “等等,”谢佐叫住木榕,推开霍曜,“谁准你上来的,滚下去!”   木榕看他们拉扯起来了,果断逃下了马车,窜上了后面的物资车驾。   马车内,霍曜将谢佐按倒在座塌上,“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谢佐紧攥住衣襟不准他碰,“老子好得很,别碰我!”   他左躲右闪就是不肯配合,霍曜被他激出了凶性,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强行撕开了他的衣服。   布料撕裂的声音很响,谢佐骂人的声音更响,一时间,连马蹄声都放轻了许多。   木榕坐在后面车上,痛苦地捂住了脸,这可解释不清了。   似乎是车内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妥,“啪”一声,一张静音符咒贴在了后车窗上。   木榕掩面呻&吟,这下更说不清了,拜托你们把窗户打开好吗?   马车内,谢佐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了更方便收拾他,霍曜将他手腕上举捆了起来。霍曜一边将治疗蛊术反噬的符咒贴在他心口,一边问道:“我倒要问问你,对我哪来这么大怨气?因为这些年我没回来看过你吗?”   “呸!”谢佐斥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看不惯你,一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你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霍曜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你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你竟然疑我到这个地步,我发誓,我这一生都会护佑你,绝不会自诩功高威胁你的地位。”   “呵,我谢谢你!”谢佐嗤笑道。霍曜怎么会这么无耻,以为他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忌惮他功高震主才会这么针对他?   真正的原因,谢佐羞于启齿。难道要他告诉霍曜,他不爽,他难过,是因为他甩了他娶了别人?!   不,他已经受够了,他要和霍曜划清界限,他堂堂妖王被神界如此羞辱,等他来日重获自由,他一定要踏平神界报仇!   霍曜见他如此不配合,头一次生出一股无力感。两年前,正在战场厮杀的他听到谢佐与霖公主定亲的消息,立刻就往皇城赶,他要将谢佐带回深渊。什么责任、任务,他都不想管了,他不能容忍谢佐去碰别人!   可是,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凡间的武将,不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大雷神,正如之前无数次一样,他还未出城就被霍震拦下了。   不够强大的时候就会处处掣肘,只有绝对的权势和力量才能让他随心所欲。   谢佐见霍曜不但绑了他,还在那出神,曲膝撞向他腰侧,“够了吧,快解开我!”   霍曜刚解开捆住他手腕的绳子,就迎面挨了一拳。   谢佐还要再打,霍曜却是忍够了,欺身压住他,凶狠地吻住了他!   ……   车门突然开了,霍曜脸上带着伤,唇瓣破了皮,沉着脸下了车。   周围将士们眼观鼻鼻观心,默念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谢佐受了伤,霍曜吩咐转往最近的皇家驿站休息,等他彻底恢复了再出发。   谢佐的伤倒没大问题了,就是被气得不轻。就在他歪在房中榻上休息的时候,接到了一个令他心梗的消息:霍夫人回娘家老家探亲,恰好歇在附近的官家驿站里,听闻太子车驾在此,特意来给他请安了,此刻正在驿站门外候着呢!   原本木榕就跨着脸坐在谢佐旁边,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开口劝诫,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都要哭出来了:这是什么修罗场啊!   来传话的侍从正等谢佐的旨意,谢佐头一个反应就是:不去!   木榕就知道他要犯别扭,忙挥退侍从关上门,“阿哥,你不要任性了,必须得见,还得快点接见。”   谢佐扯过被子盖住脸装乌龟,“我不去,我不舒服,让她回去就行了。”   “不行!”木榕强行把被子扯开,“于公她是大将军夫人,她亲自来拜见,你必须得给她体面,于私她是太傅亲孙女,你不能薄待!”   “不去不去!”谢佐死活不去。他心虚、羞惭,他唇上被霍曜咬破的皮还没长好,他没脸去。   “一定得去!霍夫人怀有身孕,不能久站,快点起来!”   “好了好了,去就去!”谢佐猛地坐起来,“我要杀了霍曜,他竟然敢将我置于这种难堪的境地!”   木榕大喜,忙叫人进来给他更衣、束发。至于杀不杀霍曜的,随他吧。   正堂内,谢佐度过了十分煎熬的一盏茶时间。   霍夫人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她的大儿子一起。   十年前,在白花凉宫门口只是匆匆一面,谢佐对霍夫人没有多深的印象,如今一见,她确实生得很美,而且因为在孕期,整个人有种丰腴温润的美。   霍夫人恭敬地向他跪拜行礼,孩子也规规矩矩地给他磕头,谢佐屁股下仿佛坐了只刺猬,“免礼,快扶夫人起来。”   好在只是例行拜见,谢佐这里也没有女眷来接待她,过程走完,谢佐就赶紧端茶送客了。   这边人一走,谢佐就要去找霍曜的麻烦,木榕弱弱地提醒他:“大将军去送夫人和公子回驿馆了。”   简直是一耳光迎面抽在了谢佐脸上,他的脸涨得通红,“这个厚颜无耻之人……”   谢佐在屋里团团转了半晌,心一横,招呼木榕:“跟我出去一趟。”   半个时辰后,谢佐和木榕每人脑门上各贴了一张隐身符咒,出现在了霍夫人下榻的驿馆中。   夜幕已经降临,馆内陆续亮起了灯。   木榕很不齿谢佐的行径,一直要拉他走,“阿哥,大将军也有高人指导仙术,水平不在你之下,被发现就惨了,快回去吧。”   谢佐铁了心,“要走你自己走,走了就不是兄弟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啊?人家夫妻俩……”看到谢佐的表情,木榕没忍心再说下去。   谢佐耸耸肩,“我就是要亲眼来看看,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霍曜了,看完我就走。”   一会回去他就要把凤一叫来,问问他该怎么回深渊。人界再美,他也欣赏不了了。这个太子谁爱做谁做,他不玩了!   驿馆内,月色初上,谢佐远远地看到霍曜一家三口过来了,忙拉着木榕躲到假山后面。   假山前是流水造景,“哗哗”的水声让谢佐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霍曜唇角含笑,霍夫人也一脸开心幸福,孩子在父母面前也没有了拘谨,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   谢佐看了会儿,再也受不了了,慢慢走出假山往驿馆外走去。   “阿哥,等等我!”木榕悄声道。   谢佐一脸冷漠:“两件事,一,霍曜再敢靠近我,杀了他,二,我要走了,再见了蠢弟弟。”   “走?你去哪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他们一番动静已经引起了霍曜的注意,霍曜上前两步将霍夫人和孩子护到身后,“什么人?”   木榕大气都不敢出,谢佐则一把撕掉了脑门上的符咒:“是我,你要怎样?”   霍曜:“你……”   霍夫人反应极快,拉着孩子行礼告退:“臣妇告退。”   孩子也乖乖道:“二叔再见。” 第四十章   二叔?!   谢佐失声道:“等等,你叫谁二叔呢?”   突然被谢佐喝问,孩子很紧张,指指霍曜:“这是我二叔呀。”   谢佐一脑门问号,霍曜的夫人生的孩子叫他二叔,这……凡人的关系这么乱的吗?   霍曜对霍夫人道:“嫂嫂带着孩子先回吧,这边有我。”   霍夫人再次携孩子向谢佐行了礼,快步离去。   霍曜见谢佐一脸迷惑,结合这几日他对他抗拒又嫌弃的态度,心下了然,“你是不是,从来没收到过我给你写的信?”   “信?”谢佐觉得自己的大脑坏掉了,“什么信?”   怪不得……霍曜垂眸看他,“所以,你一直以为娶了文太傅孙女的人是我,还和她有了孩子?”   “难道……不是吗?”   “我从未定亲,身边也从未有过其他人。”霍曜抬手抚摸谢佐的脸颊,另一只手拉过他的手紧按在他胸口,“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谢佐的手颤了颤,下意识要后缩,却被霍曜按得更紧。   掌心下,是霍曜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那么快。他也会紧张,也会害怕吗?   谢佐咬咬唇,“你少糊弄我了……”   “你尽管去查。”霍曜道,“我义父的亲生子也叫霍耀,他一生树敌无数,生怕唯一的儿子被人暗杀,便收我做义子,我在明他在暗。这件事大王知晓,王后并不知情,当年赐婚来得太过匆忙,义父统管暗卫,稍加打听就知道了缘由。此后我随大哥远去戍边,我转明他转暗。是我太过无能,不但人到不了你身边,连消息也无法传递。”   谢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痛苦了十年,结果这竟然只是误会,霍曜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因为他们无法信息互通,无法相见,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而且,而且,霍曜对他示爱了!   他说他心里只有他一人,从始至终都是!   谢佐心里乐开了花,之前种种纠结、痛苦都变得轻飘飘的了,只剩一颗被甜蜜浸透了的心。   谢佐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可他实在控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一双眼睛也重新变得亮晶晶,充满了活力。   果然,他的魅力无人能比,霍曜这家伙不管变成谁,不管有没有记忆,都会忍不住爱上他!   霍曜低头,轻轻吻了下谢佐,“张嘴。”   谢佐仰头,主动回吻他,与他唇舌纠缠。   明亮的月色下,两人拥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一直顶着隐身符咒、围观了全程的木榕:乌蒙大神在上,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谢佐见色忘义,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奶弟弟,和霍曜回到皇家驿站,进了他住的庭院,刚挥袖屏退众人,就被霍曜打横抱了起来。   谢佐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亲亲舔舔个不停。   霍曜将他压在床上,“谢佐,你有多喜欢我?”   谢佐眼神迷离,“很喜欢,嗯,特别喜欢,好奇怪。”   霍曜笑了,把谢佐都看呆了。这是他头一次见霍曜笑,真是太美了,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何要与别人定亲?”   哈……?   谢佐的理智逐渐回归,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霍曜,“你,你—!”   他刚才是不是叫了他的名字了?他叫他谢佐!   霍曜挑眉,“你要不要再解释一下,怎么从深渊里出来的?怎么占了云诏国太子的命格?”   谢佐如五雷轰顶,心里乱成一团,头一个想法是不能承认,凤一说了,认了就会被送回深渊,他才刚和霍曜见面,还没贴够呢,他不要回去!   谢佐干笑两声:“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谢,佐。”霍曜一字一顿道,“别装了。我下凡前没有喝无忧水,很明显你也没有。”   谢佐想了想,他还是不能承认,只要他不承认,霍曜就不能送他回去,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界小国太子,他可不知道别的。   “谢佐是谁啊?”谢佐无耻道,“从来没听说过,你不会把我当成他的替身吧,你也太过分了,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霍曜见他死活不承认,冷笑一声放开他,直起身子,“那就说说你和雨诏国的婚约?”   谢佐:……要完!当初他心灰意冷,白花凉为他张罗亲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说亲,谁知机缘巧合之下,他和雨诏国霖公主就成了。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真是造化弄人,不过短短一日,他和霍曜的位置就颠倒了,霍曜成了痴情人,负心汉倒成了他自己!   想到谢佐和霖公主定了亲,霍曜就十分嫉妒。他也知道,一入凡尘,因缘际会,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因此,奉命下凡之前,霍曜只对天地提了一个要求:不饮忘忧水。他不怕自己永堕红尘,却怕自己忘了真心所爱之人。   可叹世事弄人,谢佐竟然还是和别人定亲了!   重逢后,谢佐对他抗拒又嫌恶,霍曜一度心凉,又难免有些疑惑。等那日击退食心虫,听他自称“本尊”,霍曜愈发确定,凤一骗了他,谢佐也没有饮无忧水。   若谢佐没有之前的记忆,他与人定亲,尚能体谅,但他根本就没有失忆,霍曜就不能容忍他和别的人有瓜葛!   面对霍曜的逼问,谢佐苦着脸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眼看霍曜脸色越来越不好,谢佐觉得今天已经不适合风花雪月了,不然他会被霍曜折腾死的,于是……   “吱呀”一声门响,正在太子寝殿门外徘徊的木榕忙躲到暗处,震惊地发现霍大将军被赶出了门。   谢佐要关门,却被霍曜伸手抵住,“给我个解释。”   “解释不了,起码现在不行。”谢佐奋力要把门关上,“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可是被你的假婚姻骗了十年,你再忍耐一下怎么了?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暂时没有纳小的打算。”   霍曜真是要被他这番混账话气炸了肺,推着门的手都哆嗦了,恨不得扒下他裤子狠狠打他一顿!   谢佐瞅准机会,猛地把门关死了。 第四十一章   霍曜吃醋了,生气了,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的那种!   人前,他对谢佐恭敬如常,人后,就对谢佐臭着脸,仿佛他犯了弥天大错。   对此,谢佐又是烦恼又是得意。烦的是他因为立过誓,大婚前不能向第三人吐露霖公主的秘密,也就不能跟霍曜好好解释;得意的是他总算彻底俘获了霍曜,看他多在意他啊,神界的大雷神真是爱惨了他!   接连几日都在霍曜那里遭受冷遇后,谢佐痛定思痛,表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做出点实际行动哄哄霍曜!   这天夜里,霍曜在耳房沐浴完出来,看到自己的床帘被放了下来,把里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走到床前,“谢佐?”   里面毫无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霍曜终于向他打死不承认的厚脸皮妥协,“殿下。”   谢佐这才打开床帘,只露出一个头来,“大将军,你让我等了好久啊。”   霍曜刚用冷水冲完澡,这会就见谢佐出现在他床上,刚压下去的欲望又瞬间翻涌了起来。   谢佐把床帘缓缓打开,一脸骄傲地向霍曜展示只着轻薄亵衣的自己,“今夜,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是你的了!”   霍曜呼吸声陡然加重,眸中仿佛起了风暴。   谢佐以为霍曜会立刻扑上来,谁知等了会儿,他就沉默地站着,谢佐一下就泄气了,“你不会要一直生我的气吧?我跟你说过了,我立过誓,我必须得先娶了小霖,但是我和她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碰她,她对我也没兴趣。就是一个,形式上的互帮互助。”   “我有多喜欢你你能明白吗?我们妖族可没有对伴侣忠贞的理念,哪个妖王不是今天宠幸这个明天宠幸那个。我竟然只想抱你一个,对其他人毫无兴趣,我可真是个怪胎。”   “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要是你还是生气,不如我们先断了吧,等把小霖娶完事了了我再来追你……”   谢佐唠唠叨叨,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说漏嘴了。   霍曜猛地将他紧紧抱住了,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融入身体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了些力道,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霍曜一直很喜欢来回摸他的头发,谢佐总觉得他像在给宠物顺毛,还是很粗糙的那种。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不满了,老实地任他抱着摸头,“你不生气了吧?”   “是我无能。”霍曜轻吻着他发顶,谢佐的婚约深深刺痛了他,也令他心生歉疚。如果他能再早几年掌控权力,回到谢佐身边,他就不用面对这么多的压力,也不用被迫起誓。   谢佐松了口气,霍曜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今天夜里没白来!   谢佐舔舔霍曜的侧颈,“春宵苦短,你不会只打算抱一抱吧?”   霍曜轻笑一声,“你等会儿一定得忍住,别哭。”   ……   翌日一大早,木榕接到了自家的来信,打开一看,身上的皮都吓紧了,顾不上吃饭,急匆匆去找谢佐。   木榕扑了个空,谢佐不在,也没有值守的侍从。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木榕心中升起,他背着手在院子里团团转,终于横下心来要去霍曜那边看看,一抬头就看到谢佐和霍曜一前一后回来了。   看着两人衣着整齐,谢佐走路姿势也没什么不妥,木榕一颗紧绷的心又松下来了。还好,只是一起散步而已。   木榕向谢佐、霍曜分别行过礼,然后冲谢佐挥舞手中的信:“我刚接到我爹的消息,文太傅要来接你了!”   “什么?他这把老骨头来干嘛?”谢佐失声叫道。   他一开口,把木榕吓了一跳,“阿哥,你感染风寒了吗,声音怎么如此嘶哑?”   “啊……嗯,是吧,”谢佐含糊其辞,“昨晚上太热了吹了点风,有点着凉。”   木榕:……不太对劲。太子哥哥的眼尾也红红的,好像哭过一样。太子哥哥在骗人!   谢佐把信拿来看了好几遍,“老头半月前就出发了,正常的话这两日就能接上我们,怎么现在才传来消息?”   木榕一边偷偷打量他,一边道:“我猜大王和王后是想给你来个惊喜,他们怕你提前知道太傅要来会逃跑。”   谢佐一脸晦气,“老头子来肯定没好事。”   谢佐作为堂堂妖王,从没怕过谁,连六界闻风丧胆的大雷神他都敢正面硬刚,可一看到文太傅那张板着的老脸,他就不由犯怵。   这不,人还没到,谢佐已经在回忆自己近期的言行,思考有没有犯过什么错了。要说犯错,近期最大的错误就是……   谢佐的目光落到霍曜身上,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他和霍曜在一起了,他肯定要闹个当场触柱而亡的!   木榕倒能猜到文太傅干嘛来了,只是当着霍曜的面,他不敢说。   这两个人,太奇怪了,明明相隔一段距离站着,却总觉得他们之间黏黏糊糊的。要说他们中间没发生点什么,木榕一点都不信。太热了……昨晚上哪里热了,他后半夜还把被子盖上了呢!   霍曜见木榕欲言又止,自觉告退,走之前,深深看了谢佐一眼。   木榕看着,心中一突:这俩人不会是已经……   谢佐倒没注意这些,他被文太傅要来的消息搞得心中惴惴,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检讨自己了,“你还知道什么消息,老头这么多年朝都不上了,这会儿长途跋涉来接我准没好事。”   “阿哥,我怀疑太傅是来提前教导你大婚礼仪的,你和霖公主的婚期应该是定下来了,估计很快就要举办婚礼。下月十六是个很好的日子,宜婚嫁。”   谢佐庆幸这会儿霍曜不在,心虚道:“下个月也太快了,怎么可能?”   木榕也觉得不太可能,笑道:“也可能是太傅多日未见你,很是思念哈哈哈!”   谢佐苦着脸:“这不可能。你去叫人快马加鞭往前迎一迎,看他们到哪了?”   木榕派去的人去了半日,返回时带来个不幸的消息:“文太傅的车马距离驿站不过五十里,太傅请太子在驿站稍候。”   “这么快!”谢佐很愤慨,“老头不讲武德,竟然搞突然袭击!”   气愤、紧张也没办法,文太傅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他再赶回去。来了还得恭恭敬敬接待,老头身份贵重,又是谢佐正儿八经的老师,等会人来了,谢佐还得先给他行学生礼,他才对谢佐行臣礼。他一来,又得对谢佐的一切指指点点,随意批判。   谢佐长吁短叹一番:“备马,孤要亲迎太傅。”   木榕自然是要随行的,只是……谢佐上马前看了看要随驾的几个将士,没有霍曜,“大将军呢?”   一将士道:“回禀殿下,大将军说遗漏了东西在上一站,亲自返回去取了。”   “什么重要东西,值得专门跑回去?”谢佐嘀咕着,“不等他了,出发!”   木榕驾马奔驰在谢佐身边,见他一直眉头微蹙,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贴近了他悄声问:“阿哥,你没事吧?”   谢佐面颊微红,“没什么,大腿有点疼,能忍。”   木榕:腿疼就腿疼,你脸红什么??? 第四十二章   太阳落山之前,谢佐顺利接到了文太傅一行人。   他隔得老远就看到了飘到半空中的文氏旗帜,早早和木榕一起下了马,垂手规规矩矩地等在路边。   等到文太傅的马车停稳,老头一脸严肃地走出来,脸上的褶子都是绷着的。两人恭敬地行过弟子礼,齐声道:“见过太傅!”   “嗯。”文太傅威严颔首,受礼后,又要对谢佐跪下行臣礼。   “免礼免礼!”谢佐哪敢让他跪,忙伸手扶他。   文太傅吹胡子瞪眼:“殿下,礼不可废!”   谢佐无奈,只好侧身受了他一半的跪拜大礼:这迂腐的老头!   回去路上,谢佐和木榕都上了文太傅的马车,一左一右分坐他两侧。   谢佐殷勤地为文太傅端茶,同时偷偷冲木榕使眼色。   木榕清清嗓子,“太傅这次为何亲自过来呀,有我陪着太子哥哥,还有霍大将军保护,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文太傅冷眼斜睨谢佐,“老夫自然不担心他的安全,只怕他整日在山野乡村里学些偷鸡摸狗的骗术,把咱们的礼仪规矩都忘了!老夫如今闲得很,承蒙大王和王后看重,派我老头子来对殿下指导一二。”   文太傅说着,双手抱拳向云诏国皇城的方向拜了拜,“臣定不辱使命,必会好好教导太子殿下大婚礼仪,届时定要在雨诏国鼠辈们面前扬我国威!”   谢佐默默叹了口气,这老头真是一位奇人。当年,神迹在十六国频现,谢佐和其余国家的太子们一起进山读书、学习仙术。文太傅是唯一一个始终不相信神迹且激烈反对的人。他一向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认为一切“神迹”都是障眼法,且对谢佐弃了正途去学旁门左道极为恼怒。   谢佐相信,如果他不是太子,早就被文太傅清理门户了。   谢佐叹气,“何必劳您千里迢迢赶过来,等我回去了再学不一样吗?”   “那怎么来得及!”文太傅喝道,“大王已将你和霖公主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十六,雨诏鼠辈也已经同意了。太子大婚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容不得一点点差错,一应事宜都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眼下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我想起来就夜不能寐。”   “我又不傻,”谢佐不服,“不就是结个婚吗,有什么复杂的?”   文太傅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谢佐看他这态度,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自己要完。   车马快到驿站时,有将士快马来报:“大将军正在前方路口亲迎!”   闻此,文太傅干瘦的手紧攥了下谢佐,低声问道:“他对你可还恭敬?”   “恭敬,太恭敬了。”谢佐咬牙道。   文太傅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叹气,“孩子,不容易啊。你做得很好,人前人后都要对他礼遇有加,等日后……唉!”   文太傅起身,端庄严肃地整整衣冠,朗声道:“停车!”   谢佐酸溜溜地看着文太傅提前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到路口,郑重地与霍曜见礼。   谢佐很不服,低声对木榕耳语:“我才是太子,他对我呼呼喝喝的,对霍曜这么巴结?”   木榕表情复杂:“大将军掌控全国兵权,官职与老师相当,该以平级礼相待。老师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更是为了阿哥你啊。”   霍家出了霍曜这么一位战神,气势更如日中天,明军和暗卫皆由霍家统领,哪个君王看了不心惊忌惮呢?   偏偏他的太子哥哥不走寻常路,靠那啥拢住了霍曜。如果老太傅知道真相,悲愤之下大概要吐血而亡了。   文太傅毕竟年事已高,到驿站后安置妥当就去休息了。   谢佐回到自己房中,四仰八叉瘫在床上,“心好累!”   他看到霍曜一进来就关上了门,警惕地坐起身,“你要干嘛?”   霍曜目光灼热,“继续昨晚的事。”   谢佐脸都绿了,“不行,会死人的,太疼了!”   霍曜在床边坐下,把他捞进怀里,安抚地亲亲他的额头,“我有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霍曜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羊脂玉的敞口圆肚小瓶子,“这个,我快马加鞭跑了数十里才买到的,试试?”   谢佐:???   霍曜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罐晶莹细腻的脂膏,散发出淡雅柔和的香味。   霍曜用指腹沾了一点,将它涂抹在谢佐手背上,“润滑止痛效果非常好,是最顶级的货。”   这太邪恶了,霍曜学坏了!   谢佐要跑,霍曜哪里肯放过他,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两人正在拉扯着,突然,房门被小心翼翼叩响了。   谢佐如蒙大赦,忙扬声道:“什么事?”   是木榕:“老师要见你。”   谢佐头一次觉得文太傅如此可爱,“见,马上见,我这就过去!”   谢佐用力去推霍曜的肩膀,“给我下去!”   霍曜深吸了口气,不甘心地放开了他。   谢佐半滚下床,火速跑去开门,把木榕放了进来。   木榕望望天,再谴责地看向谢佐:太阳还没落山呢,也太急色了吧你!   谢佐干笑两声,“快走吧。”   木榕提醒他:“阿哥,你这样衣冠不整去见太傅,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说的对,来人啊,伺候孤更衣。”   谢佐收拾妥当,和木榕联袂而去,把霍曜独自扔在了内室里。   孤零零的大将军握着他心爱的小玉瓶,很是失望。   子时一刻,谢佐捧着一摞厚厚的典籍,脚步虚浮地回来了。   看到霍曜,他直接把书全倒他怀里了,“别说话,让我静一静,我脑子   里好像进了一群蚊子。”   文太傅年纪越来越大,话越来越多,就小憩了片刻就把谢佐叫过去上课,直到谢佐两眼发直,看着实在是不行了,才不情愿地放他回来了。   谢佐一屁股坐在院中石凳上,“等我变回原身,我第一个就要吃了这老头子!”   霍曜把那摞书放进屋里,出来看到他趴在石桌上,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很同情,可转而一想谢佐学习的这些礼仪是为了迎娶别的女人,刚弯起的嘴角又绷直了。   谢佐脸贴着桌面,看着霍曜走到他身边,哀嚎道:“你饶了我吧!老头让我明日卯正就去他那边听教,说是不能耽误辰时出发赶路。”   霍曜有力的手臂握住他的后腰,一下将他仰面扛到了肩头,“今天先放过你,一起去沐浴。”   谢佐放弃挣扎,倒垂着头抱怨道:“你这种姿势是抱爱人该用的吗?简直是在扛一扇猪肉!”   霍曜不跟他争辩,扛着他大步进了屋。 第四十三章   翌日卯初,霍曜背着谢佐走在上学路上。   谢佐被他强行叫起来,起床气这会儿还没消下去,闭着眼睛趴在他背上,一路威胁着发泄不满,“……我早晚要咬掉老头子的头,一定!”   “禁止吃人。”霍曜告诫道。   谢佐捶他,“闭嘴,别煞风景!”   霍曜安静了会儿,又道:“文太傅又老又柴,想必不会好吃。”   谢佐:……突然幽默了一下的大雷神有点点吓人!   ……   文太傅打开院门,满意地看到谢佐已经在门外等待多时了,“一起进来吧。”   此时天还未大亮,文太傅眼神不太好,还以为站谢佐旁边的是木榕,进了屋里一看,跟着他的男人比谢佐高出一个头来,身形也比谢佐高大健硕许多,不是霍大将军又是谁?   “大将军这是……?”文太傅迟疑地询问。   霍曜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下月迎亲,我必会随侍殿下左右,未免到时忙中出错,特来跟随殿下一起听学。”   文太傅很想问他:太子是来学大婚的礼仪,你又不成婚,学个什么?可顾虑着他大将军的威名,文太傅选择闭嘴,和蔼地点头,赞许道:“还是大将军考虑周全。”   谢佐看着他们假惺惺互骗,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他张着大嘴的样子恰好落到文太傅眼中,老头痛心疾首,“一国太子怎可有如此不雅的举动!”   谢佐眨眨干涩的眼睛,再次决定要咬掉文太傅的脑袋!   文太傅教起学来精神抖擞,尤其这是太子大婚的礼仪指导,他更是卯足了劲儿教授。   一连数日,谢佐早起晚归去学大婚礼仪,每天要对着假想中的妻子、子民、长辈鞠八百个躬,腰都要断了。   这天,文太傅总算觉得差不多了,要谢佐把一整套流程连起来走一遍。   “哦,知道了。”谢佐已经被折磨得没脾气了。   文太傅一脸严肃地思考:“还得给你找个练习对象,不如叫木……”   “我来吧。”一直默默观看从不打扰的霍曜突然开口自荐。   文太傅一惊:“你?!”   霍曜一脸坦然:“这些天来都是我跟着听学,我已熟知各项事宜。”   文太傅语气微妙:“与殿下练习的话,大将军要站霖公主的位置。”   “好。”   文太傅:……   于是,文太傅看着骁勇善战的霍大将军站到了谢佐身边,很配合地低头让谢佐给他盖上了红盖头。   谢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   文太傅叹气,觉得他这个太子学生早晚要被霍大将军杀掉。   不过……文太傅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缓缓捋了捋胡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霍曜没有说大话,他真的全程配合,而且熟知冗长繁琐的大婚仪式的各个环节。   文太傅看着他们俩练习,一边点头一边又觉得怪异,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倒是一旁的木榕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苦着脸望天。   这天夜里,谢佐总算不用再去文太傅那里了,跟出了笼的鸟一样,迫不及待要去扑腾一番,他要拉着霍曜和木榕出门逛逛。   谁知木榕却不想去,谢佐不容易,强行揽着他的肩膀带出了门。   木榕被迫和谢佐勾肩搭背,霍曜沉默地跟在后面。   木榕只觉如芒在背,甩了几下都没把谢佐甩开。   谢佐奇道:“你背上有虱子吗?扭什么呢?”   木榕郁闷道:“你别贴我这么近,我热得慌,你去贴霍将军。”   谢佐侧头看了眼霍曜,反而把木榕搂得更紧了,他才不要!最近霍曜老想在他身上试用那瓶脂膏,他才不去招惹他。   霍曜那资本实在太过雄壮伟岸,谢佐感觉自己这具人类的身体会承受不住,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躲着他。   他们这次落脚的城镇是云诏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距离皇城已经很近了。这里汇聚了各地的美食,更难得的是有夜市,谢佐早就想来看看了。   一进集市,霍曜就给谢佐买了一包酥饼,让他边走边吃。   谢佐自然就放开了木榕,霍曜立刻不动声色挤开木榕,紧挨住他。   等到谢佐意识到少了个人,木榕已经被人群挤得没影了。   “木榕呢?”谢佐吃得满嘴都是油,扭头张望。   霍曜搂住他,手指抹过他油润的嘴唇,低头用力亲了他一口,“别管他,跟我走。”   大庭广众之下,霍曜竟然亲他,着实令谢佐震惊,“你不会想哄我现在就去床上吧?”   霍曜说了句什么,谢佐却没听清,因为前面围聚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把一切声音都淹没了。   谢佐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拽着霍曜往前排挤,引来人群一阵不满的抱怨。   “个子这么高还挤什么挤啊!”   “就是,挡着我们了!”   霍曜看过去,目光所过之处,人群集体噤声。   “抱歉。”   听他道歉,刚才抱怨的人反倒都自动躲远了。   这下没人挡着谢佐了,他一下就看到了热闹的源头。   被人群围得严严实实的空地上,趴伏着一头伤痕累累的妖物。   妖物浑身赤&裸,身形高大,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枯草一样披在身后,头发里露出两只尖尖的角,身后甩着一条长满鳞片的尾巴。   他脖子上套着粗长的锁链,锁链另一头牵在一个尖嘴猴腮的道士手中。   还有个小道童正端着簸箕转着圈收钱。   有人喊道:“再教训一下这个妖怪,苟天师,让这东西知道咱们人的厉害!”   “没问题!”苟天师拉紧了手中的锁链,锁链在妖物脖子上收紧,勒得他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苟天师又打出一张符咒,符咒落到妖物头发上,立刻着起了火。   “哈哈哈!”   看着妖物抱着头狼狈地打滚,人群发出阵阵嘲笑。   小道童又捧着他的大簸箕去收钱,铜板如下雨般“哗哗”丢进去。   “哗—!”一声,凭空出现了一大股水兜头浇到了那妖物头上,浇灭了所有的火。 第四十四章   苟天师十分警惕,一看情况有异,立刻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就到这里吧,本天师还要赶着去除妖!”   围观人群不明所以,还以为那突然出现的水也是苟天师的法力,愈发啧啧称奇。   苟天师打开一个麻布口袋,呵斥着那头妖物钻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头身高超过两米的妖物就被完全吸进了狭小的袋子里,苟天师很轻松地将它扛到了肩头。   这种“法力”又引来一阵热闹的叫好声。   苟天师脚下生风,很快就穿过来往人群,去往城外僻静之处。   出了城门,一直跟随他的道童就化成了一张牛皮纸倒在了地上。   苟天师将牛皮纸捡起来塞进衣袖中,又怀疑地看看身后,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冷汗,背着口袋快步向着家里走去。   谢佐和霍曜显出身形,互看了一眼,默契地一起追了上去。   他们跟着苟天师进了半山腰一座陈旧的小道观。   这道观门上、墙上都贴着密密麻麻的黄符,上面的朱砂红到发黑,仿佛干涸了的血迹。   刚进去,谢佐就听到了一阵阵凄惨的大哭声,既像孩童又像幼兽,如潮水般直冲天灵盖。   谢佐身子晃了晃,被霍曜一把扶住了。   一股强烈的愤怒与痛楚涌上谢佐的心头,他推开霍曜:“我没事!”   谢佐咬破手指,抹过额心,再看周围,就看出了端倪。   那大片的符咒下面禁锢的是一只又一只幼年妖物的死魂!它们一次次想冲破符咒逃出去,却一次次被朱砂化成的锁链穿透身体拽回符咒内。   这些死魂没有一只是完整的,可见它们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妖物与凡人不同,死前是何种模样,死魂便是什么模样。   谢佐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死魂,小小的脑袋少了半边,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他大哭,他喉间发出一声怒吼,“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愤怒如一把火烧灼着谢佐的身体,从那头被人群取乐的妖物,到这些悲惨死去死后也不得解脱的小孩子,都在让他愤怒、痛苦……   为什么,他的同类会被轻贱残害至此!   成年妖物间相互残杀并不罕见,妖界一向崇尚强者为尊,可这种折辱和对幼童的虐杀是绝对不允许的!   霍曜拦住谢佐:“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他安抚地吻着谢佐的额头,将那里的血迹拭去,“我先帮你关闭共感,不然你会被这里的怨气扰乱心魂,事情解决后我来超度它们。”   那些哀嚎哭喊的幼妖死魂从谢佐眼前消失了,谢佐紧抱了下霍曜,哑声道:“好!”   道观暗室内,苟天师打开他的乾坤袋,将妖物倒出来。   妖物仰躺在地面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粗壮有力的四肢时不时痉挛一下。   苟天师拽紧锁链,踩到他胸口上,“我还不知道,你还能控水?”   妖物腥红的眼珠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落到虚空中的某处。   “说,是不是你捣得鬼?”苟天师大声喝问。   “是,我不想被烧死。”   苟天师这才放心,缓缓松了锁链。   妖物坐起身,“让我看看它。”   苟天师脸上露出得意又害怕的神情,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陶罐,打开盖子迅速往妖物眼下一晃,就收了起来。   妖物盯住他:“我没看清,再让我看一眼。”   “看什么看?”苟天师不耐烦道,“它与我性命相连,我活着它就没事,你还怕我食言不成?”   妖物的目光犹如剔骨刀,恨不得将眼前这贪得无厌的道士剜肉碎骨,再生嚼了他!   苟天师提过两桶水泼到妖物身上,拖起锁链将他拽到内室一张大床上,“你要是让我爽了,我就让你多看那小崽子一眼。”   他脱掉了衣服,露出排骨样瘦削的身体,贪婪地望着妖物壮硕的肌肉,“你这种肮脏下作的生物,竟然生得这么高大,老天不公啊!”   他爬到妖物身上,脸上露出痴迷的笑,“表现好点儿……”   “啊啊啊啊我要吐了,我要杀了他!”谢佐被恶心坏了,大吼着撕掉身上的隐身符,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直插向那苟天师的后心。   谁知那妖物却要护着苟天师,翻身将他护在身下。   谢佐出手极猛,想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霍曜隔开了他的剑,同时向苟天师打出一张电光闪闪的符咒。   符咒一挨住苟天师就化成了一条闪着雷电的荆棘条,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啊啊啊—!”苟天师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嘶吼。   那荆棘条全身生刺,他越挣扎就越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谢佐还不解恨,正要一剑结果了他,却被霍曜和妖物同时出声阻止。   “不可。”   “别伤他性命!”   谢佐气得眼睛发红,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妖物,“你怎么回事啊,他这么侮辱你你还要护着他,你是有毛病吗?”   妖物扑到苟天师身上,强行把他衣袖里的一只小陶罐抢了过来,小心翼翼打开,长出了一口气。   “那里面是什么?”谢佐好奇道,“难道是你的妖核?”   妖物摇头,声音嘶哑道:“是我儿子。他为了给自己续命抓走了我儿子,给他下了同生共死咒,他活着我儿子才能活。我很感谢你们出手相助,但我不能让你们杀了他。”   苟天师怨毒地看向谢佐和霍曜:“刚才就是你们在捣鬼吧!听到了没有,还不快放了我,多管闲事的狗……啊啊啊—!”   荆棘条猛然收紧,苟天师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声。   妖物担心地看向罐子里,谢佐好奇他这么大块头,儿子怎么这么小,便凑过去看。   巴掌大小的陶罐里缩着一只白金相间的毛团,它似乎很不舒服,时不时抽搐一下。   看到这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谢佐的心仿佛被捏了一小下,“它好可爱。”   妖物听他这么说,撩起额前板结油腻的长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眸,“谢谢你。”   谢佐这才发现这妖物生得十分英俊,也很年轻。   妖物看向苟天师,语气中都是隐忍:“这人常年在人妖两界的交界处行走,一直偷偷抓捕未成年的小妖贩卖给偷炼禁术的人类。我儿子也不幸被他抓走,等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谢佐皱眉:“这个同生共死咒没有解法吗?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烂道士,有这么厉害?”   妖物点点头,“他虐&杀了很多小妖物做咒引,不把它们全部超度,再以雷霆之力斩断咒丝,是无法化解的。”   妖物沉默了会儿,自嘲地笑笑:“能够超度死魂怨灵的多是高僧大德或者上神,有谁会为了一个劣等妖物耗费功德?是我无能,生了他却没有护好他。”   谢佐看向霍曜:“你,可以的吧?”   “嗯。”   妖物眼珠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苟天师却面如土色,“不不不,我是人,你们也是人,你们不能为了一个杂种害我唔唔唔!”   荆棘条缠住了他那张臭嘴,让他再也嚎不出来。   妖物匍匐跪倒在霍曜脚边,“只要您能救我儿子,我愿意将生命献给您!”   霍曜摇头:“不需要。”他吩咐谢佐,“你来为我护法。”   “好!”   霍曜带着谢佐来到地上,他观察了一下方位,在苟天师设置的邪恶阵法的阵眼中盘腿坐下。   霍曜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将血液抹过一叠黄纸,掌心起风,风就携卷着沾了他血液的黄纸覆盖到了苟天师的邪符上。   顿时,整个道观墙面上都“噼里啪啦”闪烁电光,霍曜低声念诵起了往生咒。   咒语从他口中吐出,化成有形的金色条带游向墙面,将被困在符咒里的小妖死魂温柔地包裹住。   条带犹如母亲的子宫,修复着死魂们残破的小身体。   死魂们齐齐涌向霍曜,谢佐以剑尖在他身边画了一个圈,将他守护在里面。   小死魂们倒没有攻击霍曜,反倒像是有些好奇,围过来看看恩人的模样。   谢佐见惯了霍曜杀戮、惩戒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有如此佛性的一面。   此刻的霍曜全身笼罩在灿烂的金色佛光中,表情充满了慈悲,长发无风自动,美得惊心动魄。   看到这样的霍曜,谢佐反倒有些害怕。他听老洛说过,众神修道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与天地合一,归入太虚境地,从此不用再入轮回,与天地同寿。霍曜曾无限接近于这个状态,他没有悲喜、没有欲望,只是机械执行天地的法旨。   霍曜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先看了眼谢佐。   接触到他的目光,谢佐又安心了,他的眼神里有对他的关爱与呵护。   霍曜对那群小死魂们道:“去吧。”   小死魂们围着他们跳了三圈,手拉着手冲上了天空,化成了细碎的光点。   正在这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直直劈开了整座道观。   “啊啊啊啊—!”苟天师惨叫声又起。   “叽—!”一声稚嫩的叫声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   那头妖物见咒语已被破除,也不再忍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扑向了苟天师。 第四十五章   妖物复了仇,掌心捧着小毛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来。   他在谢佐和霍曜面前单膝跪下,沉声道:“我叫鸩,是前任妖王十侍之一,多谢恩公搭救,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恩情。”   前妖王十侍!   谢佐睁大了眼睛,将鸩又仔细看了看,怪不得他明明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还是颇有气势,举止间也不似一般低等妖物那般粗野。   前任妖王谢枭坐下赫赫有名的十大妖侍,个个妖力高强,且都对她忠心耿耿,每人驻守妖界一方领地。   谢佐自出生起就被霍曜关起来了,此刻见到“老乡”,不由好奇妖界的近况,“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鸩深深看了他一眼,“先王殒命后,小妖王不知所踪,群妖无首,我们十妖侍也起了内讧。今日的妖界已是四分五裂,战火连绵。我遭人暗算被迫带着妻儿离开领地,四处流亡,这才……”   看着眼前这位落魄的同类,谢佐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返回妖界的信念。   谢佐问鸩:“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鸩低头亲了亲掌心的小毛团,将它往谢佐面前一送:“我要继续寻找我的妻子,随身带着它多有不便,为了报答您的恩情,我把它送给您。”   谢佐一脑门黑线:“你是要赖上我们吗?我可不给你看孩子。”   鸩一双幽蓝的眸子诚恳地望着谢佐:“它是我与雷泽兽生下的后代,在您身边能够为您抵御天劫雷刑,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雷刑……这家伙看出他们不是普通凡人了?   白金相间的小毛团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来自它父亲的蓝色眼眸,又大又圆,水水润润的。   它盯着谢佐,看谢佐似乎不打算要它,委屈地“叽”了一声,大眼睛被泪水撑得变形了。   谢佐的心再次被击中了,世间怎会有如此萌物!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小毛团鸡贼得狠,立刻跳到了他肩头。   “你可别赖上我,”谢佐一边用手指蹭它软乎乎的小身子,一边警告它,“快下去。”   “叽!”小毛团又叫了声,“啪嗒”一下跳到了霍曜肩头。   “噗—”一声,伴随着一道闪光,小毛团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下涨成了两个大。   小毛团一脸懵,仰脸看向霍曜。   霍曜低头,严肃地和它对视。   “哈哈哈哈哈,炸毛了,哈哈哈笑死我了!”谢佐捧腹大笑,“这怎么回事啊?”   “它有雷泽兽的血脉,碰到我就有反应。”   小毛团鼓起肚子,发出了“隆隆”的打雷声,这是生气了。   鸩最后看了眼儿子,“它叫雷芽,从母姓,就拜托给恩公了。”   鸩的身影消失了,谢佐懊恼道:“这奸诈的家伙!”   霍曜道:“无妨,你喜欢就养着吧。”   谢佐抱起双臂,“我才不喜欢它,要养你养!”   “我们一起养。”   “切!”   霍曜指尖凝聚出一小团光晕,招呼雷芽:“来吃。”   雷芽好奇地看看,扑过去一口将光团吞下,“叽—!”   谢佐看它掉落在地上抽搐,急道:“你给它乱吃什么呢?它还这么小!”   霍曜眸中带着笑意:“它这样没法见人,得变个形态。”   雷芽身上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光芒散去后,它变成了一只圆头圆脑的肥猫,身上有着白金相错的条纹。   “喵~”雷芽颤颤巍巍地支起四条新生的腿,往谢佐脚边蹭了蹭。   又软又胖,浑身都是毛!谢佐还是没忍住,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来回抚摸它的大脑袋,“你给我老实点儿,不然我就吃了你。”   这时,一只纸折成的小信鸽飞到了谢佐面前,发出木榕的声音:“阿哥你们去哪里了?你们一定得回来啊,不然怎么跟太傅解释!”   这是木榕专门用来传信的纸替身。   谢佐对着小信鸽吹了口气,“知道了,这就回去。”   原本有点耷拉头的小信鸽又活了过来,拍拍翅膀欢快地飞走传信去了。   霍曜再次用了缩地成寸的术法,将他和谢佐送回了驿站中。   谢佐将已经睡熟了的雷芽放到外间的木塌上,拉住要走的霍曜,低声道:“别走了。”   屋里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霍曜能清楚地看到谢佐脸上的红晕,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你确定?”   谢佐踮起脚亲了他一口,“抱我。”   霍曜一下就将他横抱在怀中,“这可是你说的!”   谢佐挣扎了一下,“先去洗澡……”   ……   翌日,霍大将军的亲卫向文太傅传信,太子身体不适,休整两日再出发。   文太傅收到消息,捋捋胡子没说什么,等亲卫退下,立刻把木榕叫来了,“殿下不适,为何是霍将军先知?”   木榕苦着脸:“这一路走来,都是霍将军亲自随侍,他先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文太傅思虑半晌,“待老夫亲去看看。”   木榕不敢阻拦,又怕闹出事来,只好跟上去,边走边脑补各种可怕的场面。   谢佐发烧了,额头滚烫,身体已经散了架,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额头顶着冰毛巾,控诉地瞪着霍曜,哑声道:“你……不是人!”   霍曜心中歉疚,握紧了他的手,“你好好休息。”   谢佐没好气道:“不然呢?我死了!”   “别胡说。”霍曜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喵~?”雷芽跳到了床上,歪着头看谢佐,好像在研究他为何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蠢猫。”谢佐哼了声。   雷芽蹭蹭他,挨着他的脑袋在枕头上盘下了。   这时,木榕的小信鸽又飞过来了,“太傅马上就到,你们……快收拾收拾!”   文太傅一进院门,就看到谢佐姿势别扭地走出来,霍曜在他身后半步,一副想扶不敢扶的样子。   “太傅。”谢佐要行礼,被文太傅慌忙搀扶住了。   文太傅虽然严厉,却是真心疼爱谢佐,“殿下,怎么回事?”同时仔细观察谢佐的鼻口处,看有无中毒的迹象。   这么一观察,就看出了不对。中毒倒不像,反倒是像……荒淫无度,透支了身体。   谢佐本就生得俊逸风流,此刻眼角眉梢都是春情,白皙的脖颈上还有一层未褪尽的薄红。   老头子毕竟是过来人,心中埋怨谢佐不知节制,将他扶进内室,含蓄委婉地批评了他一番,告诫他不可过于沉溺于女色,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文太傅一走,谢佐就松了劲,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霍曜送完文太傅回来,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着实懊恼:昨晚不该如此放纵,还是伤到了他。 第四十六章   谢佐毕竟已经淬炼成了半仙体,年纪又小,正是身强体健、生龙活虎的时候,休养了两天就恢复了。好了后,他反倒有些食髓知味,想要再体验一番霍曜的威猛。   想他当初在深渊,这样勾引那样引诱,霍曜就是不为所动,还以为他真的天性冷淡,谁知道……唉,男人果然都一样!   可惜现在的他们都是凡人身躯,不然他还能偷揩到不少霍曜的神力,有助于他妖力增长。   可惜,霍曜怕再伤到他,硬是拒绝了他的各种撩拨。   文太傅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时不时就要过来查岗,谢佐有一百个贼心却苦于没有机会,索性吩咐下去,车队加快速度,尽快回城。   等到了家,老头子不能随便在皇宫里晃悠,谢佐的寝殿里也都是自己人,他要把霍曜留下来为所欲为。   路上,文太傅常伴谢佐左右,时时耳提面命,要他注意这注意那。谢佐留一只耳朵听着,其余精力不是用在欣赏霍曜骑马的矫健英姿,就是摆弄小妖物雷芽。   雷芽实在是很可爱,胖嘟嘟的,很会撒娇卖萌,深得谢佐欢心。这小东西很会看人下菜碟,对着谢佐就可劲儿地打滚耍赖,一旦霍曜叫它过去吃饭,它就会立刻端庄稳重起来。   雷芽很敬畏自己的饭碗,它现在还不能吃人界的东西,只需霍曜隔几日喂他一小口雷团,就够它顶上好一阵了。每次它一挨到霍曜,全身软毛都会带电,“噗”一下膨胀成两倍大,轻盈地似乎马上就能飘起来。   这些天来谢佐将它全身摸了一遍,发现它厚厚的头毛里生着两只刚冒尖的小角角,嘴巴里有两颗特别突出的小獠牙,尾巴尖上也生着金色鳞片。嚯,这小东西长成个了肯定也是个凶猛的大块头,是他喜欢的宠物类型!   而在文太傅眼中,太子殿下整日摆弄的这只野猫长相怪异,胖得都走形了,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来回蹭着殿下撒娇,此等奴颜婢骨、丧人心智之物,该早早扔出去。   车马疾行,很快就到了皇城外。按照规矩,入城前所有人都要验明正身,接受盘查,不折腾个两三天不算完。因此,所有人都在城外驿馆中休息。   已经行到此处,文太傅的心情也轻松许多,眼见外头月色正好,便背着手出门散步。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愈发舒爽,文太傅漫步到湖中心的凉亭中,沿湖站定,迎风而立,舒服地半眯着眼睛,畅想着云诏国美好的未来。   一路行来,霍耀这小子对殿下倒无半点逾矩,反倒处处以殿下为先,殿下也并未猜忌于他,看来,自己之前是多虑了。原本还担心,自己唯一的孙女嫁入霍家,若日后霍家遭到清算,亦或是霍家要行谋逆之事,他难免要大义灭亲。既然能够两全,他也是高兴的。   只是殿下年岁渐长,性情还是有些乖张任性,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   文太傅正在忧国忧民,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喵”声,听起来似乎是殿下养的那只肥猫。   文太傅只觉大煞风景,他正情感涌动,欲临湖做赋,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绪,颇为恼火,“一国太子,整日养些不着调的东西!”   “喵,喵喵—!”声音愈发响亮了。   文太傅想拂袖而去,走了两步,重重叹气,仔细寻找起那只猫来。   “喵~”   文太傅循着叫声,来到了湖边的一处假山景观处,在一个洞窟里找到了被卡在里面的雷芽。   “喵!”看到文太傅,雷芽发出惊喜的叫声。   “唉,蠢笨如猪!”文太傅累得气喘吁吁,边数落雷芽边擦汗。   雷芽扑腾着两条后腿,叫声愈发急促。   “来了。”文太傅捉住雷芽的胖屁股,小心地将它一点一点从洞窟里拽了出来。   “喵~”雷芽感激地望着文太傅,趴到他胸前舔舔他的胡须。   “放肆!”文太傅斥道,将雷芽举得有一臂之远,“你这畜生好没教养。”   “喵?”雷芽歪头看着文太傅,水汪汪的蓝眼珠里都是疑问。   被这样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盯着,饶是文太傅,一颗坚硬的老心脏也忍不住颤了颤。   “哼,”文太傅将雷芽夹在腋下,步履蹒跚地走下假山,“老夫如今年纪大了,心也慈爱许多,放在以前,定要将你……沉入湖里。”   雷芽挤出一个脑袋来,“喵喵”叫了两声。   “你也不用讨好老夫,”文太傅歇了会儿,看看月亮,“这个时辰殿下肯定还没睡,怎么舍得放你出来了?”   雷芽不吭声。   文太傅带着它慢腾腾向着谢佐寝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地方,文太傅发现院里竟然已经熄灯了,周围也无人值守,“肯定是又偷跑出去玩了,这小子!”   文太傅弯腰放下雷芽,板着脸推开了院门,他就在这里等着,看这小子什么时候知道回来!   文太傅的屁股还没在石凳上落下,突然听到房内传来一声痛呼声,他一下就愣住了,这……   文太傅原地僵愣了片刻,缓缓走近几步,里头的动静便听得愈发清楚。   “霍曜,你这个……”   谢佐未出口的叫骂声被堵住了。   ……   文太傅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夜无眠。   翌日,谢佐接到了入城的旨意,同时也接到了文太傅告病要回家的请示。   谢佐很是头疼,他内心很敬重文太傅,可老头顽固守旧,昨晚上乍然知道真相,必定得跟他闹一场。   “唉,吩咐下去,孤先去看望太傅,不着急进城。”   霍曜道:“我陪你。”   谢佐挥挥手,“你还是别去了,老头子看到你怕是立刻就要气过去了,我先去哄哄他。”   “我在外头等你。”霍曜坚持。   “好吧。”   到了文太傅院里,霍曜果然停在了门外,“去吧。”   谢佐正要进门,却又被霍曜拉住,硬是被吮吻的双唇发红才得以走脱。   谢佐进门后,摸了摸酥麻的嘴唇,无奈地摇头。他发现了,霍曜这人表面上公正不阿,宽宏大度,其实非常小心眼,谁得罪他了或者惹他不高兴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定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昨晚上也是,他明知道文太傅进来了,也知道老头肯定受不了,非逼得谢佐发出声音,这不,把老头给刺激病了!   这是报复文太傅平日里忌惮他,以及总是念叨谢佐要广纳妃嫔多生孩子的仇呢。   “顶天立地的大雷神,心眼比针还小。”谢佐抱怨着,绕过屏风,小心翼翼来到文太傅床前,“太傅?”   文太傅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老师,您睁开眼看看我吧。”谢佐在床前跪了下来。   文太傅背过身去,“老夫当不起太子殿下的大礼,殿下请回吧。”   “老师。”谢佐伸手轻轻晃了晃文太傅的肩膀,“你看看我呀!”   文太傅长叹一声,缓缓坐了起来,老泪纵横,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谢佐,“孩子,你说,是不是那个混账胁迫你的?”   “没……”   文太傅拦住他,“我早就知道他不正常,年纪那么大了也不议亲,身边也没服侍的女子,他竟然……竟将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我一定要上报大王除掉他!”   “太……”   “你不用宽我的心!孩子,苦了你了,他霍家权势滔天,你也是逼不得已,我都知道……”   “太傅!”谢佐猛地提高声音,“我是自愿的,我爱他,不能没有他!”   文太傅呆若木鸡,而后猛地倒回床上,指着他的手指直哆嗦,“你,你这个……”   “太傅,我又不像祖皇帝那般无耻,强迫别人跟我好,我们是两情相悦。要不是为了霍曜,我才不会到这凡间来。您平静平静!”   文太傅心中一惊,他原本还抱着点幻想,殿下年纪小,一时走上歧路也是有的,待到和霖公主大婚后,知道了正常婚姻生活的美妙,就能慢慢和霍耀断了。可听殿下刚才的话,竟是用情如此之深,将生命的意义都附加到了霍耀那厮身上,这……   文太傅痛哭流涕:“大王,我对不起您啊!天妒云昭啊,为什么……”   谢佐又将文太傅好一阵安抚,老头哭得实在太可怜了。唉,这些凡人真是太固执了,思想实在是不开化,断袖怎么了?若是让他知道谢枭作为一个女子的战绩,只怕老头要当场裂开了。   谢佐说得口干舌燥,总算让文太傅同意随侍进宫了。他一看老头意念转变,忙把他最爱的学生木榕叫来,让木榕好好宽慰他。   木榕臊眉搭眼地送谢佐和霍曜出门,“阿哥你惹出来的烂摊子,总让我给你收拾,你怎么谢我?”   谢佐回身,双手捧住木榕的脸,凑他越来越近。   “阿哥!”木榕胡乱挥舞双手,脸涨得通红,“放手……”霍大将军还在旁边,他可还没活够呢。   谢佐歪着头,“木榕,你能不能笑一笑?你最近老苦着脸,眉头都拧成疙瘩了,我看到你就跟吃了口中药一样苦。”   木榕真是要被他气死,“我还不是为了你!”   谢佐又扯扯他的脸,“我好得很,放宽心,陪太傅玩去吧。”   木榕敢怒不敢言,挣脱了谢佐的魔爪,揉着脸去照顾文太傅了。   文太傅萎靡了两日,木榕给他喂药时不经意说起,谢佐为了等他迟迟不进城,宫里已经急了,催了好几遍了,一下就坐起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快去禀告殿下,老夫已经好了,即刻就能进城!”   搞定文太傅,谢佐抱着雷芽,上了专门来接他的车驾,向家里驶去。   霍曜照例骑马陪在车驾旁边,谢佐打开窗户,低声唤他:“靠过来点儿。”   霍曜紧了紧缰绳,靠到车窗边。   谢佐笑得像只狐狸:“晚上别走了。”   霍曜答得正经:“是。”   装吧,人前越正经,人后越粗鲁,哼!   谢佐冲他吐吐舌头,坐正身子后又开始揉搓、摆弄雷芽。   霍曜看他这么喜欢雷芽,不由又想起了北原那株老山参的诅咒。谢佐他,真的能生么,如果他愿意为他生个孩子…… 第四十七章   谢佐每次回家,最期待的就是去见他人界的母后白花凉。白花凉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也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谢佐对女人最初的印象仅来自于历代妖王的传承,他的生母谢枭是妖界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性妖王,或者说是唯一一位以女性形象示人的妖王。   传承中,谢枭的人身高逾两米,有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和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身材凹凸有致,闲暇时常只随便裹一件外袍,内里中空,光着脚露着大腿在外溜溜哒哒地猎艳。   谢枭强得恨不得日天日地,一辈子开疆拓土,肆意妄为,死得也是轰轰烈烈,是一位彪炳妖界史册的女大王。   谢枭虽然生了谢佐,与他却只有生缘没有养恩。可怜谢佐一出生就被霍曜盯住了,完全没来得及将她的功绩发扬光大,就被巨大可怖的雷电捅了个对穿,直堕深渊。   其实,认真算起来,霍曜才是那个把谢佐养大的人。但是,霍曜对他实在是简单粗暴的放养,整个过程中满是谢佐的血与泪。   被霍曜镇压在深渊里后,谢佐见到的第二个女人就是那只要主动献身霍曜的灵兔小仙女,白白的、柔柔弱弱的,动不动就流眼泪,是典型的神界女人。   后来,谢佐跟着霍曜去北原,见到了人类中各式各样的女人,有像胖婶那样,又粗糙又热情的,也有活得规规矩矩很无趣的女子,还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女人。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对那些幼童有着无限耐心和爱意。   谢佐在深渊里时,没少听老洛讲忠孝节义的故事,这个大舌头尤其喜欢讲孝道,他总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耐烦时就直接把它的大舌头卷起来塞回嘴里,让它短时间内不能再说话。   可是,他这次投胎到人界,从一个襁褓中的柔弱婴儿长成翩翩少年,亲身经历了作为母亲的白花凉是如何毫无保留地爱他的,再想起老洛的“孝经”,就有了不同的理解。   如果可以,谢佐真希望能永远和白花凉、云麟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可是,和妖族相比,人类成长得太慢,又衰老得太快,白花凉从乌发秀丽到生出华发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几年白花凉的身体不太好,谢佐没少给她用仙草滋补身体,可效果并不大。他最近一次回来还是半年前,眼看她已显露出短寿的模样,心中愈发忧虑。   进了宫,看到大殿里高坐着的只有云麟一人,旁边的后位是空着的,谢佐雀跃了一路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想到了近在眼前的婚期,着急忙慌教导他礼仪的文太傅,难道是……   云麟见到唯一的儿子学成归来,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眉眼间难掩痛楚与疲惫之色。不过半年没见,他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大半了,眉心间的川字纹深如沟壑。   谢佐耐着性子听从礼仪官员的指导,完成一堆繁文缛节,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谁知云麟又下了让他监国的旨意。   太子监国,一般是大王不在都城或者病重时,云麟虽然看着老了许多,可身体并无大碍,那就只能是……   谢佐接受了监国的重任,心已经沉到了谷底,白花凉只怕是要不好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散了朝,谢佐就被云麟叫过去,“跟我去看看你母后,她想你想得紧。”   “母后她怎么样了?”   云麟深深叹息,“太医说,就这两个月的光景了。她一直盼着能见你大婚,所以才把你的婚期提前定下了。既然回来了,就万事都顺着她,别惹她不高兴。”   谢佐见到缠绵病榻的白花凉,眼睛立刻就红了,他跪倒在床前,脸贴上她枯瘦的手背,“母后……”   白花凉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好孩子,终于回来了,娘亲想你……让娘亲好好看看。”   谢佐抬起头来,用力忍住泪水,强颜笑道:“看看你儿子,是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白花凉贪恋地看着他:“是,我儿神姿高彻,姿容散朗,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也会是我云诏最伟大的君王。”   云麟在床边坐下,牵起她一只手,佯装不满:“胡说,最伟大的君王分明是你夫君我。”   白花凉笑出了眼泪:“你多大了,还跟儿子吃醋?”   “那也不行,”云麟道,“你心目中最好的男人只能是我,云诏这小子一边儿去。”   白花凉脸上都是幸福,她看着围绕着他的夫君、儿子,只觉人生圆满。   云麟知道她的心事,“大婚的事情都筹备妥当了,只等诏儿把雨诏国公主接来,即刻就给他们完婚。”   “嗯。”白花凉点点头。   云麟一脸欣慰,“云诏大了,愈发成熟稳重了,和霍耀相处得也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他从小就很喜欢霍家小子,我记得他周岁的时候还把肚兜送给人家哈哈哈!”   白花凉脸色微变,仔细看谢佐。   谢佐佯装不知,自然地岔开话题,“小时候的事情谁记得,他现在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我自然要优待他。母后,下月初我就动身去把小霖接来,她很活泼可爱,你见到一定喜欢她。”   白花凉见他提起霖公主满是期待与欣喜,悄悄放下心来,看来他是真的忘了以前的事情,当初把他和霍耀分开是对的。   白花凉身体实在是不行了,强撑着和谢佐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   云麟偏过头去,擦擦眼角的泪水,吩咐谢佐:“多日奔波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每日早晚记得来给你母后请安,前朝的事都交给你了,我要多陪陪她。”   “是。”   谢佐出了帝后的寝宫,脸上强装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太脆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又太深沉、太刻骨,深刻的羁绊甚至连死亡都斩不断。怪不得即便轮回转世,即使是完全忘记了前尘往事,有缘之人仍然会重聚。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寝宫门口。   谢佐一拍脑袋,他完全把霍曜忘了,明明还邀请他晚上来过夜来着。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霍曜从里面走了出来,“回来了。”   谢佐左右看看。   “别看了,无关的人都被我清走了。”   谢佐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我心里好难受!”   这真是太奇怪了,当年在深渊里,每日被雷打火烧,他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到了这人界,成了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不必再日日受刑,心理上的拉扯却更难以忍受。   都说六界之中,人界最苦,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第四十八章   夜里,谢佐翻箱倒柜地找他收藏的医书,绞尽脑汁想为白花凉续命。   可是,医书上的那些奇方要么治标不治本,要么甚至能害死人,根本毫无用处。   “没用,都是没用的东西!”谢佐把最后一本医书也摔在地上,气恼地瘫坐在椅子上。   仙法不行,人术也不行,就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白花凉去死吗!   谢佐看向一直在旁边静默打坐的霍曜,捡起一本书砸向他,“你为什么不帮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霍曜抬手抓住了那本书,又起身将被谢佐扔得乱七八糟的医书都捡起来,整齐地摆在书桌上,“去洗漱休息吧。”   谢佐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眼框都红了,“我不要休息,我要她好起来!”   “王后寿数将近,已是无力回天,你能做的就是多陪她几日。”   谢佐捂住耳朵,“别跟我说这种废话!你真没什么办法吗?你不是大雷神吗,不是自诩六界最强?延长区区一个凡人的寿命也做不到?”   霍曜虽然喜欢他,却从来不会任由他无理取闹,严肃道:“生死之事连天地都无法干预,强行延寿会带来无法估量的恶果,你不要乱来。”   谢佐提高了声音,“我乱来?我能怎么乱来!我现在就是个没用的凡人,什么都做不了。”   他现在真是烦透了,也不想听霍曜对他说教,起身出了书房,丢下一句:“你滚吧。”   谢佐洗完澡,心里的火气去了一大半,开始有些后悔刚才太冲动。霍曜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他干嘛要冲他撒气呢……   他潦草地擦了擦头发,翻身上了床。   谢佐摊开手脚躺着,睁着眼睛盯着床顶,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霍曜每天晚上都会抱他,突然就剩他自己了,这床怎么这么空荡荡的。   他正翻来覆去,突然看到屏风后霍曜高大的身影,立刻背对着他躺好,装作熟睡的样子。   霍曜脱了鞋,上床后就拥住了他。   谢佐一动不动。   霍曜就开始亲他,谢佐装不下去了,回身推他:“滚!”   霍曜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指,“坐起来,我帮你擦干头发再睡,不然会头疼。”   “疼死了正好,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霍曜强行把他拽起来,用一块宽大的细白棉巾给他细细擦拭头发。   “按照白花凉原本的命格,她在太子八岁那年就该因病去世了。幼年丧母,是云诏太子经受的第一难。”霍曜道,“因为你顶替了木榕的太子命格,她的命格已经因你发生了变化,她已经多活了十年了。”   谢佐沉默地听着,他只要一想到再过不久他就再也见不到白花凉,他的心就会痛苦地缩成一团。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霍曜的手顿了下,移开布巾,在谢佐微湿的头发上轻吻了下,“顺其自然吧。”   两滴泪水落到了霍曜手背上。   霍曜看着偏头偷偷擦泪的谢佐,心中涌起强烈的爱惜与感动。他虽然生为妖王,却有七情六欲,有会爱人的心,真是个……好孩子。   霍曜揽着谢佐躺下来,“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谢佐品着霍曜刚才的话,“我母后因为我寿命延长了?为什么呢?”   “这也是我的猜测,”霍曜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你已经与生融为一体,生之神木本就有滋养万物的功效,在你身边的人可能或多或少都会受影响。比如木榕,你们整日混在一起,他就从没生过病。”   谢佐还没听出霍曜话里的醋意,“那我以后就每天睡在母后宫里,她岂不是就能活到老了?”   霍曜不忍心打击他,就没吭声。   谢佐也明白过来,也沉默了,过了会儿,他酸溜溜道:“你的天父对你可真好啊。”   “嗯。”霍曜亲昵地揉着他的头发,“你对我也很好。”   谢佐心里舒服不少,又给霍曜抛出一个送命题,“我就奇了怪了,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在深渊里的时候要拒绝我?”   霍曜呼吸一滞,他太了解谢佐了,如果让谢佐知道他当时分辨不清心中之人是哪一个,他肯定会闹起来。   霍曜不吭声,谢佐却会自己脑补,他冷笑道:“我堂堂妖王哪里配不上你了,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得,霍曜算是明白了,谢佐今晚上心里不爽,不找事就过不去了。   “你不困是吧?过来!”   ……   翌日,谢佐果然忘记了未竟的话题,只揉着腰喊累了。   接下来的几日,谢佐忙着为白花凉侍奉汤药,还要熟悉云诏国各项大事,而霍曜也要回军中整顿军务,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没时间吵架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天,因为考虑到太子殿下马上要动身去迎亲,文太傅终于坐不住了,他要去宫里看看。   近期太子监国,一切倒都有条不紊,文太傅看在眼里,十分欣慰,同时也暗暗心疼,殿下小小年纪背负着国之重担,真是十分不容易,肯定会憔悴很多。   快到宫门口时,文太傅又想起谢佐和霍曜那档子事,更是如鲠在喉:如今只能祈祷老天开眼,哪日殿下醒悟过来,杀了姓霍的那狐媚的!   谢佐监国后,处理事务的地点就由东宫改到了勤政殿的东配殿。他虽然对政事兴趣不大,倒也坐得住。   快到东配殿门口时,文太傅的“夫子病”又犯了,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前,看看谢佐在干什么。   谢佐跪坐在正中的书桌前,正聚精会神看一本奏折,只见他略一沉吟,便执起朱笔批示起来,很快又拿起下一本奏折。   文太傅满意地捋捋胡子,不错,殿下很是勤勉。   “嗯咳!”文太傅清清嗓子,在门外跪倒:“老臣请殿下安!”   谢佐一看是他,大惊失色,慌得一下站起来,又忙垂头坐下,“太傅快请起!”   嗯……?   文太傅狐疑地看看谢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将他拽了起来,“木榕!你们又在搞什么!”   文太傅要被气死了,十多年过去了,这两个小子还在玩互换的把戏,太子又偷跑出去了!   “嘶嘶嘶~”在屋角盘着的大白蛇游过来,缠住了它最喜欢的文太傅的脚踝。   文太傅站立不稳,蹲坐在了大白蛇身上,摸到一手的蛇鳞,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气急败坏吼道:“殿下呢?!”   木榕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小声道:“昨晚上,霍大将军留宿了,殿下让我顶一会儿……”   文太傅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白蛇见状,立刻将他整个都缠绕住,蛇信子亲昵地舔舔他。   木榕忙道:“放开老师,老师要被你缠死了!”   勤政殿这边鸡飞狗跳,谢佐这边刚刚云消雨散。   他懒懒地趴在霍曜身上,眼角眉梢都带着浓浓的春情,“大雷神……”   “嗯?”霍曜修长的手指缠着他的头发,放开,再缠起来。   “凭你这勇猛程度,我要是女子,孩子都怀好几个了吧?”   霍曜心里正想着这事,“你如果愿意的话……”   “哈哈哈,”谢佐快笑抽了,抬手去扯霍曜的脸,“你酒还没醒吗?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等等,难道你可以?”   谢佐仿佛重新认识了霍曜,他兴奋地舔舔唇,“你要真能生,就让我一次!”   霍曜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胡说八道。”   谢佐不服气,“你等着,等我恢复了原身,我一定要讨回来!”   霍曜在这方面从不肯让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试试?”   谢佐想到自己马上要去迎娶霖公主了,不管怎么说,霍曜都要为这个事受委屈,他难得服了次软,没再争口舌之快。   谢佐又休息了会儿,小声道:“我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嗯。”   “我保证,大婚后就告诉你一切。”   “好。”   “你生气了?”   “……”   谢佐亲亲他的下巴,“这两天我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霍曜抱紧了他,“你永远都是我的!” 第四十九章   雨诏国内,一片张灯结彩。   霖公主正在她的寝宫内欢天喜地地试戴各种首饰,又将一匹匹鲜艳的丝绸裹在身上,挨个询问她两个贴身侍从的意见,“小钺,这个怎么样?”   体态圆润的小钺欢喜拍手:“好看,这个最能提亮肤色!”   “我也觉得,如果有剩料,给你也用这个做一套新衣服!”   “谢谢公主!”小钺开心地和霖公主一起披上丝绸,转起了圈圈,仿佛一只花蝴蝶。   “这个呢?小槊,别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吭一声呀?”   身量高挑的小槊皱眉,“好看。”   霖公主学他的样子一皱眉,沉声道:“好看。”继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就不能开心一点吗?过不了几天本公主可就要见我的云诏哥哥了,这可是大喜事呀!”   小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公主开心就好。”   霖公主挥手,“就你最没意思,过来小钺,试戴一下这支大红宝石簪子,我云诏哥哥真有钱,真舍得对我花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哼,这等俗物也好意思拿来做聘礼!”太子雨诏刚下了朝就直奔他双生妹妹的寝殿,到了门口,看到霖公主那么开心,便忍着没有打扰,这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   “太子哥哥!”霖公主看到雨诏,一个乳燕投林扑进他怀里,“哥,你今天穿得真闪亮,天上的太阳都不如你耀眼。”   小钺和小槊对视一眼,自觉退下了。   雨诏对霖公主一向溺爱有加,任她挂在他身上,走到那一箱箱金银珠宝面前,看一眼冷笑一声,“云诏国力不过如此。”   霖公主翘起嘴来,“哥,云诏哥哥对我很用心的,他知道我喜欢这些。”   雨诏重重喷出一口气,怜惜地捧住她的脸,“我听说,昨夜里父王召见你了,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嘱咐我嫁过去要听话,别给咱家丢人。”霖公主放开了雨诏,规矩地站好了。   雨诏脸色阴郁:“阿霖,用不了太久的,你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哎呀我说了多少回了哥,我不觉得委屈,我喜欢这些首饰和衣服,我也喜欢云诏哥哥,我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你不要老是想这些事。”霖公主甩着自己的小辫,“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雨诏看着一脸天真的霖公主,心中的不舍、怜惜、歉疚不停翻涌滚动,他张开双臂,将他唯一的妹妹紧紧抱在了怀里,“阿霖,对不起,哥对不起你!”   霖公主难得安静下来,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勒得我好疼呀。”   雨诏忙松开了她,为掩饰尴尬,在云诏送来的一箱衣饰中随意翻看了几样,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又翻找了其他几箱。   “哥你找什么呢?”霖公主好奇道。   雨诏脸色铁青:“礼单拿来我看看。”   “哦,给。”霖公主从自己的荷包里抽出了礼单。   雨诏看完礼单,脸上更是阴云密布,“聘礼中没有白孔雀腰带,这小子对你不是真心的!”   霖公主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就这呀?这有什么,我不缺腰带。”   “你懂什么?”雨诏呵斥道,“白孔雀是南国大地上的圣鸟,一生只有一位伴侣,是忠贞的象征。云诏国的男子如果送给未婚妻白孔雀翎羽织就的腰带,就表示他不会另娶。云诏现任大王当年下聘时,就赠给了王后一条白孔雀腰带。云诏这个混球!”   霖公主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爱娶几个娶几个,总得有女人给他生孩子呀,不送就对了。”   “你……唉!”雨诏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懂不懂情爱之事?你若真心喜欢他,怎么能容忍他碰别的人?”   霖公主垂眸:“哥,我是一个女人,你忘了吗?在我们这里,也没有女人能够阻止夫君纳妾的,更何况云诏哥哥是太子,以后还要做大王。”   雨诏握紧了拳头,如一头困兽一般粗重地喘息着,过了许久,他重重跺着脚出去了。   他离开后,小钺和小槊都担忧地围过来。   小钺害怕道:“太子殿下的脸色好可怕,公主,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霖公主叹气,“你还不知道他那个暴脾气,一天不炸几次就过不去。对了小槊,你今年满十六了吧?”   “是。”   霖公主露出怀念的表情:“你已经十六了啊,距离我第一次见你,已经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小槊沉默着。   “司徒槊。”霖公主笑道,“你的姓氏真好听。”   小槊猛地抬头,“公主……”   “昨夜父王召见我,我已经求了他的恩典放你回家,你和小钺不一样,你是世家子弟,这些年来跟在我身边,你也是日夜苦读,没有荒废文章学问。回去后你想参加科考,还是拿着我的举荐信直接做官,都可以。”   霖公主揉揉小钺圆胖的脸,“你跟我陪嫁过去,可有意见?”   小钺难得严肃:“公主去哪里,小钺就跟去哪里,小钺永远不跟公主分开。”   小槊看看他们,没再多言,重重给霖公主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等小槊走得没了影,小钺才哭起来,“这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呜呜呜……”   霖公主望着灯火通明的庭院,喃喃道:“走吧,走了好,我也终于能离开了。”   云诏国内。   迎亲前一夜,谢佐将霍曜留在房中,神神秘秘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锦袋交给他,“打开看看。”   霍曜见他耳朵红得发亮,也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让他这么害羞。   “快打开。”谢佐催促道。   霍曜打开锦袋,拿出里面卷成一盘的东西,“这是……白孔雀腰带……”   “嗯嗯嗯!”谢佐连连点头,“我自己织的,送给你。你总能明白了吧?”   这白孔雀腰带上用的是白孔雀翎羽中最中间最大最美的那一根,是谢佐遇到的一头白孔雀王送他的,十分华丽。他又请宫里最好的绣娘将每根羽毛都劈成比真丝还要细十倍的毛丝,将它们和丝线混合织就而成。上手柔滑细腻,低调又奢华,在暗处也能闪烁着银白色光辉,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更重要的是它的寓意,代表了谢佐此生只要他一个爱人。   霍曜将腰带贴放在心口:“谢谢,我很喜欢。”   “你可别丢了,每天都要系。”   霍曜立刻解开外袍,将腰带系在了里面。   谢佐的心如一只小鸟到处扑腾,又有点不好意思,这好像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送霍曜礼物。   是夜,霍曜无师自通,开发出了腰带新的用法,挨了谢佐不少骂,背上也被抓了很多道血痕。 第五十章   云诏、雨诏两国的边境线上,两方的将士们虎视眈眈,各个蓄势待发,被将士们团团围住的是两国的结亲队伍。   知道的是两国联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宣战。   谢佐这边为示对女方的尊重,已提前在此等候了一天。   谢佐一身大红锦袍骑坐在骏马上,胸前系着繁琐的红色缎带,愈发衬得他玉树临风、俊逸潇洒。就算是对云诏国恨之入骨的雨诏将士们,见到他的真容,也不得不承认,云诏太子生得也实在是太好看了。   至于那位一身黑甲护卫在他身侧的云诏战神—霍耀大将军,更是端凝威武,身姿如崖上柏,眸光若岩下电,等闲人等不敢与其对视。   等到日上三竿,雨诏那边送亲的队伍终于敲锣打鼓地出现了,十里红妆蜿蜒不绝,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尽头。   雨诏国唯一的嫡公主出嫁,云诏国给足了聘礼,雨诏在此基础上双倍添了陪嫁,排场十足。一场政治联姻,也成了两国实力较量的舞台。   只是苦了霖公主,子时就被叫了起来,又是梳洗打扮,又是告祭祖宗,拜别父母兄长们,饿了不准吃喝,也不准她出恭,头顶着数十斤重的金玉宝石头冠,一路车马劳顿,整个人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好不容易等马车停稳了,霖公主舒了口气,小声问道:“到了?”   随驾的老嬷嬷脸拉得老长,“新嫁娘不得出声。”   霖公主真想把头冠扯下来砸这虎姑婆的脸上,真要折腾死她了!   忍忍!霖公主深呼吸,云诏哥哥马上就要来接她了,这老婆子也不跟着去,她马上就要自由了。   与霖公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雨诏,他看到身着喜服的谢佐,脸难看得仿佛是来送葬的,“云诏,今天我就把我妹妹交给你了,你若敢薄待她,我雨诏百万大军定踏破你的东宫!”   谢佐敷衍地冲他一拱手,“你多虑了,大舅哥。”   雨诏被他这一声刺激得不轻,他驾马上前,伸手要去拽谢佐,斜刺里突然出来一杆长枪,雨诏狼狈后退,胯の下马儿被缰绳勒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霍曜轻松将雨诏挑开,收回长枪,沉声道:“还请殿下自重。”   雨诏忌惮地看了眼霍曜,终究不敢再挑衅,翻身下马,与谢佐规矩地见过礼后,眼睁睁看着谢佐走到霖公主所在的车驾旁,将霖公主背到了他们云诏的马车内。   雨诏作为一国太子,不能擅自越过两国边境,他只能直挺挺站着,目送云诏国迎亲的队伍远去。   他和阿霖,连一句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一片阴云飘过来,笼罩住了雨诏,大雨倾盆而下。而另一边,却依旧艳阳高照,碧空万里如洗,恰如他与云诏两人的心情。   谢佐这边,把霖公主迎进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整个人轻松不少。他故意放慢速度,策马贴近霖公主的车驾,对着偷开了一条缝的车窗道:“你可以松快松快了。”   车窗迅速关闭了。   谢佐看看骑行在最前头的霍曜,双腿一夹马腹,飞奔上去追赶霍曜。   太子妃的车驾内,霖公主已经扯了头冠,脱了外袍,正狼吞虎咽吃着东西。   装扮成侍女的小钺心疼地给她喂水,“哎呦我可怜的公主,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噎着了,再喝一口!”   霖公主夺过酒壶,嘴对着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畅快!”   小钺也饿坏了,一边吃一块糕饼,一边泪流满面:“公主,我们以后就自由了,是这样吗?”   “是的!”霖公主叉着腰,“老子以后就能正经做自己了!”   霍曜虽然行在最前头,却也时刻注意着霖公主这边的动静,既有私心,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车驾内的一切谈话都没瞒过他的耳朵,他正有些疑惑,又听到霖公主身上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好像是……   谢佐凑过来,低声道:“别偷听了大将军,今晚上就让你见真章。”   霍曜皱眉:“你们俩在搞什么?”   谢佐但笑不语。   是夜,雨诏国内,雨诏再次陷入了梦魇中。   昏暗的地下室内,一个穿着锦衣华服、梳着辫子的小姑娘正在摆弄一个小弹弓。   她年纪虽小,手上却很有准头,以木珠做弹珠,一个接一个弹到墙面上,每次都能打到同一个位置。   石门打开,有阳光透进来,雨诏国的王后走进来,随手关闭了石门。   “母后!”看到她,小姑娘欣喜地跑过去。   王后怜惜地抱了抱她,突然看到了她手里的弹弓,立刻变了脸色,厉声喝问:“谁给你的这种东西?”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我……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   “是啊,”小姑娘有些怕,“我,我是男孩嘛,做这些东西没什么的……”   “啪—!”   小姑娘重重挨了一巴掌,扑倒在地,又被王后拽了起来,“我教过你多少次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说,你是男是女!”   “我是……是女……我是男孩呜呜呜!”   “给我跪好!”王后从衣袖里抽出来一根细细的鞭子,她颤声问道,“说,你是男还是女?”   “我就是男孩!”   “啪—!”王后扬手,重重一鞭子抽到了小姑娘嘴上,“再说一遍,阿霖,你是什么?”   “呜呜呜……”   “呜呜呜……”   小阿霖的哭声回荡在阴暗的地宫内,又绝望又无助。   雨诏在睡梦中痛苦地翻滚起来,口中喃喃念着:“阿霖,阿霖……”   梦魇却又再次袭来。   地宫再次打开,当日的小姑娘已经长高了许多,身段纤细柔美,五官娇俏明媚,正在优雅地抚琴。   王后见状,松了口气,“阿霖在弹什么?”   “回母后,女儿在弹凤求凰,女儿希望以后能够有一位特别好看的郎君做夫君。”   王后望着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儿子,强忍着热泪,“很好,母后一定为你觅得一位如意郎君。跟我来吧,你父王要见你。”   ……   梦境中,雨诏看到了长大成人的霖公主,她顶着红盖头,满心欢喜地等着云诏的宠幸。   云诏撕掉了阿霖的婚服,惊怒地发现了她竟是男儿身,羞恼之下一剑刺向阿霖的心口……   “啊啊啊——!”雨诏捂着头疯狂地嘶吼起来。   “殿下,殿下您清醒一点,殿下!”   有人在劝他,是谁?谁敢靠近他,万一对方窥破阿霖的秘密,母后和阿霖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雨诏随手抽出枕边剑,刺向对方。   惨叫声彻底将雨诏叫醒,雨诏看着胸口中剑,已经倒地身亡的侍女,长叹一声扶住了额头。   “真是无用啊,堂堂南国帝君的大侍神,在神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人界竟然窝囊到这个地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阴影里传来。   “谁?!”   一股阴风袭面,雨诏已来不及抵抗。 第五十一章   当晚,霍曜去到谢佐房中,透过薄纱屏风看到内室里还有个高大男子的身影,眸光顿时就冷下来。   谢佐脸上带着坏笑,抄着手也不解释,看他脸上怒气越来越明显,上前把他推搡着进了内室。   那男子不是别人,竟然是雨诏!   不对,不是雨诏。   霍曜打量着那个着粉色锦袍,和雨诏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雨诏为人狂傲,看人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又素喜奢华,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中。眼前男子却是一团和气,目光清澈,一头长发随便地扎成高马尾,除了服饰颜色过于跳脱,并无太多奢华的配饰。   霍曜看着男子,他也睁大了眼睛观察霍曜。然后,他慢慢挪动着脚步,躲到了谢佐身后。   可惜他比谢佐还要高半个头,遮挡效果并不好。   “霖公主。”霍曜淡淡道。。   谢佐鼓掌,“厉害,真厉害。”   霖公主扒着谢佐,对霍曜讨好地笑笑,“是我,见过大将军。”   霍曜给了谢佐一个眼神,意思是好好解释一下。   谢佐把霖公主扯出来,“你快帮我解释解释,不然他又要跟我闹了!”   霖公主之前就听过霍曜的大名,他是云诏国的战神和大英雄,却是他们雨诏国的噩梦和杀神,在雨诏提起霍曜有止小儿夜啼的神奇效果。   传言霍曜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在战场出现时总是一身黑甲,青面獠牙,身高数丈,挥舞着一柄长斧头,所过之处头颅如洪水般滚落。   霖公主头一次知道谢佐的心上人是霍曜时,真的是又震惊又担忧,好好一个玉人儿竟然喜欢一头野兽,这是什么毛病?   真是传言误人啊,真实的霍曜竟然生得如此俊朗挺拔,他云诏哥哥果然是个正常人!   谢佐在霖公主心目中已经是人类颜值、身段中的天花板了,没想到霍曜俊得和他不相上下,而且美得各不相同,偏偏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相配,谁也掩盖不了谁的光芒。   霖公主还从没见过谢佐对谁表现过这么诚挚的、毫不掩饰的喜爱。虽然谢佐对他有大恩情,可谢佐偶尔流露出的对一些人和事的冷漠和残忍也让他害怕。他这位云诏哥哥可是个会笑嘻嘻杀人的主儿!   谢佐见霖公主只盯着霍曜看,不高兴了,“看什么看,忘了怎么说话了?”   霖公主回神,敏锐地察觉到谢佐吃醋了,立刻高举双手表示清白,“我不喜欢男人,我对你男人可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哼!”谢佐勉强原谅了他,“别愣着了,快帮我解释!早知道当初就不立誓了,现在害得我有口不能言。”   霖公主叹气,“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好歹整点吃的喝的慢慢聊吧。”   谢佐一声令下,外间里就摆上了酒菜,三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   十七年前的一个暴雨夜里,雨诏国王后历尽千辛万苦诞下了两个婴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乳母悄悄告知,“王后,是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   王后险些当场就晕死过去,一把攥住乳母的衣袖,咬牙道:“封闭宫门,不许大王进来,谁敢走漏风声,就地……杀!”   乳母含泪点头:“老奴一看事情不好立刻就吩咐下去了,现下宫门紧闭,大王那头还不知道王后已经生了。”   “妈妈,谢谢你,谢谢你!”王后泪流满面,“孩子们呢,我看看,让我看看!”   乳母亲自把两个孩子抱了过来,解开襁褓给王后看。   王后亲亲这个,摸摸那个,初为人母的喜悦交织着巨大的恐惧:为什么是两个男孩呢?如果是一男一女,哪怕是两个女孩也好!   雨诏皇室历来以双生兄弟为不详,日后难免祸起萧墙,兄弟相争,往往预示着国家数十年的祸乱和颓败。但凡有双生兄弟诞生,必定留下大的,小的埋进祖坟祭祀。   刚出生的两个婴儿,哥哥脚踝上系着明黄丝带,弟弟系着红色丝带。   王后看着弟弟,真是万般不舍,可一时间也毫无办法,她泣不成声,哀求乳母:“好妈妈,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他们都是我的心头肉啊,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去死,不如要了我的命吧!”   乳母擦擦眼泪,“王后如果能舍得,老奴拼得一死把小殿下偷带出去,交给我族人抚养。这样,就能保下小殿下一条命,只是如此,此生骨肉别离,怕再也不能相见了。”   乳母话音刚落,弟弟似乎有所感应,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用小手去拽王后的衣角。   王后刚狠下的心立刻软了下来,她抱起弟弟,歉疚地亲吻他:“妈妈你看,他不想走,他不舍得我啊!”   “那……”乳母也是一筹莫展,“王后得早做决断,大王那边时不时遣人来问,时间长了瞒不住的。”   王后沉思良久,低头看着怀中的弟弟,慢慢道:“你去告诉大王,就说本宫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乳母大惊:“龙凤胎,这……”   王后打定主意,恢复了往日的坚毅,“去。”然后,她把弟弟放下,从床头柜的暗格中拿出一只玉瓶,“妈妈,这是我族人密炼的蛊虫。满宫的人服侍我生产也都累了,每人赐黄金十两,一碗茶水。茶水你要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去。”   乳母小心地接过玉瓶,先取出一只蛊虫放进茶水中。那蛊虫一入水就融了进去,无色无味。乳母毫不犹豫,仰头一口喝下。   王后动容:“妈妈!”   乳母抹抹嘴,“王后放心,老奴是自愿的。老奴照顾你都习惯了,以后接着照顾你的孩子们。”   “……就是这样了,”霖公主又喝了一大口酒,“我父王那个人很自大,根本没想到我母后敢欺骗他,听说是生了龙凤胎,当日又天降暴雨,啊我们雨诏国以雨为祥瑞哈,大喜过望,认为是天佑雨诏。他只顾着抱我大哥了,听嬷嬷说对我就看了一眼,毫不关心。”   “我父王特别喜欢我大哥,立刻就封他做了太子,按照惯例用国名给他起了名字,我沾了大哥的光,叫霖。在我们那,能用带雨的名字可是真了不得的。”   “他不在意我,正好合母后的意。我只要逢年过节跟着其他兄弟姐妹一起给他磕个头就是了,平日里根本见不着他。我母后出身巫族,有很多诡异的秘法,从我记事起,她就教我易容术、缩骨术之类的,我就这样活到了现在。”   “我大哥对我很好的,他一直都知道我的情况,也知道我想出去玩。所以,接到书院通知的时候,他坚持要带我一起去。我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云诏哥哥!”   谢佐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不要顶着雨诏的脸喊我云诏哥哥,恶心死了。”   霖公主冲他抛了个媚眼,把谢佐恶心地连连干呕。   “在书院的时候,他们都学习仙法,我就每天在山里疯跑玩耍,真是畅快!不过……”霖公主顿了下,“我有次跑得太远回不去了,又遇到了野兽,是云诏哥救了我,我就决定以身相许,啊不,”看到霍曜的脸色,霖公主立刻改口道,“我决定要好好报答云诏哥。”   霍曜冷冷看了谢佐一眼,闷下了一杯酒。   完了,谢佐暗道,他今天晚上肯定又得发疯。   霖公主叹气,“其实是我缠着云诏哥帮我的。我家里那个环境,有点太窒息了。我母后和大哥,多年来一直压抑我的本性,同时又很愧疚,疯狂地要补偿我。我希望能离开,这样我们都能解脱。”   “正好云诏哥被催婚,我也想走,我们俩就一拍即合。是我怕暴露身份给母后和大哥惹麻烦,逼着云诏哥立誓,得大婚后才能对其他人说出实情。没想到,给你们惹麻烦了,我自罚三杯!”   谢佐哼了声,“想喝酒就说想喝酒,别找借口。”   霖公主连饮三杯,满足地叹气,“舒服,太舒服了,你们的酒真够劲儿!”   霖公主酒量惊人,眼睛越喝越亮,丝毫不见醉意。   霍曜已经是很能喝的人了,见霖公主如此,也是自愧弗如。   谢佐笑:“别信他,他早就醉了,只是看不出来。”   “哪有!”霖公主不服,起身要再去拿酒,刚站起来就“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谢佐看向霍曜,“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霍曜把烂醉如泥的霖公主扛到了床上,谢佐叫来小钺,“他喝的不少,小心伺候着。”   “是。”小钺低眉顺眼应了。   霍曜皱眉看看霖公主,“他睡你的房间?”   谢佐摊手:“是啊,我晚上无处可去了,怎么办呢?”   霍曜有力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腰,顺势将他横抱起来,“去我房里。”   “哈哈哈!”谢佐放肆大笑。 第五十二章   翌日清晨,为了不耽误队伍行程,谢佐强撑着身体早起,却是骑不了马了,爬进马车里倒头就继续睡。   临睡前吩咐木榕:“不许霍曜再靠近我!”   木榕坐在榻前,看谢佐眼底乌青,后颈和斜露出的一角肩膀上都是带血的齿痕,暗骂霍曜不是人。   这可是太子迎亲路上,他就敢这么放肆,把太子哥哥欺负一整晚上!   他人高马大壮得跟头野兽一样,太子哥哥可是娇生惯养,美玉一般的人儿,他可怎么受得了?!   木榕严重怀疑霍曜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每次谢佐和他过夜后身上都带着伤。这种杀惯了人见多了血的大将军心理多多少少异于常人,在房事上都会比较粗暴。   “唉!”木榕叹气。太子哥哥喜欢男人也就罢了,为什么不找个温和一点的呢,霍大将军那种杀坯,人见了都腿软,谁能吃得消。   木榕不知,他这位好哥哥却是自找的。   谢佐从开了荤后,食髓知味,每次都纵着霍曜。霍曜呢,每次都是下床后懊恼,上床后纵情纵性。   虽然已经由霖公主解释清楚了,但谢佐要迎娶别人却是事实,霍曜虽然不说,谢佐也知道他在偷偷生闷气。   谢佐心中有愧,谁能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当初的谢佐以为霍曜抛弃了他,在人间娶妻生子,愤懑不已,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在南国书院学习时也是只用三分力,对他来说,谁爱统一南国谁去统一,他可看不上这弹丸之地。   只是随着他年岁渐长,婚事也是迫在眉睫。   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了霖公主,撞破了他的秘密。   原本两人是一拍即合,霖公主想逃离那个令他窒息的家,谢佐需要一位名义上的太子妃。   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迎娶的是娇滴滴的小公主,雨诏王后和雨诏则认为谢佐是个不敢声张的断袖,正好和霖公主相合。   现在呢,其他人都很满意,就霍曜不满意!   谢佐好好睡了一觉,中间霍曜又进来给他涂了药膏,过了两天就恢复正常了。考虑到马上就是程序繁琐冗长的大婚仪式,谢佐还有得忙活,他们俩就克制了许多。   迎亲队伍回到皇城,正式的大婚仪式开始前,谢佐抽空偷偷带着霖公主去见了白花凉一面。   果然不出谢佐所料,白花凉很喜欢活泼可爱的霖公主,把她一直贴身戴着的翡翠手镯送给了他。   出了白花凉的宫门,霖公主摸着腕上的镯子很是心虚,“我们这样欺骗她好吗?”   谢佐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开心就好。”   大婚当日,白花凉的状态出奇得好,她盛装出席了谢佐和霖公主的大婚典礼,整个人容光焕发,丝毫不见病气,竟然全程撑了下来。   谢佐作为新郎官,脸上喜气洋洋,内心却毫无娶妻的喜悦。   太子大婚,文武百官都来恭贺,却唯独不见霍大将军的身影。   官方说辞是他身体不适告了病假,谢佐却知道,这是又生气了。   唉,自己的爱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娶别人,这是什么悲剧啊!如果他和霍曜换下位置,只怕现在的他早难受得火烧火燎的了。   横竖大婚就这一天,熬过去他和霖公主就都解放了。等忙完这段时间,他就带着霍曜出去玩,再给他补办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婚礼。   在谢佐看来,有没有婚礼仪式都一样,他们妖族一向是合则来,不合则散。但是霍曜是个受过传统神界贵族教育的保守派,他虽然不执拗于形式,心里却始终有道防线。   当初在深渊里霍曜就别别扭扭的,好容易到了人界后自己想通了,这才被谢佐拐上了床。因此,谢佐敏锐地察觉到,他必须得跟霍曜搞个仪式才能更好地拴住他,也能彻底把他哄好。   谢佐在前庭和亲朋好友、文武百官推杯换盏,直到子时才被木榕半架着往回走。   谢佐酒量不错,但架不住来敬酒的人太多,这会儿正上头。他望着幽深的游廊,突然大声嚷了起来:“霍曜呢?他人怎么不来!”   “我的祖宗!”木榕立刻去捂他的嘴,“你小点儿声吧,可别让人听见了!”   谢佐挣脱开他,抱着一根柱子不肯走了,“那不是我的洞房,我不想去。……他不来,我,我去找他。”   木榕只好哄他,“他来了,就在里头等着你呢。”   “真的?”谢佐眼睛一下就亮了。   “真真的!”   谢佐这才松了手,由木榕搀扶着继续往东宫走去。   刚迈过东宫的大门门槛,谢佐仿佛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膜,整个人一下就清醒了。   谢佐伸手去触摸门口,“谁设的结界?你们在干嘛?”   木榕丢开了他,“干嘛,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谢佐一头雾水,跟在木榕往里走,迎面就撞上了霖公主。谢佐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跑出来了,还穿着男装?”奇了怪了,霖公主可是一大早就穿了喜服被他亲自迎进来的,这会儿也不缩骨了,也没有易容,那些老嬷嬷们没发现新娘不见了吗?   霖公主笑嘻嘻地冲谢佐作揖:“恭喜阿云哥获得如花美眷,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谢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木榕和霖公主推搡着进了内室。   一应服侍的老嬷嬷和宦官们还在,只是个个脸上露出梦游般的表情。谢佐一看便知,她们都陷入了幻境中。此刻,他宽大华丽的喜床上,正大刀金马坐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一身红色衣袍,腰上系着一条流光溢彩的白孔雀腰带。   嗯,他还顶着红盖头。   谢佐顿时明白过来,一颗心疯狂跳跃,因为激动和丝丝羞怯而双颊通红。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床边,隔着红盖头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身边。   霖公主毫不客气地从一位老嬷嬷手里薅过喜秤,双手递给谢佐,煞有介事唱道:“请新郎为新嫁娘开脸!”   谢佐握紧喜秤,努力稳住手臂,慢慢将红盖头挑开了。   霍曜垂眸看着他,眼神很是复杂。   谢佐正要开口,立刻被霖公主制止了,“先喝交杯酒,喝完才能说话。”   木榕端过来斟满了酒的龙凤酒杯,半跪在他们面前,诚心诚意地祝福他们:“阿哥,祝你和霍将军百年好合。”   谢佐的眼眶热了,嗐,这该死的仪式感,还真挺让人感动的。   他和霍曜两人同时伸手拿起酒杯,双臂相勾,深深对视一眼,在木榕和霖公主的祝福声中一饮而尽。   谢佐迫不及待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记得很清楚,他一早接到的明明是霖公主,怎么到了晚上就成了霍曜了。   烛火下,霍曜脸色也有些发红,他沉默不语。   还是霖公主忍不住了,得意洋洋道:“今天从头到尾跟你成亲的都是霍将军!这都是我的功劳,我教给了霍将军缩骨术,亲自给他易容成我平时的样子。不过这里的幻境结界是霍将军亲自设的,”霖公主坏笑,“总不能你们洞房花烛的时候霍将军也顶着我的脸吧。”   “噗—!”谢佐没有忍住,捧腹大笑起来。他真是万万没想到,霍曜竟然会扮成霖公主的样子。怪不得他今天看霖公主特别顺眼,为此还偷偷忏悔了一下。   木榕和霖公主相互看看,自觉地叫上那群老嬷嬷和宦官们出去了。   喜房内只剩谢佐和霍曜两个人了。   谢佐脸上的笑慢慢退去,他竟然,罕见地不好意思了,垂了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唉,都坦诚相见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会都穿着衣服呢,他倒臊了起来。   霍曜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中,无奈叹息:“虽然有些颠倒了,总算如我所愿。我们正式祭过天地,拜过父母,由亲朋好友见证,是正式夫妻了。”   谢佐兴奋地在他颈侧咬了一口,“是,我是夫,你是妻!”   霍曜从不和他做无谓争辩,一扬手,烛火全部熄灭,床帘徐徐放下,开始尽情享受他的洞房花烛夜。 第五十三章   夜里,霖公主站在屋顶,展开双臂迎风而立,一脸陶醉,“啊,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他的贴身侍从小钺“吭哧吭哧”爬上来,憋着嗓音劝他:“公主,您快下来,这样太显眼了,要是被巡夜的人发现可见糟了!”   霖公主脚步轻快地踩着屋脊跑过去,把小钺提溜上来,“别喊了,跟被踩了脖子的老鸭子一样,难听死了,过来陪我吹风。”   小钺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鹌鹑样依偎着霖公主,“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快点过去休息吧。”   霖公主充耳不闻,从腰带夹层摸出一个薄薄的纸包,“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钺灵机一动,“春&药?”   “春你个头啊!”霖公主给了他一个爆栗,“这是父王给我的毒药。”   “什么?!”   霖公主笑笑,“临行前父王亲自召见了我,我还以为他要表达下慈父的不舍,结果他给了我这个。无色无味,可以悄无声息下在糕点、茶水中,人长久服用后先是失眠,然后纵情大变,不过数月就会暴毙。”   小钺吓得屏住呼吸,不敢搭话。   霖公主展开纸包,对着里面细腻的白色粉末轻轻一吹,所有的药粉便融进了夜色中。   “公主!”   “干嘛?”霖公主拍拍手,“那老头子从没关心过我,他哪来的自信我会乖乖听话?他以为阿云哥爱惨了我才会不顾两国的世仇求娶我,想让我给阿云哥下毒,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小钺嗫嚅道:“可如此一来,公主就没有母国可以倚仗,万一云诏国要害公主……”   “不会的,”霖公主对谢佐完全信任,“我云诏哥哥是个君子,他会说到做到。再说了,我哥也很疼我的,等老头子蹬了腿,雨诏就是他当家了,还怕我没靠山?”   小钺突然抽泣起来,“公主,奴才替您不值,您明明才是云诏国的太子妃,您不是很喜欢太子吗,为什么要让给其他人?”   霖公主使劲搓了搓小钺的脸,“哭什么,没出息!我是喜欢我阿云哥,可喜欢并不一定要占有啊。看到他幸福,我也开心。”   突然,隆隆雷声从头顶滚过。   霖公主抬头,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黑云,云层中隐隐有红色电光闪现。   “走吧,要下雨了。”   这天晚上,狂风暴雨和雷电突然降临了整个南国地区。   老天爷仿佛生了大气,海上惊涛骇浪,地上狂风暴雨,雷声一声接一声炸响,狰狞粗大的红色雷电如发狂的蛟龙肆虐翻滚,令人肝胆俱裂。   这不寻常的天象终于吵醒了谢佐,他刚睁眼,一声响雷就在头顶炸响。   谢佐本能地就皮一紧,他又想起被雷劈的痛苦了。   霍曜抱紧了他,安抚地亲吻他的额头,“别怕。”   “我不怕,就是觉得骨头疼。”谢佐发愁道,“我是不是欠了很多雷刑,回去要加罚吗?”   “不会。”   霍曜如此肯定,谢佐就放心了,他是大雷神,他说不会就不会。   外头雷电交加,整个屋里也时不时闪过暗红的光芒。   谢佐奇道:“你在人界,这些雷电是怎么回事?”   霍曜静默了会儿,沉声道:“他发怒了。”   “谁?”   “没什么。”   “谁啊?”谢佐又有些酸了,“你的天父啊?”   “不,他不是。”   谢佐最受不了霍曜说一半藏一半,催促道:“除了你的天父还有谁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霍曜不愿多言,正要收拾他,突然,钟声响彻了整座皇宫。   谢佐一下就弹了起来,竖着耳朵仔细听。   不多不少,总共二十七下。   “是丧钟,我母后……”谢佐慌里慌张下床,房门已经被急促地拍响。   谢佐打开门,木榕连滚带爬跌了进来,他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阿哥,王后她,她崩逝了!”   白日里,白花凉状态极好,晚上睡觉前还跟云麟讨论,明天一早见儿子儿媳要穿什么衣服。谁知这一切只是回光返照,她已经油尽灯枯,在睡梦中就去了。   谢佐虽然对此事已有心理准备,知道白花凉寿数将近,却没想到她去得这么突然。   白花凉离世,沉重打击了云麟。他们是年少夫妻,一直恩爱无比,如今白花凉撒手人寰,他哀毁过度,也是一病不起,不过半年就离开了人世。   短短半年,疼爱谢佐的父母接连去世,他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也深切体会到了何为世事无常。   孝期过后,谢佐顺理成章登基为帝。朝堂之上,文有木榕,武有霍曜,后宫有霖公主,整个云诏国政通人和,国力更甚从前。   只是,南国十六国局势愈发动荡,乌诏、蒙诏两国已经正式联手吞并周边国家,整个北方地区已经全部归顺它们。   南部这边,各有三个国家选择归顺了云诏国和雨诏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国家迟早要有一战。   因为战事频繁,霍曜要长期戍边,他和谢佐愈发聚少离多。   这日,霖公主接到了噩耗,雨诏国王和王后感染了瘟疫暴毙了,要她即刻回家奔丧。   霖公主向谢佐辞行,没想到谢佐要亲自送他回国。   两人都知道,霖公主这次回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霖公主很是感动,“阿云哥,我父母死得蹊跷,雨诏内部形势复杂,你还是别跟着去了。”   谢佐道:“就是怀疑你们内部有鬼,我才要亲自送你回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我哥已经顺利登基,其他的兄弟翻不出花来,你放心好了。”   当着霖公主的面,谢佐没有明言。他不放心的正是雨诏,据探子的消息,这两年的雨诏很不正常,简直像走火入魔了一样,在雨诏国内搞出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这样火急火燎地让霖公主回去,不定有什么事呢!   霖公主劝说无效,只得由谢佐陪着一起回娘家。路过边境时,刚平定了战乱的霍曜闻听此事,毫不犹豫地跟来了。   霖公主看着这一帝一将,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就这么大剌剌地一起去往雨诏国,不怕被一锅端吗? 第五十四章   在霍曜追来之前,护送霖公主回国的队伍就暂时停在了云、雨两国的边境。   谢佐站在马车上,眺望着远处。   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霍曜了,这位大将军倒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忙碌。   谢佐的信往边疆送了一封又一封,就是追不上到处奔袭的大将军。直到昨晚上,霍曜才来了消息,就两个字:等我。   突然,地平线上起了烟尘。   谢佐不由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些。   马蹄声越来越近,滚滚烟尘被甩在身后,霍曜一骑当先,如一支利箭直冲谢佐而来。   谢佐笑了,眼看他越来越近,正要下车去迎他,只听霍曜高声道:“别动!”   霍曜速度不减,冲谢佐张开了双臂,谢佐从车驾上一跃而起,扑了霍曜满怀。   霍曜稳稳接住了他,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另一手甩起缰绳,“驾!”   突然出现的大将军把大王抢走了,其余人既不敢追,也不敢看,纷纷低头看脚。   自白花凉和云麟先后去世,谢佐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对霍曜的感情。如今,满朝上下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文臣武将们也都是明白人,只要谢佐勤政爱民,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当然了,他们就是想管也管不着,也不敢管,谢佐还好说,有谁敢去给霍曜找不痛快?   谢佐倒坐着骑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搂住霍曜,刚一抬头,就被他按住粗暴地亲吻起来。   谢佐好不容易才喘口气,“大雷神,你……是要吃人吗?”   霍曜看看周围,发现右前方有片茂密的树林,拨转马头加速奔过去。   谢佐带来的护卫和霍曜的亲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同时在树林前五十米处停下了。   两个时辰后,已近黄昏,霍曜才和谢佐从树林里出来。   进去的时候两人同乘一匹,衣冠整齐,出来时谢佐是由霍曜背着的,他身上披的是霍曜的外衣。霍曜的爱马则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在他们身边,马背上搭着谢佐的衣物。   谢佐还知道要点脸,看到不远处等着他们的人,踢了下霍曜:“放我下来。”   霍曜停下脚步,“你确定?”   “确定!”   谢佐下了地,想穿回自己的外袍,突然想起里外的衣服已经被霍曜撕烂了,只得继续穿霍曜的。腰带系长一些,衣袖多折几道,勉强也能见人。   霍曜上身只剩了一件白色中衣,紧实的肌肉线条隐隐透过轻薄的布料显露出来,真是十分浪荡!性感!   谢佐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霍曜对他来说就跟春&药一样,看多了总想发情,他要克制一下,不然遭罪的还是自己。   霖公主自觉为他们留出了空间,先行一步,在雨诏边境第一大城—润城城门处等他们。   因为还有正事要办,谢佐和霍曜简单地一解相思,便快马加鞭去和霖公主汇合。   早就有腰系白绫的礼官在候着他们,引着他们穿城而过,赶往驿站歇脚。谁知人马刚到驿站,马车还未停稳,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群小乞丐。   他们有男有女,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举着细弱的小手喊道:“贵人,好心的贵人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贵人贵人,给口吃的吧!”   礼官下马,挥舞着马鞭驱赶他们,“去去!别来捣乱,已经给过你们吃的了!”   一个个头最高的男孩边灵活地躲避边喊道:“就那么一口哪够吃的啊,求求贵人再赏点吧!”   大概这男孩常在这一带混,礼官也认识他,狠狠啐了他一口:“又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快滚,不然真把你抓牢里去!”   几个小乞丐围住礼官,那男孩灵活地翻上了谢佐的马车,“呼”一下扯开帘子,看到里面坐着的霍曜、谢佐、霖公主三人,一时间被他们的美貌镇住了。   赶过来的护卫已经驱散了其他的小乞丐,男孩也被捉住往外拖。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迅速将一个东西扔给了霖公主。   霖公主抓起那东西一瞧,立刻变了脸色。   谢佐注意到那是块玉佩,玉质温润细腻,一看就是上等货。   霍曜已经起身下了马车,吩咐护卫们不要伤到这些孩子,安排亲卫拿出吃的喝的分给他们。   小乞丐们大概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个个欢欣鼓舞,簇拥在卫兵身边大吃大喝。有的孩子不知饿了多久了,看到有肉包子眼睛都是绿的,两口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霖公主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润城可是我们这最繁华的大城之一,怎么会有这么多乞儿?”   谢佐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几年来,雨诏虽未正式继承皇位,却早早架空了他父王,是国家实际上的掌控者。   雨诏穷兵黩武,四处征讨、吞并其他国家,耗空国库后就从百姓身上搜刮财富,雨诏国的苛捐杂税重得吓死人,有点门路的人家都想办法出逃了。   这些在城中流浪的小乞丐,父母多半死在战场上了,要么就是被逃离雨诏的家人遗弃在此地。   小乞丐们吃饱后一哄而散,谢佐记下了那送玉佩的男孩跑走的方向,看了眼霖公主,霖公主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夜里,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站。   “喵~”一个圆嘟嘟的身影蹲在墙头,冲着黑影离去的方向叫起来。   谢佐无奈地回头,冲它招手,“别叫了,过来雷芽!”   雷芽轻盈地跳下来,直奔向了霍曜,“喵喵”地催促他:也该给口吃的了,之前怕打扰你们团聚一直忍着呢。   “小白眼狼。”谢佐戳戳雷芽,“你吃得跟头猪一样,用得着雷团吗?”   霍曜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雷芽,还是给了它一小口雷电。   “噗~”雷芽再次涨成了一个大毛球,摇摇晃晃地飘在半空中。   谢佐把霖公主手中的玉佩拿过来,给雷芽嗅了嗅,“来都来了,不能光吃不干,去带个路,找到它的主人。”   雷芽一脸认真地“喵”了声,四爪生风,向着东北方向奔去。   谢佐、霍曜和霖公主跟着雷芽,来到了润城东北角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前。   雷芽腹部突然发出“隆隆”的警告声,谢佐鼻子最灵,“有血。”   三人看着土地庙大开的门,心中都有不详的预感。 第五十五章   饶是谢佐已有心理准备,也被土地庙内的惨状惊到了。   肮脏狭小的土地庙内尸体堆积如山,蚊蝇乱飞,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死者的恐惧与怨恨,极度令人窒息。   谢佐把压在最上面的小尸体抱起来,小心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污。这是个小男孩,目测不超过六岁。谢佐记得他,他傍晚时还在驿站门口抢吃包子,差点儿噎死过去。   谢佐把他轻轻放在一边,为他合上了大睁着的眼睛。   谢佐又抱起另一个孩子,这孩子和刚才那个一样,致命伤在颈上,稚嫩的脖颈被利器几乎完全砍断。   霍曜和霖公主上前,默不作声地把那些小小的尸体抱起来,或合上眼睛,或整理好衣服,再把他们轻轻放在外面的空地上。   这些小尸体全部都是今天围住他们的小乞儿,他们是如此的弱小,面对行凶者毫无抵抗之力。刽子手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个将他们一剑斩断脖颈,再跟丢垃圾一样把他们随手丢在了一起。   谢佐心中涌上了强烈的愤怒,抱起最后一个孩子时,看到他身下还护着两个已死去的小女孩,他的怒意到达了顶点,“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他!”   这个孩子就是给霖公主送玉佩的人,可能是因为他个子最高,也可能他会点功夫,他比别人多了一道伤口,他的心脏也被捅穿了。   所有孩子的尸体移开后,露出了最下面的一具。   这是个成年男子的尸身,四肢尽断,枯瘦如骨,身上的锦袍已经脏得发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一直默默流泪的霖公主看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雷芽凑过去闻了闻,“喵喵”叫了两声。   “他是玉佩的主人,”谢佐问霖公主,“他是谁?”   霖公主跪爬过去,抱住男子的尸身,痛哭道:“他是小槊,是小槊啊呜呜呜,是我最喜欢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司徒槊是霖公主心目中的白月光,也是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对外人道的小秘密。   霖公主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同,贸然靠近别人可能会害了人家。即使是这样,只是因为他在生辰礼上多看过司徒槊两眼,就被雨诏敏锐地察觉到了,第二天,司徒槊就被送到了他宫里。此后,司徒家惊才艳绝的公子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霖公主的贴身宦官小槊。   霖公主知道司徒槊恨他,却也无可奈何。他自己就是一只笼中鸟,如何能给别人自由。   好不容易熬到了他出嫁那日,他哄骗父王要为雨诏国毒死谢佐,为司徒槊求了一道旨意,放他回家,恢复他的身份,凭着霖公主的举荐信可以去任何一个部门做官。   为什么,他会如此凄惨地死在这里?半个月前霖公主还收到过司徒槊的信……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随着霖公主越哭越伤心,雨也越下越大。   谢佐一拳砸到了门板上,骂道:“贼老天下什么雨,这些小崽子要被你泡坏了!”   他忙拉着霍曜要把孩子们的尸体再搬回屋里,雨却突然停了。   谢佐抬头望天,“奇了,天地老儿今天这么听话?”   霍曜看了眼已经擦干眼泪的霖公主,提醒谢佐,“不得对天地无礼,各地的风雪云雨皆由各方神使掌管,与天地无关。”   谢佐翻了个白眼,这会儿他也没心情和他争吵。反正霍曜对天地从来都是无条件地信任和崇拜,不允许任何人说他不好。   天地?规则?呵!这些神也实在是妄自尊大,为了争夺一个南国帝君的位置,这么多神使下界,把个人界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来投胎的神使死了就回归天界了,不过是夺位失败丢脸而已,回去还能做呼风唤雨的神。   这场争夺战中无辜被卷进去的普通人类呢,他们犯了什么错,要来做这场乱世中的炮灰?尤其是这些小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如今却惨死在这里!   谢佐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得厉害,这种感觉,令他又恶心又郁闷,好像之前也有过这种感受,那次是……   霍曜突然低头吻了下谢佐的额头,这么一接触,谢佐才发现他双唇冰冷。   谢佐一个激灵,“你没事吧,身上怎么这么冷。”   霍曜又轻拍了下他的心口,“凝神,清心。”   谢佐这才意识到,不是霍曜身上凉,而是自己身上太烫了。   霍曜的吻抚慰了他,在他心口打下的清心咒也抚平了他奔涌的血液。谢佐靠着霍曜的肩膀休息了会儿,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上次他出现这种狂躁的情况还是遇到大妖鸩的时候。谢佐毕竟是妖王,遇上怨气冲天的地方容易被引出妖类暴虐嗜杀的本性。这么多年来,亏得霍曜压得住他。   霖公主则挨个检查那些孩子们身上的剑伤,越检查越心惊,后来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地上起不来了。   谢佐叹气,“他认出来了,这可怜孩子。”   谢佐走过去搀扶霖公主,忽然,霍曜的身影如风一般掠过去。   谢佐抬头看去时,霍曜已经得手。   霍曜的功夫一向和他的性格一样,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一出手便是杀招,从不落空。   霍曜抓住了一个人,还是个谢佐和霖公主的老熟人。   那人一身夜行衣,脸上戴着头套,只留一双锐利淡漠的眼睛。   “蒙诏,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嘛?”谢佐上前一步掀了男子脸上的头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谢佐在南国书院的同学,蒙诏国的前太子,现任国主蒙诏。   见到蒙诏的真容,就连霍曜也多看了两眼。   蒙诏是个十足的冷美人,一身飘逸出尘的气质,五官精致,气质冷冽,寡言少语。在书院时,谢佐就没见他穿过除白色以外的衣服。这会儿看他一身黑衣,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蒙诏一向和乌诏国太子乌诏形影不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书院时更是同吃同睡,关系极为密切。   蒙诏国在南国最北边,和乌诏国毗邻,乌、蒙两座山脉紧密相连不分彼此,正如两国的关系。云诏国和雨诏国则在南国最南边,和它们相距万里,蒙诏好好的自己跑这里来,实在是太可疑了。   蒙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被谢佐他们发现,却没想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霍曜生擒。   蒙诏见已被识破身份,表情依旧冰冷,淡声道:“人不是我杀的,放我走。”   谢佐正愁找不到人,摩拳擦掌道:“你说不是你杀的,这地方还有第二个人吗?谁信啊!”   蒙诏冷笑,不再解释:“不信就算了。”   谢佐瞪了霍曜一眼,“你不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吗?”   对于谢佐的无理指责,霍曜一向是不回应的。   谢佐露出一个狞笑,“小美人,既然你落到我手里了,那就由不得你了!” 第五十六章   翌日,雨诏国礼官发现,霖公主身边多了一位眉目清冷的白衣女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上前拦住他们:“敢问公主,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昨天怎么没见过?”   谢佐伸手按住礼官,冲马车抬抬下巴。   霖公主就带着白衣女子先上了马车。   礼官想追上去,却发现身上犹如压了千斤重担,他有些害怕地看向谢佐。   谢佐也正直视着他,笑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是自小服饰公主的贴身女使小白,不记得了?”   礼官的目光涣散了一瞬,重新聚焦后,他连连告罪:“请大王恕罪,下官失礼了。”   “没事。”谢佐松开他,背着手溜达到马车旁,脚步轻快地上去了。   礼官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安排队伍向着皇城前进。   马车内,谢佐靠坐在霍曜身上,长腿搭在另一边的锦塌上,边盯着那冷着脸的白衣女子,边吃霍曜喂给他的甜葡萄。   女子被他看得脸上浮现一层薄怒:“你看什么?”   霖公主忙劝道:“别生气别生气,阿云哥逗你玩呢。”   女子冷哼一声,抱起双臂转过脸,不再搭理他们。   谢佐坐直身体,“蒙诏,你可真不识好歹,我们费这么大劲把你伪装起来,你还拉着个脸。”   原来,这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蒙诏。   蒙诏不说话,谢佐偏要惹他,丢他身上一颗葡萄,“喂,你的狗呢,他不是一直跟你形影不离?”   乌诏、蒙诏两国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蒙诏身为一国国主,竟然隐匿行踪在他国流浪,总是围着他打转的乌诏却毫无动静,没有翻天覆地地找他,这可太不寻常了。   蒙诏回转头,将谢佐和霍曜亲密的样子看在眼里,脸上的冰霜稍微化开了些,“他死了吧。”   霖公主小心翼翼地把蒙诏衣裙上的那颗葡萄捡起来,擦擦自己吃了。   一直沉默的霍曜开口了,“你要解决问题,就把一切和盘托出。”   蒙诏用掂量的目光看着霍曜,霍曜将一张静音符拍在车壁上,“说吧。”   ……   谢佐他们紧赶慢赶,在三日后到达了雨诏国的皇城。   一路走来,越靠近皇城,反倒越发安静,本该热闹的街区竟然十分寂寥,没有多少百姓走在街上,反而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他们时不时还会遇到集中运送尸体的衙役,听说都是得了瘟疫的人,未免瘟疫继续扩散,要统一拉到城外焚烧掉。   进城时,谢佐掀开车帘眺望雨诏皇宫,发现皇宫上方怨气萦绕,已经凝结成了黑云。   越靠近皇宫,霖公主的心情就越差。如果可以选择,他永远都不想再回到这个令他窒息的家。可是,父母无缘无故暴毙,兄长行事狂悖诡异,他一定要一探究竟。   远远的,霖公主就看到了站在宫门口迎接他的雨诏。雨诏一身孝服,比以前消瘦了很多,眼神却透着不正常的疯狂。   霖公主和雨诏一向“兄妹情深”,看到雨诏这个样子,心中就算有诸多猜测,还是急忙忙地爬下马车,奔向雨诏,“哥!”   出入意料的是,一向在外人面前举止矜持的雨诏看到他,竟然一把将他抱住了,“阿霖,你终于回来了!”   雨诏没有训斥他不守规矩,反倒是紧紧拥抱了他,这让霖公主的心一下就软了,他也用力回抱雨诏,“哥,我好想你!”   “哥也想你,累了吧,快随我回家。”   雨诏对谢佐他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十分忌惮霍曜,倒也算对他们以礼相待。   一路上,雨诏都紧紧握着霖公主的手。霖公主想先去祭奠一下他的父王和母后,却被雨诏岔开了话题。   谢佐找到个空隙悄声对霖公主道:“你晚上想办法拖住他,剩下的交给我们。”   夜里,霖公主卸去伪装,解开了身上的缩骨术,仔细沐浴后,换上他最喜欢的粉色锦锻衣袍,带上小钺,带着又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去了雨诏的寝宫。   今晚上,他要和雨诏畅饮一番,用最真实的自己。   “哥!”霖公主一进宫门,就摇着手中的扇子冲雨诏打招呼。   雨诏正背对着他仰头望天,闻声回头,见到霖公主那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活力和生命力。   雨诏立刻勃然大怒,“谁准你扮成这个样子的?!”   霖公主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呆住了,“哥?”   雨诏大步冲过来,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你怎么回事阿霖,好端端扮成我的样子干什么?你是想取代你的兄长吗?”   夜色烛火下,霖公主能清楚地看到雨诏的眼睛,他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血红的。   霖公主从没见他如此失态,有些被吓到了,“哥,我没有,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呀,你忘了,我们是双胞胎,我是你弟弟啊!你说过的,你要让我做自己。”   雨诏怒吼一声,拽住了他的头发,“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我妹妹,我没有弟弟,你是女子!”   霖公主被他拽得头皮生疼,挣脱不得,“哥,哥你放开我!”   小钺见不好,冲过去抱住雨诏的大腿,“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先放开公主吧!”   雨诏听到“公主”二字,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稍微松了些手劲,“对,阿霖是最可爱的小公主,过来,让哥哥好好给你打扮打扮。”   霖公主被雨诏推进了屋里,很快,一群宫女太监捧着华丽的衣裙和珠宝首饰鱼贯而入。   霖公主被强行按在了梳妆镜前,雨诏俯身,咬着他的耳朵,阴狠道:“你这样不伦不类不男不女成什么体统?老实坐好!”   霖公主咬紧了唇,不敢吭声。   雨诏粗鲁地拽下他扎头发的发带,抽走他的腰带,扯走他心爱的外袍,吩咐那些宫女太监,“给我的阿霖好好打扮打扮!”   霖公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流泪,一边任由宫女太监们给她梳上发髻,插上金银首饰,涂脂抹粉   。   在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宫女们拿来的衣服都是霖公主缩骨后穿的女装,现在他恢复成了男身,以前的衣服自然穿不下去了。   雨诏见状,竟然抽出墙上挂的宝剑,手起剑落,划破了领头太监和宫女的咽喉。   “没用的狗东西,竟然给阿霖拿错了衣服,该死!”   两人倒地后还大睁着眼睛,恐惧且怨恨地瞪着霖公主。   剩余的太监宫女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霖公主认出他们中有好几个都是他母后宫里的老人,小时候没少看顾过他。   霖公主跪倒在地,看着死去的人脖颈上眼熟的伤口,泪如泉涌。   这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霖公主抽泣道:“兄长别生气了,衣服是合尺寸的,刚才是我没穿好。”   霖公主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好像有人把他修长的骨头硬折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变成了往日娇小玲珑的样子。   霖公主展开双臂,由宫女们服侍着把繁复华丽的宫装层层套上。   雨诏看着熟悉的霖公主,很是满意,低头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以后就要这个样子。”   他牵着霖公主去庭院中的凉亭里,命太监们摆上好酒好菜,他要和霖公主一叙相思之情。   霖公主已经恢复了平静,雨也渐渐停了。   他娇声唤着雨诏,与他推杯换盏,陪着他说些趣事儿,跟过去他在他父王面前伪装一样。 第五十七章   就在霖公主和雨诏喝酒叙旧的时候,谢佐、霍曜和蒙诏三人避开监督他们的眼线,偷偷来到了前任大王和王后的寝宫。   宫殿大门紧闭,四面围墙都被人设了很厉害的驱逐咒语,一般人走到这附近不是迷路,就是会陷入幻境被吓走。   谢佐伸手去摸宫门上沉甸甸的大锁,“砰”一声炸出了红色火花。   谢佐含住自己被烫到的指尖,吩咐霍曜:“还是你来吧。”   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遇到霍曜,总是气势上就先矮了一截。就算他如今只是肉体凡胎,等闲的妖邪、咒术都对他无可奈何。   霍曜点点头,却是先拉过谢佐的手,发现他的指尖通红,先为他疗了伤再干正事。   蒙诏默默看着他们,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乌诏围着他笑嘻嘻耍赖的样子。   霍曜掌心闪烁着“滋滋”响的雷电,轻轻一掌拍在门板上。“啪嗒”一声,沉重的锁链自动脱落,同时,一层暗红色的结界从他们眼前撤去。   “厉害啊,大雷神。”谢佐酸溜溜道。虽然他们现在是爱侣,可男人总有颗争强好胜的心。要不是一直被压制,他也未必就比不过霍曜哼。   大门洞开,霍曜先将谢佐和蒙诏护在身后,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刚进去还没什么,等到他们沿着宽敞笔直的大道走到整座寝宫的最中间,阴风骤起。   一直在雨诏皇宫上方盘绕着的怨气倏而汇聚,化成一条漆黑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冲谢佐他们袭来。   与此同时,谢佐脚下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阵眼,浓烈的死气化成有形的黑雾从阵眼中涌出,变成扭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紧紧束缚在了原地。   蒙诏要去帮忙,却被霍曜一把拽住跳离了阵眼,离谢佐远远的。   “你!”蒙诏一双美目怒视霍曜,“危难当前,你竟然抛下爱人自行逃走,滚!”   蒙诏个性冷淡,脾气却大得很,以手为刃就向霍曜砍去,想要挣脱束缚去救谢佐。   霍曜淡淡道:“麻烦。”蒙诏只觉双腿一麻,竟是完全僵立住动弹不得了。   随着死气、怨气的汇聚、交融,寝宫内狂风大作,如鬼哭狼嚎。整座皇宫都被狂风搅动了,林叶花草战栗,瓦片屋脊簌簌作响。   正在喝酒的霖公主放下酒杯,抬头望天,知道谢佐他们已经行动了,怕雨诏注意到异常,忙道:“哥,你好久没听我弹琴了吧,我为你弹奏一曲吧,你想听什么?”   雨诏看了眼怨气汇聚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啊,阿霖想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霖公主为雨诏弹奏了一曲《祁雨》,这是雨诏国从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祈祷曲。曲调连绵轻柔,如滋润万物的春雨般清缓舒适。   一曲毕,霖公主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她稳住自己,笑道:“哥,这首曲子还是你教给我的呢,还记得吗?”   雨诏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使霖公主看不清他的表情。霖公主继续道:“传说这是雨神最喜欢的一首曲子,都说咱们雨诏国是被雨神庇佑的国土。几千年前这里可是寸草不生的荒漠,我们的祖先就日夜向天地祷告,祁降甘霖,雨神大人就真的来了。此后我们国家才雨水充沛,谷物兴旺,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雨诏冷笑:“感谢雨神?不如感谢自己。我相信人定胜天,你觉得呢?”   霖公主沉默了。当年他们出生的时候,整个雨诏国都降下了甘霖,很多人都说太子是雨神降世,能带领国家更加强盛,能使百姓更加幸福。雨诏嘴上不说,也是很喜欢这个说法的,也常说自己脾气急躁,就该像雨神一般柔和一些,以后治理国家也要怀柔。   霖公主正出神,突然察觉到雨诏绕到了他身后,“哥?”   雨诏按住他,“别动。”他在他身后坐了下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粗重的呼吸喷在他脖颈处。   霖公主顿时浑身寒毛直竖,“哥……”   “嘘,别出声。”雨诏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跟他对视,“我问你,云诏对你好吗?”   “好,很好的。”   雨诏眉头紧皱,“你在说谎,我听说他和姓霍的才是一对,他一直在冷落你!说,他宠幸过你吗?”   霖公主屏住呼吸,小声道:“他,他有的,云诏哥哥对我很好的。”   雨诏表情变得愈发狠厉、可怕,“他怎么配!”   “哥……”   雨诏将霖公主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你是我最心爱的妹妹,怎么能被云诏那个畜生占有?你是我的,你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哥最疼你了!”   霖公主简直不能呼吸了,“哥,你先放开我。”   雨诏放开她,平静了许多,“既然回来了,就再也别走了。我从以前就护着你,以后也会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霖公主怕他再发疯,表情乖巧地点头。   雨诏很满意,捏捏他的脸蛋,“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寝宫这边,怨气已经越聚越多,成旋风状将谢佐紧紧封锁在里面。   突然,怨气以谢佐为中心,疯狂地被他吸纳进去。   “云诏!”蒙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竟然挣脱了霍曜的禁锢术,要去救他,却又被霍曜拦下了。   “哈哈哈,大雷神,别来无恙啊。”一个得意猖狂的笑声从他们头顶传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蒙诏一下僵住了。   霍曜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立在半空中的男子,目光没有一丝波澜。   男子一身黑色锦袍,表情阴狠,看向霍曜:“我最讨厌你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就算成了普通的凡人,也是如此!”   他又看向蒙诏,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怪不得那家伙一直找不着你,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过来,看在他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   蒙诏退后两步,“你把乌诏怎么了?”   男子大笑:“我就是乌诏啊,你跑出去浪了这么久,连枕边人都不记得了吗?”   蒙诏摇头:“你不是他。”   霍曜道:“你是南国帝君身边的乌云使。你违抗天命,把神魂一分为二,一半投胎成乌诏太子,一半是半虚之体,擅自以神力查收人间事,就不怕天谴吗?”   乌云使冷笑:“天谴?我只是为了尽快完成帝君遗愿,我有何惧?倒是你,表面冠冕堂皇,说要护佑扶持木榕,暗地里却移花接木、鱼目混珠,让妖邪顶替木榕的太子之位,你好大的胆子啊大雷神!”   乌云使转身面向谢佐站立的方向,“今日就让我们都看看,也让天地看看,你偷偷养了什么好东西!”他话音刚落,最后一丝怨气也被吸收殆尽。   乌云使睁大了眼睛,看向阵眼。   阵眼处,谢佐消失不见了,站在那里的是一只体态圆胖、绒毛蓬松的小花猫,仔细一看,它头上还长着两只小角角。   这小花猫正是雷芽,它的肚子鼓胀得厉害,时不时发出“隆”的声音,夹杂着它“喵喵”的叫唤声。   乌云使愣住了,一时间,整座寝宫内的气氛寂静中透着丝丝尴尬。   “过来雷芽宝子。”谢佐的声音突然从更高处传来。   雷芽闻声,四爪生风飞到了空中,钻进谢佐怀里撒娇。   乌云使循声望去,惊诧地发现谢佐站在比他还高的云端,正嫌弃地看着他。   乌云使大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取你狗命的人!”谢佐抽出腰间软剑,毫不犹豫向乌云使刺去。   乌云使虽然是神魂,但毕竟是半虚之体,没有肉の体支撑,武力上本就不占上风,几个回合后见势不好就要逃跑。   谢佐哪里肯放过他,剑尖抹过霍曜手背,借了他一点神血,正要给乌云使来个一剑穿心,毁了他这半片神魂,突然,蒙诏冲上来,挡住了谢佐。   谢佐紧急收剑,剑尖还是划破了蒙诏胸前的衣服。谢佐要气死了,“你在干嘛?你不是说都是这家伙搞的鬼吗?他挤占乌诏的身体,在你们那边大开杀戒收集怨气,把怨气炼成瘟疫搞得各国哀鸿遍野,现在又跑到这边蛊惑雨诏发疯,这种人留着还会祸害无辜的人!”   蒙诏已被谢佐剑气所伤,“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抱,抱歉。”他美眸中带着一丝祈求,“他和乌诏,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谢佐恨恨扶起他,“你得去问霍曜。他已经去追了,霍曜可从不讲情面,看看乌云使搞出来的这些怨气,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能给个痛快就是便宜他了。”   乌云使狼狈逃窜,他万万没想到,霍曜在毫无神力的情况下也会这么强,眼见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他看到了和霖公主在一起的雨诏,顿时计上心头。   雨诏看到突然出现的乌云使,心中一惊。他和乌云使早已联手,早就在宫内设下阵法,只等请君入瓮。听说,云诏那家伙是个来路不明的妖怪,乌云使却是真正的神仙,云诏今晚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雨诏怕霖公主掺和进去受到波及,便带着她在这边静待结果。   万万没想到,雨诏等到的却是狼狈逃窜的乌云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乌云使已附身进了他体内。   霖公主看到霍曜,慌忙离开雨诏奔向他,“你没事吧,我阿云哥呢,他怎么样?”   谢佐和蒙诏也赶了过来,“我好得很小霖,放心放心。”   “阿霖,过来!”雨诏喝道。   雨诏被乌云使附身后,半张脸弥漫着黑气,犹如地狱恶鬼,十分可怖,“我让你过来!”   谢佐把霖公主护在身后,霖公主却推开他走向雨诏。   “小霖!”   霖公主笑着看向谢佐,“阿云哥,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看到你们回来我也就安心了。我们兄弟俩,也该有个决断了。”   霖公主慢慢走向雨诏,他摘掉了头上的钗环首饰,擦去了脸上脂粉,脱掉了繁复的宫装,随着身上骨头展开的声音,他的个头越变越高。   等到霖公主和雨诏面对面站立,他们就好像在相互看镜子。   雨诏恼怒至极,“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敢……”   “哥,”霖公主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我问你,父王和母后是怎么死的?”   雨诏立刻道:“早就跟你说了是得了瘟疫病死的!”   突然,雨诏的声音变成了乌云使的,“事到如今,还隐瞒什么?你不会还做着好哥哥的美梦吧?我那个好姘头可是把什么都跟他们说了。”   雨诏捂住了脑袋,吼道:“从我身上出去!”   可惜,雨诏本就几欲疯狂,怎么能赶得走乌云使?   霖公主喝道:“哥,回答我!”   雨诏突然伸手掐住了霖公主的脖子,恶狠狠道:“是他们该死!非要来我宫里找尸体,碰到了刚炼制好的瘟疫种子,这能怪谁?只能怪他们自己!他们死了,你不高兴吗?再也没有人逼着你装女孩子了,也没有人忽视你了,哥疼你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   眼泪从霖公主眼里涌出,天又开始下雨了。   霖公主又问:“润城土地庙里的乞儿,是不是你杀的?”   雨诏不吭声,霖公主吼道:“是不是你!”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很多,记不清了。”雨诏仰头望天,“阿霖,你一哭天就下雨,从小就是这样。”   “少打岔。”霖公主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杀害小槊,他一直对你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雨诏目露鄙夷,“他只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他竟然敢喜欢你,他算什么东西?你竟然送他玉佩,你还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要。”   霖公主拽住了雨诏的衣襟,“为了追杀他,就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孩子?你有没有心啊!”   “我这都是为了你,”雨诏冷冷道,“他知道了我的秘密,竟然要去找你告发我。你这么崇拜我,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伤心的,这让我怎么忍心?”   “你,”霖公主气得直哆嗦,“你真是疯了,疯了!”   “我这都是为了你。”雨诏道,“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乌云使说的对,只要我能够一统南国,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是胜利者,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才是那个让我一生都不得自由的人!”霖公主悲愤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已至此,雨诏也不再伪装,“我本来就是如此。”   霖公主放声大哭,猛地抱住了雨诏,“哥,哥—!”   雨诏也紧紧回抱住他,欣喜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永远疼爱你的,阿霖……”   雨诏愣住了,他慢慢低头,看着从胸前透过来的匕首。这把匕首他记得,是他亲手为霖公主锻造的,让他防身用的,如今怎么……   霖公主再次用力,将匕首从雨诏背部一推到底。今晚来之前,他拜托霍曜将它藏在他掌心里,为的就是这一刻。   在土地庙里,看到那些孩子们身上的伤口,霖公主就认出了凶手是雨诏。这一路上,雨诏一直暗中跟随、监视着他们,他们只装作不知。宫里的邪阵也早就被霍曜破除,雨诏想要瓮中捉鳖,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只鳖。   霖公主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这中间可能有误会。说不定,雨诏是被妖邪控制了,可……   常言道,人心幽暗多生鬼魅。这累累血债,都是雨诏亲自犯下的,辩无可辩,他该死!   霖公主抱住了雨诏软倒的身体,泣不成声,“哥,对不起,对不起……”   雨诏望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雨,努力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想要再次抚摸霖公主的脸,“阿霖,阿霖……”   霍曜慢慢走到他们身边,沉声道:“列风,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吗?”   雨诏吃力地看向霍曜,“你真的是……大雷神?”   霍曜没有回答。   雨诏大睁着眼睛死去了,一缕灰色的神魂从他体内升起,慢慢凝聚成了人形。   霖公主望着半空中的雨诏,呆住了。   霍曜开口,声音中带着震颤人心神的回音:“神使列风,私自下凡,又冒名顶替雨神霖的太子之位,扰乱雨诏国运,杀生无数,罪不容诛。”   雨诏的神魂化成了半透明的雾气,正在回放他做过的往事。   十七年前的雨夜里,雨诏国王后正在为诞下一对男孩揪心痛苦。放在她身边的两个婴儿,哥哥脚踝上系着明黄丝带,弟弟脚踝上系着红色丝带。   王后下床,和乳母商量为弟弟准备女婴的东西时,弟弟却悄悄坐起来,解下了脚踝上的红色丝带,和哥哥的明黄丝带交换了。换好后,他将哥哥推进里面,和他换了位置。   于是,本该是哥哥,作为太子,在阳光和荣耀下成长的霖公主成了不详的弟弟,本该被作为女孩教养的弟弟却成了哥哥,成为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   这一幕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接着便是雨诏犯下的一系列杀孽,残忍程度连谢佐都不忍直视了。   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手段之残忍,用意之恶毒,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只是为了争夺一个南国帝君的位置?   谢佐突然明白了,现在的霍曜正履行他身为大雷神的职责—行刑。   这还是谢佐头一次看到霍曜行刑。老洛说过,大雷神行刑前一般要对被行刑人进行总结、画像,死也要让他们死个明白。若功大于过,雷刑之后,被行刑人修为更上一层楼,否则当场便会灰飞烟灭。   雨诏的神魂重新聚合,变成人形,他垂着头,无颜再面对霖公主。   南国帝君坐下神使无数,列风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他却是最有野心的一个。他不服,明明他也很强,为何他没有资格竞选新任南国帝君?   他想来想去,只有雨神霖最没有心机,最好说话。霖虽然地位尊崇,却是最有亲和力的一个。在霖下界的头一天,他灌醉了他,偷偷藏在他的衣袖里,跟他一起下了界。   万万没想到,因为是双胞胎,列风晚了霖一步,就要被当成女孩隐藏起来,一生都要过上男不男女不女的日子!   这让列风无法忍受,他便将他和霖的丝带偷偷调换了。只是,对霖的愧疚一直折磨着他,他一边疼爱着霖公主,一边又忍不住要嫉恨他。为什么,无论天上地下,他都不如霖好运?   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霍曜举起右手,天空顿时狂风大作,雷声轰隆。他的手轻轻落下,顷刻间一道粗大的雷电如游龙般俯冲而下,击中了雨诏的神魂。   雨诏甚至没来得及再看霖公主一眼,就已灰飞烟灭。神使列风,彻底泯灭于世间。   一缕黑影猛地从雨诏尸体上窜出,逃进了浓黑的夜色中。   谢佐埋怨霍曜:“你怎么不劈死他?”   霍曜只得解释:“不到恶贯满盈之日,我无法使用雷刑。”   蒙诏望着乌云使逃走的方向,“听起来你们都是神仙下凡,既然来到了凡间,就按我们凡间的规矩来吧。”   蒙诏掏出了他一直贴身藏着的虎符,将它交给了谢佐,“云诏,蒙诏国百万大军,以后都任凭你调遣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乌诏交给我处理。”   “好!”   三日后,雨诏皇宫内传来霖公主得病暴毙的消息。这种消息并未引起太多水花,她生前毕竟已经出嫁,而且,雨诏国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和痛苦,早已麻木了。   雨诏以霖公主的身份下葬,由霖亲自为他扶棺。   霖则变成了雨诏国主,他本来就和雨诏生得一模一样,暂时并未引起任何怀疑。就这样,他和雨诏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来了。   谢佐亲自经历了这一切,也只能感叹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雨诏费尽心机要取代霖,最终还是回归了他本来的位置。   只是,霖做了国主,就不能随谢佐他们返回云诏了。分别的时候,霖哭得稀里哗啦,整个雨诏境内大雨瓢泼。   谢佐哭笑不得,劝他赶快止住哭声,不然整个国家都要被淹了。   回去路上,谢佐问霍曜:“你是不是从小霖一哭就下雨猜出他的身份的?”   “嗯。”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谢佐也有些累了,枕着霍曜的大腿闭目养神,过了会儿,他小声道:“你行刑的样子还挺吓人的,比劈我的时候凶多了。”   霍曜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两年后,霖彻底稳住了雨诏国的局势,征得群臣同意后,正式带领属国一并归顺云诏国。   与此同时,乌诏和蒙诏两国正式交恶,两国从友好近邻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谢佐、霍曜带领云诏国大军,和蒙诏国联手,彻底击溃了乌诏国的军队。   国主乌诏拒不投降,蒙诏孤身入宫去劝降。后来,再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当晚宫门紧闭,一场大火从宫内而起,乌诏、蒙诏两人双双命丧火场。   冲天火光起来时,谢佐想去救人,却被霍曜拦住了,“晚了。”   谢佐扼腕叹息,“你怎么不劈死乌云使?”   “乌诏身上有大功德,他与乌云使共享神魂,我也无法动他。”   至此,分裂、混战了数千年的南国,终于在形式上统一了。谢佐也听从大臣的建议,于次年元月正式将国号改称南国。只是,一场更大的危机已经在南国蔓延。 第五十八章   雨诏和乌诏虽然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但他们养出来的瘟疫却跟野火一样在整个南国大地上蔓延。   一开始,瘟疫只在雨诏和乌诏两国内肆虐。经过及时地处理,将得病的尸体焚烧后填埋,做好隔断,疫情也算控制住了。   只是后来,谢佐才发现,这怨气炼制的瘟疫不同于以往,正常人就算不接触病人,若是心情郁结,情绪起伏较大,也会感染这种怨气瘟疫。   随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百姓心中的恐惧、痛楚与日俱增,他们心中怨念越重,瘟疫传播的速度就越快。   数千年来,南国百姓们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是跟这国打就是跟那国打,无论怎样,受苦的都是他们。   雨诏和乌诏又犯下那么重的杀孽,残害了无数无辜百姓,更是搞得民怨沸腾。就算没有人再制造怨气,也已经晚了,整个南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怨气炉鼎。   到后来,瘟疫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感染,又在痛苦中死去。   谢佐号召天下名医、术士为化解疫情想办法,却收效甚微,至今还是没有研制出对症的药。   谢佐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霍曜了。   疫情已经蔓延到了云诏境内,昨天宫里刚发现一例,患者短时间内痛苦死去,尸体被火速拉走了。   木榕他们安排人在各宫里支起大锅,熬煮了一些气味熏人的草药,说是能防疫,强迫每个人都要喝一碗。   谢佐看着木榕送进来的药汤,黏糊糊绿油油的,仿佛一团呕吐物,坚决不喝。   木榕急得不行,“阿哥你必须得喝,来,闭上眼睛一捏鼻子就下去了!”   谢佐的脸快撇到天边去了,“拿走拿走,恶心死了!”   “阿哥,我查过了,那个得病的小太监昨天从你宫门前路过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得了?”   谢佐一拍桌子,“那正好你来做这个皇帝!本来这皇帝就该是你的。”   木榕每隔几天都要听他这么说上一次,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波澜不惊,完全都习惯了。   “快喝,凉了药效就没了!”   “不喝—!”   谢佐和木榕正拉扯着,突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不想喝就算了。”   谢佐见到来人,眼睛一亮,“霍曜!”   木榕呢,一见到霍曜就发怵,也不敢再劝,只好放下药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数月不见,霍曜瘦了,脸上倦容也很明显,这可把谢佐心疼坏了。他扑过去抱住霍曜,“怎么这么憔悴,都没睡过觉吗?”   霍曜的手臂也紧紧搂住他,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他肩膀上,“我确实需要补个觉。”   不过,霍曜一向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疲累到了极点,也要先去沐浴。   这一趟远行平乱大概真的累到他了,他在浴池里泡着时就歪在池边睡过去了。   谢佐见状,挥手屏退其他人,自己在池边坐下,让霍曜能靠着他的腿睡得更舒服些。   谢佐看着霍曜青白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安。这可太不寻常了,从他认识霍曜以来,还没见他喊过累,更没露出过这种疲态。   南国统一后,谢佐保留了十六国原本的地域划分,将原十六国改为十六洲,原国主均为各洲洲主,充分尊重各洲现状,允许士兵卸甲归田,采用休养生息的国策。   霍曜这次带兵出门是平月诏洲的叛乱。月诏紧临乌诏,是最早归顺乌诏的国家之一,也是目前整个南国疫情最严重的一个地区。   月诏洲主是个奇葩,当初跪乌诏跪得特别快,后来也是最早背叛它改投云诏的一个。只是,他归顺后没多久,就非要谢佐拿出治瘟疫的神药来,谢佐拿不出来,他就又闹起了独立,煽动洲内百姓自己救自己,说什么云诏自己有药不给他们用,只给原云诏的百姓偷偷用,一时间搞得各洲乌烟瘴气。   谢佐已经被瘟疫搞得焦头烂额了,本来不想管他,爱独立独立去吧,本来他也不想管这一摊子麻烦事。但据探子来报,月诏闹成这样也是没办法了,那边的瘟疫实在太厉害了,其他地区的人得了瘟疫,身体好的人还能拖上一段时间,他们是染上立刻就死。   如果可以,谢佐真的不想把霍曜派出去。说是平乱,其实是被逼去救人。   当初,乌云使用瘟疫控制乌诏周边国家,只有归顺他们的人才能控制住瘟疫,很多人以为,谢佐打败乌诏后会拿到药方。其实,乌云使根本就解不了瘟疫,他敢这么搞,是仗着自己是神使转世不会得病,根本不管普通老百姓的死活。所谓控制,也只是他用神术将积聚的疫气从病人身上抽走,并不能除根,过段时间还会复发。   放眼整个南国,能够控制住疫情的也就只有霍曜和霖两个人。霍曜用的法子和乌云使一样,将疫气抽离后引到自己身上,再以神力化解。小霖则因为是雨神体质,所到之处云雨汇聚,能够帮助高僧大德将清心去燥的咒语通过雨水洒向大地,暂时消解人心中的怨气,以此缓解病人死亡的脚步。   这些远远不够,必须要找到根除的法子。   谢佐轻轻抚摸着霍曜的脸颊,喃喃道:“你可是大雷神,你不会生病吧?”   “不会。”霍曜不知何时醒了,握住了他的手。   谢佐低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青白的病气已经褪去,知道这是把这次引来的疫气化解掉了。   霍曜却笑了,“很少见你这么愁眉苦脸的,来。”   他抱着谢佐的腰将他也拉进浴池里,安抚地亲吻他,“笑一个。”   谢佐叹气,“笑不出来。”如果霍曜还在神位,谢佐相信他能一口气吃下整个南国的疫气,可他现在也只是血肉之躯,能够动用的一点神力也十分有限,他这具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夜里,霍曜亲吻着谢佐汗湿的额头,突然道:“我送你提前回去吧?”   “嗯?”谢佐正靠着他闭目养神,听他这么说,一下清醒了,“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霍曜沉吟片刻,还是没再说什么,只道:“睡吧。”   他们只是短暂的一聚,第二天,霍曜又带人去了疫情严重的地区救灾。   谢佐一路送霍曜到城门,看着他骑在马上的背影,谢佐真的很想把他拦住。就这样吧,谁都别管了,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可是,谢佐知道霍曜的脾气,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有一颗爱管闲事的大善心,对弱小者有着天生的悲悯,见不得人受苦。   谢佐叹着气回了宫,派小太监去叫木榕。现在,也只有木榕能跟他说说话,听他抱怨了。   可是,派出去的小太监却回话说,木榕今天没空,改天再来陪他。   嗯?谢佐看着小太监苍白的脸色,突然喝道:“说实话,他怎么了?”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陛下,木榕大人他,他染上瘟疫了!大人……大人他怕陛下担心,不肯让回……”   谢佐不顾众人阻拦,来到木榕的住处看望他。   木榕已经安排人把他挪到了偏僻无人的后院,正躺在那里等死,陡然看到谢佐出现,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阿哥!”   谢佐冲过去抱住他,“你真是个傻子,生病了就得治,躲什么?”   木榕感动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他没做任何防护,也没遮掩口鼻,就这么过来了,连忙推开他,掩住自己的口鼻,“阿哥你快走吧,别让我过了疫气给你!”   “过什么过?”谢佐拉开木榕的衣袖,强迫他乖乖躺好,“你放宽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木榕老实点头,心里却明白,他阿哥只是在安慰他。死期将近,木榕看到谢佐,也是十分不舍。自父母先后离世,他在世上的亲人也就只有阿哥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从无芥蒂,毫无猜疑,他能够遇到这样的明君、兄长,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谢佐盯着木榕吃了药睡下,才起身回宫。   夜里,他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木榕也是神使转世,他也染上了瘟疫,并非像乌云使所说,神仙投胎就不会染病,那霍曜……   谢佐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他怎么把他给忘了!   谢佐从柜子里翻出了被他忘到了犄角旮旯里的一个荷包,打开后,取出了一根火红的凤凰羽。   谢佐松了口气,掌心出现火焰,将凤凰羽烧着,唤道:“凤一,凤一你快来!”   这是凤一临走前留给他的,说是他不能随便出现在南国地界,但谢佐主动叫他,他就能来。   谁知,谢佐唤了数声,都无人应答,“死红毛鸡,骗我呢!”   好一阵子,凤一才不情愿地现出了身形,“我在。”   谢佐瞪他,“你拉着脸干嘛?我平时也没找你帮过忙,叫你一次就这副态度?”   凤一苦着脸道:“你叫我,我不能不来,可我不想帮你的忙。”   “为什么?”谢佐精神一振,“你知道怎么解这瘟疫?”   “知道,霍曜也知道。”   “那为什么……”谢佐脑中灵光一闪,等等,他知道了,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翌日一大早,谢佐就出了宫,直奔木榕的府邸。等到木榕从昏睡中醒来,看到谢佐正端着药碗焦急地等着他。   “阿哥……”   “醒了,别说话,先喝药。”谢佐不由分说,将还冒着热气的药汁给木榕一口气灌下。   木榕被强灌了一碗药,连连咳嗽,“好苦啊,好重的血腥味。”   “这是我给你专门调配的神药,喝了就好了。”   木榕见谢佐如此笃定,只道他是在安慰他,虚弱地笑笑没有说话。   奇迹却真的出现了,木榕的高烧当天就退了下去,三日后,他就能下地正常吃饭,七日后,他完全恢复了健康。   木榕高兴疯了,看来谢佐真的研制出了能清除瘟疫的神药。他建议谢佐赶快公开配方,在全国推广。谢佐却让他不要着急,他要在不同体质的人身上试验完后,再做决定。   谢佐最近忙得不行,白天熬药救人,晚上就拽着木榕,给他交代一样又一样国家大事。   木榕则从原本的欣喜,到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谢佐怎么搞出来的神药,只知道他熬药的时候不准任何人靠近。而且,谢佐又是给他虎符,又是把玉玺交给他代管,总觉得是在……交代后事。   就在木榕下定决心,要找谢佐问个清楚的时候,谢佐从皇宫内消失了。   乌山和蒙山伫立在南国边境的最北边,气势磅礴的山脉绵延起伏,共同构成了南国北部的天然防线。   乌山是一座火山,上面分布着无数的大小活火山,蒙山则是一座雪山,常年冰雪覆盖。本来这两座山附近该万物绝迹,可神奇的是,它们相互依偎,冰与火的碰撞带来丰沛的降水,适宜的温度,反倒诞生了两个最为强盛的国家—乌诏和蒙诏。   传言,乌、蒙两座大山是由天上的两位上神所化,它们是整个南国的守护神。每年,乌、蒙两国的人都要去最高峰设祭坛、祈福,祈求乌蒙大神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只是如今,乌诏和蒙诏皆已身死,两国百姓也都被疫情所困,祭坛早无人打理,已经破败不堪。   谢佐跟随凤一来到了乌山的主峰上空,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乌山全貌。它主峰的峰顶内陷,里面涌动着沸腾的岩浆,滚滚热浪灼得人完全无法靠近。   凤一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可是……   “霍曜知道会杀了我的,真的。”   谢佐望向蝶诏洲的方向,霍曜如今正在那里,许久,他收回目光,拍拍凤一的肩膀,“我已经给他写好信了,我早就受够这里了,不如回去等他自在。”   凤一的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万一,你形神俱灭,根本回不去深渊……你考虑过没有?”   “不可能,本尊是最厉害的大妖王,怎么会形神俱灭?”谢佐道,“别啰嗦了,快投我下去。”   “你真是……你就一点都不怕吗?”凤一恨声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谢佐点头,“是的,就是这么喜欢他,不能没有他。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这些凡人都沾他的光了。”   凤一见他态度坚决,一狠心,双手掌心腾起凤凰焰火,将焰火投进了乌山的岩浆中。   “轰——!”一声,岩浆溅起数十丈高,整座山峰都被他点燃了。   乌山本就是天然的炼器炉鼎,如今遇到凤凰明火,彻底被激发了性能。它似乎也感受到了祭品就在身边,高涨的火舌疯狂地去舔谢佐。   谢佐最后看了一眼霍曜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岩浆中!   他本就为霍曜而来,如今为霍曜而去,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谢佐的原身早已与生之神木合二为一,他这一身骨肉便是令人能重焕生机的良药,也是破除瘟疫的解药。   在即将被岩浆淹没之际,谢佐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唤他“阿云哥哥”,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霖紧随着他跳下来了。   谢佐突然明白了,骂道:“凤一你这个王八蛋!”   ……   蝶诏洲内,霍曜正坐在帐篷内休息。怨气已经侵入了他的身体,这一次,他已经无力全部化解。   突然,天上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丝丝熟悉的草木清香沁入心脾,霍曜猛地起身冲出了帐篷。   ……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将整个南国都清洗了一遍。   七日后,云消雨散,艳阳高照。   所有的南国人都惊喜地发现,得病的人全都无药自愈,瘟疫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第五十九章   “天啦噜,那遭瘟的小妖王回来了——!”   谢佐伸着懒腰刚走出洞口,就听到头顶一声尖叫,抬头一看,半只残破的黑翅膀正惊慌失措地扑腾着,东倒西歪地跑走了。   谢佐回来的消息如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深渊,那些饱受他欺压、蹂&躏的妖邪们个个关紧了门户躲藏起来。   好家伙,这残酷的小妖王神识跑出去了二十多年,留在这里的原身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这下肯定要大开杀戒饱餐一顿的,它们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谢佐深深吸了一口深渊里的血雾,“呸呸呸,真难闻!”他可真怀念人界清新的空气啊。   “陛下—!”闻听喜讯的老洛拖着大舌头涕泪横流地飞过来。   谢佐活动了下肩颈,仰头发出一声悠长浑厚的嘶吼声,他的身影飞速冲上天空,化成了一条白金色的巨蟒。   妖力再次充满了谢佐的全身,他的骨骼再次轻盈无比,他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谢佐一会儿冲上天空,一会儿扎进地底,铆足了劲撒欢儿,将个深渊搅了个天翻地覆。   等他闹够了,他将长长的身体晾在山头上,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原身好啊。   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他的妖魂竟然又成长了!原本在妖核内只长出了一条枝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颗小树。   谢佐百思不得其解,他跑出去了这么久,一点也没修炼,怎么妖魂反倒成长得这么快?之前只听说神仙历劫成功后能够神力大涨,妖也能如此吗?   “陛下—!”老洛哭哭啼啼地又凑了过来,“您可终于回来了—!自陛下走后老夫日夜为陛下护法,一点也不敢错眼,谁知道七日前您那具神木替身突然起火烧了个干净,可把我吓死啦—呜呜呜,幸好您平安无事—!”   看着唠唠叨叨的老洛,谢佐仿佛看到了一个文太傅和木榕的结合体,有点烦,又有点点怀念。   木榕那家伙,发现自己不告而别,肯定会生气的。要是被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随雨水洒在了南国大地上,碎得不能再碎了,肯定又会哭唧唧的。   文太傅肯定也会骂他,一国之君任性妄为!这老头整天板着脸训斥这个教育那个的,身体倒一直很好,扛过了疫情还能活好几十年。   小霖……事已至此,谢佐只期盼着小霖已经回到神界了。   霍曜……霍曜肯定也会生他的气,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他也不想离开他呀,可要是不这么做,要他眼睁睁看着霍曜被疫情折磨,在人界继续挣扎着消耗自己,他做不到啊!   谢佐自我安慰:等霍曜回来了,看到我好好的,也就顾不上生气了。到时再让他这样那样抱几回,就能哄好了。   就是可惜了霍曜送他的木偶小替身,代替他被乌山炉鼎烧成了灰,以后让霍曜用别的木头再给他雕一个。   阴暗的角落里鼓起了一个土包,那土包在泥土里快速移动着,停在了谢佐面前。   “嗯?”谢佐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   “啪—”土包突然炸开,从里面跳出一条通体乌紫、蠕动着触手的小乌贼,两只黑豆眼怒视着他,“你这个……”   “啪!”   乌啸满嘴污言秽语还没来得及喷出口,就被谢佐一尾巴拍平了。   谢佐现在正沉浸在温馨并略带伤感的回忆中,他可不想听乌啸骂街。   乌啸可太烦人了,怪不得霍曜也不待见他。这条阴暗的软体动物每天不是在咒骂就是在愤怒,也不怕气炸了肺。哦,忘了,他现在只是一具诅咒集合体,没有肺哈哈哈!   乌啸好不容易才支棱起触手重新站起来,连忙跑得离谢佐远了些,“呸,妖邪就是妖邪,特么狗杂碎,竟敢对本大王如此粗鲁无礼!霍曜那厮见了我还要毕恭毕敬呢,你算什么东西!”   这样一对比还是霍曜有涵养些,数万年来无论他怎么挑衅、辱骂和败坏他,他都不吭声不还手,很有做弟弟的自觉。   谢佐讥讽道:“霍曜对你毕恭毕敬?到杀了你的程度吗?”   乌啸气愤地膨胀起来,“你懂个屁!本大王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贱货,竟然追到人界去找艹!”   谢佐从山头上游下来,巨大蛇头投下的阴影将乌啸整个都笼罩住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陛下,陛下—!”老洛跳上跳下殷勤地喊他,“老夫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快来吃东西吧,出去这么久您肯定饿坏了吧—”   老洛这么一说,谢佐喷了口气,重新变回人形。   谢佐揉着肚子,奇了怪了,他怎么一点都不饿啊。之前经常饿得火烧火燎的,这次在人界呆了这么久,要说一睁眼就该饥肠辘辘呀。   “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谢佐一抬眸,看到老洛,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怎么搞成这种样子?”   众所周知,老洛是一本有着大舌头的书,平日里,它就拖着长舌头飞来飞去,除了能跟谢佐说话就没什么实质用处了。可就在刚刚,竟然有两条粗壮的胳膊从书本里长了出来,捧起了一块肥美的妖腿。   老洛还有些不好意思,鼓了鼓结实的肌肉,兴奋道:“这多亏了大雷神天尊,为了让我更好地为陛下护法,曾赐予我了些神力,如今我也能为陛下打猎啦—!”   “哦,霍曜给了你神力啊,”谢佐点点头,“不错,总算脱离废物的行列了。”   他抓起妖腿,盘腿坐下,咬了一大口。   老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   “呕—!”   谢佐把刚咬下的肉全吐了出来,实在太恶心了,又腥又臭!   “陛下觉得不好吃吗—?”老洛泪眼汪汪问道。   谢佐摆摆手,咳了两声,“你为什么不烤一烤?你吃吧,我不吃了。”   老洛委屈道:“这是口感最好的,也是陛下平时最喜欢吃的—”   深渊里食物宝贵,谢佐既然不吃,老洛也不会浪费,扑到妖腿上大吃特吃起来。   谢佐看着吃得血肉横飞的老洛,皱眉撇开了头。   谢佐想起了在人界吃到的山珍海味,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好吃又好看,再看看这里,切!   恢复原身重新掌控妖力的喜悦渐渐消失,谢佐愈发想念霍曜,也想念他在人界的朋友们,木榕,小霖,文太傅,还有他那对不知投胎到何处去的父母……   谢佐望着头顶浓重的血雾,叹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我啊。”   谢佐想着霍曜,没有注意到,之前躲藏起来的妖邪们又偷偷冒出了头。它们都被谢佐身上的金光吸引,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乌啸从土里冒出头来,黑豆眼警惕地看着这些妖邪们,暗骂这小妖王果真是蠢货,霍曜更是蠢之又蠢,竟然让小妖王带着救世功德自己回来了,不怕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吗?   这小妖王不知道在人界做了什么好事,功德多的都溢出来了,从内到外闪着功德光。这对那些在深渊里烂得差不多的妖邪们来说,不亚于一块肥美的鲜肉在它们嘴边跳舞,是极致的诱惑。   谁要是能一口吞了小妖王,就能将这些功德全部归为己有,修复身体只是小事,只怕还能当场飞升离开这里!   就在妖邪们逐渐缩小包围圈时,谢佐终于发现不对了,他望着血雾中那一双双贪婪、不怀好意的眼睛,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竟然有这么多上赶着找死的?”   他话音刚落,妖邪们如潮水般汹涌袭向他! 第六十章   谢佐还没出手,只听头顶一声霹雳炸响,滚滚雷声齐发,一道又一道粗大的金色雷电直直落下,如栅栏一般将谢佐围在中间。   “霍曜?是你吗?”谢佐惊喜地仰头唤道。   以往他见到雷电就骨头疼,这次却是欢欣无比。   那些袭击谢佐的妖邪见到雷电,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极速后撤。可已经来不及了,它们接连撞到雷电中,要么被迫被雷电吞噬,挣扎嘶吼着湮灭了。   谢佐呼唤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霍曜,很是失望。   突然,令人心神战栗的雷声停止了,一道金光穿过浓重的血雾,落在了谢佐身上,将他笼罩在其中。   阵阵香气传来,隐约还有环佩叮铛之声。朵朵祥云汇聚在谢佐脚下,将他从深渊里托起。   “陛下,陛下——!”老洛大惊失色,想去拉谢佐,却靠近不得。   谢佐脚踩祥云,飞升了。   谢佐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祥云把他往上托,再往上托,然后,穿过了一片七彩祥云,停住了。   团团彩雾将他包裹着,他完全看不清自己到了哪里,只感觉到周围都是人,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   “来了吗?”   “好像是来了。”   “人呢,是谁?”   “到底会是谁?”   ……   彩雾渐渐消散,谢佐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金光闪闪的须弥台上,身后悬浮着七彩霞光,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谢佐低头,和一群五颜六色面面相觑。   真的是五颜六色!   他正站在一座气势恢弘的大殿最高处,下方挤的都是人,个个打扮得都很活泼鲜艳。有的一身红,有的一身黄,有的一身紫,有的一身蓝,还有人穿着彩色条纹的衣袍,人人都戴着亮闪闪的饰品,让人眼花缭乱。   谢佐闭了闭眼睛,这些人虽然没大声说话,但他们的着装着实吵到他的眼睛了。   谢佐正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突然又有一粉一绿两道光束直冲上殿。   光束消失后,谢佐看到那俩分别着粉色和绿色衣袍的人,惊喜喊道:“小霖!木榕!”   谢佐想跑下去拥抱他们,谁知刚走到须弥台边缘,“滋滋”的雷电栅栏突然出现,竟是不准他再前进一步!   谢佐恼怒地望天,这肯定又是贼天地搞的鬼!   霖和木榕领头,带着那群五颜六色,“呼啦啦”跪了一地,都是对着谢佐跪的。   木榕板着脸,目光直视前方,看也不看谢佐,“神使木榕拜见南国帝君。”   霖笑眯眯地看着谢佐,大声道:“神使霖拜见南国帝君。”   “神使朗月拜见南国帝君!”   “神使紫霜拜见南国帝君!”   ……   谢佐一脸懵地听他们挨个将他拜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他堂堂妖界之主,竟然飞升成了神界上神,成了新的南国帝君!   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眼前这些家伙都是南国的神仙,而他如今正身处南国帝君的神殿中。   只是,他虽然飞升,却依然摆脱不了天地的枷锁,那些雷电禁锢着他,不准他自由行动。   谢佐暗骂:谁稀罕这破帝君的位置!   除了霖和木榕,他还认出不少熟人,都是在人界时见过的各国国主。看来,新的南国帝君选出后,这些神使果然都自动归位了。   谢佐不能下去,可他能叫人上来呀,他现在迫切想知道霍曜的消息。   “木榕,木榕你过来!”谢佐冲木榕招手。   可是木榕冷若冰霜,完全不搭理他。   谢佐讪讪放下了手,哎,莫不是木榕发现自己顶替了他云诏国太子的位置,害得他没能当上新的南国帝君生气了吧?   认真算起来,确实是他对不起木榕,在人界占了他的太子之位,现在又顶了他本该得到的帝君的位置。   谢佐决定马上纠正这个错误,他清咳一声,“都起来吧。”   神使们站起来,都好奇地打量着谢佐。他不是南国土生土长的神,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前任南国帝君喜欢他们穿得鲜艳喜庆,这位新帝君一身素黑&道袍,披散着头发素面朝天,以后他们是不是要改变穿衣风格了?   那些参与帝君争夺的神使也都在猜谢佐的来历,这是个计划外的人,难道是天地的意思?   霖扯扯木榕的衣袖,“还生气呢?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还成帝君了。”   木榕拨开霖的手,抱起双臂,依旧不看谢佐。   谢佐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往下拉他,暗道不好,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这帝君我不做了给木榕—!”   谢佐的飞升犹如昙花一现,就这么又坠回了深渊里。   看到谢佐回来,老洛惊喜万分,围着他团团转,“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谢佐这时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功德光,脸色一沉,“我能有什么事,这些功德……”   老洛一脸热切,“陛下您可太了不起了,短短时间里积攒了这么多功德,这可是救世的大功德!就是北原神君以身饲狼都比不上您啊—”   “我主要是想救霍曜,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谢佐冷酷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霍曜依然没有出现,谢佐却被南国帝君这个位置折腾得不轻。   天地似乎十分不情愿让谢佐占据一方帝君的位置,但也无法将他从这个位置上赶下来,就这么拧巴着,一边默认了他是新的南国帝君,一边又严格限制他。   谢佐呢,本来就不稀罕神界的位置。满身功德?哼,他还觉得自己被污染了呢!   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妖王,生来就是要兴风作浪的,要什么功德?堂堂妖王到了神界只能做一个小帝君,真是侮辱了他,可不能让妖界知道这种事!   他虽然不稀罕,也不想管,但架不住南国的那群神仙整天念叨他。   每天早晨,群神都要去南国帝君的神殿中朝拜他,又是磕头又是高呼的,这些杂乱的声音总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跟苍蝇一样“嗡嗡嗡嗡”特别烦人。   谢佐不理会,却无法屏蔽这些声音,搞得他心烦意乱,他最讨厌有人打扰他睡觉了!   这天,谢佐正睡得香,耳边又传来隐隐的说话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帝君呢?帝君今日还不上朝吗?”   谢佐的眉拧了起来,去你的帝君吧,这过的什么日子?怎么到了神界还要早起上朝?不是说了让木榕做他们的帝君吗!   “恭请帝君现身!”   “恭请帝君现身!”   呼唤谢佐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把他彻底吵醒了。   谢佐猛地坐起身,怒气冲冲走出巢穴,脚踩祥云飞了上去:我要杀了这群聒噪的神仙! 第六十一章   谢佐到了殿中,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跑到谁家灵堂里去了!   上次他来时,那群叽叽喳喳的神仙们个个穿得五颜六色,聚在一起活像一把彩色鸡毛掸子,这次却集体换上了黑色衣袍,光着脚,个个披头散发的。   知道的说他们是神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集体奔丧来了。   哦,好在还有两个正常的,为首站着的霖和木榕还是惯常打扮。   “帝君来了!”   “帝君!”   群神涌动着,大声呼喊谢佐。   谢佐不耐烦道:“喊什么喊什么,有什么事快说!”   谢佐真想把这群讨厌的神仙一尾巴甩飞啊,让他们再也不能瞎嗡嗡,可惜,他完全离不开须弥台。   木榕出列,板着脸向谢佐行礼,“启禀帝君,我等前来觐见,是有要事报告。”   谢佐可怜巴巴望着木榕,“木榕,你是把人界的事都忘了吗?怎么对我这么冷漠无情啊?”   木榕平复了一下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帝君,神使霖因在人界有救世大功德,天地已降下法旨,晋霖为上神,司四方雨水,近日就要上任。”   小霖升为上神啦!谢佐喜道:“这是大好事啊,小霖,恭喜恭喜!”   霖笑嘻嘻地拱手道:“多谢帝君。”   木榕一板一眼道:“霖晋为大雨神后,我方地界的雨神之位便空缺下来,帝君可有属意的人选?”   谢佐:???他哪有什么人选?这些南国的神他都不认识几个,对南国天上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选屁啊!   谢佐正要说话,木榕又道:“禀帝君,神使列风、乌云使和霜泽在人界历劫失败,我国风神、乌山与蒙山护法的位置也空了出来,帝君可有中意的人?”   列风,就是雨诏。乌云使,也是乌诏,就是把南国搞得生灵涂炭的始作俑者。霜泽……难道就是蒙诏做神使时的名字?   木榕说完话,垂眸等着谢佐的旨意,谁知左等右等,他腿都麻了,就是不见谢佐吭声。   木榕终于忍不住抬头,却发现谢佐竟盘腿坐在了须弥台上,一手托腮,闭着眼睛在睡觉。   木榕心中的火一下窜到了头顶!这个人,这个任性的、不负责任的家伙,无论在天上还是人间,都是这副懒散的死德行!   “帝君!”木榕努力压抑着怒气,催促道,“还请帝君示下。”   谢佐懒懒掀起眼皮,“示什么啊,我又不知道你们有谁,谁适合干什么。”   木榕道:“我可以……”   谢佐示意他闭嘴,他站起身,指着那群乌漆麻黑的神仙,“给你们提三点要求。”   群神立刻跪了下来,热切地望着谢佐:来了来了,帝君终于要发号施令了!   谢佐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一,以后非我传召,不准叫我。”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二,把衣服头饰给我换回去,好好穿上鞋!跟一群乌鸦一样挤在一起,晦气死了。”   谢佐也看出他们在学自己的穿衣打扮了,很是无语,他如此是非常风流潇洒的,他们这么披头散发的真是非常不雅。   “三,”谢佐竖起第三根手指,“一应事宜向木榕汇报,由木榕裁决,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众神面面相觑。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们的新帝君到底是什么来头。说消失就消失,谁都找不着他,好不容易现身一次,这甩手掌柜也甩得太彻底了。什么都听木榕的,到底谁是帝君?   众神虽然有各种疑虑,可他们全都不敢反驳谢佐。   神界分为东西南北四方,分别由东海天王、西天凤皇、南国帝君和北原神君掌控,他们对辖区内的众神有绝对的掌控权,生杀夺予,皆在他们一念之间。   谢佐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反驳,挥挥手:“都下去,各忙各的去,小霖和木榕留下。”   众神散去,各自回去换衣服的换衣服,挽头发的挽头发,找鞋的找鞋。   神殿内,谢佐看木榕也转身要走,忙叫住他:“木榕别走!”   木榕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也不回头看他,“帝君可真会使唤人,木榕在人界就是你的替身,到了这里还逃脱不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木榕,你靠过来些好吗?阿哥我下不去呀,你看!”   谢佐强行往须弥台下走,雷电突然在他头顶炸响,他周身那些雷电凝成的栅栏更是如蛇一般绕着他游动起来,不准他再越线。   木榕和霖也终于发现了不对,怪不得他老是不下来,原来,他根本就下不来!   木榕抢先奔到谢佐身边,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他伸手要去触摸谢佐,却被雷电燎到了手。   “小心点,”谢佐埋怨道,“没看到吗,这东西会咬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到底是谁?”   谢佐笑,“我是你的阿哥啊,你真的把我忘了?”   “你……!”如果能碰到他,木榕真的要狠狠给他一拳,他要打死这个不告而别偷跑去跳火炉的人!   木榕咬牙道,“你就是个混球,云诏,你是世上最大的混蛋!你摸着良心回忆一下,从小到大,你哪次胡闹我没有听你的?你竟然,竟然刚救了我就自己跑去死,你,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两行热泪从木榕眼眶里流出。他真的压抑了太久,也痛苦了太久了。   当他遍寻谢佐都找不到的时候,从凤一口中得知他和小霖为了能消除瘟疫先后跳了乌山炉鼎,两人的骨血一起化成了那场拯救苍生的大雨,他的心都要碎了。   等他恢复了作为神使的记忆,他就更惶恐了。六界广阔到无穷,他完全不知道他的阿哥是哪一界来的,之后又会到哪一界去。想要再见他的阿哥,希望何其渺茫!   木榕后来又想到了霍曜,他是无所不能的大雷神,他总该知道阿哥是谁吧。可是,从阿哥身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霍曜。   谁知道,这家伙……这家伙突然就出现了,还成了南国的新帝君。   木榕嚎啕大哭,越哭越伤心。   谢佐一开始也很感动,可见木榕老是哭个不停,实在忍不住了,“停停停,别哭了我的好弟弟,我不知道能待多久,咱们正经说会儿话行吗?”   木榕努力抑制住哭声,用袖子使劲擦着眼睛,“你懂个屁啊!阿哥,你到底是谁啊?”   “我本名叫谢佐。”谢佐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妖王的身份,突然,他又感受到了那股拉他回去的力量,也顾不得说别的了,“霍曜去哪了,他怎么不来找我?”   不等他听到木榕和霖的回答,他已经落回了深渊。 第六十二章   六界之上,太虚境地。   这里是天地神识所在,也是无数超脱生死、彻底顿悟的大能前辈们的最终归宿。   往日,这里圣光普照,异香扑鼻,轻纱薄雾中总飘荡着仙娥们轻柔婉转的吟唱。此刻,这里却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到处闪烁着红色的雷电,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霍曜身披金甲,手执雷电之力凝聚而成的长枪,沉默地伫立在风起云涌之中。外溢的神力化成有形的闪电在霍曜身上游走,愈发衬得他气势迫人。   “雷神霍曜,为何不跪?”天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虽然不大,却无比威严,令人肝胆俱裂。   霍曜缓缓单膝跪地。   阴云顿时消散了些,狂风也消失了,天地的语气缓和许多,“你可知错了大雷神?”   霍曜垂眸,“不知。”   “身为神界上神,你与妖王谢佐苟且,又因你之故,他从深渊中逃脱入世,乱了南国的气运,此为一错。”   “南国瘟疫肆虐,你明知解救之法,却沉迷于儿女私情,置无数百姓性命于不顾,此为二错。”   “妖王窃取南国帝君的神位,以妖身飞升,扰乱神界,颠倒乾坤,你却违抗我的法令,对他只禁锢不诛灭,此为三错。”   天地说完,静静等待霍曜的忏悔。谁知,霍曜却缓缓站了起来。   “敢问天地,霍曜何错之有?我妻谢佐何错之有?”   天地:“……”   “乱了南国气运的,难道不是您吗?您将南国十六国当作选拔南国帝君的试炼场的时候,考虑过那些凡人的死活吗?”   “我与谢佐,是真心相爱,何来苟且之说?谢佐是我的爱妻,要我为了解除瘟疫牺牲他,我做不到!”   “谢佐为了天下苍生,甘愿投入炉鼎中化作良药,将黎民百姓从瘟疫中解救出来,功德圆满飞升,加之他死前已一统南国,正是当之无愧的南国帝君,何来窃取之说?”   “六界生灵,凡有大功德之人、物,无论出身如何,皆能飞升成神,这不是您教导过我的吗?为何妖王飞升就成了颠倒乾坤,就要诛灭?”   霍曜收起长枪,抱拳道:“恕难从命!”   天地久久不言。   阴云全部散去,太虚境地恢复成了往日祥和、神圣的样子,天地的声音轻得犹如云雾,缥缈而幽远:“雷神霍曜,你已不再信奉我了。”   霍曜没再说话。   又过了许久,天地疲惫道:“去吧。”   深渊中,谢佐正为那些禁锢他的雷电而生气。   再过两日,霖就要离开南国去新的属地赴任了,谢佐十分想去送送他。可是,只要他离开深渊,那些雷电就会如影随形,让他半步都不能离开南国帝君的须弥台,真是气死人了!   谢佐十分怀疑这些雷电是霍曜搞的鬼,反正天地有什么针对他的,一向都是霍曜代行。   谢佐回来已经有一阵子了,连个霍曜的影儿都没见着,心里正犯嘀咕:不会被天地关起来了吧?   谢佐毕竟是个在坐牢的人,霍曜是看管他的牢头。霍曜不但没抓他回来,反而一路护着他成了南国之主,如今又得了南国帝君的神位,只怕天地那老不死的要被气死了吧。   谢佐盘腿坐在地上,深呼吸一番,让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检视自己的妖核。   他怀疑,自己身上一早就被霍曜种上了什么,不然哪里会平白生出些雷电缠着他?   霍曜这家伙,平日里不吭不哈的,心思十分缜密,为了防止他逃跑乱来,不知道背后使了多少手段。   谢佐这一检视,还真发现了问题。在人界历练后,他的妖魂由枝芽长成了小树。这棵小树非常漂亮,枝繁叶茂,树身笔挺,紫色树身上有着一圈圈金色纹路,更显得贵气逼人。如今仔细一看,这哪是树干的纹路啊,分明是一圈又一圈细小的闪电,将他的妖魂捆成了个粽子!   谢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睁开了眼睛,骂道:“霍曜这个混蛋,他是什么时候干的这事!”   “陛下陛下怎么了—?”老洛惊慌地飞过来。   谢佐简直出离愤怒了,“霍曜给我的妖魂上了锁,他……我知道了!”谢佐想通了其中关节,大喊道,“一定是神木认我为主的时候!”   一定是的。谢佐第一次跑出深渊,就是神识依附在了霍曜的腰带上。后来,霍曜就把神木生雕成了木偶送给他,让生认他为主,如此,生就成了谢佐的替身,他的神识便能依附在替身上离开深渊。   木偶替身本就对他禁锢得很,谢佐用替身在北原行走时,半点妖力都使不出来。好啊,原来是上了双道锁,替身是一道,趁他用心头血与替身连接时,霍曜留在替身上的神力趁机钻进了谢佐的妖核,成了永远禁锢他的一道枷锁。   霍曜从第一次发现他的神识可以离开深渊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天吗,早早捆住了他,就算他能离开深渊,还是要受他管束!   老洛见谢佐怒发冲冠,忙远远地躲开了。   有怕死的,就有不怕死的围上来。乌啸听到谢佐在骂霍曜,连忙从阴暗的角落里跑出来火上浇油。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小妖王,上赶着找艹没好下场,尤其艹你的还是霍曜,纯纯白艹!”乌啸兴奋道,“看吧,你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妖,是随时要发疯害人的怪物,不锁你锁谁啊?啊哈!你以为他是对你好呢,不不不,他从来不对任何人好,他只爱自己身为行刑大雷神的荣耀。为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我的天父!”   提起天父,乌啸也动了怒,八条触手“啪啪”拍着地面,“天父陪伴了我们数万年,他说牺牲就能牺牲,你也不算算你和他才几年的情份?你可清醒清醒吧!”   谢佐眼睛都红了,因为被欺骗,被怀疑,被禁锢。   乌啸再接再励,“小妖王,你以妖身飞升,坏了天地的计划,早就惹恼他了。天地恼了,霍曜还能给你好脸吗?亏你还天天在这巴巴盼他回来,不是本大王吓唬你,霍曜不回来还好,一回来肯定就要取你的小命。”   “你撒尿的时候也记得照照,要不是你长了一张天父的脸,霍曜根本就不会搭理你的。他这人就是眼高于顶,冷血,残暴,下作,呸!”   老洛听不下去了,冲过来驱赶乌啸,“滚滚滚,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老洛看谢佐都要哭了,忙安慰道:“陛下别听乌啸那臭虫胡说,他一向心理阴暗,什么都能被扭曲。陛下您想想,您之前和大雷神可是仇敌,他防着您,怕您出去祸害苍生,提前设防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者,啊—再者说,你们在人界不是已经相爱了吗,这雷电的禁锢,虽然束缚了您的手脚,可这也是大雷神对您的爱呀。您是妖身,飞升成神本就有悖天理,有了雷电防身,若有天谴一时也奈何不了您,可千万别听乌啸瞎说—!”   “大雷神天尊大人为人正直,必定不会始乱终弃的—乌啸这没有人伦的东西,天父对霍曜有养育之恩,他怎么会对天父有那种感情。大雷神选择陛下,就是真心实意喜爱陛下,陛下要有自信—”   老洛的大舌头翻飞着,把霍曜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历数霍曜对谢佐的种种爱护,谢佐心里的委屈与愤恨还真的就慢慢下去了。   是啊,他不能用他们现在的关系去评价霍曜当初的做法,最开始时,他也是想杀了霍曜的,如果有机会,他还要吞吃了他的神魂呢。   只是,谢佐心中还是有着隐忧的。如果他真的触怒了天地,天地要霍曜杀了他,他会照做吗?谢佐倒是不怕皮肉之苦,但他受不了霍曜和他反目。   谢佐已经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他的爱既浓烈又霸道。霍曜是他的,必须要站在他这一边!   “救命啊—!谢宝宝救人了—!”深渊上空突然传来阵阵急呼,“来人啊,杀神啦——!”   谢佐抬头一看,一团耀眼的红光正直冲他门面而来。 第六十三章   谢佐一把抓住身边的老洛,极速后退。   凤一扑了个空,狼狈地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深坑,扬起了浓重的血雾。   许久,凤一颤抖着扒住坑沿,鼻青脸肿,涕泪横流,“救—命——!霍曜要杀我!”   谢佐纵身扑了过去,将凤一一拳揍回了坑里,“他不杀你,我也正要找你呢,还敢送上门来!”   “啊啊啊啊啊—!”凤一惨叫连连,“你们这对狗男男,不识好人心你妈的……”   谢佐拽住凤一的衣襟,恶狠狠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祛除瘟疫要牺牲小霖?万一小霖形神俱灭再也回不来了呢?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凤一已经放弃了挣扎,喘息道:“你,你要是早知道要牺牲雨神,还会救人吗?你们,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一听要牺牲别人就立刻翻脸……咳……”   凤一呕出几口血来,“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找我算账……霍曜不肯牺牲你,你不肯牺牲雨神,这恶人只能我来做了……天地接连下了十二道法旨催霍曜动手,他只要把你投进炉鼎里,这救世的大功德就是他的,可他偏不肯。”   “……我若不哄你去,解了这场瘟疫,你和霍曜就都等着死吧!”   谢佐闻言,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十二道法旨……谢佐想起在人界最后一次见到霍曜时,他突然说要把他送回深渊,那个时候,天地已经在催他动手了吗?怪不得凤一出现的那么快,对解除瘟疫的法子如此胸有成竹,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任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伤害他。再有下次,别怪我不顾旧情。”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冷冷的语调,谢佐惊喜抬头,“霍曜!”   来人正是霍曜,他手执长枪,徐徐落地。   凤一真是怕了他了,忙往谢佐身后躲。凤一十分确定,霍曜是对他动了杀心的,这不连本命神器都拿出来了。   谢佐丢开凤一,从坑里跳出来,脚还没落地就被霍曜伸手搂住,紧紧抱住了。   再次靠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声,谢佐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欺骗,什么禁锢,只要能每天见到霍曜,他都不想再追究了。   谢佐之前想过很多次他们重逢的场景,霍曜会不会像木榕一样气他不告而别,或者会激动地哭出来?听说有些神仙从人界返回后也会去喝忘忧水,目的是忘却在凡尘经历的一切,以免被尘缘影响拖累日后的修行。霍曜不会把他忘了吧?   没想到,霍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只是紧紧地抱住他,特别紧特别紧。可以,这很霍曜,话不多说就是干。   霍曜稍微放开谢佐一些,捧住他的脸,将他看了又看。那目光极为专注、热烈,仿佛在看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过了很久,霍曜总算看够了,又开始动手摸他。   这……凤一、乌啸、老洛都在,周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偷窥的妖邪,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谢佐都不好意思了,其余围观的神神妖妖们更是惊呆了:一向寡欲清正的大雷神竟如此急色,光天化日的就动手动脚!   “等等!”谢佐按住霍曜的手。   霍曜用力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猛地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走进了他的巢穴。   他们刚一进去,一层金色的结界就封住了洞口,明晃晃表示着“闲杂人等滚开”的意思。   凤一和乌啸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还是他们自小清心寡欲的雷神弟弟吗?   三日后。   谢佐缓缓向洞口爬去,却又被霍曜抓住脚踝拖了回去。   谢佐真的要恼了:“求求你了,让我歇会儿吧,你不累吗?”   “我说真的,你都检查了多少遍了,我要是雷芽那种带毛的都被你摸秃了,什么都没少,哪里都好好的!”   七日后。   在霍曜又靠过来的时候,忍无可忍的谢佐给了他一拳后,“噗”一声变成了一条大蟒蛇。   霍曜摸着手中滑溜溜的蛇鳞,不满道:“变回去。”   “我不!”谢佐总算找回了一点面子,身子一瘫躺平了。   谢佐舒服地闭上眼睛,太好了,总算可以休息了。霍曜这家伙不是人,他要被他活吞了,他现在是哪哪儿都疼。   霍曜对着蛇形谢佐,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好把他盘起来抱在怀里,不情愿地躺下睡了。   谢佐窝在霍曜怀里,听着他和缓又有力的心跳,一颗心也彻底安定下来。真好,又在一起了,以后就这样过吧,再也别分开了。   翌日,谢佐突然从霍曜身上弹起来,“糟了糟了,坏事了!”   霍曜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仔细地将他从头到尾巴尖捋了一遍,“怎么了?”   谢佐整个都被他捋麻了,整条蛇僵直成了一根棍子,“你别这么摸我,我都不能动了,再倒着捋一遍。”   霍曜依言,又把他从尾巴尖往头捋了回去,谢佐才松软下来,长出一口气,埋怨道:“这都怪你,我错过了送小霖赴任的日子,这可怎么办?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万一再见不着了呢!”   “见不着就不见,你有我就够了。”   谢佐斜睨着霍曜,“大雷神,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别人都说你断情绝爱,无心无欲,那都是你装的吗?”   “不是。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不知何为情爱,何为欲望。”   这情话说的,谢佐浑身的鳞片都麻了,从内到外都又痒又舒服。真是要了命了,霍曜这家伙不动情的时候跟个冰块一样,一旦开了窍比火山喷发还吓人。幸亏他是个少有的正经妖王,要是跟母皇一样小情人无数,霍曜不得活剥了他?   谢佐“嘶嘶”吐着蛇信子,“你不要以为说点好听的,就能绕过去了,我得去天上看看。对了,都怪你,是不是你给我的妖魂上的锁?我现在只要一离开深渊,就会被装在雷电笼子里,寸步难行!”   霍曜十分痛快地承认了,“是我。生是天父送我的成人礼,当时为了让它认我为主,我取了一缕神魂融进了生里。后来我把它做成你的替身,想到可以让我这缕神魂趁着生认你为主的时候进入你的妖魂。如此,天上地下,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时刻看护你。”   他承认得这么快,又这么坦诚,谢佐连气都生不起来了,郁闷道:“我真不知道哪里惹了你了,至于吗,镇压在这里还不够,还要锁我一辈子。”   “当时,只是考虑到你是天父的遗腹子,我有义务看好你。现在……”霍曜深情注视着谢佐的大蛇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更要永远护着你,爱着你。”   啊,谢佐的心都要被霍曜甜化了。有谁能知道,沉默寡言大雷神,冷酷无情大雷神,有这么一张抹了蜜的嘴呢!   “不对,明明是我娶了你,”谢佐纠正道,“我是夫,你是妻!”   霍曜一向不跟他争论这些,只道:“都行。你变回来吧。”   谢佐警惕地看着他,“我不,我要出门去找木榕和小霖。”   “雨神此刻应该已经在属地了,你跟我一起就能在神界自由行走,但是必须得先恢复人形。”   谢佐掂量了一番,“好吧。那也得……等我出了这个门!”   谢佐不等说完,扭身就逃走了。他可真是怕了霍曜了,身为妖王,他的体力已经很顶了,承受能力也很强,可霍曜不愧是六界最强的大雷神,体力变态,资本雄伟,他输了,他真的输了!   蛇形谢佐抢先出了巢穴,霍曜紧随其后。   出于某种目的,凤一、老洛和乌啸都没有离开太远。尤其是凤一,他知道霍曜心里窝着气呢。他这个弟弟,一向是不吭不哈的,一出手就是杀招,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比如他吧,私带谢佐出门,又私自遵从天地法旨把谢佐带去炉鼎,就被他一路追杀,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谢佐在人界跑去跳火炉都没跟他说一声,他不知道恼恨成什么样了,小妖王不吃点苦头是过不去的。   凤一人高马大腿最长,他跑得最快。到了门口,他看到蛇形的谢佐,再看看一脸满足的霍曜,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我天,霍曜竟然这么重口味!   老洛和乌啸紧随其后而至,看到这种场面,老洛谨慎地保持了沉默,乌啸则气得不行,大声骂道:“畜生和伪君子!看看这对没有人伦纲常的狗男男,真是没有天理了!”   谢佐可真是烦死乌啸了,麻利地一甩尾巴,将他抽到了天上,化成了浓厚血雾里的一颗星。 第六十四章   谢佐变回人形,叉腰道:“变态眼里出变态,本尊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吗?”   凤一&老洛同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想多了。   霍曜却若有所思,他听懂乌啸在骂什么了,问谢佐:“原身会比人身更有快感吗?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凤一&老洛齐齐后退:变态!可怕!!   谢佐被霍曜的直球打晕了,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闭嘴,试个屁,再多说一个字也把你抽飞!”   “我的本体是雷电,什么拟态都能做,如果你愿意……”   “啊啊啊闭嘴我不愿意!快带我去找木榕小霖他们!”   霍曜拉住谢佐,“等等。”   他握住了谢佐的左腕,丝丝雷电从谢佐皮肤里冒出,“滋滋”响着向他腕上汇聚,凝成了一只闪电形状的手镯。   “这样你就可以在神界自由行走了。”   谢佐晃晃腕上的镯子,哼道:“多谢大雷神送的大金镯子。”他又想到件事,“我每次出去不多大会儿就会被拉回来,也是你捣的鬼吗?”   霍曜道:“凡被镇压在深渊里的妖邪,必须要熬过天劫才能获得自由,否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很快再回来。”   谢佐抱起双臂,很是不满:“小霖的新属地在东海的一座岛上,离南国有十万八千里,我这样没走到呢就会被拉回来,还看什么看啊,不去了!”   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了木榕的传音:“阿哥,阿哥你在吗?你什么时候过来,霖一直在等你,见不到你他不走,东海那边派人催了好几次了。”   谢佐忙拉起霍曜,“这次就饶过你,以后再跟你算账。小霖还没走呢,快跟我去找他。”   凤一忙跟上,“也算我一份,我也给新任大雨神准备了贺礼,还没来得及送呢。”   到了南国帝君的神殿中,谢佐果然能下须弥台了,也终于能够触碰到木榕和霖了。   从谢佐成为南国帝君后,他只不定时在这神殿的须弥台上出现,因此,木榕和霖就一直在神殿里等他。   木榕的心理创伤还没恢复呢,一握到谢佐伸出来的手就“哇”一声哭出来,扑到了他怀里,“太好了,果然是好好的。”   谢佐哭笑不得,安慰地拍拍他:“都见了好几次了,哪次不是好好的,别哭了乖。”   霖把木榕挤开,“让我也抱抱摸摸,云诏哥哥我想死你啦!”   霍曜看着谢佐和这两个大男人又搂又抱的,脸黑了下来。   凤一摇着他的彩毛扇子,笑道:“咱们的小妖王可真能耐啊,竟然让木榕和霖都真心归顺了他。都说南国神使个个对云珏忠心耿耿,尤其是最受他宠爱的木榕,他陨落的时候恨不得也跟过去,这忘得还挺快哈!”   霍曜冷漠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凤一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后悔自己跟过来了。他天生是个自来熟,马上远离霍曜,挤到谢佐他们那边,从衣袖里掏出一根红艳艳的羽毛递给霖:“大雨神,这是我原身上最大最美丽的一根凤羽,能够助人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今日就送给你了,恭贺晋升。”   霖本来就喜欢鲜亮的东西,凤一的这根毛又红又亮,仿佛一小缕漂浮着的云霞,他一看就爱上了,开心地接过来,“谢谢凤皇陛下,以后有需要小霖效力的,一定不要客气。”   凤一靠得愈发近了,伸手放在霖的肩膀上摩挲了两下,“那最好了,等小霖安顿好了,我邀请你去我那做客,可千万别拒绝啊。”   “好哒!”霖笑嘻嘻地应了。   凤一低头,对霖附耳道:“其实,本皇真身也是男子。你在人界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心中是引你为知己的。”   霖一愣,再看他时,表情真诚了许多,笑意终于直达眼底。   嗯……?谢佐看着跟头大尾巴狼一样的凤一,再看看天真可爱的霖,不客气地把凤一撞开,搂住霖,“小霖,等我恢复了自由,我一定去看望你,这次是哥对不住了。”   霖往后偷看了眼霍曜,他抽抽鼻子,决定赶快滚蛋,不然这醋味要飘满整个神界了。   “阿云哥,咱俩谁跟谁啊,走之前能见你一面我就很高兴了。”霖兴奋道,“等你得空了一定要去看我,啾—!”霖在谢佐脸颊上响亮地嘬了一口,“那我走啦!”   谢佐摸摸脸颊,看着霖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冲他挥手:“好好享受新生活吧小霖!”   霖这次没再回头,只举起手挥了挥。这一去,他就不再是南国帝君座下神使,而是六界中举足轻重的大雨神。   想当初,他只是一小团毫不起眼的积雨云,诞生于东海边缘,被风一路推到了内地,眼看就要消散了。前任南国帝君云珏恰巧路过,看他粉粉的一团很是可爱,就出手救了他,让他做了座下司雨的神使。   数千年的光阴似乎转瞬即逝,在云珏帝君身边的日子好像一场梦,已经彻底结束了。帝君离开后,他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如今,他又要回到出生的地方了。   霖走后,谢佐还没和木榕多说几句话,就又被拉回了深渊里,这令他很是郁闷。   他缠着霍曜给他再做一具替身,“那种神木还有没有,再做一个,我想出去玩!”   霍曜对此兴致不高,“有出去玩的空不如好好修炼。”   谢佐抱住他,“再做一个吧!”   霍曜推开他,“没有合适的,神木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咦?谢佐歪头打量他,看他下巴线条绷那么紧,坏笑着凑上去,“你吃醋啦?”   霍曜没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谢佐踮起脚,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还醋吗?”   霍曜转过身避开他,“别闹。”   谢佐绕过去,又亲了他一口,“还醋不醋?”   霍曜一把扛起了他,“是你非要惹我的!”   于是,妖王陛下又被大雷神拖进了巢穴里。   谢佐也算是终于达成了目标,成功诱惑了大雷神,每日与他这样那样的双修。   他在与霍曜双修过程中,除了得到了肉の体上的欢愉,心灵上的满足,也实打实得到了很大好处。   霍曜对他来说,全身都是宝。谢佐吸纳了他全部的爱与精华,将他溢出的神力全部归为己用,妖力有了飞速增长。   近日,谢佐发现,代表他妖魂的小树又长高长大了,每片叶子都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有条枝丫上甚至鼓起了一个小花苞。   这小花苞才米粒一样大,整体是紫色的,尖尖上带着一抹金,非常美丽可爱。   谢佐没想到自己的妖魂还能结苞,如果妖力再继续增长,岂不是还能开花结果?   谢佐将这一发现告诉了霍曜。为了更形象表述,他用手指在土地上画出了他的妖魂树,“就是这样的,看到没有,那个小花苞就在这个位置。”   霍曜只知道妖魂是妖怪们的命门,藏于妖核中,没想到还有这些变化,点点头,“你的天劫应该快到了,近期就不要总想着玩了,多多修炼,养好身体,早日熬过天劫,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嗯!”谢佐也知道天劫是大事,一个搞不好小命都要玩完,他也不敢大意。   其实,按照正常路径,他在飞升成为南国帝君的时候就该经历一次天劫了,但当时整个天地间无事发生。   霍曜是为无数天劫行刑的经验丰富人士,谨慎帮他分析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在六界中来说,南国帝君的位份远低于妖界之主,飞升要历的天劫便被妖王的天劫吸收了。等到身为妖王的谢佐功德圆满,或者是恶贯满盈,他要应的天劫会多重叠加。   天劫,是六界之中所有得道者都躲不过的劫数,应劫者都会受到天地规则的审判。能够抵御天劫的,除了自身修为,最有效的就是做好事积攒的功德。   因此,六界的修道者,无论是否出于本心,大抵都会走上积德行善的道路。当然,也有奇葩反其道而行,专做大奸大恶之事,把自己搞成了一个罪恶集合体,想要以毒攻毒吓退天劫。可惜,天劫之时,负责行刑的是霍曜,这人还从没怕过谁。这种恶毒奇葩的下场就是被雷劈得灰飞烟灭。   谢佐于是愈发勤勉,除了听霍曜的话增进修为,静心养神之外,他也融合了乌啸教给他的秘法,将多余的妖力全部贮存到妖核中。   只是,近期他妖力增长实在是太快了,妖魂树也生机勃发,一天一窜,很快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为了不挤占妖魂树的生长空间,谢佐把溢出的所有妖力压缩成了一颗金丹,沉入了丹田内。   谢佐每天摸着自己的肚子,都感觉十分踏实。有了这些妖力,何愁渡不了天劫?   这天晚上,谢佐窝在霍曜怀里睡得正香,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条小白蛇,顺着他的妖魂树干往上爬呀爬。他爬了很久都没有到顶,心中十分得意,看呀,这就是他伟大的、茁壮的妖魂!   谢佐爬得有点累了,就盘到一条枝丫上休息,突然就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谢佐昂起身子左看右看,终于发现了异香的源头。在一片大叶片下面,藏着一只娇小的花苞儿!   谢佐凑过去,转着圈嗅这朵花苞,香,真香!看它颤颤巍巍、鲜鲜嫩嫩的,多可爱呀。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谢佐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拱,竟然把那朵小花苞拱掉了!   “啊啊啊啊啊—!”谢佐心疼地大叫。他眼睁睁看着那小花苞掉下去,落进一片金光中,消失了。 第六十五章   谢佐好好睡着,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着实把霍曜吓了一跳。   因为谢佐天劫将至,霍曜的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生怕一个错眼他就不见了。   自谢佐出生以来,霍曜还从没见他这样过,叫声里混杂着恐惧、痛苦和绝望。这孩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皮实得很,哪里怕过谁?   “谢佐,谢佐,醒醒。”霍曜轻声唤着谢佐,小心为他抚着胸口顺气,“别怕,我在这里,醒过来。”   谢佐从梦魇中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看到霍曜,泪水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没了啊啊啊,被我拱掉了,我的花苞没有了!”   霍曜安抚地亲吻他,“那是梦,醒了就好了。”   “不是梦!”谢佐气冲冲地推开他,“别烦我!”   谢佐盘腿坐起,闭上眼睛,再次查看自己的妖魂。   霍曜也不敢打扰他,将神识与位于谢佐妖魂树上的神魂相连,去探查他的情况。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问题,谢佐妖魂树上那朵紫金翘色的小花苞真的不见了!   谢佐非常喜欢他妖魂上的这朵花苞,从发现它以来几乎每天都要跟霍曜描述一遍它,此刻发现它确实是不见了,他整棵妖魂树都在颤抖。   “啊——!”谢佐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痛苦地扑倒在地,“就是没了,掉了!这怎么回事啊?!”   霍曜看着伤心不已的谢佐,简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那朵小花苞出现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彻底。   谢佐不甘心地等了几天,把他妖魂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翻遍了,连小花苞的一丝影儿都没见。   谢佐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就连霍曜也不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从失去了小花苞,他每天都虎着脸在深渊里溜达,看到不顺眼的妖邪就上去痛殴一顿,搞得深渊里妖邪们个个噤若寒蝉。   能被镇压在深渊里的妖邪也都不是等闲之辈,都是曾经兴风作浪过,为害一方的大祸害。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日益腐烂也就罢了,还总要受谢佐的闲气,实在是太屈辱了。妖邪们甚至痛恨起当初作恶的自己了。   霍曜见谢佐如此,十分头疼,还没想到哄好他的办法,他又不好了。   谢佐从人界回来后就一直很挑食,生肉是一口不吃了,熟肉也得烤得有滋有味才入口。   这些天因为心情不好,他也不大吃饭。好不容易渐渐从失去花苞的悲伤中缓过来了,他决定先好好吃顿饭,就让霍曜给他烤了一只肥美的妖物。   霍曜把妖物烤制的焦香四溢,引得老洛的口水跟瀑布一样,连乌啸都忍不住探头探脑来看。   “给。”霍曜把切好的肉喂到谢佐嘴边。   谢佐嗅到肉味,皱了下眉,想到霍曜为了他忙活了大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把肉吃了进去。   “呕—!”   谢佐刚咽下去就吐了出来。   霍曜忙给他喂水,谁知他根本喝不下去,抱着肚子躬起了身子,“肚子疼……”   霍曜真的慌了!谢佐是妖力深厚的妖王,一般的小伤小痛根本奈何不了他,往日里每天被雷劈也很少听他喊过疼,这是怎么了?!   谢佐一头的冷汗,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真的太疼了,他肚子里好像有支箭在莽撞而凶狠地捅他,每一下都疼到了骨子里。   霍曜抱起他,强行让他躺平,“忍忍,让我看看。”   温和的可治愈一切的圣光从霍曜掌心溢出,他将手轻轻放在谢佐的肚子上。   神奇的是,霍曜的手抚过之处,谢佐的肚子真的不疼了。他浑厚的神力仿佛将他肚子里的箭整个包裹住了,让它不能再胡闹。   谢佐大口喘气,“我到底是怎么了?”   霍曜却没有吭声。   谢佐不满地发现,霍曜竟然走神了。   “喂?大雷神,你的夫君快疼死了,神游哪去了?”   霍曜回神,缓缓低头,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谢佐。   谢佐还是头一次见霍曜这样,整个人甚至往后缩了下:怎么了这是,他不会真得了什么大病了吧?   谢佐一动,霍曜立刻道:“别动,让我再摸摸。”   谢佐真的不敢动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见霍曜又发起了呆,催促道:“好了没,摸出什么了?”   霍曜一时竟然不敢说话了。他,他摸到谢佐肚子里有小小的心跳!他肚子里有个新的小生命!   这代表什么?   一向冷静自持的大雷神,头一次失态了。   谢佐惊悚地发现,霍曜脸上出现了一种十分梦幻的表情,然后,他竟然笑了,还是那种很柔和的笑。   天要下红雨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霍曜这人天生一张冷脸,就算是对着谢佐,也极少有这种温柔至极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当谢佐听到霍曜激动地说“你怀孕了”的时候,他十分确定,生病的不是自己,是霍曜!   谢佐真是烦透了,从他妖魂树的花苞无缘无故掉了后,他就没一天顺心的,现在霍曜也来找他的麻烦。   谢佐翻过身子要躲开,霍曜急道:“小心点别乱动!”   谢佐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可真病得不轻。   谢佐拍开他的手,“滚滚滚,别来给我添乱!”   霍曜眼睛亮得吓人,双颊上带着可疑的红晕,“宝宝,你怀孕了,是我的。”   谢佐被他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拳,“老子是男人,不会怀,更不会生!”   “谢佐!”霍曜还要去抱他,他“噗”一下变成了一条蚯蚓般的小蛇,尾巴尖一闪就消失了。   深渊之中,阴暗的角落里。   谢佐盘起尾巴,上半身挺着,直直望着角落中那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软体动物。   “嘶嘶~”谢佐不耐烦地吐着舌头,“乌啸,你还活着吗?”   乌啸在睡梦中突然感到了一股极强的怨念,猛一个激灵就醒了!   他从团团触手中警惕地冒出半个头,黑豆似的小眼睛看向竖在他面前的谢佐,“你要干嘛?”   一本乌紫皮面的小册子“啪”一下砸到了乌啸头上,“找你要说法!我用了你这秘法现在总是肚子疼,你是不是故意的?”   乌啸是最经不得激的,闻言愤怒地以触手拍地,“你个遭瘟的小妖王,霍二的姘头!本大王好心好意给你的宝贝,你竟敢妄自揣测!你整天乱吃东西吃坏肚子是早晚的事,值当地跑我这里来要说法!”   谢佐一尾巴抽到乌啸嘴上,“再满嘴喷粪就让你的臭嘴永远消失。”   乌啸怒视着谢佐,掂量一番后,道:“说吧,你出什么毛病了?”   “不跟你说了,肚子疼!”   乌啸伸出一条触手就要去碰谢佐,被他再次用尾巴打开,“滚!”   乌啸缩回疼得火辣辣的触手,嘲讽道:“你小子以为本大王是什么,就你一句肚子疼就能找到原因吗?”   谢佐盯着他,“我就是用了你的秘法修炼才肚子疼的,不是你还是谁?你是不是偷偷害我了?”   “你……”乌啸气得鼓了起来,突然又消了气,“你不让我碰我哪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谁知道你是肚子疼还是被艹多了屁股疼?”   乌啸立刻又挨了一个大嘴巴。   谢佐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你来吧。”   乌啸还算老实,只伸出一支触手轻轻摸了下谢佐的肚子,“倏”一下就收了回来。   “怎么了?”   “你肚子里有东西!”   谢佐也不由紧张起来,想到霍曜刚才的话,心提了起来,他不会真的是……   “你把妖力聚成金丹保存在丹田里倒也不错,但是你给它注入了一缕妖魂。妖魂与妖力结合,在金丹内自动生成了内循环,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你的妖力可以在金丹内生生不息。但是,你妖魂里为什么混杂着霍曜的神力?他的神力随着你的那缕妖魂一起进入金丹,金丹是纯妖力所化,和神力天生相克,你肯定会不舒服。”   谢佐有些呆滞,“原来,是这样啊。”   乌啸斜睨他,“不然呢?”   “我的一缕妖魂?”谢佐脸上渐渐浮现惊喜,“我知道了,是我的花苞!”   “什么花苞?”   “说了你也不懂。”谢佐喜滋滋地甩着尾巴。怪不得他怎么找都找不着,原来小花苞根本就没丢,也没消失,而是被他金丹里的妖力所吸引,溶进金丹里了。   谢佐闭上眼睛感受了下,果然,他在金丹内部找到了小花苞的气息! 第六十六章   失而复得的喜悦淹没了谢佐:不是丢失,是换了个地方呆着!   黑暗中,乌啸的黑豆眼眨了眨,触手又偷偷摸摸搭上了谢佐的肚子。   这时,他们头顶的泥土和石块松动了,紧接着被扒开来。   是霍曜。   霍曜沉默地看着躲在一起的乌啸和谢佐,目光从谢佐身上移到了乌啸搭在他腹部的触手上。   这一刻,霍曜灵魂深处一直隐藏的负面情绪彻底爆发了!   雷电凌空劈下,将乌啸的头颅、触手扎了个透透的,让他再也不能去碰他的爱侣。   正如乌啸一直嫉恨着霍曜,霍曜内心也对他这位养兄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敌对情绪。   小时候的霍曜一度为自己狭隘的内心感到羞耻,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希望天父只关注自己,少搭理乌啸。   乌啸可以和天父勾肩搭背,和天父一起沐浴、睡觉,两人嬉笑打闹毫无隔阂。天父不止一次嫌弃他个性沉闷,乌啸也总是在他面前炫耀他又跟天父一起喝酒畅聊。   而现在,就是此刻!谢佐,他霍曜的妻子、爱人,怀了他的孩子,却躲着不见他,跑来和乌啸挤在一起,还让乌啸摸他的肚子!   “不可原谅。”霍曜全身都“噼里啪啦”冒着电光,长发无风自动,他真的非常嫉妒、生气。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留乌啸一条狗命!   乌啸此刻十分凄惨,无论是谢佐还是霍曜,现在的他面对他们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凭宰割。   谢佐这会正喜气洋洋,看到霍曜,一跃而起挂到了他手臂上,“霍曜,你知道我的小花苞在哪里吗?”   霍曜威胁地看了眼乌啸,抬手护灯芯一样虚拢着谢佐的身体,大步离开了。   乌啸仰面望天,内心疯狂辱骂霍曜:………你们一个两个给本大王等着,等我再展雄风,一定将你们活剐了扔粪坑里!   谢佐恢复了人形,喜滋滋道:“它现在融进了我的金丹里,这真是灯下黑,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去查看金丹呢。”   霍曜却不敢多说话了,谢佐完全不认为自己是怀孕,如果强行纠正他,只怕他又要羞恼地跑了。   霍曜纠结一番,慎重开口:“找到就好。你肚子还疼吗?”   “完全不疼了。”谢佐伸了个懒腰,满意地摸摸肚子,又捶了下霍曜的肩膀,“你要笑死我啊,你这么想要孩子吗?我可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霍曜小心地抱住他,“嗯。”过了会儿,他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找乌啸干什么去了?”   谢佐有些心虚,“没什么。他现在也是妖嘛,我找他探讨些修炼上的事情。”   谢佐没有跟霍曜说过他现在用的修炼方法是跟乌啸学的。这种贮存妖力,提前将妖力从体内分离的方法严格来说算是歪门邪道,相当于提前做出分&身来扰乱天劫的判断。   他现在虽然和霍曜相爱,可在有些事情上,两人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是完全不同的。谢佐在这方面比较豁达,只要确定霍曜是爱他的,他不会去过多干涉霍曜的私事。   谢佐也知道,霍曜这人正派惯了。在霍曜看来,天劫可能不是劫,而是提升修为,反省自我的机会。霍曜对谢佐的天劫很关注,却从来没有过让他躲避的念头。   当然了,谢佐也从未想过躲避。历代妖王的传承告诉他,面对天劫,只有迎难而上,万没有退却的道理,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总之,从发现小花苞还在后,谢佐又恢复了正常,对生活又充满了热情。   这天,趁霍曜领了法旨出去行刑,谢佐把乌啸提溜出来,“上次还没说完呢,我与霍曜双修,他的神力不用白不用,怎么解决肚子疼的问题?”   乌啸原来认为自己的脸皮最厚,这下发现了,谢佐才是脸皮最厚最无耻的人!   乌啸冲谢佐蠕动着触手,给他看身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本大王被霍二扎得全身都是窟窿,没一个人问过我的情况!我凭什么要给你解决问题?”   谢佐不跟他废话,捏紧他,“快说!”谢佐对着乌啸手上一向没轻重,这一下把乌啸捏得眼珠子都要爆了出来。   乌啸叫道:“松手小杂种!我说!!让霍二多给你揉揉肚子就行了,让你肚子里的小杂……金丹里的神力感受到有更丰沛的神力在身边,它就不会折腾你了。”   谢佐摸摸下巴,乌啸有两下子,上次他肚子疼的时候确实被霍曜摸了摸肚子就好了。   谢佐把乌啸丢到地上,“我先试试,不行的话小心你的狗头!”   乌啸跟一滩烂泥样糊在地上,心中对霍曜的恨意更深了一层。都怪霍二这冷面杀神,把他害到此种地步,你给本大王等着,早晚让你跪着求本大王!   霍曜这次出门干活十分利落,三天就回来了,还给谢佐带了一份礼物—一个新的替身。   这替身是泥土做的陶俑,人身蛇尾,倒是和谢佐的原身很相合,只是……   谢佐拉长了脸,揪着陶俑头上高耸的云髻,“这怎么是女身?”   霍曜哄劝他:“这是女娲后人供奉的女娲神像,你们谢氏一族的祖先本就是女娲无数分&身中的一个,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替身了,先临时用着。”   谢佐把陶俑丢给霍曜,“没有就没有,我最近也不想出门。”   霍曜把陶俑又放回他手里,“拿着吧,我想带你出门看看。”   “去哪儿?”   “拜访一位医神。”   “啥?”   “你先让替身认主,我这就带你出发。”   “等等!”谢佐很是无语,“你不会还是觉得……我怀了吧?”   一向威猛刚强的大雷神竟然红了脸,他点点头,“你没有感觉吗?我那天摸到它的心跳了。”   看着霍曜紧张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谢佐很想放声嘲笑,可又不想太过打击他。   “你很想要孩子吗?”谢佐认真问道。   “也不是……”霍曜竟然不敢直视谢佐,仓促地把目光移开了,“之前从来没想过,既然有了就该……”   “哈哈哈哈哈!”谢佐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大雷神啊大雷神,你看看你扭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   霍曜十分无奈,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劝说谢佐了。   谢佐好不容易笑够了,擦擦眼角的泪水,“好,我就跟你去见那个什么医神,看看他能看出什么来。” 第六十七章   南海深处,有座高耸入云的药山,是医神扁仲的属地。   和一般喜欢远离人烟清修的神仙不同,扁仲是个爱热闹的神,喜欢和凡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所以,药山山脚下遍布大大小小的凡人村落。   这天,正在海边晾晒鱼干的村民发现一条小船正在海面上颠簸,船上还有人。   船上的人在用力划船,却始终无法靠岸。   村民冲小船挥手,高声喊道:“喂—!别白费力气了—!等着!”   村民向着小船的方向扔出一根短短的枯藤,那枯藤遇水就长,逆着海流游动,牢牢缠住了小船的船头,将小船一点点拖了回来。   村民掉头回去喊人:“快来看啊,来人了!”   立刻又跑过来几个村民,他们一起拽住藤条,把小船拉上了岸。   村民们看着船上的两人,个个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长得真好看。”   “是啊是啊!”   “哎哟那小娘子看着有点凶,快别看她了。”   “男的真俊哦,肩膀真宽阔。”   船上的两人,一个是霍曜,另一个小娘子嘛,则是用了女娲神像替身出来的谢佐。   最先发现他们的村民粗声问道:“你们是来干嘛的?是求医的还是被医神大人哄骗来的?”   霍曜下了船,把谢佐扶起来,“多谢各位相助,我们夫妻二人是来求医的。”   “哦,那你们应该很快能见到大人,我们大人就喜欢长得好的人。”   一众村民“哈哈”大笑起来。   热情的村民租借给了他们一座小院,里面一应物品都很齐全,又有几位妇女给他们送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年纪最大的妇女看谢佐一脸菜色,很是同情,宽慰他:“咱们医神大人很是仁慈,只要能见到大人,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你且放宽了心,尽管在这住下。”   “是呀是呀。”其他的女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安慰谢佐,“就好好住着就行了。”   “等你好些了,也给姐妹们多讲讲外头变成什么样了?”   “你的发髻真好看,是怎么梳的?”   “好了好了,他们在海上颠簸了很久,肯定都累坏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送走热情的村民们,霍曜把院门关上,快步朝屋内走去。   谢佐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突然又趴在床头干呕起来。   霍曜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又从床头放的草药筐里找出了一根清心草,把它放在谢佐鼻下,“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来。”   谢佐猛吸了一大口,立刻,一股清凉的香气沁入心脾,瞬间就压住了一直翻涌的肠胃。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仰躺在霍曜腿上,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半月前,谢佐用了新替身,和霍曜一起离开深渊去寻访医神扁仲。   扁仲的属地药山深居南海,且周边设了层层禁制,无法使用神力飞行,他们只能划船过来。   谢佐在人界做太子时也见过海,但从来没在海上航行过,这次本来想好好在海里玩耍一番,可万万没想到,他晕船!   谢佐从开始坐船就晕,一直晕到下船,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谢佐抱怨道:“以后再也不用这个替身了,它是泥胎肯定怕水啊,要是我能用原身出来……”   霍曜却觉得他晕船和替身无关,六界生灵,一旦有孕都会比平时敏感、脆弱,肯定是因为怀孕才导致他晕船这么厉害。   可是,谢佐死活不承认自己有孕,坚持认为他不会怀,他这一路上又遭了罪,霍曜也不敢再刺激他,只是用神力轻轻按摩他的腹部。   谢佐舒服地叹了口气,手轻轻覆盖到霍曜手背上,“你多帮我揉揉,真舒服。”   “嗯。”   谢佐就这么睡着了,还睡得十分沉。   霍曜感受着掌心下他腹中安静下来的小生命,低声道:“你再折腾他我就生气了。”   那小东西似乎瑟缩了下,很快就彻底老实了。   霍曜看着谢佐的睡颜,心中充满了疼惜和歉疚。   霍曜是天地自然孕育出的雷电,生来就能令万物臣服,掌杀伐,司刑案,命格极凶。   当年,如果不是遇到天父,他可能就会一直自己呆着。毕竟,他出现在哪,就会给哪儿带来恐惧与毁灭。   只有天父,会为他炫目的雷电而骄傲。也是天父,教会了他如何控制满身的神力。   也只有谢佐,会一直一直靠近他。   霍曜从未想过他和谢佐会孕育出新的生命。只是,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巨大的喜悦,他就发现他的雷电之力给谢佐身体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雷电之力本就极凶极恶,霍曜因生性自律,性情坚韧,以雷电代天地行刑,以凶恶惩治凶恶,反倒为六界清理污秽,行大善事,成大德行。   但是,他的雷电之力进入谢佐体内,两人精血结合孕育出新生命后,承继了雷电之力的胚胎却会攻击母体。   霍曜带谢佐过来,一方面是想借医神的口让谢佐相信他确实怀孕了,另一方面也想问问,这个新的小生命对谢佐的影响有多大,万一……   大概是察觉到霍曜的决意,谢佐的肚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让他安稳的一觉睡到了天明。   天亮了。   谢佐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枕着霍曜的腿睡了一夜,而霍曜则靠着墙坐着睡了一夜,一只手还搭着他的肚子。   谢佐摸摸霍曜的脸,在他唇上亲了口。   霍曜睁开眼睛看看他,“再睡会儿吧。”他又闭上了眼睛。   谢佐去解他的腰带,“别睡了,你不想抱我吗?”   霍曜捉住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口,“你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等等再……”   谢佐坏笑,“你真不想?”   霍曜坚决拒绝:“不想。”   “我想,现在就要!你很久没抱过我了,要是觉得累就让我在上面!”   “你想得美!”   ……   两人胡闹了大半天,等他们沐浴完,谢佐刚穿好衣服,头发又自动梳成了女式发髻。   谢佐很是郁闷:“以后再也不用这个替身了,真是烦人!幸好只是改变衣服和发型,身体还是我自己的,不然也太变态了!”   霍曜看他没什么不适,松了口气,“这只是暂时用着,等我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嗐,也别浪费力气了。”谢佐在他唇上用力亲了口,“等我出了深渊,天南海北任我遨游,还要什么替身!”   “嗯。” 第六十八章   药山风光绮丽,气候适宜,物产丰饶,村民善良朴实且热情好客,十分宜居。   谢佐跟着霍曜在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说来也奇怪,自从上了山,谢佐就再没有过干呕、厌食的毛病,每日吃吃喝喝好不惬意。只是,住了这么久了,他们连医神的影子都没见着。   随着他们住的时间越来越长,村民们对谢佐的指指点点愈发多了起来。   谢佐每次和霍曜一起外出,都会得到截然相反的评价。   霍曜虽然不苟言笑,个性沉闷,却因磊落坦荡的胸怀,勤劳能干的作风,走到哪都十分受欢迎。别人提起他,印象最深刻的还不是他那张俊脸,也不是他强壮的身躯,而是俩字:靠谱。他似乎天生有那种本事,能令他身边所有人自然地信服他。只要他在,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谢佐呢,总是脸上笑嘻嘻的,乍一看很有亲和力,却因行事乖张,性情不定,反倒让周围人不敢真的靠近他。或许是他身上妖性深重,也可能是他自然流露,和他相处久了的人,看到他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比如他在云诏国做皇帝时,虽然年轻,也极少发脾气,但他上朝时,群臣都是屏气凝神,没一个敢怠慢的。   到了药山这里也一样,霍曜很快和周围男人们打成一片,被他们邀请一起去山上采药,下海捕鱼。又因为他总是出力最多,分配成果时却从来不争不抢,很快成了最受欢迎的伙伴。   而谢佐呢,他是很想跟霍曜一起去上山下海玩一玩的,可因为他一副女人打扮,总是被那些男性村民拒绝,把他气得不轻。   “愚蠢、狭隘的凡人!”谢佐头一次要跟着霍曜出门时,就被领头的樊老汉鄙视了一番,坚决不允许他跟着,并粗声道“这是爷们的生计,你一个女人跟着瞎掺和什么”,气得他直拍桌子,“女子怎么了?”   霍曜只能私下安慰他,“你想去哪,我单独带你去,何必跟他们凑堆儿?”   谢佐“哼”道:“我本来也不稀罕!”他不稀罕是一回事,可不让他去又是一回事,烦人!   谢佐只能把霍曜送出门   ,自己或留在家里吃吃喝喝,或抄着手到处闲逛,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他这样懒散,整日游手好闲,村里勤劳的女人们看不下去了。   “霍家娘子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玩,要么就是睡觉,也懒过头了吧?”   “也不知道她生的什么病,我看她上蹿下跳的健康得很,怕不是懒病吧!”   “霍相公那么认干的一个汉子,怎么讨了这么个懒婆娘?”   “嗐,她生得也太招摇了,霍相公又经常不在家,老这样闲逛怎么行?”   女人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凑一起一合计,请了年纪最大的樊妈出门,决定要好好教导一下谢佐,如何做一位贤妻良母。   这天,霍曜一大早就跟着村里男人们出海去了,谢佐赖了会儿床,回味了一番昨晚的极乐滋味,哼着小调起来了。   照镜子的时候,他看着下了床自动变成女身的自己,眉头一皱,“啪—”一声轻响,镜面登时裂成了蜘蛛网。这都不知是被他吓坏的第几面镜子了。   “眼不见为净。”谢佐自言自语道。   厨房里有霍曜给他留的饭,荤素搭配,清香可口,引得谢佐食指大动。   美美饱餐一顿后,谢佐给自己收拾了个小包袱,大摇大摆地出门了。他要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抓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神。   谢佐路过隔壁邻居家,门口坐着两位胖墩墩的大妈在纳鞋底,他对她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谁知,两位大妈一下站了起来,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谢佐眨眨眼,“你们要干嘛?”   左边那个道:“我是樊妈,樊老汉的婆娘。”   “哦。”   右边那个道:“我是李婶,就住你家隔壁,总不至于不认得吧?”   “记得。”   樊妈道:“走走走,这么年轻的媳妇自己出门太危险了,跟我们一起干点活去。”   谢佐就这么被她们连拖带拽拉走了。   夜幕降临,霍曜和其他男人们一起扛着今日的战利品回村了。今日他们收获颇丰,出海时遇到了一群大鱼,没费什么力气就抓到了很多。   除了新鲜的海鱼,霍曜还给谢佐带了个小玩意儿,是他从一条鱼尾巴上揪下来的。   霍曜他们站在村口处,樊老汉望着自家黑咕隆咚的屋子,挠挠头:“奇怪了,家里怎么没人?都什么时辰了,我那婆娘也不知道生火做饭吗?”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发现自家屋子都没掌灯。平日里不到村口就闻到饭菜香了,今日,空气格外清新洁净。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快去看看!”樊老汉一发话,男人们都抄起了家伙。   霍曜看着那间唯一亮着灯的院落,“应该没事,别吓到她们。”   一群大老爷们簇拥着霍曜向那间院落靠近,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大笑,众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樊老汉吩咐一个年轻小伙,“你进去看看,里面干什么呢。”   小伙子想到自己要独自面对一大群小媳妇大姑娘的,也有些臊得慌,偷摸着溜到门口,探出半个头来,还没说话脸就红了一半。   几乎全村的女人都集中到了院里,她们或站着,或坐着,把谢佐围在了中间。她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个个面色发红,双目炯炯有神,把小伙子吓得愣是没敢出声。   谢佐脚边放着一张织了没两下的渔网,手里还有一把瓜子,旁边放着各样水果。   樊妈笑够了,看到门口的小伙子,站起身拍拍手,“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各回各家去吧。霍娘子,明天你还得来啊,再给我们讲讲那女大王的事迹。”   谢佐把一粒瓜子仁抛到空中,张嘴精准接住了,也站了起来,拍拍衣裙,“没问题,明日接着聚。”   女人们捡起手上没做完的活计,说说笑笑地出了门。   谢佐把没吃完的零食水果捡到筐里,不客气地抱走了,出门就看到霍曜,“你可终于回来了!”   霍曜一手接过他的零食筐,一手牵起他的手,“回家吧。今天都玩什么了?”   谢佐吐吐舌头,“玩讲故事。”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村里各人领了各人的媳妇、闺女,也都各回各家了。小渔村院落里的灯次第亮起,把深蓝的天空映照得分外温馨。   霍曜听谢佐说完他今天的遭遇,也是忍俊不禁。   谢佐摊开手,给他看指腹上扎到的几个针窟窿,“幸亏我机智,不然就要被迫和她们一起修补渔网、绣花、纳鞋底!太可怕了。”   “所以你就给她们讲故事。”   “不然呢?我母皇的个人事迹比传说都精彩,她们都听愣了。嗐,这些人类女子被驯化得太严重了,她们从小就被教导女子应该是什么样,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其实吧,没有修为的男人和女人没什么两样,只有敢不敢,没有能不能的。”   霍曜赞同地点点头,“世间男子和女子分工劳作,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不过在人界,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演化,已经形成了由男子主导的社会结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也是。”谢佐毕竟是正儿八经治理过国家的人,明白一界有一界的通行规矩,“老弱妇孺该多受些照顾,尤其是怀了孕的女人,实在是太脆弱了,必须得好好呵护。”   霍曜听他提起了怀孕,轻轻搂住他,“无论男女,孕育生子都是十分辛苦的,都要好好照顾。”   谢佐无奈地望天:又来了又来了,到底该怎么让这人明白过来,他没有怀孕!肚子里的是他的金丹!那也不是胎动,是金丹内的妖力和神力在融合!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家,谢佐反身锁上门,决定和他说点正经的,“你出去了这么多次,到底打听到医神的踪迹没有?”   “只收集到一些线索,暂时还无法确定。”   谢佐思忖道:“我今天也没白说话,也找到不少信息,咱们合计一下,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饭后,谢佐和霍曜坐在灯下,交换各自收集到的信息。   谢佐铺开一张纸,拿起笔,“先说你那边的。”   霍曜道:“第一条,医神肯定在这座药山上。”   谢佐放下笔,“等等,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就在这里?总呆在一个地方不无聊吗,他说不定出门游玩去了,没个几百年回不来,我们岂不是白等?”   霍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看周围。   渔村里湿气很重,窗户上都糊着本地特制的鱼膜窗纸,既透气又防湿。此刻,窗纸上已经凝聚了些许湿气,它们如珍珠般粘在窗纸上,随着重量的积攒时不时颤巍巍地滑落一颗。   谢佐压低了声音,“怕偷听吗?”   霍曜摇摇头,反倒起身打开了窗户,让湿润的空气能够流动进来。他坐下来摸了摸谢佐的脸,“多呼吸点新鲜空气,对……你有好处。”   谢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得,他知道霍曜想说的是对胎儿有好处。服了服了!   霍曜道:“大概在两千年前吧,医神的天劫到了,我去找他,他被我吓破了胆,就逃走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藏在这里。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药山周围被云雾包裹着。那些云雾就是他的天劫,他只要一走出这里,天劫立刻就会降临。”   “啊……”谢佐简直不敢相信,“医神,从你手底下逃跑了?他可不是武神,你不会是看他长得好故意的吧?”   “我确实是故意的。”霍曜坦白得倒快。   谢佐的醋坛子一下就倒了,“你—!”   霍曜笑了,“不是看他容貌好,而是可惜他的医术。”   “哼!”   “医神与我有半师之缘。我少年时,天父曾送我去他身边学医,那时他还只是半仙,却能医鬼神,肉白骨,十分了得。那时候我不能很好控制自己,不是伤到别人,就是伤到自己。我学成后,他就得道飞升了。”   谢佐发现,霍曜只要一提起他的天父,就满目怀念,语气都温柔许多,不由又嫉妒了,“天父天父,他真是对你好得很。”   霍曜抬手戳了下他鼓起的脸颊,“笑一个。”   谢佐冲他呲呲牙,“看我一口吃了你!别打岔,快说。”   “医神此人,脾气有些古怪。他之前一直拖着不肯飞升,就是怕天劫。飞升成神后,他为了躲避天劫,一直躲在神殿里深居简出,没事就来药山上种些草药。但是天劫总有一天会到的,躲也躲不过去。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吓晕过去了。”   “晕了?”谢佐很是无语,“那你怎么又让他跑了?”   “确实是可惜他的医术,我当时接到的法旨是要连降十八道大成天雷。这种天雷极为凶险,医神极有可能抗不过去。他的医术已经到了颠倒乾坤、扰乱阴阳的地步,他也自知天地早晚容不下他,所以一直惴惴不安。但是医神平日与人为善,从未做过坏事,我就给了他一炷香时间逃走。”   “后来呢?”   “他成功了。我放出的天雷只能追到药山外围,把他永远困在这里,却无法找到他在哪里,也就无法施行。”   谢佐用手点点霍曜的心口,“大雷神,你好重的私心啊,竟然主动放跑手下犯人!”   霍曜紧握住了他的手,“之前所有都是出于公心,你是我唯一的私心。”   谢佐的耳朵“腾”一下就红透了,他抽回自己的手,“说正事,不许调戏我!”   霍曜道:“第二条,村民都说,医神无处不在。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都不药而愈。”   谢佐认真记下,点点头,“那些女人也这么说。”   “第三,医神喜阴喜冷。”霍曜道,“这是我总结出来的。凡是见过他,被他救治过的人,要么是在海上,要么是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或者是在地底药矿区。听他们说,温度越低的地方,遇到医神的几率越高。”   “喜欢阴冷?”谢佐猜测道,“还真是被你吓破胆了……雷电属火,极热,所以他就专往阴冷的地方钻?”   “第四,医神现在不知是何种形态。”霍曜拿过谢佐手中的笔,在纸上画了一些东西,有人,有动物,还有植物,“有人说医神是耄耋老者,有人说医神是一只猛虎,还有人说他见过的医神是一只会说话的葫芦。”   “嗯嗯,”谢佐点头,“我也听她们说了,这些女子见到的医神更奇怪。有古树,有藤条,还有石头!到底哪种才是他的真身?”   霍曜摇头,“都不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   “医神是女子。”   “哈?”谢佐张大了嘴巴。   “她是个……”霍曜比划了下,“身材矮小的女子,这么高吧。她从来不敢直视别人,但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她个性很沉闷,喜欢收集容颜俊美者的尸体。”   被霍曜一形容,医神不是神,简直是千年老妖了。不过,医神是女子的话……谢佐一拍手,“我今天听李婶说她有个侄子还是外甥的,非说自己能看到医神,说她是个小女孩,还被她们嘲笑不正经。……好像还被打得不轻,现在不敢乱说了。”   “这么说,他是唯一一个见到过医神真容的人。”   “极有可能!”谢佐振奋道,“我们去问问他。”   霍曜制止他,“现在天色太晚了,小心吓到他,明天再问吧。”   “那……好吧。”   霍曜把谢佐抱了起来,“一起去沐浴。”   谢佐在他颈侧咬了口,“好!” 第六十九章   夜深了。   霍曜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谢佐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鼻尖和嘴唇。   这个时候的谢佐是最乖的,皮肤泛着晶莹的薄粉,跟只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把爪子都收了起来。   谢佐也很喜欢他的指腹抚摸头皮的触感,就又往他身上贴了贴。   谢佐正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霍曜拽了下他的头发,还挺疼的。他动了动脑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又是一下,好疼!   谢佐闭着眼睛去推霍曜,“起开点,你压到我头发了。”   霍曜忙坐起来些,把谢佐的长发给他拢到身后,轻轻拍拍他,“睡吧。”   “嗯。”谢佐正要睡着,突然又给拽了下头发,这一下比刚才都疼,气得他一下睁大了眼睛,怒视霍曜,“你老拽我头发干嘛,疼死了!”   “我没有。”霍曜一脸无辜。   “不是你还有谁?”谢佐去捋自己的头发,“哎,什么东西扎到我了!”他把手拿到眼前一看,指腹上竟然正在冒血。   “我知道了。”霍曜伸手去抚谢佐背部,果然捉到了那个作孽的小东西—一只通体透明、发着微微荧光的海蝎子。   这海蝎子十分大胆,在霍曜手里还不老实,冲他威胁地挥舞着鳌肢,后腹高高竖着摆出攻击的姿态。它那弯钩刺上还挂着一抹红,正是谢佐的指尖血。   谢佐吮掉手上的血,把那海蝎子捏过来,“我们床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哈,你不会就是医神吧,你也太猥琐了,跑别人床上来听墙角?”   “呼”一阵潮湿的海风吹来,扑了谢佐满脸水汽,就仿佛某人生气了,正对着他吐口水。   眼看一时半会是不能睡了,霍曜下床,点灯,拿来干净的毛巾给谢佐擦脸。   谢佐道:“我现在真的相信医神无处不在了,这家伙肯定听到我说她了。”他捏着海蝎子的弯钩刺将它提留到眼前仔细看,“看来这鬼东西不是医神。”   霍曜扶额,“它是我今天出海发现的小玩意儿,想送给你玩的,竟然忘了。”   他知道谢佐一向喜欢奇葩的生物,这海蝎子不过人半个巴掌大,却凶得很,面对他也不胆怯,又生得这么漂亮,本想着谢佐见了肯定会高兴,谁知道回来一说话竟忘了,让它搅合了谢佐的好梦。   谢佐另一只手拨弄着海蝎子的鳌肢,果然抽出两根他的头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揪我的头发,还敢蛰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海蝎子蠢萌的小眼睛瞪着他。突然,谢佐的那抹血液顺着它的弯钩刺进入了它体内,它剧烈地抽搐起来。   海蝎子整只身体都从透明变成了红色,一闪一闪的,六对附肢绝望地颤抖着。   谢佐把它平放在手心里,遗憾地对霍曜道,“可惜了你专门带回来,它小命不保了。让你贪吃,让你蛰我,本尊可是妖王,一滴血能伏尸百万,更何况你这种小玩意儿。”   谁知,这海蝎子却十分倔强,痛苦地挣扎了好一阵儿都没完全死去。霍曜见状,不由心生怜悯,便又给了它一口自己的指尖血。   金色的神血在海蝎子体内与妖血融为一体,海蝎子整个人身上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是生是死,就看它的命数了。   谢佐只觉手臂一沉,定睛一看,那海蝎子竟然没有爆体而亡,反倒胀成了原来的几倍大,神智也开了!   海蝎子看看谢佐,再看看霍曜,眼睛里流淌出激动的泪花。   谢佐摸摸海蝎子的硬脑壳,“你可真是撞大运了,再修炼个几百年就能化成人形了。”   海蝎子点点头,又是给谢佐磕头,又是给霍曜作揖,忙得团团转。   谢佐打了个呵欠,“好了好了别拜了,快从我床上下去,挤死了。”   海蝎子连忙爬下了床,找了个角落老实地趴下来。   谢佐看看霍曜,突然“噗”一声笑出声,“霍曜,怎么有种我们俩刚造出个孩子的感觉?你看它,体内有我的血,也有你的血,你这么想要孩子,不如认它做义子啊!喂,你是公是母?”   角落里的海蝎子身上透明的荧光突然变成了粉色,接着,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它体内发出,“回父亲大人,我是女孩。”   听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的声音,谢佐反而不好意思了,摸摸头,对霍曜道,“她真的喊我爹了,要不就……认下吧?”   “胡闹!”霍曜把谢佐按回床上,“睡觉。”   谢佐不愧是天父的亲生子,这种到处认孩子喜欢给人当爹的毛病真是一模一样,他一定要给他纠正过来。收了这东西也带不回深渊,肯定又要跟雷芽一样先寄养在木榕那里。   第二天一大早,谢佐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霍娘子,霍家娘子在吗?”李婶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容不得谢佐装听不到。   谢佐揉着眼睛出了房门,海蝎子忙小跑着一路跟上。谢佐见它如此殷勤,弯腰把它抱进了怀里。   大门一打开,李婶尖叫一声,“你,你怀里抱的什么啊!”   “我刚收养的……宠物。”谢佐抬手捂住一个呵欠,“李婶,这么早喊我干嘛呀?”   李婶退得有三丈远,“没事没事了,你好好玩吧!”   李婶暗道她总算知道霍家小娘子得的什么病了,怕是脑子不正常,怪不得行为举止异于常人,还一肚子奇谈怪论。她过来是想喊谢佐继续去跟她们唠嗑讲故事的,谁知他竟然抱着个乳狗般大的海蝎子,这可太吓人了!   “等等李婶!”谢佐追上去,“我有个事要问你。”   李婶逃进了自己家,把门只露一条缝,“问啥?”   谢佐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了,把海蝎子放下,“回去,别出来吓人。”   令李婶震惊的是,那海蝎子好像真能听得懂人话,竟然真的自己掉头回去了。   李婶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海蝎子进门后,还用尾巴虚掩上了门。乖乖,这真是成了精了!   谢佐把她家门推开,“你昨天说的那个,说医神是女孩的,是你侄子还是你外甥?”   “你说他啊,是我娘家侄子,自小就是个怪胎,你少搭理他。”   “我听着还挺有意思的,他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李婶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霍家娘子,你别怪我说话直,你这种成了家的小媳妇,打听别个男人干什么?”   谢佐被她噎得不轻,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接话。幸好霍曜过来了,对李婶道:“婶子别怪,我娘子也是求医心切。若能早日见到神医,我们也能早些回去。”   李婶“啧啧”摇头,“我看,你们就别想着回去的事了。我们先祖当年刚来这里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没人能穿过外海的云雾。我那侄子叫李凌,整日里住在药矿区,净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十句话九句疯癫一句假,找他也是白搭。”   “多谢婶子。”霍曜道过谢,拉起谢佐回去了。   霍曜手里有药山的地图,很快就找到了药矿区在哪儿,“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嗯。”谢佐道,“你这位半师父也太不够意思了,非得跟我们捉迷藏,出来叙个旧不行吗?”   眼看他们要出门,海蝎子细声细气道,“父亲大人是要去药矿区吗?我知道有条近路,半天就能到。”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谢佐把它抱起来,“你不是生活在海里吗,我看那药矿区快到山顶了,你怎么知道的?”   海蝎子道:“矿井入口的确靠上,但真正的矿区在地底深处,那里有地下海连通外海,我带你们去。”   “那就快走吧。”   谢佐和霍曜根据海蝎子的指引,乘船出了海,拐到一个幽深的山洞里,果然发现了地下海的入口。   他们顺着海流一路向下,行了半日,果然在一处矿洞里靠了岸。   霍曜先下船,要去扶谢佐,谢佐自己就跳了下来,“我这次没有晕船,这可太舒服了。”   “那也得小心点。”   谢佐环顾四周,感叹道:“这里也太美了。”   矿洞中都是一簇一簇生长的晶石,还有很多晶石和植物共生的神奇物种。它们大多晶莹剔透,在黑暗中闪着不同颜色的光芒。谢佐有种自己不是在地底,而是在星空中漫步的错觉。   海蝎子明显是这里的常客了,它熟练地爬到一簇红色的晶石草药共生体上,把结出的红色果子吃进肚里。   谢佐好奇地凑过去看,“这是什么呀?”   海蝎子细声道:“我也不懂,反正吃了它特别抗饿,也会很有力量。”   “哦。”谢佐问霍曜,“这些都是医神培育的?”   霍曜点点头,“应该是。整座药山其实都是她的药圃,她规划了不同的片区来种植各种药物,她常说万物皆可入药。”   谢佐摸摸下巴,“有意思。你说她老躲着干嘛,早早渡过天劫就能自由了,多好。这种人才该去我们妖界啊,我们那有大片荒地等她开垦呢。”   “呼—!”一阵海风吹来,团团湿气又扑了谢佐一头一脸。   谢佐抹去脸上的水珠,扬声道:“我说医神,你就别躲了,多没意思,出来见个面呗。”   整个矿洞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他。   “谁在那里?”黑暗处,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霍曜和谢佐谁都没出声,对方似乎也有些紧张,许久没有再说话。   “是,是医神大人吗?”   有微弱的光芒渐渐移动过来,谢佐也看清了来人。   这人一身粗布褐色短打,手里举着一根闪着白光的晶柱,期待地看过来。   “是李凌吗?”谢佐问道。   似乎从这一声中对方确认了他们是人,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医神大人,他失望地应了声,“是我,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求医的,听说你多次见过医神?”谢佐问道。   出人意料的是,李凌非常干脆道:“我没见过。”说完转身就走。   谢佐和霍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让我来吧。”海蝎子快速爬动过去,对着李凌不客气地来了一下子。   “啊——!”李凌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哎呦我的乖女儿,你可别把他蛰死了!”   海蝎子骄傲地竖起尾巴,“放心吧爹爹,我有分寸的。”   霍曜听着他们又是女儿又是爹的,重重叹了口气,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谢佐把李凌捆在了矿洞中间一根粗大的晶柱上,狞笑着拍拍他的脸,“李凌小兄弟,你好好配合的话,就能让你快点解脱。”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害我干什么?”李凌很是崩溃,他被海蝎子那一下蛰得浑身麻痹,只剩舌头还能动了。   谢佐道:“听你家人说你很难沟通,我们时间宝贵,就不浪费时间跟你培养感情了,我问什么你老实答就是了。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医神,又是怎么见到的她,好好想想,说仔细点儿。” 第七十章   李凌的愤怒盖过了恐惧,他抖着半麻的舌头吼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也很委屈。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兴奋地跟亲朋好友分享他的发现:他见到医神大人的真身了,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换来的却是嘲笑和毒打。现在他学会了闭嘴,不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却又来逼他说。   谢佐催促李凌:“不跟你说了吗,让你说说医神在哪,怎么找她。”   李凌的犟劲也上来了,心一横:“你们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谢佐笑道:“我们杀你干嘛?你不配合的话,我们也不浪费时间了,宝贝女儿,你吃了他吧。”   “咔咔咔”,海蝎子挥舞着她那对鳌肢,顺着李凌的裤腿往上爬。   李凌总算看清了蜇倒他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眼看海蝎子的弯钩刺距离他的眼球越来越近,他放声大哭起来:“别碰我的眼睛,求求了,我还想再见到医神大人,放了我!”   海蝎子停住了,等待谢佐的下一步命令。   谢佐不耐烦道:“你真是麻烦,我们只是求医,又不害人,你早说不就好了,快说!”   李凌止住哭声,他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么强横地求人办事,又是放毒物蜇他又是要把他喂蝎子的,还说不害人!   “我是借助三色石看到的医神大人。”李凌因为全身麻痹,只好求助谢佐,“麻烦把我脖子上挂的石片取下来。”   谢佐正要伸手,却被霍曜制止了。霍曜上前给李凌松了绑,在他背上轻拍了下。李凌只觉一股暖流从背部蔓延开来,他一下就能自由活动了。   李凌狼狈道谢,“谢谢。”   “快把你的三色石拿出来。”谢佐也十分好奇,能躲避得这么彻底的医神扁仲到底是圆是扁。   李凌把一直戴着的吊坠取了下来,那是一个很大的半透明的圆形薄片,乍一看是黑色的。当李凌把它对着矿洞内的光线转动的时候,在不同的角度上显现出了蓝色、紫色和黄褐色三种颜色,透度也越来越高。   “这是我用上好的三色石打磨的。站在湿冷的环境下,把它放在眼前,当它呈现黄褐色的时候,顺着那个角度看过去,就能看到医神大人。”   谢佐将信将疑,拿过三色石把它举起来,迎着光线慢慢转动找角度,“……从这里看它是黄褐色的了,什么都没有啊……”   李凌很不满他随便的语气,生硬道:“医神大人很忙的,整日忙着治病救人,哪里能说找就能找到的。我只说这样能看到她,又没说她一定在这里。”   “是吗?”谢佐慢慢转动着三色石,向着地下海走去,“可我觉得她这会应该在,一直在偷看呢。”   “不许你对医神大人无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何来偷看?”   越往地下海走,越潮湿,温度也低了下来,光线也越来越暗。   谢佐举着三色石找了半天,连个医神的影子都没看到,正怀疑李凌是不是在诓骗他们,眼前突然垂下来一把漆黑的头发!   头发缓缓分开,露出了一张冷漠苍白的小脸,一双灰色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场景换做别人,早就吓得跳起来了。可谢佐自出生起,见过、吃过无数妖魔鬼怪,多恐怖的都有,只有他吓别人,从没被别人吓到过。   谢佐淡定地移开三色石,那张脸果然看不到了,他重新把三色石放在眼前,找好角度,又看到了她。   谢佐仰头看看她,“你为什么要倒挂起来?你是在吓唬我吗?”   “找到了?!”李凌激动地大叫一声,“医神大人在哪?让我看看!”   谢佐看着扁仲,“你要这样子被他看到,估计你会永远失去一个信徒。”   扁仲面无表情地正回来,双脚悬空飘在他面前,突然又消失了。   李凌把谢佐手里的三色石夺过来,拼命地找她,“医神大人,医神大人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他。   霍曜道:“看水面。”   地下海的水流扭动着,形成了一句话:到山顶来,穿厚点!   谢佐还没说什么,李凌先激动了,“我马上就去!”   谢佐伸手拽住急忙忙奔走的李凌,“等等,你去干嘛呀?”   “去见医神大人啊!”李凌拼命想要挣脱谢佐,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住了。   “少过去添乱。”谢佐跟丢颗果子样轻松地把李凌扔到一边,“她是要见我,还有我的……小娘子。”   谢佐戏谑地冲霍曜眨眨眼,霍曜无奈摇头。   “我也要去拜见她!”李凌不甘心道。   “行吧,看在你也帮了忙的份上,等我们把她劝出来,我先告诉你好吧。”谢佐折回李凌身边,“三色石还有吗,借给我两片。”   李凌瞪着谢佐,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打人抢人毫不脸红。分明是个男人却一副女人打扮,等等,他是不是还是个断袖?那个比他还可怕的猛男是他娘子?!   李凌掂量一番,看看霍曜,再看看旁边举着弯钩刺随时想再给他一下子的海蝎子,屈服了,“有,我去拿。”   李凌带着谢佐和霍曜顺着矿井离开了矿洞,来到了地面矿口,他的家就在附近。   他很快取来两片打磨好的三色石交给谢佐,“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谢佐举起三色石,“这东西为什么能看到医神?”   李凌道,“我也不清楚。三色石是这片药矿里最不起眼的一种矿石,原石握在手里可以凝神静气,研磨成粉后入药能治疗失眠。它因为有很强的三色性而得名,遇到强光呈现蓝色,弱光呈现紫色,背阴处呈现黄褐色。可能医神大人不喜欢阳光,所以才总待在背光处,我才能顺着黄褐色光的方向找到她。”   李凌说者无心,他的话却如一道闪电在谢佐脑中闪过,将有关医神的一切都串了起来。不喜光,总是出现在潮湿的地方,越冷越清楚,让这么多凡人生活在她的药山上……   谢佐只看了霍曜一眼,就知道他想法和自己一样。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们终于知道医神为什么能躲藏这么久了!   谢佐吩咐海蝎子:“你留在这里,看着这家伙,不许他偷偷跟着我们。”   海蝎子乖乖点头,“好的爹爹。”   谢佐见它如此乖巧,又十分机敏勇猛,蹲下来摸摸它的大头,“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海蝎子摇头。它有什么名字呢,之前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海蝎子,全靠本能四处觅食、活动,意识一片混沌。直到近日才开了神智,拂去了脑海中的迷雾。   谢佐想了下,“就叫你谢骄好了,我母皇就是天地间威名赫赫的大妖王,你就以她为目标好好努力修炼吧。”   “好的爹爹!”海蝎子开心极了。   霍曜皱眉,“不要乱给人当爹,走了。” 第七十一章   药山雄俊陡峭,顶峰远高于云层,上面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雪线以上是所有生灵的禁区。   药矿区本就临近顶峰,谢佐和霍曜走了没多久就一脚踏进了雪线,气温骤降。   “啊嚏—!”谢佐打了个惊天大喷嚏,“好冷好冷!”   霍曜忙把他拉了回来,“你本来就怕冷,别上去了,我把她带下来。”   谢佐迫不及待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哪里肯留在下面等,对着双手猛哈两口热气,“我没事,我就要去。你也别太自信了,她要是不肯你还要用强吗?”   霍曜想到扁仲如今的状态,摇摇头,“她要不肯我还真没办法。”   “那不就得了,快走吧。”谢佐暗道,正好让你死了这条心,看你以后还敢说我会怀孕哼。   “等等。”霍曜手中金光一闪,谢佐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缩小、飘了起来。   霍曜伸手将缩回巴掌大小的陶俑娃娃抓住,贴着最温暖的心口处放好,又将衣襟稍微拉下去些,方便他露出头来观察。   他这么贴心的举动让谢佐的不满顿消,觉得这么变小了被他揣着也挺不错的。   霍曜问道:“还冷吗?”   谢佐很满意,“不冷了,还有点热呢。”   霍曜便放心了,轻轻拍了拍他,“出发。”   再往上走就是完全的冰雪世界,一片寂静,走得时间长了就有种耳朵失聪的错觉。   谢佐窝在霍曜的心口,整具身体都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霍曜时刻关注着他,每次低头看他时,呼吸时的热气都喷洒在他头顶。这极大减轻了谢佐在这种环境里的不适。   作为一个爱热闹又怕冷的妖王,这地方真是太可怕了,幸好有霍曜。   霍曜脚下生风,踏在软厚的雪层上如履平地,很快就到达了药山的最高点。   此处寒风刺骨,谢佐连头都不敢冒了,整个人都缩进了霍曜衣服里。   霍曜环顾四周,沉声道:“扁仲,别再躲了,出来吧。”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寒风绕着他旋转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成了一面被打破的镜子,出现了无数道龟裂纹。那些裂纹快速地向中心聚合,发出清脆的冰凌断裂的声音。   谢佐又冒出半个头来,定睛一看,那些裂纹分明是水汽在空气中快速凝结成的冰。   所有的水汽都凝聚成冰后,那些冰凌融合在一起,慢慢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小女孩的模样。她双足赤&裸,身上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袍子,悬浮在空中,视线勉强与霍曜齐平。   这就是医神扁仲了,她果然如霍曜所说,目光游移,不肯直视他们。   “哈,你果然是把自己汽化了!”谢佐得意道,“我们已经猜到了。”   霍曜看着扁仲,微微颔首,“确实是好办法,将肉の体与神魂一起化成无处不在的水汽,遍布药山,依附在每一个凡人身上,就算天劫看破了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会殃及所有无辜的人。”   谢佐接嘴道:“怪不得谁都找不着你,你又能化成任何模样。要不是我们通过三色石看到你了,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扁仲跟只蝴蝶一样绕着他们飞了两圈,“我本来就没躲,我早就受够你们了,在我的地盘日日宣淫,要不要脸啊?是你们太愚蠢,现在才发现我!”   谢佐冲她扮了个鬼脸,“少假正经了,你这里生活着那么多人类,那么多小崽子是凭空生出来的吗?”   扁仲表情复杂,“其他人还好,我就是受不了霍曜竟然也跟头牲畜一样被情の欲所控,亏我还曾引他为知己呕—!”   谢佐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那是本尊魅力无穷。”   霍曜点头,“之前我不知情の欲的滋味,如今看来确实令人沉迷。”   扁仲苍白的脸气得通红,“无耻!你们给我滚!”   霍曜道:“既然你一直在偷听偷看,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这么多年来,我怕吓到你,一直没有来打扰。这次,拜托了。”   扁仲怒气冲冲道:“吓到我?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娘堂堂医神,活了上万年,还没怕过谁!”   谢佐惊异地看着这个敢冲霍曜发火的小姑娘,好凶悍啊,完全看不出已经被天劫吓破了胆。   扁仲冲谢佐一招手,他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被她一把握住。   “放开我!”谢佐挣扎起来,他一个大妖王被个小姑娘握住像什么样?   扁仲伸手在他脊背上从上到下捋了一遍,他就僵直住不能动了。   “哈哈,小妖王,大妖王的骨,天神的血,活的。”扁仲伸手在谢佐腹部摸了摸。   谢佐虽然觉得扁仲很不靠谱,可当她一脸认真地摸他的肚子的时候,他还真有种被老神医把脉的错觉,不由地紧张了一下。   霍曜比谢佐更紧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扁仲,无比期待她说出答案。   谁知,扁仲将谢佐摸了又摸,突然不客气地将他抛到了霍曜怀里,仰天大笑,“哈哈哈,本大神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公鸡下蛋!霍曜啊霍曜,你想劈死我就直说,何必找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霍曜紧紧握住谢佐,追问扁仲:“真的没有?”   扁仲嗤笑一声,“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傻子夺舍了,你这位心爱的小妖王,虽然有女娲分の身的血脉,但也稀薄得只剩一丝丝了。你真想要孩子,神界那么多仙娥排队等着你,想生多少生多少,去找她们呀。”   霍曜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他淡淡“哦”了声,向扁仲道了谢,揣起谢佐掉头就走。   扁仲看他真的走了,追着他喊道:“你就这么走了?你真不是为了劈我来的么?”   霍曜没理她,自顾自往山下走去。巨大的失望如潮水将霍曜淹没了,他明明感受到了谢佐腹内的胎动,为什么……是他太心急了吗,是他太过痴心妄想了?   谢佐还从没见霍曜如此沮丧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唉,他真是爱惨了霍曜,此刻他倒希望自己真的怀了,这样霍曜就能高兴起来了吧。   谢佐决定向霍曜坦白,“哎,你知道你摸到的胎动是什么吗?”   霍曜看向他。   谢佐挠挠头,“嗐,是乌啸教给我的巧宗儿,我把多余的妖力凝聚成了一颗金丹沉入了丹田。这不是,提前储存点妖力,确保渡劫时能够万无一失嘛。”   谢佐等着霍曜的反应,比如斥责啦,讲大道理啦。可惜,什么都没有,霍曜只是“嗯”了声,又继续往下走。   越过雪线,气温一下暖和过来,霍曜把谢佐变回了正常大小。   谢佐一落地,就抱住了霍曜,安慰地拍拍他,“好了大雷神,别难过了,我们这趟也没白来不是,下面还有个闺女等着我们呢。你要喜欢男孩,我再给你抢一个来。”   霍曜深深叹息一声,回抱住谢佐。   谢佐一边心疼,一边有些哭笑不得,他头一次觉得,霍曜真的好幼稚啊!   等霍曜整理好心情,谢佐在他下巴上猛亲了几口,“笑一个。”   霍曜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露出一个浅笑。   谢佐捂住心口,夸张地后退两步,“哎呦不行了,我要被大雷神电死了,救命—!”   霍曜彻底被他逗乐了,无奈地摇头,“走吧。”   谢佐拉住他的手,“走走走,我真受不了这具替身了,我倒希望天劫快点到来,我也能早日自由。”   “等一等!”扁仲的声音传来,一团水汽扑在谢佐脸上,拦住了他。   谢佐抹了把脸,“小医神,不许再冲我吐口水了。”他掏出三色石片,调整好角度,看向扁仲,“你有什么事?”   扁仲深呼吸了几次,握紧了拳头,“我决定了,不再躲了,我要应劫!”   霍曜闻言,慢慢睁大了眼睛,向着扁仲的方向看去。 第七十二章   谢佐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件事。你先等等再应劫,你有个信徒叫李凌,一直想见你一面,你就去见见吧。”   扁仲吃惊地看向谢佐,“你哪来的自信敢答应他?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谢佐也有些诧异,“你们神界不都很重视信徒的吗,把他们当小娇花一样看,大事小事都要去应承?”   他做了这么段时间的南国帝君,手下神使们全都在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家的鸡丢了也得求神仙帮忙找。神仙帮助凡人,借助凡人信奉他们的功德增进修为,渡过天劫,倒也相辅相成。   扁仲一脸凶狠,“那个李凌,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怎么得罪你了?”   “换你整日被人偷窥,你也会想杀人的。”   谢佐一阵无语,“这不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霍曜伸手按住了谢佐的肩膀,谢佐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手在轻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嗯?这是怎么了,是见到逃犯要自首过于激动了吗?谢佐低声问他,“你没事吧?”   霍曜摇头,吩咐扁仲,“你既然要应劫,就提前把村民全部撤离药山,万一误伤到他们,都要算到你头上。”   扁仲不耐烦道:“知道了。这些讨人厌的蝼蚁,我早就想清出去了。”   谢佐还想为李凌再努力一把,“你真的不去见见你忠实的信徒吗?”   “不见,我为什么要见?”扁仲冷笑,“忠实?那是因为我救了他们的命,他们理应对我感恩戴德,本就是利益交换,何必说的那么好听?”   “哇,”谢佐逗她,“你可真是个大明白人……呃大明白神。”   扁仲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世人为了苟延残喘,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跪舔本神又不需他们付出任何代价,面子功夫罢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骂她自己啊,一个从没成神的时候就在惧怕天劫的神仙。   不过,谢佐很欣赏扁仲的特立独行,果真是神界的一朵奇葩,他再次向她发出邀请,“等你应完劫,去我们妖界看看吧,在那里你应该能交到不少朋友,他们都是直来直去的。”   霍曜亲昵地揉了下谢佐的脑袋,“别胡说。”   扁仲小脸紧绷着:“等熬过了再说吧。”   谢佐一看,这是又在害怕了,这小医神还真是怕天劫怕得要死,真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亏心事。   谢佐已经做过努力,扁仲对李凌完全不屑一顾,他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和霍曜往回赶。   扁仲今晚就要给所有人托梦,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药山避难。按照霍曜多管闲事的个性,他们肯定要留下帮忙的,还得看着这些村民别乱跑。   两人回到李凌处,谢骄和李凌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一个喊“爹爹”,一个大叫“医神大人来了吗”。   谢佐一把捞起谢骄,哎别说,从养了这只海蝎子,就越看越顺眼了。他把谢骄郑重放进霍曜怀里,“给,我们的女儿。”   谢骄立刻乖乖收起鳌肢,缩起了弯钩刺,做出端庄乖巧的模样来。   霍曜摸摸谢骄的大头,“好。”   谢佐见他表情如常,偷偷松了口气,这是从幻想破灭的打击中恢复了。   一旁李凌举着三色石,对着虚空中的某处,喃喃道:“医神大人……”   谢佐也是尝过相思之苦的人,不免有些同情李凌,“我们已经尽力了,她不愿意也没办法。”   李凌看向谢佐,表情逐渐变得狂喜,“你在说什么啊,我看到医神大人了,她就在我面前!”   啥???不是说不见吗?谢佐忙举起三色石,还真的看到扁仲正悬浮在李凌面前。   李凌眼睛通红,“医神大人,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我吗?我叫李凌,十五年前,我在矿洞挖矿的时候掉进了一个废弃的矿坑里,双腿都摔断了,眼看就要饿死渴死,是您救我出来,还治好了我的腿。大人……”   空气中传来扁仲厌烦的声音:“你真是太吵了。”   “什么?”李凌呆住了。   “我说,你当时又哭又闹太吵了,我是为了让你闭嘴才出手的。一个两个的,一点小伤小痛都要哀嚎,吵得我日日不能清净。”   李凌整个人都要裂开了,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扁仲还不罢休,刻薄道:“本神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天劫,才不会管你们。你,以后不许再举着那破石头偷窥我!”   一片绝望的死寂,扁仲没再说话。谢佐再次举起三色石一看,她已经走了。   李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谢佐见状,对谢骄道:“我和你另一个爹爹先回去,你看着他别干傻事,后日他要不下山就直接蛰晕他拖下去。”   另一个爹爹……谢骄全身漫上一层粉红,偷偷看了眼霍曜,见霍曜这次没有反驳,鼓起勇气道:“好的,爹爹,父亲大人。”   谢佐和霍曜走出去好一段路了,他才不满道:“谢骄为什么要对你用敬称?”   “她怕我。”   “哼!”   霍曜突然打横将谢佐抱了起来,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口。   谢佐看看周围,确实没人,低声道:“你想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就是一想到扁仲又躲在暗处观察,他就有点放不开。   霍曜摇头,“我抱你下山。”   谢佐踢了下腿,“我好好的不用你抱,放我下来。”   “不。”霍曜抱着他,稳稳地朝山下走去。   回到他们居住的小院后,谢佐就看着霍曜收拾东西,指挥他把他喜欢的都收起来带走。   谢佐看着忙碌的霍曜,陷入了沉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霍曜有点奇怪,不太正常。   这人平日里总板着脸,眼神锐利,往别人面前一站,明明没说什么,总让人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这一路下来,他却很高兴。   霍曜生性内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和谢佐正好相反。可他高兴的时候,眼睛总比平日要亮。这会儿的霍曜,眼眸里仿佛含着星子,亮闪闪的。   但是,霍曜好像又有心事,时不时会沉思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佐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霍曜,“想什么呢?”   霍曜抚摸着他的手,“想你。”   谢佐笑了,“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   霍曜回身,在床边坐下,让谢佐坐到他腿上,与他接了个绵长热烈的吻。   谢佐的衣服被扯落时,他突然按住霍曜,“等等。”他看看周围,喊了声,“小医神,你在偷看吗?”   长久的安静后,从窗外传来扁仲羞恼的声音,“滚,谁看了!”   “砰砰—!”两声巨响,窗户和门都猛地关上了。   谢佐搂住霍曜的脖子,“还说没偷看,就是在看。她走了,抱我!”   当天夜里,药山上所有的居民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一个表情冷漠的少女告诫他们,三日后药山会有大灾难,他们必须在两日内全部搬离,否则会死无全尸。   翌日清晨,众人纷纷从惊愕中醒来,发现家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做了同一个梦。当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时,他们才发现,每个人都梦到了同样的事情。   谢佐的家门也一只就被拍响了,李婶的嗓门比平日里还要大,“霍家娘子,醒了吗?快醒醒出大事了!”   谢佐虽然想再和霍曜温存一会儿,可他更想去凑热闹,还是赶紧起来去开门了。   门一开,李婶就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们也梦到医神了吗?”   “嗯?啊,是的,梦到了,正收拾东西呢!”   李婶长叹一声,抹泪道:“医神大人慈悲,神仙显灵了啊。你不知道,出海捕鱼的人说外海的迷雾开了一道口子,海边放的全是小船,有道金光从岸边直通向那道口子,这是医神大人让咱们去避难呢!”   谢佐摸摸下巴,这小医神还真是口是心非,不是说凡人都是蝼蚁吗,给蝼蚁准备什么船?   李婶握了握谢佐的手,“樊老汉和其他的村长碰了头,大家商定明天申正出发,你们记得跟上啊。”   “记住了,谢谢李婶。”   当天夜里,整个药山沿海地区各个村落都灯火通明,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扁仲给了他们提醒,只准带衣服和吃食,不许拿金银,更不能带走药山里的任何一根草药。   谢佐跟着霍曜驾起云,将各个村落巡视了一圈。   “这小医神口是心非啊,这不挺疼她的信徒的吗?什么都准备好了。”   “嗯,她一向嘴硬心软。”霍曜看了看天,大概是感应到医神要应劫了,云团已经开始聚集,外海的浓雾也在逐渐逼近,其中隐隐闪烁着雷电。   霍曜道:“明日我会随你们一起出海,船会随着金光自动到达扁仲别的属地。一旦你们离开迷雾,我会立刻引落天劫。你也是天劫临近之人,注意避让。”   “嗯嗯,记住了。”谢佐不免好奇,“小医神没问题吧?”   “不好说,一切都得看她的造化。”   第二天未时,海边已经聚集起了大批村民,他们在村长的指挥下,依次排队坐上小船离开。   那些船都有神力加持,一坐满人就自动顺着金光的指引驶向外海。   谢佐准备最后一个上船,就先和霍曜一起帮忙维持着秩序。   樊老汉面前的一条船出现了意外情况,人已经坐满了,这条船却纹丝不动,一船人都急得不行。   樊老汉摸摸头,“怎么回事,难道医神要留下几个吗?”   谢佐大抵知道怎么回事,他走上前,看看那一船人,“谁带了不该带的东西,拿出来,不然谁都走不了。”   一船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吭声。   这一船人个个身着布衣,素面朝天,身上全无配饰,随身携带的包袱都检查过,确实只有干粮和水,问题出在哪儿了?   谢佐喝道:“还不拿出来?是想我亲自动手!”   扁仲的声音突然凭空出现,“我来!”   小船突然整个翻了,将一船人都倒扣在了海里。   村民们一拥上前,将海里的人捞起来。这一遇水,就有人露了馅。有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孕妇肚子上显出了棱角。   谢佐叫道:“李婶来帮个忙!”   李婶带着一群妇女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将那孕妇扭到一边,避了人给她搜身。   不一会儿,李婶抱回了一个首饰匣子扔到沙滩上,盖子弹开,里面的金银珠宝落了满地。   那年轻孕妇哭哭啼啼道:“我……我怕到了外面没有钱用,我的孩子……”   她确实怀孕了,十分担心逃难后的生活,便将装满了财宝的首饰匣子用棉布缠了几道藏在衣服下面,瞒过了所有人,没想到真的惹恼了医神。   孕妇的丈夫跪倒在地,对着空气团团磕头,“求医神原谅,求医神恕罪!”   谢佐道:“别拜了,浪费时间,东西拿出来就好。医神也是为大家伙儿好,拿这些东西招灾。放心去吧,饿不着你们。”   他早就听霍曜说了,药山周围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都是扁仲的后花园,物产富饶,足够他们生活无忧了。   孕妇在她丈夫的搀扶下重新上了船,这一次,小船重新坐满人后,顺利地起航了。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等着上船的人,悄悄把不该带的全部丢弃了。和性命比起来,这些身外之物算什么,钱到哪儿都能再挣,命只有这一条。   夜幕降临后,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李婶那边却出了麻烦,她的傻侄子李凌死活不肯走。   下山时,李凌倒没用谢骄拖,自己到点乖乖来了,没想到他只是来和家里人告别,他要留在这里。   李婶看他执意不肯上船,急得直哭,“你个傻孩子,你留在这里干嘛,这里要遭灾了!”   李凌异常坚决,“我要留在这里和医神大人共存亡。”   谢佐不由啧啧称奇,李凌这人脑子果然和别人不同。一般人被扁仲那般羞辱早就恼了,他反倒更加信奉扁仲了。   谢佐给了谢骄一个眼神,谢骄立刻举起鳌肢,不客气地给了李凌一下子。   李凌顿时浑身麻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被谢佐扶住了。   “又是你!”李凌恨声道。   “啧啧。”谢佐把李凌交给李婶他们,“少在这里碍事了,你留下来,亡的只会是你,快走。”   小船坐满人后,李婶不放心地看着海滩上仅剩的谢佐和霍曜,“你们怎么还不走?”   “马上就来。”谢佐拉起霍曜,两人上了最后一条小船。   小船晃晃悠悠地起航,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   撑过去啊,小医神。谢佐暗道。   在扁仲神力的作用下,小船行得极快,黎明时分已经驶出了重重迷雾。   就在谢佐乘坐的船彻底离开迷雾的瞬间,金光消失了,迷雾迅速合拢,旋转着向药山汇聚。   隔着重重迷雾,所有人都听到了隐隐的雷声。   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到了霍曜身上。   众人目光都汇聚过来,他们震惊地看到,霍曜变成了身着金甲、手执雷电长枪的天神!   霍曜伸手,接过了天地重新降下的法旨:加罚九道大成天雷。   谢佐的心也不由颤了下,二十七道大成天雷,小医神怕是要完。   霍曜迎着金光飞到天上,举起长枪,冲着药山的方向猛然下划!   “轰隆隆——”,雷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几乎失聪。   铺天盖地的雷电接连降下,扁仲的天劫已经开始了!   “扑通—”一声响,有人跳进了海里。   “小混蛋,你给我回来!”李婶急得大叫。   谢佐一看,又是李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竟然跳下船向着药山的方向游去。   谢佐催动小船过去拦住他,“你不要命了?不许过去!”   李凌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声喝道:“滚开,我要去救医神大人!”   “你救个屁啊,给我老实待着。”谢佐正要把李凌拖上来打晕,他却有准备,飞快地游走,大喊道,“各位等一等,各位,你们还没看明白吗,要遭难的是医神大人,不是我们,是大人怕我们受牵连才让我们离开的!”   李凌一指天上的霍曜,“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天上的雷神,他要劈死我们的医神大人!”   神仙渡雷劫的传说深入人心,在场的人又都是亲眼所见,立刻就信了。   李凌质问谢佐,“医神大人一直积德行善,治病救人,从未做过坏事,你们为何要罚她?”   谢佐朝天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也想知道,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但也快遭雷劈了。   李凌一脸坚毅,“我要去为医神大人抵挡天雷,谁要阻拦我就把我的命拿去吧!”   谢佐看着他,过了会儿,让小船移开,“随你。”   李凌没再犹豫,一头冲进了迷雾中,向着药山的方向游去。   就在李凌进入迷雾后,一道细细的金线从他身上发出,如蛛丝般随风飘向了药山,搭在了正在经受天劫的扁仲身上。   其他的村民见状,议论纷纷。   “他回去了。”   “我知道,神仙都要遭劫的。”   “好像信徒诚心发愿的话,能替天神受刑。”   “我们能做什么啊?”   “回去看看吧,医神大人救过我们一家人的命,没有她我们早死了。”   “就是,我祖上要不是流落到这里被医神救了,我还不知道在哪呢,回去!”   越来越多的小船开始往回走。一只,两只,三只……   谢佐默默数着,发现所有的船都返航了。他们在迷雾中航行着,迷雾中无法分辨方向,经验丰富的渔夫就拿出三色石,顺着能捕捉到强光的方向行驶。   一道又一道细细的金线从村民身上发出,接连落到了扁仲身上。它们虽然纤细,却极多,竟然渐渐结成了一张金色的网,将扁仲护在下面。   粗大、强悍的雷电落在金网上,竟然被弹开了。   空中的霍曜也看到了这一切,这些都是功德光,是扁仲的信徒们要护佑她的决心凝结成的,可保她不被天雷伤害,只是如此一来……   “啊——!”   “哎呦疼死了—!”   海面上接连传来惨叫,天雷的伤害已经部分转移到了村民们的身上。他们肉体凡胎,哪里承受得住!   扁仲疯狂地流着眼泪,声音响彻海面,“你们这些蠢货,傻瓜,谁让你们来碍事的!”   李凌还飘在海面上,已经被天雷劈得半死不活了,他奄奄一息道:“一直以来都是您守护我们,现在,换我们来……”   扁仲大吼:“愚蠢至极!”她以治病救人的名义把这些人困在这里,就是为了借助他们躲避天劫,这些无知的蝼蚁!   眼看有一道天雷降下,还是直冲着海面去的。扁仲一咬牙,也将身体全部化成细密的网,覆盖在村民们身上,牢牢护住了他们。   在耀眼的电光中,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死就死吧!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雷打火烧也没再继续。   扁仲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望天。   霍曜高高站立在空中,轻声道:“够了。”他平挥了下长枪,顿时,黑云消散,狂风骤停,雷电撤离。   扁仲不敢相信地看着霍曜:“你……”突然,一道金光自空中落下,将她整个笼罩其中。   扁仲的头发重新束起,她的神袍和神靴自动回到了身上,一顶绿色的医神帽从天而降,落到了她头上。片刻后,一条碧绿的仙藤自她脚下伸展开来,托着她飞上了天空。   自她为了躲避天劫逃走,天地就收回了她的神位,如今,她渡劫成功,终于归位了! 第七十三章   霍曜冲谢佐招招手,谢佐就飞向了他。   谢佐打量着眼前的扁仲,见惯了她不修边幅的样子,乍一看她做正经的天神打扮,还真有些不适应。   扁仲也只端庄了一秒,很快就盘腿坐在了仙藤上,把头上的医神帽摘下来随手挂在藤条上,又把高耸的发髻解下来,长出了口气。   谢佐逗她,“还是这样顺眼啊,大医神。”   扁仲斜看了他一眼,撇开头去,“哼。”   霍曜道:“恭喜你渡劫成功,记得去向天地谢恩。”   扁仲冷淡地应了声:“哦。”   “我们走了。”霍曜道。   “嗯。”扁仲应着,却飘到谢佐面前,递给他一个东西,“给。”   谢佐低头,她手心里躺着一颗碧莹莹的药丸,仙气萦绕,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是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食欲不振,常常恶心干呕,吃不下饭?”   “前段时间这样,到你这儿后就好了。”   “吃了它,就能彻底好了,以后肚子也不会疼了。”   医神就是医神啊,就给他号过一次脉,他有什么毛病全都知道了。   谢佐捏起那粒药丸,爽快地送进嘴里一口吞下,“谢了。”   草木清香顿时弥漫在口中,谢佐感觉到一股极柔和的力量顺着喉管流淌下去,渗入他的经脉,在他丹田里的金丹表面形成了一层淡绿色的保护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隐隐的不适感终于彻底消失了。   扁仲有些诧异,“你还真敢吃,不怕我毒死你?”   “那你就试试。”   扁仲白了他一眼,扭过脸去,“我是为了感谢霍曜对我手下留情,你除了会惹麻烦什么用都没有。”   霍曜却极为郑重地对扁仲行了一礼,一揖到底:“多谢。”   扁仲被他的大礼惊到了,忙往后躲了下,“客气。”   他们三个站在天上,底下的村民们也都议论纷纷。   “医神大人果然是女子!”   “老天保佑,我们是感动了雷神吗,这雷怎么突然停了。”   “我真的见到神仙了,小霍竟然是雷神,霍娘子也是神仙!”   “我早就说了霍家娘子不是一般人,那身段,那脾气!怪不得每次我看她时间长了就害怕,天神可不能直视!”   有人喊道:“快看,雷公电母消失啦!”   果然,谢佐和霍曜已经离开,天上只剩扁仲托腮望着地面。   扁仲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叹了口气。看来以后是不能清净了,自己养的蝼蚁哭着也得养好,唉。   这一场天劫过后,药山的村落、粮田、药圃等都被毁得差不多了,一切都百废待兴。   大部分村民还是选择回到原处重建家园,也有小部分人选择出海,尝试着去回到最初的家园。   经此一事,李凌一举洗刷了曾经的耻辱,大家知道他之前说的是对的,变得十分敬重他,都把他视做医神的使者。   李凌也自此走上了修道的道路,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了医神殿,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扁仲。他百年后,功德圆满,扁仲很不情愿地将他点为了自己的神使,带他上了天。   后来,药山上的村民们不但信奉医神,还在霍曜和谢佐头一次上岸的地方建了一座雷公电母庙,里面供奉着一对年轻男女的神像,以纪念霍曜和谢佐。   神奇的是,庙建成后,此地再也没有遭遇过极端天气,一直风调雨顺,谷物丰隆。   这些都是后话了,对谢佐来说,药山之行他是收获颇丰,不但洗去了自己怀孕的“冤情”,还收养了一个女儿,顺便还亲眼目睹了一位上神历劫。   霍曜就比较凄惨了,满怀希望而去,十分失望地回来了。原本是去休假,顺便又办了一项公务。他陪着谢佐回到深渊后,再也不提怀孕要孩子的事情了。他就是再想要,谢佐也不会生呀。   谢佐回到深渊就把女娲陶俑收了起来,他宁愿接下来都不出门了也不要再用这具替身了,他可没有凤一喜欢异装的癖好,穿裙子也实在太过麻烦。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也有些疑影。总觉得,霍曜有些事在瞒着他,他和医神之间有秘密。   谢佐记得,扁仲最初要应的劫是十八道大成天雷,后来天地又给她追加了九道,可她实际只应了十二道,霍曜就提前收了手。即便如此,扁仲也是渡劫成功了。   霍曜如此明目张胆地放水,天地也未追究,这可不像天地的风格……天地明显是想让霍曜直接劈死扁仲的。   还别说,自从人界历劫回来,好像就没听到霍曜为天地老儿歌功颂德过了。   这天夜里,谢佐趴在霍曜身上,眯着眼享受着他抚摸他头发的快感,跟只慵懒的小猫一样。   “霍曜。”   “嗯?”   “你和天地……闹矛盾了?”   “还好。”   还好……谢佐精神一振,果然有情况,“怎么回事,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   “你上次少劈了小医神那么多下,他竟然没责罚你?”谢佐可还记得,就因为霍曜行刑时留了乌啸一条狗命,就被天地连续罚了一个月。   “那是扁仲自己功德深厚,我只是顺势而为。”   “哦……”谢佐若有所思,“就是说在渡劫时,原定的劫数也随时会发生变化。”   “是的。如果没有村民前仆后继去救她,如果她没有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他们,我想提前收手也没办法,还是她自己的造化。”   谢佐默默算着自己积攒了多少功德,好像除了在南国自投炉鼎救人之外,就……没有了。罢了罢了,到时还是硬抗吧。   突然,谢佐想到一件事,他早就想问了,“小医神为什么突然主动要应劫了?她躲了这么多年,你这次去也不是去抓她的,继续躲下去不就行了,好像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霍曜的回答很玄妙:“大概就是机缘已到,她自己转了意念吧。与其躲着每日担惊受怕,不如勇敢面对。”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谢佐思忖着,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佐没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   霍曜等他睡熟了,将他轻轻放在身侧,满怀爱意地看着他。想起此次药山之行,心中也是喜忧参半。   很久很久以前,霍曜被天父送去扁仲那里学医的时候,扁仲个性比现在还要阴沉、偏激。   扁仲出身于人界的一个医药世家,家族中神医圣手无数,只是有个自古流传下来的陋习:传男不传女。   到了扁仲那一辈,她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天赋最为出众,学习能力也极强。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又只是家族中一个旁支的孤女,没有任何依仗,个性也不讨喜,难免遭受排挤和陷害。   扁仲为人时童年压抑,少年郁郁,成年后因为是女子而无法光明正大地坐诊,一身医术无用武之地。后来,城中开始流传瘟疫,她耗费无数心血研制出的药方却被本家的大哥抢走。本家怕事迹败露,竟派人在一个雷雨夜把她活活勒死投进了井中。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治病救人的功德终究是要算在扁仲头上。因为她的药方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她横死后飞升成了医神。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参与迫害她的本家人后来个个死于非命,且不是被吊死就是溺亡于水中。   因为为人时的经历,扁仲对在医药领域弄虚作假、冒名顶替之事深恶痛绝,曾立下誓言,若故意诓骗求医者,必遭天打雷劈。   扁仲虽然常常口是心非,对医术却极为严苛认真。她选择立刻应劫,愿遭雷打火烧之苦,不是她突然勇敢了,而是她对着谢佐说谎了。   霍曜将手轻轻放在谢佐小腹上。自从谢佐吃了扁仲的药,这小东西就不再折腾他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被天地知道它的存在。   谢佐近日常常做梦,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碎片,毫无逻辑可言。   梦中,他在六界各处游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乌紫头发、黝黑皮肤,举止嚣张的少年。   后来,又常有只火红的胖鸟来找他撒娇。   这次,他梦到自己上了一座山。山顶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十分骇人。狂烈的风数次将他推回山下,他又数次迎着风往上走。   山上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执拗,一次又一次地去攀爬?   梦境中突然起了大雾,等到大雾散去,谢佐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正面对着一团“滋滋”作响的雷电。   谢佐可不想碰这玩意儿,一看就很扎人。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手,伸进了那团耀眼的雷电中,从里面抱出了一个金瞳的婴孩。   那婴孩不哭也不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谢佐也看着他,一脸欣喜。   ……   谢佐在睡梦中笑出了声,他找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大宝贝,真是太好了!   霍曜一向浅眠,听到他在笑,便看了他一眼。谁知,怀里的不再是人形谢佐,而是一条粗长的白金色巨蟒,一个头有他半个身体大了。 第七十四章   谢佐睡得很香,一觉醒来觉得饥肠辘辘。唔,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饥饿的感觉了,是时候去打猎了!   谢佐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看着甩到眼前的尾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回了原身。   他低头看向霍曜,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利的大牙,“你这样看起来真是个小不点儿,哈哈哈!”   他猛地俯身,大嘴一下衔住霍曜,愉悦地游出了巢穴。   谢佐垂眸看向霍曜,瓮声问道:“你怎么不挣扎,怎么不喊叫?”   霍曜摸摸他的嘴巴,“你又不会伤害我,也伤害不了我。”   “哼,你等着吧大雷神,我马上就要把你咬成两截了!”   霍曜十分淡定,“随你。”   谢佐望天,“没意思,你就不配合我一下?”他缓缓低头,把霍曜放到地上,“我快饿死了,快去找东西吃。”   霍曜仰头看着他。   谢佐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他怎么还是原身?难道是姿势不对?   谢佐竖起身体,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原身!   “这……”谢佐大惊,“霍曜,我无法变成人了!”   果然……霍曜暗道,和当初的谢枭一样,有孕后因为妖力消耗过大,无法维持人身。   “陛下是不是饿了—?”老洛从他栖身的洞穴里飞出来,双手捧着一大块肉送到谢佐嘴边。   谢佐来不及沮丧,就被肉味吸引了,一口叼起肉块囫囵吞下,差点儿把老洛也吞进去。   老洛连忙躲闪开,“陛下别急,还有很多—!”   老洛像只蜜蜂一样往返于他的洞穴和谢佐身边,把他这段时间以来储藏的食物全部投喂给了谢佐。   谢佐胃口惊人,吃完后还意犹未尽,来不及深究哪里出了问题,就冲向深渊更深处,猎到一头肥硕的妖物,迅速将其吃干抹净。   这一凶残场景再次吓到了深渊的其他妖邪们。谢佐以妖王之身飞升成神,最近也不能见荤腥,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它们还以为谢佐转性了,成神后被天地阉割掉了凶性,不再祸害它们了。这……   妖邪们四散奔逃,纷纷把自己藏得更深更隐蔽一些,祈祷自己能最后一个被谢佐吃掉。   谢佐打了个饱嗝,仔细地舔干净嘴上、身上的血迹,这才飞上去,回到霍曜身边。   谢佐又试了好几次,脸都憋红了,还是无法变回人形!   “砰—!”   谢佐重重扑倒在地,沮丧地吐着蛇信子,“怎么办霍曜,我好像出问题了,我不能化形了!”   霍曜上前,安慰地抱住他的大头,“别担心,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谢佐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小医神给我吃的药!”   霍曜点点头,轻吻了下他的额头,“那颗药丸是世间罕有的好东西,对你的身体很好。这只是暂时的,你应该近期内会再蜕一次皮,就会变成真正的成年体妖王。”   谢佐的郁闷一扫而光:“真的?”   “嗯。”霍曜又亲了下他的额头,“别担心,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谢佐躲了下,“你别老碰我的额头,痒。”   他的妖核就在额心处,额头一直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平日里他们亲密时,霍曜亲吻、抚摸他的额头总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快感。现在他是原身,额头比人形更敏感了。   谢佐可不想跟霍曜做什么突破物种的亲密举动,他还不像乌啸那样变态。   谢佐对霍曜的话半信半疑,可接下来几天,他除了无法化形、胃口更大了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别的不适。   其实,不适还是有一点点的。谢佐毕竟是妖王,本就重欲,开荤后从没节制过。再加上霍曜这位六界第一大猛攻实在是天赋异禀,每次都能送他登入极乐。现在……谢佐就觉得很是寂寞。   随之而来的,是谢佐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奇怪。平日里他都是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十分洒脱任性。最近却有些优柔寡断,时不时就要伤感一下。至于在伤感些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这天一大早,谢佐从巢穴里游出来,爬到最近的一个山头上,仰着大头望天。   其实,深渊里除了血雾就是血雾,不过就是浓和浅的区别,望天也望不出来什么。   谢佐发了会儿呆,失落地垂下头,又慢慢地开始往下爬。   老洛一脸担忧:“陛下这是怎么了,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乌啸也从土里冒出头来,难得没有开口谩骂,而是严肃地看向谢佐,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佐从他们身边游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乌啸看着他蔫头蔫脑的背影,不满地用触手拍地,“这小杂种怎么变成这样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霍二呢!霍二那狗日的哪去了,什么狗东西,艹完就跑,人都傻了也不管管!”   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了乌啸,它抬头一看,谢佐的尾巴已经拍了过来。   把乌啸拍扁后,谢佐的心情稍微好了点,收回尾巴继续往巢穴里爬。唉,有点困了,再去睡会儿好了,今天确实起得太早了,霍曜还没醒呢。   谢佐刚走到洞口,迎面遇上了另一条大蛇!   这条大蛇金光闪闪,十分英武美丽,体型比他要大上一圈。   谢佐仔细一看,大蛇身上闪烁的金光是一些游动的闪电纹,那些纹路全是大蛇身上溢出的神力。   “霍曜?”   “是我。”金色大蛇缓慢蠕动上前,不是很熟练地甩了下尾巴,搭在了谢佐身上,试图将他缠住,“我就以这种形态陪着你,直到你能化形,好不好?”   谢佐惊喜地蹭蹭霍曜,“好啊,太好啦!”他整颗心脏都开心地飘了起来,灵活地用整个身体将他缠住:舒服,太舒服了!   霍曜虽然能变换各种形态,但这种没手没脚的游走形生物他还是第一次尝试。   其实他早就醒了,谢佐刚出巢穴他就想到了这个哄他开心的办法,只是没想到完全控制不了身体,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学会了直线爬行,这才追了出来。   谢佐很快发现了霍曜不灵活的动作,被他难得的笨拙逗得哈哈大笑,十分兴奋地将他缠来缠去,好好秀了把优越感。   霍曜学习能力惊人,很快就掌握了关窍,重新端正严肃起来,并把捣蛋的谢佐反缠了回去。   两条巨蛇跟活动的麻花一样扭动纠缠在一起,幼稚地相互打闹,把整个深渊都震动了。   妖邪们又纷纷凑过来围观,对着他俩指指点点。   “看看,这个就是天上的神,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就是,如此伤风败俗也不怕天打雷劈!”   “劈什么哟,傍上大雷神真是了不起,雷刑也不受了还能飞升成神,呸!臭不要脸!”   对于这些嘲笑、谩骂,谢佐还没说什么,乌啸倒是跳了出来,“你们这些狗日的垃圾,还嫌自己的舌头不够烂,找死!”   无数乌紫色的诅咒条从他触手里爬出来,游向那些嚼舌头的妖邪们。   妖邪们立刻躲得躲、藏得藏。它们真是恨死这些堕落的神仙了,不好好在天上享受,非要跑这里来争地盘。   妖邪们最害怕谢佐,最恶心乌啸。谢佐捕猎它们一向是给个痛快,乌啸却十分阴毒,一旦被那些诅咒条寄生,不被折磨个十天半月是死不了的!   乌啸轻蔑地看着那些逃走的妖邪,冷笑一声,回转身去看大蛇麻花去了。 第七十五章   霍曜变成大蛇,陪着谢佐在天上飞来飞去,又跟着他潜入深渊底层捕猎,还和他一起滚到血池里泡澡……   改变了形态的霍曜仿佛也卸去了身上的枷锁,无所顾忌地和谢佐一起游逛、闲聊。   谢佐心中对霍曜的爱意则到达了顶点,一整天了,他心口都仿佛窝着一口温泉,一直“咕噜咕噜”往外冒着愉悦的泡泡。   天啊,他真的好喜欢霍曜,这个人怎么这么惹人爱!   到了睡觉的时候,谢佐依偎在霍曜身边,尾巴悄悄挠了他一下,过了会儿,再挠一下。   这就是试探地在求欢了。   其实,对于妖邪一类,能用原身双修,会获得更大快感。只不过,因为它们的原身千奇百怪,人身行事最为方便。   谢佐心中不确定,霍曜是不是能接受。他觉得霍曜有时候也挺矛盾的,一方面很正派很古板,另一方面,在某些事情上也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和评价体系,并不迂腐。   “霍曜……”谢佐轻轻对着他吹气。   霍曜巨大的蛇尾突然勾缠住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教教我。”   ……   翌日,深渊上空红光一闪,如流星般划过重重血雾,落到了谢佐巢穴门口。   来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凤一,他围着门口转悠了两圈,感受到门口设置的禁制,奇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起?霍二,谢宝宝?”   “红毛辣鸡,你可真是没脸没皮,又来干什么?”   凤一望天,摇了摇手中的彩毛扇子,“奇怪了,深渊里怎么会有蚊子乱哼哼?”   乌啸难得没有破口大骂,蠕动着爬到一块石头上,“凤一,你忌妒吧?”   凤一猛地看向他,“我忌妒?我忌妒什么,忌妒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吗?”   “不然呢?”乌啸的黑豆眼里闪烁着嘲弄的光芒,“你有没有发现,无论是天父,还是这个天父留下的小杂种,你都得靠边站!留在他身边的始终是我和霍二,你这个多余的红毛鸡,靠跪舔天地活到现在,你怎么还不去死。”   一丝阴鸷爬上凤一的眼眸,他握紧了手中的扇子,轻声道:“该死的一直是你吧。”   乌啸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凤一的彩毛扇子上光芒闪烁,正在这一触即发之际,谢佐的巢穴门口一阵神力涌动,禁制撤了。   乌啸和凤一齐齐看向巢穴。   谢佐打着呵欠爬了出来,眼角挂着一大颗泪珠,“你们在我这堵着干嘛?”   凤一看着满身咬痕的谢佐,差点儿折断自己的扇子:霍二……真是畜生啊!   凤一笑眯眯地迎上去,亲昵地拍拍谢佐,挑衅地看向乌啸,“我这不好久没见过你了,分外想念,特意过来看望你。”   “哦。”谢佐看向他,“你来串门带礼了吗,有没有吃的?”   凤一熟练地从衣袖里摸出一根艳丽的红色羽毛,“给你个小玩意儿好不好?”   谢佐十分嫌弃,“把你的鸟毛拿开,我饿了,我要先去吃东西。”   谢佐去打猎了,凤一失望地把凤羽收回去,看向恢复人身后刚走出来的霍曜,“你还真是重口味。”   霍曜毫不脸红,“他喜欢。”   凤一和乌啸嫉恨的目光投向他:他真是欠揍!   远处突然爆开了一团血雾,是谢佐捕到猎物了。   霍曜重新变回金色巨蟒,游到了谢佐身边。   谢佐正吃得血肉横飞,看到霍曜突然过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霍曜凑上去,亲昵地舔去他嘴角的血迹,“一只吃得饱吗?我再去给你打一只。”   “嗯,先不用了,差不多快饱了。”谢佐大胆承认了,“我这几天又特别想吃生食,新鲜的,现猎现吃口感最好。”   “好,快吃吧。”   “嗯!”谢佐深深看了霍曜一眼,继续大快朵颐。   吃饱后,谢佐挺着鼓起的肚子平躺在地上,任霍曜给他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看着他把妖物的残骸掩埋起来,心中十分惬意。   这个男人真好,他要永远和他在一起。谢佐愉悦地摆动着蛇尾巴,暗自窃喜。霍曜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霍曜忙活完,也躺在谢佐身边。   站在一旁围观的凤一,感觉自己特别多余,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便坐在乌啸身边,边摇扇子边看大蛇。   谢佐滚动了一下身体,突然,他全身滚烫起来。   霍曜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哪里不舒服?”   “我要蜕皮了……”谢佐话音未落,就蜷缩起了身体。   他一旦开始蜕皮,谁都不能靠近他。霍曜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凤一和乌啸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跑到了霍曜身边。   凤一攥紧了扇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乌啸踮起了全部触手:“祸害遗千年,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霍曜踢了他一脚:“闭嘴!”   乌啸嘴里涌出一连串的谩骂,眼睛却一刻不离开谢佐。   谢佐这次是自然蜕皮,不像上次那样被霍曜强行用神血催熟,整个过程都很顺利。不过半日,他全身的皮都松散了,就如第一次蜕皮一样,他从里面撕开了蛇皮,跟脱衣服般一点一点将蛇皮完全褪了下来。   霍曜、凤一和乌啸都看呆了。   刚蜕了一层皮,重新变回人形的谢佐,个头又高了许多,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脑后,身段风流,腰身劲瘦,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美得惊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变成了真正的成年体妖王,这次谢佐身上萦绕着一股温和慵懒的气息,邪性少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更令霍曜他们震惊的是,谢佐的容貌也发生了些微的改变。如果说之前他和天父有八九分相似,那这次,就仿佛天父重新站在了他们面前。谢佐活脱脱就是天父的翻版!   谢佐高兴地看着自己,太好了,又能自由化形了!他对着地上那堆珍贵的蛇皮吹了口气,蛇皮自动变成了一套衣服飞到了他身上。   “霍曜!”谢佐一头撞进了霍曜怀里,被他有力的手臂牢牢抱住了。   “看我,我变回来了!”谢佐哈哈大笑,“快比比看,现在谁高谁矮?”   谢佐满意地发现,他现在只比霍曜矮半个头了,不错不错,虽然整体比他还小一号,但与之前比已经大了不少了。   凤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谢佐嚎道:“天父——!”   谢佐朝天翻了个白眼,又来了,真是烦死了!   谢佐拉住霍曜,“我们走,别理他。”   谁知,霍曜却站在原地不动。   谢佐有些不爽,“怎么了,你不会也要叫我爹吧?”   霍曜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胡说。”   谢佐这才舒服了些,对凤一道:“你来这里看我,找我玩,我也不拒绝。但你要是来找我是为了回忆你的好天父,那就给我滚蛋!”   凤一擦干眼泪,迅速改口:“谢宝宝,你又长大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哼。”   乌啸的黑豆眼在他们三人身上转来转去,他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脸色越来越阴沉。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霍曜一样,在深渊里来去自如。凤一又勉强待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血雾的侵蚀,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谢宝宝,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一定要想我哦。”凤一挥挥扇子,生起一股旋风,踩着风离开了深渊。   乌啸骂道:“呸,再也别来了,最好被人拔了毛下油锅炸了,这世界就清净了。”   谢佐奇道:“他和凤一什么仇什么怨?”   霍曜把满嘴喷粪的乌啸一脚踢开,“还是为了争宠,乌啸仇视每一个靠近天父的人。”   谢佐摸摸下巴,“他整天骂你龌龊,我看他对你的天父感情不太正常,难道他……”   “不可能。”霍曜断然道。   谢佐沉默了:反应这么大,吃醋了?   霍曜对天父过度的维护,深切的怀念,就像一根扎在谢佐心头的小刺,时不时就要让他疼一下。平日里,他也不会过多纠结。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谢佐这次就突然委屈地受不了了。   “啪嗒—”一大滴热泪落到了霍曜的手背上。   谢佐有些不好意思,忙转过身避开他,不让他看自己。   可是,谢佐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霍曜可彻底慌了,除了在床上,他还从没见谢佐这么哭过,手忙脚乱地为他擦眼泪,“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别哭,别哭了乖……”   谢佐也不想哭,可他完全止不住啊,甚至越想越伤心,趴在霍曜怀里哭了个痛快。   哭过后,谢佐十分不好意思,把自己关在巢穴里许久,才准霍曜进去。   谢佐抱膝叹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笑话我吧。”   霍曜坐在他身边,安慰地摸摸他,“情绪有高低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太在意,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谢佐很烦,“我觉得我最近不太正常,我以前不这样,我还是觉得小神医的药有问题。”   “我明天请她来给你看看?”   “不需要。”谢佐躺了下来,“我累了,先睡了。”   这一夜,谢佐睡得十分香甜。   翌日,他睁开眼睛,发现巢穴里只剩自己了。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身心愉悦。   谢佐爬起来换衣服,突然,他看到了自己微凸的小腹。   “嗯?”谢佐伸手摸了摸,怎么回事,自己的腰好像粗了一圈?   谢佐的感觉没有错,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很快,有个消息在深渊不胫而走。   “天啦撸—!小妖王被大雷神搞大了肚子!” 第七十六章   随着谢佐肚子越来越大,深渊里的妖邪们集体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兴奋。   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使它们回忆起了自己最辉煌的时候。它们上天入地,它们无所不能,天地也畏惧它们,无法彻底消灭它们!   它们忘记了谢佐有多么凶残,如闻到血的苍蝇一般围拢过来,热切地盯着谢佐的肚子。   那里面有一股极为强大、极其诱人的力量,如果能够得到它,它们垂死的身体必定能够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一筹!   它们窃窃私语,猜测着谢佐会生出什么东西。这种半神半妖的胎儿,神性和妖性哪个会占据上风?   谢佐呢,因为身形突然走样,体内金丹膨胀得太快,既迷惑,又心烦。他嘴上不承认,心中也在怀疑,难道霍曜是对的,他真的怀孕了?   可是……这不可能啊。谢佐十分肯定,让他肚子大起来的就是他储存妖力的金丹,没有孩子!   霍曜见他心烦意乱,为了宽他的心,还是把扁仲请来了一趟。   谢佐扭捏着,让扁仲又给他把了脉,摸了摸肚子。   扁仲将他的肚子摸了又摸,“咯咯咯”笑个不停,连连点头,“嗯,是怀了,马上就要临盆了,快准备起来吧。”   一层薄红漫上谢佐的脸颊,“你再笑我就吃了你!”   扁仲耸耸肩,“我好害怕哟。”   霍曜轻咳一声,“别逗他了。”   扁仲指责谢佐:“你肚子里藏着的东西你自己最清楚是什么,长这么大还不是因为你太贪心,吸收了霍曜太多的神力。差不多就得了,我现在就帮你分离出来吧。”   谢佐松了口气,果然不是怀孕,那就好……   他捂着肚子避开扁仲的爪子,“谁用你帮忙,我再攒攒。”他凝成一颗妖力金丹也不容易,他要多储存点再分离。   扁仲拍拍手,对霍曜道:“快把我送出去,我要被这里的血雾呛死了!早跟你们说过了,没怀,真想要孩子玩就变一个出来,别再浪费我时间了。”   一众藏在暗处围观的妖邪们也都听到了扁仲的话,它们一阵骚乱。   “没怀?肚子怎么就大起来了?”   “呸,这些神仙一向满口谎言,怕是知道我们想吃了它,诓骗我们呢!”   “就是就是,不管怀没怀,他肚子里就是个好东西,我一定要吃了它!”   妖邪们达成共识,甚至商量了下,等谢佐卸了货,它们可以共同抢夺,再按贡献大小分赃。   妖邪们的动静自然没能逃过谢佐的眼睛,他舔舔嘴唇,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这些垃圾,竟敢觊觎他的宝贝,他不介意先把它们都干掉再分离金丹,呵!   扁仲走后,凤一又来过一次,看到挺着大肚子在深渊里散步的谢佐,他风中凌乱了一阵子,一言不发地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转眼过去了大半年,谢佐的肚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圆。即使他还想再多存点妖力,也开始力不从心了,金丹太大了,时候一到,它也会自动从他体内分离。   谢佐决定选个黄道吉日,把他的宝贝金丹弄出来。   这天,谢佐正在打坐修炼,突然听到木榕叫他:“阿哥,有要事跟你商议,来一趟呗。”   谢佐飞到南国帝君的神殿中,一亮相就把木榕吓了一跳,“哥,你这是……吃撑了?”   谢佐拍拍肚皮,“差不多吧。什么事找我?”   木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谢佐的肚子,这可不像吃多了的样子,怎么看着像是……   “别看了,没怀,我也没那功能。”谢佐无奈地解释了句。   “哦。”木榕看着谢佐,不知为何,一段时间不见,他不大好意思直视他了,总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很唐突。   木榕微垂了眸,“阿哥,马上要到中秋节了,这是我们神界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也是你作为新帝君正式在众神面前亮相,一展我们南国风范的好机会,我要提前跟你说下当天的安排。”   谢佐摆摆手,“不去。你代我去就行了。”   木榕大惊:“不去怎么行?那日天地灵相也会降临,还会对众神正式宣布你是新任南国帝君,一定要去!”   天地灵相?就是霍曜的天父喽。谢佐眉头一皱,“就是不去。他宣布不宣布,我都是南国帝君了,又不是他嘴皮子说来的。”笑话,他一个妖王,去参加神仙的聚会,他还怕自己被他们恶心死。   无论木榕怎么劝,谢佐就是不为所动,后来索性撒丫子跑了。   木榕无奈,只好对眼巴巴盼着谢佐的南国众神宣布:“帝君不参加中秋夜宴了。”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众神仙们气得气、哭得哭、骂得骂,纷纷捶胸顿足,哀嚎自个儿命苦,每次都摊上个不靠谱的帝君。   中秋节啊,那可是神界的新年,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帝君怎么能不参加?他们还要不要做神了!   木榕愿意惯着谢佐,其他神仙们可不依了。平日里不见影不管事也就罢了,这种需要他出面的大场面他不来,那坚决不行!   于是,南国众神们再次齐聚帝君神殿,集体请谢佐现身。   他们呼唤的声音就跟苍蝇一样,嘤嘤嗡嗡,日夜不停。谢佐被他们吵得一刻不得清净,再次怒气冲冲地上了天。   “都给我闭嘴,说不去就不去!”谢佐丢下这句话,就返回了深渊。   谁知,南国众神们这次异常坚决,谢佐不肯屈服,他们就不离去,继续日夜念叨,把谢佐搞得夜不能寐,都要神经衰弱了。   “我要去把他们都杀光!”谢佐顶着黑眼圈,再次冲上了天。   看到他回来了,众神大喜,“呼啦啦”跪了一地,“请帝君参加中秋夜宴!”   望着他们坚毅的表情,谢佐长叹一声,跌坐在了须弥台上,捧着肚子屈服了,“我去。”   众神喜极而泣,齐声道:“帝君英明神武!多谢帝君体谅!”   英明神武?谢佐好想变回原身把他们一个个都咬成两截!   转眼到了中秋节,谢佐一大早就被南国众神们强喊上了天。先是接受他们的朝贺,又被迫给他们赐福,接着又被推去换衣服。   南国帝君的纯金神冠十分沉重,神袍也是繁复华丽,一层又一层,这么层层叠叠地套上去,几乎看不出谢佐的肚子有多大了。   谢佐犹如一具木偶,任由他们摆弄。如果不是霍曜一直在旁边陪着,他真的要吃人了。   好不容易打扮妥当,谢佐刚站起来就踩到了裙摆,被霍曜一把扶住了。   木榕忙道:“别动气,忍过晚上就好了。”   谢佐平复了下呼吸,看了眼周围热切地望着他的众神,握紧了双手:忍了!   出门后,谢佐抬手在脸上一抹,一面轻纱就从神冠上垂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木榕奇道:“阿哥,你为何要遮起来?”   谢佐哼道:“吃太胖了,不想被人看,不行吗?”   “哦。”   谢佐回头瞥了眼身后巴巴跟着他的南国众神:愚蠢的神仙,如果被其他人认出你们的新帝君是妖王,你们就等着被团灭吧!   霍曜握了下谢佐的手:“太虚神殿见。”   “好。”   太虚神殿,位于神界与太虚境地之间,只在中秋节这天才开放。是天地化出的灵相每年接见众神的地方。   谢佐带着南国众神们脚踩祥云,浩浩荡荡地飞向了太虚神殿。   神殿大得一眼望不到边,众神云集,十分热闹。   谢佐刚踏进神殿,就成了众神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南国众神为争夺新任南国帝君,在人间搞出大乱子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神界。   木榕、霖、乌云使和霜泽,这四位最被看好的神使,两个被冒名顶替,两个死于非命陨落人界,反倒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得了帝君神位。要是前帝君云珏还有一丝残存的神识,只怕能被气活过来。   南国众神是神界的一群奇葩,他们内耗得十分厉害,对外时又出奇的团结。听说他们的新帝君更奇葩,飞升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不是他们集体请愿,连中秋这样的大日子也不露面。   今日一见,这新帝君果真与众不同,这种大场合里竟然以轻纱覆面,不以真容示人,难道是生得特别丑吗?   谢佐淡定地环顾四周,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自己的神位上坐下。   天地十分会突出自己的地位,整座神殿以他的神位最高最大,云雾缭绕,营造出了最为浮夸的气息。   距离他最近的便是掌管东西南北的四位上神的位置,分列两侧,一边两个。   凤一就坐在谢佐对面,看到他,冲他挤挤眼睛,又指指他桌上的葡萄,以口型道:“好—吃—”   谢佐揪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唔,果然很甜,好吃。   凤一看着他笑了,彩毛扇子摇得花枝招展。   谢佐吃着葡萄,目光左移,与身边正偷偷打量他的白衣男子看了个对眼。   看到谢佐看过来,男子轻咳一声,忙严肃地目视前方。   谢佐看看自己对面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一头乌紫色的头发,眼睛也是同色,高鼻深目,十分英俊。   注意到谢佐在看他,他冲谢佐矜持地点点头。   哇,谢佐的葡萄捏在手里都忘了吃,这位就是代管东海地界的小天王乌塞了吧。乌啸那种粗鄙的东西,怎么有这么正经的亲戚?听说在东海,正经的天王乌啸只顾发疯,一应事宜都由他的远房兄弟打理。   那这么说,坐他旁边衣着寒酸的白衣男子,就是北原神君—释原了。   谢佐托腮看向释原,这人做小和尚时就穿得破破烂烂的,怎么长大了也一副缺吃少穿的模样?   释原皱眉回看谢佐,这人怎么老看他,这么打量别人也太无礼了。过了会儿,释原生气地发现谢佐还在盯着他看。   释原冲谢佐拱拱手,询问地看向他。   谢佐笑笑,终于移开了目光。   释原摸摸头,这个南国帝君,怎么觉得有点熟悉?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突然,谢佐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神力,抬头一看,是霍曜出现在了天地的神座旁边。   霍曜一现身,原本人声鼎沸的神殿立刻安静了。   众神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个别胆小的神仙都快站不住了。   霍曜面向天地神座,单膝跪地,朗声道:“恭请天地!”   众神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恭请天地—!”   一道耀眼的圣光直直落到了天地神座上,照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南国帝君,为何不跪?”天地缥缈的声音传来,令所有人身上都战栗了一下。   屁股还没坐稳就兴师问罪了?谢佐看着那团圣光,只觉十分刺眼,“天地不是说,六界众生平等,我为何要跪你?”   天地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更为缥缈,“说的极是,以后众神不必再拜。”   满天神仙战战兢兢地起身,对谢佐只有一个评价:找死的奇葩。   圣光消失了,天地现出了他的灵相。   众神再次震惊了,这么多年来,天地灵相每次出现,都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虚影,这次竟然化出了实体!   那些老牌上神们更是一个比一个惊讶,自数千年前,天地收回了他常在世间行走的灵相,就再没有放出来过,今天怎么……   南国的神仙们看清天地灵相的面容后,立刻一阵骚动。天,那不是他们的新帝君吗?! 第七十七章   谢佐看着天地灵相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憎恶。   凤一则看看天地灵相,又看看谢佐,一副白日做梦的表情。   霍曜只是淡淡瞥了天地灵相一眼,就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天地灵相竟然起身走下了神座,亲昵地拍了下霍曜的肩膀,然后走到群神面前,张开双臂,“赐福于尔等。”   顿时,一阵温和的风席卷了整座太虚神殿,所有在场的神仙都感到精神一振,同时察觉到修为晋了一阶。   众神大喜,纷纷再次跪倒在地,“多谢天地赐福。”   谢佐挥挥手,拒绝了天地的赐福,他怕自己吸收了消化不良。   天地灵相赐福后,并没有像往年那般立刻回他的太虚境地,反而留下来观看后续的庆祝活动。   中秋是六界丰收的大日子,每年这个时候,不但群神会聚在一起庆祝,人界的信徒也都会供奉上丰厚的祭品,准备许多精彩的歌舞表演向护佑他们的神仙表达谢意。群神可以通过太虚神殿中央巨大的观尘云镜欣赏,如果哪位神仙的信徒表演特别出彩,那这位神仙本人也倍有面子。   谢佐本着来都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的精神,冲霍曜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和他一起欣赏节目。   谁知,霍曜竟然摇头拒绝了,还跟根柱子样守在天地灵相身边。   谢佐猛一拍桌子,桌面顿时出现了无数小裂纹。他扭过头去,再也不去看霍曜。   谢佐再也没心思看表演了,全程黑着脸望着观尘云镜。   他不知道的是,在天地露出灵相的时候,南国众神们已经激动地认定:我们帝君是天地另一个灵相!   也不能怪南国众神会误会,他们可是都见过谢佐的真容,再联想到谢佐神出鬼没的作风,那睥睨天地的风范,嚯,怪不得呢!天地他老人家老呆在太虚境地也无聊,这是又偷偷放出一个灵相出来玩了。   怪不得木榕和霖都没能接任帝君的位置,怪不得南国的瘟疫能很快解除,天地亲自出马,谁敢争锋,又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呢!   东西南北四地的神各有各的特点,东海的神最风流,西天的神最爱说,北原的神最贫寒,南国的神则是出了名的爱炫耀。宴会还没结束,谢佐是天地灵相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于是,等到天地灵相回了太虚境地,谢佐便成了众神争相追捧、恭维的对象。   谢佐心里正窝着火,霍曜这家伙,不理他就罢了,天地灵相一走,他竟然也跟着走了!看着前仆后继来给他敬酒的神仙们,他也是来者不拒,喝,全都喝了!   谢佐酒量很好,但这毕竟是神界的酒,非人界的可比,后劲儿大得很。很快,他就醉得不知东南西北,趴在了桌上。   “嗝~”   谢佐迷迷糊糊中,被自己的酒嗝顶醒了,抬头一看,自己已经不在太虚神殿了。他正……趴在霍曜胸前。   嗯?这怎么回事,他不是跟着天地灵相跑了吗?   谢佐听到自己用一种很恍惚的语调对霍曜说话:“你果然已经厌弃了我,也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   霍曜眉头紧锁,“我……一刻也未忘记。”   “那为何要拒绝我的亲近?”   谢佐眨眨眼睛,他好像是……神识附到了天地灵相的身上?好啊,他们两个果然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要干坏事!   透过天地灵相的眼睛,谢佐看到霍曜推开了他,伸手给他拉好了衣服,“我永远敬重您,但我永远深爱谢佐。”   天地灵相深深叹息一声:“终究是错过了,罢了。”他重新化成了虚体,充满了整个太虚幻境。   谢佐眼睁睁看着霍曜离去,无力地挣扎了下,等等,他也要走,他该怎么回到自己身体里去?   一阵浓重的白雾涌到谢佐眼前,他的意识仿佛溺了水,变得模糊不清。   谢佐发现自己正蹲在一个全身光溜溜的婴儿面前,婴儿肉嘟嘟的,身上闪着金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喂,你为什么不叫我父亲?没有我接你,你哪能这么顺利降生,快叫爹。”   婴儿拒绝:“我天生天养,是尊贵无比的大雷神,怎能认你为父?”   谢佐转转眼珠:“嗐,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名字就叫天父,可以简称为爹,并不是真要做你的父亲,能明白吗?”   婴儿迟疑了,金色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   谢佐把他抱进怀里,拍拍他肥白的胖屁股,“我是天地灵相,以天父的名义在世间行走,不会骗你的,以后跟我混吧。”   婴儿犹豫着:“天……父。”   “哎!”谢佐响亮地应了,“再叫一声。”   婴儿抿着嘴不说话了。   “哈哈哈,”谢佐大笑,“还是个小闷葫芦,走,带你去见你兄长,他可是个话篓子。”   谢佐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切,他这是进入到天地的识海里面了吗,看到了他作为天父与霍曜在一起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地察觉到了有人窥视,浓雾再次弥漫上来,谢佐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佐,谢佐,醒醒。”   谢佐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的神识一下就回来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横躺在霍曜怀里。   霍曜见他醒了,松了口气,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喝这么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佐摇摇头,“没有,都挺好的。”   夜已深,其他神仙们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都是醉得走不动的,正在呼呼大睡。   在安静空旷的神殿中,谢佐听着自己的心跳,“霍曜,你有多爱我?”   霍曜握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深入骨髓,永远不会放手。”   谢佐仰头亲吻他,“我也是。”   参加了一次中秋夜宴,倒解开了谢佐的一个心结。他虽然没大提过,可确实一直介意霍曜对天父的感情。如今,他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天地这无耻之徒,竟然背了人偷偷色&诱霍曜。呸,就算脸一样,内里的芯子可不一样,霍曜只喜欢他一个人!   谢佐心中摒除了杂念,修为一日千里,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正月初九,六界齐现祥瑞。人界百花齐放,神界仙乐齐鸣,妖界一日回春,鬼界怨气消弭,阿修罗界连降数十道特赦令,无间大门洞开。   众生还来不及欣喜,六界又接连出现了恶兆。人界群芳凋零,神界颓败寥落,鬼界怨海涛天,阿修罗界生出了更多捆缚堕神的罪柱,无间大门重新闭合。   这一日,谢佐从子时就开始肚痛难忍,苦熬了数个时辰,终于于巳正,以原身诞下了一颗金光闪闪的大蛋! 第七十八章   深渊之中,妖王谢佐巢穴外,一只半人高的大金蛋孤零零地伫立在地上,无人看守。   大金蛋十分美丽,通体浑圆,金光闪闪,周身流淌着无数条细小的闪电。   暗处,一只又一只猩红的眼睛次第睁开,逐渐向着大金蛋围拢过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啊—!”   一众隐匿许久的妖邪们拖着残破的身躯冲了上去。这种举世罕见的大宝贝,哪怕能吃上一口,也够它们再多活很久了!   远处,乌啸从泥土里冒出头来,看着前仆后继的妖邪们,冷笑一声:“真是找死!”   妖邪们如潮水般涌上去,将大金蛋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时,霍曜恰好走出巢穴,看到大金蛋被围攻,竟然动也不动,反而抱起双臂,就站在原地看着。   第一批啃咬大金蛋的妖邪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想要逃跑完全来不及了!   它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大金蛋吃了进去。   “快跑啊—!”   最外围的妖邪见势不妙,掉头就跑。靠大金蛋近的全都倒了大霉,它身上发出强烈的金光,金光所过之处,所有的妖邪都被困住,在绝望中被它吞噬掉了。   吞吃了一大批妖邪后,大金蛋竟然还打了个嗝。它似乎很高兴,周身的雷电“噼里啪啦”响着,身子一歪滚到了霍曜脚边。   霍曜将它抱起来,大手疼爱地抚摸着它的身体。这是他和谢佐的骨血,是他们的大宝贝,是永远链接他们二人身体和灵魂的纽带。   大金蛋乖巧地任摸,雷电声都小了许多,“滋滋滋”响着,仿佛在小声撒娇。它特别喜欢霍曜身上的雷电之力,让它十分有安全感。   霍曜与大金蛋父慈子孝,和乐融融,谢佐却十分郁闷。   巢穴深处,原身的谢佐正虚弱地趴在地上休息。   分离大金蛋几乎去了他半条命,早知过程如此痛苦,他还不如不要造这颗金丹。   就算知道金丹在变大,谢佐也没想到金丹竟然长得如此巨大,他被迫变回原身巨蟒才让它成功离体。   一下子分离出了巨额妖力,谢佐元气损耗得厉害,本想先尝一口金丹补一补,谁知它竟然全身带电,谢佐根本不能碰它!   “滋滋滋~”   听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谢佐斜眼看了下,重重喷了口气,继续趴在地上。   霍曜一条手臂环抱着大金蛋坐在他身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谢佐的大头,“醒了?”   “嗯。”谢佐实在是懒得说话。   “张嘴。”   谢佐乖乖张嘴,尝到了一颗甜甜的药丸,“这是什么?”   “昨天扁仲拿过来的,有助于你尽快恢复体力。你正睡着,她没敢打扰你,放下东西就走了。”   “哦。”谢佐甩甩尾巴,翻了个身,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那颗大金蛋上面。   大金蛋“滋滋滋”的声音猛地一顿,接着就“噼里啪啦”起来,跟只炸了毛的小兽一样周身的闪电纹都竖了起来,活脱脱一只大刺猬。   谢佐叹气:“这都要怪你,这金丹从融入你的神力后就不正常了,现在不但长成这个样子,还全身带电,扎死个人,让我怎么吃!”   霍曜不由紧了紧抱着大金蛋的手臂,“历劫时有我为你护法,你一定会没事的。”   “算了,它不肯让我碰,就让给你吃吧。等我缓过来,我再做一个。”   霍曜:“……好,你先把身体养好,不着急。”   大金蛋身上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显得委委屈屈的。   谢佐还是太虚弱了,没说几句话就昏睡了过去。   霍曜安慰地摸摸大金蛋,在它蛋身上亲了一口,悄悄给它传音:“别怪你的母亲,他什么都不知道,等你平安破壳就好了。”   大金蛋的身体晃了晃,自己从霍曜怀里滚出去,停在了谢佐脑袋旁边。   一个月后,谢佐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总算又能化成人形。   可能是因为他暂时歇了要吃掉大金蛋的心思,大金蛋最近对他没那么防备了,偶尔还会收了雷电让他摸一摸、抱一抱。   谢佐觉得这颗大金蛋不像一颗单纯的妖力凝结体,反倒像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谁对它好,谁要伤害它。   谢佐再次有种自己造了个孩子出来的错觉。   谢佐认为,自己还是比较理智的,知道大金蛋算是灵物,天长日久后真生出灵智也不奇怪,他看霍曜倒是魔怔了。   霍曜正而八经把大金蛋当孩子养了,每天不是抱着就是搂着,还会跟它说话!   他是如此地喜爱这颗蛋,谢佐决定,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吃它,把它留给霍曜当个玩具算了。   这天,霍曜接到了天地的法旨,离开深渊外出行刑,留下谢佐和大金蛋独处。   霍曜走之前,对谢佐千叮万嘱,千万别趁他不在吃掉大金蛋,直到谢佐不耐烦地立誓了,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霍曜一走,大金蛋就警惕地亮出了它的雷电之力。   谢佐和它对峙了一阵,冲它做了个鬼脸,“小样儿,这么怕我吃了你吗?”   大金蛋更紧张了。   “你让我吃我也不吃,我还嫌扎嘴呢,呸!”谢佐不再管它,坐下安心修炼。   近日,深渊上空黑云聚集,预示着谢佐的天劫就要到了。   如无意外,谢佐是能很顺利地熬过天劫的。   他自出生起就被霍曜拘在深渊中,偶尔出去几次也都有霍曜看着他,坏事没做一件,功德倒是积攒了不少。   即便如此,面对天劫也不可大意。霍曜提   醒他近期不要再离开深渊,老实修炼,稳住心神。   谢佐最近也是难得的听话,他已经受够了在这深渊之中日复一日的消磨,他无比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天劫过后,这深渊就再也束缚不了他了。他就可以和霍曜一起,生活在阳光之下。   谢佐专心修炼时,大金蛋就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偷摸着捡点儿他漏出来的妖力吃吃。   “阿哥,阿哥你在吗?”   谢佐皱了皱眉,是木榕,又有什么事,不是说了近期他很忙,没事不要打扰他。   “阿哥,你赶快来一趟吧,乌蒙山出大事了!” 第七十九章   谢佐知道木榕的脾气,不是真的出了大事,不会这样焦急。只是,眼下霍曜不在,他就算去了神界,也只能在神界活动,去不了人界,该怎么办?   谢佐一拍脑袋,怎么把它忘了!   谢佐翻出了被他深埋在地里的女娲像替身,将它揣进衣袖里就上了天。   大金蛋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谢佐连句话都没给它,它失落地晃了晃。   “大侄子。”乌啸从土里冒出头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一些,“我是你大伯,你好啊。”   ……   谢佐刚到神殿,木榕就扑了过来,“阿哥,乌蒙两山异动,只有您能凭帝君之力安抚,快随我下界吧!”   “好,边走边说。”   谢佐暗道这替身真的带对了,附进替身后,他随木榕一起下了凡。   乌蒙山是真的出了大事,两座山腹内各困了一万人!   这都是要选派新的两山护法惹出来的。谢佐飞升成为帝君后,首要解决的就是霖、列风、乌云使和霜泽空缺出来的神位。霖和列风的位置好说,霖走之前给谢佐推荐了人选,这两位新神使也得到大家的认可,很快就上任了。麻烦的是乌山和蒙山的护法人选。   据传,乌山和蒙山本是远古时代的两位天神,恰逢北方天空塌陷,滔天洪水全部滚向南国,他们不忍南国生灵涂炭,特意下凡将肉身化成了护卫南国的两座大山,将洪水全部阻隔在了山外。   乌山大神用火之神力将所有洪水全部烧干,避免洪水祸及他处,却因消耗过度永久陷入了沉睡。蒙山大神为了唤醒他的挚友,将血肉、神魂化为甘霖,全部洒在乌山之上,数万年如一日的滋养着它。   天长日久,两座神山各生出了一只山灵,就是后来的乌云使和霜泽。他们从小就是邻居,一起长大,又一起遇到前任南国帝君云珏,正式成为南国的神使,一同护佑着南国。   如今,乌云使因争夺南国帝君时杀孽过重,正在人界历劫赎罪,霜泽不知所踪。但南国百姓对乌蒙两山的信仰由来已久,护法位置若一直空悬,百姓的信仰得不到回应,便会流失大批信徒,损害南国的根基。因此,尽快选出新护法也是势在必行。   只是,乌蒙两山脾气大得很,谢佐派去尝试的人都铩羽而归,他们完全不被大山认可。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谢佐想出了轮值的法子,派木榕去跟两座大山商量,不指派新护法,只安排不同的神使去值守,处理信徒们的诉求,一季度一换人,这才得到了它们的允准。   轮值以来,两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行。谢佐就奇了怪了,怎么就突然困了这么多人进去?他们涌进山里是要干什么?   路上,木榕又气又急,向谢佐解释清楚了原委。   这又是两个贪得无厌的大聪明搞出来的好事。对南国众神来说,乌蒙两山护法是极大的肥差,拥有的信徒,得到的供养是全南国最丰厚的。能够轮值一回,比得上自己苦哈哈的修炼数百年,因此都十分渴望赶快轮到自己。   这次值守的两个神使一个叫满月,一个叫清茶。他们大概从当值过程中得到了太多的好处,便不想离开。他们也知道两山护法之位谢佐无法做主,天地也不行,非得两山认可,两人一合计,分别向万名信徒托梦,让他们去乌山、蒙山祈福。   听到这里,谢佐也很无语,“这两个找死的蠢货。”   木榕更是气得不行,“他们把人带进了山腹内,给大山上供后,又集体向大山发愿,要求乌蒙两山承认他俩是新护法。万人请愿的力量非同小可,彻底激怒了大山!现在两座大山全部封山,里面的人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再不放他们出来,他们就要全部闷死在里面了!”   说话间,他们已赶到了乌蒙两山上方。   这里已经围了一大群南国的神仙,他们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打开大山放人出来,可全是白费力。   有个暴脾气的神使涨红了脸,举起手中神斧狠狠砍向乌山。“砰—”一声,火花四溅,乌山毫发无伤,神使身上却突然起了火,很快成了一团惨叫的火球。   其他神使忙上去救人,好不容易才把他身上的火扑灭。   木榕大喊道:“不要轻举妄动,冷静下来,帝君来了!”   众神看到木榕身边的女子,皆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他们的新帝君。嗐,帝君是天地灵相,本就可以任何面貌示人,变成女子怎么啦,能解决问题就行!   大概是因为自己曾投身于乌山炉鼎,谢佐一靠近乌山,就察觉到了它的愤怒,他问木榕:“我能做些什么?”   木榕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云珏帝君说,他曾以帝君神位与乌蒙两山立过契约,您如今拥有帝君神位,命令一下试试?”   事到如此,也只能试试了。谢佐先落到了乌山上,感受着脚下土地的震动,他竟然体会到了这座大山的心情。   谢佐没有命令它,也没有用武力伤害它,而是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大山在愤怒嘶吼,它拒绝向任何人低头,它在等乌云使回来,它在思念着蒙山上的霜泽……   不仅是乌山,他还听到了蒙山的呼唤:把霜泽还给我,给我……   霍曜曾多次说过,六界万物有灵。这两座不言不语的大山,数十万年来紧密相依,伫立在这天地间,谁说它们没有自己的意识?   谢佐的神识离开了替身,他向两座大山保证,“放了那些无辜的人吧,我发誓,等我恢复了自由,我一定把乌云使和霜泽给你们带来。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你们是自由的,你们永远能自己选择主人。”   南国众神惊讶地发现,乌蒙两山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帝君到底做了什么?   突然,两座山解封了,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打开,谢佐成功了!   众神喜极而泣,得救了,帝君果然是帝君!   众神纷纷涌下界,帮着满月和清茶疏散人群,安抚惊慌失措的人们。   木榕高兴地抱住谢佐:“阿哥,你怎么做到的,你太厉害了!”   谢佐神识回体,也松了口气:“幸好它们听劝,你回去先别管别的了,好好打听一下乌云使和霜泽的下落。”   “哦,好。”   谢佐正要回去,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力量波动。   刹那间,地动山摇。   乌山数座火山齐齐喷发,滚烫的岩浆如潮水般汇聚到一起,涌向了来不及撤退的人群。   蒙山山顶崩塌,巨大的雪体滑落,数万年的积雪一齐砸下,将正在往外走的人全部掩埋。 第八十章   霍曜这次出门行刑,心情很不错。受刑的神仙顺利渡过了天劫,修为更进一层,霍曜看着他欢欣鼓舞的模样,也不禁期待谢佐历劫成功后的生活。   返回深渊途中,他恰好遇到佛陀临世,向其顶礼参拜后,佛陀送他一朵金莲,可以滋养神魂。这是不可多得的圣物,霍曜的心情愈发美妙。   他正要入黄泉、下深渊的时候,南方天空突然涌起一大片黑影,黑影发出嘈杂的声音,很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霍曜心中一沉,立刻飞身迎了上去。   飞近了黑影,他才发现那是成群结队逃窜的鸟群。他伸手抓住一只,还没来得及问,那鸟已经被吓破了胆,抽搐着晕死过去。   霍曜一连抓了几只鸟都是如此,终于放弃,逆着鸟群逃跑的方向找过去。   “咻—”   “叮—”   接连两颗流星从霍曜身边划过,他伸手就抓住了一个,流星化成一个一身亮橙色衣袍的神仙,满脸焦急地挣扎:“什么东西敢阻拦本神,快快放手!”   “是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是南国的神使?”   神使回头一看,认出霍曜,腿一软就要跪,被霍曜一把提了起来,“快说!”   神使哆嗦道:“乌……乌蒙两山暴动,埋了两……两万人在里面,我们都赶着……去救人!”   “谢佐呢?”霍曜喝道。   “什么佐?”神使更害怕了。   “你们帝君何在?”   “不,不知道呢还!说是也埋里面了,所以我们……都赶着去!”神使勉强答完,再也忍不住,双眼一翻吓晕了。   霍曜丢开神使,旁边飘来一朵祥云,自动接住了他。   一颗接一颗的流星从霍曜身边划过,所有接到消息的南国神仙都在争先恐后往乌蒙山赶。   霍曜不再迟疑,化成一道炫目的光直冲乌蒙山而去。   乌蒙两山上正是冰火两重天。   乌山上火山齐发,就在滚烫的岩浆即将淹没所有人之际,一座巨大的人身蛇尾陶俑从天而降,用身体堵住了岩浆的去路。   泥坯的陶俑被岩浆烫得发红发亮,身体表面逐渐形成了一层亮晶晶的釉。趁此机会,人群拼了命地往山下逃。   蒙山雪顶崩塌,厚重的雪块将所有人都兜头罩了起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株巨大的榕树拔地而起,繁茂的枝丫朝天举起,每一片叶子都托举住了一块落雪,保住了这万人的性命。   人群呆呆地仰望着这株参天巨榕,榕树突然弯了下腰,无数雪花纷纷落下。   大榕树呻の吟道:“还不快跑,我撑不了多久的……”   人群这才如梦初醒,边哭边往外跑。一众神仙们看谁跑不动了,就用神力推他们走。   霍曜赶到时,一眼看到谢佐的女娲替身浸在乌山的岩浆中,心口猛地一痛,他真的是……!   “好重,我不行了……”蒙山上传来大榕树的求救声,“救命——”   霍曜冲蒙山伸出手,往上轻轻一抬,积雪一下就离开了大榕树。他又冲那具女娲替身招招手,一只金光闪闪的手镯就飞了上来,钻进了他的衣襟里。   手镯烫得厉害,还在不停地颤抖。霍曜心头的怒火顿时去了大半,生硬道:“现在知道怕了?”   手镯努力克制住颤抖,一声也不敢吭。   “等会再收拾你。”霍曜将积雪移到乌山上空,对周围的南国神仙道,“清场。”   众神一拥而上,把还遗留在乌山上的人和动物全部都撤走了。   霍曜撤去了托住积雪的神力,顿时,厚重的积雪如瀑布般从天上倾泻到了乌山上,将女娲替身像,还有所有的岩浆、火山口全部都覆盖住了。   众神屏住了呼吸,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对霍曜的敬畏更加重了一层,这是何等恐怖的神力啊,这是真正的移山填海之术!   积雪落在女娲替身像上,融成了水,又结了厚厚一层冰,从天上看去,非常地巨大、壮观。   突然,女娲陶俑身上的冰层出现了无数的龟裂纹,裂纹越来越大,接连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轰——!”一声巨响,整座女娲替身像轰然炸裂,碎成了无数块!   蒸腾的火山口将所有积雪蒸发,整座乌山仿佛一锅煮开了的热水,冒出滚滚白雾。雾汽凝聚成了厚厚的云团,沉甸甸地搭在乌山山头。   “哗——!”暴雨瓢泼而下。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得救了,乌蒙两山彻底平静了。   蒙山上的大榕树发出莹莹绿光,慢慢化成了人形。木榕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在两位神使的搀扶下升上了天。   “我阿哥……我们帝君呢?他没事吧!”木榕看了一圈,没发现谢佐,着急忙慌问道。   霍曜冰冷的目光投向木榕,木榕心中一悸。   霍曜一言不发,甩手就走了。   木榕正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突然听到谢佐传音给他:“我好得很,想活命就一边儿去。”   木榕停下脚步,不放心地望着霍曜的背影。大雷神刚才的眼神好可怕,他有种刚挨了雷刑的错觉。   霍曜先去了南国帝君的神殿,找到了谢佐留在须弥台上的身体。   他把那只安静的手镯掏出来,戴到了谢佐的手腕上。   谢佐依旧一动不动。   霍曜将他打横抱起,“别装了,你眼睫毛动了。”   谢佐缓缓睁开眼睛,茫然而无辜地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霍曜低头盯着他。   谢佐见他表情冰冷,嘴唇抿得紧紧的,颈侧一条青筋控制不住地在抽&动,知道他是气得狠了,不敢再装样子,老实承认:“我这次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是吧?”   过了许久,霍曜才重重叹了口气,“是。”   谢佐又道:“我也不是故意跑出去找事,木榕叫我去帮忙。嗐,我也不想管那些人死活的,但你也知道,我现在占了帝君的神位,他们都是我的信徒,要是他们都死了,这罪孽都要算到我头上。要是不救,只怕我的天劫要变天谴!”   “不会的。”霍曜断然道。   “嗯嗯,肯定不会。我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致于招来天谴。”   霍曜愈发抱紧了他,低下头爱惜地亲吻他的额头,“以后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别再让我揪心了。”   接连几次了,只要他离开谢佐身边,谢佐总是要出事。霍曜想把谢佐永远关起来,让他寸步不离自己!   可霍曜也知道,谢佐就像一阵随性而洒脱的风,绝不甘于被束缚。他们虽然相爱,却始终是独立的个体。   谢佐这次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是南国帝君,信徒有难,他前往救助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只是他每次遇到事情,为达目标总是不计成本,屡次牺牲自己。在北原时,他为了救鲁小胖,以身体做诱饵,被群狼撕咬;为了破除南国瘟疫,一声不吭就跳进乌山炉鼎;这一次,又为了救下被困山里的凡人,为了不殃及南国群神,用身体阻挡熔岩。   神被凡人供奉,享受香火,承继功德,救助凡人,为凡人牺牲,是神的义务,也是霍曜一直以来的信念。   可是,看着谢佐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险,霍曜倒宁愿他什么都不管,就好好地待在他身边!   回到深渊,谢佐给霍曜细细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乌蒙山暴动的没有道理啊,我明明已经答应了它们,它们也平静了下来,怎么会突然被激怒?”   谢佐思忖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一会儿就让木榕把满月和清茶抓起来,看看他们聚集这么多人有没有别的事。”   一股阴风吹来,愈发浓重的血雾将他们团团包裹。   谢佐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到了头顶那黑压压的云层。那是他天劫即将到来的征兆,已经盘踞在这里很多天了。   霍曜也看向那重重黑云,目光越过云层望向了更高处。   答案呼之欲出,这一切都是冲着谢佐来的! 第八十一章   谢佐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朝天冷笑两声。   谢佐看向霍曜,正要让他宽心,在这弥漫的血雾当中,却突然看到了他的恶相。   传说,大雷神本就是极凶极恶的命格,他一降生就带着灭世的力量,本是一位凶神。是天父找到了他,以慈悲圣心感化了他,祛除了他身上的暴虐凶气,将他培养成了公正严明的大雷神。   谢佐猛地抓住了霍曜,“你……”   “嗯?”霍曜看着他,金眸中带着淡淡的疑问,“你想到什么了?”   谢佐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松了口气,“没什么,我刚才……看你脸色不好,以为你受伤了不告诉我。”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谢佐暗道。这深渊之中怨气冲天,谁进来都不人不鬼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霍曜皱眉,“脸色不好的是你吧,虽然毁的是替身,但也有你的神识在,伤的是你的根本。”   霍曜说着,挣脱谢佐,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这一探,他脸色更沉了。谢佐产后不久,本就身体亏虚,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这次用力过猛全赔了进去。   谢佐随着霍曜的神识,也一起检视了下自己的妖魂树,痛心地发现它断了一枝。这断掉的一枝,就是他舍弃女娲替身导致的。   谢佐登时就蔫了,趴在霍曜怀中恨得直咬牙。   霍曜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诫道:“天劫之前别再出去了,安心休养,有事我去办。”   谢佐闷声道:“知道了。”   “对了,给你这个。”霍曜伸出左手,一朵鲜嫩的小金莲颤巍巍地从他掌心冒出来。   “这是什么?”谢佐看到它,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小花苞。   “佛陀慈悲,赐予我一朵金莲。”霍曜目带谴责,“大概遇上我的时候已经预知到了要发生的事情,别动。”   他将金莲举到谢佐额前,金莲自动飘进了他额心里的妖魂中,钻进了妖魂树的根部。   谢佐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再生之力,他妖魂树断掉的茬口冒出了一点金光,随着金光越来越大,一根新的枝条长了出来。   先前虚耗过度导致的疲惫一扫而空,谢佐兴奋道:“我好了!”   霍曜给他泼凉水,“少说大话,还要静心休养。”   “哦。”谢佐摸摸下巴,那朵小金莲倒让他想起了……“霍曜,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霍曜紧张地看着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谢佐四处张望,“我那颗大蛋跑哪儿去了?”   霍曜一惊,还真的是,孩子呢?他立刻四处搜寻,却哪儿都没找到。   谢佐看他比自己还着急,反倒安慰他,“丢不了,就是不知道藏哪儿去了,我能感受到它。”   “快找找!”霍曜心中愧疚,他刚才竟然把孩子完全忘记了,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问问老洛。”谢佐看了一圈,发现老洛也不在,“奇怪了,一个两个都跑哪儿去了?我们分头找找。”   谢佐说了就跑,却被霍曜一把攥住了手腕,“我们一起找,别分开。”   “……好。”   谢佐就和霍曜手拉着手,一起去寻找大金蛋了。   大雷神越来越黏人了怎么办呢?谢佐烦恼又甜蜜地想着。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他了。   谢佐决定了,等他回到妖界,一定大张旗鼓地把霍曜娶回去,让他好好风光一回。如此,霍曜肯定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了,他要做一个让爱侣放心的好丈夫!   两人在深渊里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大金蛋去哪儿了,谢佐也有点着急了。   “怎么回事?”谢佐走来走去,“刚才我感觉到它就在附近,一下又跑远了,这是去哪里了?”   “砰—!”一声,一只妖物的大头被霍曜重重扔在地上,扬起了阵阵血雾。   霍曜一脚踩住它,“说,见过没有?”   大头妖物忙喊道:“饶命饶命大雷神,我说!我看到过大蛋跟着老乌八和大舌头一起,去了哪就不知道了!真的!!”   老乌八和大舌头?是乌啸和老洛!   “老洛一向不待见乌啸,怎么会跟他一起?”谢佐沉着脸威胁大头妖物,“你去给我放话,所有见过他们的妖邪都给我过来报告情况,等你们一个时辰。不然……”他露出了两颗尖利的虎牙,“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杀掉。”   “是是是!”大头妖物流着宽面条泪飞奔而去。   绝对的实力带来绝对的服从,不一会儿,谢佐的威胁就传遍了整个深渊,陆陆续续有妖邪上门来报信了。   “我刚醒的时候,看到贵蛋路过,吓得我赶紧又睡了。”一头烂得脑子不太清醒的妖邪报道。   “我看到它和东海王八在一起,还让王八骑到它头上!”   “大舌头想把金蛋抱走,金蛋不听它的,把它撞飞后和臭乌贼一起下去了。”   ……   深渊广阔无垠,时间空间错乱,这些妖邪们在这里日夜煎熬着,几乎没有任何时空的准确概念,描述的也是颠三倒四。   不过,它们都是在栖身或惯常活动的地方附近见到的大金蛋,根据这些位置,谢佐和霍曜画出了大金蛋的行走路线图。   它应该是在谢佐离开不久,就随乌啸从家门口一路向深渊裂缝处走去,半路上遇到了老洛,老洛试图劝阻无果,只好跟着他们。   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深渊裂缝边缘!   “乌啸……”霍曜这会儿活撕了乌啸的心都有!   深渊裂缝是整个深渊最危险的地方,是无数时空交错的地方,里面埋着许多上古魔物和妖邪的尸骸。这里的妖邪都对那里避之唯恐不及,连谢佐也不大往那边去,乌啸竟然敢带着他的孩子去这种地方!   大金蛋完美继承了谢佐的妖力和霍曜的神力,又极其聪明机敏,霍曜从不担心它会受伤,可现在,他真是心急如焚!   知道方向就好找了,谢佐和霍曜立刻赶往深渊裂缝。   “陛下—!陛下—!”   他们刚到附近,就听到老洛的哭喊声,只是这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它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谢佐找了一圈,搬开一块大石头,又扒开厚厚一层泥土,找到了!   老洛被五花大绑埋了起来,看到谢佐,哭得更厉害了,“陛下,我无能啊,没能拦住小太子—!”   什么小太子,谢佐无奈望天,从他肚子里出来的就是他的孩子吗?他可不认!老洛这种语气再次让他想起了文太傅。   谢佐伸手要给老洛松绑,谁知那麻绳竟是活物,还凶得很,身上电光炸起,变成了一条通体有着闪电纹路的小蛇,不客气地咬住了谢佐的虎口。   谢佐手一麻,另一只手精准捉住了那小蛇。这熟悉的套路令谢佐哭笑不得,“大胆!”   小蛇闪了闪光,消失了。   谢佐甩着酥麻的手,问老洛:“是金蛋捆得你?”   老洛委屈抹泪:“是的。不关小太子的事,它被乌啸迷惑了—”   “老洛啊,你要是在世间,肯定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真是会为主人着想啊。”谢佐把老洛提起来,使劲拍灰,“它怎么跟乌啸搞到一处去了,他们干嘛去了?”   老洛语带责备:“你们把小太子自己丢下,它觉得很寂寞,乌啸一哄它不就跟着走了—?”   谢佐&霍曜:……开始各自反思自己。   老洛道:“小太子应该就是贪着去玩,乌啸,哼肯定不怀好意—!糟了!它不会是要借助裂缝中的阴气吞掉小太子,再寄生小太子的身体吧,快去找——!”   老洛比谢佐还着急,踉跄着就要往裂缝里冲,被他一把抓了回来,“你给我老实等在这里,我去找,还嫌自己烂得不够吗?等着!”   霍曜道:“你留在这里防备其他妖邪异动,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陛下—!”老洛感动地直抹泪,“是,是—” 第八十二章   谢佐和霍曜顺着深渊裂缝一路下潜,阴气越来越重,血雾越来越浓稠。   谢佐虽然在深渊里为所欲为,可哪日要是不得不路过裂缝,也是要绕着走的。   他倒不是怕,只是这里阴冷漆黑,让他一靠近就心理生理双重不适。更重要的是,里面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块废物之地。   深渊中其他地方都有受苦的妖邪嘶嚎吼叫,它们时不时要发疯大闹一场,闹哄哄地跟菜市场一样。这里却连风声都没有,一进去就好像五感顿失。   谢佐一开始还和霍曜并肩而行,随着气温越来越低,他冷得实在受不了,果断变成一条小蛇盘到了霍曜脖子上。   “这……不听话的蛋,等会找到了就吃了算了。”谢佐冷得牙齿打颤,话都哆嗦了。   “绝对不行!”霍曜忙喝止他。   谢佐竖起身体,蹭蹭他的脸颊,“我说,你不会真把它当成我们的孩子了吧?”   哪里是当成?分明就是他们二人的骨血!霍曜喉头滚动,最终还是忍耐了下去,只道:“它已有灵智,此时不过是个婴儿,不能吃,不许吃!”   “知道了。”谢佐哼了声,眼角突然瞥到深处金光一闪,忙用尾巴尖拍打霍曜,“在那里,快去!”   霍曜忙追过去,半路中金光却消失了,等到了地方,周围只剩光秃秃的黑岩,一丝生息都无。   谢佐从他肩头滑落,变回了人形,奇道:“到了这里气温反倒升高了,难道是藏着什么好东西吗?”   他以为裂缝最深处是冰天雪地,没想到沉到底后,倒变得热乎乎的,阴气也没那么重了。   霍曜探查了一番,“他们应该没有走远,乌啸善用拟态,肯定是被它伪装起来了。”   “这条臭嘴乌贼,不会是怕被我们发现,特意把蛋拖来这里吃吧?”谢佐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霍曜,这石头也是热的,像被太阳晒过一样。”   霍曜也没想到裂缝底部别有洞天,想到大金蛋跟着乌啸莽撞地潜进来,现在不知状况如何,心中愈发担忧,“他不敢动它,也吃不下。这地方有古怪,你小心些。”   “嗯嗯。”不知怎的,谢佐到了这里,反倒觉得十分舒适,非常有安全感,就好像……他在人界做婴儿时,被他母后抱在怀里一样。   谢佐突然又瞥到了金光一闪,忙叫住霍曜:“你左前方,快去看看。”   等他们赶过去,却发现发光的不是大金蛋,而是……一片碎掉的蛋壳?   只是这要是蛋壳,里面生出的东西不知会有多么巨大。只这么一小片,就如一栋楼般巨大。   “这是什么东西?”谢佐好奇地围着蛋壳碎片转悠,“是被魔物吃剩丢弃在这里的残骸,还是魔物出生的蛋壳碎片?”   魔物会有这么美丽的壳吗?谢佐有些着迷地看着它,这种似金似银的颜色,真好看啊。   越靠近蛋壳,谢佐越觉得亲切,伸手就要去摸,被霍曜制止了,“别乱动,小心有异。能在这里一直留存不被销蚀,肯定有强大的能量。”   “哦。”谢佐悻悻放下手,“看来我们认错了,发光的是这片碎蛋壳,不是我们的蛋。”   霍曜看向斜上方,“那可未必。”他飞身上前,落到一处石块上。   谢佐忙跟过去,只见那石块上正立着一颗大金蛋,头上还趴着一条乌紫的小章鱼,不正是他们的蛋吗?   谢佐对比了下大金蛋和那片蛋壳的位置,哦,刚才的金光是蛋壳反射的大金蛋的光。   乌啸看到他们来了,马上跳到了他们够不着的地方,“我可没对它做什么,只是来逛逛!”   霍曜把大金蛋抱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磕碰,里面的小东西也一切正常,他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了它。   谢佐看得有些吃味,“什么啊,这么宝贝,不就是一颗妖力蛋嘛,非得这么巴巴找过来。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给你造一个哎呦—!”   大金蛋似乎生气了,身上冒出一道细小的闪电,猛地扎了谢佐一下。   “不得无礼。”霍曜轻拍了下大金蛋,大金蛋似乎还委屈上了,转了个面,背对着谢佐。   当然了,它是一颗四面一样的蛋,背过去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谢佐看它如此,心中竟有些不忍,大方道:“算了,不跟你计较,来,让我抱抱。”   “滋滋滋——”大金蛋顿时浑身冒出威胁的闪电。   “不识好歹,不抱就不抱。”谢佐只得放弃。   真是怪了,这颗蛋明明大部分凝聚的是他的妖力,却跟霍曜生的一般,是颗大雷蛋,又扎手又扎嘴!这不知是要怪霍曜,还是要怪他自己太贪心,双修时吸收了霍曜太多的神力,造出这么个玩意儿,不能吃只能看,还会离家出走,唉!   既然找到了孩子,霍曜就催着谢佐出去,“这地方有古怪,我们先上去吧。”   “等一等,我再看一眼那蛋壳。”谢佐飞回到碎蛋壳旁边,围着它走了两圈,“怎么办,霍曜,我还是想摸摸。”   “哈,想摸就摸呗,看你那怂样!”乌啸在一旁叫嚣,“摸啊!”   他这么一说,谢佐反倒迟疑了,“你干嘛激我?你鬼鬼祟祟带着我的蛋来这里想干嘛?”   乌啸被噎了下,立刻大怒,用触手抽地:“不知感恩的狗东西,本大王看你们把孩……把那玩意儿丢下,看着怪可怜的,特意带着它出来散步、玩耍!”   “呵,你会这么好心?”谢佐抬手打了个凉棚,往西边看了看,“看啊,太阳从那出来了。”   “你个遭瘟的小妖王,狗屁不通!”乌啸骂道。   霍曜冷冷看了乌啸一眼,乌啸瑟缩了下,不敢再骂,一双黑豆眼却紧紧盯着那片巨大的蛋壳。   谢佐偷瞄了眼霍曜,趁他看乌啸,赶紧伸手摸了下那片蛋壳。突然,蛋壳发出了耀眼的圣光,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等谢佐的眼睛能够视物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洁白空茫的陌生之地,心中不由后悔,早知道不乱摸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只能走走看这是到了哪里了。   谢佐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都要发火了,突然碰到了边。他仰头望去,眼前好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体洁白光滑,向内收拢。   这座山实在是很奇怪,完全爬不上去,他只能沿着边缘走。又走了好一阵子,谢佐突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山,分明是蛋壳内壁,他现在是在一颗蛋里!   谢佐飞上天空,飞了许久许久,终于到了顶,他摸到了蛋壳的头部!   谢佐一时不知,这是幻境,还是被那碎蛋壳拉进了另一个时空里。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谢佐犹豫了会儿,试着敲击了下蛋壳,谁知,就这么轻轻一下,“咔嚓”一声,蛋壳裂开了。   谢佐眼看着蛋壳一分为二,上半部分越来越轻,越升越高,变成了云雾缭绕的天空。下半部分越来越重,越降越低,变成了厚实沉稳的大地。   而他,也终于自由了。   谢佐正要去看看这片新天地,突然听到霍曜唤他,“谢佐,谢佐,回来!”   谢佐整个身体猛地下沉,他的神识一下就回到了体内。   谢佐睁开眼睛,眼前是满目焦灼的霍曜。   “你怎么样?”   “我……”谢佐晃了晃脑袋,“我刚才进入幻境了。”他偏头去看那块碎蛋壳,它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这次,光洁的壳面上映出了谢佐的模样。谢佐看着看着,表情凝重起来,他明明和霍曜站在一起,壳面上却只有他自己,没有霍曜,没有大金蛋,也没映照出周围的任何事物。   霍曜也看到了壳面上映出的谢佐,抱着大金蛋的手不由一抖。他满目惊愕,看看谢佐,再看看壳面。   谢佐还想凑近看得更清楚些,霍曜却突然出手,一道雷电击中了蛋壳,将它击得粉碎。   在一旁等候许久的乌啸立刻扑过去,八条触手倒腾得飞快,将所有碎片都吞吃了进去。   “走。”霍曜搂住谢佐的腰,带着他飞出了深渊裂缝。 第八十三章   谢佐的巢穴门口,霍曜怀里抱着大金蛋,已经魂游天外多时。   霍曜想事情或者闷不吭声的时候,谢佐一般不会去打扰他。他就是这个脾气,不想说的事一个字都不会说,谢佐也懒得浪费唇舌。   只是,这次的霍曜着实不太正常。往日里天大的事也没见他表情有很大起伏,紧张啊愤怒啊已经是他最激烈的情绪表达了,可这会儿……   “霍曜,”谢佐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霍曜仰头看着谢佐,那双一向锐利慑人的金瞳,竟然被泪水撑得变了形,“啪嗒”一声轻响,两滴泪水落到了谢佐手背上。   大雷神的雷电灼热,泪水也是一样,差点儿把谢佐烫死!   谢佐顾不得手疼,抓住他使劲摇晃,“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敢夺舍大雷神,给我滚出来!”   啊啊啊啊霍曜肯定是在深渊裂缝里遇到了不好的东西被夺舍了,他怎么在哭呢!   莫不是那片碎蛋壳里有蛋灵?肯定是了,他入了幻境,霍曜也未必没事!   霍曜被他猛烈摇晃,差点儿失手摔了蛋,“我没事,没有夺舍,是我!”   霍曜耳朵尖通红,抬手擦了下眼睛,竟有些不好意思,“我……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一时心有所感……”   “嗯……?”谢佐歪头打量他,“你这段时间一直奇奇怪怪的,真的没事吗?有事可以告诉我,老憋在心里多难受。”   霍曜把大金蛋放下,伸手搂住谢佐,让他坐到他怀里,先猛亲了他一阵,把他亲得双唇红肿、眼眸水亮。   谢佐呼吸急促,“你别以为你亲我我就会忘了,我……”   不行,霍曜实在太迷人了,从谢佐把妖蛋分离出来,他们还没亲近过,他决定先满足自己的身体,再满足好奇心。   谢佐抱住霍曜,在他侧颈上轻咬了口,“去里面。”   霍曜抱起他,快步进了巢穴里。   大金蛋见他们走了,立刻滚动着跟上,谁知一头撞上了门口的禁制,进不去!   大金蛋委屈地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它的两位父亲不欢迎它的加入,愤怒地滚走了。   大金蛋不愧是谢佐生的,生起气来和谢佐如出一辙:痛殴深渊妖邪出气。   妖邪们被浑身冒雷电的大金蛋撵得鸡飞狗跳,心中无比愤慨:大的还没滚蛋,又来个小的折磨他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深夜,谢佐眼角还噙着泪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霍曜将他看了又看,满腔爱意最终化成落在他额头上的轻吻。   霍曜悄悄起身出了巢穴,解开了门口的禁制,一眼就看到了靠着禁制睡觉的大金蛋。   大金蛋看到霍曜,背过身去不理他:哼生气了!   “抱歉。”霍曜一时纵欲,又把孩子给抛在了脑后,心中歉疚,忙给大金蛋道歉,又给了它很多神力,把它喂得饱饱的,这才哄好了。   他把大金蛋抱进巢穴内,放在谢佐身边,这才再次出了门。   霍曜先找到了乌啸,它也没睡。   乌啸看到他,一点也不惊讶,“就知道你会来,蠢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乌啸两条触手盘起,“哼”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配知道。不是一直是你和凤一在照顾他么?”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老子就是讨厌你这副说教的语气,你算老几,什么东西!”乌啸怒视霍曜。   霍曜转身要走,“我还有事要办,你自求多福吧。”   “等等!”乌啸屈辱地叫住他,“借我点神力。”   霍曜看向他,“为什么?”   乌啸恼怒道:“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是你的兄长?借我点神力用用怎么了?”   霍曜一把将乌啸捏了起来,惊讶地发现他体内生出了新的神魂,他的肉&体和灵魂都在重塑。   乌啸的黑豆眼盯住他,“别说话,给不给?”   霍曜送了乌啸海量的神力,丢给他一句话:“自求多福吧。”   他离开后,乌啸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在痛苦的煎熬中,乌啸脑海中只有一个身影,也只有一个念头:既然那个人还在,那他也绝不认输,一定要熬过去!   翌日,谢佐在霍曜怀里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发现他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心情愈发美妙,仰头亲了他一口:“大雷神,你昨晚上真是威猛无比。”   霍曜回吻住他,“你舒服吗?”   “舒服,舒服极了。”谢佐在这方面从来不吝啬夸奖他。这也是大实话,霍曜在生活中可能不是一个好的交流对象,但他在床上绝对是顶级的好伴侣。   “滋滋滋~”听到头边传来的小小的电流声,谢佐转头,看到了紧挨着他的大金蛋,“咦,这会儿怎么舍得靠过来了,不怕我吃了你了?”   大金蛋的电流声一滞,立刻滚走了,离得谢佐远远的。   霍曜笑道:“别老是吓唬它。”   “哈哈哈!”谢佐放声大笑。   霍曜又在他额头上亲了口,“我要出去几天办点事,你好好待在这里。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再离开这里,直到天劫结束。”   “……好。”   霍曜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等我回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等等我。”   “嗯!”谢佐不想表现得太懦弱,可他还是问了句,“我渡劫的时候,你会在吧?”   “我一定会在。”   谢佐没再多问,紧紧抱了霍曜一下,就放他走了。   霍曜离开深渊,先去了南国的乌蒙山脉,在山里待了三天,又去天界找到了木榕。   木榕在蒙山上伤到了腰,这些天一直趴在家里静养,突然看到大雷神出现在床边,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大……大雷神,您……”木榕慌乱地要爬起来,被霍曜按回到了床上。   “不用动,趴着回话就好。”霍曜看了眼他的房间,挥手设下了禁制,“万人请愿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木榕忙道:“查清楚了,确实就是满月和清茶两位神使利欲熏心,想借用凡人的愿力降伏乌蒙两山。”   霍曜垂眸看着他,一言不发。   木榕暗道,果然不好糊弄,霍曜真的也有所察觉。他一向害怕霍曜,这会儿单独和他待在一起,还被他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就不自觉地想找谢佐。   霍曜看木榕目光游移不定,知道他想干嘛,冷声道:“别看了,我没带他来。他的天劫快到了,近期不要打扰他。”   “嗯嗯嗯,知道知道!”木榕连连点头。   木榕很纠结,霍曜这会来问他,定是也发现了不对。可是,这事他原本打算永远埋在心里的。霍曜是谢佐的爱人,可他也是那位最忠实的信徒,他……不放心。   木榕硬着头皮说谎:“大雷神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不信任我。”霍曜道。   “不……不敢!”   “好,你不说,那就由我问你。万人请愿是神界禁术,只有高阶上神才知晓,满月和清茶从何得知?据我所知,乌蒙两山在谢佐答应帮助它们找人后,已经平息下来,为何突然再次暴怒?”   木榕满面羞惭,“我……没考虑这么多。”   霍曜知道他心思机巧,此刻不说,还是不信任他。木榕不肯说,或者说,不敢说,已经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霍曜不再逼问他,只道:“谢佐很看重你,待他渡过天劫,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   “我会的。”木榕毫不犹豫道。   “嗯。”   木榕见霍曜真的要走,一狠心叫住了他:“你也发现了是吗?你打算怎么办?”   霍曜没有回答,他离开木榕的住所,径直去了太虚境地。   太虚境地内往日的祥和景象不再,反倒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霍曜看着周围时隐时现的红色雷电,表情愈发凝重。之前,他看到过这些红色雷电,以为是天地发怒的征兆,他竟忘记了,还有一种情况—天谴。   六界生灵历劫,一般都是天劫。到了功德圆满之日,由霍曜代天地执行。还有一种是霍曜无法控制的,便是天谴,是天地要彻底泯灭某个犯了极恶事的生灵时降下的。   “大雷神,你来了。”天地的声音回荡在无垠的太虚境地中,不再缥缈清缓,而是沉重冷凝。   霍曜摇摇头,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呢,天地的声音是如此的陌生,和他完全不同。可笑他竟被蒙蔽了这么久!   一杆雷电凝聚而成的长枪在霍曜手中成形,长枪的电光如此凌厉,连这太虚境地中的黑云都躲得远了些。   “敢问天地,您要为谢佐降下的,是天劫,还是天谴?”   “被你发现了啊,”天地毫无愧色,“妖王谢佐本就是我留在世间的孽种,从一开始就不该存活,如今也正是时候。”   孽种……霍曜想到那日,天父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他给他造了个弟弟,要他好好照看。天父是那么喜爱新生命的出世,曾说过,无论以后这个生灵是恶是善,新生的这一刻都是最美好、最纯洁的。   他真是蠢,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霍曜将长枪尖端指向前方,“南国两位低阶神使,擅用万人请愿的禁术,是你唆使的。乌蒙两山暴动,也是你催动的。谢佐是南国帝君,那两万人若救不回来,一切罪孽都要他背负。你想以此消减他身上的功德,却没想到谢佐又救了一次人,功德反而愈发深厚。”   天地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两声:“大雷神,你可真是直接,就这么说出来了,你还知道什么?”   “前任南国帝君云珏之死。”霍曜对云珏的陨落一直有疑影。云珏做帝君数万年了,功德如海,不该在小天劫的时候就熬不过去。只怕云珏也是知道了什么,才……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啊,你是打算向我宣战吗?”天地很是猖狂,“我是天地,掌管六界生死,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雷神,凭什么和我斗?”   霍曜没再说话,事情已经清楚明了。这时的天地,根本就不是他的天父,只是一个占据了天地位置的邪恶意识,是个冒名顶替的贼!   真正的天父……一直都没有返回太虚境地,而是借助前任妖王谢枭投胎入世,一直留在他身边!   天地初生之时,混沌不分,呈一颗蛋形漂浮在宇宙中。天地出壳后,两半蛋壳上部为天下部为地。昨日,在深渊裂缝中见到的那片碎蛋壳,正是天地留下的一片。所以,谢佐会控制不住想去触摸它,它也只映照出了谢佐的影子。   眼前这个虚假的天地,只怕早就怀疑谢佐的真实身份。   霍曜今天,就要彻底解决他。 第八十四章   霍曜走后的第四天,整个深渊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本就破烂的地面震得到处都是裂开的大口子。   深渊妖邪们个个皮糙肉厚,倒也不怕这地震。只是,这种凶兆总是让人不安,它们纷纷爬出来望天。   大地震吓到了大金蛋,它似乎忘记了谢佐老是要吃掉它的事,转而蹦到了他怀里寻求保护。   谢佐怀抱着大金蛋,站在最高的一座山头上看着头顶,猜测着上头发生了什么,搞得深渊里动静也这么大。   霍曜走了这么几天,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谢佐今天一睁眼就心烦意乱的,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大大小小的地震持续了七天,到了第八天,深渊终于彻底平稳了。就在这一日,谢佐腕上闪电形状的镯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谢佐摸着空荡荡的左腕,不再迟疑,将一直赖在他身上的大金蛋交给老洛,起身上了天。   霍曜肯定出事了!   只是,没有了霍曜给他的镯子,他到了神界也只能被禁锢在南国帝君的须弥台上,哪里也去不成。   谢佐看着空荡荡的南国神殿,心中的不安愈重:木榕呢?平日里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立刻出现,这都叫了他多少次了,怎么毫无反应?   谢佐在须弥台上没待多久,就被迫回到了深渊。   老洛看到他回来,忐忑地飞过来,“陛下,找到大雷神了吗—?”   谢佐摇摇头,他看到老洛,突然想到一件事,“老洛,你不是知晓天下事的天书吗?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老洛满面羞惭,“我只是下册,主要记录妖界、阿修罗界和无间的事宜,无法即时得知其余三界的事情。”   不过老洛还是提了一个可行的建议,“陛下如今是南国帝君,可以召唤所有的南国神使,木榕不在的话,找其他的人试试呢—”   “好办法,我真是死脑筋了。”谢佐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以神识呼唤南国神使青菌,也是木榕手下一位得力干将。   谢佐的神识一进入青菌的识海中,就听到了他痛苦的啼哭声。   “青菌,青菌……发生什么事了,你哭什么,木榕呢?”   识海中,是青菌的本体,一株发着青光的巨大的蘑菇,他看到谢佐,哭得更厉害了,“帝君,呜呜呜,帝君,您终于来了!”   他一哭,大蘑菇上就不停地往下淌水。   谢佐扶额,不愧是木榕看重的人,脾气秉性和他真的很像,“先说事。”   青菌大哭道:“木榕……木榕被大雷神杀了!”   “什么?!”谢佐如遭雷击,“这不可能!”   “是真的,就是他。”青菌抽泣着,“不只木榕,还有满月、清茶……还有许多……”   青菌报出了近日所有横死的南国神仙的名字,加上木榕,一共一百零一位,他们个个都是被巨大的雷电穿胸而亡,每个人都死状凄惨。   谢佐大脑出现了一片空白,木榕死了,还有很多其他的神使,都是霍曜干的?这不可能,太荒谬了!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什么证据是大雷神做的?他没有理由啊!”   青菌愤怒道:“杀死他们的是雷电!整个天地间,只有他能够使用雷电之力,不是他还有谁?帝君,您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他们死得太惨了!”   谢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在哪里,带我去看下他们的……遗体。”   青菌强忍住泪:“没有遗体,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发现后,所有的遗体就都被雷电烧没了。”   这事绝对有古怪!早不烧晚不烧,非要被青菌他们看到后再烧,这肯定是陷害!   谢佐又过了一遍那些死者的名字,突然发现,他们全都是乌蒙山暴动时在场的神使。   “霍曜呢?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可能逃走了,也可能被天地抓住了吧。他做下这种罪大恶极之事,真该遭天谴!”   谢佐看着哀痛的青菌,知道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无用,他要尽快掌握更多的情况。   谢佐安慰地拍拍青菌的大伞盖:“你去替我向凤一报个信,让他尽快来见我。”   “遵命。”青菌颤声道,“帝君,凤皇大人应该去哪里找您?”   “他知道我在哪儿,去吧。”   这种神识互通非常消耗谢佐的妖力,到这里他已是强弩之末,说完就断掉了联系。   南国的一座小神殿中,神使青菌身体猛地一震,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青菌一刻不敢延误,立刻就往西天赶。   到了南国与西天交界的地方,青菌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火红衣裙的凤一,他正站在一株巨大的梧桐树顶,遥望着天际发呆。   青菌忙迎了上去,“凤皇陛下,陛下,我有要事相告!”   “你是……木榕身边的青菌?”凤一皱眉看向他。   “是我!”青菌没想到凤一还记得他,不由松了口气,“帝君让我给您传信,希望尽快见到您。”   凤一有些惊讶:“你如何与你家帝君取得联系的?”   “帝君进入了我的识海与我传音。”青菌抬起袖子抹抹泪,“我已将南国的惨事告诉了他。”   “哦,他知道了,是大雷神动的手?”   “嗯。”   凤一伸手揽住了青菌的肩膀,“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你家帝君?”   青菌摇摇头,“只有我。”   “好吧,算你倒霉了。”凤一轻声道。   “什么?”   青菌突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一根红艳的凤羽从背后穿胸而过,每片羽毛上都挂着他的血。   凤一推了青菌一把,青菌从高高的梧桐树上倒栽下去,在半空中就化成了无数青色的光点。   谢佐在深渊中焦灼地等了两天,没有等到霍曜回来,也没有见到凤一,反而接到了天地的传音。   谢佐听完,怒意简直要顶破了天灵盖,“什么叫当众宣布大雷神的罪行?我不信,霍曜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谢佐再也按捺不住,他作为南国帝君,应该是能直达太虚境地面见天地的,他现在就要去会会他!   谢佐冲了上去,可还没离开深渊,一道红色雷电突然直直落下击中了他,将他又打了回来。   谢佐试了数次,都无法再次离开深渊。   三日后,不用谢佐自己动,就有一条细长的红色雷电蜿蜒而下,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带上了天。   “砰—!”   谢佐被重重扔在了太虚神殿的地面上。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迫变回了原身。   谢佐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南国一众神使惨死,本就在神界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又有传言说是大雷神干的,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六界人人都怕大雷神,也人人都敬他。霍曜虽然拥有无上的神力,却不是残酷暴虐之人,说他对位阶远低于他的神使们下手,实在令人无法相信。但据说那些神使都死于雷刑,能动用雷刑的,六界中除了大雷神再没有第二人。   今日,他们依照天地的传音前往太虚神殿,想看看真相到底如何,却没见到大雷神,反而看到了一头巨大的蟒蛇。   这巨蟒极凶,一直想挣脱束缚住它的红色雷电。   众神都不敢吭声,畏惧地看着天地灵相从虚空中出现。   北原神君释原最先发问:“大雷神呢?他怎么不出来解释一下?”   天地灵相淡漠道:“不用找了,他已遭天谴,被我打入无间,永世不得解脱。”   众神哗然,谢佐更是急怒攻心。他拼了命的挣扎,他挣扎得越狠,那些红色雷电就收得越紧,它们深深勒进了他的血肉中。   大雨神霖站了出来,“求天地解惑,大雷神何以至此?”   天地灵相看了眼凤一,凤一立刻站了出来,朗声道:“大雷神霍曜为一己私欲残杀一百零一位南国神使,已经查明,证据确凿!今日天地召集大家前来,就是要公布对霍曜的处罚,也为平息冤魂的愤怒。”   释原再也忍不住了,“一派胡言,霍曜为什么要杀人?他吃饱了撑得吗?”   凤一冷笑:“问得好,为什么?想必大家也都有此疑问,今日就给大家说个明白。”   凤一指向谢佐,“因为他与妖王谢佐苟且已久!”   释原和霖都看向地上伤痕累累的巨蟒:那是谢佐?!   凤一将霍曜和谢佐的关系、过往一一揭露在人前,“……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我们神界的帝君,竟然由妖王担任,可笑,可悲!这都是因为霍曜徇私枉法,一再纵容谢佐胡作非为!”   炙手可热的新任南国帝君真实身份竟然是被镇压在深渊中的妖王,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异事,也令众神无法接受。   凤一又道:“妖王天劫将近,霍曜为了让他顺利渡过天劫,便对南国神使痛下杀手,攫取他们的功德、神力为妖王所用。幸亏天地及时发现,不然只怕南国群神都要被他屠尽!”   众神都沉默了。为情……怪不得。之前,他们的耳朵里也听到过一些传闻,什么大雷神和妖王搞在了一起,孩子都生了,只当是胡乱传的,没想到竟都是真的!   谢佐血红的双目仇恨地瞪视着凤一:凤一……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妖王才是始作俑者,请天地将他处以极刑!”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他们大声请愿,请天地即刻诛灭谢佐。   南国幸存的神仙们尤为激愤,他们辱骂、唾弃谢佐,以被谢佐蒙蔽为耻,恨不得生吃了他才能解恨。   他们没有去想谢佐做过什么坏事,只他是妖王这一点,就该死一千一万次了!   天地慢悠悠地发话了,“妖王虽有过错,也有救世功德,一切交由天劫吧。”说完,他的身影隐入了虚无中。   谢佐被扔回了深渊中,身体还未落地,天劫已至。   一道接一道粗大、狰狞的金色闪电落在谢佐身上。   深渊中所有妖邪都躲了起来,只有大金蛋呆呆地要凑上去救他,被斜刺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条粗大触手卷走了。   “霍曜……霍曜……!”谢佐痛苦地翻滚着。   雷电劈开了他的皮肉,击碎了他的骨头,这些,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霍曜还活着吗……   电闪轰鸣中,谢佐重重摔在了地上。   雷电暂时停了,他重重喘息着。他的双目已被雷电刺瞎,浓稠的血液汹涌地流淌着。   谢佐想到了大金蛋,他艰难地蠕动着,搜寻大金蛋的下落。他不能死,他必须要熬过去,他要找到霍曜,他要杀了天地,杀了凤一,杀了所有害他们的人!   他要吃了大金蛋,补充一下妖力。   他失去了视力,只能凭感知去找它。可是,大金蛋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谢佐狂乱地搜寻着大金蛋,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它是自己跑了,还是被偷走了?   “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比之前所有雷电都要巨大、威猛的雷电降落下来,直直冲着谢佐的额头而来。   谢佐已经没有力气再躲闪,心中的不甘与愤怒是如此猛烈,切骨的恨浸透了他的灵魂,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数金色的光点从谢佐残破的身躯上溢出,它们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凌空握住了那道雷电。   这些全部都是曾被谢佐救助过的人的愿力,他们于困顿绝望中受到了救助,真心感激救他们脱离苦难的人,最终,这份感激也救了他们的恩人。   雷电停了,黑云散去,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穿过黄泉,落到深渊之中,将谢佐整个笼罩住。   谢佐断掉的骨头重新生长,溃烂的皮肉迅速愈合。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的身体更为巨大,他的妖魂树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妖王谢佐,挨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后,终于成功渡劫,彻底恢复了自由。 第八十五章   深渊中,所有的妖邪都爬了出来,它们畏惧地看着谢佐,又忍不住要靠近他。   谢佐站在那道能直通外界的白光中,沉默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他的狂笑声响彻整个深渊。   妖邪们个个都痛苦地抽搐起来,有些本就快烂完的直接爆成了一团血雾。   谢佐的笑声里没有一丝喜悦,而是充斥着冰冷的愤怒与憎恨。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面目可怖的妖邪们,舔了舔尖利的牙齿,“便宜你们了。”他伸出左臂,“来!”   一股黑色的旋风从他衣袖里冲出,把所有的妖邪都卷了进去。   旋风挟卷着妖邪们钻回了谢佐的衣袖中,他一刻也不再多留,径直离开深渊上了天。   这一次,他直接到了神界的正门—南天门。   南天门的守将看到谢佐突然出现,猛地一惊,“天地!不,你不是天地,你是谁?!”   谢佐形如鬼魅,一下就掐住了守将的脖颈,“本尊是妖王谢佐,不是什么狗屁天地。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今日就是神界倾覆之日!”   他跟丢垃圾一样把守将丢开,其他的神将早跑走通风报信去了。   谢佐一挥手,妖力直击南天门,这座伫立了数十万年的神界大门竟然顷刻间就碎成了齑粉。   整个神界都袒露在他面前,他放出了衣袖里的所有深渊妖邪,“你们不是一直想出来吗?你们不是要报仇吗?尽情地享受复仇的美妙滋味吧!”   无数的妖邪冲进了神界!   谢佐抬手,在空中缓缓划了一道,神界的空间顿时被凶悍的妖力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群巨大的北原狼诧异地看向他,为首的狼王则目露惊喜。   “狼王阿尔雅,你不是一直想要新的领地吗?带着你的族人过来,神界的南国是你的了!”   谢佐说完就走了。   身后是群狼此起彼伏的嗥叫声,太好了,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北原狼争先恐后地从空间裂缝里冲出,他们直奔南国。   整个神界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全身冒黑烟、满身怨气的妖邪。   谢佐登上九重天,来到了太虚境地。   天地,就藏在这里面。   谢佐的手伸入后颈,从中缓缓抽出了一条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骨鞭。他今天,就要彻底打烂太虚境地,让天地彻底消失!   “妖王谢佐,你要噬天吗?”天地飘渺的声音传了过来,如风中的轻烟一般时断时续。   “霍,曜,呢?”   “一入无间,身毁魂销,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谢佐手中的骨鞭昂起头,如蛇般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凶狠地面对着太虚境地,搜寻着天地神识的位置。   天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层套一层:“你知道我为何能把他打入无间吗?看你如今多威风啊,成功渡过了天劫,连我也不能再做什么了。你本该遭天谴!我为你准备的天谴,他替你受了,他竟然愿意为你去死,真是愚蠢至极。”   “你不是也爱他吗?是不是心如刀割?是不是痛得灵魂都要撕裂了?这都是你的报应!你报复吧,愤怒吧,把曾经伤害你、嘲笑你的人全部杀光……”   谢佐猛地冲了上去,将全部妖力注入骨鞭中,整条骨鞭发出耀眼的红光。是,他要将这整个天都撕裂!   他不但要灭了天地,还要让整个神界都为霍曜陪葬!   这些虚伪、懦弱的东西,往日受了霍曜多少恩惠,在天地污蔑他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阻止。   他们就是一群失智的臭虫,只会跪舔这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不管那位置上坐的是人还是鬼!   都毁灭吧!!   突然,从太虚境地中迸发出了强烈的金光,光芒中伴随着巨大的闪电时隐时现。   看到这熟悉的神光,谢佐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环顾四周,大喊道:“霍曜,是你吗!你在这里吗?霍曜!”   “我在。”金光中出现了霍曜巨大的身影,他手执长枪,顶天立地,正低头温柔地注视着谢佐。   谢佐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这是……这不是真正的霍曜,这只是他留下的法身残影……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要护着天地!   一直以来,谢佐都能感受到天地对他的恶意,但顾及着霍曜对天父深厚的感情,他从没很直接地表达过。   霍曜啊霍曜,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要你的命,毁了你的一切,你还要守护他!你对他,到底是何种感情?   谢佐飞身上前,抑制不住地哽咽:“你在哪里啊?快点出来见我!”   “等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霍曜伸出一只手,将谢佐托在掌心,“天地已被我禁锢,他会越来越弱,他的自我意识会逐渐消弭,再也不能伤害你。不要被他挑唆,也不要对他动手,乖乖回家等我找你。”   谢佐咬牙道:“他该死!这里的每一个神仙都该死!”   谢佐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可他受不了他们往霍曜身上泼脏水!太虚神殿中,这些神仙众口铄金,冤枉他、诋毁他,他们全部都该被天打雷劈!   霍曜低下头,像往常无数次那样,亲呢地轻碰他的额头,“听话,你要好好地等我回来,还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孩子……”谢佐懵了,突然反应过来,“你说金蛋,它不知道去哪了,你放心好了我想吃没吃到,以后不吃了。”   霍曜的身影越来越虚,“这孩子命格特殊,因为怕天地发现后对它不利,扁仲摸出来后也没敢说实话,它的确是我们的骨血。如今天地不能再威胁它,好好把它养大……”   谢佐呆呆地看着白茫茫的太虚境地,霍曜的残影消失了。   刚才的对话仿佛是一场梦,梦里霍曜对他说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天地也没再出声,整个太虚境地一片死寂。   谢佐站在原地怔愣许久后,将骨鞭放出,命它去搜寻天地的神识,发现他果然变得十分微弱。   太虚境地中有无数得道大能的潜意识,它们浩瀚如海,天地的神识被裹挟在其中,似乎快要被完全吞没了。   谢佐回想起了那日在太虚神殿,天地只是捆缚住他,而没有将他毁灭,只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骨鞭在太虚境地追逐了一阵子,实在抓不到天地,失望地回到谢佐的身体里。   谢佐望着霍曜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你可不要骗我,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第八十六章   谢佐刚走出太虚境地就迎面撞上了扁仲。   扁仲头发散乱,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她一把抓住谢佐:“求了你大妖王,把你放出的妖邪收一收吧!你这样下去万一引来天谴还怎么再见霍曜啊!”   霍曜……谢佐金色的瞳仁直直看向扁仲,刚才,霍曜是说,他们有孩子对吧……   孩子,大金蛋是他们的孩子!   谢佐扣住了扁仲的手背,“你说实话,我的金蛋到底是不是……”   “是,就是你们的孩子,货真价实!”扁仲大吼道,“我当时不敢说只能被迫撒谎,这才出去挨了雷批。”   谢佐整个人都混乱了,“孩子……我为什么会生孩子……?”   虽然情况紧急,但扁仲还是坚持翻了个白眼,“你们整天这样那样的,为什么不能生?拜托先把你的神通收了吧,你真要把他们全都搞死吗?霍曜肯定不同意!”   见谢佐不为所动,扁仲又道:“你不是很喜欢小霖吗,还有释原,你忍心看着他们被妖邪害死吗?”   “现在很多事情还没搞清楚,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好吗?”   冷静?谢佐现在冷静不了!   谢佐深深吸了数口气,霍曜现在不在,他要稳住,大金蛋不知跑哪儿去了,要先把它找回来!   他一把揪起扁仲,“你给我等着,我还有话问你!”   扁仲看着他那双淡色的金瞳,心底一片冰凉,连忙点头:“嗯嗯嗯!”   谢佐推开扁仲,一言不发就走了。   神界中,神仙和妖邪厮打成一团,谁也不肯相让。神仙们虽然神力高强,可这些深渊妖邪本就凶悍,加上能源源不断地借用谢佐的妖力,几乎把神仙们按着打。   只有雨神霖和北原神君释原没有遭到围攻。   大概是妖邪们感受到了谢佐对霖和释原的不同,看到他们,它们都自觉避让。   霖看着狼狈逃窜的神仙们,上去意思意思比划了几下,就推说自己不擅武力跑走了。   释原则是一看到他的老冤家—北原狼们就紧张,他挥舞着禅杖驱赶它们,“不要忘了你们的誓言,你们发过誓的,不能再伤人!”   北原狼们冲着他发出此起彼伏的嗥叫,有两头年轻的北原狼扑过去,一只攻击他下盘,另一只趁他分身乏术,从他头上越过,一口咬下了他的假发套。   “哈哈哈哈——!”群狼嚣张地捧腹大笑。   狼王阿尔雅笑得直不起腰来,“神君,你还是光头更好看!咱们今日可没有违背誓言,我们是答应你不再害人,可这里不是神就是妖,哪来的人啊?”   释原恼羞成怒:“还给我!”   又有狼大笑:“你一个和尚平白占着个神位,佛祖怎么没把你逐出佛门?”   “闭嘴,你们这些大老粗!”释原去追那头抢走他发套的狼去了。   另一边,老洛挥舞着强健有力的手臂,正揪着一本通体银白的大书撕扯,誓要把它撕成碎片:“你这个谎话精,骗子伪君子—!老夫今天就要清理门户—!”   就在到处鸡飞狗跳之时,所有的妖邪们突然都停住了。   谢佐从太虚境地出来了。   看到他,所有的神仙都如临大敌,他们慢慢向他靠拢,心中却难免迷茫和恐惧。妖王成功渡过天劫,是天地认可的妖界之主,只要他能与神界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此时,老洛取得了战争的最终胜利,它把那本被他撕扯得奄奄一息的大书整本吞了进去,一下膨胀成了平时两倍大。看到谢佐好好地出来,它关切地迎上去:“陛下—,您还好吧—!”   “我好得很。”谢佐看也不看那些神仙一眼,朝南天门的方向走去。   路过霖和释原时,他也没有停留,仿佛从不认识他们。   所有的妖邪都跟了上去,安静地围绕在谢佐身边。它们能从深渊出来,全得益于谢佐。谢佐就是它们的主人,他让生就生,让死就只能去死。   黑压压的妖邪后面,是一群个个如小山般巨大的北原狼。他们热切地注视着谢佐,眼前这个男人,会给予他们梦寐以求的新家园。   谢佐对老洛道:“告诉他们,三日内把凤一交出来,南国归属妖界,之前的账就先清了。否则……哼。”   群神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阻拦谢佐。   谢佐一刻也不再耽误,先返回深渊去找大金蛋。谁知,他把深渊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大金蛋的影子!   放出的妖邪们陆续回来,它们给他带来的也都是坏消息。没有,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老洛宽慰他:“陛下放心,小太子天生神力,又十分聪慧,连您都奈何不了它,一定是平安无事的,就是不知跑哪里去了,或者是……”   “乌啸!”谢佐突然道,“乌啸哪里去了?”   “他重生了—”老洛主动摊开书本,让谢佐查看,“这一页是关于东海大天王的记载,看,上一条的记录还是他被大雷神诛灭,这里新生了一条记录,就在您渡劫那日,他重生了。”   “蛋肯定是被他偷了,”谢佐咬牙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谢佐急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陛下—?”老洛关心地问道。   “先回南国神殿。”谢佐慢慢道,“等我处理完那些臭虫。”   神界的妥协来得比谢佐预想中还要快,第二日,神界就派来了他们的使者—大雨神霖。   谢佐歪坐在南国帝君的须弥台上,身边是飞来飞去的妖邪们。他垂眸看向霖,一言不发。   这样的谢佐令霖心底寒津津的,那个潇洒活泼的谢佐,好像随着霍曜的离去永远地消失了,眼前这个是可以毁天灭地的妖王。   霖上前,轻声道:“阿云哥哥,我来了。”   谢佐冷漠道:“别说废话。”   霖道:“你离开后,群神去了太虚境地,想求天地的法旨,可是天地没有回应。我们同意你的要求,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还附赠许多天材地宝,车马都在外面候着。”   谢佐冷笑一声,歉意?现在又有歉意了,当日他被天地捆缚住,无法言语、无法抵抗的时候,他们可是个个恨不得抽他的筋骨、吃他的血肉的。   “凤一呢?”   “在这里。”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色如红霞的蛋,“昨日你放出话要他,西天群鸟埋怨他惹恼了你,恐西天有灭顶之灾,便围攻了他,要把他送来给你谢罪。他抵抗不过,自焚了。”   “自焚?”谢佐起身,伸出手去,那颗凤凰蛋便落到了他手里。他将凤凰蛋对着光看去,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着一只雏鸟,“糊弄谁呢?凤凰涅槃可以重生,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妖力从谢佐掌心溢出,包裹住了整颗凤凰蛋,他正要将这个叛徒、垃圾彻底毁灭,突然被霖叫住了。   “等等阿云哥!”   霖的呼唤让谢佐一下想起了惨死的木榕,手上一顿,“等什么?”   霖快速道:“凤一自焚时我也在,他说他身上藏着霍曜的神格你要是毁了他霍曜就再也成不了神了你会后悔的!”霖拼命喘气,他生怕自己说得慢了谢佐就出手了。   谢佐猛地握紧了凤凰蛋,恨不得将它直接捏碎,“他威胁我?!”   霖双手紧握住了谢佐的手,“万一呢,阿云哥!他才是天地真正的心腹,他的话还是可信的。”   谢佐甩开霖,“他有什么可信的?”任何人背叛霍曜,都不会比凤一更让人愤怒。是谁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亲“姐弟”,是谁整日围在霍曜身边,弟弟长弟弟短的?   霖小心翼翼道:“你要是还愿意信我,就让我把他带回去养着,也算是给霍曜留的一个希望。”   谢佐阴沉着脸,沉默了许久,把凤凰蛋扔给了霖。   霖小心地将凤凰蛋揣进衣袖里,“阿云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谢佐摇摇头,“你先走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霖没再多说,鼓起勇气上前抱了他一下,转身离去。   望着霖的背影,谢佐坐下来,思考了许久,叫来老洛:“告诉阿尔雅,南国正式是她的了,让她给我把剩下的南国神使全带过来。”   “是—!” 第八十七章   北原狼们像驱赶猎物一样,将南国剩下的神仙们赶到了谢佐面前。   南国神仙们多是文神,本就身材纤弱,站在雄壮威武、肌肉发达的北原狼群面前,仿佛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谢佐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群神仙,想起枉死的木榕,心中对他们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谢佐一个眼神,阿尔雅就亲自上前,揪出了个一身紫衣的神仙,不客气地把他扔在地上。   谢佐记得他,他叫紫玉,是被害神使满月的副手。那日在太虚神殿,就数他叫得最响亮,恨不得将谢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谢佐慢慢蹲下,伸手抓住了紫玉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他:“你为何如此恨我?”   紫玉哆嗦道:“你……你是妖,人人得而诛之……你蛊惑了大雷神,让他害了……害了这么多人……”   “你亲眼看到了?”   紫玉完全不敢看谢佐的眼睛,“天地……天地说的……”   谢佐略歪了头看他,“我很好奇,你这种狭隘的思想是怎么形成的?”   阿尔雅轻蔑道:“他们一向如此虚伪,整日标榜六界众生平等,其实都是高高在上,狭隘浅薄,不能接受别人与自己不同。于我之上众生平等,于我之下等级分明。陛下不必与他废话,让我手下的狼崽子们吃了得了!”   谢佐丢开紫玉,“霍曜可能不喜欢我随便杀人。”   神仙们从他这句话中看到了生的希望,连连磕头求饶。   如今,神界已经将南国拱手让人,等于是将他们彻底抛弃。谢佐就是他们的主宰,让他们生就生,死就死。   老洛围着紫玉转悠了两圈,对谢佐道:“陛下,他是由前任南国帝君云珏点将点上来的。他为人时没什么大的出息,就是帝君殿里的一个道童,因为精于茶道,每日尽心为帝君神像供奉茶水被云珏看中,这才上了天—”   “怪不得,”谢佐道,“他的一切都是奉承上位得来的。”   紫玉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老洛的话让他想起了千年前他还是凡人的时候。他出身在一个官宦人家,祖上也曾风光过,到他父亲那辈,因为父亲做御史违背了上意,落得夺官抄家的下场,家道就此中落。   为了活命,紫玉做了云珏帝君殿中的道童。他发现,就算是在标榜与世无争的道界,只要能得到道长的喜爱,他的日子就能过得比其他师兄弟好。再想到自己的父亲,仗义执言却客死他乡,有什么意义?   紫玉小心侍奉道长,尽心打理好帝君殿中的一切。等到他被云珏点上天,做了凡人梦寐以求的神仙,发现神界与人界也并无不同,只要能讨上位者的欢心,什么原则底线真相都不重要!   千年来,紫玉都是遵循这样的规则行事,他的神仙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而他那位正直古板的父亲,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凡人与神仙相比实在太过渺小,父亲操劳一生什么都没得到,死前只会说几句没用的废话,没有人会听,连他的儿子也不会。   紫玉抖如筛糠,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他的父亲。为什么,他敢于违逆上位者的意图?为什么他面对打击迫害从不害怕?他所坚持的那些,真的能让他如此勇敢吗!   谢佐看着这些南国的软骨头神仙,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当日在太虚神殿,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一人咬他一口,如今却跪得如此彻底。   南国大小神仙无数,资质卓越、功绩过人者都被云珏提拔成了近身神使,总共一百零八位。之前包括木榕在内的一百零一位神使惨死,加上替他报信被凤一害死的青菌,就还剩六个。   这六个……   谢佐将他们一一看过去,他们的头磕得比谁都响,求饶声比谁都大。   谢佐问老洛:“这些神仙平时最瞧不起谁?”   老洛秒懂:“最瞧不起阿修罗,他们认为阿修罗是天地间的污秽,非人非鬼,非神非妖,是最下作的生物—”   “哦。”谢佐慢吞吞道,“我记得,堕神会变成阿修罗?”   “是—”   众神仙嚎啕大哭起来,动作快的心一横还想自杀,被北原狼们一口咬住了。   “把他们全部给我丢进阿修罗界,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变成他们最鄙视的物种,好好体验一下生物的多样性。”   谢佐既是妖王,也仍占有南国帝君的神位,对这些神仙有绝对的掌控权。他剥夺了所有南国神仙的神格,将他们全部踢出了神界。   这一日,南国上空下起了流星雨,一颗接一颗的星辰陨落,坠入了阿修罗界。随着流星群的涌入,阿修罗界的罪神柱又多了许多。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位南国的神仙,加上之前惨死的一百零二位神使,自此,南国所有的神仙全部陨落,南国进入了由北原狼统治的时代。   神界的动静如此之大,自然没有瞒过妖界。   前任妖王谢枭赫赫有名的十大侍卫,除去在内斗中失败四处流浪的鸩,其余九位早已将妖界瓜分,纷纷自立为王。   追随谢枭的日子固然美好,可自个儿当家作主的生活过久了,谁都不舍得放弃。明知谢佐已渡过天劫,九妖侍仍不约而同地选择无视了谢佐。   妖界哪有什么天生的王,都是强者为王。想让他们臣服,那就拿出真本事来!   九妖侍一方面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等着谢佐上门来踢馆,另一方面也都悄悄绷着心弦,生怕谢佐突然杀上门来。   而谢佐料理完南国群神,还没空去管已经叛变的妖界,他先去抓来了扁仲。   扁仲被他拎小鸡一样直接从药山神殿里揪出来,很是恼火:“尊重,放尊重点,我是你的长辈!”   跟谢佐接触多了,扁仲的社恐都无药自愈了。   看到谢佐发红的眼角,扁仲的心难得软了一下,踢蹬着脚道:“放我下来,好好说话。”   谢佐松开扁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都要瞒着我?”   谢佐想起之前,他还嘲笑霍曜想多了,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怀孕,结果……   说起来,霍曜也是带他看过扁仲后,才绝口不再提怀孕生子的事。   扁仲同情地看着沮丧的谢佐,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了,结果丈夫和孩子都没了,真是可怜。   扁仲安慰地拍拍他:“你放心好了,你们的孩子是这六界中最尊贵的命格,它不会有事的。……霍曜,我相信他也会回来的。”   谢佐很后悔,“我之前一直要吃了它,怪不得它不喜欢我……”   扁仲暗道:有个妖王父亲还真是可怕。   谢佐问道:“它是什么命格?值得你们这样瞒着我。”   扁仲敬畏地指指天,又指指地,然后摆了摆手,“他虽然现在已经不成气候,还是得防着他。”   谢佐叹了口气,“多谢你。”   “没什么,他看不惯我很久了,我也很讨厌他,整天装神弄鬼。”扁仲在谢佐身边坐下来,“六界广阔无边,你准备怎么找孩子啊?”   “应该是乌啸把它偷走了,我要先把乌啸找出来。在这之前,我要先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会让我的人留意,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嗯。”谢佐想起木榕,心中也是又痛又恨,“木榕他们真的没办法回来了吗?”   扁仲摇摇头。   谢佐抬头望天:天地,等我找到霍曜问清楚一切,我一定要你给他们偿命! 第八十八章   谢佐去了木榕的神殿。   木榕的本体是一株大榕树,他成神后,本性使然,很喜欢各种花草树木,庭院里被他捯饬得郁郁葱葱,宛如一座雨林。   只是,良辰美景,木榕都没空享受。他天生是个劳碌命,侍奉的两任帝君一个比一个任性。云珏还在时,小事不管,起码大事从不缺席。到了谢佐,大事小事全部撒手不管了。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到晚连喝水的空都没有,更别说坐下来好好欣赏了。   谢佐走在这里,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木榕急匆匆的身影,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周围的草木早已生出灵智,感受到谢佐靠近,纷纷乖觉地为他让出路来。   谢佐进了木榕的书房,一推开门,一股烟尘扑面而来。   “咳咳—!”谢佐被呛得连连咳嗽。   烟尘散去,看清书房内的场景,谢佐心中一阵绞痛。   这里放着堆积如山的书本和卷轴,靠近书桌的全部都化成了灰,在宽大的书桌上,有一个浅色的人形印记。   听说,木榕遇害时正在书房办公,因为在乌蒙山救人时伤了腰,他不大敢坐,只能站着。   谢佐仿佛能看到,木榕在桌前沉思时,致命的雷电突然穿胸而过,他的神魂和肉&体顿时就被一起毁灭。他倒在了桌面上,手中还握着卷轴。灼热的雷电将附近的书都烧成了灰烬。   谢佐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千年仙木铸就的书桌顷刻间化成了齑粉。   木榕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天地灭了口!   霍曜虽然是唯一一位能掌管雷电之力的天神,可还有一位,不在六界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是天地!   木榕和其他神使肯定都是被天地害死的,就是为了嫁祸给霍曜,令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霍曜啊,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明明知晓天地的邪恶,为什么还要拼死护着他!   谢佐摩挲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腕,从霍曜消失,他送给他的镯子也没有了。妖魂树上,一直缠绕着他、禁锢着他的雷电之力也散去了。   谢佐终于得到了自由,可他却几乎失去了一切,丈夫,孩子,兄弟,朋友……   “喵~!”   “爹爹!”   书房内突然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是雷芽和谢骄!   谢佐环顾四周,只听到声音,就是不见它们的影子,“你们在哪儿?”   “喵喵喵!”雷芽急得乱叫。   “不会说话就不要乱吵,”谢骄倒是很镇定,“爹爹我们在一本书里面,您正前方书架最上面一排左二。”   谢佐很快找到了那本书,打开一看,里面夹着两张符纸,一张上面印着一只白金毛色的小猫,另一张上面是一只透明的海蝎子。   它们是被人封印在了里面。谢佐忙将封印解除,把它们放了出来。   “喵!”终于见到谢佐,雷芽跳进他怀里使劲磨蹭、撒娇,蓝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倒是谢骄,虽然是女孩子,年龄也比雷芽小得多,很是沉稳,先是恭敬地点点弯钩刺向谢佐行礼,这才抱住了谢佐的一条腿撒娇。   谢佐弯腰把谢骄也抱进了怀里,“是不是木榕封印的你们?”   谢骄点点头,“是的爹爹,木榕叔出事前一周就把我们封印在了书里,还嘱咐我们除非你亲自过来,否则不许出声。”   果然,木榕早就发现了不对,他已有警觉,却还是没有逃过去。   因为雷芽和谢骄无法进入深渊,一直以来,都是木榕在照顾它们,也是木榕救了它们的命!   “谢骄,你们看到是谁害死了木榕吗?”   谢骄摇头,“完全没看到凶手,只有突然降临的雷电,木榕叔毫无还手之力……”谢骄的声音低落下来,“我们太无能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雷芽也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这不怪你们,是敌人太强了。”谢佐抱紧了雷芽和谢骄,“以后有我护着你们,谁都不能再威胁你们。”   雷芽泪汪汪地舔谢佐的下巴,谢骄严肃道:“请爹爹多教我一些修炼的法门,我要变强,我要保护您!”   谢佐轻吻了下她的大头,“乖女儿有志气,我们都要变得更强。”   谢佐把雷芽交给了阿尔雅带。雷芽虽然是大妖侍鸩和雷泽兽之子,却天性娇憨,又一直被娇养着,少了些野性和杀气,正适合被北原狼这样凶悍的族群调&教。   北原狼群数千年没见过幼崽了,乍一看到一团毛茸茸的小雷芽,整个狼群都沸腾了。   雷芽在此起彼伏的狼嚎声里,再次哭唧唧了起来。   阿尔雅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将雷芽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舍得松手,欣喜道:“陛下,多谢您的恩赐,我一定会将它视如己出,会把它培养成最强大的战士!”   “嗯。”谢佐伸手拍了下雷芽的头,“别哭了,你是男子汉,要勇敢。”   “喵~”雷芽委屈极了。为什么,父亲为了找母亲不要它了,义父也不要它了,把它丢给这么可怕的一群妖狼,却要带着新来的妹妹走,呜呜呜。   谢佐决定亲自教养谢骄。一方面,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心性坚韧,十分有主见,有他母皇谢枭的风范。另一方面,谢骄修为根基尚浅,不像雷芽那般有来自父母的力量传承,在成长过程中需要更多的引导和帮助。   谢佐带着谢骄离开南国,先去了木榕的故乡—雨诏。   三千年前,木榕还是一株小榕树苗,长在雨诏的一座小山上。   谢佐还不死心,心中还怀揣着一丝期待,希望能在木榕的故乡找到他复生的希望。   只是,已过了数千年,木榕生长的痕迹早就没有了。   谢佐在山上搜寻了许久,不得不承认,他毫无办法。   正当他转身离开之际,一个身材魁梧、络腮胡子的樵夫突然冒了出来,“敢问你可是南国帝君谢佐?”   谢佐看着他,“你是谁?”   樵夫指指身后背着的柴禾:“如你所见,我是个樵夫,也是本地山神。”   山神?南国的神仙全部被他打入阿修罗界,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山神?   樵夫也知道他不信,“咱们闲话少说,你想救木榕,我也要救他,只是需要你的帮助,做不做?”   谢佐笑了,他就喜欢这种爽快人,“怎么做?”   “把你的神位交给我,我能复活他们。”樵夫说着,从衣袖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根小树苗,“这是木榕真正的神魂,我算到过他有此一劫,特意提前收起来的,其他那些小傻瓜也都要借他的光了。”   谢佐伸手,隔空感受了下那株小树苗,果然,他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是木榕!   谢佐毫不犹豫地交出了神位,樵夫不客气地收下,“你怎么对他这么好?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是很喜欢。”   樵夫很不高兴:“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木榕只喜欢我,你少打他的主意。”   “哦。”   樵夫把小树苗收起来,一下就不见了身影。   谢佐驾云离去时,听到了地面传来的破土声。   一株闪闪发光的大榕树正在成长,每一根碧绿的枝条上都带着金光。   一点一点的星光正向大榕树汇聚。   谢佐冲大榕树挥了挥手,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 第八十九章   妖界。   九妖侍难得聚在了一起,他们个个面色阴沉,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心烦意乱,完全不见往日的肆意狂妄。   百年来,他们内斗不断,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整齐地坐在一起。   “噗—”一声,一条蟒蛇般粗长的大舌头从妖侍喉罗嘴里吐出来,铺了一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离他最近的妖侍优离猛地跳了起来,“恶心死了你个臭老九,离老子远点儿!”   喉罗吐着长舌头,一脸惊恐看向优离,“老八,你没有感觉吗?我现在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的舌头不听使唤了。”   优离强装镇定:“我有什么感觉?我好得很!”   喉罗双手捏住舌头,一点点把它卷起来塞回自己嘴里,“我的妖核这些天一直烫得厉害,我不信你们没有感觉,他在召唤我们,在等我们去迎他回来!”   优离下意识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心口,其余的妖侍有的摸头有的摸脚,各自按向自己妖核所在。   优离心一横,看向坐在最上首的大妖侍舍利,“你是老大,你说要怎么办吧?”   “是啊是啊,你说怎么办?”   “就是,你说了我们都听你的!”   舍利冷笑一声,看向其余的妖侍,“现在又承认我是老大了,之前不是打得挺凶的么?”   喉罗含着舌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谢枭那娘们忒不地道,谁知道她跟咱们订的主仆契约还能遗传给小妖王,咱们的命都捏在他手上了,还能怎么办?”   舍利目光阴郁:“是啊,还能怎么办……”   妖侍阿律猛地站起来,“那还等什么,赶快去把陛下迎回来吧!”   其余妖侍纷纷侧目,优离冷笑,“老四你也跪得太快了。”   阿律一脸急躁,“你们也都知道我的妖核藏在哪里,都别装了我不舒服你们也都不舒服。我那玩意儿这些天一直都不能用,再不跪我的后宫就要叛乱了!”   众妖侍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四妖侍阿律一向精力旺盛,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在床上。一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开后宫,总是到处炫耀他硕大的资本。妖是重欲,可他们十妖侍毕竟是妖界大佬,早已脱离了低级欲望的束缚,老四这副模样实在上不得台面。   老二连最擅探听消息,缓声道:“据我所知,陛下最近去了东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找什么啊?”喉罗问道。   连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神秘兮兮地摇头:“不知道。”   舍利也站起身,“一起去吧。”   其余妖侍相互看看,也只能如此了。   喉罗道:“那老十呢?还叫不叫他回来?”   优离抱起双臂:“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怎么叫?”   连轻笑一声:“他不在岂不是正好?咱们就说是为了等他才误了时辰。”   舍利严厉地瞪了连一眼,连耸耸肩:“我知道这不可信,小陛下也不傻,总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吧,不然怎么解释我们这么久都不去迎接他呢?”   舍利没再多说什么,“去东海。”   东海。   这里是海洋生物的乐园,广阔无垠的海面上零星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岛屿。   这日,晴空万里,海上无风却起了数丈高的浪。   海浪一层推着一层,如连绵不断的大山涌动着向前。   所有的海洋生物都躲藏了起来,只有代理东海天王乌塞立在海面上,表情凝重地望着翻腾的海浪。   海面翻涌间,数条乌紫色的粗大触手浮出了水面。   乌塞瞳孔猛地一缩:来了!他起身飞离海面,居高临下观察着动荡不安的海洋。   那些触手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每一丝褶皱都在尽情地舒展、享受。   啊—!终于又浸泡在了这舒适的海水中,终于,又活过来了!也终于,又能见到他了!   触手们在海水里翻滚,掀起更高的海浪。   直到太阳西斜,那些触手才缓缓缩了回去,它们不停地变小、收缩,然后,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从海面升起。   男人全身赤&裸,身材健美,人高马大,正双手叉腰迎风而立。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眼睛是魅惑的紫色,他还有着一头浓密卷曲的乌紫色长发。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向着夕阳张开了双臂,“啊哈哈哈哈,本大王终于回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幸运重生了的乌啸。   乌塞正要开口,突然一道白金色的光芒闪过,直冲乌啸而去。   乌啸被巨大的妖力击中了心口,仰面倒回了海里。   乌塞忙跟了上去,惊讶到看到谢佐将乌啸钉在了海底一块巨大岩石上。   谢佐一手掐住乌啸的脖子,“说,你把金蛋藏哪儿了?”   乌啸兴奋地注视着谢佐,舌尖饥渴地舔着嘴唇,“你来找我了!”   谢佐加重了力道,“别废话,金蛋呢!”   乌啸粗重地喘息着:“不……不知道。”   “不可能!”   乌啸抬起手,猛地将谢佐按到自己怀里,“那小东西很知道疼你,看你渡劫时那么痛苦想过去帮你。我怕它被误伤确实把它带走了,后来我的身体开始重塑,等我恢复意识它已经不见了……你还是这么香!”   乌啸低头在谢佐颈间猛吸了一大口,“我想你,我想死你了,天父!”   谢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拳狠狠给了乌啸一下子,将他深深揍进了岩石里面。   乌啸咧着满是血的嘴,狂热地注视着谢佐,“来啊,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佐觉得,重生后的乌啸更不正常了。他不想跟他废话,放出一群“嘶嘶”叫的小蛇将他整个人缠绕住。   乌啸毫不反抗,任由蛇群将他从内到外探查了一遍。   谢佐失望地发现,乌啸没有说谎,金蛋确实不在他身上。   天劫那日,深渊里那么多妖邪,到底是谁又把金蛋从乌啸那里偷走了?   不对,如今他已掌控了所有妖邪,他能感受到它们没有私藏金蛋,它们也没有这个本事。   金蛋不是个会随便跟人走的孩子,偷走金蛋的人要么它认识,要么就是对方很强,它反抗不了。   六界之中,除了霍曜和凤一,还有谁能轻松进入深渊,并且能找到乌啸和金蛋?   想起凤一,谢佐就恨得牙痒痒,这只活该被切碎了的红毛鸡……!   凤一自焚后留下的凤凰蛋被霖带走了,只能先去他那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了。   乌啸见谢佐转身就要走,忙大叫道:“你要去哪里?”   谢佐不理他,他反倒更来劲了,着急忙慌地跟上去,“天父,等等我,天父!” 第九十章   霖的岛屿就在这附近,谢佐在天上飞,乌啸就在海里追。   “天父,天父你看看我啊!”乌啸热情地大喊。   谢佐懒得理他,“你有毛病啊,谁是你的天父?”   “就是你,我绝对不会认错的。”乌啸大喊着,兴奋地在海洋里翻了个跟头,又掀起了数丈高的巨浪。   谢佐横了他一眼,“你是重生后失忆了还是傻了?你忘了之前是怎么骂我的了?”   乌啸毫不脸红,伸手捋了捋那头蓬松的卷发,“你之前隐藏的太好了,我完全没认出来,好天父,是我的错,你骂回来吧,打回来也可以!”   谢佐没有心情和他多说,加快了速度朝着霖的方向飞去。   乌啸虽然因为重生失去了大部分的神力,可他在水中的速度依然快得惊人,紧赶慢赶的,竟然和谢佐前后脚到了雨神岛。   上岸后,乌啸收起触手,变回了完全的人形,猛地向谢佐扑过去。   谢佐身形一晃躲开了,反手将乌啸按倒在地,恼火道:“你什么毛病!”   乌啸一脸狂喜:“天父,你多看看我,求你让我像以前一样跟着你!”   谢佐真想直接拧断他的脖子,“最后一遍,我是谢佐,是妖王,你的好天父在天上,要尽孝心就去找他!”   谢佐恨透了天地,乌啸偏生一直追着他哔哔哔。   乌啸稍微平静了些,终于改变了称呼,“好吧,妖王就妖王,请让我做你的狗永远追随你左右!”   “滚!”谢佐正要将他一脚踢飞,突然,“轰隆隆—!”身后传来了阵阵雷声!   谢佐猛地回转身,雷,有雷声!是霍曜!   谢佐顾不得乌啸,立刻向着最高的那座山飞去。   山头上积聚着厚厚的云层,金色的闪电正在云层中游走,“隆隆”雷声不绝于耳。   谢佐一脸欣喜,“霍曜—!霍曜我来了!”   他立在山巅之上,云层之下,大声呼唤着他的大雷神。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谢佐化成原身冲入云层,追逐着那些四处闪现的闪电,想要捕捉到它。   雷电灼烧着他的皮肉,无论他如何呼喊、追逐,霍曜都没有出现。   谢佐筋疲力尽,从云层直直坠落,被一阵清风轻柔地托举着,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谢佐仰躺着,望着头顶来回游走的雷电,缓缓伸出了手。   雨水滴落到了他的掌心,越来越多的雨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泪水从他眼眶里涌出,和雨水混合到了一起。   “阿云哥。”霖轻轻走过来,跪倒在谢佐身边,“那些不是他,云雨汇聚处多雷电,我这边经常这样的。”   谢佐眸中闪过一丝猩红,他怒吼一声,再次冲上了天空。   这次,他径直到了太虚境地。   数日不见,这里完全变了模样,成了一片汹涌的云海。   谢佐于云海之中找到了天地的神识,向他投掷出妖力凝聚成的匕首。   铺天盖地的金光闪现,霍曜巨大的法身残影再次出现,为天地挡住了那把匕首。   霍曜低头注视着谢佐,“乖,安心等我去找你。”   他说着和上次差不多的话,做着差不多的动作。   谢佐贪婪地看着他,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谢佐不再攻击天地,霍曜的法身残影就慢慢消散了。   谢佐就再去袭击天地,一次又一次引霍曜出来。   他好像染上了瘾症的病人,眼睛一刻都不舍得从霍曜身上离开。   谢佐在太虚境地一待就是半个月,期间无论谁劝都不肯下去。   妖王又上了天,还赖着不走,整个神界都绷紧了神经。   霖每日来给他送饭,可他不吃也不喝。   扁仲来转悠过几次,看他那副模样,连连叹气,“浪费生命的爱情!魔怔了,好好的妖王成什么样了!”   后来还是乌啸用一句话劝动了他:“法身残影用的多了就没有了,你省着点吧。”   谢佐这才如梦初醒,在翻涌的云海间站着,望着霍曜的残影再次一点一点地消失。   乌啸内心的嫉妒到了顶点,霍二,又是霍二,每次都是他来跟他争宠!死了正好,我就不信了,千万年后,天父还会这么念着他,呸!   乌啸及时调整了策略,他凑到谢佐身边,“霍二不是被打入无间了吗?那鬼地方虽然来无影去无踪,可我知道怎么进。只要你不怕有去无回,我带你去。”   “真的?”   乌啸表情难得的严肃:“天父,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   谢佐闭上了眼睛,“再等等吧,我要先把孩子找回来。”   他不怕有去无回,任无间有多可怕,只要能找回霍曜,他都会去闯。可是,他们的孩子还不知所踪,他一定要确保它是安全的。   乌啸立刻道:“这个我也能帮上忙。小金蛋十分凶悍,我没拿,凤一都死透了估计你也找不到什么。我猜,不是它自己跑了,就是霍二早就给它下了保护咒,怕你渡劫时忍不住吃了它,一旦你的天劫开始它就会被自动送到安全的地方。”   谢佐竟然觉得,乌啸的话十分有道理。   乌啸注意着谢佐的表情:“你知道霍二认为哪里最安全吗?就是他的出生地—雷泽山。”   谢佐突然意识到,他对霍曜了解得太少了。他在哪里出生,他如何长大的,他经历了什么,他从来没有细问过。   倒是霍曜,把他了解得彻彻底底。在深渊的这一百多年来,霍曜除了出去行刑,就是回到深渊陪着他。   深渊不是什么好地方,无数曾毁天灭地的大妖邪在里面被腐蚀得渣都不剩,霍曜待在里面肯定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霍曜……   谢佐返回霖的岛屿,先去研究了一番凤凰蛋。   凤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下次再出壳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这家伙为了活命已经抛出了最后的筹码—霍曜的神格,如果大金蛋是被他偷走的,早该拿出来要挟谢佐了。   谢佐虽然不信任乌啸,可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是霍曜做的,金蛋在雷泽山的可能性极大。   谢佐打定了主意,就和霖告别。   霖依依不舍一路相送,他心情不好,眼眶含泪,丝丝细雨就一直萦绕着谢佐。   “好了好了别送了。”谢佐挥手赶走那些蒙蒙细雨,拦住霖。   霖扑进了谢佐怀里,“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永远的阿云哥!”   谢佐无奈地拍拍他的头,“知道了,我也没把你当外人。”   作为一方雨神,霖不能长时间离开自己的领地,心中纵有万般不舍,还是目送着谢佐离开了。   谢佐走出去好一阵了,霖又派出一朵小云去给他送信,提醒他小心乌啸。   谢佐看看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的乌啸,拍拍手里的小雨云,将它推给了霖:放心吧。   谢佐冲乌啸招招手,“过来带路。”   乌啸大踏步走了过去,太好了,终于只剩他和天父两个人了。 第九十一章   去往雷泽山路途遥远,半道上,谢佐实在忍不了乌啸一直坦蛋蛋地跟着他,就去了趟人类城池给他买了套新衣服。   乌啸双手捧着崭新的衣物,将一张狂野性感的脸深埋进去,陶醉地感受着谢佐沾染其中的一丝气息,“你又送我礼物了……香,真是太香了。”   谢佐感到一阵恶寒,乌啸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你给我把衣服穿好。”   “是。”乌啸老实地穿上了新衣服,左看右看,觉得这套衣服不能体现他的勇猛,便一把扯开了衣襟。   感受到微风吹拂自己那八块紧实的腹肌,乌啸终于满意了,走到谢佐面前,展示自己健壮有力的身躯,“如何?”   谢佐懒得理他,飞身跃上一棵大树的枝桠,在上面躺了下来。   乌啸倒没有纠缠,盘腿坐在了树下。   谢佐望着天上饱满的月亮,想着不知在何处的霍曜和孩子,心情愈发低落。   一条粗大的触手悄悄爬上树干,鬼鬼祟祟摸到了谢佐身边,倏地缠住了他的腰。   谢佐皱眉,“松开!”   乌啸在树下笑道:“天父,你要觉得寂寞,我来陪你可好?”   谢佐将那条不老实的触手推下去,“没兴趣。乌啸——”   “在,您有什么吩咐?”   谢佐低头看他,“别想着勾搭我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满嘴喷粪的蠢样子,实在是立不起来哈哈哈!”   乌啸大半张脸都藏在了树荫下,使得他表情显得更阴沉了,“知道了。”   谢佐道:“你不骂人我还真不习惯,你是真的重生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乌啸沉声道:“我对你一直是这样的,你忘了而已。”   谢佐冲他假笑了下,重新躺回枝桠上。   可能是连日来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谢佐竟然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眼看他睡着了,丛林中睁开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眸。   那些红眼睛盯着谢佐看了很久,又次第消失了。   阴暗处,九妖侍围聚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感受。   大妖侍舍利一向是人狠话不多,可这次,他难得先开了口,“难办。”   他追随前任妖王谢枭多年,既是妖界武力第一的勇猛战士,也是遇事处变不惊的智者,历经无数风风雨雨,已经很少有事情会让他觉得棘手。   谢枭为人大开大合,是典型的妖界霸主,活得肆意,死得轰轰烈烈。   谢枭并不难伺候,可眼前这个小妖王,明显和以往的历任妖王都不同。舍利鲜明地感觉到,谢佐不会轻易接纳他们。   二妖侍连也语气沉重:“外热内冷,不好办呐。”   四妖侍阿律则不考虑这么多,“你们说什么废话呢?咱们直接上去表忠心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他们已经悄悄跟了谢佐好一阵子了,阿律早就按捺不住想现身了,却一直被其他人阻止。   连轻声道:“我们得改变策略了,他可能不会信我们是因为老十的缘故才来晚了。”   九妖侍喉罗一脸迷惑:“我觉得新陛下挺和气的,说话声音也很好听,怎么也比谢枭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娘们儿好伺候吧。”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懒得理他。   连眯了眯眼睛,“老九,你的原身最讨人喜欢,不如你先去拜见一下陛下?”   喉罗害怕地摇头,“我不去,要去也得你们先去。”   舍利缓声道:“还是要一起去,别等了,就明天吧。”   众妖侍面面相觑:早死早超生,冲了!   翌日清晨,谢佐被一束照到他脸上的阳光叫醒了。他伸了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树下传来乌啸响亮的口哨声,“天父!啊不小陛下,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谢佐探头一看,乌啸怀里竟然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蛋!   谢佐跳下树,“哪里找来的?”他数了数,乌啸怀里总共有九颗蛋。这些蛋乍一看都圆滚滚的,仔细一看,实则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自己跑来的。”乌啸笑得不怀好意,“一睁眼就发现它们整齐地排列着,省得我再去打食了。你想怎么吃?”   乌啸把九颗蛋用神力悬浮在半空中,仔细地给谢佐展示,“个头最大的这个炒着吃吧,肯定很香。这颗最胖煮着吃应该不错,这个瘦长的炸着吃如何?”   乌啸兴致勃勃,谢佐的脸都绿了。原来,流落在外的蛋如果被人捡到,要面对这么恐怖的下场,那他和霍曜的大金蛋……   谢佐一挥手,将所有的蛋都收进了自己衣袖中,“我看你敢吃!”   谢佐在此发誓,他以后绝不吃任何蛋!   九颗蛋老实地窝在谢佐衣袖里,一声也不敢吭。   谢佐的手突然探了进来,拿走了蛋形最饱满圆润的一只。   谢佐对着阳光举起这颗蛋,它是金色的,虽然比大金蛋小了许多,但形状啊颜色啊和大金蛋最为相近。   金蛋坚持了一阵子,实在是怕得不行,忍不住颤抖起来。   谢佐眯起了眼睛,将这颗蛋仔细看了看。这哪是什么蛋啊,分明是一只妖物的拟态!   金蛋从谢佐手上滚落,落地变成了一只体型硕大、脑满肠肥的大妖怪,他抖得十分厉害,“陛,陛下!”   其余八颗蛋接连从谢佐衣袖里滚出来,纷纷放弃了伪装,以妖物原身跪伏在地,拜见谢佐。   一时间,整片丛林几乎都被这些大妖物挤满了,妖气滔天。   谢佐将他们挨个看过去,“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舍利道:“回陛下,已半月有余。”   半个多月了,就是从他离开雨神岛就跟上了。很好,他竟然一丝都没有察觉,不愧是妖界赫赫有名的十妖侍。   谢佐审视着这些大妖物的时候,乌啸嫉恨的目光也在从他们身上来回扫视,九个,竟然又来九个来争宠的!   谢佐沉思了一会儿,果然抛出了那个要命的问题:“你们为何这么晚才来觐见?”   九大妖侍噤若寒蝉,过了许久,还是舍利先开口:“我等有罪,还请陛下宽恕。”   舍利不愧是活了数万年的大妖物,他虽然对谢佐知之甚少,可直觉和经验告诉他,面对眼前这个少年,坦诚认错比诡辩更有效。   谢佐摸摸下巴,看着眼前这头最为强壮凶悍的妖物,“你们有什么罪?”   喉罗倒抽一口气,怕得舌头又吐了出来。   舍利道:“我等应该在陛下渡劫成功那日就来觐见,却拖延至今,此为一罪;陛下困顿之时,我等内战不断,此为二罪。”   连闭上了眼睛:完了,等着死吧!   谢佐轻笑一声:“为何突然想通了?”   舍利头垂得更低了,“技不如人。”   “是因为母皇传承给我的主仆契约对吧?”谢佐伸手,十只金色卷轴从他手心里飞出,将他包围在其中。   众妖侍看到这些契约,都骚动起来。当年,他们就是因为打不过谢枭,才被迫签订了主仆契约,一辈子给谢枭做牛做马。   如今,让他们这些顶天立地的大妖物给一个才活了百来年的小   妖王为奴为婢,他们实在不服!   谢佐手一挥,十张契约全部化成了齑粉。   众妖侍都呆了,这是……要放他们自由了?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谢佐活动了下筋骨,“我看不打服你们,你们是不会老实的,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众妖侍内心十分悲愤,这一家子不奴役他们就过不去了是吧?拼了! 第九十二章   乌啸眼看着谢佐如砍瓜切菜一般收拾了九妖侍,轻轻鼓掌为他喝彩:“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鼻青脸肿的九妖侍被谢佐摞成了一座大山,被压在最下面的是身体最肥胖的老五阿须。   他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快下去,我……要吐了,呕—!”   阿须的呕吐物如波涛般汹涌而出。他天生是个大胃王,据说是饕餮的近亲,什么都吃。   几只活蹦乱跳的羚羊跳了出来,接着是消化了一半的残骸,最后竟然是一堆堆的金银珠宝!   吐完后,阿须整个身体都干瘪消瘦了下去。   最有钱的六妖侍富那吼道:“老五你这个贼,竟然偷我的财宝!”   “有意思,”谢佐看着纠缠不清的一群妖侍,以妖力凝聚出九张新的契约,“去!”   契约分别钻进了九妖侍的妖核里,他们立刻不敢闹腾了,纷纷静默着感受新契约。   谢佐拍拍手,“有两件事交给你们去办。”   九妖侍一听要来活了,纷纷变成了人形,单膝跪地听令。   乌啸凑近了一看,这九个大妖怪的人形个个都很不错。有的高大威猛,有的纤瘦风流,有的机灵可爱,有的憨实富态。怪不得,谢枭如此宠爱他们。   乌啸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掉。除了他打不过的霍曜,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占有他的天父!   九妖侍领命后,不敢延误,立刻散去各地办事去了。   谢佐让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去寻找大金蛋的下落,另一队去找神使霜泽。他曾答应过乌蒙两山,要把乌云使(乌诏)和霜泽(蒙诏)带回去。如果顺利,他能在入无间之前把诺言兑现。   九妖侍离开后,谢佐继续跟着乌啸前往雷泽山。   随着距离雷泽山越来越近,乌啸脸色越来越阴沉。这里到处都是霍曜的气息,让他备感威胁。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从霍曜出现后,天父是如何偏心偏疼他的,又是如何忽略他的。时至今日,天父竟然还和霍曜……   乌啸不明白,论模样、神力、地位,他到底比霍曜差在哪里,为什么天父就是更看重霍曜?明明霍曜为人高傲、冷淡,十分无趣,偏偏他能获得更多人的敬重。   乌啸心中积聚多年的负能量全面爆发,他身上突然爆出一团烟雾,整个人就地消失了。   谢佐也没想到,乌啸好好地走着,突然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中无法自拔,魔障了!   谢佐来不及细想,在那团烟雾消失前挤了进去。   谢佐双脚一落地,惊讶地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天父天父,我们到底要去找什么啊?累死了,能不能先歇歇?”   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音突然响在耳边,接着,一只半大孩子的手紧攥住了他的手,气喘吁吁道:“真的要走不动了,这鬼地方怎么回事,每走一步脚上仿佛有千斤重!”   谢佐回头看向身边的人,这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高鼻深目,十分俊朗,一头卷曲的乌紫色长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垂在脑后。   谢佐明白过来,眼前这少年就是乌啸了。那他的意识目前是附着在……谢佐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不用说,肯定是在天地那老贼身上。   出于对天地的极端痛恨,谢佐立刻将自己的意识从天父身上剥离,化成一只萤火虫落到了乌啸头上。   谢佐冷眼瞧着天父,这家伙,和他生得一模一样,言行举止却令人作呕,呸,什么玩意儿!   只见天父伸手,将乌啸的头发揉搓得乱糟糟的,“哈哈”笑道:“你年纪轻轻的,歇什么歇?快点儿,不然我就不等你了,误了时辰看不到美景,可别找我哭鼻子。”   乌啸顶着鸡窝头,抱起双臂,很不服气:“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么急吼吼的,总不是你的女人要给你生孩子吧?”   天父捏了捏他的脸蛋:“说不准哦。”   “什么?”乌啸顿时危机感爆棚,“你收养我的时候不是说只要我一个吗?那什么时候有的女人?”   一路上,乌啸喋喋不休地追问着、抱怨着,天父就是不告诉他。两人就这么吵吵着上了山顶。   山顶上,电闪雷鸣,山下就是不断怒吼着拍击山壁的海浪。   干燥的空气中,乌啸的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远看过去活像人身上长了颗巨大的刺猬,惊悚中透着搞笑。   谢佐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笑了个够。   天父的表情却难得地严肃起来,收起了一路的嬉皮笑脸,认真地望着山顶那一团耀眼的雷电。   突然,那团雷电猛地炸裂开来!一时间,地动山摇,山呼海啸,在场所有人都失去了五感。   “哎哟什么东西!”乌啸整个人被炸得漆黑,狼狈地滚倒在地。他看着天父竟然毫无防备地向那团雷电伸出了双手,忙喊道:“小心啊天父!”   天父却毫无惧色,他的双手毫无遮挡地伸入了“滋滋”作响的雷电团中。凶暴的雷电如猛兽般啃咬着他,他的双手不停地从伤痕累累再恢复如初。突然,雷电停止了对他的攻击。   天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抓到你了!”   天父的手缓缓从雷电里抽出,乌啸睁大了眼睛。天啊,天父的手中竟然捧着一个小婴儿!   谢佐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肯定是见过的。对了,他做的那个梦,此情此景,不正和他之前做过的梦一模一样吗?   那天父手中的这个小婴儿,不就是……霍曜!   霍曜的严肃和板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那双水汪汪的金色大眼睛看向天父,毫无惧色,“你是何人?”   浓重的烟雾突然弥漫上来,将乌啸还有其他的场景全部包裹住了,只留下了因为大雷神的出生而欣喜不已的天父,还有他手中的大雷神。   接下来的场景,全部都是天父对霍曜的各种陪伴与宠爱。   谢佐无奈地发现,乌啸真的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对霍曜的嫉恨真是由来已久,绵延不绝。   乌啸都一把年纪了,到现在还在吃醋、争宠。谢佐不是很理解乌啸内心极端的想法,在他看来,天父对乌啸和霍曜算是“雨露均沾”的,甚至于,他跟乌啸更为亲密,反倒是对霍曜,早早就有意识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要说天父在大事上更为倚重霍曜,那换了谁都会做一样的选择。乌啸动不动就发疯,任性起来就搞得腥风血雨,霍曜小小年纪就极为自控,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佐深知,乌啸的心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也可能,他一生都会带着这种隐痛。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位神力通天的上神,乌啸必须学会处理这些负面情绪,不为别人,也为拯救自己。   乌啸这家伙,不能激,只能哄。   眼看心魔境中,乌啸越陷越深,谢佐无奈地叹了口气,出手介入了。   谢佐为乌啸编织了一场美梦,梦境中,没有霍曜,没有凤一,天父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为了增加梦境的真实性,谢佐亲身上阵。反正他和天父长得一模一样,头脑混乱的乌啸也分不出来。   谢佐在治愈乌啸的过程中,也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乌啸对天父的独占欲,竟然真的与性&欲无关。天父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走入他内心的人,被他视作自己的独有物,容不下与任何人分享。   梦境中的乌啸沉溺于天父对他的宠爱,内心的悲愤与嫉恨竟然真的一点点消散了。   谢佐看准时机,一举破了乌啸的心魔,将他从心魔境中带了出来。   乌啸刚一露面,他的天劫就到了!铺天盖地的雷电如暴雨般落下,乌啸被迫变回了原身。   天空中,巨大的乌贼在雷电中挣扎。   谢佐看着那一道又一道的雷电,没有再去追逐。他知道,这些都不是霍曜。霍曜已经不再是大雷神,这些天劫,只是天地的无意识行为。善恶功过,自有天地法则来评判,不再被个人左右。   谢佐心中一动,他隐约想到了霍曜打败天地却不诛其意识的原因。可是,完全交给天地法则来不是更好,为何还要留下那坏家伙的一缕神识?是不舍,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乌啸的天劫持续了七天七夜,幸运的是,他最终熬了过去,重新获得了东海天王的神位。   连谢佐都忍不住要为他鼓掌,不愧是天地孕育的大神,果然皮糙肉厚耐折腾,竟然又恢复成了当初的模样。   历劫后的乌啸身上少了一丝戾气,多了一丝……谢佐不太敢确定,但他直觉,乌啸心里好像挺甜的。   谢佐催促乌啸,“别再耽误时间了,可以继续走了吧?”   乌啸深深看了他一眼,“嗯。”   越往雷泽山顶走,周围的生物身上雷电属性越明显,它们周身多围绕着一圈细小的雷电,到处都是发着柔和金光的动植物。   “他出生的那片地方没人敢靠近,如果金蛋被传送过来,肯定就在那里。”乌啸是死也不会忘记霍曜出生地的,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刚到山顶,谢佐就屏住了呼吸,他真的看到了一颗大金蛋!   熟悉的、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是的,没错,就是他的孩子!   谢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靠得近了,他惊恐地发现,大金蛋已经裂开了,好像只剩了一半了!   啊啊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佐踉跄着扑过去,他看的不错,大金蛋是真的只剩一半了,只是,剩下的那一半蛋壳里,正睡着一个白胖的婴孩。   谢佐双膝一软就跪下了,这孩子,和霍曜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   他和霍曜的孩子,竟然已经出壳了,而且一出生就是人形!   “嘶嘶嘶~”细小的声音传来,谢佐定睛一看,竟然有条金色的小蛇胆大包天,爬到了孩子的蛋壳上,探着头要咬他!   谢佐毫不客气地将它拂开,打落下了山头。他深呼吸了数次,才终于颤抖着双手将婴孩抱进了怀里。 第九十三章   “小贼,放开我的孩子!”   一声怒喝从谢佐身后传来,谢佐恼怒回头,看看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跟他抢孩子!   一头巨大的黄金雷泽兽正虎视眈眈注视着他。   雷泽兽全身闪着“噼里啪啦”的电光,毛发飘逸柔亮,两根尖长的利齿从唇缝里露出,冲谢佐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谢佐也毫不示弱,将仍在熟睡的婴孩紧搂在怀中,“这是我生的!你才是贼!”   雷泽兽怒吼一声:“胡说,这明明是我的孩子!”   谢佐怒了,“你们雷泽兽是胎生,哪里会生蛋?”   雷泽兽比他声音更大,“这是主人赐予我的,你是哪里来的小鬼?老娘生了不止一个了,还能不认得自己的崽?你一个公的哪里会生孩子!”   谢佐生气了,他把孩子藏进了妖核中,摇身一变恢复了原身。   谢佐的原身巨大无比,足有十头雷泽兽那么大。他缓缓低下头颅,瞪视着雷泽兽,深吸一口气,用比它大数倍的声音吼回去:“就是我生的!是我的!”   雷泽兽被吼得瞬间失聪了,它虽然个头比不上谢佐,却不打算认输。它听从主人的召唤赶回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小主人,绝不能让他落入其他妖物手中!   雷泽兽伏低了身子,正要狠狠给谢佐一下子,突然,它从谢佐身上嗅到了一丝亲切的气息!   谢佐看着眼前这头巨兽突然收了杀气,下一秒,它竟然眼泪汪汪了起来。   谢佐:???   雷泽兽跳到了谢佐身上,跟只大狗一样来回嗅,“雷芽,我的雷芽,是不是你?”   这条巨蟒身上有它的雷泽小兽的气息,它在哪儿?   雷芽?难道它是……谢佐快速看了眼雷泽兽,确定了它是一头雌兽,忙变回了人形:“不打了不打了,你是雷芽的什么人?”   雷泽兽也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一位威风凛凛、腰挎大刀的女战士,“我是雷芽的母亲霍善,你是谁?”   “我是雷芽的义父。”谢佐忙道。   “义父?!”霍善恼恨道,“那个混蛋竟然把孩子丢给别人养!我就知道他不能指望,我真不该一时心软,就该在怀孕时就杀了他!”   谢佐:……他暗暗戳了下衣袖里的老洛,暗示解释一下。   老洛精神一振,总算有它出场的机会了!   “雷泽兽嘛,我知道,非常高傲的一个种族,只效忠大雷神—”提起霍曜,老洛的声音一下低了许多,“雌性雷泽兽更是傲得不可一世,发情期的雌性雷泽兽一旦怀孕就会立刻杀掉配偶。她们觉得雌伏在配偶身下十分丢脸,而且决不允许别人带走她们的孩子—这一头十分特别啊,不但没杀掉配偶,还把孩子交给对方带—”   谢佐想起了到处寻找妻子的鸩,顿时十分佩服这哥们儿的勇气。话说回来,鸩也十分命大哈。   谢佐和霍善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交换了彼此的信息。   乌啸猜的不错,霍曜一早就料到了谢佐渡劫时会要吃掉大金蛋,早早就在大金蛋身上设了保护咒,一旦谢佐的天劫开始大金蛋就会被送到雷泽山上来。早就接到命令的霍善就会来保护它,直到谢佐或者霍曜找来。   但是霍善并未见过谢佐,这才造成了刚才的误会。   霍善把谢佐当成了偷蛋贼,如果不是身为母亲的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身上有雷泽小兽的气息,只怕两人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   这下两人靠得近了,霍善也认出了谢佐身上大雷神的气息,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霍善听说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被一群北原狼调&教着,倒还挺满意:“比跟着他那个废物爹要好多了。”   谢佐小心翼翼地把婴孩抱出来,摸着他温热的小身体,看着他那张与霍曜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脸,他心里充满了无法言语的温情与感动,“多谢你帮忙孵化了出来。”   谢佐对霍善无比感激。本以为霍善是霸占孩子的强盗,谁知竟是她救了大金蛋。如果没有霍善的呵护,大金蛋不知会流落到哪里呢!   霍善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不会孵蛋……实在很对不起,我在赶来的路上被人绊住了脚,迟到了很久才到这里。我找到小主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破壳了。”   天啊,谢佐被大金蛋的顽强感动了,这孩子竟然如此坚强勇敢,没有父母在身边,竟然自己顽强地破壳了!   霍善有些担忧,“我怀疑这孩子是提早出壳。其实我找到他不过五六天,这几天他一直昏睡着,不吃也不喝。我给他灌输过神力,但都被拒绝了。”   她这么一说,谢佐也意识到了不对。是啊,刚才他和霍善互吼,动静那么大,一般的婴儿早就被吵醒了,他却还一直睡这么沉。   谢佐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孩子的情况,发现他很健康,这才稍稍放了心。   谢佐轻轻抚摸着孩子安静的脸蛋,他还是颗蛋的时候活泼得紧,没想到出壳后这么老实。   霍善递给他一根挂满了红色果子的枝条,“这几天我一直想给他吃些东西,可惜他怎么都不醒。这是雷族婴幼儿最喜欢的甜果,你喂他些果汁呢?”霍善看了眼谢佐平坦的胸脯,“冒昧问一句,你应该没有奶水喂吧?”   奶……水……?   谢佐坚定摇头,“没有。”   谢佐尝试着用香甜的果汁唤醒婴孩,可他的小嘴抿得紧紧的。   谢佐看他蜷着身体,两只小手抱在胸前的样子,真的和霍曜板着脸说“不”的时候很像!   霍善又道:“你给他一些妖力呢?”   谢佐低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孩子的额头上,试探着渡给他一些最为纯净的妖魂之力。   这孩子继承了他的妖身,妖核也生在额心处。   自破壳起就安安静静的婴孩终于动了,一小条稚嫩的绿色枝丫从他额心伸出,钻进了谢佐额心处的妖魂树中,饥渴地吮吸着来自母体的养分!   霍善见状,长长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不用担心小主人饿死了。   乌啸自那婴孩出现起,就谨慎地和谢佐拉开了距离。他一直认为,靠近霍曜会让他不幸,靠近霍曜的孩子则会更让他不幸。   乌啸撕下一块一角蒙住了口鼻,以免自己被霍曜家的臭小子熏死,这才偷摸着凑了过去。   可恶的小子,果然是霍二的种,和他刚出生时一模一样,一样令人讨厌。   谢佐正沉浸在被孩子接纳的欣喜中,冷不丁看到乌啸这副怪样子,非常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啸打了个大喷嚏,“没什么,对雷电过敏。”   谢佐也没有忘记,多亏了乌啸,他才这么快找到了大金蛋,“多谢你的帮助,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乌啸道:“我想永远追随你,和你生活在一起。”   谢佐想了下,“追随我可以,但你要认清现实,我是妖王谢佐,不是你的天父。”   乌啸认真地望着他,“我知道你是谁。”   “行吧。”谢佐道,“随你,但我不会跟你一起生活,我的伴侣是霍曜,我要和他一起。”   乌啸强忍着被塞狗粮的愤恨,“知道了!”   谢佐看着怀里仍旧沉睡不醒的孩子,对霍善道:“谢谢你霍善,以后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去找你的孩子了。”   “是。”霍善没有多说,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作为北原狼群的团宠雷芽,还不知道,在他被亲生母亲领走后,他的苦日子才真的来临。直到他成长为母亲心目中合格的雷族战士,才结束了炼狱般的历炼。   谢佐虽然很喜欢雷泽山上霍曜无处不在的气息,可为了确保孩子无恙,他决定先带着孩子去扁仲那里走一趟。   乌啸因为重获了东海天王的神位,不得不先去天地那里报道,只得不情愿地和谢佐暂时告别。   谢佐离开雷泽山时,回头看了眼被丢在山顶的半只蛋壳,心中隐约掠过一个想法:半只,另外半只呢?   谢佐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孩子身上。该给宝宝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最好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有两位伟大的父亲!   谢佐熟门熟路地来到药山,不客气地打扰了扁仲的清修。   扁仲虽一向厌恶孩童,可到底好奇大雷神和妖王结合的产物,也想看看这个有着无比尊贵命格的孩子长什么样,好歹给了个好脸。   扁仲将婴孩抱在怀里捏来捏去,捏来捏去,好一阵子才把他还给谢佐,“没什么问题,因为提前出壳有些营养不良,你多用妖力养育他,过段时间就能醒过来了。”   谢佐这才放下心来,亲昵地蹭蹭孩子肥嘟嘟的小脸蛋:宝宝,都是爹爹不好,害得你小小年纪流落在外,爹爹一定把你养得壮壮的!   扁仲向谢佐伸出手:“另一个呢?”   “什么另一个?”谢佐莫名其妙。   扁仲也瞪大了眼睛,“孩子啊,老大呢?”   谢佐:“什么老大啊?”   扁仲站起来围着谢佐看了两三圈,甚至拉开他的衣襟往里看了看,确保他没有在开玩笑。   谢佐则想起了只有半个的蛋壳,脸色发绿,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的声音极为干涩,“你说清楚点儿。”   扁仲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她同情地看着谢佐,“小陛下,你要稳住啊。你怀里这个,之所以早产,不到时候就破壳了,是因为他的兄弟提早出壳了。你看他的脐带,另一端联着的就是他的双生兄弟。你是,只找到了这一个吗?”   双生!   谢佐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他回忆起了刚看到孩子时,那条要爬进蛋壳里的金色小蛇……   他对它做了什么呢?他冷酷地伸手,将小蛇打落进了海中! 第九十四章   谢佐顾不得别的,立刻冲去了雷泽山,要把被他失手打落的老大找回来。   可是,距离金色小蛇被打落山崖已经过去了两天,下方就是汹涌澎湃的海浪。它落下后即便不死,也早就不知被海浪冲到哪里去了,如何找得到?   愧疚、悔恨淹没了谢佐,他变回原身,在海浪中大声呼唤着小蛇,不停地寻找着他。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啊!他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小蛇摔落山崖的时候该是多么无助啊!现在回想起来,那条小蛇张着嘴巴并不是要伤害老二,可能是要给他一个亲亲!   他们孤零零地待在雷泽山上,没有一位长辈陪伴,刚出壳的老大该多么坚强勇敢,才使得老二能安安稳稳地一直睡着,直到霍善找到他们。   一定程度上,谢佐真相了。   谢佐渡劫那日,要去救爹爹的大金蛋被乌啸及时救走,没想到又赶上乌啸重生,无暇顾及它,救爹心切的大金蛋立刻往回跑,没滚几步就被传送到了雷泽山。   雷泽山上到处都是霍曜的气息,大金蛋感到十分安全,可它挂念着还在深渊里的谢佐。在要救爹爹信念的支持下,蛋中的两个孩子一个提早破了壳,一个提前变了身。   他们虽然继承了父亲们强大的妖力和神力,却还是太弱小了。老二因为缺少足够的妖力喂养,一出壳就一睡不起。老大怕弟弟饿死,奋力吃掉了属于自己的半块蛋壳,无师自通学会了爬行,出门给弟弟找吃的去了。   雷泽山并不是什么良田沃土,这里到处都是崎岖的山路,尖锐的石块磨破了老大稚嫩的鳞片,可为了弟弟,他还是奋勇前进。   终于,他捕捉到了一小团雷电,从中尝到了父亲伟大的力量。他小心翼翼地含住它,一刻不停地往回赶,准备喂给他的倒霉弟弟。   谁知,刚爬进蛋壳,老大就嗅到了熟悉而亲切的气息。爹爹,是爹爹来找他们了,爹爹是安全的!   谁知,爹爹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下了山崖!   老大记忆里最后一幕,就是爹爹一脸慈爱地抱起了弟弟。   老大彻底被海浪淹没了。他好恨啊—!他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谢佐在大海里搜寻了数日,连金色小蛇的影子都没看到。   筋疲力尽的他绝望地浮在海面上,想着小蛇那稚嫩的身子落在水中,他就心如刀割。   “对不起,爹爹不是故意的。”自责淹没了谢佐,他从未觉得如此失败过。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在谢佐忙着找孩子的时候,他的好友们也没闲着。   乌啸已经发动了整个东海的生物在寻找小蛇。   扁仲、霖、释原都在拼了命地搜寻小蛇的踪影。谢佐在人界的信徒们也都在留意着。妖界也都知道小陛下不找蛋了,开始找金色小蛇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乌啸从一条误入阿修罗界的海电鳗那里,得到了关于小蛇的疑似消息。   乌啸不敢耽误,立刻抓着那条海电鳗找到谢佐,“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海电鳗已经被吓破了胆,脑子不是很清楚了。它身上“噼里啪啦”放着电,柔韧的身体绕来绕去,“门开了,开了!好大一团雷电吓死鱼了!”   谢佐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海电鳗只是在叫“害怕”“吓人”就是不说重点,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电鳗掐得眼球爆起,“说,在哪里看到我的小蛇!”   生命受到的威胁唤醒了海电鳗的理智,“在阿修罗界,新的阿修罗王养了条金色小蛇,身上还会放电,我亲眼看到的!半个月前,无间的大门突然开了,六界交界处一片混乱,我就不小心被冲进了阿修罗界,在新王的地宫里生活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谢佐慢慢松了手,阿修罗界?新王?   乌啸道:“去看看吧。阿修罗界里不是罪神就是鬼王,据我所知,没有谁是蛇形。”   谢佐重新抓紧了海电鳗,“你从哪里进的阿修罗界,马上带路。”   海电鳗欲哭无泪,恐惧令它的头脑更加清晰,它只好凭着记忆游到了海底一条裂缝处。   海电鳗在裂缝上方游走了一圈,“就是这里,我当时在捕食,追到这里猎物突然不见了,接着我就随着海水被吸了进去。”   谢佐看着那条狭小的缝隙,摇身一变成了一条白金色的小蛇,吩咐海电鳗:“前面带路。”   海电鳗早就想溜了,闻言欲哭无泪,“我,我也不知道路,就是随着水流走的。”   乌啸也变成了一条迷你小章鱼,两条触手不客气地卷住海电鳗,“你不是也回来了吗?少废话,老实带路!”   海电鳗委屈地大哭起来,头一低钻进了裂缝中,谢佐和乌啸忙跟了上去。   天地分六界,神、人、妖、鬼、阿修罗和无间。神界人界和无间统称上三界,妖界鬼界和阿修罗界统称下三界。这种称呼在最初只是一种地理方位上的区分,后来,随着神界以及与神界紧密绑定的人界发展日益壮大,便有了高低优劣的意味。   上三界与下三界界限分明,边界处均设有强力的守护结界。这次无间大门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又迅速关闭,给六界造成不小的震动,各处的结界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神界与阿修罗界唯一的一处交汇地带就在东海海底的一条大峡谷中。大峡谷的守护结界极为强大,但也在这场震动中崩开了一条不起眼的缝隙。视力不好的海电鳗就是无意中被冲进了这条缝隙,稀里糊涂地在阿修罗王的地宫里待了几天,又幸运地返回了东海。   海电鳗顺着狭长窄小的深海裂缝往前游动,因为害怕,它的身上时不时就会爆出一条电光。   谢佐紧追着它,心中愈发想念霍曜。霍曜为人谨慎,如果他还在的话,肯定不会那么莽撞地打落金色小蛇。   他又看了眼身后,乌啸正迎着水流奋力往前游着,对上谢佐的目光,急忙来个急刹车,“哪里不对吗?”   谢佐摇摇头,“没有,继续赶路吧。”   “哦。”因为缝隙过于狭小,乌啸无法挤到他身边,只得尾随其后,他的声音从谢佐身后飘过来,“你不用担心,管他旧王还是新王,本大王一定把他搞死,把孩子给你抢回来!”   “好,谢谢你。”   谢佐的声音很轻,可乌啸还是听到了。他又来了个急刹车,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顶着又紫又红的一张脸紧追了上去。   在漆黑的裂缝里游了很久,突然,谢佐感到海水轻了许多,紧接着,水面一下开阔起来,也有光了。   海电鳗犹豫着绕着圈圈,“好像就是这里了,阿修罗王地宫里有条地下河,再走走就有台阶了。……我就是在台阶那里看到他的。”   谢佐喉头干涩:“那条金色小蛇,还好吗?”   “我看不清,我感觉挺好的,也很凶,不过阿修罗王挺宠他的。”   谢佐稍稍放了心。   乌啸问道:“阿修罗新王什么来头?”   海电鳗害怕地摇头,“不知道。我就见过他和小蛇一次,还是听地下河里的螃蟹说的,说这新王特别厉害,旧王是被他吓死的。”   “吓死的?”乌啸惊了下。   海电鳗郑重点头,“听说新王身上有雷电!”   雷电!   谢佐的心猛地一跳。   乌啸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总不会是……   两人跟着海电鳗,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片台阶。   “就是这里!”海电鳗欢呼一声。   谢佐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了,他想立刻看到这位阿修罗王!   他们等啊等,就在谢佐等不及要上岸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响动。   “哗—!”   “哗啦—!”   “哗啦啦—!”   谢佐半个身子都竖出了水面,好像是有人在拖着锁链行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阵风吹来,“忽”一下,周围猛地亮了起来。   乌啸忙把谢佐拉进水里。   谢佐看到,周围的石壁上燃起了数个火把,照亮了水面,也照亮了来人。   那人身形高大,双腕和脚踝上都拖着长长的锁链。   “嘶嘶嘶~”   谢佐听到了小蛇吐蛇信子的声音。   水流扰动,阿修罗王通过台阶走入了水中。   透过水面,谢佐清楚地看到了这位新王的模样。 第九十五章   谢佐差点儿从水中跳起来!   霍曜,是霍曜!   这位阿修罗王有着和霍曜一模一样的容颜!   只是……   谢佐屏住了呼吸,小心地靠近他。   阿修罗王的身体已大半浸入了水中,他仰头,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嘶嘶嘶~”绕在他肩颈处的金色小蛇有些焦躁,不安地来回游动着。   “乖。”阿修罗王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身子。   “嘶~”小蛇亲昵地蹭蹭他,稚嫩的蛇信子轻舔了下他的手心,安静了下来。   阿修罗王重新把手浸入了水中。   谢佐在水中睁大了眼睛,观察着阿修罗王手腕和脚踝上缠绕的锁链。   这些锁链竟然都是活物,它们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水中也燃着幽蓝的小火苗,一直不停地在啃咬这位王的身体。好在他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被腐蚀的血肉立刻又能愈合,伤痕就维持在了手腕和脚踝处,没有再扩大。   这地宫中的水大概能缓解阿修罗王的痛楚,所以他才经常来泡澡。   谢佐正要再凑近点儿,被乌啸拦住了,“小心点儿,可能只是同一张脸。阿修罗一向邪性,贸然靠近,万一惹怒了他,伤到小蛇就糟了。”   “嗯。”谢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静静蛰伏在一片茂密的水草中。   半个时辰后,阿修罗王上了岸。在火光的映照中,谢佐发现他的发尾上竟然也跳跃着火焰。   这是一具随时可能被烈焰吞没的躯体。   锁链拖地的声音渐行渐远,阿修罗王的身影消失了,地宫里的火把也次第熄灭,整个地宫又陷入了黑暗中。   乌啸看看仍静立不动的谢佐,“不去追吗?”   谢佐深呼吸了几次,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莽撞,不着急,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乌啸巴不得那位阿修罗王滚得越远越好,闻言忙道:“是的是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看那家伙八成是借用了霍二的脸吓唬人呢,待本大王去把他那张假脸扒下来,再问问他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的目的!”   谢佐望着黑暗的地宫出了会儿神,慢慢道:“你们回去吧。”   “什么?我们?”乌啸抬高了声音,看了眼身边蠢头蠢脑的海电鳗,意识到谢佐把他和这玩意儿相提并论了,很是不爽,“我不走,你答应过了让我跟着你的,你可别想出尔反尔!”   海电鳗则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开溜了。   谢佐见乌啸态度坚决,只好点点头,“你要留下来也可以,但必须得听我的,不能轻举妄动,不然我就立刻把你送回去。”   乌啸很敷衍地应了声,暗暗下定决心,等到把小蛇哄到手,管这个阿修罗王是不是霍曜,他都要偷偷把他干掉,彻底绝了谢佐的念想。   谢佐叫出老洛,“刚才的是他吗?”   老洛满面羞惭,“我不能确定—”   谢佐早有心理准备,老洛虽然号称无所不知,可事实证明,六界的事物它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就算有记载的,也多语焉不详,或者信息极为滞后。   “没事,我自己能搞定。”谢佐轻拍了下老洛,正准备把它收回去,它却突然变了一个语调,“结合近期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位阿修罗王是原大雷神霍曜的可能性极大。”   老洛一开口,谢佐和乌啸都惊了下。这个声音和语气,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众所周知,老洛出身还是挺高贵的,是令人敬畏的天书下册,但它混得却着实凄惨,被打落深渊不说,要不是被谢佐遇到,就要丧身某个不知名妖物口中了。   而老洛的兄弟天书上册—河图,却被天地捧上神坛,数万年来过得十分滋润。直到近期谢佐打上神界,河图被老洛厮打一顿后吞了,才销声匿迹。   老洛一向自诩是个文化人,说话语调却像个令人厌烦的老学究,动作也很粗野,不明真相的人很难认出它其实是一本书。而这会儿的老洛声音清雅、沉稳,没有拖着所谓的雅音长腔,令人一听就心生好感,仿佛一位翩翩公子站在人前。   “你给我闭嘴—!”老洛又换回了原来的语调,怒不可遏,“谁准你在陛下面前乱显摆的,你知道个屁—!”   老洛脸色发红,身体内十分激烈地斗争了一番,又换回来清雅的公子音,“主人明鉴,主人心中想必也有了定论。大雷神早就被天地打入无间,依据卑职对大雷神的了解,他甘愿待在无间,也有一些赎罪的心态,如无特殊情况,他不会强行破开无间大门的。能令刚正不阿的大雷神异动,必定是他感应到了什么,必须要出来救人。”   不愧是备受天地宠爱的河图,说话就是令人舒服。它的话也与谢佐心中的猜想不谋而合。依着霍曜的性格,虽然留在了无间,只怕也在他和孩子身上留了一只眼睛。大概是,霍曜感受到了老大落入了险境,这才强破了无间大门,重返世间。   霍曜已被天地剥夺了神格,从高高在上的大雷神沦落成了罪神。一位罪神,除了阿修罗界,还能去哪里呢?可是,如果这位阿修罗王真的是霍曜,他救了老大后,为什么不立刻来找他呢?那些锁链又是怎么回事?   谢佐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的担忧。赎罪……霍曜,你是否一直认为,与我在一起是苟合?是错的?   “你给我闭嘴—!”老洛已完全失态,盛怒下的它竟然要把自己撕碎,被谢佐及时制止了。   谢佐怕他们搞出大动静引起阿修罗们的围攻,强行把老洛禁言塞了回去,“谁敢闹起来坏了我的好事,我先撕了你们。”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老洛和河图彻底噤声。   事实证明,乌啸留下来还是很有用的。与乌啸比起来,谢佐的生活阅历少得可怜。谢佐从未来过阿修罗界,对这里的行事规则、风俗习惯一无所知,乌啸则是这里的常客,熟知这里的一切。   一蛇一乌贼从地宫悄悄溜出去后,他们恢复了人形。在乌啸的指点下,他们先来到王城的黑市买了阿修罗们人手一件的黑色斗篷。   这种斗篷上有着浓郁的阿修罗的味道,穿上后能完全遮掩真实的气息。他们各自裹了件斗篷,戴上帽子,再用斗篷自带的面纱围住脸,只露一双眼睛。   变装后,谢佐和乌啸大摇大摆地走在了街上。   “这里的男人极丑,女人都极为美貌,够辣,本大王喜欢!”乌啸一路都在对阿修罗们评头论足,“他们对陌生人戒备很重,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揭下面纱,怪得很。”   这时,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阿修罗女子路过他们,乌啸的目光立刻黏了过去,“虽然不给看脸,身体都露得很大方,你要不要试试?”   “你自己去试!”谢佐没好气道,他的目标是人群聚集处,他要先听听阿修罗们对新王的看法。要知道,真相永远在民间。   那位阿修罗女子也感应到了乌啸的热情,回头冲他眨了眨眼睛。   乌啸实在忍不住了,自重生以来,他还没一展雄风过呢,匆匆跟谢佐说了声,就跟着美女去黑暗处风流快活去了。   谢佐则走进了一间热闹的茶楼,要了一壶好茶,静静地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出他所料,阿修罗们就是在大谈特谈他们的新王。   阿修罗们一向特立独行,很少成群出现,如今都围聚在王城中,实在是近期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前任阿修罗王蛮横残暴,竟然被一个新来的活活吓死,实在是闻所未闻。短短一日,整个阿修罗界就换了新王。   “也不怪老王害怕,咱们都知道雷刑的可怕,他本来就是怕雷刑怕得要死才堕落到这儿的,王宫里突然炸开一团雷,不死也得吓个半死吧!”   “你们听到那个说法了吧?都说新王就是以前的大雷神!”   “是啊是啊,可有不少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和大雷神长得一模一样!”   “不大可能吧,大雷神会来我们这儿?”   “怎么不可能,谁不知道他和小妖王的香艳事儿,哎呦不知道妖界的小王长什么样,竟然把大雷神都引诱了!”   “我听说,小妖王还被大雷神搞大了肚子……”   “仔细说说嘿嘿嘿……”   ……   谢佐听来听去,一脸黑线地发现,这些阿修罗们肆无忌惮地讨论起了他和霍曜的感情史,还是添油加醋限制级的。   不过,谢佐也得出了一个结论:还没人搞得清这位新王的来头。再听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了,谢佐起身正要走,突然被人拦住了。   来人是一位壮硕的男性阿修罗,他大刀金马坐在了谢佐对面,粗声道:“等等!”   看对方气势惊人,谢佐还以为被对方认出他非同类,正悄悄在手心凝聚妖力,对方突然揭开了脸上蒙的黑布,露出一张青面獠牙。   谢佐被他丑得愣了下,阿修罗很快又遮住了他的脸,渴望地看着谢佐。   谢佐后知后觉,这是被搭讪了?眼前这位哥们儿,是求爱的意思?对不起,他已经看惯了霍曜那张脸,如此原生态的一张脸,他实在下不去手。只是,该怎么拒绝?   不用谢佐操心,乌啸就帮他解决了。爽完了的乌啸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天父正在被人追求,顿时怒火中烧,什么不能惹麻烦、要听话之类的全忘了,直接怒吼着扑了上去。   两位彪形大汉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又是为了争夺美人儿,一时引得茶楼里沸反盈天。   阿修罗完全不是乌啸的对手,很快被他按着头打。谢佐怕他在这里搞出人命,正要拉他走,突然,周围的嬉闹声停止了。   “哗——!”   “哗啦——!”   锁链拖行的声音愈发清晰,阿修罗们都战战兢兢地闭了嘴。   谢佐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阿修罗王,眼眶一下就热了。不用再怀疑,他就是霍曜。无需再求证,只要靠近他,感受到他的气息,就知道错不了。这个男人的一切,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可是,霍曜看他的眼神却很奇怪。他的目光落到谢佐身上,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霍曜一步就到了谢佐近身,他搂住了他的腰,“你是我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霍曜把谢佐掳走了。 第九十六章   乌啸怒发冲冠,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王宫前追上了霍曜。   “混帐东西,把天父还给我!”   霍曜单手将谢佐抗上肩头,另一只手不客气地推向乌啸。   “轰隆隆—!”   伴随着可怖的雷声,一道雷电直直击中了乌啸的心口。   乌啸登时晕死在地,谢佐挣扎道:“别伤他!”   霍曜轻拍了下谢佐的屁股,“安静。”   谢佐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嚓,不要当众调戏他!   霍曜扛着谢佐走近乌啸,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冷漠地盯着他。然后,霍曜抬脚,不客气地踢飞了乌啸。   踢完还不算,霍曜又叫来王宫守卫,“把他赶出去,永不许再入境。”   “是!”一群五大三粗的阿修罗守卫急步跑过去,捡起乌啸,飞快地将他拖下去了。   霍曜原地沉思了下,“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一看到他就很讨厌,真想杀了他。”   谢佐:……好像哪里不对?   霍曜将谢佐带进了他的寝宫,直接就压在了床上。   谢佐看着近在咫尺的霍曜,激动得不能自已,伸出手去细细抚摸他的脸颊,“霍曜,霍曜!”   霍曜捉住了他的手,皱眉道:“霍曜是谁?”   谢佐如遭雷击,他不认识乌啸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谢佐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隔着面纱,霍曜并不能看清谢佐的长相,可这并不能阻碍他的爱慕之情,“你是我的人。”   于人群中看到谢佐的第一眼,霍曜就确定,他要他。   他是忘记了以前的一切,近期头脑也很是混乱,但他的身体反应很明显,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半个月前,霍曜发现自己站在阿修罗王的王宫中,脖子上缠着一条伤痕累累的金色小蛇。他自己也没好哪儿去,罪链加身,业火缠绕,一不小心就要被烧完。   自己是谁,以前做过什么,完全都不记得了。他凭着本能冲进了地宫,借助那里独特的地下水缓解了罪链对他的侵蚀,凝聚起仅剩的力量治好了小蛇。   从那之后,霍曜就在王宫里住了下来。金色小蛇很依赖他,认他做了父亲,他打心里很高兴。   但是,总觉得少了十分重要的人。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去见一个人,但却死活想不起来应该去哪儿,要见谁。   近日来,他一直处于混乱与清醒交织的状态。今天,他的情况好一些了,就去街上走走,看能不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这里人人都怕他,他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很快,他就到了一家热闹的茶楼附近,一眼就看到了谢佐。   虽然谢佐全身都裹在漆黑的斗篷里,霍曜连他是圆是扁都没看清,但这不会影响霍曜的判断:就是他了!   而谢佐也终于意识到,霍曜他,失忆了。……没关系,只要人是好好的,失忆也没什么!   谢佐紧紧抱住了他,“霍曜,你是霍曜!”   霍曜慢慢道:“霍,曜?”   “是!”谢佐用力点头。   “哗哗—!”霍曜身上锁链的火焰突然升腾起来,幸好他反应快,直接滚下了床,才没有伤到谢佐。   谢佐看着他溃烂的双腕和脚踝,心痛不已,“我帮你看看。”   霍曜站起身,“我去泡一泡就好了,你在这里等我。”   “霍曜!”谢佐要跟上去,却被他施了术捆了起来,强行禁锢在了床上。   霍曜郑重地锁上了门。房间里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自己。   霍曜的术十分邪门儿,谢佐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挣脱出来,还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正在他气喘吁吁之际,“嘶嘶嘶~”,一条金色小蛇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谢佐坐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小蛇。   谁知小蛇态度十分凶恶,“你看什么看?不要以为讨好我就能让父亲留下你!你怎么还不滚!”   谢佐眨眨眼睛,呆住了。   小蛇爬上床,冲他威胁地吐着蛇信子,“你不会以为被我父亲临幸一次就能上位了吧?少做梦了!我父亲只爱我母亲,你只是他用来泄&欲的工具!”   谢佐:……   满打满算,小蛇出壳才半个多月,这话是半个月大的婴孩该说的吗?他也懂得太多了吧,还有这个粗鲁野蛮的语调,怎么这么像乌啸?   等等,小蛇知道这么多,难道霍曜经常在这里临幸其他的阿修罗?看他今天当街拐人拐得这么熟练……   谢佐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当着孩子的面,他要镇静。他温柔地看着小蛇,伸手想要摸摸他,“你母亲是谁啊?”   小蛇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手,冷笑一声,挑剔地打量着他,“是你永远也比不上的人!”   “哦……”   小蛇很不满谢佐平静的态度,恶狠狠道:“哦什么哦!我母亲很厉害的,他是六界最美的人,可不像你们总蒙着脸……”   谢佐连连点头,眯着眼听小蛇使劲夸他,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没想到小蛇这么爱他。   小蛇夸耀完了,又绕着谢佐爬了两圈,“我母亲不但脸长得好,身材也比你好,腰比你更细,屁股比你更翘!我父亲最喜欢他的屁股了!你这种废物体力一看就不好,不可能持续与我父亲欢好,趁他还没回来赶快滚吧!”   小蛇得意洋洋,等着谢佐自己羞愧地跑出去。这些天来,面对那些主动爬到父亲床上的无耻之徒,他都是这样把人气走的。虽然他痛恨他的母亲,但决不允许别人破坏他的家庭!   谢佐则被小蛇的发言彻底搞懵了,一个刚出壳的婴孩,嘴里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霍曜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谢佐已经把孩子长歪了的锅都甩给了霍曜,全然不想这些事也不是霍曜一个人干的。   看着怒气冲冲的金色小蛇,谢佐虽有些哭笑不得,却更多的是满腔的疼惜与愧疚。   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是他的骨血!看它长得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比自己更英气勃勃。   谢佐再也控制不住,摇身一变成了一条和金色小蛇等身大小的黑色小蛇,扑过去缠住了他。   金色小蛇呆住了,随即恼羞成怒,“你也太不要脸了,眼看勾搭我父亲不成,就要来诱惑我吗?我可看不上你,喂,别缠我的尾巴!”   谢佐不敢立刻在小蛇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隐隐察觉到,小蛇激愤易怒的性格与自己有关。如果贸然认亲,小蛇不大可能会原谅他。   小蛇还在蛋里的时候就灵智已开,他十分聪慧。被自己的母亲冷酷地打落山崖,又受过那么重的伤……谢佐也没脸直面孩子。   谢佐将小蛇压在身下,歉疚地爱舔着他,“我……我很崇拜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小蛇整条身体都成了金红色,不好意思地挣扎着,“你也太厚脸皮了,快放开我!”   谢佐恋恋不舍地放开小蛇,仰望着他。为了降低小蛇的戒心,他不但改变了身体颜色,还特意变得比小蛇小一圈。   小蛇低头看着眼前的小黑蛇,啊,这双美丽的眼睛,这令人心动的味道,怪不得能被父亲一眼看中。他仰着脸祈求他宠爱的样子,令他想起了他的蠢弟弟。   小蛇内心天人交战一番,还是做了决定,“你要跟着我混也可以,那就不能再勾搭我父亲了。”   谢佐连连点头,完全没听清小蛇在讲什么。他刚才摸到了自己孩子软嫩的鳞片、柔软的小身体,真是太好撸了!   小蛇看了眼周围,“我父亲快泡澡回来了,不能被他发现你被我拐跑了。父子相争什么的传出去有伤脸面,跟我来。”   半个时辰后,从地宫休养回来的霍曜返回寝宫,震惊地发现,刚掳来的爱人跑了,孩子也跑了! 第九十七章   谢佐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他一出生就拥有了历代妖王的传承,直接跳过了天真烂漫的孩童时期。   而他的金色小蛇,虽然有些危险发言,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婴孩,十分纯真可爱。   阿修罗王的王宫对成人来说是威压的象征,对小蛇这样的孩子来说,就是一座探险的乐园。   谢佐跟着他兴致勃勃地爬过每一个犄角旮旯,甚至在两块砖头的缝隙间爬行,听着小蛇得意洋洋的炫耀。   “这是我独自开辟出的路线,谁都不知道,只有我能通行!”   “哇,你好厉害!”谢佐崇拜地叫道。   小蛇的尾巴尖又变成了金红色,他回头看了眼谢佐,确保他能跟得上他的节奏,“沿着这些缝隙能轻松爬到外面去,神不知鬼不觉,我父亲也没发现。”   谢佐暗暗批评霍曜:不靠谱的父亲,孩子偷跑出去了都不知道,交给你养真是不放心。   小蛇催促道:“快点儿,马上就能到外面了。”   谢佐忙跟上去,小蛇已经爬出了砖墙间的缝隙,轻盈地跳到了一根伸在半空中的紫藤枝上,“快来。”   小蛇甚至贴心地伸出尾巴尖,想要拉谢佐一把。   在他看来,谢佐这条小黑蛇又细又短,十分柔弱,这么长一段距离可不好过。   “来了!”谢佐十分利落地蹦到了小蛇身边,亲昵地蹭蹭他,“这里真漂亮。”   小蛇悻悻地缩回尾巴,“你还挺灵活的。”   “嗯嗯,放心好了,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谢佐很有做小弟的自觉。   “拖个后腿也没什么啦,你跟着我混,我肯定会照顾你的。我有个废物弟弟……”小蛇突然闭了嘴。   “你还有个弟弟?”谢佐佯装惊讶道,“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小蛇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不!再见面的时候,我会杀了他!”   谢佐大惊,“为什么?!”天啊,他的心都要裂开了,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小蛇怎么这么痛恨他的弟弟!   “不为什么!”小蛇倔强地转过头去,“反正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眼看小蛇真的生气了,谢佐按下心中的不安,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什么好玩的,你说给我听听吧。”   小蛇很快把负面情绪抛在了脑后,勾住谢佐的尾巴,“我们先看会儿风景吧,太阳就快落山了,夕阳余晖晒在身上特别舒服。”   “好啊好啊。”谢佐紧贴住了小蛇柔软的身体。   小蛇看着他如此依赖自己,有些烦恼,又很得意。   他们待着的这根藤条,如一弯月牙般两头翘起,中间凹陷。两条小蛇相互依偎着看落日,就好像坐在秋千上一样,既甜蜜又温馨。   夜幕降临后,城外愈发热闹,一盏又一盏红幽幽的灯次第亮起。   夜间的阿修罗界才是属于阿修罗们的。越来越多的阿修罗出现在街头巷尾,他们或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或做些神神秘秘的交易,更有甚者,看对眼直接就当众纠缠到了一起。   谢佐既担心小蛇夜晚待在外面不安全,也挂念着霍曜,便建议道:“天都黑了,我们回去吧。”   小蛇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胆小鬼,一点也不像我们阿修罗。”   谢佐汗了,他觉得有必要教小蛇正确认识一下自己了,他是尊贵无比的妖界小太子,怎么会是这些粗鲁野蛮的阿修罗呢!这都要怪霍曜,怎么教育的孩子?   不过,谢佐很快想起了更加不负责任的自己,心中对小蛇的愧疚之情愈发浓厚,他用温柔至极的语调告诉小蛇,“你可真棒,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厉害的大妖怪。”   “大妖怪?”小蛇愣了下,表情再次阴郁了,“我不是妖,我被我爹爹丢弃了,我是不被他承认的那一个。”   谢佐急忙道:“没有的事,不可能的,你爹爹肯定特别爱你!”   小蛇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我这个秘密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只跟你说。”   “嗯嗯。”谢佐连连点头。   小蛇仰头,悲伤道:“我说的爹爹是我的母亲,不是宫里的那个,我的爹爹是个男人来着。”   小蛇侧目偷看了眼谢佐,发现他一点儿也不惊讶,“你不觉得奇怪吗?”   谢佐:“不奇怪,是男是女没什么关系的。”   小蛇沉声道:“我爹爹有些不着调,他怀着我的时候就拒绝相信自己能生。后来,我和弟弟一起出生了,我们俩在同一个蛋里。我那个蠢弟弟只知道睡觉,一直是我陪着爹爹和父亲的。但是,因为我出壳后不是人形,我就被爹爹嫌弃了。我被他亲手打下了山崖……”   “爹爹只喜欢弟弟,只承认弟弟是他的孩子。”小蛇深呼吸了数次,“我掉下去的时候以为我马上要死了,是我父亲突然出现救了我。父亲的状况也不大好,他带着我来到这里后,我们父子俩就相依为命地过着。”   小蛇悲怆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那么高大上了,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谢佐大喊道:“不是的!”   他的声音如此巨大,情感如此激烈,把小蛇吓了一跳。   谢佐扑上去压倒了小蛇,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儿!相信我你的爹爹一定很爱你,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没有父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   小蛇瘫倒在地上,“爹爹一直都不喜欢我,他一直想吃了我的。”   “这肯定是误会!他可能,一开始不知道你是他生的呢!是吧?你给我仔细说说你是怎么出壳的,又是怎么被推下去的?求你了!”   或许是父子天性,在谢佐面前,小蛇很容易就卸下心防。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被谢佐打落悬崖的痛一直折磨着他。于是,小蛇就滔滔不绝地说了。   “……我虽然现在还不是人形,但我总有一天会化形的!我很强的。倒是我那个弟弟,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我差点儿就以为他胎死蛋中了呢。”   “我破壳的早,一直是我在照顾他。我那天跑远了些去给他找吃的,离开了几天吧,回去后正打算喂他,爹爹就来了,就把我……”   “停!”谢佐道,“我来帮你分析一下,那个时候的你是蛇形吧?你弟弟是人形?会不会你爹爹一时慌乱看错了,以为你是要吃掉弟弟的坏蛋,这才把你……推下去了。”   “啊……是这样吗?”小蛇呆住了。   “一定是这样的!”谢佐急迫道,“你这个爹爹也确实很过分,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该打!”   小蛇“腾”一下跳了起来,不客气地咬了谢佐一口,“闭嘴,不许你说我爹爹的坏话!”   谢佐顿时心酸无比,这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明明被伤害得这么深,竟然还护着他。   小蛇松了口,恶狠狠威胁谢佐,“这次只是警告,下次再敢冒犯我爹爹,我就掏了你的蛇胆!”   “嗯嗯嗯!”谢佐连连点头。   小蛇长叹了口气,“随便吧,我已经无所谓了,没有爹爹我还有父亲。时候不早了,跟我回去看看父亲吧,他可真是遭了大罪了。” 第九十八章   谢佐跟着小蛇往回爬,刚从砖墙缝隙里一冒头,就被霍曜逮了个正着。   一黑一金两条小蛇被霍曜一左一右捏了起来,“小淘气,又跑哪儿去了?”   “父亲!”小蛇的身体亲昵地缠住了霍曜的手掌,撒了下娇,又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刚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小黑,以后他就跟我混啦!”   谢佐:……行吧,小黑就小黑了。   霍曜低头,高挺的鼻尖轻蹭了下小蛇的身体,“好。”   小蛇高兴得尾巴尖直甩,得意地看了眼谢佐。   谢佐连忙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霍曜看了眼谢佐,把他由捏着改为了团在手心里。   谢佐不确定霍曜能不能认出他来,便老实地窝着。   但是,霍曜对小蛇是爱的蹭蹭,是对儿子的宠爱,对谢佐却是……   回去路上,霍曜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抚摸着谢佐的蛇身,指腹在他最敏感的七寸处轻挠着。   谢佐被他摸得面红耳赤,身体扭成了一团麻花,还是躲不开他灵活的手指。   而见到了父亲的小蛇十分安心,已经绕到霍曜的脖子上睡着了,没有发现霍曜正在欺负他的“兄弟”。   “够了!”谢佐从霍曜指缝里钻出头来,冲他露出两颗小獠牙,“再乱摸咬死你!”   霍曜沉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喉头轻缓地上下滚动,“我儿子还小,不许勾引他。”   谢佐恼羞成怒,低声训斥他,“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有!”   “不要以为你变成蛇我就认不出你了。”霍曜戳穿他,“小黑。”   谢佐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处,“我不叫小黑!”   谢佐总算知道小蛇是随了谁了,这脑回路,这语气,两人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父子!   什么……勾引啦,胡说八道!   如果不是怕小蛇接受不了,谢佐早就变回人身了。他想以小黑的身份和小蛇培养一下感情,慢慢来。   如果不是霍曜及时出现,小蛇可能早就丢了性命,那他一辈子都会痛不欲生。好在父子俩现在都平安无事,以后他们一家人都要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谢佐慢慢松了口,看着霍曜手上被他咬出的小牙印,他又心疼了,伸出舌头小心地舔舐着,“还疼吗?对不起。”   唉,他就是太冲动了。谢佐又开始自责起来,霍曜的身体本来就饱受折磨,他不该咬他的。   霍曜没吭声,快步返回了他的寝宫,先把小蛇安顿好,然后抓着谢佐去了另一间房屋。   霍曜锁上房门,催促谢佐,“变回来。”   谢佐也早就忍不住了,火速变回了人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霍曜紧紧抱住了。   霍曜小心地控制着身上的业火,以免不小心灼伤他。他用力拥抱着怀里的爱人,低头迫切地亲吻他。   谢佐比他更热情地回应。天知道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霍曜含住谢佐的唇瓣,低声呢喃着,“天父……天父!”   “轰隆隆—!”谢佐的心都要被他这声呼唤炸裂了。   谢佐强行按耐住要一拳轰飞他的冲动,任他抱着亲吻了好一会儿。   要忍耐!谢佐劝告自己,霍曜现在是个病人,他失忆了,他头脑不清楚是很正常的。   霍曜胡乱叫了会儿“天父”,突然停下,皱眉看着谢佐,“你在生什么气?”   谢佐深吸一口气,“我没气。”   “不对,你就是生气了。”霍曜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着他,“难道你变心了?”   谢佐的理智持续降低,“……没有,我只爱你一个,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谢佐的话极大地取悦了霍曜,他微笑着又亲了他一口,“我果然没有认错,我是你的,你也永远是我的!”   谢佐郑重点头,“嗯。”   霍曜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我记不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了,但我记得你,你是谢佐。”   听到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谢佐心头积聚的委屈与猜忌立刻烟消云散,他捧住了霍曜的脸,“你记得我的名字?”   “谢佐。”霍曜顿了下,“天父。都是你。”   谢佐一下泄了气,看来还是病得不轻,随他去吧,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都是他本人。   ……   黎明时分,连城外的阿修罗们都消停了下来,王宫内外一片静悄悄。   谢佐靠在霍曜怀里,反倒一点儿也不困。他举起霍曜一只手,仔细地看腕上的那一圈业火。   它们被霍曜的力量压制,没有再蔓延,但也没有停止咬噬他的身体。   “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霍曜抽回了手,轻吻了下谢佐的额头,“不累吗?”   “累,但是不想睡。”谢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怕自己闭上眼后,再睁开会发现这是一场梦。万一,醒了后霍曜、小蛇都不在了怎么办。   霍曜搂紧了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担心,睡吧。”   “……嗯。”虽然答应着,谢佐还是不肯睡。不过,大概是因为霍曜在,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最终还是呼呼睡了过去。   霍曜看着谢佐的睡颜,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也陷入了梦乡。   翌日,小蛇从隔壁屋里迷迷糊糊地醒来,震惊地发现他竟然是自己睡的,父亲呢?小黑呢!   小蛇匆匆忙忙爬下床,刚从门缝底下钻出去,就和正往门缝里钻的谢佐撞成了一团。   “哎哟—!”小蛇大叫道,“你跑哪儿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谢佐亲切缠住小蛇,“我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醒你,我散步去啦。”   “哦。”小蛇竖起身体张望着,“我父亲呢?我给你说不是我要管着你,我怕你惹到我父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嗯,我会注意的。”谢佐怎么看小蛇怎么可爱,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舔他圆润的脑袋,“霍……你父亲又去地宫泡澡了。”   小蛇的身体又变红了,不好意思道:“你,你别老是对我动手动脚,你这是勾引,有伤风化!”   谢佐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勾引,又是勾引,这父子俩没别的词了是吧?   “等等,”小蛇敏感地嗅了嗅,他掉转头去闻谢佐,“你身上全是我父亲的味道,怎么回事?你昨晚上和他干什么了?”   谢佐暗道:自然是什么都干了。但是他现在绝对不能说,不然小蛇肯定会认为这是对他的背叛,他可受不了小蛇不理他。   谢佐一脸无辜,“哪有?我就早起遛弯的时候见过他。”见小蛇还十分怀疑,谢佐道,“你也去看看他吧,我见他的时候身上的火特别大,好可怕!”   小蛇立刻忘记了怀疑,着急道,“你怎么不早说,快去看看!”   谢佐忙跟着小蛇爬向了地宫。   地宫中,霍曜正赤着身体浸在地下河中。   手腕和脚踝上的业火气势汹汹,腾腾燃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那些锁链犹如有生命般,缠绕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再次拖进无间地狱之中。   一道又一道的雷电也在霍曜身上游走,它们保护着他,吞吃着嚣张的业火,将锁链一次又一次斩断。   独特的河水加速冷却了业火。   过了许久,业火终于败落,犹如只剩了一口气的灰烬,恹恹地趴在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那些绕身的锁链也如被抽了骨头的蛇,老实地垂落下来。   霍曜轻轻松了口气。   “父亲!”小蛇带着哭腔扑了过来,“你疼吗?你肯定很疼吧!”   小蛇绕到霍曜的脖子上,泪眼滂沱,“父亲!”   霍曜轻拍了下小蛇,“男子汉哭什么,我没事。”他看向岸边的谢佐,“我真的没事。”   谢佐总算见识到了,这无间的业火与罪链有多么厉害。   相传,无间对极恶之人即是最可怕的地狱。落入其中的人被业火焚身,罪链反复穿透其血肉骨髓,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对极善之人却是最美妙幸福的所在,那里没有忧愁没有恐怖,心想事成,每时每刻都是极乐。   为什么,霍曜没有做什么恶事,却也要承受业火焚身、罪链穿身之苦?难道背叛了天地就是罪?即便那天地是错的!   谢佐发现,他真是不能相信霍曜嘴里的“没事”“不疼”等。   清晨醒来时,他发现霍曜身上的业火在蔓延,霍曜说的什么,“完全不疼”,“泡一泡就好了”。   谢佐缓缓爬到了霍曜身上,与小蛇紧挨在了一起。   他一定要找出灭掉业火、拆掉罪链的办法,早日把霍曜从苦海中解脱出来。 第九十九章   霍曜沿着台阶走出地下河,拿起布巾擦拭身体。   小蛇在他身上游来游去,担心地查看他的身体。   谢佐趁小蛇不注意,偷偷舔了口霍曜的侧颈,表示安抚、心疼。   “父亲—!”小蛇爬到了霍曜的背部,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喊,“你背上怎么多了这么多伤口啊?”   谢佐探过头一看,小蛇说的是霍曜背上的抓痕。嗯,这些没关系,是他昨晚上抓出来的,都怪霍曜太粗暴了。   小蛇顺着那些抓痕往上爬,又注意到了霍曜锁骨上的一个齿痕,“什么东西咬了你,好深的一个伤口!”   霍曜瞥了谢佐一眼,反手将小蛇抓到了胸前,“我没注意,是大蚊子咬的吧,不用担心。”   “哦……”小蛇的表情有些迷茫,总觉得好像发生过什么他理解不了的事情。   谢佐用尾巴尖轻挠了下霍曜的耳朵:哼,说谁是大蚊子呢!   霍曜轻捏了下谢佐的尾巴尖,这一下极富挑逗意味,把谢佐弄了个大红脸。   小蛇歪着头看,“你们在干什么?”   谢佐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大哥?”   听到这种尊称,小蛇挺了挺胸膛,“今天带你出门逛逛,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哇大哥你真好,”谢佐惊呼一声,“你有什么推荐的?”   小蛇兴奋道:“街上有种酸酸甜甜的果子,特别好吃,去尝尝吧。父亲,带我们去嘛!”   “嗯。”霍曜把衣服穿好,凭空变出一件黑色的大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去看看。”   “耶!”小蛇开心地勾住谢佐的尾巴,“我父亲最疼我了。”   “真羡慕你。”谢佐真心感叹。和霍曜比起来,他这个同样做父亲的真是太不合格了。   小蛇凑近了谢佐,低声道:“你好好表现,别想着再勾搭我父亲了,以后我让他认你做干儿子。”   干儿子……谢佐嘴角抽搐,还是算了吧,他不想和自家爱侣有这么复杂的关系。   霍曜带着他们走到宫门口,突然,他扶着额头蹲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谢佐一下就变回了人身,扶住了霍曜。   人身的谢佐还记得顾及小蛇,用黑斗篷把自己裹得只留一双眼睛。   霍曜缓了一会儿,突然紧握住了谢佐的手腕,“孩子,老二在哪儿?”   小蛇原本一脸担心,听到霍曜提起他弟弟,气得肚子都鼓了起来,背过身去不理他。   谢佐看小蛇那个反应,不敢说他把老二,还有因为临近化形而陷入沉睡的谢骄都养在了自己的妖魂树上,“吱唔”两声,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   霍曜突然掉转头往宫里走去,“我们得去找他们,老大呢?”   小蛇似乎已经习惯了,波澜不惊道:“在这呢。爹爹带着他藏起来了,你好好找找。”   谢佐看着霍曜走进宫里,四处搜寻,眼眶不禁又酸又热,“他经常这样吗?”   小蛇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我父亲脑子不太清楚,经常会混乱一下,他找一阵子就会忘了自己在找什么,过会儿就好了。”   小蛇说着,也加快跟上霍曜,对谢佐解释道:“他需要地下河水疗伤,我们还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我爹爹在的话,可能能治好他。”   果然如小蛇所说,霍曜找了一会儿就停下了。他原地发了会儿呆,回转身看到谢佐和小蛇,“你们还出门吗?”   “去!”小蛇大声道。   “那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谢佐重新变回小黑蛇,跟着霍曜上了街。   原来,小蛇说的酸酸甜甜的果子指的就是糖葫芦。不过,阿修罗界的糖葫芦可比人界大多了,每一颗山楂球都有一颗苹果那么大,每一串上串一大一小两个。   霍曜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串,小蛇整条蛇身都幸福地盘在上面,将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球舔来舔去。   谢佐看着开心的小蛇,想起自己第一次随霍曜去人界时吃到的糖葫芦,又是怀念又是欣慰。   真是自己的好大儿,和他老子的口味一模一样,他也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谢佐撸下那颗大的山楂糖球,推给霍曜,“别光看了,你也尝尝。”   霍曜捏起糖球放入口中。   “怎么样?”谢佐问着,舔了口自己的小糖球。   “甜。很不错。”霍曜严肃道。   正吃的一脸糖渣的小蛇呆住了,天啊父亲这是怎么了?他不是最讨厌吃甜食了吗?上次他好心给他一个,被他冷酷地扔掉了!   小蛇的目光在谢佐和霍曜之间流转,不对,还是哪里不对……   小蛇是个孝顺孩子,他惦记着霍曜的伤情,吃完糖葫芦就要求回去了。他不贪心,隔几天出来小小逛吃一下就好了。   小蛇毕竟年纪还小,吃饱了就犯困,回去路上又睡着了。   霍曜回到王宫里,照例把小蛇放到了昨晚的房间,就带着谢佐回到了自己那边。   他们离开后,小蛇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悄悄观察了下,悄无声息地爬下了床。   隔壁的寝宫里还灯火通明,小蛇熟门熟路地钻进门缝里。   他,要,捉,奸!   谢佐还维持着小黑蛇的样子盘在霍曜肩头,他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在霍曜床上搔首弄姿的一个阿修罗男子。   这名男子和其他阿修罗比起来可以说是眉清目秀,身材也比较纤瘦。   他丝毫没有闯入别人家的拘谨和羞耻,看到霍曜进来,反而扯开了身上的衣袍,露出了里面的身体。   “大王,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谢佐看着他豪放的姿势,忍不住捂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这不就来了?怪不得小蛇嘴里说着什么勾引啊爬床之类的,感情霍曜这床上隔三差五就得来个自荐枕席的?   谢佐用尾巴轻拍了下霍曜,“解释一下?”   霍曜没有解释,而是直接上前,将那男阿修罗从窗户丢了出去,“再来就杀了你。”   “砰—!”一声,窗户紧紧闭合上了。   谢佐落到地上变回人形,从后面抱住了霍曜,学着刚才阿修罗的语气道:“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哈哈!”   霍曜将他扛起来摔到了柔软的床上,扯掉了他的黑色斗篷。   而此时,门缝底下的小蛇终于看清了谢佐的面容。 第一百章   起初,小蛇是极其愤怒的。他这位好兄弟竟然如此不知廉耻,明明都告诉他父亲只爱爹爹了,还不要脸地勾引父亲,竟然还敢变成爹爹的样子来迷惑父亲!   正当小蛇要冲出去教训谢佐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了他的脑海,照亮了一切。   等等!小蛇的头缓慢地缩回了门缝里,他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   小黑他……   小黑对他的亲切,言语间对爹爹的辩解与维护,小黑和父亲之间奇怪的感觉,父亲对小黑的接纳……   这几日来的种种在小蛇脑海里交织,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小黑不是他的兄弟小黑,而是他那位粗心又无情的好爹爹!   小蛇狼狈地逃走了,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歪歪扭扭的水迹。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抛弃他也就算了,明明都找过来了竟然还要欺骗他,耍着他玩儿……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他再也不相信了,毁灭吧!   小蛇回到屋里,沮丧地缩在角落里。呜呜呜,他痛恨这一切!   为什么爹爹不要他呢,为什么爹爹会认不出他呢?他果然只喜欢老二那个懒蛋!老二明明就是个弱鸡,什么都不干只知道睡觉,是他一直陪着父亲和爹爹的,也是他要去救爹爹的……   被爹爹打下山崖的时候,他没有哭。被海浪拍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他也没有哭。看到父亲从天而降救起自己时,他还努力冲他微笑了下才昏死过去。他是一个多么懂事暖心的宝宝呀。   小蛇越想越伤心,埋头大哭了一场。   隔壁房间里,谢佐推开霍曜,“你有没有听到小蛇的声音?”   霍曜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没有,别乱动。”   “他好像在哭,我得去看看!”   这种时候竟然要去看孩子,霍曜绝对不同意。两道电光闪过,谢佐的双手就牢牢被雷电捆住了。   霍曜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这还差不多。不必担心他,这里到处都是结界,他身上有我设的守护咒,是绝对安全的。”   “哭了不代表有危险,也可能是害怕什么的,放开我!”   “不放。”   ……   小蛇哭了很久,也累了,大哭变成了低声抽泣,十分可怜。   他休息了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爬回床上收拾自己的东西。   把几件心爱之物打包好,他扛起包袱开始往外走。   在这个家他是多余的,他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小蛇缓缓爬出房间,又回头看了眼父亲的卧室,心里期待着房门突然打开,两位父亲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祈祷他不要离开他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可是,终究只是他的妄想。房门始终紧闭,没有人知道他如此难过,没人知道他要走了。   小蛇决绝地离开了。   拐进漆黑的长廊里,小蛇停顿了下,他有点点害怕。   不行,他不能如此懦弱,他一定要走出去!   小蛇用尽全速爬行,只要他速度够快,恐惧就追不上他。   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伸出了一条触手,一下就抓住了他。   小蛇的神经本来就紧绷着,一下触碰到奇怪的东西,立刻大叫起来。   另一条触手捂住了他的嘴,“大侄子是我,你大伯。”   是乌啸。小蛇镇定了下来,看着身边的迷你版乌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是快走吧,被父亲看到会杀掉你的。”   乌啸一时有些感动,素昧谋面的大侄子竟然还记得他,在他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没白疼他!   乌啸的尊严不允许他说实话,什么被赶出去也要赖在天父身边之类的,在小辈面前太丢份儿了。   乌啸清清嗓子,“我是担心你才又回来了,大晚上的你背着包袱要去哪里?”   小蛇窘迫地低下了头。   乌啸同情地看着小蛇,数条触手卷起他,将他带到了院子里。   阿修罗界的夜晚总是格外的黑,月色也是格外的冷。此时王宫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隐隐的欢声笑语传来,愈发衬得这里面孤清冷寂。   乌啸把小蛇放到一朵硕大的花朵上,自己也跳了上去,低声道:“你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   小蛇不答反问:“你知道我的好兄弟小黑是谁吗?”   “自然知道,是你亲爹。”乌啸那天被丢出去后一刻没停就跑回来了,这些天一直藏在阴暗的角落中,什么事都知道。   自己猜想的事实从别人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小蛇强撑的一颗心彻底破碎了,“我受够他们了,没有一个人在意我,都是骗我的……!”   小蛇忍不住把自己的伤心事一股脑倒给了乌啸,“……我不会原谅他的,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就要把臭弟弟打死!”   乌啸怜悯地搂住他,这大侄子怎么和他一样倒霉呢?   “你听我说大侄子,”乌啸决定不能让小蛇走自己的老路,那样就亏大了!“这种时候你一定不能走,你走了岂不更便宜了老二?”   “我不需要他们的可怜!”小蛇叫道。   乌啸的触手轻轻抚摸着小蛇的大头,“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你真的误会你爹了……”   乌啸从谢佐怀孕被骗说起,到谢佐误伤小蛇,再到悔恨交加上天入地地寻找小蛇。他言语极有煽动性,可谓是听者心惊、闻者落泪。   小蛇泪眼汪汪,“真的吗?爹爹真的一直在找我?”   “我全程陪同,千真万确!他只顾着你了,老二管都没管过一天,谁知道丢哪里去了!”   小蛇犹豫了,“可他为什么不认我,还要骗我!”   “不是不认,肯定是不敢认,怕你一时接受不了。”一向我行我素的乌啸,在小蛇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一定不要让小蛇重蹈他的覆辙。   “你一定不要走,你走了不就便宜老二了?你的个狗&逼父亲为了你破开了无间大门,你爹爹为了你装成你的小弟小心翼翼留在你身边,这还不够爱你吗?之前的事情只是意外,一个误会!”   “不许辱骂我父亲,”小蛇开始动摇了,“……我就这样回去也太丢人了!”   “不丢人,”乌啸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没人看到吗,我们悄悄回去。”   小蛇心中地动山摇。确实,他要是这么一走了之,老二那个蠢货不是妥妥躺赢吗?   乌啸又加了把火,“大侄子,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们不要丢下我,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小蛇仰起头,同情地看着乌啸,大伯也太可怜了,一把年纪了居无定所,到处东躲西藏,也没什么尊严。他不能这么自私,大伯对他挺好的,他得让大伯有家可回才行。   小蛇郑重点头,“好吧,跟我来吧。你就安心住下,明天我去跟父亲说,你是家里人,他不能再赶你走了。”   乌啸内心狂喜,努力镇定,“谢谢你大侄子,大伯真没白疼你。”   敲定了大事,小蛇又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了,他靠在乌啸身上,静静欣赏着夜景。   乌啸伸出一条触手,轻轻摇晃着花儿,仿佛在推着一只摇篮。渐渐的,小蛇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乌啸看着盘在花&芯里睡得正香的小蛇,难得回忆起了一些年少时的光景。那个时候,只有他跟着天父,多么幸福美妙的时光啊。   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乌啸缓缓回头,看到了谢佐。   从小蛇拐到走廊上,谢佐就追了过来,正考虑是拦住他还是变成小黑陪他出去逛一圈,乌啸就突然出现把他带走了。   谢佐小心地把小蛇团在了手心里,爱惜地吻了下他的额头。这个小可爱、大宝贝,真是太令人心疼了。   乌啸越过谢佐,看向那个半隐在黑暗处的高大身影,梗着脖子道:“我就不走。”   乌啸内心其实是有些悲凉的,天父和霍曜已经做了夫妻,他这个人就显得很多余了。天父已将前尘往事全部忘记,他现在心里眼里全是霍曜,他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   谢佐伸手将乌啸捏了起来,“你不困吗,回去睡觉。”   等到谢佐把乌啸和小蛇一起放回床上,给他们盖好被子,关上房门,乌啸才渐渐回过味来:这是留下他了!   乌啸兴奋地在床上翻起了跟头,太好了!   谢佐做主留下了乌啸,霍曜很不爽,但也没说什么。这种不爽已经跟着霍曜很久了,无论他和谢佐如何亲近,谢佐都不会只是他一个人的,谢佐的身体只属于他,但心里始终还装着其他的人。霍曜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严防死守,“身体力行”宣告主权。   翌日。   谢佐起了个大早,忐忑地等在小蛇床边,等着他醒过来。   昨晚听了小蛇的话,谢佐决定勇敢一些,他要郑重地向小蛇道歉,不再欺瞒,不再伪装,也不再逃避了。   谢佐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看到小蛇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眸子天真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佐求助地看了眼身边的霍曜,霍曜看向小蛇,脸色一沉。   小蛇立刻道:“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我原谅你了。”自家亲爹,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还能怎么样呢?反正他这个爹犯迷糊也不是头一次了,之前就老是要吃掉他、欺负他,估计以后也改不了了。   小蛇是如此地大度、宽容,谢佐心中愧疚更甚,他将小蛇捧起来,郑重道:“对不起宝贝儿,是爹爹过于粗心大意,爹爹不是故意的。”   小蛇冷淡地“哼”了声。   谢佐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小蛇的身体,“我会补偿你的。”   小蛇还想摆摆架子,可看到霍曜那张脸,心底还是犯怵,不敢再任性,老实地任谢佐摸了会儿,低头舔舔他的手指,“反正都过去了,你以后不要再欺负我了,也不能再骗我了。”   谢佐立刻发誓,“我保证!”   小蛇偷看了一眼霍曜,爬到谢佐耳边,低声道:“你得多疼我一些,不能偏心老二。”   谢佐重重点头,“一定,没问题!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爹爹都满足你。”   小蛇甩着尾巴尖想了会儿,“我今天还想去吃一次山楂球。”   “好,马上去。”谢佐刚站起来,就听霍曜道:“不行。吃甜食太多牙会坏掉。”   小蛇摆出要闹的架势,谢佐立刻道,“别管他,我们自己去吃。”   霍曜眼睁睁看着谢佐抱着小蛇走了,接着又看到讨厌的乌啸也跟了去,忍无可忍,便也追了过去。   谢佐和小蛇冰释前嫌,父慈子孝,整个阿修罗王宫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这父子俩性格脾气像了个十成十,一个比一个活泼、跳脱,快把整个阿修罗王城都翻过来了。   谢佐一腔慈父心肠,再加上有意补偿,对小蛇是有求必应。不但每日他想去哪都带他去哪儿,还经常变成小黑蛇的样子随他一起到处游荡,把小蛇哄得喜笑颜开。不过个把月,小蛇明显胖了一圈。   这天夜里,这爷俩儿竟然带着乌啸一起跑了,还夜不归宿,霍曜冷着脸独守空房一夜。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谢佐和乌啸醉醺醺地回来,小蛇吃得肚皮滚圆,霍曜再也忍不了了。   霍曜不顾谢佐阻拦,开始严格管教小蛇,首先就从饮食上开始。   小蛇这段时间早放开了肚皮,一下子要节制,不饿也馋得受不了,就开始撒泼。   霍曜可不许他再这么任性下去,不管谢佐如何心疼,就是不准他再贪吃。   小蛇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闹了几回发现不管用,就老实了。   刚消停没几天,小蛇就开始牙疼了。   谢佐抱着哭唧唧的小蛇,看着他红肿的牙龈,开始后悔不听霍曜的话了。或许他真的不会养孩子,真的应该由霍曜管教的。   霍曜趁机教育谢佐,“人界有句俗语叫慈母多败儿,以后不能再这么纵着他了。”   谢佐羞愧点头。   霍曜愣了会儿,不知又想到什么,脑子开始不清楚了,他看向谢佐和小蛇,语气冰冷,“当初你教养乌啸,也是这般纵着他,把他养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到处兴风作浪。乌啸沦落到如此境地,你也难辞其咎。”   摊在窗台上晒太阳的乌啸一听,立马跳了起来,“狗&日的霍二,你说什么呢?”   霍曜不依不饶,“闭嘴,你这个粗鲁的臭乌贼,再多说一句话就杀了你。”   “你……”乌啸正要再骂,一道闪电落到了他脚边,吓得他一蹦三尺高。   霍曜还没完,他似乎是要把压抑已久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劈头盖脸对着谢佐就是一顿训斥。   什么“养不教,父之过”,什么“纵子行凶,罪大恶极”,什么“行为举止不检点,有夫之夫夜不归宿”……   总之,霍曜把他对天父、谢佐的诸多不满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反正,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反正,他做的就是不对。   本来嘛,听到霍曜数落天父的不是,谢佐还听得津津有味。哎呦,不是说他最爱他的天父了吗,怎么天父大人还有这么多过错?可到后来,霍曜就开始数落他,谢佐就越听脸色越黑。   好啊,原来霍曜是这么看不上他!   谢佐抱起小蛇,冷笑道:“那还真是委屈你这位高贵优雅的大雷神了,和我这种毫无是处的人待在一起,你岂不是很难受?我走好了。”   霍曜心中妒意正胜,“你要去哪里?我可不像你,处处留情。离了我这里,你还能找乌啸,找凤一,找木榕,呵呵!”   要不是想到他头脑不清醒,谢佐真是要揍人了。谢佐努力压下额头直跳的青筋,“你还有脸说我,你惹的烂桃花也不少,天上地下有多少人爬过你的床,你数得清吗?”   乌啸立刻帮腔,“就是,少在天父面前装纯情了。六界都传你器大活好,你要是没用过谁敢说?天父,跟我回东海吧!”   谢佐斥道:“你给我闭嘴,少掺和我们的事!”   乌啸:“天父……”   “谁是你的天父?”谢佐没好气道,“想爹了就去天上找他。”   谢佐抱着小蛇气鼓鼓地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小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们吵架,眼看自己被谢佐抱走了,便探出头去看。   只见霍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表情黯淡。   “爹爹,”小蛇忍着牙痛,“我觉得父亲有点可怜,我们还是不要离家出走了吧?”   “谁要离家出走了。”谢佐抱着小蛇来到了后院,找到了位于角落里的一处药圃,掐了几片细长的叶片,“张开嘴。”   小蛇乖乖张嘴,立刻被塞了一嘴的叶片。叶片清清凉凉的,敷在他肿痛的牙齿上,疼痛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小蛇合不拢嘴,口水都滴答下来了,话也说不清楚,“接接,这似森么?”   “治疗贪吃后遗症的灵药。”谢佐帮小蛇合上了嘴,“咬紧些,什么时候清凉感没有了告诉我,再给你换药。”   “哦……”   谢佐抱起小蛇,又开始往回走,“我也是有常识的好吧,你牙疼和吃糖吃多了有关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要换牙了,不疼才怪。”   或许是因为有谢佐身上的妖力滋养,妖身的小蛇这几天成长速度确实快了不少。换牙只是小打小闹,蜕皮才是真的折磨,小蛇以后还有的熬。   霍曜话说的虽然难听,谢佐还是听进去了,他决定以后不能这么惯着小蛇了。   小蛇看着他们马上又回到霍曜身边了,忍不住问道:“泥不森气了吗?”   谢佐郁闷道:“他现在头脑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在乱喷些什么,我不跟病人计较。”   霍曜还站在原地,只是眼眸没有聚焦,不知思维又回到哪一段了。   谢佐把小蛇放下,拉过霍曜在床边坐下。   霍曜一愣,眼神蓦得清明过来,他紧握住了谢佐的手,“别走!”   谢佐叹了口气,“我不走,放心吧。”   “你又在骗我了,天父。”   谢佐听到霍曜叫他天父就要炸,重重喷了口气,“我叫谢佐,我没有骗你。一直哄骗我,对我隐瞒真相的不是你吗?”   霍曜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的,你失忆了。忘了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谢佐不由扶额,得,这是还没明白过来呢。   遇到这种情况,谢佐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等霍曜的头脑慢慢恢复正常。   以往,霍曜这种情况不过半日就好了。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是他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到了第二天,他还处于记忆与现实不分的混乱状态。   谢佐想带他去扁仲那里看看,可他离不开地下河,只好先给扁仲去了一封信,把霍曜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下,请她尽快过来。   扁仲的回信来得很快,“不必担心,他要恢复记忆了,脑子会乱一段时间,陪着他就好,不需要大夫。另,你怕是忘了我去不了阿修罗界。”   谢佐这才想起,此处是神仙禁地,罪神的聚集地,正常在位的神仙是来不了的。   扁仲虽然人来不了,却给了诊断结果,也让谢佐稍稍安心。其实,对他来说,霍曜的记忆恢复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人是平安健康的就好。   霍曜的混乱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谢佐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这天晚上,霍曜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谢佐看他睡得很沉,就抱着小蛇去外面玩了。等到哄睡了小蛇,谢佐回到房内,一眼就看到有裹着黑斗篷的人正站在霍曜身边。   谢佐第一反应是又来一个要爬床献身的。   阿修罗界风俗向来如此,他们以能与大王春宵一度为荣,他们还坚信通过与大王双修能提升修为。即便是谢佐已经宣誓了主权,还时不时有不死心的阿修罗会偷摸进来。   可定睛一看,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像阿修罗。阿修罗们无论男女个子都很高,眼前这个却是个小不点儿,看身高只到谢佐腰间。   这小不点儿发出“桀桀”的怪笑,突然从黑斗篷里抽出一把巨大的镰刀挥向霍曜!   “砰—!”一声,谢佐及时出手,凶悍的骨鞭死死缠住了大镰刀。   一交手,谢佐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人,虽然个头小小的,却天生巨力,若不是他有所防备,差点儿被他扯了过去。   “什么人敢阻拦本大使捉拿逃犯!”那人发出一声怒喝,回转身就冲谢佐砍来。   谢佐要是能被他砍到就枉担了妖王的名声,看他过来立刻收紧骨鞭,将他猛地拽到了自己身前。   这人个头不大出手却极为阴毒,一看拼不过力气,立刻撒手,并向谢佐抛出数团幽蓝色的火焰。   是无间业火!   谢佐灵活躲开,被业火碰到的家具立刻就汽化了。   谢佐猛地将那大镰刀甩向对方,趁着他伸手去接镰刀,一挥衣袖,一条水龙从他袖中飞出,将他浇成了个落汤鸡。   “噗—!”那人嘴里吐出一股股黑烟,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谢佐上前一脚踢飞他的大镰刀,用骨鞭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抬手就掀了他的兜帽,“你是谁?”   兜帽底下竟然是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这凶悍的敌人竟然是个小童!   “大胆!咳咳—”小童咳出一股股的黑烟,“你竟敢对无间使者无礼!”   谢佐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无间,使者?”   无间使者表情倨傲,“你怕了吧?敢惹我,马上就把你关进无间,让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吓死你!”   谢佐伸手,使劲捏了下他鼓悠悠的包子脸,“真的假的?”   无间使者怒斥他,“混账东西,拿开你的脏手!不要妨碍本大使执行公务,本大使现在就要砍死这个逃犯。”   谢佐指指霍曜,“你说的逃犯,是他吗?”   “那是自然,”无间使者恨声道,“他不但擅自从无间逃脱,还打烂了本大使的大门,本大使自然要找他算账。”   谢佐掐住了无间使者的脖子,“他是我的丈夫,以前是大雷神,如今是阿修罗王,不是你的逃犯。你,明白吗?”   无间使者由无间孕育而生,极恶极善之人见过无数,还从没再怕的。可这段时间,却接二连三遇到令他发颤的人。   他细弱的小脖子就在谢佐手中,谢佐的力道不轻不重,既能让他体会到窒息感,又能让他说出话来。   “你敢动我?你就不怕被无间吞噬吗?”   “你敢动他,我就敢动你。”谢佐舔舔嘴唇,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我们妖族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了。”   无间使者感到一阵恶寒。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可不像他的容貌那般和善。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无间使者果断认怂,“好了好了,算我倒霉,我就当没看到他行了吧?”   谢佐把无间使者按到霍曜床边,“来都来了,把他身上的业火和罪链去掉。”   无间使者跟看傻子一样看向谢佐,“你在说什么蠢话?他身上罪孽不消,如来佛祖也灭不掉他身上的火!我可告诉你,他身上的业火和罪链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没做过什么恶事,哪来的罪?”   无间使者气鼓鼓的,“我哪知道。你以为我想收他吗?还不是天地硬塞进来的?他到了我那里,搞得我那儿到处电闪雷鸣,吵死了。”   无间使者此番前来,是想收回他被霍曜打烂的尊严。笑话,之前人人畏惧无间,现在却传出无间大门被打烂、罪犯出逃的消息,他这个大使还要不要混了?   之前,他数次操纵罪链,想要把霍曜直接拉回来,每次都失败了。他一怒之下索性亲自前来收割霍曜,没想到霍曜家里有如此悍夫,差点儿把他收割了。   谢佐叫出老洛,让他辨认,“这可是真的无间使者?”   无间使者大感受到了冒犯与侮辱,沉着脸一言不发。   老洛围着他绕了两圈,连连点头,“没错,正是他—”   谢佐又问,“他说的可是真话?霍曜身上的业火和罪链真的无法消解吗?”   老洛叹息,“也是实话—”   谢佐终于放开了无间使者,“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们。”   无间使者一点也不拖延,立马撒丫子跑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被他遗忘的大镰刀才跟了上去。   ……   无间。   大镰刀终于追上了它的主人。   大使正坐在大门废墟上喘气,看到它回来了,心有余悸地抱住它,“你还好吧?”   大镰刀有委屈但不能说,点点头,“我没事。”   主仆俩一齐安静下来。过了会儿,大镰刀问道:“这个不追了,还有个逃犯呢,还追吗?”   大使沉默许久,缓缓道:“本大使的本体就是这无间业火,对吧?”   “昂……”   大使沉痛道:“你见过火上赶着去追水找死的吗?”   大镰刀:……意思就是不追了吗?   大使拍拍手站起来,“别愣着了,跟我一起修门吧。” 第一百零三章   无间使者来闹腾了一场,烧了房间里大半家具,另一半也被谢佐放出的水龙浇透了,整个房间一片狼藉,是不能再住了。   更令谢佐担心的是,闹出这么大动静,霍曜竟然还没醒。   谢佐想把霍曜挪到隔壁房间里去,走到床边才发现,霍曜全身笼罩在了一层金色结界中。他试探地伸出手,结界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原本平缓的表面也竖起了根根雷电,冒出威胁的电光。   这是不准其他人靠近了。   霍曜这样子也不能再挪动他,谢佐也懒得收拾房间,简单清理了下霍曜周围,又抱了床被子铺在床前,草草躺下了。   虽然躺下了,谢佐却全无睡意,耳朵听着霍曜的动静,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水渍发呆。   地宫里的地下河水能压制霍曜身上的业火,以防万一,谢佐也收集了不少放在身上。他怕哪天那些业火会突然将霍曜吞噬。   据老洛说,这里的地下河水之所以有这种神奇的效果,全赖于一位慈悲的上古大神。   相传,阿修罗界诞生之初,就是一片死地,这里到处都是燎人的火焰,毒气弥漫,毒虫猛兽肆虐。   一位上古大神偶然来到这里,看到这里的生灵活在水深火热中,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的眼泪滴进了一条河流中,河水所过之处,火焰平息,瘴气消除,整片大地重新恢复了生机。   数十万年过去,阿修罗界也是沧海桑田。当年那条河水已深埋地底,变成了一条地下暗河,正是如今地宫下的这条。   谢佐就在想,这条地下河只是融了几滴大神的眼泪就能缓解霍曜业火灼身的痛楚,那要是大神本人在,岂不是就能彻底拔除这些业火了?   可惜,这位上古大神生活的时代实在太过遥远。数十万年过去了,他就算还在,也不知在六界中轮回了多少次,要找到他的希望太渺茫了。   谢佐叹了口气,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倒不如思考点能做的。   这些业火和罪链之所以缠着霍曜,是因为天地将他打入无间后,无间判定他有罪。可据谢佐所知,霍曜一身正气,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倒一直在做好事,积攒了无数功德,怎么会有罪呢?   就算,他身为行刑的大雷神,在谢佐身上徇私枉法,也罪不至此啊!   罪……   谢佐猛地坐起身,对了,罪神柱!   阿修罗界的荒原上伫立着无数根罪神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一位罪神的罪行。霍曜如今神格已失,又是阿修罗新王,他已是阿修罗身,他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罪神柱!   他要去看看,霍曜的罪神柱上到底有什么罪名。找到原因,就能对症下药,看是不是霍曜在行刑过程中误伤到过什么人,或者是有过什么没有兑现的诺言,他可以帮忙补救。如此,也能助霍曜早日脱离苦海。   打定主意,谢佐叫来乌啸,把睡得正香的小蛇放到了霍曜身边,拜托乌啸照看小蛇,同时也为霍曜护法,“我要出去一趟,回来之前别离开他们。”   乌啸很不情愿,可他不敢违抗谢佐的命令,只好答应了。   等谢佐一走,乌啸立刻向霍曜伸出触手。趁他病,要他命,他现在就来扼死他!   “受死吧霍二!”   “砰—!”霍曜身上炸出雷光,把乌啸炸成了焦黑一团。   ……   在阿修罗界的中心地带,是一大片广阔无垠的荒原。整个阿修罗界都是围绕着这片荒原建立的,荒原上寸草不生,伫立着一根又一根的罪神柱,它们组成了一座庞大的石柱森林。   荒原上的每一根柱子都代表一位堕落至此的罪神阿修罗,上面镌刻着他的生平、罪名,一直到这位罪神离世,属于他的罪神柱才会崩塌。   这些柱子将罪神们的过往,最阴暗之处赤&裸&裸地展示出来,毫不留情面。   没有谁愿意来这里瞻仰自己并不光彩的过往,这里一年到头寥无人烟,唯一的活物就是在潮湿泥土里四处爬行的虫子。   谢佐飞到荒原上空,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霍曜的罪神柱。   那根柱子太明显了,比其他的罪神柱都要高大、粗壮,整体形状宛如一道直指天空的闪电,柱身上时不时闪过金色的雷电光芒。   罪神柱上还缠绕着无数道粗大的锁链,和霍曜身上的简直一模一样。锁链上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谢佐丢下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刚碰到锁链就汽化了。   “果然是业火。”谢佐皱眉,缓缓落下,和罪神柱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罪神柱拔地而起,那些锁链和业火也如跗骨之蛆,自根部就纠缠着它。   看到它,谢佐就想到了霍曜如今的身体,恨不能立刻动手拆解了这些锁链。   锁链上幽蓝的光芒正好能让谢佐看得清柱身,可是,他绕着罪神柱走了数圈,上上下下也看了好几遍,愣是一个字都没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谢佐喃喃道,又去看其他的柱子。   谢佐走近哪根罪神柱,哪根就自动亮起光芒,方便他看清柱身上的罪行。   “老洛,你不是最懂下三界的事了吗?霍曜的柱子是怎么回事?那根是他的吗?”   老洛半晌没吭声,谢佐以为它睡着了,把它从衣袖里抽出来,却发现它精神得很,眼睛瞪得贼大。   “问你话你,瞪眼干嘛?”谢佐抖了抖它。   老洛“支支吾吾”的,“嗯……老夫也……不大清楚—”   嗯?不知道……说谎,老洛绝对在说谎!谢佐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六界中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你?”   老洛苦着脸,它不是不知道,它是不敢说。   谢佐看它还紧闭着嘴,道:“河图,你知道吗?”   老洛大惊,“陛下,您难道要抛弃老夫吗—”   谢佐喝道:“到底谁是你的主人?还不快说!”   老洛心一横,“那不是罪神柱,那是替罪柱—”   替罪柱,霍曜,替的谁的罪?谢佐心中一沉,一直以来在心头隐约浮现的猜想,今日终于从老洛口中得到了印证。   老洛颤声道,“六界中能让大雷神心甘情愿代受刑罚的,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就是你呀我的陛下—!”   “代替我?我有什么罪?”谢佐怒从心起,一道凌厉的妖力劈向罪神柱上的锁链,“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有罪?!我真不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让霍曜代我受这种罪!”   “轰隆隆—!”闷雷从谢佐头顶滚过,似是警告,又似威胁。   老洛看他生气,大气都不敢出了,快速道:“大雷神说的没有错失去记忆的一直是你,你忘了你的真实身份但天道不会忘记,大雷神的确是在替你受过你去摸下那根柱子就能知道自己到底什么罪了——!”   谢佐怒道:“胡说八道,我的记忆好好的,哪里失忆了?我看你是神经错乱了吧!”   老洛很委屈,但他不敢辩驳,只道:“你可千万别跟大雷神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哼,你就不怕我让你死无全尸?”谢佐说着,向那根巨大的罪神柱伸出了手。   在他触碰到柱身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白金色光芒突然从罪神柱内部迸发出,将他整个包裹了进去。   谢佐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第一百零四章   谢佐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虚无中,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死寂。   这种虚无让他感觉十分熟悉、也十分亲切,无端让他想起了在深渊裂缝里的那片巨大的碎蛋壳。   谢佐想要飞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消失,与这片空茫融为了一体,他即是这片虚无。   谢佐的神识到处游荡,突然触碰到了边缘。他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体洁白光滑,向内收拢。   谢佐感受着这熟悉的“山体”,喃喃道:“不会真的在那颗巨蛋里面吧?”   话音刚落,萦绕在他身边的雾气突然消散了,谢佐则终于看清自己在哪里了。确实是在一颗巨大无比的白蛋里面,他则是这颗蛋里面唯一的活物。   “难道霍曜是从蛋里出生的吗?”谢佐开始寻找霍曜的身影。   谢佐对自己出生的过程记得很清楚,他诞生于前任妖王谢枭的骸骨中,可不是从蛋里孵出来的。这是霍曜的记忆,说明这是霍曜的蛋。   不对啊,谢佐记得,他从乌啸的记忆里看到过,霍曜出生在雷泽山上,是天父从一团雷电里把他“接生”出来的,怎么又是从蛋里呢?   谢佐在巨蛋里面逛游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霍曜,更别提其他的活物了。   谢佐环顾四周,行吧,现在很明显了,蛋里面没有霍曜,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他自己,那么,这颗蛋就只能是他的了。   在他想明白的瞬间,巨蛋突然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整颗蛋从腰部一分为二,彻底裂开了。   巨蛋的上半部分越来越轻,越升越高,变成了云雾缭绕的天空。下半部分越来越重,越降越低,变成了厚实沉稳的大地。   谢佐发现自己的神识中多了另一个神识,他已不能再主宰自己的身体,只能随着它天上地下到处乱窜。   天地初生,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意识……谢佐暗骂,阴魂不散的天地老儿!   谢佐懂了,这既不是霍曜的蛋,也不是他的蛋,这是天地的蛋。呵呵了!   谢佐冷眼旁观,新生的天地毫无形象地奔跑、跳跃、撒欢儿。   寂寥的天地间,渐渐生出了江河湖海,山峦低谷,风霜雨雪。   天地无师自通,幻化出了最易在世间行走的身体。   看清天地的容貌,谢佐忍不住骂了句,“无耻,竟然又偷我的脸!”   初成人形的天地,赫然就是谢佐如今的模样。他对自己的新身体很满意,展开双臂感受着微风拂面,他畅快地笑了起来。   谢佐看着光着身体到处晃悠的天地,满眼都是鄙视。现在的天地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穿着层层叠叠的天衣,私底下竟是这个样子,太下流了,太虚伪了!   天地浑然不觉有人在偷窥自己,潇洒地奔跑在天地间。他攀上高峰,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潜入深海,探究瑰丽的海底世界。徜徉在花海中,陶醉在迷人的芬香中……   渐渐的,他又不满足了。太安静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静了。没有谁拥有和他一样的智慧,没有人和他交流,他的喜悦无人分享。   天地开始觉得没有意思,他留在地面上的时间越来越短,作为意识体留在天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后来,他看倦了所有的一切,就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这一觉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等他再睁开眼,天地间已经大变了模样。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他看到了身披各色羽毛的鸟儿。地面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吼叫声,都是由许多奇形怪状的动物发出的。   天地觉得很有意思,伸手想要触摸一只距离他最近的鸟儿。谁知,他刚触碰到那只鸟,它就惨叫一声化成了一团血雾。   整个鸟群都慌乱了,它们扑腾着翅膀四散奔逃。有许多吓破了胆在空中撞在一起,齐齐掉落下地摔成了一滩烂泥。   天地怔怔地看着指尖残留的一抹血红,为什么?这个世界是他创造的,他却为这里的生灵带来了毁灭与恐惧?   天地从天空一跃而下,想去看看地面上的动物。谁知,他双脚刚一落地,整个大地就发生了强烈的地动。刹那间,天塌地陷,无数山峦崩裂倒塌,前一秒还在撒欢的动物们死得死、伤得伤,哀鸿遍野。   天地害怕了,他不敢再停留,灰溜溜地返回了天上,重新变回了意识体。   没有了他,整个世界渐渐又恢复了正常,生命重新旺盛了起来。   天地觉得很委屈,又有些无端的愤怒。他将这些负面情绪分离出来,它们落地却成了为祸世间的妖邪。   眼看那些美好的生灵被妖邪肆意屠戮,天地不忍,再次入世,也再次引起了天崩地裂。妖邪虽然伏诛,可又殃及了一大片无辜的生灵。   天地见此情景,内疚悔恨中,落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滴泪。泪水落在皴裂的大地上,混合着血红的泥土,竟然颤巍巍地变成了一个泥人儿。   这只泥人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渐渐化出了五官,长出了血肉。等到泥人定型,他已与天地的人形容貌一般无二。   泥人已有灵智,他承继了天地的救世之心,与天地神识相通。为了世界的生生不息,为了拯救枉死的无辜生灵,天地借助泥人的身体重回世间,创建六界,化身为轮回,给了死去的生灵重生的机会。   天地的神识重新返回天上,看着重新恢复生机的大地,他又高兴起来。   借此机会,天地也发现了他降世却不灭世的办法,就是给自己做一个替身,神识   依附进去,就能在世间畅行无阻了。   在一个大雨天,天地孤零零地坐在山洞里,望着外面稠密的雨帘,随手抓了一把土,伸出手去任雨水将泥土打湿。   等待晴天的过程中,他捏出了一男一女一对小泥人。   小泥人落地就会跑,见风就长,很快就成了大人的模样。   小泥人跪拜在天地脚下,称他为“天父”。   天地觉得很有趣,教会了他们基本的生存技能,就返回了天上。   因为替身用不了太久,天地也无法长久待在地面上,他就在天上观察着泥人们的举动。   他们很有意思,又勇敢又聪明,创造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他们还结婚生了一大堆小泥人。   天地看着和乐融融的泥人们,愈发觉得寂寞了。他偶尔也下去看望他们,可他们对他都是诚惶诚恐,渐渐地,他也就没了兴趣。   天地久不现身,一代又一代泥人更迭,“天父”就成了一个传说,成了庙宇中的一座座冰冷的神像。   因为太过无聊,天地又开始睡觉了。这一觉极长,等他醒来,发现天上竟然热闹了起来,六界许多得道了的生灵都跑来了。留在地面上的称这些能上天入地的生灵为“神”。   有人陪伴了,天地很开心,出现在这些神面前,想要和他们一起玩。可这些神对他,就像泥人们对他一样,十分恭敬、敬畏,见到他就要磕头跪拜,就是没人陪他玩。   天地又无聊了,再次消失在人前。   天地琢磨着要不再睡一觉吧,可实在是没有困意,便一个人待在天的最高处发呆。   这天,他正托腮看着下方的云霞,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一道耀眼的雷电自虚空中落下,将九重天扎了个透顶。   天上顿时惨叫连连,暴虐的雷电在整个天空游走,意欲吞噬一切。   神仙们想了无数的办法都没法让这霸道的雷电消失,只好集体哭求天地救他们。   天地在雷电面前现出真身,谁知这雷电凶得很,竟然毫无畏惧,看他靠过来,竟然冒出更慑人的电光威胁他。   “有意思,”天地满意地摸摸下巴,“你是头一个不怕我的。”   “轰隆隆—!”雷电放肆地吼叫。   天地伸手,一把握住了这道嚣张的雷电。   雷电顿时击穿了他的手掌,一股陌生的剧痛从他掌心传遍全身。   天地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受伤了,这道雷电竟然能伤到他?   在众神“天父当心”“天父小心啊”的惊呼中,天地将雷电整根拔起,将它带回了虚无之地。   他倒要看看,这玩意儿什么来头,好大的胆子,好冲的脾气! 第一百零五章   天地把雷电跟种花一样种在了虚无之地,为了防止它再搞破坏,用一圈神力紧紧捆住了它。   这道雷电果然是个暴脾气,不肯被束缚,卯足了劲儿冲撞、挣扎。   可惜,困住它的是天地身上的本源神力,它再凶暴、再无畏也挣脱不了,反倒被捆得越来越紧,“隆隆隆”的雷声也渐渐消停。   数日后,雷电似乎终于认了输,全身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时不时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显得垂头丧气的。   天地觉得很有趣,这东西似乎还有灵智。他看着疲软的雷电,想起了人界的小孩子喜欢的大狗,好像摸摸头大狗就会有精神了。   天地伸手去摸它,果不其然,又被扎到手了。   “小坏蛋,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天地舔着被灼痛的掌心,佯怒道。   雷电重新硬挺了起来,浑身电光大盛,似乎是在狠狠威胁天地。   “德性!”天地背起手,围着雷电绕了几圈,再次伸出手,狠狠弹了它一下子。   看着雷电被它弹得来回晃悠,电光乱闪的样子,天地捧腹大笑,“笑死爹了,你从哪里来的?”   雷电不言不语,被迫继续伫立在原地。   它这种赌气的样子更令天地觉得有趣,便愈发作弄它。时不时地就要弹它一下,看它摇头晃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哈哈”笑个不停,要么就是用神力绳在它身上绑出各种花样来。   有一天,天地突然良心发现,询问雷电,“你有性别吗?是男是女?”   雷电已经被它折磨得筋疲力尽,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喂,”天地又碰了碰它,“你怎么这么笨,到现在还不会说话?这样吧,是男,你点一下头,是女,点两下?”   雷电依旧不搭理他。   天地哄它,“如果你是女孩,我就不欺负你了,嗯……人界的小姑娘都喜欢穿漂亮的裙子,我也给你买好吗?”   雷电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上,似乎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重重点了一下头。   天地看到,略等了一下,发现它没有再点第二下,终于确认这是个犟脾气的臭小子。   “好吧,小子。”天地拍拍手,“给我省钱了。”天地暗道,没想到这玩意儿真有性别,男孩?那它的小**在哪里,怎么没看到呢?   天地转身要走,“滋滋滋”一阵响,他眼前的云团上出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你根本就没有钱!”   呦呵,竟然学会写字了,还敢嘲讽他!   天地怒视雷电,“我怎么没钱了?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云团上又出现两个字,“呵呵!”   天地被气到了,拂袖而去。雷电默默度过了无人打扰的一天。   过了两天,虚无之地突然热闹了起来,六界之主纷纷来拜见天地,还带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天地一脸得意地来到雷电身边,指挥他们把财宝堆放在它身边,“放得近一些,让它看看我有没有钱!”   六界各主面面相觑,不知天地有何深意,却还是照做了。   财宝堆积成山,天地趾高气扬地站在山顶,挥手让六界的人下去,“走吧,有需要再叫你们。”   天地等着雷电认输,可它一声没吭,一个字也没写。   天地守着沉重的财宝山过了两天,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挥挥手又把它们送回了原处。   这一举动吓到了六界的掌权者们,还以为天地对这些俗物不满意,纷纷绞尽脑汁又搜挂了许多奇珍异宝,联袂上了虚无之地,给天地呈上。   天地并不想要这些玩意儿,可看到六界各主殷切的目光,觉得自己要慈爱一些,礼貌一些,不能像那道雷电一样,随随便便拂了别人的好意。   于是,天地仔细看了看那些奇珍异宝,挑拣了几样看着顺眼的,“就这些吧,谢了。”   六界各主再次面面相觑,怎么觉得,天地挑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   他们不敢多问,告退后就离开了虚无之地。刚一离开,六个人就凑一起商量了起来。   神界之主:“天父是男儿身吧?谁怀孕了?”   人界之主:“废话,绝对是男身!”   妖界之主:“狭隘、无知,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会生的一样不会,不会生的还是不会生。”   鬼界之主:“生育需要阴阳相合,天父可是雌雄同体?”   无间之主大胆发言:“虚无之地没有其他人,只有那道雷电,它是至阳之物,天父生来能孕育万物,如此看来……”   其余五界之主纷纷侧目:你可真敢说啊。   此时的天地还不知自己在被如何讨论,拿着新挑的东西来到雷电身边,盘腿坐了下来,给它一一展示。   一件男童穿的精致肚兜,大红色丝绸底,缂丝的老虎头,娇憨可爱,福气满满。   天地研究着这件肚兜,“看到了吗,小男孩都穿这种衣服,前面露着你的小宝贝,后面光着屁股。”   雷电沉默着。   天地欣赏够了,把肚兜放在一边,又拿出一把沉手的桃木小剑,连戳带刺比划了一番,“这个是小男孩最喜欢玩的玩具,用它打架挺好的。”   雷电依旧沉默着。   天地又端起一只精致的宽大木盒,打开后,里面是文房四宝,“知道这是什么吗?写字用的,是写好字用的,不是你那狗爬字。”   天地取出纸笔,又研好墨,要落笔时停下了,“写个什么字好呢?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雷电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身边的云团上写下四个字:“我不知道。”   “啧啧,”天地怜悯地摇头,“小可怜,连名字都没有,我赐你一个吧。”   雷电身上的电流声都小了许多,似乎在屏住呼吸等他给的名字。   天地咬住笔尾,冥思苦想,“你是一道天生天养的雷电,又这么凶,这么闪……‘金蛇飞状霍闪过,白日倒挂银绳长’,人界称雷电为霍闪,你与它们同源,却比它们更耀眼,嗯……就叫你霍曜吧。”   天地跪坐在地,俯身认真地写了“霍,曜”两个大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写完,天地高举起来,对着光欣赏了许多,炫耀道:“如何?霍曜小子。”   雷电默默了许久,终于在云团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好”字。   天地看着那个字,嫌弃地摇头,“太丑了,实在是太丑了,你得好好练字,看看我怎么写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地没事就蹲在霍曜面前写字,并强迫霍曜跟着他练习。如果霍曜不肯,他就会喋喋不休地数落它,直到它认输。   一来二去,霍曜的字终于练得像模像样了。   天地大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常常在霍曜面前摆出长辈的款进行说教。   又一天,是八月十五的好日子,六界共贺,盛情邀请天地莅临。天地忍不住热闹的诱惑,找了个替身下界好好玩了一番。等到返回虚无之地,他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   “美酒,嗝,佳肴……美人儿……舒服,真舒服……”天地乐呵呵地,怀里抱着个大肚酒瓶,不停地傻笑。   他喝得热了,就开始扯衣服,露出了精瘦结实的胸膛,而后又解了腰带,把衣服脱得到处都是,最后歪倒在霍曜面前呼呼大睡。   宿醉醒来,天地实在是不好受,捂着头靠在霍曜身上“哎呦”了好一阵子,“霍曜?霍曜!”   云团上慢慢现出三个字:“怎么了?”   “我给了你名字就是你爹,儿子该伺候父亲,你怎么这么没用,就任我在这儿光着身子躺一夜?”   霍曜已经习惯了他的无礼,认真在云团上写字:“我没求着你给名字。你不能做我爹。你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我就在了,我比你大。”   “什么?”天地一骨碌爬了起来,“你胡说!”   霍曜写道:“我在认真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   “你还是蛋的时候一直漂浮在浩瀚中,我是包裹着你的一层雷电,因为有我你才能平安出壳。”   天地耍赖了,“胡说八道,你从哪里学会了骗人?我不需要人保护。你应了我给的名就得喊我爹!”   霍曜又静了许久,写出一行字,“我给你一个名字,你也喊我爹吧。”   天地简直要被他气炸了,反了天了,竟然敢这么侮辱他!他是万物之父,历来只有他给别人当爹的份,还没人敢当他的爹!   “你放肆,看我不打你的屁股!”天地气咻咻地要动手,可他围着这道威猛的雷电转悠了一圈,实在拿不准他的屁股在哪里,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就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了地上。   “怕了吗?”天地一脚踩到了霍曜身上。   “呼”一声,金色的火焰差点吞没了天地,他猛地往后一跳,“你疯了!”   霍曜重新立了起来,云团上写出一行字,“不要欺负我,我会生气。”   接着,他又认真写道:“我会给你一个名字,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天地骂了一句,气急败坏地走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天地没有等到霍曜认他当爹,也没等来他的新名字,也没再来找霍曜的麻烦,他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无间之主劫数已到,该入轮回开始新的生活了,可他却赖着不肯走。   经过无间业火的淬炼,无间之主的力量足可以毁天灭地,现有的雷刑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他又因为天劫一事受了刺激,开始在六界大开杀戒,用一些阴邪的法子给自己强行续命。   作到这个份上早该遭了天谴了,可现在天谴都被他踩在脚下,下一步他就要打上虚无之地了。   他真要来天地也不发愁了,直接就能干掉他。可无间之主深谙天地法则,就只在下面作妖,不敢跟天地碰面。   天地真身倒是可以立刻诛灭这作孽的无间之主,但他真身入世会毁掉大半个世界,连累无数生灵枉死,因此投鼠忌器。可替身能承载的神力有限,竟无法奈何得了他。   天地只好先命人把无间之主围困起来,再想法子灭了他。   无间之主把自己搞得满身瘴气,不停地向外释放毒气,在各界都引发了瘟疫。让他多活一天,就多害死很多人。   天地思来想去,跑到天涯海角,砍了这世间长出的第一棵树做了个新的替身。   古树主生生不息,用它做的替身也是不死之身。天地考虑着,用这具替身下界,就算打不过无间之主,也能一次又一次复活将他封印住,也能让他少做些孽。   天地发现,自己往日里都太温和、太慈悲了,竟然没有好好打磨一件武器。眼下出了这么个作天作地的玩意儿,竟然还杀不死了!   天地换上新替身下界,与无间之主昏天黑地地打了一架,很丢脸地又失败了,被他狼狈地踩在了脚下。   看着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无间之主,天地咳出一口血,劝道:“你走吧,看看你现在多难看,以前你是他们六个里面最帅的。”   无间之主已然癫狂,“我永生不死,我掌管无间,没人谁能让我死,你也不行!”   无间之主的利爪直掏天地的胸口,天地闭上了眼睛,又得被杀一次,只能怪自己无能!   可这一次,无间之主没有得逞。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粗大、狰狞的雷电接二连三地落下,将无间之主劈得渣都不剩了。   漫天的电光与硝烟中,天地恍惚看到了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很快,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天地回神,他已经回到了虚无之地。他火速奔去找霍曜,发现他还立在原地,只是束缚住他的神力已经消失了。   天地喘匀了气,装作平静的样子,“刚才是你干的?”   霍曜在云团上写字:“是。”   天地绕着他走了两圈,“可以啊,你竟然能挣脱我的束缚偷跑下去,算你厉害。”   霍曜写字:“你不说谢谢吗,我刚救了你的命。”   天地跳脚:“厚脸皮的东西,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没救,我不需要你救,我好好的,谁也杀不死我!以后不许你多管闲事!”   霍曜沉默了。他不像天地那样擅长吵架,一下写出很多字也比较累。   天地看他不说话,自认为赢得了胜利,趾高气扬地走了。   无间之主被天降雷电活活劈死,震慑了整个六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没出现过敢挑战生死规则的人。   数万年的日子就这样流淌了过去,六界无祸,天地也就清闲了下来。   他转来转去,就又来到了霍曜身边。霍曜虽然很无趣,也很讨人厌,可无聊的时候也能说说话,解解闷儿,总比他一个人待着好。   如今他想和霍曜撇清关系也不行了,从霍曜劈死无间之主后,六界就流传起了天地召唤灭世雷电诛灭无间之主的传说。一来二去的,霍曜就成了天地的行刑法器。   而那次“争当爹”的嘴战之后,霍曜也一直没给天地想到好名字。天地几次用这件事来讽刺他,以标榜自己还是占据优势地位:能起名字的就是爹!   转眼又到了一个中秋日,天地照例下界去凑热闹。   这次,除了各类贡品,天地还收到了一对美人儿。美人一男一女,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容貌、好身段儿。   天地老大不小了,还是头一次收这种礼,脸红心跳地把美人带回了虚无之地。   这对美人,男的叫月戎,是妖族,女的叫倾霞,是神族。他们头一次见到天地,也是头一次来到虚无之地,都诚惶诚恐的。倾霞更是惊惧交加,忍不住梨花带雨。   天地一看小姑娘被吓哭了,也不好意思起来,想想自己收下他们也没什么用,待在这片虚无之地也很无聊,就大方表示他们可以走了。   倾霞感恩戴德,冲天地磕了头就跑了,月戎却是去而复返。   天地正跟霍曜炫耀他在中秋宴吃了多少好东西、见了多少好东西,突然看到月戎回来了,奇道:“你怎么不走啊?”   月戎匍匐在地,“贱奴愿意服侍天地,伺候天地一辈子!”   天地挥挥手,“我不用你服侍,我什么都会干,回家吧。”   月戎不抬头,也不动弹,“求天地收留贱奴!贱奴早就没有家了,回去也是被人玩弄的命运,求天地给贱奴一个容身之处!”   天地“啊”了一声,“怎么回事,过来仔细说说。”   月戎眼见有了希望,膝行几步,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天地。   原来,月戎是鲛人族与妖族混血,生来美貌非凡,却妖力低微。这类妖出生起就几乎注定了会成为掌权者的玩物。无数与月戎一般的妖物都麻木地接受了既定的命运,月戎却在天地这里看到了改命的机会,他想搏一搏。   “……求天地收留贱奴,奴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天地想了下,“行吧,正好我也懒得应承一些琐事,你就做我的使者,没事的时候多多修炼,时不时下界巡视一番。”   月戎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多谢天地多谢天地!”   月戎是个机会察言观色的人,十分会讨人喜欢。他看出天地是个随性自在的人,不喜欢被人干涉,只要天地不叫他,他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碍眼。   天地渐渐发现,有个人伺候着也不错。这虚无之地空旷得很,他从来没想过置办什么东西,月戎来了后,默默筹备了许多东西,让他过得更舒坦了。   而某道没眼色的雷电,赖在他这里数万年了,除了会气他,什么都不会做。这样一对比,真该把他丢出去。   转眼又是数千年的光景,月戎修为一再精进,熬过数次天劫,已成了六界里举足轻重的上神。   天劫后,月戎返回虚无之地,迫不及待要和天地分享他的喜悦。可他快把虚无之地找遍了,也没见到天地的身影。   月戎小心翼翼地靠近霍曜,询问他天地的下落。   这么多年来,他们虽然同在虚无之地,同样陪在天地身边,可他们还从来没有直接对过话。月戎心思敏感,他能明显感受到霍曜不待见他。而他,看到霍曜也忍不住汗毛倒竖。   果然,月戎连问了霍曜数遍,他都没有搭腔。月戎心中有些恼怒,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作为天地的使者,地位崇高的上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无礼地对待过了。他面上不显,朝霍曜谦卑地鞠了一躬,“打扰了,我再去别处寻他。”   正说着,虚空处突然出现了一阵白金色的漩涡,天地就从那漩涡处走了出来。   “天地!”月戎惊喜地迎上去,“您这是去哪里了?”   天地不答,看看月戎,“不错啊,又更进一步了。”   月戎面色发红,“多亏天地赐福。”   “都是你自己努力,和我无关。”天地伸手捶了捶后腰。   月戎见他风尘仆仆,立刻道:“我来为您按摩放松。”   “好啊好啊!”   天地和月戎联袂而去,留下了霍曜,孤独地立在原处。   天地泡进虚无之地的暖池中,发出舒服的喟叹,“爽,月戎,你挖的这个池子真是太好了。”   月戎跪在池边,为他捏揉肩颈,力道恰到好处,“天地喜欢就好。您还想要什么,月戎都给您拿来。”   天地摇摇头,“这就很好了。”   月戎为他按摩完肩颈,也脱了衣服进到暖池中,站到天地身后为他按摩放松腰部。   天地趴在池边,惬意地半眯起眼睛,哼起了轻快的小调。过了会儿,他主动拾起了话题,“你知道我忙什么去了吗?”   “月戎不知。”   “我在造一条河,我准备叫它虚无之河。”天地得意道。   月戎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介绍。   天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泥人都太厉害啦,一个两个的得道后,还想参悟更多。现在六界有许多得道大能的神识无处可去,他们已经超脱了轮回,该给他们找个地方了。”   “这虚无之河……”月戎斟酌着词句,“可以帮助他们更进一步吗?”   天地摇头,“不一定。我出生在浩瀚中,这条河连接了虚无之地与浩瀚。把他们都引到这里,给他们继续参悟证道的场所,也能让他们及时修正天地法则。万物有生就有死,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消失,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做好。”   天地只是随口一说,月戎却当了真,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天地,“您不会消失的,整个世界都是您创建的,您怎么会消失呢!”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他,天地不好意思了,拍拍他的手,“怕什么,没影的事儿。”   谁知月戎却不肯放开他,反倒贴得更紧,颤声道:“天地,我……您想不想……与我欢好……”   天地脚一滑跌进了暖池中,打散了一室旖旎。   “天地!”   天地狼狈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你你,你出去吧,让我自己歇会儿!”   这是拒绝了。月戎难掩失望,伤心地离开了暖池。   看着月戎的身影消失,天地长出了一口气。尴尬,太尴尬了。月戎也是个成年人了,整天陪着他在这里,难免会寂寞,是不是该让他回家娶妻生子去了?   天地已经算不清自己活了多少个万年了,他一直没有情&欲。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其实不算个人,只是一团意识而已。可他喜怒哀乐的情绪却又如此鲜明……   天地在暖池里泡了许久,浑身酥软地爬上来,随便搭了件衣服就歪在躺椅上睡着了。   或许是被月戎影响,天地破天荒做了一回春梦。   梦中,一位笼罩在金光中的高大男子与他这样那样,他在羞涩与不安中也品尝到了极乐的滋味。   天地是被气醒的。醒了后发了好一会儿呆,气愤地捶床,“啊啊啊啊——!”   做春梦也就罢了,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可为什么,梦中他居于下方?那个人又是什么东西!   天地气冲冲地离开暖池附近,肯定是这玩意儿太热了,把他都熏傻了,马上就让月戎把它丢出去。   天地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美,见到月戎也是虎着脸。   月戎见状,以为他是在意昨天的事情,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开始懊悔自己过于唐突。   天地决定还是去挖河,干力气活最能让人忘却烦恼。   他路过霍曜身边时,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整道雷电上竟然金黄中透着一抹红。   “奇了怪了,你发烧了吗?你怎么变成红的了?”天地停下来问道。   谁知霍曜身上的红晕立刻扩大了,刚才还是一小缕,现在整道雷电都成了金红色。   天地警告他,“你在干嘛,可不要乱来,你要是失控了会祸害其他人,冷静一点儿。”   霍曜稳了稳,身上的红晕减退了些。   天地心中掠过一丝疑影,可无凭无据,他也不好意思张嘴问,还是先去挖河了。   天地努力做了一天的苦力,晚上睡得很香。可睡着睡着,那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又来入梦了!   几次三番后,天地发誓,他一定要把这个下流胚子抓出来!   ……   这天夜里,月戎在天地的寝殿外面徘徊,他想要去跟他道歉,希望天地原谅他的无礼,不然他始终心中难安。等他鼓足勇气靠近,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月戎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会儿,忽然脸色大变。他踉跄着连连后退,又站立着发了许久的呆,终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天地为了夜夜入梦骚扰他的神秘男子烦躁不已,而一直围观的谢佐都快要气炸了。   好啊好啊,早就怀疑霍曜和天地不清不楚了,这下可实锤了,他们竟然那么早就搞在一起了!   这过往中的天地还不明真相,谢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笼罩在金色光晕里的神秘男子正是霍曜!   “狗男男!”谢佐牙都快咬碎了,“在老子面前装纯情!”   想想他之前在深渊,对霍曜这样诱惑那样挑逗的,他都是义正严辞地拒绝,全都是伪装的!这狗天地连霍曜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两人就敢夜夜笙歌!   谢佐又想起来上一次的中秋夜宴,他的神识无意中跑到了天地身上,看到的不就是天地在引诱霍曜吗?   这两人早多少万年前就有一腿了!   自己果然只是天地老儿的一个替身……谢佐心中无限悲凉,他要,要和霍曜离婚,孩子他全带走!   看着天地在睡梦中与霍曜纠缠不清,谢佐想走开,不想看他们,怕被气死。可他无论跑多远都无济于事,他好像与天地的神识融为了一体,被迫观他所观,感他所想。   这天清晨,天地疲惫地睁开眼睛,拖着酸软的身体下床,路过穿衣镜时他呆住了。   镜中的身躯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到处都是被蹂&躏过的痕迹。   天地浑身颤抖,背过身去再照,后腰上淤紫的指痕明晃晃地告诉他,这不是梦,昨晚上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啊啊啊啊啊——!”   天地发出了暴躁的怒吼声,他再也顾不得别的,随便裹了件衣服就冲去找霍曜。   见到那道雷电,天地问也不问,扬手化出一条白金色的骨鞭,狠狠抽在了他身上。   一下,两下,三下……   天地卯足了劲抽打霍曜。   天地的力量是如此的强悍与恐怖,霍曜的整个身躯都被打散了。   过了许久,天地终于累了,把骨鞭一扔跌坐在了地上。   飘散在空中的金光重新汇聚在一起,里面隐隐映照出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   这个身影无比熟悉,正是这么多天来入梦调戏天地的人!   “果然是你,你,无耻!”天地骂道。   霍曜不能说话,他走到天地身边,半跪下来,小心地将他拥入怀中。   这次没有灼烧,也没有雷闪,天地接触到了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霍曜的人形只维持了数分钟,很快他又变成了雷电模样,沉默地斜插在地面上。   “你要不要脸啊!”天地又羞又恼,“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谁给你的狗胆!竟然还装无齿孩童骗我!”   霍曜任他骂了许久,才在云团上写出一行字,“我没有装,早就说了我比你大。你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勾引我,要我去找你呢?”   天地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谁勾引你了?明明是你勾引我!你这胆大包天的老色鬼!谁让你找我了?”   霍曜认真回复:“我能听到你的心声,你喜欢我,你想让我抱你。”   天地猛地捂住了心口,“一派胡言!你怎么敢窥探我的内心!”   霍曜整道雷电变成了金红色,“我也喜欢你……”   天地快被他气裂了,不是,霍曜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谁让他表白了?他还有脸害羞!他办的这什么龌龊事啊,竟然通过入梦来勾搭他!   天地发誓,自己从来没暗恋过霍曜,更没有通过神识召唤他、勾引他,是他在强词夺理,他强行曲解了他的意思。这件事今天必须说清楚!   天地用力压着火气,“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想让你抱了,怎么喜欢你了?”   霍曜安静了好一会儿,一笔一划写道:“你发情了,整个虚无之地都飘着情&欲的味道,涂满了我的全身。”   天地羞辱得浑身发烧,看着他又写下一行字,“你拒绝了月戎,必定是在等我,我也就不再矜持,入梦去找你了。”   天地颤声道:“我又不是畜生,哪来的发情!你,你给我滚蛋,不许再碰我!”   霍曜写道:“你真容易害羞。”   天地:……   霍曜又写道:“你明明很喜欢我抱你。我会努力修成人身,放心。”   修成人身干嘛?再来欺负他吗?天地忍无可忍,一脚将霍曜踢出了虚无之地。   “呼——”天地看着霍曜消失的方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滚蛋吧你,再也别来了。”   处理完霍曜,天地又去挖河道去了,等他回到虚无之地,差点儿被屹立在门口的大雷电闪瞎眼。   天地沉着脸上前,“你到底想怎么样?”   霍曜写字:“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能抛弃你。”   天地额头青筋直跳,他再次拎起霍曜,一刻不停把他送到了天涯海角,用神力将他捆在了古树桩上。   他拍拍手,“给我老实待着,永远待在这里!”   天地回去的时候,一边飞一边不停地回头看,幸好,霍曜没有再跟上来。   晚上睡觉前,霍曜依然没有回来。   很好,绝对是回不来了。   天地满意入睡。不一会儿,他又入梦了。   梦中,他一个人游荡在虚无之地,走累了就躺着,躺够了就再走。   天地在一片空茫中停了下来。怎么回事,好像少了点什么,是东西,还是人?他记得之前梦里不是这样的,很热闹,有人抱着他来着?   他这么一想,梦境中金光一闪,霍曜又回来了。   天地猛地一惊,“怎么又是你?”   霍曜抓住他,“你又呼唤我了,你明明寂寞了,你在思念我!”   “我没有!”   霍曜用力抱住他,埋首在他颈间,贪婪地嗅着他的气息,“你忘了吗,在你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你在浩瀚间流浪。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感同身受,你思念着我正如我思念着你,在这里只有我能满足你。”   霍曜的话勾起了天地最初的记忆。……是的,在他还未出壳时,是有一团雷电一直保护着他,无论浩瀚中有多少险恶,因为有雷电罩着他,都不能伤他分毫。   “是你?”天地震惊了,“你竟然有自己的意识……”   霍曜亲吻他的额头,“是我。你出壳后,我不舍得离开,舍弃了大部分力量终于能够入世。”   “我现在还无法修成实体,只能在梦中与你相会。”霍曜情意款款中带着丝害羞。   天地推开他,稳准狠给了他一拳,打完还不算,又将他扑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地揍他,“你就算保护过我,那也不代表你能这么羞辱我!混账东西,把裤子脱了让我上你!”   霍曜总算有机会表明了身份,躺平了任他打,却越来越高兴,“你记起我是谁了,你是我的,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紧抱住天地,用力亲了他一大口,“我喜欢你,我很爱你!”   天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看着金光中霍曜模糊的面容,想揍他又实在狠不下心。就在他犹豫的间隙里,就又被霍曜吃干抹净了。   翌日,天地唉声叹气地起身,看着床单上可疑的痕迹,觉得霍曜离修炼出实体也不远了。   等到霍曜有了实体,他们就要像人界的夫妻那般过日子吗?天地思来想去,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天地穿好衣服打开门,被立在门口的月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谁欺负你了?”   月戎双拳紧握,“天地,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天地耳朵红了,假装听不懂,“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别挡着我的路,我要去干活。”   月戎张开双臂挡住他,情绪十分激动,“天地,您为何要如此放纵他!他只是一道雷电,连实体都无法维持,有什么资格占有您?”   “他没有占有我。”既然已经被月戎发现了,天地索性不再遮掩,他耸耸肩,“谁也不能掌控我,冷静点儿。”   “我冷静不了!”月戎吼道,“天地,我哪里做的不好,您告诉我,我改!”   “你哪里都做得都很好,就是……”天地斟酌着,“我不想跟你上床,就是不想而已。霍曜他……让我挺爽的,我暂时不想找别的人。”   月戎凄厉道:“你非要这么直白地伤害我吗?你连哄一下我都不行!”   “我觉得直接点对你更好。”天地就这么轻描淡写,说着最残酷的话语。   月戎步步后退,猛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吼叫,扭头跑走了。   天地望着月戎的背影,良久,叹了口气。他慢慢来到霍曜身边,伸手抚摸着他,“因为你,我唯一的徒弟被气跑了。”   霍曜坚定地写出一行字,“走了正好,不然我会杀了他。”   “你可不要乱来啊。”天地警告他。   霍曜写道:“谁也不能跟我抢你!”   天地靠着他坐下来,“你也不要太认真,现在我们只是上过床而已,以后的事可说不准。”   霍曜沉默许久,“我会尽快化出实体,你会爱上我的。”   “哦。”   转眼又过去了数千年,月戎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天地也没有去找他。   从和霍曜确立了“床伴”关系后,天地基本就没离开过虚无之地,每日除了去挖河,就是和霍曜待在一起,也从来没见他无聊。   或许正如霍曜所说,只有他与天地才是同样的人,天地从内心里只在意、认可他一个人,这世间其他的人和物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入不了他的心。   天地不清楚他是不是爱着霍曜,但他确实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   虚无之河已经基本建成,只需要将它与浩瀚连接即可。天地将霍曜炼化成一柄神斧,用他劈开了虚无之河与浩瀚间的屏障。自此,超脱了轮回的六界大能们也有了安身之处。   天地立在虚无之河上方,看着河水中汹涌奔流的大能们的意识,十分欣慰。   手中的神斧变得灼热起来,霍曜头一次开口说话,却是要跟他告别,“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等我再回来,我就能在白天拥抱你了。”   天地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没有多说什么,“好的,去吧。”   神斧金光一闪,从天地手中消失了。 第一百零八章   霍曜走的时候,天地表现得云淡风轻,好似浑不在意。等到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地就开始抓心挠肺地想他了。   “奇了怪了,他这个闷葫芦话也不多……不不不,他根本不会说话,只会写字。”天地在虚无之地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度日如年。   白天的时候还好些,他能听一听六界的动静,围观一些热闹事。等到了夜晚,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虚无之地就更静得可怕了。   太空旷了,太无聊了,也……太寂寞了。   霍曜走后,没人敢再入天地的梦,也没人敢放肆地欺负他了。天地本该好好睡觉,过他的清净日子。可是,天地开始失眠了。   作为一个创世者,天地可以不吃不喝,也可以从不休息。可是,这样枯坐着、干等着,实在是太过煎熬了。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排解寂寞,天地决定给自己搞点闹腾的玩意儿。   他去人界抓了一窝野鸡,把它们养在虚无之地。   一开始,鸡群们在陌生的环境下战战兢兢,不是叽叽咕咕就是胡乱扑腾,把个虚无之地搞得鸡毛乱飞,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后来,在虚无之地的滋养下,野鸡们一个接一个开了灵智,没过多久,它们竟然化成了人形。   野鸡成了鸡仙,每日谨小慎微,轻声细语,举止文雅,再也看不到它们相互抓挠尖叫的场面了。   天地见状,长叹一声,把鸡仙们请下了界。   后来,他又养了一群狼。看着这群凶猛的大家伙在虚无之地活动着,也不觉得空旷了。   可没过多久,狼群也褪去了凶蛮,成了知书达理的狼神仙。   天地喜欢热闹,但不喜欢每天都有人在他面前掉书袋。于是,狼神仙们也被请了出去。   天地望着重新空下来的虚无之地,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霍曜,下定了决心—他要离开虚无之地!   他要像一个普通的生灵一样入世,体验世间种种。   只是,他不能真身入世,只能借助替身。但那些替身都很不中用,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消散,他还得被迫回来。   天地琢磨了许久,想起霍曜说过的,舍弃大部分力量能够入世,他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天地将自己与整个虚无之地融合在一起,分离出了一个神力低微的灵相。终于,他能够长时间地在世间行走了!   在他离开虚无之地时,突然见到了月戎。此时的月戎,已褪去了往日的冲动,整个人变得十分祥和、平静。天地见状,知道他已修炼成了超脱轮回的大能,要入虚无之河继续参悟了。   “恭喜你啊月戎!”天地真心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悟性的神了。”   月戎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喜的。你要去哪儿?”   天地轻快道:“去下面走走。”   “哦。”月戎没再说什么,与他擦肩而过,正要入虚无之河时,他回头叫住天地,“什么时候回来?”   天地背对着他挥挥手,“不知道,看我什么时候找到他吧。”   月戎目送着天地消失,眼中的冷漠蓦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甘与怨愤。   ……   天地借助灵相入世,真的体验了一把做“人”的感觉。他开始感受到了何为饥饱和冷暖,能够共情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原来,真正的入世是这种感觉。   霍曜呢,霍曜真正降生后,也会体验到这一切吗?   这日,天地逛到了东海,正躺在一条小船上随波逐流,突然听到了一阵“嘤嘤嘤”的哭泣声。   虽然是哭声,却极为动听,一下拨动了天地的心弦,他猛地坐起身,“是谁在哭?”   哭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又响了起来,只是略低了些,似乎是在极力克制。   天地环顾四周,他已经飘到了海洋中央,周围除了天就是海,什么人都没有。不过,他很快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从海面下面传来的。   天地跳进了海中,循着哭声找过去,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礁石上嵌着一只巨大的贝壳,里面正趴着一只有着粉色鱼尾的鲛人小姐。她衣不蔽体,正掩面哭泣。贝壳里面一片凌乱,明显是刚遭了劫。   天地靠过去,“喂,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天地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就见不得女孩子哭。   鲛人小姐怯怯地看过来,双手紧捂住胸口,“你是谁?”   我是谁……天地一愣,他入世这么久了,还真没给自己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呢。不过这难不倒他,六界生灵都叫他爹,那他就是……   “我是天父,”天地轻咳一声,“是能帮助你的人。”   或许是天地自信的语气,也或许是他的容貌太有迷惑性,对着他这个刚出现的人,鲛人小姐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我……我遇到了一个臭流氓,一个骗子!”鲛人小姐粉拳紧握,“他占了我的身子,还抢了我的珍珠。那些珍珠是我辛辛苦苦攒的,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说着,鲛人又哭了起来。   原来,这只鲛人小姐到了发情期,最近正在用美妙的歌声求偶。   小姐姐不但人美歌美,还十分有钱,用数颗硕大的珍珠将居住的大贝壳装饰得明丽华贵,吸引了许多雄性鲛人前来。   鲛人小姐眼光甚高,容貌普通的不要,身材瘦弱的不要,终于,她等来了她的意中人。   据鲛人小姐描述,她的情郎十分年轻性感,嘴又甜,她见到他的瞬间就沦陷了。很快他们就一同入了“洞房”,在大贝壳里度过了数个甜蜜的日子。   谁知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情郎很快就腻味了她,不顾她的哭求执意要离去,走之前把她所有的珍珠都抢走了,还说什么“这是他应得的”。   听完鲛人小姐的哭诉,天地内心正义的火焰一下被点燃了。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睡了人家还要抢走财物,岂有此理!   天地安慰鲛人小姐:“别哭,我帮你出气,那人是谁?”   “他是乌啸。”   “乌啸?”天地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就是……东海里的大王,乌啸大人。”鲛人小姐懊恼道,“我听其他姐妹说过,他就是这种烂人,睡了人就跑,还总抢别人的东西,我……我一见到他那张脸就什么都忘了,也怪我自己……”   天地:……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既然承诺了鲛人小姐,天地就不会放弃,他很快就找到了乌啸。确切的说,不是他找的,而是乌啸自己送上门来的。   就在鲛人小姐带着天地向乌啸的海底王宫进发的时候,乌啸自己出现了。   看到一头乌紫头发,有着紫色眼眸的乌啸,天地也不由暗赞:这烂人真生了一副好模样!   这东海天王年纪不大,看容貌不过是个少年,却生得高大俊朗,眉目深邃,举手投足间一股王霸之气,气质既性感又狂野,怪不得那么多小姐姐遭了他的荼毒。   乌啸拦住鲛人小姐,十分无礼道:“你再给我一颗大珍珠,我在摆七星盘,还少一颗!”   鲛人小姐气愤道:“你好厚的脸皮,你把我所有的珍珠都拿走了,哪里还有多的?”   乌啸伸手推了鲛人小姐一把,“没有就去给我找,不然我打烂你的破贝壳!”   鲛人小姐一个趔趄摔进了天地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你个强盗,流氓,把我的珍珠还给我,嘤嘤嘤!”   乌啸双手叉腰,“整个东海都是我的,哪有你的!老子睡了你那么多天都是对你的恩赐,哭什么哭?记住了,你还欠我一颗大的,三天后我找你取货。”   威胁完鲛人小姐,乌啸突然注意到了天地,恰好天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乌啸一怔,“你是谁?”   天地放下鲛人小姐,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你爹!”话音未落,一拳重重砸在了乌啸脸上。   乌啸骄横惯了,哪里吃过这种亏,立刻就出拳挥向天地,却扑了个空。   “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敢对本大王无礼!”乌啸一拳接一拳打过去,却连天地的边儿都没挨上,他被激起了凶性,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摇身一变恢复成了原身,怒吼道,“等我把你抓住先干你一百回合,再把你撕碎!”   天地还从没被人如此辱骂过,又生气,又有几分新奇,暗道这乌啸什么来头,等见了他的原身,看到那头巨大的紫色乌贼,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觉得这名字熟悉,乌啸就是这东海孕育出的第一只生物,天生大威神力,生来就是海洋的霸主。之前只听过他的名头,没想到如此年轻,如此无耻。   天地很快就让乌啸吃到了苦头。自出生起就横行无忌的乌啸,头一次被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天地把乌啸团成了一团,拽住他一条条触手,在海底甩来甩去。在乌啸晕头转向之际,天地把他变成了巴掌大小,穿到了一根竹棍上,扛着他招摇过市。   乌啸丢尽了脸。一路上,东海里被他欺负过的大大小小的海洋居民都出来围观了。以鲛人小姐为首,被乌啸睡过又被掏了家的小姐姐小哥哥们都把臭鸡蛋砸向了他。然后,他们涌进了乌啸的王宫,抱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天地将乌啸示众完,又在海底升了一堆火,将他架在火上来回翻烤。   乌啸被人扔得一身脏污,又被火一熏烤,那个味道真是……令人作呕!   天地屏住呼吸,劈头盖脸给乌啸浇上数层厚厚的调料,勉强遮掩住了他身上的臭味。   乌啸被如此折腾一番,早已元气大伤,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好啊,从他出生以来,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强?   乌啸在竹棍上来回蠕动,“你到底什么来头?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天地捏着鼻子哼道:“说了是你爹。你怎么还活着,你的皮可真厚,我得烤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烤熟?”   乌啸“哈哈”大笑,“那你要烤到地老天荒了!”   天地看着毫无惧色的乌啸,心中也是暗暗称奇,这小无赖好大的胆气!   乌啸道:“还从没有人打败过本大王,本大王今日就服了你了,说吧,你要本大王做什么,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天地摸摸下巴,乌啸要跟着他?嗯,这难调难伏的个性,还怪有挑战性的。反正等霍曜的时候也很无聊,不如跟这条小乌贼玩玩?   于是,天地来过一次东海后,恶霸无赖乌啸消失了,天地的身边多了个—儿子。   天地这个喜欢给人当爹的习惯到哪都改不了。在他看来,万事万物都是他创造的,给人当个爹怎么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和乌啸相熟后,天地发现,这小子还真的对他的胃口。乌啸为人大开大合,不拘小节,与他脾性相投。两人相处下来,感情竟然日益加深。   后来,天地又亲自孵出了一颗蛋,蛋里出来只火红的小凤凰,叫凤一。   又过了许久,终于有一天,天地听到了“隆隆”的雷声,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雷电。   霍曜,是霍曜,他要降世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天地带着乌啸,一路追逐着那些雷电,终于来到了雷泽山。   雷泽山顶,天地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入霹雳雷光中,他期待着再次握住霍曜有力的大手,触摸到他结实的臂膀。   “抓到你了!”天地开心不已。   突然,天地愣住了,摸是摸到了,就是这手感……怎么是胖嘟嘟软乎乎的,还很小只?   乌啸看他表情不对,催促道:“怎么了天父,里面有什么啊?”   天地伸出手,抱出了一个白白胖胖光溜溜的男婴!   婴孩有着一双水汪汪的金瞳,鼓悠悠的脸颊,他不哭也不闹,一脸严肃地看着天地。   天地的心悄悄裂开了:肿么办,他心心念念的大情人变成了小婴儿,这恋爱还怎么谈?   沮丧只是暂时的,天地看着新生的霍曜,很快高兴起来,没关系,他很快就能长大的。   “霍曜!”天地紧紧抱住了婴儿版霍曜,好软好可爱的小东西!   霍曜挣扎着,莲藕般的手臂用力推开他,“你是谁?”   天地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怎么,降世后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吗?   “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认识。”霍曜十分冷酷。   果然是忘了!天地暗自垂泪,怎么之前没想到呢,降世后一入轮回,是会忘记所有的前尘旧事的。   乌啸早就看不惯霍曜嚣张的模样了,伸手就要揪他的呆毛,还没碰到,“噼里啪啦”一阵响,一连串的雷电袭向乌啸,瞬间把他的大波浪天然卷炸成了笔直的刺猬头。   乌啸傻眼了。   天地努力憋着,再憋着……   “哈哈哈哈哈—!”天地发出一阵爆笑,“对不起乌啸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天地笑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乌啸恼羞成怒,要去教训霍曜:“看我不拧了你的头!”   天地努力忍住笑,小心地护住霍曜,“他还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别生气别生气,我帮你梳头。”   乌啸阴狠地瞪了眼霍曜,“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天地把视线从乌啸身上移开,不行,多看一眼又要笑了。   新生的霍曜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再看看天地,“你到底是谁?”   天地轻咳一声,“我是你的父亲。”   霍曜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天生天养,没有父母。”   天地换了个说法,“我叫天父,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霍曜谨慎地考虑了一会儿,慢慢道:“天,父。”   “哎!”天地响亮地答了一声。   乌啸气得直跺脚,“天父,你说了只养我一个的,怎么又乱捡儿子!”   天地“哈哈”笑道:“这个不是儿子,不是,他跟你可不一样哈哈哈!”   乌啸嫉恨道:“他有什么冷艳高贵的,值得你这样宝贝?”   天地看他真生气了,腾出一只手给他抹去脸上的脏污,“你也是我的宝贝,我的大宝贝!”   乌啸脸红了,“你少哄我了,你还有二宝贝三宝贝,你这个滥情的人。”   “哈哈哈,我可没有滥情,”天地看一眼怀里的霍曜,笑道,“我还是很专情的,是不是,小霍曜?”   霍曜依旧严肃地看着他。   天地一手抱着他的小情人,一手牵起乌啸,“走咯!”   在找到霍曜之前,天地居无定所,他带着乌啸在六界游走,十分随性自在。在这途中,他看中了东海上的一座小岛,想着等霍曜降世后,就一起在小岛上隐居,乌啸还能随时回到海里扑腾,他们一家三口多么幸福快乐。   谁知,霍曜竟然要从婴孩开始长起。天地不忍带着他四处颠簸,只好提前回到那座小岛上落脚。   因为来得匆忙,小岛上什么都没有,天地把霍曜交给乌啸,自己用了移山填海之术,很快建起了亭台楼阁,如此,就能安安稳稳地住下来了。   天地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转头叫乌啸一起去住新房子,突然发现他两手空空。   “霍曜呢?”   乌啸假装震惊,“是啊,那小崽子呢?天父,他不会是自己跑了吧!这种小白眼狼养不熟的,随他去吧。”   天地脸色一沉,“你把他丢哪儿了?”   看着生气的天地,乌啸不禁打了个寒颤。天地极少发脾气,可每次他一板脸,总是令人胆战心惊。乌啸不敢再说谎,走到一棵大树下开始挖坑,把被土埋得脏兮兮的霍曜扒拉了出来。   “给!”   天地接过霍曜,看他无知无觉睡得正香,松了口气,然后狠狠给了乌啸一个爆栗,“再有下次我就扒了你的皮,记住了吗?”   乌啸很不高兴,“记住了。”   霍曜的孩童时期格外漫长,在等他长大的过程中,天地的旖旎心思早就散了个七七八八了。   霍曜早就将在虚无之地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他敬重天地、爱戴天地,但一直是恭敬有加、亲昵不足。霍曜为人严肃、板正,沉默寡言,不如乌啸那般和天地无话不谈。   天地常常期盼着霍曜会记起从前,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霍曜从孩童长成了少年,依然只记得这一世的事情,只是把天地当作天父。   看着霍曜那张充满了正气的脸,天地有时都觉得,自己对他怀有那种心思很是龌龊。于是,天地在与霍曜相处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天,是人界的元宵节。   一大早,凤一就拖着绚丽的红色尾羽拉风地来拜见天地,诚挚地邀请他和兄弟们去人界游玩。   乌啸和凤一一向不对付,尤其受不了他男扮女装,看他穿着一身薄纱低胸的衣裙就浑身发毛,离得他远远的,“人界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去鬼界,今晚有十八层地狱的刑罚表演,多带劲儿啊!”   凤一轻摇团扇,阴阳怪气道:“是谁啊大过年的看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嫌晦气!”   天地听见他们争吵就脑门疼,“闭嘴,再吵都滚出去。”   乌啸和凤一齐齐噤声,凤一脸皮厚,去拉天地的衣袖,“天父,去嘛去嘛,人界可好玩了,听说那个灯谜很有意思,还有很多姑娘集体出门相亲。天父,凭你的容貌不得迷死那些姑娘们?”   天地看了眼霍曜,轻咳一声,“你想去吗?”   霍曜道:“我听您的安排。”   如今的霍曜,虽然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却已经比天地还要高一些了,他的身形正与虚无之地中那个金色身影逐渐重叠。   在虚无之地的时候,天地从来没有看清过霍曜的长相。可等到霍曜真的站在他面前,天地就觉得,他本来就是这个模样。在虚无之地陪伴了他数万年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天地暗暗下定决心,等到霍曜再长大一些,他,他就要跟他说一下以前的事情,他要跟霍曜表白!   既然霍曜没有反对,凤一又诚挚邀请,天地道:“好,去人界凑热闹去!”   去人界,就要去那一等繁华富贵之地—京城。   最高兴的就是凤一,他本来就爱凑热闹,一看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断,整个人就进入状态了。不一会儿就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身影。   乌啸本来就不想来,他不明白那些破灯笼破纸什么好看的,没逛多久就跑走下鬼界去了。   本来是四个人一起来玩,不到半日就跑了一半,就剩天地和霍曜了。   霍曜一派悠然,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跟在天地身边。天地却又开始不自在了,唉,等了这么久的情人就在身边,偏偏不记得他了,又顶着一张稚嫩的脸,让人下不去手,纠结,太纠结了!   人流涌动,有人撞了天地一下,把他撞到了霍曜身上。   “天父当心。”霍曜双手扶住了天地的肩膀。   天地深吸了口气,拨开霍曜的手,走到了一边,佯装专心看起了树上挂的灯谜。   不行不行,他不能再跟霍曜单独待在一起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禽兽不如!   天地没有看到的是,他走开后,霍曜向他伸出了双手。看天地的注意力被灯谜吸引,他的手慢慢垂落,头也略低了些。   “小公子,公子!”   霍曜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坐在卦摊后面,正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老头见霍曜看他,笑得更起劲了,“就是你,来来来小公子!”   霍曜看了眼仍在认真研究灯谜的天地,走到了老头面前。   老头殷勤道:“坐,快坐。我见小公子气度不凡,今天这个好日子,小老儿我送你一卦。”   霍曜道:“我不算卦,谢谢。”他要走,一转身才发现周围竟然围了好些人。   这时,天地也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走了过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一位大婶道:“你们是外地的吧,不知道我们这神算子的厉害。”她指指老头,“这是我们这的活神仙,他要免费送这个小公子一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又劝霍曜,“听大婶的,算一个。这活神仙只要送卦,都是上上大吉,好日子里讨个好彩头,不是好上加好吗?”   活神仙……天地和霍曜对视一样,都笑了。他们自己就是神仙中的神仙,哪里需要凡人给算卦?   天地自然不会放过热闹,也好奇这活神仙有没有真本事,便按着霍曜的肩膀让他在卦摊前坐下,“那就让这位活神仙好好给你看看。”   老头捋捋胡子,问道:“小公子是想问什么,前途,还是姻缘?”   “前途吧。”天地道。   “姻缘。”霍曜与天地同时开口。   霍曜偏头看了眼天地,耳朵红了。   天地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勉强道:“我倒忘了你长大了。”   老头吆喝一声,“好嘞,算姻缘喽!”只见老头掏出一个油黑发量的签筒递给霍曜,“晃三晃。”   霍曜接过签筒,利落地晃了三下,掉出一根竹签。   老头拿起竹签,只来回捋着胡须,就是不说话。   天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那签上空无一字,嗐,什么都没有,不纯纯骗人吗?   可是,围观的群众却似乎见怪不怪,都等着老头解签。   刚才说话的大婶还热心道:“活神仙的签都是无字签,只有他能看懂,等解签就是了。”   老头沉吟半晌,放下竹签,“哑签,解不出来,小老儿失手了,惭愧,惭愧!”   人群一片哗然,“哑签?竟然是解不出来的哑签,活神仙你没骗我们吧!”“就是就是,不会是故意不说的吧!”   老头在沸腾的人声里竟然收摊了,他冲人群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解不出来!”   人群议论了一番就散去了。   天地酸溜溜地对霍曜道:“活神仙跟真神仙算命,算不出来也正常。说吧,你看中谁了,为父帮你去提亲好不好?”   霍曜语气十分生硬,“不牢您费心了。”   天地气结,这个没良心的!他守着他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悄悄对别人起了心思,呸,真是不要脸!   天地一甩衣袖,抬脚就走了。姻缘,找人算姻缘,什么东西!   霍曜在卦摊前静默了会儿,问老头,“你真没算出来吗?”   老头站起身,对他一揖到底,“小老儿眼拙,竟没瞧出是大雷神天尊大人,失敬了。”   这活神仙还真的是个活神仙。霍曜问道:“你是……”   老头捋捋胡子,“月老。”   霍曜脸红了,“那根签……”   月老道:“真的是废签。娱乐凡人的把戏,做不得数。”   霍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起身去追天地了。   霍曜走了许久,月老又拿起他方才抽的那根签,表情十分古怪。   良久,月老叹息一声,“我要戒酒。怎么会有这种姻缘签,这肯定是我喝醉了胡写的,和自己的父亲成亲生子……这,简直是不知所谓,太变态了!” 第一百一十章   自元宵节后,天地就悄悄观察起了霍曜,看他到底相中了谁。   天地下定决心,如果霍曜和他的意中人两情相悦,他绝不做可耻的第三者,他会祝福他们,头也不回返回虚无之地!   可观察来观察去,霍曜每日除了修炼精进,就是认真完成天地交给他的任务,没见他和谁去私会。   天地暗自琢磨着:难道是我想多了?也是,男人嘛,对姻缘什么的总是好奇的,要算一算也没什么。霍曜统御六界雷霆,掌管刑罚,是地位最高神力最强的大雷神,已是贵不可言,前途上也没什么好奇的。   天地悄悄放了心,开始盘算着要先下手为强。就算霍曜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可他已经对姻缘好奇,也知晓人事,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要是让霍曜喜欢上其他人,他堂堂天地,六界共主,那也太没面子了!   但是,怎么先下手呢……   朝夕相处,到处都是机会!   这天,天地带着乌啸和霍曜去了趟鬼界,斩杀了一只由恶念聚生的大鬼王。   那鬼王不难对付,就是极其恶心,生得乱七八糟不说,伤它一分就会喷涌出各种有毒的污秽。妖怪死透了的时候,他们三个也好像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一样,臭不可闻。   天地简直要被自己熏晕了,离开鬼界后,一头就扎进了东海里,乌啸和霍曜也紧随其后。“父子”三人在海里好好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污秽。   天地长叹一口气,舒适地仰躺在海面上,任海流把他推送回了居住的小岛上。   看着乌啸和霍曜陆续上岸,天地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乌啸好大儿,过来一下!”天地冲乌啸招手。   乌啸大步而来,“什么事啊天父?”   天地搂住他,把他带到一边,冲他耳语,“西天佛祖座前有朵青莲,你去帮我拿来,我有用处。”   乌啸不疑有他,“好,我这就出发。”   天地捏捏乌啸的脸颊,夸赞道:“好儿子!”   乌啸脸颊微红,“这么客气干嘛,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不都一直惯着你吗?”   天地笑眯眯道:“有儿子孝顺真好,快去吧。”   “嗯!”乌啸穿好衣服,大步离去。与霍曜擦肩而过时,乌啸炫耀地看了他一眼,“霍二,知道天父让我去做什么吗?”   “不知。”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乌啸得意极了。他是家里的头一个,天父总是最宠爱他的,只有他能和天父玩到一起,霍二是永远都比不上的!   霍曜早就习惯乌啸对他夹枪带棒了,他也不客气,冷冷道:“不要半路惹出什么乱子才好,早去早回,兄长。”   乌啸狠狠瞪了他一眼,化成一道紫金光离去了。   打发走这个家里的大号儿童,也即天地心目中真正的未成年人—乌啸大天王,天地将目光对准了霍曜:已经长成了,可以开始准备吃了。   天地朝霍曜走了两步,突然“哎呦”一声摔倒了。   “天父!”霍曜忙扶起他,“您怎么了?”   天地皱眉,伸出左脚,“是不是刚才扭伤了,好疼!”   他只喊疼,就是不动。霍曜小心地给他卷起裤脚,发现他脚踝上一大片淤紫,真的很像是扭伤了。   天地装模作样地用了下神力,叹气,“果然一下治不好。这种恶念留下的伤痕得慢慢化解。”他试着动了下,身子一软靠在了霍曜怀里,一头的冷汗,“太疼了,老子从来没受过这种罪,哎呦——!”   霍曜还从未见过如此脆弱无助的天父,既担忧又心疼,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我抱着您天父,您不要乱动。”   “嗯嗯嗯,霍二宝宝,多亏有你。”天地感叹一句,抬手圈住了霍曜的肩颈,将额头贴在了他颈前。   他头上一层薄汗,他光洁的额头,就这么毫无阻隔地贴住了霍曜的皮肤。   霍曜脚步一顿,调整了下呼吸,稳稳抱着天地回了家。   是的,当年的海上小岛已经成了他们正儿八经的家。无论他们走得有多远,家在这里,心中就有一份牵挂。   天地、乌啸、霍曜,还有这个家的非正式人员凤一,都有各自的院子,平日里是各睡各的。不过,天地脚踝伤到了,不能动了,就得有人近身服侍了。   天地指挥着霍曜将他放在厅堂的座椅上,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已是夕阳西斜,正好,“这几天就跟我一起睡吧。”   霍曜迟疑了下,点头应道:“好。”   天地心中不太舒服,怎么,这就伺候烦了吗?他看着霍曜杵在那里,突然就发火了,“不用你了,走吧!”   霍曜惊愕道:“天父……”   天地不理他,单脚跳着往外跑。   “天父你去哪儿?”   “泡温泉。”天地没好气道。   天地又跳了两步,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人家根本没那个心思,你还装什么样呢?正想把脚放下,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霍曜从后面将他抱了起来。   霍曜的耳朵红了,“天父,我,我服侍您沐浴吧。”   “啊?”天地愣了下,“也行,那就……一起泡个温泉吧。”   刚洗过海水浴,又去泡温泉,确实是人生一大享受。   只是……天地看着霍曜帮自己脱衣服,在周围氤氲的热气中,脸红了。霍曜将手伸向他的裤子的时候,天地按住了他,“我自己来吧。”   “我帮你。”霍曜竟然十分坚决地拿开了天地的手,他认真地看着他,“天父,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希望永远和您在一起。”   本来还以为霍曜烦了,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窝心的话。天地的眼睛都被潮气打湿了,“……我也是。”   霍曜的手一顿,随即利落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抱起天地,和他一起浸到了池水中。   袅袅雾气中,天地都有些看不清霍曜的模样了。可这样的他,再次与在虚无之地的那个人重叠了,天地一时有些伤感。   霍曜当初要降世,是为了修出实体,真正地与天地在一起。可是,降世后的他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如今,虽然能够日日相见也很幸福,但若早知如此,天地甚至自私地希望他不要降世。   一入轮回,前尘往事皆消,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可预估不可控制。昨日父子今日仇敌,往日爱人近日冤家,只有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会忆起所有,可很快又会步入新的轮回。下一次,可能很快会重逢,也可能再也不见了。   “哗哗”的水声传来,霍曜靠了过来,“我随师父学过医术,帮你按摩舒缓一下。”   “嗯。”天地坐高了些,将左脚架到了霍曜的腿上,让霍曜给他按摩“伤处”。   霍曜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刚触碰到天地,他就忍不住颤抖了下。   “很疼吗?”霍曜问道。   天地摇头,“没事。”   天地觉得这个机会甚好,孤男寡男的,又在一起泡温泉,又是给他按摩的,这会儿按摩脚踝,等会儿还能再按按别的……   天地正浮想联翩,霍曜却突然移开了手,“天父,你没有受伤。”   天地僵住了,半晌,他移开了脚,活动了下,故作惊奇,“哎?还真的是,我果然神力无穷,这么快就自愈了,哈哈哈……”   天地干笑了一阵,发现霍曜并未吭声,尴尬地站起来,“你泡着吧,我要去睡觉了。”   天地兔子样撒腿就跑了,回到自己院里,脸红心跳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木头,蠢材!”天地背着手恨恨骂道,“当初是谁啊,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跑来调戏我,这又装纯情呢!”   嗐,怎么就忘了霍曜会医术的事情了呢?当初还是他把霍曜送到小医神那里去学医的,就是为了让他学会医者仁心,更好地控制自己的雷霆之力。结果就这,用学来的本事让自己的义父难堪,呸!   天地正在院子里烦恼地转悠,霍曜竟然又回来了,一进来就去看天地的脚。   天地强撑住面皮,“好了,不用担心。”   霍曜没再戳他,点点头,“天父,我晚上跟你一起睡。”   天地顿时乐开了花,“好啊!”算你有眼力,原谅你了小兔崽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海风徐徐。   天地侧躺着,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霍曜,惆怅地叹了口气,“睡觉,就真的只是睡在一起……”   他伸手,轻捏了下霍曜高挺的鼻梁,“笨蛋,蠢死了,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霍曜心性恪纯,情绪稳定,自小就睡得沉稳。此刻在天父身边,他更是心安理得,睡得别提多香了。   天地郁闷地思考着,是不是就不该为了逞口舌之快,让霍曜认他做父亲?现在这小子整天一本正经地喊他天父,叫乌啸兄长,把他们当家人对待。他教给霍曜的,也都是“伟光正”的理念和手段,霍曜是不是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他?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该乱给人当爹!   天地长吁短叹一番,皱着眉头睡去了。   等到他呼吸平稳,开始踢了被子,霍曜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他幼年时都是和天父睡在一起的,天父睡觉不老实,什么时候踢开了被子,就是他深睡的时候。   霍曜坐起身,扯过被子给天地盖好。   “霍曜……”天地咕哝了句,眉头锁得更紧了。   霍曜看着他微张的双唇,敞开衣襟里一段白皙的脖颈,修长精致的锁骨……   霍曜缓缓低头,在即将触碰到天地之际,握紧了双手,猛地起身拉开了距离。   天父总说他清风霁月,是磊落君子,却从不知他内心的龌龊。   自他长成少年,睡梦中总有个清俊熟悉的身影。他总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将那身影拥入怀中,亲吻他、抚摸他,欺负他……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惶恐不安,却又食髓知味,忍不住一遍一遍回味。   身边的人睡得无知无觉,霍曜内心却在天人交战。终于,他忍耐不住了,披衣下床去了浴房。   到了浴房,嗅到周身萦绕着的熟悉的体香,霍曜才惊觉自己一时匆忙,竟然错拿了天父的中衣。   ……   天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骨头都是软的,身边早没了霍曜的影子。不用说,肯定又早早起来晨练去了。   反正也没有外人,乌啸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天地随手扯过外袍披在身上,打开房门走出去,在耀眼的阳光中伸了个懒腰。   “天父,你终于醒了!”凤一正和霍曜坐一起说话,见天地醒了,连忙提着裙摆跑过来,“我得了一壶极好的酒,一大早就来了,就等你醒了。”   “哦?”天地也馋了,“你什么好酒没喝过,能被你这么评价,我得好好尝尝。”   “来来来!”凤一挽起天地的手臂,“一起,正好臭嘴乌贼不在,我们快喝了它。”他垂眸迅速扫了眼天地的脖颈,然后快速冲霍曜眨了眨眼。   霍曜看过去,无奈摇头,又低下头,耳朵尖红红的。   嗯?天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想起刚才他们紧挨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他们不会是……   凤一将天地按坐下来,小心翼翼拿出一只精巧的玉壶,打开壶嘴,顿时一股异香飘出。   天地陶醉地嗅了下,“果然是好东西。”   凤一正要倒酒,霍曜却道:“刚起床就喝酒,伤身。晚上再饮。”   凤一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哪还能忍,先给天地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是不给霍曜,“那你就晚上喝吧!”   天地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醇,令人迷醉,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坦了起来,“好酒,果然极妙。”   凤一端起酒杯,“嘿嘿”直笑,“说了是好东西。”他瞥了眼霍曜,“你真的不喝?”   霍曜摇摇头。   凤一突然把酒杯凑到了他嘴边,娇声道:“好弟弟,给姐姐个面子,干一个吧?”   霍曜偏头要躲,却被凤一捏住了下巴,半强迫半哄地喂他喝了下去。   凤一修长的手指抹过霍曜的唇瓣,“怎么样,这酒好吃吗?”   霍曜忍俊不禁,“的确极好。”   “哈哈哈!”凤一大笑,“乖弟弟,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别顾忌那么多,再来!”   反正已经喝了,霍曜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天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霍曜与凤一如此亲昵,一颗心沉了下来。对了,他怎么忘了凤一了呢。凤一虽然是男身,日常却是女相,容颜艳丽,身材火辣,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话说,霍曜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对凤一十分温和,凤一也是唯一一个敢往他身上蹭的人……   凤一……天地黯然神伤,如果是凤一的话,那他就更不能去抢了。   凤一这孩子十分命苦,一出生就被重女轻男的父母丢在了粪池中,被不明真相的乌啸抱了来。他本已是死胎,天地怜悯他的遭遇,用自己的本源神力滋养他,这才得以破壳重生。   这样算起来,最该认天地做父亲的,就是凤一了。只是,凤一出壳时,周身被凤凰明火包裹,火光中,天地却看到了凤一因他而亡的未来。   那些碎片一闪而过,却令人心惊肉跳。因此,天地不顾凤一的恳求,坚决不肯收养他,把他赶回了西天凤凰族地。   天地深知,接触越多,牵扯越深,爱恨情仇便无法避免,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就算不能完全避免,至少也能延迟不幸到来的时间。   难道……天地又想起了那些未来碎影,自己会因为凤一争抢霍曜而对他痛下杀手吗?不不不,他做不来这么凶残的事情!   天地心神不宁,把筷子碰到了地上,便弯腰去捡,却突然看到,桌下,凤一的腿紧挨着霍曜的腿,两人的腿正蹭来蹭去。   天地:……好想哭。   天地直起身,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们先喝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天父!”无论凤一如何呼喊,天地还是坚决离开了。   凤一没有叫回天父,看着仍坐在原地的霍曜,恨铁不成钢,“你是木头啊,也不知道劝劝。”   霍曜闷不吭声,又喝了一杯酒。   凤一气得捶桌,“我真是服了你了,喜欢就大胆追啊,有什么不敢的?你是一位天神,一位上神,干嘛要遵循人界礼教?再说了,他又不是你亲爹!”   霍曜道:“我没有,别胡说。”说完,放下酒杯也走了。   凤一眼巴巴跑来,又是献酒,又是操心霍曜的感情问题,却没一个领情的,都跑了!   “都不喝,我自己喝,没口福的家伙。”凤一愤愤拿起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天地独自跑到了山巅上吹风,努力消化自己失恋的事实。累了,他已经受够了,他要返回虚无之地,再也不来了。   就在他心有所感时,一抬头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回到虚无之地了。   这么久没有回来过,虚无之地竟然已经大变样,虚无之河比之前宽广了数百倍,与整个虚无之地彻底融为了一体。   天地行走在雾气氤氲的河面上,突然,河面掀起一朵浪花,浪花化成了人形,竟然是月戎。   天地有些吃惊,“月戎,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大凡进入虚无之河参悟的人,都会走向浩瀚,去追寻更极致的解脱。如果入河却不超脱,徒留在这里反而是一种折磨。   月戎看着眼前这个冷情的人,他就这么一走数千年,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提起过他,他在他心中果然什么都不是!   月戎冷冷道:“我后悔了,我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就停在了这里。”   “哦……”天地点点头,“你自己决定就好。”   月戎怨恨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天地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失恋,只道:“很久没回来了,来看看。”   如今六界运行各有法则,他这个创世者也无法干预,他回来也是闲着,怪没意思的。   月戎还抱有一丝丝期待,语气中不由带了丝祈求,“不走了吧?”如果天地肯留在这里,哪怕他一直不喜欢他,能和他待在一起也是好的啊。   天地犹豫着,又往下界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霍曜在到处找他,他的心一软,“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道个别吧,总得说一声。我走了哈!”   月戎望着再次离开的天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整个虚无之河都涌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海中小岛上,霍曜已经找天地找了大半夜了。霍曜心中很是慌乱,天地的气息突然就彻底消失了,感受不到,搜寻不着,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天父—!”霍曜唤着天地,“天父——!”   “吵什么啊,我在这里。”天地的声音突然从斜上方传来。   霍曜抬头,看到天父从一株大树上探出身子,“找我干嘛呀,叫魂一样,怎么不跟你的好姐姐约会了?”   看到天地好好的,霍曜总算放了心,只是,他在胡说什么啊,“什么约会,我没有约会?”   天地不看他,转身专心吹着眼前的一片树叶,“你真喜欢凤一也没什么,我做主把他许给你,或者把你许给他,好吗?”   霍曜哭笑不得,“天父,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凤一是姐姐,我怎么可能会对姐姐有那种想法。”   哈?不喜欢凤一?真的假的!   天地又歪下身子,“那你喜欢谁?”   霍曜沉默了,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和凤一没什么,你误会了。他是家人,只是家人而已。”   霍曜不喜欢凤一,天地本该高兴的,可是,霍曜说了,不会对家人有那种想法。凤一是姐姐都不行,那他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岂不是更不会被他考虑……   天地看着霍曜,心一横,不如现在说出来吧,说出来,好不好的也不用总吊着一颗心了!   “霍曜……”   “嗯?”   “我……”   “天父!”乌啸的大嗓门突然从海边传了过来,差点儿把天地从树上震下来,“我回来啦,我把小青莲带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暗恨乌啸来的不是时候:这好大儿就是会坏老子的好事!   “天父,”霍曜叫住他,“您……刚才想说什么?”   乌啸马上就要杀过来,要是让他看出端倪,肯定又得大吵大闹,天地懒得惹这个麻烦,无力地摆摆手,“没什么,几句闲话而已,忘了。”   霍曜看着天地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就好像有什么宝贝唾手可得,偏偏又从手心滑走了。   霍曜上前,再次重申,“天父,我对凤一真的没什么,我也没有喜欢其他人。”   天地更郁闷了,“好了知道了不要说了,是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霍曜垂眸:“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很珍惜你们。”   天地斜睨了他一眼,霍曜极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他在暗示什么?霍曜难道已经看出他的心思了,这是拐弯抹角地拒绝他呢?   乌啸已经驾云飞到了他们头上,大声道:“天父,这么晚了你和霍二单独在小树林里干嘛?”   天地抬头,没好气道:“干嘛,我是他爹,他是我儿子,我们能干嘛?我又不是变态!”   乌啸没想到自己先挨了顿批,不敢再吱声,落下来乖乖递上他手中的青莲,“给,天父。”   天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乌啸,心中又有些歉疚,他为了一己私欲,把乌啸支得那么远,实在太不地道了。   天地接过青莲,抬手捏捏乌啸的脸,“干得漂亮儿子,谢谢。”   乌啸立刻又嘚瑟起来,“小事一桩,只要天父高兴就好!”   天地搭上乌啸的肩膀,“走,喝酒去!”   “好!”乌啸得意地看了霍曜一眼,“天父天父,喝完酒一起去泡澡吧,这一路上可真够累的。”   “好!”   霍曜眼看着天地和乌啸勾肩搭背地走了,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果然……他的感情不可能被天父接受,天父认为那是变态……   霍曜心中苦涩,远远跟在天地和乌啸的后面,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畅所欲言,一颗心又拧成了一团。   霍曜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被林间枝叶的碎影切割得七零八落,如此狼狈,如此丑陋。   霍曜走到天地的院门口,突然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胸中苦闷顿时消散不少。他低头看去,发现乌啸万里迢迢带来的青莲被丢在了墙根处。   院子里,天地和乌啸已经喝开了,他们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开不完的心。   霍曜弯腰将那朵青莲捡了起来,佛祖座前的莲花自带佛性,有清心祛郁之效,看着它,霍曜想起了他跟随天地听讲佛法的时候。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霍曜喃喃道。   天地和乌啸聊得欢快,却也一直注意着霍曜的动静,看他在门口迟迟不进来,扬声叫他,“霍二,过来喝一杯!”   霍曜没有吭声。   天地走到门口,发现他已经走远了,手中还拿着那只青莲。   此后,霍曜开始沉迷佛法,不是研读佛经,就是去佛祖面前听经,与之论道。   天地见状,愈发心灰意冷。之前是怕霍曜喜欢上别人,现在可好了,他好像要出家做和尚了,他谁都不喜欢了!   与此同时,天地发现自己这具灵相大概维持不了多久了。他已经离开本体太久,早就该回去了。只是,看霍曜这个样子,他真的怕自己回去后,会跟他一样,彻底忘记在人世间的一切。如此,他和霍曜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天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明明白白问霍曜一句,就算不记得前日事,就凭今日情,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正好霍曜已出门听经一个月,昨天刚传了信来,这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就问问他。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地因为不再纠结,反倒睡得比平日更香。   谁知他刚睁眼,“轰隆—”一声巨响,一条巨蛇从天而降,把他的屋顶砸了个大窟窿!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乌啸忙赶了过来,看到天地房中肠穿肚烂的巨蛇,不由目瞪口呆,“天父,这是怎么回事?”   天地也是大为震惊,走到巨蛇面前,“我也想问呢,你这是怎么了,谢大王?”   眼前的巨蛇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届妖界的女王—谢枭。谢枭已奄奄一息,挣扎着将大头匍匐在天地脚边,“天父,求天父救我!”   原来,谢枭劫数已至,近日妖力大减,往日她得罪了那么多人鬼妖神,此刻知道她气势正弱,都来寻仇。谢枭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拼了命逃出了包围圈,来到此地求一丝生机。   谢枭苦苦哀求,天地却不为所动。乌啸见状,上前抱住谢枭的大尾巴往外拖,“别想了,天父不会插手世间生死的。你求天父给你续命,不如求天父给你个痛快,走吧,看你快死了,不给你要赔偿费了。”   “天父……”谢枭眼中流出了血泪,“求天父救我,我不想死!”   天地道:“你为何不想死?”   谢枭吐出一口污血,“我家中有十个美貌侍卫,老十我还没搞到手,我不甘心!”   饶是乌啸脸皮奇厚,听到此话也是一阵无语,“你除了乱搞还会什么?你怎么不说要把害你的人都打死?”   谢枭冷笑一声,“我杀别人,别人亦可杀我,孤天命所致被这些龟孙子暗害,否则岂容他们近身?我只恨老十不长眼,竟然一再拒绝我。天父,我不想死,我还没享受够!”   天地笑了,“那么多人都求过我延长他们的寿命,大多都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仿佛这世间没有他们就要全毁了,你倒诚实。”   “孤一向如此坦荡。”谢枭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只要天父肯救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天地摸摸下巴,“成交。”   乌啸惊愕不已,“天父……”   天地挥挥手:“把她交给我,你走吧。”   乌啸心中有一万个不解,可他也不敢多问,关上门就走了。   于是,等霍曜回来,岛上只剩乌啸一个人留守了。   乌啸看到他一向是没好脸色,“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怎么还没出家啊霍大师?”   霍曜不理他,“天父呢?”   乌啸耸耸肩,“约会去了。”   霍曜的心猛地一缩,“和谁?”   “妖王谢枭。”乌啸朝天猛翻白眼,“想不到吧,天父竟然好这一口。”   “不可能!”霍曜断然道。   乌啸惊奇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可能的?谢枭可是六界第一美人,谁看到她能把持得住?”   接着,乌啸把天地出手给谢枭续命,又和谢枭打得火热的事情告诉了霍曜,完了,叹道:“怪不得天父肯救她。”   霍曜脑子里“嗡嗡”的,天父竟然和谢枭……他不信,他不能接受!   嫉妒与愤恨的火焰在霍曜心中燃烧,几乎完全吞没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勤勉克制,钻研佛法,以为自己早已勘破红尘。没想到,天父,一下就将他拉回了尘世间。   乌啸问他,“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们筹备个婚礼?”   霍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半个月后,天地红光满面地回来了,看到霍曜,倒比以往更显亲切。   霍曜原本一肚子妒火,见到天地如此开心,竟也发不出火来了,只问他出去玩得如何。   “很好,真好玩!”天地笑眯眯道。   霍曜正想刺他几句,突然发现他的一条手臂变成了半透明的,心中一惊,忙拉过他的手,“天父,这是怎么回事?”   天地“啊”了声,“这具身体真的是不中用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中用了,天父,你到底怎么了?”霍曜急了。   “别担心,别着急,”天地安慰地拍拍霍曜,“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借助灵相来世间行走的,灵相是有时效的,用了这么久了也该消失了。”   走?消失……“天父,您要去哪里?”   “回归本体。”天地道,“我的本体就是虚无之地,我迟早要回去的。既然被你发现了,就由你送我回去吧。别让乌啸知道,不然他又得缠着我。就说,我回去看看,很快会回来。”   “天父!”霍曜大吼一声,把天地都吓了一跳,“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回归,你回归了,我们还能见你吗?”   霍曜如此在意他,天地还是很感动的,可是,他现在不能说,只能先哄骗他,“肯定能见啊,我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再下来陪你们很久了。”   霍曜将信将疑。   天地拿出杀手锏,“我必须得回去。我执掌天地法则,长久不在会导致六界失衡,到时会祸及无辜生灵,那我的罪孽就大了。”   霍曜紧紧攥住天地的手,良久,他哽咽道:“好,我送你回去。你,你一定要再回来。”   “没问题!”   天地要回归虚无之地的事终究是没有瞒过乌啸,因为他的身体时不时就会虚化一下,乌啸整天在他身边晃悠,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乌啸果然如天地所料,因为他要回归的事情大吵大闹,他不像霍曜那般讲理,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听,非要借助各种办法让天地留下。   天地被他缠得烦了,索性跑了出去,这一走就是数月。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霍曜正在房中沐浴。   天地突然回来了,也没有敲门,直接进来,告诉霍曜,他早已和谢枭两情相悦,谢枭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他拜托霍曜在他回归虚无之地后帮忙照顾他的孩子。   “谢佐,我给他想了个好名字,就叫他谢佐吧!”天地看看霍曜,指望他给想个名字是不行了,他还是自己来吧。   看着身体已经半透明状态的天地,霍曜有再多的痛苦与愤怒也不忍发泄,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直到那一日,霍曜亲自将天地送回了虚无之地。   天地在霍曜眼前融入了虚无之地,等到霍曜离开,天地无声无息化成一颗不起眼的流星,从虚无之地落下,进入了谢枭腹中。   谢枭心有所感,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放心吧天父,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与此同时,月戎浮出虚无之河,望着空旷的虚无之地,“天父?天父—!”   为什么,刚感受到天父回来了,他的意识就彻底消失了。天父他……他被整个虚无之地吞噬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轰隆隆—!”   霍曜的罪神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整个六界地动山摇。   闪电形状的罪神柱发出“噼里啪啦”的崩裂声,它的表面开始出现无数的裂痕,耀眼的圣光就从这些裂痕中透出,射向四面八方。   圣光非金非银,又似金似银,辉耀万物,正是独属于天地的神光。   随着一声巨响,整根罪神柱完全炸裂开来,露出了内里包裹住的本体。   那是一根巨蛇绕柱形状的罪神柱,蛇身正散发着强烈的圣光。   “哗啦啦”的锁链声传来,竟是那些缠绕着雷电形罪神柱的罪链卷土重来,它们气势汹汹,要穿透巨蛇。   一层厚重耀眼的金光迅速包裹住了巨蛇,层层罪链缠绕刺穿入金光中,虽然束缚住了巨蛇,却无法伤它分毫。   巨蛇柱头部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谢佐从里面摔了出来。   谢佐被汹涌的回忆所淹没,整个人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眼看就要头朝下摔个头破血流,包裹着巨蛇柱的金光分离出一只金色大手,将他接住,小心翼翼放在了地面上。   谢佐仰躺在地上,看着巨蛇柱上的金光,泪流满面:霍曜……我都想起来了,霍曜!   罪神柱林里惊天动地,早已引来一大群围观的阿修罗。他们个个裹在宽大的黑斗篷里,谨慎地观察着。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强烈的神力波动,因此谁都没敢轻易进去。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阿修罗齐齐回头,发现竟是他们的新王正急奔而来。   阿修罗们纷纷跪倒在地,却没有引来新王的一丝注意。   霍曜肩膀上还挂着睡眼惺忪的小蛇,小蛇被他疾驰掀起的风吹得身子都歪了,连忙更紧地巴住他。   霍曜距离那根耀眼的巨蛇形罪神柱越来越近,他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谢佐背光站着,霍曜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知道,他和他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   “霍曜——!”谢佐向着他奔来。   霍曜张开双臂,谢佐重重投进了他怀中。   霍曜紧紧抱住谢佐,谢佐更紧地回抱住他。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彼此的心靠在一起,剧烈跳动,亲昵回响。   还是谢佐先开了口,“你都想起来了吗?”   “嗯!”霍曜亲吻着他的头发、额头、鼻梁,嘴唇,“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在替罪的罪神柱炸开,露出内里真正的罪神柱的时候,霍曜残缺混乱的记忆终于补全了。   他想起了自己陪着还是蛋的天地在浩瀚中流浪的日子,想起了他作为雷电和天地在虚无之地的数万年,想起了他和天父、和谢佐的点点滴滴……   谢佐仰头热切地回应他,唇齿缠绵间也是激动异常,“……我也是,唔,都想起来了!”   谢佐想起了他就是天地,想起了他为了能够真正入世成人,为了不再做霍曜的“义父”,他彻底舍弃了创始者的身份。他帮助妖王谢枭延长寿命,约定借助她投胎转生。   他算准了一切,却没想到谢枭生产那日会引来如此可怕的天劫,不但将谢枭劈得灰飞烟灭,还封印了他以前的一切记忆。   幸好,虽然他忘记了一切,还是和霍曜走到了一起,不然他会痛苦死的!   小蛇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位父亲亲热,尾巴尖悄悄羞成了金红色,他把头埋进了蜷缩起来的身体里,不好意思再看,也不再打扰。   谢佐和霍曜简直一刻也不舍得分开,他们紧密相拥,热切亲吻,耳鬓厮磨。   他们已经分开了太久,也错过了太多。   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是满怀感恩的。即使相忘过、误会过、分离过,此刻他们还是相爱的,还是在一起的!   过了许久,谢佐终于和霍曜分开了些,他的唇瓣都被霍曜咬破了,头发也被他揉得乱糟糟的。   谢佐终于想起还有正事没问他了,扯着他看罪神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替我受罪,快换回来!”   霍曜仔细看了下,发现罪链果然不能伤到巨蛇,便放了心,“换不回来了,我已经受下了。”   “那不行,一定得换回来!”   霍曜将谢佐拦腰抱了起来,“换什么换,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这是我该做的,别管它了跟我回去!”   谢佐踢蹬着双腿抗议,要先解决“替罪”这件事,不然不回去。霍曜看他不老实,索性捆了他强行带回了王宫。   霍曜将谢佐扔在床上,小蛇见状,自觉地爬下霍曜的肩膀,去隔壁屋睡觉去了。   谢佐眼眶红红的,“你别想着搞我了,先干正事好吧,快换回来。”   霍曜收了捆住他的神力绳,低头深深吻住他,“这就是最大的正事!”   ……   黎明时分,谢佐使劲扯了下霍曜的耳朵,“你爽够了没有,可以起来办正事了吧?”   霍曜按住他的手,“我们在一起就是正事。”   谢佐受够了,推开他坐起来,“你不说我自己去找无间使者问清楚。”   霍曜见他要动气,忙坐起来抱住他,“我说的是真的,换不回来了。”   谢佐摸着霍曜手腕上的罪链,心里很难受,“都怪我……”   谢佐身为创世者,本不该入世,可他为了一己私欲,舍弃了天地的身份,罔顾六界安危,为小情舍大德,这是他的原罪。   作为妖王之子的谢佐,只需熬过天劫就能得道。但作为天地,他的所作所为足以引来天谴。   他是不该存于这个世间的存在。如果没有霍曜,那入无间的该是他,遭天谴的也该是他。霍曜身负海量功德,为了替他消除罪孽,沦落到如今田地,他实在有愧!   霍曜亲吻他,低声安慰他,“不怪你,真论起来,你是为了找我才入世的,我是罪魁祸首,这些是我该受的。”   谢佐久久无言,窝在霍曜怀里发呆,“说起来,月戎那个家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月戎假扮的我?”   霍曜老实承认:“其实一直有所怀疑……我送你返回后,月戎头一次作为天地召见六界,我就觉得不太对,他把虚无之地改成了太虚境地……”   霍曜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他没有证据,也没有特意去怀疑。虽然眼前的天地还是那副模样,他统管六界,掌握天地法则。可每次看到他,霍曜都有种违和感和陌生感。   谢佐则想起了中秋宴上月戎对霍曜的勾引,心中又起了醋意,“那你还对他唯命是从?”   霍曜总算答对了一道题,“那也是为了你。那时的我也没有以前的记忆,以为你性情大变是回归了本体的缘故。后来……”   “后来怎么了?”谢佐追问。   霍曜难免心虚,“后来你出世,你和天父,我是说你和以前越来越像……就……”霍曜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我在深渊裂缝时就确定了你是天父!”   “什么,那么早?”   “不算早了,我早就该听从内心的感觉。你还记得深渊裂缝里的那枚碎蛋壳吗?你从蛋壳上看到了什么?”   “嗯……我只看到了我自己。”谢佐当然记得那枚巨大的碎蛋壳,现在他也知道那就是他出生时残留的一点壳的碎屑。怪不得乌啸吃了它就重生了,那里面可是蕴含着生源,乌啸也是撞了大运了。   “我看到了你。”霍曜深吸了口气,“你的身影映在蛋壳上,出现的是天父的样子。我怕被假的天地发现,出手击碎了蛋壳。”   “你怎么不告诉我?”谢佐大为震惊。   “月戎一直在盯着你,他虽然是假天地,装了这么久,享受六界供奉,也早已成了真的。我不知你和他的过去,以为你们是死对头。如果被月戎发现你才是真的,你的处境会更危险。不如就让他错以为你是天父与谢枭所生。”   “……月戎……”谢佐叹气,“你随我上去一趟吧。”   “好。”   谢佐带着霍曜去了太虚境地,在虚无之河中找到了月戎。   月戎已被霍曜打得不成气候,他还保有自己的意识,却神力尽散,什么都做不了了。   看到谢佐,月戎自嘲:“你是来可怜我的吗,天父。”   谢佐没有说话。   月戎怨恨地看了眼霍曜,“我本来想降下天谴将你这天父的孽种彻底诛灭,谁知霍曜竟然早一步看穿了我的想法,提前对我动手!好啊,不愧是行刑无数的大雷神,他重创了我却不杀死我,反而自愿入无间替你受苦!……可笑我直到今日才明白,你骗了我们所有人,你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谢佐问他,“月戎,你为何这么恨我?”   “为什么?”月戎放声大笑,“时至今日,你竟然还在问为什么?因为我爱你!而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月戎瞪着他,双目突出,“我以为你回来后太累了,我以为你一直在沉睡。你不在的时候,是我承担了这一切!我变成你的样子,承担了你的责任,因为有我扛着,六界才能平稳运行,一切才如此井然有序!”   谢佐冷笑,“你平时就是这么麻痹自己的吗?”   “什么?”   谢佐道:“你不是一直很享受做天地吗?南国帝君云珏才是头一个察觉到你是假天地的人吧?所以才死在一场小天劫中。你怕云珏近身的神使也有怀疑,煞费苦心导演了一场选拔帝君的好戏,引诱乌云使堕落,挑拨南国神使自相残杀。”   只怕月戎的好算盘是让乌云使出手,使其他神使陨落在这场选拔中,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将乌云使诛灭。如此,就再没有谁能知晓月戎的真实身份了。   只是没想到半路上凤一出来搅局,为了撮合谢佐和霍曜,把谢佐也投进了南国,阴差阳错的,谢佐成了胜利者,顺便也保全了其他的神使。   “凤一……”谢佐问月戎,“那日在太虚神殿中指认我的,是凤一吗?”   月戎恶意满满,“是啊,就是他。”   “指认你?指认什么?”霍曜问道,“我与月戎决战前将神格委托给他,嘱咐他好好躲起来,他干了什么?”   果然……   月戎“哈哈”笑道:“凤一对我忠心耿耿,不肯相信你的话,亲自来质问我……”   “你控制了他,是吗?”谢佐咬牙道。   月戎冷笑。   怪不得,怪不得!谢佐最想不通的就是凤一的背叛!原来,都是月戎搞的鬼!   月戎还在火上浇油,“可惜了,凤一一辈子拔尖要强,真出了事,那些小凤凰没有一个向着他的。他们把他逼死的时候,我也在,好好看了一场好戏!”   谢佐深吸了口气,问道:“木榕他们,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没错。”月戎一看瞒不过了,索性全部承认了,“是我教唆那两位神使搞万人请愿。木榕太聪明了,他猜到了这一切。聪明人都是活不久的,他,还有那天在乌蒙山的所有神使都不能活!”   月戎笑道:“多好的计划,正好嫁祸给霍曜。堂堂大雷神为一己私欲残害同僚,啧!”   “你这个黑心烂肺的狗东西!”谢佐骂道,正要出手彻底解决他,却被霍曜拦住了,“不可!”   月戎更得意了,“你不能杀我,霍曜也不会让你杀我。”   谢佐怒道:“为什么?”   霍曜道:“他已经不能做恶,留着他吧。”   月戎道:“他不敢说,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六界不能无主,一旦我消亡,这太虚境地会自动寻找新的主人,你猜,你这个出逃的灵相还能躲得过吗?”   谢佐看向霍曜,突然懂了,“你是担心我会被这里吞没,所以才留下法身残影守护着他?”   “嗯。”霍曜道,“我们走吧。我会将这里封印起来,他的自我意识会一直存在,但他永远也不能再做恶了。”   谢佐很不甘心,月戎做了这么多坏事,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凭什么还能赖在这里享受永生?   可霍曜不准他动手,他把谢佐强行拽出了太虚境地,用雷霆神力将整个太虚境地封印了起来。   以后,“天地”就永远地留在了太虚境地,而他最忠实的大雷神也化为雷电永远守护着他。   留在世间的,只有谢佐和霍曜而已。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天夜里,只有小蛇真真正正睡了个好觉。等他醒来,发现周围异常的安静,甚至还涌动着些悲伤的味道。   “啪嗒,啪嗒——”   大颗滚烫的水珠滴落在了小蛇身上,“哎呦,这是什么呀?”小蛇抱怨着抬头,看到泪眼汪汪的乌啸,整条蛇都不好了。   天啊,整天叫嚣着要日天日地,脸皮奇厚的大伯,竟然在偷偷地哭唧唧!   这些日子以来小蛇都是跟着乌啸睡的。   乌啸知道霍曜看不惯他,为了能长久地留在这里,平日里他也不以人身碍霍曜的眼,都是自觉变成小乌贼的样。   可现在,他是人形靠坐在床头,袒露着威武的八块腹肌,哭得不能自已。   “你怎么啦大伯,哪里不舒服吗?”小蛇虽然觉得乌啸不太靠谱,可自他出生起乌啸就一直看着他,两人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大伯出事他这个侄子不能坐视不理。   乌啸泪眼朦胧,抓起小蛇举到眼前,“他恢复记忆了!”乌啸涕泪横流,“你昨晚上也见到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说他还认我吗?”   小蛇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啊?他昨晚上见到什么了,就见到父亲抱着爹爹亲来亲去呗,大伯就为这哭吗?   乌啸是典型的近乡情怯,谢佐失忆的时候,他还能撒泼耍赖,百无禁忌,可眼看着谢佐想起了他做天地的时候,乌啸就怕了。   乌啸一夜没合眼,就坐在床头回忆自谢佐投胎后他做的那些个错事,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怕,他就……哭了!   怎么办,天父最厌恶欺凌弱小了,他这么多年来肆意妄为,没少害死无辜的生灵。怎么想,自己好像都是不可原谅的。   乌啸问小蛇,“你大伯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之前被你父亲捅死过,在深渊里也没少受罪,是不是能抵消罪孽了?要不,我也失忆吧,我重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蛇完全听不懂乌啸的碎碎念,他被他抓得很不舒服,扭动着身体,“放我下来,我要去看父亲和爹爹。”   “不行大侄子,你得陪着我,我现在好害怕!”乌啸说着,拿起小蛇擦了擦眼睛和鼻子。   呃……原本干净美丽的小蛇身上顿时糊了一层眼泪鼻涕,小蛇控诉地哭了起来:“哇呜呜呜好恶心快放开我!”   他们爷俩儿哭成一片,很快引来了谢佐和霍曜。   谢佐听到小蛇哭就心惊肉跳,“怎么了宝贝儿,哪里不舒服吗?”   看到乌啸将小蛇当抹布使,谢佐十分气愤,一把夺过小蛇,喝问乌啸,“你在干嘛,为什么要欺负他?”   “爹爹!呜呜呜,我脏了——!”小蛇伤心地要往谢佐怀里钻,被谢佐捏着尾巴倒提了起来,隔得有一臂远,“等会给你好好洗洗。”   小蛇立刻停止了哭声,怨念地在谢佐手中转着圈,“爹爹你竟然嫌弃我!”   “没有没有。”谢佐毫不脸红地撒谎,“问你呢乌啸,一大早嚎什么?”   乌啸跳下床,“扑通”一声跪倒在谢佐脚边,抱住他放声大哭,“天父,我有罪,天父我好想你啊——!”   乌啸哭得惊天动地,情谊深切,许久才平静了些,头埋在谢佐腰间,委屈地抽泣。   谢佐见乌啸如此,心中也很受触动。是他太过任性了,当年,他转世投胎之前,如果能坐下来跟乌啸好好谈一谈,如果他能对乌啸更坦诚一些,可能乌啸这些年来也不会如此极端、放纵,以致犯下那么多错。   谢佐将小蛇放在肩上,抬手轻轻抚摸乌啸的头,“你有罪,我何尝没有。我因为一己之私造成你和霍曜之间诸多误会,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解释。”   “天父……”乌啸呆住了。   谢佐看了眼旁边的霍曜,有些不好意思,“你说还是我说?”   霍曜抱起双臂,“你说吧,我没什么要对他解释的。他该死。”   乌啸怒道:“霍二你这个……”   “好了别吵。”谢佐打断他,“你放开我,坐下来听。”   乌啸乖乖地坐到了地上。   谢佐便将他和霍曜的过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乌啸,“……就是这样,直到昨晚,我才想起来我是谁,霍曜也全都记起来了。”   乌啸完全呆住了,他努力消化着这一切。天父和霍曜在初生时就在一起了,早在他之前,他们俩在虚无之地就是伴侣?霍曜入世是为了天父,天父入世也是为了霍曜……   谢佐一口气说完,心中也轻松不少,弯腰捏了捏乌啸的脸,“你再琢磨琢磨,霍曜要去地宫泡澡,我正好带小蛇一起洗洗。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之前的错就不说了,以后再敢行差踏错,我亲自收拾你!”   乌啸还在发愣,谢佐见状,知道他要缓一阵子,便叫霍曜和他一起走。   霍曜道:“我和乌啸还有几句话要谈,你们先去。”   “好吧。”谢佐带着小蛇先出了门,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谢佐一走,乌啸立刻站起来了,昂首挺胸面向霍曜,“干嘛霍二?你不要以为你和天父认识得早就想压我一头,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霍曜也走近他,他们两人身高、体型几乎不相上下,气质却凛然不同。一个冷冽克制,一个肆意狂野。   霍曜竟然微笑了下,“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想留在这个家,就得认清自己的辈分。”   “什么?!”   “叫我一声父亲,你就能留下来。”   ……   谢佐带着小蛇去了地下河,仔细地给他洗去了身上的脏污,小蛇又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小蛇惬意地仰躺在水面上,尾巴尖搭在谢佐的一条手臂上,“爹爹,再给揉揉。”   谢佐看着撒娇的小蛇,也是满心的爱意,用指腹给他轻揉地按摩着肚子,“舒服吗?”   “舒服,舒服极了!”小蛇开心道。   小蛇如此活泼可爱,谢佐想起了还躺在他妖核中沉睡的老二,不由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醒来。   小蛇心思细腻,立刻问道:“爹爹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没有。”谢佐问他,“你在蛋壳里的时候和弟弟交流过吗,他脾气怎么样,喜欢什么?”   小蛇立马不开心了,“你要把老二接回来一起住了吗?不会他一来你又要丢掉我吧?”   “绝对不会!”谢佐忙赌咒发誓,“你是爹爹最心爱的大宝贝,爹爹永远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   “哼,我是大宝贝,你还有二宝贝,说不定还会有三宝贝四宝贝呢!”小蛇生气了,翻过身子游到了一边,不准他再摸肚子。   谢佐哭笑不得,这抱怨的话语,怎么这么耳熟呢?   “乖乖,到爹爹这里来。”谢佐哄他,“我知道都是你在照顾弟弟,多亏了你弟弟才能平平安安的,爹爹知道你付出了很多。”   小蛇又慢慢地游了过来,“那你,先别把老二接过来,让我再享受一下独生子的快乐,我就原谅你。”   谢   佐暗自庆幸幸亏小蛇不知道老二一直在他身上,忙道:“好的,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时候接来就什么时候接来。”   “这还差不多。”小蛇又重新翻过肚皮躺好,“再给揉揉吧。”   谢佐全心全意地伺候着他的好大儿,霍曜也终于过来了。   看到霍曜鼻青脸肿的样子,谢佐惊愕无比,“怎么回事?不是,你们又打架了?”   他话音刚落,一条乌紫小乌贼飞快倒腾着八条腿蹿进了水中,“我也要一起泡澡,不能少了我!”   霍曜慢慢浸入水中,对谢佐道:“没事,他比我惨,所以不敢以人身见你。”   谢佐无语了,这是谁比谁惨的问题吗?你们多大了啊喂,还跟小孩子一样打架,服了服了!   小蛇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很是高兴,他刚才听谢佐跟乌啸解释,听了个云里雾里,正好大人们都在,就能好好问问了,“爹爹爹爹,你其实是父亲的父亲吗?那我是不是也能叫你爷爷?”   谢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被霍曜一把扶住拉进了怀里。   小蛇凑过来,又问霍曜:“父亲父亲,如果你也是爹爹的儿子,那我是不是能叫你二哥?那大伯岂不是我的大哥哥?”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佐无力地看了眼霍曜,“你来解释!”   乌啸在角落里发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霍曜也有些发愁,正跟小蛇仔细讲述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离地下河一丈外停下了,“报告大王,我们抓到了一个妖界的奸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妖界的奸细?   谢佐心头一动,该不会是……   他捞起小蛇就上了岸,简单裹上外袍就要去看,却被霍曜一把抓住了脚踝。   霍曜不悦道:“先穿好衣服。”   “已经穿好了。”谢佐挣了下没挣开。   前来报信的阿修罗已经识趣地后退了又一丈远。   谢佐无奈,只好等霍曜也从河水中起身,两人一起收拾妥当才“见客”。   谢佐小声嘀咕:“屁事多。”   霍曜耳力极好,“你这辈子只能跟我,少勾引别人。”   谢佐朝天翻了个白眼,又来了,霍曜是醋坛子成精吧!   绕在谢佐腕上的小蛇也有样学样,“就是爹爹,你有家有口,不要勾引别人。你看父亲,从不对别人笑,见人前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的。”   服了,真是服了。谢佐暗道,他总算知道小蛇整天“勾引来勾引去”跟谁学的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呵呵了!   被抓住的奸细很快就被按倒在了谢佐和霍曜面前,谢佐一看,这“奸细”不是二妖侍连吗?   “陛下快救我!”连愤怒地挣扎,“放开我混账东西,我不是奸细,你们阿修罗界贫穷落后有什么好探听的!”   谢佐忙道:“你可是有他们的消息了?”   霍曜看了眼钳制住连的阿修罗守卫,守卫立刻松开连,识趣地退下了。   连踉跄着站起来,“陛下,霜泽神君找到了,他正在人界历劫!”   谢佐松了口气,“太好了,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连急道:“他现在不好,陛下您快去看看吧,他马上就要被烧死了!”   “什么?!”谢佐大惊,忙将小蛇交给霍曜,“你看好他,我去人界走一趟。”   步子还没迈出去,谢佐就被霍曜抓住了,“我们一起。”   “你……”谢佐看看霍曜身上的罪链,还有那些仍在燃烧的业火,狠狠心,“你不能去,你老实待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霍曜摇摇头,“我们到哪都不分开。”   “就是,我不要和爹爹分开,我们也要跟着!”小蛇头靠在霍曜手臂上,尾巴缠住谢佐的手腕,一脸坚决,“你要是敢丢下我们父子俩,我,我就要使劲闹了!”   谢佐头一次感受到了沉重的家庭负担,只好无奈点头,“好吧,但是你们要听话。你,”他指指霍曜,“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至于你,”他捏捏小蛇的尾巴尖,“不许乱跑,跟紧我们。”   霍曜&小蛇:“没问题。”   路上,谢佐边走边听连介绍霜泽的情况。   霜泽自那场大火后就失去了踪迹,前段时间他的神识突然出现,附身到了人界一位官宦家公子身上。那位公子自小痴傻,从被霜泽的神识附体后,突然恢复了正常,一家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妖侍连就是这个时候发现的霜泽,一开始,他不敢确定霜泽的身份,便化成一只喜鹊,住到了霜泽家,日日观察他。   这一观察就发现了问题,这霜泽神君冰雪般的一个美人儿,却有着令人难以启齿的癖好,他对家里养的大黑狗格外爱护。   这只大黑狗是自小养在痴傻的公子身边,极有灵性,既能为公子看家护院,也能防止别人欺负他。   直到傻公子成了霜泽神君,大黑狗仿佛突然开了灵智,行为举止愈发像一个人。直到有天晚上,大黑狗进了霜泽的房间,连眼睁睁看着紧闭的房间里多了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   那晚上,连听了一夜的墙角,整只妖都傻眼了。这这这……人和狗……那狗粗鲁野蛮,霜泽是那般的妙人儿,怎么会……   连一度怀疑这霜泽神君是假的,便又待了一段时间观察。   自那夜后,霜泽和大黑狗愈发形影不离,大黑狗对他更是亲热异常。家里仆从众多,渐渐就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直到前天晚上,连发现大黑狗进入房间后,两个仆妇也悄悄摸到了窗户底下偷听。待听到屋内的动静,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就去报信了。   很快,大黑狗就被从房间里拖了出来,接着,满身荒淫痕迹的霜泽也被五花大绑抬了出来。   连见势不妙,一边留下一个分&身暗中保护霜泽,一边赶到阿修罗界来报信。谁知他一进阿修罗界就被逮住了,直到方才才有机会见到谢佐。   连道:“陛下,我的分&身刚传来的消息,那家人认为霜泽是妖邪入体,请了道士来驱邪。那道士却说霜泽就是妖邪,已经说服族人把他和大黑狗一起烧死,现在火已经升起来了,时辰一到就要烧了!”   谢佐叹息,“那只大黑狗肯定是乌云使。”   老洛从他衣袖里飞出来,道:“陛下猜得不错,我这里也有记载。我念给你听—”   “南国历劫时,乌云使因为罪孽深重,被打入畜生道在人界轮回,饱尝了人世心酸,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岁,每一世都死得极为凄惨—”   “这一世,他转生成了一位官宦公子家的看门狗,本来的命运是为了保护公子被一群熊孩子乱石砸死。但现在我这边已经看不到他后来的命运了,大概是因为霜泽神君介入改变了他的命运—”   谢佐很是疑惑,“霜泽去了哪儿,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又怎么突然附到人界公子身上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霍曜突然道:“他在无间。”   “什么?”谢佐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不早说?”   霍曜道:“你也没说你在找他。他比我早入无间,应该是在那场大火后就堕入了无间地狱,他在替乌云使受过。乌云使罪孽滔天,就算不遭天谴,也该去无间受苦。不知道霜泽用了什么法子,那日他们俩在乌诏宫内自焚,乌云使堕入畜生道,霜泽则去了无间代他赎罪。”   谢佐思忖道:“连,霜泽是什么时候附身到那公子身上的?”   连想了下,“大概……两个月前吧,听那些仆人说两个月前发生了一场地震,公子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里,都以为他死了,谁知扒出来后突然不傻了。”   “我知道了,”谢佐一拍手,看向霍曜,“就是你打烂无间大门出逃的时候,霜泽也趁机逃出来了,他又找到了投胎成大黑狗的乌云使。这乌云使就是个疯子,他有什么好的,霜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为了他竟然甘愿堕入无间,永世不得超生。”   在南国历劫时,霜泽投胎为蒙诏,乌云使一部分神识投胎为乌诏,另一部分神识则留在本体,教唆乌诏掀起腥风血雨。那时他们就形影不离,没想到乌云使成了狗霜泽还喜欢他。   霍曜看了眼谢佐,认真道:“如果我是霜泽,我也会这么做。”   谢佐握住了他的手,“放心吧,为了不让你受苦,我不会发疯的。”   他和霍曜,都身负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因为彼此相爱,互成枷锁,相互牵制,相互依偎。   等到他们赶到人界,霜泽已经被绑到了火架上,乌云使则伤痕累累地瘫倒在地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族人们围聚在周围,他这具身体的生母仍有不舍,哭求他悔悟。   霜泽将目光从大黑狗身上移开,落到那位母亲身上,“抱歉,我占据了您儿子的身体。我的确不是您的儿子,您真正的儿子已经死在那场地震中了。”   这位母亲再也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一旁道士骇然道:“听到了吧诸位,这具身体里果然是妖邪,贵公子的命早就被他索去了,待本道将这两只妖孽一同烧死,替天行道!”   说完,几个道童将数桶桐油泼在了霜泽和乌云使身上,道士将火把投向了他们。   大黑狗呜咽着向霜泽爬去,火光中,霜泽露出一个浅笑:“我会再找到你的。”   就在他们即将被大火吞没之际,“轰隆隆——”,一阵雷声炸响,等到众人回过头来,哪里还有霜泽和大黑狗的影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谢佐他们把霜泽和乌云使带到了乌蒙两山的交界地带。   他们二人刚一落地,地脉就激动地震颤起来,惊起了阵阵飞鸟。   霜泽轻轻抚摸着蒙山的地面,低声安慰:“好了我回来了,乖。”   濒死的乌云使也有所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舔了舔乌山的地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蒙山终于迎回了自己的主人,很快就安静下来。   乌山感受到主人去世,发出了阵阵呜咽声,竟像是在哭泣。   乌云使的神魂脱离大黑狗,他先是茫然张望了下,看到霜泽后一愣,猛地就扑到了他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乌云使闷声道。   霜泽淡淡一笑,“你这句话都说多少回了。”   乌云使愈发抱紧了霜泽。   霜泽拍拍乌云使,“随我来拜见天父。”   两人齐齐拜倒在了谢佐脚边,谢佐看到了他们的过去,“你们是……火神和霜神。”   “是我天父。”霜泽轻声道。   乌云使抬头看看谢佐,脸上有些不自在,很快又垂下头,“是我。”   谢佐看了眼霍曜,“你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怪不得在南国时你说乌诏有救世的大功德。”   霍曜点头:“嗯。”   乌云使和霜泽便是上古时期的火神和霜神,也是他们拯救了南国生灵,以身躯化为了乌蒙两座大山,永远守护着南国,直到两人再次生出灵智重逢。   只是时移世易,谁也不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情。乌云使权势熏心误入歧途,霜泽为他能免遭天谴甘愿堕入无间受苦。   谢佐还记得他们为火神霜神时的情景,一个热烈奔放,一个冷艳矜贵,都是天生天养的大神。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又在南国相遇了,还一起经历了一场劫难。   这时,地面上突然冒出一股股阴森的鬼气,竟是两位鬼差到了。乌云使这一世已尽,他们是来捉拿他继续投入畜生道的。   乌云使不挡不避,站起身和霜泽告别,“别再跟着我入世了,等我死个几万次赎清了罪,再来找你。”   霜泽知道,乌云使这一去,又是悲惨而短暂的一生。之前没有见到也就罢了,如今重逢,他怎么都不舍得放他走了。   霜泽一向不善言辞,他不说话,只紧紧攥住乌云使的手,不肯让他离去。   两位鬼差也是有眼力见的人,见到谢佐和霍曜,先是恭敬行礼,又说明来意。他们对着乌云使这只罪鬼却不会客气,呵斥道:“还不快来,磨蹭什么!”说着,一条追魂索就向乌云使套来。   这追魂索是鬼差的本命法器,极其厉害,孤魂野鬼一旦被套上了,便再也挣脱不得,只能乖乖被拉走投胎。   “等等!”谢佐伸手,一把攥住了那追魂索。   鬼差们相互看看,齐声道:“请妖王不要插手鬼界之事。”   “我不插手,我就是……管一管。”谢佐想不出其他说辞,索性耍了无赖。   鬼差们作出要干架的姿态。   谢佐冲他们摆摆手,“别生气嘛,我刚救了他们,他们要认我为主,我正准备将他们炼化为器,这你们可不能阻拦。”   鬼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乌云使也是堂堂一位神使,真的能为了报恩甘愿被人炼化?   谢佐回转身看向霜泽和乌云使,笑道:“还没有问过你们的意思,如何?被我炼化就要认我为主了。”   身后的鬼差怒道:“他们还没同意你!”   乌云使和霜泽同时道:“我不愿意!”“我愿意!”   乌云使甩开了霜泽的手,“别胡闹了,我们怎么能任由他人揉搓,他是天父也不行!我走了。”   霜泽追上他,“你要是走了,以后再也别见了!”   霜泽痛恨乌云使的死脑筋。乌云使作恶时,霜泽能狠下心亲手了结他,防止他继续作恶。如今再见到他,霜泽再受不了与他生离死别,更何况这种离别还要再继续上演无数次。   霜泽对乌云使道:“天父将我们炼化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也不用再入轮回受苦,你不愿意吗?”   “……那样的话,你就永远失去了自由。”乌云使已是悔之晚矣,早知会连累霜泽,他就不贪恋南国帝君的位置了。   霜泽摇头,“我早就失去自由了,从遇到你开始。”   鬼差早就不耐烦了,催促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已经耽误我们很长时间了!”   谢佐也道:“如何?”   霜泽和乌云使再次跪倒在了谢佐脚边。   “好好好,今日我就做个临时月老,保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永世团圆。”谢佐笑道。   谢佐携霜泽和乌云使飞到空中,他以神力再次点燃了乌山炉鼎。   霜泽和乌云使紧握双手,一起跳进了炉鼎中。熊熊火焰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吞没了。   两位鬼差见状,只得离去。   谢佐将手伸入后脊柱内,抽出了那条骨鞭,将它也扔进了炉鼎内。   乌山炉鼎燃烧了七天七夜,到了第八日凌晨,一道白金色的光焰直冲云霄,一对比翼鸟鸣叫着飞出。它们相互依偎,缠绕着飞行,合为一体,变成了一条白金色的软鞭。   软鞭自动认主,飞向了一直等候在旁边的谢佐。   谢佐轻轻抚摸着新出炉的本命法器,“你们就跟着我多做些好事吧,等积攒够了功德,我就送你们再入轮回。”   处理完霜泽和乌云使的事情,谢佐就随霍曜返回了阿修罗界。   夜深人静之时,谢佐躺在霍曜身边,难免惆怅。霜泽和乌云使本是功德无量的上神,在重生为山灵后,本该继续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谁知乌云使却行差踏错,以致今日。   “霍曜啊,要是没有我,他们俩可真是要苦死了吧。”谢佐抚摸着霍曜的手腕,“你说,以后我们要是也遭了大难,会不会也有人帮我们呢?唉,倒是来个人先把你身上的业火给扑灭啊!”   霍曜亲吻了下他的额头,“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这业火……”   谢佐带着无法释怀的忧愁睡去了。因为有心事,他醒得极早,正盯着霍曜看,突然瞥到外间有什么东西一闪。   谢佐坐起身来,惊醒了霍曜,“怎么了?”   谢佐屏住了呼吸,“别动。”   是一颗寒气森森的水珠,它颤巍巍地向着他们飘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水珠终于飘到了霍曜上方,突然,它整个爆开来,将霍曜浇成了个落汤鸡!   原本温暖干燥的大床突然水漫金山,谢佐和霍曜一阵兵荒马乱,也顾不得收拾,赶紧先下了床。   霍曜还从未如此狼狈过,索性把衣服全脱了,站在一边拧头发里的水。   这水珠也不知什么来头,冰冷刺骨,几乎冻伤了他。冻伤……   霍曜停了下来。   “霍曜……”谢佐也发现了。   霍曜伸出双手,一直环绕着他手腕燃烧的无间业火,竟然熄灭了!他又去看双脚,脚踝上的业火也没有了!   谢佐去到外间,抓起桌上放着的软鞭,激动问道:“霜泽,是不是你?”   软鞭上出现了一只比翼鸟的影子,冲他挥了挥翅膀,很快又隐匿不见了。   这时,浑身湿哒哒的老洛也从谢佐挂在床边的衣服里飞了出来,“哎呦哎呦冻死老夫了,不愧是极寒之水,差点儿就冻死喽—!”   谢佐抓住老洛,“刚才那颗水珠是怎么回事?”   “那是霜泽神君的眼泪啊陛下—”老洛叹道,“霜泽神君是天地间的至寒之气所化,他的一滴泪能灭除所有火焰,无间业火也不例外!你忘了,当年他是如何打服火神的—”   谢佐松开老洛,看着不再受业火烧灼的霍曜,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啊,好得很!” 第一百一十七章   霍曜身上业火已除,能长久地离开地下河活动了。他就开始和谢佐商量搬家的事情了。   是的,霍曜要搬家,因为他们有孩子了。人界有孟母三迁,他作为人父,自然也要为两个孩子的未来考虑。   阿修罗界瘴气丛生,民风粗放,阿修罗们要么纵情享乐,要么苦大仇深,不停缅怀自己辉煌的过去,实在不是养孩子的好地方。   谢佐自然也同意搬家,他更喜欢鸟语花香、鲜艳活泼的人界,他提议在乌啸的东海上新找一个小岛,一家人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   这天早饭后,谢佐和霍曜就钻进了书房,一起制定搬家计划。   “地方要够大,可以随小蛇他们折腾。”谢佐兴致勃勃地和霍曜商议着,“我们得建好几栋楼,小蛇的就让他自己去设计。”   “嗯。”霍曜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前,把谢佐说的每个要求都认真记下来。最后,他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乌啸可以住在岛外吧。”   谢佐:“……”一时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但是真把乌啸扔出去,他肯定会闹死的。“……嗯……”谢佐冥思苦想,“我们还得需要他给看孩子吧,小蛇挺喜欢他的。”   霍曜一脸正气,“为了孩子,就更不能让他住进来了。他性情极端,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小蛇学坏了怎么办?”   谢佐张口结舌,“啊……这个……”有生以来头一次,他听到霍曜在贬损他人!   “砰——”一声巨响,窗户被炸开了,乌贼状的乌啸气势汹汹地立起八条触手,“你个王八羔子狗日的霍曜,老子跟你没完!”   乌啸在扑过来的同时就变成了人身。妈的,他已经够窝囊了,为了能留在这个家,他堂堂东海大天王给他们看孩子、做杂务,还自觉地保持着这可笑的乌贼状态,特么还不够!霍曜真是不给他活路啊,还要把他赶出去,拼了!他今天就要杀了霍曜,把天父和孩子都抢走!   霍曜迎战前还不忘对谢佐道:“他还老是偷听。”   霍曜和乌啸打成一团,谢佐无奈叹气,捡起桌上刚写好的搬家计划,走出房门,呼唤小蛇,“过来,给爹爹说下你想要什么样的房间。”   这场互殴终是以乌啸失败结束,但霍曜也没讨了好去。乌啸始终认为,霍曜是靠脸迷惑住了谢佐。出于怨恨和嫉妒,他打架时总往霍曜脸上招呼。于是,霍曜又鼻青脸肿地去找谢佐了。   谢佐正在后花园给小蛇揉肚子,身边还放着更新后的搬家计划,上面多了很多新要求,都是小蛇提的。   霍曜走过去,和谢佐并肩坐下。   谢佐看着霍曜的大花脸,又好笑又心疼,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还是让乌啸一起住吧,不然他肯定每天都要堵在门口骂街,你不嫌烦吗?”   小蛇也为乌啸帮腔,“就是啊父亲,我很喜欢大伯,我想和大伯一起生活。”   霍曜的表情明晃晃表示他不愿意,但也没说什么。   谢佐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又亲了他一口以示安慰。   “呜——”身后传来乌啸的哭声,“呜哇哇哇——大伯太感动了,我可爱的大侄子,大伯平时没有白疼你哇——”   谢佐摇头:哭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在乌啸震天的哭声里,谢佐和霍曜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定好了计划,确定了所有随迁人员,就要找地方了。这一次,谢佐和霍曜再次想到了一起。   雨神霖的生活如今很简单,很安逸。   他独自一人生活在雨神岛上,岛外是广阔的东海,岛内鸟语花香,十分惬意。因为雨神湿润的气息滋养,岛上各处都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每天,他卯正去神殿升座上岗,处理信徒的祈愿,行云布雨,申正准时离岗。然后就会揣着凤凰蛋去海边散步,吹吹海风,听听海鸟们叽叽喳喳的八卦。   鸟儿们天生爱饶舌,听得多了,不用霖特意打听,就能知晓很多奇事。   比如阿修罗界来了位新王,据传新王就是从无间出逃的大雷神。   比如妖王被阿修罗王囚禁在了阿修罗城,据说被折磨得很惨。   又比如,神界异动,天地沉睡不醒,传言说天地冤枉了大雷神,因此受到了天地法则的惩戒……   这天,霖又漫步在海边,手中依旧盘着那颗色如红霞的凤凰蛋,海平线处突然出现了一艘小船。   来了!霖迅速将凤凰蛋收进袖中,迎风向那艘小船飞去。   船头立着的是霍曜,船尾是露着双脚垂腿玩水的谢佐,海水中还漂浮着一只乌紫色的小乌贼,旁边一条金色的小蛇在欢腾。   “阿云哥!”霖叫了声,落到了船中间,努力掩藏起紧张的情绪,“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   谢佐甩干脚上的水站起来,犹豫着,“那个……凤一还在你这里吧?”   凤一心中一沉。果然,谢佐还是没想要放过凤一。看霍曜如今的装扮,传言八成是真的。大雷神既然已经成了阿修罗王,自然就不需要之前的神格了,那凤一就没什么可以护身的了。   霖十分纠结,一方面,他放不下凤一,另一方面,凤一背信弃义陷害霍曜和谢佐也是事实,他从道义上无法说服自己偏袒凤一。   霖叹了口气,还是把凤凰蛋掏出来,“在我这里。”   令霖震惊的是,谢佐并没有立刻打碎凤凰蛋,反而小心翼翼地将它接了过来。   谢佐叹气,“我当年看到的未来还是成了现实,他终究是因我而亡,是我对不起他。”   霖睁大了眼睛,“阿云哥,发生什么了?你,你不是很痛恨他吗?”   霍曜这时放慢了小船行驶的速度,谢佐也不瞒着霖,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霖一直到上岸都晕晕乎乎的,被震惊的。天啊,他的阿云哥,竟然是……天地!原本,谢佐是妖王就够令他吃惊的了,好不容易接受了,结果他还有隐藏身份,还是这么高不可攀的角色。一时间,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佐了,要叫他“天地”吗,还是“天父”?   谢佐略微低头,摸了摸鼻尖,“嗐,不要管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就是来看望一下凤一,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就把他带走,有我的神力养着,他过个几千年就能出壳了。”   霖立刻道:“还是我来吧!”   咦……那种感觉又来了。谢佐突然悟了,他一拍脑袋,“小霖,你是不是……你和凤一……”   小霖。这个熟悉的称呼立刻抵消了霖心中对谢佐的陌生感,管他是谁,又曾经是谁,他就是他的阿云哥哥,永远不变!   说起凤一,霖脸颊微红,“嗯。”   谢佐心情复杂,问道:“小霖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就……也没多久。”霖羞涩道,“你还记得那次吗,在帝君神殿里,他来向你道喜,还……送了我一根他的尾羽。”   “你不会当真了吧。”谢佐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他不会跟你说那是他最大最好的一根,只送给你吧?”   霖呆住了,“难道不是吗?”   谢佐虽然心疼凤一的遭遇,可凤一四处留情,到处骗人实在不能姑息,更何况被他骗的还是小天真小霖,真是不能忍!   谢佐揽住霖,同情道:“小霖,凤一的尾羽多得数不胜数,最大最美的拔了还会长出更大更美的,你可别因为一根毛就对他交了心,有需求的时候跟他爽爽就算了哈,乖。”   乌啸、凤一和霍曜,这三兄弟(兄姐弟),对待情&事完全是两个极端。前两个滥情滥得天怒人怨,一向是爽完提上裤子就走,后一个则是万年不开化老处男,禁欲禁得人无从下手。   谢佐眼看着霖从满目温情变成了表情冷酷,不由先将凤凰蛋往衣袖深处推了推,他把霖一生气会要捏碎它。   谢佐本来是要来看望受了委屈,凄惨自焚的凤一,这下可好了,还没安抚先拆了他的台。   好在霖生气归生气,对凤一还是割舍不下,最终,谢佐还是把凤凰蛋还给了霖,由他继续照顾凤一。   谢佐做天地时,因为惧怕未来成真,不肯让凤一过分亲近自己。这也使得凤一对月戎假扮的天地毫无戒心,甚至曾为天地回归而欣喜,最起码,天地不再拒绝他靠近了。也正因如此,霍曜嘱咐他带着雷神神格躲藏时,他才没有任何怀疑,去向假天地告别,被夺了舍。   等到凤一清醒过来,事态已经无可挽回。他刚出生时被父母抛弃,他不气馁、不服输,宁愿以女相生活也要获得族人的认可。他成功了,他成了他们的皇,曾经看不起他、侮辱他的都被他踩在了脚下。可是,等到他出了事,那些族人却没有一个为他说话的,反而集体逼迫他、责怪他,要把他交给妖王处置。   凤一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被凤凰一族接纳过。自他被抛弃开始,他就不该再想着回去。他们臣服他是因为惧怕,而不是真心接纳。   正如群神在太虚神殿义愤填膺,集体请愿要惩戒谢佐。他们并不在乎谢佐有没有犯错,也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掌权者一个态度,就足以使他们冲锋陷阵。   对凤凰族人来说,凤一的行为不管是否出于本心,也不论他是行好还是为恶,他给他们惹了祸,就要被推出去接受惩罚。最关键的是,推他出去,其他人就能获救了。至于是非对错,又有什么关系。   凤一除了自焚保持尊严,别无他法。   谢佐也是十分后悔,他不该被预言所左右,以为与凤一保持距离可以救他,反倒使他走入了预言中的未来,以果促今。如果,当年他肯把凤一留在身边教养,凤一就不会对回归族地这么执着了吧,或许就能避免今日的结局。   谢佐在征得霍曜同意后,将藏在凤凰蛋中的雷神神格与凤凰蛋炼化为一体,如此,凤一就会得到雷电之力的庇佑。等到来日凤一出壳,他将会是天地间唯一一只雷火凤凰,与天地同寿。   谢佐郑重对着凤凰蛋许诺:“我会等你出壳,这次一定把你养在身边。”   一直以来毫无动静的凤凰蛋仿佛听懂了,它晃了晃,似乎是在表示欣喜。   霖在旁边看到了,终于不再忍耐,泣不成声。   谢佐和霍曜在雨神岛先住了下来,他们本来就打算在雨神岛附近找一座岛定居。   凤一的事情解决后,霖也放下了一直高悬的心。闲暇时,他就陪着谢佐四处看岛。经过多方考察,谢佐和霍曜终于看中了一座小岛。岛上四季分明,位置便利,距离雨神岛也不远,正正好。   谢佐也没忘征求小蛇和乌啸的意见,两人也都表示满意。   谢佐和霍曜一起看了个黄道吉日,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宜搬迁,就选定这天了。   一家人又提前返回阿修罗界收拾行李。别看住的时间不长,东西可不少。不过主要是小蛇的东西,他是个念旧的孩子,只要是他用过的,都要打包带走。   到了初五夜里,想到即将开始的幸福生活,谢佐也很激动,尽情地和霍曜胡闹了大半夜。   云消雨散后,谢佐趴在霍曜身上,心满意足,“你好威武雄壮啊,大雷神——”   霍曜也是一脸惬意,“还招我,今晚还睡不睡?”   “睡,养足精神好搬家。”   又过了会儿,谢佐催促霍曜,“带我去洗个澡,一直留着不舒服。”   “好。”霍曜起身,把谢佐抱了起来,却又跟他咬耳朵,“你不是说挺舒服的吗?”   “那不一样!”谢佐面红耳赤,“你学坏了,竟然这么调戏我。”   两人正耳鬓厮磨,谢佐突然竖起了耳朵,“等等,小蛇是不是在外面呢?”   霍曜也不说话了,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确实,门外一直有“沙沙沙”的轻微响声,像是小蛇爬行时的声音。   突然,声音停住了,接着,小蛇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一脸烦躁的样子,“父亲,爹爹,我必须要打扰你们一下了。”   谢佐看到小蛇就爱得不行,连忙下床把他抱起来,“怎么了宝贝,谁惹你不高兴了?”   小蛇甩甩尾巴,看看谢佐,再看看霍曜,终于说了出来,“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谢佐迅速盘算了下,“没有,什么都没忘。你的所有玩具、零食,还有宠物都带着呢。”   “唉,”小蛇叹气,“我……其实我觉得做独生子挺好的,但是我不是……嗐,怎么说呢,我也不想带他,可是,他也挺可怜的是吧,一直被你寄养在别处……我的意思是,该把老二接回来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接?   谢佐和霍曜对视一眼,怎么办,为了怕小蛇吃醋,他们一直没有告诉小蛇,老二就养在谢佐的妖核里。   小蛇能主动想起弟弟,谢佐还是很感动的,真是个大度的好宝宝!可是,要是直接告诉小蛇,他又要觉得他偏心了吧……   谢佐为难的表情落在小蛇眼里,变成了不愿意接回老二。那可不行!   小蛇着急了,“爹爹,我当然知道我很好,很英勇,也很可爱,谁家有我这样的继承人都不会想再要第二个了,但是,老二毕竟是我们家里的一员,总养在别处不太好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我们真的不带他吗?”   小蛇现在生活得很幸福,很满足,他便对那个间接给他造成巨大伤害的老二宽容了起来。他自己曾经被抛弃过,知道那种经历有多痛,不忍心老二也遭遇一回。   谢佐面对小蛇总是有些无措,他求救地抓住霍曜的手,以眼神示意:怎么办,说还是瞒?   霍曜正要开口,就被谢佐抢先了,“还是我来吧。宝贝儿,爹爹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啊爹爹?”小蛇水汪汪的金瞳天真地看向谢佐。   真可爱,这漂亮孩子是他跟霍曜生的!谢佐的一颗心都要被他甜化了,逮着他猛亲了两口,“你不要生爹爹的气,其实,弟弟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养在爹爹的妖核中。所以,明天搬家,他是跟我们一起走的。对了,你还有个姐姐,因为要化形也沉睡很久了,她也在爹爹的妖魂树上。”   小蛇整条蛇都要裂开了,什么?!爹爹又骗他了,什么寄养在别处啊!啊啊啊啊,这不公平,他晚上都是跟大伯一起睡的,老二却日日夜夜都和爹爹在一起!   小蛇僵硬了半晌,大滴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呜呜呜,爹爹,你个大坏蛋,你又骗我!你偏心——!”   小蛇声嘶力竭地控诉着,说来说去,谢佐做的恶事也就是偏心。   “对不起,”谢佐乖乖认错,“当时爹爹刚刚认回你,怕你生气。爹爹对你们是一样的,不不不,爹爹肯定更疼你。”   小蛇嘴巴一张还要再哭,霍曜冷冷开口了,“闹够了没有?”   小蛇被吓得忙闭上嘴。   霍曜严厉地看了眼小蛇,“前因后果之前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你爹爹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我骗了他,他当时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为了找你,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折磨?”   小蛇头一次被霍曜批评,大气都不敢出了。   霍曜道:“你是兄长,还要起好带头作用,整日拈酸吃醋像什么样子?我看都是乌啸把你带坏了。”   谢佐暗道:服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踩一下乌啸,你到底是有多烦他呀。   小蛇扁了扁嘴,又委屈又怕。   霍曜缓和了些语气,“你能想起来弟弟主动来提醒我们,说明你也爱着弟弟,是个会照顾家人的好孩子,以后这个家交给你,我和你爹爹就放心了。”   小蛇突然被霍曜鼓励到了,这是……父亲在夸奖他,父亲承认他才是家里未来的主人了?他压下了心中的醋意,挺起了胸膛,“放心吧父亲,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老二和姐姐,都带上吧,一起搬家!”   小蛇又看看谢佐,埋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对不起爹爹,我以后不再翻旧账了。”   谢佐一边抚摸着小蛇,一边向霍曜投去敬佩的一瞥。厉害,打一鞭子给个甜枣,用得溜啊!   小蛇的伤心往事就此揭过,和谢佐的心结也彻底解开了,然后,他又提出了新要求。   “我要和你们一起睡。”小蛇游到了谢佐和霍曜中间,“你们不能只搂着老二!”   行吧,他要怎样就怎样吧。今天也是一家人在阿修罗界的最后一晚上了,一起睡也挺好的。   翌日,谢佐一家人整装待发,王宫门口突然一阵哗然。   谢佐和霍曜一起打开了宫门,发现门外挤了两队人。   左手边那队是壮硕的阿修罗们,个个裹在漆黑的兜帽斗篷里,他们都是霍曜在这里的近卫。右手边则是穿着锦绣华服的九妖侍,大妖侍舍利打头。   舍利和为首的阿修罗都还正常,后面的已经你踹我、我踢你的打成了一团。   谢佐和霍曜一出现,两队人马都老实了,自觉分开列好队伍。   舍利当先一步跪下:“恭迎陛下携家眷回宫!”   为首的阿修罗被他们的无耻气得脸红脖子粗,也跪倒在地,冲霍曜道:“大王,万万不能听从这些妖孽蛊惑,您一定不能抛弃我们!”   九妖侍喉罗嗓门最大,“要不要脸啊,这是我们的陛下,这是我们的王后,我们的太子,已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得够久的了,怎么还不让走啊!”   阿修罗护卫勉强压着怒火,“请大王允许我将他们赶出去。他们一大早拿着王后的手信前来,我等不敢违逆,就放了他们进城,谁知竟如此无耻!”   谢佐奇道:“什么手信?”   舍利恭敬递上他们和谢佐新订立的主仆契约文书,傲气道:“有此文书,我们上天入地都能追随到陛下。”   谢佐:行吧,之前不是不愿意吗,还是打服的,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霍曜问带头的阿修罗护卫,“之前已经安排妥当了,为何又要喧哗?”   从定好搬家,霍曜就召集了阿修罗们,告知了他下步的打算。只要霍曜还肯做他们的王,阿修罗们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阿修罗护卫很不服气,“大王,您说的是要去人界长住,有需要会随时回来,这本没什么。可这些妖孽却说您要定居妖界,这怎么行?”   妖界和阿修罗界一向互相看不惯,这下好了,两界的头儿已喜结连理,孩子都有了,他们也不能强行拆散不是?可凭什么我们家的王要住到你们家去!   谢佐扬声道:“都闭嘴。谁说我要回妖界的,我们已在人界选好了地方,就住人界。”   九妖侍纷纷大惊,这事谢佐可没提前跟他们商量,坚决不行!人界规矩繁琐,他们的小太子学成个傻子怎么办?   谢佐可不是个听劝的人,他制止了九妖侍的劝诫,“就这么说定了,妖界还是维持九王共治的局面,有大事再找我,没事少来烦我。”   九妖侍集体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失落。本来他们还防备着谢佐夺权后打压他们,谁知这位新妖王竟然不走寻常路,自打当了王,一次也没回去过,现在连管都不想管了。嗐,突然觉得争得好没意思!   谢佐看看失望的九妖侍,“来都来了,就帮我们搬家吧。”   于是,一群人腾云驾雾,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谢佐和霍曜的新家。   哪里起高楼,哪里建亭台,霍曜之前就细细规划过了,落脚后,他亲自操持起来。不过一日,整座小岛的主体就搭建好了。   谢佐看着布局,笑道:“还真的跟以前几乎一模一样。”   霍曜点头,“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忘记彼此了。”   谢佐重重点头,“嗯嗯!”   小蛇作为家里的长子,自然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府邸。他快乐地游来游去,把九妖侍指挥得团团转,让他们帮忙这样收拾那样收拾。   乌啸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大侄子,还觉得有些吃味。哼,就该把这些妖怪们都杀掉,他的大侄子只能他来疼!   霖给他们送来了新鲜的肉蛋蔬果,自觉承担起了大厨的角色,他决定为大家做一顿有烟火气的人界团圆饭。   就在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时,雷泽兽霍善找到了这里。   霍善见到霍曜很激动,跪下连嗑了九个头,“主人,我终于找到您了!”   “起来吧。”霍曜对这位与他同宗的女下属还是很和气的。   霍善起身后,又向谢佐行礼,“见过陛下。”   “别客气,”谢佐热情招呼她,“来了就别走了,等会儿就能吃上饭了。”   霍善严肃地摇摇头,“不了,我此番前来,一是向主人告别,二是来感谢你对雷芽的照顾。”   她话音刚落,一只毛绒绒、白金相间毛色的雷泽小兽从霍善衣领里冒出头来,看到谢佐,委屈地叫了声。   “小雷芽,”谢佐冲他伸出手,“你决定要跟母亲一起生活了是吧,恭喜你。来!”   雷芽跳到了谢佐手上,眼泪汪汪地蹭他。呜呜呜,他不想跟霍善走来着,这个女人好可怕,他想继续做北原狼群唯一的宝宝!   霍善强硬惯了,最见不得儿子这副哭唧唧的样子,语气不悦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做此种情态,把眼泪收起来。”   雷芽只好努力板起脸。   谢佐忍俊不禁,揉搓了一番小雷芽,将它换给了霍善,“加油历炼,等你长成威风凛凛的大妖怪,记得回来看我们。”   霍善将十分不情愿的雷芽带走了。她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十妖侍鸩就找到了这里。   谢佐已经知道了雷泽兽的习性,雌性雷泽兽一旦有孕就会立刻杀掉配偶,鸩是唯一一只留下性命的。这么多年来,鸩一直追寻着霍善的踪迹,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谢佐提醒鸩,“她们母子俩刚走,往东南方向去了。”   鸩十分平静,“多谢陛下。”   谢佐道:“我还未与你订立契约,你现在是自由的,想去哪都可以。雷芽是我的义子,我会在妖界给你们父子留一个地方。”   鸩这次匍匐在地,冲谢佐行了妖界大礼,这才起身去追霍善母子了。   谢佐目送他离开,深深觉得,自己能和霍曜再次团聚十分不易。世间有情人何其多,能长相厮守的能占几成?接下来每一天,他都要珍惜和霍曜在一起的日子,好好过,幸福地过。   夜色已深,圆月高悬,一群人分了三桌围坐,正准备吃饭,谢佐突然发现,小蛇不见了。   “小蛇呢?”   舍利道:“他和喉罗在海里玩,我去叫他们。”   “不好了不好了!”喉罗惊慌失措地跑来,“小太子被人类渔夫抓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渔夫阿九今天运气极好,出了一趟远海收获满满。不但有大量肥硕的鱼虾海贝,还捕获了一条金色的小海蛇。   这海蛇十分漂亮,浑身的鳞片像金子一般闪烁。阿九发现它时,它正被挤在一群鱼虾中间动弹不得,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阿九把它解救了出来,然后用红麻绳将它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在它头上放了一朵老婆剪的大红花,就把它放在了家中的供桌上。   这里家家户户的渔民都供奉着海神,祈祷海神老爷保佑他们平安归家,收获满满。出海时要是捕到稀罕东西,都要先给海神老爷上供一下的。   阿九决定,今晚给海神老爷上完供,明天就把小金蛇拿到城里去卖,这种漂亮玩意儿有钱当官的老爷少爷们都稀罕。   整理完今天的渔获,阿九熄了灯,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破旧的小土屋内,漆黑一片,简陋的小供桌上冒出了一星火光,又一丝电光,接着“呼”一下,小金蛇身上的红麻绳和头上可笑的大红花都被火焰吞没了。   “哎呦——!”小蛇发出一声呻の吟,“身体全麻了,哎呦哎呦——”   小蛇也是倒了霉了,他正跟喉罗叔叔在海里比赛,看谁游得更快,谁知一张渔网突然从天而降,把他和一堆肥胖的鱼虾一股脑兜了起来。   小蛇被鱼虾们撞得头昏脑涨的,纤长柔软的身体也被它们挤得七弯八扭的,他正要破开渔网之际,突然听到那渔夫如释重负的叹息,“太好了,总算有收获了,不枉我跑这么远。海神老爷保佑,我们一家有饭吃了!”   破坏了渔网,渔夫一家人就要饿肚子了。小蛇犹豫了下,决定先跟渔夫回家,然后他再悄悄逃走。   于是,小蛇就这样被渔夫带了回来。然后,他因为过于美丽突出,得到了渔夫的特殊照顾,五花大绑外送一朵大红花。   摆脱了束缚的小蛇直挺挺地躺在供桌上,缓了好大一阵,那麻劲儿才渐渐退去。   小蛇叹气,“我得赶快回去,爹爹和父亲肯定着急了。”   桌上的海神像突然活了过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小蛇,“敢问您可以妖王陛下的大公子?”   小蛇抬头,打量着海神像,“我就是,你怎么知道我的?”这海神像塑得很粗糙,人身鱼头,手里拿着一把鱼叉,怪得很,小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   海神像松了口气,“整个东海都翻了天了,大家都在找你,我马上去给大王报告!”   “好吧,你去告诉我爹爹,我在这里,我就等他们来接我,”小蛇四处打量着这小屋子,“我正好在这里玩一会儿。”   “好好好!”海神像激动道,“你乖乖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海神像不再动弹,里头的海灵已经火速去向乌啸报告去了。   小蛇顺着供桌腿爬到了地上,没爬两下发现自己滚了一身的土,“哎呀,这里可真脏。”   小蛇一边挑剔着,一边把小屋子巡视了一遍。嗯,这家果然很穷。房间小,家具都很破,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儿。   小蛇自出生起还没接触过凡人,只听周围人提到过凡人苦,也听说父亲很偏爱凡人,爹爹也喜欢在凡间生活。小蛇陷入了沉思,他们喜欢看人过苦日子吗?   “嘤嘤嘤~”   小蛇突然听到一阵小小的哭泣声,“谁在哭?”   他一问,那声音立刻停住了。   小蛇循着哭声游过去,提高了声音,“谁在那里?你再躲我就要揍你了!”   “嘤~”又是一声,“别欺负我~”   小蛇游到了一个破烂的碗柜下方,那哭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他爬上碗柜,在二层找到了一个古旧的酒坛子。   “你在这里面吗?”小蛇问酒坛子。   “嗯。”   小蛇伸出尾巴,捣破了酒坛子的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小蛇竖起身体,探头去看,“你是什么,怎么藏在酒坛里面?”   一条带着荧光的根茎小心翼翼地从酒坛里伸出来,把小蛇吓了一跳,“别乱动!”   根茎“倏”一下就缩回去了。   小蛇稳了稳,“你出来吧,别再作怪了。”   好一会儿,一只闪着荧光的小山参露出了头,好奇地看着小蛇。   小蛇也瞪大了眼睛,“你是一株植物?”   “我是山参。”小山参怯怯道。   小蛇还是头一次见到会动会说话的植物,好奇地将它打量来打量去,“你哭什么?你怎么会被封在酒坛里?你也是被渔夫抓来的吗?”   小山参爬出酒坛,伤心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爹爹了,嘤嘤嘤!”   “啊,你找不到爹爹了吗?”小蛇同情道。   小山参抽泣着,“已经很多年了,当时我爹爹正带着我在山里玩耍,突然遇到一个大坏人,他一锄头把我从爹爹身上砍掉了。我,我当时太小,一落地就随着地脉跑远了,等反应过来早就找不到爹爹了。”   “真可怜……”   “前段时间我好不容易发现爹爹的气息在这出现过,就找了过来,谁知就被渔夫发现给刨了出来。他把我洗干净后泡进了酒坛里,我就出不去了。我爹爹肯定来过这里,我能认出他的味道,可是我被封在这里这么久,他肯定又走远了,嘤嘤嘤~”   小蛇用尾巴轻轻拍了下小山参,“真是同情你的遭遇,别哭了,我们遇到就是有缘,不如……你跟我回家吧,我爹爹就要来接我了,我们帮你一起找爹。”   小山参伸出根须,感激地抱了下小蛇,“感谢你好心的恩人,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希望你和家里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不能跟你走,我能感受到爹爹就在附近,我要继续去寻找他。”   小蛇不是很放心,“万一你又被抓住呢?”   小山参一脸坚毅,“我不怕!”   小蛇有些无语,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吧?   “砰—”一声,房门突然被踢开了,月色下,一株巨大的山参影子落在地上,“是宝宝吗?”   “爹爹!”小山参欢呼一声,呲溜一下就滑到了地面上。   小蛇看着小山参朝着大山参扑过去,两株山参瞬间就长在了一起。   小山参冲小蛇挥挥手,“我找到我爹爹啦,谢谢你恩人!”   大山参冲小蛇鞠了一躬,“多谢你好心人,祝你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话音刚落,这对子母参就钻入地底不见了。   小蛇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慢慢爬下碗柜,走出房门,用蛇尾巴小心地掩上了房门。嗯,他也想家了,他想快点儿见到自己的两位父亲。   小蛇正在仰头望月思故乡,突然嗅到了谢佐身上的气息,立刻激动地飞上天,“爹爹,父亲!”   正是谢佐和霍曜来接小蛇了。谢佐伸手将小蛇紧紧搂在怀里,“你可吓死我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蛇在谢佐怀里滚来滚去撒了好一会儿娇,“下次不会了,我去哪里都要先跟您说一声,对吧?”   霍曜点头,“很对。”   一家人正要离去,小蛇突然道:“等等。”   小蛇飞下去,又爬回了渔夫的小屋,将一片他蹭掉的鳞片放到了供桌上,这才随父亲们回家了。   那片鳞片,在供桌上一闪一闪,变成了一条纯金的小蛇。   谢佐和霍曜顺利带回了小蛇,海岛上一帮悬着心的大人也终于放下了心。   谢佐听说了小蛇的遭遇,决心要在海岛周围设下禁制,以防再有凡人渔夫误闯进来。这次的渔夫比较好运,掳走的是小蛇。万一捕到了其他妖怪,只怕要祸及全家。   折腾了大半夜,摆好的团圆饭都要凉了,霖又回锅去热了一次,“好饭不怕晚,只要人团圆,快来吃饭吧!”   谢佐一家人和乌啸、霖一桌,九妖侍一大桌,不请自来的阿修罗护卫们一桌,一大群人正要开吃,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腰后别着把斧头的樵夫突然到访,站在门口高声道:“我家那位非逼我前来道贺,能否放我进去吃杯酒?”   谢佐和霍曜一起将那樵夫迎了进来。   霖看到樵夫,猛地站了起来,“帝……帝……帝君!”   樵夫挥挥手,“没有帝君了,现在南国成了狼的天下了,我只是一位护林人而已。”   谢佐瞧了眼樵夫背后的斧头,嗯,护林的樵夫,斧头如此锋利?   那日在雨诏山中,谢佐已知晓樵夫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前任南国帝君云珏。   云珏喝了一大海碗酒,舒服地叹了口气,“好酒!”   霍曜留他,“一起用饭吧。”   “不了。”云珏摇头,“我不想来的,多麻烦,木榕非闹着让我来,嗐,现在忒会撒娇了。”   谢佐激动道:“木榕,他的灵识恢复了!”   云珏戒备地看了眼谢佐,“恢复了,不过你不要来打扰我们,他要好好休息。”   谢佐拉长了脸,“我是他哥,怎么不能去了?”   云珏“哼”了声,“我们忙得很,青霜他们还要借助木榕的分&身重生,别来,少来!”   “你——!”谢佐正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云珏笑了声就消失了,真是来得突然,去得突兀。   众人重新坐好,正要同饮一杯,谢佐突然站了起来跑进了屋里。霍曜见状,忙起身追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伸长了脖子去看,想知道怎么了。   好一会儿,他们二人终于出来了。   谢佐怀中抱着一个襁褓,满脸欣喜与兴奋。霍曜右手揽着谢佐,左手牵着一个银发垂地的小姑娘。   这是……   小蛇忙冲了上去,迅速爬到了霍曜肩膀上,探头去看。   谢佐怀中的婴孩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观察周围,突然看到了小蛇,便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二……小蛇心情复杂,老二醒了,终于要来争宠了。   霍曜看着围绕着他们的三个孩子,十分骄傲,向众人介绍:“谢骄,我们家的大女儿,刚刚化形。”   谢骄大大方方地向众人行礼。   众人被谢骄惊艳到了,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美丽可爱,待到成年不知会是何种风采!   九妖侍则内心五味杂陈:这气场,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谢枭。   霍曜又向大家介绍他的两个亲生子,“谢佐为我诞下的一对双胞胎,今日老二也已苏醒。老大……呃,”霍曜卡壳了,“老二……”   糟了,一向冷静克制的大雷神慌了,怪不得总觉得忘了什么,忘了给孩子们定名字了!   谢佐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先老大老二这样叫着吧,明天再想,先吃饭。”   霍曜笑了,“好,先吃饭。”   团圆饭,真团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