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都说了不是猫妖！ 　　本书作者: 丛晓暮 　　本书简介: 【正文完结，番外缓更中~】【隔壁预收《谁家灵兽不让吸啊？[全息]》感兴趣的可以康康~】 　　【古板道士攻VS大号猫咪精怪受】 　　玄金，上古大妖，自沉眠中苏醒，发现眼前世界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一座座巨大的方正建筑无声矗立，铁皮怪物贴着路面飞驰，最可怕的是众多衣不蔽体的人族竟占据了他的山头。 　　金黄兽瞳瞪得溜圆，玄金无声呐喊： 　　他的地盘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玄金准备出发“收复失地”！ 　　然，大妖复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还没怎么样呢，就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妖？洛城怎会有没登记的妖？” 　　- 　　闻道一，道界一代天骄，神清骨秀，克己复礼。 　　为磨砺道心，正云游四方。 　　在洛城偶遇一只小妖，看起来像猫，却不是猫妖。 　　他捏住小妖后颈仔细打量。 　　对方四肢在空气中疯狂舞动，气性极大，试图用小爪子给他一巴掌。 　　他一时不察，让小妖挣脱出去。 　　小妖没跑，落在地上，气势汹汹地和他对峙。 　　一人一妖打了一架。 　　- 　　闻天师本可随手除掉“小妖”， 　　反正对方妖力低微，不足为惧。 　　可为什么只要那小东西抖抖毛茸茸的尾巴，他就下意识地放了水。 　　难不成是中了什么邪术？ 　　闻天师一夜未眠，整晚默诵清心咒。 　　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把小妖缠着要的那款猫爬架，买了回来。 　　- 　　玄金刚苏醒：天！他怎么变成幼崽了！ 　　玄金被投喂一段时间后：绑定个人族剑修给他当小弟，他可真太聪明了！ 　　阅读提示： 　　1.古板道士攻VS大号猫咪精怪受 　　2.毛茸茸的日常 　　3.1v1 he 第1章 　　盛夏酷热。 　　万里无云，太阳直烤大地。 　　往年夏天温度都在26度左右的洛城，今年没能抵抗得住不知道从哪来的高温气团，也热得要命。 　　人一出门，脚踩在柏油马路上，鞋底好像都会被黏住。 　　正好今天是周六，有不少人选择去洛城北郊的鹤鸣山避暑。 　　主峰盘山路上，黏在一起的情侣，推着婴儿车的一家三口，戴着耳机听相声的爷爷，在这里呼吸着大自然的气息。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和妈妈牵着手走，忽然停了下来，摇了摇和妈妈牵着的右手，又喊落在后面帮娘俩拿东西的爸爸。 　　“爸爸妈妈，看！” 　　小姑娘的手指向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忽然聚集了大团乌云，压在他们头顶。 　　黑压压。 　　阴沉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味，颇有一种马上就要暴雨倾盆的味道。 　　怎么忽然就变天了？ 　　妈妈当机立断从地上捞起小姑娘：“糟糕，看样子要下暴雨，快回停车场！宝贝我们改天再来玩啊。” 　　刚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就感觉脚下不稳。 　　身周惊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啊！” 　　“地震了？？？” 　　“快跑啊！！” 　　“别离山边太近，小心落石！” 　　就在游人们惊慌失措，躲雨避震的同一时间。 　　鹤鸣山副峰，栖兽峰，一山洞深处。 　　上古妖兽——玄金，缓缓睁开了眼睛。 　　玄金茫然而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身躯后知后觉地生起一股陌生感。 　　他两只前爪前伸，伏肩弓背，脖子随之轻轻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响动声。 　　低沉的吟声从他喉中发出：“吼————” 　　啊，舒服。 　　他舒适地拉伸着身子，眯着眼睛，尾巴随意地朝地上一拍。 　　轰—— 　　山洞间，瞬间尘土飞扬！ 　　“扑棱棱棱棱——” 　　山洞之外，早已习惯了山间妖力纵横的鸟儿们，此时却被惊得纷纷飞起，在半空中慌乱盘旋，许久不敢落下。 　　山林间，数不尽的妖兽们忽地僵在原地。 　　就连平日仗着身体里流有上古血脉、妖力强劲的大妖们，此时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瞪大眼睛、面露惊愕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这、这是……” 　　“嘶，这股妖气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我怎么感觉，这股威压比鸾鸣大哥还要重？鸾鸣大哥身体里，可是流有千分之一上古火凤一族血脉的顶级大妖啊！” 　　“天哪，这种血脉压制的感觉，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比鸾鸣大哥还要强呢！火凤血脉可是数万年前就传下来的，最强的血脉之一啊！” 　　“我们鹤鸣山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尊大佬？兄弟们，我们、我们是不是该准备点礼物去拜个码头？” 　　然而，就在鹤鸣山妖群动荡之时。 　　玄金此时正蹲坐在山洞后面不远处的溪边，僵硬地看着自己水中倒影。 　　眼瞳赤金，被毛橙红，如同一轮正午烈阳，充满了极强的威慑力和攻击性；身后的尾巴粗壮有力，在半空中不经意地随意挥舞，都能带动起飒飒的破空声…… 　　水面上显现出的兽形，本该是这样的。 　　玄金与水面倒影中这只似虎非虎、似猫非猫的小兽沉默对视。 　　玄金：…… 　　这谁？ 　　他粗壮雄武的大尾巴，威武壮硕的身躯，只要一出现就杀妖于无形的威慑力呢？ 　　为什么一觉醒来，竟回到了幼兽模样？ 　　还没等玄金想明白哪里出了岔子，忍不住闷哼一声，头脑一片混沌，整只兽兽身一歪，跌倒在了池边。 　　通身妖力像被漏勺接着的水一般，无可止地散去，散去…… 　　山间妖群，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走了！” 　　“呼、呼……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玄金不知道自己这样昏昏沉沉地躺了多久。 　　太阳似乎快下山了，玄金总算感觉身躯找回了点力气。 　　他撑着四爪摇摇晃晃地试图起身。 　　可就在这时，玄金忽然感觉自己后颈一紧。 　　四爪离地，身子悬在空中。 　　视线随之往上移动，直至被调转方向，和一双漆黑瞳仁对视。 　　“妖？洛城怎会有没登记的妖？ 　　后颈是幼兽的通用弱点，一旦被捏住，身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僵直，无法动弹。 　　玄金身子虽是幼兽形态，毕竟不是那些没经历没见识的小不点。 　　他的脑子瞬间清醒，当即尾巴狠厉一甩，携着风声仿若利刃，直击对方面门。 　　对方轻嘶一声，立马甩开他的后颈，身形敏捷地向后一跳，躲过攻击。 　　玄金在空中打了个滚，稳稳落在地上，被毛炸开，喉咙里发出威胁声，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人。 　　对面人一副剑修打扮。 　　高马尾，一根玉簪束起，肩膀上方支出两个剑柄。 　　朗目剑眉，眸如点墨，像是一汪上面漂着浮冰的深潭，眼神凌厉地和他对视。 　　剑修？ 　　啧，烦兽的东西。 　　玄金眯着眼和剑修对视，心中一凛。 　　他兽形突然回退到幼兽状态，莫不是人族搞的鬼？ 　　虽然剑修一般都是直来直往，习惯拿剑硬碰硬，但保不齐除了这人之外，周围还有其他黑心眼人族。 　　玄金鼻子和耳尖微动。 　　他在捕捉空气中其他人族的气味和声音。 　　没有？ 　　单这一个剑修？ 　　呵。 　　人族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这一个人来，就算用了鬼把戏干扰他的兽形，也不足为惧。 　　玄金心思百转，也只几息的时间。 　　他打定主意要给这个搞事的剑修点颜色看看。 　　玄金吸足一口气，冲着剑修咆哮出声。 　　仅存的妖力裹在声波之中，汹涌澎湃，凝成巨型虎头模样，直冲剑修的方向咬下。 　　对方似乎对玄金的攻势有所准备，在玄金张口的同时，捏指成诀，祭出背后的一把剑。 　　以剑柄为轴，剑尖画圆，结成盾墙，挡住了声波正面攻击。 　　妖力被挡，便从剑修身体两侧呼啸而过，竟直接震断了斜后方四五棵两三人环抱粗的老树。 　　那人原本只是冷面看着玄金，接下玄金的攻击后，眉心微蹙。 　　“刚才那冲天妖气，是你这只小猫妖弄出来的？” 　　玄金刚在疑惑自己怎么浑身使不出劲儿，就连妖力都只能使出这么一丁点儿。 　　就听对方说出了这话。 　　“小……猫妖？”玄金瞪大眼睛，“你在说谁？说我？！” 　　剑修却又改口，自言自语：“不对，那只大妖的妖力不可能这么弱……” 　　玄金气笑出声，杀意大增！ 　　不怕他的妖气，那就来试试他的利爪吧。 　　玄金后足蹬地，凌空跃起，爪垫中伸出利爪，直指对方咽喉，寒光摄人。 　　根据他的经验。 　　人类这种细皮嫩肉的物种，只要被他的爪子碰到一下，必死无疑！ 　　却见剑修不退反进，他手上捏诀，驭使身前的剑刺向玄金！ 　　玄金在空中扭了下身子，竟踩了一下剑柄借力，继续往前。 　　爪尖触到了剑修在空中的无形盾墙，玄金轻笑。 　　就这脆弱的盾墙，还敢抵挡他的爪子？ 　　然而。 　　他的爪子刚一碰到这面屏障，玄金就感觉到一股难以撼动的力量，硬生生地堵在面前！ 　　嘭！！ 　　玄金被盾墙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一颗古树上。 　　“咔嚓、咔嚓——轰！” 　　古树歪斜，竟从他碰到的地方，拦腰折断！ 　　玄金砸落在地。 　　尘土四溅，灰雾茫茫。 　　玄金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茫然起来。 　　还没等雾气散去，朦胧中玄金看见一张符纸疾射而来。 　　伴随着一声凌厉的“——落！”。 　　“轰隆隆——” 　　只见一条粗壮的闪电刺破云层，直直地朝着玄金所在的地方打下！ 　　主峰停车场，已经坐在私家车里的那一家三口，小女孩和爸爸坐在后座。 　　忽然一声尖叫：“啊——” 　　小女孩缩到爸爸的怀里，声音惊颤：“爸爸！那、那道闪电……那道闪电好可怕！呜啊——” 　　爸爸面色苍白，那道如古树般粗壮的闪电印在眼底，让他一时恍惚地怀疑是不是世界末日来了。 　　他紧张地捂住小女孩的耳朵，低声喃喃：“不怕，不怕……爸爸在……” 　　古树所在的地面一片闪电照耀的光芒久久未散。 　　闻道一垂目，漠然转身，准备离去。 　　五雷咒，这是他的拿手符咒。 　　他曾以此收服消灭不少在人族领地为非作歹的恶妖。 　　几百年道行的妖兽触之即死，上千年道行的妖不常见，但硬吃下他的咒法也少不得要脱一层皮，更何况一只小小猫妖。 　　一招下来，只怕连灰烬都不会剩下。 　　然而，他刚一转身，就听背后一阵簌簌声。 　　闻道一猛地回头。 　　“……咳，呸、呸！” 　　烟雾渐渐散去，小兽的身影，在烟雾中逐渐浮现。 　　玄金十分恼怒地起身抖毛，抖掉身上尘土。 　　他并没有洁癖，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介意身上弄了满身尘灰！ 　　不过，他并没有再次出击。 　　就在刚刚，他终于发现了身上哪里不对劲—— 　　他竟无法感知到他的妖丹！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修炼千年才凝聚而成。 　　连带着身上的妖力也几近消失殆尽。 　　玄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色深深，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剑修。 　　之后…… 　　转身就跑！ 第2章 　　玄金一路奔向栖兽峰的峰顶。 　　为了避免被那个剑修发现，他中间还特意绕了点路，在某些地方故意留下妖气。 　　峰顶有一棵古树，准确来说是两棵，从树根开始就缠绕在一起，扭曲盘结，最后竟长成了一棵树。靠近树根的地方有个洞，里面存着他吃饱后，剩下的一些灵果仙草。 　　之前他只当这些果子是打牙祭的零嘴，并不放在眼里。可眼下他妖力全无，没办法随便吞吞小妖补充，只能拿果子凑合一下。 　　刚跃上峰顶平台，玄金就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对劲，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 　　除了古树还在，其他的石块植被，哪哪都不一样。 　　他满怀犹疑来到古树脚下，发现古树也变了，除了扭在一起的树干一如既往，怎么一夜之间竟长高长粗了这么多？！ 　　恢复妖力的动力在前，玄金压下心中疑惑，伸手去拿自己的储备。 　　他在洞里摸了又摸。 　　——然后掏出了一把松子。 　　玄金阴沉着脸确认了这个现实。 　　他存的灵果仙草，都不见了！ 　　这可是他的地盘，他的妖气作为标记，无处不在。 　　就算想来山头歇歇脚，都要过来跟他先打个招呼，竟有兽敢在他的领地上，偷拿他的东西？ 　　玄金心头火起，粗长尾巴像泄愤一般地拍向树干。 　　“哗啦啦啦——” 　　古树落下一堆叶子。 　　动他东西这笔账他记下了，等妖力恢复后，再回来算账。 　　库存空了，那就直接去吃新鲜的。 　　记得积霞山就有不少灵植，在哪个方向来着？ 　　玄金攀上古树，往远处眺望，眼睛里浮现疑惑。 　　他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 　　眼中的景象却未变化。 　　原本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巨型灰白色方块，好多长着圆圈脚的方形妖兽移动得飞快，吃进去不少人族，然后又吐了出来。 　　好生古怪。 　　难不成他现在身处某个幻境中？ 　　他倒要看看，这幻境里古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玄金长尾一扫，抹去自己在古树下的足印，循着另一条小路，又下了山。 　　鹤鸣山上空，层层堆叠的乌云早已散去。 　　山脚的停车场，有不少车辆陆续驶上返程之路。 　　玄金也搭了个便车，威风凛凛地蹲坐在一辆车车顶。 　　那刚从山顶看到的方形妖兽，毫无妖气，离近后玄金便确认，这应该是人族偃师操控的装置。 　　难怪吃进去的人还能被吐出来。 　　正好也让他行个方便。 　　只是没想到，这幻境中的人族偃术竟如此高超，偃甲竟也能跑得如此之快。 　　玄金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夏风，好不舒爽，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摆，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就这样，玄金蹭着某位市民的车一路来到市中心。 　　目之所及的景象没能解开玄金的疑惑，反倒让他更加摸不到头脑。 　　他活了一千多岁，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 　　人族竟教养出如此多偃师，带轮子的偃甲到处都是。走在路上的人，衣服都怪模怪样，还有好多衣不蔽体的家伙，其他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那巨大的方块东西，似乎是和茅屋一样的用途，很多人族都在里面出出进进。 　　最让玄金感觉不适的，是巨大的噪音。 　　这些人族在路上大声说话，好像他们的听力都出了问题。 　　那带轮子的偃甲也经常发出“哔哔——”的鸟叫声，震耳欲聋。 　　玄金实在受不了，趁偃甲停下，直接从顶部跳下来。 　　轻盈落地。 　　“哇，好漂亮的小猫咪！宝贝你快查查那是什么品种的，我们也养一只好不好？” 　　小猫咪？ 　　玄金看着一个人族指着他这样说话，颇为不爽地龇了龇牙。 　　算了，没必要跟人族的普通幼崽计较。 　　“咪咪？哦呦，小心。”女孩的同伴拉着她的胳膊往后拽，“别离太近，这只咪看起来脾气蛮大的，你看它好凶！” 　　“野生小猫咪就是这样啦，防备心会重一点。咪咪，来，要不要吃猫条？啊，它怎么跑了……” 　　- 　　洛城。 　　九域人心目中排行第一的家装贸易公司——鼎旺家俬，董事长王行坐在自己办公室内，食中二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老板椅扶手，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他按响内部电话：“李秘书，前台还没接到人吗？” 　　不多时，李秘书敲门进来，走到王行桌前，微微倾身：“董事长，前台还没消息，要不要我打电话催一下大师？”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只等王行一句话，就立刻把电话拨出去。 　　王行皱着眉摆摆手：“算了，还有十五分钟，再等等。” 　　最近他们公司经营的几条高端产品线，都出了问题。 　　一开始是两个库房中红木家具全部丢失，后来发展到几个打算采购他们高端产品线，前来调研的老总，碰到他们的样品竟立刻陷入癫狂，至今神智都不清醒，被留在私人医院观察。 　　虽然他及时上下打点过，可这事不解决，别说他的公司了，连他都未必能有个善了。 　　王行催着秘书找了全九域中，在风水堪舆领域最有名的大师谢奎因，希望能找到原因，尽快解决。 　　他们接到这位被誉为国宝级的大师，确实是仙风道骨，前呼后拥，修为颇深，可到了库房现场一看，脸色立变。 　　说他们公司这库房妖气冲天，作祟的妖道行颇深，他要好好布置研究。 　　然而几天后，大师略有些歉意地跟他说，这只妖实在狡猾，很多痕迹都是障眼法，不是那么好捉到，还需要更多时日。 　　而他又刚好接到师门传讯，现下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几时能得空回来，还不确定。 　　捉不到就捉不到，还拿师门传讯做幌子？！ 　　什么国宝大师，简直是骗子大师！ 　　王行听了大师的话都快晕倒了。 　　真是天要亡他啊！ 　　好在这谢奎因离开前，还给他指了条路，说如果他有路子能找到那专心修行，行踪缥缈的闻天师，说不定还有救。 　　闻天师大名如雷贯耳，他自然听过啊！ 　　只是没想到，他竟愿意帮他们这些普通人捉妖。 　　王行找人牵线搭桥，费尽周折总算是联系上了大师口中的人。 　　还以为对方会拿乔抬价，没想到听完他讲完他遇到的问题，就立刻定了时间说要过来。 　　王行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有救了。 　　这王行眼中的救星，便是闻道一。 　　闻道一是当今九域修士中最为闻名的天师，洞虚山青木道君的入室大弟子，年纪轻轻，天赋过人。 　　斩过商州兴风作浪，引发若干起洪灾的恶蛟；灭了沚州堕恶的虎妖；还有落霞山上被重点保护的千年灵植月疏草，差点被当地利欲熏心的某富商盗采，还是闻天师出的手。 　　在捉妖驱鬼一道，真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十分钟后。 　　时钟指向晚上五点五十五分，总裁办公室拉着窗帘的巨大落地窗附近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王行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隔了几秒钟，又传来规律的三声。 　　他腿一软，直接滑坐到老板桌底下。 　　“王先生，我是闻道一。您办公室的窗能开一下吗？” 　　王行：？？？ 　　他按开电动窗帘。 　　只见一高马尾修士，脚踩剑身凌空悬停在办公室窗外。 　　王行：…… 　　高人路子都这么野吗？ 　　“闻天师，那个，高层建筑没办法开窗开太大，不然劳烦您再往上飞点，我们去天台接您？” 　　“可。” 　　窗外的人“嗖”地一下消失在王行眼前。 　　李秘书在前，打开天台大门，王行便看到他期盼已久的闻大师，站在楼宇边缘眺望远方。 　　马尾长发被风吹动，斜飘在身后。 　　嚯！ 　　传说中剑仙不就是这样嘛！ 　　他的心放下一多半，请了闻天师肯定没请错！ 　　闻道一听到身后些微响动，转身，对王行略略颔首：“路上被些琐事绊住脚，约定时间在即，情急之下御剑过来，惊吓到王先生了，还望海涵。” 　　王行哪里受得起，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大师您怎么方便怎么来。” 　　他殷切地看着闻道一：“闻天师，咱们现在，是去看我们商品展销间，还是去库房？” 　　这两个都是闹出过事故的地方。 　　闻道一沉吟片刻，却道：“王先生，7楼也归属你们公司吧，方便带我去一趟吗？” 　　王行：“当然没问题！” 　　王行所在的总部大楼七层，分属于市场部的商务组。从电梯出来，进出办公区需要刷卡通行。 　　李秘书走在前面引路，刷了工卡，办公区自动门开启，门内传来键盘敲击声，以及一些员工交谈的声音。 　　有员工路过，见到王行后纷纷跟他打招呼问好：“王总好！” 　　王行表情严肃地颔首作为回应，转头又笑得满脸褶地对闻道一小声说：“大师，您看这？” 　　也不知道这位大师好端端地要来七层做什么。 　　商务组很多人出去跑外勤，不少工位是空着的。 　　闻道一站在门口，眼神略略从左往右扫了一圈，锁定在西北方向一个工位上，径直往那边走去。王行和李秘书只能快步紧跟在后面。 　　工位上的员工正忘我地敲击着键盘，好像完全没察觉闻道一一行人的到来。 　　王行给李秘书递了个眼色：“去查查这人谁？” 　　李秘书还没有什么动作，只见闻道一动了起来。 　　他挥掌直接拍向那名员工。 　　吓得王行一嗓子喊出声：“诶！大师！” 　　王行这句话还没落地，那名员工的身子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消失在空气中，员工的衣服垂落在凳子上。 　　就在位置的正上方，浮现一只巨型蛇头，眼睛里和天花板上长方形灯组一样大，冒着莹莹绿光，朝他们“嘶嘶”地吐着信子。 　　黑气氤氲，环绕在蛇头周围，还在不住地往外扩散。 　　三五米远处的工位上，有人好奇心重正偷瞄着闻道一三人的举动，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也吓得到抽一口冷气，嘴里忍不住喊着“妈啊！”，连滚带爬地跑远。 　　这热闹是没命看了！ 　　至于蛇头正前方，首当其冲的王行和李秘书，吓得直接腿一软，坐在地上。 　　王行想喊闻道一求救，这“大师”的“大”字就在嘴边，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而那巨蛇二话不说，张开巨口，一副要把他们都吞吃入腹的样子。 　　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闻道一丝毫不慌。 　　他不知从哪抽出一张符纸，夹在食中二指之间，口中默念法咒，手腕一甩，符纸携着破风声疾射而出，定在半空中的蛇头上。 　　巨蛇感知到了危险，左摇右摆地想要甩头挣脱，但这符咒是有着定身功效，无论这黑蛇怎么动，都没办法移动一丝一毫。 　　闻道一口中念咒，双手捏诀，手型迅速变化，随后右手推出。一道电光自闻道一掌心疾射而出，落在巨蛇头顶。 　　“轰——” 　　巨蛇被定在原地，蛇头扭曲着，将口张得更大。 　　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那哀嚎声凄厉得整栋楼都能听到。 　　蛇头周围黑雾聚拢，顺着蛇信钻入那蛇的体内。 　　闻道一直接上手抓住巨蛇的上下两颚，用力一收，直接暴力合拢了蛇口。 　　再一纸符咒按在蛇头上。 　　只见符纸连着蛇头迅速自燃。 　　没几秒钟。 　　巨蛇竟就这么随着符纸消失了！ 　　燃烧后的纸灰呈一条线状徐徐落在地上，聚成一捧。 　　就在这一捧符灰聚拢处，“砰”地一声，出现一只翻着肚皮的黑蛇，隐隐还散发出一股糊味儿。 　　“啊！！！” 　　王行和孙秘书吓得手掌撑地，又齐齐往后挪了好几米。 　　离得老远，拿手机镜头偷瞄闻道一施法的员工也吓得尖叫起来。 　　闻道一用手比了比地上的蛇：“就是这东西在作祟。需要收走提供给涉外局调查，没意见吧，王先生？” 　　涉外局是针对妖族在人类城市中活动时，涉及到的一些问题而设置的机构。 　　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多是一些道门修士，由各大宗门的优秀弟子轮流在其中工作历练。 　　涉外局是官方机构，一般不太会主动插手民间的一些事务，一般出手的都是极大极危险的大事。 　　如果被其他同行知道他公司的问题都要涉外局出手，说不定就要拿这一点来作为攻讦手段打击他的公司了。 　　所以王行一开始没打算向官方求助，只想“私了”。 　　他叠声道：“没问题没问题，都拿走，您想拿到哪就拿到哪。” 　　闻道一：“好。” 　　王行眼前一闪，闻道一已经把黑蛇收进他的乾坤袋。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诶诶！”王行哪能让闻道一就这么走了，“闻天师，您看酬金？” 　　闻道一面色平静：“待确认再无妖物作祟，一周后打我卡上就好。” 　　王行：“好好好！” 　　王行带着李秘书，一脸恭谨地送走了闻道一。 　　办公区的员工立刻讨论开来。 　　“天哪！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见到闻天师伏妖的现场！” 　　“闻天师，谁？” 　　“闻天师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洞虚山掌门亲传弟子，早早入门，好像还是他们这一代的大师兄，后入门的好多弟子比他年纪还大，功力可比他差多了。” 　　“唉，可惜我么得灵骨，不然也能去洞虚山拜师入道修炼了。” 　　“得了吧你，还拜入洞虚山？我看你连月华门都进不去。” 　　王行送走闻道一，心里踏实不少。 　　他没亲眼见过伏妖过程，但坐到他这个位置，各路资讯可知道的不少。 　　当初那谢奎因大师可是折腾了好几天都没有眉目，没想到闻天师一出马，几下功夫轻轻松松就把妖收了。 　　今天他可真是开了眼。 　　闻道一走后，他立刻派人调查被收走的那名“员工”的情况。 　　没等下面的员工把结果汇报上来，王行立刻安排李秘书给闻天师把酬金打过去。 　　大师莅临，不管是不是这妖在他们公司作祟，辛苦费肯定是要给的。 　　很快，调查的初步结果给上来，其中最诡异的第一条，就是那名员工在公司登记的人事档案，竟是假的。 　　也不知道它怎么混进的公司。 　　不过一想到原身是蛇妖，倒也就说得通了。 　　而且这“员工”混进公司后，工作确实和红木这条产品线上的一些业务有交集。 　　确认这一点后，想想当初和闻天师约定好的酬金，王行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这点怎么够？ 　　怎么也得再加一个……不，两个零！ 　　等明天再打听打听闻天师有什么喜好，好不容易能和这种级别的大佬搭上线，可不能浪费了机会。 　　闻道一离开鼎旺公司，直奔翠湖馨苑。 　　稍后要在洛城多待上一段时日，一直住酒店也不方便，闻道一联系了某房地产公司的业务员，打算直接买套房子。 　　翠湖馨苑是去年刚建成的新高端小区，全精装交付，小区环境和周边设施都很不错。 　　这种小区，按理来说是没等售楼处开张，就要被各方有渠道的客户抢购一空。 　　房地产公司老总也是听说过闻道一名号的富商，知道闻天师过来要买房，亲自接待，把压在手里的楼王转手要送给闻道一。 　　闻道一自然是推辞婉拒，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以市场价的九五折签了合同。 　　过户手续次日才能办，房子钥匙已经给到闻道一手上。 　　奔波了一天，总算能安顿下来，闻道一准备出门买点洗漱用品。 　　清洁咒是好用，但还是没有用水来得舒服。 　　太阳在天边即将收走最后一丝余晖，黄昏的朦胧中，汽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马路中央响起。 　　玄金被近在咫尺的巨大响声吓了一跳。 　　身为妖兽，本来就能听到很多人类听不到的声音。玄金比一般妖兽在这方面更是敏锐许多。 　　这个对敌时的优势，在他探索“幻境”时，却给了他极严重的困扰。 　　这里到处都是古怪的声音，有的曲调诡异，有的震耳欲聋。 　　人族不止教导出了很多偃师，连音修都变得随处可见了吗？ 　　可他明明记得人族中连修士都是少数。 　　这到底是怎样的幻境。 　　玄金趁着铁皮偃甲停下来的功夫，迅速从车辆底部轻巧穿行。 　　“吱——” 　　“哪来的野猫！滚滚滚！” 　　成功又逼停了若干辆车。 　　后面一辆车刹车不及时，玄金直接纵身一跃，踩着车顶飞过去。 　　后来他索性不走马路，直接在车顶上穿梭前行。 　　红灯亮起，车队像是被截断的水流，停驻在原地。 　　玄金踩在一辆车顶棚上，最后一丝阳光打在他金色皮毛上，威风凛凛。 　　有路人停住脚步。 　　“哇！快看车上有只小猫好漂亮！” 　　“是够帅啊。” 　　赞叹的声音从人潮中传来，玄金听到了，不禁有些得意。 　　头扬得更高了一点。 　　然而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角道袍。 　　玄金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和手里拿着一瓶沐浴露的闻道一，目光相对。 第3章 　　“嘀——” 　　绿灯转为红灯，排在前面的车却丝毫未动，后面有人等不及，烦躁地按响了喇叭。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俊雅修士忽然闯入视野！ 　　喇叭也只响了一声，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打断。 　　只见前方修士足下一柄通身雪白的剑，一路御剑掠过前方车辆车顶！ 　　衣诀翻飞，满头青丝在身后飘荡。 　　气场十足！ 　　教育频道中对剑修的科普视频可没这么生动清晰！ 　　司机震惊地看着车前窗外的这一幕，手忙脚乱地抄起手机，还没等他把照相机调整到录像模式，修士脚下轻点，瞬间化作一道白色箭矢，从他视野里彻底消失。 　　他愣愣地举着手机，瞪大双眼：“卧槽……活的剑修？！” 　　比剑修更快的，是玄金的速度。 　　在看到闻道一那一刻，他当机立断扭身，原路撤退。 　　不管这地界是幻境还是什么其他地方，那剑修都不是好对付的家伙。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玄金眨眼间就从马路那一头又穿了回来。 　　惊起一片议论声。 　　“什么东西过去了？” 　　“那是刚学过马路的小猫吗？怎么速度忽然这么快！” 　　“你见过猫能飞吗？肯定不是猫啊。能被剑修追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猫。赌一万块，那东西一定是什么妖邪！” 　　“赌什么赌！拒绝黄赌毒不知道吗？” 　　“哎呦……打人不打头啊。” 　　到了马路对面，玄金踩着行人的肩膀和头借力，脚不着地地沿着行人路段继续往前飞奔。 　　他体型小，身体里还留有一些妖力，行动很是轻盈。 　　被他当做跳板的行人，只感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着自己耳边掠过，扭头一看，身后的人也都一脸诧异。然后就看到另一名飞行人士，脚踩一柄通身雪白的剑，从他们头顶漂移过去。 　　玄金稍稍扭头往后瞄了一眼。 　　烦兽的剑修竟然跟上来了。 　　那人右手捏着一张符，眼神冰冷地锁在他身上。 　　嗯？ 　　怎么不敢用符了？ 　　玄金边跑边想：不会是下午在鹤鸣山上，把灵力用光了，现在只是在装腔作势吧？ 　　哈。 　　那可太棒了。 　　他一个急刹车，迅速右转，离开主干道。 　　这里人太多，找合适的肩膀和头来踩，也很费神的。 　　小路里人少了很多，玄金从最后一个人肩头起跳，直接落在人行道地砖上。 　　他刚一落地，脚边就落下一道雷。 　　“站住。” 　　身后那人声语气轻慢，两个字说得像是简单通知。 　　玄金：？？？ 　　烦兽精不是灵力耗尽了，怎么突然又恢复了？ 　　当兽是傻子么，真停下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玄金脚下更快。 　　然而那人像是能预判到他的位置一样，后面几下落雷竟直接打在他身上。 　　电光雷声惊起一片路人的尖叫声。 　　挨上几下对玄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电光有些晃眼，他金瞳微眯，步速就慢了些，抬头时竟看见那剑修飘然落在他前方。 　　闻道一左手还拎袋子，里面装着刚从超市里买的洗漱用品。 　　剑悬在正前方，他右手捏着剑诀，看着玄金，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混入城区，劝你别再跑了。” 　　如今九域，每个主要城市都有护城符阵。 　　正常和人族交流往来的妖兽，会登记市民卡，也会被告知要收拢妖力，在城镇中不得随意使用。 　　修士亦是如此，没有特殊许可，在城市里会被抑制灵力的使用和施放。 　　没有市民卡的妖不会随便闯入，检测到妖力，护城符阵会预警，或把妖拦在市区之外。 　　在不办理市民卡前提下还能混进来的，都是一些妖力几乎为零的小妖，和普通兽类没什么区别，也不存在什么威胁。 　　但设立护城符阵的人想不到，会有玄金这样失了自己大半妖力，又沉睡多年的上古大妖出现。 　　今日王行那边的问题相对棘手，如若不然，闻道一原打算在鹤鸣山好好搜查一番，找到玄金。 　　没想到玄金竟溜进城区，还让他撞上。 　　还没见过能接得住五雷咒，但自身妖力却如此低微的妖。 　　这妖身上定有古怪。 　　闻道一皱了皱眉。 　　他的玄冰剑无归浮在身前，剑身生风，剑随意动，直冲玄金刺去。 　　玄金侧了侧身，避开剑身，但还是被剑周的剑气扫到。 　　嘶—— 　　好疼。 　　玄金被激得浑身毛又炸了起来。 　　他才又想起自己妖力溃散大半这件事。 　　真的很难习惯。 　　前面被剑修堵着不能走，那剑修的剑现在又在身后，一人一剑倒是对他呈现包夹的态势。 　　玄金弓着背，对闻道一哈了几口气，眼睛滴溜溜转。 　　这时从路旁小区门口走出来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拎着小推车，一看就是要去采购的。 　　玄金当即扭身，趁一群大爷大妈中边上经过的瞬间，四肢发力，猛地窜进人群之间！ 　　玄金心道： 　　刚在人群中那剑修动也不动，一转到小路上，就动起了手。 　　早就听闻修士里有那种顾忌颇多，想避免“伤及无辜”的矫情人族，想必身后那家伙正是其中之一。 　　心中有了盘算，玄金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在大爷大妈脚下来回穿梭。 　　“诶？！这什么东西！” 　　“哎呦，老吴扶快我一把！” 　　“从我脚上窜过去了！” 　　让玄金猜中了。 　　闻道一心中首要原则便是不能伤及无辜，因着玄金的策略，闻道一显得束手束脚。 　　他试图瞄准人群中的玄金，可那只猫妖狡猾得很，竟有意借着人群的遮掩躲着他。闻道一不能冒着误伤凡人的风险，双唇紧敏，立马收了剑，打算肉身去追。 　　可人和妖兽怎么能比速度呢？ 　　闻道一面色微沉，只能眼看着玄金再一次从自己视线里消失了身影。 　　- 　　晚风吹过，带走了白天的一丝燥意，树叶沙沙的响，掩盖掉玄金在树干上磨爪子的声音。 　　他刚饱餐了一顿不知道什么鸟的蛋。 　　咂了咂嘴，虽然里面没什么妖力灵气，味道倒还不错。 　　他现在在的地方，似乎是叫洛城。 　　虽然人族的文字变得古里古怪，他倒是还能勉强看懂几个，还好招牌里那两个还在他认识的范畴之内。 　　在招牌里出现最多次数的这两个字，想来就是城镇名字了。 　　这地方比他曾经去过的人族城镇都要大上许多。 　　只是他逛着逛着，就感觉这地方不那么像幻境。 　　哪有古怪到这种程度的幻境。 　　最重要的是这幻境里什么灵植都没有，兽也都是没开灵智的。 　　城里的偃师和音修都好生和气，虽然把他错认成了猫妖，但看着他都是一副很崇拜的样子。 　　完全不像那个该死的剑修。 　　剑修真的是最讨厌了。 　　玄金骂了一会儿闻道一，就在随风轻晃的树枝上睡着了。 　　傍晚和剑修打了一架，这让身上几乎没有妖力的玄金很是疲惫。 　　次日，玄金直睡到正午。 　　他舔了一圈毛，才施施然从树上跳下来。 　　玄金准备去一趟昨天遇到剑修的地方。 　　他知道，那里是人族的坊市。 　　人族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那个剑修肯定想不到他会出现在那边。 　　玄金一路跑得飞快。 　　他还记得昨天过马路时，闻到的从坊市里传出的香味。 　　转眼就到了闻道一小区门口的超市。 　　然而玄金却没直接冲进去。 　　他停在超市一楼的一家店铺外面。 　　“蜜桂记。” 　　招牌就被设计成了一个生日蛋糕的样子。 　　橱窗玻璃这边，高低错落地摆着一些甜点样品。 　　玄金眼睛落在一枚小鸟造型的蛋糕上，小鸟的头顶还有一只用糖霜做的羽毛，被店铺里的空调风吹得微微晃动。 　　玄金的头也跟着羽毛摇摆的方向左右微移。 　　粗长的金色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 　　“喵~~” 　　想吃。 　　自从变小之后，玄金就几乎没开过口。 　　他嫌弃自己的声音不够霸气。 　　但看到这只小鸟蛋糕，渴望的声音就压制不住了。 　　玄金可不是那种压抑自己想法的兽。 　　想吃，那就立刻要吃到才行。 　　玄金伸爪。 　　肉垫拍在玻璃上，他疑惑地收回爪子，放在眼前看了看。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爪子。 　　玄金眼睛转了转，他知道了！ 　　这家店应该是有人族修士在经营，店铺都设置了防御的灵力墙。 　　“铃——欢迎光临。” 　　什么人的声音从斜上方响起，响得像是音修的攻击。 　　玄金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个穿着好看围裙的店员推开门，从里面探出头。 　　看到玄金，眼睛一亮。 　　她走到玄金一米远的前方，蹲下伸出手：“咪咪，要不要吃饼干呀？” 　　咪咪！ 　　又是咪咪！ 　　他又不是猫！ 　　玄金气得尾巴乱拍。 　　饼干是什么东西，把那只头上有好看羽毛的小鸟拿出来，他才消气！ 　　店员晃了晃手里的饼干，继续诱哄：“很好吃的哦~” 　　玄金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 　　好吃的话，他屈尊降贵，尝尝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玄金马上要凑到店员姑娘身边时，他鼻子动了动，眼睛瞪圆，转头看向右前方。 　　如临大敌。 　　“小心！” 　　闻道一随声而至，拦在店员斜前方。 　　而玄金此时已后退数步，弓着腰和闻道一对峙。 　　店员还愣愣地蹲在地上，姿势都没变。 　　“呃？” 　　店员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她是午觉还没睡醒吗？ 　　玄金看了一眼闻道一，打算故技重施—— 　　扭头就往人堆里跑。 　　这剑修怎么阴魂不散，哪哪都有！ 　　人类的话真是不靠谱。 　　这最危险的地方，怎么一点都不安全！ 　　然而玄金背过身子时，自然看不到闻道一右手捏诀，口中默念法咒。 　　“定！” 第4章 　　玄金身子一僵，心里暗道不好。 　　一张符纸在他后背上，逐渐显出轮廓。 　　脚步声响，身后有人慢慢走近。 　　玄金感觉后颈再次被捏住。 　　可恶！ 　　那剑修搞的什么旁门左道，竟让他动弹不得。 　　闻道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贴满符纸的铁笼，将玄金扔到里面。 　　昨天傍晚落在玄金身上那几道符咒里，除了攻击的雷符，还有几道隐形的标记和定身用的符咒。 　　就算小妖跑掉，他也能循着标记找到。 　　是以昨晚他没再继续追。 　　等会儿把猫妖带回去，他好好确认一下，这只猫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在回去之前，闻道一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今天出门，他目的正是这家甜品店。 　　昨日到超市购物时路过，闻道一就想来采购一番。只是当时时间略晚，甜品店已经下班歇业了。 　　来这一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闻道一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店员，店员小姐姐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还得感谢道长救了我呢。” 　　她看了一眼笼子里的玄金，一脸遗憾，低声嘟哝：“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竟然是恶妖吗。” 　　玄金听觉敏锐，精准捕捉到了店员的话，身子虽还僵着，眼神里露出明显的得意。 　　没错，他可是妖界里听到他名号，就能把小妖吓得两股战战的大恶妖！ 　　以后不许叫什么咪咪，实在太降他身份。 　　玄金想着，头不自觉就要往上扬。 　　却发现身子动不了，才又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困境，气得他直想拍尾巴。 　　闻道一并不知晓铁笼中“大恶妖”此时的心情，按照原计划进店采购。 　　店员姑娘开门迎客，给他推荐了不少店里卖得不错的品类。 　　闻道一眼睛在放置甜点的展示柜中扫了一圈，轻叹口气，只选了两种。 　　修行之人，不可放纵物欲。 　　虽然全店的甜品他都想尝试一下。 　　闻道一右手护着他刚买的甜品，左手拎着铁笼，结账走人。 　　- 　　定身符的效用是有时限的。 　　玄金刚感觉自己的身体可以正常行动了，就立刻往铁笼上撞。 　　铁笼轻晃。 　　闻道一如冷铁般的声音落下来：“安静。” 　　玄金怎么可能听他的。 　　一下不成，再来一次！ 　　可身周这铁笼不知是什么法宝，竟撞不开。 　　他又用上牙齿和爪子，还是不行。 　　玄金从身体里挤出昨晚存下的一点妖力，用力挥爪—— 　　带着寒光的爪尖和铁笼相碰，妖力迸发，几乎迸出火星。 　　然而，铁笼岿然不动，完全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 　　玄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爪子。 　　这是怎么了？！ 　　哪怕他只有一点点妖力，也不至于弄不坏这么一个小小的笼子吧？ 　　“叮——” 　　奇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玄金的惊诧。他眼看着剑修拎着铁笼走近了一个极小的密闭空间。 　　玄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还没等他看明白，随着奇怪的动静，密闭空间里裂开一道门。 　　在铁笼摇晃中，他被带到另一处古怪的空间。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墙壁上还黏着白色的木箱。 　　剑修把铁笼放下，竟然脱掉了鞋子？ 　　走过狭小的过道，左边是一间屋子，桌椅都怪里怪气的，方形木块放在地上，木块被厚厚的布裹了起来，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还塞了什么东西。 　　有古怪的白光从屋顶照下来。 　　把南极玄珠塞在墙壁里面了？不然怎么这么亮。 　　玄金四处张望着，越看越感觉有意思。 　　人族的房间都是这样的吗？ 　　他之前只是偶尔见过一两次，还是在屋外看到的。 　　人族和妖族历来不睦。 　　那些人见到他不是哭着逃跑，就是抖着腿挥舞着小棒子要赶他走。 　　他还从没有机会进到人族的房子里看看呢。 　　现在看来，人族确实是有点小聪明。 　　自己的窝还打扮得蛮精致的。 　　就是这地方好小。 　　比他的山洞小了好多。 　　左边这间屋子还凑合，能够他原形在里面跑几步。右边那间放了古怪桌椅的小房间实在太小了。 　　他进去也就能转个身吧。 　　评委玄金打分条件苛刻。 　　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梦中情房，在玄金眼里也只是个施展不开的小空间。 　　闻道一自然不知道他刚入手的新房被打了差评。 　　走到餐厅，把装着玄金的铁笼放在备餐岛台上就没再管。 　　他洗了个手，回到餐桌这边，慢条斯理地打开甜品包装盒。 　　随着纸盒被打开，一只小鸟形状的可爱蛋糕显露出身形。 　　它头上那支用糖霜做的翎毛还轻轻晃了晃。 　　玄金坐在笼子里瞪大了眼睛。 　　他的小鸟点心！ 　　他那因为面前这人突然出现而没能吃上的点心，现在竟然要被那讨厌剑修吃到嘴里了吗？ 　　烦兽精就在他的注视下，一勺子挖掉小鸟脚下树枝的一小半。 　　怎么没有表情？ 　　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不管好吃还是不好吃，那都是他的！ 　　玄金有点看不下去。 　　他站起身，在本就不大的笼子里打着转。 　　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嗯？” 　　剑修坐着的位置面对着笼子，明显是注意到他的举动。 　　“喂！小子，劝你快点把吾放了。不然……” 　　玄金压低声音。 　　然而他此时是幼兽状态，说出来的话，也是细嫩可爱的少年音。 　　这种语调说着威胁的话，只会像是小孩在装大人。 　　听起来只会感觉心软。 　　哪还有一点威胁感。 　　换做别人，可能就要应着“好好好”，立刻给玄金解开束缚了。 　　然而闻道一是个道心坚定的修士，绝对不会因为这点诱惑就动摇。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重新低下头享用他的美食。 　　玄金瞪大眼。 　　他被无视了！ 　　“喂！” 　　玄金喊了几声，对面那人都没有理他。 　　看着蛋糕体越来越小，马上就要吃到他的小鸟了。玄金浑身难受。 　　那个烦兽精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好像吃得好香啊。 　　眼睛的温度都和看到他时不一样。 　　他也好想吃。 　　玄金舌头忍不住溜出来，扫了一圈唇边，咂了咂嘴。 　　不知道闻道一是又察觉了什么，勺子在碰到鸟头时停了一下，抬头，看向玄金。 　　他盯着玄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放下勺子起身，来到岛台边，一只手指拎起笼子上的提手，直接笼子放在餐桌上。 　　还放在了小蛋糕的正对面！ 　　被挪了位置后，玄金眼睛一直盯着剑修，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 　　然而剑修好像只是想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撂下笼子后就再没其他动作。 　　哦，也不是没有。 　　这剑修又开始吃那个点心了。 　　玄金嗅觉敏锐。 　　离得更近，点心散发的幽幽甜腻香气更加明显。 　　“咕噜。” 　　天，他吞口水的声音有这么大吗？ 　　玄金看向其他地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猫妖，没有市民卡你怎么进的洛城？” 　　玄金本不欲回答，但剑修说的话好生奇怪。 　　好像只要他们妖兽拿到名为“市民卡”那个东西，就能在人族的领地中正常往来行走。 　　他反问：“你以为呢？” 　　剑修眯了眯眼，并未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玄金有些不耐地用尾巴拍了拍桌面：“还有，我不是猫妖！” 　　剑修问：“你不是猫妖，那是什么妖物？” 　　玄金：“呵。小娃娃，你连本王都不认识？！” 　　对面剑修脸上表情有些滑稽，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想笑，又或是被吓到了。 　　玄金感觉自己赢了，得意洋洋地昂起了头。 　　闻道一是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竟被一个小猫妖叫“小娃娃”。 　　不过…… 　　闻道一仔细打量了一下玄金。 　　上一次匆匆交手，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分辨是什么妖类。 　　只知道这小东西脾气暴躁，对普通人类非常危险。 　　下意识以为是一只没接受过基本教育的堕恶猫妖。 　　如今一看。 　　这妖兽和普通猫妖确实不太一样。 　　闻道一博闻强识，很小的时候就熟背百妖谱，知道对付不同妖兽要如何处理。 　　面前这只妖兽虽然身量较小，但模样气势确实和他见过的猫妖完全不同。 　　妖兽兽耳竖直，耳尖有一撮黑色毛毛。 　　浑身皮毛澄金，光滑柔顺，灯光打在上面，熠熠泛光。 　　他确实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妖兽。 　　到底是什么兽呢？ 　　闻道一想到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心中难耐，放下勺子转身步入书房。 　　昨天歇息时，他就把在乾坤袋中一部分常用典籍搬出来，放在房子的书房中，方便翻阅查看，时时诵读。 　　记得有一本前辈的游历手记，里面记录过一些罕见的妖兽，他看了一半，说不定里面会有一些线索。 　　玄金看着眼前的人输了阵就跑路了，不屑地哼了一声。 　　人族娃娃真的是心灵脆弱。 　　诶？ 　　玄金忽然意识到。 　　剑修跑了，那面前的点心，就应该是他打赢这仗的战利品了。 　　就是点心距离笼子有点远。 　　玄金从笼子缝隙中努力伸爪，脸都被笼子的栏杆压出凹陷，也还是差了一点点。 　　真烦！ 　　玄金舔了舔爪子，又用爪子把自己脸颊旁边被压出凹陷的毛毛捋顺。 　　都梳顺后，他气得用力撞了一下笼子。 　　“咔！” 　　笼子被撞得在桌面上滑动了一下，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清晰得有点刺耳。 　　但玄金意外发现，这一下让他能够到盛点心的小纸碟了！ 　　不顾脸颊上的毛毛再次被压乱，玄金再度伸长前肢，爪爪摸到纸碟边缘，用力往下按。 　　爪尖在纸碟边缘抠出一个小洞洞，正好方便施力。 　　玄金就这样把纸碟一点点拖到自己面前！ 　　哈哈！该归他的小鸟，就一定是他的！ 　　在开始大快朵颐前，玄金耳尖动了动。 　　脚步声？ 第5章 　　玄金警惕地抬头，只见那剑修施施然从拐角处冒出头，手里还拿着一本古籍。 　　“想吃？” 　　剑修眼神从他被笼子铁栏压得有些变形的脸侧，移动到被他爪子扣住的托盘上。 　　声音语调明明平静无波，简单的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玄金却硬生生在里面听出了一丝戏谑和不屑。 　　什么意思？！ 　　这种东西，喂到嘴边他都不会吃！ 　　他“嗖”地一下收回爪子，蹦到笼子另一端，迅速趴下去，冷冷地回了一个“哼”。 　　玄金的爪子原本扣在托盘上，猛地抽出来，托盘被力劲带动，一个倾斜就要从桌子上摔下去。 　　小鸟蛋糕要被摔成鸟饼了！ 　　剑修距离桌子还有一两步，来不及在这么短内抢救。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笼子里以极快的速度伸了出来，尾尖搭在纸碟边缘，按下，竟成功把蛋糕又抢救了回来。 　　屋内的一人一兽，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心地控制住位置，尾尖还是沾到了一点点蛋糕上的奶油。 　　玄金习惯性地把尾巴甩到身前，伸出舌头—— 　　舔舔舔！ 　　唔，这是什么东西，好香甜！ 　　捋顺尾巴上的毛毛，玄金的眼神再度落在小鸟蛋糕上。 　　这东西果然像他想的那般好吃。 　　要不是这剑修突然出现，那只小鸟已经进他肚子里了。 　　真是可恶啊。 　　闻道一自然不知道玄金这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他把古籍放在桌上，回到原来的地方落座。 　　像刚在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拿起勺子，准备把剩下的蛋糕吃掉。 　　勺尖和蛋糕接触的一瞬间。 　　“住手！” 　　玄金蹭地站了起来，又贴到笼子边缘。 　　闻道一眼神看过来：“嗯？” 　　玄金：“你是剑修吧，好心劝你一句，别再吃这东西了。” 　　闻道一：“理由？” 　　玄金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一个轻易不会透露的秘密：“这东西对人族修士百害而无一利。我活了这么多年，亲眼见过无数你们修士吃下这东西，轻则修为境界跌落，重则魂飞魄散。” 　　他的语气阴沉沉，像是在给闻道一讲鬼故事。 　　闻道一表情莫测：“哦？据我所知，猫妖寿数最长也就500年。更别说你——” 　　他上下打量了玄金几眼：“无法化形，恐怕连百岁都不到。” 　　玄金怒了：“胡说！我怎么可能是猫妖！” 　　又把他和猫混为一谈，街边那些普通人族看不出就算了，一个修行多年的剑修，连他兽身不是猫都看不出来？！ 　　闻道一：“哦？” 　　玄金：“我——” 　　话到嘴边，玄金住了口，他烦躁地拍了拍尾巴：“总之我可不是什么小猫妖！本君活了一千多岁，还能骗你个人族小娃娃不成！” 　　闻道一盯着玄金，慢条斯理道：“修炼一千多年的妖兽，身上的妖力可不会就这么点吧。” 　　剑修的怀疑无可指摘，正常情况那当然不会就这么点妖力了！ 　　问题是玄金的情况不正常。 　　他也不会把一觉醒来，妖丹不翼而飞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敌人。 　　面前这人虽然现在没动手，他可没忘了前两次碰上这剑修，对方可是下了死手的。 　　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世间险恶。 　　妖族弱肉强食，人族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无数妖兽被捉去，好一点的被当做灵宠坐骑，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肢解炼药。 　　这剑修长得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嘴上说着什么“为了人族安全斩杀恶妖”，实际上为自己谋私获利的那种伪君子。 　　呸！ 　　可惜当下他莫名失了妖丹，不然怎么会被这种小伎俩困住。 　　随便放放妖气，就能吓死这个小剑修。 　　不对！ 　　玄金陡然一凛。 　　剑修能看穿他身上没什么妖力，万一心里笃定他只是个小妖，这一旦要下手，岂不是毫无顾忌？ 　　不行，得想办法骗骗这个剑修。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对方，想办法找机会脱困。 　　他玄金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要是被其他妖知道可太窝囊！ 　　玄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大妖的妖气可不能随意展露。不然你以为还能活着坐在这吃东西？小剑修，你得谢谢本君。” 　　他状似悠闲地半躺着给自己梳毛，像是身周并没有笼子的束缚，如今来到剑修的府邸，也并不是被迫一样。 　　只是外表看起来放松，其实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剑修身上，防备着对方。 　　玄金察觉到，剑修的目光似乎也落在他的爪子上，随着他的动作，忽上忽下。 　　不会是看好他的右爪，想要砍下来吧？ 　　玄金身子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又强迫自己放松。 　　不能让剑修看出他的紧张。 　　“这样。”闻道一若有所思，主动把小鸟蛋糕往玄金这边推过去，“那这个就作为答谢。” 　　玄金一下子坐正，也不舔毛了：“什么意思？！” 　　闻道一又笑：“不是你说人族修士不能吃这个？” 　　这家伙态度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好？ 　　玄金有些怀疑地看着剑修。 　　但小鸟蛋糕香甜的味道还在嘴边，他本也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兽，如今美食在前，没必要计较太多！ 　　况且他还是眼看着剑修吃下的另一半，对方也没时间在里面搞什么手脚。 　　这样想着，玄金毫不客气地伸爪过去，一爪子薅下来小鸟头上那根羽毛。 　　他可是盯这根毛毛盯了好久！ 　　嗷呜一口！ 　　咬下大半糖霜，真好吃啊！就是他想的那个味道！ 　　玄金三两口吞掉剩下的部分，再去抓小鸟蛋糕的其他部位，几下就把蛋糕拆成更碎的小块，一点点拖到笼子里面来吃。 　　他才不会当着剑修的面，再把脸挤在笼子铁条里吃东西呢！ 　　玄金吧唧吧唧地连咬带舔地吃蛋糕。 　　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人看着他吃东西，眼眸深邃。 　　从闻道一的角度，玄金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玫红的舌头从嘴里吐出，舌面有倒刺，一下就能刮掉一层厚厚的奶油。 　　妖兽吃得凶，脸颊的毛上沾了白色的奶油，连脸边的胡须边缘上都挂了一点白霜。 　　还说自己不是猫妖。 　　吃东西的样子原形毕露，简直就是一只小花猫。 　　闻道一放缓声音：“既然是千年大妖，想必走过不少地方吧？” 　　玄金还在埋着头吃东西，想也没想地直接回他：“当然！”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之前怎么从来没吃过？ 　　人族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玄金吃得有些飘飘欲仙，注意力都放在香甜的糕点上，没留心闻道一的问题。 　　几乎是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连问了几个问题。 　　闻道一确认，玄金自称自己是上千岁的妖兽，但不愿透露自己的根脚，说明对方的原身可能有些问题。 　　要么是身上有凶兽血脉，要么是有瑞兽血脉。 　　否则也不可能在不溢出妖气的情况下，还抗住他的五雷咒。 　　究竟怎么做到的，等日后再想办法盘问出来。 　　再有就是这妖兽对于涉外局颁布的，人族和妖族相关条例一概不知。 　　看样子之前也从未进入过城市。 　　常识方面匮乏得可怕。 　　当今也不是没有常年盘踞在深山中，不和人族往来的妖兽，这只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但那些妖兽栖身的山林，都远离人族城市，鹤鸣山离洛城如此之近，这只妖兽竟从未进过洛城？ 　　头一次混进来就被他遇到了？ 　　还是不太对劲。 　　除了还有个别疑点，他倒是想通了，为什么这只小妖能瞒过洛城的护城符阵。 　　不管这妖兽是否当真有千年修为，至少对方有控制自己妖气外溢的能力。 　　这才瞒过护城符阵得以偷偷溜进洛城。 　　回头和涉外局通个信，把这块的漏洞补上。 　　闻道一和玄金说话间，对方一直埋头苦吃，让刚刚吃掉另外一半的他有些疑惑。 　　自己吃的和这妖兽吃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怎么对方吃起来像是美味数倍，惹得他都想破例再用一块了。 　　闻道一这样想着，也直接问了出来：“你之前没吃过蛋糕吗？” 　　“这东西叫蛋糕？我以为叫甜果子。”玄金舔着桌子上剩下的一点渣渣，意犹未尽，“早知道应该让那个小姑娘多上贡两块。” 　　闻道一重复道：“上贡？” 　　他捕捉到了玄金言辞中的那点微妙，想了想，像闲谈一样问道：“身为大妖，贡品总不能就只有糖果子吧？” 　　玄金得意洋洋地舔着爪子，清理身上残余的奶油：“那自然不止。小剑修你年纪小，恐怕还没见识过。” 　　“那是还有童男童女？” 　　“哈！”玄金昂起头，还没等他说什么，抬头的过程中意识到了什么。 　　面前剑修一脸森然，眼睛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腰间那把曾经打过交道的剑，即使在这个角度看不到，却隐隐也能感觉到剑气威压。 　　玄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剑修突然翻脸。 　　兽类的直觉让他敏锐地意识到，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给自己彰显身份的好时候。 　　他左顾右盼，声音不自觉变小：“本君的地盘可没有吃幼崽的规矩。” 　　对面剑修眼睛里杀意稍微褪去一些，但剑气威压仍在，这让玄金有些不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摆了摆尾巴，“咪”了一声。 　　这一声极为软嫩，连玄金自己听到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能发出来的声音？ 　　而身周剑压却在他自我怀疑之时，如落潮一般退去。 　　剑修蓦地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餐厅，径自回了房间。 第6章 　　“喂！把这块布给吾拿走！” 　　房门开合发出声响，还有隐隐的剑气。 　　玄金的叫嚷没人搭理。 　　剑修昨晚进屋之后就再没出来。 　　结果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被剑修的剑气威压惊醒。 　　他刚睁眼想看看这剑修在搞什么鬼，铁笼上方就落下一块布。 　　还好他听觉敏锐，差不多也知道这剑修在干什么了。 　　早晨起来就开始修炼！ 　　还真符合他印象里人族剑修的形象。 　　早就知道人族修士对自己的功法看得很严，没想到真是连妖都防。 　　妖和人修炼法门又不一样，还能偷师不成？ 　　真是荒谬！ 　　闻道一练完早功，收剑。 　　客厅足够大，旁边还有超大的阳台，晨起可以直接在阳台做早功，是这间住所让他最为满意的一点。 　　只要他注意控制剑气，别一不小心把家具电器毁了就行。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 　　宽阔的客厅和餐厅之间完全没有遮挡，一眼就能看到餐桌上束缚妖兽的铁笼。 　　哪怕他用布巾盖着，也能从缝隙中看到妖兽那柔顺光泽，毛乎乎的大尾巴。 　　很不老实地左摇右摆。 　　闻道一自我检讨。 　　静心功夫做得不够。昨天彻夜打坐，今晨注意力还是会被那妖兽的皮毛吸引。 　　一会儿回去再多背几遍清心诀。 　　昨天闻道一本打算出门办理房屋过户，没想到意外碰巧遇上妖兽，给耽搁了。今天本来也要去一趟涉外局，正好一并把事情都办理妥当。 　　玄金自己在铁笼里喊了半天，只收到一道关门声。 　　还是入户大门的关门声。 　　那个剑修，溜了？ 　　玄金在铁笼里绕了几圈，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剑修就这么放心地把他放在洞府中。 　　这么有信心他破不开这铁笼的束缚吗？ 　　又或许是在筹谋着什么？ 　　人族的心眼可多，他才不会轻易上当。 　　那剑修八成是装作出门，其实躲在暗中窥伺。 　　论耐心，人族可比不上他们兽。 　　玄金换了个姿势，趴伏在铁笼里，安静地等了很长时间。 　　屋子里极安静，只有他呼吸的声音。 　　难不成剑修真的离开了？ 　　玄金有些犹豫。 　　他等得足够久了。按说当下剑修不在，正是想办法脱困的好时机。 　　不等了！ 　　玄金前爪撑地，蹲坐起身。 　　他昨晚观察过了。 　　铁笼品相一般，顶多就是个中品灵器。能让他妖力和利爪都无所作为的，是笼顶的那枚符咒。 　　只要破开符咒，脱困就轻而易举了。 　　他凝聚起这一晚上积累的妖力。 　　“喵嗷！” 　　随着一声怒吼——虽然听起来倒有点像撒娇，玄金将妖力裹在利爪上，对着笼顶抓过去。 　　“呜——” 　　爪尖和符咒接触的地方亮起一道白光，与此同时雷声在房间内炸响。 　　“该死！” 　　玄金抱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吹气。 　　那剑修的符咒并不只是束缚这么简单。当感受到外力破除时，竟能给施法的一方予以雷击。 　　更卑劣的是，那符咒好像可以吸收对方放出的力量，将其反弹回去。 　　玄金之所以这么不爽，就是他感受到这雷击中还裹着一股他的妖力。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 　　竟被剑修搞鬼，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这一下自然没有把笼子破开，只吹走了笼子上方的布巾。 　　视野得以恢复，玄金一眼就发现桌子上的美味。 　　——昨天那家点心铺子里的糖果子，还有一整块藏在盒子里！ 　　哦，剑修说现在不叫糖果子，是叫蛋糕什么的。 　　闻道一昨天买了两块甜品，本来想吃一块，存起来一块。但因为晚上的意外，回去念清心咒修炼，把蛋糕忘记了。 　　这下便宜了玄金。 　　他防备闻道一在暗中窥伺，等了很久，转眼都下午了，也没吃东西。刚好直接拿新发现打牙祭了。 　　虽然和昨天的小鸟长得不太一样，不过吃起来酥酥软软的，味道倒是一样不错。 　　“蛋糕”这个小玩意还挺好吃的。 　　甚至比他吃过的大部分灵植灵果都好吃。 　　美味！ 　　人族到底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啊。 　　玄金心满意足地把盒子里的甜点吃了个干净，连一点渣渣都不剩。舔了一会儿爪子，又顺势舔了舔身上的毛，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 　　躺着躺着，玄金打了个呵欠，合上眼皮。 　　小肚皮起伏，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躺直躺到金乌西坠。 　　再睁眼时，房间里，窗户外，一片漆黑。 　　玄金耳尖微动。他意识到整间屋子里，还是只有他一只兽。 　　剑修没回来？ 　　不会是出门招惹到哪只妖兽，被一口吞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不由得就生出一丝快意。 　　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环顾四周。 　　说起来他还没进过人族修士的洞府，昨天来得匆忙，他甚至都没仔细探查一番。现在剑修不在，时机刚好。 　　就是这个铁笼，着实碍事。 　　作为妖兽，玄金目力和听力自然远超未修炼的普通兽类。 　　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客厅再往前连接的那个超大阳台。 　　透过阳台玻璃，能看到远处的楼宇建筑，小区里的树木植被。 　　甚至能隐约看到更远一些地方的广场大屏幕。 　　入夜十分，市中心广场投屏上光彩斑斓，尤为吸睛。 　　玄金从没见过晚上还能发出五色霞光的东西。 　　难不成是这个幻境中独有的灵宝？ 　　他有些着急地想离阳台更近一点，顶着铁笼栏杆挪动了几分。 　　对啊。 　　玄金眼睛一转，虽然他在笼子里不能出去，但不代表他不能移动啊。 　　玄金原地起跳，用冲劲把铁笼连带自己，一起往前移动。 　　铁笼在桌面上滑动。 　　“吱——” 　　原本光洁的桌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可以！ 　　玄金见这个方法行得通，再用力往前顶了一下。 　　铁笼带着他直接从桌子边缘飞了出去。 　　甚至因为玄金使的力气过大，铁笼在空中还打了几个转。 　　如果他见过滚筒洗衣机，就会感觉像是被扔进里面脱水的衣服一样。 　　他甚至被迫在空中做了个七百二十度的转体。 　　铁笼落地没能立刻停下，在地面上转了半圈，才堪堪停住。 　　玄金在心里默默地给剑修又记上一笔。 　　要不是被剑修关起来，他还能这么狼狈？ 　　用这种方法，玄金拖着铁笼子继续阳台方向移动。 　　玄金只顾着往前，没注意到地面上搁着一只黑色长条物体，上面有几个凸起的按钮。 　　移动过程中，刚好按到一个上面有红色符号的小圆按钮。 　　“咔！” 　　随即，玄金身体右侧一亮，原本漆黑的屋子中出现一道光源，正好照在玄金身上。 　　他全身紧绷，立即伏在地面上。金瞳收缩成一条竖线，抬头去找光源出现的位置。 　　对于妖兽而言，这种在人族领地突然出现的光线，无疑代表着危险。 　　大多是人族的陷阱，又或是一些专门用来对付他们的法宝散发出的光芒。 　　只有极少数情况是天生灵宝灵植。 　　他身陷人族洞府中，自然前者的可能性巨大。 　　然而他等了片刻，身上也没感到什么异常。难不成法宝还没被完全触发？ 　　一块薄薄的长方块盒子贴在了墙壁上，静静地散发着幽光。 　　突然，盒子里传出几道声音。 　　玄金被惊得跳了起来。 　　是人族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有人族出现在他对面！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捧着一本书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还摆着茶水。 　　老者身后是一整块白色的东西，或许是布？ 　　布上还写着几个人族文字——“九域历史精讲”。 　　老者和他周围的物件，看起来像是被束缚在了那薄盒子里。 　　什么鬼东西？！ 　　“喵嗷！” 　　这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声音还是幼崽音调，玄金尽可能地发出了他最大的威胁低吼。 　　全身黑金毛发蓬松炸起，一看就是只不好惹的小猫咪。 　　对方却无视掉了他的威胁声，依旧慢条斯理地在说些什么。 　　玄金鼻尖翕动，眼睛里浮现一丝疑惑。 　　奇怪，那人离他这么近，为何他什么气味都没有闻到？ 　　再厉害的人类修士，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多少都会有一些能被他察觉的味道。 　　对方是修了什么邪门功法，人能看到，却感受不到丝毫人气儿？ 　　玄金盯着老者，小小的脑袋瓜里尽是大大的疑惑。 　　怪，太怪了。 　　有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把玄金又吓了一跳。 　　“——上次我们讲到当下九域中灵气最旺盛的地方，就是和州。可要说到上古时期，灵气可比现在充盈许多，根本无需分辨哪个州郡山脉最适合修炼……” 　　玄金身子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 　　声音似乎就是那个没有人气儿的老者发出来的，和对方说话的口型对得上。 　　人族老者似乎是在讲古，言语中提及九域的历史，这让玄金震惊不已。 　　老者讲到了曾经发生的三族大战，人、妖、魔混战不休。 　　他把那段时间叫做“上古”。 　　可他明明记得三族大战明明就发生在不久前啊！ 　　他不过刚睡醒没几天，怎么转眼已是“上古”中的兽了？！ 　　玄金像一尊雕塑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老者，听他讲述了一段“上古”时期的“历史”。 　　老者对人族中的某些大能修士赞叹不断，末了还督促“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要好好学习历史，维护三族的和睦，但遇到一些偷渡进来的妖兽和魔族，也要及时举报给涉外局，打击恐怖主义人人有责。 　　玄金听得半懂不懂。 　　但大约也意识到，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幻境。 　　而是万年后的时空。 　　他这一觉，竟睡了万年。 　　玄金整只兽都不好了。 　　难怪他的山头模样大变，积攒的灵果不翼而飞。 　　难怪人族地界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怎么能一下子就到万年后了呢？ 　　玄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现实，直接卧在地上，打了个圈，把头埋在自己毛茸茸的肚子上。 　　睡一觉吧。 　　说不定睡醒了，睁眼一看他还是在自己的洞穴中，现下只是一场古怪的梦。 　　怀着自我安慰的心理，玄金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早，天色渐亮。 　　玄金心中不安，醒得也很早，但他不愿抬头。 　　因为他能清晰地听到，前方那个名为“电视机”的东西，正在发出声音。 　　他还在幻境之中。 　　不对，是他没能回到自己的时代。 　　玄金自我欺骗地又趴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终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电视机”里的人正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某位人族大能的丰功伟绩。 　　玄金听着就心烦。 　　到底还是那个剑修的问题！ 　　要不是那个讨厌的剑修，他也不会被困在人族领地，迟迟不能恢复妖力。 　　现在他的山头不会被别的妖兽占领了吧？ 　　不行，他得回去让那群小妖们知道谁是老大！ 　　玄金心里明白，要让自己有事情可做，才不会陷入不安和恐慌之中。 　　他气鼓鼓地再次向符咒发起进攻。 　　把符咒看成剑修的脸，狠狠地给他来上一爪子。 　　“喵嗷——” 　　符咒威力不减。 　　客厅空间大而空旷，符咒产生的雷击声甚至在这里产生了回音。 　　听得玄金心里火气更大。 　　他泄愤般地又挥了几爪子，回报他的是愈发强烈的雷击。 　　“喵呜——” 　　他真的好气！ 　　气那个烦兽精剑修，更气自己。 　　他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第7章 　　玄金百无聊赖地用沙发磨爪子，沙发前方的“电视机”里有人在说话，给他的无所事事铺垫了一层背景音。 　　那个烦兽精剑修，自出门后就没再回来，算算看差不多消失了快一周时间。 　　八成在外面惹到什么厉害的人或者妖兽，被对方暴打，找地方舔伤口呢吧。 　　脑海里浮现剑修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玄金“喵”地笑出了声。 　　这几天他鼓捣着，弄明白了“电视机”这个法宝要怎么操作。 　　通过电视泄露的信息，他了解不少现在人族世界的情况。 　　玄金很满意！ 　　轻轻松松就掌握了人族法宝的用法，不愧是他！ 　　这几天玄金没东西吃，唯一进肚的就是剑修留下的那块蛋糕。 　　到底是修炼过的妖兽，哪怕再有一两个月不进食，问题倒也不大。 　　只是，他有点馋了。 　　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还怎么当妖兽大王！ 　　刚从电视里获知，人族会将食物储存在一个叫“冰箱”的法宝里。他记得在剑修这洞府中见到过。 　　玄金顶着铁笼，按照老方法移动，成功在厨房找到了冰箱。 　　玄金用爪子钩开冰箱门。 　　冷气扑面而来，比中央空调释放出的气流还要直接。 　　双爪挥动，拨开面前白色雾气，玄金看清冰箱内部。 　　空！空！如！也！ 　　这剑修竟然不往里面放东西的吗？ 　　玄金挥爪把冰箱门甩回去，在门上留下一道长长划痕。 　　大尾巴烦躁地往地上狠狠一拍。 　　真是没用的剑修！ 　　玄金气得就地而卧，用睡眠来补偿自己。 　　再醒来时，天色将晚，霞光晕染了半扇天空。 　　“咪——” 　　玄金耳朵转了个方向。 　　他怎么听到有幼崽的声音。 　　——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 　　画面中有三只小猫幼崽，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小猫咪，一看就没修炼过。 　　挤挤挨挨地互相玩闹着，发出稚嫩清甜的叫声。 　　听得人心里发软。 　　没一会儿，镜头中出现一双人族的鞋子，走近猫窝。 　　“是不是饿了呀？” 　　那人的声音倒是比剑修温柔多了。 　　“来，开饭咯~” 　　玄金就看到三只小猫咪从猫窝里蛄蛹出来，围着那人“喵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叫了一会儿，有一只小猫打头，伸出它红色的小舌头，在那人食指指尖舔了一口。另外两只有样学样，也开始向那人卖起乖。 　　那人笑着把小猫挨个摸了一遍，另一只手上拿着个盒子。 　　肉糜从盒子中倾倒出来，落在离猫窝不远的浅盘里。 　　“排好队哦，都能吃到，不要挤。” 　　三只小猫像是听懂了一样，还真的在浅盘面前站成一横排，没有互相争抢，就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 　　玄金发出不屑的哼声。 　　一群被人族驯化的小猫咪罢了。 　　竟然还要向人族撒娇讨好才能混上一口吃的。 　　真是丢他们兽的脸。 　　玄金心里嘀咕着，爪子按在遥控器上，迟疑半天却也没换台。 　　那些小猫崽子，吃得可真香啊。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在嘴巴上舔了一圈。 　　这档节目，仿佛就是针对他们妖兽的吃播。 　　看得玄金极为舒适，又勾起了他进食的欲望。 　　玄金这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屋子正门那边发出门锁开合声。 　　待玄金察觉到危险时，剑气已然兜头而至。 　　玄金：！！！！ 　　受困于铁笼之中，他腾挪躲闪极其困难。 　　玄金一脚踹向笼体边缘，让自己和笼子一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才堪堪躲过剑气。 　　旁边的电视遭了殃，剑气划过，屏幕都裂成几瓣。 　　“铛——”铁笼落地，发出好大响声。 　　玄金也摔得七荤八素，窝火得紧。 　　在空中翻滚时，他眼神已然扫到剑气源头。 　　——除了那个该死的剑修，还能有谁？！ 　　“发什么神经？！”玄金在电视里学了不少现代话，气急败坏地开始口吐芬芳。 　　知道剑修不是东西，看他不顺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他动手。 　　但对方一回来就搞突袭，这种没事找事的挑衅行为，玄金如何能忍？ 　　换做他在鹤鸣山当大王的日子，哼哼，有剑修的好果子吃？！ 　　剑修在门口手捏剑诀，脸色森然。 　　空中还浮着剑修的那口玄冰剑，剑身缠绕着浓郁的妖气，显然是在外面和别的妖兽大战一番，还没来得及清理。 　　“恶妖！” 　　玄金心头一凛。 　　这剑修现在怕不是杀红了眼，只要看到妖就要出手？ 　　眼看剑修目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杀气腾腾，右手捏诀凌空画符，马上又要出手。 　　“喂！你讲讲道理！我什么都没干啊！” 　　玄金话音未落，对方剑气已至。 　　这次他躲闪不及，只能用身体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这么多年他虽然练就一身厚实皮毛，但这剑修确实和其他草包修士不同，力量浑厚精纯，这一下砸在他身上，还是疼得很。 　　玄金忍不住“喵”了一嗓子，下意识团住自己身子。 　　整只兽缩成一个小团。 　　大大的尾巴卷起，盖住他大部分身体。 　　躲是躲不过去了，咬牙硬抗吧。 　　反正剑修也搞不死他。 　　然而玄金闭着眼等了好久，预想中的剑风却没再落下。 　　剑修的脚步声几近于无，但依旧能被玄金捕捉到。 　　对方正朝他这边走过来！ 　　玄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透过毛茸茸尾巴间的缝隙，悄悄看向来人。 　　剑修冷着脸，剑已入鞘。 　　眼看着已经走到近前，朝他伸出手。 　　玄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了缩脖子。 　　他脚下一晃，身周不稳。 　　再睁眼时发现剑修提起铁笼。 　　对方单手一扬，直接把铁笼连带着玄金往客厅墙角扔过去。 　　“料理”完玄金，闻道一只字未语，转身就要往书房方向走去。 　　玄金这几天过得舒坦，没想到剑修回来就平白受了这么一顿气，心里窝火。 　　剑修这杀意一收，他又支棱起来。 　　“喂！”玄金朝剑修的背影方向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好端端的干嘛喊打喊杀的！” 　　原本以为不会听他的剑修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恶妖，该杀。” 　　剑修语调冷寂，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杀气，分明还有几分蔑视。 　　他玄金何时被人这样看过？ 　　如若不是受困于笼中，他能一口咬死那剑修！ 　　玄金磨了磨爪子，想起这几天从电视里获得的知识。 　　“还想杀本君？呵呵。我可看到新闻里说人族和妖族管理条例了，不可以随意虐待妖兽。你把本君关在这里，几天都不回来，摆明了就是虐待！你回来后不好吃好喝地奉上，反倒动手，已经违法了你！ 　　喂，本君饿了！ 　　要！吃！蛋！糕！” 　　算是这几天里他从电视中获得的科普之一。 　　原来人族和妖族已经签订过协议。 　　妖族不能随便把人族当口粮，人族修士也不能肆意掳掠妖兽。 　　啧。 　　这种像是过家家一样的协议玄金虽然不放在眼里，但这时候好像可以用来给剑修找找麻烦，倒也不错。 　　剑修果然又走回到装着玄金的铁笼前，半蹲下身，和他对视。 　　玄金见剑修有反应，认为对方被自己的话震慑住了，得意洋洋道：“妖兽在人族地界，可是受到保护的。更何况本君这种万年大妖，珍稀物种！” 　　闻道一语调森冷且平淡：“都是万年大妖了，还需要保护？” 　　他并不相信这只妖兽能有万年的修为。 　　玄金语塞：“我——” 　　对方的话没含什么情绪，但玄金分明听出了一丝讽意。 　　闻道一眼瞳漆黑，犹如深潭，整个人犹如古剑出鞘，锋芒毕现。 　　“保护条例也是针对守规矩的妖修，像你这种无故侵入城市，还意图袭击普通人的恶妖，但凡有为修士，都可竭力出手。” 　　玄金敏锐地从剑修话中又感觉到一丝杀气。 　　好像对方刚刚的攻势并不只是一时情绪上头，是真的对他有杀心。 　　玄金被闻道一话语中的气势所慑，身子不自觉矮了几分，条件反射般地先“喵”了一嗓子，语气也没有之前强硬：“我没有侵入城市，也没有意图袭击普通人……” 　　闻道一盯着玄金，像在确认他是不是在撒谎。 　　玄金不安地扫了扫尾巴。 　　其实不管玄金这时候说什么，闻道一都不会信的。 　　这几天他刚解决了一只鹿妖。 　　那只妖看似纯良，入境申请也写得冠冕堂皇，在洛城平时伪装成热心公益的志愿者，背地里却四处作乱，甚至以幼儿为食。 　　之所以能发现这只鹿妖，是他竟与蓝云朵孤儿院近百名幼童失踪案，有着直接关联！ 　　哪怕妖隐藏得再好，果然骨子里都是恶的。 　　想到今日灭妖时，满屋子的稚童尸身，闻道一就怒不可遏。 　　看向玄金的目光也不由得冰冷许多。 　　面前这只妖兽身上，明显藏着很多秘密。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妖，妖力却着实低微，却又能扛得住他的五雷咒。 　　也不知这妖究竟隐藏的是什么，又在图某些什么东西。 　　他神情漠然，右手微动，准备蓄力起势。 　　可就在这时，轻微的酥痒感挠上他的手心。 　　闻道一目光一凝，垂目看去。 　　只见一条毛蓬蓬的金黄尾巴，从笼中伸出，在他手边一扫，一扫。 　　妖兽像是这几天确实被饿坏了，身上皮毛的光泽都变得暗淡许多。 　　对方软软地“咪”了一声，金色兽瞳中泛着若有若无的水光。 　　“……可我真的饿了。”妖兽小声嘟哝。 　　闻道一：“……” 　　闻道一闭了闭眼，试图把对方近乎于撒娇讨好的样子从视野里清除。 　　但眼睛一睁开，又看到那毛团子抖了抖耳朵。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真的没有蛋糕嘛？”毛团子金瞳滚圆，直勾勾地盯着他，模样可怜可爱。 　　闻道一蓦地起身，扭头就往书房疾步走去。 　　留给玄金的是一道冷硬的背影。 　　玄金放下身段，说了半天。 　　这都没说动，就换回死剑修的一个背影？！ 　　玄金不可置信地伸直脖子，瞪着逐渐远去的那人。 　　想他堂堂一方大妖，何时受过这种气。 　　玄金气到在铁笼里来回打转，时不时还要用尾巴拍一下地面。 　　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然而玄金没气多久，大门口响起门铃声。 　　他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在铁笼里绕圈，发泄怒气。 　　细碎的声音响起，玄金觉察到书房门打开了。 　　他停住脚步，斜眼看向出来的那人，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 　　不过声音颇小，想来剑修是听不到的。 　　剑修看都没看他，径直往正门那边去了。 　　停在可视门禁前，点开接听按钮。 　　从话筒喇叭传出一道声音：“先生您好，我是小区负责您的管家刘维光，您叫我小刘就行。这边爱宝宠物店店员到访，说您刚下单订购了猫罐头，如果没问题的话，方便我去给您送一下吗？” 第8章 　　翠湖馨苑的保护措施完善，快递和外卖送到门口，在业主同意后，小区内交由社区管家负责转送上门。 　　业主如果拒绝，就直接拒收，原路退回。 　　闻道一和管家在门口完成了快递的交接。 　　玄金看着剑修提着一箱东西进门，手指在纸箱上轻轻一划，从里面抽出来个什么东西，直接扔到自己面前。 　　那东西“铛”地一声落地，在铁笼前晃了晃才落稳。 　　一枚圆形铁盒。 　　大约一个爪爪的高度，四个爪爪那么大。 　　外壳一圈画，蓝天白云还有池塘，画中间是一只不知道什么妖兽的剪影，兽身周围还有奇怪的纹路。歪七扭八地像是胡乱涂抹出来的。 　　玄金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闪了一步，审慎地盯着那东西看。 　　“这什么？” 　　也不解释一下，扔了东西就跑？ 　　“不饿了？”闻道一扔了东西打算走，“猫罐头。” 　　罐头是什么？ 　　玄金对这个词完全没概念。 　　但他听到了“猫”。 　　综合剑修上一句话，这东西像是用猫做的什么食物。 　　玄金皱眉，冷冷道：“我不吃猫。” 　　很多妖兽荤素不忌，饿极了甚至连同族都下得了口。 　　玄金和它们可不一样。 　　上古时代，灵气充盈，玄金他妖力高强，非灵兽不食。现在虽受制于人，也不应当沦落到去吃和他外形相近的幼崽的地步。 　　他还是有一定底线的。 　　听到玄金的回答，闻道一倒是感觉有点好笑，他弯了弯嘴角又抻平，转过身子对玄金道：“不是猫肉做的罐头，是给猫吃的。” 　　玄金：“……哦。” 　　那还差不多。 　　等等，给猫吃的…… 　　这剑修是把他当猫了？！ 　　玄金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把他和连路都走不利索的幼崽画等号，这剑修分明是在侮辱他！ 　　玄金的视线从罐头移到剑修脸上。 　　金黄色的瞳仁中沉甸甸地压着他的情绪。 　　虽然玄金没说话，闻道一也能从他宛如雕像一般的站姿，和眼神中泄露的情绪读懂玄金的意思。 　　无声的抗拒。 　　冲动下给妖兽叫了快送，闻道一本就有点后悔。 　　他冷下脸缓缓道：“不吃？可以。” 　　随即俯身捡起罐头，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随着书房关门声响，客厅又恢复寂静。 　　玄金直着脖子盯着闻道一书房的门，盯了许久都没有别的动静。 　　才又恹恹地趴回地上。 　　一袭夜风从室外吹进屋里，吹得玄金耳尖上的那簇毛微微颤动。 　　窗户牢锁，但上面的钢化玻璃已被剑气刺得千疮百孔，都是极小的孔洞，只能允许丝丝空气流过。 　　客厅里极安静，玄金整只兽也冷静下来。 　　剑修消失多日，一回来就杀气四溢地和他对峙，激得他兽性本能占据上峰。 　　等人走后，才慢慢找回理智。 　　现在的他被剑修所困，妖力又莫名逸散。 　　想要在找到脱身方法前过得安逸一点，就得收拢一点过去称王称霸时的脾气。 　　免不得要伪装一段时间弱小妖兽。 　　毕竟无论妖兽还是人族，天生都会对幼崽放下一部分戒心，人族甚至会发放无用的多余关心在妖兽幼崽上。 　　比如在剑修进门前，他在电视里看到人族投喂小猫崽的画面，就是最好的佐证。 　　放在剑修身上行不行得通，还需要验证一下。 　　玄金心中打定主意。 　　按照之前的方法，他挪着笼子往书房方向前进。 　　铁笼虽然牢固，但经过方才的打斗，有些地方变了形，落在地上时，声音愈发杂乱响亮。 　　这声音透过厚厚的门板，传到闻道一耳中。 　　闻道一进入书房，立刻打坐修炼。 　　这几天捉妖，奔波劳碌，耗费了不少灵力。回来和妖兽又折腾一番，内府灵气都快耗空了。 　　他刚开始吐纳运气，就听到外面的噪音。 　　铁笼撞击地面的声音他可以置之不理，想也知道那妖兽不会老实。 　　可伴随着“咔哒”“砰”之类的杂音，还有妖兽细嫩的叫声。 　　一声一声，听起来甚为可怜。 　　闻道一：…… 　　不管。 　　晾那妖兽一会儿，自己叫着没趣儿，用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 　　闻道一深深吐气，闭眼凝神，试图屏蔽掉外面那道扰心的声音。 　　然而声音没停，恰恰相反，离书房反而越来越近。 　　玄金操控着笼子停在书房门前。 　　他从栏杆空隙中伸出爪子，肉垫和爪尖拍在门上，啪嗒啪嗒地响。 　　“有人在家吗？我来借点东西。” 　　“啪嗒啪嗒。”是爪子持续拍门的声音。 　　“大哥你在吗？” 　　前天他从“电视”里看到一部剧，一个人族女子去隔壁要一瓶什么东西，就是这么说话的。 　　闻道一正在修炼中，听到妖兽的话，差点气血逆行。 　　前面的胡言乱语不论，可叫他“大哥”是怎么回事？ 　　更要命的是妖兽的声音。 　　是他的心理作用吗？ 　　怎么连声音听起来都毛茸茸的。 　　玄金坚持不懈地拍着门，里面人不开门，他倒是自己拍出了节奏感。 　　拍三下顿一下，停顿的时候再喵一声。 　　剑修不开门的事都忘在一边，自己开心地玩了起来。 　　爪下忽然一空。 　　房门开启，往前拍的爪子直接落在一袭长衫上。 　　爪下那人小腿肌肉紧绷。 　　剑修没说话，垂下眼帘，透过铁笼的栏杆看着他，目光微冷。 　　玄金好像又感觉到熟悉的杀气。 　　他迅速看向别的地方，装作刚刚的麻烦不是他惹出来的。 　　毛茸茸的尾巴不安地甩了甩。 　　不能任由气氛这么僵持下去。 　　玄金还记得他过来的目的。 　　“喵嗷，你是把猫罐头带进屋了吗？” 　　一听这话，闻道一便知道玄金蹦过来骚扰他的目的。 　　“不是不吃？” 　　玄金搬出刚想好的理由：“我刚只是在思考怎么把那东西打开，你就拿走了！” 　　剑修挑眉：“万年大妖，连个罐头都打不开？” 　　玄金理直气壮：“大妖领土上又没多少人族的这些稀奇古怪。” 　　玄金说话时昂起头，一副“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就是有莫名其妙的傲气”的样子。 　　金黄瞳仁在光线暗淡的环境中闪闪发亮，灿如琉璃。 　　闻道一回来一直没开灯，书房门一开，里面的浅淡月光漫到走廊上，正好把装着玄金的铁笼圈在里面。 　　倒像是一束聚光灯，直接打在玄金身上一般。 　　清冷月光下，小兽原本柔顺的一身金毛杂乱不堪，看着是有点可怜。 　　闻道一内心略有波动，脸上却还是一副冷意。 　　他俯身拎起门口的纸箱，另一只手提起装着玄金的铁笼。 　　一人一兽又回到了客厅。 　　玄金身子随着半空中的铁笼摇晃，眼尖地发现，剑修手中就是刚刚装着众多“猫罐头”的那个纸箱。 　　赢了！ 　　玄金得意地在铁笼中躺平，尾巴也随着铁笼摇晃的节奏一甩，一甩。 　　只要他玄金想要的，都能拿到手！ 　　铁笼落地，刚被玄金扔走的小铁罐又回到他眼前。 　　“吃吧。” 　　玄金看着剑修疑惑眨眼：“你不给本君打开？” 　　剑修手指在铁罐向上的那一面点了点：“开这里。” 　　玄金“哼”了一声。 　　他勾着铁罐边缘拉到铁笼边上，爪尖利刃弹出，沿着盒盖划了一圈，没忍住，爪尖一弹，一个圆形铁片冲着剑修飞过去。 　　剑修动作也很快，食中二指一动，夹住铁片。 　　算他反应快。 　　他没再理会剑修，底头，舌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已经开启的罐头表面。 　　玄金：！ 　　这味道，好鲜！ 　　罐头的香气被妖兽吸入鼻中，和舌尖的鲜香味道一起，直传大脑。 　　大脑只给他一个指令：吃！ 　　玄金立刻开始大口朵颐。 　　他的舌面上有倒刺，伸出去在肉糜罐头上一扫，再一卷，一层肉糜就进了肚。 　　甚至没怎么咀嚼。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没吃东西，真的“饿”久了。 　　玄金甚至无从比较，面前的罐头同几天前他第一次吃到的蛋糕，哪个更好吃。 　　人族怎么这么聪明，食物都做得香喷喷的这么好吃。 　　玄金埋头苦吃，自然没再留神注意剑修。 　　闻道一接住玄金投过来的“暗器”，本想顺手扔回玄金身上，却看到对方已经开始低头享用美食。 　　妖兽饿了许久一样，完全顾不上周围的情况。 　　一只爪子固定着面前的罐头，毛乎乎的小脸贴着铁笼边缘，努力往前伸，玫红色的舌头伸出又收回，模样急切得不行。 　　吃得很专心，也很用力，身子和尾巴都随着进食的动作有节奏的轻晃。 　　甚至不自觉地哼唧出声。 　　闻道一嘴角拉起一丝弧度，转手把盒盖扔进垃圾桶。 　　碎裂的电视屏幕上，反射出一人一兽的身影。 　　不多时，玄金已经将罐头一扫而空，连一滴肉汁都不剩。 　　他满足得把自己的头从铁笼缝隙中拔出来，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 　　抬头，就看到剑修盯着自己。 　　玄金感觉哪里怪怪的，直接问对方：“看我做什么？” 　　这剑修不会在罐头里放了什么奇怪的丹丸，想害他吧？ 　　剑修：“看不得？” 　　玄金：“……” 　　古里古怪。 　　玄金感受了一下腹内，好像没什么异常。 　　就算这个剑修要搞什么小手段，也害不了他。 　　闻道一把手中那枚罐头上的小圆片又扔回到空罐头里，抬手点了点铁笼上的符咒。 　　“体验过了？” 　　玄金硬气道：“哼，小小符咒不过如此。” 　　闻道一：“不要妄想在里面揭开笼顶符咒，不过是白费力气。” 　　玄金捕捉到关键字。 　　剑修说“里面”，意思是不是从外面就能揭开？ 　　不能确定，但可以找机会试试。 第9章 　　第二天，玄金被门铃声叫醒。 　　抬手捂住耳朵，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身下铁笼颤了颤，他闻到剑修的味道。 　　半睁开一只眼，玄金看到剑修俯身半蹲在笼前。 　　“一会儿有人来，你不要出声。” 　　剑修语气淡淡，像是预料到玄金的反应，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箓在他面前抖了抖，“封口符，贴上后三日才可取下。我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玄金下意识想顶回去，说他偏要说，很快又想起昨天的计划，就闭上了嘴。 　　近日还是低调一些，降低剑修的警惕心，才方便逃跑。 　　但就这么让对方如愿，玄金也不太甘心。 　　他翻身爬起，仰头看剑修，直言道：“我饿了。” 　　暗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剑修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离开。 　　玄金愤愤不平地又趴回地上，转了个身背对着剑修，不愿他在视野中出现。 　　扰他清梦，还不给好处，这剑修真的很过分。 　　他小声喵喵着，却听到剑修的脚步声去又复返。 　　“咔。” 　　金属摩擦声。 　　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 　　他闻到和昨晚一样的肉香！ 　　玄金扭过身子，笼前果然出现一个小圆铁罐。 　　好吃的来咯！ 　　剑修人影不见，看样子是去门口开门了。 　　谁管他，玄金已经开始埋头苦吃了。 　　别的不说，人族在研究吃食方面还真是有长进，比他当年收到小妖们上贡的那些果子好吃多了。 　　这小铁罐里的肉为何比一些灵植仙草都鲜美呢？！ 　　玄金这边正疯狂炫饭，突然停了下来。 　　他警惕地抬头看向玄关方向。 　　有陌生人来了。 　　在剑修洞府住得惬意，他已经潜意识把这里划分到自己的领地范畴。 　　如今有生人闯入，还不止一个，着实让他有些不安。 　　连昨晚刚封的和小鸟蛋糕并列第一的罐头都无法夺走他的注意。 　　“……我们评估一下，很快的，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几个身着统一样式服装的人从玄关走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衣着特殊的人，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扁平绳，绳子上系着一个长方形的纸片挂在胸前，里面写着方块字。 　　如果玄金识字的话，就能认出，上面写着“刘维光”三个字。 　　那个衣着特殊的人就是负责闻道一的物业管家。 　　这几个人过来评估修缮昨天被他们打坏的客厅。 　　玄金不知道里面的门道，看到剑修也混在那群人中间，他的眼神射向剑修。 　　目光凛凛，满满的谴责。 　　大早上的为什么叫一群人过来，打扰他睡觉。 　　闻道一捕捉到了玄金的眼神，回望过去。 　　妖兽的目光让他感觉有点莫名，怎么好像还有点幽怨？ 　　物业管家小刘没听到业主的回应，顺着闻道一的视线看到了客厅中的玄金。 　　嚯！好漂亮的一只猫。 　　长毛浓密又柔顺，像是泛着金光。金色兽瞳极大，牢牢地盯着他们一行人。 　　看着很可爱，又很威风。 　　他忍不住恭维业主：“您这猫养得可真精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猫，是什么稀有品种吧？” 　　闻道一：“……嗯。”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只妖兽什么品种，如此看来，确实稀有。 　　玄金耳聪目明，听到来人和闻道一之间的对话。 　　又把他错认成猫了！但……好像是在夸他？ 　　这让玄金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算了，不管他们，继续干饭！ 　　一群负责维修的人员也看到了玄金，更是对玄金赞叹不已。有几个甚至都不顾自己评估测量的工作，频频溜号看向玄金的方向，让敏锐的玄金吃饭都有点不自在。 　　闻道一也发现了那些人的小动作，他面上显现出一丝淡淡的不悦，提醒道：“看完了吗？” 　　几个人察觉到业主的不满，赶忙专心回到自己的工作上去。 　　很快，评估结束。 　　家具的损耗处理相对方便，管家小刘那边帮忙下单同款，下午就能送上门，地板之类的软装也没那么难，来的这几个都是专业人士，现在动手，今天应该也能处理完。 　　唯一麻烦点的就是呈蛛网般碎裂的窗户，玻璃连带窗框都是单独定制的，赶制出来需要一定工期。 　　闻道一听完整体汇报点了点头，这些都可以接受。 　　当即打款让维修队现场开工。 　　术业有专攻。 　　闻道一不打算盯着这些人，让维修队自行在客厅工作，自己回书房打坐修炼。 　　玄金听到那个自称管家的人，说下午就能把损坏的家电更换完毕，还有点高兴。 　　又可以使用电视那个法宝了！ 　　转眼就见剑修把一群陌生人留在他的领地，转身走了。 　　就走了？！ 　　剑修完全不在意他的洞府吗？ 　　人族就一点都没有领地意识吗？ 　　这是玄金无法理解的。 　　有这些人在，他吃饭都吃得不舒服。 　　更别说还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剑修虽然可恶，但看他的眼神不会让他这么难受。 　　他又不能出声喊剑修回来。 　　跟一开始和剑修约定不开口无关。他只感觉这一开口就像是在剑修求援。 　　为了麻痹对方伪装弱小无所谓，但真遇到这种让他不爽却不得不喊剑修出手的情况，玄金可低不下这个头。 　　他只能努力忽视掉对方奇怪的眼神。 　　罐头还剩下一点点，玄金打算吃完之后就继续睡觉。 　　养精蓄锐，争取早日离开。 　　可他低着头都能听到来人沉重的脚步声。 　　和身为修士的剑修不同。 　　靠近他的是个普通人，脚步沉重，呼吸浑浊。 　　味道……也不是很好闻。 　　有着靠近这人的对比，玄金想起剑修身上的味道。 　　几次交手，让他无意中记下对方的气味。 　　剑修身上有一股很奇妙的草木香气，好像是竹子。还是冬天的竹子，除了竹香还有着点点霜雪的味道。 　　他山头上有处地方栽了很多竹子，偶尔他会挖一些笋来吃，换换口味。这让他对竹子的气味印象深刻。 　　来人身上味道复杂。 　　人的皮脂味儿让玄金不适，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很刺鼻的气味，也不知道是什么。 　　“咪咪。”对方嘴里喊着不知道什么，嘬嘬有声。 　　玄金懒得理会，卷完铁罐里最后一口，转身躺倒，不欲理会。 　　一般来说，他是不会把自己的后背对着敌人，或者陌生人，但屋里的这几个，仅仅是普通人族而已，实在太弱小了。 　　他伸一根指甲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完全构不成威胁。 　　要不是味道实在难闻，玄金都是把这些普通人族当空气的。 　　况且，识相一点的人族，总能从他的背影感受到他的拒绝吧。 　　还不走？ 　　和玄金的美好设想恰恰相反，对方并没有因他的漠视而退缩。 　　看到玄金露出的后背，反而挨得更近。 　　小猫咪摆出这个姿势，这不是更好摸了吗？ 　　方力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猫咪。进门之后，他的眼睛就从那只猫咪身上挪不开了。 　　这小猫要是在他手里，好好炒作一番，肯定能卖上不少钱。 　　业主真是不识货，这么名贵的猫，竟然放在一个又破又锈得不成样的铁笼里面。 　　方力蹲在铁笼前，一只手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伸向玄金。 　　玄金后背没长眼，却也能感知到身后人的动作，感觉到对方快要碰到自己，刚准备翻身给这不长眼的家伙来一爪子，就听到身后剑修的轻喝。 　　“你在做什么？！” 第10章 　　不远处传来的轻喝声，把一人一兽都吓了一跳。 　　方力立刻从笼前起身站直，瞄了一眼闻道一后，有些心虚地低垂着眼，不敢和闻道一对视。 　　他感觉对方似乎察觉了什么。 　　方力主业搞家装维修，跟着工长到各个业主家里干活。副业嘛，就是倒卖猫咪。 　　干得最多的就是捉小区里的流浪猫，之后转手卖掉，偶尔看到业主家里有品相不错的猫，也时不时会搞一些偷偷骗走/偷走的小伎俩。 　　人是有点小聪明，干了很多次，一次都没被抓到过。 　　就算偶尔有其他人看到了，大多数也只当他是抓自己家猫，或者被他用自己是抓流浪猫的义工这个借口忽悠过去。 　　这还是头一次被业主本人逮了个正着。 　　——即使他还什么都没干。 　　干偷鸡摸狗这种事，就是要一个胆大脸皮厚。在闻道一的目光下，方力也只是腿肚子哆嗦了一下，很快稳住心神。 　　忽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业主那还不容易？ 　　摆出自己最憨厚的笑容，方力扭脸对闻道一说：“先生你这猫真太漂亮了嗷。哪儿买的啊？我拍张照给我妹行吗？给小孩子过过眼瘾。” 　　他知道住这种高档小区的业主很会做面子工程，他这么说，十有八九对方会答应。 　　闻道一语调冷硬：“不行。离他远点。” 　　方力：“好嘞，我拍一张就……” 　　方力：“？” 　　等等。 　　对方拒绝了？！ 　　这业主怎么这么不通人情！ 　　嘿！本来还拿不准要不要偷，现在，他必须要把这家的猫顺走。 　　闻道一没再多看他一眼，反而把目光移向听到了点动静，就赶快跑过来的工头。 　　“能按时完工吗？” 　　工头立刻保证道：“我们干活保质保量，您就放心吧！” 　　他多人精啊，意会到闻道一话中含义，瞪着方力呵斥道：“还没到休息时间呢，干活去！” 　　方力缩着脖子迅速离开，找了个需要他修补的地方，开始干自己的活。 　　心里却愤愤不平。 　　工头也是有钱人的狗，等他赚够了钱，早晚有一天也要让工头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 　　客厅里其他工人忙着自己的事情。 　　闻道一走到玄金铁笼前面蹲下，压低声音：“别惹事。” 　　玄金：糟糕，还是被发现了…… 　　刚目睹了剑修和工人的交锋，还以为他躲过去了呢。 　　想来那声“你做什么”，不是对刚那个脆弱的人族喊的，而是对他说的。 　　滴溜圆的眼睛转了转，玄金伸出爪子拍在面前剑修袖口，发出一声很低软的“咪”。 　　甚至对闻道一眨了眨眼。 　　他可什么都没做哦。 　　虽然是没来得及，但事实就是什么都没做呢！ 　　闻道一：…… 　　玄金努力彰显着自己的无害。 　　不确定剑修有没有相信。 　　反正对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威胁的话，离开回他的书房去了。 　　玄金看着对方的背影，确认没感觉到杀气，又躺回地上。 　　这一队维修工确实很专业，也可能跟受到闻道一敲打有关，甚至没用上一天，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就把客厅里被剑气划得破碎的硬装部分修补好了。 　　——除了需要一定时间定制的那几扇窗户。 　　工头喊闻道一出来确认他们工作完成情况，顺便交代等窗户定制完毕，他们来安装之前，会先电话联系。 　　闻道一扫视了一圈，屋内算是基本恢复了原状。 　　确认满意，他付了这部分的款项，工头那边招呼着他的人，带着队伍离开。 　　此时客厅又只剩下玄金和闻道一。 　　“呼——那些人总算走了。” 　　“修得不错嘛。人族现在这么多修士了？我怎么没感觉到灵气波动啊。你们修士移行换物现在已经不需要动用灵力了吗？” 　　“不过你自己的洞府为什么还要别人来修啊？” 　　“哦，我知道了，你要节省灵力在修炼上。” 　　“你这个修士当得倒是比我当年还山大王呢。” 　　玄金本不是多话的兽。 　　得以恢复说话自由，他忍不住喋喋不休起来。 　　什么东西一旦被禁止，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诱人。 　　再度放开时，曾经被抑制的欲丨望就会反噬。 　　类似减肥营中的那些人禁食后，视野范围内若是出现糖和碳水都自带光芒。 　　玄金说得高兴，尾巴在身后左摇右摆，时不时还抖上两抖。 　　勾着闻道一的眼睛，忍不住往玄金身后看。 　　毛蓬蓬的尾巴，漂亮，手感一定很顺滑，捏在手里，妖兽的眼睛里一定会流出惊慌失措的情绪吧。 　　玄金自顾自地摆着尾巴继续说着什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面前剑修安静的注视。 　　闻道一：“……” 　　闻道一：“闭嘴。” 　　这妖兽莫不是故意的？ 　　玄金不爽：“又怎么了？” 　　又不让他说话？ 　　那些人族不是都走了？ 　　面前这人未免有点过分，他都这么配合了，还给摆脸色看。 　　反正他现在吃饱喝足，暂时也没什么要让剑修做的事，没必要事事都配合。 　　玄金也扭头转向另外一边，懒得理面前这人。 　　像是较劲一样，嘴里继续说个不停：“诶，不是说很快会把新的电视送来吗？怎么人还不到。” 　　反正剑修也没注意他说些什么，玄金下意识地把最关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时，门铃声响起。 　　闻道一手掌攥紧，又松开，转身去开门。 　　门铃声这么大，玄金自然也听到了，他竖起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玄关方向。 　　难道是送法器的来了？ 　　“诶，累死我了，大老远跑过来这一趟我容易么我。” 　　“跑过来的？” 　　“嗐，我那就是一形容，有车不开，我又不是傻。” 　　“你不傻，你是懒。车不许开了，一会儿跑着回去。” 　　“啊？！” 　　随着人声，玄金看到一个五彩斑斓的人跟在闻道一后面走进来。 　　是真的五彩斑斓。 　　他上身穿着花色衬衫，颜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数不出个数，v字领，直开到胸口。 　　脸上戴着墨镜，头发奇形怪状的。 　　有点像是玄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时尚界”人士的风格。 　　见不是上午说要送新法器那人，玄金没了兴趣，重新趴回地面。 　　能和剑修这么说话，想必是剑修亲近之人。 　　没想到哇，古板克制得恨不得每天穿着长衫，扣子扣到脖子的剑修，竟还有这种友人。 　　玄金不想搭理新进门的家伙，对方却主动凑到他跟前。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只妖兽？” 　　时尚人士挨过来，标新立异的头发差点扎进笼子里：“蛮可爱的啊，我看就是只小猫妖罢了。” 　　闻道一沉着脸：“你确定？” 　　时尚人士明显犹豫起来：“……呃，变异小猫妖？” 　　闻道一：“是时候把你打包回宗门，回炉重造了。” 　　时尚人士转过身给闻道一行了个大礼：“别别别，小师兄我错了！我看错了！这不是小猫妖！” 　　这位就是闻道一的师弟，洛道恩。 　　玄金忍不住哼出声：“本来就不是。” 　　洛道恩往后跳了一步，像是被吓到了：“啊，这妖兽能说话啊！” 　　闻道一：“？” 　　闻道一：“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 　　洛道恩：“没没没！师兄我都听进去了！我最近已经开始做早功了！我刚就是一时忘了你说过这妖兽虽然不能化形，却还能说话的事！” 　　玄金听出这两人师兄弟关系，忍不住回过头仔细打量。 　　……真的很不像同门就是了。 　　洛道恩看到面前妖兽金灿灿的眸子，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吸进去了，下意识要再度凑近。 　　——肘弯一下子被闻道一抓住。 　　“别靠那么近。” 　　洛道恩：“哦哦哦！我懂！凶兽是吧！多谢师兄提醒。” 　　闻道一看着洛道恩恍然大悟的样子，欲言又止。 　　说面前这家伙是凶兽，倒也没错。 　　“去书房等我。” 　　闻道一抬手给洛道恩指了个方向，让师弟自行先去书房等他。 　　等人走远，闻道一俯身敲了敲铁笼：“一会儿有人按门铃，你去开个门。” 　　玄金倍感荒谬：“我？我怎么开？” 　　“你怎么蹦去敲我书房的门，就怎么开门禁。”闻道一指了指门口门禁电话的方位，又补充叮嘱，“开了之后带着你的笼子回到原位，别说话。” 　　不仅指使他干活，还要他表现得不像是他干的一样？ 　　他是不是伪装乖顺伪装得太好，已经让剑修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玄金拒绝的话还没说。 　　闻道一转身就走，临走前还留下一句：“按门铃的，应该是来送电视的人。” 　　玄金：“……” 　　彳亍。 　　书房内。 　　闻道一进门口掐诀布了层结界，这样书房内外的声音便无法互通了。 　　洛道恩收起刚进门时吊儿郎当的态度，一脸愁容地同自家师兄说话：“最近又有几起妖兽伤人事件。已解决的局里有归档，还有几起新报案的，疑似妖兽作祟，还不能确定，等着你出马。” 　　闻道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他食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 　　最近洛城妖兽伤人骤增，行凶的妖兽之前都没什么劣行，看似互相之间没什么联系，为什么要做恶也盘问不出来。目前的重点在尽快解决案件，避免造成更大的损伤，除此之外需要找到更深层的共通点，确认问题源头。 　　两人针对目前已知情况进行一番探讨，但没能得出什么新的结论。 　　末了，洛道恩打算告辞离开，打开结界之前，闻道一给洛道恩塞了一口袋符纸。 　　洛道恩喜笑颜开：“就知道小师兄靠谱。” 　　闻道一没多余表情：“早功符箓绘制练习加量。” 　　洛道恩：“……不！” 　　从书房出来，洛道恩蔫了不少，但还是欠欠地凑近玄金的笼子。 　　“师兄，这妖兽都能口吐人言了，想必也能化形了吧。怎么样，这小妖兽人形可爱吗？” 　　“诶，不对。小妖兽要是化形了，还蜷在笼子里，啊……这……”洛道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眼神落在闻道一身上，竟充满了古怪的谴责。 　　闻道一：“……” 　　闻道一：“他化不了形……” 　　玄金懒懒趴在地上，金黄瞳仁闪了闪。 　　这剑修，怎么知道他无法化形？ 第11章 　　“啊？化不了形？小师兄怎么知道。” 　　这剑修师弟倒是把玄金想问的替他问了。 　　闻道一：“若能化形，早在被我捉住时便化形了。” 　　只是他尚且无从得知，这妖兽为何能说人话，却不能化形。 　　妖兽修炼，炼化喉中横骨后，便可口吐人言，化为人形。 　　一旦能化形，妖兽大多会以人形继续生存、修炼。 　　除却人形时吸收天地灵气，更为容易便利的原因之外。能否化成形也算是评估妖兽自身实力的标准。 　　连人形都变不了？ 　　想都不用想，低等妖兽。 　　可面前这只妖兽能说人话，看起来也很是威风，不可能是低等妖兽啊。 　　洛道恩双手一合，发出响亮的击掌声：“我知道了！” 　　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妖兽说不定有先天血脉呢！”洛道恩的脸上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师兄，这妖兽一看就麻烦，还影响你修炼，放我那怎么样，我正好研究研究。” 　　洛道恩心想他可真是太聪明了。 　　师兄说捉到只凶兽，要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师兄这么高的天赋，可是师父口中千万年都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早晚要飞升成圣的。让凶兽耽误了师兄修道时间，那可不行！ 　　搁谁眼皮底下不是搁呢，身为同门师弟，自然要为师兄分忧解难！ 　　而且—— 　　这只妖兽也实在太可爱了吧！在师兄这里简直浪费，放他店里当个吉祥物，不知道能吸引来多少新顾客。 　　闻道一还没来得及表态，玄金尾巴一拍蓦地起身，笼子都被他顶得往前蹿了十公分：“你们不要太过分！” 　　洛道恩：“啊？” 　　玄金：“直接当着我的面算计我？妖兽权益保护法被你们放在哪里了！” 　　他弓着身子，耳朵后撇成了飞机耳，喉咙里压着阵阵威胁声。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玄金的不爽。 　　哪怕玄金妖力不足，这么一下，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洛道恩吓了一跳，跳到闻道一身后求助：“师兄！” 　　闻道一神色淡淡，往客厅扫了一眼，俯身从茶几上捞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抬手指向墙壁。 　　“嘀——” 　　“接下来要教给大家的一道菜是一品红烧肉，我左手边的就是成品，只要跟着步骤做，大家都可以做成这样。首先我们……” 　　就在闻道一他们进书房讨论那功夫，物业管家小刘已经上门将电视更换完毕。 　　新换的电视比原来那台还要大上一圈，视觉和听觉效果都更上一层楼。 　　这一打开，刚好频道里正播放美食节目，一大碗肉占据屏幕中央，极有冲击力。颤巍巍的棕红色菜肴看着软烂入味，香气仿佛都能透过屏幕，让人用眼睛闻到。 　　“喵？” 　　电视一开，玄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再分不出一丝给面前的两个修士。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画面，时不时还要伸出舌头在嘴巴周围舔一圈。 　　活生生的望肉止饿。 　　洛道恩无声地瞪大了眼睛，“哇哦”字口型维持了好久。 　　还可以这样？ 　　他用师门秘法“他心通”悄悄给闻道一传讯。 　　【师兄你这招真厉害啊！兵不血刃。还能吊着妖兽胃口来惩罚它，让它看得到吃不到！】 　　【。】 　　听不到师兄的回音，洛道恩无声朝闻道一拱了拱手，右手在左手手背搭了个小人，比了个往外走的姿势。 　　用口型道：【师兄，那我先走了。】 　　闻道一：“嗯。” 　　他送洛道恩到门口，回手半阖上大门，叮嘱道：“有时间玩乐，不如早功再加一个时辰。对上只没什么妖力的小妖兽都往后躲，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洞虚山。” 　　洛道恩装傻充愣：“玩什么乐，我没有啊。” 　　闻道一眼神在他衣领划过：“单换衣服没用，你闻不到身上味道吗？” 　　洛道恩：“……” 　　洛道恩刚支棱起来的头发又蔫了回去：“……知道了，小师兄。符箓、剑招都会练的。” 　　小师兄五感未免太敏锐了吧！ 　　他明明已经换了衣服过来，出门前还使劲儿闻了自己几鼻子，这还能有残留的香水味儿？ 　　赶在闻道一给他训练加码之前，洛道恩迅速溜了。 　　闻道一转身进屋，电视已经被妖兽换成科教频道。 　　妖兽竟如此好学？ 　　回想起师弟刚才提起，妖兽能口吐人言，说不定是有先天血脉的缘故。 　　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原因，查遍能找到的古籍，都没找到和妖兽外形相近的古兽，唯一的可能就是——妖兽是传承数代的古兽后裔。 　　但若是这样，修炼过程定是有族群教导，不可能不会化形，也不知道人族和妖兽之间签订的协议。 　　而且血脉必定稀薄，不可能扛得住他的五雷咒。 　　妖兽身上的种种矛盾，似乎还有另外可能。 　　——妖兽习惯性扯谎，估计没修炼多长时间，加上在深山中自行参悟，没有族中长辈教导，修炼的门路出了岔子。 　　专修兽体，皮肉强悍但妖力匮乏。 　　也可能是普通猫妖，意外觉醒的先天血脉，因而改变了外貌。 　　总之不管哪样，这只妖兽都缺乏常识，闯入人族地界后，就充分暴露了它原始的凶残心性。 　　闻道一越想越感觉应该是这么回事。 　　看着妖兽专心致志看着电视屏幕，时不时还点点头，认真学习的样子。 　　闻道一皱了皱眉。 　　仅通过电视节目教化，就能修正本性吗？ 　　“喵嗷！好！狠狠地打！” 　　“共工你是倒是上啊！你尾巴呢，干嘛不用？！用尾巴抽他脸啊！” 　　闻道一：“……” 　　果然。 　　凶兽，本性难移！ 　　闻道一拂袖而去。 　　玄金看动漫解说上古部族大战看得正起劲，听到“砰”的一声。书房门狠狠关上，带起的风甚至吹到了他这边。 　　啧。 　　剑修真是糙，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洞府。 　　连他都知道，开关门动作要轻，否则会折损木门寿命。 　　一看就是电视看少了，缺乏生活常识。 　　玄金毛乎乎的爪子搭在遥控器上，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他的节目。 　　真爽啊。 　　不知道哪一集才能演到他和火凤大战的那场。 　　*** 　　没几天，又有快递上门。 　　这次也是玄金顶着铁笼蹦跶过去开的门禁。 　　烦兽精剑修，竟然用罐头威胁他。 　　等会儿他就用空罐头盒再在剑修门口摆个阵，馋死他！ 　　玄金没学过符法，摆的阵自然没什么咒力。 　　主要是为了报复剑修。 　　人族修士虽然五感比不上他的敏锐，多年修炼锻体，也比寻常人厉害许多。 　　想起前几天他这样做，剑修开门时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玄金忍不住笑眯了眼。 　　大门开合，之前来过几趟的物业管家，把快递放在玄关的快递暂存架上。 　　离开前，视线悄咪咪地移到玄金身上。 　　玄金立刻就感觉到了。 　　眼神里有着明显的羡慕和崇拜，同当年领地那群小妖看他的表情差不多。 　　他自得得举起右爪，伸出舌头梳了梳毛。 　　果然，物业管家的眼神更热切了。 　　远距离隔空吸了会儿猫，管家小刘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 　　这位业主养的猫是真的好看啊。 　　要不是怕丢了工作，他都想偷偷拍张照发到网上，狠狠惊艳一波网友。 　　物业管家离开，玄金得以恢复自己妖兽身份，不必再扮演普通猫咪了。 　　他很好奇，送上门的是什么人族搞出来新鲜法器。 　　顶着铁笼又蹦到玄关，伸出爪尖。 　　书房。 　　闻道一缓缓睁眼。 　　几遍清心咒念完，整个人都沉静不少。 　　从书桌上摸到手机，打开，回复一些道友关于古籍知识的探讨。 　　就看到洛道恩的消息顶了上来。 　　洛道恩：【小师兄，收到我送你的东西了吗？】 　　闻道一：【？】 　　洛道恩：【我这边显示快递已经签收了。邮了点可以惩治你那只妖兽的好东西！】 　　闻道一：【。】 　　洛道恩习惯了自家小师兄的简洁，继续道：【这是试用装，用着好的话跟我说！我前两天去blue bairy刚好认识这家网店的老板，多买可以打折。】 　　闻道一：【blue bairy？】 　　洛道恩：【……早功我会再多加半个时辰的。】 　　闻道一：【这半个时辰加到晚上。】 　　闻道一收起手机。 　　“惩治妖兽的好东西”，能是什么？ 　　没听说哪家宗门开网店，还搞起快递服务。 　　送来的不见得是什么靠谱东西。 　　不是怀疑师弟，多年同门，他对洛道恩的习性很是了解。 　　除了风水堪舆和炼丹相关，其他是都不太行。 　　闻道一打开书房门，走过转角，视线落在玄关。 　　一只铁笼停靠在玄关处。 　　铁笼前方的快递纸箱被划得七零八落。 　　泡泡纸从快递箱里被扯到铁笼里，垫在妖兽的屁股下面。 　　妖兽两只前爪都从铁笼里伸出，指向躺在地上的一个蓝色棒状物体。 　　但妖兽的目标似乎不是细棒，而是从棒尖伸出去的一小节细绳连着的小圆球和一簇蓝色羽毛。 　　他出现时，妖兽正一巴掌拍向小圆球。 　　小圆球在地板上画了个弧线，要往远处滚，又因为有绳子和蓝色细棒连着，被绳子往回拉了一小段距离。 　　妖兽再度兴致勃勃地挥爪拍向小圆球。 　　玩得不亦乐乎。 　　【惩治妖兽的好东西】 　　闻道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12章 　　客厅电视里播放着拳击比赛实况转播。 　　“……迎面而来的一记上勾拳，双冠王丁厉轻松躲过，以跳步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顺势一记直拳……” 　　鼓掌和欢呼声偶尔从音箱里爆发。 　　此时玄关。 　　玄金一记飞扑，带着铁笼直冲向“敌人”。 　　蓝色羽毛被一爪子拍上天，羽毛旁边还拴着一个小球，两者一起被连着的绳子牵引着下落。 　　又在半空中被玄金抓了个正着。 　　玄金松开爪子，任由羽毛和小球继续往下滚落，随后立刻再扑过去。 　　“喵嗷！”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眼花缭乱。 　　羽毛和小球又重归地面。 　　玄金左前爪牢牢按住羽毛，右爪无意识地继续拨弄着小球。 　　客厅方向传来声音：“……让我们恭喜拳王丁厉蝉联冠军！” 　　玄金骄傲昂头。 　　鲜花，掌声，喵喵！ 　　“好玩吗？” 　　玄金猛地回头。 　　剑修出现在视野之中，抱着手臂看他。 　　玄金立刻松爪，对着搏斗了一番的敌人不屑一顾：“什么好不好玩，我就是研究一下你们人族的法器。” 　　“法器？” 　　地上的东西怎么看都和法器不沾边吧？ 　　听剑修的语气，玄金就知道他又搞错了。 　　他有些懊恼地瞪了地上的蓝色“敌人”一眼。 　　又被骗了！ 　　但也不能怪他，人族本来就喜欢搞出一堆他们兽不能理解的东西。 　　比如被他独享的电视机。 　　反正剑修一天天的，要么出门，要么一回来就是闷头扎在书房里。 　　真的是暴殄天物。 　　这几天看电视，他知道人族其实没那么多偃师。 　　他刚下山时看到的，在街上乱跑的铁皮怪兽，普通人也可以操纵。 　　可他现在是在剑修的洞府之中啊。 　　认为剑修的东西是法器不是很正常吗？ 　　谁能想到那剑修同门特意遣人送来的东西，竟也不是法器啊？ 　　方才出于好奇和警惕，他扯开了外送上门的器物包装。 　　——万一剑修是搞了什么东西要对付他呢。 　　他一爪子下去，用力有点猛，直接把外包装的纸壳箱扯碎了。 　　爪子直接按在里面的一张符箓上。 　　从符箓里传出一道声音：“小师兄！交给你了，好好让那只妖兽体验一下被支配的恐惧吧！” 　　明显是前几天来的剑修师弟的声音。 　　那个花蝴蝶一样的修士…… 　　随后符箓自燃，化成齑粉，消失在玄金面前。 　　“那只妖兽”明显说的就是他。 　　很明显，盒子里的东西就是用来对付他的法器。 　　好歹毒的剑修兄弟！ 　　哼！ 　　既然剑修自己偷懒，让他负责签收外送来的东西，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于是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他本要直接让面前那东西命归西天的，但不知怎么，看到蓝色羽毛和小圆球躺在眼前，他不受控制地扑上去，还刻意收起了爪尖。 　　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某些习惯。 　　本来被剑修看到他扑腾的场面就已经很尴尬了。 　　得知那东西不是什么危险的法器。 　　玄金更觉羞恼。 　　他直接卧倒，趴在地上，发出掩耳盗铃的呼噜声。 　　眼睛闭得死紧。 　　错过了剑修脸上，难得柔和的表情。 　　脚步声响，闻道一路过玄金笼边，从地上拾起玄金眼中的法器。 　　他也不懂为什么师弟送过来一支逗猫棒，还把它当做惩治妖兽的有力武器。 　　回到书房，闻道一上下翻看，仔细打量。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支很普通的逗猫棒。 　　里面没有任何灵力。 　　如今灵气匮乏。 　　炼化出的法器不是武器就是防具，怎么可能会有人浪费在逗弄妖兽的玩具上面。 　　消息提示音响起。 　　洛道恩：【小师兄，我看你签收啦。怎么样，好用吗？那妖兽现在是不是对你唯命是从、紧追不舍、欲罢不能？】 　　洛道恩：【啊不对，是欲哭无泪。】 　　闻道一：【……】 　　洛道恩：【呃？不好用吗？我还让他们放了双倍剂量呢。】 　　闻道一眉心微蹙：【什么东西双倍剂量？】 　　洛道恩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消息还没发过来，闻道一就听到书房门外传来已经听过数次的抓挠声。 　　*** 　　玄金刚一听到闻道一离开的脚步声，就立刻起身。 　　他才不要趴在玄关呢。 　　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继续看他的拳王比赛。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节目。 　　没想到人族也会搞这种对战诶！ 　　和他们妖兽相比，两个人族打得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但也是难得带劲的节目了！ 　　拳拳到肉，有时候甚至都能见红。 　　看得他爪子和牙齿都痒痒地，也想来上这么一场。 　　看了没一会儿，玄金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剑修门那边瞟。 　　刚刚的蓝色小棒子，是不是被剑修拿去书房了。 　　剑修要做什么，不会是要毁了吧？ 　　虽然只玩了一会儿，玄金实际上已经有点喜欢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感觉那根拴着羽毛和小球的东西，对他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还想再续点时间，再玩一会！ 　　频道里新一轮比赛再度开始，玄金听着解说，已经分心了。 　　他顶着笼子蹦到剑修门前，伸爪，挠门。 　　做好了剑修又要大半天才能开门的心理准备，玄金保持着一定节奏拍着门。 　　——他看电视里人族都这么干的。 　　敲门是“铛铛铛”地循环往复，规律刻板得让他心烦，想必剑修也忍不了吧。 　　就让他给剑修上一课！ 　　没想到刚拍上一轮，书房门就开了。 　　剑修看着他，点头：“不错，知道敲门要敲三下停一下。电视倒是没白看。” 　　玄金：？？？ 　　剑修是故意的吗？ 　　就是故意的吧！ 　　明明听着心烦，还要装作一副满意的样子来恶心他。 　　人族真的是，不，剑修真的是心肠歹毒。 　　玄金不信有人能容忍这种规律的，听着就心烦的敲门声，自行给闻道一的反应做出解释。 　　玄金气得又重重拍了三下书房门。 　　爪尖在门上留下几道划痕，倒是让闻道一成功皱起眉头。 　　看到闻道一脸色不好，玄金就舒坦了。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毕竟他现在还“寄人篱下”——这是他刚学的新词，人族弱小又狡诈，但语言表达方面倒是很有一套。 　　看了好多场电视里的相声节目，他可是学了不少。 　　倒是面前这个剑修。 　　语言功能好像随着修为退化了一样。 　　无聊至极。 　　在找到破解铁笼顶上的符箓前，先忍一忍面前的无趣剑修吧。 　　玄金可没忘他要做什么，身体摇摆着，通过半开的书房门里瞄。 　　蓝色小羽毛显眼得很，不可能看不到。 　　“找什么？” 　　“唔。”玄金继续探头，“刚刚的法器……” 　　虽然知道那东西不是法器，但玄金不知道还应该怎么称呼。 　　“找这个？”闻道一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移到身前，手中捏着逗猫棒。 　　蓝色的小棒攥在剑修手里，顶端冒出一节绳子，绳子底部拴着羽毛和小球。随着剑修的手移动过来，羽毛和小球也因着绳子的惯性来回摇晃。 　　玄金眼睛像是被磁铁吸住一样，牢牢黏在抖动的羽毛和小球上。 　　不自觉起身，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两只前爪连着上半身都抬了起来，朝着羽毛抓扑过去。 　　闻道一原本也只是随口回应，顺手给妖兽看一眼逗猫棒。 　　没想到眼前的妖兽反应这么大。 　　拇指和食指捏着棒体，闻道一下意识往上提了一下逗猫棒。 　　他指尖移动这一小下，底端的羽毛和小球就往上弹动了不小的距离。 　　然而玄金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宠物猫能相提并论的。 　　他像是预判到了闻道一的动作，也往上一扑。 　　可惜，铁笼阻挡了他的发挥空间。 　　离抓到羽毛就差那么一丢丢。 　　“喵嗷！”玄金差点气得要去抓笼顶那个碍事的符箓。 　　没等他真动手。 　　原本高高在上的羽毛一动，落到离他很近的位置，又非常快地转移了位置，落到另一边。 　　玄金此时脑子里只有“抓住那个飘来荡去的小羽毛”“小球也要一起拍下来”几个念头，完全忽略羽毛和小球到底是连在什么东西上，又是谁在操纵着。 　　有时他能捉到羽毛，但羽毛很快又从他掌心飘走，有时能按住小球，他再故意松开，让小球逃脱。 　　玄金在笼子里扑腾，玩得不亦乐乎。 　　闻道一手持逗猫棒，看着被顶得四处挪动，都快长了脚的铁笼，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最后还是一通电话打断了一人一兽的互动。 　　接起电话之前，闻道一先给逗猫棒的绳子打了个活结，缩短绳子尺寸，随后把快速整理好的逗猫棒放在铁笼笼顶，让拴着小羽毛和圆球的绳子自然垂下。 　　逗猫棒刚放好，还因为原本的动势抖了抖，玄金一爪子过去让羽毛又飘荡了起来。 　　这样放着，就能让妖兽自己自娱自乐了。 　　闻道一接起电话回书房，随手又用符箓布了隔音结界。 　　等他通话完毕，就看到洛道恩的一连串消息留言。 　　刷屏一样。 　　闻道一：…… 　　还是应该给师弟多布置点东西，君子当讷于言而敏于行。 　　从师弟的一连串留言中，闻道一总结出了他要说的内容。 　　原来逗猫棒里被洛道恩放了类似于猫薄荷一样的东西，区别在于猫薄荷会让猫闻了之后出现类似于醉酒一样的反应。 　　而这根逗猫棒则会让猫咪更乖巧听话。 　　乖巧听话？ 　　这两个词的反义词放在妖兽身上还差不多。 　　闻道一收起手机，摇了摇头，打开书房门。 　　铁笼里，浑身澄金的妖兽端坐着，毛茸茸的头上顶着蓝色的羽毛和小球，歪了歪头，眼神移过来，说话前先“咪”了一声。 　　声音很嫩。 　　“喂，怎么一个电话接这么久，快来！” 第13章 　　清晨，天刚蒙蒙亮。 　　玄金睡梦中感觉到一丝危险，原本他在自己的洞府大口吞咽着小鸟蛋糕和灵草仙果，忽然后颈发凉，一道剑光扑面而来。 　　醒了。 　　爪尖仿佛还能感到仙果的触感，嘴里尚有蛋糕的清甜，结果就这样被吵醒了！ 　　玄金怒从心头起，是谁打扰他的清梦？！ 　　一睁眼，灵力威压更甚。 　　果不其然。 　　剑修大清早在客厅练剑，袍袖舞动间，总能带出一丝剑意。 　　玄金瞪圆金瞳，努力朝剑修发射“死亡射线”。 　　剑修却浑然不觉，还在那边衣诀纷飞地舞着剑。 　　“喵嗷！” 　　玄金的叫嚷声引起闻道一的注意，但他并未给予对方太多关注。 　　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在妖兽声声叫嚷中练完今日早功的全部内容。 　　闻道一收剑走近，神色淡淡：“嗯？今天倒是没睡懒觉。” 　　如果不是长得和猫妖相去甚远，闻道一真的会把面前这只妖兽当做猫妖。 　　生活习性和普通的猫崽也没差哪去。 　　贪吃但挑食，经常在地上趴成一条毛毯，嗜睡，玩个逗猫棒却欲罢不能。 　　懒惰，自从收了这只妖兽，他就没见过对方修炼。 　　别说呼吸吐纳，连拜月修行都未曾有过。 　　如果按照这种方式修炼千年，倒是和妖兽现在这身修为相符。 　　挺好，他甚至希望所有妖兽都像这只一样，都不要修炼。 　　蛮族有了一身修为，却没有理性控制，只会为祸人间。 　　想到这，闻道一眼神暗了暗。 　　玄金听到闻道一的话，倒是感觉自己站在有理一方。 　　他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剑气乱飞！” 　　闻道一蹙眉：“你感受剑气了？” 　　在客厅练早功，他一向会注意收敛剑意，会是什么原因能让一只妖力微薄的小妖察觉到剑气？ 　　“不然呢。我正吃着灵果呢，都被你打断了，还剩最后一口就吃完了。”玄金眼珠一转，趁机要挟，“你给我开个金色的罐罐。” 　　上次他看到那箱猫罐头里，有好几种不同包装的罐罐。跟剑修提了要吃其他颜色包装的，剑修怎么都不同意，还骗他说味道都一样。 　　要不是他在电视里刷到那只猫罐头品牌测评的节目，就让剑修骗过去了。 　　明明是不同口味的！ 　　烦兽精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就算剑修买的罐罐，是电视里提到的行业龙头产品，在人族世界中贵得要命，也抵消不了他的恶劣行径！ 　　这次总算让他找到机会了，那只黄色罐罐，他一定要吃到！ 　　闻道一拒绝得很果断：“金色那罐你吃不了。” 　　玄金不肯罢休，前爪扶着栏杆，两只后腿支撑着身子：“没尝呢怎么就吃不了？我要吃。” 　　他的模样有些急切，不知不觉往前用力，笼子竟直接前倾躺倒。 　　玄金俊脸着地。 　　闻道一：“……” 　　玄金：“……” 　　闻道一嘴角微弯，摇了摇头，上前扶正铁笼。 　　笼里玄金一脸郁闷，侧过身，不愿和闻道一对视。 　　“咳。”闻道一拳头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掩住笑意问玄金，“确定？” 　　玄金：“喵！” 　　当然确定。 　　闻道一从厨房上方的橱柜里翻出一罐，顺手拆封，看准玄金的位置，手腕一甩，铁罐直接从他手上往客厅方向飞去。 　　稳稳落在玄金跟前。 　　一点都没洒出来。 　　好像，还有点厉害。 　　身为妖兽，玄金一向以力量作为评判标准，看拳击比赛时，也是更喜欢出手稳准狠的选手。 　　没想到人族剑修，在控制方面居然能这么精准。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不过玄金也只是心里想想，他才不会说出来，长剑修志气呢。 　　更何况美食当前，其他的都靠边站！ 　　玄金低头开始炫饭。 　　然而吃进去第一口，他就皱起脸。 　　准确来说，是一闻道罐罐的味道，他就预感到可能有些不太妙。 　　只是对食物的好奇心和渴望，抑制住了他的本能。 　　他“呸呸呸”地直接吐出嘴里的东西。 　　“这什么啊？你不是要害我吧！” 　　剑修迈着四方步施施然走近：“刚说了，不适合你。” 　　玄金：“……” 　　剑修从地上捞起罐头，找了个盖子重新封上口，直接拿走了。 　　玄金伸着舌头，想让这奇怪的味道离自己远一点。 　　他大着舌头追着喊：“这玩意又苦又涩，你快打电话投诉！根本不是能给兽吃的！” 　　剑修拿了条抹布回来，扔到玄金面前：“自己弄脏的自己擦。” 　　玄金直接一翻身，躺平成“兽毯”：“啊……我被人族的东西毒死了。” 　　擦什么擦，这种活就不是兽应该干的。 　　剑修威胁：“不擦干净，就让你吃刚刚的罐头吃到饱。” 　　玄金耳朵动了动，他一爪子抓到剑修袍角，扯着长衫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努力让自己显得虚弱：“我……真的动不了。那东西难吃到我头昏眼花。” 　　声音可怜兮兮，仰着头道：“给我来点水好嘛。” 　　甚至得寸进尺地支使起闻道一来了。 　　闻道一：“……” 　　玄金眨了眨眼睛，又软软地“咪”了一声。 　　闻道一板着脸蹲下，把自己衣角从玄金的爪尖抠出来，然后动手擦干净了被玄金弄脏的那块地板。 　　那罐黄色包装的罐头是柠檬罐头。是厂家放的“彩蛋”，用来涂抹在一些主人家不想让猫咪磨牙，磨爪子的地方。 　　玄金勇敢尝试，然而惨遭滑铁卢。 　　还好，他能以此为由，让准备出门的剑修带小鸟蛋糕回来。 　　剑修一开始是没答应。 　　但也不看看他玄金是谁，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边睡边等就是了。 　　玄金打了个呵欠，准备午睡。 　　闻道一在门口沉声道：“一会儿管家会带人上门重新安装窗户，就不用你开门了。我大约三日后回。” 　　说完，大门开合声响，玄关的人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玄金猛地睁眼。 　　三日后？！ 　　那他岂不是还要等上三天？ 　　难怪剑修最后还是答应了，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至于前半句，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反正是剑修的洞府，维护自然由剑修操心。 　　不多时，玄关处出现响动。 　　“你们出入注意着点啊，别碰坏业主家东西了。” 　　“我这都干多少年了，还能犯低级错误？” 　　“嗐，我也就是习惯性多说一句。我这替人代班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没法跟同事业主交代。麻烦着呢。” 　　“懂懂懂，您就放心吧。” 　　陌生的声音。 　　玄金耳朵下意识竖起。 　　他睁开一只眼，瞥向玄关。 　　从门口进来几个人，一个衣着打扮和自称是他们物业管家的小刘差不多，但长得不一样，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其他的穿着统一服装，应该就是剑修口中说过来换窗户的物业和维修工了。 　　他又懒懒地闭上眼睛。 　　“嚯！这就是维光说的业主那只猫吧。是真漂亮啊！” 　　代班管家周和挨近笼子，蹲在玄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玄金，眼神像是一只手，从玄金的耳尖一路看到他蓬松的大尾巴。 　　玄金当了好多年鹤鸣山的头号大妖，接受崇拜的眼神已经很习惯了，但被周和这样看，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警告性地“嗷”了一嗓子。 　　没想到对方反而好像更激动，甚至掏出人族人手一支的“法器”手机，咔嚓咔嚓地给他拍起照来。 　　玄金：“。” 　　屋里不少人，气味混杂，其中似乎有一道他不太喜欢的味道，从阳台那边飘来。 　　玄金从地上爬起，扒着铁笼站直身子。 　　不行，看不到。 　　周和更加兴奋。 　　他还以为玄金的动作反应，是因为自己。 　　不是说猫当遇到喜欢的人后，会变得更加活泼嘛，看看业主这只，本来还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他一走近，就立刻爬起来了。 　　这猫喜欢他！ 　　照片就拍得更起劲了。 　　维修工都是熟手，换玻璃而已，对他们来说是很简单的工作，没一会儿就都换完了。 　　“好了，您看，这都干完了。验收一下。”维修队的队长倒是挺负责的，过来跟周和交代一些事情，就准备离开了。 　　周和一门心思都放在眼前这只漂亮的大猫身上，敷衍地看了一眼阳台方向：“行，挺好的。弄完了就走吧。” 　　队长着急去赶别的工地，听到没问题了，就招呼自己队伍里的人离开。 　　方力拖拖拉拉地收拾东西，走在队伍最后。他看着管家还在拍猫，忍不住有些焦急。 　　如果他不是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就会影响他原本的计划。 　　这样不行。 　　路过管家，他像是随口招呼：“哥们，不走吗？你们这几点下班啊？” 　　周和正想去逗玄金，被方力这句话吓了一跳。 　　按照规章制度来说，他的行为其实是有些越界的。 　　但拍猫拍上头了，周和就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的行为问题。路过的维修工喊这一句，一下子把他的身份从狂热爱猫人士，又拉回到自己工作职位上来。 　　周和一哆嗦，手一松，手机“啪”地砸到地上。再捡起来时，好巧不巧，手机屏幕全碎，按开机键也打不开。 　　“诶我X！”周和忍不住爆粗口。 　　怎么他就那么倒霉？ 　　这下想留都不行了。 　　临出门前，周和瞪了一眼方力。手机是他自己不小心脱手摔在地上的，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个打工的喊了那么一嗓子？真是晦气。 　　屋内。 　　玄金卧在地板上，满意地舔了舔爪子。 　　即使妖力所剩不多，稍微动动手脚也还是没问题的。 　　门口的方力冲周和憨憨一笑，像是什么都不懂一样。还问他抽不抽烟，对方甩了个白眼，愤愤离去。 　　方力如愿以偿地走在最后，马上关门时，右手一抖。 　　随后快走几步，赶上维修队伍。 　　小区门口，方力接起电话，跟那边嗯嗯啊啊地应和了几声，随后过去拍了一下维修队队长的肩膀。 　　“李哥，我家里那边说是什么管道坏了，楼下找过来了，我得回去一趟。” 　　“行吧，那今天的工资就给你截到这单啊。” 　　“好，谢谢哥啊。” 　　和大部队分开，方力搓了搓手，转头折返回翠湖馨苑。 第14章 　　方力在门口戴上棉麻手套，按住门把手，轻轻下压。 　　离开前他在门锁上动了点手脚，大门门锁实际没锁严。 　　打开门锁，他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钻入，滑溜地像一条泥鳅。 　　这种事方力已经干得很熟练，心跳速度都不会有什么起伏变化。 　　“……接下来登场的选手是……”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方力吓得侧身贴在玄关鞋柜门板上。 　　额头和后颈沁出了汗。 　　方力心慌不已。 　　怎么可能有人呢？他明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总不会就在他陪队长走到小区门口这一小段时间，业主就回来了吧。 　　他是不是被发现了！ 　　如果人过来，他要怎么解释装完玻璃，又出现在业主家里？！ 　　方力脑子里乱七八糟，腿肚子都开始抽筋。 　　以往偷猫从来没被抓住过，他还以为自己“技术过硬”，事实证明，他之前也只是运气好。 　　客厅。 　　玄金下巴垫在爪子上，闭着眼睛听转播的散打比赛。 　　人族对打真的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如果只听解说，不看画面，他脑补出来的反倒比实际的要精彩得多。 　　他早听到玄关那边的动静。 　　一闻就知道，是那个味道难闻的人族。 　　他等着看那人要做什么。 　　等了半天，还没什么动静。 　　玄金打了个呵欠，又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他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脚步声慢慢挨近。 　　人族真是没用啊。 　　玄金甚至不用睁眼，都能从脚步声的位置知道那人在哪，在做什么。 　　走两步停一下是在干嘛呢？ 　　方力在门口屏住呼吸站着缓了一会儿，稳住心神之后意识到，他听到的声音只有客厅的电视声，没有其他动静。 　　难不成是他记错了？电视其实一直没关？ 　　好不容易混进来，机会仅此一次。想到这家业主养的那只眼瞳金灿灿的大猫，好像是厚厚的一沓钱在朝他招手，方力怎么都不甘心空手而归。 　　他咬了咬牙，还是试探着往客厅那边走。 　　确认没人，才放心大胆地挨近玄金。 　　玄金半睁开一只眼睛，目光落在来人脸上。 　　眼神锐利。 　　对方像是被他这一眼吓到了一样，甚至后退了一小步。 　　“他x的，这猫什么眼神。”方力皱着眉嘟哝着骂道。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长度的矩形长条，撕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挤出了点糊状食物。 　　“嘬嘬嘬，咪咪？”方力嘴里发出逗猫的声音，试图劝导面前这只大猫咪来吃，“咪咪来一口，很好吃的。吃了就跟我走，我给你找个新主人。” 　　那细长条是方力自己带的特制猫条，保管猫吃下去之后，直接昏睡一路。 　　玄金不屑地扭过身子躲开。 　　那东西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香味，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对方嘴里碎碎念的话，更明示了来人的意图。 　　方力以为玄金这一躲只是凑巧，又把猫条往前递了递。 　　玄金很随意地摇晃着脑袋，别说把猫条喂到嘴里，方力连他一根毛都没碰到。 　　方力：？？？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折在用猫条诱骗猫咪吃下去这步上。 　　如果不是铁笼间隙太小，方力恨不得把手伸进去，掐住大猫，强制把猫条塞进去。 　　“吃啊！你给我吃啊！”几次尝试失败，方力气急败坏地把猫条扔在地上。 　　方力带的特制猫条里有安眠成分，猫咪吃下去之后可以昏睡一路，不会发出声音引人注意。 　　不管了！ 　　不吃就不吃，大不了猫叫唤，有人看到问起来，他就说这猫生病了，脾气不好。现在要带去看病。 　　方力单手拎着铁笼上面，一提—— 　　没提动。 　　猫有这么重吗？ 　　普通的大猫可能重也重不了哪去。 　　可玄金又不是普通猫崽。 　　哪怕变小，一只妖兽幼崽的重量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方力松开铁笼，往自己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准备再度尝试。 　　这次他用两只手——用上全身力气抱着铁笼，仍旧没能成功提起。 　　笼子里的玄金缓缓放下举高的爪子。 　　——他不知道这个难闻的人族要做什么，本来是想给他来一爪子，让对方放尊重点。 　　观察了一会儿后。 　　玄金意识到，这个人，似乎是想要把他“救”出去？ 　　他眯了眯眼睛，复又平躺回笼底，准备静观其变，看这人族能做到什么程度。 　　对方看着笼子，表情有点扭曲。 　　玄金疑惑：犹豫什么？！快点把他带出去啊。 　　方力没急着抱起笼子，反而走向门口，把大门打开。 　　玄金看着方力动作，自由的空气似乎已经透过大门吹了进来。 　　他等着方力走回来再抱起笼子。 　　结果，只等来了方力对准笼子抬起腿，“咚”地一脚。 　　要不怎么说方力有点小聪明呢，他嫌抱着笼子累，反正这一小段路也没人看得到他，不如就这样连猫带笼子，直接踢到电梯里。省时又省力。 　　玄金：？ 　　笼子顺着方力的力道往前滑行半米。但于此同时，从方力脚踝处传来了清晰的“咔”的声音。 　　玄金在笼子里挨了一下，一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在他的记忆里还没人敢对他这么做。 　　真是什么人都敢踩在他头上了？！ 　　剑修也就算了，当下实力确实比他高一筹。 　　可区区一个普通人族竟也敢对他这么不敬？ 　　玄金没法忍。 　　他从栏杆之间伸出爪子，刚准备给方力来点教训。就见面前的人抱着自己的右腿蹲跪在地上。 　　方力大张着嘴，本能地想大声喊叫来缓解疼痛，又立刻想起这里是业主家，要是引来其他人就麻烦了。 　　他疼得嘴唇都白了，豆大的汗珠哗哗往下淌。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只是想偷懒取个巧，就能把腿给折了。 　　事到如今，这猫也没法拿了。 　　真是晦气。 　　方力啐了一口在地上，扭过身子准备跑路。 　　哪怕脚腕还撕心裂肺地疼，他也不能再待在着了。 　　这屋子怪得很，又是莫名其妙打开的电视，又是跟秤砣一样的笼子。 　　但他还没踉跄地挪出一米，就发现自己挪不动了。 　　尚且完好的那只脚踝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样。 　　低头一看，一条尾尖还带着一抹黑的金黄尾巴从铁笼缝隙伸出来，牢牢地圈住了他那只还能用的脚踝。 　　“这就要走了？”玄金拖着懒懒地腔调。 　　方力双眼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指着玄金：“猫！猫说话了！” 　　他迅速左右看了一圈，像是想在客厅中找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让别人佐证他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一只猫在说话。 　　“怎么？没见过能说话的妖兽大人？”玄金嗤笑了一声，人族不是天天在电视上科普吗，怎么还有人这么少见多怪。 　　不过，他本也是看着这人如此胆小，才认定了对方可以利用。 　　人族和妖族万年前就签下互不侵扰的契约，在人族区域，也不是没有妖兽工作生活，但毕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且他们大多数不会被人族发现自己的身份。 　　是以普通人中，对待妖兽的态度有着泾渭分明的几种派别。 　　有被老一辈流传下来的传说洗脑，认为妖兽都很危险的人，有在现代化科普教育后，认为妖兽和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因为日常生活遇不到，不用太在意的人，也有一些极端人士，有极端地想要灭掉所有妖兽的人，也有极端地吹捧妖兽，认为他们才应该是世界主宰的人。 　　方力没受过太多教育，在他的世界里，只是知道有妖兽的存在，他们强大而危险，没有人类的道德观，杀人吃人稀松平常。 　　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也能碰到。 　　甚至还这么巧，被他误以为是普通猫咪，想要拿去卖钱。 　　方力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我，我……” 　　“我”不出更多字。 　　他只希望面前这尊妖兽，意识不到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玄金对着他龇了龇牙。 　　方力只是个普通人，玄金只泄出一点点妖气，就让他心神俱颤。 　　方力吓白了一张脸，砰砰砰地对着玄金磕头：“妖兽大王！我，我只是一时想岔了，我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的笼子，想上手掂量掂量，这不是没掂成，一时脑抽就做出对您不敬的事情，求求您饶我一命……” 　　威慑差不多起了作用，玄金默默收回自己的尾巴。 　　多缠一秒钟都让他浑身不舒服。 　　玄金抬起右爪舔了舔爪背，悠闲得像屋子里没有方力这个人一样：“真是胆大包天啊。” 　　方力：“！” 　　玄金盯着跪在他面前的人族，压低声音道：“你对本君动了什么念头，以为吾不知道吗？” 　　“呃呵呵……”方力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还想敷衍过去，“我，我什么都没……” 　　“是嘛，你以为你的右腿……” 　　玄金说半句留半句，方力却无师自通地自行补全了对方没说的话。 　　他只是踢一下笼子，怎么就能把腿给踢折了？ 　　还不是因为惹怒了面前的妖兽大王？！ 　　玄金悠悠然道：“按道理，你这种行为，我一般都是吞肚子里了事。” 　　方力闻言头撞得更凶，“求求您……我家孩子还小啊……别吃我……” 　　“哦？家里还有幼崽？”玄金像是在思考，“那，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你要是能真的提起我修炼的道场，此事就算了。” 　　“您修炼的道场？” 　　“哦，你只是个普通凡人，看不明白也正常，我说的道场——就是你眼前的这个铁笼。” 　　方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要这样就行吗？！ 　　方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听到玄金的话抬起头，打着嗝道：“我做！我做……” 　　他刚想握住笼身的栏杆，又顿住，停在半空中。 　　他刚刚惹怒了妖兽，对方让他摸一遍铁笼就放过他，可能这么简单吗？ 　　这一下摸上去，说不定他的手就废了。 　　对方是只妖兽啊，说的话能算话吗？ 　　但除了按照妖兽说的做，他好像也没有其他脱身的法子。 　　在方力天人交战时，玄金眯了眯眼睛，他其实也没那么淡定。 　　面对着即将脱困的希望，他的前爪在焦躁中时而张开成小梅花，时而攥成拳头。 　　幸亏那个人类只顾着害怕，根本没注意玄金。 　　在玄金威（期）胁（待）的眼神下，方力总算鼓足勇气继续往前伸手，摸到了笼子底部。 　　不行……托不起来。 　　不过好在他的手没被切得四分五裂！ 　　方力深吸一口气，也忘了还在持续绞痛的脚踝，右手沿着栏杆继续往上。 　　想找到一个合适地提起铁笼的角度。 　　他顺着栏杆一直摸到铁笼侧面和顶部连接处，“嘶”了一声，掌心被一小节支出来的部分划破，忍不住手往回收了收。 　　“继续！”玄金“威严”的声音督促道。 　　闻言，方力只能忍痛又握紧了几分。 　　继续往上摸。 　　“诶？”方力虚白着一张脸，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手感很像是一张纸。 　　一张黄表纸渐渐出现在方力眼前。 　　之前就有吗？他怎么没印象。 　　笼顶的符箓是闻道一用来束缚玄金的，自身带着障眼法，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看不到。 　　但方力的掌心刚刚被划破，血珠溅到符纸上，恰巧破了障眼法。 　　方力想要拿过来看看。 　　那东西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让他忍不住想伸手碰碰。 　　符箓上的自然不是魔力，而是灵力。 　　外溢的灵气对普通人也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方力的手不受控地盖在符纸上面，鲜血涌出，浸润了整张符箓。 　　“啪哒——” 　　符箓皱成一团，落在了地上。 　　方力脱力地跌坐在一旁，头晕眼花，喘着粗气。 　　“喵嗷！！！！！” 　　“哈哈哈哈哈！！！！” 　　失去符箓镇压，区区铁笼根本困不住玄金。 　　他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方力面前。 　　他！自！由！了！ 　　本来他哄面前那人族想办法把他带出去，没想到竟意外地让对方破解了符箓。 　　好好好！ 　　而方力刚阴差阳错地揭开符箓，耗费了自身大量气血，本就虚弱不堪，看到妖兽直接落在自己身前，吓得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玄金：“啧。人类还真是没用。”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让他从这该死的铁笼里脱困，也多少算是有点用的。 　　然而还没等玄金开始计划他的下一步要做什么，就听到玄关处有了些动静。 　　他转头望去。 　　剑修手里提着东西推开大门。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 第15章 　　玄金瞳孔骤缩。 　　剑修不是说他要离开至少三天，怎么半天不到就回来了？！ 　　个中原因玄金来不及推测。 　　因为剑修一个瞬移，直接欺近他身前。 　　剑修甚至没拔剑，一双肉掌裹着凌厉剑意兜头劈下。 　　玄金自知不敌，假意装作要与闻道一缠斗，后腿蹬地，迎着闻道一的攻势而来。 　　飞致半途，腰身扭转，避开对方，直冲向四敞的大门。 　　吃了这么多苦头还跟剑修硬碰硬？ 　　他又不是傻。 　　然而对方像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 　　在他如子弹般冲向自由的大门时，剑修比他更快。 　　玄金只感觉后颈一紧，随即视野被一张符纸盖住，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糟…… 　　闻道一下颌紧绷，拎着玄金的后颈皮，另只手自乾坤袋中翻出一个小臂长的金属箱子，把玄金扔进去，落锁，又在箱顶上贴了三张符。 　　箱子尺寸不大，将将能装下妖兽。 　　玄金在里面蜷着身子，想必不会好受。 　　闻道一心想，是该给这只总喜欢找麻烦的妖兽点教训了。 　　装玄金的箱子被他放在一旁。 　　闻道一来到晕倒的方力身侧，垂眸看了眼已经破烂的铁笼，和四散在地上，几乎无法辨认出来的符箓。 　　黄表纸上依稀能看到一些血迹和不明液体的痕迹，地上的人身着制服，想必是今天过来负责安装窗户的维修人员。 　　这人没有妖力也没有灵气，只是一个普通人。 　　玄金能跑出来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胁迫这个无辜的维修工。 　　闻道一注意到方力姿势怪异的脚踝，皱了下眉，掏出电话叫了急救中心的人来。 　　只是在急救人员到来之前，他还有事要问。 　　闻道一在方力额头轻点，方力眼皮覆盖下的眼珠乱转。 　　“呃——” 　　方力睁开眼睛，就感受到自己脚踝处钻心的疼痛。 　　这股疼让他低吟出声。 　　“醒了。”身边传来一道人声，没有疑问，非常笃定。 　　方力疼得心情烦躁，下意识就要张嘴开骂。 　　看清周围环境，还没吐出第一个字，他立刻闭嘴，把不堪入耳的那些脏话又憋了回去。 　　艹！ 　　业主怎么回来了！ 　　面前这人长得俊逸非常，气质出尘仿若谪仙，可以说是方力这辈子见过最帅的人。 　　前几天来装修房间，他就对这栋屋子的业主和那只大猫咪印象深刻。 　　等等，大猫咪…… 　　大猫咪！！！ 　　那只妖兽大王！ 　　他不仅惹到了妖兽大王，还把业主家的东西搞坏了！ 　　豢养妖兽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人吗？！ 　　方力恐惧地睁大眼睛，对着闻道一连连叩头。 　　“对对对、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想把您府上的妖兽偷走拿去买的！我是真不知道您的猫咪是妖兽大王啊！别杀我，别吃我……” 　　闻道一愣了下。 　　他俯身，一根手指抵住方力的额头，阻止他再继续和地板亲密接触，沉声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你如实说。” 　　方力早就被玄金吓破了胆，面对闻道一，惧怕又加深一层。 　　于是便一五一十地，把他怎么计划偷猫，进来后无意间冒犯了玄金，想要弥补过错反而把铁笼弄坏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我、我、我真的只是临时起的念头，我再也不敢了！” 　　闻道一：“停！” 　　闻道一没想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很是无奈。 　　不过他没打算完全采信这人的说法，真正的前因后果，待他一会儿跟妖兽再好好聊聊。 　　闻道一不会对一个普通人动手，但对方涉嫌入室偷盗的事实确凿，不能这么轻轻放过。 　　他又联系了另外的部门报案。 　　没多久，两部门的工作人员几乎同时到达，商量一番后把方力领走了。 　　留下一室狼藉。 　　本来方力在屋子里折腾，想要偷走玄金，就将客厅搞得一团乱。 　　闻道一回来又和玄金打了一场，客厅就更是惨不忍睹。 　　闻道一犹豫着是先把玄金拎出来，还是先收拾屋子，最后决定还是先收拾屋子。 　　即使刚刚那个维修工句句属实，玄金不是自己偷跑出来，而是被维修工放出来的。 　　但至少玄金从笼中出来看到他后，还没学会老老实实地待着，而是试图逃走。 　　怎么也得小惩大诫一下。 　　闻道一勤勤恳恳地开始收拾起客厅，困在箱中的玄金已经悠悠醒转。 　　他是还没睡醒吗？四周怎么这么黑。 　　玄金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呵欠，感觉后脑隐隐在疼。 　　昏过去前的记忆一瞬间回笼。 　　玄金：！！！ 　　该死的剑修？！ 　　这是哪？是不是该死的剑修把他扔到某个幻境之中了？！ 　　玄金生着气，动了动身子。 　　四周堵得严严实实的，转个身都不太方便。 　　但他莫名有种还蛮舒服的感觉，好像这个黑漆漆的窄小空间给了他巨大的安全感。 　　连气都消了大半。 　　他调整着四肢的位置，让自己窝得更舒服。 　　反正挺舒坦的，不如就再睡一觉吧。 　　玄金马上入睡，只听“咔哒”一声，头顶上方一片天光大亮。 　　一只手又捏住了他的后颈，直接把他从刚刚舒适的地方拎了出来，迅速把他塞到沙发上一个新的铁笼中。 　　喵喵喵？ 　　他撑起四肢，耳朵又变成飞机耳，对着剑修发出“嘶嘶”的不满声。 　　“我问过维修工。”剑修半蹲在沙发前。 　　玄金立刻收起剑拔弩张的样子，眼神变得警惕。 　　剑修肯定已经意识到他哄骗了普通人族，不仅威胁着让人族把他带出门，还打算吃了对方。 　　玄金有点担心剑修怒气上头，不顾后果地用禁咒之类的来对付他。 　　那就糟了。 　　他先声夺人：“你们人族狡诈得很，为了保全自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不会相信那个人说的了吧？” 　　闻道一原本睫毛微垂，似有愧色，听到玄金的话，调转视线看向他：“你的意思是，笼顶的符箓，不是他揭掉的？那人说他是来偷猫的，其实也在说谎？” 　　“当然……” 　　玄金话说一半，及时打住，大脑飞速运转。 　　剑修是真不知道那个人族进来做了什么，还是在诈他？ 　　不管了！ 　　只要咬死一切都是人族在捣鬼，后面他的反击也是因为对方先动手。 　　何况，他还有杀手锏—— 　　这些天的相处，玄金观察到一件事。 　　剑修似乎对他的兽形很感兴趣。 　　偶尔在早上醒来，看到剑修早起练功，中途就时不时往他这边瞥，好像都在看他尾巴。 　　他偶尔抖抖耳朵，也能捕捉到剑修的眼神。 　　哈！他就知道。 　　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抵挡他玄金大王的这一身漂亮皮毛，统统都要折服在他的美貌之下。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还算和睦，没机会校验他的推测。 　　当下的局面，刚好可以试试。 　　成功了血赚，失败了，就再想别的法子！ 　　“符纸当然是他揭掉的，我也就一开始试过，之后可再也没动过念头啦。你不能只听那人的一面之词啊！” 　　玄金把粗长的尾巴伸出去，在他说话时，时不时扫一下剑修的衣袖。 　　“我可是好好地看电视呢，那人就偷偷摸摸地进来了。我只知道他强行要把一管什么东西塞给我吃，喏，地上那滩就是。” 　　“吃了？” 　　地板上确实有一小块黏糊糊的东西。 　　“怎么可能？！” 　　玄金下意识地甩了下尾巴，正好抽在闻道一手上，他赶快又讨好地“喵”了一声，尾巴卷成圈缠过去。 　　闻道一没甩开，只是用食指掐了一下掌心。 　　“哦？我以为你什么东西都想试试呢。” 　　玄金听出闻道一语气中的揶揄味道，很想翻个白眼，但碍于他现在还在保持形象，哄骗对方的过程中，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不过这剑修都能开始取笑他了，说明刚刚的功夫没白做。 　　再加把劲，把剑修完全骗过去！ 　　玄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屈：“我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怎么可能想要逃跑。我还特意跟那人说，这里是我修炼的道场，不让他挨太近呢。” 　　闻道一：“……” 　　玄金看闻道一的神色平静，也不知对方信还是没信。 　　他刚刚的话会不会有点过了？ 　　这剑修会买账吗？ 　　玄金硬着头皮继续：“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道剑意斩过来！” 　　听到这句话，闻道一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点愧色。 　　玄金一看有戏，继续加码：“临走前不是还答应带小鸟蛋糕回来？你们人族修道之人不是千金一诺，从不妄言吗？” 　　闻道一：“……” 　　虽然没有修道之人一点谎话都不能说的规矩，但于他而言倒是有此信条准则。 　　所以蛋糕，他其实是带回来了的。 　　只是回来看到玄金从笼里逃出，而有普通人晕倒在一旁，他第一反应就是玄金胁迫了这人，且准备杀人灭口。 　　都准备灭妖了，一些身外之物自然不会太考虑。 　　被扔在地上，摔得看不出的蛋糕，他刚刚才收拾完。 　　被玄金这一质问，闻道一还真有种歉疚感。 　　他手腕轻晃，从玄金尾巴的毛茸茸包裹中挣脱出来。 　　“你——”闻道一探手轻触了一下玄金的尾巴尖，“在这稍等。” 　　说完，转头就自大门离开屋内。 　　玄金歪头看着闻道一的背影，他这是，成功了吧？ 第16章 　　听到剑修关门离去的声音，玄金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真是倒霉啊，就差一点点！” 　　他恨恨地转着圈咬尾巴。 　　就差一点点，他就能从剑修手上脱身了。 　　玄金略有些气闷，但没有特别沮丧。 　　因为他由此得知了剑修符箓的弱点。 　　笼顶原先的符箓被装修工不知是鼻涕眼泪，还是血破坏，既然普通人族都能做到，他肯定也可以。 　　只是眼泪…… 　　他可是千余年都没流过了。 　　哪怕在他还是一只真正的幼崽时，被一些更强悍的妖兽追杀，几乎快死了，他都没哭过。 　　回想起曾经的危险经历，玄金却感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当时是怎么逃脱的？ 　　为什么只有被追着四处乱跑的画面，然后呢，后面的记忆怎么不见了？ 　　玄金甩了甩头，这次醒来他真是丢了不少东西。 　　时间，妖丹，记忆—— 　　不过不要紧，早晚他都要一一找回来！ 　　当务之急还是赶快跑路。 　　哪怕他已经找到应对剑修的法子。 　　哪怕剑修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得玩，电视也蛮好看的…… 　　不行！ 　　他一定要离开！不能被这些诱惑动摇了！ 　　眼泪不好弄，只能从血试着下手了。 　　从哪里下口好呢？ 　　四肢肯定不能动，受伤后影响活动，他还怎么逃跑。 　　玄金狠了狠心，把毛蓬蓬的大尾巴甩到身前，用前爪抱住，在尾巴尖上狠狠来了一口。 　　玄金犬齿锋利，万年玄龟的龟壳都能啃一口下来，别说自己娇嫩的尾尖了。 　　鲜血涌出，金黄的被毛燃红了一圈。 　　他用爪心肉垫沾了一圈自己的血。 　　顾不得心疼，直接往笼顶贴着的新符箓按过去—— 　　喵嗷！！！ 　　玄金身体一震，狠狠摔向铁笼的另一个角落。 　　他趴着狠狠喘气，缓解身上的麻痹和疼痛。 　　这该死的剑修，符箓上的灵气好像增强了，没等他贴上去，就被反震弹开。 　　他不死心地又尝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玄金抱着自己的尾巴舔了舔伤口，给自己止血。 　　不得不郁闷地接受现实。 　　剑修为了防止他再度从铁笼中脱身，甚至连符箓都给了层灵力加持！ 　　玄金恹恹地又趴了下来。 　　他自闭了没多长时间，又听到大门开合的声音。 　　来人不作他想，也只能是剑修了。 　　除了剑修那身恼人的气味，他还闻到了点别的味道。 　　耳朵不受控地倏地竖起。 　　是蛋糕！ 　　他眼神粲然，和提着一个巨大纸盒的闻道一对视。 　　眼睛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剑修原本冷硬的下颌线也舒缓了几分。 　　他眼看着剑修把蛋糕放在客厅茶几上。 　　茶几寸寸碎裂。 　　闻道一：“……” 　　玄金：“……” 　　闻道一刚刚只把视野中能看到的战斗遗迹清扫了一下。 　　他忘记了，客厅其他家具即使表面完好无损，内里也已经残破不堪。 　　刚刚情急之下，他一身剑意几乎没有收敛。 　　客厅里的家具基本上无一幸存。 　　——除了电视机。 　　闻道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避开这件家电。 　　他俯身拎起装着蛋糕的纸盒。 　　茶几不太高，想来蛋糕应该没摔坏。 　　闻道一另只手拎起玄金所在的铁笼，一起转移到了餐厅。 　　把蛋糕放在餐桌上之前，闻道一先在餐桌上垫了一层纸， 　　玄金心里默默嘀咕，剑修就是这样，总是喜欢讲究一些没用的事情。 　　换成他们妖兽，早都吃完了。 　　他期待地舔了舔嘴，伸长舌头，润湿了自己的鼻尖。 　　唔，空气中的甜味更明显了。 　　玄金看着剑修拆封外包装，整个蛋糕出现在他面前。 　　粉蓝色造型，顶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花，花朵之间点缀着若干个蓝色浆果。 　　“小鸟造型的卖完了。”剑修说着，把蛋糕往玄金的方向推了推，“挑了个大一点的。” 　　剑修的声调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他眼睫微垂，没同往常一样，说话时和对方对视。 　　玄金毫不介意。 　　他又不是第一次吃蛋糕的小猫咪了！ 　　小鸟造型只能增加进食时的一些趣味，长什么样子都不影响蛋糕的味道。 　　何况这坨蛋糕还这么大！ 　　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剑修知道。 　　玄金语气勉强道：“唔……好吧。也不是不能吃。” 　　实际上身后的尾巴摇摆得飞起。 　　尾巴起伏这么厉害，闻道一当然看到了。 　　他挑了挑眉，原本紧绷的嘴角松缓下来。 　　玄金刚准备要大快朵颐，嘴边的蛋糕却被抽了回去。 　　玄金：“？？？” 　　“不是全给你的。” 　　“！！！” 　　说着剑修撕开随蛋糕附赠的餐具，蛋糕切分成八块，挑出其中的一块重新推到玄金面前。 　　玄金尾巴拍打桌面，发出闷但响的“嘭嘭”声。 　　用肢体语言表达着不满。 　　“饮食节制。” 　　剑修捡了一块到自己盘子里，问玄金：“你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他说着，作势要收走玄金眼前的盘子。 　　玄金果断按住：“吃！” 　　干嘛不吃！ 　　这是他应得的。 　　不得不说，这次的蛋糕长得一般，味道倒是还不错。 　　吃着美味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妖兽，心情都会变好一些。 　　一人一兽对坐着，分别享用属于自己的那块美味。 　　闻道一慢条斯理地吃着，用叉子的侧边，像小刀一样切分蛋糕体。吃的每一口都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而玄金则是放飞自我地用爪子挖着吃。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脸直接埋在蛋糕里。 　　想想都幸福。 　　餐厅里的景象就和玄金刚被带到闻道一住所那天一样。 　　当然，也有些地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玄金舔着爪子上的奶油，用爪尖捏起自己那块蛋糕上的奶油小花。 　　啊呜，一口吞掉。 　　“咦？绢菱花怎么一点灵气都没了？” 　　闻道一叉子停在半空：“绢菱花？” 　　碟子里被吃得很有艺术感的蛋糕上，还有半朵花。 　　整个花体由奶油和类似于软糖的韧性糖果组成，花瓣狭长弯曲，从白到浅蓝的渐变，和蛋糕整体颜色风格一致。 　　和他以前经常能看到、吃到的绢菱花长得没什么两样。 　　玄金吃掉剩下的半朵。 　　虽然里面没有灵力，但味道不错：“嗷呜，你不会连绢菱花都没听过吧？” 　　难得，竟然还有剑修没听过的。 　　他还以为剑修天天钻书房里，平时走到哪也要捧着本古籍看，不会不认识修真界随处可见的花呢。 　　噢，对，也许就是因为剑修天天想着道法修炼，不注意观察生活，所以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玄金得意起来：“哈，小小剑修，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闻道一：“……” 　　察觉到闻道一的眼神，玄金侧过身避开对方的视线，耳朵往后趴了趴。 　　闻道一表情认真：“我是没听过，绢菱花有什么效用？吃了可以补充自身灵力？” 　　玄金没想到对方这么坦诚地承认，瞄了对方一眼，看剑修的脸，好像是认真想知道。 　　那他就好好给没常识的小剑修上一课。 　　“绢菱花里有点灵气，但也不太多，只能当个零嘴打打牙祭。主要还是因为吃着凉沁沁的，舒服！这边的绢菱花不多，往南那片更多点，哦对，就是你们人族说的‘沚州’？虽然你是个剑修，但基本的灵植知识师门总应该教过你一些吧。我都听说你们人族丹修会采一些绢菱花，掺和在炼制的丹丸里，好像是起到什么阴阳调和的作用。” 　　玄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教育剑修，语气中的洋洋得意完全遮掩不住。 　　闻道一听这只妖兽在这胡说八道，还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他曾在沚州繁簇城剿灭过堕恶的虎妖，而后在沚州游历一番，跟同为修士的丹修门派也多少有过往来。 　　哪里有什么蕴含灵气绢菱花。 　　还到处都是？ 　　蕴含灵气的灵植都被各大宗门好好养起来了，作为门派奖励发放。哪可能随便当零嘴吃。 　　他忍不住伸手到笼中，在玄金额头弹了一下。 　　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养着，倒是比刚捉到妖兽时胖了几圈，连额头上都软软的有着一层肉肉。 　　手感不错。 　　玄金：“！！！” 　　玄金：“喂！你这剑修怎么回事啊？我好心教你，你这样对我？” 　　他忍不住朝剑修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声。 　　又迅速收起凶狠的表情。 　　坏了，他怎么又习惯性地露出原本的凶性。明明提醒过自己要收敛一些的。 　　然而面前的剑修没有被他的敌意激发起怒气，脸上反倒露出明显的笑意。 　　哈？ 　　这人是被他训傻了吗？ 　　玄金眨了眨眼。 　　好像，第一次看到剑修的笑。 　　周身犹如古剑沉稳又锐利的锋芒变得柔和，那双犹如深潭一般的黑眸里，也荡漾着点点涟漪。 　　看起来没有那么强的距离感和攻击性了。 　　因为诧异，玄金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连嘴巴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露出一小段红色的小舌头。 　　闻道一能从他金黄色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意识到自己在对着一头妖兽笑，他迅速收敛笑意。 　　重新变回一块冷硬的石头。 　　“石头”嚯地起身，连很喜欢的蛋糕都没收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玄金眨了眨眼。 　　剑修这种生物，真的是很奇怪。 　　他兀自吃完自己的那块蛋糕，瞄了书房那边一会儿，果断把剑修剩的那块也扒拉过来，统统吃干净！ 第17章 　　等闻道一想起他那块还没吃完的蛋糕，回到餐厅。 　　只看到一只肚皮吃得溜圆的小妖兽，仰躺在铁笼内，小肚子随着呼吸几不可察地上下起伏，尾巴从栏杆间隙中伸出，很有节奏地一摇一摆。 　　闻道一驻足看了一会儿，抬脚往前迈了半步，又收回，还是转身回到书房。 　　伏案书桌前，给他师父青木道君去了一封信。 　　青木道君此时正在闭关潜修。 　　——对外界的说法是这样。 　　实际上，青木道君是在戒网瘾。 　　约一年前，青木道君的友人给他安利了两个软件，他就开始沉迷刷视频看八卦。 　　不久前闻道一结束一次历练回到门派，找师父“汇报工作”。 　　刚到青木道君的洞府，就看到自家师父身子弓成虾米，抱着手机时而嘿嘿笑，时而怒目呵斥。 　　他刚开口跟师父问好，就看到青木道君抬手捂住脖子，“哎呦”个不停。上前询问才知道，师父刷视频刷了三个月。 　　闻道一：…… 　　青木道君看到自己的得意大弟子黑沉沉的脸，非常乖觉地上交手机，说自己决定要闭关修心，让闻道一继续出门历练。 　　本来可以用手机联络的人，只能倒退回原始方法沟通。 　　几天后，青木道君回信到了。 　　闻道一启封，迅速看了一遍，眉心微蹙。 　　之前妖兽提到“绢菱花”一副很笃定的口吻，哪怕闻道一理智上并不相信，也还是给师父去了信。 　　回信中，青木道君先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叮嘱闻道一不要为了历练而历练，之后转到正题——关于“绢菱花”。 　　“为师未曾听闻洛城一带有名为‘绢菱花’的灵植。又担心许是自己近来耽于享乐，以至于忘却一些旧事，于是又去翻了翻祖师爷留下的一些旧典籍。在《黔山别纲》中倒是发现一物。” 　　“此物名为苑菱花。功效外形同你提到的相近。” 　　“——可苑菱花已在万年前的天罚中尽数消亡。徒弟你是从何处得知？” 　　青木道君还随信附赠了一张，他从《黔山别纲》中拓出来的苑菱花相关文本和外形图样，因为是古籍，画得有点抽象。不过大约也能和妖兽口中提到的灵植对得上。 　　可闻道一判断，那妖兽最多只千余岁。 　　近一个月的接触下来，不用说现在人类社会的知识，甚至连妖族的一些常识和修炼功法都没有，怎么可能真的如妖兽自己所说是万年大妖呢。 　　这让闻道一有些迷惑。 　　难不成，真如妖兽所言，它寿数有上万岁了？ 　　闻道一还没厘清思路，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刚一开门，就看到妖兽端坐在门口。 　　“这么半天，你怎么才出来。” 　　语气中颇有一丝委屈。 　　闻道一默了默。 　　就这么几步路，能慢到哪去。 　　“又有何事？” 　　玄金忍住瞪剑修一眼的冲动。 　　就不能好好说话？ 　　电视里那些讲古的人族说话都没他这么端着。 　　“你自己听。” 　　刚刚玄金正打着呵欠看电视，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嚎叫声传来，直接把他的困意全部打散。 　　玄金被吓到，条件反射地从卧趴姿势直接崩了个高。 　　头都撞到笼顶了。 　　符咒哪管他是故意的还是被迫，一阵电流从玄金头顶落下。 　　睡意算是彻底被电没了。 　　玄金一身毛全炸起来，毛蓬蓬地落在地上。 　　噪音从窗户缝隙中挤进来，占满了整间屋子。 　　嘶吼声，鼓点声，还有像爪子和牙齿在石头上反复摩擦的声音。 　　作为妖兽，玄金的听觉远比常人敏锐得多。 　　如果是常人听到，可能只是感觉略有些心浮气躁。 　　但对于玄金来说，这声音不亚于普通人站在广场舞的喇叭旁边。 　　玄金只感觉身周都是难听的声音，不停歇地嗡嗡叫。 　　让他整头兽都不好了。 　　他一刻不停地顶着笼子蹦到剑修门口。 　　心里想的是把剑修从书房里挖出来，让他赶快想办法解决。 　　闻道一打开房门，自然也听到了。 　　听声源，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前两天就有一些工人搬着家具出出进进，想必是有新住户要搬进来。 　　楼上没大规模重新装修，应该只是重新布置了一下软装就入住了。 　　估计是在暖屋吧。 　　闻道一对玄金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听到了。 　　玄金看剑修一副要转身回到屋内，关上房门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你就不管管？！” 　　“为什么要管。” 　　又不是妖邪害人，他没有管的资格。 　　也没有管的必要。 　　“屋子里这么吵，你当没听到？” 　　玄金还有一句，“该不会是聋了吧”忍在肚子里没说出口。 　　“自然听得到。” 　　“……” 　　车轱辘好几句，他算是看出来，剑修根本没把这恼人的声音当回事。 　　看来还是得套路一下才行。 　　玄金前脚并拢，微低下头，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整只兽看起来蔫了不少。 　　“……可是这声音好吵，吵得我都快入魔了。” 　　“修身修心，融于天地。适应一下就好了。” 　　“我又不是你们剑修，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修炼法子。我们妖兽讲究的是一个随性而为。”玄金意识到自己说话又有些强硬，降低音量嘟哝，“这种啸叫放在我山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尾巴却很不老实地从铁笼缝隙中伸出来，在剑修脚踝处绕了一圈，缠住对方。 　　不让走。 　　闻道一：“……” 　　玄金复又抬头，用水灵灵的金黄兽瞳盯着剑修。 　　闻道一：“……” 　　* 　　“搞定了？” 　　不用剑修开口说，玄金蹲在客厅，自己听也能听出来。 　　从空气中依旧还能感受到音波带来的震动，恼人的噪音却消失了。 　　刚刚剑修攥着一沓符纸，直接打开客厅阳台的窗户，踩着剑飞了出去。 　　再回来时，两手空空，想必是拿着符纸在墙外贴了一圈。 　　效果嘛，玄金很满意。 　　“嘿嘿。干得不错嘛。”玄金决定表扬一下剑修，毕竟他在鹤鸣山当大王的时候，遇到懂事的小弟，也是不吝夸奖的。 　　剑修绷着脸来到铁笼近前，蹲下，伸出一只手。 　　玄金在笼里歪了歪头：剑修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爪，搭在剑修的左手上。 　　剑修手掌合拢，猛地攥住前爪。 　　右手前探，揪了一下玄金的耳朵尖。 　　迅速起身离开。 　　玄金：？？？ 　　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人类真的让兽很难理解。 　　* 　　隔天早上，玄金睡得正香。 　　做了个很棒的梦。 　　他梦到自己恢复兽身，一爪子就把这近一个月困住他的笼子拍扁，正四处寻找剑修的身影，让他犹如此笼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阿嚏！” 　　一个喷嚏，玄金自己把自己吵醒了。 　　一睁眼，正好看到剑修那花里胡哨的师弟从门口走进来。 　　难怪一股让兽不爽的怪味儿。 　　要说人族也真是奇怪。 　　嘴上说着看不起妖兽，还要学他们，用气味标记自己。 　　味道好闻也就罢了，还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味道。 　　有的像是某些灵植腐烂衰败之后的气味，有的则像是某些妖兽排泄物的味道，玄金闻到都几欲作呕。真是想不通人族怎么会把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抹。 　　普通人也就罢了，花里胡哨的剑修师弟也是修士啊，怎么也这么做。 　　还好剑修不搞这一套。 　　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吧。 　　玄金这边默默鄙夷着，耳朵同时也竖得老高。 　　他想听听花哨师弟怎么气剑修的。 　　这次剑修和他师弟没有进书房，直接在玄关附近聊的天，给了玄金完美的偷听空间。 　　“……师兄。你要是不信，就自己来我店里看看！我真没浪费时间在泡妹子上啊！” 　　“不去。” 　　“唉！师兄你不是严格遵守师父的教导，要从出世转为入世了吗？天天的，不是出去除妖，就世闷在家里书房打坐入定。这怎么算入世呢？！” 　　玄金遥遥点头，就是就是。 　　“怎么，去你店里就算入世了？” 　　“那当然，出门派，下山游历，就是要体验一下人间百态。” 　　“我有体验。” 　　“那你有感觉心性得到磨炼了吗？” 　　“……” 　　“你看，没有吧。你这样置身事外，根本起不到历练的作用。往小了说，对追寻大道无益，往大了说，你这是浪费生命啊。” 　　“……”闻道一皱了皱眉，“你的‘往大了说’和‘往小了说’，不构成递进关系。” 　　“师兄你看你的关注点！”洛道恩长吁短叹，“师兄啊，师兄你虽然比我小，但入师门时间和实力都摆在眼前。我一直很敬佩你，但我现在是担心你啊。你小小年纪，像快要入土了似的。我看你都快要转修无情道了。” 　　洛道恩心里决定，他今天一定要把师兄拽到店里去，牛已经在店里的几个小妹妹面前吹出去了，决不能再食言。 　　之前苦苦哀求不管用，那就用激将法！ 　　玄金在一旁有点听不下去。 　　虽然知道剑修师弟没什么恶意，说的也都是事实。 　　但他就是不爽味道难闻的花蝴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只有他能在剑修面前理直气壮。 　　玄金开口先“喵”了一声，引得剑修和剑修师弟都转过来看他。 　　“现在几点了啊喵。” 　　闻道一视线偏转，看到挂在客厅墙上的钟，明晃晃地显示着时间。 　　哪怕妖兽看不懂数字，也应该是能看得懂指针转动位置的。 　　洛道恩有点惊奇地一笑：“嚯！妖兽还在乎时间？怎么，师兄是固定时间喂饭吗？” 　　玄金没接洛道恩的划，他伸了个懒腰：“现在难道不是你做早功的时间吗？” 　　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剑修要是还不懂，那他活该被自己的师弟阴阳。 　　闻道一绷着脸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洛道恩：“啊？师兄你不会还要让妖兽盯着做早功吧？” 　　“我不用，但你需要。”闻道一眼神落在洛道恩身上，“你的早功不是延长了一个时辰，为什么现在来我这？符箓画完了吗？” 　　洛道恩：“啊？！” 　　他着急想赶在开店前把师兄骗过来，完全忘了这一茬。 　　于是这天早上，洛道恩是被闻道一盯着做的早功。 　　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边洛道恩被按在餐厅画符箓。 　　这边闻道一给玄金开了盒罐头，半蹲在笼前，注视着玄金吃完整罐，摸了摸玄金的头才离开。 　　玄金吃得舒服，重新躺下。 　　剑修这家伙偶尔也还是蛮上道的。 第18章 　　手机放在餐桌上，一只手伸过去，解锁屏幕，轻点几下，而后，一段舒缓的钢琴曲从手机外放喇叭中飘荡出来。 　　“~~~~~~” 　　站在餐桌前的人随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 　　还没晃上两下，音乐声骤然停止。 　　“啧嘶——”洛道恩转头一看，发现切断他外放音乐的人是闻道一，赶快把即将出口的抱怨吞了回去。 　　“师弟平时就这么画符的？” 　　洛道恩直觉他不能说实话，讪讪道：“换了地方，有点不习惯，我听听音乐，想找下熟悉的环境。” 　　闻道一点了点他完成的那些符箓，简单扫了他一眼，洛道恩只感觉头皮发麻。 　　“有形无灵。”闻道一说完话，等着洛道恩解释。 　　“哎呀，小师兄，我今天不是喷了古龙水嘛……” 　　玄金好奇插话：“古龙水是什么东西，喷了会怎样？” 　　洛道恩被自家小师兄压一头，面对妖兽气势还是很足的。 　　“哈！小小妖兽连这都不知道，之前还真一直待在深山里？出门的时候家里大人都没有给你讲一些人族常识吗？”洛道恩放下手中毛笔，蹲在玄金笼前。 　　玄金警惕地往后一躲。 　　洛道恩不耐地伸出手腕，横在玄金面前：“闻到了吗？” 　　玄金立刻抬爪掩住鼻子。 　　可惜这个动作只能起到一定心理安慰的作用，对面那人身上一股味道还是扑面而来。 　　熏得他脑袋发晕。 　　“喷了古龙水，就会变成臭气移动站？” 　　“哇！你竟然说我新买的‘雅木’臭？”洛道恩撸袖子，马上要抽出符箓，记得想起面前这只是小师兄的妖兽。 　　当着主人直接动手，岂不是不给师兄面子？只能回头向闻道一求助：“小师兄，看看你养的这头妖兽！” 　　闻道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作为相处多年的师兄弟，洛道恩分明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不是吧？小师兄你还护着这妖兽？” 　　自家师兄立刻没出手教训那头妖兽，就已经很能说明立场了。 　　洛道恩气不过。 　　闻道一挑了挑眉：“你觉得自己很好闻？” 　　被一人一兽连番质疑，洛道恩不免也有些自我怀疑。 　　抬臂闻了闻自己的手腕，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好像味道是比平时重了一些。 　　难不成，今天真的喷得有点多，香到发臭了？ 　　洛道恩给自己找补：“嘿，我还真是特意多喷了点。就是想测试一下，师兄养的这只妖兽鼻子灵不灵。” 　　玄金毛绒绒的爪子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用得着你测试？快离我远点！” 　　他的举动不是作伪，花蝴蝶师弟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刺激他的神经。 　　现在没有一爪子挠上去，已经是他这一个月修身养性之后的成果了。 　　洛道恩听玄金这么说，不退反进，好像是想借这个机会故意折腾一下妖兽。 　　玄金刚要炸毛，闻道一拍了拍洛道恩的肩膀：“走吧。” 　　“走？” 　　“不是说要去你店里？” 　　洛道恩手舞足蹈：“啊，师兄你同意了！” 　　闻道一：“嗯。” 　　“那快走快走！”洛道恩迫不及待要推闻道一出门。 　　“稍等，我带点东西。”闻道一看了洛道恩一眼，“你在这安静点。” 　　说完闻道一转身又去了书房，话里的“安静点”明显意有所指。 　　洛道恩得到闻道一同意去店里的承诺，心情愉快，自然也不打算再和玄金对刚。 　　怎么说呢，心情不同，看待周围事物的状态还真不一样。 　　洛道恩喜滋滋地在自己店的小群里宣布，他今天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转头就看到妖兽缩在铁笼角落，现在几乎用两只爪子捂住了全部脸，露出来的一丝丝眼睛里，看向他时明显带着不屑。 　　洛道恩也没生气。 　　他不跟妖兽一般见识。 　　心情变好后，他又多看了妖兽两眼。 　　上一次来师兄这里，这只妖兽就让他印象深刻，数日不见，好像皮毛更光滑柔顺了。 　　如果不是脾气坏得很，他还真想带到宠物店去。 　　可惜这妖兽好像只听他师兄的话。 　　诶，今天师兄不是要跟他去店里吗？ 　　那岂不是可以—— 　　“喂，那个谁！”玄金的叫声打断了洛道恩的畅想。 　　想到自己的计划，洛道恩一脸笑地看过来：“嗯？叫我？” 　　玄金看着花蝴蝶满脸堆笑，只觉得瘆得慌，打了个激灵，差点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你刚说的，喷了古龙水就会怎么样来着？” 　　方才关于古龙水味道的争执，差点把这个问题盖过去了。 　　听了剑修和花蝴蝶之间的对话，玄金有一个猜测，需要跟花蝴蝶确认一下。 　　不问明白的话，他预感会错失一些重要的信息。 　　洛道恩：“想知道？” 　　玄金看着对方贱兮兮的笑容，这个“是”完全说不出口。 　　真的是有对比才有伤害。 　　跟剑修有什么不爽了，好歹可以直接对拼，哪怕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套路一下对方，他也开得了口，下得去手。 　　如果换成花蝴蝶，噫—— 　　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洛道恩半天没等来玄金的回应，很没趣地：“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玄金在洛道恩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人说话方式真的很像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搞笑反派。 　　不过信息很重要，他还是竖着耳朵在听。 　　“……古龙水，也是香水的一种，香水你知道吧。我想你不知道……” 　　玄金：“……” 　　花蝴蝶在啰啰嗦嗦个什么鬼东西。 　　半天说不到重点，一会儿剑修都要出来了。 　　“……这是下山才有的好处，宗门里，师父绝对不让。说什么会影响道心，其实只是影响那么一丢丢符箓的……” 　　房门响动声：“走吧。” 　　剑修一出现，成功打断花蝴蝶的长篇大论。 　　玄金听话听了一半，真的是抓心挠肝地难受，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他在心底呐喊：影响符箓的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玄金目光投向剑修，眼睛里燃着怒气的小火苗。 　　等他看清剑修的样子，火苗渐熄。 　　这人换了身衣服。 　　刚刚练早功时，穿的是一身黑色短打劲装，长发绑成马尾，高束在脑后。看着就让兽感觉危险。 　　如今换成一身常穿的白色长衫，衣决飘飘，好不潇洒。 　　倒是有点像他这几日看的电视剧中，某个人族演员明星。 　　不，若是论起气质神采，电视里的明星可不及此人一二。 　　玄金别过脸，撇了撇嘴。 　　哼，不过是白蝴蝶一枚。 　　去书房就换个衣服？ 　　也不知道这房子里的卧室剑修打算拿来做什么。 　　闻道一走过来拍了拍笼顶：“在家老实点。” 　　玄金：“……” 　　玄金叹着气躺下摊平：“咪。” 　　玄金闭着眼，眼睛咕噜噜地转。 　　他在思考花蝴蝶没说完的半句话。 　　看来这个所谓的古龙水，肯定是对符箓有影响的。 　　不管是影响符箓的功效还是威力，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既然人造的外物可以对符箓产生影响，说不定除了“古龙水”，还有其他东西也有同样的功效呢？ 　　刚剑修的话也提醒了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翻一翻剑修的屋子，说不定能让他找到其他可以干扰符箓的东西。 　　玄金思索着，一个翻身爬起来，眼睛盯着剑修和他师弟。 　　心里暗暗催促，快走快走快走，怎么动作那么慢！ 　　闻道一和洛道恩已经来到玄关处。 　　洛道恩几番犹豫，还是开了口：“师兄，能不能带你的妖兽一起去？” 　　“带他做什么。” 　　洛道恩灵机一动：“感受一下人类社会的熏陶？” 　　注意力落在二人身上的玄金：…… 　　这花蝴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个信息半天说不明白，现在还要毁他大计！ 　　玄金心里暗暗许愿，剑修绝对不许同意！ 　　果然，剑修不为所动：“不必。” 　　说着还往玄金方向看了一眼，甚至轻笑一声：“天天蹲在电视前面，受的熏陶还不够？” 　　玄金：“……” 　　事实倒是事实，但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卖乖兽设不能倒，玄金装作自己没听清剑修说什么，冲着对方摆摆尾巴，“咪”了一声。 　　快走吧你！ 　　剑修不知玄金心中所想，他看到的只是一只毛蓬蓬的妖兽，模样乖巧，大眼睛忽闪忽闪。 　　闻道一嘴角微弯。 　　洛道恩还想再说什么，看到闻道一的表情，自觉闭上了嘴。 　　“砰！” 　　大门关闭，留下一室寂静。 　　玄金伸了个懒腰，按动遥控器。 　　探索房间的事稍等，到追剧时间了！ 　　昨天那集结束卡在关键剧情，他倒是要看看那个符修口中的苦衷是什么，是不是想偷妖兽蛋才赖着不走的。 　　玄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尾巴颇有些不耐烦地敲打着栏杆。 　　啊啊，好烦，为什么人族演个故事，前面要插那么多广告。 　　与此同时，闻道一和洛道恩两人正乘坐电梯下楼。 　　一路上闻道一都安静地闭口不言。 　　这么多年了，洛道恩还是不适应和小师兄相处时周围安静又沉闷的气氛。 　　他想了想，开口道：“小师兄，我们出门也没给那只妖兽留东西，它不会闹吗？” 　　闻道一：“有话直说。” 　　“……”洛道恩打消绕弯子的念头，“刚跟我的店员说你会去店里，为了证明我在你家，就拍了张照片，诶你别着急我又没拍你！就是拍了下你家沙发，把妖兽的尾巴拍进去了。你也知道，我店里一群小姑娘，撒娇卖萌威胁都用上了，让我求求你，把妖兽带着一起去店里……” 　　看着闻道一平静无波的侧脸，洛道恩也不知道对方此时是个什么心情，但怂怂地音量自动变小。 　　他还想挣扎一下：“而且小师兄你不是说那只妖兽最近乖了很多？不确定它是真的改过，还是装的，正好借着带到我店里的机会，可以观察一下。至于安全问题，就更不用担心了，不是有你在么，那妖兽再怎么折腾，在你面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叮——”电梯到达一层。 　　闻道一像是没听到洛道恩的话，面不改色地从电梯里走出去。 　　洛道恩只能咬咬牙跟上。 　　“诶。”洛道恩估计自己的一番劝说可能没戏了，叹了口气。 　　他无聊地拨开垂到眼前的树枝，跟着闻道一往小区外面走，没走两步，却发现自家师兄停了下来。 　　对方盯着——小区里的一只野猫？ 　　那只野猫神采奕奕，正蹲伏着不知道盯着什么，猛地往前一铺，淹没在草丛中，再起身时，嘴里叼着一只还在扑腾的小鸟。 　　闻道一垂眸，想起妖兽前几天盯着电视里播放的“动物世界”看，眼睛都在闪着光。 　　他转身就往回走。 　　“诶？？？小师兄？”洛道恩快步跟上，有点闹不明白发展，“不是说好了要去我那里吗？” 　　闻道一淡淡道：“你不是要带上那只妖兽？那就带着吧。” 第19章 　　玄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透过铁笼和玻璃，他能看到道路上的行人和树木被远远甩在后面。 　　第一次搭乘“偃甲”，他却不怎么开心。 　　当然，他现在知道这东西名字叫“汽车”。 　　通过电视，他还是学到了不少人族社会常识。 　　汽车的功用，和偃甲也倒差不多。 　　让玄金郁闷的，除了花蝴蝶再一次打破他的计划，更重要的是—— 　　汽车这东西跑得也实在太慢了吧！ 　　普通人族两条腿，走得比他们妖兽慢，可以理解。 　　可是这是万年后的偃甲诶！ 　　起步时慢也就罢了，总不能全程都是这个龟速吧。 　　真是太让兽失望了！ 　　洛道恩开着车，通过内后视镜看到玄金的姿势，以为对方被他的车技震惊到了，得意道：“怎么样，小猫妖，没坐过开得这么快的车吧。” 　　玄金：“……” 　　回应的语调平稳得像AI：“是啊，真是‘快’呢。” 　　花蝴蝶又把他叫成猫妖！ 　　玄金在心里暗暗又记了他一笔。 　　洛道恩没听出玄金话中的讽意，更高兴了：“嘿嘿，坐稳了，让你感受一下兜风有多爽！” 　　说着，洛道恩把后座车窗降下一半。 　　风从缝隙中吹进来，“呼——”地一下，玄金厚实的长毛直接被吹得乱七八糟，尾巴的长毛从后面打过来，糊在玄金脸上、头顶，像是摇滚青年的不羁发型。 　　闻道一也通过内后视镜瞄了一眼妖兽，嘴角微弯。 　　玄金：…… 　　剑修！！！ 　　别以为风声大，就听不到你在笑！ 　　闻道一看了一会儿乐子，赶在妖兽真正抓狂前喊师弟关上了车窗。 　　虽然洛道恩的车速在玄金眼中犹如龟速，但在路人眼里，他们这辆车可是压着限速的线，几乎以飙车的速度往前行驶。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洛道恩的店。 　　洛道恩的店名为“静”。 　　坐落在洛城有名的艺术街区，从装潢来看，是个很小资的咖啡馆。 　　实际上洛道恩主营业务确实也是咖啡等饮品的售卖，偶尔才有一两个专门冲着他“手艺”的人上门，请他出山看看风水，买一些符箓。 　　不是洛道恩知名度不够高。 　　他在闻道一面前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师弟，可好歹也是洞虚山青木道君门下的出色弟子，在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是请他出手不仅价格高昂，关键是未必能请到人。 　　洛道恩也不是什么单都接，什么买卖都做。 　　“师兄你先进去随便坐，等我停个车就过来。我已经跟Alice说好了！” 　　洛道恩口中的Alice是他聘请的店长，主要负责店铺平时的运营。 　　至于他自己？ 　　忙时卖两张符箓、丹丸，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店铺里溜达，四处找人聊天说笑。 　　闻道一颔首下车，打开后车门，俯身探进去，把装着玄金的铁笼拎出来。 　　看师兄关上了车门，洛道恩一脚油门，车体“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带起一股风。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毛舔顺，这股风直接把玄金辛辛苦苦的工作成果破坏殆尽。 　　玄金：…… 　　很好，花蝴蝶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闻道一好像没看到玄金眼里要溢出来的怒火，伸手顺了顺玄金头顶的毛。 　　玄金下意识仰头，用头顶蹭着闻道一的手指。 　　他的角度，看不到闻道一此时的表情。 　　还没蹭上两下，玄金整只兽一僵。 　　糟、糟糕！ 　　他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 　　怎么能做出这种有损他大妖颜面的动作！ 　　玄金猛地后撤，闪到离剑修最远的角落，还刻意往后抿起耳朵。 　　看着玄金的动作，闻道一挑了挑眉，继续往洛道恩的店门口走去。 　　店门是有一点古意的木门。 　　推开店门，悬在头顶上方的风铃摇晃，“叮铃铃”的声音就会在宁静的咖啡店里响起，提醒店员，有“客人”到场。 　　店铺内空间不小，桌与桌之间间隔空隙很大，中间放了类似于屏风的遮挡物，形状却颇有些抽象的现代主义风格。 　　胸前贴着Emma名牌的店员刚收拾完一张桌子，抬眼看到有客人站在门口，以为对方是新客局促，快步上前。 　　“您好，点饮品和甜点可以到吧台，”说着，她用手掌比了下斜后方吧台方向，那边也有两个店员在忙碌，“或者您是预约了我们老板的咨询时间？” 　　一番话说完，她才抬眼看到客人的样貌。 　　哇喔！ 　　好一个古风古意的帅哥。 　　洛城也曾是多朝古都，历史积淀深厚。往来行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长发长衫什么的不足为奇。 　　只是面前这人气质斐然，犹如天上云水中月。 　　站在那里好像就能散发出仙气。 　　仙气帅哥手中拎着一只巨大的笼子，笼里蹲坐着一只超大猫咪，威风凛凛。 　　刚好猫咪转过头，一双金灿灿兽瞳看过来，不怒自威。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原本一直在吧台工作的店长突然出现在她身侧。 　　店长Alice道：“请问，您是我们老板的……师兄吗？” 　　闻道一颔首。 　　店长Alice是个短发妹子，说话时面带微笑，干练又不失亲和。 　　Alice：“那……” 　　Emma：“诶呀！” 　　听到闻道一的身份，Emma惊喜地一甩手，手上抓着的抹布顺势飞起，差点拍到闻道一脸上。 　　正是刚擦过桌子的那条。 　　闻道一：“……” 　　他轻巧后撤，躲开了眼前的“袭击”，手里提着的铁笼晃都没晃一下。 　　玄金收回视线，撇了撇嘴。 　　可惜了。 　　怎么没拍到剑修脸上。 　　Emma双手捂住嘴巴，迅速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Alice帮忙圆场：“老板说今天会带美貌师兄来店里，给我们洗洗眼睛。之前说了好多次，都是骗人的。我们还以为这次也是吹牛呢。” 　　美貌师兄？ 　　说了好多次？ 　　这句话里重点太多，闻道一甚至不知道应该先抓哪一个。 　　最后，他只能尽量用平静的语调提醒Emma：“抹布还在你手上。” 　　Emma迅速从脸上收回双手，背在身后。 　　店长接过招待的工作：“老板办公室就在吧台后面。” 　　闻道一颔首，带着玄金往吧台的方向走。 　　玄金听到了身后服务员小姐姐“呸呸呸”的声音，不禁偷笑。 　　人族倒是也有有趣的人。 　　他斜觑向身侧剑修。 　　连下巴的弧度都写满了冷静克制，端方自持。 　　啧。 　　真是对比鲜明。 　　迟早他要让这人脸上多点别的表情。 　　这样想着，像是为自己鼓劲似的，玄金尾巴用力拍了一下笼底。 　　换来剑修充满警告意味的一眼。 　　玄金：“……” 　　他习惯性地“咪”了一声，卷曲尾巴，扫了下笼顶剑修的手腕，充分展现自己的无害。 　　剑修没说什么，走在他们身边的Alice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哽咽。 　　玄金：？？？ 　　“小师兄！你们走得真是慢啊！”洛道恩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同时大步流星地赶过来。 　　闻道一转过身：“‘美貌师兄’？” 　　洛道恩及时刹车：“……呃？” 　　Alice此时站在闻道一斜后方，缓缓举起手机，手机屏幕是他们店铺的群聊界面。 　　洛道恩：…… 　　完了。 　　闻道一：“到你办公室说。” 　　洛道恩像下午的牵牛花，迅速萎靡：“是……” 　　玄金毛乎乎的脸上都能看出欣喜的笑意。 　　哈哈！ 　　他要看看剑修和花蝴蝶是怎么自相残杀的！ 　　没想到就在办公室门口，剑修停下脚步。 　　“交给你店员可以吧？” 　　“没问题，就交给Alice吧。” 　　“好，那麻烦了。这只不是普通猫咪，是妖兽，一定要离远点，如果他不老实，及时喊我。” 　　两人在他面前“大声密谋”？ 　　玄金眼睁睁地看着剑修把他放在吧台内侧一个夹子上，和花蝴蝶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他面前说的？！ 　　玄金气得飞了好几个眼刀给剑修的背影。 　　对方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缓缓回头，刚好捕捉到。 　　玄金迅速打了个呵欠遮掩。 　　他都没化形，人族应该看不懂他的表情吧？ 　　好在剑修只是回头看他一眼，用口型道：“老实点。” 　　玄金果断点头，等剑修再度回过头去，再度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这次剑修没再回头，因为他已经进到房间里了。 　　只有一墙之隔，玄金竖起耳朵想听听看，却什么都听不到。 　　估计又用了什么隔音符咒了吧。 　　玄金放弃偷听，懒懒趴下。 　　办公室内。 　　闻道一脸色肃然：“洛城内作乱的妖兽，我已灭十之八九。” 　　洛道恩：“都灭了？那是好事啊，小师兄你怎么还这种脸色？” 　　闻道一摇头：“这只是表象。妖兽不可能突然□□，我怀疑，他们背后有人。” 　　“呃，是我理解的字面意义上的那个‘人’吗？” 　　闻道一颔首：“最近如果有富商来找你看风水，求丹药，多关注一下。这间屋子就是你接待客户的地方吧？” 　　“对。” 　　“好，我处理一下。” 　　说着，闻道一拿出准备好的一些符纸材料，在洛道恩办公室内布置起来。 　　* 　　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妖兽，被带到咖啡店这种陌生的环境，他也不会像普通小猫咪一样，有什么应激反应。 　　反倒是洛道恩店里的店员，可以说是个个表现异常。 　　哪怕平时成熟稳重的店长Alice，在工作时，都忍不住频频往玄金的位置看。 　　无他，只因为玄金实在是太漂亮，太特别了！ 　　怎么会有长得又威风又萌，几乎和大号猫咪一样的妖兽啊！ 　　全店的员工给客人点单的频率都快了很多。 　　因为盼着去吧台取饮品或者餐点，顺便看一眼漂亮妖兽。 　　最终还是一开始接待到玄金他们的Emma鼓起勇气，在回到吧台时戳了戳Alice。 　　“你说，它这么躺着会不会累？累了是不是得吃点东西？它能吃蛋糕吗？咖啡肯定是不能喝，那店里进口的矿泉水它能不能喝？不然，给喂点？” 　　那可是妖兽诶，就算不是妖兽，躺着也不会累吧？ 　　而且就刚进门这么一点时间，就能饿到了？ 　　但如果Emma没有提，Alice也想找理由离近点观察、投喂妖兽了。 　　只是店长师兄离开前还特意叮嘱，说危险，要他们离远点。 　　这…… 　　Alice眼神在蛋糕和办公室门之间游移。 　　最后还是打算狠心拒绝。 　　“我看还是不……” 　　“咖啡是什么？来口我尝尝呗！”玄金蹲坐起身，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二人，还伸出粉红舌尖舔了下嘴边。 　　Alice：！！！ 　　Emma：！！！ 　　等闻道一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满脸粉红奶油的玄金，美滋滋地不知道吃了多少蛋糕。 　　还有个店员半蹲在玄金旁边，指挥同事：“你多拍几张！” 　　闻道一：…… 第20章 　　玄金这段时间在闻道一家里养尊处优，不是吃就是躺着，脸圆乎了不少。 　　现在又被店员们投喂，嘴巴塞得满满的，吃东西的样子一脸无辜。 　　毫无大妖风范，倒更像个大号毛绒玩具。 　　如果不是闻道一之前的话震慑着，那些店员都恨不得把铁笼打开，好好撸一撸这只毛茸茸的可爱妖兽了。 　　闻道一站在人群外围，深吸一口气：“咳。” 　　和玄金正在合影的员工并不知道闻道一的身份，浑不在意地继续让同伴给自己拍照。 　　远处的店长Alice飞奔而来，她刚去解决顾客的问题，没顾及到玄金这边。 　　Alice对店员低斥：“别玩了，快去干活！” 　　转头要跟闻道一道歉，看到对方的眼神，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闻道一板着一张脸，看起来颇为冷厉。 　　进门时和玄金站在一起，毛茸茸的妖兽柔和了他周身的气息，单独站出来，那身如古朴重剑的锐意就怎么也遮挡不住了。 　　普通人哪受得住。 　　Alice像是被冻在原地，解释的话就在嘴边，但怎么也说不出来。 　　玄金却一脸不在乎，吃累了躺下来，冲着闻道一摆了摆尾巴当做打招呼。 　　“呦，你们总算聊完了？蛋糕不错，走的时候给我打包点。” 　　闻道一的视线从Alice身上移到妖兽上，皱了皱眉，径自走过去。 　　Alice感觉自己瞬间解冻，小声说：“呃，那我先去忙了？” 　　看闻道一没什么其他反应，迅速闪人。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报告一下老板。万一老板师兄怪罪下来，她这个纵容手下员工投喂食物的人，也需要及时承担起责任。 　　吧台附近的员工手上忙着制作饮品，耳朵竖着，眼睛斜着，都很好奇老板的帅哥师兄是怎么和妖兽相处的。 　　闻道一看到这些人毫无防备地围着玄金，隐隐地有点不悦。 　　不知道妖兽有多危险吗？ 　　离那么近去喂食物。 　　没咬下他们的手算是走运。 　　这种危险的工作，只有他来做才比较妥当。 　　闻道一伸手捻了捻玄金从铁栏间冒出来的毛发。 　　“嗯？” 　　他一伸手就觉出有些不一样。 　　哪里是毛发。 　　这分明是妖兽的肉…… 　　玄金这段时间在闻道一这里，虽说是被关着，但吃香喝辣，每天不是躺着就是趴着，过得甚至要比自己在山上时还滋润，硬生生养出了好大一圈小肥肉。 　　他贴在笼边躺着，圆乎乎的肉肉就从铁栏的间隙里漏出来。 　　为了确认，闻道一又重重地捏了一下。 　　玄金难得的“悲时伤秋”被打断，他翻了个身跳起来。 　　“喵嗷！你干嘛！” 　　闻道一也有些无措。 　　自觉理亏，闻道一退让道：“……还要不要吃蛋糕？” 　　玄金吹了下胡子，原本炸起的毛毛落下来：“哦，我要绿色的。他们说是什么牛油果加开心果口味。还有他们说的什么冰淇淋，好像也不错，要草莓味儿的。” 　　玄金理直气壮地指挥起闻道一。 　　闻道一：“……” 　　闻道一：“行。” 　　看着远去的背影，玄金又有些不安。 　　最近剑修意外的好说话，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玄金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沉溺在剑修的表象好意中，对方如今表现的温柔体贴，无非是因为他刻意的温顺收敛，如若让剑修发现他在谋划着逃跑，恐怕面对他的就是另外一张脸孔了。 　　不多时，剑修就回来了，同他一起的还有花蝴蝶。 　　剑修也没多说什么，拎着他头顶的铁笼把手，带他从吧台角落离开，在店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小师兄，这妖兽能吃蛋糕？”洛道恩满目惊诧地看着玄金。 　　玄金不屑哼道：“区区蛋糕而已，有什么不能吃的。” 　　他的眼神随着剑修的手动来动去，就等着对方把东西喂到他嘴边。 　　想起剑修之前的“功绩”，玄金提醒道：“说好了这份是我的哦，你要吃可以让人再给你拿一份，堂堂剑修没必要跟我一个小妖兽抢吧？” 　　闻道一挑了挑眉：“小妖兽？不是万年大妖？” 　　玄金眨眨眼：“那就看你是尊老还是爱幼了。” 　　闻道一没忍住笑了一下，如枝头初雪消融，滴下一滴清水，落入湖面，泛起层层波澜。 　　剑修惯常都是板着一张脸，冷寂疏离。 　　这一笑，倒是让他整个人都附上一层柔光。 　　让玄金想起他幼时，曾在被阳光晒了一上午的草地上打滚，草坪柔软，地面也暖融融。 　　舒服极了。 　　玩累了就软趴趴地在草坪上伸展四肢。 　　好像有谁抚摸着他的头顶。 　　又或是给他舔毛？ 　　玄金有点记不清了。 　　闻道一：“先擦脸。” 　　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冷的语调，刚刚的笑也是他的错觉吧。 　　玄金：“哦……” 　　他脸侧蹭上不少奶油，舔也舔不到。 　　剑修不知从哪变出来条很短小的湿毛巾，把他脸上的那些快要结块的奶油都撸了下来。 　　倒是真的舒服不少。 　　“吃。”闻道一用附赠的小勺子挖了蛋糕的一角递到玄金嘴边。 　　玄金伸出舌头轻轻一卷，直接吞了下去。 　　味道不错！ 　　想到是剑修主动呈上的，味道好像更好了呢！ 　　“什么万年大妖？”洛道恩在旁边惊奇地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小师兄！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他梦里都梦不到这样的景象。 　　这是他那个对妖兽厌恶至极的小师兄吗？ 　　面前一人一兽动作无比自然，好像都对此习以为常。 　　闻道一淡淡道：“喊什么。去帮我也拿一份。” 　　洛道恩：“哦……” 　　肯定是师兄洁癖发作，没办法容忍妖兽在视野范围之内还脏乱成这样才不得不动手的。 　　对，一定是这样。 　　洛道恩一路走过去，自己说服了自己。 　　端着盘子回来，洛道恩放下给小师兄拿的蛋糕，刚打算开始吹嘘自家产品，就看到对方起身。 　　“我去接个电话，你们两个别吵架。” 　　像是叮嘱幼儿园小朋友和谐相处的老师，闻道一拿起电话走向店门外。 　　玄金小声嘟哝：“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群小不点，有什么好吵的。” 　　洛道恩还是略微畏惧自家师兄的威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趁着闻道一不在，玄金想起早上还没确认完的问题。 　　他眼珠一转，保持懒懒的姿态，对洛道恩道：“我说，你们人族也跟妖兽学吗？还搞气味攻击？” 　　“什么叫跟妖兽学？”洛道恩刚要反驳，意识到玄金指的是香水，提起这个他可就不困了。平时给小师兄讲他还不乐意听，正好，让他给这个无知的妖兽做做科普。 　　“香水懂吗？这可是人类社会里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喷那么多有什么用，一只雌性都招不来。” 　　“呵呵。谁说的？我曾经交过的女朋友，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好吗？” 　　玄金装作相信的样子眨了眨眼：“哦？那……你师兄也和你一样？” 　　提到这洛道恩可得意起来了，轮道法修为他比不过小师兄，但在和女孩子交往上，他可是师兄的大前辈。 　　洛道恩眉毛一扬：“小师兄他啊，估计元阳都还在吧！哈哈，抽时间我真得好好教教师兄怎么追女孩子。” 　　言毕，他面色一凛：“你打听这做什么？不会是惦记我小师兄的阳气吧？” 　　玄金：“！” 　　玄金胡子气到翘起来：“少胡说八道。我堂堂大妖，才不会和你们人族搅合在一起！” 　　洛道恩嘻嘻笑：“什么大妖小妖的，你这口气怎么像是那些深山老林里的老古董一样。还坚持人和妖不能在一起呢。” 　　玄金双目瞪得溜圆。 　　什么意思？ 　　人和妖结合是当今潮流吗？ 　　他想起在电视上看的一些狗血电视剧，依稀好像是有一些人妖恋的故事，但大多都是被棒打鸳鸯的苦情戏码。以为那些都是教育片，站在人族视角教育他们敬畏妖族且离他们远点。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反正我对你们人族毫无兴趣！”眼看话题要走偏，玄金忍着继续跟洛道恩辩驳的冲动，努力修正聊天方向，“不是说大道漫长，你们修士也要找个双修道侣。你这么有实力，竟也不帮你师兄筹谋一下？对得起他这么关心你吗？” 　　洛道恩抚着下巴：“唔……” 　　玄金继续加码：“唉。看看剑修，本来习惯性自家在家自闭，还不是听到某人求，才不得不出门。结果呢？某人身周温香软玉，用的香水也都不便宜。还说什么‘抽时间教’，估计也是敷衍的话吧……” 　　洛道恩：“……” 　　洛道恩不甘示弱：“这有什么的？！等我明天挑瓶好的香水，就给师兄送过去！” 　　玄金：“呵，说大话谁不会呢。” 　　洛道恩：“我现在就去挑！” 　　玄金暗喜：成了！解开笼顶符纸，只差一步！ 　　闻道一回来时，桌上只有装着玄金的笼子，眉头一皱：“怎么只有你？我师弟呢？” 　　玄金悠闲地打了个哈欠：“有什么急事吧，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 　　“叮——” 　　电梯门开，闻道一提着玄金回到翠湖馨苑的住所。 　　笼底的妖兽尾巴盖在脑袋上，发出轻轻的呼噜声，睡得正香。 　　这妖兽如今生活习性倒是越来越像一只家养的小猫了。 　　区别只在于妖兽能说人话，要吃的要玩的时，比小猫更方便。 　　闻道一摇头笑了笑。 　　又伸手戳了戳从栏杆间漏出来的肉。 　　“啊喂！” 　　妖兽感觉倒是敏锐，立时惊醒，猛地跳起来，远远躲开。 　　闻道一神色淡然：“胖了。” 　　玄金第一反应：“不可能！” 　　跳起来时身上的肉还抖了抖，他自己都感受到了，只能悻悻改口：“哼！都怪现在灵气不足！我身子虚弱才这样的！” 　　闻道一头次听到这种说法，挑眉：“哦？你虚弱？今天不是带你去店里了？” 　　玄金歪头：“店里有什么说法？” 　　闻道一提起铁笼，拎到玄金惯常看电视时待的位置。 　　见剑修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玄金也没再纠缠。 　　反正明天能看到花蝴蝶，只要问那个大漏勺就可以了。 　　剑修起身整了整衣衫，又要窝回到他的书房中去，在门前停了半步。 　　“你现在嗜睡，跟灵气不足有关吗？” 　　玄金嘴硬道：“我哪有嗜睡” 　　闻道一点头：“哦。” 　　玄金也不知道剑修有没有信，反正对方是应了他一声就直接关门了。 　　说自己身子虚弱，这话半真半假。 　　他始终感受不到身体里的妖丹，八成是不见了。 　　没了妖丹，哪怕通过其他途径吸收到妖力，也会很快流失。 　　他得尽快从剑修这里脱身，不然，情况会变得更糟。 　　玄金眸子一片冷然，看向大门方向，而后缓缓合上了眼。 第21章 　　“你怎么又来了？” 　　看着门禁显示屏上的师弟，闻道一缓缓皱眉。 　　他不是不欢迎师弟过来一起做早功。 　　但对方不请自来的行为有些突然，让他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洛道恩今日又是一身五彩斑斓的衬衫，头发吹了个造型。推门进来，看到闻道一后喜笑颜开。 　　“小师兄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想起师弟上次带的“好东西”，闻道一满脸戒备。 　　客厅阳台。 　　玄金半睡不醒，享受从窗户里溜过来的微风吹拂毛发，听到剑修师弟的声音，眼睛瞬间睁大。 　　嘿，来了！ 　　剑修和师弟对话的声音不大，但凭借玄金的耳力，也能听个十足。 　　“……你好好修炼，不用给我带‘好东西’。” 　　“我带的就是于修炼有益的东西啊。” 　　“【霜寒剑意】——剑意能装在瓶子里了？……咳咳咳，香水？你给我带香水做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小师兄嘛，你看你修道多年，平时独来独往，也就跟我们师门兄弟可能还有点往来，我想着……” 　　“停。拿东西走人。” 　　“小师兄，这可是我问曹总要的啊，限量品，曹总手上只有这么一瓶了。师兄你就这么看不上我的心意吗？” 　　“……” 　　后面他们两个去书房继续谈事，玄金也没听到后续。 　　不多时，书房门开启，洛道恩出来，看到玄金在阳台，笑嘻嘻地凑过来。 　　“小猫妖，小师兄收了香水，看到了吗？我们洞虚山的行动力！” 　　“哦哦，真厉害。”玄金敷衍地应了两声。 　　洞虚山，应该是他们门派名称吧。 　　玄金在心中暗暗记下。 　　刚还担心剑修如果拒绝，就得想别的办法搞一瓶香水了。 　　如今提起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 　　“对了，昨天就想说。你的店好像和普通人的店铺不太一样哦。” 　　玄金惦记着昨天剑修没透露的内容，正好借这个机会跟花蝴蝶确认一下。 　　“那当然。好歹也是修士开的店。你没发现我的店生意好，但都不排队嘛？店里可是预约制的。” 　　……为了吃点东西特定时间，专门到一家店里去吃？ 　　人族真是有好多他不能理解的行为。 　　“哦？只冲着修士名头就要预约？” 　　“那当然不止！我师兄有没有跟你说，我的风水堪舆之术可是师门中最强的。‘静’这家店的选址，可是费了我很大心思。装修布局也都经过考量。只要来店里，就会身心舒畅，有天赋的人甚至能吸收一些天地灵气。唉，你只是只小猫妖，估计什么都感受不到。” 　　“！！！” 　　昨天剑修说话时，他隐隐有所猜测。 　　但从花蝴蝶口中被证实，他却仍不太能相信。 　　剑修可能因为考虑灵气的吸收，顺手带他去花蝴蝶的店里吗？ 　　* 　　洛道恩走后，玄金躺在笼底发呆。 　　他真是有点看不明白剑修了。 　　“铛铛——” 　　剑修走过来敲了敲他的笼顶。 　　玄金半睁开眼看向上方。 　　“我这两天要出趟门，在家老实点。” 　　又是老实点。 　　玄金看着剑修面无表情的脸，对，这样才对。 　　只要他不利用自己妖身故意哄骗剑修，剑修一直全然是嫌弃的态度。 　　怎么可能因为他需要灵气，就带他去剑修师弟的店里呢。 　　玄金说服了自己，语气如常，懒懒道：“知道了。” 　　* 　　次日，一听到剑修出门的声音，玄金从半躺姿势一跃而起。 　　机会来了！ 　　关于离开剑修铸造的这栋牢笼，玄金之前有考虑过他需要的几个条件。 　　首先是要掌握人族社会的基本知识。 　　他睡了万年之久，根本不知道周遭环境变化，才让剑修钻了空子，困他月余。脱身之后，也需要足够了解人族社会才行。 　　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电视可真是个好东西，让他对人族社会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再也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妖兽了。 　　其次要恢复妖力。 　　在他全盛时期，别说不会被区区一个小符咒困住。就算被困住了，从里面暴力拆除又有何难。 　　最重要的是，恢复妖力之后他要好好教训一番剑修。 　　看他还敢不敢对他不恭敬。 　　但恢复妖力恐怕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实现了。 　　妖丹逸失，他根本没办法凝聚妖力。 　　那么对于现在而言，最关键的就是破除笼顶的符咒。 　　通过之前剑修和他师弟的话，玄金已能确定香水可以对符咒威力造成较大影响，甚至可以让剑修的符箓失效。 　　花蝴蝶已经把他需要的东西送上门，剑修也刚好出门，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想发展。 　　只要他趁剑修不在这段时间，破解符箓，就能重获自由。 　　希望剑修不要像上一次一样，口上说两三天回，结果半天不到就回来了。 　　这次没有人族修理工给他背锅，如果让剑修发现，恐怕全部怒火都会倾泻在他身上。 　　哪怕是想象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危机感，玄金耳朵都不自觉变成了飞机耳。 　　玄金炸着毛顶着笼子满屋蹦跶，翻了一天一夜，最后在似乎从来没人住过的卧室里找到了那瓶香水。 　　东西被塞在床头柜里，包装很严实，五花大绑地几乎像是被封印起来了。 　　根本看不出来是香水。 　　别说普通人，估计一般修士都做不到火眼金睛地看到封皮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也就他玄金吧，凭着一丝丝不一样的味道才寻到。 　　看包成这副样子，剑修肯定很不喜欢吧。 　　那他就勉为其难替剑修解决啦。 　　爪尖闪着寒光，像是凌厉的匕首，一划就划开了层层包装。 　　可这东西怎么用啊…… 　　他不是不知道要按喷头，可他的爪子无法做到捧着香水瓶，还要对准符纸按动喷头。 　　玄金摆弄了半天，都没办法好好喷上去。 　　而此时—— 　　“叮咚——” 　　门禁声响，那边传来了花蝴蝶的声音：“师兄！你在家吗？给我开个门？” 　　玄金爪子一抖，没抓牢香水瓶，双爪在空中挥舞着想握牢瓶身，瓶子在爪尖徘徊，就是抱不稳，眼见着瓶子要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落在地上，玄金往前一扑，自己垫在底下，用厚实的被毛接住了瓶身。 　　万幸。 　　瓶子落在他身上，顺着身体一侧滑下去，被玄金用尾巴卷着捧住。避免了四分五裂的结局。 　　门禁那边，花蝴蝶仍在叫个不停。 　　他不会要上楼吧？ 　　玄金双眼瞳仁一缩，变成竖瞳。 　　如果对方上来，估计免不得要一场恶战。拖到剑修回来就糟了。 　　“哦对了！想起来了，师兄现在应该在繁簇城。”门禁显示器中人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晃着脑袋好像在埋怨自己记忆不佳。 　　门前身影渐渐离开摄像头范畴。 　　剑修师弟走了。 　　玄金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 　　统统记账！ 　　等他脱困，要让花蝴蝶好看！ 　　同一时间，闻道一在繁簇城的工作格外顺利，很快抓到一条“大鱼”，比预想需要的时间少得很多。 　　那边涉外局同事还想挽留闻道一论道庆功，被他婉拒。 　　闻道一怀里揣着繁簇城涉外局给他的特殊奖励-灼丹果。 　　灼丹果，性烈，常人不可食，修炼功法偏向阳火方向的修士食之，可激发体内战意，转化后可大幅提升自身修为灵力。 　　珍贵稀少，是繁簇城压箱底的灵果了。 　　灵果难得，尽快服下才能起到最好的效用。 　　然而到手后，闻道一没立刻服用。 　　指尖在果身上轻点，他想起家里妖兽抱怨着因为灵力不足，导致他产生“虚弱胖”的可爱样子，只把灼丹果收进了乾坤袋。 　　城内不能御剑而行，他打了个车，在车上时，接到师弟来电。 　　“嗯，已经回来了。人是捉到了，不过……”闻道一眉心微蹙，“我感觉还没完，暗处应该还藏着什么东西。” 　　“当然，给你记一功，不过灼丹果不能给你。” 　　“我有别的用处。回头给你补点其他的。” 　　小区正门下车，关上车门，闻道一还跟司机师傅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往三号楼方向走去。 　　房间内。 　　玄金发现直接用香水喷到笼顶很不方便，但喷到自己爪子上却不那么难，他就用香水给左前爪“洗了个澡”。 　　被香水浸透的左前爪散发着玄金难以摒除的香水味，他只能屏住呼吸，用爪背去蹭符纸上的朱砂痕迹。 　　一开始玄金还是能感受到明显的电流冲击，他忍着难受，让液体和符纸接触得更多更久。 　　符纸逐渐被浸透。 　　果然，电击的幅度也明显减弱了！ 　　玄金等不及电流触感完全消失，爪子一翻，直接用锋利的爪尖再度和符咒交锋。 　　“唔——嗷！” 　　“嗤啦——” 　　符纸应声而裂！ 　　没了符咒束缚，铁笼对玄金也构不成威胁。 　　玄金两爪扳着铁笼栏杆，硬生生掰出个自己身子两倍大的豁口。 　　他！ 　　自！由！了！ 　　玄金刚从笼子里钻出来，甚至都有些不敢置信。他看了看自己掌心，又回头看了看束缚他多日的铁笼，回头就狠狠咬了铁笼栏杆一口。 　　硬生生地把栏杆咬断成两节。 　　尾巴一甩，直接把残破不堪的铁笼拍在一边。 　　玄金没忍住绕着卧室跑了一圈，享受了下行动自由的快乐。 　　可恶！ 　　要不是时间紧迫，他都想给剑修留点“纪念”再走。 　　像一枚黄色光箭一般，玄金脚下生风，穿过卧室门，直奔玄关大门。 　　只要出了这道门，剑修就休想再找到他！ 　　门外就是电梯间，正有一班电梯从一楼向上。 　　电梯内。 　　闻道一面带笑意，忍不住提前从乾坤袋中拿出灼丹果，藏在掌心。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变化。 　　1，2，3…… 　　“叮——7层，到了。” 　　电梯门开启。 　　闻道一走近大门前，手握着门把手，缓缓下压。 第22章 　　和夏天相比, 洛城的秋天气温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风势更为刚劲了一点。 　　拉开大门，闻道一隐隐感受到了一点内外气压差异而产生的阻力。 　　房间里很安静, 妖兽竟然没在看电视？ 　　恐怕又在睡懒觉。 　　闻道一看了眼左手掌心的灼丹果。 　　不知道妖兽看到这枚灵果会是什么反应。 　　想必会先仰着头，装作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说这种灵果在他那个时候路边随手就能捡到。等他要拿走时, 才会眨着晶亮的眼睛冲他讨要。 　　闻道一嘴角微扬，牵起一点弧度。 　　他拂了拂衣衫袍角，往客厅方向一转, 习惯性地看向玄金惯常会在的地方。 　　铁笼不在。 　　蹙起眉心，眼角的笑纹渐隐，唇部的弧线拉平。 　　闻道一脸色微变。 　　房间不太对劲。 　　茶几翻倒, 沙发靠垫散落在地上，墙壁上也有一些抓痕和脚印。 　　客厅乱作一团。 　　若是平时可以理解。 　　妖兽大部分时间都懒散得可以, 也偶尔会在好奇心驱使下做出一些类似于拆家的行为。 　　他离开这段时间，闹腾放纵一下像是妖兽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让他感觉不安的源头并不在变得杂乱的房间上。 　　室内安静得很。 　　整座房间, 除了他, 似乎再无活物的气息。 　　闻道一神识一开, 迅速遍阅整个房间。 　　一桩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 　　妖兽不见了！ 　　猎猎秋风自大敞的窗户中吹进来, 白色纱帘飘飘荡荡地肆意摆动，像在嘲讽着什么。 　　闻道一面若寒霜，左手捏紧，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圆形物体, 他强迫自己松开手。 　　“啪！” 　　一枚红色灵果悄然坠地, 光洁的表面留下一道指痕。 　　闻道一森冷的目光落到灼丹果上, 赶在果子自燃之前，又把它从地面抄起, 塞到自己的乾坤袋中。 　　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闻道一默默闭眼，再睁眼时，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 　　窗外树上。 　　玄金默默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剑修离开房间，趁着对方不会看到窗外的这个时间差，他借着树枝跳到另外的树上，远离了剑修的洞府。 　　还得多亏他刚刚在卧室发泄式地狂奔一圈。透过卧室窗户，他遥遥看到一个人影向他们这栋楼走过来。 　　等他跑到大门口，想起剑修之前就有过提早回来的事迹，越想越感觉那个人影和剑修很像。以防万一，玄金决定回去看一眼，幸亏他又去确认一遍，楼下那人就是剑修，而且已经走到了单元门口。 　　看着剑修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口，玄金想也不想，叼起香水瓶，直接从客厅窗户冲了出去。 　　窗外十几米处有一棵大树。 　　玄金在客厅借着助跑的力度，一跃而出，在空中利用他那条大尾巴平衡方向，利落地落到树梢上。 　　爪子嵌到树枝里维持平衡，玄金还有点不爽，要不是他现在妖力流失大半，还用得着助跑？御风而行都不是什么难事。 　　等他找回妖丹，重蓄妖力，到时候再感受下在云上撒欢的快乐！ 　　玄金借着小区内部的树丛隐蔽，穿梭跳跃，一路出了小区。 　　正门口，看着道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玄金不免有些迷茫。 　　自他下山后，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都困在剑修的洞府之中，重获自由一开始的感觉很爽，现在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不过，当玄金看到眼前蜜桂记的店铺招牌，瞬间把那点不适应抛在脑后。 　　他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有个店员小姑娘，主动要给他好吃的！ 　　刚刚好，那个店员小姑娘从店里走了出来。 　　* 　　闻道一这边，他一路循着香水的气味，也出了小区。 　　气味最后消失在了蜜桂记门口。 　　妖兽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就是在这家店被捉，这次还来店里。 　　不会是记恨在心，想要报复这家店的店员？ 　　闻道一面上一凛，推开店门。 　　“欢迎光临，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甜品店内看似正常。 　　有几个顾客手里拿着托盘和夹子，在不同的玻璃柜台前挑选着自己想要的甜品。门口左手边有几张桌椅，上面坐着一两个用餐的客户，右手边收银台后，站着店员正在给排队的客人结账。 　　“有看到一只体型很大的橙金色猫进来吗？”闻道一面色肃然，补充道，“尾巴粗长蓬松，尾尖黑色。” 　　服务员一愣，有点迷惑道：“啊？没看到什么猫啊？” 　　闻道一皱了皱眉。 　　难不成妖兽化形为人了？ 　　从第一次见到妖兽就是兽身状态，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妖兽化形。让他第一反应就是按照妖兽的兽身来寻找。 　　现在想来，哪怕妖兽不像他说的有万年寿命是上古妖兽，就算只有千余寿数，也应该能够化为人身了。 　　现在很可能化为人形伪装成了客人。 　　一直以来都没在他眼前化形，大概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 　　妖兽只待一个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闻道一对店员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要耽误一下你们的工作了。” 　　随即站在店门口，一张符咒拍在门上，将店铺封闭起来。 　　他朗声道：“涉外局办公，各位不要慌张，准备一下自己的证件。” 　　店铺内的众人愣了一下，大部分都比较配合，即使有一两个嘟哝着“有什么了不得的啊”“真是耽误事”，也还是在自己包里或是手机里翻找起市民卡。 　　市民卡是关联本市居民的一些福利的证件卡片，实体卡和电子卡同等效用。市民可以凭借这个卡缴纳水电燃气费等日常费用，也可以参与一些市政福利活动，比如公交优惠，或是景区优惠。 　　实体卡的芯片里记录着市民的个人信息，电子卡也同理，种族职业等情况一目了然。 　　如果妖兽化为人形，自然拿不出这张卡片。就算妖兽提前准备了一张假卡，闻道一也能在查验市民卡时核验对方身份，及时抓住妖兽。 　　就在众人翻找市民卡并抱怨两句时，窗边一个青年行动看起来颇有些不合群。 　　他动作缓慢地一边翻着自己的包，一边起身，眼睛时不时往门口方向扫，神色很是紧张，他这个样子，在闻道一眼里就显得十分“做贼心虚”了。 　　闻道一没多说话，他一个轻身闪到青年身侧，挡住他朝门口方向转移的脚步。 　　他的口吻很是公事公办：“市民卡。” 　　眼睛却盯着青年，时刻戒备着。 　　“老子没带。”青年说话很不客气，把包往身后一甩，直接朝闻道一出手。 　　果然。 　　这冲天的妖气藏都藏不住了。 　　青年的脸上长出黑色毛发，一对獠牙自上唇往下延伸。一张人脸直接变成了一张硕大的兽首，对着闻道一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咬下来。 　　“啊——” 　　“呀！！！！” 　　“有妖兽！快跑！” 　　闻道一面色不变，没有刻意放大的声音却在店内回荡：“大家别慌，在原地蹲下。” 　　伸出一掌，迎着妖兽的嘴，两指一捏就捏住了妖兽的獠牙。 　　“咔。” 　　清脆的声音自闻道一的手和牙齿接触的地方传来。 　　闻道一徒手直接掰断了妖兽的獠牙！ 　　再从怀里捻出一张符纸，按在妖兽胸口。 　　妖兽震耳欲聋的哀嚎声逐渐由大变小。 　　兽首人身的妖兽身子像缩了水一般，在店内众人的眼皮子下面，变成了一头双目无神的灰狼，躺在闻道一身前。 　　这只妖兽太弱，无需出剑。 　　他准备安抚一下店内的其他顾客，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好！”，随后掌声如雷鸣，夹杂着对闻道一实力和外貌的双重称赞声，在店内里绵延不绝。 　　看了一场现场表演捉妖。 　　免费的，贼精彩！ 　　能不叫好么。 　　闻道一：…… 　　检查了店内其他人的市民卡，全是普通人。 　　妖兽逃了？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像他脚边的这只灰狼，那妖兽显然狡猾得多。 　　看似妖气低微，谁知是不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而刻意伪装的？ 　　甚至被他捉到，也可能是故意而为之。 　　想到这，闻道一脸色更差。 　　妖兽潜伏在他身边，也许是另有图谋。 　　不是想谋取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要么就是想通过他获知涉外局的一些信息，惦记着搞事情。 　　不再伪装而离开，那就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管对方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是好事。 　　刚平静没几天的洛城，恐怕又要再起波澜。 　　以他一人之力来追捕妖兽是可以捉到，但时间上无法保证。妖兽在外游荡期间，做出什么事情都是不可预知的，不能放着这个危险在外面！ 　　闻道一出了蜜桂记，先是给洛道恩打了通电话，跟他要了前几天去他店里，妖兽和人合拍的照片，随后给涉外局发去信息，通报了妖兽逃离的消息，申请涉外局协助。 　　即刻开启全城搜捕！ 　　* 　　玄金四肢撑开，挂在蜜桂记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屏住呼吸，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吱——” 　　洁白的木门开合，有两个店员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倚在洗手台边上弄着自己的指甲，另一个卷发妹子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短发姑娘眯着眼睛感叹：“哦呦，刚穿白衣服那个就是修士吧？好帅的嘞！” 　　卷发妹子撇了撇嘴：“你眼睛就知道盯着帅哥，刚那个狼妖差点扑到我身上了，都不知道安慰一下？” 　　“对不起嘛。” 　　“哼。多亏那个帅哥出手啊。不过妖兽们不是签了合约，进城的都受到管制吗？怎么还有光天化日行凶的。” 　　“你最近没看新闻吗？洛城出了好几个妖兽搞事的消息了。日子要不太平咯。” 　　玄金听到，暗暗松了口气，湿哒哒的前爪也做了下屈伸。 　　多亏有个不长眼的狼妖出现，分走了剑修的注意力。 　　“不会影响到我们普通人吧？不是有涉外局么。就像今天这个修士一样，万一妖兽真的有什么异动，他们不是会管吗？” 　　“应该会吧。不然要涉外局有什么用。” 　　玄金用尾巴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之前就听到剑修和花蝴蝶提到过“涉外局”，看来这个部门是人族针对他们妖兽成立的。 　　“我看应该也不会有大事。那些妖兽闹事的都是个别例子，比较新奇才上了新闻。看上去像是很多很危险一样，说不定概率都没有交通事故来的大。” 　　“哈哈，我还挺期望涉外局到我们店里多走动走动。听说修士都是帅哥美女，我还想多饱饱眼福呢。” 　　“那这个帅哥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怎么没多看两眼，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人家走了你倒是话多起来了。” 　　“修士嘛，毕竟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后面就是一些关于她们工作内容的吐槽了，没什么再听的价值。 　　刚好又有一个姑娘从外面挤进来：“前面都收拾好了，店长叫回去工作啦。” 　　三个人依次又从洗手间离开。 　　玄金轻巧地从天花板跳下来，落到水池边上，为了以防万一，拧开水龙头，苦着脸把前爪又冲了一遍。 　　剑修真的是讨厌啊。 　　要不是为了从铁笼逃脱，他怎么会用香水破除符箓。 　　要不是前爪沾到香水，又怎么会要忍受被水打湿皮毛，湿淋淋的不适感？ 　　都是剑修的错！ 　　玄金甩了甩爪子，只能恼怒地接受前爪的毛毛要湿着一段时间的现实。 　　他伸展身体，拉开门把手，顺滑地从门缝里溜出来。 　　他看了好多天的电视，大约了解了当前的人族社会形态。 　　妖族和人族差不多算是互惠互利的共生状态，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修士，一般不会太为难妖兽才对。 　　虽然剑修之前表现得很防备紧张。 　　但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他以为已经逐渐降低了剑修的警惕心理。 　　他的跑路顶多会让剑修烦恼生气一小会儿。 　　没想到对方不仅紧追不舍，而且为了抓他甚至大动干戈地抬出了那个什么涉外局的名头。 　　看样子，剑修不会善罢甘休。 　　洛城很不安全，他得尽快离开。 第23章 　　下午三点,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 　　秋老虎威力很足，空气湿度又高，此刻若是在街道上行走, 只感觉像是行走在蒸笼里。 　　很不幸地，玄金不仅正在街上, 而且不得不拔足狂奔。 　　有些感觉敏锐的行人, 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从自己脚边掠过。 　　“呀！什么东西？” 　　视线甚至来不及追过去，那道虚影就不见了。 　　五感不敏锐的，甚至感受不到玄金飞速而过。 　　拍着同伴的肩膀安慰对方：“哪有东西, 你眼花了吧。” 　　玄金的目的地是鹤鸣山。 　　他在剑修洞府通过电视了解了不少信息，但不包括洛城及附近的地图。 　　倏忽万年，即便不是沧海桑田, 周围的环境风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没时间让他探索研究，只能奔着熟悉的方位, 先远离剑修在的地方再说。 　　至于后续的谋划，等找到安全的地方, 能坐下来喘口气了, 再容他细细考量。 　　玄金提着气, 运妖力于足下, 跑起来的速度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上几分。 　　还好一路上很顺利，不管是剑修还是其他修士，都没让他碰上。 　　随着距离剑修洞府越来越远，离鹤鸣山越近, 玄金的心情也愈加轻松起来。 　　眼看着鹤鸣山就在不远处了, 玄金猛地一个起跳, 想庆祝一下 　　“咚”地一声撞在了一块透明的屏障上。 　　一股电流自撞击到的那一点传到玄金身上，他被电了个哆嗦。 　　玄金：！！！！ 　　反作用力直接把玄金摔了出去, 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才避免直接摔在地上的窘境。 　　什么东西？！ 　　还好他反应快，不然头都要撞裂了。 　　玄金满脸疑惑，缓步往前走。 　　走到刚刚遇到的屏障附近，小心地伸出前爪，往前摸索着前进。 　　直到再度触碰到那层屏障。 　　熟悉的被电流电到的不适感。 　　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剑修，想起那座曾经关着他的铁笼上的符纸。 　　啧，真是晦气。 　　只是眼前这块地方有屏障，还是其他地方也有？ 　　玄金反身一路跑到旁边的树上，顺着树干爬到顶端。 　　站在最高的树枝上，纵身一跳！ 　　啪叽—— 　　整只兽都拍扁在了透明屏障上，顺着屏障滑了下来。 　　这屏障往上也有，不知道还能有多高。 　　玄金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毛。 　　他就不信了！ 　　顺着眼前的屏障往左摸过去，一路从路旁的人行道绿化带摸到马路边缘。 　　眼前这块都被封住了。 　　那么马路对面呢？ 　　这里已经靠近市郊，马路中间车流量不大，就算大，穿个马路而已，对玄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很快就从马路这一侧跑到另外一侧，估算着位置，前爪往前伸。 　　“嘶——” 　　熟悉的电流感出现在爪尖。 　　前面果然也有他无法通过的屏障。 　　汽车的嗡鸣声随着多普勒效应由远及近逐渐变大，唰的一下从玄金身侧疾驰而过。 　　玄金：？？？ 　　车没事。 　　车能过。 　　“诶，那只猫还挺好看的。”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挽着手，也从他身边路过，往鹤鸣山的方向走过去， 　　步伐自然，穿过屏障毫无异样。 　　人没事。 　　人也能过。 　　就他过不去？？？ 　　鹤鸣山就在眼前，如果按照之前的速度，估计几分钟他就能跑到了。 　　可他却偏偏被拦在这里。 　　让人丧气的不是失败，而是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 　　兽也一样！ 　　玄金真是越想越气闷，他深吸一口气，甚至想要用妖力破开屏障硬冲过去。 　　在最后关头还是停了下来。 　　这些天他休养生息，积存了一些妖力，今天一路上已经消耗了不少。 　　本想着回到鹤鸣山——他的地界，就可以休养生息，他才近似于挥霍的在路上就用了一些妖力。 　　可眼前情况突变，万一真的不走运再和剑修撞上，他还得保留几分力气。 　　就算打不过，还能跑啊。 　　再则，万一这堵屏障是剑修搞出来的鬼，拦堵他，消耗他的妖力还在其次，若是根据这堵屏障的反应，定位到他的存住，岂不是麻烦了。 　　想到这，玄金身上的毛发不自觉蓬成一团。 　　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戒备情绪的反应。 　　这地方不能多待。 　　玄金选了右边一条小岔路。 　　假设剑修猜到他可能去鹤鸣山，所以在这里设置了屏障。屏障范围应该不会太大，他绕一圈，绕过屏障不就好了？ 　　玄金又是一路狂奔，绕了很远的路，甚至没有直接往鹤鸣山的方向跑。 　　鹤鸣山在洛城西北方向，这次他直接往北走，想着大不了走个直角过去。 　　然而跑着跑着，还是一头撞到了带电流的透明屏障上。 　　玄金：…… 　　他要骂人了。 　　剑修至于的吗？！ 　　事到如今，玄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屏障结界，是直接笼罩在洛城的上空。绕路是没办法绕过去的。 　　离开幻镜或是结界，要么暴力破除，要么找到阵眼。 　　现在更合适的途径就是找到阵眼。 　　阵眼的话，通常人族都会用一些有年头的宝物法器。 　　博物馆就是保管这类东西的好地方。 　　设施完善，且充满人气，可以不断充实浸润法器的气场。也算是给法器“充电”的一个途径。 　　啧，还是得回去。 　　只是要小心一点，不能再动用妖力。 　　否则会有被剑修发现的风险。 　　玄金琢磨了一通，最后决定先去洛城博物馆碰碰运气，如果没有的话，还可以再去和州博物馆看看。 　　于是他又一路跑了回去。 　　路上，玄金心中浮起一丝疑惑。他是只妖兽，而且是和人族关系不太好的妖兽，刚想到的关于人族法阵的知识，只有修士才能知道，这些日子他看的电视科普节目里没有涉及，那么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一时间玄金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先把这层疑惑埋在心底。 　　* 　　洛城中心广场。 　　这里是洛城的商业区之一，可以算是洛城的中心地带。根据城市规划，核心区域禁止车辆驶入，构筑成了几条步行街。 　　步行街两侧鳞次栉比地坐落着众多商场。 　　大部分低层建筑是大型商场，有的商场旁也修建着一些高层建筑，是租赁给各大公司的写字楼。 　　即使是工作日下午，中心广场的人流量也不小。 　　甚至有一些周边城市的人，专门来这里采购。 　　万华商场是中心广场中必逛之一的高端商场。 　　蓝色的玻璃外墙反射着旁边大屏幕上五彩斑斓的光辉。 　　一块LED大屏幕设置在商场三四楼的外墙转角，曾因播放过一个裸眼3D的广告出了名，成了万华商场的标签。 　　此后各大品牌商争相竞价，投放着时下最热演员出镜拍摄的广告。 　　宣传的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潮流品牌，就是名贵的奢侈品。 　　然而今天，大屏幕上五彩斑斓的广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非常日常的照片，以及非常公式化的蓝底白字。 　　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好奇心驻足观看。 　　一个卷发的姑娘招呼一声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同伴：“等等，你快看！” 　　“啊？看什么啊！赶快抓紧时间买了好回学校，小组作业还没搞定呢我的宝。” 　　被拉住不让往前走的另一个染了粉色头发的姑娘差点被拽了个趔趄，一脸不耐烦，又顺着卷发姑娘的手势，往万华商场的大屏幕上看过去。 　　“哈？通缉一只猫？”粉发妹子瞠目结舌，“这什么有关部门是在搞笑吗？” 　　卷发姑娘：“……你再好好看看！” 　　粉发妹子仔细读了一遍照片旁边的文字：“呦吼，这只是妖兽哇？” 　　卷发姑娘满眼心动：“让你看旁边公告，里面说提供线索的可以获得伍万元现金奖励呢！” 　　屏幕上的照片正是玄金在洛道恩店里，被店员拉着合照的成果之一。 　　店员的部分被截了下去，只保留了玄金全身照。 　　一只浑身似乎泛着金光的大猫，慵懒地趴在笼底，眼皮半掀不掀，好像完全无视了镜头的存在。 　　皮毛柔顺蓬松，神色恬淡悠闲，不像是被关着的囚禁者，反而像是等待贡品呈上来的王。 　　粉发妹子冷静下来：“别想着提供什么线索了吧，看这妖兽的样子，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才有的气质。遇到了还是躲远点为妙。” 　　卷发姑娘嘟哝：“都能跟人合照，说不定脾气蛮好的呢。” 　　“知道你要举报了，脾气还能好？别看了，走了走了。” 　　粉发妹子拽着同伴就要离开，对方的脚却像是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粉发妹子忍不住要生气了，只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念叨，还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快看那边！” 　　“又看什么啊？！” 　　“猫！猫！你看是不是大屏幕上的那只妖兽？” 　　“在哪呢？”粉发妹子朝同伴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上下颤动的树枝，“我看你是想奖金想多了吧。” 　　“诶，怎么没有了，我刚明明看到的。” 　　玄金此时站在树丛的枝干之间。 　　还好洛城的秋天比较暖和，枝头的树叶没有完全飘落，刚好掩住了他的身形。 　　万华商场的大屏幕，他也看到了。 　　一开始看到放大版的自己，玄金还有些迷惑，他又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影像会出现在屏幕里。 　　但他警惕地没有靠得太近，而是藏在周边的绿植树丛间，偷听路人是怎么说的。 　　大屏幕下方有不少驻足围观的人，讨论对话的声音不绝于耳。 　　玄金只听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剑修这是把他通缉了！ 　　玄金烦躁地挠了下树枝，轻微的“咔嚓”声从脚下传来。 　　玄金：…… 　　一不小心把树枝给抓断了。 　　他一个腾跃从树枝上跃下，原本踩在脚下的树枝同一时间落到地上。 　　玄金的目的地是洛城博物馆，就在中心广场边上，原本直接从中心广场中间穿过去是最快的，现在也不能这么走了。 　　不仅不能按照原计划的路线走，甚至走在路上都要倍加小心。 　　因为他发现，路上的行人原本都是在聊一些要买的东西，或者什么衣服是当下流行的款式，现在都开始讨论起妖兽和悬赏金相关的话题了！ 　　他的照片明晃晃地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现在他就等于一个移动钱袋！ 　　“妖兽！” 　　左前方有人指着他惊叫出声。 　　糟糕！ 　　他这刚一不小心落到地上，就被人发现了！ 　　玄金扭头就跑。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前面是哪个方向了。 　　他努力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地带找寻人少的偏僻角落。 　　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身边没什么人了，玄金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此时他身处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中，旁边有一栋看起来很是老旧的三层小楼，楼梯和走廊都是露天的。墙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拆”字。 　　这哪儿？？？ 　　刚只顾着闷头跑，完全没注意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玄金本就对洛城不熟，刚刚在中心广场至少还有几座地标性建筑，方便他定位。 　　如今周围环境根本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更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去洛城博物馆的路了。 　　“梆！收旧冰箱，旧空调，旧家电啰！” 　　“糖葫芦！豆沙、桔子、草莓糖葫芦，卖糖葫芦啰！” 　　叫卖声突然出现，玄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骑三轮车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巷口，并且把视线挪了过来。 　　“嚯！这么大只猫，谁家的啊？” 　　被发现时，玄金第一反应是想跑。 　　听到后面那句话，他意识到，这人应该还没看到他的“通缉令”。 　　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玄金三两步，蹿到三轮车前：“喂！洛城博物馆怎么走？” 　　中年男子直接一脚蹬空：“你你你！你怎么……” 　　三轮车也停了下来。 　　“会说话？我这种猫就是会说话的，别废话了，快告诉我洛城博物馆怎么走！”玄金呲了呲牙，语气变得凶悍起来，“不然，小心你胳膊。” 　　说着，玄金伸出爪子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爪尖闪着寒光，预示这玄金的不好惹。 　　中年男子：“……”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只猫威胁了呢。 　　“上车吧，我带你去。” 　　玄金狐疑地看着对方。 　　中年男子憨憨一笑：“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说话的猫妖，你是不是快化形了？” 　　哦，差点忘了，人族已经普及过他们妖兽修炼的相关知识。 　　只要这人不知道他被通缉，估计也不会有威胁。 　　玄金后脚蹬地，轻轻一跃，跳进了三轮车后面的车板上。 　　三轮车的铁皮后车板很简陋，右上角停靠着一个有着两扇门的绿色长方体，靠上的小门上贴着一个卷边的塑料贴纸，红底黑字写着“雪花冰箱”。 　　玄金：…… 　　这东西是冰箱？ 　　和剑修家的差太多了吧。 　　“雪花冰箱”旁边插着一根稻草靶子，上面挤挤挨挨地插了不少糖葫芦。 　　天气有点热，不少糖葫芦上面的糖衣外壳都有点化了，有几滴冰糖落在了玄金脚边。 　　玄金往旁边挪了挪，避免自己漂亮皮毛沾到糖变得黏糊糊。 　　他心中焦急，只想早点赶到洛城博物馆。 　　若是平时，他早就不客气地伸爪掰一块所谓的糖葫芦，尝尝味道了。 　　唔，现在好像也不是不行？ 　　玄金探头往前，看一眼背对着他正在老实蹬三轮的中年男子。 　　都敢背对着他，防备心这么低，估计也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人。 　　这样想着，玄金放下心来。 　　他整只兽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自从剑修家里出来，他的精神一直是紧绷着的。 　　为了带着香水走，还要一路用尾巴卷着，连骨头都僵了。 　　玄金松开尾巴，把香水放下，伸了个懒腰。 　　总不能一直这样带着跑，实在不方便。 　　他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有个什么法宝，可以装一些东西，法宝是什么来着…… 　　三轮车好像突然压过一个什么东西，整个车身都晃了一下，这一晃玄金差点一脚踩到旁边的糖渍上。 　　“嘶——”他不悦地眯了眯眼，刚想说一说前面的人。 　　忽然注意到道路两边。 　　不对劲。 　　眼看着越往前走，周围的环境建筑越破败荒凉。 　　洛城博物馆就算不是在市中心，也是距离中心广场很近的地方，这不像是要去洛城博物馆的路。 　　玄金没打算再跟这人废话。 　　他直接起跳，往前一个飞扑。 　　没等他碰到前面座椅上的人，从车板四角飞出一段绳子，自动纠缠盘结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从上方兜头罩下。 　　经过剑修一役，玄金对这种围困类法宝警惕得很。 　　不管是谁，休想再困住他！ 　　警惕绳结上可能有其他玄机，玄金没有直接用爪子去抓。 　　他没再攻向三轮车男子，在空中扭身打了个滚，迅速坠落在三轮车后身，尾巴一甩，直接扇飞离他最近的那个稻草靶子。 　　稻草靶子带着插满一身的糖葫芦转着圈捅在半成型的绳结网上。 　　而玄机则借着稻草靶子撑住结成一大半绳网的功夫，将身子束成长长一条，从空隙间钻了出去。 　　轻巧地落在地面上，玄金一刻都没停，身子一转再度扑向三轮车男子。 　　从异变发生开始，前面那人像是对后面发生了什么置若罔闻，仍脚下不停地蹬着脚蹬继续往前骑。 　　就连玄金的攻击都没有让他有一丝警惕。 　　玄金凌空飞扑过去时，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 　　他以为对方就算不是修士，大概率也会是一些能人异士。 　　为什么面对他的攻势，会毫无反应？ 　　伪装也不会这么真吧，连一点躲避的本能反应都没有。 　　不好！ 　　当玄金意识到问题时，已经有点晚了。 　　他的爪子深陷在车座上的“人”身上。 　　对方像是一团软化的橡皮泥，玄金戳进去后，前爪就深陷其中，无法拔出来。 　　玄金只能用力一拽，直接把那团“人”拉下了三轮车。 　　没有人操控的车子仍然按照惯性往前。 　　而上面结网结了一半的绳子倒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扭结弯曲地从车上飞下来。 　　……上面还挂着满是糖葫芦的稻草靶子。 　　“你这个猫妖有点东西。” 　　绳子开口说了话。 　　玄金看着眼前怪模怪样的东西，一时无语。 　　能从那段绳子那边感受到散发出的妖气。 　　绳子也能成精了？ 　　他沉睡的这些年，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喂，还不快点动手？！” 　　绳子像是在召唤他的同伙，但玄金没看到周围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出现。 　　“哦。”闷闷的声音从玄金前爪沾着的橡皮泥上传来。 　　玄金：…… 　　生活工具妖组成小分队了是吧。 　　知道缠在手上的正是不怀好意的敌人，玄金想也没想，空着的左前爪照着“橡皮泥”来上一记。 　　像是预感到玄金的攻击，原本紧缠在他右手上的“橡皮泥”自动融化脱落。 　　几乎不成人形地往绳子妖怪那边滚。 　　“大哥你真是废物啊！”绳子妖怒不可遏，“让你动手不是让你松手啊！” 　　“哦。”橡皮泥妖站在绳子妖旁边，把自己捏回人形。不过捏的不太成功，变成了一个胖墩墩的圆柱体。 　　“你别光‘哦’，你倒是上啊。” 　　玄金看着前面两只妖打嘴炮，一个怂恿另一个，另一个就像是复读机一样只会哦，动也不动。 　　他等得都烦了。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玄金这次毫无顾忌，蓄起剩余的妖力，直直冲向两妖。 　　绳子妖看劝说不动橡皮泥妖，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绑住橡皮泥妖，捆成了一捆，朝玄金的方向扔过来。 　　橡皮泥妖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裹挟着热风砸向玄金。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剑修的速度对玄金来说也就勉勉强强，更别说绳子妖扔东西这点力道。 　　放在玄金眼里就像是慢动作一样，他往旁边一个侧步，轻巧地躲开了“橡皮泥妖炸弹”，直奔绳子妖而去。 　　疾如闪电的玄金按住绳子妖。 　　身上的霸道妖力逼近，震慑得对方动都动不了。 　　他三两下把对方团成一团绳子球，还没等滚圆，只听到“轰”的一声。 　　一股味道从身后飘来。 　　不会这么巧吧？ 　　玄金左前爪按住绳子团，造型跟酒店门口的石狮子似的。 　　瞪大了双眼回头看向三轮车。 　　铁皮三轮车已经侧翻在地。 　　正是被它的主人——橡皮泥妖，砸了个正着。 　　而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就是玄金落在三轮车车斗里，随他一起从剑修洞府逃出来的那瓶香水阵亡的味道。 　　香水，全碎了。 　　玄金咬牙切齿地抓着脚下的那团绳子球，冲向橡皮泥妖。 　　爪爪生风，把两只妖怪打了个半死。 　　之所以没彻底打死，是因为动手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因为城郊结界而无法离开，当时想的解决方法是解开阵眼，消除结界，之后就能顺利离开了。 　　若是换个思路呢。 　　那些人族能毫无障碍地通过结界，说明结界可能会识别通过的人是谁。 　　人族可以，妖族不行？ 　　总不至于洛城的这些妖族都不能出城了吧？ 　　他现在被剑修追着跑，也没办法找人问清楚。 　　手下这两只妖不就刚好送上门来了？ 　　玄金厘清利害关系，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香水被打破的气也出了一半，于是便停了手。 　　绳子妖和橡皮泥妖一个被打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乱七八糟地一滩，另一个也被扯断了好几节，每节断绳都被扯出了毛边，显得乱糟糟的。 　　两只妖在地上哼唧了两声，又畏惧玄金，强忍着闭上了嘴。 　　“你们……” 　　“大王我们错了，诶呦……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还没等玄金说什么，绳子妖先开口求饶。 　　落在地上的一段全是毛边的绳子挣扎着爬了起来，扭着身子摆成火柴棍小人的样子，朝着玄金的方向拜了拜。 　　半小时前，他看到了通缉玄金的消息。 　　匆匆浏览一遍，只注意到底部关于奖励的部分写着，考虑到提供线索的身份不同，可以选择是要奖金还是丹药。 　　他正是卡在修炼突破的一个关口，奖励的丹药正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看着玄金的照片估计是谁家走失的小猫妖。 　　——之前经常有供养了猫妖的大户人家，想寻回来，出手大方得很。 　　估计这次也是一样的。 　　绳子妖就忽悠了经常跟他一起打工的橡皮泥妖，憨憨橡皮泥妖一向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正准备让橡皮泥妖骑着他那辆三轮车，去妖族经常去的里街转转，没想到猫妖就撞到他们脸上了。 　　还以为这是个好对付的小家伙。 　　哪成想对方是个大佬。 　　刚一动手，感受到对方的妖气他就已经有点想退了。 　　这单生意不像想象的那么好做。 　　但已经把橡皮泥那家伙忽悠过来了，而且奖励就在眼前，至少先把对方拖住，他去报个信也行啊。 　　可惜完全没来得及。 　　为了他和那家伙的命，还是及时认怂吧。 　　损了多年的道行也就算了。 　　别真的折在这。 　　绳子妖认怂认得毫无心理障碍。 　　橡皮泥妖被打得更狠，绳子妖还能勉强说两句话，橡皮泥妖则是半句话都说不了。 　　他被打得太碎了，只能趁这个时间努力蠕动着试图拼合一部分身体。 　　“呵。”玄金冷笑，“鬼主意打到我头上了，也好叫你们吃这个教训。竟帮着人族残害同族。” 　　“……”绳子妖恭谨道，“我们再也不敢了。” 　　按理说他们妖族强者为尊，互相吃来吃去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些年“妖丁零落”，都有所收敛。况且现在还在人族地界，更多了些规则束缚。 　　就算是他走了狗屎运，把面前这位的线索提供上去，对方也出不了什么事。 　　怎么就到残害同族的高度上了？ 　　只是成王败寇，面前这位真的是凶悍至极，真的是像想要了他们的命。 　　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玄金又叱骂了几句，随后话题一转：“人族那边不是有规定，说只有化形的妖才能在人族地界活动？你们不会是利用什么其他渠道进来的吧？” 　　他依稀记得，看电视的时候有见过一个通告提醒，是关于留在城市中的妖族，及时去某某地审核资质，提到过一句要求化形能力。 　　面前这两只妖明显就是原形。 　　如果有什么特别渠道可以进入城市，那么他或许也可以利用这个渠道离开洛城。 　　“是这样的大王，嘶，我们，”绳子妖一边回答一边忍不住因为被揍的疼吸气，“我们是走正规手续留在洛城的，真没有什么违规行为。” 　　绳子妖急急表忠心：“您看，这是我们的证件。” 　　说完，一张薄薄的卡片掉落在半截毛边绳子旁边。 　　“喂，你的市民卡，快点拿出来。”绳子妖低声催促同伴。 　　慢悠悠地，一大片橡皮泥妖旁边也掉出一张卡片。 　　玄金：“哦。” 　　他有点失望。 　　和预想的不一样，这两只妖竟然是正规途径进来的。 　　不过，市民卡？ 　　他对这个词有印象，在蛋糕店里，剑修好像就要求那些人拿出市民卡来查验身份。 　　是不是在洛城的人或者妖都应该有这张卡。 　　他好像想通了一个关窍。 　　但具体行不行得通还有待验证。 　　玄金走过去，分别抓起两只妖的市民卡。 　　“喂。”玄金居高临下道，“把你同伙拼一拼，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半小时后。 　　还是玄金第一次被屏障拦截的地方。 　　向山路和健业路交界口。 　　当然，玄金看不懂路牌，他只是凭借着自己对路边景物的记忆，找到的这个地方。 　　橡皮泥妖伤势较重，被绳子妖放在三轮车车斗里。 　　由绳子妖勉强化为人形，蹬着三轮车带玄金一路赶过来。 　　玄金看到橡皮泥妖就想起他砸翻三轮车，害他的香水被打碎的事情，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出手再把橡皮泥妖剩下那半口气打碎了，他这次是坐在三轮车的车把上。 　　顺便给绳子妖指路。 　　绳子妖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妖力还是有一定留存的，蹬骑三轮来比之前橡皮泥妖只快不慢。 　　玄金蹲坐在前面，随着车的前进，风吹动他身上的长毛，威风凛凛。 　　“到了，你们都下来。” 　　绳子妖不知道玄金是要做什么，但大佬下发命令，自然要听从。 　　撑着从车座上下来，就被玄金扔了一张市民卡在脸上。 　　不是他的卡，而是橡皮泥妖的。 　　“啧。”玄金看了一眼还躺在车身后面的橡皮泥妖，摇了摇头，“算了，就你吧，往前走。就正常走，不要用任何妖力。我不喊停，不许停下来。” 　　绳子妖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玄金的号令继续往前走。 　　玄金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绳子妖的一举一动。 　　对方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行动上没什么其他异样。 　　看着绳子妖一直走到两百米之外了——明显已经越过他之前不能越过的那道屏障。 　　对方没有听到他喊停的号令，还在继续往前走。 　　那道曾经拦住他的屏障对绳子妖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玄金没再管绳子妖，把抓着的另一张市民卡叼在嘴里，跳上三轮车，一只爪子抓住橡皮泥妖，把他拖下车。 　　拖到屏障边上，轻轻往前一推。 　　橡皮泥妖颤动了一下。 　　果然。 　　和他推测得差不多。 　　市民卡就是身份凭证，手里握着市民卡才能穿过结界。 　　但结界又没那么智能，无法识别穿过结界的人拿的市民卡是不是自己的。 　　至于这条规则是不是单独针对妖族的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已经拿到了一张市民卡。 　　玄金得到他想要的结论，心情好了一些。 　　难得好心得把橡皮泥妖从结界边缘往后拖了点距离，不让对方再经受擅闯结界的电击惩罚。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结界边缘，伸出一只前爪。 　　前方空！空！如！也！ 　　成了！ 　　玄金脚下生风，一路往前奔跑。 　　很快就越过了前面的绳子妖。 　　他这回真的自由啦！ 　　* 　　向山路和健业路交界的路口，一排摄像头折射了一点阳光，反射在平躺在地上的橡皮泥妖身上。 第24章 　　金乌西坠。 　　临近傍晚, 秋风中的燥热也消去不少。 　　玄金心情颇好地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调。 　　离开洛城，真的是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突破结界后，他闷着头一路往鹤鸣山方向跑。 　　都能看到鹤鸣山山脚了, 玄金脚步却逐渐放慢。 　　他不能回鹤鸣山…… 　　第一次倒霉地遇上剑修，就在鹤鸣山山顶。 　　想起当时和剑修打的那一架, 玄金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剑修既然能大张旗鼓地在市中心广播消息, 就很有可能在鹤鸣山也设下埋伏。 　　那么去哪里好呢。 　　玄金灵光一闪。 　　想起他也有个类似于乾坤袋一样的法宝，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带在身边。 　　市民卡之后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也不能一直这样叼着吧。回收了那件法宝, 以后就方便多了。 　　好。 　　就这么办！ 　　决定了去处，玄金很果决地转道。 　　印象里那件法宝被他放在一个溶洞中。 　　按照现在的地图来说，是在洛城东北方向的余江城附近, 偏北方的暗溪溶洞的某个角落。 　　这么重要又好用的宝贝，他为什么没随身带着？ 　　玄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 　　不管了, 先找到东西再说。 　　时隔这么多年，希望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动他的法宝。 　　玄金依着记忆往余江城的方向跑, 大约两个小时后, 周围的人族建筑变得多了起来。 　　估计是快到地方了。 　　玄金没有刻意避着人群走。 　　估计剑修还在洛城里满城找他吧, 肯定想不到他已经跑到余江城来咯。 　　想到剑修急得满头包, 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样子，玄金差点笑出声。 　　随着眼前建筑逐渐密集，路上行走的人也逐渐增加，玄金估计他已经进入余江城范围之内了。 　　没有再感受到屏障。 　　要么是余江城不像洛城一样设置了结界, 要么就是他手上的市民卡是管用的。 　　不管是哪个原因, 都是好事。 　　摆脱要逃脱追捕的紧张, 玄金整只兽也放松了下来。 　　他悠闲地四处张望，想看看余江城和洛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那个时候, 洛城至少已经有个人族小村庄城镇的样子了，而余江城这片区域还是光秃秃的荒地。 　　人族到底还是有点能耐。 　　一眼望去全是整洁的高楼大厦，比洛城不差什么。 　　难怪有些妖族都混到人族领地来讨生活。 　　玄金想起不久前和绳子妖以及橡皮泥妖的对话。 　　他很疑惑为什么两只妖怪要和人族同流合污。 　　不仅是帮着人族要抓他这件事。 　　他倒是能理解这种做法，很符合妖性。强者为尊的世界，为了自己的生存献祭其他妖怪都不足为奇。那两个妖怪为了利益出卖自己也是常见的行为。 　　只是他没想到真的能在现实中看到在人族聚居地生活的妖族。 　　绳子妖和橡皮泥妖说，他们肯定不是唯二在洛城里生活的妖怪，像他们这样的妖竟然还不少。 　　究其原因还是人族发展得特别好的缘故。 　　人族有天才和蠢材之分。 　　妖族也一样。 　　有的妖天生灵智，在修炼一道上天赋极高。就像他自己。 　　当然也有蠢笨不堪的妖怪。 　　绳子妖和橡皮泥妖就是这种类型。 　　他们也不求得道渡劫，只想愉快地混日子。 　　与其在妖族做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喽啰，甚至还有丧命的风险。不如到人族来打工赚钱，也算是能过点开心的日子。 　　来人族城市居住的妖差不多都像他们一样。 　　自身法力低微，目的只是简单的讨个生活，自然也不会捣乱。 　　人族的有关部门也倾向给他们这种类型的妖颁发通行证，也就是被玄金抢走的市民卡。 　　“啧。真是胸无大志。” 　　玄金嘴上看不起，但心情其实是略有些复杂的。 　　他在剑修家住的这些天，差不多也体会到了人族生活的舒适，只是那么多年辛苦修炼，思维还是和现代的小妖怪有所差别。 　　不过玄金有个地方很疑惑。 　　按照这两只小妖的说法，人族和妖族基本上也算是和平共处了，剑修为什么会刚碰上就对他喊打喊杀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后面也一直冷着脸呢？ 　　要不是他掌握了拿捏剑修的一点小窍门，恐怕在剑修洞府的日子要难过很多。 　　呿，要不是剑修态度一直这么差，他才懒得跟一个小小人族计较。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必要了。 　　尽快恢复妖力，找到他不知道哪去的妖丹才是当务之急。 　　他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妖。 　　剑修在他这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再加上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劲儿。 　　可能一时找不到他，但不可能永远找不到。 　　到时候的场面估计不会很好看。 　　哪怕是想象着这个可能性，玄金的耳朵也忍不住炸毛成了飞机耳。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华灯初上，余江城市内正是下班的晚高峰。 　　玄金在车流和人潮中穿梭，惊起一片赞叹声。 　　“哇，你看这猫好帅啊。” 　　“还会看红绿灯？果然脑袋越大越聪明！” 　　“少来~你这什么歪理。它身上这么干净，应该是谁家走失的宠物猫吧。稍等我拍个照，发群里问问。你看能不能捉住它。” 　　“正好，我带了罐头。” 　　玄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猛地回头发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男子。 　　左手端着一个开启的罐头，右手冲他摆了摆。 　　黑色卫衣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年轻姑娘，左手拿着手机，正对着他，脸上笑眯眯地望着他。 　　“嘬嘬嘬，咪咪？来吃点东西吗？” 　　玄金奔波了一天，闻到罐头的味道不禁口舌生津。 　　他盯着那两个人看了一会儿。 　　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转头走了。 　　等他拿回法宝，有的是机会在人族这里蹭罐头吃。 　　不差这一顿！ 　　“啊。跑了啊。” 　　“还挺警惕的。没事，照片我已经发群里了。” 　　玄金的新鲜照片出现在“这谁家漂亮小宝贝”群内，引起一阵惊叹。 　　【三分钟，我要知道这只猫猫的全部信息！】 　　【财大附近？】 　　黑色卫衣男生敲字回复：【对，财大南门外碰上的，看起来像是家猫，只不过走失了。身上还很干净，应该是才跑出来没多久。帮扩散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猫的主人。】 　　【没问题！】 　　【我也在南门那边啊！什么时候碰上的？我也想去偶遇了！】 　　黑色卫衣：【那你在附近看看吧，顺着学子路跑了，刚跑没多远。】 　　不多时，玄金的照片就被人发布到了社交网络上，博文标题“谁家的大猫猫跑出来啦？”。 　　短短几分钟就有了上万转发。 　　完全不知道自己再度被认成猫咪，并在社交网络上掀起一阵风波的玄金，此时正沿着滨江路一路往北。 　　余江城得名于苍秀江，此江自东南向西北方向横穿余江城。 　　和许多沿海沿江的城市一样，余江城临着苍秀江的马路，被命名为滨江路。 　　傍晚十分，有不少遛弯的大爷大妈爷爷奶奶，喜欢沿着滨江路散步。 　　玄金在这些人旁边行走，就算再不耐烦，也不得不缓下脚步。 　　生怕自己速度太快，剐蹭到某个年纪大的人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人族老者真是奇怪。 　　按他们妖族的习惯，一只妖兽年纪大了，实力下降，往往都是自己躲在某个角落，避着其他妖兽行动。 　　生怕被人发现，剖了妖丹，分而食之。 　　这些人族的老者反而恨不得天天大摇大摆地在街上，哪里有热闹就去哪里凑。 　　那些小年轻的还让着他们。 　　实在让兽难以理解。 　　走着走着，身边的一众老人忽然步速加快，像是在参加什么竞走比赛一样。 　　玄金一脸迷惑地看着流速变快的人潮。 　　这些人走到一个地方，自觉排成一队，又停了下来。 　　玄金：？？？ 　　好好的排队做什么？ 　　他顺着队伍一直往前，还没站到排头，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气味。 　　好像成千上万朵花同一时间开放。 　　不，比那气味要更重！ 　　“特卖特卖！清仓处理了。全场八五折，全场八五折，撤店清仓甩卖了啊！” 　　“免费鸡蛋这边排队啊。大家都别挤。” 　　玄金还没走到队伍排头，就听到有个嗓子好像不太好的人，在不断重复着一些无聊的话。 　　再往前。 　　总算能看到泱泱长队的头部了。 　　队伍头部正对着超市卖场，门口挂着个喇叭，里面正在播放玄金刚刚听到的声音。 　　不断有人在门口进进出出。 　　而这只老年队伍前方，有个人正在发放鸡蛋，他的脚边摆着高高的箱子。 　　对排头的一位老大爷说：“您进去随便买个什么东西，然后凭小票就可以来领鸡蛋了，每个人限领一次啊。” 　　老大爷耳朵好像不太好，手拢在右耳边：“啊？！你说啥？我就想领个鸡蛋！” 　　玄金：…… 　　人类真的是一种让他不太理解的生物。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卖场门口另外的人牵走了。 　　那个人站在小推车后面，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锥形的绿色瓶子，正在按着瓶口的喷嘴。 　　她正对小推车车前的人说：“您闻闻，味道不错吧。这个牌子的花露水最近可红，不少年轻人都把它当香水平替来买呢！” 　　“香水”这个关键字触发了玄金的注意力。 　　之前和那两个小妖怪动手时，不慎被对方打破了香水，让玄金好一阵心痛。 　　想着早晚还要对上人族修士。 　　香水这个破除符箓威胁的好东西，他肯定得再搞一点来。 　　本想着先去把法宝拿回来，再折返回余江城找找看哪里有香水。 　　没想到在这让他碰上了。 　　运气真不错！ 　　玄金悄悄地蹭到小推车附近。 　　除了卖东西的姑娘手上有一瓶，小推车上还整整齐齐地码了一个正方形的“花露水”。 　　而卖货的姑娘还在喋喋不休地跟车前的一位女士在推销。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很好！ 　　玄金已经来到小推车跟前，眼睛瞄着离他最近的两个人，之后人立而起，伸出爪子拨弄着离他最近的一瓶“香水平替”。 　　但绿色的瓶体不知为何特别滑，抓都抓不住。 　　玄金只能努力往自己的方向勾。 　　售货员发现有一个毛乎乎的爪子出现在小推车边缘，往外勾着花露水。 　　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诶！？这猫干嘛呢？” 　　“这谁家猫啊？！野猫？！” 　　糟了！ 　　被发现了？！ 　　售货员的声音也把玄金惊到了，他猛地跳起来，直接张嘴咬住瓶身，在空中扭了下身子，撒腿就跑。 　　“啊？！猫把花露水叼走了？” 　　“诶，这猫有意思啊。” 　　“这么机灵。” 　　售货员也惊呆了：“猫猫这花露水你不能吃啊！就算闻多了都要中毒的！” 　　玄金已然跑远。 　　就算他听到售货员姑娘的话，也不会在意。 　　他又不是一般猫，这点味道毒不死。 　　还是那些修士的符箓杀伤力更大。 　　有了意外收获，玄金心情更加愉快，记忆都清晰了些。 　　循着记忆的位置，他一路跑到余江城北边市郊的暗溪溶洞。 　　这里和鹤鸣山一样，早就被改造成了旅游区。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景区早就关门下班，里面也没有游客。 　　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正是晚饭时间，没注意到从大门口大摇大摆溜进去的玄金。 　　暗溪溶洞规模很大，旅游开发主要在干流入口。 　　正常的开放时间里，游人可以乘坐游船进入溶洞，两岸布置着彩色的氛围灯，照着溶洞里的钟乳石和石笋，看起来幽森又梦幻。 　　而这个时间，各处灯光都已经关闭了，溶洞只有入口处的一点灯光。 　　再往里，几乎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对玄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用一点点妖力，就能让他在黑暗中视物。虽然只是能看到物品的大体轮廓，但也足够用了。 　　从干流的线路继续往里，有两条岔路，左边那条依旧宽阔，是普通游人继续赏玩的路线，右边那条是游客止步的线路。 　　而玄金直接选择了右边那条。 　　道路越走越窄，后面又有几个岔路口，玄金凭借着自己的直觉选择。 　　在最后一个岔路口他有些犹豫，左右观望着，记忆力这里应该有个什么东西来着…… 　　最后在墙壁下方，他找到了那块像是一柄剑一样的石笋。 　　是了，就是这条路！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法宝应该就在这条路的洞底！ 　　* 　　就在玄金以为他已经彻底摆脱剑修时，闻道一已经踏入余江城地界。 　　时间倒回四小时前。 　　闻道一自蜜桂记离开后，就和涉外局同步了有一只危险妖兽流窜在外的信息。 　　为了其他市民的安全，很快就直接对外公告了玄金的照片，提醒广大市民小心谨慎，且积极提供信息。 　　同时，涉外局也征召了全城摄像头的监控，尝试以玄金的照片作为标识，通过大数据搜寻玄金的位置。 　　就在玄金教训了绳子妖和橡皮泥妖一顿，威胁两妖一同前往洛城市郊的过程中，三只妖兽毫无遮挡，直接被摄像头定位到了。 　　当玄金的脸在屏幕上被小绿框框住，负责比对信息的涉外局同事叫住闻道一。 　　“道君，您看是不是您要找的那只妖兽？” 　　闻道一只看了一眼就能确认：“是。” 　　玄金两只脚踩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前爪搭在那人头上，明显是一个威胁的姿势， 　　他浑身长毛被风吹得向后舒展，看上去惬意又威武。 　　闻道一半刻都不打算停留，确认玄金他们前行的方向，立刻冲出涉外局。 　　结果在门口和洛道恩撞了个正着。 　　“师兄师兄！我怎么看到你那只妖兽的通缉令了？在你手里还能……跑了？”洛道恩急得连“小”字都忘了加。 　　“现在去抓。” 　　闻道一着急去抓妖兽，没工夫多说什么，他只看了洛道恩一眼，身上的寒气都快能实体化了。 　　妖兽之所以能逃脱，他的师弟可谓是功不可没。 　　洛道恩被小师兄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直觉师兄此时的不爽好像跟自己有点联系。 　　但又不敢问。 　　小师兄这个时候正情绪不佳，他这时候再往枪口上撞，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如果不做些什么，恐怕秋后算账的时候会死得更惨吧。 　　他在涉外局门口稍微纠结了一下，跟在闻道一的后面喊：“师兄！我跟你一起！” 　　闻道一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快步往外走，上了涉外局的公车，看了一眼跟着他一路过来，站在车门口的洛道恩，冷声道：“上车。” 　　“好嘞！”洛道恩麻利地钻进了后座。 　　驾驶位上是负责协助的同事，看了一下闻道一的眼色，确认可以出发，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车辆开了通行权限，一路绿灯。 　　根据局里留守观察监控器同事的指挥，直接开到了市郊。 　　“砰！” 　　闻道一关门的手上不自觉带了点力道，车身震颤，把下车下到一半的洛道恩吓得抖了一下。 　　很久都没见师兄这么明显的怒气了啊。 　　马路一层歪躺着一辆三轮车，像是被拆卸之后又勉强拼在一起。 　　一个步履蹒跚的人正把另一个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往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上拖。 　　正是不久前想偷袭玄金不成，反倒被玄金打了一顿的绳子妖和橡皮泥妖。 　　闻道一走到两妖身前站定。 　　“涉外局。这只妖兽，你们见过吧？”闻道一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玄金的照片。 　　“呃……” 　　绳子妖像是才发现闻道一来到近前，原本拖着橡皮泥妖的手一松，本来就七零八落的妖又重重摔到地上。 　　即使是看到对方的照片，绳子妖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嘶——这什么味儿啊。”洛道恩也凑到跟前，在躺在地上的橡皮泥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会有一股他送师兄的香水味儿？ 　　洛道恩都能闻到，闻道一自然也早就发现。 　　他瞥了师弟一眼。 　　和他推测的差不多，那妖兽就是用香水破除的符箓禁制。 　　这么重的味道，不知道是用了多少。 　　那妖兽以为香水是什么万用灵药吗？对什么都用上？ 　　洛道恩此时也恍然大悟。 　　完蛋了。 　　难怪师兄刚刚那么看自己，妖兽能逃出去，还真是跟自己有关系！ 　　他得想办法将功折罪。 　　“道君！这妖兽你们可一定要抓住啊！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没想到那妖兽扑过来直接朝我们动手。我们也打不过，只能在它的胁迫下送它到这。我们可没想包庇它啊！”绳子妖对着闻道一叫屈。 　　闻道一简单询问了一下绳子妖事情发生过程。 　　得知玄金抢了一张市民卡，此时已经离开洛城地界。 　　闻道一眯了眯眼。 　　妖兽倒是不笨。 　　他联系了留在涉外局继续翻阅监控的工作人员。 　　“道君稍等，正在调取向山路附近监控数据。……找到了！那只妖兽正沿着G8237国道往东北方向跑。” 　　“好，多谢。” 　　闻道一挂断电话，召出自己的玄冰剑无归。 　　马上要离开洛城地界，御剑而行就没那么多限制了。 　　“师兄，带我，带我一个！” 　　闻道一刚要用法决催动无归，面前就蹿出来一个人。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捉妖兽啊！多一个人多份力。” 　　“行。”闻道一没拒绝热切的师弟，“那你跟车。路上联系国道沿线城市的涉外局，通报有妖兽正在逃窜的消息。让他们关注使用洛城市民卡进入城市的妖兽并和照片比对。” 　　“明白，包我身上了！” 　　闻道一对师弟点了点头，御剑而起。 　　这只妖兽，他今日定要捉到。 第25章 　　“师兄！查到了！是余江城, 那只妖兽现在在余江城！” 　　闻道一点开耳机，听到的就是师弟大呼小叫的声音。 　　“嗯。” 　　全九域的重点城市都设有涉外局，当遇到紧急事件时, 涉外局可优先调配资源。 　　以这个速度得到妖兽的消息，闻道一并不意外。 　　实际上, 在得到消息前, 他们沿着妖兽逃跑的方向追赶，离余江城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余江城涉外局。 　　“闻道友，您看, 这就是那只妖兽最后出现的地方。”一个修士移动着鼠标，在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中圈出了玄金所在的位置。 　　“这是，暗溪溶洞？” 　　“对。” 　　洛道恩插嘴：“我知道这里啊。5A级旅游景点, 还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遗迹，上次我和Melissa一起, 呃……” 　　接收到闻道一的眼神，他果断闭上了嘴巴。 　　那位掌控着鼠标的修士笑了笑：“是的, 暗溪溶洞是我们城的招牌景点。当然也考虑到了上古时期遗迹的保护, 因此只开发了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不过那些景观也足够让普通人感受一下历史的厚重了。” 　　她说着又皱了皱眉道。 　　闻道一注意到对方的神态变化：“怎么？” 　　那位修士脸上有些困扰：“暗溪溶洞中似乎有上古禁制, 我们之前怀疑里面可能有某个大能留下的秘境，但因为一直没人触发过，目前只是我们的推测。” 　　洛道恩一拍手：“那猫妖就是冲着秘境去的？！” 　　闻道一敛下眼皮，垂眸沉思。 　　修士继续道：“溶洞里情况复杂, 还请道友捕捉那妖邪时更加小心些。” 　　洛道恩替对方翻译：“就是别把你们的旅游景点破坏了, 要打尽量出去打是吧？” 　　修士：“呃……” 　　闻道一颔首道：“自当尽力。” 　　“我们这边也会出几个人, 同闻道友一同去捉那只妖兽。” 　　涉外局这个部门很是重要，但里面负责轮值的各宗门弟子其实没有几个。 　　一方面一般不会有什么重大事项, 另一方面是本身修士总体而言就人丁稀少，能被安排在各重大城市涉外局的人更少了。 　　得是有一定实力，但也不可能实力过于出众的修士，才会被宗门安置在涉外局历练。 　　像洛道恩，就是实力不足，且本身遇到这种活计也是能躲就躲。 　　而闻道一是因为天赋过人，宗门更倾向他自行修炼，不希望他被束缚在太多俗务之中。 　　是以闻道一在洛城涉外局的身份，更像是外援一类的性质。 　　所以余江城涉外局说要出几个人，基本上是给出局里的大部分战力了。 　　也足以说明对方对捉捕妖兽一事的重视。 　　闻道一并非自负的人，对余江城涉外局的支援，他欣然接受。 　　从对方展示的暗溪溶洞区域地图能看出，暗溪溶洞地界很大，地形复杂，单枪匹马行动，确实很容易被妖兽逃脱。 　　一行人很快到了暗溪溶洞。 　　涉外局的同事已经和里面负责值班的人员交流过信息。 　　对方只是个普通人，难得见到这么多真人修士，带着一脸好奇但又要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连连点头应道：“我就在这盯着监控，保证不会放过那只……只什么妖？” 　　闻道一没解答他的疑问，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往景区里走。 　　“诶？” 　　洛道恩嘻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啦，哥们。” 　　说完也跟着闻道一离开。 　　留了一个余江城涉外局的修士，和值班人员一起盯着监控器。 　　这是闻道一的建议。 　　虽然监控覆盖了暗溪溶洞的各个出口和里面某些重要岔路，但普通人没有修士耳聪目明，那只妖兽移动速度很快，很可能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 　　有了修士坐镇，就可以及时发现并掌握妖兽的位置。 　　剩下的人进入暗溪溶洞。 　　里面的电力系统还是伪装成景区下班时的样子，没有打开多余的灯光，避免打草惊蛇。 　　几人一同从溶洞干流的通道进入，很快就遇到了分岔路口。 　　众人简单商量了几句，决定分开走，争取以最快速度把溶洞探查一遍，尽快找到妖兽。 　　闻道一提醒了一句：“那妖兽颇有些狡猾，道友们若是遇到还请及时同步消息。” 　　众人应好。 　　*** 　　王晋枫捻着自己的佛珠，走在昏暗的溶洞小道上。 　　周围钟乳石偶尔滴下几滴水珠，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王晋枫是莲峰寺分派到余江城的轮值弟子。 　　他在涉外局工作了两年，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工作作息。 　　要不是今天收到洛城涉外局的协助要求，他本来计划着要去花鸟鱼虫市场，买一点肥料给自己养的那缸荷花的。 　　一下子计划全打乱了。 　　作为一个佛修，在寺院里修行多年，王晋枫早就养成了特定的生活作息规律。 　　好不容易调整过来，逐渐适应了在余江城涉外局的工作日常。 　　又冒出这么一个突发事件。 　　看了传过来的那张照片，不过一只小猫妖，没看出哪里特殊，难以理解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出动他们局里几乎所有人。 　　跑出来这么久也没听到有什么暴力血腥的杀戮行为。 　　估计妖力也不过尔尔。 　　等他看到，直接拿下。 　　王晋枫压下心中的不耐，顺着昏暗地河边缘的小路拐到了另一条岔路上。 　　他手上的那串佛珠发出荧荧微光，照亮了墙壁，身后的转弯处有一根长得像一柄剑一样的石笋。 　　不过溶洞里怪模怪样的钟乳石和石笋都很多，这并没有引起王晋枫的注意。 　　* 　　洞穴深处。 　　玄金边走边撇嘴。 　　之前他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鹤鸣山不用，偏偏跑到这种地方藏东西。 　　光线不佳还在其次，反正对他影响不大，可溶洞里又湿又滑，真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越往前走，莫名的熟悉感就越强烈。 　　虽然还是记不清具体法宝放置的位置，但身体像是记忆复苏一般，带着他一直往前走。 　　“啵——” 　　无意间，他好像穿过了一个屏障。 　　周围阴冷潮湿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暖融融。 　　有风从不远处吹过来。 　　玄金耳朵尖上的毛微动。 　　星星点点的微光，悬浮在空气中，像萤火虫一样，自前方飘来。 　　飘到玄金身边，他下意识地伸爪一抓。 　　那点微光就消失在了肉垫中间。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也没有妖气。 　　面对眼前种种怪象，玄金理应警惕，但他此时身上的毛都很服帖，完全没有因紧张而炸起来的迹象。 　　无形中好像有谁告诉他，这里很安全，没有谁能伤害他。 　　四周的岩壁在微光中变得清晰。 　　岩壁上好像有一些痕迹。 　　好奇心促使下，玄金停下脚步，离近去看。 　　离他最近的岩壁上，有若干道像是利爪划过时留下的痕迹。 　　看尺寸，很像是他原身状态下的大小。 　　爪痕边上，还有若干道更整齐的划痕。 　　像是—— 　　剑痕！ 　　玄金不禁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在他生活中存在感最高的生物。 　　他立时警惕地转了个圈。 　　使劲用鼻子嗅了嗅空气。 　　空气很干净。 　　没有剑修那身讨厌的竹子味道。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爪子覆在墙上的痕迹之上，摸了一圈。 　　这剑痕，好像不是新的。 　　玄金还没来得及继续查看，眼前忽然变得模糊，像是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白雾。 　　记忆回笼。 　　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兽体并未完全长成，只有原形的二分之一大小。当然，也比现在的尺寸大上许多。 　　“他”正在洞穴里奔跑，后面有人在追逐。 　　也是一个剑修。 　　对方剑气逼近，他反身一爪挥过去，被对方的剑挡住。 　　剑气和妖气纠缠在一起，在墙上留下了痕迹。 　　这一击过后，“他”扑到那人身前，直接把那人按在地上。 　　但却没有下口咬断那人的咽喉。 　　反而张嘴舔了舔那人的下巴。 　　对方的剑也消失了。 　　那人反手敲了敲“他”的头：“小心点。” 　　语气很是亲昵。 　　“他”好像还不怎么高兴，直接用额头去顶那人的下巴和脸。 　　“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快点拿来！这里水汽好大，我不喜欢。” 　　那人揉了一把“他”的头，盘腿坐起。 　　捏了个诀后，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凭空出现一根兽毛：“给。” 　　“给我这东西干嘛？我又不是没有，身上随便拔一根就是了。” 　　对方像是被“他”的话逗笑，语带笑意：“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乾坤袋？” 　　“他”的眼神变亮：“能装东西？” 　　前段时间这人跟“他”要了一根自己的鬃毛，他没多想就拔了根给对方，没想到是用来炼化成法宝的。 　　对方：“你还没化形，普通乾坤袋拿着不方便，把‘无界绒毛’放在身上不会被人注意。” 　　“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不是绒毛，是鬃毛！” 　　“哈哈哈！” 　　那人又摸了摸“他”的头，讲述了一遍如何使用这个模样奇特的法宝。 　　找回了点过去的记忆，玄金甩了甩头。 　　他对这段记忆的真实性存疑。 　　不说现在，那个时期人族和妖族关系这么差，他怎么可能有一个修士当朋友？ 　　还是会给他炼化法宝的朋友？ 　　可如果不是朋友，他又哪来的储物法宝，还是量身定制的。 　　玄金沉默片刻，扭头继续往小路深处跑去。 　　现在还没拿到法宝，一切都做不得准。 　　万一他记忆出错，存在这里的储物法宝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呢？ 　　甚至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个法宝。 　　片刻后。 　　逼仄的小道忽然变得宽阔，面前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约有两个剑修洞府里的“客厅”那么大。 　　荧光满室，在黑暗中有一个白色的物体尤为显眼。 　　玄金走上前。 　　那块白色物体呈椭圆形，约有一人高，宽度也和人体宽差不多，镶嵌在岩壁之中。 　　离远看是纯白色，走近了能看到表面非常光滑，有点像镜面。 　　隐隐散发着一些寒气。 　　玄金不记得这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只感觉很熟悉很亲切。 　　能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鬃毛有一些凌乱，澄金的眼睛里隐隐有一些血丝，还叼着个绿色的瓶子。 　　看起来很有一些疲惫。 　　从剑修洞府跑出来后，他都没休息，还和两个不成器的小妖兽打了一架，看起来狼狈也正常。 　　但玄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这副模样。 　　他烦躁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镜面，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卧倒好好舔毛的冲动。 　　要不是时间紧张，这个地方确实非常适合他整理一下自己。 　　他的力气不小，镜子被他拍得一震。 　　从镜子中间浮出一根鬃毛。 　　玄金眼睛一亮。 　　这是那根他记忆中的法宝。 　　竟然还在，近万年的时间竟没被人偷去！ 　　玄金心中默念咒决，身上所剩无几的妖力几乎被用光。 　　鬃毛自动飘到他的头上，落在了他的右耳耳尖，嘴里原本叼着的花露水和市民卡也被收入法宝之中。 　　他检查过法宝内部，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存着任何灵果或是其他东西。 　　玄金有些脱力地趴到地上，身子不动，脑子却在飞速地转。 　　法宝是真实存在的，那说明他刚刚的记忆也可能是真的。 　　也就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族的修士和他关系不错。 　　那人是谁？ 　　为什么在记忆里，对方的脸是模糊不清的？ 　　他又是怎么跟那人扯上的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是飞升了还是陨落了？ 　　他知道人族修士在不同修行阶段的寿命不一样。 　　没有人能在不飞升的情况下存活万年，所以只有飞升或是陨落这两个选项。 　　可不管哪个选项，对他现在都没有任何帮助。 　　他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剑修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玄金心脏像是被谁揪了一下，闷闷地疼。 　　休息片刻，也简单整理了自己的鬃毛。 　　玄金选择原路离开。 　　这一趟还是很有收获，至少拿到了随身储物法宝，还找回了一点记忆。 　　玄金小步快跑着，仍在思考。 　　既然能在暗溪溶洞触发一些回忆，那么是不是到他曾经常去的一些地方，就能触发其他回忆？ 　　等会儿去积霞山好了。 　　刚醒过来那时他想搞点灵果仙草，第一反应就是去积霞山。 　　都怪剑修害他没去成，现在阻碍总算是没了。 　　没了游客的溶洞里寂静非常，只能听到从钟乳石上偶尔滴落的水滴声。 　　突然出现类似于碎石相击的声音，就异常明显。 　　玄金耳朵一抖，停下脚步。 　　不太对。 　　他警惕地看着不远处那黑黢黢的岔路。 　　心里默默数着数。 　　还有十步—— 　　三、 　　二、 　　一！ 　　岔路口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玄金悄无声息地蓄力，飞扑而上，利爪带着妖风直接抓向来人。 　　对方高举左臂挡在身前，布帛撕裂。 　　来人正是王晋枫。 　　他正捻着佛珠记挂着家里的盆栽，完全没注意周围。 　　玄金扑过来，他下意识抬臂护住了脸。 　　也算他运气好，正好举的是捏着佛珠的那条手臂。 　　开光的佛珠替他挡了这一下，手串当即碎裂四散开来。 　　他趁此机会迅速后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刚袭击他的竟是一只猫。 　　王晋枫已修出慧眼，在光线暗淡的地方会比一般的修士视力更敏锐些许。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猫。 　　不好！ 　　这不就是闻道友通缉的那只？！ 　　他心下一凉。 　　之前是他托大了。 　　只想着区区一只猫妖成不了什么气候，哪成想刚一见面，这只猫妖竟能废掉他的九莲手串。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后悔。 　　王晋枫当即就要去掏手机呼叫支援。 　　然而还没等他手上有动作，只听那只猫嗷呜一声，再次袭来—— 　　* 　　“咳咳。”王晋枫眨了眨快要被血糊住的眼睛，手指艰难地触碰着屏幕，“喂？各位道友，我，咳咳，妖兽刚从我这里经过，你们看一下，定位……” 　　说完，就脱力地晕了过去。 第26章 　　“呼哧——” 　　寂静的环境中, 玄金尽量压低自己喘息的声音。 　　他不希望引起更多注意。 　　真是晦气。 　　方才听到脚步声，他条件反射地以为是剑修找了过来，耗费了体内所剩无几的妖力, 打算奋力一搏。 　　哪成想只是个无用的佛修。 　　一招过后，他几乎没有再继续攻击的力气。 　　还好那佛修是个纸老虎。 　　只会碎碎念让他束手就擒, 没什么攻击手段, 法宝也不太会用。 　　一阵光闪过，他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东西，没想到是那佛修自己倒了。 　　玄金看都没再看那人一眼, 转身就跑了。 　　总的说来还挺幸运，先遇到的是这佛修，没受伤, 倒是得到一些信息。 　　想到佛修碎碎念的话，玄金眸色一暗。 　　剑修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而且不止剑修一人。 　　他也曾预想过剑修可能会追来,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放在眼前的就只有两种可能。 　　运气好，借着暗溪溶洞里不可胜数的岔路, 剑修和他带的那波人找不到自己。 　　运气不好, 被剑修或者哪个道行高的修士碰上, 他就…… 　　“小猫妖！” 　　还没等玄金想好应对策略, 熟悉的声音骤然出现。 　　“真行啊！算计到我头上了！” 　　幽暗的隧道中出现一个人影轮廓，洛道恩抱着双臂怒目瞪着玄金。 　　在洛城城郊，从那两只被揍得很惨的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香水味，他就意识到妖兽是怎么跑出来的了。 　　这妖兽还真是有点小聪明, 能利用香水破除符箓。 　　不过现在不是敬佩夸奖妖兽的时候。 　　这只妖兽跑出来, 他可是背了大因果。即使小师兄没说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要好好表现，将功折罪。 　　听到余江城佛修的报告, 他立刻往定位的地方赶，还好离得比较近，及时拦住了妖兽。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估计应该也在路上了吧。 　　洛道恩没再多废话，直接掏出三张符箓，手掌一甩，符箓疾射而出。 　　三张都是御火符，飞行在空中时自燃，变为三个小火球，堵死了玄金的左右和前方。 　　“等等！” 　　玄金瞪圆了眼。 　　若刚刚遇到的是花蝴蝶，他还能有一战之力，但现在气还没喘匀。 　　他本想对剑修师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讲道理，甚至没喊两句话就直接动手。 　　玄金往右一窜，连蹬了几下岩壁，从高处越过，躲开三个火球。 　　还没喘口气，又有三颗火球扑面而来。 　　玄金：…… 　　想起洛道恩曾说他擅长的是符箓和推演，可没想到花蝴蝶能囤这么多！ 　　玄金在空中闪躲腾挪，躲避着洛道恩那边接连不断的符箓。 　　“等等，你听我说！” 　　洛道恩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什么好说的？” 　　施放符箓也是要耗费灵力的。 　　洛道恩扔出这么多符箓，损耗不小。 　　听小师兄说过妖兽的实力，他不敢小觑，带上了压箱底的大部分库存，没想到扔出去这么多，连根毛都没碰到。 　　洛道恩暂时停手，想看看妖兽到底要说什么。 　　正好也让自己喘口气。 　　不过他也没完全闲着。 　　揣进口袋的手摸到手机，利用平时水群的八爪鱼实力，按着键盘盲打。 　　给师兄自己的定位，让他尽快赶过来。 　　“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玄金四肢撑地，喘气都有点急促，“现在人族和妖族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对吧，为什么剑修——你师兄，要一直关着我？” 　　洛道恩一愣。 　　他没问过小师兄这个问题。 　　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输，洛道恩强硬道：“我们小师兄从来都是惩恶扬善，手下斩杀的妖兽，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私欲祸害过人。” 　　话是这么说，但玄金的话无疑让洛道恩产生了一些共鸣。 　　初次在小师兄家里看到妖兽，他就有些奇怪。 　　在人族领地活动的寻常妖，他都不愿多说几句话，更别说那些为害一方的恶妖，落在师兄手上免不了要吃很多苦头。 　　这只妖兽品种不明，性子不定。 　　小师兄为什么要留在身边？ 　　心念百转只在片刻。 　　洛道恩心里有所疑惑，行动上却没打算放过对方。 　　为了让自己对师兄的决策更能笃信不疑，反而加快了出手的速度。 　　手指一捻，他又摸出几枚符箓，挥手飞向玄金的方向。 　　玄金往侧边翻滚躲闪，嘴上没停。 　　“你认为我害过人？” 　　“我只想恢复正常的生活而已，你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如果有妖兽把你抓起来，你难道不想离开，回到自己族人身边，回到自己的世界？” 　　全然不提他和剑修初次见面就打了个天昏地暗的过往。 　　既然花蝴蝶把剑修放在高台上，他就要把下面的基座掀翻。 　　本意是想要动摇花蝴蝶，让对方变得松懈，好趁机逃跑。 　　说着说着，玄金自己心中也生出点真情实感来。 　　洛道恩一愣。 　　玄金注视着对方，眯了眯眼。 　　虽然花蝴蝶没说话，但此时的沉默反而证明，他的话正在起作用。 　　在花蝴蝶的店里，他可是赢得了众多店员的喜爱。 　　那么多合照不是白拍的，被人投喂的蛋糕也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店员和花蝴蝶关系明显不错，貌似还有个什么群，玄金看着店员拍完合照之后发到群里。 　　人族的文字他不认得，捧心的表情包他还是能看懂的。 　　洛道恩确实被玄金的质问说得晃了一下神。 　　按照师兄的性格，如果面前这只妖兽真的曾有过什么恶行，师兄绝对忍受不了妖兽安然在侧。 　　他现在这样做对吗？ 　　是啊，对方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 　　他呢？ 　　用威力极大的符咒攻击一个无辜妖兽？ 　　因为这点迟疑。 　　原本想要掏出符咒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玄金利用这个机会，急速冲刺。 　　成功越过洛道恩，朝他来时方向跑去。 　　遥遥留下一句话—— 　　“帮我给你师兄带个话，说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希望再也不见~~” 　　洛道恩：“糟了！” 　　他立刻回身去追。 　　可哪里还追得上呢。 　　- 　　忽悠完花蝴蝶，玄金凭借着自己在幻境中找回的记忆，在隧洞里左绕右绕，直奔和入口相反方向的一个出口。 　　很幸运，他没再遇到任何修士。 　　薄薄的星辉落在岩洞入口。 　　周围很安静，隐约能听到蝈蝈在大声鸣叫。 　　这一路过于顺利，玄金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眼看洞口就在前方，他却放慢了脚步。 　　野兽先天的直觉让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前方是未知，是可能存在的危险。 　　但他总不能一直停在这。 　　身后的黑暗也像是在滋生孕育着危险。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修士藏在那未知的黑暗中，正一步步靠近。 　　玄金一咬牙，还是决定从洞口冲出去。 　　因为一点怀疑就徘徊犹豫不前，不是他的性格。 　　这个出口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周围都是斑驳碎石。但仍属于景区范畴，前方五六百米的位置能看到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不算宽阔的马路。 　　玄金不敢松懈。 　　踩着碎石块，尽快拉远和溶洞的距离。 　　破空声至。 　　玄金想也不想地往右一个闪身。 　　一张符纸落在他刚刚要落下的位置，腾地一下升起一道火墙，呈圆弧形朝两侧铺开，拦住了玄金前方道路。 　　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玄金回首。 　　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身后。 　　剑修凌空御剑，悬浮在半空中。 　　山风吹动他高束的头发，飘荡在身后。 　　对面剑修面色森然，对他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 　　手捏剑诀，抽出身上背的另一把剑，剑气如涌起的海潮，扑面而来。 　　身后是无法简单越过的火墙，身前是眼睛里燃着怒火的修士和无形剑意。 　　怎么办？ 　　玄金选择硬刚。 　　实际上他也没有太多选择的时间。 　　汹涌狠厉的剑意眨眼间便落在身上。 　　他也不是没和剑修交过手。 　　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几分把握，剑修修为是不低，但他一千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体内妖力几乎被用尽，玄金硬抗下剑修这一剑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剑修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侧。 　　随着后颈一紧。 　　玄金感觉到自己四肢离地，他艰难掀起眼皮，和面前的人对视。 　　看到那双沁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玄金内心慨叹。 　　这和他在鹤鸣山上刚苏醒时的情景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他没办法再趁剑修不注意逃下山了。 　　剑修拎着他，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很能跑啊。” 　　玄金左顾右盼：“还行吧。” 　　剑修面皮绷紧，看样子还压着怒火。 　　得想办法分散一下剑修的注意力。 　　玄金能看出来，此时剑修的情绪像被关在一只狭小木箱中的朱雀，恨不得立刻喷火爆炸，但又要压抑着自己，不能炸伤周围的普通人。 　　他后背发麻。 　　恐怕剑修此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身下甩上来，玄金用前爪抱住尾巴，尾尖晃了晃，尽量在剑修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耳朵下压，稳住声线：“我没想跑。”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明显震惊了对方。 　　剑修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玄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的声调颇为委屈：“总是待在你的洞府有些无聊，我只是想出来转转，然后迷路了。” 　　玄金此时是幼兽的身量，说话时也是偏年轻的少年音，没什么攻击性，听起来倒是自带几分说服力。 　　月光倒影落在明亮的金瞳之中，像是碧波荡漾的水池里盛上一轮弯月。 　　水光盈盈，实在可怜。 　　盛怒之下的剑修也难免晃神。 　　闻道一紧绷的面皮略微松了松，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遥遥喊声传来：“道君，你那边怎么样？” 　　像是梦游中的人忽然被唤醒，闻道一眼神闪烁了一下，重新落到妖兽身上时，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迷路迷到余江城？” 　　玄金：…… 　　啧。 　　就差一点。 　　他本来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的。 　　那个呼喊着剑修的修士转瞬间来到他们旁边。 　　“不愧是道君！这就抓到了！” 　　闻道一摸出一枚符箓，直接拍在玄金脑门。 　　玄金没来得及反抗，头一歪，晕了过去。 　　闻道一直接将妖兽扔在地上，右手握着玄冰剑，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妖兽的喉颈。 　　晚风吹拂。 　　妖兽闭着眼，躺在地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乖巧又安静。 　　握在剑柄上的右手紧了又紧。 　　最终还是移开了剑尖。 　　闻道一掏出一个箱笼，转手递给赶过来的修士。 　　“送去藏囹。我已和藏囹的督管沟通过此事。” 　　“明白。” 　　闻道一看着装着妖兽的箱笼越来越远，垂下眼睫，缓缓攥紧了手。 　　- 　　“这么小一只猫妖，怎么都进来了。” 　　“没成年，难不成是偷了谁家的腊肉？” 　　“扯什么淡呢，要是就这么点小事值当送进来吗？！你们不知道有些小崽子，疯起来可是比成年大妖厉害得多。” 　　“呿。管他成不成年，进来了，都得拜个山头。等他醒了，先给他长长见识。” 　　耳边像是有苍蝇在嗡嗡作响，嘈杂的谈话声从左荡到右边，又从右荡到左边。 　　烦得很。 　　玄金缓缓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 　　抬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块灰暗陈旧的木板，有些酸软的身子下面好像垫着布。布也不太厚，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坚硬粗糙的木板。 　　还没等他转头去打量四周，视线中挤挤挨挨地出现不少人脸和兽脸。 　　其中一个粗眉毛的人开口道：“喂！小子，醒了？叫什么？怎么进来的？” 　　玄金没答话。 　　对方皱了皱眉：“嘿，问你话呢。懂不懂规矩？” 　　玄金轻缓地眨了下眼：“什么规矩？” 第27章 　　昏黄的电灯泡滋啦滋啦地响, 时有时无的亮光偶尔照亮房间一隅。 　　房间内没有窗，除了房门口那侧之外，其他三面墙靠墙摆了一圈铁架子床, 正中间的空地上并排摆了两张。 　　铁架子床是上下铺的那种，也就是这间屋子里一共可以住十个人。 　　午夜一点。 　　原本屋内此时应该是熄灯状态。每个人理应睡在自己的床铺上。 　　而五张床上, 只有一个铺位上有“人”。 　　玄金蹲坐在简陋的床铺上, 眯着眼睛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地上杂七杂八地堆叠着几个妖，外形各异，有的是人形, 有的是兽身。 　　相同的是，他们都在频频吸气，小声□□。 　　“现在谁来解释一下, 需要我懂的，是什么规矩。” 　　有只还是兽身状态的狗妖, 用头顶了一下自己身边一只已经化形的妖。 　　其他妖的视线也落到那只妖身上。 　　督促着鸟妖来当这个背锅侠。 　　屋里原本的老大——虎妖，躲在角落心里暗自后悔。 　　谁知道一只猫妖能这么厉害。 　　看着妖气不盛, 气势却极强。 　　明明刚醒来, 整只妖还都是懵的。却像是拥有着肌肉记忆一般, 揍得他们都快怀疑妖生了。 　　要不是藏囹这里有阵法压制着所有妖的妖力, 估计他们几个都得被打死。 　　玄金轻咳一声。 　　被众妖推出来那只妖在地上扑腾着艰难爬起来，“嘭”地一下恢复原形。 　　是一只麻雀。 　　浑身羽毛杂乱。 　　抖着小细腿往玄金所在的那张床旁边挪。 　　玄金看着对方一脸复杂：“不用你过来。” 　　他扫视了一圈屋里地上的众妖，一眼看出众人的“头目”是谁。 　　——只有那只妖在用眼神瞪视着他，显然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地位。 　　玄金用下巴点了下那只妖。 　　“喂, 那只老虎。你来说。” 　　黑虎妖：“……” 　　这猫妖怎么回事, 把符合对方食谱的麻雀送过去没反应, 反而抓着自己不放。 　　妖和妖原身间确实存在一些天性克制，同时也会被修炼时长抹平。 　　虎妖能够当上老大呼风唤雨, 除了原形处在食物链顶层外，也因为他修炼的时间最长。 　　阵法压制下，妖力也是最盛的。 　　黑虎妖刚一进来，先把原来的老大野猪妖打服了，后来再有新来的妖，也都一一教训过，让对方“拜过山头”。 　　没想到折戟在玄金手上。 　　他被玄金的外表迷惑，以为对方只是一只小猫妖，吼两嗓子就能收拢到手下。 　　如今只能为自己的眼大无神付出代价。 　　玄金：“说说吧，什么规矩。” 　　黑虎妖肿着脸摇头，眼睛都要摇得飞出去，“没没没，没有规矩。” 　　玄金轻哼。 　　“这什么地方？” 　　黑虎妖一脸惊异：“您不知道啊？” 　　玄金不耐烦：“别废话，我知道还问你？” 　　黑虎妖老老实实回答：“藏囹。” 　　他们都是在人族社会中犯了事儿来的。 　　有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毁坏了某个建筑，没钱赔，只能来这里做工抵债，比如黑虎妖肖黑壮；有的是没事儿化形玩，半夜把人吓晕，不仅没施救，反而逃逸了，也被押送到这里；还有的利用自己原形诈骗，比如那只麻雀妖董成，明明是麻雀，硬是和人合伙说自己是稀有鸟类，把自己卖给人当宠物，混个几天逃跑，再找下一个冤大头，也被看押在这里。 　　玄金津津有味儿地听了几个屋内被收押的妖兽的故事，发现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想知道我怎么进来的？” 　　一屋子肿脸妖齐齐点头。 　　这新老大这么厉害，得犯了多大的事儿啊。 　　而且还是在没化形状态下。 　　真的很难以想象。 　　玄金抬了抬下巴：“也没干啥，就揍了几个人族修士吧。” 　　“嘶——”听到的众妖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勇。 　　是真的勇。 　　看来刚那场架，这位大佬还是保有一定同族情谊，没对他们下死手。 　　如今世上，妖力高强的大妖都在闭关。 　　外面的妖修为不足，能和人族修士打个平手，全身而退的妖是真的不多。 　　玄金又问了几个问题。 　　对当下情况大约有了了解。 　　他现在被关在藏囹。 　　藏囹，位于怀州，靠近繁城旁边芦岭的一个山坳里，占地面积很大，基本上全九域有问题的妖都会集中送到这里，接受“再教育”。 　　域内画有压制妖力的符阵，一般的妖在这里基本上就是妖力全无的状态。 　　方便管理。 　　负责管理的人倒也不全是人族修士，还有一些妖族的首领。 　　毕竟两族签订过和平协议，说是这些妖在人族领域犯了事，那也不能人族修士说什么就是什么，妖族也会安排人进来督导。 　　“教育”的内容主要有两部分。 　　其中一项是上课，给这些莽撞的妖族们反复强调人族法规，让他们知道在人族领域里，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另一项就是义务劳动，根据不同妖族的特性，会安排进行不同类型的工作。 　　玄金用舌头梳了一把前爪上的毛。 　　工作？ 　　工作是什么东西？ 　　就算他不干，又能把他怎么样。 　　黑虎妖小心翼翼道：“老大，如果不按照规矩工作。会延长被关的时间。” 　　玄金眼睛变为竖瞳：“啧。延长多久？” 　　屋里的妖兽面面相觑。 　　延长多久？ 　　他们怎么知道。 　　这里从来没有妖会反抗布置下来的任务，每只妖都想好好表现趁早出去。 　　玄金：“行吧。” 　　知道关于这点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玄金没打算继续。 　　他瞥了黑虎妖一眼：“电灯修修，我要睡了。” 　　黑虎妖忙不迭地点头：“好的老大。” 　　他递了个眼神给另外两个躺在地上的妖兽，支使他们去弄。 　　玄金冷冷喝止：“你去修。” 　　黑虎妖半点没犹豫：“好嘞！” 　　原本要起身的另外两个妖兽顺势又躺回到地上。 　　黑虎妖把还在频繁闪烁的电灯泡拆了下来。 　　本来这根电灯泡也是临时按上去，为了营造氛围的，如今计划失败，直接拆了就是了。 　　屋内失去唯一的光源，霎时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不过在场的都是妖，大多也有夜视能力。 　　黑虎妖往铁架子床那边扫了一眼。 　　刚以实力碾压他的“新老大”已经团成一个球，似乎真的准备入睡了。 　　黑虎妖眼睛转转，还是把想再尝试搞事的念头压了下去。 　　再来一次，他这身骨头可能就要被卸了。 　　床上的玄金并不知道黑虎妖的心理活动，如果得知对方的心路历程，估计要松口气为自己庆幸一把。 　　之前在暗溪溶洞和人族修士的缠斗，已把他体内的妖力几近耗光。 　　刚刚能碾压这一屋子妖，完全是拼着他一身修炼千年的妖骨和打架经验。 　　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妖似乎身上也没什么妖气，不然他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一夜过去。 　　“叮铃铃——” 　　像是起床闹铃一样的声音，如轰炸一般响起。 　　睡得四仰八叉的“原住民”腾地跳了起来。 　　同时，原本紧紧锁住的房门自动弹开。 　　走廊里的声音荡进来：“同学们，集合！” 　　还同学们？ 　　真当这里是什么学校吗。 　　玄金在众妖后面，慢慢悠悠地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出了房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天花板上间隔着镶嵌着灯泡照明。 　　斜对面也有一扇门开着，里面陆续有“人”走出来。 　　看来走廊两侧都是住宿的房间。 　　从房间中走出的妖兽很自觉地排成两队，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 　　能隐约感觉脚下的地不是平整的，好像是在往上坡走。 　　走了没几分钟，一个双开门的门洞出现在眼前，阳光落在门口，形成了一道弧线。 　　跨过这条弧线，就离开了那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外面”。 　　过于强烈的阳光让玄金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瞳孔收成一束。 　　他认识这里！ 　　这是他当年和火凤打架的地方！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凹陷，还是火凤被他甩过去砸出来的呢。 　　万年时间，这里竟然没怎么变。 　　“同学们一会儿到食堂，要保持秩序排队取餐！” 　　玄金：……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跟着队伍一起去“食堂”领饭。 　　因为玄金还是兽身，没办法拿餐盘，由殷勤的黑虎妖替他打了一份。 　　食堂不需要饭卡，统一就餐，刷脸即可。 　　只不过餐食味道不怎么样，玄金吃了一口就没碰了。 　　看着同桌的黑虎妖和另外两只妖怪吃得狼吞虎咽。 　　玄金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种东西谁要吃啊！ 　　比剑修家里的罐罐难吃一百倍。 　　玄金不由得想起剑修洞府里几乎可以算是无限量供应的罐头。 　　还有剑修出门后，偶尔会带回来的小鸟蛋糕。 　　口水不争气地要流下来了。 　　吸溜—— 　　不行，他得保持住形象。 　　玄金甩了甩头，把一些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念想甩出去。 　　黑虎妖看玄金蹲坐在快餐椅上，眼睛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老大，你不吃吗？” 　　藏囹不可以浪费粮食，吃多少东西打多少餐食，如果剩得太多，会被拉去“关小黑屋”。 　　他等着玄金说不吃，然后被负责巡逻督管的“教官”抓起来。 　　这个猫妖一被关，到时候，他就还是他们地字15号房的老大。 　　玄金恹恹地推了一下那盘食物：“我不吃。赏你了。” 　　黑虎妖：？？？ 　　他诚惶诚恐：“这怎么行？” 　　这当然不行啊！ 　　他谋划着晚上“篡位”，再和这只猫妖打一场，特意多吃了点。 　　再吃完全吃不下了。 　　他更不想让猫妖关小黑屋的计划泡汤。 　　玄金凉凉瞥过去一眼：“怎么不行？让你吃你就吃。” 　　说着，他伸了伸自己的爪子。 　　锐利的爪尖从肉垫中探出来，反射着头顶白炽灯的灯光。 　　黑虎妖：…… 　　他只能含泪又吃了满满的一份餐食。 　　然后一边打着嗝，一边继续跟随队伍前往进行思想教育学习的地方。 　　玄金左右张望着，想看看那些妖兽口中的“教官”都在哪里。 　　不过四周好像都是像他们一样的妖，大家都非常遵守秩序，按照喇叭里的指示排队往前走。 　　队伍穿过食堂靠内侧的两扇铁门，又来到一个走廊。 　　走廊单侧有数个教室排布。 　　妖兽们好像都知道自己应该归属于哪个教室，非常自觉地走了进去。 　　排在玄金身前，和他同一个宿舍房间出来的妖兽进了一间标着“初级2班”的教室。 　　教室没坐满，大约还有一半空位。 　　玄金挑了个课桌，直接窝在桌上，团成一团，把头埋在肚子的毛毛里，阖目休息。 　　就算把一屋子妖都打服了，再怎么说也是陌生环境。 　　昨晚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黑虎妖远远地坐在教室角落，盯着“猫妖”的背影，心里盘算着怎么料理对方。 　　当了好几年15号房的老大，他怎么可能简单服气让位。 　　“哟，黑子。你这？” 　　黑虎妖右手边一只蟒蛇妖懒懒抬头，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点着自己的右脸，挑了挑眉毛。 　　黑虎妖知道对方看出自己脸上被人揍过的痕迹，烦躁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蟒蛇妖平时和黑虎妖不太对付，看出黑虎妖吃瘪，脸上的笑意都不带藏的。 　　不过他过来搭话也不全是为了嘲笑。 　　能把黑虎妖打得满头包的妖，很值得关注。 　　蟒蛇妖消息灵通，听说昨晚有新妖入住，而且就在黑虎妖他们的那间宿舍。 　　黑虎妖脸上的伤，除了和新人打架，其他的可能性不太大。 　　他有点近视，眯着眼睛扫了整个教室一圈。直到玄金尾巴不自觉地在背上扫了一下，瞄准玄金的大尾巴，才辨认出教室里多出来的新妖在哪。 　　“你们屋新来的那个，还没化形？”蟒蛇妖有点惊讶。 　　没化形意味着，年幼，弱小。 　　就这么一只幼崽，就把横行霸道好几年的黑虎妖给揍了？ 　　黑虎妖脸上的肉抽动。 　　昨天“猫妖”用尾巴抽他的脸，结果今天这不长眼的蟒蛇妖用话来抽他的脸。 　　真是欺妖太甚！ 　　黑虎妖眯了眯眼，对蟒蛇妖恨声道：“那只猫妖仗着自己没化形，扮猪吃老虎，要不然我能着了他的道？” 　　蟒蛇妖：“呵。” 　　话有一定说服力，但不多。 　　他见过黑虎妖动手的样子，别说是没化形的妖，就是有个几百年道行的，也未必打得过黑虎妖。 　　可若说没什么真材实料，就能把黑虎妖揍成这样？ 　　他不太信。 　　黑虎妖继续道：“这小东西很是嚣张，说他不仅要当我们地字号房的老大，还要给天字一号房的妖点颜色瞧瞧。” 　　蟒蛇妖玩味一笑：“是吗？” 　　藏囹里的“宿舍”，以“天、地、玄、黄”作为区域划分，每个区域暂时安排了30间宿舍，还有一些空房间，如果不够住的话后续再进行编号补充。 　　黑虎妖有着一身蛮力，不止打服了他所在宿舍的妖。整个“地”字号区域的妖，都被他威慑过。 　　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区域的小头目了。 　　不过也仅止于地字号房。 　　整个藏囹妖中，威仪最大的，还是住在天字一号房的蟒蛇妖。 　　黑虎妖想要祸水东引，让蟒蛇妖和那只“猫妖”对上。 　　他好坐收渔利。 　　此时，广播声从教室前方传来。 　　“喂喂？同学们都到齐了吧？在座位坐好哈。” 　　窝在课桌上的玄金耳朵动了动。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他缓缓抬头，就看见教室前方的幕布上，根据投影出现了一个老者。 　　“——上一堂课我们讲到和州。” 　　玄金兽瞳瞪得溜圆。 　　这不是他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的，科普九域历史的老家伙吗？！ 　　这堂课是视频教学，由官方聘请的讲师授课。 　　内容还真得和玄金通过电视看到的差不多。 　　只不过课程结束后，有随堂考试。 　　从课桌上自动弹出一个支架，反转落在桌面上。 　　支架上镶嵌着一个平板电脑，里面自动展开了一个随堂小考的APP。 　　还好都是选择题。 　　题目也很简单。只要认真听讲了，肯定能百分之百通过。 　　——如果玄金能读懂的话。 　　现在变得古里古怪的文字，他基本都不太认识啊，这怎么考。 　　更何况就算他认识字，也懒得答题。 　　整个考试时间，玄金就盯着APP界面两侧的柳条玩。柳条似乎做了点物理反应的机制，只要碰到，就会根据碰触的方向飘来荡去。 　　玄金玩得不亦乐乎。 　　早早答完题的黑虎妖跟蟒蛇妖对了个视线。 　　-你看，这妖嚣张吧。试都不考。 　　-呵呵。 　　先阅卷再下课。 　　只有正确率达到一定程度，才能被放行。 　　“嘀——地15A003，考核通过。” 　　课堂实行电子阅卷，自动根据APP里的答题情况给出判断。 　　得到放行通知的妖肩膀下沉，吐出一口气，一副得救了的样子。 　　黑虎妖和蟒蛇妖都及格通过。 　　毕竟这堂课的内容他们学过不下二十遍了。 　　两只妖都没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等着看那只“猫妖”的下场。 　　玄金在考试过程中只顾着跟屏幕中的柳条互动，一道题都没答。 　　他那台机器计算分数时还卡顿了几秒，像是在自查是不是自己程序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会有妖是零分呢？ 　　“哔——哔——哔——” 　　“地15A009，零分！考核失败！” 　　听到播报声，教室都安静了一瞬，原本剩下还没走的妖，立刻停下脚步，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呆愣在原地，同时忍不住把视线投过去。 　　后面的黑虎妖和蟒蛇妖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玄金的位置。 　　教室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玄金身上。 　　玄金则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满不在乎地舔了舔爪背的毛。 　　机器播报的噪音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梳理好毛发。 　　就在他即将跳下桌子那一瞬，从桌肚和四条腿里，冒出了几条藤蔓。 　　像玄金的四肢缠绕过来，似是想要绑住玄金。 　　玄金身子已经飞在半空中，根本没办法规避那些藤蔓。 　　黑虎妖的眼睛闪着得意的光，嘴里默念着：“哈哈，他这次肯定要完蛋！” 　　变化只在转瞬之间。 　　谁也没看到玄金是怎么做到的，只见他施施然落在地上，身周“噗噗”落下几节断掉的藤蔓。 　　而原本从桌子里伸出来的那些藤蔓，明显地出现了一个非常干净利落的切口，还在半空中招摇挥舞着。 　　藤蔓切口处呈现一种诡异的绿，还会滴下浆液，落在地上和课桌上，留下一片腐蚀的痕迹。 　　藤蔓不甘心，再度袭向已经落地的玄金。 　　“不长眼是吧。”玄金似乎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紧绷，带出满满的不耐烦的情绪。 　　玄金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藤蔓过来。 　　再度生长出来的藤蔓如一根利刃，从四个方向直刺向玄金。 　　玄金尾巴一甩，卷住那几段藤蔓，团成一团，利爪扬起，再度给藤蔓塑了下型。 　　束成一捆的藤蔓又重新分散，变成了好多个小段，落在了地上。 　　其他妖兽甚至没看清玄金是如何料理的藤蔓，就只看到教室中间堆叠了一大滩绿色植被，而旁边的妖兽一脸悠闲。 　　如果说之前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他们心中此时就只剩下惊惧。 　　有些妖在藤蔓手中吃过苦头，有些比较谨慎，考试都合格，没见识过藤蔓的攻击，但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东西的厉害。 　　连蟒蛇妖都收起了轻视的眼神。 　　他表情有些玩味地看着玄金，垂眸思考着什么。 　　黑虎妖看到玄金的“战绩”，做了几个深呼吸，还试图继续挑起蟒蛇妖和玄金的矛盾。 　　“老许。看到了吗？这家伙来了先跟我挑衅，现在又在教室里来这一套，明显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这你能忍？” 　　蟒蛇妖舌尖探出嘴唇，在下唇缓缓滑动了一圈，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往教室外面走的玄金，瞳孔收成细细一束。 第28章 　　下午, 被看押的众妖们，按照以往的工作安排，前往车间完成他们需要负责的工作内容。 　　玄金也跟着大部队晃过去。 　　不过他什么都没干, 只是眼神一扫，宿舍中其他的妖已经非常懂事地替他承担了他的那部分工作。 　　面对非常自觉的同寝妖兽, 玄金提出过他的疑问。 　　为什么明明周围没人看着, 他们还这么老实，按部就班地上课、完成工作。 　　麻雀妖董成干着活，小声跟他解释。 　　藏囹表面上看不到负责督管的修士或者大妖, 他们的一言一行基本上都由人族研发的AI监控记录统计。 　　每个场所都分布着不少监控器。 　　曾经有只狼妖不信邪，不按照规章制度行事，甚至还拆毁了一个监控。 　　很快被督管找上了门。 　　当期负责督管的是只千年修为的狐妖。 　　就在狼妖拎着监控器的尸体, 冲其他妖洋洋得意，说这地方也不过如此时, 狐妖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一把掐住狼妖脖子, 施展碎空之术。 　　周围的妖眼睁睁地看着狼妖消失在空气中, 没过多长时间又从空气中扔了出来。 　　狼妖摔在地上, 身上没什么伤口, 但眼神明显不对劲，哆嗦着自言自语了好几遍，我会遵守规章制度。 　　说完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整整晕了一个月。 　　后来再醒过来，比谁都听话。 　　有妖好奇, 壮着胆子去问狼妖, 狼妖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 只跟他说一定要按照藏囹的规矩办事，不然下场会非常凄惨。 　　有三两只妖以为狼妖拎出去再回来的表现, 只是和督管打配合，并不真的相信狼妖有什么难言的经历。 　　也放肆地闹腾了一回，督管狐妖再次出现，那只不信邪的妖回来后，和狼妖的表现一模一样。 　　至此，藏囹里的妖都老实了。 　　玄金听完没发表什么想法，只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难怪这些妖兽被他威胁着替他工作都不带反抗的。 　　害怕他估计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想用他做实验，看看让别人代工，是否会触犯到AI监控中的高压线吧。 　　无所谓。 　　他倒要看看那个所谓的督管大妖究竟有多强。 　　然而他这样悠闲地混过了一下午，也没有什么人或妖来阻止他。 　　不禁让玄金有些怀疑，麻雀妖口中那些前尘旧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有什么其他隐藏的规则，瞒着他没让他知道。 　　说是混，玄金倒也没完全放松休息。 　　他一直在思考要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 　　出口和警戒的问题都在其次，有个非常严重的事情。 　　目前他身上的妖力，比在剑修洞府中还不如。 　　本来就在暗溪溶洞里把积攒的妖力用了个一干二净，到藏囹后，竟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前些日子哪怕恢复得极慢，多多少少也能恢复个几息。 　　现在倒好，完全没动静。 　　这群妖兽别的话可能不是真的，但藏囹地界中藏有压制妖力的大阵这件事，应该没有作假。 　　没有妖力，这里又有一些未知的禁忌，不能贸然行动。 　　等他先探查一下地形再说。 　　晚饭时间。 　　玄金没去食堂，直接回了宿舍。 　　那么难吃的餐食，谁要吃啊。 　　他窝回到木板床上。 　　房间门“吱呀”轻响，被人推开。 　　玄金警惕地抬头看去。 　　一个玄金没见过的男人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他眼睛狭长，眼球中黑色部分特别小，好像只有中间那一小点。脖子比一般人都长出一截。 　　“你好，想必你已经听说我了，我就是老许。” 　　来人就是在教室里和黑虎妖交谈过的蟒蛇妖，许文骁。 　　许文骁自我介绍时一脸自信。 　　玄金则很是莫名其妙：“啊？你谁？” 　　他根本没听说过什么老徐还是老许的。 　　“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要不是对方长得很奇妙，让他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玄金根本懒得搭理。 　　许文骁脸僵住了。 　　这猫妖还真像是黑子说的，够嚣张啊。 　　连他都装作不认识。 　　许文骁默默按下心中不满。比起计较礼貌的问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文骁轻咳一声，自我介绍：“我，许文骁。天字1号房的。” 　　“哦哦。”玄金应付地答了两声，俯下脑袋，“串门的啊。你要找的妖还没回，不然你先走吧。” 　　被迫和一只妖这么近距离地待着，玄金有些不舒服。 　　要知道万年前，玄金那个年代，除了一些群居的弱小妖类，像他们这种“大妖”，每只妖的领地意识都很强。 　　这只不知是什么妖类的妖待在他近前，玄金怕控制不住自己揍妖的冲动。 　　许文骁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只猫妖说的话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把来的目的甩到一边。 　　无他，这只妖实在有些嚣张得过分了。 　　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许文骁眯起眼睛，脖子逐渐抻长，瞬息间变成原形。 　　他的妖力也被符阵压制，面对一只尚未化形的猫妖，显然以原形来教训对方更加方便。 　　许文骁化形后立刻上半身立起，朝床上的玄金压了过去。 　　他的原形极其庞大，在符阵压制下，力量减弱，当下只有五米多长。 　　但和玄金比起来，已经足够大了。 　　他一现形，狭小的宿舍立时变得拥挤起来。 　　玄金眼皮都没眨，在大张的蛇头兜头咬下时，右爪用力一挥。 　　“咚！” 　　巨大的蛇头被打得往左飞去，连着身子一起砸到一张铁架子床上，立时将那张架子床砸了个稀碎。 　　玄金不耐烦道：“真是，有完没完啊。” 　　耽误他养精蓄锐，谋划出逃的时间。 　　玄金从俯卧姿势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 　　趁巨蟒还晕头转向，飞身扑到许文骁身上，从头到尾揍了他一顿。 　　最后叼住蛇尾，在巨蟒身上穿梭了几个来回，打了个漂亮的结。 　　把蟒蛇妖收拾老实了。 　　玄金开始问问题。 　　问的问题和下午时他问麻雀妖的差不多。 　　得到的回答也大同小异。 　　得知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妖尝试过其他办法离开，都是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待足限定时间。 　　当然也不是没有妖尝试过。 　　曾经有个野猪妖想要强行冲卡，都没爬到芦岭山脚，就被阵法拦截。 　　成了个下场凄惨的典型案例。 　　玄金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等他再多加询问，就听到从门口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 　　黑虎妖带着他原本的一堆小弟，兴高采烈地从食堂吃完饭回来。 　　他听说许文骁要去“会一会”那只猫妖。 　　想到猫妖要被教训一通，连晚上吃饭都多添了一碗。 　　最好是蟒蛇妖和猫妖两败俱伤，他就能一跃成为真正的老大。 　　真是想想都开心。 　　当他推开门，看到屋内的景象，脸上立时变色。 　　原本的笑意还没完全收住，半笑半惊的样子，扭曲成了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 　　在藏囹暗处呼风唤雨的许文骁现出原形，整条蟒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打了好几个结，像一条皱皱巴巴的绳子，堆在房间一角。 　　更角落里还有着架子床的碎屑。 　　要知道这架子床是特制的。 　　建造藏囹的那些家伙，用术法直接焊死在地上。 　　昨天他们打架打得那么凶，也没弄坏任何家具。 　　今天这是打得有多狠啊。 　　玄金转过脸，盯着黑虎妖肖黑壮。 　　金黄兽瞳里异光闪烁，用尾巴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蟒：“他说，是你让他过来的？” 　　肖黑壮迅速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跟老许一点都不熟。” 　　玄金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明显的谎言，舒舒服服地把头埋回肚子的茸毛里。 　　呼吸平顺，像是要睡了。 　　进来的几只妖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当前的局面。 　　【怎么办？天字1号房那位，是留在这，还是想办法搬走？】 　　【要搬你搬，我可不搬。】 　　用眼神交流了半天，谁也不敢上前问玄金，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位他们曾经的“老大”。 　　最后还是黑虎妖咬咬牙，小声对屋里的几只妖道：“愣着干嘛？晚上休息不能窜寝不知道吗？” 　　怎么着也得把许文骁搬走。 　　还得顺便问问老许是怎么得罪的猫妖，自己就可以小心点，别再触了霉头。 　　猫妖能把几近要进阶成蛟的蟒蛇妖揍成这样，黑虎妖对自己未来翻身的可能不抱希望了。 　　还是老老实实地认命，伺候那只新的老大吧。 　　几只妖不敢在屋里久留，互相推挤着将许文骁从屋里搬出去。 　　麻雀妖董成没跟着一起，反倒是留了下来。 　　“老大。”他小心翼翼地半蹲在玄金所在的铁架子床边上，轻声呼唤。 　　玄金睁开左眼看他：“嗯？” 　　因为下午从麻雀妖口中获得了信息，他对这只弱小的妖兽还算友善。 　　“老大，我想跟你混。”董成似乎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角，“我，我在这里……” 　　玄金替他补上后半句话：“一直被欺负是吧？” 　　玄金看得出来。 　　面前这只麻雀妖极弱，估计这里是只妖就能揉搓他两下。 　　大多弱小的妖兽，慕强，想寻求一个大妖庇护。 　　这很正常。 　　当年也有过一众妖兽，奔着他的名声来投靠。 　　虽然他只是划了几个鹤鸣山的山头给他们住，多余的没做过什么。那些妖兽倒是逢年过节地就给他送上一些灵植仙草。 　　玄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得到玄金的允诺，董成眼睛都亮了几分。 　　“老大，您之前是一直在闭关吗？” 　　他在妖界也算消息灵通，愣是没听过哪里有这么强的一个猫妖。 　　细细想来也就只有闭关多年这个可能。 　　“啊，算是吧。” 　　玄金想了下，他沉睡的那万年，大约也算是闭关。只是别的妖闭关是增加修为，他倒好，修为没涨不说，还倒扣了个干净。 　　被麻雀妖的问题勾起了一丝好奇，玄金主动问道：“听过鹤鸣山吗？” 　　董成眼睛一亮，他没想到猫妖会自报家门：“洛城的鹤鸣山？当然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鹤鸣山上的鸾鸣，也是老大您的属下吗？” 　　玄金皱着脸：“谁？什么鸾鸣？” 　　这又是什么妖，他听都没听过。 　　董成压下心中疑惑，简单解释了一下鸾鸣。 　　鸾鸣有着上古火凤的血统，不仅在鹤鸣山，可以说在整个九域妖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妖。 　　玄金忍不住嗤笑着重复：“啊？有火凤血统的大妖？” 　　只沾了点血脉，就成了大妖？ 　　董成：“……” 　　这话他没法接。 　　不过看猫妖的口气，好像不太把鸾鸣放在眼里。 　　是交过手，还是说，这只是妖兽习惯性的嚣张托大？ 　　玄金问了董成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前段时间用剑修的电视看了不少科普，知道灵植仙草在当今的稀缺，大多都是种植在特定地点，被严格保护。 　　积霞山就是其中的一个地点。 　　那么谁负责保护？是也像藏囹一样，由修士和妖族一脉分别出人，轮流巡逻吗？还是根据地点分界而治。 　　如果没碰上其他妖族，玄金也就自己实际走一趟就知道了。 　　至于阻碍，随机应变即可。 　　大不了就打一架嘛。 　　如今刚好碰上个消息灵通的，不用白不用。 　　董成愣了一下。 　　没想到猫妖会问这么常识性的问题。 　　看来猫妖说不定真的闭关多年。 　　怎么说也得有小一两千年了吧。 　　他不敢暴露出自己从对方问话中推断出的信息，只恭谨道：“老大，灵植的维护和分配，按照地域划分，积霞山那边分属于洛城的人族修士。好像是人族里洞虚山那个门派负责看守维护。” 　　玄金耳朵一竖。 　　洞虚山。 　　那不就是剑修的门派？ 　　董成叹了口气：“老大，您是不知道，就在您闭关这段时间，九域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人族真的是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啦。” 　　玄金瞥过去一眼。 　　若是在他刚苏醒时听到有妖说这话，他会果断嗤之以鼻。 　　太荒谬了。 　　人族那么弱小，有能耐和他们打个平手的修士也寥寥无几。 　　看到妖兽只有逃的份。 　　不过现在嘛。 　　好像人族确实可以和妖族分庭抗礼了。 　　董成边说边看着玄金毛乎乎的脸，试图从上面揣摩出对方的心思。 　　……不化形真是无形中提高了他察言观色的门槛。 　　不过对方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董成就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我们妖族式微，虽然已经有一些妖自发组织起来，想要奋起反抗，但还是需要一个好的带头人。” 　　玄金敷衍地应了声：“嗯？” 　　董成垂下头，有些不甘道：“就因为人族的欺凌，把控着九域的资源。妖族里像我一样弱小的妖数不胜数。这要放在以前，到我现在的寿数，不可能这么弱。” 　　玄金用尾巴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哦。” 　　董成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进去，只能再接再厉道：“像您一样的大妖，一定不会对我们妖族的未来坐视不理的。” 　　他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小麻雀妖好像是搞了个什么组织，想要拉他入伙。 　　玄金听得有些烦了，挥了挥尾巴：“我要睡觉了。别在我旁边絮絮叨叨的。” 　　小麻雀妖倒还挺有眼色，听到他的拒绝，立刻闭上了嘴巴，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去收拾宿舍里坏掉的架子床。 　　玄金在藏囹待了一周，边恢复妖力边琢磨着怎么跑出去。 　　小麻雀妖倒像是认准了他当老大，在他身边跑前跑后，非常自觉。 　　只不过时不时要提两句他们那个什么组织。 　　次数多了，玄金难免有些好奇。 　　“你一直念叨，那你们组织都干过什么啊？” 　　好奇就是感兴趣的起点，拉猫妖进组织的可能性初见曙光。 　　董成眼睛立刻亮了：“细说的话可说不完。这么说吧，我们找了人族很多麻烦，那些修士还以为是意外呢。我举个例子好了，就前段时间，有狗妖利用原身的欺骗性，偷了超市的一筐火腿肠。” 　　玄金一脸费解：“啊？” 　　这种小打小闹，谈什么给妖族的威名翻身啊？ 　　董成谄笑道：“所以老大您来了，我们就更能大展拳脚了啊。” 　　玄金：…… 　　玄金还没开口，只见面前的麻雀妖脸色骤变，浑身僵直，目光直勾勾地盯在他身后。 　　“督、督管！” 　　玄金懒洋洋地扭过身子。 　　不远处有个身高不过一米五的“人”，一蹦一跳地往他们这边走来。 　　就几秒钟，对方就蹿到近前。 　　根据外形判断，应该是麻雀妖曾经提到过的妖族督管。 　　赤狐，俞舟。 　　“呦~午休呢？跟我走一趟吧。” 第29章 　　按照麻雀妖的说法, 藏囹里的督管修为高深。 　　能有多深？ 　　玄金决定先观察一下，看看对方水平。 　　也没必要一上来就动手。 　　跟着狐妖在芦岭山间的羊肠小道里一路走，玄金仔细地观察他们走过的路。 　　狐妖一蹦一跳地往前, 时而还转过身倒着走，他看向玄金：“不用记啦。这里有阵法, 你记下来也没用的。” 　　玄金脚下一顿。 　　不用狐妖说, 他看了一会儿也发现了。 　　山上的路本应有坡度，他们走的路却一马平川，显然有别的玄机。 　　又走了一会儿, 狐妖停了下来，他朝面前的空气敲了三下。 　　一时间雾气弥漫，迅速包裹住了他和赤狐。 　　等再散去时, 周围的景象变了。 　　他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房间狭小。 　　没有门，倒是有两扇窗户, 但都被一层厚厚的窗帘挡住。 　　唯一的照明设施是头顶的一盏硕大白炽灯，光线亮到有些刺眼。 　　身前有一张不大的桌子, 还有一把椅子, 都是铁制的, 椅子上还放了几个厚厚的坐垫, 像是在帮忙垫高高度。 　　再往前三米左右，放着一张双人桌，后面坐着赤狐和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请坐。” 　　开口的就是那个中年男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藏囹的督管章青禾。想必你的室友已经介绍过我们了。” 　　玄金没有照做。 　　他朝章青禾的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 就触碰到了透明的屏障, 同时有电流传来。 　　果然，这里也设置了结界。 　　既然如此。 　　玄金回身跳上桌子, 姿态闲适地趴下。 　　“原来你就是督管啊。正好我还想找你。” 　　“嗯？找我？” 　　“对，我要问你，凭什么关我？” 　　章青禾抬了下眼镜。 　　没想到他还没发问，这妖兽倒是一口抢占先机。 　　章青禾没有直接回答玄金的问题，反而发问。 　　“无故打伤修士王晋枫、洛道恩，是也不是？” 　　“谁？”玄金一脸莫名，他下山之后正儿八经交过手的也就只有剑修吧，怎么冒出来的第二个人。 　　“在暗溪溶洞，你不曾与那两名修士交手？” 　　玄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说的是谁。 　　原来是那说秃脑壳和花蝴蝶。 　　提起这事玄金更加理直气壮。 　　“他们不追，我打他们干什么？” 　　“那你为何深夜潜入暗溪溶洞？” 　　玄金自然不能把自己去取法宝的事情交代出来，随意道：“随便逛逛，怎么了，不行吗？” 　　“那边是旅游景点，晚上闭园，当然不可以随便闯入！”章青禾对面前妖兽的理直气壮而深感惊奇。 　　玄金：“哦。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关我？” 　　当然不是。 　　那天章青禾被师侄一通电话吵醒，要他接收一个妖兽。 　　还以为对方犯了多大的事儿。 　　向来谨慎的师侄，简单说了和妖兽的渊源。 　　先说怀疑妖兽可能和最近发生的多起事件有关，很快又谨慎补充道，这只是他的猜测。 　　妖兽的底细他还没完全查清，只推测对方有可能是闭关多年，其他细节希望师叔出马帮忙试探确认。 　　天上下红雨了。 　　竟然能接到天才师侄的拜托。 　　章青禾严肃对待。 　　自妖兽被放入藏囹，先静置观察。不管妖兽做出多么违反规则的出格行为，都没有直接插手控制。 　　但他观察了一周左右，这妖兽没什么特别的。 　　真要说特殊，好像也就只有特别懒这一点。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那只主动和妖兽交流的麻雀妖，好像有点问题。 　　让章青禾比较棘手的，除了妖兽本身没暴露问题之外，就是妖兽原身隶属的种族，他没能查到。 　　不知道种族，也就没办法知道对方习性和弱点。 　　于是他决定正面交锋，把妖兽叫来问询室质询。 　　说不定能从对方的回答中获取一些信息。 　　没想到这妖兽看起来不大，倒是有一番心思计较。 　　他相信师侄口中，妖兽寿数可能有千余岁的说法了。 　　一番问话结束。 　　章青禾让狐妖把妖兽送回去。 　　赤狐嘻嘻一笑：“真不懂你，每天就喜欢坐在办公室，出去逛逛多好，还能吸收点新鲜空气。” 　　章青禾摆了摆手。 　　看着两妖消失在房间里，他拉开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门，转身进入另外的房间。 　　“说说，听完之后什么感想。” 　　* 　　狐妖带着玄金原路返回。 　　“这不是回宿舍的路吧？” 　　俞舟跳起来摘了片叶子：“怎么？你想参加下午的工作啊？一起散个步不好吗？” 　　虽然去工作车间玄金也是休息，有其他妖代工，能正大光明的摸鱼也不是不行。 　　再说，现在的情况好像也轮不到他提什么意见。 　　玄金跟着俞舟顺着山路来到半山腰的一小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不问叫你来干嘛吗？” 　　玄金打了个呵欠，随口一猜：“干嘛？打架吗？” 　　俞舟默了一瞬。 　　让玄金猜中了。 　　俞舟在藏囹当轮值督管干了小一百年。 　　当初立下督管威名，教训不按照规矩行事的被监管妖兽，就是他的杰作。 　　结果一战成名后，喜欢惹事的妖兽数量骤然下降。 　　哪怕有搞事的，本身妖力水准也不怎么样。 　　俞舟几下子就能把妖收拾了。 　　甚至闲到开始把自己的尾巴从红色染成白色，再从白色染成奶奶灰。 　　染发次数过于频繁，毛发都没有之前的光泽了。 　　通过监视器，他看到玄金对付蛇妖和黑虎妖的画面。 　　心痒难耐。 　　藏囹好多年没出现实力如此之强的妖了！ 　　趁人族那个小子找人开会，他正好舒展一下筋骨。 　　狐妖俞舟带玄金来的地方是他在藏囹的道场，周围布有结界，他们两个怎么打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玄金也察觉到了。 　　因为他一踏入这块地方，就能感受到空气中蕴含的丰沛灵气。 　　和他那时当然比不了，但和藏囹看押他们的地界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玄金眼睛转了转：“要打我可以奉陪，不过以后中午午休这里要给我用。” 　　俞舟：“呦~你还要讲条件呢？” 　　玄金：“你不会以为如果我不想动手，还能逼我动手吧？” 　　虽然和狐妖时不时来一场，活动下筋骨，于他也有利。 　　在剑修那里讨不了好，其他的妖兽又太弱，狐妖的水平刚刚好，满足被他揍一顿，又不至于半天爬不起来的程度。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没必要让狐妖知道。 　　狐妖的要求可以利用起来，交换吸收灵气的机会。 　　俞舟略略思考，还是同意了。 　　能猜到面前的妖兽要求来他的道场是什么意图。 　　藏囹阵法抑制灵气吸收，就算是他也不舒服，不然也不会在半山腰上自己规划了一片道场。 　　开打前，俞舟说：“那再问你个问题。” 　　玄金掀了掀眼皮：“问呗。” 　　俞舟：“你究竟是什么妖？” 　　千岁刚出头的狐妖并不知晓上古时期的种族。 　　藏囹里其他被看押的妖，都办理过身份证明，直接调取档案记录就可。只有面前这只妖来源特殊。 　　连名字都没人/妖得知，名字的地方填的是“那只妖”，种族和年龄写的都是不详。 　　俞舟也有一丝好奇心。 　　玄金张了张口，又懒得解释：“你管那么多干嘛？还打不打？” 　　“打！” 　　* 　　与此同时。 　　藏囹管理处办公室内。 　　“都听清了吧，你怎么看？还认为那只妖兽有嫌疑？” 　　闻道一静默不语。 　　在问询室后面的隔间，他听完了师叔质询妖兽的全过程。 　　妖兽对于在暗溪溶洞伤人、洛城打伤两只妖之事并无任何推诿，似乎认为这很正常。 　　师叔的意思是，这两件事追本溯源，也是各有因果，没必要继续把妖兽看押在藏囹。 　　简而言之，就是师叔认为这只妖，虽然身体有异于他们常见的一些妖兽，可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但威胁不大。 　　闻道一摇头：“此妖威胁不仅在于他飘忽的妖力。” 　　对玄金的警惕，从第一次见就扎根在闻道一心中。 　　妖力深厚，躯体强悍。 　　之后再见却妖力大降，非常古怪。 　　后来的相处，竟让他渐渐忘记了对此妖的忌惮。 　　直到妖兽逃跑，他方才醒悟，自己恐怕是被妖兽迷惑了。 　　从来没有妖兽能迷惑他。 　　闻道一自惭中，又生出对玄金的恼怒。 　　本来委托师叔对妖兽进行询问，正是考虑到他近日来的行为，愈发不像自己。怕面对妖兽时头脑会变得不清醒，受到妖兽蛊惑。 　　闻道一缓缓道：“判断此妖仍有威胁，跟他伤人或伤妖的事情无关。在于他说话的态度和语气。” 　　妖兽言辞间，对伤人一事满不在意，甚至小声嘟哝了一句，不是没死么。 　　章青禾当时和俞舟说了句话，一时间没听清妖兽说了什么。 　　而闻道一在隔间里，一直全神贯注，听到了玄金的话。 　　可他的理由似乎没能说服章青禾。 　　“嗐，师侄，不是我说。凡事论迹不论心。妖兽本来就和我们不是同一族的，有一些价值观上的差异很正常。那只妖兽空有一身铜皮铁骨，没什么大的威胁。你要是不放心直接放了，不然你给带走？” 　　“师叔，为什么这么着急放了他？” 　　章青禾推了下眼镜：“师侄，这么说吧，我这边不管怎么样都得走程序。妖兽犯的事儿都是有因果的，按照规章制度他也留不了太久。而且……” 　　章青禾张了张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闻道一：“师叔有话请直说。” 　　章青禾：“近百年负责轮值的妖族督管是俞舟。” 　　章青禾这话说完，闻道一也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赤狐俞舟，外表看上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实际上最是喜欢跟人打架交手。 　　俞舟已经跟章青禾通过气，要时不时跟妖兽切磋两下。 　　章青禾不答应，对方也会阳奉阴违。 　　想起之前电视里整天播放的拳王争霸赛，闻道一不禁皱眉。 　　这两只妖，简直臭味相投。 　　除了关于俞舟的隐患之外，章青禾也担心藏囹里那群妖兽。 　　原本由一只蛇妖镇压者着还算老实，现在倒好，转投新来的这只妖兽阵营，也开始搞事了。 　　他就想着，哪来的给送哪儿去。 　　闻道一为人端方自持，最安全的法子就是让这位道君继续看着那只妖兽。 　　只要隔三差五地把妖兽送回来，按时上思想教育课就行了。 　　可惜。 　　章青禾这一肚子算盘直接被闻道一打了个七零八落。 　　闻道一干脆地拒绝：“不必。洛城的事还没解决，没工夫继续当保姆。” 　　说完，没给章青禾挽留的机会，推门出了房间。 　　除了明面上的理由，他对自己有另一层的担心。 　　以往每天早上做早功练剑时，他都习惯性地会往阳台的方向望一眼。 　　——平日里妖兽就会在那里摊成一张小毛毯，晒着太阳小憩。 　　偶尔微小的呼噜声。 　　练剑结束后，他都会去戳一戳妖兽日渐圆润的小肚子。 　　引起对方的抗议。 　　这几天再向阳台望去，只能看到一尘不染的地面。 　　总感觉生活中缺了点什么。 　　再看到妖兽，他也不知自己应该什么样的态度才合理。 　　刚一出门，面前闪现一个身影，那“人”猛地往后一跳。 　　“哦呦~吓我一跳。”红发少年抚了下自己胸口，又嘻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正好我今天还没打爽，来来来，去我道场咱们来一场。” 　　说着，就要去抓闻道一的领口。 　　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是冲着闻道一喉咙去的。 　　闻道一侧身推手，拂开俞舟的攻势。 　　换了别人势必要被激怒，直接开打。 　　哪有刚见面就挑事打架的。 　　闻道一只是嘴角下压，强压住内心的厌恶，平淡道：“没工夫。” 　　妖兽上门挑衅，白送的沙包。 　　换做平时他必要让俞舟吃吃教训，让对方知道什么人可以挑衅，什么人不能。 　　而今日他自知心中躁郁情绪颇重，一旦出手可能非死即伤。 　　俞舟怎么说也是妖族分配到藏囹的督管，不能把场面弄得不太好看。 　　俞舟笑嘻嘻：“哎呀，道君还真是和往常一样冷淡呢。” 　　闻道一也只是送了一个冷漠白眼，错身离开。 　　在经过俞舟时，闻道一视线在狐妖身上多落了那么一秒。 　　狐妖衣饰完好，但头发上沾了落叶。 　　结合他刚说的话，好像意味着不久前先打了一架。 　　所以，能是和谁呢？ 　　“等等。” 　　“啊？”俞舟手已经放在办公室门把手上，尚未拉开就听到身后闻道一唤他，立刻转身跑回到闻道一身前，“道君是改心意，要同我来一场了吗？” 　　闻道一没接他的话，只问：“你刚去同那妖兽交手了？” 　　俞舟眼睛更亮了一些：“道君是如何猜到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道君！要不是道君把那位送来，我这无聊日子可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谁赢了？” 　　“呃……”俞舟罕见地磕巴了一下。 　　闻道一颔首：“知道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留俞舟在原地一脸莫名。 第30章 　　风铃脆响。 　　闻道一推开“静”的大门。 　　轻缓的小提琴古典音乐声在店里流淌。 　　顾客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店里, 有被他推门声惊动的，抬头望向闻道一的方向，眼睛黏在他身上, 一路跟他来到吧台。 　　直到这位长发帅哥在视野中消失。 　　“轰——” 　　外面突然传来炸裂般的雷声，再度将顾客的注意力引走。 　　隐蔽的办公室内, 此时只有闻道一师兄弟二人。 　　进门后, 闻道一上下打量了一下师弟。 　　“伤都好了？” 　　洛道恩嬉皮笑脸：“啊。好了好了。” 　　其实提起这事，洛道恩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攒的那些看家符箓都用完了，没捉住那只猫妖不说, 自己还因为灵力不足反噬受伤。 　　好在伤势不重，调理几天就没什么问题了。 　　就是有点无颜面对师兄。 　　“对了，师兄你前两天不是去藏囹了么？”洛道恩有点小心翼翼, “那只……猫妖怎么样了？呃，还活着吧？” 　　“猫妖？”闻道一皱眉, “那妖兽不是猫妖。” 　　虽然妖兽未能化形，看起来和猫妖相差无几。 　　实则满身谜团, 需要谨慎对待。 　　不过师弟这一提醒, 闻道一才意识到, 自己从没正式地叫过妖兽。 　　没查到妖兽所属种族, 更不知道妖兽有没有名字。 　　闻道一：“怎么忽然关心起‘猫妖’了？” 　　洛道恩：“呃……” 　　虽然自己受伤跟妖兽多少有些关联，但妖兽在暗溪溶洞中说过的话，这几天一直在洛道恩脑子里回放。 　　【你以为我害过人？】 　　【我只想恢复正常的生活而已，你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玄金的外貌实在过于有迷惑性。 　　幼兽状态下, 看上去无害又可爱, 说的话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哪怕只是他为了脱困才胡编的理由, 也让洛道恩在不知不觉中被洗脑。 　　洛道恩挠了下自己的鼻子：“师兄。你不感觉那只妖兽还挺可怜的么。” 　　“可怜？”闻道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洛道恩：“你看他一天到晚只能待在你家，就算有个千余岁的寿数, 现在也没什么机会修炼。这次还直接被送到藏囹，那里那么多实力高强的妖兽，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很难想象那只妖兽在师弟脑子里，是个什么小可怜形象。 　　“多虑了。”闻道一想起章青禾说的话，凉凉道，“他逍遥自在得很。” 　　洛道恩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道：“师兄，你对妖兽刻板印象太严重了。” 　　身为同门师兄弟，洛道恩知道自家师兄对妖兽这一族群有多厌恶。 　　他只当师兄性子古板，对妖兽有一定的刻板印象。再加上平时要面对那些伤人的恶妖祸患，对其他的妖兽也难免戴上有色眼镜。 　　可那只猫妖，哦，也不算猫妖。总之那只妖兽也没做什么，没必要真的当害过人的恶妖一样看待吧。 　　话一出口，闻道一也垂下眼眸。 　　倒不是师弟说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或许，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闻道一手指点了点桌子，把话题拽回正轨：“你要是修养好了，就去一趟连山。那边出了点问题。” 　　这趟过来，一是看看自家师弟身体恢复情况如何，二是商讨近仍未解决的妖族异常。 　　这些异常情况找妖族负责人来商量也没用。 　　他们就没有负责人这么个东西！ 　　妖族内部情况混乱。 　　虽说有一个名义上的联合管理委员会，里面都是各族的族长大妖，然而为了自身族群利益，意见很难统一。 　　唯独在给人族找麻烦这件事上倒是难得的一致。 　　就比如之前他在鼎旺集团抓到的那只蛇妖，为了沟通情况，找了妖族的委员会，愣是没有一个族群认领。 　　仿佛那只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到最后这些搞事的妖没有一个能查到来处。 　　洛道恩也知道师兄的为难，他一拍脑袋：“师兄，你说有没有可能，妖族内部出了问题，这些妖为了争取自家族长的注意力，就在我们这边搞自杀式袭击？” 　　闻道一摇了摇头。 　　他也想过师弟说的这种可能性。 　　但目前能捉到的妖，种族各异，总不能这么多妖族都有内乱吧？ 　　假设真就有这么多族群出现问题。 　　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但至少能确认一件事。 　　这些妖兽的行为必然有人组织。 　　上次跟着师弟的线索定位到一个商人，但最后发现那人只是借用妖兽的灵力为自己牟利。 　　线索又断了。 　　“小师兄？小师兄？” 　　师弟的呼唤将闻道一从沉思中拽了回来。 　　“你电话。”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闻道一接电话的手迟疑了一瞬。 　　那边应该是已经拨了一段时间，他接起来的时间迟了点，已经自动挂断了。 　　洛道恩眼尖地瞟到了来电人姓名：“师叔电话，他打来干嘛？不会又要你去领什么奖吧？” 　　“估计是叫我把妖兽接回来。” 　　“噢。那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接了？” 　　洛道恩突发奇想：“不然我去接？我时间也多，不就是给妖兽普及城市生活需要遵守的规章制度嘛，又不难。反正师兄你知道，我一直想给店里搞个吉祥物，那只妖兽就很合适。” 　　闻道一瞥了他一眼：“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多画几张符。” 　　洛道恩：“……” 　　小师兄真是，怎么聊着聊着就又能拐到功课上。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闻道一思考了片刻，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而后点击接通。 　　洛道恩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师兄的手机是特制的，他听不到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 　　师兄的回应又大多是“嗯”“知道了”“详细点”这些简短的词，根本分析不出来师叔那边说了什么。 　　闻道一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才应道：“行，我明天去一趟。” 　　放下电话，闻道一察觉到师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闻道一只得解释：“师叔担心妖兽在藏囹里形成另一股势力，一定要送走。除此之外，他也怀疑藏囹中有妖和近日来的动乱有关，想用那妖兽做饵钓一钓。” 　　洛道恩悟到了什么：“意思是要去接妖兽回来了？那我可以跟小师兄去一趟藏囹吗？” 　　闻道一打破师弟幻想：“你没时间。” 　　洛道恩：“啊？” 　　闻道一：“你要去连山。” 　　洛道恩这才想起来，刚师兄已经给他派了活。 　　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妖兽回来，他再去师兄家里就好。 　　到时候多带点蛋糕给妖兽，也算替师兄积点德。 　　* 　　藏囹食堂。 　　打饭窗口队伍排的老长，偶尔也有拥挤和口角发生，不过众妖都顾忌着最近偶尔出现的督管，压着火气，没出现什么恶性事件。 　　“老大您尝尝我跟你打的这道？” 　　“老大尝尝这盘！保准您喜欢！” 　　“我的我的！” 　　同宿舍的众妖纷纷递上自己在窗口排队打的菜肴。 　　还是麻雀妖观察入微，察觉到玄金自进入藏囹以来都没在食堂吃过东西。 　　他拍脑袋一想，老大还没化形，打饭不方便。 　　大妖都顾及面子，哪能自己打饭呢。 　　于是主动打了两份，自己一份，也替老大打了一份。 　　其他妖也不是吃白饭的，怎么能只让麻雀妖一个人在老大面前挣表现？ 　　自然也非常“通透”地给玄金排了其他的饭。 　　玄金被麻雀妖拉到食堂，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谁知这几只妖就是把食堂的垃圾食物堆到自己面前。 　　他这几天没吃好，还要被赤狐俞舟拉着打架，哪怕吸收了一些灵气，但腹内空空的感觉让是让他有点烦躁。 　　面前这几道菜，散发着让他难以接受的味道，直怼到他鼻子底下。 　　忍了又忍，玄金才没把那几个餐盘都扫到桌下。 　　——万一他的尾巴沾到恶心的汤汤水水怎么办。 　　玄金想起曾在剑修家里吃过的那些美味。 　　这让玄金对自己生出一丝怀疑。 　　他放着剑修洞府里，几乎无限制供应的罐罐，偶尔打牙祭的小鸟蛋糕；电视里热闹的打拳比赛，哦，他们叫什么拳王争霸赛；还有一个散发着让他浑身舒服气息的羽毛小球。 　　他跑出来这一趟，落得什么好处了吗？ 　　生活品质骤降，让玄金不由自主地美化了在剑修家中的那些日子。 　　甚至间歇性地忽略了，他是为了找回自己妖丹，才从剑修家中跑出来。 　　他没再理会桌上的妖兽，直接甩尾走人。 　　留下身后几个面面相觑的“小弟”。 　　麻雀妖看着玄金的背影眯了眯眼。 　　啧。 　　警惕心还挺强。 　　食堂门一关，似乎隔绝了里面的吵闹声。 　　刚一出来，玄金就遇到了另一个让他气不顺的家伙。 　　玄金站定仰头：“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吧。” 　　俞舟这次没眯着眼笑，也是一脸兴致不高的样子：“今天有别的事情找你。” 　　玄金：“嗯？” 　　* 　　俞舟带着玄金来到藏囹管理处办公室外。 　　俞舟走在前面，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边走进去边冲里面嚷道：“别说我没做事，我可亲自去了一趟那边的食堂啊。” 　　玄金在门外站定。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青竹的清香气息。 　　“诶？怎么不进来？那个……”俞舟卡住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玄金。 　　玄金在门外没应声。 　　鞋底擦过地面。 　　对方脚步轻盈，几乎没什么声音。 　　但玄金就是能听到。 　　甚至还能闻到那股竹叶清香。 　　“在藏囹过得还不错？” 第31章 　　藏囹管理处办公室。 　　屋里两人两妖, 没有任何一方开口。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玄金看都不看剑修，只把视线落在刚发话的人身上。 　　章青禾身着中山装，带着一副眼镜, 说话拿腔拿调。 　　“保释？”玄金率先打破了这股沉默，“保释是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 你让我答应什么？” 　　章青禾摸着下巴：“唔, 简单来说就是你可以离开藏囹，前提是他作为担保人，负责看着你。” 　　说着, 指了指闻道一。 　　不需要这个中山装说话，玄金也知道对方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刚在走廊和剑修碰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冲上去, 再跟对方打一架。 　　即使知道自己打不过。 　　和剑修不小心眼神对上，他感觉自己后背发凉。 　　立刻意识到冲动的念头不可取。 　　当初在剑修洞府, 他妖力尚存都打不过剑修，更别说现在被藏囹的阵法压制。 　　如今他生气也不是, 再伪装着讨好对方也不是。 　　剑修肯定不会再买账了。 　　无论用什么态度面对剑修, 似乎都十分别扭。 　　还好赤狐探头出来, 问他们怎么还不进屋。 　　剑修只是又看了他一眼, 先他一步进去。 　　里面有个穿中山装的眼镜男，就开始巴拉巴拉地讲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玄金被砸得眼冒金星，从中挑一个词来让对方解释。 　　只是这一解释让他更加迷惑了。 　　可以离开藏囹，自然是好事。 　　但前提是要回到剑修洞府, 继续被对方看管？ 　　那他之前想尽各种办法从剑修那里跑出来, 图什么？ 　　玄金干脆道：“我拒绝。” 　　章青禾：“？？” 　　他怎么也没想到, 说服了自家师侄，以为打通了最难的关节, 没想到还能卡在妖兽身上。 　　玄金看中山装皱着眉，一副没想到他会拒绝的样子，更加确认自己的决定之正确。 　　能离开藏囹是不错。 　　相比之下，什么需要继续和剑修绑定，时不时还要回来上课这种事，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看中山装的意思，保释也不是每只妖都能得到的待遇。 　　对方显然以为给了他很好的一个条件。 　　但人族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曾经那些小弟拿着贡品来找他，往往都伴随着一些他懒得答应的请求。 　　不是要他替他们去人族抢粮食财宝，就是要他给他们出气，去打个什么三头鸟九头蛇之类的。 　　平日里借着他的名号吓唬吓唬别的妖就算了，还要他亲自出面？ 　　一个个肚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乌七八糟的东西。 　　统统不接受。 　　剑修轻笑一声，开口道：“师叔。我之前便对你说此妖执拗蠢笨，无法接受一点好意。”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章青禾都有点疑惑。 　　啊？师侄还跟自己说过这个？ 　　任谁被这样说都不能忍吧。 　　更遑论玄金这个“万年大妖”。 　　在剑修那里压抑过一段时日的本性，这几天在藏囹中又被激发出来。 　　那群环绕追捧他的小妖，让玄金找回了当初在鹤鸣山当大王的日子。 　　剑修的话摆明着看不起他。 　　这他能忍？ 　　他气得尾巴把地面拍得嘭嘭响，瞪过去：“哪里有好意？” 　　剑修云淡风气道：“哦，没有，你领会不到便不算。” 　　玄金闭了闭眼：“你说，是再把我关到笼子里是好意？还是让我的活动范围只能被限制在你那小小洞府内是好意？更别说还要回来上什么劳什子课！” 　　闻道一：“所以不拘着你行动，就没问题了？” 　　玄金冷笑一声，想也知道不可能。 　　给他“保释”，无非就是换个人来专门盯着他罢了。 　　于是昂首道：“当然。除此之外，你不可以再对我动手。” 　　“仅限于‘保释’期间。”剑修补充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约法三章。你可以自由在房间内活动；如果要出去活动，必须有我在场；按照固定时间，回藏囹上课。” 　　玄金：？？？ 　　怎么就约法三章了？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剑修目光落下来：“想必‘万年大妖’是不屑于跟那些小妖幼崽一样，承诺只是随口应付的吧。” 　　玄金：…… 　　剑修这一招直接把他架了起来，他若是再反口，岂不是成了剑修口中的小妖幼崽？ 　　身体退化成幼崽状态他没办法控制，不能让自己真的坐实幼崽身份吧！ 　　玄金一咬牙：“可以！不过你还需要给我提供灵果仙草！” 　　他可以答应这个看似他占便宜，但实际上不知道剑修一方在搞什么阴谋的提议。 　　但也不能白答应，至少得捞点好处。 　　他被困藏囹，虽然可以从赤狐道场获得一些灵气补充。 　　但那点灵气杯水车薪。 　　没有妖丹，也没有仙草灵植提供灵气，再这样下去的结果他不敢设想。 　　近日来他已经感觉身体有些异常，就算剑修他们没来，他也要想办法从藏囹离开。 　　“不行！” 　　玄金和闻道一同时看向厉声打断他们谈话的章青禾。 　　玄金语气悠闲下来：“怎么不行呢？” 　　“灵果仙草那么珍贵的东西，妖族那边我不清楚，也没资格管。但我们这边，寻常修士都分不到。” 　　意思就是很珍贵咯？ 　　那玄金他要定了。 　　那中山装眉头紧皱，眼睛盯着剑修，显然是在用别的法子跟剑修沟通。 　　只见剑修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中山装很急切地“嘶”了一声。 　　玄金趁着空闲的功夫舔了舔爪子，只等他们商量好。 　　他有信心赢得这场胜利。 　　俞舟倒是来到他旁边，对他小声道：“哎呀~你回来上课的话，提前点啊。” 　　玄金不解：“啊？” 　　他不喜欢上那劳什子课的态度都那么明确了，这赤狐还能提出让他提前来的请求，是怎么认为他能接受的呢？ 　　“我们不是约好了去道场松松筋骨嘛。” 　　“……” 　　敢情这家伙还想着这一茬呢。 　　“你可都答应我了啊。” 　　玄金：“答应你的前提，是我可以在你道场修炼。我现在又没机会用你道场了，交易自然不作数。” 　　俞舟急了：“怎么就不作数了呢！” 　　两妖的小声争执吸引了闻道一的注意。 　　他似乎已经和章青禾达成了一致，转头来对玄金道：“你的那个‘前提’没问题。我会尽可能给你找灵果仙草。上课这一项免不了，切磋什么的就免了吧。” 　　听到剑修似乎也不赞同他再跟赤狐交手，玄金顿时逆反心起。 　　剑修肯定是担心他和赤狐切磋后，修为和经验提升，反过来暴揍剑修一顿。 　　那他更要答应了！ 　　他对俞舟道：“等等，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互相切磋是有助于提升修为。” 　　说完，还眯着眼白了剑修一眼。 　　挑衅态度十分明显。 　　剑修却面无表情地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自顾自转向中山装说：“那今天我就把他带走？” 　　中山装表情复杂，但还是道：“行。” 　　一番交流，屋内的几方总算是达成一致。 　　玄金看着走近自己的剑修，警惕道：“可以现在就走，但别想再把你那个笼子拿出来啊，我是不会再进到笼子里的。” 　　剑修单膝弯曲，半蹲在他面前，几乎和他平视。 　　一张黄表纸塞到他眼皮底下，黄表纸上以云篆画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金语气不善：“干嘛？” 　　剑修淡然道：“结契。” 　　这话也不像是想说明白的样子，还是由章青禾在旁解释。 　　“口说无凭，让你出去总得有个保障吧。这个约定只是让道一能感知到你的方位，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束缚，也不会对你本身有什么危害。我可以向天道起誓，此话为真。” 　　玄金狐疑地看了看从章青禾脸上扫了一圈，又看向俞舟。 　　俞舟也微笑点头。 　　这段时间他和俞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小狐狸和他一样喜欢时不时打一架，疏松筋骨，为妖倒算憨直。应该不至于联合起来坑他。 　　玄金硬声道：“时限呢？” 　　章青禾：“到你上完藏囹里的课程，且通过考试为止。” 　　玄金又把爪子缩了回去：“还要通过考试？” 　　若只是熬时间的课程那无所谓，虽然他已经听过一遍，但再听几遍也不妨事。 　　就当催眠了。 　　可还要考试，这就戳了玄金痛脚。 　　他不认字啊，怎么考？！ 　　谁知一旁的闻道一突然开口：“那么简单的东西，堂堂万年大妖，不会考不过吧？” 　　别人说还好，偏是剑修说这句话，让玄金好生不爽：“怎么可能，签！现在就签！签完了我就去考试！你们说怎么结契吧！” 　　不就是人族的文字吗？有什么难的，随便学学就是了。 　　章青禾忙不迭地继续道：“按上掌纹即可，不拘位置。” 　　玄金这才看见自己右爪边上，凭空冒出来一块圆盒，里面装着红色的朱砂印泥。 　　玄金抬起右爪踩了上去。 　　爪边的茸毛被弄湿了，有点不舒服。 　　在他之后，闻道一也伸出右手拇指，按在朱砂上。 　　剑修的手指白皙修长，虎口处能看到明显的茧子。 　　用力按下时，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加明显了一些。 　　玄金甩了甩脑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 　　剑修率先在黄表纸上按下手印。 　　玄金在一旁半抬着爪子，悬空停在黄表纸上方。 　　不动。 　　“道一？” 　　玄金歪头看了一眼剑修。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剑修叫什么。 　　刚刚中山装话里带了一句。 　　不过，他也不是很确定，那个称呼是不是在喊剑修。 　　随着他念出那两个字。 　　中山装和赤狐似乎都愣了一下。 　　他们不明白为何妖兽好端端地要喊这么一下。 　　剑修倒是一副很平常的样子微微颔首，承认这是他的名字。 　　“对，闻道一。” 　　“哦。”玄金点了点头，悬空的右爪向下按，“玄金。我的名字。” 　　随着他的右爪和黄表纸表面接触又抬起。 　　一个清晰的爪印落在剑修的手印旁边。 　　黄表纸无风自动。 　　径直上飘。 　　直飘到一米高左右的位置后在空气中自燃，化成金色粉末，星星点点地落在玄金和闻道一的身上。 第32章 　　“完成了？”俞舟没有经历过结契, 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有点懵。 　　闻道一：“嗯。” 　　一旁的玄金则是人立而起。 　　从天而降的金色碎屑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玄金忍不住左右爪轮番出击。 　　然而只要一碰上，那些碎屑就像是融化了一样, 直接在他爪尖消失。 　　闻道一：“该走了。” 　　玄金没理他，直到金色碎屑完全在空中消失, 没得玩了, 他才悻悻地应了一声。 　　“你带路啊。”俞舟带他过来时，直接撕破空间，来到管理处的走廊。他还不知道剑修是打算通过什么途径离开呢。 　　闻道一：“……” 　　这口气, 拿他当仆从了？ 　　见剑修不说话，玄金习惯性地用尾巴扫了扫身旁那人的小腿，歪着头疑惑地望过去。 　　剑修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 什么话都没说，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 　　奇怪？ 　　是他的错觉吗？ 　　他怎么感觉剑修的身子刚刚僵了一小下。 　　闻道一沿着走廊往前走, 走到中间的地方停了一下，抽出背在身后的玄冰剑。 　　递给玄金一个眼神。 　　难得啊, 有搭乘剑修法宝的机会。 　　玄金也没矫情, 轻松跳上剑身。 　　而后想起一个问题。 　　直接在建筑楼里御剑, 没问题吗？ 　　待他跳到剑上, 才看到眼前并不是什么墙壁，而是一个台子，前方有一块很大的中庭区域。 　　不少人族修士都在这里放出自己的法器，踩着法器像是搭乘电梯一样直上直下。 　　中庭上方没有封顶, 有不少人是乘着自己的法器直接从上面落下, 降落到对应的楼层。 　　他们恰好位于建筑的顶层。 　　剑修没有往上飞, 而是驭使着剑下落。 　　他们速度很快，玄金能感觉到风从毛发的空隙间穿梭而过。 　　下落的过程还好, 直上直下，没什么要紧的。 　　可等他们落到一层后，剑修驱剑向前，剑身光滑，玄金感觉自己要被一股大力甩到后面。 　　惊吓间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嗓子：“喵嗷！” 　　前几天和俞舟交手，他还习惯性地以为自己身上有妖力，仗着身体机能，从高处往下跳过好几次。 　　然而没有妖力，无法御风，再强悍的身体直接摔到地上也是很疼的。 　　这让玄金对高处下落产生了一定的畏惧。 　　迅速伸爪勾住剑修袍袖下摆，蹬着衣服往上，飞速爬到剑修肩膀，四肢爪尖牢牢嵌在剑修衣服里，甚至尾巴也死死缠住了剑修的脖子。 　　闻道一：“……” 　　这是要谋杀吗？ 　　闻道一伸手握住自己颈间那条毛乎乎的大尾巴，打算将它扯下来。 　　他还没用劲，玄金倒先嚷起来。 　　“别太过分啊？！你想把我扔下去吗？” 　　一时失重让他不免有些应激。 　　闻言，闻道一没生拉硬拽，只能反手拍了拍玄金的尾巴根：“别恶人先告状。你尾巴缠太紧了。” 　　“喂！” 　　玄金身子一抖。 　　后腿用力，下半身条件反射地往高处翘了翘。在他意识到时又迅速蜷起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 　　尾巴却是放松了不少。 　　剑修拍的这个位置……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嗯？”察觉圈着自己的“毛围脖”变得松快了一些，闻道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手多抓了两下对方毛乎乎的尾巴。 　　玄金意识到了什么，“嗖”地一下将尾巴收了回来。 　　转眼间他们就已经离开藏囹管理处的大楼。 　　玄金回过头来，正要观察一下久违的芦岭。 　　看看从高处看藏囹会是什么模样。 　　转瞬间就进入了一团薄雾之中，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再出来时，应该在身后的芦岭在视野之中消失。 　　人族的障眼法之技是越来越强悍了。 　　当年那些修士顶多只能伪装自己的样貌或是一些手头的小物件。 　　现在竟然可以遮蔽一整座山头。 　　玄金再度刷新了一下对人族修士的认知。 　　他们往前又行进了一段时间，玄金也重新适应了在高空的状态。 　　风扑面而来，唤醒了他的一些记忆。 　　御风而行的感觉，久违了啊。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妖丹恢复原身。 　　漫步在云端的自在和潇洒，一些原本不怎么重要的能力，在此时显得格外诱人。 　　剑修很快就停了下来，收起了他的剑。 　　明显还没有到洛城。 　　他们落在空旷的农田旁边，农作物已经被收割了一波，能看到清晰的被斩断的缺口。 　　旁边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偶尔会有车以很快的速度疾驰而过。 　　当然，这个“很快”是针对于人族的。 　　玄金有些疑惑。 　　停在这干嘛？ 　　他以为剑修会直接御剑飞回洛城。 　　闻道一冷淡道：“下去。” 　　“切。” 　　玄金四爪在剑修肩膀上一蹬，非常优雅地落在地上。 　　尾巴还报复性地在剑修的脸上扫了一下。 　　经过出逃一事，他和剑修这下也算是撕破脸了。 　　反正结了契，至少在此期间，剑修没办法对他真的下死手。 　　剑修脸上表情未变，对他的挑衅似乎完全不在意。 　　径自往前走去。 　　玄金快步跟在剑修后面：“喂！现在要去哪儿？” 　　“多少说句话啊？” 　　前面的人扔下一句：“洛城。” 　　玄金气得挥了挥爪子。 　　废话，他也知道要回洛城。 　　剑修完全就是在答非所问。 　　跟着剑修走过马路，转了个弯。 　　出现在前方的是一幢规模颇大的建筑，有不少汽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看样子，他们也要去那栋建筑？ 　　“轰——” 　　伴随着巨大的噪音声响，有什么东西从那边冲上天空。 　　玄金站定在原地，小脑袋随着白色交通工具的航线，从地面到天空转了一圈。 　　他知道剑修要带他去哪里了。 　　飞机场！ 　　这是人族的飞机场！ 　　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地方。 　　玄金心情莫名激动起来。 　　想当年人族连艘船建起来都费劲，没想到现在已经能在不使用法术的情况下，让普通人也感受在云霄中穿梭的快乐了。 　　如今他没有妖力，不得不搭乘剑修的剑，让他很是别扭，但坐飞机就不一样啦！ 　　确定目的地后，玄金主动走到前面，他倒是成了领路的。 　　还频频回头呼唤闻道一：“怎么走那么慢！” 　　见剑修还是不紧不慢地匀速往前走，玄金直接撇开对方，沿着马路，一路跑到了机场的出发口。 　　——然后在门口被拦住了。 　　“怎么有只猫啊？”站在门口的保安小哥看到玄金，声音都自动变得软化许多，“咪咪，这里不可以进哦。” 　　怎么又有人把他当做猫咪？ 　　但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不好做什么。 　　玄金冲着保安小哥哈了口气，在他脚下绕了几圈，直接溜进机场大厅。 　　“诶！！”站在门口的保安小哥自然抓不住灵活的玄金，他只能打开对讲机呼唤支援。 　　就落后了几步的闻道一看到玄金惹出来的热闹，先是皱眉，而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迅速上前，绕过保安小哥和安检处，闪身进入候机大厅。 　　保安小哥要抓狂了：“诶你怎么回事啊！要先出示证件！！安检！先生您需要安检！” 　　“抱歉，我先抓一下‘猫’。” 　　抓住玄金倒也不难，因为他一进入大厅就愣住了。 　　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机场广播一个接一个，喊得他耳朵疼。 　　还有数不尽的花花绿绿的显示屏，上面全是人族的文字，看得他脑子都要搅成一团浆糊。 　　后颈又被熟悉的手法捏住提起来。 　　怎么回事？！ 　　他是已经被剑修抓习惯了吗？怎么会毫无防备。 　　这是第几次了！！ 　　玄金四肢在空气中乱蹬。 　　气得耳朵又变成了飞机耳。 　　剑修淬了霜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别乱跑，先去登记。” 　　抓着他就往回走。 　　闻道一在入口安检处出示了他的证件。 　　安检员发现对方是一名修士，而且还捉住了那只他们怎么都没捉到的“猫”，便没计较对方先行闯入的事情。 　　校验过证件，放人进去。 　　但到玄金这里，对方有点为难地指出，宠物是要通过一系列手续办理托运才能上机。 　　闻道一沉思片刻。 　　还没等他说话，玄金先叫嚷起来：“托运？什么托运？” 　　刚在大厅里，虽然声音嘈杂，他也听到了“托运行李”的话。 　　要托运，岂不是把他当做包裹行李？ 　　堂堂大妖怎么能被人当做行李托运？ 　　他不同意！ 　　玄金气哼哼道：“我不要托运！” 　　周围的安检人员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作为机场工作人员，自然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什么修士和妖兽也都曾接待过。 　　玄金跑进来，工作人员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及时抓住这只大猫。 　　等控制住之后，才有空闲悄悄打量对方。 　　只是没想到难得一见的漂亮猫咪，竟然也是妖兽。 　　以原形示人的妖兽他们还真没见过。 　　其中一个员工小心翼翼地询问：“呃，请问这位……先生？可以化形吗？” 　　闻道一代答：“目前不行。” 　　员工一脸纠结：“……” 　　主要负责人紧急请示上级。 　　只是普通的猫咪，可以走托运，又或是能够化形的妖兽，也可以按照普通人的方法乘机，只不过需要走特殊通道，在飞机上的位置自然也是单独划分出的一块地方。 　　可这以原形状态出现在机场的妖兽，要怎么走流程，这他们就完全懵了。 　　闻道一提供方案：“我要搭乘的是九域神行航空公司的飞机，相应班次的头等舱我已经包下来了，其他的就按照常规妖兽的流程走吧。他的身份挂在我这边，你们可以通过系统确认。” 　　机场员工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一番确认后，闻道一带着玄金从安检区离开，到航司人工服务台进行值机。 　　拿到票之后走安检通道进入候机大厅。 　　玄金一路被闻道一捏着脖子拎到了候机大厅。 　　在贵宾休息室坐下才把他放了下来。 　　玄金活动了一下脖子，狐疑地盯着闻道一。 　　“机票早就买好了？你买的？” 　　从管理处到机场，一路上也没见剑修有什么小动作。 　　机票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这么笃信他会跟着一起会洛城？ 　　他本以为剑修对于接他回去也很不情愿，现在看来和他猜想的好像有点区别。 　　接他回去做什么？ 　　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闻道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闭目休息。 　　“喂！问你话呢。” 　　一和剑修相处，玄金就会变得沉不住气。 　　原本在藏囹那群小妖的簇拥下，已经恢复了很多的大妖气度，在剑修这里每每都被打破。 　　闻道一蓦地睁眼。 　　锐利的眼神落在玄金身上，让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是在对峙中输了一筹，迅速梗着脖子又踏了回来。 　　闻道一伸手戳了一下玄金的小肚子，清冷的声音落下。 　　“瘦了。” 第33章 　　前两天洛城下了一场雨, 空气中带着丝丝湿润的凉意。 　　玄金和闻道一保持了一路的沉默，总算在洛城降落。 　　候机室里，玄金被戳,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对方做出那种举动之后，神态自若地收回了手, 像是什么都没干过一样, 恢复到闭目养神状态。 　　玄金倒是只僵直在原地。 　　他想要跳起来质问剑修，却又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质问。 　　【干嘛戳我肚子？！】 　　【我瘦不瘦关你什么事！】 　　无论哪个问题都有点奇怪。 　　他嘴巴几度张合，最后只能死死地闭上。 　　玄金不知道一旁的闻道一也在自我反思。 　　他刚刚是被什么附身了吗？ 　　闻道一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点柔软的触感。 　　间隔了几天没有摸到妖兽密实的皮毛和软肉, 此时再触摸到，多了点陌生的熟悉。 　　妖兽确实是瘦了。 　　之前被他养出来的那一圈小肥肉消失殆尽不说，整只兽应该比最开始遇见时还小了一圈。 　　师叔还说妖兽在藏囹的妖兽中几乎是称王称霸, 恐怕有不少夸张的成分。 　　否则怎么会显得如此…… 　　闻道一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用什么合适的词，能形容自己见到妖兽时的心情。 　　但他应该还是生气的。 　　如果不是妖兽自作主张跑出去, 还伤了人。 　　——即使妖兽可能并不是有意的。 　　不，那应该是妖兽的天性。 　　他不能给妖兽找借口。 　　曾经他碰到的那些妖兽, 无一不是狡诈又残忍。 　　玄金只是瘦了几分, 该有的惩罚并没有全然承受。 　　他没必要心软。 　　说服了自己的闻道一, 脸上的温度自然又降了几分。 　　就这样, 一人一妖各怀心思地回到了翠湖馨苑。 　　夜幕降临，屋内也是漆黑一片。 　　闻道一随手打开中控灯，骤然亮起的光线晃了玄金一下。 　　他眯了眯眼才又睁开。 　　熟悉的客厅，被他弄乱的家具陈设已经复原。 　　整齐有序地摆放着, 像从没有人动过。 　　不过—— 　　客厅中央的巨幅电视怎么不见了？ 　　“你跑的时候砸坏了。” 　　“不可能！” 　　估计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剑修冷冷地解释了一句。 　　他不信！ 　　当时他应该弄坏的只有剑修的东西, 怎么可能把最喜欢的电视砸掉？！ 　　闻道一只冷哼了一句，就要往书房走。 　　玄金三两步跑到对方脚边, 伸爪抓住剑修的袍角。 　　这个动作他之前经常做，一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要扯住剑修，磨得对方答应了才算。 　　“那什么时候送个新的过来？” 　　剑修垂眸：“没新的。” 　　闻道一轻抖衣角，玄金的爪子滑了下去。 　　他今日穿的是经过炼化的法衣，光滑柔韧，妖兽的爪尖无法轻易地勾住。 　　玄金急了，一把抱住剑修小腿。 　　“啊，不行，我不同意！” 　　他接受重回剑修洞府除了想要约定的灵果仙草，能看电视也是一大重要原因。 　　在藏囹待的那几天他都要无聊透了。 　　还以为回剑修洞府可以过上有吃有喝，还有拳赛看的轻松生活。 　　哪成想一回来就天降霹雳。 　　玄金仰着脸看剑修，眨眨圆亮的金瞳，大尾巴在闻道一的小腿间扫了又扫。 　　这是他之前惯用的招式。 　　想吃什么东西，又或是让剑修做一点事，无一不成。 　　闻道一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启唇。 　　就在玄金以为对方要答应时—— 　　“别逼我动手。” 　　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一点温度。 　　剑修似乎不是说着玩的，他甚至听到了玄冰剑出鞘的声音。 　　“！” 　　玄金立马松开，扭头扑到沙发上。 　　找了两个坐垫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别问为什么他那么大一只兽竟然能钻到那么小的缝隙里。 　　问就是幼崽时期的兽都是水做的！ 　　在夹缝中艰难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偷偷瞄着剑修。 　　对方半侧着身子，不像是要对沙发动手的样子。 　　不对啊。 　　他为什么要怕？ 　　和剑修结契后，对方受到咒令约束，根本伤不了他。 　　还得把灵果送到他嘴边。 　　省得他再去人族门派里抢。 　　冲着这点，他才答应提议，跟着剑修回来的。 　　真是习惯害人。 　　他得调整下对待剑修的心态才行。 　　想到这，玄金挣扎着从缝隙里又把头钻了出来。 　　深灰色的沙发上，一颗澄金色的毛茸茸大头格外明显。 　　还没等他把自己身子拔出来，就看到剑修走到沙发前。 　　“按照约定，我会提供你需要的灵果。” 　　“前提是，你别搞什么小动作。” 　　剑修扔下句话就要走。 　　玄金在缝隙里挣扎着要出来，不知道里面结构是怎么回事，他好像卡住了…… 　　“你别走，先说明白什么叫‘小动作’！哎！” 　　回应他的是剑修书房门“嘭”的一声。 　　玄金很想不高兴地甩一甩尾巴。 　　但身子挤在缝隙中，尾巴也动不了。 　　他不想叫剑修过来帮忙，像是在示弱。 　　只能闭上眼睛，气呼呼地把下巴搁在旁边的抱枕上。 　　而且—— 　　缩在狭窄的地方好像格外有安全感，玄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睡梦中隐隐却感觉耳朵好像被谁拨弄了两下。 　　再睁眼时，天色尚且朦胧。 　　他是被剑气惊醒的。 　　眼前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客厅中闪转腾挪。 　　一大早的，剑修又开始做早功了吗。 　　看着眼前久违的身影，玄金打个呵欠。 　　困，却又不太想睡。 　　不然就和剑修过两招！ 　　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在藏囹那几天也不是白待的！ 　　想到剑修被自己一爪子拍倒在地的样子，玄金那点瞌睡全没了。 　　他前爪用力，撑着缝隙的两边，努力想再尝试一下自己出来。 　　不过。 　　昨天挤着睡了一晚，腿好像有点睡麻了。 　　“出不来了？” 　　后颈一凉。 　　被一双大手按住，略施巧劲，把他薅了出来。 　　玄金一脱身，想也没想就往剑修身上扑。 　　哪知血液不畅的下肢还没恢复，在半道就要跌到地上。 　　剑修那双该死的手又把他捞了起来。 　　反手一托又把他送回到沙发坐垫上。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捏……” 　　“嗯？” 　　刚起床气势不足，上半句说的不太像威胁，玄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活泼跳脱的少年音显得低沉一点。 　　“咳咳！别捏我脖子。” 　　剑修离开时道：“那你说拽哪？” 　　还不待玄金再发脾气，鼻尖一动。 　　怎么有一股灵果的味道？ 　　嗅嗅。 　　顺着味道，玄金找到了源头。 　　就在说话的功夫，身着白色短打劲装的剑修，已经走到了餐厅中，坐在餐桌边上擦拭着他那柄玄冰剑。 　　玄冰剑身周有白色雾气凝聚又消散。 　　而一旁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小的圆形容器，里面一簇火焰持续燃烧，火焰正中，便是一枚红色果实。 　　闻到的就是那个果子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果子什么名字，却是记忆中的灵果。 　　印象里入口先涩后甜，十分美味。 　　吸溜—— 　　他要流口水了。 　　没了外面笼子的束缚，玄金现在是想去哪就能去哪。 　　他飞速奔到餐桌上，张嘴就要吞掉那枚果子。 　　却被剑修用剑柄抵住他张开的嘴。 　　“呸呸！”玄金吃了一口凉气，脑袋后撤躲开剑柄，“搞什么啊！” 　　闻道一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凉：“有说你可以吃吗？” 　　玄金下意识朝剑修哈气：“结契时不是说好了给我提供灵果吗？” 　　内心暗暗诅咒剑修，现在！立刻！马上！遭到结契反噬！ 　　然而面前那人稳坐如山。 　　玄金想起之前“操纵”剑修的一贯套路。 　　他直接在桌面上趴成一个“大”字，眨巴着眼睛很委屈地从下往上看着剑修。 　　尾巴也贴着桌面，像钟摆指针那样扫来荡去。 　　用委屈的不得了声音道：“啊，好饿……吸不到灵气我要窒息啦……不是，是我要饿死啦。” 　　嗯？ 　　剑修呼吸怎么停了一秒？ 　　“那就饿着。” 　　闻道一声音极冷。 　　玄金不以为意，甚至往前凑了凑，来到剑修身前。 　　毛茸茸的粗长尾巴顺着餐桌边缘垂下，还在左右晃着。 　　一不小心划过剑修大腿表面。 　　毛发尖端没那么敏锐，玄金还不知自己的尾巴干了什么好事。 　　闻道一拭剑的手顿住。 　　茸茸的兽毛拂过，那点似有似无的触碰让剑修浑身僵硬。 　　持剑的手用力握紧剑柄，向内一推，将玄冰剑送回剑鞘。 　　起身。 　　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剑离开餐厅区域。 　　只留下桌子上盛着那枚灵果的圆盘。 　　玄金立刻爬起来。 　　啊哈！ 　　剑修被他吓跑了！ 　　可以享受胜利果实啦。 　　玄金观察着那枚果子。 　　圆润剔透的红色外壳，散发着清新的果香和绵延不绝的灵气。 　　那点火焰对他没什么杀伤力，玄金张口叼住果子。 　　就在他准备咬下去品尝美味时，门禁铃声响起。 　　还未完全消退的习惯，促使玄金蹦到门禁电话处。 　　“师兄，是我~”来客听到了声音，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花蝴蝶？！ 　　玄金不小心还按到了开门，因为这个失误一着急，咕噜一声直接吞下口中咬着的灵果。 　　“咳咳咳！” 　　噎，刚好噎住了！ 　　不行，他这样子太丢兽脸了！ 　　不能让剑修看到！ 　　玄金从门口溜走，却又不知道要去哪，在客厅和阳台之间乱窜。 　　直到大门那边传来声响，张扬的花蝴蝶飞了进来。 　　玄金总算发现阳台那边，有两个抱枕搭着空出来的缝隙，抓紧最后时间钻了进去。 　　“诶？小师兄你不是说把妖兽接回来了，妖兽呢？”洛道恩四处张望，没发现玄金的踪迹。 　　“你是冲着妖兽过来的？” 　　洛道恩：“呃……” 　　玄金屏着气缩在缝隙中。 　　祈祷两个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咳咳咳。” 　　想安静地躲到剑修师弟离开，可他这嗓子不允许！ 　　喉咙里卡住的果子现在烧得厉害。 　　都快能喷火了。 　　洛道恩甩头望向阳台：“小师兄，阳台不对劲！” 　　闻道一看到玄金躲在阳台的全过程，自然不会像洛道恩一样警惕戒备。 　　他没来得及阻止师弟，就见洛道恩几个起落来到阳台。 　　玄金就像一个巨大的毛团一样，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洛道恩：“啊！” 　　他收回手里捻着的符箓，一脸疑惑：“不是说不是猫妖吗？怎么也喜欢钻洞洞？” 第34章 　　“咳咳咳！”被花蝴蝶一吓, 玄金刚好把卡在喉咙的灵果吐了出来。 　　红彤彤的果子滚落地面，燃起一簇火苗。 　　怕花蝴蝶抢走灵果，玄金蹭地一下冲过去, 又把灵果叼回口中，简单嚼了嚼, 三两下咽下了肚。 　　果然和他印象里的一样。 　　咽下去后, 嘴里的那点苦涩慢慢柔化成了甘爽。灵气自腹中升腾，在体内运转。 　　舒服！ 　　虽然玄金动作够快，洛道恩也看清了落在地上的果子。 　　他眉毛高高挑起：“灼丹果？！” 　　不会是他跟师兄讨要, 师兄却不给的那枚灵果吧？ 　　怎么会出现在妖兽嘴里？ 　　按照师兄对妖兽的态度，肯定不可能是师兄给的，大概率是妖兽偷拿。 　　自暗溪溶洞后, 洛道恩对玄金就有一种莫名的歉意。 　　眼下被他发现妖兽偷吃师兄要紧的灵果，他想着给对方遮掩一二。 　　千万不能被师兄发现了。 　　洛道恩转头看向师兄, 发现对方脸上没有动怒的迹象，似乎没看到妖兽吃东西的过程。 　　“啊哈哈, 师兄你已经把妖兽接回来了啊。走走, 我跟你说一下在连山的发现。” 　　洛道恩想转移闻道一的视线, 给妖兽打掩护。 　　闻道一有些莫名。 　　师弟什么时候对除妖的工作这么积极主动了？ 　　不过正事重要, 他也没有深究。 　　“你先去书房等我。” 　　“啊？”洛道恩正担心小师兄会料理妖兽，怎么能让他们共处一室，但他扛不住闻道一视线的威压，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书房。 　　洛道恩依依不舍的样子, 让闻道一有些烦躁。 　　他很随意地站在玄金前面, 像是无意间挡住了洛道恩的视线。 　　等洛道恩进入书房, 闻道一自口袋里掏出一罐东西，随手往玄金的方向一扔。 　　“吓！”玄金往后一跳才避免被铁罐砸头。 　　他抬头怒瞪剑修, 却只看到剑修的背影。 　　搞什么啊！ 　　一大清早就用暗器偷袭他。 　　玄金小声念着闻道一。 　　好奇心促使他抬爪拨了拨那个铁罐。 　　这包装？ 　　这不是他之前最喜欢口味的罐头吗？！ 　　玄金几度犹豫，还是没打开罐头。 　　如果是半个月前，头一次被剑修关到他洞府时，他倒是会豪不犹豫地直接开饭。 　　至于现在。 　　担心剑修放了什么东西在罐头里，谨慎入口也是很正常的吧。 　　还记得那天在暗溪溶洞被剑修追上，闻道一眼睛里的杀气。 　　而剑修在藏囹出现，对他又像是陌生人一样，冷静又克制。 　　明显不太对劲。 　　只不过那天他被剑修的话激到，又想着赶快离开藏囹，再加上灵果的诱惑，完全忽略了剑修不合常理的态度。 　　现在想来。 　　剑修的表现很不像他。 　　要是“正常版”的剑修，起码在藏囹就要跟他打一架吧？ 　　此时的平静像是冬日里刚结冰的湖面，哪一步没踩对，整个冰面完全碎掉，等着他的就会是冰冷刺骨的湖水。 　　回忆起曾经体验过的窒息，玄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嗨嗨！” 　　洛道恩自书房出来，看到玄金蹲坐在阳台，若有所思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打了个招呼。 　　玄金警惕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仅剑修不对劲，花蝴蝶这态度也有点诡异。 　　都商量好的吗？ 　　洛道恩心理建设做得很快，像忘记了之前曾经和玄金产生的那些龃龉。 　　“那个。”他上前蹲在玄金面前，看到玄金面前的猫罐头，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诶？你是不知道怎么把罐头打开吗？我给你开！” 　　玄金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面前这人一边喜滋滋地开着罐头封口，一边悄声说：“对了。我没跟小师兄告状说你偷吃了他的灵果哦。不过你也要注意点，别让我师兄发现你吃了。那东西很难弄到的。” 　　本来有些警惕的玄金，听到花蝴蝶的话，心中古怪感更甚。 　　“很难弄到吗？” 　　“是啊。灼丹果全九域，一年都产不了几枚。今年好像收成不好，估计也就师兄手里能拿上这一枚吧。不过灼丹果和我们宗门修习的道法不太合，我还以为师兄会拿去换别的灵草或者灵宝。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手的，千万别让师兄知道是你吃了啊，不然……喏。” 　　话没说完，盒盖已经开封，洛道恩往前推了推罐头。 　　刚和小师兄聊了下他在连山的见闻，也从闻道一那边获知妖兽被带回来的原因。 　　不知道小师兄对妖兽现在是什么看法，但对他来说，能时不时见到妖兽还挺高兴。 　　这样他就有机会把妖兽借去店里了！ 　　玄金讶然。 　　这么一枚果子，在现在的修真界这么珍贵？ 　　可剑修肯定知道是他吃了那枚灵果啊！ 　　不对！ 　　他被花蝴蝶带偏了。 　　结契的条件就是剑修要至少每周提供他一枚灵果，直到他通过藏囹那边的考试。所以灼丹果被他吃了，剑修没立场生气。 　　洛道恩端详着面前的妖兽。 　　对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更加确信小师兄说的，妖兽确实有着千余寿数。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那偷吃的可是小师兄的灵果诶。 　　玄金尾巴晃了晃。 　　他推测，剑修和花蝴蝶在书房，并没有提到剑修要给他定时提供灵果这件事。 　　根据花蝴蝶的说法，当前九域灵果仙草稀少，剑修又不得不因为结契，定时履约，哪怕对于剑修来说也不是什么易事吧。 　　当初这个条件提得好啊，估计剑修正在书房里发愁，不好意思跟花蝴蝶说起约定里有这么一条。 　　剑修是怎么说的，让花蝴蝶态度变化这么大？ 　　想到这，玄金试探道：“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还提醒我，你之前不是看不惯我？” 　　洛道恩挠了挠后脑勺，压低声音：“嗐，我又不像小师兄。我和你们妖兽没什么前尘旧怨，本来也不抵触你们的。暗溪溶洞那天之后，我回去想了想，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眼前的人衣服花里胡哨，让兽眼花缭乱，脸上的表情倒是还挺真挚。 　　玄金对花蝴蝶的话勉强信了八分。 　　“前尘旧怨？你师兄他……” 　　玄金的话刚说一半，就听到书房门开合的声音，闻道一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是说店里忙？” 　　洛道恩听懂了，这是赶他走呢。 　　“哈哈，我走了，改天再来啊！” 　　说着挥挥手，飞出了大门。 　　玄金对闻道一没话说。 　　一人一妖隔着客厅远远相望，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玄金抖了抖耳朵，侧过身子背对着剑修，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妖兽的本能让他又迅速转过身子，弓着背，面朝剑修龇牙哈气。 　　剑修像是没察觉他的警戒，神态自若地走过来，到他身前停下。 　　“我师弟给你开的？” 　　剑修的视线落在那盒罐头上。 　　开口边缘整齐，妖兽的牙或者爪子做不到，只能是洛道恩动手开的。 　　玄金没应他，轻哼一声，低下头刚要开吃，罐头就被人一把抽走。 　　玄金：？？？ 　　找事？ 　　剑修不知从哪又变出一盒，当着他的面打开盒盖，放在他面前。 　　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又回书房去了。 　　？？？ 　　剑修有病？ 　　算了，契约在前，谅他也不敢投毒。 　　玄金低头，干饭！ 　　* 　　算是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 　　这几天玄金和闻道一几乎没什么交流。 　　罐头也不用剑修拿了，反正他知道东西都放在哪。 　　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就是有配送安装人员上门。 　　送来的货物竟然是电视！ 　　不过白天剑修不在，他盯着对方把电视装好，美美地看了一下午拳赛。 　　等剑修回来，他忍不住主动挑衅：“不是说没新电视？” 　　剑修冷冷道：“也可以把它现在变没。” 　　玄金一个箭步冲到电视前面，试图只用两只后足站立，挡在电视前面。 　　“不行！” 　　但只用后脚又站不稳，一会儿就摇摇晃晃地又落在地上。 　　因为紧张，周身的毛炸起来，显得整只兽都毛蓬蓬的。 　　他吃了灵果，灵气转化为妖力，身体得到滋养。 　　加上这几天伙食不错，脸和身子迅速地圆润了起来。 　　剑修眉梢轻挑，没再跟他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身进了书房。 　　这一天，玄金正倚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继续看拳赛。 　　剑修从房间里出来，主动走到他旁边。 　　“今天去藏囹。” 　　玄金耳朵一抖，警惕地看向剑修：“去藏囹干什么？” 　　闻道一拿过遥控器，关闭电视：“你说呢？” 　　“喂！”玄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飞扑过去抢遥控器。 　　闻道一手臂上举，玄金直接挂在他的手肘上，对方却迅速左右手交换，拿着遥控器的手背在身后。 　　逗他玩呢？！ 　　他气呼呼地又跳回到沙发垫上：“要我说？要我说我不去！” 　　闻道一面容沉静，左手捏着遥控器，在指尖打了个转。 　　玄金的眼睛盯在遥控器上，脑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在空中划了个小圈。 　　闻道一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按照约定，你要去藏囹上课。” 　　这句解释的话，玄金听着比前几日说话时，莫名多了几分温度。 　　看看剑修的冰山脸，又不像有什么异常。 　　他的尾巴拍了拍沙发。 　　事先约定好了，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不甘不愿地同意了出行。 　　这次玄金弄懂了机场登机流程，剑修也没故意搞什么事，还算顺利地到了藏囹。 　　剑修一直将他送到教室门口，转身打算走。 　　玄金却抬爪勾住剑修衣角，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要不你也一起听听？不担心我在教室里跑了？” 　　这么无趣无聊的课程，就应该拽着剑修一起下水。 　　闻道一嘴角微勾：“在藏囹，你能跑到哪儿去？” 　　松爪。 　　是他大意了。 　　没忽悠过去。 　　剑修蹲在他身前，绷着脸轻声道：“你老实上完课，就能拿到这周的灵果。” 　　威胁，还是给他画饼？ 　　倒也不是不能吃。 　　玄金昂头：“行吧。” 第35章 　　距离上课时间尚有几分钟, 教室里众妖有闲聊的，也有化成原形打闹松筋骨的。 　　空气里茸毛乱飞。 　　只不过当玄金推门而入，那些妖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教室里一片安静。 　　玄金大喇喇地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真的奇怪。 　　在剑修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也不感觉困倦。 　　倒是一到这间教室，就脑子发晕, 什么都不想干, 只想睡觉。 　　玄金眼皮开始打架，与此同时，耳朵一抖。 　　他好像听到了有妖偷偷凑近。 　　扭头一看, 不是别人，正是在藏囹里的那个小跟班—— 　　麻雀妖董成。 　　“猫老大！”董成扑过来，蹲在玄金的椅子边, 仰视着他。 　　谁是猫？！ 　　玄金额头跳了一下：“我不……” 　　“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小黑屋被关到死了！” 　　“啊？”玄金迷惑不解, “什么小黑屋。” 　　“这么多天你不在，难道不是被督管关小黑屋了？” 　　玄金想起藏囹里有把不服管教的妖兽关小黑屋的传统。 　　他消失一周, 麻雀妖如此推想也情有可原。 　　“我被‘保释’了。” 　　“哇！”麻雀妖脸上满满的羡慕和钦佩, “原来老大你敢打人族修士, 是因为上面有人啊！” 　　“？？？” 　　“从藏囹办保释出去可不容易。” 　　玄金本以为剑修和他那个师叔搞的“保释”是他们瞎编出来的东西。但看麻雀妖的表现, 似乎之前就有先例？ 　　他和麻雀妖了解了一下之前的例子，得知无论通过什么途径渠道和担保人，都得回来上课。 　　别的都不重要，得知不管是谁都得听这个倒霉课, 他心里平衡了不少。 　　行吧。 　　“那老大您担保人是谁啊？” 　　“闻道一。” 　　玄金想了想, 还是说出了剑修的名字。 　　之前听花蝴蝶以师弟的身份吹嘘过剑修, 藏囹的督管章青禾也隐隐有提到剑修的地位实力。 　　但这两个人和剑修有着师门关系，说的话未必公允。 　　麻雀妖消息灵通, 如果能从他这里探听到一些关于剑修的情报，说不定能挖到一些剑修的弱点。 　　听到剑修的名字，面前的麻雀妖脸色骤变。 　　似怒似惊又似喜。 　　短短一秒钟，玄金像是看了一场变脸表演。 　　董成又迅速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保留那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 　　“您竟然和鼎鼎大名的闻天师交好？” 　　“啧。”玄金不屑地哼了一声，“交好？那可谈不上。” 　　董成试探：“那您是和他有些恩怨？” 　　玄金没答，但董成已经能从对方的沉默中读出一点东西。 　　就在他还要说些什么时，铃声响起。 　　上课了。 　　董成对玄金做了个口型，回到自己座位上。 　　玄金没看懂，也没打算搞懂。 　　和麻雀妖聊了一会儿，让他的瞌睡劲儿过了。 　　注意力转向眼前的屏幕，拨弄着屏幕里可以互动的小球，拍打着玩了半节课。 　　混过一节课。 　　玄金想着马上就能享用到这周的灵果了，脚步轻快地跳下课桌。 　　“猫老大等下！” 　　董成半个身子挡在他跟前。 　　玄金抬头打量对方，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这是要干嘛？ 　　董成左右看了下，教室里还有一些人没走。 　　“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下？” 　　玄金有点好奇董成能有什么事找，同意下来。 　　恰巧教室外也没看到剑修的身影，省了他再跟剑修找理由。 　　不过。 　　说好的上完课就有灵果呢？ 　　玄金略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跟着麻雀妖，在外面绕了一圈，又回到教室。 　　遛他玩呢？ 　　“事关灵果仙草，需要保密。”董成看到玄金从不解到有些不满，赶忙解释道，“教室在下课后会有一段时间的监视真空期，反而更安全。” 　　玄金点了点头。 　　现在他大约知道当前九域中灵果的稀有程度，如果是聊这方面的事，谨慎点也情有可原。 　　董成开门见山：“老大您是不是想弄点灵果。” 　　他之前跟麻雀妖打听过消息，被对方猜出来也很正常。 　　保险起见，玄金不打算让对方察觉自己对灵果需求的迫切。 　　只是懒洋洋道：“谁不想？” 　　董成：“当然当然，不过您毕竟是大妖嘛，我想您的需求肯定更大些，我手头倒是有获取灵果的路子。您看……” 　　后面压着半句话，玄金品出来了：“东西不能白拿，所以有什么条件？” 　　不待董成再说，想起在藏囹时董成极力鼓动他加入他们的组织。 　　玄金已然猜到：“你是想让我给你们那个协会还是什么，当打手？” 　　“什么打手，那我怎么敢！”董成连连摆手，“只有一点小事想求您帮忙，这事情对于您来说，很简单，就是举手之劳。” 　　玄金有些不耐：“说重点。” 　　“只要您能及时告知我们闻天师的动向——” 　　玄金：“你们组织和剑修有过节？” 　　董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不止是我们组织。应该说整个妖界和那闻天师都势不两立。” 　　玄金有了点兴趣。 　　还以为就他一个看闻道一不爽。 　　没想到剑修惹过这么多妖。 　　董成看出玄金似乎对这个话题有所共鸣，含恨举了几个例子。 　　大约都是闻道一在某某地斩杀了某某妖。他们明明已经和人族签订了条约，闻道一就是仗着自己修为高强，胡乱给他们扣帽子。 　　“老大，只能辛苦您在那边忍耐一段时日。” 　　这就把他归到组织里了？ 　　能猜得出来，这伙妖应该是想知道闻道一的行踪，随后设伏偷袭。 　　想象剑修狼狈的样子，玄金控制不住嘴角，胡子甚至都抖了抖。 　　“不过有个问题。我在外面，怎么联系你？” 　　“我有手机啊，给我发消息就行！来这是我的号码。” 　　玄金：…… 　　董成：“噢噢。老大您不知道手机是什么吗？我跟您……” 　　玄金打断：“不用你给我解释什么是手机！我也不至于没常识到这种程度。” 　　他有些烦躁地尾巴左摇右摆：“我是没有这东西。” 　　想他玄金大王，当年什么东西没有？ 　　如今倒是要为了区区人族的小玩意而倍感尴尬。 　　董成也一脸为难：“我这部带进来也费了一番功夫。” 　　他一拍掌：“有了，您回洛城是坐飞机吧？” 　　“嗯。” 　　“洛城飞机场有我们的联络点！您一下飞机，就去丽霞超市。里面的店员会招待您的。”说完，董成眯着眼朝玄金一笑。 　　颇有深意。 　　玄金狐疑地看着董成：“剑修也是跟我一起坐飞机回去啊。” 　　有剑修在，就算他能找到理由去超市，那么点地方，能有搞小动作的空间？ 　　董成：“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一番交谈完毕，玄金和董成达成了合作约定。 　　推门从教室出来，就看到剑修也从不远处往教室这边走。 　　玄金心头一凛。 　　不会被剑修发现了吧。 　　麻雀妖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根本不知道害怕，脸色如常，还跟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闻道一和董成擦身而过，似乎是感应到什么，回头扫了董成一眼。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玄金身上。 　　“怎么这么慢。”玄金怕剑修追问他为什么和麻雀妖单独待在教室里，先声夺人，把问题先抛给剑修。 　　闻道一只简单应道：“有点事耽搁了。” 　　“哦。灵果呢？”玄金左前爪前伸，翻过来肉垫朝上，爪尖还曲张了一下。 　　等着剑修把灵果放在他掌心。 　　“回家再说。” 　　玄金怀疑地看着闻道一：“到家之后不会说没有吧？” 　　“。” 　　“诶？！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已经转身往前走的人，玄金只能气咻咻地跟上。 　　* 　　飞机落地。 　　要怎么能合理地去丽霞超市和妖兽接头，玄金想了一路借口。 　　又逐一否定。 　　最后还是决定直接用他嘴馋，想吃东西这一招。 　　剑修虽然冷漠，但在吃食上倒是没有亏待过他。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他不认字！ 　　丽霞超市究竟是哪家啊？！ 　　玄金只能硬着头皮，见到一家像超市的门店，就站在外面不动，说自己饿得慌，走不动了。 　　“你早上吃了两盒罐头，现在饿得慌？” 　　玄金毛乎乎的脸上看不出脸红，但他自己也感觉这话有点站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今天上课了啊。让一只妖听课，多反妖性！消耗很大的。” 　　“行。” 　　管他剑修有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反正他可以进超市了。 　　玄金进到第一家，左嗅嗅右看看，努力让自己在每个店员面前都刷过一次脸。 　　“呜哇！好可爱的大猫咪！” 　　“嗯嗯嗯嗯嗯！！！” 　　碍于职业要求，店员不能过去释放热情，只能在角落里互相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即使是这样，玄金依旧感受到了这些人灼热的目光。 　　被叫大猫咪什么的。 　　他现在已经不太生气了。 　　任谁被叫了这么多次也只能麻木地习惯。 　　问题是绕了一圈都没有什么特异迹象，难不成不是这家店？ 　　玄金没办法磨蹭太久，随便拍了一根香肠，让剑修付款后走人。 　　出师不利。 　　没关系，他还有时间。 　　就这样，第二家、第三家…… 　　收获的只是店员压抑着的呐喊和眼睛里冒出的桃心。 　　剑修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地让他挑吃的然后付款。 　　经过五家超市后，对方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还饿？” 　　玄金感觉自己后背的毛可能都要炸开了，但还要硬着头皮强撑道：“今天消耗实在太大了。” 　　剑修的眼神锐利，像是探测器一样，从上到下地扫了他一遍。 　　玄金有种想要去蹭蹭剑修腿的冲动。 　　好像这样可以平复一下他此时的不安。 　　但他忍住了！ 　　一个成熟的大妖，是绝对不会做出小猫咪行为的！ 第36章 　　第六家超市了。 　　玄金感觉自己已经跑遍了机场候机室。再找不到, 他就不找了！ 　　他心灰意冷地在第六家超市的货架间溜达。 　　耳朵都有点半耷拉的样子。 　　一个店员从他身边路过，细细的声音落在耳朵里。 　　“您跟我来。别回头看闻天师。” 　　玄金耳朵倏地立起。 　　闻天师？ 　　关键词触发。 　　这家八成就是了！ 　　不过，让他别回头看？ 　　玄金歪了歪头, 看向店员的背影。 　　对方不急不缓地往超市货架深处走去，玄金也忍住回头的冲动, 装模作样地跟着对方。 　　在快走到尽头时, 他身周一凉。 　　周围货架消失，只剩光秃秃的墙壁。 　　“猫老大？” 　　“……” 　　“时间紧迫我们长话短说。” 　　他没有跟麻雀妖说自己的姓名，没来得及纠正自己根脚不是猫, 不过他更不想暴露自己的原身。 　　如今只能暂时接受这个称呼。 　　店员样貌普通，他从兜里掏出一枚手机，递给了玄金。 　　“猫老大, 这是董哥让我给你准备的手机，时间仓促, 您就凑合用。” 　　“哦。行。” 　　“里面的唯一联系人就是董哥，不用担心找错联络对象。” 　　玄金又点了点头。 　　“对了。”他有些疑惑, “我们就这样从店里消失, 闻道一会发现吧。” 　　店员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没关系。我是镜妖, 已经复制了店内部分空间, 闻天师看到的是我制造的蜃景。不过蜃景是静止的，所以我才说时间紧迫。” 　　“……” 　　那还不快点回去？！ 　　他要是静止在原地几分钟不动，剑修可能发现不了吗？ 　　“诶，不过您的手机——” 　　玄金飞速往后跑, 就怕被闻道一察觉, 奔跑过程中就将手机收入他的无界绒毛中。 　　再度周身一凉, 已经穿过了结界回到超市。 　　他正站在货架旁边，扒着二层人立而起。这个姿势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视线余光去偷瞄外面的剑修。 　　还对方正背对着自己。 　　好像是在打电话？ 　　万幸。 　　他装模作样地叼了一袋果冻回去, 剑修正好结束通话，走了过来。 　　伸手从他嘴里摘下果冻袋子，拿着往超市里面走，重新又塞回到货架上。 　　玄金：！！！！ 　　就算只是为了遮掩用的道具，这也是他精心挑选好的东西，凭什么拿走？！ 　　好像看穿了他的不满，剑修淡淡道：“猫不能吃果冻。” 　　玄金龇牙：“我又不是猫！” 　　“差不多。” 　　“差多了！” 　　“我看你不是饿了，是想把机场的超市都看一圈吧。怎么，你是要在超市里找什么东西？” 　　“又或是，找什么人？” 　　玄金：！！！！ 　　不会让剑修看出来了吧！ 　　镜妖不是说他的术法毫无破绽吗？ 　　玄金沉住气，迅速安慰自己。 　　刚刚的举止确实有违常理，剑修产生疑惑也很正常。未必是捉到了他和镜妖的什么马脚。 　　现在慌了反倒会让剑修起疑。 　　玄金大脑飞速运转。 　　得赶快想个理由！ 　　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理由，玄金只能一咬牙。 　　抬着尾巴来到剑修腿边，弓着背在剑修小腿处蹭了蹭。 　　“我就是想要那袋果冻。” 　　剑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幽谷深潭的眼眸里，藏着点不易被察觉的情绪。 　　玄金从右腿蹭到左腿，扭着身子抬头，和剑修对视。 　　现在就是比拼耐力的时候，看谁先转开视线！ 　　玄金的眼瞳比头顶的白炽灯还要晃人。 　　金灿灿，亮闪闪。 　　只消看一眼就想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更别说毛茸茸的大尾巴还在脚边柔软又优雅地摆动。 　　闻道一垂下眼睫，避过玄金的视线。 　　通过物理手段隔离，拒绝诱惑。 　　然而只消片刻，他就弯腰把刚刚塞回到货架上那袋果冻拿了出来：“包装被咬破了，那就买了吧。” 　　理由也算合理。 　　外包装破损，没办法再售卖给其他人。 　　买下来也算是义务。 　　不过玄金不这么想。 　　这句话放在他耳朵里就是—— 　　哈哈哈哈！剑修输了，是他更胜一筹！ 　　拿到了手机，躲过剑修怀疑，还收获一袋没吃过的新奇东西。 　　玄金大王—— 　　大胜利！ 　　* 　　回到剑修洞府。 　　玄金没急着拿出手机研究，他更期待的是几乎逛遍整个机场的候机区超市，买回来的战利品。 　　在机场付完款之后，剑修就把东西都收到他的乾坤袋里。 　　现在都到家了，该拿出来了吧。 　　然而剑修进门后就径直往书房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在剑修关上书房门的前一秒，玄金的爪子伸出去，挡住了门缝。 　　“嗯？”在木门快要压到他爪子之前，剑修迅速抬手按住。 　　用眼神向他提问—— 　　跟过来做什么？ 　　“我的东西给我啊。”玄金理直气壮。 　　他挑的东西剑修没道理私吞吧。 　　闻道一慢条斯理道：“好像是我付的钱。” 　　玄金：“。” 　　玄金也不说话，就这样蹲坐在门边看着闻道一。 　　大眼睛忽闪忽闪。 　　他就不信剑修扛得住。 　　果然。 　　闻道一没坚持几分钟，就又开口道：“想要也可以。告诉我你去超市到底要找什么。” 　　玄金：！！！ 　　敢情剑修在超市只是敷衍他一下，并没有被糊弄过去？！ 　　如今不能再用在机场那招了。 　　再用，剑修就会察觉到他想含糊过去，认定机场超市确实有问题。 　　玄金想了想。 　　后退两步，傲慢仰头，道：“难得出来一趟，怎么就不能逛逛飞机场了？！哼哼，其他也没别的，就是想让你破破财。” 　　刚因为被剑修突袭提问吓到炸毛，这时也可以当做是霸气的表现。 　　前一句暗示剑修，他对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借着吃东西的借口，想在机场多逛逛。 　　后一句这理由更加充分了。 　　他的态度没必要藏着掖着。 　　剑修估计也能看得出来。 　　本来他就怀着让剑修出出血的心思。 　　灵果都那么珍贵，同样是补充能量的食物，包装精美地被放在货架上，肯定不便宜。 　　如果他认字就更好了，可以看出哪样东西更贵。 　　啧。 　　要通过藏囹的考试，就需要认识人族的文字，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看来识字真需要排上日程了。 　　今天估计让剑修花了笔大的！ 　　不记得从哪里听说。 　　人族修士都吝啬得很，手里存的灵石都小心着花，大多数要用来买符箓灵药，剑修花费就更多了，还要买材料淬炼法剑。 　　这样看来结契也有好处，多了个能拿捏剑修的法子。 　　闻道一：“……” 　　没想到妖兽竟这么直接地表达出对他的不满。 　　还以为对方能多装些时日。 　　闻道一轻笑了声：“想让我破财，这些可远远不够。” 　　说着，他从乾坤袋中捞出那些超市里买的东西，直接扔在地上。 　　转身又要关门。 　　玄金大喊：“等等！” 　　闻道一半回身。 　　“灵果呢？不是说回来就给我？”玄金知道超市那关估计是混过去了。 　　但还不够。 　　按照约定的灵果他可没打算让剑修敷衍过去。 　　剑修冷着脸，从乾坤袋里又拽出一根长长的绿色植物。 　　像是一根刻好的竹笛。 　　玄金眼睛一亮。 　　他认出来那是竹韵苗。 　　一种仙草。味道虽然会有些寡淡，但其内蕴含丰沛灵力。哪怕是他那个时代，也是上好的仙草。 　　不用咬下去，只轻轻一嗅，就能闻到从竹韵苗中散发出的灵气味道。 　　清新淡雅。 　　有点像—— 　　怎么有点像剑修身周的味道。 　　玄金甩了甩头，把这种念头甩干净。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上去几口就将竹韵苗吞吃下肚。 　　“慢——”闻道一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点吃”还没出口，就看玄金已经开始抹嘴巴了。 　　“嗝。”竹韵苗里的灵气过于丰厚，玄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嗝。 　　玄金：“……” 　　玄金大王也是要脸面嗷！ 　　当着剑修的面，他竟然打了个嗝。 　　简直—— 　　玄金扭头狂奔到阳台，找到之前躲花蝴蝶时的缝隙，再度把自己藏了起来。 　　自我催眠：剑修什么都没听到。 　　顺便开始消化体内的灵气，将其转化为妖力。 　　渐渐地转而专注在体内灵气运转上。 　　等他吸收了大部分灵力，转头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大暗，俨然是到了半夜。 　　面前地上，从大到小地摆放着他从超市里选的那些东西。 　　哼。 　　区区一点人族食物，就想收买他？ 　　玄金往前一扑，收拢前爪，把食物抱了个满怀。 　　像小推土机一样，推着包装袋到阳台角落。 　　自从可以在剑修洞府自由活动，玄金就在心里将客厅都划分到自己的领地范畴。 　　阳台更是他平时休息的固定位置。 　　看着“临时洞府”堆满了从剑修身上占的便宜，心理上的满足让玄金不由自主地摇摆着尾巴。 　　好像生活也还不赖。 　　* 　　补眠到天光大亮。 　　昨天转化灵气耗费精神，他再度入睡后，睡得极沉。 　　完全没有察觉到剑修往日做早功时经常溢出来的凛冽剑意。 　　屋子里安静异常。 　　按照之前的经验，剑修这时候已经出去了。 　　玄金人立而起，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先跑到沙发上躺倒，把电视开了。 　　剑修新换的电视，尺寸和清晰度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拳赛停播，玄金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没找到合心意的节目。 　　玄金百无聊赖。 　　忽然想起来昨天从镜妖手中获得的手机。 　　虽说剑修也有手机，但能让他看到的机会不多。 　　对于手机这种东西最深刻的印象，还是来源于电视购物频道。 　　屏幕上出现的手机都镶嵌着数颗宝石，亮闪闪的。 　　虽然那些宝石品质非常拙劣，模样看起来倒很符合他的心意。 　　至少比剑修这空荡荡的洞府看起来要珍贵霸气许多。 　　心念一动。 　　手机出现在沙发上。 　　纯黑色，四角还有一些磨损。 　　不仅不炫酷，竟然还不是全新的？！ 　　玄金难以置信地看向手机。 　　说着要奉他为老大，麻雀妖就是这么对待老大的？ 　　难怪组织了半天都不成事。 　　玄金嫌弃地冲着手机哈了一口气。 　　可他还没用过手机，想起电视里的人把手机吹得天花乱坠，玄金好奇心难以抑制。 　　爪尖拨弄着屏幕，手机好像没什么反应。 　　他东按按西按按—— 　　“叮叮叮叮叮叮！” 　　伴随着屏幕亮起，手机喇叭播放出超级大声的音乐。 　　喵嗷！ 　　玄金吓得从沙发上嗖地一下弹了起来，飞得老高，差点都要碰上天花板。 　　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 　　他轻飘飘又落在茶几上，耳朵后抿，小心谨慎地挨近。 　　正当他想查看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暗了下来。 　　玄金凑过去，用爪尖触碰了一下屏幕。 　　已经做好了再次听到刺耳声音的准备。 　　没想到这次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怀着巨大的好奇心，左戳戳又摸摸。 　　屏幕怎么都不因他的碰触发生变化。 　　无意间爪垫碰触到一个圆形按钮。 　　屏幕这才有了点不一样。 　　还没等他再研究一下，大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是剑修回来了！ 　　玄金迅速地把手机塞到之前他藏身用的缝隙中。 　　摆出一副一直在看电视的样子。 　　剑修怎么还不去书房？ 　　“嗨嗨！阿金！” 　　没想到进来的不是剑修，而是花蝴蝶。 　　不过，阿金是什么鬼称呼？！ 　　花蝴蝶进门就飞到他眼前，看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播放的烹饪节目：“噢。这道‘白芷’我们店拿手哦，要不要去吃？” 　　玄金紧绷的后背松懈下来。 　　他懒洋洋道：“不去。” 　　“哈哈，不去不行。本来还想着用我们店铺的魅力就能吸引你呢。”洛道恩摸了一下自己五光十色的头发，“看来还得把小师兄抬出来啊。” 　　“他出去办事，委托我招待你去‘静’。” 　　“呵。”玄金有点不爽，“他让你盯着我？” 　　洛道恩感受到玄金的敌意，想给小师兄“洗白”一下。但好像找不到可以洗的角度。 　　“是我。我毛遂自荐，请大妖先生莅临寒舍。” 　　花蝴蝶态度太好，玄金也不好意思让对方难做。 　　“行吧。” 第37章 　　刚进店, 玄金就有一种“管他什么契约，不然还是找机会跑路吧”的冲动。 　　“静”这家店，现在一点都不静。 　　店里的布置像是更换了一波。 　　墙壁、卡座之间的隔断屏风上, 都粘着大小不同的彩色气球。 　　原本在墙上挂着的一些玄金看不懂的意识流油画被撤掉，换成了卡通动物像—— 　　一只小猪牵着一只梅花鹿在跳舞, 还有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的长颈鹿。 　　这都什么跟什么？！ 　　餐桌和椅子也更换成了卡通样式。 　　不少客人都是大人带着小朋友一起的组合样式。 　　在场的小朋友客人倒是都比较安静。 　　玄金朝花蝴蝶投送疑惑的眼神。 　　洛道恩“哈哈”一笑, 解释道：“我算了一下，后半年做小朋友的生意有利于聚气。就改了一下装潢和宣传语。” 　　对于人族修士的修炼方向。 　　即使玄金不愿意承认，他内心里还是更高看剑修一眼。 　　不是指闻道一那厮啊。 　　剑修是个统称。 　　至于像花蝴蝶这种转道去研究风水的, 玄金很难理解他们的思路。 　　修士一般不都是长居山林，避世修心吗？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对人族修士的印象？ 　　记忆里他和人族接触并不太多, 最多也就是在双方打架的时候，拍飞过几只。除此之外接触最多的也就是剑修了。 　　而剑修明明并不避世。 　　玄金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怀疑。 　　还没等他再多想。 　　洛道恩就喊了他一嗓子, 手掌摊平比着一张桌子。 　　“怎么样！给你选的位置不错吧！” 　　玄金：…… 　　怎么说呢。 　　全店里正中央的位置。 　　确实能体现出对他玄金大王尊贵身份的重视。 　　玄金本来很习惯周围人钦羡的目光，只是今天的份量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店里其他客人的视线, 从他进入店铺之后, 就死死地锁在他身上。 　　如今他的位置更是方便其他人围观。 　　那些人的目光真是好明显。 　　玄金一时自得, 一时又有些别扭。 　　尾巴的摆速不由自主地加快。 　　不行！ 　　要忍住！ 　　区区几个人的注意, 远远达不到影响他的程度才对！ 　　“不是说你店里的‘白芷’是招牌？”玄金很快平稳住心态，给花蝴蝶下达任务。 　　洛道恩拨弄了下自己的头发：“对哦，我安排人给你做。马上来！” 　　花蝴蝶的店效率倒是很高，很快就由Alice——店里的店长, 把那道甜品端过来。 　　之前节目里有介绍, 说这道甜品灵感来源于一味中药。造型也和中药差不多。玄金吃着, 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吃草。 　　洛道恩趴在桌边，盯着玄金进食, 眼睛里的母爱快溢出来了。 　　玄金：“……” 　　“味道怎么样？！”洛道恩兴致勃勃地提问。 　　这道甜品在店里其实销量一般，玄金也算是第一个品鉴这道甜品的妖。如果对方点评说还可以，或许可以拿“妖兽吃了都说好”来做噱头打广告。 　　“你不会在里面下药了吧？”玄金的话和洛道恩的提问同时响起。 　　洛道恩坐直身子：“怎么可能！我们洞虚山门人不干那种下九流的事。” 　　玄金也感觉自己可能有点敏感了。 　　同花蝴蝶不对付也是之前的事，没必要一直计较。 　　他舔了舔爪子：“还行吧。味道不错，就是造型有点掉分。” 　　洛道恩打了个响指：“Alice？” 　　Alice拿出手机敲字：“嗯嗯，老板我记下来了。” 　　能当上洛道恩店长的人，思路和他不谋而合，Alice也想到要借玄金的名号做宣传这件事。 　　玄金歪了歪头看煞有其事的两个人，有点迷惑。 　　他的意见这么重要？ 　　洛道恩巴巴地看着玄金：“能帮个忙吗？” 　　“嗯？” 　　他能帮人族什么忙。 　　“你先说说要做什么。” 　　吃人家的嘴短，好歹也是一届大王，只要花蝴蝶提出的请求不太夸张。他倒也不是不能帮。 　　洛道恩又打了个响指。 　　Alice心有灵犀地摸出一个平板，放在玄金眼前。 　　平板屏幕上是他们店里之前的几款产品推荐海报。 　　洛道恩手指点在屏幕上。 　　“只是拍几张你吃白芷的照片，如果能再加一小段视频就更好了。也不会有其他用途，就是放在我们店的小程序里，给点餐的客人做个样例。” 　　“唔。” 　　好像也不太麻烦，玄金点点头同意了洛道恩的请求。 　　“现在拍？” 　　“不不不，过几天。现在怎么行，专业的事情专业人来做，需要约摄影团队过来。哈哈哈哈哈。你慢慢吃，我去约人了！”说着洛道恩就兴高采烈地带着Alice离开了玄金的桌子。 　　看着花蝴蝶高兴成那个样子，玄金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算了，不管他。 　　反正都答应了。 　　玄金低下头，专心享受桌上的甜点。 　　刚吃没两口，听到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靠近。 　　一个脸上沾了点褐色东西的小孩子走过来，手里还拿了个杯子。 　　玄金抬头，刚好和他视线相对。 　　小孩子不仅没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反而笑起来。 　　指着他道：“哈哈！大猫猫！” 　　玄金有点烦心地纠正：“我不是猫。” 　　小孩子并没有因他说话而惊讶。 　　反而咯咯咯地笑起来。 　　玄金有点意外。 　　见识过不少人，听到他说话都是一副了不得的样子。 　　嘴里嘟嘟哝哝的都是“竟然是活的妖兽”。 　　这还算好的，要是放在以前，他那个年代，普通人族早就作鸟兽散了。 　　因此，他难得放松地打算跟这个人族幼崽聊几句。 　　“小家伙，你爹娘呢？” 　　小孩子没回答，闷头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咯咯咯的笑。 　　玄金疑惑，他说的难道不是人族的语音吗？ 　　杯子先放在桌子上，小孩扒着桌边：“大猫猫，我要摸摸你的尾巴。” 　　说着，空着的那只手就往玄金的尾巴上伸。 　　不是询问，是告知。 　　？？？ 　　他好久没遇见过这么嚣张的幼崽！ 　　一时间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差点被小孩抓到了尾巴尖。 　　即使没被碰到，也让玄金恼怒不已。 　　“喵嗷！！！” 　　他可不是那种任人揉圆搓扁的小妖。 　　长尾一甩，躲避间甚至带出一阵风。 　　小孩子抓了个空，被带出的妖风一推，直接坐在地上。 　　嘴巴一咧：“猫猫，坏！” 　　玄金有样学样，龇出獠牙：“小崽子，坏！” 　　他没直接出手教训，已够照顾幼崽。 　　如果是普通人族敢这么放肆，手早就不在了。 　　小孩子像是被他吓到，瞪着眼睛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哼！ 　　玄金懒得再看那小东西一眼，侧过身子摘了一片“白芷”上的叶子放在嘴里，自己给自己消气。 　　玄金才吃一口，一阵熟悉的竹叶清香味在靠近。 　　剑修？ 　　他头一扭，看向气味飘来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扭头的时候，身下的桌子一震，一大片黑色液体从放在桌子上的杯子里向上抛出，直接洒落在他后身。 　　冰凉。 　　黏腻。 　　橙金色被毛被打湿，纠结成一绺一绺，黑色的甜腻液体从上面滴滴滑落。 　　啊啊啊啊啊？！ 　　玄金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除了被打湿的那部分。 　　“咯咯咯咯咯。”始作俑者收回了脚，在地上笑得开心，甚至拍起了手。 　　就是刚刚那个想要抓他尾巴不成，反被他威慑，自己坐倒在地的小孩。 　　小孩坐着，桌腿就在脚边，用力踹了一脚。 　　桌子本身就不重，加上玄金坐在相对靠边缘的位置，这一脚下去，桌子重心不稳。 　　才让小孩子得逞。 　　玄金怒不可遏。 　　他何曾这么狼狈过？！ 　　在剑修洞府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玄金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扑向小孩方向。 　　“呀！！！！” 　　一道尖叫声震天撼地般传来，玄金在半空中被吓了一跳，落点没找好。 　　他轻巧落地，抬头看向噪音污染源。 　　一个衣着精致的卷发女人，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 　　嘴里还嚷着：“啊啊啊啊！我的宝贝！！！” 　　很快就跑到，还从地上把幼崽捞起来抱到怀里。 　　害他差点被人族幼崽偷袭的人也正好走到附近。 　　闻道一穿着贯穿的那身白色长衫，看着眼前的画面，神色有些迷惑。 　　“看看你们人族，也不好好教育幼崽！” 　　玄金先声夺人。 　　他可是看了不少连续剧，知道这时候如果让那孩子的家长先开口，无理也要搅三分不说，肯定是要喋喋不休个不停。 　　剑修又很偏心。 　　如果不先抢占有利地形，说不定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 　　果然，他刚一说完，那位卷发女士就不干了。 　　“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不好好教育，我家小宝可乖了！明明是桌子倒了，你自己蹭上的。诶？等等一只猫怎么会说话？” 　　卷发女士一把将小孩扯到自己怀里，指着玄金，就差跳脚了。 　　玄金不甘示弱：“你才是猫！猫教出来的孩子都比你家崽儿伶俐！” 　　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盯着面前的两人，蓄势待发，势要给这两个人族点颜色看看。 　　卷发女士似乎也感受到了玄金的威压，往后退了一小步。 　　玄金足弓用力蹬地，扑向前方二人。 　　“呀！！！”卷发女士吓得连连后退，连带着怀里的小孩跌坐在地上。 　　然而玄金还在半空时，肚子一暖。 　　一双手横过他的肚子。 　　他怎么就被人捞起来了？！ 　　竹叶清香味儿从后背飘过来。 　　该来的时候不在，不该到的时候就要替别人伸张正义了是吗？ 　　玄金一口咬在剑修手上。 　　“嘶——” 　　即使受伤，闻道一也没把玄金抛出去。 　　“啊啊啊啊啊！”他们俩身前那对母子闭着眼睛，还在高声大叫。 　　闻道一眉心跳了跳：“闭嘴！” 第38章 　　玄金还以为剑修是在跟自己说话。 　　恨恨地先松了口。 　　卷发女士也以为剑修是在呵斥妖兽, 还想着正好可以用这个理由把事情扩大化。 　　“老板！老板呢？快，你店里有妖兽咬人啦！” 　　她就不信在这种高雅的地方，老板还能允许妖兽撒泼放肆。 　　要知道她可是顾客, 是店里的上帝。 　　他们动静不小，咖啡厅里其他客人, 纷纷往角落眺望, 有人甚至还站了起来。 　　洛道恩耳朵也没坏，电话还没打完就匆匆放下，说他店里有点事情一会儿再商谈。 　　暗暗头疼。 　　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除了师兄让他看着的那只妖兽还能是谁呢。 　　他只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啊。 　　走的时候妖兽答应得好好的，他也能看出来对方的注意力都在甜品上。 　　怎么就这么短的时间里，还能出篓子呢。 　　走过来的途中自然也看到了闻道一的背影。 　　心中的愁苦雪上加霜。 　　“您好, 发生什么事了呢？” 　　卷发女士好大声音：“你们店啊，不是说高质量会员制营业吗？现在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看看把我们家宝宝吓得。” 　　好生阴阳怪气。 　　面对玄金, 话语中的“阿猫阿狗”更几乎是明示了。 　　洛道恩微笑应对：“不好意思哦。我们店里确实没有妖不允许进来消费的规矩。而且女士你是不是不知道，发表这种言论会触犯法律的哦。” 　　卷发女士被噎了一下, 但在她的视角中, 自己和孩子占据着绝对的道德制高点。 　　她强硬道：“那就就事论事。事实就是这位妖兽先生把我家孩子吓到了。我主张赔偿。” 　　洛道恩双手一摊：“这个我们店也管不了啊。” 　　依着他对师兄那只妖兽的理解, 估计是妖兽挑衅没跑了。 　　而且他还得做生意, 不能得罪客人。能和稀泥就混过去算了。 　　卷发女士理了理鬓发，像是找回理智：“对，你们管不了，我得上报涉外局。” 　　不过区区一只还没化形的妖兽, 她就不信惩治不了。 　　她不是没见识的人, 刚刚不过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不用那么麻烦。” 　　卷发女士有点迟疑：“呃？” 　　闻道一往前一步, 亮出他的证件。 　　对方气质高洁出尘，确实很有一副大师的样子。 　　她这通电话打过去, 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被受理解决，眼下能处理当然最好。 　　对。 　　要让她孩子亲眼看到妖兽的下场，给她的宝贝出出气。 　　于是卷发女士叙述了一遍，妖兽是如何欺负她家宝贝的。 　　没几秒钟的事情，被她硬生生地渲染出一整套阴谋诡计的大戏。 　　一边的洛道恩朝闻道一挤眉弄眼，心里默默给玄金祈福。 　　心道，完了，撞到师兄手上，这下玄金恐怕是又要被送回藏囹了。 　　玄金不屑地哼了声。 　　懒得在此时申辩什么。 　　因为他知道，不管对方说得在不在理，剑修肯定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说不定还要添油加醋，趁机整治他。 　　闻道一颔首：“嗯，情况我了解了。那么我们查一下监控，确认此妖兽犯案过程。也能成为证据。” 　　卷发女士：“对对对！不愧是大师！办事讲究证据！” 　　小孩在一遍拽了下卷发女士的衣襟，眼珠子来回转，声音有些紧张：“妈……” 　　“乖宝贝别怕！妈给你出气！”卷发女士抱了一下自家孩子。 　　玄金舔着爪子，看都不愿意看那群要害他的人一眼。 　　被闻道一按了一把后颈，扭过脸冲闻道一哈气。 　　剑修却像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一样。 　　啧。 　　好没意思。 　　洛道恩一脸犹豫，小声对闻道一说：“小师兄，要不然你安抚一下，私了……” 　　后面“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闻道一狠狠瞪了。 　　他只得举了举手，做投降状。 　　内心叹息。 　　唉。 　　妖兽怎么就落在自己师兄手上了。 　　无非是和小孩子发生一些龃龉，甚至没有任何磕碰。 　　再给一两块蛋糕把小孩哄好就结了，何必把事情闹这么大呢。 　　他一个店铺主人都不在意。 　　几人和一只妖兽前往洛道恩办公室。 　　玄金不想去。 　　只是他被箍在剑修怀里，想跑也跑不了。 　　角落的骚乱暂时平息。 　　其他顾客没吃全瓜，各有遗憾，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那只漂亮大猫是猫妖？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宠物忘在那了。】 　　【要我说就不应该放妖兽进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种族歧视呢？】 　　【切，我可不跟猫奴一般见识。普通猫就算了，见到个妖都巴巴地凑上去，也嫌不丢人。】 　　【别乱扣锅，明明是小孩子先挑衅的。】 　　【小孩看到宠物新奇不是很正常？能进城的妖，还不知道避着点，就是那只妖的问题。】 　　洛道恩办公室内。 　　由Alice帮忙定位监控视频的位置，身后站着一排人。 　　卷发女士抱着孩子，不住地催。 　　“能不能快点啊，几分钟不到的事儿，这么难找吗？不行我来！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Alice只能好声好气道：“女士请稍等。” 　　玄金那边也不安静。 　　他在闻道一怀里扑腾：“放我下来！” 　　他可不是刚睡醒什么都不懂的妖，见过有人族这么抱普通小猫。 　　作为堂堂一方大妖，他怎可被如此对待？！ 　　然而他挣扎得越凶，剑修的手箍得越紧。 　　沉默以待，一句话也不回应。 　　怎么搞得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卷发女士还在一边指指点点：“道长您可要抓牢了呀！可不能让这家伙能自由活动，还不得又来袭击我们。” 　　洛道恩忍不住插嘴：“大部分妖兽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好地袭击你们做什么。” 　　卷发女士翻了个白眼：“哦呦，那可不好说呢。妖怪的心思谁能猜到啊，万一就是嫉妒我们小宝长得可爱就忍不住动手了呢。” 　　玄金：“哕。” 　　一个假动作，侮辱性极强，伤害性极大。 　　“诶你！”卷发女士怒目圆睁地瞪着玄金。 　　“噗——”洛道恩没忍住笑，背过身去。 　　闻道一终于开口，淡淡道：“别吵。” 　　卷发女士像是找到了支持者，站在闻道一旁边跳脚：“听到了吗？叫你别吵。” 　　闻道一默默后退一步，避开了卷发女士，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我是说您别再制造噪音了。” 　　卷发女士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瞪着闻道一：“你！” 　　从闻道一出现，她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沉稳气质明显隐隐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和妖。 　　本来以为这位大能是站在公平正义——也就是自己这边的。 　　看！ 　　现在他也还禁锢着妖兽，总不至于站在妖兽那边吧。 　　也许只因为大能喜静，是了，应该是这样。 　　卷发女士内心一番自我安慰，勉强说服了自己。 　　这才闭上嘴。 　　“找到了。”Alice刚好也定位到了他们要查看的监控录像位置，起身把座位想要让给闻道一。 　　毕竟是这里主持公道的人。 　　闻道一摇了摇头：“坐。” 　　示意由Alice操控电脑，自己仍抱着玄金站在众人身后。 　　他左手托着玄金爪子和肚子，右手放在玄金背上。 　　在众人都不注意时，拇指轻轻在玄金背后的毛发上顺了顺。 　　玄金：？？？ 　　剑修搞什么？ 　　“快放啊，大家看看，看看这只妖兽是怎么袭击我家宝贝的！”卷发女士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扫视一圈，洋洋得意。 　　仿佛自己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 　　Alice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闻道一，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按下播放键。 　　屏幕里玄金正优哉游哉地享受着甜品。 　　小孩噔噔噔跑过去，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去抓玄金的尾巴。玄金反应敏捷地从小孩手边把尾巴抽回。 　　小孩子抓了个空，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此时桌子将小孩遮住一半。 　　看到这里，至少可以确认，是小孩先主动要碰触玄金。 　　若是以妖兽的视角来看，认定对方是故意挑衅也没什么问题。 　　卷发女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还狡辩道：“小孩子嘛，有好奇心很正常。” 　　众人没理她。 　　视频继续，本来被遮挡住的小孩动了动，倒是在屏幕中露全了身子。 　　只看他咬着牙，竟然主动伸手去掰桌腿，一下没掰动，就伸脚去踢。 　　此时上方的玄金混不知情，还在忘我地吃着甜品。 　　玄金只坐在桌子一边，小孩这一脚刚好赶上寸劲，直接让桌子失去平衡。 　　杯子上的液体打翻，落在玄金身上。 　　玄金的怒叱声，小孩子的咯咯笑声，虽然音质不佳，也都收录了进去。 　　视频画面里乱成一团。 　　和视频内的混乱吵闹相比，此时办公室内安静极了。 　　卷发女士还想狡辩：“啊，这，这都是意外。我家宝贝也不是故意踢……” 　　在闻道一冰冷眼神的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和她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底气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孩子也敏锐察觉到了形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拽着卷发女士的衣角，再度施展管用的手段——嚎啕大哭。 　　在场众人——除了小孩妈妈，都皱起眉头。 　　而受到冲击最严重的玄金反应非常强烈，再度把自己炸毛炸成一个大毛球。 　　他喉咙呼噜呼噜作响，冲着小孩子龇牙。 　　小孩看到没人能护着他，更加害怕，哭得更大声了。 　　玄金绝望翻白眼。 　　简直是恶性循环。 　　闻道一手中掐诀，念道：“静！” 　　小孩子像是被消音了一样，只能看到张合不断的嘴巴，完全听不到声音。 　　玄金眨了眨眼睛。 　　嗯？ 　　剑修还有这招呢？ 　　耳边清净下来，身子也舒服不少。 　　反正事实证明是那小崽子来主动挑衅。 　　他就等着看剑修是不是歪屁股了。 　　反正离得近，剑修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 　　哼哼。 　　卷发女士慌了：“大师！大师您这是做什么？” 　　闻道一冷静道：“你自己的孩子哄不住，我帮你安抚一下。” 　　卷发女士：“……” 　　眼前的修士说话不紧不徐，但莫名有一种她无法辩驳抗争的气势，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 　　“诶诶诶，”洛道恩赶快揽过主持“会议”方向的大局，“大家别分心哈。我们到这里来是要通过查看监控，确定责任人。” 　　几双眼睛都落在卷发女士和小孩子身上。 　　卷发女士脖子一梗：“那妖兽要是让我家宝贝摸了尾巴，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闻道一冷冷道：“你家孩子放在外面，可以随便让人摸吗？” 　　卷发女士：“……” 　　“义务教育中，应该有开设历史常识课。”闻道一的手指在玄金身上点了点，“就算这么多年把学校里学的知识还回去了，应该也看过最近洛城的新闻吧。” 　　最近洛城及周边出现若干起伤人事件，一开始涉外局还想着可能是有些误会，希望低调处理，不要引起恐慌。 　　然而后续事情发展超出他们的预期，也是希望能通过新闻媒体提醒一下广大市民，做好自我防护，同时有线索的积极提供。 　　卷发女士自然也看到过这些新闻，她本来就是站在自己家孩子这边，加上最近的新闻，自然下意识以为是妖兽在挑衅搞事。 　　她的话前后矛盾，无非就是想为自己家孩子的行为，争一个上峰。 　　如今被闻道一逐一点破，脸上很不好看。 　　现在她们完全落了下风。 　　无论怎样辩驳，这件事看起来都是她们的不对。 　　气氛一时僵持住，洛道恩作为地主，只能开口从中调和。 　　哪怕他也很想狠狠记对方一笔。 　　“那现在事情真相大白啦。你们得做出相应补偿吧？” 　　卷发女士听到补偿，脸色稍微变了变，最后还是勉强道：“是这么个道理，除了需要补偿的蛋糕和咖啡钱，我再给一份这个数的赔偿给店里和妖兽先生。” 　　洛道恩点头：“嗯嗯嗯，还有呢？” 　　“还有？” 　　闻道一冷面不变：“道歉不会？” 　　“……” 　　卷发女士不情不愿地把哭累了的小孩往前推了一把：“去。给那猫……” 　　“嗯？！”玄金眼睛瞪圆，耳朵竖起来。 　　“……去给妖兽先生道个歉。” 　　小孩砸吧嘴，看口型是在叫“妈妈”。 　　闻道一再度掐诀，给小孩解咒。 　　抽噎声在屋内响起。 　　“呜呜呜呜呜。妖兽……嗝……妖兽先生，对不起！” 　　玄金扭过脸不理人：“哼！” 　　“呜呜呜呜呜呜……”小孩不知所措地哭着，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看向卷发女士求助，“妈！啊！” 　　闻道一左手小臂箍着玄金，往上掂了掂，附在他的大耳朵边上，轻声提醒：“适可而止。” 　　玄金金瞳瞪向闻道一：“哼！” 　　在剑修为他给小孩念止言咒封口时的那点好感立刻消失殆尽。 　　明明是他占理诶！为什么要适可而止！ 　　“你不嫌吵我嫌吵。” 　　“……行吧。” 　　确实。 　　他也感觉好吵，真想让剑修再施展止言咒。 　　不过估计剑修不会愿意。 　　刚刚止言咒也不是为了他，就是剑修自己听那边哭嚎声太大才施的咒法吧。 　　玄金懒洋洋开口：“行了，别嚎了。就这样吧。” 　　卷发女士到收银台去付了赔款，玄金没有收款账号，只能先打到闻道一户头上。 　　拉着孩子离开店铺之前，闻道一走近那位卷发女士，道：“窥欲过胜，易有不测之祸。” 　　“你咒我家宝贝？！” 　　闻道一轻轻摇头，转身便离开了。 　　卷发女士倒是也不骂人了，只是隐隐感觉有些心慌。 　　看那修士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咒她，也许，真的是好心提点呢？ 　　回家之后，卷发女士日日耳提面命，警告她家孩子规矩一点，不能随便做出那些过界的行为。 　　店里。 　　洛道恩嘱咐Alice：“记住那个客人的样子哈。之后就不要招待了。” 　　Alice：“嗯嗯嗯。” 　　不用老板说，她也会跟老板申请的。 　　这种没礼貌又自私的人，没资格到他们店里。 　　转头看到小师兄还抱着妖兽，估计是怕妖兽没消气，再追去找那对母子的麻烦吧。 　　他赶快凑过去嘿嘿笑道：“抱歉抱歉哈，我也没想到就走开那么一小下，就能出现这种事。” 　　“你是该反省一下。” 　　妖兽没说话，他小师兄倒是发话了。也是给他安排的工作就是看好妖兽，谁能想到在他店里还能出现这种意外呢。 　　洛道恩嬉皮笑脸中也夹杂了一丝愧色。 　　“我先带妖兽回去了。” 　　“诶诶诶！小师兄你也不用这样吧？别走这么快啊，等等我给你打包一份蛋糕？” 　　听到有甜品，闻道一脚步顿了顿，但也没彻底停下：“做好后同城快递。” 　　洛道恩：“……” 第39章 　　朝霞漫天。 　　余晖融融, 透过阳台玻璃铺洒在地面上。 　　大门开启，玄金扭身从闻道一的怀里挣脱出来。 　　知道剑修是提防他一怒之下再去找那对人族的麻烦，但他还是浑身别扭。 　　还不如当初有笼子在的时候！ 　　玄金几个纵身, 蹿到他的阳台。 　　趴下后反身去舔身后的毛。 　　他还是有一些大王形象包袱在的，不想在花蝴蝶店里, 大庭广众之下舔毛。 　　剑修洞府至少是他熟悉的地方, 在这里舔舔毛好像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舔我舔我舔舔舔。 　　啧。 　　味道还真奇怪。 　　“你这样弄不干净。” 　　玄金吐出舌头上粘着的一些毛毛：“呸呸。谁说的，我能舔干净。” 　　“舔一晚上？” 　　“你管我！” 　　然后他就感觉到后颈又被人捏住了…… 　　还悬空拎了起来？ 　　四肢没有着落地在空中挥舞，大尾巴这时能派上用场, 啪啪啪地抽打着剑修的胳膊。 　　就这样剑修也没有松手。 　　一直把他拎到客卫。 　　闻道一空着的那只手反手把客卫门关上。 　　松手。 　　玄金轻巧落到地上。 　　“你干嘛？！” 　　闻道一慢条斯理道：“不是你叫我管你？” 　　！！！ 　　玄金震惊。 　　剑修竟然会钻这种语言漏洞了。 　　闻道一挽了挽袖口，伸手去拿挂在墙上的花洒。 　　玄金警惕地看着对方。 　　他没怎么见过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看着像是某种武器。 　　难不成剑修关了门, 想来个瓮中捉鳖？ 　　某种意义上来说，玄金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因为就在下一秒, 闻道一按下淋浴的出水键，水流自花洒中喷射而出。 　　“喵嗷！！！！” 　　玄金在听到水流涌出的那一瞬, 和空气接触发出的细小声音时, 就猛地跳了起来。 　　甚至不是为了躲避水流, 而是单纯地蹦高。 　　闻道一手中花洒没有喷到玄金, 喷头里的水流下，浇在地上，淋湿了地面。 　　玄金体内妖气不足以让他御空而行。 　　很快就再次落到地面上。 　　踩着湿哒哒的地面也让他浑身不适，几乎想要用爪尖点地, 弓着背走路。 　　堪称妖界芭蕾舞了。 　　玄金“嗷嗷嗷”个不停, 内心不知道骂了剑修多少句。 　　真让他转化成人族语言喊出来, 估计要全部打上马赛克。 　　“你疯啦！”玄金在狭小的浴室内左冲右突，想要躲得离花洒越远越好。 　　枉他还因为花蝴蝶店里的事, 高看剑修一眼。 　　说起来他很意外，不管剑修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总归也算是替他出头。 　　好好地教训了那对母子一番。 　　解气了！ 　　但剑修做的事不足以掩盖现在的恶行。 　　好哇。 　　在外面当着其他人面的时候，表演维护他，背地里回家就要算账了是吧？ 　　真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玄金的腹诽闻道一自然无法知晓。 　　他只是举着花洒，望向在浴室里蹦跳个不停的玄金。 　　无法理解这妖兽是怎么了。 　　玄金还在躲避着无处不在的潮湿水汽。 　　剑修没有关掉开关，水温转热，雾气袭上镜子，墙壁上的瓷砖也挂着水珠，更别说地上。 　　现在整间屋子都湿哒哒的，让他完全无从下脚。 　　“别乱跑！” 　　闻道一将花洒塞回墙上，按了下按钮。 　　水柱改为从上方的顶喷落下。 　　闻道一腾出了手，开始在屋内“围捕”玄金。 　　玄金那油亮飘逸的尾巴上沾了饮料液体，即使他舔过一轮，仍旧有很多毛毛纠结在一起。 　　让他继续舔不知道要舔到什么时候。 　　前两天他偶然浏览了一本名为《如何做好一名铲屎官》的书籍，里面就有提到，虽然不能天天让猫咪洗澡，但偶尔也需要做一下清洁。 　　这妖兽喊着自己不是猫妖。 　　模样和习性其实和猫妖也差不太多。 　　正好趁这此机会洗个澡。 　　哪成想玄金叫得像他要除妖一样。 　　“你你你，你别过来！” 　　玄金弓着背，爪子在地面瓷砖上留下数道划痕。 　　眼前的剑修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面目可憎。 　　“洗个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闻道一能看出玄金的抗拒，难得放轻了一些声音。 　　近乎于安抚。 　　“不！你别想害我！” 　　玄金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他的眼前，身周，全是水，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摆脱。 　　肺里的氧气几近耗尽，他快要溺死了。 　　“啧。”闻道一迅步上前，抬手罩住了玄金的头，再往后一伸，按住玄金后颈，“害你还用得着这样？” 　　玄金颈后一沉。 　　回忆里似乎也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后颈。 　　幻象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愣了一瞬。 　　闻道一趁玄金愣神的功夫，将他捉到顶喷下方。 　　上方如瀑布倾泻，水柱轰然落下。 　　玄金的毛被打湿了一大半。 　　这也刚好唤回了玄金的意识。 　　“呜喵！！！”玄金摇头甩尾地挣扎起来。 　　剑修刚给他的尾巴打了一点沐浴露，眼疾手快地开始搓泡泡。 　　被玄金这一挣扎，甩了满头满脸的水……和白色泡沫。 　　“哈哈哈哈哈！” 　　挣扎间隙，玄金看到闻道一的造型，忍不住笑起来。 　　剑修这狼狈模样难得一见。 　　泡沫好巧不巧，刚好落在剑修下颌，像是给他蓄了一把胡子。 　　眉毛上也有。 　　跟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夸张的剧集里的老顽固修士一样。 　　嘿，别说。 　　剑修年纪轻轻就这么端着，像个假人一样。 　　等再修炼个几百年，说不定就是那副模样了。 　　玄金忙着笑剑修，连挣扎都忘记了。 　　没注意到闻道一眯起眼睛，甚至挑了挑眉。 　　“笑？” 　　他不顾自己脸上和眼角的泡沫水花，双手齐上，怒揉玄金“猫”头。 　　闻道一看起来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其实用力并不重。 　　与其说是制裁玄金，到更像是在挠痒痒。 　　——或者按摩。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金才不管剑修气不气，他要笑个够。 　　对抗的气氛一松，玄金也没之前那么用力挣扎。 　　剑修的手纤长有力，抓在背上甚至是舒服的。 　　从尾巴根到后背，再往上，在他的头上揉了几把。 　　耳后和头顶很难用后爪抓到，剑修这几下，直接让他那块肌肉都松快了不少。 　　玄金不由自主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这并不受控，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然而他还没舒服多久，一股热水又兜头浇下。 　　舒适被打破。 　　玄金再度炸毛。 　　哦，他的毛都被淋湿了，炸不起来。 　　“身上还没冲干净，跑什么？！”身后剑修的声音也喝止不了玄金。 　　他像一条游鱼一样，从剑修手中游出去，直奔卫生间房门，在门板上疯狂抓挠。 　　诶？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玄金似乎这才忆起自己并不是一只普通小猫咪。 　　一爪子直接门板划破，再凑上去咬几口，在剑修赶过来之前咬出一个足够他钻出去的门洞。 　　呲溜一下从洞里游了出去。 　　刚从卫生间逃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甩水。 　　身上都甩出了虚影。 　　恰好闻道一刚打开卫生间门，被玄金再度甩了一脸。 　　闻道一：…… 　　察觉到身后有人，玄金飞速跑走，找到了他视野范围内最高的物件——电冰箱，飞身攀到电冰箱顶上蹲着。 　　目光炯炯地盯着闻道一。 　　以防剑修再施展一些阴谋诡计。 　　剑修身上狼狈得很。 　　漆黑的鬓发着了水，湿漉漉地贴在鬓边。 　　原本沾上的泡沫倒是几乎都消失了。 　　长衫也湿了大半。 　　说是狼狈，但闻道一却也因此卸下一身凛然之气。 　　脸上的轮廓都柔和许多。 　　眼里那汪浮冰深潭尽数化去，留一层融融暖意。 　　嘴角似乎都有一丝弧度。 　　玄金眨了好几下眼。 　　怎么回事。 　　莫名感觉剑修有点顺眼呢。 　　然而剑修下句话就打破玄金想法。 　　“我建议你还是用水冲一下。” 　　“不去！” 　　剑修说的是什么鬼话。 　　想让他自投罗网？ 　　做梦！ 　　“身上的沐浴液你准备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玄金哼笑，“还让我们妖兽做习题熟悉人类社会？我看应该反过来，你们人族才应该多了解一些我们的习惯。” 　　“哦？” 　　“总不能总是我们迁就你们吧？”玄金摆了摆湿漉漉的大尾巴，“你不感觉这很不公平吗？还要遵守你们的规章制度，九域大地又不单属于你们人族。” 　　看闻道一好像又要开口，他赶在对方说话之前先说：“我知道城市是你们人族建的，入山问樵，我也懂规矩好吧。就是这规矩是不是太多了点。” 　　多到他上课头疼，多到那些其他妖兽都要结成组织来搞事了。 　　闻道一脸色略沉了沉。 　　他轻笑一声：“妖兽天生蛮力，未开化时只想着吃人占地。你又如何得知在协定规则时，是人族占优？你不看看多少并不在意条约的妖兽屡屡犯禁。残杀孤弱，才是你们妖族刻在骨血里的天性。” 　　说完，甩袖转身离开。 　　这一番话让玄金也僵了一瞬。 　　因为剑修说的不无道理。 　　妖兽嘛。 　　本来就是强者为尊，像他这样天生异兽，实力强横到无需通过吞噬其他弱小妖兽，实在是寥寥可数。 　　更多的妖兽要生存，要修炼。 　　地盘都是厮杀抢夺过来的，你吃他我吃你的，很是正常。 　　妖兽之间都是如此，更遑论作为异族的人族了。 　　他虽不曾吃过，但也听其他妖兽讲过。 　　什么小孩子的肉最嫩，有些女子的滋味也不错。 　　要想要吃有嚼头的，还得找那些刚入道途，未成气候的低阶修士。 　　当然这也是他们那个混乱年代的事情。 　　听剑修的意思，似乎现在也偶有发生？ 　　玄金思索着，下意识地舔了舔爪背。 　　“哕……” 　　这一股什么怪味儿。 第40章 　　玄金身上香喷喷的, 一股橙子味儿。 　　刚和剑修在追逐对打，他注意力没放在这上面。 　　如今放松下来，香气一阵阵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好像一颗大橙子哦…… 　　还挺诱人。 　　闻得他都馋了。 　　味道好闻不代表好吃。 　　他舔了一口, 从舌头麻到天灵盖。 　　这让他如何是好，舔也不是, 不舔也不是。 　　总不能每天都顶着这一身东西吧。 　　玄金不自觉挠了挠脚下的冰箱。 　　都是剑修的错！ 　　“下来。” 　　玄金往下一看, 剑修换了身衣服，又回到了冰箱前方。 　　头发不干不湿地悬在鬓边，让他身上略微带了一点不羁的味道。 　　玄金一个纵身落到地板上, 悄无声息，轻盈飘逸。 　　可惜尾巴还是半湿的，飘不起来。 　　“一会儿别吵。” 　　玄金疑惑歪头。 　　只见剑修自怀中摸出一张符咒, 手中捏诀，迅速拍到玄金后背上。 　　一股暖流自符咒中泄出。 　　顺着玄金毛发纹理流淌下去, 带走了盖在玄金背上的剩余沐浴露。 　　玄金正骂骂咧咧地抱怨，又被一条巨大浴巾兜头盖住, 视野遮挡下他本能挣扎, 反而让浴巾越缠越紧。 　　闻道一俯身, 抄起被浴巾裹住的妖兽, 端到沙发上。 　　浴巾在沙发上堆成小山，里面的玄金在不断地挣扎蠕动。 　　“别乱动。”闻道一从浴巾中剥出了玄金的头。 　　“啊呸呸呸！” 　　挣扎间玄金吃进去一些棉质绒毛。 　　闻道一手法轻柔地揉搓着玄金的身体，试图用浴巾将他身上的水分吸干。 　　但莫名有点舒服是怎么回事？ 　　玄金被他揉得东倒西歪，被动开发了新玩法。 　　作为一地大妖, 他的原形甚大, 能比他原形更大的妖, 见面只会打架，不可能互相玩耍打闹。 　　幼崽时期更不可能了, 那是弱小又危险的阶段，遇到其他妖兽能躲就躲。 　　还没体验过这种玩法。 　　玄金明面上喊着“你干嘛啊”“别乱摸”。 　　实际上却从中获得了乐趣。 　　偷偷地用头去蹭剑修的手掌和胳膊，挑衅对方，让剑修继续。 　　他绝对不会告诉剑修！ 　　“好了。”闻道一最后用手揉乱了玄金头上的毛毛，抽开浴巾。 　　玄金还处在被揉得七荤八素的状态，坐在沙发上有些呆愣。 　　缓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自由”。 　　他四爪撑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浴巾还是很吸水的，原本湿哒哒的难受消减了大半。 　　就是身上被剑修揉得有点乱。 　　他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剑修站在沙发前整理那条浴巾。 　　即使没说话，也能看出剑修眼睛里明显的笑意。 　　玄金四足撑着沙发垫，一个弹跳起身，直接扑到剑修手里的浴巾上。 　　顺着浴巾往上，勾住剑修的衣袖攀到剑修身上，一路直爬到剑修头顶。 　　几爪子，直接抓乱剑修的头发。 　　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再迅速跳下来，仰着头和剑修对视。 　　怎么？ 　　就许你弄乱我的毛，不许我这么做？ 　　闻道一抬手。 　　玄金以为对方要动手了，下意识后撤一步。 　　然而剑修抬手后并未抽出他的剑，又或是拎出符咒。 　　他反手解开束发的布巾。 　　油亮的黑色长发得以解脱，披散下来。 　　之前那几缕被弄乱的头发混杂其中，倒是不显得怎么乱了。 　　青丝如瀑，衬得剑修多了几分狂放不羁的气质。 　　闻道一重重瞪视玄金一眼，三两下又把头发绑了起来，束成平日里惯常的高马尾。 　　玄金的头跟随剑修手部动作左摇右晃。 　　“诶？刚你头发散着，还挺——” 　　闻道一整理好头发，又拿起刚叠好的浴巾：“挺什么？” 　　玄金嘻嘻一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还挺像个仙子。” 　　说完，不等闻道一反应过来，又蹿到冰箱上方躲着。 　　“你！” 　　闻道一终于忍不住抽出自己的玄冰剑。 　　好巧不巧，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抽手去看屏幕，一个不得不接的号码让他只能先收起玄冰剑。 　　“嗯，我在。嗯，洛城博物馆是吗？我马上出发。” 　　闻道一不易察觉地做了个深呼吸，整理了一下仪容。 　　离开客厅前往书房，没多久又从里面出来，眼神扫过仍蹲在冰箱顶上的玄金。 　　“老实点。” 　　玄金：“嗯嗯嗯。” 　　等剑修回来估计就忘了。 　　剑修离开。 　　玄金也安全地从冰箱头顶撤了下来。 　　平心而论，剑修散发的样子和他印象里的女修沾不上边。 　　眉眼英挺，气质冷傲。 　　站在那里就像一把锋利的剑。 　　只是看到剑修因他浑说而不悦，他的目的就达到啦！ 　　敢弄乱他的毛毛，就要做好双倍报复的准备！ 　　玄金抬起右前腿开始用舌头梳理自己的皮毛。 　　好不容易都梳理通顺了，他忽的想起来答应过董成的事。 　　剑修接电话时他也听到了，要去一趟洛城博物馆。 　　想必又有什么“工作”吧。 　　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董成吗？ 　　董成和剑修不对付，确凿无疑，得知剑修的动向后，应该是想要坑一把剑修。 　　如果他把剑修行动的相关信息告知董成，那么也算是间接性地报复了剑修。 　　玄金站起来抖了抖身子，来到沙发前。 　　他还记得手机塞到夹缝里，忘记收起来了。 　　黑色手机平躺在沙发上。 　　安静，无害。 　　玄金抬爪点了点手机屏幕的位置。 　　动作时，身上传来橙子香气。 　　算了。 　　他玄金堂堂大妖，难道还要借区区一只麻雀的手来给自己出气？！ 　　微仰头，左前爪拍向沙发，用动作表示他的决定。 　　哪知刚好打到手机底部边缘，手机飞了起来，从沙发弹射到空中。 　　玄金纵身一跃，张嘴直接叼住了手机。 　　啊！ 　　可惜了。 　　接得这么精彩，竟然没人看到。 　　玄金悻悻地将手机收回到自己的储物法器之中。 　　* 　　次日。 　　玄金一觉睡到中午，拨开酣睡过程中无意间盖在脸上的大尾巴，他打了个呵欠。 　　屋内安静如常。 　　看样子剑修还没回来。 　　给自己弄了一顿“自助餐”，饱餐一顿后又看了一会儿电视。 　　等等。 　　剑修不在，也没有安排花蝴蝶来盯着他。 　　那他岂不是可以出去逛逛？ 　　就算让剑修发现，无非是冲他摆摆冷脸。 　　结了契到底还是有点好处，限制了剑修，没办法真的下杀手。 　　想通此事，玄金振奋得一跃而起。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面对门锁，犹豫了一瞬，就人立而起，从里面打开。 　　门，开了！ 　　他一开始只是试探性地伸出左脚，越过大门落在地上。 　　安全无恙！ 　　玄金回身，重重地踹上大门。 　　昂首进入电梯。 　　随着电梯下行，他心跳越来越快。 　　到达一楼，玄金便忙不迭地从里面冲出来。 　　直到跑出单元门，才长出一口气。 　　一回生两回熟，玄金没有停歇，直接往小区门口跑。 　　就在小区门口，他看到了刚关上出租车门的剑修。 　　四目相对。 　　“呃……” 　　这让他如何解释。 　　剑修闭了下眼睛，眉头紧皱，对他摆了摆手。 　　怎么不说话？ 　　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最奇怪吧。 　　看脸色也不像是生气。 　　玄金还站在原地，闻道一已经越过他往小区里面走了。 　　擦身而过时，玄金抖了一下耳朵。 　　不对劲。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剑修衣服整洁，但脚步似比平时重了一些。 　　难不成，剑修受伤了？ 　　平时总盼着打赢剑修，最好把剑修打得吐血，才能证明他大妖之地位。 　　可此时剑修疑似被其他的人或妖伤到，玄金又有些不爽。 　　“喂！”剑修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走远，玄金喊他也不应声。 　　他烦躁地想用尾巴拍打地面，忽又想起昨天才备受折磨地用水洗了一次尾巴。 　　不能这么随便地在外面弄脏吧。 　　他只能忍着心头烦闷，抬起尾巴。 　　小跑着追过去。 　　“你哑巴啦？出去打一架，被人给打哑了？”玄金缠在剑修腿边，跟着他走进屋子。 　　离近了看，剑修脸色果然不对劲，肯定算不上面如金纸啦，但唇色明显比平日里要白上那么两分。 　　“怎么跟回来了？不是要出去撒欢？” 　　“什么撒欢，说的好像我是狗一样。” 　　“嗯。你不是狗，你是猫。” 　　“警告你，再说我是猫，我就——” 　　“嗯？”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玄金气不过，恨恨地咬了剑修小腿一口。 　　“嗯。厉害厉害。”剑修仿若未觉，语气淡淡，“能松开吗？” 　　想着剑修应该身上还有其他伤，玄金不由得松了口。 　　“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玄金拌在脚边，剑修步履不停地继续往书房方向走：“怎么，想趁我病要我命吗？” 　　玄金气结：“我也是有原则的妖好吧！” 　　屋内血气愈发的重。 　　血气中还隐隐有种腐坏的臭味。 　　剑修没再说什么，径自进了书房。 　　玄金轻嗤一声。 　　不愿意说就不说，当他乐意问呢。 　　只是自剑修进入书房后，那股血气弥久不散，隔着厚重的书房门都能传到客厅，甚至有越发浓郁的趋势。 　　还有里面的臭味也更重了。 　　玄金在客厅胡乱地调换着电视频道。 　　眼前的拳赛也没法像往常一样吸引着他。 　　剑修怎么回事？ 　　平时耀武扬威的，昨晚出去一趟就□□废了？ 　　他可不是关心剑修，只是这股血气刺激得他心神不宁罢了。 　　玄金扔下遥控器，蹿到书房门口，爪子非常熟练地来回挠门。 　　“喂喂喂！还活着吗？” 　　“剑修？” 　　“闻道一？” 　　书房门开启，剑修身上又换了一套衣服。 　　他垂下眼睛看玄金，忽的下蹲，撸了一把他的头就又要关门。 　　玄金用力蹬向书房门，把打开的缝隙踹得更大一些。 　　“等等等！别想敷衍我，你身上这味儿，别说受伤了，伤的肯定不止一处！” 　　闻道一沉默片刻道：“是又如何。” 　　又如何？ 　　什么叫又如何。 　　有伤就去治啊！ 　　他们妖兽都知道一些疗伤的药草仙草，人族修士还能不知道？ 　　不是有好多小药丸？ 　　等等，剑修这么奇怪，难不成是伤到脑子了？ 　　铃声又响。 　　玄金能看到书房内书桌上放着的一台手机。 　　剑修却没有要去接电话的意思，就和他在门口僵持着。 　　还是玄金忍不下去了，趁着剑修受伤，行动迟钝，直接钻进书房，跳上桌子按下接通。 　　电话里传来了花蝴蝶的声音。 　　“喂喂喂？小师兄？我怎么听说洛城博物馆那边要我去接手？你还好吗？人在哪？” 　　剑修站在门口，转过身看着书桌上的玄金，没有要过来拿电话的样子。 　　玄金只能代为应答：“是我。剑修在他洞府。” 　　“只不过人出毛病了。” 第41章 　　在去城博物馆之前, 洛道恩先来找小师兄。 　　电话里妖兽的话还挺吓人的。 　　没说几句就被小师兄把电话抢过去，对他说没什么问题，不用来。 　　这他能不去？ 　　入门这么多年, 他还没怎么见过小师兄受伤。 　　那把小师兄伤了的妖兽得多厉害！ 　　可不是故意去看热闹的啊。 　　就是一会儿他不是还得去接手后续工作么，得心里有点谱。 　　听了他的理由, 小师兄倒是同意他过去了。 　　开门看到小师兄的脸色, 果然不太对劲。 　　“什么东西让你伤成这样？！” 　　洛道恩推着闻道一往屋里走：“快快快，赶紧进屋调息啊小师兄！” 　　闻道一摆了摆手：“无妨。” 　　玄金凉凉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着剑修硬要装作无事的样子，他就无端心头火起。 　　闻道一低下眉眼去看玄金, 面容沉静，眸色中带了一点凉。 　　玄金吞下要出口的“咪”，梗着脖子道：“我可没说错——喵~” 　　最后还是没忍住加了个语气助词。 　　“基本信息局里应该给到你了。那只妖虽然跑了, 倒也伤得不轻，不排除他按照灯下黑的思路, 再回馆里。带上点清心符，对方擅长制造幻境。” 　　“嗨呀！师兄都这个时候了, 你就别操心什么妖了吧。阿金说得对啊, 你应该休息。哦, 对了！我给你带了这个！” 　　说着, 洛道恩从他的乾坤袋中，一把把地往外掏东西，搁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动作粗手粗脚的，夹子上没放多少。 　　植物的根茎、枝叶却洒了满地。 　　眼前乱糟糟一片, 看得闻道一额角直跳。 　　妖兽的攻击不致命, 洛道恩这一手反倒让他心绞痛。 　　“嘿嘿, 我手头那点丹药都卖出去了，不过这些都是我压箱底存着的灵植。时间不够了, 我得赶快去博物馆。反正药理你也懂，不然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下？” 　　闻道一脸色比之前更是青白了不少。 　　“快滚。” 　　“等我收拾完那边回来看你哈。”洛道恩赶快撤退。 　　再不走小师兄估计要暴起伤人了。 　　玄金瞠目结舌地看着洛道恩像一阵旋风一样刮进来，又飞速飘走了。 　　只留地上一片狼藉。 　　心道这人族修士师兄弟，看起来八成也是塑料兄弟。 　　连他这个和剑修相处没多长时间的兽都知道，剑修最看不得身边乱七八糟的样子，花蝴蝶还在剑修面前明目张胆地丢下一堆“垃圾”。 　　怕不是电视里说的“趁他病要他命”吧。 　　诶！ 　　倒是启发了他。 　　以后剑修要是惹恼了他，就这么料理剑修。 　　只见剑修逐一整理好那些那些灵植，再一挥手收到他的乾坤袋中。 　　“诶？你不吃吗？” 　　玄金有些好奇。 　　不管花蝴蝶行径如何，至少这些灵植是没问题的。剑修不至于气到连东西都不肯用的程度吧。 　　闻道一理了理衣袖，摘下挂在上面的残叶：“留着给你。” 　　玄金：“？？？” 　　剑修什么毛病，看不上花蝴蝶送来的，才说要留给他？ 　　洛道恩一样样摆出来时，他凑近了看过，虽然没有剑修之前给他准备的那些灵果蕴含的灵气丰沛，倒也不太差。 　　按照现在九域的情况来说，说是压箱底的宝贝倒也不为过了。 　　就这剑修还看不上？ 　　还是说，剑修迫于结契时定下的条款，必须履行职责给他准备灵果。 　　又因为受伤，手头紧，没办法给他找新鲜的，就用花蝴蝶送来的这些挪给他？ 　　大可不必好吧！ 　　他玄金也不是那种自私自利到极点的兽。 　　连病人的药都要抢。 　　剑修之前送来的灵果效果很好。 　　只要不动随便动用妖力，一时半会儿他都不会有什么妖力枯竭的问题。 　　经过这段时间，他也习惯了。 　　他直接问道：“你打算就用这种品质的灵植敷衍我嘛？” 　　剑修竟然点头：“就算你妖丹逸失，这些也够你维持日常活动。” 　　“你，你胡说什么？！” 　　玄金瞳孔骤缩。 　　剑修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体内妖丹不见了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或妖说过。 　　被其他人知道的后果不堪设想。 　　更别说之前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的剑修。 　　玄金脸上不由得出现一丝防备的神色。 　　他刚还心里打趣花蝴蝶要趁剑修病要他命呢，轮到自己身上，这事儿就没那么有趣了。 　　剑修似乎是感觉他的样子有些好笑？ 　　脸色竟柔和不少。 　　“结契时隐约察觉一点异常，原因尚未确定，刚刚的话只是猜测，看来，是我猜对了？” 　　玄金气得想挠自己两爪子。 　　敢情剑修是在诈他。 　　还真被剑修诈出来了…… 　　玄金虚张声势道：“妖丹不见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告诉你妖兽只能有一枚妖丹了？” 　　“你身体里还有一枚？” 　　“别想再从我这里诈出什么东西！”玄金气得喵喵叫。 　　“我……唔，咳咳！” 　　闻道一捂住嘴，玄金又闻到一丝血气。 　　“啧。” 　　都这样了到底是谁在硬撑。 　　现在他俩说不定谁更危险呢。 　　玄金过去推了推剑修的小腿：“行了，你还是快去打坐调息吧。” 　　闻道一这次没拒绝，他本来也是打算回去调息的。 　　眼看着剑修又进了书房，玄金还是有些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多少也能摸清剑修的一些脾性。 　　他不是那种会搞阴私偷袭的人。 　　更何况他们两人还结了契。 　　至少结契阶段，剑修没办法伤他。 　　那是充分利用这段时间，补充灵气，最好能利用剑修，帮他找到妖丹。 　　像他这种大妖的妖丹，无论是落在谁的手上，大概率都要尽数吞服消化，来增加自身修为。 　　虽然妖丹已经离体多时，但他仍能隐隐感到和自己的一丝联系。 　　目前肯定尚未被人消用。 　　只是如何寻找还需要筹谋一番。 　　当务之急也得让剑修先恢复身体，然后—— 　　好好利用之前发现的剑修小弱点，让剑修也给自己助份力。 　　玄金思前想后，算是想好了之后要如何对待剑修。 　　* 　　次日。 　　玄金一睁眼，就看到剑修在客厅舞剑。 　　在客厅舞剑！ 　　剑修昨天还明显的身体抱恙，今天又一大清早的在客厅舞剑！ 　　日日勤勉练早功也不是这么练的吧！ 　　人还能活吗？ 　　玄金用爪子洗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了点。 　　然后一个纵身冲了上去。 　　闻道一以为玄金是在同自己打闹喂招，敛起剑气，只用白刃和玄金对招。 　　“喵嗷！你就不能停一天吗？非得一大清早的练功？” 　　玄金也发现了，剑修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跟他打得有来有回。 　　完全违背了他的意图。 　　他是想让剑修停下来啊。 　　想要抽身躲开也不行，剑修在后面紧追不舍，从客厅一路追到了厨房。 　　听到他的话才堪堪收剑。 　　“功不可废。”闻道一转身又要往客厅走。 　　他的早功时间还差十分钟。 　　刚走没几步就感觉腿上缠着什么东西，走不动。 　　低头一看。 　　玄金扒着他的小腿，嘴里还叼着他的裤腿。 　　像是挂在他腿上的一块长条拖布。 　　“里呦嘞笙还喵嚎！” 　　闻道一只能停下：“好好说话。” 　　“呸呸！”玄金吐出嘴里的布料，“我说你有内伤还没好！早上练什么剑啊！” 　　闻道一随口道：“这是关心我？” 　　玄金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昨天的计划，顺着剑修的话应下来：“喵啊。”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有一种想要找个缝隙躲起来的别扭感。 　　紧急找补：“你还要给我找灵果呢！” 　　闻道一：“。” 　　闻道一：“昨天那些不够你吃的？” 　　“不够！” 　　“那就忍着。” 　　说是这么说，闻道一到底是没继续做早功，转身回了书房。 　　玄金对着剑修的背影无声骂骂咧咧了两句。 　　对方似有所感，回头看过来。 　　玄金闭上嘴鼓起脸，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只重重哼了一声。 　　跑到电视机面前，卧倒。 　　点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 　　“前方记者发来报道：洛城博物馆中受伤的人员被就近分散到322医院、中心医院、人民医院等急救中心救治。目前死亡115人，重伤33人，轻伤127人，一些症状不太严重的群众，经过诊疗已自行回家。洛城博物馆暂时闭馆，由涉外局的专业人员继续对此次事件进行调查。建议广大人民群众，在出行时注意甄别，如遇紧急情况，请及时拨打救援热线xxx……” 　　洛城博物馆。 　　就是剑修昨天去的地方吧？ 　　死了这么多人族？ 　　看了这么多天电视，他大约也知道死亡115人在当下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 　　电视里镜头一转，从演播厅切换到医院。 　　能看到走廊两侧都有不少人形容狼狈，甚至身上有不少血迹。 　　摄影仪器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只能看到画面，声音趋近于无。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能看到画面里，有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孩，看嘴型是在喊“妈妈”。 　　一位护士匆匆路过又折返，过去抱住小孩安抚，询问周围，谁家孩子？ 　　有人拍了拍护士的小臂，对护士摇了摇头。 　　突然画面里声音又恢复了。 　　一时间，小孩哭声，还有周围因为疼痛的□□声，还有一些长吁短叹的声音都穿了过来。 　　突然间冒出一道尖利的叫声。 　　“死啦！都死啦！” 　　直把玄金惊得跳起来。 　　半空中又被人顺手托着肚子抄到怀里。 　　剑修抱着他，也直接坐在地板上，另一只手摸到遥控器，换了个他第二喜欢的直播做饭的频道。 　　画面一转，从压抑凄苦的氛围换成了温暖恬静。 　　电视里的人正在教授如何制作一款舒芙蕾。 　　玄金昂头。 　　视线上方是剑修的下巴。 　　有几道不易察觉的划痕，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博物馆里伤到的。 　　剑修的动作太自然，他甚至忘记了挣扎。错过最好时机，现在再挣扎就显得有点做作。 　　算了，忍他一回。 　　闻道一下巴落下来，贴在他的头顶，好像还轻轻地摩挲了几下。 　　他能感受到剑修下颌的触感。 　　倒是不重，剑修应该是控制着力量，没全压下来。 　　玄金也就随他去了。 　　“刚新闻里的那些人……” 　　“嗯。昨天妖兽来得突然，没能及时控制住，伤及了不少普通人。” 　　剑修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竟能从里面隐约听出自责。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弱了？”玄金话出口，感觉好像有点太嘲讽了，轻了轻嗓子，又别扭道，“我的意思是，什么妖兽这么厉害，你都收不服？” 　　哪怕再看不顺眼剑修，他也不得不承认。 　　剑修修为不俗。 　　就算是妖力鼎盛状态下的他，估计也能和剑修打得有来有回。 　　在洛城能伤剑修到这种程度的妖，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威胁。 　　闻道一沉默片刻：“是一只镜妖。” 　　玄金心里一抖。 　　不会是他在机场遇到的给他手机的那个镜妖吧。 　　“镜妖的能力是制造幻象，疏散不及时，不少人都中招了。” 　　“你受伤也是在幻境之中？” 　　这一次闻道一没有回答他。 　　只是用右手默默地从他脑后缓缓顺到后背上。 　　周而复始。 第42章 　　剑修的手很大, 手指修长匀称，力道适中。 　　伴随着电视里舒缓的背景音、厨师慢条斯理的说话声，渐渐地, 玄金眼皮开始发沉。 　　他半蜷起身，舒舒服服地在剑修腿上窝成一个合适的姿势。 　　就在他将睡未睡时, 又感觉到身子在晃动。 　　尽管不情愿, 还是坚强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剑修把他转移到了沙发上，而自己整了整衣袖袍角，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哦, 剑修要出门啊。 　　嗯？？？ 　　玄金站起来甩了甩头，让自己迅速恢复清醒。 　　脚下生风追着剑修跑过去。 　　“等等！”玄金成功地拦在剑修身前。 　　他背贴门板，人立而起, 前爪张开：“你要干嘛？” 　　剑修一只手已经落在门把手上，对他的问话似有些疑惑：“出门啊。” 　　玄金比他更加疑惑：“出门？！” 　　都伤成这样了还出门？ 　　剑修都是这么习惯性找死的吗？ 　　闻道一矮身, 半蹲在玄金面前，撸了一把他的头。 　　“好了, 让一下。” 　　不是？ 　　他就这么好打发？ 　　之前出门还会说带灵果回来, 现在什么都不带, 就想走了？！ 　　不对！ 　　他的目的不是让剑修带东西回来。 　　是要剑修在家休息！ 　　猫猫也是懂可持续发展的。 　　呸！都是可恶的人族总叫他猫妖, 把他都带偏了。 　　玄金大王也是懂可持续发展的！ 　　玄金挡在门前上蹿下跳，誓要将闻道一拦在家里。 　　“你连花蝴蝶准备的灵药都没吃，身子没好利索就要出去？” 　　“还记得刚刚的新闻吧。” 　　玄金气结：“你是在看不起我吗？认为妖兽脑仁儿只有丁点大？” 　　闻道一甚至一脸认真地颔首：“你非要这么想也行。” 　　玄金也不原地跳了，反身蹬着身后的大门借力, 跳起来直扑闻道一面门。 　　让剑修看看谁才是爹！ 　　剑修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 还真让他碰到了左颊。 　　爪尖在对方面部拉出一条细细的线, 从上到下，缓缓渗出红色。 　　衬着剑修此时略有些苍白的面庞, 显得尤为明显。 　　玄金也被惊到了。 　　半空中没再有别的动作，直接落到地上。 　　“呃……” 　　和他预想的不同，剑修这次竟然没有立刻大发雷霆。 　　他只是用左手拇指，沿着血迹渗出的伤口，从下到上一点点推上去。 　　抹去了脸上的那一点血迹。 　　也是修士身体恢复速度快，剑修只是擦了这么一下，血就没有再流了。 　　只是伤口没那么快能愈合。 　　剑修的脸上痕迹还很明显。 　　闻道一就这样看着玄金，沉声道： 　　“新闻里有没说的部分，博物馆的妖兽尚未完全解决，不排除会继续发动袭击。 　　“和我不同，那些受伤的都是普通人，他们只是想放松一下身心，或是专程为了解历史知识来博物馆，谁能想到会遇上妖兽袭击。 　　“他们没入道，不像修士，可以吃点灵药，甚至依靠自身修为就能恢复。手断了就是断了，没机会再生。 　　“作为一名修道之人，我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让开。” 　　“可……” 　　玄金下意识还想再辩驳些什么。 　　但面对剑修黑漆漆的眼睛，他难得感觉有些心虚，最后只能沉默地从大门前让开。 　　剑修从容出门，临走时没直接关上门，停了半步道：“回来的时候，如果蜜桂记还在营业时间，给你带舒芙蕾。” 　　铁门关上，掩住了剑修离去的脚步声。 　　玄金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铁门，闷不吭声地走回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盘起身子。 　　真的不太懂剑修。 　　不说以他们妖族的标准了。 　　特立独行的大妖，唯一标准就是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 　　放过某只小妖，看对方能不能奉上能抵过妖丹的灵植；吞掉某个修士，也只是看能不能打得过，对方修为够不够自己转化成妖力。 　　只有划算的事情才值得做。 　　哦，他不太一样。 　　有时候就算不划算，只要好玩也可以。 　　在他看来，那些人族修士天天口中喊着仁义天道，不过也是扯大旗遮羞罢了。 　　做的事情和大妖无甚区别。 　　杀人夺宝之事不胜枚举。 　　也许发展到现在，人族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规则，让更多的人戴上面具，藏住了那点小心思。 　　可也不过是藏起来而已。 　　该存在还是存在着的吧。 　　所以剑修在自己还受着伤没恢复的情况下，竟为那些没有任何修为，对剑修起不到什么帮助的普通人奔走，才让他异常想不通。 　　怎么会有剑修这样的人？ 　　玄金实在想不明白，窝在沙发上也倍感烦躁。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能有谁来？ 　　玄金跑去玄关，可视屏幕里洛道恩的头发占了一大半。 　　没多久，花蝴蝶登堂入室了。 　　玄金在门口提醒道：“你师兄不在啊。” 　　“我知道他不在，”洛道恩在门口换好鞋，“小师兄让我过来拿个东西。” 　　“哦。” 　　玄金没管洛道恩，就看花蝴蝶飞进剑修的书房，没多久就出来了。 　　就在洛道恩准备开门离开时，又被玄金叫住了。 　　“有伤药吗？” 　　“你受伤了？”洛道恩迅速转身，上下打量了玄金一圈，嘀咕，“我真是功力退步了？怎么完全没看出来。” 　　“不是我啊，唔，不就是你小师兄。” 　　“我那些压箱底的宝贝，他吃了没用？” 　　这让他怎么答？ 　　不是吃了没用，是他根本没吃，而且还说要留给我。 　　剑修说的时候玄金接受得很是理直气壮。 　　本来嘛，结契要求就是要剑修给他提供灵果仙草，剑修答应了自然要履诺。而且剑修是将花蝴蝶给的灵植收到剑修的储物袋诶，又没有真被他玄金吃到嘴里。 　　玄金完全没当一回事儿。 　　可今天听花蝴蝶又提起，他总感觉哪里有点别扭。 　　有点莫名的心虚。 　　洛道恩没给玄金解（狡）释（辩）的时间，自顾自道：“小师兄还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啊。” 　　“嗯？” 　　“嗨，没啥。”洛道恩迅速打了个马虎眼岔过话题，他挠了挠头，“我手上的丹药都卖出去了啊。现在现开炉也来不及。不然我现熬一锅药吧，只是时间不太够。阿金你能帮忙看一下吗？” 　　听到花蝴蝶的称呼，玄金还是有点头大。 　　谁要叫阿金啊！ 　　只是现在让花蝴蝶熬药比较重要。 　　他勉强道：“也行吧。” 　　见玄金同意了，洛道恩就跟着玄金来到厨房。 　　看到闻道一整洁无尘的厨房，他还有些不适应。 　　“呃，有锅吗？” 　　玄金跳上岛台，用尾巴指了指上方的一个橱柜：“在这里。” 　　也是多亏他没事就在剑修洞府里翻腾，基本上什么地方放了什么东西，现在了如指掌。 　　说不定比剑修都要了解他的洞府呢。 　　洛道恩抽出一个砂锅，拿在手里掂了掂：“就它了！” 　　他从储物法宝中摸出一些药草，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开始逐一往砂锅里扔。 　　这是开始炼丹？ 　　用砂锅？ 　　玄金凑了过去，有点好奇：“你们修士，不都是开炉炼丹吗？” 　　洛道恩手里摆弄着灵植药草，嘴上应道：“高端的食材才需要珍贵的器具来承载。现在这点东西，砂锅煮煮就行了。” 　　随后又正经地补充道：“现在再开炉也来不及，直接煮药虽然效果可能差一点，但总比没有强吧。” 　　“诶？对了！”玄金想起一直想问但没问的问题，“你们师门到底是教什么的？符箓？你是符修？” 　　“我人还在这煮药呢，你往符修猜？” 　　“哦，那你是丹修，你师兄呢？剑修对吧。” 　　“哈哈哈哈哈。现在我真的信你是闭关很多年了。”洛道恩下好了几味材料，转过来下蹲，撑着脸和玄金对视，“不知道你那个年代什么样，反正现在我们修士这边，当然有门派是单一道途修炼，但更多的教授内容驳杂，自己可以选择一条主修，另一条辅修。我就是主修符箓，辅修炼丹。至于风水是我的业余爱好，不过现在倒是成了主业了。” 　　玄金对花蝴蝶修什么道途兴趣不大，他更好奇剑修：“那你师兄就是主修剑，辅修符箓？” 　　洛道恩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师兄才是主修符箓。他那道五雷咒可是全修道界都赫赫有名。你看他天天背着两把剑，是他之前外出修行，得了机缘，顺便就把剑也练起来了。” 　　提起五雷咒，又唤回玄金的记忆。 　　和剑修第一次见，剑修就是用雷法对付他的！ 　　玄金爪子默默磨地板，咬牙道：“你这药苦吗？” 　　“啊？” 　　洛道恩吃过不少丹丸，从没思考过这个维度的效用。 　　虽然玄金总说自己不是猫妖，但他的形象很难不和猫联系在一起。 　　想到猫舌头的灵敏，洛道恩心道难道这妖兽和师兄住久了，关系日趋和睦，现在都开始担心起师兄吃药苦不苦了。 　　嗨呀！师兄真是幸福啊！ 　　他想了一下：“或许有点？不过没关系，师兄外出历练那么多年，应该是能受得住的。” 　　玄金：“只有一点吗？你们人族不是一直说什么良药苦口，给他再加点剂量啊！” 　　洛道恩夸张地捂住心口。 　　啊！ 　　看看，为了让师兄尽快好起来，都要用加量的方法催我了。 　　师兄再拿对其他妖兽的态度对待小金金，那他第一个不干！ 　　玄金看着洛道恩的举动，后退两步。 　　不会是正在熬的药有什么问题吧？ 　　他得离远点，避免像花蝴蝶一样中招。 　　玄金哪里知道洛道恩心中是怎么想的，他一心只想看到剑修喝药时的扭曲表情。 　　最好再难喝一点，苦不死他！ 　　* 　　闻道一推开房门，眼前一室杂乱，额角跳了跳。 　　能想到这是谁的“杰作”。 　　额角跳了跳。 　　随手将蜜桂记的外卖盒放在玄关置物架上。 　　没心情直接送到那只妖兽嘴边。 　　只是还没走两步，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药草味道。 　　谁能在他的厨房熬药？ 　　总不至于是妖兽吧？ 　　“回来了？”玄金从厨房探出他的圆脑袋，脚步轻快地跑到闻道一身侧。 　　用尾巴扫了扫剑修的小腿。 　　“正好，快来喝药了。” 　　厨房岛台上放着一个砂锅，底下垫着厚厚的桌垫。 　　“哪来的？” 　　“我煮的。” 　　剑修一手撑着桌面，也没去动砂锅，就这么看着他。 　　“好了好了，是花蝴蝶过来煮的。” 　　闻道一不为所动：“我知道他来过，他也就出去吃喝玩乐能主动一点，能主动给我熬药？” 　　叮叮叮—— 　　正好洛道恩的短信到了。 　　洛道恩：【小师兄，东西我已经送去涉外局了。哦对，厨房有锅药，舒骨补气散的方子，应该没太大问题。还是你家妖兽提醒我熬的，对人家好点，别再把阿金和那些恶妖等同视之了！还有你知道吗？我猜你不知道哈哈哈哈，阿金还担心你会不会嫌药苦，我跟你说——】 　　后面还有一大篇长篇大论，闻道一没有再继续往后看。 　　这些就足够了。 　　他定定地看着玄金，看了好一会儿。 　　把玄金都看得炸毛了。 　　莫名其妙，剑修干嘛这么看着他？ 　　不会以为他会在药里下毒吧？ 　　玄金有些不爽。 　　跳上岛台。 　　“不想喝别喝了！” 　　爪子伸到砂锅边缘，作势要掀了它。 　　肉垫不小心碰到依旧滚热的器皿。 　　“嘶——” 　　砂锅烫得惊兽。 　　即使伤不到他分毫，但疼痛的感受是很明显的。 　　玄金立刻缩回了爪子。 　　还没等他舔舔敏感的肉垫。 　　爪子就被人攥住了。 　　剑修的拇指按在他的肉垫上，细致地反复揉搓。 　　从下沿到爪尖，一点点揉过去。 　　“疼？” 第43章 　　玄金被剑修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及时把前爪抽回来, 任由剑修捏了半天。 　　等他反应过来，啪地一下用尾巴抽上剑修的手腕。 　　“疼什么疼！药都要凉了，你还喝不喝？你不喝我喝！” 　　竟然敢捏他的肉垫！ 　　这是随便谁都能捏的吗？ 　　当玄金以为剑修会发火, 或者用嘲讽的语气应付他，比如说些什么“行啊, 那我看着你喝”之类的话时。 　　剑修却单手托起几乎两个他脑袋那么大的砂锅。 　　默默地喝了个干净。 　　看来剑修确实伤得不轻啊…… 　　都没力气跟他杠了。 　　“啧。这还差不多。” 　　这次交锋, 剑修明显落了下乘。 　　玄金美滋滋地扬了扬尾巴。 　　然而剑修忽然放下已经喝光的砂锅，右手圈着他的身子，将他拖近。 　　脸直接埋在他背上。 　　身子颓然地落了下来。 　　玄金只愣了一下就用力挣扎, 要从剑修胳膊缝隙间挤出去。 　　“先别动。” 　　剑修喑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想得美！” 　　玄金再要挣扎时，闻到了比之前更加浓重的血腥气。 　　他身子一僵。 　　剑修出去一趟，不会是把自己折腾得伤情更重了吧。 　　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心理包袱怎么比他还重。 　　玄金只能默默在心里腹诽, 不敢随便挣动。 　　受了重伤的剑修不就和普通人族差不多，普通人族那么脆弱, 他吹口风都能掀翻个跟头，跟个稻草人似的。 　　所以, 重伤的剑修=稻草人。 　　逻辑很通顺。 　　剑修埋在他后背上, 呼吸时的气息也都喷在他背间。 　　顺着被毛缝隙落到他内里的皮肉上。 　　有点热, 也有点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修重伤的原因, 呼出来的气息格外潮热。 　　他有点不舒服。 　　不行，忍不了了。 　　“喂，有完没完啊！” 　　好在这次他一喊，剑修就自觉松了手。 　　玄金回头看了眼自己后背, 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但似乎蹭上了点剑修的味道。 　　而眼前的剑修站直身子, 开始收拾台面上的砂锅，搬到厨房水槽洗洗涮涮。 　　手上动作利索, 看上去好像精神了点。 　　药效这么明显的吗？ 　　他三两下也跟着蹿到厨房去，问：“今天遇到的是谁？” 　　总不会还是镜妖吧？ 　　如果是机场超市那个给他手机的镜妖，实力并不强啊。 　　至少没强到能伤剑修的程度。 　　而且据他推测，剑修那天受伤，更多还顾及其他在场的普通人，不能用大范围的攻击招式，受的伤大多也是被偷袭导致。 　　闻道一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左手握拳抵到唇边，先轻咳了一声。 　　敛下眼睫，略一思索，才道：“镜妖。” 　　还真是？ 　　玄金心中给镜妖做了个标记。 　　或许是他小看这种新时代的妖了。 　　“然后呢？抓到了吗？” 　　“你很在意？” 　　玄金打了个呵欠：“不算在意，就随便问问。” 　　他忽的有点警惕，耳朵都立了起来：“不是，你不会现在还怀疑我吧？” 　　就算给闻道一他们找麻烦的，是那个和他曾有过接触的镜妖，那也不关他事啊。 　　要是剑修真的又要怀疑他，他可要跟闻道一好好分辩分辩。 　　“不是。”闻道一望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欲言又止，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玄金耳朵放下来：“行吧，不是就不是。” 　　剑修不是那种喜欢撒谎的人，信他了。 　　看剑修洗完锅又要打扫厨房，玄金从台面跳到地上，用蓬松的尾巴拍打剑修的小腿。 　　“喂！你还不去休息？！” 　　闻道一用眼神在厨房扫了一圈。 　　不用说话，玄金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看不得乱成这样的厨房。 　　“等你活过来再收拾吧。”玄金恶狠狠道，“就你三步一咳血的样子，厨房还没收拾好，人就快没了。” 　　闻道一手下一顿。 　　他以为自己行动很隐秘，不会被发现。 　　没想到妖兽这么敏锐。 　　“我鼻子又不是白长的。”玄金颇有些自得，尾巴都扬得高高的。 　　修士五感再灵敏，最多也就是和一般妖兽差不多，可一般妖兽怎么能和他相比呢。 　　玄金一脸骄傲的模样，给他金灿灿的毛发都增添了不少光辉。 　　又帅又迷人。 　　闻道一定定地看了玄金几秒，最终还是半蹲在地，用力捋了一把玄金的头。 　　“喂喂喂！”没想到剑修会突然偷袭，玄金愣了一下才躲开。 　　挨得这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剑修身上的血腥味。 　　对方比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色也更具冲击力。 　　玄金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又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一步，额头抵在闻道一修长的小腿上，毛蓬蓬的尾巴略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嘴里嘟哝着：“要不是看你快死了……” 　　前几日洗护用的橙子沐浴露，依旧有一些香气残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明晃晃地彰显着的存在感。 　　和玄金给人的感觉一样。 　　张扬肆意。 　　锐利中又有那么一点点的甜。 　　闻道一没借机吸太长时间，反而只是拍了拍玄金的后背，就站起身来。 　　距离太近，玄金不得不仰头看他。 　　剑修的身上此时不止有着代表危机的血腥气，也略微蹭上了一点他的味道。 　　如果按照猫科动物的习惯，剑修已经被他标记，收归他的地盘，是属于他的所有物。 　　当然啦，他又不是猫妖！ 　　但想到在这种意义上，也算收服了剑修。 　　心情更好了一点呢。 　　之后几天，剑修一直窝在书房闭关。 　　花蝴蝶来探望过一次，说博物馆的问题，他们那个什么涉外局安排了其他人继续跟进。 　　还带了点灵植过来，局里发放的算是补贴。 　　因为剑修还处于闭关状态，那点灵植又让花蝴蝶带回去了，说是替剑修炼制成丹药之后再送过来。 　　剑修闭关的日子，玄金自由了许多。 　　甚至跑出去一只兽逛了半天。 　　当然，出去逛之前他先研究了一下剑修家的门锁，给自己录了个爪纹。 　　自由倒是自由了。 　　就是心里面总有点空落落的。 　　这天下午，玄金用肉垫按开大门，进门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 　　循着味儿过去。 　　剑修正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吃小蛋糕？ 　　吃小蛋糕不带他？！ 　　玄金敏捷地跳上了餐桌。 　　端正地蹲坐在剑修正前方，直勾勾地盯着闻道一的手。 　　闻道一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垂着眼皮，手上不停，一口接着一口。 　　都快吃完了。 　　没工夫再等剑修自行醒悟了！ 　　玄金伸出一只前爪，搭在剑修手腕上：“身体恢复了？” 　　闻道一像是这时候才发现玄金，点了点头：“差不多。” 　　玄金僵了一瞬。 　　他本来想说，没恢复就不要吃这么多普通人族的食物，不利于修行！ 　　哪成想剑修直接堵住了他下一句话！ 　　都怪藏囹的课，带得他也开始学人族那些弯弯绕。 　　玄金理直气壮道：“我看你吃得也差不多了，给我吃口。” 　　面前的小蛋糕整体呈金黄色，闻起来有一股清新的橙子味儿。 　　一看就很好吃。 　　闻道一：“不。” 　　说着就要继续动叉子。 　　“！！！”玄金搭在剑修手腕的爪子用力下按，阻拦剑修的动作。 　　一边身子往蛋糕的方向凑。 　　先下手为强！ 　　剑修左臂一动，直接拉远了蛋糕托盘。 　　玄金没收住动作，扑了个空。 　　就在他起身的空当，剑修左手拇指食指捏住蛋糕纸托边缘，端着小蛋糕抽身离开餐桌。 　　玄金一扑不成自然不肯罢休。 　　瞄准剑修的左手又是一扑。 　　就在马上要扑到的最后一霎。 　　剑修交换蛋糕拿到右手，左手迎着玄金扑过来的方向，直接将玄金圈住。 　　“连一小口都不让尝？！”玄金就势在剑修臂弯打滚，控诉剑修“恶行”。 　　“之前你吃过，说了不喜欢。” 　　“怎么可能！” 　　“行。” 　　闻道一看玄金一副不相信他的样子，又捞着玄金坐回到餐桌前。 　　只不过左臂还牢牢地箍着玄金。 　　他重新拿了一枚叉子，在蛋糕上挖了很小一点。 　　“这么小气？就给我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闻道一有些惊奇地看着玄金：“都知道叫花子了？” 　　“呵。”玄金不屑道，“这算得了什么，人族相关的知识也不过如此。” 　　闻道一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挖了一点。 　　“再大点啊。” 　　闻道一挪了下叉子，在蛋糕上比划位置：“这里？” 　　“就这么点？抠门。” 　　“那到这。” 　　玄金忍无可忍，用头拱开闻道一的手：“你们人族就是讲究又啰嗦。这么点东西还要用工具分了吃。” 　　嘴巴一张。 　　啊呜。 　　一口吞掉了剩下的那点蛋糕。 　　“唔……” 　　蛋糕刚一入口，玄金就察觉出不对劲。 　　想张口吐掉塞到嘴里的食物，却被剑修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嘴套。 　　“唔嗯嗯嗯！！！” 　　他挥动前爪拍在剑修手背上，下意识地收起了爪尖。 　　不过这一下拍得也挺重，直接将剑修的手背拍出了一块肉垫形状的红。 　　剑修的手略松了松。 　　得了空，他直接从剑修手中挣脱出来。 　　“呸呸呸！” 　　剑修刚那一手来得突然，他一时不查，直接吞下嘴里剩下的那些蛋糕。 　　现在吐也吐不出来。 　　满嘴酸涩的柠檬味儿…… 　　他最讨厌的味道！ 　　玄金听到了几道气声，回过身，一头撞进剑修的胸口。 　　笑！ 　　让你笑！ 　　这下轮到剑修咳嗽了。 　　就算是咳嗽，竟然也是带着笑声的。 　　“刚说了你不会喜欢。” 　　玄金整只兽再度气到炸毛：“别来马后炮！我不愿意听！那你刚刚怎么不直接说里面有那玩意。非得等我吃了，你还强制我咽下去！” 　　闻道一脸上没什么愧疚，甚至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玄金气结。 　　不能让剑修这么得意地就过去了！ 　　“不行。你得补偿我！”他想到了一个合理利用剑修的法子。 　　闻道一直接从乾坤袋中拿出之前洛道恩带过来的灵植，放在餐桌前。 　　玄金志不在此，果断道：“不够。” 　　“不够？” 　　“对！”眼看剑修又要掏灵果出来，玄金立刻制止，“我要的不是灵植。” 　　闻道一皱了皱眉：“那你要什么？” 　　太过分的要求，他是不会立刻同意的。 　　玄金望向书房。 　　闻道一：“嗯？” 第44章 　　日暮西垂。 　　进入房间后, 闻道一随手打开顶灯。 　　四四方方的两盏灯垂吊在天花板上，发出柔和的白光。 　　很有一些古意。 　　玄金很少来剑修的书房。 　　作为一只妖兽，他对领地敏感。 　　虽然洞府是剑修所属, 他也硬是在阳台划分出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区域。 　　不管剑修承不承认，那都是他的！ 　　但书房, 作为剑修在洞府中最常待的地方, 玄金也默认为这里属于剑修。 　　能不涉足，就尽量保持距离。 　　屋内没什么陈设，很简单的长条书桌, 靠墙打了一排柜子。 　　最显眼的大约就是剑修长书桌上堆叠的好几摞书。 　　边角处放着一盏莲花香炉，此时虽未燃香，但里面隐隐散发出一点香味。 　　似乎是竹子的清香。 　　剑修走到书桌后, 拂衣坐在椅子上。 　　脊背挺直。 　　玄金打量过整间屋子，给出判断。 　　——剑修的领地和他本人一样, 板正无趣。 　　书房是剑修私人领地，除了他身下的椅子之外, 没有其他座椅。 　　当然, 就算有, 玄金也用不上。 　　他轻身一跃, 直接跳上桌面。 　　“开始吧。” 　　闻道一从他那堆书中随便抽出一本。 　　书册放置在桌面上，蓝色封皮，上面三个大字——《百妖谱》。 　　这书倒是很合时宜。 　　闻道一左手握拳，指节敲了敲桌面：“这么远能看到？过来点。” 　　看倒是能看到。 　　不过玄金还是按对方说的, 凑近了一点。 　　“你打算倒着学？到时候考试也倒着写？” 　　“对啊, 不行吗？”玄金下意识辩驳, 但还是转了个方向。 　　刚在客厅，收了灵植不算完, 玄金又磨着剑修，让对方答应教他识字作为补偿。 　　想要通过藏囹那边的考试，考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难，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不认识人族现在的文字。 　　和他那时变化太大，他只能看出来零星几个。 　　之前就想过让剑修出力，中间杂七杂八地发生一堆事，差点忘了这茬。 　　刚好抓住了剑修的小辫子，这下也不用再费心找理由了。 　　闻道一抬指，轻点在书面上。 　　“百、妖、谱。” 　　玄金的头随着剑修食指起伏，也跟着上下晃动。 　　有一点憨傻的可爱。 　　闻道一注意到，嘴角勾了勾。 　　“嗯？这什么书？”玄金尾巴晃晃。 　　“给人族介绍不同妖兽类型，习性特质等信息。”闻道一没着急翻开书，而是又在封面上点了点，“这三个字记住了吗？” 　　玄金不屑地哼了一声，白了剑修一眼：“百妖谱啊，有什么记不住的。” 　　看书还得他拧着脖子去看，姿势有点不舒服。 　　略一思索。 　　玄金纵身跳到闻道一腿上。 　　后爪踩着剑修的大腿，前爪轻轻松松撑在桌子边缘。 　　毛茸茸的后脑勺正对着剑修。 　　闻道一：“……” 　　一个极其可爱的大毛球就在自己面前。 　　控制住不去揉对方的后脑勺，揪软乎乎的耳朵，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种修行了。 　　眼前的妖兽跃跃欲试地伸爪，肉垫拍在书页封面上。 　　拍一下念一个字。 　　“bai~”“yao~”“pu~” 　　一字一顿，还真有点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像是因为新认识了三个字而激动，后爪还在他腿面上屈伸了一下。 　　即使玄金完全把爪尖藏到肉垫中，也还是多少会有一些凸起。 　　爪子的触感，软乎乎肉垫的触感，甚至还有一点爪边茸毛的刺痒感。 　　透过薄薄的衣料，摩挲着汇聚在皮肤表面。 　　不像抓在他的腿上，反倒像在他心口抓了一把。 　　闻道一：“……” 　　伸手托住玄金的两只后爪。 　　闻道一嚯地起身。 　　从椅前让开，才松开手，让玄金的后爪踩在椅面上。 　　玄金看着瞬移到他身侧的剑修，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好好的椅子不坐，非得站着？ 　　闻道一板着一张脸：“既然你都认识，那写了试试。” 　　说着，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纸张，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平边角。 　　挪近桌上的砚台，捻起墨条，细细研墨。 　　墨条是上好的徽墨，砚台里墨色如漆，浓稠顺滑，还隐隐散发着馨香。 　　只是味道玄金算不上喜欢，他轻皱了一下鼻子。 　　墨很快研好，闻道一放下墨条，挪笔架到玄金够得着的地方。 　　“来吧。” 　　玄金昂头：“这有何难。” 　　他伸爪去捉笔架上悬着的毛笔。 　　笔杆光滑，他抓了几次都没顺利抓牢，气得他直接亮出爪尖，微用力收拢。 　　爪尖嵌进笔杆一小段，这下算是握牢了。 　　他猛地一拽。 　　只听“哗啦”一声。 　　爪心的笔是拿下来了，笔架上悬着的其他笔也散了一桌。 　　顶着闻道一忽然变得有些冰冷的视线。 　　玄金清了清嗓子。 　　“呃。” 　　闻道一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写吧。先写‘百’。” 　　玄金只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硬着头皮继续。 　　爪尖固定住了笔杆，抓握上是没有阻碍了。 　　只是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这笔不听使唤！ 　　一开始玄金没当回事。 　　无非就是照着第一个字描嘛，他打算先画个圈，然后中间补上一条线，再往上面画斜着的线和最上面竖着的线。 　　就在画第一个圈时，他往下一按。 　　力气没有拿捏准，短短的一截木棍就直接碎了。 　　“呃……” 　　剑修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剑修额角凸起的青筋。 　　闻道一再次闭眼，深吸一口气：“没事，继续。” 　　末了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可以不那么用力。” 　　玄金没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小声回嘴道：“我知道了。” 　　闻道一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玄金伸向剑修收拾好的笔架，再用之前的方法固定住一杆笔。 　　再度画圈。 　　这次发挥得还挺不错。 　　至少笔没有折断。 　　他专心致志地画着，感觉自己真是个妖兽中的天才。 　　学人族文字都学得这么快。 　　只是旁边剑修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重。 　　嗯？ 　　玄金有些疑惑地抬眼：“你身上的伤复发了？” 　　不然气息怎么这么乱。 　　闻道一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复发，但比起复发来也差不太多了。 　　“哈哈！完成了！”玄金落下最后一笔，高兴地甩开了爪尖上扎着的笔杆。 　　笔杆自由地飞向剑修，直冲他的喉咙。 　　笔尖上残存的墨比它先行。 　　剑修迅速侧身，连躲开两次“暗杀”。 　　玄金还沉浸在自己的“大作”中，没注意到他闯的祸。 　　闻道一再度深呼吸。 　　无妨，反正今天也不止这一次。 　　“剑修，你快来看！”玄金喜滋滋地拍打着纸面，想跟剑修炫耀他的成果。 　　“……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百妖谱啊！”玄金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让我写的嘛。我第一次写人族的文字诶，一下子就写好了。我可太厉害了吧。” 　　闻道一食指压在《百妖谱》书封上，轻轻一推，送到玄金眼皮底下。 　　“好好看看，你写的，和书上面的，它长得一样吗？” 　　“一样啊！一模一样！” 　　第一个字不都是一个圈套着一条线，上面还有两条线。第二、三个字也都是圈圈线线的。 　　有什么差别？！ 　　剑修不会是看他太厉害了，故意骗他的吧。 　　闻道一不说话了，他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 　　笔尖轻沾墨汁，悬肘落笔。 　　“百妖谱”三个字浮现纸上。铁画银钩，自有一番风骨。 　　对于书法鉴赏，玄金是半点不懂。 　　但他看得出剑修的文字和自己的相比，是要更像书册封面的效果。 　　甚至好像比封面的字体更加好看。 　　原本他不太喜欢的墨迹的味道，也沾染上了剑修身上竹叶清香，变得好闻了不少。 　　玄金承认他写的可能有点问题。 　　但玄金不服：“我再试试！” 　　闻道一看着玄金又祸害了他一根笔，平时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隐露出了有些肉痛的神色。 　　他很快做好心理建设，答应要教妖兽识字，就当时要付出的代价了。 　　玄金再次落笔。 　　对这三个字也算是熟悉了许多。 　　写完后，就算是他也能看出，距离写得像真是还差了很远。 　　玄金气咻咻地扔下爪尖毛笔。 　　抬爪舔了舔肉垫。 　　握得他爪子都酸了。 　　玄金前爪落回到椅子上，下巴抵着桌面，休息了一会儿后，不甘地开口。 　　“我看电视里说，人族现在都在搞无纸化办公。藏囹那边的考试也要直接用计算机完成。” 　　说着，他扭过脸去看剑修。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他不要学写字啦！ 　　只要能认识不同的字是什么意思不就好了？！ 　　反正到时候考试也是用爪子点点点就行了。 　　闻道一站在桌边，看着一只毛乎乎的滚圆脑袋搁在桌子上。 　　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看得人心都能被融化。 　　半晌，闻道一淡淡道：“行吧。” 　　玄金：“嘿嘿嘿。” 　　他刚还蔫嗒嗒的耳朵立了起来，整只兽恢复了活力。 　　蓬松尾巴拍了拍身下的椅子。 　　“那你就别站在那边啦，过来坐。” 　　看看，他多大度！ 　　闻道一略微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妖兽蹬着椅子先跳到桌上，等他落座后，又蹦到他腿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皮毛柔顺的后背。 　　再前探，抓揉几下妖兽耳后的位置。 　　记得偶然间看过一条信息，说这个位置妖兽自己抓起来不方便，被人揉按时也会比较舒服。 　　果然，趴在他腿上的妖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啊呜~~~~~~” 　　声音清亮又柔和。 　　少了平时那几分锋利的棱角。 　　闻道一只迟疑了一瞬，两手齐上，力度适中地按揉了一会儿妖兽的耳后和下巴。 　　妖兽甚至哼哼了起来。 　　想必是极舒服的。 　　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妖兽的后背。 　　“好了，来继续识字了。” 　　“唔。”妖兽懒洋洋的起身。 　　他们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 　　他坐在椅子上，腿上站着玄金。 　　桌子上放着那本百妖谱，书册被摊开，左上角压着镇纸，闻道一用右手翻页，一边给玄金讲解书籍内容，一边点着每个字教他识字。 　　妖兽这次没有再胡乱闹腾，安静地跟着他的步调去识读书中的文字。 　　像是在慢慢地走入了他的世界。 第45章 　　是日, 剑修结束晨练，收剑。 　　沙发一角，玄金仰起头。 　　“你可算练完了。” 　　说着, 后爪按住放在沙发上的遥控器，点开电视。 　　这两天他发现了电视的新功能。 　　有一个区域, 点进去之后可以看到好多人族拍的连续剧。剧情狗血, 稀奇古怪的，特别不合常理。 　　但特别刺激！ 　　玄金看得欲罢不能。 　　之前他只能跟着电视的播出时间看，还要计算着什么时候开播。 　　这几天新发现的剧, 完全不受时间限制。 　　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在看。 　　就是最近剑修天天在家，看他沉迷看剧，也起了好奇心, 没事就贴在他旁边跟着一起看。 　　一开始他还有些莫名的羞耻。 　　毕竟看这种剧不太符合他的身份。 　　即使剑修什么都没说，他看的时候也难免有些坐卧不安。 　　后来就慢慢地习惯了。 　　看到剧里一些不符合历史的那些妖兽形象, 他还会骂一骂。 　　在一旁沉默地像没有这么个人一样的剑修也会在这个时候插句话，跟他确认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边听他说还要边做笔记。 　　真的是服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玄金默默地将音量从静音状态调回来。 　　他昨天看了一晚, 直到剑修出来做早功, 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 　　一开始是下意识地静音。 　　——总感觉剧里的声音和剑修舞剑的画面不太搭。 　　他在电视里看的那些拳赛也就是看个热闹。 　　剑修舞剑可比那些“拳王”好看多了。 　　于是又直接将电视关了。 　　专心致志地看剑修练剑。 　　身着劲装的剑修, 舞剑时矫若游龙。 　　连发丝都带着一股气劲。 　　比起他手里那把剑, 剑修本人倒是更像是一柄锐意古朴的宝剑。 　　剑意从他的指尖荡开，整个客厅都笼罩在他的威仪之下。 　　玄金只觉得有些热血沸腾，看得他兴奋起来。 　　待剑修收了剑，他的目光还凝在闻道一身上, 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等着看剧呢。 　　打开电视找到刚刚的片子继续播放, 注意力却一时间回不来, 时不时想看一眼身边的剑修。 　　“看我做什么？” 　　剑修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眼神，估计是忍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玄金翻了个身, 一骨碌爬起来，坐直问他：“花蝴蝶说你原本是符修诶，后来怎么转去练剑了。” 　　听花蝴蝶说完他们师门师承后，玄金一直对闻道一转去做剑修的过程比较好奇。最近看了一堆狗血剧，把这层好奇心点得更旺了。 　　会不会也像剧里说的那样，剑修在外出游历时遇到劲敌，掉落山崖，遇到了一个被困崖底的绝版老爷爷，收获秘籍和法宝，得了传承。 　　玄金眨巴着眼，无声催促。 　　快点讲讲啊。 　　闻道一：“……” 　　五指发力，将原本放在膝上的厚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 　　“应该没你想象的有意思。” 　　他大约能猜到玄金的小脑瓜里都在上演着什么画面，伸手揉了一把玄金的头。 　　“应该是个秋天，我在阙州。对，就是最北边的那个州。那边气候同和州差别很大，刚入秋，气温就开始迅速下降。” 　　闻道一当时也才下山游历没多久，真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但在九域内已经略有一些名气。 　　无论是出于他的师门声望，还是他本人的天赋才情。 　　也算得上是新生代修士中的天之骄子了。 　　一路到了阙州，落凰山上传闻有一只行踪莫测的妖兽吃人。闻道一主动去寻，想替当地居民排忧。 　　却在山间歇脚的凉亭中遇到一位穿着厚重羽绒服的中年人。 　　那人一见面就说他于剑术一途颇有天赋，想指点指点他。 　　怕他不信，甚至直接开打。 　　向来无往不利的闻道一在中年人手里折了戟，但也确实服气。 　　中年人想来是个独居修行的剑修，出手狠辣迅猛。 　　实力是比他高出一筹的。 　　但让他转投山门自然不能够。 　　中年剑修也摆了摆手，说不用他拜师，自己只是看他投缘，想教他两手。 　　如今的修真界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闻道一又很好学，再加上本来也是打算在落凰山耽搁一段时间，寻那只妖兽。 　　是以，他开始跟着中年剑修学剑。 　　中年剑修直接递给他那柄玄冰剑无归，说这剑衬他。 　　无归落在掌心，嗡鸣作响，像是在应和着他。 　　练剑时也极为趁手，不像是冷冰冰的兵器，更像是他身体一部分的延伸。 　　中年剑修看着也连连拊掌，大声喝好。 　　闻道一确实有天赋，本人也甚为刻苦，修为很快就更上一层楼。 　　只是多日流连落凰山林间，都没发现那只妖兽的踪迹。 　　变数发生在两年后的一个雪夜。 　　闻道一深夜突然惊醒，隐约听到他落脚的山洞外有笑声。 　　是那种遇到了什么好事，无法抑制地零散笑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屏住呼吸。 　　只听到外面的人开始自言自语。 　　“差不多了哈哈，差不多了。羔羊长肥了，不愧是我看中的天生剑骨啊，就是这么有天赋。” 　　外面燃着一丛篝火，柴火劈啪作响，空气中水汽渐生。 　　作为修士，闻道一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开炉炼丹？ 　　火光映射下，一个清晰的人头影子落在山洞墙壁上。 　　面部轮廓莫名熟悉。 　　闻道一心中一紧，只看那影子逐渐变化，变成了蛇头！ 　　“哈哈，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听到我说话啦。”随着说话声，外面的“人”飘然入室。 　　像是知道闻道一就躲在山洞洞口一侧，抬臂挡住了闻道一的袭击。 　　看到那“人”身上的衣饰，闻道一不得不接受，那位几乎将剑术倾囊相授，有着半师之恩的“人”，估计从一开始对他就别有所图。 　　听到这，玄金本来存在感很高的眼睛睁得溜圆，显得更大了。 　　“然后呢？！” 　　剑修怎么讲故事节奏也这么慢，能不能捞干的讲。 　　他前爪扒住闻道一的衣袖，几乎要攀上对方的肩膀。 　　闻道一右手伸过来，从自己左臂上把玄金摘下来，放在腿上，捋着玄金后背，继续讲。 　　后面自然是一场恶战。 　　对方果然不是普通人，是一只久居山林快要化蛟的虺。机缘巧合抢到了玄冰剑和适用于剑修的修炼秘籍。 　　看中他一身剑骨，只是还未经历打磨，如果一开始直接吞食，达不到最佳效果。 　　决定先培养一下。 　　后来发现他进步神速，再不动手可能就要打不过了，这才打算痛下杀手。 　　没想到剑修成长速度远比虺想的要更快。 　　那场搏命之战，最终还是剑修战到了最后。 　　“那只虺也太蠢了吧！” 　　半夜要搞事，还能让剑修发觉了。既然要做小人就要小人到底啊，都不知道低调。 　　关于交手过程，剑修讲得还是蛮详细的。 　　玄金听着，脑子里就已经有画面了。 　　肯定打得酣畅淋漓。 　　他热血沸腾，甚至想自己去和长条打一架。 　　能和初出茅庐状态的剑修打得不分上下，那肯定打不过他呀。 　　玄金评判道：“虺蠢，你也不怎么样。天底下哪有白来的馅饼好吃。” 　　闻道一摇了摇头，没跟玄金争辩。 　　修道界和妖兽界肯定有些差异，像玄金看的某些“不切实际”的狗血剧里，有大能会给后辈传承。 　　功法、秘宝，不胜枚举。 　　也算是传说中的机缘。 　　近几百年不多见了，但也是存在过的。 　　普通人脆弱，入道并不容易，比不得一些天生精怪。 　　但这样一代代研究传承下来，才能变得强大。 　　玄金翻了个身，仰面朝上看他。 　　“诶。难不成这就是你看不惯妖兽的原因？” 　　玄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本来嘛。 　　在他那时候人族妖族势不两立，但现在已经有了合约协议，双方开始融合，电视剧里人妖恋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诶，剑修却还是抱着老古板的思想。 　　比他这个纯正的老古董更古板。 　　那肯定是要么从小被人灌输了这种思想，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事。 　　剑修遇到的这件事，明显给他很大的创伤啊。 　　虽说他也得了好处，醒悟了修剑一道，拿到了高阶法宝玄冰剑。 　　也抹除不掉心灵上的伤害吧。 　　这么多天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 　　他看剑修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虺不就是从蛇修炼过来的么。 　　那更没错了！ 　　这样一想，玄金更想揍蛇了。 　　要不是那只虺给剑修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恐怕剑修也不至于头一次见他就喊打喊杀。 　　他这是在替那只该死的虺还债啊！ 　　脑补着一巴掌把小长条拍飞的画面，玄金暗暗磨牙。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肚子上多了一只手。 　　闻道一修长有力的手覆在他肚子上，揉着他最近新长出来的健康肉。 　　一边揉还一边在用手指做梳子，在梳他肚子上的毛毛。 　　好你个剑修，趁他不注意偷袭？！ 　　玄金直接抬起脑袋，弓着背去啃剑修指尖。 　　“嘶——” 　　“喂！你别碰瓷啊！” 　　他都没用力好吧。 　　可话刚说出口，玄金就闻到了一点血气。 　　只看剑修食指指肚，缓缓沁出了一滴血。 　　？？？ 　　剑修现在这么脆了？ 　　玄金有点心虚地耷拉起耳朵，凑上去，舌头一卷，把那滴血舔掉。 　　顺便又舔了舔闻道一的手指。 　　誓要将剑修指尖的血都堵回去。 　　闻道一轻轻吸了一口气。 　　指尖能感受到玄金舌头轻软的触感。 　　粉红色。 　　像一片婉转的花瓣。 　　舌面上一点倒刺也很有存在感，但被对方巧妙地控制着角度，并不伤人。 　　想要拨弄这片花瓣的念头在脑海中陡然升起。 　　又迅速被闻道一打散。 　　他一动不动，任由玄金在身前折腾。 　　只无声在心底默诵清心咒。 第46章 　　玄金从嘴里吐出剑修的手指。 　　那点轻微的伤口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和虺打的时候被他咬了？” 　　刚刚玄金就感受到剑修拇指上有个凹痕。 　　吐出来一看果然是一圈咬痕, 只是看不出是什么兽咬的。 　　他舌头灵敏着呢！ 　　话一出口，玄金又觉得不太可能。 　　能修成虺的蛇，原形的个头必然不小, 要是咬剑修一口，剑修人都得没了一半, 怎么可能是这么小的伤口。 　　闻道一知道玄金说的是什么。他左手拇指指肚上, 有一枚月牙形状的疤痕。 　　“不是谁咬的，是胎记，生来便有。” 　　“哦, 我知道了！不是说你是天生剑骨么，这可能就是标记。那只虺看到你手上的标记，就知道你的体质了。” 　　闻道一嘴角勾起, 为着妖兽的奇思妙想。 　　提起虺，玄金又要继续生气。 　　他抱怨道：“你斩了虺, 也拿到了玄冰剑，按理说和小细蛇的因果都了了, 为什么还要牵扯别的妖！” 　　“嗯？” 　　闻道一又不能读心, 自是不知道玄金那一番心理活动。 　　“动不动就要斩妖杀妖, 见到一个妖兽就喊恶妖的习惯, 是你在虺身上栽了跟头的结果吧。” 　　闻道一本来要放到玄金头上的手顿了一下，收回来，脸色微变。 　　“不是。” 　　“啊？不是吗？”玄金还以为自己的推测很对呢，“那是因为什么？” 　　闻道一垂下眼帘, 没有回答玄金。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玄金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哪怕是被半师坑害了的过往, 剑修都能像讲古一样说给他听。 　　什么事情会比这件事更严重？ 　　本来还算和谐的氛围一变, 玄金也有些焦躁不安。 　　他身子往前，主动把头送到剑修手掌下方。 　　抬头轻蹭。 　　闻道一顺势抓了抓玄金的头, 主动换了话题。 　　“还看不看电视了？” 　　“当然！” 　　电视的声音响起，客厅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完全冲散了刚刚的紧张和不安。 　　* 　　玄金和剑修窝在沙发上，看了没多长时间，电话铃声响起，剑修起身去一旁接电话，没多久折返回来。 　　“我出去一趟，可能今晚，也可能明后天回来，蜜桂记，想吃哪款？” 　　电视里正播到高潮的片段。 　　玄金耳朵动了动，眼睛还黏在电视屏幕上，头也不回道：“小天鹅吧。” 　　“好。” 　　闻道一去厨房拿了几盒罐罐，摆在茶几上，转身往玄关方向走去。 　　一集刚好在这里结束，玄金才注意到剑修的举动。 　　他瞄了一眼茶几上的罐罐，没被诱惑。 　　跳下沙发直奔大门。 　　赶在剑修马上要关门之前挤出去。 　　“你要出门？” 　　“嗯。刚不是还问你要带哪款蛋糕回来。” 　　那刚刚他注意力还在电视上，哪里听得到剑修的话。 　　耳朵只捕捉到“蜜桂记”“哪款”，几个和蛋糕强绑定关系的词语，顺口应答罢了。 　　玄金抛掉无谓的心虚，决定无视掉剑修的质问：“那我也要去！” 　　“出门又不是去玩，我有工作要做。” 　　“我视察一下你的工作。” 　　闻道一俯身伸出右手，拇指点住玄金的脑袋，把他往门里塞：“那你得先变成人。” 　　玄金集中力量在头上，用力往前顶：“物种歧视？违法的知不知道！” 　　“歧视也歧视不到一只不能化形的小猫咪身上。” 　　玄金：！！！ 　　说谁小猫咪呢？！ 　　剑修一句话击到痛处，玄金气得抬头，啊呜一口叼住闻道一的手。 　　“一会儿洛道恩来一趟。” 　　玄金嘴里不松，叼着手说话：“来就来，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还要学着识字？正好他闲着，让他过来教你。” 　　“什么？！”玄金把闻道一的手吐出来，“谁让你告诉花蝴蝶的！” 　　作为一名妖兽，不识人族的文字很正常，可这种事被人拿出来说，还是很有损他的威仪啊。 　　“不能说吗？” 　　“……” 　　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他再跳脚也没什么用啊。 　　算了。 　　玄金扭头就往屋里跑。 　　他需要回去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就算要出去溜达，也不跟剑修一起！ 　　客厅里，玄金抓挠着沙发上的抱枕，把它当剑修一样狂揍。 　　“我没跟洛道恩说。” 　　刚惹毛了他的人去而复返。 　　玄金停下动作，扭过头，看都不看剑修一眼。 　　“我这段时间没出去，也没跟你找新的灵果，洛道恩过来是让他来送灵植的。” 　　玄金耳尖动了动，脑袋也转了回来。 　　他怀疑地看着闻道一：“真的吗？” 　　“我没跟他说你识字的事。”闻道一轻笑了声，“现在放心了？” 　　玄金嘟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闻道一确实有过让洛道恩来帮忙教学的想法。 　　但想到玄金到时候也会站在师弟身前，跟着对方一起识读古籍的画面，没来由的心烦。 　　于是打消了念头。 　　刚在门口，也不知是怎么，突然之前的想法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玄金会是什么反应。 　　无所谓， 　　还是欢喜？ 　　总是在妖兽口中听他花蝴蝶花蝴蝶地叫师弟，会不会更想要师弟来教？ 　　没想到妖兽反应很剧烈。 　　玄金一脸不悦的炸毛态度，反倒让闻道一放松下来。 　　只是，自己好像有点莫名其妙啊。 　　* 　　看玄金情绪转好，闻道一才真的出门。 　　玄金在阳台处晒了一会儿太阳。 　　也不知花蝴蝶什么时候会到，他一个人在家还怪无聊的。 　　虽然剑修在家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闭关养伤，只有一小半时间做早功和他一起看电视，但人真的不在家里，整间屋子都显得分外空寂。 　　玄金有点提不起兴致。 　　剑修出门时他已经没那么气了，只是碍于面子，没再跟过去。 　　早知道还不如跟剑修一同出去呢。 　　肚子上的毛都被晒烫了。 　　不晒了！ 　　玄金拧身起来，开始满屋溜达。 　　除了剑修的书房没去，其他的屋子逛了个遍。 　　顺便各个角落缝隙都翻了翻。 　　倒是真让他翻出点新鲜玩意。 　　厨房最高处的橱柜深处，让他翻出来两瓶酒。 　　前阵子听剑修说，这原本也不是他的洞府，是从其他人手里买下来的。 　　估计这两瓶酒就是上一任屋主剩下的吧。 　　剑修这种性子怎么可能会藏酒。 　　就算要藏，也是放在储物法宝中，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搁在屋里。 　　酒似乎放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是藏在橱柜里，瓶身上也有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玄金忍着头皮发麻的厌恶，打开水龙头，将瓶子送过去冲了冲。 　　顺便也冲了下自己的爪子。 　　不知道人族现在酿的酒好不好喝。 　　还记得当年他在鹤鸣山时，底下有猴妖献上他们自己酿的猴儿酒，滋味很不错，其他妖知道了他好酒，也奉上过人族酿的酒。 　　味道虽然寡淡了些，和猴儿酒相比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现在人族的酒瓶样式也和之前很不一样。 　　要不是他鼻子灵敏，闻到里面散发出的阵阵酒气，还真看不出来这细长的瓶子是用来装酒的。 　　他从厨房抽屉里顺便拿了只碗，一起带到客厅。 　　开电视，换频道。 　　开酒！ 　　等等，这酒瓶怎么和他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怕用力太大会把酒瓶弄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开瓶方式。 　　玄金急了半天，最后干脆直接咬碎细长的瓶口。 　　想起剑修龟毛的性子，他还特意去了趟厨房，把嘴里那点碎瓶渣吐到垃圾桶里。 　　酒瓶启封，里面陈年酒香慢慢逸出。 　　有一点果香，好像还有点木头的气息。 　　有点意思啊。 　　万事俱备，只待品酒！ 　　爪子握酒瓶不方便，他用尾巴卷着瓶身。 　　紫红色酒液缓缓落入碗中。 　　倒了满满一碗。 　　玄金低头，凑到碗边。 　　舔了那么一小口。 　　入口柔和，水果的香气甚至能从鼻子里冒出来，落入胃中，自喉咙到肚子里都暖暖的。 　　不错！ 　　嫌舔着喝太慢，玄金直接把脸都埋在碗口。 　　吨吨吨—— 　　喝完一碗，还嫌不够，直接用尾巴卷着瓶身，仰头张嘴，倒转瓶身，让剩下的那点酒都灌到肚子里。 　　玄金原本清亮的金色兽瞳蒙上了一点雾气。 　　* 　　“阿金？在家吧？帮我开下门。” 　　“阿金？” 　　“在不在啊？” 　　“……” 　　“小师兄，啊，你忙着呢？能腾出手来帮我远程开一下你家单元门锁吗？” 　　“玄金？我不知道啊。刚按门禁他没接。那可能是出去了吧。” 　　“喂喂？小师兄？哦哦哦，你先捆妖。我不急。” 　　“啊。好了，开了。嗯嗯，上电梯了。” 　　“……” 　　“小师兄你家大门怎么开着？” 　　“我进去看一眼。” 　　“我……啊……这……” 　　“没没没，没什么事，我刚不小心自己绊了一跤。东西放下我就走了哈。嗯？什么，信号不太好，我听不到你说话，好了，东西放门口了，我走了啊。” 　　洛道恩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喃喃道：“我滴个亲娘嘞，阿金估计要完蛋了。” 　　眼前一片狼藉。 　　玄关，门口的置物架上，原本整理好的东西散乱一团。 　　站在玄关往里走几步。 　　视线一扫，餐厅，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厨房，各种厨具器皿散落一地；一长条卷纸从卫生间里一路扯出来，落在地上，边缘处还被撕成了一条条的小长条；客厅，地板上散落一地抱枕，还有一只被扯出了里面的棉花，沙发前还有若干玻璃碎片，不知道它们粉身碎骨之前是个什么东西。 　　而玄金，嘴里“呜呼呼”地叫着，在客厅绕着沙发一圈圈地奔跑。 　　过程中完美避开玻璃碎片。 　　洛道恩重重地抹了把脸。 　　小师兄的书房不知道会是什么景象。 　　他不敢想象。 　　更不敢去看。 　　也不知道小师兄又怎么对阿金了，招来这么严重的报复。 　　现在这个局面，他掺和不起。 　　还是先走为妙。 　　洛道恩倒退着回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把灵植放在置物架上。 　　决然闪人。 　　他回去得抓紧时间炼一炉丹—— 　　给玄金保命用。 第47章 　　电梯一路往上, 闻道一手里提着蛋糕。 　　是他离开前玄金点名要的“小天鹅”。 　　还好他效率够高，赶在蜜桂记下班前到了店里。 　　下午洛道恩说没人给他开门，推测妖兽是出门了。 　　他忙着处理涉外局那边的工作, 借着结契带来的效应，粗略感受了一下妖兽位置, 确认玄金至少是在小区附近, 就没多管。 　　估计出去遛弯晒太阳吧。 　　不过现在肯定在家了。 　　电梯在七层停下，光洁的轿厢门往两边推开。 　　闻道一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可当他几步走到自家大门前，脚下一顿。 　　哪里不太对劲。 　　压下门把手。 　　大门缓缓开启。 　　闻道一站在门口, 脸色僵硬了一瞬。 　　立刻开启神识，扫过整间屋子。 　　他闭了闭眼。 　　睁开。 　　再闭上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而用神识遍历全屋后，他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他没走错。 　　屋子里的惨状也不是幻境。 　　揉了揉太阳穴, 闻道一将额角狂跳的青筋按回去。 　　他先收起放在置物架上的灵植。 　　本想直接进屋把罪魁祸首拎出来，还是看不下杂乱的玄关, 先整理了一通才继续往屋里走。 　　目之所及的无序和杂乱，无一不在挑战他的自控力。 　　迈过满地垃圾, 能看到金色“猫毯”摊平在客厅沙发上。 　　如果那件家具还能被称为沙发的话。 　　闻道一保持着冷静走近。 　　“呜嗷~”沙发上那一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抬起头, “哇！你回来啦！” 　　说着, 翻了个身想从沙发上爬起来。 　　但失败。 　　大型毛团的四肢完全不受他控制。 　　软得像面条一样。 　　他又翻了个面，朝沙发边缘滚过去。 　　眼看就要落在地上，被闻道一眼疾手快地一把抄起来。 　　闻道一几脚踢开了沙发和茶几空隙间的那点玻璃碎。 　　——就在玄金差点降落的地方。 　　闻道一拎着大毛团的后颈，让玄金和自己的视线平齐。 　　“你的杰作？” 　　“嗝~” 　　“……” 　　行。 　　不用问了。 　　浓烈到几乎刺鼻的酒味, 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迷迷糊糊的妖兽。 　　“罪魁祸首”和“犯案过程”都不言而喻。 　　闻道一忍不住抖了抖手上的“猫毯”。 　　“喵嗷~”酒痹了玄金的一部分知觉, 他像是感觉不到闻道一的力道，“我闻到小蛋糕的香味啦！” 　　说着, 他下垂的尾巴不住左右摇摆起来。 　　整只兽像一台猫猫型挂钟。 　　这种状态下还想着吃，也是闻道一没想到的。 　　至少他就做不到。 　　玄金尾巴一甩，直接卷住闻道一的小臂，眯着眼睛嗅嗅：“唔，我怎么闻到了血的味道。” 　　“你闻错了。” 　　同喝醉的妖兽没什么道理好讲。 　　本想着如果屋子现状是妖兽的杰作，就让妖兽自己打扫干净。 　　现在恐怕是不能了。 　　再也忍不下周围乱糟糟的样子，闻道一将玄金放下，准备自己动手进行修复工作。 　　他还没走出两步，小腿一沉。 　　刚被他搁在沙发上的妖兽又蹦到地上，还好没踩到什么玻璃碎片，只是整只兽扒在他的小腿。 　　毛乎乎的脸颊还在他小腿上磨来蹭去。 　　“我都闻到蛋糕的味道啦，你快点拿过来嘛。” 　　闻道一僵在原地。 　　玄金的声音本是清朗的少年音，喝醉酒后本就变得懒洋洋的，刚刚说话时，又拖长了语调，黏糊糊的，比蛋糕更为甜蜜。 　　脸上的冷意维持不下去了。 　　被无意识撒娇的玄金击溃。 　　“你啊……” 　　闻道一两只手捧着醉眼朦胧的玄金，抱着他放在餐厅桌子上。 　　从蜜桂记买回来的“小天鹅”就摆在玄金面前。 　　“嘿嘿！我就知道！” 　　“你等等！” 　　玄金看到蛋糕出现，乐呵呵地就要往上扑。被闻道一及时拦下。 　　这要是被妖兽扑准了，他也就别想着吃了。 　　可以预想到妖兽浑身占满奶油的画面，到时候直接扔到卫生间翻新洗护一通。 　　他只能一撩衣摆，坐在餐桌前，将玄金放在自己腿上，禁锢在身前。 　　动手拆开蛋糕的外包装，捏其一柄叉子，从上面挖下一块。 　　“张嘴。” 　　闻道一冷着脸将叉子递到玄金嘴边。 　　玄金眯起眼睛，“啊呜”一口，不仅吃下了蛋糕、叉子，甚至闻道一的手都被他含住大半。 　　舌头扫了一圈，卷走了那一小块蛋糕。 　　剩下闻道一湿漉漉的指节。 　　还不待闻道一发火，玄金主动将自己的脸贴在闻道一手背上。 　　“唔，蛋糕好好吃哦。嘻嘻！” 　　“……” 　　闻道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憋了一肚子火，却被玄金弄得完全发不出来。 　　闹腾着，说醉话的妖兽，也别有一番可爱。 　　“行了，蛋糕也吃了，酒也喝了。消停点吧。” 　　“酒！”玄金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字，“酒好喝啊！” 　　闻道一黑线：“你到底喝了多少？！又是从哪来的酒？！” 　　不是他的酒，总不能是妖兽出门自己买的吧？ 　　“嗝~就，就厨房随便一找。”说着，玄金又蹭了蹭闻道一的手，还翻了个身，像是想在他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是他大意了。 　　当初从小区开发商手里接收这栋房子，看着装修很新，估计是个样板间，他也没太仔细探查屋子的情况。 　　结果就是让玄金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酒。 　　“嘿嘿。你是剑修吧？！闻，嗝，道一！” 　　“……”闻道一有点不爽，“你不知道谁在给你蛋糕吃？” 　　“剑修，帅！”玄金对闻道一的质问置若罔闻，傻乐着自言自语。 　　闻道一的那点不爽却被玄金直白的表述冲得一干二净。 　　“嗯？” 　　闻道一嘴角微挑，轻缓地捏了捏玄金的肉垫。 　　他把脸埋在玄金的后脑处，狠狠吸了一口。 　　“再说一遍。” 　　闻道一自认不算圣人，自然也是喜欢听别人夸赞的。 　　特别是玄金的夸赞，好像更加好听。 　　玄金抽了抽爪子，没抽出来，也就放弃了。 　　他在剑修怀里翻了个身，嚷道：“剑修，坏！” 　　闻道一：？？？ 　　他听到了什么？ 　　他将玄金转过来，捧着他的小圆脸和自己对视。 　　“你再说一遍？” 　　语调中隐隐有点威胁之意，但玄金醉得一塌糊涂，完全听不出来。 　　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剑修，坏！” 　　闻道一：“……” 　　他把玄金再度放在餐桌上。 　　“自己吃吧。都是你的。” 　　说着就准备起身去收拾房间了。 　　玄金在餐桌上蠕动，像一大坨海参，嘴里还碎碎念着：“还是给剑修留一丢丢吧。就一丢丢。” 　　闻道一还没走远，听得一清二楚。 　　看妖兽的样子，估计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就这样还说要给他留一点，肯定也不是特意哄骗他吧。 　　这一晚上，闻道一心情起伏变化是真被玄金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对妖兽，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 　　他给“犯罪现场”和“嫌疑人”，拍了很多张照片。 　　就等明天玄金酒醒后，给他现场还原一下。 　　他知道人喝多了会有一种现象，会忘记自己在酒醉过程中做的事。 　　称之为“断片”。 　　不知道妖兽会不会有这种表现。 　　不知玄金明天醒来，还能不能记得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 　　比玄金清醒更早到来的，是洛道恩的电话。 　　“喂？师兄啊？还好吗？昨天工作都顺利吗？” 　　“有事直说。” 　　“呃……” 　　洛道恩拿捏不准闻道一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他总不能直接问“师兄，妖兽还活着吗？”这种问题吧。 　　连寒暄都不愿意，恐怕师兄还没消气。 　　周围听不到妖兽吵闹玩耍的声音，完了，师兄不会已经不阿金打晕了吧。 　　洛道恩思路骤然敏捷：“师兄我听说你这次行动又受了点伤？我这边还有一些伤药，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不严重。” 　　“好嘞，我马上送到啊！” 　　电话挂断。 　　闻道一莫名地看着手里的手机。 　　他刚是说的“不用”吧？ 　　是他一时口误，还是手机信号出问题了？ 　　洛道恩的回答怎么和他说的话匹配不上呢？ 　　闻道一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耗费时间，过来就过来吧。正好他也有别的事要找洛道恩商量。 　　闻道一收起手机，望向被平放在阳台进行“晾晒”的玄金。 　　这么强烈的阳光，也该醒了吧。 　　“唔……” 　　玄金能感受到太阳很舒服地照在自己身上，暖洋洋的。 　　不过他还没睡够，眼前的光线有点过亮。 　　转了下脑袋，想要换个方向继续睡。 　　没想到就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他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疼。 　　玄金不由自主低吟出声。 　　“醒了？” 　　伴随着脚步声，闻道一来到玄金近身处，半蹲下来，垂首，盯着昨天的那个折磨人的毛团子。 　　“唔？你不是去办什么涉外局的业务，这么快就回来了？”玄金看到闻道一夜有些惊喜，没想到对方回来得这么早。 　　那他的小蛋糕岂不是有着落了。 　　还没他将话题牵引到小蛋糕上去。 　　脖颈一阵剧痛。 　　头又沉又重，脑袋里像被塞了一个大铅块。 　　还是周围都是刺儿的那种。 　　“啊……我怎么了。”玄金抱着头。 　　他和众多妖兽打过，和剑修等其他人族修士打过。 　　身上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一只手机出现在他眼前。 　　手机壁纸是一张环境很优美的植物画，玄金刚想问给他看这东西做什么，就看到剑修随手这么一点，画面变化。 　　昨日里剑修保存的那些“罪证”，一一划过显示屏。 　　玄金这时已经想起他挖出两瓶人族的酒，“吨吨吨”了个干净的画面。 　　快！ 　　快点想！ 　　他怎么说才能从剑修手中活下来！ 第48章 　　一定要稳住心态！ 　　面对同平时一样神色淡然的剑修, 玄金心中再忐忑，脸上也不动声色。 　　当然，就算玄金动声色, 他毛乎乎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短短几秒钟里，玄金恨不得想出八百个借口。 　　就在他打算英勇“就义”, 厚着脸皮再用一次昨晚的招数——抱着剑修的大腿打滚时, 对方却先开了口。 　　“想好借口了吗？” 　　“！！！” 　　怎么就笃定他要找借口了？ 　　剑修是又修炼了什么独门功法，能听到他心里怎么想的啦？ 　　闻道一收起手机，直接去掐玄金的右脸。 　　肉肉的脸颊被他扯得更圆。 　　“你知不知道自己想鬼主意的时候, 眼睛会上下左右乱转？” 　　“吾没有！”玄金一巴掌拍在剑修手上，“你不要污蔑我！” 　　“呵呵，”闻道一冷笑, “昨晚把家里弄得一团乱也是污蔑？” 　　这个有证据，玄金无法辩驳。 　　原本竖起来的尾巴也蔫了下去。 　　玄金收起爪尖, 主动用肉垫在剑修手上蹭了蹭。 　　“咪~我那不是喝了劣质酒么。” 　　说到酒，玄金支棱起来了：“你的酒可真差劲啊。喝了就会中毒的！我这也算是替你试毒了呢。” 　　闻道一收回手, 站起身, 抱胸低头看他：“这么说, 我还得谢谢你？” 　　玄金难得心虚, “哈哈”一笑：“那也不用。” 　　“而且，你那不是中毒，你是喝醉了。自己不知道吗？” 　　玄金疑惑：“怎么可能，我酒量好得很, 从来没醉过。” 　　“你是从来没醉过, 还是从来没喝过？” 　　“没醉过！之前我在鹤鸣山, 不少妖给我奉过酒。” 　　玄金仰着头说话，脖子有点累。 　　他起身跳到放在阳台的一张躺椅上：“你能不能蹲下来点矮点？我头疼得很。” 　　说着, 他两只前爪放在脸颊两侧的耳朵下方，还给自己揉了揉脸。 　　他可没骗剑修。 　　从一睁眼他就不太舒服，跟剑修说了一会儿话，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严重。 　　闻道一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却冷脸道：“多喝酒就这下场。” 　　玄金头疼到没力气瞪剑修。 　　好在剑修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没再追究昨天他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的事。 　　玄金摊平在椅面上，放空自己。 　　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一点头痛。 　　酒是不可能不喝的。 　　不当着剑修的面，不喝那么多不就行了。 　　昨天的酒就很不错。 　　只是一口气喝太多，早知道存一瓶放在他的储物法器里好了。 　　他还记得那酒长什么样，等有机会找花蝴蝶问问。 　　花蝴蝶开店，让他找总能找到。 　　“下来，喝了。” 　　玄金正放空大脑，没注意到剑修已经走到身边。 　　一股奇怪的味道传过来，他用尾巴掩住口鼻。 　　“光天化日投毒？” 　　“不是头疼？” 　　剑修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将碗放在地上，就又转身走了。 　　玄金本想置之不理。 　　可碗里的东西味道又酸又呛，放在那边他闻着也难受。 　　只能跳下来，捏着鼻子“顿”了两口。 　　别说。 　　这玩意闻着不怎么样，喝起来味道还不赖。 　　喝完后，他甚至舔了舔碗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玄金警觉地扫视四周。 　　还好，剑修没在。 　　又进书房打坐去了吧。 　　想起昨天他在家里干的“好事”，玄金叼着碗边，一路小跑送进厨房水槽里。 　　看他多么体贴！ 　　此时门铃响起。 　　玄金去门禁电话那里看了一眼。 　　哦，是花蝴蝶。 　　按开门禁同时，随口招呼了一声：“开了哦。” 　　显示屏里花蝴蝶瞪大了眼睛，那头乱七八糟的毛都支棱起来了：“阿金！你还活着？！” 　　玄金不悦甩尾。 　　什么话！什么叫他还活着！ 　　洛道恩一进门，直奔玄金就冲了过去。 　　“快让我看看！” 　　玄金此时回到阳台——他的地盘晒太阳。 　　虽说喝了剑修的给的那碗汤，头疼的问题消去不少，但整只兽也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不然现在应该是电视时间来的。 　　花蝴蝶飞到近前，手还要往他身上伸，玄金立刻从躺椅上跳下去，躲开洛道恩的“袭击”。 　　“看什么看！你离我远点！一身的味儿。” 　　花蝴蝶还是满身香水味。 　　没了符箓禁锢，玄金是一点都不想闻到那刺鼻的香水味。 　　洛道恩像是没听到玄金的抱怨一样，围着他转了两圈，口中啧啧称奇。 　　“师兄竟然没把你拆了？！你怎么做到的？哦对！昨天师兄怎么惹你了，竟然用拆家的方式挑衅他。” 　　玄金大约听明白了。 　　他没回答洛道恩的问题，反问他：“你昨天来过？” 　　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剑修的声音。 　　也是对着花蝴蝶说的。 　　“可以啊。都知道要明目张胆的骗我了。昨天你到的时候，已经看到屋里是什么样了吧。” 　　洛道恩：“……” 　　他转过身，看到闻道一双手抱胸，眼神凌厉地盯着自己。 　　洛道恩内心叫苦不迭。 　　明明是玄金拆的家，顶天了他也只是知情不报。怎么搞得像是要把账都算到他头上啊！ 　　洛道恩紧急转移话题：“小师兄！我听说昨天你又中埋伏了？！” 　　闻道一自然看出师弟这话的目的。 　　拆家的人他都没追究了，更别说洛道恩还没干什么，甚至帮忙送了灵植过来。 　　他颔首：“是。” 　　洛道恩猛地拊掌：“还是小师兄厉害啊！哪怕被围攻也能轻松解决。不过，有查出来妖兽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布置的吗？” 　　“涉外局内部有问题。” 　　“那算上洛城博物馆那次，至少有两次了。” 　　“嗯。在接下来的行动之前，会进行一次排查。” 　　剑修和花蝴蝶说话并没有避着玄金。 　　玄金正大光明地在旁边支着耳朵听。 　　他有些意外。 　　像这样的情节他只在电视上有看过，剧里面管这叫有内鬼。 　　没想到现实真的能发生啊。 　　人族内部还真是复杂。 　　可当他在听到花蝴蝶提起“洛城博物馆那次”时，心中一跳。 　　还记得董成给过他一部手机，想让他传递一下剑修的行动布置。 　　剑修和花蝴蝶这话，不会是说给他听，在点他呢吧？ 　　可不太对啊，他那天只是产生过一点念头，根本没有跟麻雀妖联系，没告诉对方剑修的后续行动安排。 　　不可能是在说他啊。 　　更别说昨天了。 　　昨天他根本不知道剑修要去哪里，怎么传消息。 　　怎么盘算也不可能是他传递的消息，坑了剑修。 　　理顺情况后，玄金继续眼巴巴地听剑修和花蝴蝶聊事情。 　　他们也没说太长时间，就是针对昨天剑修遇到的妖兽简单聊了聊。 　　洛道恩很识相地没有再提昨天他看到的屋里的景象。 　　只默默地留下两瓶丹药，就撤退了。 　　剑修还在，玄金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询问花蝴蝶关于酒的信息，只是跟对方说得空要去他店里玩。 　　花蝴蝶还提醒他，他答应过要帮忙拍广告的事情。 　　玄金敷衍地点了点头，说那就看花蝴蝶那边的安排了。 　　反正他一天天也没什么事。 　　又过了几天，到玄金去上课的日子。 　　剑修载玄金去藏囹，一人一妖这条路线已经走得很熟练了。 　　上课也没什么，还是那些东西。 　　不过这次随堂测验，玄金头一次参加了。 　　经过剑修的培训教学，屏幕里的文字他已经能认识大半，不认识的也可以通过上下文推测出来。 　　测试成绩竟然还不错。 　　不久后的考试他肯定没问题了。 　　快下课的时候，董成凑了过来。 　　“猫老大，嘿嘿，手机还好用吗？” 　　“嗯嗯。”玄金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都没怎么用。 　　剑修在的时候不能拿出来，不在的时候他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也想不起来要用。 　　更何况剑修最近一段时间基本上就长在家里养伤。 　　他更是把手机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董成眼中异色闪过。 　　“老大，要不要我给你换个新型号的？之前我不是经费不足么，现在有了新的进项，也不好意思再让你用二手的。” 　　“没事，凑合能用。” 　　玄金不想再打着要零食吃的名号，在机场超市里被剑修嘲笑了。 　　董成看玄金一直在打太极，终于有点按捺不住：“我说老大。之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要齐心协力搞死闻道君吗？您怎么只给我们递了一次消息啊？” 　　玄金懒得应付麻雀妖，本来已经在自己玩自己的脚了。 　　听到董成的话，他缓缓抬头同对方对视。 　　金色兽瞳里面闪烁了点点冷光，异常明亮。 　　哪怕是幼崽的体型和状态，也有着不俗的气势。 　　不怒自威。 　　“你说，我给你们递了一次消息？什么时候。” 　　董成状似谦和一笑，感叹道：“您可是给我们帮了大忙，让镜妖也立了大功。您竟然不知道吗？给您的手机里有个按钮，是个便捷功能，只要按下按钮，就能收录周围的声音信息。之后发送到一个特定邮箱里。我以为是您的特意布置，没想到竟然是无心插柳吗？” 　　玄金心里一沉。 　　当时他有猜测过洛城博物馆的镜妖是不是他之前遇到过的那只，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玄金立刻从储物法器中将手机拿出，放在两人身前。 　　“哪个按钮？” 　　董成努了努嘴：“就那个圆点。” 　　满屏都是小圆点。 　　玄金忍住想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他被董成算计了。 　　谁能想到这么个按钮会有这种作用呢。 　　当初他看剑修不爽，是想借董成的手料理一番对方，后来又打消了念头。 　　不管要怎么对待剑修，都是他和剑修之间的事。 　　他能和董成合作，不代表董成可以利用操纵他。 　　怎么都轮不到董成爬到他头上。 　　虎须不是随便谁都能捋的。 第49章 　　看着对面麻雀妖恭谨中又隐约带了点得意的神色, 玄金怒从心头起。 　　他躬身伏地，耳朵向后背，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威胁声。 　　即使在藏囹中, 身上的妖力被压制了，玄金自身的气势威压也够董成喝一壶的。 　　董成差点要被吓得变回原形。 　　“猫老大, 我刚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他不能理解玄金突然变脸的原因。 　　难不成是因为没把闻道一彻底搞定？ 　　这怨不得他们吧。 　　在有情报的情况下, 埋伏、重伤闻道一，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都还没说什么。 　　猫妖跟在剑修身边，本是最方便下手的。 　　如若对方能动手, 何必要他们豁出命来对付闻道君。 　　看在绝对实力的份上，他董成敬那猫妖几分。 　　如今这厮一没给他们的组织起到什么帮助，二来还要给他脸色看？ 　　他也不是泥捏的麻雀。 　　董成的脸上也微微变了神色。 　　教室内气氛僵持起来。 　　“怎么这么久？” 　　伴随着推门声, 闻道一的声音传来。 　　教室内的平衡立时被打破。 　　闻道一有些不解：“你们这是？” 　　“哦，呵呵呵, 闻天师啊，我们在对答案呢。”董成表情管理能力惊人, 笑容立刻堆了满脸。 　　闻道一看了眼玄金, 对方似乎没有给他介绍“同学”的意思, 于是便只是略微颔首。 　　在他进来的一瞬, 两只妖的气氛绝对称不上好。 　　甚至现在玄金的表现也有些不对劲。 　　这里说话不便，等离开藏囹再说。 　　玄金没接董成的话。 　　他往闻道一的方向倒退着走了几步，之后才转过身：“我们走吧。” 　　在关上门之前，闻道一又看了董成一眼。 　　教室里的麻雀妖满脸堆笑, 朝他们挥了挥手。 　　等教室门关上, 董成立刻沉下脸。 　　“闻道一。”董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几乎是咬着牙在念闻道一的名字，“得意不了多久了你！” 　　闻道一同玄金一起出了他们上课的建筑。 　　他打算回家再询问教室里是怎么回事。 　　这次闻道一没有御剑, 而是选择带玄金乘坐通勤大巴。 　　为了制衡，藏囹里的工作人员，人族和妖族兼有。 　　一旦进入藏囹所在区域工作，一般情况下就不能离开了。 　　除非是换岗交接。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去。 　　会有特定的轮岗休假时间。 　　他们这次就刚好赶上了一波员工休假，可以搭乘一下通勤大巴，直达最近的机场。 　　闻道一想着带玄金体验一下，毕竟机会难得。 　　玄金没有异议，甚至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出教室后脸上的阴郁也一扫而光。 　　大巴停在藏囹西南角，从外表上看，和人族社会中常见的大巴没什么区别。 　　蓝白色车身，前挡风玻璃右下角还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离近看能看到，上面写着“藏囹专用-出入通行证”。 　　这种人族大巴玄金也有见过，无论是在街上还是电视里。 　　也没什么新奇的嘛。 　　在地上走着观察四周，稍微有点不方便。 　　或许是视野问题？ 　　玄金纵身一跃，直接攀到剑修肩膀上。 　　闻道一也只是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默许了。 　　现在就舒服多了！ 　　闻道一带着玄金走上大巴，令玄金惊奇的是，大巴驾驶座上的不是人，而是一节树枝。只不过像是火柴人一样，从主枝干上分开两节，作为手臂搭在方向盘上。 　　“迷榖。” 　　“呦，闻道长。”那节树枝举起“右臂”，摘下最顶上的一片叶子，行了个类似于“脱帽礼”的姿势，然后再把叶子戴回“头”上。 　　玄金：？？？ 　　闻道一带着玄金在大巴最后一排，玄金从剑修的肩膀上跳下来，在他旁边坐下。 　　“不认识？” 　　玄金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认识。 　　是他万万没想到，迷榖也能修炼成妖。 　　他一脸不解：“我那个年代，迷榖是补充妖力的灵植，味道还可以。吃了之后方向感会突然变好。” 　　他没刻意控制音量，前方驾驶位上的迷榖妖重重地咳了一声。 　　闻道一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玄金的话都说出来让司机听到了，也没办法撤回。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修士上了大巴，车门关闭。 　　车内模样骤变。 　　原本的座位变成了一个个蒲团，车厢内壁变化成虬结的枝蔓，上面还缀着一朵朵小白花。 　　玄金吓了一跳，浑身毛都炸开了。 　　他警戒地扫视四周。 　　“别紧张，藏囹大巴就这样。” 　　身边的剑修泰然自若，是他反应过度了？ 　　玄金气哼哼道：“你知道还不早点提醒我？” 　　剑修抬手按了一下玄金的头，抚平他头顶炸起来的毛。 　　就在玄金想要仔细观察一下变化后的大巴时，车身猛地一震。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玄金没有表现出被吓到的样子。 　　他斜眼看去：“这也是正常现象？” 　　然而身边的人，表情却凝重起来。 　　玄金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不正常的？” 　　坐在前排的几个乘客，躯体慢慢变成了由藤蔓纠缠而成的“植物人”。 　　和座椅长在了一起。 　　玄金：！！！ 　　不用剑修说什么，他立刻从自己的座椅上跳起来。 　　闻道一也一样。 　　与此同时，他们原本座位的椅背上，窜出来若干条细长有劲的藤蔓。 　　只是藤蔓似乎不太聪明。 　　他们都不在椅子上了，那些藤蔓还茫然地裹缠在椅背上，互相打了个死结。 　　玄金和闻道一对视，同时脱口而出：“迷榖！” 　　前排的人族修士都变成了植物，而最前方的司机完全不受影响？ 　　怎么看都不对劲。 　　只是从最后排到车头为止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的椅背也都像是活过来一样，扭结着枝条伸向他们。 　　不管袭击者是谁，想必功课没有做好。 　　想用藤蔓来对付一个以利爪作为武器的妖兽，还有习剑的剑修，怎么看都是愚蠢至极。 　　玄金甚至没用上他的爪子，只看闻道一手中掐诀，驭使着他那柄玄冰剑，剑气荡开，眨眼间就扫平他们前方几乎所有座椅。 　　除了那几个变成植物的修士的椅子。 　　闻道一腾身起落，来到车的前身。 　　玄金紧跟其后。 　　他们刚到车头，眼见着司机凭空消失，驾驶座上空无一物。 　　车辆依靠惯性继续向前，透过前挡风玻璃，他们看到前方道路以一个坡度径直往地下延伸，道路两侧泥土砂石越垒越高。 　　玄金震惊道：“还有车是往地下开的？” 　　这显然不是他们应该走的路。 　　“走！”闻道一当机立断。 　　他以剑气破开车顶，给车开了个天窗。 　　拎着玄金的后颈把他往上一扔，直接扔出去了。 　　玄金：？？？ 　　不是，他自己不能走吗？ 　　车辆的速度很快，就在闻道一把他往上扔的时候，大巴又往地底方向开了不短的距离，两侧泥沙土石不约而同地往内侧倾倒，落向大巴车。 　　甚至要盖到玄金的身上。 　　决不允许那些脏得要命的土石落在他漂亮的皮毛上！ 　　玄金在空中一拧身，运妖力于足下，尚能勉强御风。 　　踩着细小的气流，巧妙避过土石，成功落在地面上。 　　他松了口气。 　　回身一看，原本有着异常道路和大巴的位置，现在却变成了普通的柏油马路。 　　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 　　那辆大巴像是被裂开的地面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可能！ 　　他刚刚还能闻到大巴车体中植物的腥气，泥土倾倒也不可能转瞬间就恢复如常。 　　剑修呢？！ 　　怎么没跟着出来？ 　　玄金茫然四顾。 　　周围过于正常，以至于他甚至找不到能攻击的对象。 　　“闻道一！！！” 　　玄金忍不住呼喊着剑修的名字。 　　半晌都没有回音。 　　“哈，你这猫妖竟是和闻天师一伙儿的，我可得好好跟成哥说道说道。” 　　声音从右前方传来，玄金猛地转头。 　　一个妖凭空出现。 　　一头绿色长发，皮肤斑驳粗糙，有点像是某种植物的表皮。 　　化形好像不太成功，一双手每根手指都是植物枝干，长得极长，还支出一些气根，和下半身连在一起。 　　让人很怀疑他动一下是不是就会扯断那些枝干。 　　玄金警惕地看着对方：“你又是谁？” 　　脑子里迅速分析听到的几个关键字： 　　猫妖、闻天师、成哥。 　　在藏囹教室，他起过教训董成的念头，只不过被后面出现的剑修打断了。 　　他本打算仔细考虑要如何处理董成。 　　对方手上算是握着他一个把柄，是他通过手机，泄露了剑修的信息。 　　即使他不是主观故意的。 　　从董成手里拿到手机，就足以证明他有过要害剑修的动机。 　　他现在不是很想让剑修知道。 　　至于原因，他没考虑过。 　　没想到董成竟然会主动撕破脸。 　　他就不怕自己真的和剑修站在同一边，揭穿他隐藏身份待在藏囹，实际上布置人手在外面搞事吗？ 　　不管董成出于什么目的，安排手下围堵他和闻道一，他们这梁子是结定了。 　　短短几秒，玄金就理顺了当前情况。 　　他不等树妖开口，直接道：“董成只安排了你一个？” 　　“呵，我一个足够了。”树妖蔑视地看向玄金，“成哥还说你是个什么很厉害的大妖，我看无非就是一只装腔作势的小猫妖。实力也就不过如是。” 　　玄金最不喜欢别人将他和猫妖混为一谈，没想到区区一株小树苗，竟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还放了两次！ 　　他不打算继续跟对方废话了。 　　树妖说的话足以证明和董成的关系。 　　其他什么安排牵扯，等揍完再说！ 　　玄金二话不说，像一颗子弹一样，直冲树妖面门。 　　树妖毫无惧色。 　　他在一旁看到大巴车被掩埋的全过程。 　　若玄金是大妖，在危急时刻还能不泄出妖力，还需要被人从下面扔上来？ 　　等玄金到他近前，树妖才动了动食指，自他脚下升起一堵由榕树气根虬结而成的树墙，直接将玄金拦在外面。 　　“呵。” 　　他还要再嘲讽地说些什么，却见树墙从中间被戳出一个大洞，一只闪着寒光的利爪扑面而来。 　　“啊！！！！！” 　　但不管他叫什么都没用了。 　　玄金扑过来，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榕树精。 　　新鲜枝条，气根，还有数不尽的绿叶，在周遭散了一地。 　　榕树精差点被玄金撕成柴火。 　　玄金抖了抖身子，抖落一地破碎的叶子和短小枝条。 　　他尾巴一甩，抽到榕树精身上。 　　“给我把剑修挖出来！” 　　榕树精倒是够倔强，都这个时候了，还呵呵冷笑。 　　“他们出不来了！我给他们都送到九阴了哈哈哈哈！” 　　玄金金瞳一瞪：“你说什么？！” 　　九阴是上古大战时，冤魂和恶念汇聚而成，被封印起来的一处极恶之地。 　　他刚在藏囹的课上复习过。 　　虽然很多之前的记忆模糊了，没法把这个名词和实际情况结合在一起，但从历史书的概念里也能知道此地究竟有多凶险。 　　剑修，竟被埋入十死无生之地了吗？ 　　玄金心口，骤然一空。 第50章 　　玄金怔愣片刻。 　　他不相信以剑修的实力, 能被一个普通树妖如此轻易地送入九阴之地。 　　但事实就是，大巴连带着剑修，一起消失在他眼前。 　　他揍树妖揍了这么长时间, 也没见剑修出来。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玄金只觉得有些荒唐。 　　就在玄金走神的瞬息功夫, 树妖捕捉到机会。 　　树妖悄悄运转妖力, 试图将快散架的自己拼合起来。 　　只是几个微小的动作，也被玄金迅速察觉。 　　玄金纵身跳到树妖中间那块主枝干上，一脚踩中对方的脸。 　　利爪从掌间伸出, 狠狠地抓了下去。 　　“你，给我把剑修弄出来！” 　　不管树妖的话是真是假，既然他能布置阵法将人拖到下去, 肯定也能再将人拉上来。 　　“呵呵。” 　　树妖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他没有求饶, 也不说同意。 　　相反，他调动身周还能动的残缺枝干, 从后面突袭, 就要缠住玄金！ 　　身后的些微异动, 玄金已及时察觉。 　　只是他前爪过于用力, 嵌在树妖脸上动不了，只能侧身，用后爪横撩，切断了即将缠过来的藤蔓。 　　行动受限到底还是有些影响。 　　他只切断了大部分, 还是有几根漏网之鱼爬了上来。 　　将他的两条后腿缠在一起, 然后将他和树身绑了起来。 　　“不好！！！” 　　藤蔓没有做穿刺状扎过来, 反倒是让玄金和树妖本体粘得更紧。 　　玄金猜到树妖打算要做什么了。 　　只见树妖枯槁的皮肤像是被从里面吹了气一样，迅速隆起, 撑得表面的裂纹都不见了。 　　树妖要自爆妖丹！！！ 　　一只妖最后的，也是最强的攻击方式。 　　同归于尽！ 　　这树妖本就不弱。 　　若是他全盛状态，还可以抗一下，现在他身上的妖力全靠剑修近日来提供的灵果灵植转化而来，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持。 　　现在挨上一下，后果会是什么样，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玄金极力挣扎。 　　树妖恨声道：“死吧！妖族不允许有你这样的叛徒！” 　　妖丹爆裂在即，玄金僵直身子，几乎下意识用尾巴掩住头。 　　“——落！” 　　一缕清风带着熟悉的竹叶清香卷来，一张符箓从他脸侧飞过，直扎到树妖身上，随后而来的是从天而降的粗壮落雷。 　　玄金还以为他免不了被殃及。 　　没想到落雷竟巧妙地避开了他在的位置。 　　剑修厉害啊！ 　　落雷和树妖自爆这两股力量直接对轰，互相抵消。 　　中间还是有一些妖力泄露，裹挟着玄金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 　　天地倒转。 　　他看到“上方”的土地上，剑修衣袖翻飞，手捏剑诀，仍是一副要继续进攻的姿势。 　　脸上是明显的愤怒。 　　可当他和剑修对视，目光交汇时，剑修的脸色明显变了。 　　从没在剑修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他扭动腰身，试图在空中掌握平衡，以便一会儿平稳落地。 　　一只修长左手伸了过来，小臂横到他前肢下方，直接将他夹在身前。 　　玄金被闻道一箍得牢牢的。 　　闻道一右手捏诀御剑，在他们身前形成了一堵剑墙。 　　树妖自爆妖丹后产生的妖力气劲，被尽数挡在剑墙之外。 　　异变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快。 　　一阵细小枝干碎片落地声后，周遭恢复平静。 　　玄金等了好一会儿，闻道一都没有把他放下来。 　　这样悬空吊着有点没安全感。 　　而且，刚刚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迅速，他甚至没看清剑修全身。 　　还是完好的吗？ 　　他挣动两下，拍了拍剑修小臂：“喂喂！回神了。” 　　对方没有松开他，反而又勒得更紧了一些。 　　玄金：“……” 　　他在心里默念—— 　　剑修前两天才重伤痊愈，刚又很可能去了九阴一遭。 　　不能欺负一个病人。 　　他不能欺负一个病人…… 　　好在剑修在他彻底炸毛之前，手臂放松，让他从半悬空状态得以成功落地。 　　玄金轻巧落在地上，回过身看剑修。 　　白衣修士长身玉立，只是鬓发微乱，袍角有了些斑驳。 　　还行，看着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他没再闻到血腥味。 　　不像之前剑修受伤那两次，血腥味儿很是明显。 　　看着剑修没什么事，玄金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怒火却涌了上来。 　　“刚你干在嘛？磨磨蹭蹭地，干嘛半天不上来？！” 　　玄金仰着头，直视闻道一。 　　“你不会真被树妖坑到九阴去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玄金心口又是一紧。 　　就像刚刚从树妖口中得知，剑修被引去九阴时那样。 　　很不舒服。 　　传闻九阴十死无生，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据说那里有着最污秽的死气，只要沾上一点，只修为停滞都算幸运的，更可怕的是被死气侵蚀，用不了多久就会陨落。 　　“你没沾上什么死气吧？”看剑修没反应，玄金还伸出前爪挥了挥，“喂，听到我说话了吗？” 　　闻道一又定定地看了玄金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他：“没，要把他们带出来，所以出来迟了。” 　　他侧身让开，玄金得以看到后面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五六个人。 　　那些人是藏囹轮值的人族修士，刚中了树妖的妖法。 　　树妖用妖丹自爆，施加的妖法也就自然被解除了。 　　只是妖气入体，有一定损伤，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罢了。 　　玄金颇有些惊讶地闻道一：“就为了他们？” 　　上车时剑修没和其他修士有过交谈，说明和其他人都不认识。 　　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他转念一想。 　　倒是很符合剑修的性格。 　　又不是没见过他为了普通人都能让自己受伤。 　　救上个把萍水相逢的修士再正常不过了。 　　他甚至有些钦佩剑修。 　　不提他们妖兽，这种品性放在修士中也算得上是极为稀有吧。 　　这样一想，玄金情绪平复不少。 　　闻道一此时开口：“树妖怎么说的？他要把我们引入九阴？” 　　玄金眨了眨眼。 　　原来剑修并不知晓他已在生死的岔路口徘徊了一瞬。 　　他跟闻道一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刚刚剑修不在时，他和树妖缠斗的经过。 　　“你跟树妖说，让他把我从他设的陷阱中弄出来？” 　　“呃……” 　　玄金预想过剑修可能会问的问题。 　　也许会问为什么树妖说他是妖兽中的叛徒，也许问树妖和董成的关系，也许会继续追问他对董成的了解。 　　以剑修的才思，甚至有可能推算出他和董成有过勾连牵扯。 　　万万没想到，剑修竟会问一个他没想过的问题。 　　听到剑修的问话，他的大脑竟然空白了一瞬。 　　怎么像是他做了什么坏事。 　　明明没有啊！ 　　玄金脖子一梗，强硬道：“好歹也是你把我先送上地面的，多少也算救了我一手。我问下不正常吗？” 　　剑修被他的回话说得一愣，眉眼一下子柔和下来。 　　甚至轻笑了声：“正常啊。太正常了。说起来你还是受了我的牵连。树妖是要伏击我。” 　　既然剑修退一尺，那他就要进一丈了。 　　玄金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那你快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闻道一挑眉：“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谁胖了？！” 　　“就是个比喻。”闻道一半蹲下来，捏了一把玄金的圆脸，“不过确实胖了些。” 　　“！！！！” 　　玄金一爪子挥过去，剑修轻身后撤躲开。 　　玩闹性质地过了几招，闻道一使出对付玄金的杀手锏。 　　——再度拎住玄金的后颈。 　　“喂！！”玄金忍不住抗议。 　　直到剑修把他揣进怀里。 　　“休息一下。我得找人处理一下后续。” 　　也是。 　　那边几个人族修士还躺在地上，树妖和藏囹的董成有牵扯。 　　闻道一肯定要联系藏囹那边，或许还有他们的什么涉外局？ 　　刚刚和树妖对拼，他也费了不少妖力。剑修衣襟里还挺暖和，玄金闭着眼小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洛城，翠湖馨苑剑修家里。 　　剑修正两只手端着他，要往阳台躺椅上放。 　　玄金睡得还有点懵，乍一睁眼看到周围，十分莫名。 　　他怎么瞬移回来的？ 　　“继续睡。” 　　刚睡醒，玄金所有的动作都是有些迟缓的，连说话的速度都变慢了。 　　“藏囹那边解决了？”他模糊地想起自己的决定。 　　他打算同剑修和盘托出自己曾经和董成的一些接触：“我有事要跟你说。” 　　“很急吗？” 　　玄金打了个呵欠。 　　这事儿说急也急，毕竟刚才发生董成手下偷袭剑修的事，说不急也可以等等——反正董成还被关押在藏囹，而且虽说他决定同剑修说，可这种自爆己短的事情他之前也没做过，还需要做些心理建设。 　　闻道一见玄金没立刻说话，脸上明显还是刚睡醒的困倦，拒绝道：“既然不是紧急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讨论，你先睡。” 　　玄金又打了个呵欠。 　　对付树妖时，妖力使用确实有些过量了，现在他急需调整一下状态。 　　虽然补觉可能起不到实质上的作用，倒也聊胜于无。 　　剑修都说明天再讨论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玄金重新将头埋回自己胸腹处，盘起身子，睡成一个大毛团。 　　次日。 　　玄金是被刺鼻的丹药味道刺激醒的。 　　“呜哇！” 　　剑修半蹲在躺椅前，也就是他面前，一睁眼就是剑修的朗目剑眉，过近的距离把玄金吓了一跳。 　　哪怕现在和剑修熟悉起来了，他也不能接受对方距离自己这么近！ 　　人族什么时候能懂？！ 　　妖兽天生就很有领地概念。 　　他得用多强的意志力，才没扑上去给剑修一爪子。 　　“洛道恩用了一些灵植炼化的，效用不错，吃一粒。” 　　剑修说着，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拈了一颗，递到他嘴边。 　　之前都是求着、威胁着剑修给他找灵果，很好，现在剑修已经懂事啦，都知道奉到他嘴边了。 　　玄金没拒绝，“啊呜”一口吞掉了丹药。 　　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他刚一吞服进肚，就感受到了身体的舒适，甚至有丝丝灵气转化成妖力，注入他体内。 　　玄金舒服得想再睡一觉。 　　然而闻道一的话立刻把他拽回现实。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昨天你要说什么了。 　　“和什么有关？或者说和谁有关？ 　　“我猜，或许是董成？” 　　玄金：！！！ 第51章 　　玄金尾巴从后方绕过来, 盖在他的四爪上，裹住了自己。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姿势。 　　他昨天就担心过，闻道一会猜测到树妖袭击一事和他的关联。 　　只是没想到才刚醒剑修就来“兴师问罪”。 　　玄金闭了下眼。 　　反正他也没打算瞒着。 　　有结契后的保护在, 现在说了反而更安全。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 他自认为和剑修的关系现在也还不错啦。 　　剑修总不至于会气到要杀他的程度吧。 　　玄金这样先自我疏导了一番, 才准备开口。 　　“不然你先说说？” 　　即使是有过心理准备，玄金还是想试探着问问，剑修到底猜到多少。 　　没必要说谎, 但根据情况适当美化还是可以的吧。 　　闻道一没回答他的问题，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那样盯着他。 　　把玄金看得背后有些发凉。 　　“呃……” 　　剑修的态度很难揣摩。 　　不像生气, 也肯定不能是高兴。 　　玄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如实陈述。 　　他微微低头, 避免和剑修有视线上的接触。 　　“之前你在洛城博物馆被攻击，还有之后被埋伏, 可能是我害的。” 　　话一出口, 他后背绷直, 迅速抬头瞄了剑修一眼。 　　——如果剑修这个时候要动手, 他也要做好准备。 　　然而剑修脸上神色依旧未有什么变化，仿佛他说的只是“电视里说西靓那个牌子的罐头不错，买点吧”这样平常会说的话。 　　毫无反应的剑修让他心中无端升起烦躁。 　　“喂？你听到了吗？我说我可能是你和花蝴蝶口中的那个害你受伤的‘内鬼’！不，不是可能, 是‘就是’。 　　“被保释出藏囹后, 我第一次回去上课, 董成他说想和我合作，一起对付你, 需要我跟他说你在做什么。之后我从他手下镜妖那里拿了部手机。 　　“没错，我是有要搞你的想法。不过后来感觉和董成这种妖合作没什么意思，也懒得传什么消息，就一直没动。但我没想到董成给我那部手机有窃听功能。不管是我有意还是无意，总归还是暴露了你的消息。 　　“那个树妖也是，应该是董成手下。我昨天和董成起了点争执，树妖应该不是冲着你去的，他是冲我来的。” 　　因为自己，剑修差点要被坑到九阴之地，玄金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歉疚之情。 　　想到昨天他们还在说笑打闹，而今天却要再度势如水火。 　　玄金心中也很是憋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不再视剑修如死敌。 　　甚至可以说，对方已经被他划分到朋友范畴。 　　至于闻道一，即使剑修什么都没说过，依着剑修平日里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的态度。 　　玄金也可以笃定，剑修即使没把他当成密友也差不了太多。 　　他不后悔当初答应董成合作的事。 　　那时候他就是想找剑修麻烦，所以这么做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哪怕他被董成坑了，也算得上是“受害者”。 　　可剑修受的伤是实打实的。 　　玄金只怨自己过于轻视董成。 　　怎么都没想到一只小小的麻雀妖，也会给自己挖坑。 　　人族讲究因果报应。 　　他不是白眼狼，看不到剑修这些日子对他好。 　　如果剑修这次气到要对他动手，他是不会还手的。 　　玄金竹筒倒豆子一般，几乎是把他和董成所有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了闻道一。 　　之后梗着脖子，等候对方的“发落”。 　　“没见你拿过手机。放哪儿了？” 　　剑修以为他在说谎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玄金直接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把手机拎了出来。 　　粗糙的手机摔在躺椅椅面上，玄金牙根痒痒。 　　看到它就好像看到自己被设计时，董成暗笑的面容。 　　真想一尾巴抽飞这东西。 　　“我有个储物法器。”玄金语调低沉，“不过这东西我就拿出来过一次。” 　　闻道一俯身拿过手机，在手中摆弄了两下：“没收了。” 　　“哦。” 　　玄金等着对方再说点什么，可剑修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怎么行？ 　　剑修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管剑修是想动手还是想动口，他都能接受。 　　就是接受不来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 　　玄金一个飞身冲过去，抱住闻道一的小腿。 　　“别走！” 　　对方停下脚步，转身俯视他：“嗯？” 　　剑修不明确的态度让玄金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对方想骂他，那就任剑修骂两句。 　　要动用符箓打他，挺过去就是了。 　　哦，对了！ 　　他们两个身上有契约在，剑修没办法动他。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剑修打算冷处理？ 　　想到这，玄金又讪讪地松开了对方。 　　只是纠结的心烦让他蹲坐在原地，尾巴不像平时一样高高竖起，而是垂落在地面上，烦闷地扫来扫去。 　　闻道一的眼神从玄金的头顶，转向他正在擦地的尾巴。 　　不知道玄金是否能察觉到，他身周笼罩着一层“郁闷”的空气，哪怕是尾巴上的蓬蓬毛毛，都无一不表达着沮丧。 　　看起来异常可怜。 　　撒娇手段升级了？ 　　闻道一垂眸沉思片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划划点点。 　　半蹲在玄金前方，伸手捏了捏玄金的圆脸，又将自己手机平举到玄金眼前。 　　“不白拿你的。现在下单，明天新手机就能到货。行了吧？” 　　“哦。”玄金下意识回答。 　　等、等等！ 　　剑修说什么？ 　　他猛地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闻道一。 　　剑修不仅没骂他，反而还要给他买个新手机。 　　现在是什么魔幻情况？ 　　他不会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什么幻境了吧。 　　虽然一想到要用点别的手段让剑修不那么生气，他就有点别扭，但当他什么都没做，剑修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直接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他又浑身都不自在。 　　“你，不生气？”玄金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 　　闻道一刚放下的手又回到玄金脸上，这次两只手齐上，像是揉面团一样，反复揉搓着玄金的脸。 　　玄金艰难地忍受了一会儿剑修的搓弄，最终还是开口道：“喂！” 　　闻道一这才放下了手。 　　玄金用爪子洗了洗脸。 　　“我知道了。” 　　玄金没反应过来：“嗯？知道什么了？” 　　闻道一看玄金洗脸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中略微有些遗憾。 　　他肃正脸色：“我知道洛城博物馆那次，你不是有意和董成联手对我设伏。” 　　玄金：“……哦。” 　　他只当剑修是信了他的话。 　　但还是说不通剑修现在的态度啊。 　　玄金脑袋转了转，迟疑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董成有联系的？” 　　“昨天。” 　　昨天？ 　　剑修是怎么知道的？ 　　他昨天还什么都没说吧！ 　　闻道一给玄金解惑：“我之前有怀疑过你可能和洛城妖兽作乱的事有联系。在你拿到手机不久后，也查到了超市的镜妖。那天你表现太异常了。” 　　玄金点了点头。 　　剑修那天有所怀疑很正常，他回头再回忆自己拙劣的借口，也忍不住浑身难受。 　　太尴尬了。 　　不过剑修后面没再说什么，他只当剑修没能抓到镜妖的把柄。 　　没想到竟是深藏不露？ 　　“洛城博物馆那天，其实是我们这边在给镜妖做布置。只不过对方够机警，被他提前发现，所以那次不怪你。 　　“昨天树妖能直接在大巴上动手脚，说明他肯定在藏囹有内应。加上对你说的话，直接暴露了他和董成的关系。藏囹那边已经紧急问审董成。 　　“章师叔好歹在藏囹待了那么多年，审讯个把妖兽还是没问题的。他跟我说的，董成透露了和你的一些交集。” 　　玄金瞪大眼睛。 　　原来是这样！ 　　剑修从董成那边知道了全部经过，难怪对他的话几乎没什么反应。 　　是早有心理准备啊！ 　　不过，如果是从董成那边知道，董成会不会为了自保，给他泼脏水吗？ 　　剑修从董成嘴里究竟听到的是什么。 　　会更相信谁？ 　　看剑修现在的态度，是更相信他了吧。 　　不是还说要给他买新的手机。 　　“所以，你没生气？” 　　话一出口，玄金果断改口：“这么点小事，不值当生气哈哈。” 　　不能用疑问句，万一剑修反应过来，又要生气怎么办？ 　　而且他还得多说几遍，反复给剑修洗脑。 　　让剑修相信，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就算了。 　　闻道一看出玄金是怎么回事了。 　　他眼睛微眯：“这个嘛。” 　　玄金直接扑到他身上，尾巴也竖了起来：“哎呀，快说说你们捉到董成之后，洛城这里的麻烦是不是就等于解决了？” 　　说点让剑修高兴的事，转移剑修的注意力！ 　　即使剑修和花蝴蝶没直接对他说过什么，从他们交谈时不经意透露的一些细节，还有这段时日他看电视了解到的，最关键的就是剑修一开始把它当做危险分子一样的态度。 　　玄金大约也能推测出来。 　　剑修留在洛城，是因为这里频繁出现妖兽伤人事件。 　　剑修连着那个什么涉外局，一直在寻找源头。 　　现在源头很明显啊。 　　就是董成。 　　当初董成跟他说有个什么组织，玄金还以为是一些类似于恶作剧的小打小闹。 　　毕竟董成进入藏囹的原因是那么儿戏。 　　哪有实力强大的妖把自己卖给普通人当宠物，再偷偷跑出来，寻找下一个买主。用这种方式骗钱啊。 　　没想到董成这厮真的是思路清奇。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就是故意的，想利用手段进入藏囹。 　　给剑修他们制造一个“灯下黑”。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董成还挺聪明？ 　　玄金把他的想法同闻道一说了，对方也颔首表示赞同。 　　他的猜测和剑修他们从董成嘴里挖出来的信息一致。 　　董成确实是在用藏囹中有些傻还被其他妖欺负的小妖身份，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这一招确实好用。 　　“董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讨论的地点从客厅中央的地上转移到了沙发，玄金此时窝在剑修腿上，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你知道人族和妖族签订共生协议的事吧？”闻道一用手在玄金后背上给他梳毛。 　　“当然。” 　　他在剑修家发现“电视”，还以为这东西是个法器的时候，就听电视里的人讲过了。 　　“董成认为这份协议是人族对妖族的压榨。” 　　“啊！对，他好像是这么和我说过！”玄金也想起来和董成偶尔交谈时，对方的观点。 　　董成一直在强调，如果不是这份协议，人族就应该是妖族的食物，或者玩物。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妖族一直被人族欺侮，拿捏。 　　玄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在玄金看来，虽然现在这个年代，妖族没办法再仗着自己的能力，肆无忌惮地吃人或是拿到其他好处。 　　但肯定不是被人族欺压的状态。 　　签订协议后，妖族也能相对自由地进出人族的城市，享受人族科技带来的舒适生活。 　　协议也约束了人族修士，不能随意滥杀或是驭使妖兽。 　　双方各有让步，可能各有利益损失，但也有收益。 　　用人族的话来说就是利大于弊。 　　“对了，共生协议产生的契机是什么来着？”玄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闻道一：“上古时期最后那场人族和妖族大战吧，惊动了天道。算算年份，你应该经历过。” 　　说到这，闻道一也有些疑惑。 　　这么大的事情，玄金作为一只妖兽，不可能不知道吧。 　　玄金用爪子按着自己的头。 　　他经历过？ 　　为什么毫无印象。 　　可就像剑修说的，按照年份推算，他在那时已经成年，甚至可能都参加了那场大战。 　　他努力回忆，自己只是隐约记得和人族修士的一些小的对战过程，记忆中却完全没有那场大战的痕迹。 　　这部分的记忆呢？ 　　而且如果不是剑修提起来，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记忆中空缺的这一大块。 　　为什么？ 　　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完全不在乎吧。 　　一连串的疑问让玄金心中生出一丝恐慌。 　　还没等他再梳理自己的担忧，就察觉到后背上剑修的手停了下来。 　　“不对。” 　　剑修抬手把他从腿上挪到沙发上，起身就要走。 　　玄金：？？？ 　　该说不对的是他才对吧。 　　剑修又想到什么了？ 　　“喂！好好的你又要去哪？” 　　“董成的事没那么简单，我出去一下。”闻道一动作很快，说话间就打开了房间大门，“我就去看一眼，顺利的话很快回来。” 　　剑修走得匆忙，甚至没问他要不要带蜜桂记的蛋糕。 　　玄金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第52章 　　天色晴好, 阳光透过层云，落在行人的头顶。 　　然而转瞬间，原本零散分布的云朵, 像是被复制粘贴了一样，迅速又密集地堆叠在一起。 　　天光骤暗。 　　风雨欲来。 　　闻道一停下脚步。 　　他原本打算去一趟藏囹, 面对面见一下董成。 　　也许是天气原因, 他忽而生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受。 　　现在再过去，可能有些事就来不及了。 　　他干脆地拨通师叔章青禾电话。 　　“喂？师叔，是我。有事需要你帮忙确认一下……” 　　章青禾很意外能接到自家师侄的电话。 　　要知道这人平时忙着助人除妖, 没什么大事根本不会联系他。 　　再想到昨天刚找到近日在洛城作祟的罪魁祸首，或许，要说的事和董成有关？ 　　确实让章青禾猜中了。 　　闻道一刚和玄金说话时, 灵光一闪。 　　董成认定共生协议对妖族不利，他不可能只安排手下的妖对人族进行骚扰。 　　那些看似没有关联的行动, 内里必然有着其他联系。 　　而且董成明显实力不济。 　　能成为组织的话事人，必有大妖为其背书。 　　现在要做的是找出董成背后的大妖。 　　就是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闻道一把他想到的, 同章青禾尽数道出。 　　就这通话的短短几分钟, 头顶天空更加阴云密布, 厚重得像是要从上方压下来。 　　“师叔？” 　　闻道一的手机里传来阵阵杂音, 信号被无端掐断。 　　他收起手机。 　　抬头往上方看。 　　浓厚的黑云几乎要遮住所有阳光，霎时间天地变色，明明是白昼，却犹如黑夜一般。 　　不详。 　　滚滚云层中开始闪动出现电光。 　　“轰——” 　　闷雷声突兀响起。 　　奇异的是, 这雷声先至, 电光后落。 　　闻道一捕捉到了那道闪电的方向。 　　“鹤鸣山！” 　　一开始降下的闪电极细, 而后逐渐变粗。 　　是谁在渡劫？ 　　闻道一往那边赶去，路上思考着诡异天象发生的原因。 　　若真为渡劫, 如此壮观的劫云，会是多强的大能渡劫？ 　　如今灵气稀薄，修为进境放缓。 　　放眼人族修真界，应该都找不出这么一个修士。 　　人族没有，那妖族呢？ 　　很多妖兽修为平平无奇，但那些闭关几千年的大妖，说不定积累到渡劫的程度了？ 　　签订共生协议后，人族和妖兽间进行了信息互换。彼此对双方的了解进一步加深。 　　大部分妖兽的信息都被收录到他们的书册之中，但保不齐那时有一些闭关的妖兽，没有被纳入收录的范畴。 　　在此猜测也对获知事实无益，还是要先去探查一下才能决定后续要如何行动。 　　面对天降异象，路上尚存的稀疏几个行人，都神色匆匆。 　　道路上车辆变得稀少，偶尔有那么一两辆，也都是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过。 　　普通人都心生不安，修士不应对此异象毫无察觉。 　　可这一路上，闻道一并没有遇到其他任何一个修士。 　　不管是涉外局的那帮人，又或是其他游历在洛城附近的。 　　一个都没有。 　　众人归家，独他一人逆行。 　　* 　　事态紧急，闻道一御剑而行，转瞬间就到了鹤鸣山。 　　依着落雷的方向追寻，他直接到了主峰留鹤峰。 　　从高处往下看，山顶广场空无一人，不少游客正在往山下走，最迟的也走到半山腰。 　　还好，省了他说明事项，让游客尽快离开的时间。 　　山顶，妖气冲天。 　　甚至无需他再捏符念咒，就能感受到浩瀚而磅礴的妖力威压。 　　果真是有妖的此渡劫。 　　他循着妖力搜寻目标，打算确认一二。 　　看看是哪个妖，或许他能认出来，也能判断渡劫可能覆盖的范围有多大。 　　游客广场并不是留鹤峰山顶最高的位置，只是在山顶处相对平坦的地方，辟了一块地方，供游人登山望远。 　　再往东北方向，有一棵极高大的梧桐，不知生了几千年，又或是存活更久。 　　让人疑惑这棵树经历如此多年岁，为何一直未开灵智。 　　因为年岁悠久，周围设置了护栏，给它保护起来。 　　然而此时，这棵树周围护栏尽除。 　　平如没人敢动一下的树枝零落残缺，原本枝繁叶茂的树冠上，此时燃着熊熊大火。 　　火焰烧灼中，却完全没有声响，也没起任何烟雾。 　　只是在安静地燃烧着。 　　连闪电落雷降到它身上时，都不再有响动。 　　它身上的火焰不止吞噬着植被的躯体，还像是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闻道一循着妖气找寻，眼前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好小子，咒法在你身上竟然没生效！到底还是让你找过来了！” 　　梧桐树的火焰中，忽的冒出一只巨大鸟身。 　　他身披霞衣，翅膀尖端处都燃着火焰，尾部是五彩斑斓的尾羽，仅有一足。 　　“鸾鸣前辈。” 　　闻道一认识这个妖兽，虽然从来没和他打过交道。 　　鸾鸣算得上是洛城的地头蛇，传闻他有上古火凤血统，只是对方一直隐居山林，没做过任何违反人族法律或是共生协定的事。 　　鸾鸣出现的第一时间，他第一反应是对方修炼多年，此时正迎来天劫。 　　但仔细一观，又立刻推翻了他一开始的猜想。 　　“鸾鸣前辈，不管你在做什么，请停手！” 　　洛城上方的异象，梧桐树的异状，以及到现在都未出现的其他修士，恐怕和鸾鸣都脱不了关系！ 　　“呵呵。” 　　鸾鸣冷笑一声，竟直冲向闻道一。 　　丝毫没给他询问的机会，直接开打！ 　　鸾鸣张口，喉咙里发出极尖锐的鸣叫声。 　　闻道一再小心提防也想不到，这大妖丝毫不讲道理，直接扯破脸。 　　他硬生生抗下鸾鸣的声啸。 　　两耳分别流出一道鲜血。 　　鸾鸣已然欺近，他迅速抽出背后的玄冰剑，做防守态势。 　　对方张口欲喷。 　　闻道一已能看到鸾鸣口中将吐未吐的火焰。 　　就在此时。 　　“轰——” 　　落雷从天而降，刚好劈到鸾鸣身上。 　　巨大的独脚鸟在他眼前绕了个圈，又往梧桐树的方向飞去。 　　闻道一总算在突袭中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迅速调息，掐了个剑诀，脚下生风，朝鸾鸣的方向追去，同时手中捻出七八枚符咒，比着鸾鸣的背影，逐一疾射而去。 　　“着！” 　　鸾鸣不愧是有着上千年道行的大妖，他头都没回，只是轻轻挥动了一下翅膀，就挡住了闻道一符咒的进攻。 　　“小子我看你是想早点死！” 　　转眼间鸾鸣已经又站回梧桐树顶端。 　　树上燃烧的火焰不仅没有烧到他，反而让鸾鸣的身形显得更为庞大。 　　像是为他掠阵一般。 　　鸾鸣挥翅，以梧桐树枝为刃，攻向闻道一。 　　原本脆弱的树枝，在这时却比钢铁还要坚硬。 　　闻道一若是修为差上那么一点，只会被扎成一只刺猬。 　　然而他毕竟也是青年修士中的一代天骄。 　　面对数千年道行的鸾鸣也丝毫不露怯。 　　只见闻道一手中玄冰剑一化为十，尽数削去空中飞来的树枝。 　　“鸾鸣前辈，若您不愿说明为何在此地做这种违法事情，也不愿停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小子，别放大话了。再等一刻钟，你想客气也没办法了。别说你，你们整个人族都客气不起来！” 　　闻道一心中一凛。 　　不管鸾鸣要做什么，他必须阻止对方！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口中念咒。 　　空中的玄冰剑再度一化为十，此时他身前悬浮着百只剑。 　　数百之剑又以极快地速度，融合成一柄巨剑。 　　剑尖直指鸾鸣。 　　闻道一长发飞扬，袍衫在山顶此时滚烫炙热的空气中，被热风吹拂着，猎猎作响。 　　而他本人却和身前的玄冰剑一般，脸色肃正，寒气逼人。 　　杀意，瞬间迸发！ 　　“无知小子！还敢挑衅！” 　　鸾鸣完全没想到，人族这小子竟比他想得更要强上许多。 　　竟是要使出“万法归一”的剑阵杀招。 　　他也只是听闻过此种剑招，没有妖兽能在“万法归一”中活下来。 　　威力极大的剑招自然也需要极强的修为才能驾驭。 　　区区黄毛小儿，这小子耗干修为都使不出来这一招吧。 　　鸾鸣只当闻道一是在硬撑。 　　但即便是硬撑，对方鲜明的反抗态度也惹恼了鸾鸣。 　　决不能让此人毁他大计！ 　　* 　　玄金的不安在闻道一出门后愈加升高。 　　犹豫几秒，他刚准备追出去看看，就听到有个声音叫他回到躺椅上，休息一下，睡个好觉。 　　那声音像是抹了蜜，黏住了他还在徘徊犹豫的大脑，黏住了他的眼皮。 　　甚至没有走到躺椅上，就要将将合拢。 　　先休息一下吧，等他醒来时，就能看到剑修带着蜜桂记的蛋糕回来了。 　　被那道声音催促着，玄金在地板上就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尾巴盖在脸上。 　　等等！ 　　这太诡异了吧，他不想睡啊！ 　　意志力和眼皮在打架，就在此时，他闻到了尾巴根部那一点橘子香气。 　　被剑修用沐浴露洗澡后带来的味道，依旧留存着。 　　就靠着这点香气，玄金挣扎地睁开双眼！ 　　而后，狠狠朝自己的尾巴来了一口！ 　　玄金立刻疼得清醒过来。 　　太不对劲了！ 　　他还在剑修的洞府，竟能中招？ 　　那剑修呢？ 　　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奔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天上翻卷滚动的黑云。 　　还有通天的落雷。 　　那是鹤鸣山方向！ 　　剑修就在那边！ 　　结契不仅让剑修能感知到他的大体方位。 　　同样的，他也能感知到剑修。 　　玄金朝着鹤鸣山方向拔足狂奔。 　　还没靠近，他就已经闻到了磅礴妖气。 　　作为一只妖，对同类的气息感觉异常敏锐。 　　虽然他还不能断定是什么妖，但他可以确认的是，这只妖修为不低。 　　对方很难对付。 　　这也阻止不了玄金。 　　他都难对付的妖，剑修去了岂不是更要被吃得一干二净？ 　　才从九阴中死里逃生，怎么可以再陷入险境！ 　　玄金顶着大妖的妖气威压，艰难朝山顶方向前进。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第53章 　　熊熊燃起的火舌舔舐着天空, 山顶的气温已经达到常人无法承受的程度。 　　在爬山过程中，玄金深感酷热难耐。 　　尚未到达山顶，他已经能感受到剑修和不知什么妖交战时, 交错的灵力气劲。 　　剑修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他正和一只鸟在交手。 　　怎么哪哪都有鸟啊？！ 　　早晚把他们都做成烤鸡！ 　　还好，剑修似乎并未落得下风。 　　不愧是可以越级打架的剑修！ 　　这样一想, 当初他被剑修捉住, 也情有可原啦。 　　看闻道一还能应付，玄金长舒一口气。 　　现在反倒不方便插手，很有可能被误伤。 　　而且, 他掂量掂量自己，属实也插不上手。 　　这些日子用灵果养出来的那点妖力，昨天对付树妖, 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现在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头脑发热，直接跑过来。 　　剑修都应付不来的妖兽, 还没恢复全盛状态的自己，肯定也没办法对付啊。 　　刚有些放下心的玄金很快跑到山顶, 却发现情况远比他在半山腰时看到的糟得多。 　　此时的闻道一, 身上已经很是狼狈。 　　左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刺伤, 衣袖、甚至半身都晕染了大片血迹。 　　动作显得迟滞许多。 　　平日里一尘不染的白袍上, 除了大片红色，还有被烧灼的痕迹。 　　之前离得太远，玄金只看到闻道一气势汹汹的进攻剑术招式，距离拉近, 他才注意到, 闻道一几乎是在以搏命的方式和那只火鸟对战。 　　玄金忍下呼喊闻道一的冲动。 　　此时的剑修更加不能分心。 　　天上的火鸟一直绕着一棵燃着的古树盘旋。 　　玄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棵树。 　　梧桐。 　　他印象里, 留鹤峰没这么棵树，后栽的？ 　　鸾鸣心中很是烦躁。 　　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剑修, 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就要影响他的大事了！ 　　赌一把！ 　　鸾鸣引颈长鸣，从他身上不知哪里，冒出来一颗黑色丹丸，悬在他头顶之上，发出盈盈白光。 　　自那颗丹丸出现后，周遭的气流逐渐涌向那颗丹丸，包裹着它，在它四周形成了白色的屏障。 　　白色云絮状屏障逐渐膨胀。 　　像是和内部的丹丸在互相滋养。 　　闻道一发觉异变，眉峰皱起。 　　不知丹丸有何效用。 　　肯定不会是好事。 　　必须让它停下来！ 　　闻道一正要提剑刺过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闻道一！！！” 　　他回头一望，只看玄金像一朵金色的火焰一样，直奔他而来。 　　“你来做什么？！回去！” 　　鸾鸣修为深厚，他应付得不复平日从容，没办法再分心看顾妖兽。 　　金色火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脚步不停，转瞬间就到了他身侧。 　　闻道一衣着狼狈，唇色都比平日里淡了许多。 　　玄金心中一紧，只是他余光瞥到天空中的鸾鸣，未开口前，先往闻道一身后躲了一躲。 　　闻道一眉头紧皱：“你！” 　　跑都跑过来了，现在再想躲是不是有点晚了？ 　　玄金压低声音，脸上除了对闻道一的紧张担心，还有一丝迷茫。 　　“那火鸟头上，是我的妖丹！” 　　“什么？！” 　　玄金又看了白团里那枚黑色丹丸一眼。 　　神情愈发笃定。 　　“是我的妖丹。” 　　他本还在远处观望，当天上那只鸟祭出黑色丹丸时，他內府立刻察觉到关联牵动。 　　无需怀疑，那东西就是自己的妖丹！ 　　只是为什么会在那只鸟的手上？ 　　他不认识对方。 　　对方认识自己吗？ 　　无论是通过什么途径，是那只鸟下的手，还是其他修士或妖兽，之后再转手给了那只鸟？ 　　那鸟明显修为不低，可拿到他的妖丹却未立刻吞服。 　　明明在和剑修对战厮杀，现在拿出来又是何意？ 　　种种问题在玄金脑子里打转。 　　可他却没办法得到答案。 　　敌强我弱。 　　总不能大喇喇地冲上去，指着鸟的鼻子质问对方吧。 　　哦，鸟也没鼻子。 　　“给你，快吃！” 　　玄金从自己的随身法宝中取出了一瓶药，正是闻道一之前喂给他的那瓶，可以补充灵力的丹药。 　　冲出家门前，他瞥到那瓶丹药，鬼使神差地带上。 　　没想到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闻道一从玄金软乎乎的爪心接过药瓶，深深看了玄金一眼。 　　仰头把药瓶里剩余丹药尽数吃下。 　　丹药的效果很显著，他体内消耗大半的灵力得到补充，脸色都好了不少。 　　“找个角落先待着等我。” 　　“行。” 　　玄金一直盯着闻道一，对方的脸色变化，他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原本提着的心落下一些。 　　不过也没完全放松。 　　毕竟空中那只鸟还在虎视眈眈。 　　玄金很果断地后撤，藏到旁边的茂密灌木中。 　　就算剑修不说，他也打算以静制动。 　　万一鸟妖能认出自己呢。 　　敌不动我不动。 　　先藏藏好。 　　总之。 　　等剑修把对方制服，他想怎么问就能怎么问！ 　　得知黑色丹丸便是玄金的妖丹，闻道一眉心紧锁。 　　现下更加棘手。 　　不仅要对付鸾鸣，还要小心不能伤到玄金的妖丹。 　　原本已捏在指尖的五雷咒符箓，又被闻道一收回。 　　此时冒不得一点险！ 　　他回头望了玄金藏身的树丛一眼，几个起落，欺近鸾鸣所在的那棵梧桐树。 　　既不攻向鸾鸣，也没对上方状态诡异的玄金妖丹下手。 　　转而直接削向燃烧状态的树冠。 　　鸾鸣似乎察觉到闻道一要做什么。 　　他振翅长鸣。 　　张口欲吞下还在膨胀中的云团妖丹。 　　躲在灌木丛中的玄金心中大急，恨不得跳出来冲他吼：“你给我吐出来！” 　　闻道一看到鸾鸣的举动，亦有些发急。 　　不能让玄金的妖丹为鸾鸣所夺！ 　　与此同时，鸾鸣仓皇的反应，也让他确认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云团妖丹已经颇为庞大，鸾鸣一口吞不下。 　　他努力吞食着，还不忘以自己的羽毛作为武器，射向闻道一。 　　“唔！” 　　闻道一不躲不挡，任由若干只鸾鸣火羽刺中自己，他只将全部的灵力灌注于玄冰剑身。 　　玄冰剑下，梧桐树燃着的大半树冠竟已被闻道一削断。 　　那些燃着的树枝，脱离树干落地后，火焰立刻熄灭，枝干变得漆黑枯槁。 　　“给我住手！休想毁我大业！” 　　鸾鸣没想到闻道一竟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攻击梧桐树。 　　他这一急，就停下了吞噬妖丹的动作。 　　玄金的妖丹不是随便什么人，或妖都能消化的。 　　鸾鸣本来拿它另做他用，没想着要吸收。 　　几番交手，他发现闻道一比他预想的要强许多。 　　他只想尽早解决这个黄毛小儿，不得不铤而走险，借用一番妖丹的力量。 　　鸾鸣用的是一方禁术，中途停止于他本身有害。 　　只一瞬的心思不静，衔着的妖丹便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给了他重重一击。 　　鸾鸣只觉自己五脏六腑像被一阵龙卷风扫过。 　　极度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张嘴，把裹着妖丹的法宝升云遮和妖丹尽数吐出。 　　他顾不得滚落在地的妖丹，转身攻向还在削砍梧桐树的闻道一。 　　天上打得热闹，玄金也没闲着。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妖丹旁落，趁那两个打得激烈，玄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到裹着他妖丹的白色云团旁。 　　看到鸾鸣叼住白色云团样东西的扭曲面容后，他没随便下嘴。 　　玄金闭目站定。 　　以一个他许久前修炼的姿势，平心静气，清空杂念。 　　心中默默呼唤着他的妖丹。 　　那是他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不接受玄金召唤。 　　黑色丹丸自发从白色云团中挤了出来。 　　飘浮至玄金面前。 　　成了！ 　　玄金也感应到妖丹存在。 　　睁眼，一口吞下嘴边的妖丹！ 　　“啊啊啊啊啊啊！” 　　在天上和闻道一缠斗的鸾鸣突然发现了玄金的存在。 　　更是亲眼看到他小心保存许久的妖丹，被玄金一口吞下。 　　梧桐树毁于剑修之手，妖丹也被玄金夺走。 　　今日计划尽数失败，鸾鸣整只妖陷入癫狂。 　　他脸上细羽立起，斑驳着脱落。 　　眼睛殷红一片。 　　转头啄下自己尾部的翎羽，鸟头一甩，翎羽一枚射向闻道一，一枚射向玄金。 　　“都给我死！！！！！” 　　闻道一离得近，他侧身欲躲，然而连番战斗再度耗尽他的灵力，行动间只迟了那么一霎，火焰般燃烧着的翎羽，直直插入胸口。 　　“唔——” 　　玄金那边。 　　妖丹被他一口吞下，效果立竿见影。 　　身体像干涸的池塘，妖力如暴雨倾泻灌入，筋骨舒展，身子恢复原先成熟期的体态。 　　鬃毛绵密，浑身澄金，尾部尖端黑色。 　　金瞳中眼神锐利，轻轻摆尾便拍开了飞过来的翎羽。 　　“吼！！！” 　　玄金怒吼出声，声波裹挟着妖力，凝成硕大的虎头，直冲半空中的鸾鸣。 　　气势万钧！ 　　鸾鸣被这股妖力当胸而过。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已在汩汩冒血的脆弱脖颈不堪重负，直接折断。 　　“你——嗬嗬——判——嗬——tu——” 　　鸾鸣从半空中砸向地面，尘烟消去后，能看到他半睁着眼，落在一个土坑之中。 　　玄金甩了甩整个身子。 　　许久没用这个视角看人，好不适应。 　　“闻道一！！！”他几步就跨到剑修身边。 　　闻道一单膝跪地，一手持剑支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正徒手在拔自己胸前的羽毛。 　　哪怕鸾鸣已死，这根羽毛仍在燃烧。 　　烧的不是肉|体，是在烧它接触到的人的灵魂。 　　玄金头抵过去，想让剑修能靠着他。 　　然而他习惯性当自己是幼崽，以平日的力度，直接把闻道一撞了一个趔趄。 　　闻道一：“……” 　　若是平时还好，顶多就是站不稳晃一下。 　　现在闻道一刚经过一场恶战，还处于强撑状态，被玄金这一顶，真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要晕过去。 　　他咬了下自己舌尖，维持自身清醒。 　　“喝！” 　　在玄金帮倒忙的情况下，总算拔出了那根羽毛。 　　只是烧灼灵魂的疼痛，一时半会儿还消不去。 　　而且除了这项最严重的伤，身体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玄金不敢再动，有些讪讪：“我说我刚不是故意的，你会信吗？” 　　闻道一实在是很想叹气，只不过身体条件不允许。 　　“你怎么样？有，咳咳，哪里不舒服吗？” 　　能这么快融合，看样子妖丹确实是玄金的，只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玄金喜滋滋道：“没有！哈，我跟你说，我现在舒服极了！要是当初你遇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妖丹还在，我们那场架还说不好谁输谁赢呢！不对，肯定是我赢！” 　　闻道一无奈地笑了笑。 　　玄金却在此时面露疑惑：“只是，我感觉体内的妖丹好像不全。” 　　“嗯？”闻道一从没听过妖丹还能分开的。 　　整个的妖丹本身已经极难保存，更别说分开了。 　　不过放在玄金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在玄金之前，他也从未听说有妖兽能在体内妖丹逸失的情况下存活。 　　就在他们两个确认彼此情况时，闻道一余光发现鸾鸣的“尸体”似乎动了动。 　　“尸体”以极快的速度斩下自己一翅，并将其掷了过来。 　　“不好！” 　　他果断挡在玄金身前！挥剑斩断鸾鸣用最后执念发出的攻击。 　　玄金转身用后背垫了一下，防止闻道一脱力摔在地上。 　　正当玄金怒火攻心，要冲过去终结那秃毛鸟。 　　让他死得不能再死时。 　　鸾鸣仰头发出悠长鸣叫，而后一头撞向了梧桐树。 　　将树身撞出一块黑色凹痕。 　　这次是彻底不动了。 　　玄金能感受到，自鸾鸣身上的妖力威压消失殆尽。 　　又上前确认了一下。 　　对方生机尽失。 　　应该不会再起来偷袭他们了。 　　玄金迅速奔回闻道一身旁。 　　素日端方雅正的剑修，现在却狼狈不堪。 　　人坐在地上，还在用剑支撑着自己，勉力挺直脊背。 　　看玄金回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笑容。 　　那笑容出现在满是细小伤痕和血污的脸上，令玄金心中莫名难受。 　　他已至剑修身前，蹲坐下来，用毛乎乎的大头轻蹭。 　　又伸出舌头，从下颌至太阳穴，舔了舔对方脸颊。 　　似是打算舐净剑修脸上的脏污血色。 第54章 　　“喂？！” 　　玄金只舔了那么一下。 　　只见身旁这人身子微晃, 握着剑柄的手也松开了，直直往地上砸。 　　他舌头可没毒！ 　　剑修别又是搞碰瓷吧！ 　　玄金用爪子拨弄了下闻道一的脸，对方毫无反应。 　　眼见着剑修的脸上慢慢涂上一层又一层红色, 像是被打翻了一罐燃料在脸上。 　　脸颊滚烫，呼出的空气也灼热异常。 　　他的肉垫够厚了, 盖在剑修脸上时, 甚至也能感觉到灼烫。 　　玄金心头一紧。 　　剑修刚刚中了那只“烤鸡”好几下，除了肉眼可见的皮外伤，估计内里也有不少暗伤。 　　不能任由剑修在这躺着了！ 　　他对人族修士没什么了解, 看不出剑修身上受了什么伤。 　　他不行。 　　有人行。 　　玄金试着呼唤剑修。 　　“喂，醒醒。你手机呢？我给花蝴蝶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一点湿意落在玄金头顶。 　　在他们上方，聚拢于此的浓密云层终于降下雨来。 　　暴雨骤降。 　　豆大的水滴砸得玄金视线模糊。 　　真是该下的时候不下。 　　刚他和剑修同烤鸡交手的时候, 怎么不知道下雨呢？ 　　玄金侧过身子，帮剑修遮挡一二。 　　但也不能一直挡着直到这场雨停吧！ 　　他也很讨厌湿漉漉的感觉啊！ 　　玄金咬住闻道一后背的衣服, 想要把剑修甩在自己后背上。 　　“呕——” 　　不过是轻轻提起剑修，对方就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 　　人族修士真是脆啊。 　　玄金叼着剑修, 放也不是, 不放也不是。 　　算了, 就这么叼着吧, 剑修应该能撑得住！ 　　他的妖丹找回了大半颗，对比全盛时期，实力会弱上那么一些，但御风而行不成问题。 　　直接飞回市里, 恐怕剑修身体吃不消, 索性就直接把剑修叼回他的山洞算了。 　　栖兽峰。 　　玄金钻进自己的山洞, 将剑修小心放下，松口。 　　“啧。” 　　玄金看了眼雨幕如织的外面, 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还得再回一趟留鹤峰。 　　剑修的剑，还有那只烤鸡还在峰顶，得拎回来。 　　就在他要离开时，后爪被人轻轻按住。 　　“醒了？！” 　　山洞里除了剑修也没有其他人。 　　玄金回头看去，剑修侧身伏在地面，脸上仍是病态的红了一片，双眼紧闭，只是手搭在了他的脚上。 　　低声呢喃着：“小……心……” 　　也没真以为剑修能立刻醒过来，只是希望落空，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回身低头，舔了舔剑修的侧脸。 　　“那只火鸟已经死得透透的，不用担心。我现在去拿你的剑。很快就回来。这是我的洞府，没人敢来。” 　　搭在他脚上的手指松开了。 　　他就知道！ 　　剑修伤到神志不清醒，倒也能听到他说话。 　　整片鹤鸣山都是他的地盘，更没人敢来他的洞府。 　　在他那个年代哈。 　　藏囹的董成也跟他说过，鹤鸣山冒出来个叫鸾鸣的妖，还有什么火凤血统。 　　那妖好没眼色，在他的地盘称王称霸。 　　万一对方不懂事，硬闯他的洞府，倒也不好办。 　　离开前玄金用妖力封住洞口。 　　应该不至于有妖感知到他的妖力了，还要一探究竟吧。 　　简单布置好，玄金迅速动身，顶着大雨又飞回留鹤峰。 　　要不是因为剑修，他绝对不要在这种天气出来走动！ 　　还好，剑修的剑还躺在原地，没人敢动。 　　他过去，一口将玄冰剑叼在嘴里，又去找“烧鸡”。 　　玄金在他们打斗的这一片区域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嘴都快被玄冰剑冻木了。 　　他记得那只“烧鸡”最后好像是落在——树上了？ 　　玄金才想起来鸾鸣最后的动作，跑到一直被他忽视的梧桐树下。 　　原本枝繁叶茂的古树，上方的树冠被削了个干净。 　　树身上表皮也被妖火燎得十不存一。 　　整棵树的树干呈黑色。 　　似是失去了生机。 　　树干中段，玄金发现了一点和其他表皮不太一样的痕迹。 　　那里有一只接近于鸟形的红色花纹。 　　总不至于梧桐树把那只烧鸡给吞了吧。 　　玄金盯着树，脑袋里出现一个无厘头的猜想。 　　可他越看越感觉那块痕迹真的很像，大小，形状，甚至颜色都那么相似。 　　玄金凑上去，用鼻子嗅了嗅。 　　上面有很浓郁的鸟味儿。 　　就是刚和他动过手的那只烧鸡！ 　　有点不太妙。 　　那只烧鸡明显修为不低，体内的妖丹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如果真的被梧桐树吞噬了，妖丹恐怕也一并被其吸收。 　　难不成，这梧桐树是要开灵智了吗？ 　　玄金扼腕。 　　迟了一步啊！ 　　他回来，不仅是要替剑修把剑找回来。 　　也想拎走烧鸡的尸身。 　　——妖丹可是个好东西。 　　如今灵气这么匮乏，又因为条款法规限制，不能再吞噬其他妖类人族，提升修为就变得艰难许多。 　　烧鸡那么好的妖丹摆在眼前，没道理不吃吧。 　　现在又不能把树砍了，再让老树把妖丹吐出来。 　　诶？ 　　为什么不能？ 　　玄金有些疑惑，他想到这个主意后，潜意识里隐隐有所抗拒。 　　好像有什么告诫他，不能随便动这棵树。 　　在未确定原因之前，他不准备轻举妄动。 　　先搁在这吧，反正树也跑不了。 　　还是先回他的洞府，剑修更重要。 　　作出决定后，玄金没有犹豫，起身御风飞回他的洞府。 　　很好，这里的小妖多少懂点事。 　　没有妖敢擅闯他的洞府。 　　剑修还是保持着侧躺姿势，躺在他平时喜欢窝着的地方——山洞里的一块石台上。 　　石台呈凹形，刚好适应他盘卧后的尺寸，剑修睡起来也差不太多。 　　本来底下应该垫着仙草的，因为年头太久，仙草早已枯萎，成了细小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 　　他把玄冰剑凑到剑修旁边。 　　心思一动。 　　玄金选择直接将剑柄贴在剑修脸上。 　　印象里电视看过，说人族发热了就要降温退烧。 　　剑修虽然不是发烧，但身体发热的症状和普通人发烧也差不太多。 　　降温嘛—— 　　玄冰剑正合适啊！ 　　闻道一仍处于昏迷中，脸侧突然被贴上极致寒意，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闪躲。 　　玄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叼着剑不方便说话。 　　心中大喊：再躲就要掉下去了啊！ 　　他赶忙吐出玄冰剑，转而一口咬住剑修左臂衣袖。 　　生怕他掉下去，造成二次伤害。 　　闻道一的衣服在和鸾鸣交战时，已经破得差不多了。 　　而玄金刚恢复成年体态，还有些不太适应，控制不好力道。 　　所以他这么一拉一扯，闻道一的袖子直接被他撕了下来。 　　至于闻道一。 　　人也在反作用力下，直接从石台滚落。 　　还掉在了石台和岩壁之间的夹缝里，玄金想够也够不着…… 　　玄金：…… 　　他真不是故意的！ 　　“闻道一！”玄金喊得紧张。 　　“咳咳……” 　　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下方往上伸，一巴掌拍在石台边缘。 　　抓牢。 　　然后玄金就看到了闻道一的头，以及他白得跟纸一样的脸，从下方缓缓升起。 　　…… 　　别说，还有点惊悚。 　　玄金这次能控制好自己力度了，他小心地拽着闻道一的肩膀，助他成功“上岸”。 　　闻道一刚爬回石台上，就侧身伏趴在一侧。 　　他本就受了重伤，灵魂现在仍在被鸾鸣的火焰灼烧着，疼痛至极。 　　玄金搞出的乌龙，让他更加疲累不堪。 　　玄金凑到闻道一身边，义正辞严：“刚是你的玄冰剑。” 　　是剑的问题，不是他冰到的人。 　　他甚至默默邀功：“我特意回去拿的。” 　　顶着外面那么大的雨呢。 　　闻道一：“……咳咳……那辛苦你了？” 　　玄金也偶尔谦虚一次：“还好还好。” 　　主要还是因为心虚。 　　闻道一把那口气憋了回去。 　　“唔，过来，咳咳咳。” 　　“嗯？” 　　虽然不知道剑修要做什么，玄金还是体谅地又凑近了一些。 　　整只兽趴在闻道一近前。 　　闻道一捉住玄金的一只前爪，放在自己脸侧。 　　贴着毛茸茸的爪子，浑身上下舒服许多。 　　气息相较之前，都平稳了不少。 　　这个姿势，玄金也感觉有些奇妙。 　　他从没把爪子放在一名修士的脸上。 　　就算以前要设想这种情景的出现，也只可能是他要解决掉那名修士。 　　他的爪尖痒痒的，想要抓挠些什么。 　　又被他强行忍住。 　　甚至将爪尖收回肉垫，防止误伤到剑修。 　　玄金小声道：“既然你醒了，快给花蝴蝶打电话啊。” 　　“咳咳，马上。”闻道一说着，手上却没什么动作。 　　玄金只当对方还没缓过来，没什么力气，也跟着静静地趴着，等着剑修缓过劲儿来。 　　山洞里极安静，只能听到剑修和他的非常轻缓的呼吸声。 　　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 　　平时在剑修洞府，除了睡觉和晒太阳，空闲时间他大多都在电视前，哪怕是播放美食节目，也是有声音的。 　　不像现在这样。 　　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是紧张的缘故吧。 　　“喂。”玄金打破沉默，“刚你为什么和那只鸟妖打啊？那只鸟又是谁？” 　　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还有一个问题他没问出来，他的妖丹为什么会在那只鸟身上，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剑修恐怕也不知道原因。 　　闻道一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说话时吐字清晰一点。 　　“那只妖名为鸾鸣。近一两千年出生的妖，原本的族群在哪没人知道，只是近几百年来，他都在鹤鸣山修行。也算是鹤鸣山群妖的实际领头人。” 　　“你说谁？！”玄金忍不住起身，俯视地盯着闻道一。 　　怎么也没想到，他防备着的妖，竟早已被解决。 　　“认识？” 　　玄金摇了摇头：“听说过。” 　　“今天种种异象就是鸾鸣搞出来的，董成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实际上背后的妖是鸾鸣。” 　　说着，闻道一单手撑地，半坐起身：“我们得尽快回市里，我需要通知涉外局这起事件。” 　　“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啊。” 　　闻道一摇头：“鸾鸣在行动前已经处理了通讯设施，电话打不过去。” 　　玄金：“行吧。不过我好像进不去市里。” 　　闻道一才想起来，他还没给玄金办理过洛城的市民卡。按照城内大阵的戒严程度，玄金根本进不去。 　　“哦！我想起来了，那两张卡可能用得上。” 　　说着，玄金从随身法宝中抖出两张市民卡。之前他从绳子妖和橡皮泥妖身上抢过来的。 　　闻道一看着玄金“变戏法”。 　　“你哪来的随身法宝？” 　　之前玄金拿出“手机”那时候，他就想问了。 　　玄金晃了晃自己头上耳尖的“聪明毛”。 　　“羡慕？你不是也有。” 　　当然，剑修只是有简单的储物法宝，模样比他的“无界茸毛”可差远了。 　　他颇有些炫耀意味地说道：“一个剑修给我炼化的，说不定是你门派的师祖呢！” 　　他也不确定是谁给他的法宝，但忍不住想表现得更厉害一点。 　　闻道一：“哦。” 　　本来他只是有些担心玄金又被谁骗了。 　　得知是随身法宝，那对方就没什么做手脚的空间了。 　　玄金对法宝异常满意的态度，反倒让他心中一阵烦闷。 　　“你这什么反应嘛。”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玄金有些不甘心。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闻道一：“说起来，你和那个剑修长得有点像啊。” 　　“不可能。” 　　他声音还算平静，按着地面的手却微微用力。 　　玄金，在透过他看谁吗？ 第55章 　　拨开层层灌木, 山体岩壁就在不远处。 　　“确定是在附近吗？” 　　洛道恩有些迟疑：“应该？” 　　那人面露焦急：“怎么还应该呢！刚不还拍胸脯说你算卦保准吗？你小子，自己师兄你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啊！”洛道恩也被激得起了三分火气，“我小师兄解决不了的, 我们几个就算全上了，那也只是白添人命！” 　　“看你这话说的, 刚不是卜得了蹇卦？按照闻师兄的性子, 肯定已经迎难而上，转危为安了吧。” 　　洛道恩小声嘟哝：“就你会说吉祥话。” 　　“嘘——”另一个人更为年长的人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都给我安静点！” 　　洛道恩眉毛一挑：“诶, 我可不是你的部下啊。” 　　年长修士发急：“还没发现吗？喏，前面那山洞看见了吗？那是一个大妖的洞府！” 　　洛道恩只在风水炼丹方面有建树，顶天了再加个符箓, 自然没有其他在场修士敏锐。 　　闻言，他也正了正脸色：“大妖洞府, 哪位？你不会想说我师兄被那大妖抓进去了吧。” 　　自家师兄在诛杀恶妖方面也算得上是“声名显赫”。 　　那大妖指不定有多少个子孙后代。 　　难不成师兄刚好料理过哪个，撞人枪口上了？ 　　年长修士捻了捻胡子做足姿态：“这鹤鸣山上的大妖不止鸾鸣居士一位。刚我们也在留鹤峰看到了, 现场痕迹很像是鸾鸣居士和闻道君有过一番争斗。现在只希望这山洞主人不是鸾鸣了……” 　　“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是吧。反正都是不知道, 不如就去看看。张道友不是还说我师兄会转危为安么！” 　　洛道恩这话一出, 周围人都不吱声了。 　　本来他们也是为了探查情况, 找寻闻道一而来，只是遇见一个大妖洞府就退缩了，实在不成样子。 　　洛道恩也不管后面那些人，一马当先往洞口走去。 　　也没走多远, 离洞口还十余丈的距离, 停了下来。 　　他察觉到一丝妖力威压。 　　好像在警告意图靠近的所有人或妖, 不要擅闯“他”的领地。 　　洛道恩都能意识到，后面的那些修士自然也已经有所觉察。 　　刚那位年长修士上前。 　　“对方的意思在于示警。我们别轻举妄动, 先试着问问话？” 　　是这么个道理。 　　总该先礼，如果对方不识抬举，再兵。 　　年长修士见洛道恩没再继续往前走，就知道他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好歹也是洛城涉外局主事，洛小子再混不吝，多少也给他这个面子了。 　　年长修士迈步上前，行了个礼，朗声道：“请问是鸾鸣居士吗？冒昧打扰，吾等是洛城一地散修，正寻一位同袍，请问可否助吾等一臂之力？” 　　野花摇曳，周围寂静无声。 　　此时，山洞内。 　　玄金耳朵倏地竖起。 　　什么东西在他洞府之外嗡嗡叫？ 　　他刚睡着不久。 　　剑修身上的伤情，远比前几日在洛城博物馆那次重得多。 　　搬到他洞府之后，也就醒了那么一小会儿。 　　就再度昏睡不醒。 　　玄金趴在闻道一身边，眼神锁定在对方脸上。 　　生怕一个眨眼，剑修的呼吸就停了。 　　在他印象里，剑修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异常整洁，鬓发丝毫不乱，衣领盖住大半脖颈，袍角都不带褶皱。 　　是他很喜欢的那种干净。 　　即使在他很不喜欢剑修的那段日子里。 　　而现在，躺在他身前石板上的白衣修士，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 　　是为了他那所谓的“道”吗？ 　　像之前他说过的，为了保护普通人，保护苍生。 　　就可以将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 　　哪怕是比普通人厉害得多的修士，也没有不死之躯吧。 　　洛城的其他修士，恐怕和他先前在剑修洞府的状态一样，着了那只烤鸡的道，不自觉陷入昏睡，没法赶到鹤鸣山。 　　如果他不来，剑修很可能真的会死。 　　就死在鹤鸣山上。 　　玄金皱了皱眉。 　　他不太喜欢自己刚刚的那个念头。 　　一想到面前的人，有身陨道消的可能。 　　玄金就没来由地憋闷。 　　他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也是人族修士就好了。 　　这样修炼出来的就是灵力而不是妖力，可以用来给剑修疏导经脉，让剑修舒服一些。 　　这个诡异的念头刚萌生，就被玄金摇头甩了出去。 　　他是疯了么。 　　当人族修士有什么好的，哪有他现在这么自由自在。 　　玄金思绪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请问是鸾鸣居士吗……可否助吾等一臂之力？” 　　玄金：？？？ 　　鸾鸣占了鹤鸣山当“大王”也就罢了。 　　毕竟他睡了万年，手下妖族都不知更新换代多少代了。 　　认个新大王很正常。 　　可找到他门上，把他当做已经变成烤鸡的鸾鸣，还还口口声声喊着希望他帮忙。 　　这是不是有点欺妖太甚了？ 　　玄金决定出去给那些小妖点教训。 　　正好发泄一下心中郁气！ 　　也该让这些小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里的王。 　　玄金起身奔出洞府。 　　站在门口，二话没说，先抬首，发出一道长长的啸声。 　　“吼嗷——” 　　声音其中蕴含着威仪妖气，震得整座山林都微微颤抖。 　　年长修士离得最近，毫无防备地被玄金的声音来了个下马威，身子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差点踩在洛道恩脚上。 　　洛道恩又往后躲了一下，避开年长修士，藏在了大部队后面。 　　被洛道恩扯在身前，替他当人肉盾牌的修士，颇为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 　　“嘿嘿，我道行不够，还得这位师兄多照顾。” 　　洛道恩甚至没记住这位修士姓甚名谁。 　　啸叫声暂时停止，他从对方身后探出头，想看看这是什么妖兽，竟如此厉害。 　　那妖兽很像一头斑斓猛虎，昂首站在石台上，威风凛凛。 　　这位自然不可能是鸾鸣。 　　没听说鹤鸣山有这么一头妖兽。 　　难不成真是闭关多年的大妖？ 　　洛道恩又偷偷瞄了好几眼。 　　心里犯嘀咕。 　　这妖兽的外形，怎么那么像他师兄家的玄金啊？ 　　洛道恩的身影被人群遮挡住，玄金完全没看到。 　　他还当这些人都是鸾鸣的手下呢。 　　妖兽一旦能化形，很少变回原形。所以眼前这些看起来像是人族修士的“人”，很可能只是化了形的妖兽。 　　玄金直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头发半百不灰的修士。 　　那年长修士吓了一跳，连忙招架：“您……冷静！” 　　“我冷不冷静还要你来指导？” 　　年长修士：“……” 　　“岂敢岂敢。”年长修士边躲边解释，还要给剩下的人比手势，让那些人想办法支援他，“吾等只想有个解释的机会。” 　　玄金不吃他这套：“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年长修士在这些人中，修为已属上游，他应付得都够吃力，剩下的人更不想随意惹怒了面前的大妖。 　　他们只围着玄金，给年长修士掠阵，时不时尝试着想把年长修士拉回到他们这边，均被玄金打断，宣告失败。 　　玄金暴打着年长修士，还要申明自己行为的正确性：“我让你们跟着烤鸡混！跟谁混不好，非得跟着烤鸡，搞什么推翻人族和妖族协议！” 　　年长修士被打得快要吐血，听到玄金的话，更是内伤不止。 　　什么跟着烤鸡混，这哪儿跟哪儿啊！ 　　后面没参与战斗的洛道恩也听到了玄金的话，皱着眉。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推翻人族和妖族的协议”，那不是正是董成干的事儿么。而董成恰好是一只麻雀妖，这位前辈大妖口中的烤鸡，不会就是指董成吧？ 　　前辈大妖莫不是误会他们和董成一伙，所以才出手教训？ 　　洛道恩感觉自己抓住了关窍，正要上前申明身份。 　　“滴嘟滴嘟——” 　　手机接收信息的声音响起，通讯信号这时才勉强恢复。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来电人的名字——章青禾。 　　师叔来电，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 　　洛道恩接起电话。 　　“师叔？” 　　“臭小子可算接电话了！！！替我传句话，董成身后的人是鸾鸣没错！我打不通你师兄的电话，你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你们和洛城涉外局那帮人尽快联系，商量行动方案，迟了我怕鸾鸣会鸟急跳墙。” 　　“啊？！！” 　　洛道恩过于惊讶，不自觉声音喊得大了点。 　　引得在场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各人目光意味不同。 　　年长修士和大部分涉外局的修士，目光中饱含谴责。 　　而玄金先是惊讶，再是疑惑。 　　“花蝴蝶你怎么和烤鸡手下混到一起去了？” 　　洛道恩再度：“啊？？？” 　　玄金御风而起，越过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年长修士，直接从修士人堆里穿过，落到洛道恩身侧，一口咬住他的后衣领，拎着他回到自己洞口。 　　涉外局的修士趁玄金“放过”年长修士，赶快上前护住对方。 　　可一边安全了，另一边却更加危险。 　　“前辈！我们同你无甚过节，没必要下死手吧！” 　　玄金松开嘴里的洛道恩，快速应道：“人死不了。” 　　而后转过来对身侧的花蝴蝶道：“还好你来了，闻道一就在里面，快去看一眼，我看不出他是什么问题。” 　　洛道恩三度“啊？！！”出了声：“我师兄？！” 　　他在能人辈出的门派里，都算得上是聪明人，可今天实在过于混乱，他脑壳都要过载烧干了，也理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位前辈怎么知道他们找的人就是他师兄，又怎么知道师兄的名字？ 　　让他进到洞府，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哎呀！傻了？”玄金心里着急，直接再度下嘴，拎着洛道恩就往洞府里飞。 　　至于门外那些鸾鸣手下，不用担心，他留下的妖力屏障还在，不用担心他们会闯进来。 　　等洛道恩被叼进山洞，放在闻道一躺着的石板边上，洛道恩仍然有些状况外。 　　但看到伤痕累累，重伤到近濒死状态的师兄，他也顾不得其他许多，迅速上前查看师兄的具体伤情。 　　师兄的伤和大妖有何关系，那位大妖前辈又为什么能认出他，这些疑惑暂时都被他抛在脑后。 　　做了一些应急处理措施，紧急抢救了一番小师兄。洛道恩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放松下来。 　　后知后觉地想起，身后那位前辈大妖喊他，似乎喊的是“花蝴蝶”。 　　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一只妖兽会这么叫他。 　　玄金看洛道恩的样子像是搞定了，迫不及待地挤过来，声音里都是焦急和担忧：“花蝴蝶？剑修怎么样？诶，你别愣着啊，告诉我剑修现在的情况！” 　　洛道恩身子像是生锈了一样，一格一格地转过身，看向身侧这位“大妖前辈”。 　　“玄……金，阿金？”艰难开口，几乎不抱希望地试探着发问。 　　“嗯？” 　　洛道恩，如遭雷击。 第56章 　　玄金的府内, 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剑修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玄金疑惑地眨了眨眼。 　　只是应了他一声，为什么花蝴蝶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叫嚷声再度传来。 　　“前辈！我们无心打扰您的清修！按照共生协议, 您还是把我们的人放出来吧！” 　　山洞结构将外面的声音放大不少，对方可能以为离得远, 玄金他们听不到, 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了。 　　几句话在山洞中回荡，震得玄金和洛道恩脑瓜子嗡嗡的。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事。 　　“我把符贴在这里，你带法器了吧？一会儿我喊三二一, 我们一起打破这层结界。打那妖兽一个措手不及。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夺不回闻道君和洛道君。” 　　外面那群人的小声密谋, 也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洞内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玄金有些烦躁：“啊？外面什么情况？” 　　“那个, 不然我去跟他们解释一下？”洛道恩赶忙安抚，作势欲走。 　　“等等, 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会和鸾鸣的手下待在一起。” 　　“鸾鸣手下？谁？” 　　“你问我？就外面那些啊。” 　　玄金和洛道恩面面相觑。 　　好像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点误会。 　　“外面的都是洛城涉外局的人。鹤鸣山附近出现异象, 又联系不上师兄。路上就看到师兄的五雷咒落在留鹤峰上, 到峰顶一看又没人。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推演出来他在附近, 嘿嘿，这不就碰上了么。对了，阿金，呃, 前辈, 你怎么把我小师兄带到这的？” 　　听花蝴蝶称自己为“前辈”, 玄金浑身不自在。 　　可能现在还不习惯，也许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吧。 　　他也没主动纠正。 　　“让那些人多去研究研究留鹤峰, 别过来打扰剑修。” 　　“嗯嗯，晓得了。” 　　玄金一跃成为大妖前辈，说话的分量好像都比平时重很多。 　　再加上他现在是成熟兽体，看上去颇有威仪。 　　怎么都没办法把他现在的样子，同平日里可爱比例更大的猫猫形态联系在一起。 　　得了玄金的指派，洛道恩朝洞外走去。 　　倒也不是特别担心涉外局那帮人闯进来，主要是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需要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 　　任谁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眼前这只“大妖前辈”，就是那只在小师兄家里的可爱猫猫吧！ 　　玄金重新趴回闻道一身边。 　　花蝴蝶给剑修看诊时，表情有些凝重，但还没到非常紧张的程度，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玄金舔了舔闻道一的手背。 　　剑修脸上现在已经干净很多。 　　看着顺眼不少。 　　不枉他辛辛苦苦把剑修脸上蹭的血舔干净。 　　也不知道这人醒过来会不会感谢他。 　　唔。 　　也不必感谢。 　　这是身为前辈应该做的！ 　　恢复兽身，又被那些人叫了那么多声前辈，玄金找回了一点往日气势。 　　都怪那只烤鸡，不知用什么手段盗走他的妖丹，害他以幼崽的姿态在剑修他们面前待了那么久。 　　说自己是万年大妖，他们都不信！ 　　现在看谁还敢不信！ 　　只是寻找剩余那小半妖丹事宜，还得再谋划一下。 　　正好洛城涉外局那波人也要调查，就让花蝴蝶跟他们暗示一下，搜烤鸡洞府的时候，带着他一起。 　　倒要看看，烤鸡把他那小半妖丹藏哪了！ 　　没多久，洛道恩回来了。 　　跟玄金说他已跟涉外局的人说明情况。 　　涉外局的那些修士确认他不是被胁迫，也在洞穴里看到了闻道一，甚至还和洞穴主人有旧识，也就放下心来。 　　甚至有人还打趣他，问他有此等关系怎么不早说。 　　洛道恩心道，我也不比你们早知道多久。 　　玄金看到洛道恩，紧急说了自己的要求。 　　要他们在探查鸾鸣洞府时也叫上他。 　　虽然不知道玄金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么点小要求，洛道恩估计涉外局那波人也不至于不同意。 　　于是便答应下来。 　　只说鸾鸣毕竟也是一地大妖，洞府地址轻易不会被人知晓。如果鸾鸣活着还能问问，如今尸骨都找不见了，估计要找到鸾鸣洞府可得好一阵子。 　　多亏他毛乎乎的兽脸。 　　即使心中再急切，面上也看不出。 　　玄金状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之后就是商议剑修的身体状况，以及后续要如何医治照顾。 　　“肯定不会让师兄一直在阿金前辈这里。估计前辈也不方便，我带他回市里就好。不会耽误前辈清修的。” 　　玄金尾巴拍着地面，没应声。 　　理智上，他知道让剑修去花蝴蝶那里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 　　可为什么听花蝴蝶这么说，他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催促他说“不行”呢。 　　玄金把这股心烦归结为听花蝴蝶一口一个“前辈”，叫得他太不适应。 　　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阻止花蝴蝶这么做的理由。 　　“行吧。” 　　这话一出口，玄金更加烦躁。 　　连洛道恩也察觉出玄金此时心绪不佳。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 　　难不成是玄金重掌妖力，要和小师兄算之前的账？ 　　只是碍于他也在这里，不方便直接寻仇。 　　洛道恩不禁回想起师兄之前是怎么对待这位大妖前辈的。 　　想得他生出一后背冷汗。 　　不能再让小师兄留在这里了！ 　　不然没被鸾鸣弄死，过不了多久就要命丧这位大妖之口了！ 　　他谨慎地靠近闻道一，脸的正面还朝着玄金，生怕自己一个转身，对方就要连师兄带自己一锅端。 　　“那我这就带师兄走了哈~！” 　　洛道恩背起闻道一。 　　他没背过人，粗手粗脚的，还处在昏迷状态的闻道一发出一声闷哼。 　　玄金有节奏地击打着地面的尾巴一顿。 　　盯着洛道恩的眼神更加锐利了几分。 　　洛道恩：糟了！师兄只是出了一声，就让玄金前辈生气了！ 　　他得快点行动。 　　手上动作更加粗鲁，甚至一个没抓稳，让闻道一又摔回了石台台面。 　　玄金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忍不住。 　　“住手。” 　　“前辈我很快的马上就好您别着急！” 　　“我送你们去市里，你把他扶到我背上。” 　　“好的好的。”洛道恩下意识应和，反应过来玄金在说什么，再度张大嘴，“啊？！” 　　“还需要我重复？” 　　“那自然不用！” 　　洛道恩迷茫。 　　但还是按照玄金说的，将闻道一扶到了玄金背上。 　　又听从玄金的指挥，从他储物法宝里翻出来两根绳子，把闻道一固定好。 　　看着眼前奇异的组合，洛道恩生出其他的担心。 　　这玄金前辈，不会走到一半，就把他师兄扔下吧？ 　　玄金不知道洛道恩心里这些小九九。 　　只等剑修趴到他背上，心中那点躁郁就消失了大半。 　　这才对嘛。 　　给剑修脸和手做清洁的时候，玄金就在心里暗暗许诺，他要照顾好这个新任小弟。 　　花蝴蝶扶个人都能那么毛手毛脚，等他把剑修送回家，剑修焉有命在？ 　　共同怀着对彼此的不信任，以及对闻道一的挂怀，玄金和洛道恩一同出发，赶往市里。 　　洛道恩大小也是修行过的人，玄金又因为担心后背的人，没有发挥全力，他们以一个非常合适地速度前进，很快就到了市区，乃至洛道恩的住处。 　　洛道恩就住在离他店里不远的一处别墅区。 　　整个小区环境清幽，每户人家之间的间距很远，私密性很好。 　　所以洛道恩带着玄金进入小区时，也只在保安亭那里震惊了一下保安，没引起其他太多人的围观。 　　到了洛道恩的住处。 　　洛道恩先行，打开屋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心道还好这栋别墅的正门够大，如果是普通公寓，还不知道玄金前辈能不能挤进来呢。 　　玄金刚迈进屋里，第一步甚至都没落脚，身子就顿了一下。 　　他在门口，又缓缓把脚收了回去。 　　“你家里，多久没收拾了？” 　　“呃……” 　　门厅里杂乱不堪不说，大门一开，玄金还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 　　如果不是顾及自身仪态，他真是想转身就跑。 　　洛道恩挠了挠后脑勺：“哎呀，昨天到的榴莲好像忘记收了。” 　　玄金：“……” 　　不需要其他理由了。 　　他当机立断道：“我带剑修回翠湖馨苑。” 　　洛道恩：“啊？” 　　玄金眼神里是明显的鄙夷：“这种环境，剑修能住得了？” 　　洛道恩：“呃。” 　　洛道恩：“好像是住不了。” 　　玄金懒得说洛道恩。 　　连他这个和剑修住在一起没多久的妖都知道，剑修在生活习惯上是有多在意整洁。 　　他敢打赌，剑修醒过来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估计得再气晕过去。 　　洛道恩被玄金提醒着，也意识到了他住的地方对于闻道一来说，不那么“宜居”。 　　但他怕玄金跟自家师兄算后账啊。 　　于是极力挽留。 　　“那个，我可以收拾的啊。很快就能收拾好了！” 　　玄金最终还是忍不住抬起一只前爪，掩住自己的口鼻：“这话你自己信嘛？” 　　“信啊！” 　　“我不信。”说着，玄金转身就走。 　　然后迅速地跑了起来。 　　“诶！！！！等等我！”洛道恩赶忙顺手关上自己家大门，跟在玄金他们后面拔足狂奔，“玄金前辈！你不能飞啊！市区里是禁飞的！” 　　玄金早就御风而行，飞得远远的，根本听不到洛道恩在喊什么。 　　于是当天晚间新闻里，出现了玄金的身影。 　　涉外局的人自然也看到了，主事的几个人都是白天去过栖兽峰的人，彼此互相看看，从眼神中读到“算了”，又默默地撇开视线。 　　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时间拨回玄金将闻道一带回他们家里。 　　他将闻道一先放在沙发上，推开卧室门，开窗。 　　动用妖力控风，将许久未使用的卧室中那些灰尘顺着窗户直接送了出去。 　　找回妖力的感觉真好啊！ 　　就是方便！ 　　接下来就是去客厅把剑修再叼进卧室。 　　唔，以前是剑修总拎着他的后颈，如今轮到他了。 　　好像是有那么点爽哈。 　　将剑修放在床上，让他平躺下来。 　　被折腾了半天的剑修，脸色似乎比在他洞府中时更差。 　　玄金蹲坐在床边，看着剑修的脸，烧得有些起皮的淡色嘴唇。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他侧头伏在床单上，好像他还是幼崽时那样，用头顶蹭了蹭剑修的手背。 　　“你可别死啊。” 第57章 　　“叮咚！” 　　门禁铃声突兀响起, 把玄金吓得一个激灵，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即使他恢复了妖身和力量，面对这种突然的声音刺激, 也难免会有应激反应。 　　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玄金走到玄关。 　　体型变大好处多多，现在不用再跳到玄关柜上, 他直接人立而起, 就看到门禁显示屏上，洛道恩的一头杂毛赫然在目。 　　玄金：…… 　　跑太快，把这家伙忘了。 　　洛道恩很快就乘电梯上楼进门。 　　“阿金你就是故意的, 我喊那么大声不可能听不到！”一开门，他就忍不住大声嚷嚷，“在禁飞的市区飞这么远。这下好了, 涉外局那帮人肯定要找上门了。” 　　洛道恩一路紧赶慢赶，怎么都追不上, 气得连刚改口的“前辈”都忘了叫。 　　玄金本来还要摆摆前辈大妖的谱，威慑一下花蝴蝶。一听他说还牵扯到涉外局, 立刻哑火。 　　藏囹的那么多课也不是白上的, 玄金立刻想起了有关条令。 　　他不想再被关回去了啊！ 　　说到底还是要怪剑修, 好好的伤这么重！ 　　他也是的, 只想着尽快带剑修离开，一着急就忘了禁飞条令。 　　玄金蔫了不少：“啊，那怎么办？” 　　洛道恩看玄金这么大一只妖兽，耳朵耷拉着, 竟看出一丝可怜兮兮的感觉。 　　“呃……”洛道恩挠了挠后脑勺, “不然我试着说说情吧。唉, 要是师兄醒着就好办了，他在那些人面前可比我面子大多啦。” 　　洛道恩话刚出口, 又感觉有些不妥。 　　就算师兄面子大，可他根本不是那种会徇私的人。 　　更何况师兄给谁求情也不可能给妖兽求情啊。 　　不再添上几句就不错了。 　　更何况师兄这还昏着呢。 　　醒过来怎么也得三五天吧。 　　哪知他这话一出口，玄金的眼神立刻亮了。 　　“对啊。按说我和剑修刚解决了鸾鸣，也算替你们那个涉外局解决了大麻烦，多少也有点人情在吧。我这是事急从权，飞过来还不是为了剑修么。” 　　说着，玄金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给自己增添信心。 　　洛道恩眨了眨眼。 　　有道理啊。 　　平时只看这妖兽在师兄家里吃喝玩乐，没想到脑子也是满灵活的嘛。 　　等等。 　　阿金怎么知道洛城涉外局要找的幕后黑手是鸾鸣？ 　　他也是接到师叔电话才知道的。 　　洛道恩也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玄金会同师兄一道出现在鹤鸣山？ 　　师兄受了重伤，还可能是因为迎战鸾鸣。 　　但玄金却毫发无损，甚至从那么小的模样，一跃变成了这么大只的妖兽。 　　是黑吃黑。 　　刚好让小师兄撞上了？ 　　洛道恩脑子里杂七杂八地冒出很多想法。 　　玄金用爪子推了推洛道恩的膝盖。 　　“愣着干嘛呢？” 　　洛道恩推得一个趔趄，身子后仰，好悬坐在地上。 　　“那个，玄金……前辈，能讲讲你是怎么和我师兄制服鸾鸣的吗？还有，你们总不至于把他打得渣都不剩了吧。” 　　“现在知道叫前辈了？”玄金得意地抬下巴。 　　洛道恩表情讪讪：“刚刚我那是一时情急。” 　　玄金只道：“说来话长，不过，你是不是得先看看剑修？” 　　“哦对！”洛道恩猛地一拍额头，一声脆响，“小师兄在……？” 　　玄金尾巴抬起，指向卧室方向。 　　洛道恩冲进卧室，很快又冲出来，半路被玄金拦住。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去一趟，有几味比较需要的灵植我没带在身上。” 　　“不用。” 　　“啊？” 　　洛道恩的着急摆在脸上，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果自己硬要突破面前这大妖前辈的拦堵，可能性有多高。 　　说实话，他有点看不懂玄金对小师兄的态度。 　　说有怨气在吧，为了小师兄有个好的休养环境，能特意带小师兄回来。 　　但小师兄需要尽快服药，现在又要拦住他。 　　没等洛道恩想好如何应对，只看两人中间的地上，哗啦啦掉下不少灵植灵果。 　　洛道恩重重地搓了搓脸。 　　“我没看错吧？” 　　“这些够吗？”玄金用尾巴把那些灵果往前推了推，“不够也没有了。就这么多。” 　　洛道恩惊讶道：“哪来的啊？” 　　玄金云淡风轻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就看能不能用。” 　　“能能能！” 　　洛道恩也没太贪心，在里面挑了两样他需要的，捧着去厨房给闻道一煎药了。 　　看来他是误会玄金了啊。 　　前辈果然是前辈，不计前嫌，心胸开阔。 　　之前的那些行为，也不过是在逗他们这些小辈玩吧。 　　玄金把剩下的灵果收了起来。 　　他现在找回妖丹，妖力也恢复大半。 　　对灵果的需求没那么迫切了。 　　再说本来也是剑修找到的，用来给救剑修的命，没什么不合适的。 　　洛道恩刚把药熬到快好，就接到电话，说店里有紧急的事情，必须他到场才行。 　　他有些为难地去找玄金。 　　对方窝在卧室的床边，似睡非睡，听到他走近的声音，立刻抬头望向他。 　　是一种下意识地警惕。 　　玄金听洛道恩说完眼下的窘境，没当回事儿。 　　“行，我知道了。” 　　不就是十分钟之后关火么。 　　这么简单的活儿有什么干不了的。 　　“那个，还得把汤药给小师兄灌下去。” 　　玄金不解：“怎么？这点小事你当我做不到？” 　　洛道恩立刻改口：“那就辛苦前辈了！” 　　“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洛道恩功成身退。 　　新晋玄金药师粉墨登场！ 　　玄金就蹲坐在燃气灶旁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锅，在心里计时。 　　上次花蝴蝶过来煮药，没把锅带走，这次倒是方便了。 　　但他总感觉这玩意放在家里，像是什么不详预兆。 　　好像时刻准备着剑修要受伤一样。 　　算好了时间，玄金关上燃气开关。 　　但面对煮药的锅犯了难。 　　关开关这种简易操作不打紧，轻轻拨一下就好。 　　麻烦的是要把锅里面的汤药倒出来，还要喂到剑修嘴里。 　　上次剑修虽然受伤也不轻，至少还能自理。 　　现在却躺在床上，跟个嗷嗷待哺的幼崽一样，需要身为前辈的他来照顾。 　　他要做好身为前辈的表率！ 　　不管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要是他能化形就好了。 　　面对眼前的困难，这是玄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有的时候人形还是很方便的，比如现在。 　　玄金盯着瓷砖地面的一个褐色小点，兀自发着愁。 　　他看着看着，就感觉视线似乎有所变化。 　　距离那个小点的位置怎么逐渐拉远了？ 　　不仅如此，玄金还感觉到自己骨缝发痒，身上也有些发凉。 　　嗯？ 　　在光洁得可以反射出人影的瓷砖地面上，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就站在自己脚下。 　　玄金迅速往后一跳，躲避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击。 　　然而就在他动作时，那个人影也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等等！ 　　玄金低头一看。 　　两条修长的腿出现在视野之中。 　　没有毛！ 　　是人族的腿！ 　　他化形了？！ 　　玄金不知道，他之前一直没能化形，不是因为他年岁和修为不足。 　　是他没有强烈地拥有人身的渴望。 　　然而现在有了。 　　玄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不仅是因为化形而产生的激动，更是因为—— 　　他冷！ 　　人族是怎么忍受没有皮毛的情况下走来走去的。 　　玄金刚下山时就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亲身体会了，愈发难以理解。 　　客卫离得近，他记得那边抽屉里有浴袍。 　　他翻到过！ 　　玄金俯下身子，习惯性地四肢着地往前跑。 　　没跑两步就感觉前爪——哦不，现在应该叫手了，两只手有点难受，拍打在地面上，很不舒服。 　　没事，忍忍就好。 　　在之前看到的地方翻出来浴袍，玄金迅速把自己裹起来。 　　不仅是暖和，重要的是更有安全感了！ 　　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实在让玄金很不适应。 　　他披着浴袍，在客卫里翻到一个好东西。 　　一辆带滚轮的置物小车，平时都放在角落里闲置。 　　现在光荣地被他征用了！ 　　玄金用手扶着小车，把它用来当做支撑，磕磕绊绊得回到厨房。 　　放了一会儿锅也没那么烫了。 　　玄金屈伸了一下手指，从抽屉里翻出一只碗，握住锅的两侧，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汤药倒进碗里。 　　真是用足十二万分的小心。 　　他刚化形，这具人身用得很不熟练，而锅里的药又很重要，容不得一点闪失。 　　毕竟这锅药没了，他又不能自己给剑修再熬一锅。 　　还好他本来前爪就很灵敏，如今化为人族的手，倒也没那么不习惯。 　　——和单独使用腿走路的效果截然相反。 　　先将小碗放进小推车里，而后玄金推着小车一路滑到卧室。 　　唔，姿势好像有点怪。 　　算了，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看就要到床边，胜利在望。 　　玄金一个激动，脚踩到了小推车的后轮。 　　“诶诶诶诶！” 　　他还是掌握不好平衡，身子一歪，直接往床上砸去。 　　根据墨菲定律，玄金必然要砸到闻道一身上。 　　“唔。” 　　受害者发出了一声很明显的吃痛声。 　　玄金迅速翻了个身，从闻道一身上挪开。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应该不至于让剑修伤上加伤……吧。 　　还好，剑修除了条件反射地哼了一声，也没什么其他不良反应。 　　“喂。醒醒！喝药了！” 　　他推了推剑修，对方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玄金心里一沉。 　　剑修这个样子，要怎么喝药啊。 　　他烦躁地环视卧室。 　　卧室里异常整洁干净，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东西能起到帮助。 　　他从厨房出来得急，也没拿餐具。 　　玄金的眼神落在剑修脸上。 　　前两天才看到的狗血电视剧里常有的画面，忽然浮现在脑海。 　　“……” 第58章 　　玄金木着脸敲了敲自己的头。 　　狗血的剧集看得再多, 也不代表要自己亲自上演。 　　他灵机一动，单手捏住闻道一的鼻子。 　　捏紧。 　　“唔……” 　　如果是清醒状态，闻道一保持闭气状态半个小时不成问题。但他现在几乎可以算是昏迷中, 身体仅有着一定的条件反射。 　　玄金这一招，让他紧闭的唇齿间, 不由自主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玄金眼疾手快地把手里那碗药直接灌到剑修口中。 　　“咳咳。” 　　玄金没什么经验, 时不时就让闻道一呛几口。 　　黄褐色的药汁从剑修的唇边洒落，衣服、被子、枕头，还有床单, 无一幸免。 　　玄金：“……” 　　虽然漏了一小半，但也算喂完了，他气咻咻地把碗搁到床头柜上。 　　真是麻烦, 喂药就算了，还得搞清洁。 　　想他玄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只是他还不得不做。 　　且不说剑修醒过来看到自己身上还有床上脏乱一团, 肯定要发飙。就连他也忍不了。 　　花蝴蝶熬的药热的时候放在碗里还好，洒在床品上的这些, 逐渐散发出一股极为难闻的气味。 　　像是在空气里喷洒了极苦的香水。 　　“阿嚏！” 　　味道刺激到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为了换床单, 玄金小心翼翼地扶着墙站起来, 就靠着墙边, 一只手抵着墙，另一只手悬空着来维持平衡，艰难地挪动迈步，练习了一会儿如何走路。 　　他好像人族那些骨头出现问题, 不得不进行复健的病人哦。 　　作为一只先天灵兽。 　　玄金刚出生时就能运用妖力, 甚至能通过御风让自己在空中浮起来一小会儿。 　　从没想过走路都变成困难的挑战了。 　　还好他足够聪明, 走上几个来回就已经熟练得像是土生土长的人族了。 　　练到两只脚都听使唤了，跑回客卫随便拎出一套床品。 　　他抱着床品回来, 却在怎么更换上犯了难。 　　剑修还躺在床上，可至少要先把床单抽出来吧？ 　　哦！对了！ 　　化形之后，他急于适应人身，甚至忘了他御风的能力了。 　　玄金运用妖力，使得闻道一悬浮在床的上方。 　　怎么早没想到呢，否则也不至于一路这么狼狈地走过来了！ 　　剑修作为障碍物的问题解决了。 　　可最关键的步骤上，玄金犯了难。 　　床单拿下来容易，轻轻一抽就好。 　　可铺上去要怎么搞啊？！ 　　玄金胡乱折腾了一通，直到他妖力不足，不得不再度把闻道一放下来，床铺还是一团糟。 　　算了！ 　　该放弃的时候还是要放弃。 　　没必要在不擅长的事情上下这么多功夫。 　　他玄金又不是要专业搞铺床的。 　　玄金心安理得地让剑修直接躺在了床垫上。 　　被子？ 　　卷吧卷吧扔到一边。一会儿拿出去，剑修醒来的时候看不到脏被子，也就不会烦心了。 　　枕头？ 　　直接用旁边的那个。弄脏的也一样先和被子扔在一起。 　　衣服？ 　　一样处理！ 　　玄金想到解决方法之后就立刻开始行动。 　　弄脏的床单被子和枕头都搞定了。 　　面对剑修的衣服，却有些迟疑起来。 　　他的手已经伸到剑修衣领。 　　剑修身上还是同鸾鸣交手时的那套。 　　跟整洁毫无关系。 　　就算没有被药汁弄脏，其实也应该替他换下来。 　　袍间大片的血迹都是剑修的。 　　每一处都在无声述说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惨烈。 　　看得玄金眼睛甚至产生了一丝刺痛。 　　“这么拼命，也不知道图什么。” 　　不爽的感觉涌上心头，玄金不再迟疑，伸手扯开了闻道一的上衣。 　　剑修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伤口正在愈合的边缘，有些还隐隐在渗血。 　　即使是这样，以兽的眼光来看，剑修的身体也是好看的。 　　躺在床上的放松状态，肌肉线条也很明显。 　　行动起来爆发力一定很高。 　　是兽会欣赏的那种身材。 　　唔。 　　就是有着人族的共同缺点——浑身光溜溜的，不长被毛。 　　玄金又把床单撕成了条条，从他的储物法宝中找出合适的灵植，想办法捣碎，敷在剑修身上的伤处，再用床单条裹好。 　　白色布条缠绕在剑修的大臂、腰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脆弱。 　　总算干完活，真累，玄金打了个呵欠。 　　不需要再保持人形，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从人形再恢复到他的原身。 　　懒得再回阳台，直接在床上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团着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 　　一旁的闻道一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正同鸾鸣对峙。 　　对方口吐烈火，他从容闪避。 　　然而就在他一路躲过去的时候，看到鸾鸣喷火的路径上，忽然出现一只金色的毛蓬蓬的小兽。 　　是玄金！ 　　他不能再躲，再躲的话鸾鸣的火就要烧到玄金身上。 　　想用玄冰剑对抗，却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他挡在玄金身前，鸾鸣的火焰就躲避不及了。 　　然而那火焰落到他头脸上，却成了温热又苦腥的汤汁，打得他满头满脸。 　　甚至有一些呛入气管。 　　就在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中，闻道一他忽然找回了部分身体控制权。 　　他意识鸾鸣已死，现在之所以不能动，就是和鸾鸣对战的后果。 　　恍惚间，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身体。 　　好像还在喃喃道：“真是漂亮啊。” 　　“和我好像不相上下了呢。” 　　闻道一：…… 　　谁？ 　　能对他说出这么狎昵的话，真是不要命了。 　　他想起来教训一下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却依然无法起身。 　　但他依稀感觉这个人很熟悉，不像是敌人。 　　对方对他动手动脚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手。 　　身上原本受伤的地方都被一点凉意覆盖，疼痛减轻了许多。 　　可当他想看一眼那个家伙，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甚至他感受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了。 　　这就离开了？ 　　他还没推测出更多的可能性，又感觉到身侧出现一只体型非常大的生物。 　　对方没有恶意。 　　只是挨在他身侧蹭了蹭头。 　　因为这只生物的存在，他身上也暖和不少。 　　身上变得舒适，精神也没那么紧绷。 　　闻道一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 　　玄金一觉睡醒，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注视着自己。 　　转头一看，果然是剑修。 　　玄金打了个呵欠：“你醒了？” 　　虽然不是什么敌人，先天的条件反射还是让玄金炸了毛。 　　他转身舔了舔自己的后背，又想伸个懒腰，动作幅度很大，几乎一爪子撞上了剑修的脸。 　　“呃。”玄金立刻把爪子从剑修脸上拿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哪怕是虚弱状态，也能看出剑修的脸黑了一半。 　　闻道一目前还是不太能活动，他压了压下颌，用眼神指着自己的身上，声音都透着几分虚弱：“这也不是故意的？” 　　他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身上被绑得乱七八糟，屋子里也像是经过了一场大战，又因为身体缘故没办法跳起来收拾。 　　闭上眼睛想要“眼不见心不烦”，结果脑子里都是看到的画面。 　　还是心烦得不行。 　　听到剑修提及自己的劳动成果，玄金习惯性忽略了对方的语气和用词，得意起来：“这当然是故意的啦！” 　　闻道一不可置信：“你还挺自豪？” 　　玄金这才听懂了对方语气，也有些不爽。 　　“喂！你不感谢我把你带回来、喂你喝药就算了，你身上敷的可是我的灵植诶！” 　　玄金咬字，着重强调了“我的”。 　　说完，玄金丝毫没有给闻道一留解释的时间，转身就跑出了卧室。 　　他气咻咻地跑到阳台，趴到自己经常睡的椅子上，卧下。 　　气得他想再睡一觉了！ 　　然而，刚趴上去没多久，底下的椅子就传来轻微的“咔咔”声，没几秒的工夫甚至整张椅子都断裂开来。 　　玄金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可是他喜欢的躺椅坏了！ 　　更郁闷了！ 　　玄金气得想挠墙。 　　他在客厅里绕着圈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剑修的麻烦。 　　“你！” 　　玄金一进卧室，就看到剑修在床上挣扎着像是想要起身。上身绑得乱七八糟，现在看起来一片绿的绷带上，又沾上不少血迹。 　　“你疯啦！”玄金扑过去，一爪子把剑修又拍回到床上，“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现在起来干嘛？” 　　“咳咳。” 　　闻道一本来身子就不那么爽利了，玄金这情急状态下的一爪子，更是直接把他拍得五脏六腑剧痛。 　　但他还是反过手来，抓住玄金此时毛乎乎的大爪子。 　　玄金挣扎了一下，对方抓得死紧，他一动，剑修就更用力地抓牢，甚至看到闻道一施力后嘴角溢出的血迹。 　　为了防止闻道一过于激动又伤到他自己，玄金只能忍住把爪子抽出来盖在对方上面的念头，任剑修抓着。 　　闻道一闭了闭眼：“我……” 　　他好像想说什么，停了一下，又低声道：“谢谢。” 　　道谢的声音不大，但玄金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的事是我不对。” 　　玄金瞪大眼睛，剑修这是……在跟他道歉？ 　　剑修一道歉，玄金反而不自在了。 　　头转过去，不看剑修，视线很自然地落到屋角的那堆“碎布”上。 　　呃。 　　以剑修那种性子，看到屋里乱成这样，好像是会不爽哈。 　　玄金有那么一点点心虚，但不能让剑修看出来！ 　　难得剑修在他面前这么低姿态。 　　他要好好爽一把！ 　　玄金头转回来，下巴微扬：“你知道就好。” 　　他眼睛一转：“那你怎么补偿我？” 　　闻道一被他问得一愣。 　　要怎么补偿？ 　　“等我身子恢复了，去给你找灵植？” 　　玄金一问，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那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身为一只前辈大妖，怎么可以让小辈替自己捕猎呢？ 　　玄金上下打量了闻道一几眼：“算了，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闻道一有些莫名。 　　妖兽这眼神，他怎么看出了一丝长辈般的慈爱？ 第59章 　　看着虚弱的剑修, 玄金也没那么气了。 　　本来就是小辈，还是个重伤病人，算了。 　　不就是看着角落那堆脏东西心烦嘛。 　　玄金叼住被弄脏的被子一角, 从卧室拖到客卫外侧的洗衣间。 　　他有点分不清洗衣机和烘干机，随便打开一台往里一塞。 　　等花蝴蝶再上门的时候, 熬完药让他洗就好了。 　　啊, 不愧是他，工作安排如此合理！ 　　玄金规划好了洛道恩未来的工作，转身回到卧室。 　　床上那人好像听到他的脚步声, 从他一进门，眼神就落在他的身上。 　　“收拾好了，这下满意了吧？”玄金以为闻道一还在纠结房间不够整洁的问题, “你身上的那些就没办法了啊。我库存就这么多，拆下来也没新的能换, 凑合着用吧。” 　　“嗯。” 　　剑修应了一声，眼睛还没从他身上移开。 　　“干嘛一直盯着我？” 　　有点奇怪…… 　　如果一直妖兽盯着什么看, 那是把他列为狩猎对象。 　　寻找弱点, 等待时机。 　　最后一击致命。 　　剑修是人, 又不是妖兽, 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 　　放在几个月前，他可能会担心剑修准备要攻击他。 　　如今，哼哼，他可不怕剑修了。 　　没道理他这么前的前辈会怕区区一个后生。 　　时移世易。 　　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是剑修, 而妖力充沛横行无阻, 掌握了对方生杀大权的可是他玄金！ 　　剑修没应他, 还是那样一直盯着他看。 　　玄金伸爪，在剑修眼前晃了晃：“喂, 你不会是病傻了吧？” 　　闻道一转过头，合眼：“可能。” 　　也许真的是受伤太重，产生了幻觉。 　　为什么他会认为玄金化形为人，还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等等。 　　如果玄金没化形，那他喝的药…… 　　闻道一又再度转回脑袋，入目的是玄金的一脸惊讶。 　　他已经能解读出玄金的某些表情了。 　　“我喝的药谁熬的？” 　　“我啊。” 　　“！” 　　玄金看到剑修脸色大变，哈哈一笑。 　　“这么容易就被骗到了？当然是我把花蝴蝶拉到这边来煮的啦！还有啊，你还嫌弃我给你整理的卧室？要知道花蝴蝶本想把你搬到他哪儿去，还是我把他拦下来的。这样看来，你可得谢谢我。” 　　闻道一本以为玄金的话印证他的猜测，没想到后面一整个又扭转了真相。 　　真是他想多了？ 　　至于玄金后面的话。 　　他以前去过洛道恩的家，熟知同门师弟的生活习惯，眼下没被扔在“垃圾堆”里，确实得感谢玄金。 　　即使他有预感，道谢的话一说出口，面前的妖兽就会牢牢记住，以后说不定要拿这件事来说项，闻道一还是很坦诚地再次道谢。 　　果然，玄金更加兴奋，身后尾巴的摆动频率足以证明他此时的得意。 　　看玄金高兴的样子，他丢点面子好像也没什么。 　　只是玄金还感觉不够过瘾：“你怎么还直呼我名字啊。” 　　“不然？” 　　“你要叫我玄金前辈！” 　　“嗯？” 　　玄金以洛道恩作为佐证：“花蝴蝶看到我现在都很恭谨的！以前妖丹逸失，你们不信我万年大妖的身份，现在总该相信了吧。快，叫两声来听听。” 　　闻道一闭目不言。 　　玄金凑过去拨弄他：“诶！你别装睡啊。醒醒，快叫我两声！” 　　闻道一纹丝不动。 　　“咬你了啊！”玄金想起之前电视上看到的画面，跳上床，把闻道一往下方推了推，给自己让出空间，随后张开大口，直接含住闻道一的头。 　　闻道一：…… 　　人哪怕闭上眼，透过眼皮也能感受到一些光亮。 　　而此时，闻道一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隐约还能闻到一点甜甜的味道。 　　玄金又偷吃什么了。 　　“外（快）嗦（说）！” 　　“……” 　　这是闻道一做梦也没办法想象到的画面。 　　——他顶多也就梦过玄金化形为人。 　　还好门铃声让他摆脱了这诡异的画面。 　　玄金不甘心地吐出了闻道一的头。 　　“下次一定要你说！” 　　玄金奔到门口，倒要看看是谁坏他好事！ 　　果不其然是花蝴蝶这个倒霉催的。 　　等洛道恩进门，立刻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汹涌怒意。 　　“你来干嘛？”玄金一边发问，一边用眼神发刀子。 　　洛道恩挠了挠他的“鸡窝”，心道他是坏了玄金的什么事吗？ 　　不不不，都是他惯性思维作祟，遇事习惯性往下三路想。 　　整个洛城，不，整个九域，最不可能有什么火星撞地球事件发生的两个生物，估计就在这栋房子力了。 　　但他还是态度很恭谨地答道：“前天不是被电话叫走了嘛，我来做售后呀。” 　　玄金一愣，他喂完药就睡过去了，剑修也是，没想到他俩整整睡过去了一天？ 　　看来和鸾鸣的那场战斗消耗还是太大。 　　玄金正经地在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要闭关修炼，补充一□□内妖力。 　　转念一想，他要是闭关了，谁来照顾剑修？ 　　算了，他懒散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 　　“哦。”玄金尾巴摆了摆，“剑修醒了，就在卧室。” 　　“这么快就醒了？”洛道恩还很惊讶的样子，“我那天给师兄看诊，以为他至少得昏一周以上呢。” 　　玄金得意：“那你不看看是谁照顾的！要是放你那，能好这么快么！” 　　“对对对！前辈说得有道理。” 　　在玄金没恢复原身形态时，洛道恩已经被玄金的个兽魅力所俘，如今得知对方是大妖，更多了一份敬意。 　　叫起前辈也毫无心理障碍。 　　洛道恩的态度满足了玄金的虚荣心。 　　“行了，你要去看剑修就去看吧！”他决定不再计较花蝴蝶的不识相。 　　说着玄金让开入口，让洛道恩进屋。 　　洛道恩点了个头，往卧室那边去了。 　　至于玄金，他施施然走到客厅，在沙发他最喜欢的位置窝了下来。 　　唔，有点窝不下，以往能盛下他整个身子的坐垫，现在也就放他的两只前爪。 　　好在舒适程度没变。 　　玄金打开电视，享受他的狗血剧时间。 　　就是剑修不在旁边，现在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赶快把剑修身体养好，陪他一起看剧！ 　　主卧屋内。 　　洛道恩看到醒着的闻道一，异常激动，就快要泪洒床单了。 　　及时被闻道一喝止。 　　“你要是在我这哼唧，就给我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 　　本来煽情也就那么一点点，这下全让闻道一给堵回去了。 　　洛道恩不满了没多久，就突然凑近闻道一，鼻翼翕动。 　　“师兄你好奢侈啊！这么多灵果竟然往身上涂。不过我也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就醒了。” 　　听到洛道恩的话，闻道一嘴角微挑。 　　“好哇。师兄你还笑？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浪费啊！”洛道恩小声嚷嚷，他要个小添头灵植都不行，这么珍贵的灵植就往自己身上抹，而且还是直接抹没做处理。 　　洛道恩嫉妒的不行。 　　“行了。说正事。” 　　闻道一知道洛道恩的来意，除了因同门师兄弟之情而探访伤情，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果然，洛道恩直接跟他求证，他，或者说他和玄金，同鸾鸣的交战经过。 　　重点放在玄金为什么经此一役，摇身一变成了大妖前辈。 　　闻道一简单叙述了一遍经过，自己同时也在梳理当时因为时间关系，没来得及注意到的一些疑点。 　　比如鸾鸣在鹤鸣山布的是什么阵，又有何用； 　　为什么玄金的妖丹会在鸾鸣手上； 　　董成的背后是鸾鸣，那鸾鸣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妖…… 　　这些问题暂时都没有答案。 　　也都急需找到答案。 　　哪怕闻道一只捞干的讲，经过说得很平铺直叙，没什么添油加醋的地方。洛道恩也在过程中连连惊呼，像是在听评书故事一般。 　　“可惜了，没看到小师兄和玄金前辈的风采。” 　　听到“玄金前辈”的称呼，闻道一不禁挑了挑眉。 　　洛道恩：“嗐，师兄你别这么看我啊。你自己跟阿金一起迎击过鸾鸣啊。肯定比我感受深刻。阿金真的没撒谎，他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闻道一点了点头：“是‘朝奇’没错。” 　　洛道恩：“九域里仅存的一只‘朝奇’了吧。” 　　记录在一本古籍珍本上。 　　朝奇，天生灵兽，形肖似虎，长鬃毛，通体金橙。善御风。 　　于万年前无迹可查。 　　这本书被保存在他们门派藏书阁。之前还当是传说话本看，没想到里面的灵兽竟是真的。 　　他们之前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玄金原身形态和气质，同他之前的模样相差太远。 　　主要还是气质问题。 　　既然聊到玄金，洛道恩就同闻道一转述了玄金要跟着去鸾鸣洞府的要求。 　　闻道一能猜到玄金是要做什么。 　　妖丹不全一事，玄金也同他说了，不过暂时没必要跟师弟说。 　　毕竟对于妖兽来说，这很可能成为他们的致命弱点。 　　至于玄金从鸾鸣那拿到妖丹，此事说了也无妨。毕竟从结果来看，玄金在明面上是已经重获妖丹，恢复妖力了。 　　结果是好的，之前的经过就不那么重要。 　　“找到鸾鸣洞府，也告诉我一声。” 　　“不是吧，小师兄你也要去？你这身子且得休养一阵子呢。” 　　闻道一没再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洛道恩。 　　哪怕他躺在床上养着伤，仍有着绝对的压迫感。 　　洛道恩：“唉。知道了。到时候会喊小师兄一起的。” 　　“嗯。” 　　“那你休息吧，我去给你熬下一剂药。” 　　“等下。” 　　“啊？”洛道恩在门口站定，“小师兄还有什么事？” 　　闻道一沉默片刻道：“看下玄金现在在做什么。” 　　“？？？” 　　好好的小师兄为什么要问阿金前辈？ 　　难不成因为妖丹的问题，又怀疑起阿金了？ 　　洛道恩不太希望小师兄和玄金再起什么争执。 　　要是能好好相处就好了。 　　虽然心中百感交集，洛道恩还是实时转达了玄金的动向。 　　“阿金前辈在客厅……看电视剧。” 　　“好。” 　　嗯？ 　　小师兄怎么一脸平静，像是早就知到了的样子？ 　　还是小师兄也头一次知道妖兽喜欢电视剧，只因为习惯板着一张脸，所以看不出震惊？ 　　洛道恩努力平复自己心情，离开了卧室奔赴厨房。 　　而原本在客厅看电视剧的玄金，眼神敏锐地发现洛道恩离开卧室。 　　他把遥控器扔到桌面上，看也不看接下来的精彩画面，直奔主卧。 　　“找我？” 第60章 　　玄金听到闻道一和洛道恩在门口时的对话了, 他只是在看剧，又不是聋了。 　　严重怀疑剑修那句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正好他也有事找剑修，就让他看看剑修在打什么小九九。 　　闻道一：“先关下门。” 　　玄金脚步一顿：“关门干嘛？” 　　不过剑修现在这样也做不了什么, 他嘴上质疑，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用尾巴将门甩上了。 　　“刚没来得及问, 洛道恩就来了。” 　　“嗯？你要问什么？” 　　玄金走近床边, 轻巧地跳上去，找了个位置舒服卧好。 　　“你说从鸾鸣手上拿回的妖丹不全，现在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哦。 　　原来剑修是想问他这个。 　　那刚刚关门—— 　　是为了替他保守秘密？ 　　拥有着共同的秘密, 就自然地被划分到同一阵营。 　　他们是一伙的。 　　说不上为什么，冒出这个念头之后，他莫名开心。 　　“目前没什么问题。就是如果补齐妖丹, 我可以调用的妖力就会更多。” 　　“嗯，知道了。” 　　然后剑修就没再说话。 　　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明明自己还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好难理解剑修。 　　玄金听着剑修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意识到闻道一可能要睡着了。 　　“笃笃。”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玄金跳下床, 去开门。 　　门外的是端着汤药的花蝴蝶。 　　“师——” 　　洛道恩刚要说话, 第一个字喊得清脆, 结果被玄金一尾巴糊到脸上, 被物理闭嘴。 　　“喊什么！” 　　洛道恩以为是玄金嫌他说话太大声。 　　手里端着汤药，也没办法比抱歉的手势，他只能用口型说“我错了！”。 　　玄金身子一侧，让开一条路。 　　玄金没走, 就站在门口看洛道恩给剑修喂药。 　　啧。 　　笨手笨脚的, 花蝴蝶是刚化形吗？ 　　眼前的画面让玄金莫名不爽。 　　他闷闷道：“好了没啊？” 　　“马上马上！”洛道恩手下动作更快。 　　闻道一：“……” 　　这才一天, 他就感觉受够了身体无法自如活动的窘境。 　　洛道恩迅速做完自己的工作，端着碗跑路。 　　临走前紧急补充：“师兄我回去给你炼天清丹, 这两天就不过来了。” 　　闻道一：“嗯。” 　　理由很正当，总感觉师弟像是怕什么一样，正在紧急跑路。 　　是怕玄金？ 　　好像自从看到玄金原身，知道对方属实是上古大妖前辈后，师弟就收敛了很多。 　　修真界，差一个境界，实力就天差地别。 　　现在灵气稀薄，大部分修士实力差距不大。但面对更为强悍一级甚至多级的修者，身感敬畏也很合理。 　　所以洛道恩现在的下意识敬畏是合理的。 　　只是让闻道一有些不解的是自己的情况。 　　玄金在他面前，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威压和恐慌。 　　和心态无关。 　　即使他曾经只把玄金当做一只小妖兽，还在交手时胜过对方一筹。 　　他从未轻视过玄金。 　　应该也不是玄金在差别待遇。 　　面对洛道恩时没有刻意释放妖力威压，对自己时也没有。 　　那么原因究竟为何呢？ 　　面对玄金时，他只感觉大一号的妖兽看起来更帅气，更好rua，完全生不出一点后辈之心。 　　闻道一对自己的心态和直觉反应略有些不解。 　　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理解释，只能把探求原因的念头暂时搁下。 　　很快，就听到大门开合声，是洛道恩离开了。 　　玄金仍站在主卧门口。 　　他不想去客厅待着，也不想再回到床上窝着。 　　心中的莫名郁气仍未散去，看什么都不太爽利。 　　搞不懂玄金是在干嘛，闻道一看了玄金一会儿，对方又不和他对视。 　　他精神实在不济，只能无奈合眼。 　　就在快睡着时，听到玄金惊诧的声音“你这就睡了？”。 　　头疼。 　　他甚至没来得及睁眼，玄金的爪子再度拍在他脸上。 　　想睡也不能睡了。 　　玄金想不到闻道一打算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入睡。 　　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没错！ 　　他刚刚就是在气这个！ 　　洛道恩都知道对他表示恭谨，叫他玄金前辈。 　　剑修呢？！什么都没叫过。如今还要当着他的面直接睡觉？ 　　不许睡！ 　　闻道一被玄金厚厚的肉垫直接捂住口鼻。 　　他凉凉道：“你打算直接闷死我吗？” 　　玄金迅速收回前爪：“你别恶人先告状啊！” 　　“恶人先告状不是这么用的。” 　　“那怎么用，反正你污蔑我，就是恶人！” 　　玄金自然知道那个成语他用错了，但作为上古大妖，剑修的前辈，他怎么可能错！ 　　死不承认就对了！ 　　闻道一迅速闭嘴，不打算再针对玄金的话再发表什么言论。 　　沉默再度袭来。 　　玄金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安静，他搬出花蝴蝶过来给剑修喂药前他就想说的话—— 　　“再买一台电视挂在这里吧。” 　　他指了指床铺对面的墙壁。 　　“哦！不对，我想要台投影仪。”万年大妖也要与时俱进。他刚在电视推广上看到一件，好玩，想要。 　　普通的人族真是会捣鼓一些神奇又有趣的东西。 　　“不。” 　　“啊？你说什么？”玄金怀疑自己的耳朵。剑修刚刚是不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闻道一先叹了一口气，说话略为虚弱但坚定：“我说不，拒绝。” 　　这还是刚关心他身体情况的剑修吗？ 　　玄金头伸过去，怒视闻道一。 　　闻道一有点累，刚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就看到一只硕大的“虎猫”头出现在自己眼前，充斥着大部分视野。 　　闻道一：“……” 　　乍一看确实很有威仪。 　　但仔细一看，瞪得溜圆的兽瞳，即使体型变成大号也没有受影响的耳朵尖尖伤的毛，还有颈间那看上去更为柔软茂密的鬃毛。 　　还是很可爱。 　　“为什么不装啊？不是蛮好的！不然你躺在床上多无聊。” 　　玄金已经学会给他想要的东西绑定一定理由，他要说得剑修哑口无言。 　　“卧室是用来休息的。不应该出现电视或投影仪。不合常理。” 　　“装上就合理了呀！” 　　闻道一态度坚决：“不装。” 　　玄金暗暗磨牙。 　　有了！ 　　他想到一个法子。 　　闻道一还以为玄金要再继续提出什么歪理，佐证支持他获得那台没必要的投影仪。 　　玄金没有。 　　玄金只是默默运起妖力。 　　“嘭！” 　　出现在闻道一身上的，是那只幼兽形态的玄金。 　　不，也不完全是幼兽形态。 　　更合适的说法应该是，缩小版的原身状态。尺寸就和玄金幼崽状态差不多。 　　玄金趴在闻道一胸口，先伸个懒腰。 　　眨着眼睛，重复道：“投影仪。” 　　闻道一：“……” 　　虽然剑修没说话，但玄金已经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挣扎。 　　这是他熟悉的胜利的前兆！ 　　玄金打了个呵欠：“投——影——仪——” 　　闻道一：“把手机递我……” 　　次日，玄金一早就给安装团队开了门禁，围观了安装投影仪的全过程。 　　心情不错的玄金甚至跟在安装团队后面，非常有礼貌地将他们送走。 　　“嘻嘻！”玄金一个飞身上床，窝在闻道一身侧，“看剧啰！” 　　爪尖按着遥控器的按钮，这东西和电视的操作方法差不多，视觉效果却好了很多诶！ 　　主要还是因为投屏的范围够大。 　　东西就是要大才好！ 　　“是吗？”闻道一在他身侧冷笑，“那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我乐意哦。” 　　娱乐设施出现在它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闻道一看着眼前的墙壁前方落下幕布，幕布上显示着画面光影，浑身都不舒服。 　　当然这是他排除了受伤的不适之后，另一种不舒服。 　　心理上的。 　　玄金昨天把自己等比缩小后，没再变回去。 　　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床被子，叼着堆到床上，放在他身侧。现在整只兽就陷在云团般的被子里，模样惬意得很。 　　就差把零食也搬到床上了。 　　“唔。嘴巴有点寂寞。”玄金像是听到了闻道一的心声，喃喃自语。 　　闻道一沉下脸：“不行！” 　　“喵嗷~”玄金笑眯眯道，“这就由不得你啦。” 　　投影仪需要剑修花钱购买，还需要他联系安装团队上门。 　　但他吃东西可用不着通过剑修。 　　之前剑修从蜜桂记带回来的一些甜品，还放在他的“无界茸毛”中，现在拿出来品尝不是刚刚好？ 　　闻道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金身前一样一样地冒出甜品零食。 　　不少还很眼熟。 　　“你要吃吗？” 　　剑修的视线落在食物上，停留了好久，玄金很自然地发问。 　　闻道一闭目，不予回答这个问题。 　　隐约能看到他的额角有青筋在跳动。 　　玄金弯了弯嘴角。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剑修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养伤，面色苍白模样憔悴。 　　看着就特别不爽。 　　哪有现在这样有活力！ 　　“来一口吧！”玄金把手里的桂糖卷递到闻道一嘴边，“要珍惜我难得的大方。” 　　闻道一：“……” 　　他现在确实非常矛盾。 　　甜品诱人的香气，还有妖兽主动奉上的行为，都在催促着他咬上这一口。 　　可一直以来的行事习惯又阻拦着他，折磨着他。 　　玄金的存在就是一种折磨。 　　闻道一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薄唇轻启。 　　然而玄金就在这时候收回了前爪。 　　“喵嗷~你不吃就算了。以后可别说我虐待病号哦。” 　　“……” 　　脸上的狡黠笑意丝毫不带遮掩，仿佛光明正大地在告诉闻道一，他就是故意的。 　　被毛茸茸耍了的剑修一字一顿道：“你等我恢复。” 　　小猫尾巴翘得老高：“哦？恢复了又能怎么样？” 　　闻道一：“呵。” 　　即使没恢复到全盛时期，现在的他和剑修再打架也稳赢。 　　但听到剑修轻飘飘的一个语气词，玄金莫名背后发麻。 第61章 　　两天后, 洛道恩送来了炼制好的天清丹，委托玄金帮忙看着时间让闻道一服用。 　　养伤期间不用再喝汤药这件事，让在场的所有人或妖都松了口气。 　　洛道恩自己店里面也很忙, 没功夫天天来熬药。 　　闻道一内心庆幸，不用再担心师弟粗手粗脚地再弄脏他的衣服。 　　至于玄金,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反正就是心里舒坦了不少。 　　为了证明自己在帮助剑修恢复一事上作用很大，玄金当即给闻道一塞了一颗天清丹。 　　甚至没有给花蝴蝶和剑修解释的时间。 　　闻道一：“……” 　　不就是每日子时服用一颗么。 　　闻道一咽下口中丹丸，闭了闭眼。 　　“你看现在是子时吗？” 　　黄昏时的阳光显得很温柔, 透过主卧阳台玻璃铺洒下来。 　　然而剑修看过来的眼神就不那么温柔了。 　　玄金还没说话，洛道恩倒是先替他开口。 　　“诶~小师兄。”洛道恩摆了摆手，“玄金前辈也是一番好意。” 　　说着还冲闻道一使了个眼色, 以门派的秘法“他心通”说小话。 　　【好歹也是前辈大妖啊，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 　　【……】 　　闻道一看明白了, 自家师弟是已经彻底归顺玄金了。 　　就算把师父请出来放在洛道恩面前，还指不定他会往哪边跑呢。 　　“没什么事你走吧。”闻道一木着脸打发人。 　　只有玄金一个, 也还算可爱的烦恼, 再加上洛道恩这没眼色的家伙, 真是翻倍的头疼。 　　* 　　休养了几日, 闻道一身体情况好转了一些，能比较轻松地半坐起身，靠在床头。 　　玄金对剑修的恢复速度也很满意。 　　这样他在主卧看剧时，就又可以窝在剑修身上了！ 　　那团被子远比不上剑修自带体温的大腿。 　　然而负责当人肉靠垫的那位, 似乎没那么快地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下去。” 　　玄金两只前爪按在头上, 手动关闭耳朵, 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他想着，剑修也只是说说, 要是真忍受不了，早就动手了。 　　闻道一将手上的书册放在一边，一把按住玄金的后颈，将他拎到右侧那团被子上。 　　然而他一松手，玄金就一个起跳，再度落到他腿上。 　　这次玄金是面对着闻道一。 　　“干嘛啊？”玄金很不忿地用尾巴拍闻道一的小腿，“以前我又不是没坐过。” 　　“……” 　　玄金这话闻道一无可辩驳。 　　他面无表情道：“养伤期间，我的腿尽量不承受重物。” 　　“又不是没考虑到，我还特意缩小了身形诶！”玄金吹胡子，“等等，你的意思是我胖了？！不可能！” 　　他也就这几天吃得频繁了点，就算有也只可能是一点点变化，不可能给剑修造成太大负担。 　　都是借口！ 　　闻道一：“行。那你继续看。” 　　对方改口这么果断，反倒让玄金狐疑地看过去。 　　剑修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内心如何做想。 　　玄金放弃探究的心思，转过身继续看他的剧。 　　然后头顶就感受到了剑修的气息。 　　紧接着下巴也抵在了他的头上。 　　玄金：…… 　　他头往左歪，对方的下巴也往左。 　　他再往右转，对方依旧紧追不舍。 　　最后他只能抽身跳了出来。 　　玄金气得喵喵叫：“你故意的！” 　　闻道一朝他招了招手：“来继续看啊。” 　　玄金“嘭”地一下恢复原形，迈步上床挤在剑修身侧。 　　来！ 　　看谁挤得过谁！ 　　虽然闻道一不是要跟玄金较劲，可看到眼睛里燃着争胜火焰的上古妖兽，他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玄金被闻道一的笑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眨了眨眼。 　　闻道一伸手把玄金捞过来，顺了顺他后背的毛，又引着他趴在自己腿上。 　　玄金：？？？ 　　剑修这又是唱哪出。 　　“看剧吧。” 　　玄金莫名被惹怒，又莫名被安抚好。 　　下巴搭在剑修盘起的膝盖上，任由对方梳着自己脑后的毛，时不时还揉一下耳朵。 　　听着投影仪播出的声音，昏昏欲睡。 　　一道电话铃声将马上要睡着的玄金吵醒。 　　他转头去看剑修接电话，看着那部手机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扰他清梦的东西吃掉。 　　“好，我会转达。” 　　剑修简单说了几个字，这通电话就结束了。 　　玄金没好气地问：“谁啊？” 　　其实他并不在意是谁，话里的意思是谁这么没眼色，知道剑修在养伤期间，还来打扰。 　　更讨厌的就是打扰他睡觉。 　　没想到剑修还真的回答了。 　　“我师叔。” 　　玄金的脸色更差。 　　他所知道的剑修师叔，也就是藏囹里的那个人族负责人——章青禾。 　　对于章青禾，玄金没什么好印象。 　　剑修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不爽。 　　“师叔让我转达一下，你该去考试了。”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玄金几乎忘记自己还处在保释阶段。 　　经过学习课程，再通过考试，他就彻底和藏囹无关了。 　　玄金恹恹道：“知道了。” 　　哪怕考试要问的问题他已经熟门熟路了，面对这种反兽性的东西他还是很讨厌。 　　“我不能送你过去，到时候让洛道恩过来。” 　　“或许我可以自己去？” 　　玄金这话说得很自然，不像是试探。 　　但总归多少也有点试探的意味在。 　　闻道一并不介意，他只问玄金：“认识路吗？” 　　“笑话！”玄金还真的用鼻子嗤笑了一声，“就藏囹那地方，我甚至还在那和烤鸡的老祖宗打过架。” 　　“烤鸡？” 　　“哦，就前几天我们在鹤鸣山收拾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鸾鸣。” 　　“对，就他。” 　　确认玄金认识来回的路，闻道一针对他独自前往藏囹就没再发表什么意见。 　　玄金懒洋洋地躺回到闻道一腿上，吩咐他：“继续吧，还挺舒服的。” 　　闻道一：“拿我当按摩师了？” 　　玄金摆出前两天他刚听说的职位：“特约按摩师，名气很大的那种。” 　　闻道一摇了摇头，没再应他，只是手放在玄金头顶，慢慢地捋着他的毛。 　　* 　　关于如何去藏囹，这点玄金倒是和剑修达成了一致。 　　按理说他应该化形为人，买了机票，按照之前剑修带他走的路线去藏囹。 　　但玄金还是更习惯兽形行动。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没衣服穿。 　　总不能裹着剑修的浴袍去考试吧。 　　化形这一领域他算是新手。 　　但人族电视剧他看了不少啊，穿着浴袍到处走的话，会被当做精神方面有问题，然后被新闻播出来吧？！ 　　他习惯的关注和注视可不希望包括这方面。 　　闻道一还不知道玄金已经可以化形，说跟涉外局那边打好招呼，走流程报备。 　　让玄金能够以兽身直接自行从洛城赶到藏囹。 　　正好玄金也要办一下洛城的市民卡，涉外局专门安排了人上门，替玄金搞定所有相关程序。 　　报名的人还挺多，都是想一堵玄金真容的修士。 　　当初接到闻道一的报案，以为追捕的只是一只小猫妖，没想到对方摇身一变，成了上古大妖。 　　还解决了洛城近日来妖兽频繁搞事的源头——鸾鸣。 　　报名的时候好奇心浓郁，真到了玄金面前，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回去跟同事就开始针对玄金的气势大吹特吹。 　　说不愧是上古大妖，长相就颇有威仪，气质更是凛然不群。 　　再度引爆了其他同事对玄金的好奇。 　　毕竟妖族里现在还在外面闹腾的最多也就千余岁，三四千岁的大妖大多已经隐居闭关修行了。 　　哪里能见到活的上古大妖啊。 　　这些事情，马上要前往藏囹考试的玄金自然毫不知情。 　　他跟剑修挥了挥爪：“我很快回来。别趁我不在强行修炼啊！” 　　这几天剑修可能是感觉自己身子又好了，想要试着恢复早功。 　　玄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开什么玩笑，胸口上那道鸾鸣翅膀扎进去的伤，偶尔还会渗血呢。 　　就因为想要恪守一些莫名其妙的习惯，忽视身体实际情况，剑修是不想好了啊。 　　他察觉到剑修的小动作，强行把对方按回床上。 　　所以临走也不忘威胁提醒。 　　关上主卧房门前，又想起了什么，再度把头探回来：“回来给你带蜜桂记？” 　　闻道一看过来，眸子睁大了点，很快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 　　就知道剑修和他一样是个甜食胃。 　　玄金藏在门口忍不住偷笑：“既然随意，那我就不带你的份了。” 　　闻道一：“……” 　　他顿了顿，咬字清晰道：“考试的时候别走神去看小鸟。” 　　玄金毫不在意：“看又怎么样。” 　　闻道一提醒：“补考的话不仅会在藏囹张榜公布，还要额外增加一倍复读时间。” 　　玄金炸毛：“我才不会补考！” 　　用力甩上门，昂着头离开。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难怪藏囹里那些被看押的妖兽，待了那么久还要重复地上课。 　　原来都是考试没通过，要补考的缘故啊！ 　　很顺利地到了藏囹，进入变成考场的教室。 　　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妖兽，看到他先是面露疑惑，而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纷纷低下了头。 　　董成因为一些小动作被另行处理一事，全藏囹没有哪个妖兽是不知道的。 　　此事和玄金有关联也很容易被接受。 　　但所有的妖兽都没想到，一到藏囹就改变了妖兽间的权力布局的“猫妖”，竟其实是老老老老老祖宗级别的上古大妖。 　　纷纷低头反思自己有没有在当时得罪过玄金。 　　曾经和玄金同一个宿舍的几只妖兽更是吓得不行，就差把自己团成一团滚出教室了。 　　玄金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 　　在场的所有妖兽，在他目光落到身上时，又缩小了一圈。 　　一只黑虎妖“嗷”了一嗓子，直接从后门跑出教室，大喊着“我错了是我错了”。 　　玄金甚至没有认出来那是肖黑壮——他第一晚到藏囹，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反而被他教训了一通的黑虎妖。 　　想起剑修说考试不及格的后果，他只是摇了摇头。 　　难怪这些妖兽在藏囹待了这么久都出不去，抗压能力都不太行啊。 　　那教室布置看似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本来就是单人座，间隔也不小。 　　玄金找到他的位置坐下。 　　考试开始，四周升起结界，有点像是在他四周装了磨砂玻璃，周围的妖兽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对于他来说，题目不难。 　　多亏了他平日里在剑修家看电视，掌握了不少九域历史和人族的一些常识。 　　剑修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讲一些什么行事规则。平时只听着烦，没想到这时候还能用上。 　　想起剑修，玄金又回忆起那天在书房，剑修教他识字时的画面。 　　唔，回去还是给剑修带点小甜品吧。 第62章 　　电子答题, AI判卷，结果当场就出来了。 　　成绩档位很粗暴，只有合格和不合格。 　　合格的妖兽, 如果监|禁期已满，就可以直接被释放。那些没满的, 就需要待够剩下的时长, 只是不用再过来考试上课了。 　　当然要是想再学再考也可以，之后的成绩可以折算成天数，也就是如果二次考核通过, 可以减免刑期。 　　至于没合格的，就自求多福吧。 　　玄金没有悬念地通过了考试，再加上他身上那一堆错乱的因果, 自然也不用再来上课，等他解除保释状态, 就彻底恢复自由身。 　　这些可以重返正常生活的妖兽，需要去一趟藏囹管理处登记销案。 　　玄金走在第一个。 　　没有妖敢跟玄金抢位子, 那些平时趾高气扬, 仗着自己根脚是猛兽凶禽的家伙, 都畏畏缩缩地跟在玄金后面。 　　管理处有个专门的办公室负责处理这件事, 玄金进去，工作人员用仪器扫了一下他的全身，在电脑里录入完毕，对他点点头。 　　“手续已经办妥, 您现在不再受藏囹管辖了。” 　　玄金有点没有真实感。 　　这就结束了吗？ 　　“哦对。您好像还处在保释中, 监护人没来吗？需要他到场才能解除你们之间的契。” 　　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玄金问：“必须来吗？你就不能远程扫描吗？” 　　对方笑了笑：“解除可不是简单扫一扫就行的。里面的规则很复杂, 需要我们这边督管帮忙才行，所以必须得到现场来。” 　　剑修那副样子, 根本出不了门吧！ 　　等下。 　　督管，那不就是剑修的师叔？ 　　“你们督管办公室在哪？我要见章青禾。” 　　“呃。青禾道君也不是谁都会见的。” 　　玄金：“你就说是玄金要见他。” 　　对方瞬时上演变脸：“您就是玄金前辈？！我、我、我，啊不好意思我有点太激动了，不是我是太紧张了。那个我，我能和您合张影吗？” 　　玄金：？？？ 　　在得到章青禾那边回复的消息之前，玄金被迫和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合了一遍影。 　　一开始的时候，他被这些人的激动态度吓了一跳，很快就接受并习惯了。 　　这才正常嘛。 　　在他那个年代，那些小妖看到他也都是诚惶诚恐，又欣喜若狂的。 　　剑修一开始看到他的态度才不正常！ 　　他都被剑修带偏了。 　　工作人员说章青禾请玄金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带着玄金搭乘电梯到了藏囹督管办公室。 　　还是那个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房间。 　　就在这里，他和剑修结契，有了一层额外的联系。 　　屋子里只有章青禾一人，那只狐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还好俞舟不在，不然又要拉着他比试一番。 　　章青禾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朝办公桌前的椅子比了个手势。 　　“请坐。” 　　玄金跳上有滚轮的椅子，端坐在上面，一本正经地看向章青禾。 　　“我来有什么事，就不用多解释了吧？” 　　章青禾笑了笑：“当然。因为你是和道一结契，不用经我手处理，道一他知道方法，回去让他施法就可以。除此之外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玄金身下座椅滚轮异常灵敏，受到玄金跳上来给的一个力，就在章青禾开始说明要如何解除他和剑修结契的当口，缓缓地向后滑动。 　　一开始玄金还没太在意，以为是什么藏囹办公室的高科技。 　　等椅子和章青禾的办公桌拉开一个明显的距离，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但还要维持着他的新定位——上古大妖的体面，让自己保持着一副淡定的样子。 　　四只爪子抓着椅面，头和身子不断超章青禾的方向贴近——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带着椅子往办公桌的方向靠拢。 　　章青禾脸上的疑惑逐渐明显，以为玄金在施展什么独门秘技。 　　他也不敢问。 　　“——我想您应该不会不答应的吧。” 　　“啊？” 　　“好！我就知道前辈您是当今妖界表率，肯定会答应的。” 　　等等，他答应什么了？ 　　刚刚的注意力都放在逐渐划远的座椅上，只听到章青禾前半段说的关于如何解除结契，后面说了什么啊？ 　　他不会答应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那上课时间，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唔……” 　　玄金托着下巴作沉思状，其实是在回忆章青禾趁他走神给他挖了什么坑。 　　好像，是说他身为上古大妖，但融入现在社会融入得非常好，想让他给藏囹的这些不争气的妖族开个讲座？ 　　他，开讲座？ 　　“讲什么啊？”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您就随便讲讲，不管讲什么，都会让他们受益匪浅。” 　　“……哦。” 　　玄金赶快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再度摆出大妖的气势。 　　“我回去考虑一下时间，之后再通知你。” 　　“好好好，可以的。” 　　玄金从椅子上跳下来，准备离开。 　　此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有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探头进来。 　　“不好意思，青禾道君，新任妖族督管正在搭乘电梯，马上就到。” 　　章青禾颔首：“知道了。” 　　他转过来又对玄金道：“前辈您看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玄金也不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再说他本来也着急回去呢。 　　“没事了。讲座的时间之后再议。” 　　说着，玄金从座椅上跳了下来。 　　他说怎么没见到俞舟，原来是换了妖族的督管啊。 　　不知道新一任的督管是什么妖。 　　他还没怎么见过这一波新生代的妖兽呢。 　　这样一想，玄金倒是有点好奇起来。 　　走路不说故意拖慢了几分，至少没一开始那么快了。 　　既然员工说对方已经上了电梯，说不定还能在办公室门口碰上。 　　然而那位新督管的速度远比玄金预料的慢得多，他从办公室走出来，已经到走廊了，还看不到那只妖的影子。 　　不禁犯嘀咕。 　　不会是章青禾想他快点离开，特意让工作人员来说的假消息吧。 　　一路往电梯方向走，已经快到电梯门口了，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青灰色长衫行动速度异常缓慢，半天才挪一步。 　　现在还在穿旧式衣袍的，他认识的也就剑修一个。 　　剑修那人完全就是一个小“老古板”。 　　穿的衣服沿袭古制，行事作风甚至有一股子他那个年代修士的味道。 　　讲究什么律人先律己啊，勤修苦练啊之类的。 　　眼前出现这么一位和剑修风格相近的选手，玄金下意识就多给了点注意力。 　　再仔细一看。 　　这位青灰长衫，竟然没有头发！ 　　也不能说没有头发吧，他的头发特别短，薄薄一层，脑袋像是涂了黑色染料的鸡蛋壳。 　　见他看过去，还冲他微微一笑。 　　玄金一开始还有些怀疑这就是那位来交接的新妖族督管，但对方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不仅是妖气，连一般修士身上的灵气也无。 　　只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 　　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来有管理处办公室这一层。 　　“我们~是不是~见过？” 　　玄金：？？？ 　　这家伙说话速度为什么这么慢。 　　还一上来就搞熟人局。 　　谁跟他认识啊！ 　　玄金瞥了对方一眼：“没有。” 　　青灰长衫抓了一把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不对~呀~我~看你~真的~好眼熟。” 　　“哎呀，元绪妖尊，没想到委员会那边把您给安排过来了。” 　　被称呼为元绪的青灰长衫转身跟章青禾打了个招呼：“我~知道你~青禾道君~” 　　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一张章青禾的照片。 　　啊。 　　用照片来识人的吗？ 　　玄金越发感觉面前这人奇怪。 　　“稍等。”元绪低头翻手机。 　　玄金抬脚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即使那句“稍等”好像是对他说的。 　　电梯上行，马上就要到他所在的楼层。 　　“叮——” 　　电梯门开启，玄金抬脚就要往里走。 　　“啊！找到了~”元绪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别~这么着急~走啊~” 　　玄金只当没听到。 　　可他刚要步入电梯轿厢，额头就撞上了什么东西，阻拦住他的脚步。 　　正常电梯门开启时，电梯轿厢这一侧应该是空的，可此时在玄金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块铁板。 　　元绪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电梯轿厢的结构改变了！ 　　如果对方要对他不利，一定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他转过身，看向元绪，后脑和后背的毛隐隐有要炸起来的趋势。 　　喉咙里含着威胁的声音。 　　这是一种应敌的条件反射。 　　章青禾察觉到场内逐渐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赶忙出来打圆场。 　　“元绪妖尊同玄金前辈是旧识吗？这里也不方便说话，我们找个地方聊？” 　　元绪呆愣愣地，也应和道：“对呀~玄金~这么多年~没见~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 　　玄金收起已经露在外面的利齿，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这位看起来在妖族地位不低的家伙，立刻能叫出他的名字，还跟他说“这么多年没见”，难不成真的是旧识？ 　　毕竟过去的一些记忆，对于他来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补齐。 　　保不准对方是被他忘记了的某只妖。 　　眼前这个慢吞吞的家伙，说不定可以帮他补齐一些记忆里的缺失部分。 　　他也缓缓道：“你说你叫什么？” 　　秃头再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元绪啊。这个后生~不是叫过我的名字了么。你也不记得我啦？” 　　元绪自然也发现玄金对他态度有异，感慨道：“像我~这把年纪的老家伙，就得找点东西~辅助记忆啦。跟你说，人族研发的手机~很好用。我都用~备忘录~记东西。” 　　玄金等他说完这一长话等得异常心焦。 　　更别提元绪口中蹦出“老家伙”三个字，他差点就要动手了，最后还是被想要知道对方究竟知道什么，知道多少的念头拦住。 　　玄金冷笑：“别一口一个老家伙，你多大？” 　　倒要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在阴阳他，要是爆出的年龄在三千岁以下，他才不管剑修师叔的面子不面子，一定要当场揍妖！ 　　元绪轻叹了口气：“一万多岁喽~” 　　玄金：！！！ 　　元绪跟他或许还真的是旧识！ 第63章 　　章青禾引着玄金和元绪通过连廊绕了一圈, 来到对面的休息区。 　　休息区内错落排布着不少桌椅，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有点像没有顾客的咖啡馆。 　　休息区参考了人族近几年写字楼的设计改造而成。 　　可惜大部分员工都用不上。 　　员工都不是普通人, 没有吃午饭的习惯，更没什么事情需要离开工位讨论, 有那空闲时间都用来修炼了。 　　这地方常年空空如也。 　　今天倒是方便了玄金他们。 　　随便找了角落的桌子坐下, 为了保险起见，章青禾还特意布置了隔音的结界。 　　施法完毕，元绪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章青禾没跟元绪打过交道，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笑着过河拆桥，用完人就扔。 　　他还想挣扎一下：“元绪妖尊, 我和玄金前辈也是旧识了。而且您刚来藏囹当督管，正好我可以给您简单介绍一下工作相关。” 　　元绪依旧笑眯眯但慢吞吞道：“哦~好的~那麻烦你介绍~介绍完再走~” 　　章青禾：“……” 　　但修真界里实力为尊, 他也没办法强行留下。 　　章青禾只得跟元绪简单说明了一下藏囹当前的情况，以及元绪需要履行的职责。 　　他心中暗暗叫苦。 　　来的这位还不如之前那个不靠谱的狐妖呢！ 　　唉, 真想早点和下一任交接啊。 　　可他还得继续干五十年才能换班。 　　送走气饱的章青禾, 玄金和元绪开始叙他们的旧。 　　“许多年不见啦~我还以为~你死在那场大战里了~” 　　玄金目光灼灼地盯着元绪。 　　没想到对方上来就开大, 直奔他最关心的话题。 　　玄金：“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记忆缺失, 特别是那场大战相关的记忆丁点不剩，他怀疑过在那场人族和妖族的大战中，他身上很可能发生过什么。 　　现在的妖族大部分都是那场战役之后出生，就算他想找谁问问当时的情况都找不到。 　　没想到今天能碰到元绪。 　　从知晓自己记忆残缺后, 他的精力不是用在和剑修较量, 就放在寻找妖丹上。 　　现在两个问题都解决大半, 也能抽出手来寻一寻过去的记忆，看看偷盗他妖丹的到底是是谁。 　　总不至于是那只烤□□。 　　关于元绪话的真实性, 听完了再说。 　　至少先套出来话，才能推断内容正确与否。 　　玄金对面的元绪伸出一只手在自己头上摩挲着，两眼放空，似乎是在回忆过往。 　　“唔，要怎么说呢……” 　　提起过往的大战，元绪语速倒是快了不少。 　　“当年我年纪也不大，甚至还不能化形。大哥嘱咐我闭关修炼，什么都不要管。大战前夕，本来我去了光华池找你，想喊你一起闭关，找了好几天都没见你。最后被我哥强行封印到我们族地，一直闭关到三千年前吧，一醒来就发现九域已经大变样了。” 　　听到“光华池”，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在玄金眼前闪过。 　　有他捉弄一只黑背玄龟的画面，有他不小心跌入池中挣扎的画面，还有他躺在光华池边，仰面朝天晒太阳的画面。 　　这只慢悠悠的老乌龟，还真是他朋友！ 　　拾起曾经捉弄元绪的一些记忆片段，玄金僵了那么一瞬。 　　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估计元绪也记不住了。看这只老龟都开始用手机备忘录记东西了。 　　“玄金啊，你欠我的~九落绿萼花~什么时候~还我啊~” 　　“……” 　　黑毛龟是能听到他心理活动吗？ 　　怎么他刚自我安慰完，就来要债了。 　　玄金迅速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你交接什么的也只做了一半吧。正好我也要走了。” 　　“这才几点~你去哪儿啊？不住藏囹？” 　　“我住藏囹干嘛……是洛城。” 　　“噢。鹤鸣山啊~” 　　“不是，我现在住洛城市区里。” 　　元绪一脸“不愧是你”的表情：“融入现代生活好快啊~那具体住哪儿啊？等我有时间~就去找你。还有你电话多少？” 　　玄金差点脱口而出说“我住在剑修洞府”，话都到嘴边又及时收住。 　　察觉到自己的下意识反应，玄金愣了下。 　　为什么他现在这么自然地将剑修洞府当做他的住处，他的所属物？ 　　马上就要回去解除结契，他和剑修就要没什么关系了，自然也不能再住在剑修那里。 　　直接说鹤鸣山不好吗？ 　　玄金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报了翠湖馨苑小区名字。 　　至于手机，元绪这么一提他才想起来，好像还在剑修哪儿，正好回去要回来。 　　打发走元绪，玄金离开藏囹。 　　转移话题倒也不全是为了躲债，现在再不走，蜜桂记就要关门了。 　　解除结契也不影响给剑修带甜品。 　　毕竟是他答应过的，他可是一名守信的大妖！ 　　* 　　“我回来——喵嗷！闻道一你在干嘛？！” 　　玄金在玄关扔下蜜桂记的外送餐盒，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客厅，冲向手中持剑的闻道一。 　　一个猛扑，直接按住闻道一握剑的手。 　　“小心，别伤着！”闻道一也不敢立刻松手，怕玄金乱动时妖气惊醒玄冰剑。玄冰剑剑意外溢再把玄金弄伤了。 　　“你才是，少抢我台词！” 　　剑修才能坐起身多久啊，现在就硬要开始修炼舞剑了？ 　　玄金察觉到玄冰剑的锋芒，没继续在闻道一手腕上纠缠，反而缩小身形，顺着他的胳膊直接攀到他肩膀上，抬起尾巴往闻道一脸上扫去。 　　玄金的尾巴非常之毛蓬蓬，扫动时还有不少茸毛会落下来，沾了闻道一满头满脸。 　　闻道一压低声音：“别太过分了。” 　　玄金胡子抖了两抖：“是谁胸口一个大洞还要舞剑，是谁过分？” 　　闻道一：“……” 　　闻道一顾左右而言他：“我好像看到蜜桂记的盒子了。” 　　“看到也没用！没你的份！”玄金显然不买账。 　　闻道一收起玄冰剑，肩上背着玄金走到玄关，将蜜桂记的外带盒子捡了起来。 　　走动过程中，玄金收好尾巴，没让它遮挡剑修视线。 　　直到闻道一把外送盒子放在餐厅桌上，又慢条斯理地拆开。 　　“龙井绿意。”闻道一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甜品，不由得嘴角微扬，“这是没我的份？” 　　龙井绿意将绿茶粉融进蛋糕坯和奶油，清甜中还带着一股茶香，是蜜桂记里闻道一最喜欢的一款甜品。 　　不过玄金很不喜欢，谁会喜欢吃起来苦苦的甜品。 　　也就剑修这个怪口味了。 　　玄金从闻道一头上跳到桌上，强硬道：“我想换换口味，怎么，不行吗？” 　　闻道一：“行。当然行。” 　　说着他用拆出来的蛋糕叉切了一小口，盛着递到玄金嘴边：“来。” 　　玄金没动，闻道一也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玄金心中不能输面子的信念战胜了对绿茶味道的厌恶，他张口，红软的舌头探出，在即将沾到绿茶奶油的前一秒，又迅速收回。 　　他头也不回地蹿下了餐桌。 　　“我又不想换口味了，赏你！”说着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留下闻道一和龙井绿意在餐厅。 　　闻道一收回举了半天的手。 　　现在他知道绿茶味儿的蛋糕在玄金心中，究竟有多么不可被接受了。 　　甚至宁愿丢面子，也不肯碰一点绿茶奶油。 　　闻道一也只是略略吃了两口，就把蛋糕封存起来。 　　他对自己有数，可以适当修炼，但要控制时间。 　　蛋糕也一样，适度吃一点，不能贪多。 　　玄金这么早回来闻道一是有点意外的。 　　闻道一推开卧室门，无需左顾右盼地寻找，第一眼就能看到玄金的位置。 玄金恢复了原来的大小，卧趴在他一直以来的“宝座”——剑修的右手边，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电视台，好像哪部剧都不感兴趣。 　　“考核成果怎么样？” 　　提起这个玄金立刻就精神了，但他还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点，心中默默数了五个数才反问：“我出手，还能有不通过的可能？” 　　闻道一真心实意道：“恭喜。” 　　“对了，藏囹那边的负责人，哦，也就是你师叔章青禾，他说我现在已经算是自由身了，最后只需要解除我们之间结的契。” 　　“嗯。解除了之后呢？” 　　玄金还没开口，就感觉门口那位仁兄的气息一下子就变了。 　　明明屋里有中央空调，他身上也有厚实的皮毛，还是身周一凉。 　　剑修的眼神变得让妖很有压力。 　　解除之后？ 　　他不是刚说了，解除了他就自由了么。 　　玄金盯着闻道一突然变得很严肃的目光，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继续问他：“我问章青禾如何解除，他说也可以不必去藏囹，你知道过程，让你来处理就可以。” 　　玄金心道，也许解除结契和结契当天一样，都需要谨慎对待，所以闻道一才一脸问题很严重的样子。 　　他也谨慎道：“解除结契对你现在的身体会造成比较大的负担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推迟的。” 　　闻道一没立刻回答，他只是轻轻地咳了两声。 　　玄金耳尖抖动，捕捉到了这一点点声音。 　　他立刻道：“算了！还是过段时间，等你身体完全好转再说吧。” 　　闻道一：“那现在？” 　　玄金用尾巴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现在赶快来看剧呀！” 　　如此一来，又过了十余日。 　　闻道一身体好转了一些，但似乎又没大好。 　　他可以自行活动，偶尔也会做早功、练剑。 　　玄金有些疑惑，除了练剑的时候，剑修脸上精神气看起来还好一些，其他时候都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剑修的那把剑是什么补充灵力精气的神器吗？ 　　就在玄金疑惑地看着剑修练剑的当口，闻道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剑修，你电话诶，‘【洛城涉外局】谢道君’，要接吗？” 　　闻道一在客厅闪转腾挪，气都不带多喘的，声音很干脆道：“接。” 　　“哦。” 　　这些日子闻道一修养身体，睡得比较多，玄金偶尔也会帮他接电话，现在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放下电话，闻道一那边也差不多到收势了。 　　玄金转达着电话里的内容：“那个涉外局的老道士说要开个什么庆功宴，时间在下周周末。” 　　“好。” 　　“怎么就只回答一个‘好’，你怎么不问问我？” 　　“问你？” 　　“问我有没有其他事啊。” 　　闻道一从善如流：“谢道君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玄金有点得意又有点疑惑道：“老道也邀请了我，说什么如果玄金前辈有时间，希望能拔冗莅临。” 　　闻道一：“嗯，然后呢？” 　　玄金尾巴扬起来：“我说，临！” 第64章 　　玄金挑着剧目,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搞庆功宴？庆的是什么啊？” 　　闻道一好笑：“连庆什么都没问就直接说要参加了？” 　　“我去参加不就已经很值得庆祝了嘛。” 　　“……” 　　闻道一略略思考了下，道：“应该跟鸾鸣有关。” 　　玄金点了点头。 　　要是这么说的话，他就理解了。 　　玄金好奇道：“所以我是替你们人族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算吧。” 　　“难怪要恳请我出面参加呢！” 　　闻道一很想说估计这种庆功宴也只是走个形式, 最后大约会演变成修炼功法的研讨会，但看玄金如此兴致勃勃,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扫兴的实话他就先不说了。 　　庆功宴一般菜品还可以，会邀专门的食修到场，制作一些有利于修行且味道尚佳的食物。 　　符合一般修行者的饮食喜好,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对得上这万年前朝奇的口味了。 　　希望玄金到时候不会失望吧。 　　而玄金那边，已经开始畅想庆功宴的画面。 　　最近他刚看完一部讲述普通人生活的剧，刚好看到宴会的情节。 　　在金光闪闪的大厅里, 一群衣着光鲜的人觥筹交错。 　　还有专门负责表演的人弹奏乐曲烘托气氛。 　　想他玄金曾经在人妖两界都声名赫赫，如今却数度被误认成一只小猫妖, 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那些修士都认识认识自己。 　　还可以顺便蹭点酒喝！ 　　既然要以大妖的身份参加宴会，就足够要有气势。 　　他决定这次宴会要以人身出场！ 　　给他们秀一下, 让洛城涉外局那些人, 不, 主要是剑修, 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不会化形的小猫咪！ 　　化形的能力是掌握了，但目前有个麻烦。 　　他缺了点衣服。 　　总不能穿着浴袍去参加宴会吧。 　　拨弄着遥控器，玄金想到了个主意。 　　可以用剑修的手机网上下单！ 　　剑修的手机最近几乎算是寄放在他手上。 　　除了剑修要养伤, 央他帮忙代接电话的原因外, 再一个就是因为剑修没收了他从董成手上要来的手机, 说当做证物被送到涉外局，估计拿回来也要好一阵子。 　　没等他提出什么要求, 剑修就主动说这期间他的手机给自己用，甚至还说如果涉外局那边耽搁的时间太长，等身体再恢复一些，给他换个新的作为补偿。 　　反正之前那台他不喜欢，也不会再用。 　　一想到董成用那手机坑过他，他只想拿回来之后碾碎了销毁。 　　网购是他最近新学的技能。 　　只需要用手机轻轻一点，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现在人族里的那些普通人还蛮厉害，能在没有灵力，无法修行的情况下，研究出这么多精彩的东西。 　　不仅替代了一些术法效果，甚至能做到很多修行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确认旁边的剑修已经熟睡，玄金开始用爪尖戳这屏幕，在手机平台上购物。 　　五花八门的衣服款式几乎让他挑花了眼。 　　回忆起那些剧中人大多穿的是西装马甲，玄金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板正衣服的样子，撇着嘴摇了摇头。 　　好怪。 　　穿就选个特别点的。 　　他要做宴会厅里最靓的仔。 　　精挑细选，玄金选中了一套，下单！ 　　等下了单才想起来他忽略了个重要问题！ 　　网上购物，是通过快递送到他手上。 　　而他留的地址正是剑修洞府。 　　要如何在不惊动剑修的情况下，将选购的衣服收下呢？ 　　眼看着购买的衣物已经出货，标志着送货服务的小汽车在地图上显示出来，而且离翠湖馨苑越来越近。 　　他趁剑修在书房修炼打坐的功夫，卷起剑修的手机出了门。 　　快递已经投递到他们小区。 　　幸好他们的物业管家非常尽责地给闻道一打了电话过来。 　　“业主先生您好，有您的快递，请问我现在送上门方便吗？” 　　玄金接起电话，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低沉了一些：“方便，你交给楼梯口的那只猫就行。” 　　刘维光接着电话，愣了一下。 　　猫？ 　　电话里业主的要求听起来非常奇怪，但他是一名专业的高端小区物业管家，恪守职业素养，没有寻根究底。 　　玄金伪装猫咪从刘维光手里领取了快递，在对方平静但似乎又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里上了楼。 　　还好这时候剑修还在书房修炼，他偷偷出门又回来的行为没有被发现。 　　最近剑修似乎急于恢复修为，除了早功恢复了之外，白天也偶尔要去书房打坐修炼。 　　内外兼修，看来还挺周全。 　　只是在玄金的视角来看，剑修的修炼不怎么见效啊。 　　还是经常能看到剑修一副虚弱的样子。 　　玄金考虑过给花蝴蝶打电话，好好质问他，炼的是什么丹。 　　被剑修拦下了。 　　说什么洛道恩给调配的药已经很有效了，本来那几味药材合在一起只能在前期起到一个帮助作用，现在这个阶段主要还是靠他自己。 　　玄金没话说。 　　只能端着前辈的架势跟剑修说要量力而行，别太勉强自己。 　　剑修淡淡看他一眼，没什么额外反应。 　　玄金气到去咬剑修手腕磨牙。 　　不过剑修的执拗现在倒给了他一个方便。 　　趁对方还在书房沉浸式修炼，玄金在客厅把快递纸箱拆开。 　　他亮出爪尖，在胶带封印处轻轻一划，纸箱应声而开。 　　里面放着一套服装。 　　玄金像是得到了一件新奇玩具，一定要想办法挖掘玩具所有的玩法。 　　衣服拿出来先放在一边。 　　滋溜一下先钻进纸箱猫一会儿。 　　真的很难拒绝纸箱的诱惑！ 　　玄金在心底提醒自己不下五十次，才恋恋不舍地从纸箱里钻出来。 　　是时候试穿他买的专业服装了。 　　按照上一次的方法，玄金成功再度化形。 　　随便找了条放在沙发上的被子，将自己一裹。 　　他打开那包衣服，看着外形有点疑惑，特意又去找店里的客服询问要如何穿戴。 　　按照客服的引导步骤，玄金刚穿好了那身衣服，还没站在镜子前欣赏一下自己的身姿，就听到身后一声厉喝。 　　“谁！” 　　玄金吓得差点蹦起来。 　　以人族形态。 　　整个房子里除了他就是剑修，是谁喊的不言而喻。 　　玄金转过去，先发制人：“你干嘛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书房门口，闻道一手持玄冰剑，另一只手捏着剑诀，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警惕、防备。 　　好像一旦他答得不好，就要当场结果了他。 　　可当他出声，剑修右手立刻放低，那柄极凶的玄冰剑剑身上缠绕的杀气也尽消。 　　玄金心道：刚剑修不会是没认出来我吧。 　　闻道一刚好开口：“玄金？” 　　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确定和迟疑。 　　果然，剑修刚刚的杀气不是冲他来的。 　　玄金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向第一个观众展示他的服装。 　　“没想到是我吧！够靓嘛？” 　　玄金身上不是日常穿的普通衣服。 　　类似于玩偶外套一样的衣服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上也戴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头套，完全遮住五官，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留了两个黑洞观看外界以及呼吸。 　　闻道一：“……” 　　他曾同洛道恩推测，玄金暂时无法化形，后来得知玄金妖丹不见，也算是他推测的佐证。 　　如今玄金找回妖丹，总该可以化形了吧。 　　近日来，闲暇时他有想过如果玄金化形为人，会是什么模样。 　　脑海中的对方，身影和长相都模糊不清，没有一个合适的参考。 　　但总归都是张扬恣意的。 　　绝不是眼前这个，搞得像刚从电视屏幕里爬出来的怪物一样。 　　闻道一有些迟疑道：“你人形时就是这样？” 　　玄金这么久都没能化形，保不准化形时会不会出问题。 　　玄金收回双手放在身侧。 　　他现在的双臂因为穿着玩偶外观，与其说是手臂，倒是更像长方体。 　　“我为了参加庆功宴特意买的，是不是很吸睛？” 　　闻道一轻叹了口气：“很，非常，到时候所有人的眼神都会黏在你身上。” 　　“那倒不用一直黏着吧，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难以忘怀的闪亮登场。” 　　闻道一心道，那些人难不难忘他不知道，对于他自己恐怕是异常难忘了。 　　“你确定要穿这身去吗？” 　　即使闻道一没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想法，玄金也能从剑修三番两次地跟他确认是不是要穿这身去参加庆功宴，发现出那么一点问题。 　　“真这么难看吗？”玄金如果还是兽身的话，此时就能看到他两只耳朵明显地耷拉下来。 　　闻道一几乎没说过谎，透过层层衣物，看到玄金疑似落寞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也不是难看，只是和庆功宴整体氛围不太搭。” 　　玄金气咻咻地往沙发上坐过去，然而因为衣服限制，想坐也坐不下去。 　　好不容易躲着剑修搞了这么一套衣服，没想到不但被剑修抓个正着，言语间还看不上他的这身装扮。 　　要不是怕冷，他就要立刻把身上这点鸡零狗碎都下来扔掉了。 　　衣服不能脱，头套倒是没必要一直戴着了。 　　他运用妖力伸长指甲，在衣服里面直接将指尖的位置划破个洞，足够让他的手伸出来。 　　右手恢复自由，玄金立刻去摸自己的“方块”头。 　　他拎住其中一角，一把拽下头套。 　　“真烦。” 　　在头套里显得发闷的声音此时变得清亮，同他还是妖兽时音色和音质都差不多。 　　玄金的整张脸露了出来。 　　头发不长，毛茸茸的，是很张扬的橙色，和他的皮毛颜色一致。 　　脸颊圆润，睫毛纤长浓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快，红润饱满的嘴巴微微撇着。 　　有一种非常鲜活的张扬。 　　“闻道一。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玄金眨了眨眼。 　　闻道一脑海中曾经描绘过的，化为人形玄金的样貌，立刻变得清晰。 　　是了，就应该是这样。 第65章 　　玄金有点后悔。 　　本来他准备了一整套计划, 想要震撼一下剑修。 　　设想中，他准备参加庆功宴当天，跟剑修说他又不想去了, 让剑修自己一个人先走。 　　分开后，他再悄悄赶到预订的酒店, 在隔间里化形, 穿上准备好的这套高光衣服。 　　步入宴会厅，以最吸睛的方式登场！ 　　要知道他这套衣服的精华之处，就是自带led灯光和音响。 　　什么是主角登场？ 　　主角登场就需要有灯光从头顶打下来, 再自带BGM。 　　到时一定是万众瞩目！ 　　狠狠给剑修一个惊吓！ 　　结果出师未捷，只在试穿阶段就被剑修撞上了。 　　甚至都还没试验套装附带的灯光和音响效果！ 　　不过对方的反应，好像也挺强烈的。 　　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啊？ 　　难不成在人族的审美里, 他长得很奇怪？ 　　还是化形时哪里不对，脸上出现不该有的东西？ 　　玄金不自觉抬手捏了把自己的脸。 　　“嘶——” 　　他还不太习惯人类的身体, 用的力气大了点。 　　脸颊上多了一片红晕，眼睛也因为痛楚而覆上一层生理性的波光。 　　玄金给自己的这一下倒是唤醒了僵在原地的闻道一。 　　他快步走近, 手伸到玄金的脸侧, 就要碰触到已经泛红的皮肤时, 又落了下去。 　　玄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剑修要干嘛？ 　　不会是想到他买玩偶服刷的是剑修的卡, 打算报复他吧。 　　玄金迅速抬起双手，一左一右捂住自己脸颊。 　　化形为人时，皮肤真是娇贵得很，轻轻碰一两下就红了。 　　自己失手捏疼了自己就算了, 要是剑修也想来插一手, 他可不接受！ 　　眼前玄金防备的样子, 让闻道一忽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也没想做什么吧。 　　只是出于关心，想看看玄金有没有伤到自己。 　　玄金猫咪形态的时候, 自己捏爪子帮他梳毛都是有的，查看确认一下他的脸有没有受伤，这有什么好这么戒备的？ 　　对，他只是出于简单的关心而已。 　　闻道一说服了自己，身体莫名其妙的僵硬也缓解了许多。 　　闻道一：“疼？” 　　玄金嘴硬：“有什么好疼的。”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用手掌缓缓地揉了揉脸颊。 　　闻道一没故意拆穿，只是继续问道：“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很难想象玄金为什么会有穿这身衣服去庆功宴的打算，这念头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他印象里，最近看的剧里也没有哪个画面里有这东西啊。 　　玄金心道不好，果然被剑修看出来，现在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足够理直气壮，就可以模糊掉剑修的疑惑。 　　“怎么？我不能穿？” 　　“能，你随意。”闻道一想到玄金打算以这身打扮出现在庆功宴的宴会厅，就一阵头疼。但好像又没什么资格阻拦玄金。 　　他只能换个话题：“什么时候能化形的？” 　　玩偶服穿的时间长了没那么舒服，玄金想脱下来。 　　拉链在背后，还要背过手去弄，穿上就已经比较麻烦了，如今要脱下来，玄金不想再折腾。 　　反正也不打算穿去庆功宴了，玄金直接用右手指尖从胸口划了一道，身上的套装立刻一分为二。 　　左右胳膊一抖，肩膀和身子扭了扭，已经不成样子的套装就从他身上落下，堆在地上。 　　玄金抬脚，从那堆废布料中迈了出来，绕过去往沙发上一坐。 　　“呼——”他舒服得叹了口气。 　　还真应该试这么一下，就算剑修不阻止他穿这身衣服。 　　他也不那么想穿去宴会了。 　　衣服里面的空间不大，又很笨重，闷得他很不舒服。 　　“你……”闻道一眼见着玄金的一系列动作，一时语塞。 　　倒不是因为玄金对那身套装的处置有点浪费，主要是玄金里面的这身。 　　他穿的是浴袍。 　　动作间，衣角掀动。 　　浴袍下能看到玄金修长紧实的小腿，皮肤光洁，象牙白，光滑又细腻。 　　当玄金兽形时，浑身都毛蓬蓬的，而他化形为人，腿上却看不到一点汗毛。 　　像是哪里出产的名贵瓷器。 　　一股莫名躁意涌上心尖，闻道一别开眼睛，不去看玄金。 　　玄金坐着坐着就把两条腿也收到沙发上，半倚着靠背，打了个呵欠。 　　“我又怎么啦？”玄金想起剑修刚问的问题还没回答，“哦，你问我什么时候化形的是吧？就揍完烤鸡没多久。” 　　思绪被玄金的话拽回来，闻道一想起他还在床上半梦半醒时，隐约感觉有人半扶着他，给他喂药。 　　一直以来都以为那是他伤重时的错觉，现在听到玄金的话，又感觉可能不是错觉了。 　　闻道一笃定道：“那天洛道恩离开了，给我喂药的是你吧。” 　　“呃。” 　　玄金本应该大方回答他“是啊，还不快说谢谢玄金前辈”，但他一和闻道一眼神对上，到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能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哝：“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翻出来讲。” 　　倒像是他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虽说他这一喂就把床单枕套还有剑修身上都弄脏了吧…… 　　好像还真是被抓包了，玄金还不安地动了动腿。 　　闻道一：“……” 　　不想再看到玄金无意识间的动作，几乎让他自己走光。 　　闻道一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将他下半身的浴袍整理好。 　　“你就买了这么一套？” 　　“其他的都不太好看。” 　　闻道一沉默。 　　还有比这套更不好看的？他无法想象。 　　“我的意思是你没买其他衣服吗？” 　　“唔。”玄金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像没有。” 　　他只想着在庆功宴上露个脸，没想真的用人形融入到人族社会，而且平时还是用兽形更舒服。 　　都不打算用人族形态了，还有什么买更多衣服的必要呢？ 　　闻道一算是明白了。 　　这只小猫还是习惯作为妖兽时的自在。 　　“既然能化形，还是保持人形继续修炼，对修行速度益处更多。” 　　玄金毫不在意：“快点慢点也不那么要紧啦。” 　　闻道一只能使出杀手锏，悠悠道：“人形时，就不会随便被认成小猫咪了吧。” 　　玄金瞪圆了眼睛。 　　闻道一继续道：“庆功宴你还是要去的吧？就穿浴袍去？” 　　“那不行！”玄金还是很要面子的，浴袍这么千篇一律没什么特色的衣服，一看就没办法彰显他的魅力。 　　那穿什么？ 　　换家别的店？ 　　闻道一像是看穿了玄金的想法，直言：“你现在下单，再送来应该赶不及。” 　　网上买东西是方便，就是配送速度有点慢。 　　怎么也得三五天，根本来不及。 　　倒是也有特殊专送服务。 　　都是雇佣了一些教程快的妖兽。 　　但这种服务名额有限，他未必能抢到。 　　玄金甚至有下单后自提的冲动了。 　　“诶。你的衣服借我一套啊？” 　　思来想去，玄金决定就近找剑修帮忙。 　　他看过好多次剑修做早功，或穿长衫或穿短打，模样都好看得很。虽然比不上他选的衣服瞩目，多少也看得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配送速度问题。 　　他只是走个流程问一下，以为剑修会很果断地答应。 　　哪成想剑修迟迟不开口。 　　剑修就站在沙发前方，玄金伸手戳了戳他的大腿：“借个衣服都不愿意哦？” 　　“……”闻道一猛地向后一跃，“借。你别乱动。” 　　说着，就以极快的速度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套衣服。 　　“这套可以吗？”说着抖开，在玄金面前展示了一下。 　　玄金偷笑：“还挺像推销员的。” 　　闻道一原本紧绷的面皮也放松下来：“用电视看剧可以，少看点推销频道。” 　　玄金拖长音道：“知——道——啦——” 　　视线转回到闻道一手中的那套衣服上。 　　白色长衫，上面绣着青竹暗纹。 　　看上去很有质感。 　　玄金有看过剑修穿着这套衣服时的样子，很有一种剑修的潇洒。 　　也不知道是衣服的作用，还是人的关系。 　　他穿的话会有同样效果吗？ 　　闻道一又叠好衣服，右手托着递到玄金面前，在玄金就要伸手接过去时，又像反悔一般收了回去。 　　“耍我啊？！”玄金不太高兴地嚷嚷起来。 　　闻道一迟疑开口：“这套我好像穿过。” 　　本来他是打算在乾坤袋中找一套他没穿过的，崭新的衣服给玄金。 　　刚才发现这套衣服他穿过。 　　即使全都洗干净了，让玄金穿他穿过的衣物，也显得有些怪怪的。 　　玄金大脑里没能触发和剑修一样的那根神经，只不耐烦道：“你穿过我就不能穿啦？” 　　他甚至朝闻道一做了个鬼脸：“略，小气！” 　　为玄金着想还变成了他小气？ 　　闻道一直接把那套衣服塞到玄金怀里。 　　“这套衣服就送你了，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玄金手里抱着闻道一的衣服，头上的小灯泡被点亮。 　　下次剑修不答应他什么事的话，他知道要怎么对付剑修了。 　　“正好，我现在就试试。” 　　说着玄金抖开闻道一那套衣衫，准备上身试穿。 　　只看到玄金浴袍一掀，他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只能迅速背过身去。 　　玄金迷惑：“搞什么，你转过去干嘛？过来帮我穿啊。” 　　人族修士衣服繁琐，他抖开之后就有点懵，刚要叫剑修帮忙，对方的举动让他很是不解。 　　闻道一也被玄金问得一愣。 　　玄金又不是女孩子，有什么好避嫌的？ 　　可他就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只是玄金还央求他帮忙穿衣服？ 　　闻道一攥了攥拳头，只道：“我还有事。你自己研究吧。”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哎！”玄金想叫住闻道一，对方听都不听。 　　算了，他自己研究。 　　不就是穿件衣服，有什么难的。 　　“笃笃笃——” 　　没用多长时间，玄金敲响了主卧房门，随后推门而入。 　　敲门不过是走个形式，他也没打算等什么剑修的允许再进去。 　　闻道一倒真是在忙。 　　忙着闭目打坐呢。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睁眼望去。 　　玄金穿好了一整套衣服，倚在门口。 　　下巴微扬。 　　确实是衣服随人。 　　一袭白衫，愣是让玄金穿出了张扬飒爽的感觉。 　　“帅吧。” 　　玄金露齿一笑。 　　笑容满是自信的傲然。 　　照亮了一室昏黄，直晃到闻道一心底。 第66章 　　庆功宴定在安悦酒店。 　　出发前洛道恩打来电话, 说开车过来接他们，一起去赴宴。 　　被闻道一直接拒绝。 　　洛道恩以为师兄有其他安排，就没再坚持。 　　“不搭花蝴蝶的车, 我们怎么去啊？” 　　“约了专车。” 　　玄金不解：“好好的约什么专车，坐花蝴蝶的车去不是更方便？直接让他当司机, 接送我们来回。” 　　他本来都计划好了, 没想到剑修一句话让他的规划落空。 　　闻道一只重复道：“有必要。” 　　玄金：“行吧。” 　　什么人当司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希望那辆所谓的“专车”看起来会帅气一点。 　　他不想到酒店门口，从一辆破破烂烂的车上下来。 　　那样就太不衬他了。 　　玄金在心里安安打定主意, 如果车子不够霸气，他就立刻抢了剑修的手机，让花蝴蝶来接自己。 　　他们二人从电梯里直下地库。 　　“这台就是了。”闻道一引着玄金一路在地下车库里七绕八绕, 数着车牌找到了他预约的这家专车。 　　玄金眼睛放光：“可以啊！” 　　在剑修没说明这就是他约的专车之前，他远远地就一眼瞄中了这辆车。 　　他们面前的是一辆亮橙色的二座跑车, 车身流畅，漆面光滑, 拥有着锐利的雕刻线条和平滑的反弧线。 　　在灰扑扑的地下车库尤为吸睛。 　　这么漂亮的车跑起来肯定也不差。 　　看到玄金的反应, 闻道一算是放下了心。 　　一看车的外形, 他就料定玄金会喜欢。只是没看到对方的具体反应之前, 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闻道一拿出车钥匙，解开车锁，开启车门，站在副驾旁, 躬身比了个手势。 　　玄金甚至不需要他招呼, 以极快地速度蹿进车里。 　　坐在座椅上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 　　好像之前没坐过车一样。 　　闻道一也在驾驶座上落座, 嘱咐玄金：“安全带。” 　　“噢噢！”玄金忙不迭地立刻给自己扣上了。 　　玄金还在左顾右盼：“诶？你不是约了专车。司机呢？” 　　闻道一挂挡启动：“我给你当司机。” 　　跑车犹如一道橙色火焰，丝滑地从地库燃到外面。 　　玄金的表情一直维持在亢奋的档位。 　　他只恨自己现在是人形, 没办法跳上车顶，感受在移动过程中，迎面而来的风吹过被毛那种畅快感。 　　人身的承受力似乎也比兽身要弱一些。 　　不过也有好处，他不会认为身下乘坐的车辆移动速度太慢。 　　能以人身体验跑车行进的刺激，玄金感觉很满意。 　　闻道一全神贯注地盯着路况。 　　为了能让玄金旅途体验良好，他尽量贴着超速的线行驶。 　　换做之前，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听到玄金说想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登场，他就做出这种近乎于“幼稚”的举动。 　　深层原因为何，闻道一不想深究。 　　也许只是想看到玄金的笑吧。 　　就像现在这样。 　　幸运的是今天路况良好，没遇上堵车。 　　这辆跑车得以在城市中施展出它被允许的最强实力。 　　* 　　周暮刚加入洛城涉外局没多久。 　　他也是被门派指派，过来学习并履行职责。 　　本来周暮还不太情愿，能自由自在地安排如何修行，怎么也比被束缚在一个地方强啊。 　　但一听说闻道君最近也会在洛城，对涉外局的工作进行支援，他心态立刻就不一样了。 　　四舍五入，他和闻道君就是同事了啊！ 　　也太幸运了吧！ 　　可惜因为入职时间短，修为又不那么高，他往往都被安排在涉外局办公室做一些文书工作。 　　只有闻道君来局里讨论问题时，才得以一见真颜，没能和闻道君一同并肩收捕那些恶妖，是他的一大憾事。 　　还好今天的庆功宴由他负责引路接待。 　　这不刚好能碰上！ 　　闻道君和那位传说中的上古大妖前辈可是这次庆功宴的绝对主角，不可能不来的。 　　说不定有机会合影留念呢！ 　　周暮在门口给众多修士引了路。 　　除了洛城涉外局的同事，和州其他城市，也有九域中其他州的修士也赶了过来。 　　修真界的庆功宴，也是交流切磋的一个重要由头。 　　除此之外，他们对那位上古大妖也非常好奇。 　　大家都有共识，一些修为高深的前辈，往往都会选择闭关修炼，以谋求更高的修为，大妖亦是如此。 　　没有特殊情况，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不会突兀地打扰对方修炼。 　　但前辈要是愿意主动出山，交流讨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很多人都想把握机会，看看能不能从上古大妖前辈那里获得一点机缘，顿悟到什么。 　　一些修士根据指引，进入他们专属的会客厅，确认那位上古大妖还没来。 　　忍不住找到彼此熟识的同僚小声交流。 　　“不是说那位前辈会出席？不会突然变卦吧。” 　　“说不准哦。” 　　“应该不能吧，我听说那位前辈是和闻道君一道的，有闻道君在，怎么可能出现突发变动。” 　　“闻道君再恪守承诺，也只是他本人吧，还能管得了大妖前辈？” 　　“那就看看啰。” 　　“离开席只有十分钟了，现在还不来，不会两个人都不来了吧。” 　　“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 　　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修士要下楼，其他人心道，既然有人能豁出面子带头去等人，那我跟在后面藏于众人之间，肯定不会太掉价。 　　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又从宴会厅杀到楼下。 　　此时，周暮正揉着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崇敬的闻道君，开着一辆极其艳丽的跑车在酒店正门停下。 　　先一步下车，绕过车身，想要给副驾上的人开车门，没想到对方“嘭”地一下打开了门，差点撞到闻道君。 　　闻道君脸色未变，只是给对方指了一下大门的方向，似乎是在指路。 　　那位副驾上下来的人，一开始是被闻道君的身影挡住，周暮看不到具体是谁。 　　而闻道君侧身指路的这一下，刚好让开了一个缝隙。 　　周暮眼中出现了和刚那台跑车一样耀眼的人。 　　对方一头橙色短发，满脸笑容，像是把太阳挂在了脸上。 　　但这张扬的发色丝毫不显得轻浮，配上那人明丽的五官，格外吸引人。 　　似乎只要他一出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只会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且对方引人瞩目的不仅是外貌。 　　对方定是一名修士，而且是修为极高深的大能。 　　即使隔了这么远，周暮也隐隐能感受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丝缕威压。 　　他心中生出一道猜测。 　　那人，不会就是传闻中要莅临庆功宴的上古大妖吧。 　　正当他心中有万般猜测，就看到怀疑对象头低下来，埋在闻道君肩头蹭了好几下。 　　周暮：？？？ 　　他眼见着闻道君右手立刻抬起，横在半空中，似乎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最后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两个人又自然地分开，往大门方向看一眼后，朝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周暮的身子也僵住了。 　　他要怎么打招呼？ 　　还有没有机会和闻道君合照了？ 　　他还在脑内风暴，就看闻道君和疑似上古大妖前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路过。 　　还能听到那位橙发修士在和闻道君说话。 　　“车真不错！回去的时候让我开吧！” 　　“免谈。” 　　“哎，你这人！”声音又迅速软了下来，“就让我开呗。” 　　说着说着好像橙发修士还急了，拉住前面半步的闻道君，一头磕在了闻道君肩膀上。 　　闻道君平静道：“又想碰瓷啊？” 　　橙发修士毫无愧色：“对！作为补偿，回去的时候你要让我开！” 　　闻道君依旧重复那两个字：“免谈。” 　　两人争执着从周暮身边经过并走远。 　　周暮更加迷惑，那位橙发修士其实不是传闻中的那位上古大妖？ 　　他完全无法想象闻道君会说一名大妖前辈碰瓷。 　　是了，说不定只是和闻道君顺路一道来的某位修士。 　　唉，可惜了。今天没机会一睹那位大妖前辈的真容。 　　他视线一直追着已经远去的二人背影。 　　然后就看到酒店大门口旁的玻璃上，贴着好多修士。 　　头挨头，肩并肩，像是批发的冰箱贴一样，密集地黏在玻璃上。 　　周暮更迷惑了。 　　这是在干嘛？ 　　和他一样，那些贴着玻璃想要远距离一堵上古大妖真容的修士们，也都一脸不解。 　　啊？ 　　他们单知道闻道君天赋才情在青年一代修士中独一份。 　　并且近日有幸和某位上古大妖一道，击败一直在搞事的大妖鸾鸣。 　　可他们不知道闻道君没和那位大妖一起，反而带了个看起来行事作风和他完全不同的道侣过来？ 　　酒店门口的那些修士不像周暮，他们没听到玄金和闻道一的对话，只看动作就感觉二人十分亲昵。 　　加上闻道一在传闻中待人冷漠疏离，能和人这样亲密互动，除了道侣也不能做他想了吧！ 　　玄金和闻道一没注意到周围这些围观群众，一路拌嘴一路往里走。 　　走到酒店大堂看到了涉外局的指示牌，结合涉外局负责人谢奎因发来的消息，搭乘电梯到酒店三楼的宴会厅。 　　宴会厅里只有一些服务人员在整理布景和座位，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其他人。 　　玄金在门口站定：“我们没走错吧？” 　　闻道一原本很笃定，看着眼前的景象，再听到玄金这么一问，也有些犹豫。 　　他看了眼时间。 　　离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所有应邀而来的修士，都正好要赶在这五分钟内一起来？ 　　怎么想怎么不现实。 　　“算了，我们先找地方坐下吧。”玄金抬手一指，“诶？你看那是不是你的铭牌？” 　　庆功宴暨修真界的交流会议，为了方便不太熟悉的修士认人，会在座位前方的桌上放置铭牌，反之，众修士也根据自己的名字落座。 　　搞得很像普通人族的研讨会。 　　闻道一之前参加过不带“庆功宴”噱头的交流会，对当前的场景还算熟悉。 　　没想到玄金也明白这个规则。 　　玄金得意仰头：“我可不是刚下山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我了。” 　　闻道一拱手：“厉害厉害。” 　　“那回去让我开车？” 　　玄金饱含期待的眼睛晶晶亮，看得闻道一心口一痒。 　　他拢在一起做拱手状的双手分开，右手举起，捉住玄金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 　　“免谈。” 第67章 　　玄金只感觉脸上被剑修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 像是被什么电了下，甚至迅速蔓延到全身。 　　剑修也愣了一下，立刻收回手, 背到身后。 　　一人一妖一时间都忘了他们刚刚想做什么，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尴尬地沉默着。 　　不远处一阵非常明显的脚步声传来, 间或还有一些交头接耳的讨论声, 正好打破了玄金和闻道一之间的古怪气氛。 　　宴会厅门口涌进来一批人，大多数穿着古制道袍。 　　他们看到站在过道间的玄金和闻道一，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其中一位面相和善的年长修士站了出来, 走到他们附近站定。 　　闻道一先跟对方行了个礼，道：“谢道君。” 　　这位就是涉外局的总负责人，谢奎因。 　　风水堪舆方面全九域都闻名, 近一段时间调到洛城涉外局负责相关工作，和闻道一也有了些交情。 　　“这位是？”谢奎因替门口那帮人问出了他们最想问的问题。 　　闻道一顿了顿, 才道：“这就是你们正讨论的那位上古大妖。” 　　谢奎因立刻眼睛放光：“原来真的是玄金前辈啊！没想到还麻烦闻道君帮我们介绍。” 　　听出闻道一话中意有所指，谢奎因却毫无赧然之色, 不就是说八卦被人听到了么。 　　都活到这把年纪, 早就不像年轻人那么容易尴尬了。 　　闻道一了然。 　　自己在九域的名声闯出来了, 其他人自然也会对他有一些刻板印象, 比如对妖兽毫无好感，见面不打架就算不错，更不要妄想他能有妖兽朋友。 　　他也没打算解释。 　　那边玄金很有些不满，不过跟闻道一的原因不同。 　　他还以为能听到闻道一喊一声“前辈”, 没想到竟被这人含糊过去了！ 　　闻道一又简单和谢奎因寒暄了一两句, 就带着玄金来到他们的位置坐下。 　　门口那一拥而入的其他修士, 也都陆陆续续落座。 　　玄金时不时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窥视。 　　运起妖力仔细听，甚至还能听到现场中其他人正偷偷讨论他。 　　“上古大妖原来长成这样吗？” 　　“看起来好嫩, 不是，是好年轻哦。还以为跟我们门派供养的那位一样，化形之后满脸胡子呢。” 　　“你们那位镇派妖王三千多岁吧，那怎么比得了。人家上古大妖可都是先天灵兽，早早就能化形。” 　　“真是妖也不可貌相啊。” 　　“诶，那位和闻道君什么关系啊？” 　　听到有人推测他和剑修的关系，玄金恨不得把自己原身的耳朵变出来，好好听听怎么说的。 　　“听说闻道君打杀了鸾鸣后，受伤极重，还是大妖前辈救回来的。” 　　“哇，难怪闻道君对那位如此恭谨。” 　　“不对啊，我怎么听周暮说和闻道君一起进来那位修士，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位大妖前辈，和闻道君不熟，甚至还有碰瓷嫌疑啊。” 　　“笑话！人家上古大妖诶，闻道君再厉害，年龄恐怕都没人家一个零头大，谁碰瓷谁啊。我看得是反过来才对！” 　　“你好好看看座次，要是闻道君和那位大妖前辈不合，怎么可能安排坐在一起。” 　　“我看啊，就是有黑幕！闻道君才来洛城多久，就解决了这里的恶妖袭人事件。他定是以此作为依仗，要求涉外局负责人把他和大妖前辈安排一起。” 　　“事实是闻道君和大妖前辈一起绞杀的鸾鸣。无论你再怎么扯，也改变不了。” 　　“这……” 　　玄金听得脑袋一阵发懵，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他和剑修一会儿不熟，一会儿又有黑幕了。 　　不得不说，这些每天想着修炼飞升的人族修士都这么有想象力，也难怪那些普通人能研究出那么多有意思的东西。 　　唯独他身边的这个剑修，是个木头脑袋。 　　只会一板一眼地按照一定程序生活。 　　这样想着，玄金不由得多看了身边人一眼。 　　闻道一坐在自己座位上，闭目入定，没察觉到玄金的眼神。 　　然而一直分心注意玄金和闻道一的一些修士，捕捉到了这个眼神，于是便成了玄金和闻道一关系不睦的佐证。 　　“喂喂？大家安静下。” 　　洛城涉外局的总负责人，谢奎因走到最前面，开始说话了。 　　身为修士自然用不上音响，只需调用灵力先放大一点自己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谢奎因宣布庆功宴正式开始。 　　之后就是庆功宴的相关流程。 　　他先说明举办这次庆功宴的原因，正是要感谢并表彰外来援助的闻道一，玄金。 　　在场众人很配合地鼓了鼓掌。 　　之后宣布先开餐，等众人品鉴过食修做的餐点，再继续进行研讨会。 　　某种意义上，这种研讨会也演化成食修验证自己修为的场所了。 　　众人品鉴菜肴的功夫，不少人过来跟玄金打招呼。 　　一开始还显得比较拘谨，只是过来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人对于玄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一批人，他就按照当年对待自己小弟的态度等同视之，简单应和一下。 　　其他人看玄金这么好说话，信心倍增。 　　后续陆续有人来聊天，甚至旁敲侧击一些关于玄金自身的信息。 　　“原来您一直在鹤鸣山闭关啊。今天能得一见，吾真是太荣幸了。后面想跟前辈继续探讨一些修行上的问题，不知道前辈方不方便。” 　　“啊？” 　　玄金有些疑惑，他是妖啊，又不是人族修士，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需要跟他讨论？ 　　闻道一在一旁冷冷道：“他不方便。” 　　“唉，闻道君这你就不对了。前辈和你关系再好，你也不能一个人独占前辈吧？” 　　闻道一：“。” 　　那人甚至向玄金寻求支持：“您说是吧，前辈？” 　　本来玄金听到那人说什么“独占”，感觉有点怪怪的。 　　但再看到对方看向自己古怪的眼神，瞬间就忽略了刚刚那句话中的一些奇怪含义。 　　玄金也沉下脸道：“说完了赶紧滚，别耽误我吃东西。” 　　那位修士眉头一皱：“前辈你……” 　　玄金看都不看他，转过去指着一道菜问闻道一：“诶，这什么做的？我怎么闻不出来原料。” 　　闻道一脸色和缓许多，转而和玄金开始讨论起桌上的菜肴。 　　他们这吃了才没多久，一堆狂蜂浪蝶就扑过来，把玄金团团围住。 　　一开始只是简单打招呼，他还能忍，后来的人说的话就越来越奇怪。 　　闻道一越听心火越旺，这才忍不住开口阻拦。 　　看着玄金用一句话把那人赶走，闻道一才惊觉自己似乎有入障的迹象。 　　再坚持一下，等回去他要好好打坐冥想，清除杂念。 　　那位修士触了个霉头，旁边的人也都看到了，其他人就没再上来凑热闹。 　　后半场玄金和闻道一才算吃了个安静的饭。 　　临近用餐时间结束，洛道恩匆匆赶来。 　　一来就直奔闻道一他们这边。 　　“小师兄！” 　　“嗯？怎么才来，是什么事耽搁了？” 　　洛道恩再不着调，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迟到，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话还没说，洛道恩先叹了口气。 　　“唉。小师兄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玄金在那边发急，他着急听八卦：“什么事啊，你倒是快说。” 　　洛道恩看了这个坐在小师兄身旁，但他从未见过的修士一眼。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人了。 　　怎么能有人比他还张扬炫酷？！ 　　实在太对他胃口了！ 　　要不是他这边有急事，高低得和这位兄台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他给闻道一使了个眼色。 　　这人在旁边，靠谱吗，能直接说吗？ 　　闻道一轻轻颔首。 　　得到信号的洛道恩，就准备开始讲述他的问题。 　　毕竟以小师兄这么谨慎的性子，如果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在对方插话的时候，早就把人请走了。 　　难不成这是新结识的朋友？ 　　没想到小师兄的交友口味发生这么大变化，对方肯定有过人之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洛道恩迅速拉回思绪，开始跟闻道一讲述他最近遇到的问题。 　　“是我的店出了问题。最近几天客人少了很多，我一开始没注意，还让Alice看看是哪里服务没到位，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后来感觉店里的气场不对，开卦盘了一下，才发现店里风水变了！ 　　聚气场消失，无法团拢灵气，有转运的趋势。 　　“我就开始查，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查了好几天，就是没找到原因。我现在是实在没办法了。” 　　洛道恩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玄金回忆了一下上次在洛道恩店里的经历。给出了一个他视角中，洛道恩应该改进的地方。 　　“要我说根本不是什么风水气场问题，纯粹就是你搞的亲子活动和那些幼稚装修。” 　　“嗯？？？”洛道恩惊讶道，“这位修士，你知道我店里的情况？” 　　他非常肯定，没在自己店里见过这位修士。 　　如果见过，他绝不会没有印象。 　　玄金伸出右手，握手成拳，习惯性地想要舔一下爪子，举到嘴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人形。 　　非常尴尬地收了回去，才说。 　　“我又不是没去过。你搞的那些活动，引来的人都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洛道恩听到玄金的话，又看到了玄金如果作为人族修士看起来会很诡异的动作，灵光一闪。 　　“不、不、不！不是吧？！”洛道恩为自己的猜想震惊。 　　玄金：“什么东西是不是的？” 　　洛道恩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脑袋微微□□，试探发问：“玄金、前辈？” 　　玄金：“哦。” 　　洛道恩：！！！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他上下扫了好几圈，没想到传说中的上古大妖会是这种形象。 　　他越看越感觉奇怪。 　　大妖身上这身衣服，怎么那么像他小师兄常穿的风格。 　　参加个庆功宴也和他小师兄坐在一起。 　　他们两个不是关系很僵硬吗？ 　　玄金开口，打断了洛道恩进一步思考。 　　“所以按我说的，你先把店里奇怪的活动去掉。然后找人给你店里做宣传。我看网上都这么教的。” 　　洛道恩：“啊，谢谢玄金前辈。” 　　一旦知道坐在小师兄身边这位橙发少年的真实身份，好像就没办法好好地说话了。 　　——不自觉地变得尊敬起来。 　　“我后天去看一下。” 　　“诶？”洛道恩有些惊讶，他本来都准备按照玄金前辈的建议去做了。没想到自己亲师兄竟然愿意浪费修行时间帮他找问题。 　　“你后天有事？” 　　“当然没有！” 　　闻道一一锤定音：“行，我后天过去。” 　　等闻道一要出发时，玄金嚷着也要跟着一起去。 　　剑修租的车没还回去，要去花蝴蝶那，八成是要开车的。 　　他跟着去，可以借剑修开车的机会爽一把，说不定能劝动剑修让他开车。 　　还能到花蝴蝶店里吃甜品。 　　记得有道味道很不错的，他一直想再试试来着。 　　闻道一自然是经受不住玄金的攻势，迅速败下阵来，答应带他一同去“静”。 　　但让玄金开车，那是万万不行！ 第68章 　　开往洛道恩店里的路上, 玄金抱着双臂，扭头看着车窗外，不给剑修一个眼神。 　　他脸上冷若冰霜, 心里则是在盘算，要不要现在恢复原形。 　　剑修似乎只对他兽形没有抵抗力。 　　他现在是人身, 之前的好多手段都不方便用。 　　啧, 人怎么就不能有尾巴呢？！ 　　唯一一个现在能用的，在剑修身上试验过，也滑铁卢了。 　　就刚刚, 剑修坐上驾驶位，他站在车门旁边，俯身去抓剑修的小臂, 身子也凑得很近。 　　之前兽身时，只要冲着剑修睁大眼睛, 缓慢地眨一两下，盯着对方不说话, 就盯上一小会儿, 剑修很容易就会妥协。 　　然而这次没用。 　　剑修直接把脸别过去, 看都不看他一眼。 　　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冷淡。 　　喊了他好几次, 让他放手，说如果不上车就不带他去了。 　　果然还是因为是人形的原因吧！！！ 　　玄金只得松手，起身从车后绕过，非常不情愿地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自然也看不到驾驶座上的闻道一, 伸手揉了下他开始发烫的左耳。 　　等车开上路, 闻道一僵硬的手指逐渐恢复自然, 注意到身边坐的妖兽气哼哼的冷淡样子。 　　可又没什么别的办法。 　　安全为上，如果方向盘到了玄金手里, 这车说不定要开到天上去。 　　当然这里的安全，是指周围普通人的安全。 　　再惯着玄金，也不能拿普通人的性命开玩笑。 　　这是闻道一心底不能被动摇的原则。 　　不过副驾上玄金打算变回原形的想法也没实现，闻道一车开得又快又稳，在玄金忙着生气的时候，已经将车开到了洛道恩店门口。 　　隔着玻璃就能看到，店内的冷清萧条非常明显。 　　以往座无虚席，如今只有几名店员在无所事事地擦着桌子。 　　即使餐桌都很干净，他们擦桌子也只是想让自己有点事做罢了。 　　连洛道恩都坐在角落，咬着一根叉子在发呆。 　　玄金先于闻道一进门。 　　他刚推开店门，所有店员停下动作，视线落在他身上。 　　角落里的洛道恩猛地起身，快走几步来到他身前。 　　“您随便坐哈，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随便点，现在都能做。” 　　“……” 　　估计这家伙没认出来他，直接把他当客人了。 　　闻道一也进了门，站在玄金身侧，替他回答：“先拿份‘白芷’吧。” 　　“小师兄！”洛道恩惊喜道，“你不是刚出发没多久？我还以为你得等一会儿到呢。白芷先不着急吃，你先工作不行吗？” 　　闻道一下巴微扬，点了一下玄金的方向：“不是给我点的。” 　　洛道恩：“？你们认识？” 　　“你也认识啊。这是玄金。” 　　洛道恩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 　　“噢噢噢！玄金前辈，我还不太适应哈哈。您也随便坐。” 　　玄金在横了闻道一一眼。 　　别人都知道叫“前辈”，这家伙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叫是吗？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边洛道恩指挥闲着的店员去准备点招牌甜点和饮品，剑修则拿出一个类似于罗盘的法器，在店里四处走动，最后在洛道恩用来给特殊客户卜卦看风水的专门办公室门前站定。 　　他看了一会儿，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入屋内。 　　玄金要的甜品也被Alice送了上来。 　　他叫住Alice：“你们店里现在这样有多久了？” 　　Alice回答得很痛快：“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吧。好像天气变得特别诡异那天之后，店里就没什么人来了。” 　　“天气诡异？” 　　“嗯。就白天的时候，天上突然来了一大片乌云。整片天都黑了。”Alice心态不错，还开了个玩笑，“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哦。” 　　Alice这么一说，玄金就想起来了。 　　天象诡异说的恐怕就是他和剑修解决烤鸡那天。 　　玄金又问了几个问题，但这几个Alice都不知道，他打算打发她离开。 　　“我没其他事了。” 　　然而Alice没走，反而站在旁边犹犹豫豫地，像是想要说什么。 　　“嗯？” 　　“我们老板说，您就是曾经来过我们店里的那只妖。” 　　玄金刚想答应，脑海里却瞬间回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讨几口好吃的甜品，配合那些店员合影留念。 　　黑历史啊！ 　　花蝴蝶真的是嘴上没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跟他这些店员说！ 　　玄金冷了脸，没说话。 　　没否认，在Alice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Alice得到答案，不敢多待，迅速回到她那群店员同事中。 　　很快，那些服务员讨论的声音再度传到玄金耳朵里。 　　这些普通人和前几天得知他身份的那些修士关注点好像不太一样。 　　讨论的重点大都在他的外貌上。 　　玄金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满意点头。 　　还算他们有眼光。 　　花蝴蝶招人招得不错，都是懂得欣赏美的人。 　　无论是他的兽形还是人身，都能让这些店员们叹服赞美。 　　等闻道一从洛道恩办公室出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驻足。 　　玄金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品，几乎是要把洛道恩整个店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还有店员直接在玄金面前，给他做咖啡拉花。还有围在玄金旁边，问他能不能合影拍照的。 　　眼前这幅画面真是充满了既视感。 　　“洛道恩，你店里是真的不忙啊。” 　　闻道一将自己的师弟揪出来，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咳咳。”洛道恩赶忙打断那个差点要合照的人，“都围着一桌像什么样子，万一有客人进来了，看你们这么不专业，转身就走怎么办！” 　　洛道恩的店员也不是不懂事的，一看主持大局的回来了，各自作鸟兽散。玄金身周立刻被清空。 　　闻道一走到他身边，一撩袍角，坐下。洛道恩自然也跟了过来。 　　玄金嘴里还塞着甜点和叉子，含糊着问：“有什么发现？” 　　他也很好奇，不然刚刚也不会主动询问花蝴蝶的店长了。 　　闻道一给他们周围落了结界，避免被店员或是其他人听到。 　　他左手食指在桌上敲了敲，似是在思考要如何开口。 　　“我看过了。这里的场没变。” 　　“没变？”洛道恩声都变了，“不可能！我测算过，店里聚拢灵气的效果消失得非常彻底。” 　　闻道一皱眉：“吵什么。静心，你怎么还这么浮躁？” 　　“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可能静得下来心。” 　　“就是因为你心不静，所以才算不准。” 　　洛道恩知道闻道一的水平，不可能说谎骗他。刚也不过是急火攻心，想尽快知道真正的情况。 　　玄金听着他们两个争执，也不忘给自己喂一口甜点，眨眨眼加入战局。 　　“好了，知道你算得准，别卖关子，快点捞干的说。” 　　也不知为什么，洛道恩有种直觉，玄金开了口，自家师兄肯定就不会再借着测算风水故意敲打他。 　　闻道一竟没反驳玄金，沉思片刻后说：“店里的风水气场没有任何改变，但失去了聚气效果。要么附近又有了别的更聚气的格局地势，要么就是九域内总的灵气再次下降，聚无可聚。” 　　“哪个可能性听起来都不太好啊。”洛道恩眉毛拧成一团。 　　闻道一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叮嘱洛道恩扩大探查的范围，看他周围是否有新的聚气法阵。 　　不管是自然形成的还是非自然形成的，至少要先找到源头在哪里。 　　“这就结束了？”玄金咬在嘴里叉子的一根齿尖甚至被他咬断，“还以为有多麻烦呢。” 　　闻道一找了个新的叉子，随手递给玄金。 　　“找到原因并不麻烦，洛道恩也只是太过着急。只是……” 　　“只是？” 　　闻道一摇了摇头：“希望是我想太多吧。” 　　玄金再追问，对方却没有说明所谓的“想太多”究竟是想了什么。 　　这时，店长Alice端着一碗橙白相间的冰淇淋走过来，给他们放在了桌上。 　　“老板，这是您要的新品。” 　　洛道恩将碗朝玄金的方向推过去：“玄金前辈，试试？” 　　玄金毫不客气地挖了一大勺。 　　“说起来，小师兄恢复得这么快，还多亏了玄金前辈照看，为了表达谢意，您来我店里以后都免单！” 　　玄金嘴里含着冰淇淋，随口“嗯”了两声作为回答。 　　心思都放在眼前的甜品上。 　　闻道一看着身侧专心致志品尝的玄金，因为担忧而有些紧绷的表情也略微放松下来。 　　好像只要看到他，不管是兽形还是人形，心情都会变得柔软。 　　洛道恩对师兄的目光完全没有察觉，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对了，玄金前辈，您之后有什么计划吗？是要体验一下九域各地现在的风光，还是要回去继续闭关修炼啊。” 　　玄金原本在一勺接一勺地吃着东西，听到洛道恩的话，手停在半空。 　　抬头看向洛道恩，像是刚听到他说话一样：“计划？” 　　洛道恩积极回应：“嗯嗯！” 　　玄金将勺子搁在冰淇淋碗边。 　　差点忘了。 　　他和剑修还绑定着呢。 　　通过藏囹的考试后，他本想等剑修伤情恢复后，再和剑修解绑。最近一堆事儿，让他直接忘了这茬。 　　现在剑修都能开车来花蝴蝶店里，还帮忙查验风水问题。明显身子已经大好。 　　已经可以施法解除他们绑定的契约了。 　　那解绑之后呢？ 　　像花蝴蝶问的，他要做什么？ 　　哦，对了，他还有小半妖丹没找到，要去鸾鸣洞府探查一番。 　　这些都不干剑修的事了。 　　他好像也可以从剑修的洞府里搬出来了。 　　或者说不是可以，而是需要。 　　玄金不知道，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尤为严肃，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一些阴沉。 　　洛道恩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赶忙闭上嘴。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 　　玄金抬眸看向闻道一：“喂，我们之间的结契，好像该解除了。” 第69章 　　听到玄金的问题时, 闻道一正要去拿桌上的另一碗冰淇淋。 　　亮橙色的，现在看起来甚至有点刺眼。 　　他托着碗底的手很稳，只几不可察地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本要往玄金那边递, 最后还是放到自己面前。 　　他捻起碗边的冰淇淋勺，浅浅挖了一口。 　　橙色的冰沙里混杂着几粒陈皮丁。 　　好像没太处理好, 微微有些涩口。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洛道恩坐在两人旁边, 眨了眨眼。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时候不方便自己在场。 　　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 　　玄金一直盯着闻道一。 　　剑修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平淡，从脸上看不出什么。 　　这么长时间没回答，是故意晾着他吗？ 　　玄金有些轻微的不爽, 语气也变得更为急躁。 　　“喂！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闻道一用小勺在橙色的果酱和冰沙之间搅了搅，直接插了进去。 　　终于抬眼回望玄金。 　　玄金终于和闻道一对视。 　　剑修的眼睛里好像有些什么，他的眼眸一如既往, 像一汪幽暗的深潭。 　　有什么藏在浓重的水下，将浮未浮, 又被按了下去，继续沉在潭底。 　　这一眼, 让玄金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 　　是兽类的敏锐直觉。 　　剑修他好像, 不怎么高兴？ 　　玄金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这时闻道一却淡淡道：“行, 现在？” 　　“啊？” 　　现在？ 　　剑修没开玩笑吧。 　　怎么说这也是花蝴蝶店里, 在这里施术不会波及到普通人吗？ 　　现在剑修倒是不怕殃及普通人了。 　　难不成是想在那些店员面前展现一下他的修为？ 　　“‘啊？’什么。你不是希望尽快？” 　　感受到剑修身上的气场，玄金莫名有点心虚，嘟哝道：“我什么时候说尽快了。” 　　“那你想要什么时候。” 　　剑修双手环胸，黑眸冷冷地望过来。 　　一副只要他发话就能立刻点头的样子。 　　“回家再说嘛。” 　　闻道一嘴角掀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笑容里满是讽意, 缓缓重复道：“回家啊。” 　　玄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但又猜不透，也烦躁起来。 　　“又怎么了？！”他感觉自己挺理直气壮的, “我通过了藏囹的考试，本来就已经恢复自由身，现在要解除当初的结契，有什么不对吗？” 　　闻道一面容平静：“很对。” 　　* 　　回去路上，玄金和闻道一各自把对方当做空气，一句话都没有。 　　闻道一也一反来时的效率，车开得极慢。 　　慢到他们的车被后面无数的车“嘀——”过，甚至还有不少自行车超车。 　　“你！”玄金想说什么，对方一个眼神瞟过来，又恨恨地住了口。 　　剑修就是故意找茬。 　　虽然不知道原因，也能明显看出来剑修的不对劲。 　　整个人都不对！ 　　玄金坐在副驾上，不耐烦到极点，按开车窗，右肘搭在窗框上，支着小臂托着下巴往外看。 　　看着旁边的车一辆辆超过他们，还有司机路过后，对他比了个“Y”的手势。 　　玄金气到扭头，转回来又看到闻道一，就更气了。 　　他放下手，整条小臂搭在窗框上，食指和中指交替着点击窗框边缘，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这种极规律的声音，愈发加重车内渐趋凝固的气氛。 　　甚至引得剑修都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眼。 　　玄金总算找到由头，仰着下巴，呛声道：“看什么？” 　　闻道一闭紧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一触即发的战火又被憋回去了。 　　玄金好生不爽。 　　他左右环顾，没找到什么东西可以给剑修找麻烦。 　　一怒之下，直接从人形变回兽身。 　　自从他因为要去参加那劳什子庆功宴，再度化形为人后，剑修就建议他尽量还是多用人身行动。 　　说是多用多习惯，对日后会有好处。 　　剑修脾气硬，却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玄金信了他，这几日一直以人身状态活动。 　　不得不说，人身是比兽身方便一些。 　　至少视野就高了不少！ 　　而且确实也需要适应。 　　要知道一开始他连走路都有些不习惯，更别说吃饭的时候，还要用什么劳什子筷子。 　　怎么就不能直接把头埋在上面吃呢？！ 　　就这样调整习惯地过了好几天。 　　他以人身在人族地界行走，本来就有诸多不快，今天再赶上剑修给他摆冷脸，索性直接变回原身。 　　“嘭！” 　　变回兽身，玄金原本穿着的衣服也都落在座位上，他则落在了那堆衣服的上方。 　　玄金伸展四肢，活动了下筋骨，又蜷起身子，用尾巴盖住脑袋。 　　不是开得慢吗？ 　　他正好补觉。 　　红灯。 　　闻道一轻踩刹车，将车停在停止线后方。 　　他目视前方，神识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身侧的茸毛团子上。 　　玄金身上蓬松的茸毛随着呼吸起伏，看上去手感非常好。 　　咫尺之距，还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揉搓下偶尔还会轻轻抖动的耳尖吗？ 　　没有人能。 　　闻道一也一样。 　　只是他行动并不果断，在内心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要动手的时候，红灯变化，迟迟未起步的车辆被后面鸣笛警告。 　　喇叭声直接将玄金吵醒。 　　闻道一在玄金抬头的前一秒，再度将手落在方向盘上。 　　迅速起步。 　　玄金在将睡未睡时被吵醒，整只兽还是懵的。 　　甚至忘记了他在入睡前，还在和闻道一置气。 　　玄金抬头往四周一扫，因为也没搭乘过几次车，他对车内内饰非常陌生。 　　眼下只有一个人是他熟悉的。 　　他下意识地往前爬了几步，挪到闻道一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把头埋在圈成一圈的身子里，再度步入梦乡。 　　刚刚玄金的爪子触碰到他腿侧，闻道一就想开口。 　　拒绝吗？ 　　他肯定是不想的。 　　于是闻道一闭紧嘴巴，只等着看玄金要做什么。 　　没想到这家伙只是趴到他腿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地睡着了。 　　纠结的人变成了闻道一。 　　每逢红绿灯，他都要将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悬在玄金身体上方五厘米处，纠结着要不要落下。 　　每次都在信号灯变化时，再度失败地挪回到方向盘上。 　　玄金变成人形创造出的那点距离感，在它恢复原身时，又被迅速冲淡。 　　可原本已经很熟悉的某些动作，现在做起来总有点微妙。 　　闻道一总会忍不住想象，当他的手落在玄金的背上，不是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团子。 　　那个张扬热烈的俊秀青年，正毫无芥蒂地伏在他的腿上。 　　如果是人身状态。 　　玄金恐怕就是侧着身子，脸贴在他的腿上，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脸颊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红润鲜艳的嘴唇，因为姿势的原因，也会显得格外惹眼。 　　毛茸茸又尽显玄金性子的头发会落在腿上，看上去像是很硬，摸起来却和他兽身时肚子上的毛差不多，非常柔软。 　　想象非虚，因为他摸过。 　　还是被玄金邀请着，央求了好几声，让他摸摸看，问他是不是和兽身时的手感一样。 　　他拗不过，敷衍地摸了几下，就说差不多。 　　放下手就开始后悔。 　　如同今天错过的这十几个红绿灯的机会一样。 　　闻道一把车停回地库。 　　思忖再三，还是什么都没做。 　　严格来说，也不算什么都没做。 　　他先将副驾座位上的衣饰收进自己的乾坤袋，再一只手捞过玄金的肚子，把玄金放在肩头，用手托着。 　　玄金就这样一整条兽挂在闻道一左肩。 　　他仍旧没有完全清醒，眯着眼，只睁开左边眼睛，而后又闭上，喉咙里发出几声呼噜叹息，就再度睡着。 　　等玄金再睁眼时，身下是他在剑修这里用习惯了的躺椅。 　　窗外漆黑一片，明显已经到了晚上。 　　睡了饱饱一觉，玄金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伸个懒腰，起床觅食，然而他腰刚压下去，这懒腰伸到一半，姿势就定格在了空中。 　　他想起来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啊啊啊！ 　　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还在剑修腿上睡着？ 　　玄金对自己深感无语。 　　想来想去还是要怪剑修！ 　　明明之前动不动就要动手的人，现在连吵架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真的是，经历了现在的有气发不出，才意识到之前不痛快就直接动手，到底有多爽！ 　　“醒了？” 　　正当他对着空气狂挥拳，发泄没有落在剑修身上的怒气时，剑修却突然出现。 　　玄金一秒钟坐好，摆出大佬架势。 　　剑修敢对他冷脸，他就要同等视之，也把剑修当空气。 　　对刚刚的问话，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闻道一却似乎不在意玄金的态度，面色很平静地走近。 　　“你现在原身正好，省得再变。” 　　玄金警惕道：“什么正好？” 　　“不是要解除结契？” 　　“当然！” 　　“好，那我们开始吧。” 　　闻道一咬破中指，正要虚空画符，被玄金一声喝止。 　　“等等！” 　　“嗯？” 　　事关两个“人”，有一方不配合自然不行。 　　闻道一手指仍在滴血，也还是停了下来，等着看玄金要说什么。 　　然而玄金这一声叫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好像潜意识促使他这么做，不受控地喊了出来。 　　“你要是想不到要说什么，我就继续了。” 　　闻道一甚至很贴心地等了玄金五分钟，他伤口的血都凝固了，也没听到玄金要发表什么高见。 　　他再度将中指挨近嘴边，这时玄金动了。 　　玄金从他原本的位置一跃而起，直扑闻道一的右手，挂在他的小臂上，两只爪子捂住了闻道一的指尖。 　　闻道一：？？？ 　　玄金：？？？ 　　一人一妖大眼瞪大眼地对视片刻。 　　闻道一等着玄金给自己解释，而玄金也再等着自己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我、我见不得血。” 　　闻道一皱眉：“见不得血？你？” 　　玄金正发愁自己怎么想了个烂借口，被剑修一质疑，气性上头，反而坦然起来。 　　“对，怎么了？” 　　闻道一：“吃生牛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见不得血？” 　　前两天才带他去外面吃了一顿西餐，玄金上来就是要三分熟，还极力推荐他也这么吃。 　　玄金把闻道一的手指藏得更严实了一点：“突发性晕血。不行吗？” 　　闻道一闭了下眼，又深呼出一口气：“行。” 　　他故作恭谨地询问：“不以血画符，就无法解除结契，请问您打算怎么办呢？” 　　玄金硬着头皮道：“反正就是不行，你再想别的办法。” 　　像是笃定了剑修会答应，他只管提出要求就行。 　　闻道一不知道玄金又在搞什么鬼。 　　提出解除结契的是他，如今拦住他不让继续的，也是他。 　　这算什么？ 　　可他现在对玄金似乎是完全没办法了。 　　“行。我再找别的法子。可以下去了吧？” 　　“唔。” 　　得到闻道一的保证，玄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凭空生出的冲动也迅速消退。 　　他刚想松开剑修小臂跳下去，爪子一动，剑修的纤长手指露了出来，视野中那点猩红格外惹眼。 　　玄金不由自主地凑过去，舌尖探出，将闻道一指尖溢出来的一点血色，舔舐干净。 第70章 　　口中的铁锈味儿漫溢开来。 　　玄金只是遵循自己的天性习惯, 帮剑修清理一下伤口。 　　毕竟他自己受伤就这么处理。 　　之前和剑修一起解决烤鸡，也不是没这么做过。 　　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当舌尖碰触到剑修纤长的手指，他又有那种误触符箓, 被电击全身的感觉。 　　好生莫名其妙。 　　“你在做什么？” 　　从剑修平静的语调中，玄金隐约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玄金将口中的手指吐了出来。 　　此时剑修指尖湿漉漉一片。 　　他有些迷惑, 但也还是很直接地回答：“帮你止血啊。” 　　闻道一：“……” 　　闻道一狠狠闭了下眼, 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谢过，不必。” 　　随后, 用眼神点了一下地面。 　　行吧。 　　玄金读懂对方眼神的含义，松开剑修的手指，跳到地上。 　　“你的道谢真敷衍, 一点都不诚恳。” 　　“怎么才算诚恳？” 　　玄金舔了舔自己的爪背，想起一件事。 　　“不是说要替我换个新手机？明天就去买吧。” 　　这个要求很简单。 　　闻道一完全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行。” 　　玄金补充道：“我也要一起！” 　　闻道一：“可。” 　　“那我要开车去。” 　　“？？？” 　　玄金开始夸大其词：“你手受伤了, 开起车来很危险的。就算我舔舔了，也不可能明天立刻好。” 　　“……”闻道一似乎又做了个深呼吸, “已经好了。” 　　“我不信。” 　　闻道一不愿继续跟玄金车轱辘, 转身就要走。 　　玄金立刻扑到剑修小腿上, 前肢用力抱牢。 　　被玄金抱着, 闻道一的脚抬不起来。 　　当然，他要是狠下心像往前走，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他现在狠不下这个心。 　　玄金仰头。 　　客厅里顶灯没开, 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台灯, 沉默地漫出一点昏黄灯光。 　　光线打在闻道一脸上, 在他高挺鼻梁的一侧落下阴影。 　　即使室内光照不足，也不影响玄金的视线。 　　毕竟是修炼了上千年的妖。 　　他注意到了一点不同。 　　“诶？剑修你耳朵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说着他甚至攀着闻道一的小腿往他身上爬, 速度非常快，话刚出口没几息，就蹿到了对方肩头，脸也伸到闻道一耳侧。 　　胡子都快扎到剑修的脸上。 　　结果被人长手一捞，两只手掐在他的腋下，将他举在半空中。 　　玄金和闻道一以这样的姿势对视。 　　玄金两只前爪放在自己身侧，后腿软乎乎地垂直，直指地面，像是被拎长了的毛绒玩具。 　　他眼神认真：“这样看好像更明显了。不止耳朵，剑修你脸上好像也有点红诶。” 　　玄金甚至开始回忆，刚刚难不成我打到剑修的脸了？ 　　没有吧。 　　闻道一突然松手，玄金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四脚落地。 　　而原本在他眼前的人，已经消失在客厅，连个背影都看不到。 　　难不成剑修身体还没好，刚刚又发起高烧来了？ 　　玄金有些担心，一路跑到主卧门口。 　　他估计剑修应该是回卧室休息了。 　　想要拧开房门，却发现对方在门口布置了层结界。 　　“喂？闻道一？”玄金前爪在门板上抓挠，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你是不是病情严重了？” 　　闷闷的声音自门后传来：“没有。” 　　“少骗我！要是没什么问题，刚你耳朵为什么会红啊？” 　　“……”闻道一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强调，“我没问题。” 　　“你要是坚持不了，可以把钱转给花蝴蝶，我跟他明天上街去买。” 　　玄金自认为自己还是很体贴的。 　　现在竟然都要为剑修的身体考虑了。 　　主卧房门被突然打开。 　　玄金保持着抓挠门板的姿势，差点栽倒进门中。 　　他眨了眨眼。 　　剑修脸上不是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黑。 　　闻道一迅速屈膝俯身，左手绕到玄金颈后，捏住他的后颈，将他转了个方向，背朝着主卧，面朝向外，微微提起一些，让玄金悬空于地面，随后右手扬起，用力地拍了下玄金尾巴根部的软肉。 　　松手，关门，再度设置结界。 　　一气呵成。 　　玄金落在地上，呆愣愣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剑修的房门已经再度关上了。 　　玄金：！！！！！！ 　　剑修！ 　　剑修怎么敢…&*%&*……%！ 　　他立刻恢复成正常大小的兽身，一巴掌拍向主卧木门。 　　结界阻碍感很明显，根本碰不到木门。 　　他气得连拍了好几下，然而结界依旧顽固。 　　但让他骂又不知道要骂什么，最后只能气咻咻地在卧室门前卧倒。 　　剑修总不可能不出来，再说了，不是还答应他明天要一起去选购手机吗？！ 　　剑修这么守诺的人，不可能出尔反尔。 　　等明天一早，只要剑修敢出这个卧室门，他就要把剑修再揍回到床上！ 　　玄金气着气着再度睡着。 　　次日清早。 　　闻道一打开主卧房门。 　　就看到门口团着一大团毛球。 　　直接堵死了出口。 　　闻道一想了想，手放在玄金下巴的位置，动动手指挠了挠。 　　玄金砸吧砸吧嘴，依旧闭着眼睛，翻身，肚皮朝上。 　　闻道一顺着玄金的下巴抓挠，一路来到他的肚子上。 　　玄金兽形时，肚子上的毛是最柔软的。 　　无论他处于成熟体态的正常尺寸，还是特意变小后的尺寸，摸起来手感都非常好。 　　闻道一揉了又揉。 　　他现在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 　　玄金依旧没有醒来，他在睡梦中享受着剑修的服务。 　　撸着撸着，闻道一手上动作逐渐变慢。 　　看着玄金的兽身，眼前却像是看到了那个一头橙色短发的俊秀青年。 　　慵懒地躺在他身边，展示着对他的信任。 　　“嗯~~”玄金哼唧了两声，眼皮滚动，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闻道一收回自己的手，想了想，起身去厨房，给玄金拿了几个罐罐。 　　玄金的原形兽身颇大，没办法再把头埋到罐头口进食。 　　闻道一将几个罐头统统倒入一个陶瓷小盆，拿到卧室门口，放在玄金嘴边。 　　熟悉的香气唤醒了玄金的味蕾，也唤醒了沉眠中的意识。 　　眼睛甚至都没怎么睁开，他循着香味，伸出舌头，一口刮掉了盆里的大半肉糜。 　　嗯？ 　　玄金蓦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小盆，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剑修想要用食物来贿赂他！ 　　偏偏他还因为没睡醒就中计了！ 　　“吃饱了？那这就出发。”闻道一走过来，手上托着一套衣物。 　　正是玄金变回兽形后，落在车里，被闻道一捡起来的那套，现在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 　　“除了手机，还有你的衣服。” 　　不能让玄金在去网上买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偶服装了。 　　更不能让玄金一直穿他的衣服。 　　闻道一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又迅速地动摇了一小下。 　　不能吗？ 　　他再度否定。 　　至少，现在不能。 　　对于剑修的讨伐，一开始玄金就失了先机。 　　结果一失再失。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再次和剑修一起坐在车里。 　　商业街里他们住的小区不远。 　　闻道一先找好了一个地方停车，接下来就是购物时间。 　　自从来了洛城，玄金还真没在洛城里好好逛过。 　　当然，之前被剑修围追堵截那次不算。 　　到了商业街，剑修先找了个地方停车，随后带玄金开始逛。 　　玄金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商铺，看什么都很新奇。 　　多年前，他还没沉睡的“上古”时期，也曾对人族的集市萌生过兴趣。 　　那时人族和妖族关系异常糟糕，他根本没机会前去探查玩耍。 　　后来听说人族的集市上，还会出售他们捕猎到的妖兽，活的关在笼子里，死了的皮毛妖丹都会拆开卖。 　　他就再没什么兴趣了。 　　好在现在有了共生协议，不会再出现出售妖族的情况。 　　商业街有很大一片区域，都属于步行街，汽车不能驶入。今天刚好还是周六，不少周末休息的人来这里逛街吃饭。虽然达不到人挤人的状态，但整体也还是蛮拥挤的。 　　闻道一只快走了几步，再回头一看，身后的玄金就不见了。 　　还好结契没有解除，闻道一定位到了玄金所在方位。 　　只看到玄金弯着腰，两只手掌竖直，掌心朝内紧贴在脸上，挡在眼睛两侧。 　　等闻道一走近一看。 　　玄金站在一家宠物店外，脸贴着橱窗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恨不得穿过玻璃钻到里面去。 　　玄金正盯着看的，是一台非常高大复杂的猫爬架，除了落地架体本身之外，还有墙上的壁挂部分。 　　俨然是一个猫咪的室内游乐园了。 　　闻道一站在一边等了五分钟，玄金仍是一动不动。他只能开口。 　　“走了。” 　　听到闻道一的声音，玄金放下脸颊两侧的手立即回头，脚下却未动。 　　也不说话，只用渴望的眼神盯着闻道一。 　　闻道一：？ 　　玄金指了指橱窗里面，终于开口：“你听。” 　　闻道一：“听什么？” 　　“他们在说话。” 　　闻道一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说话？” 　　难不成里面是什么妖兽？ 　　可如果是妖兽，他不应该看不出来。 　　玄金一脸正经：“他们在说，快把我们带回家吧！” 　　闻道一：“……” 　　就知道玄金是这个意思。 　　闻道一果断道：“不买。” 　　买了之后，玄金岂不是天天只用他的兽身示人，还会在那上面上蹿下跳？ 　　玄金声音软了些：“买吧~” 　　闻道一：“。” 　　玄金还想像昨天那样去捉闻道一的小腿，反正他一这样做，剑修就会顺从。 　　然而他现在是人身，扑过去也只是把闻道一抱了个结实。 　　闻道一：！！！ 　　从玄金起跳的那一瞬，他就已经预感到对方要做什么了。 　　本应迅速后撤躲开，以他的能力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不知为何，脚就像是粘在地上一样，稳稳站定。 　　玄金双手挂在闻道一脖子上。 　　在路人眼里，比起撒娇，反倒更像是两个哥们在威胁打闹。 　　玄金仍在继续他的劝说大业。 　　“不是说要给我补偿吗？这也是补偿的一部分！买了吧！” 　　玄金说着，还用头顶去蹭闻道一的头脸。 　　毛茸茸的头发扎在闻道一的脸上脖子上，只见闻道一的脖子和耳后，迅速铺上一层浅粉。 　　闻道一迅速抬手将玄金摘下来，扔下一句“不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远。 第71章 　　玄金一路追着闻道一的背影赶上去。 　　“不买就不买, 你跑什么嘛！” 　　负责买单的人跑了，他也只能跟上。 　　不行，现在他还是太被动了。 　　在以前他只管饿的时候去采灵果来吃就好。 　　甚至鹤鸣山那一群小妖, 偶尔还会进贡一些东西。即使他根本用不上。 　　现在可不一样，在人族社会里生存, 必须要有“钱”。 　　没有钱就会受制于人。 　　就像他为了参加那劳什子庆功宴买的服装, 还是用剑修的账号买单。 　　总不能见到想要的东西，都用“补偿”来胁迫剑修付账吧。 　　况且他的招数现在也不是总能奏效。 　　还是得有自己的小金库才行。 　　之前花蝴蝶不是说过要找他拍什么宣传照片，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效, 正好，等拿到新手机就和花蝴蝶联系一下。 　　想到了解决方法，玄金放下心来。 　　跟着脚步匆匆的闻道一, 两人先来到销售手机的店铺。 　　店里的人不少，看店外广告招牌, 有新的机型上架。 　　除了若干在店里不同区域观察闲逛的，更多的人聚集在展示新款手机的柜台附近。 　　即使玄金足够高, 前面层层叠叠的人还是遮挡了很大一部分视线。 　　他拍拍闻道一的肩膀, 指挥对方。 　　“你站在这。” 　　闻道一虽然有些不解, 但还是按照玄金的话, 站在人群最外层，但这个位置别人也碰不到他。 　　“一会儿我变成兽身，你就站着不动就行。” 　　“一会儿你什么？” 　　玄金不想费时间跟剑修解释，当即就要变。 　　还没施法, 就被剑修一把攥住手腕：“你给我停！” 　　“干嘛啊？”玄金皱着眉瞪他, “想买的东西不给买, 我想看看他们都在看什么，也不让看？” 　　闻道一只感觉额头血管都在跳动。 　　“没不让你看, 但你别大庭广众下恢复原身！” 　　玄金还以为闻道一是担心他恢复兽身会把其他人吓到：“怎么啦。商场里的妖兽又不少，我用原身示人又怎样？再说，我要变也肯定变成幼年体态啊，也没那么笨好吧。” 　　闻道一在意的却完全不是玄金想的那样。 　　他咬着牙道：“变成原身后，衣服还要我收，你是一点都没自觉？” 　　玄金耸了耸肩：“好吧。” 　　连个衣服都不愿意帮他拿。 　　剑修真是的。 　　然而闻道一听说他要变回兽身，脑子里想到的都是玄金某天从兽身恢复人形时，纤长又结实的小腿。 　　这家伙看似了解不少人族社会的规则，实际还是妖兽脑。 　　不行，得找时间跟他谈谈。 　　正巧的是，也就他们争执的这个时间，新机型前面的人群露出一个缝隙。 　　玄金不欲和闻道一多说，一个猛子扎进人群，从人与人的夹缝中，像流水一样钻了过去。 　　来到了柜台最前方。 　　让玄金很失望的是，柜台里的手机在他看来都大同小异，唯一能够区分的就是手机颜色。 　　不是黑色就是白色，还有灰蓝色和暗绿色。 　　过于朴素的颜色让玄金提不起兴致。 　　闻道一对他的喜好似乎早有预料，直接询问售货员。 　　“请问最新款的手机就只有目前展示的几种颜色吗？” 　　“普通款就这几种，还有一款特殊定制的，外壳是橙黄色。” 　　听到“橙黄色”三个字，玄金眼睛立刻变亮。 　　柜台旁边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售货员的话，七嘴八舌地互相讨论。 　　“我比较喜欢白的诶，看起来比较有格调。” 　　“定制款好像只是机身做得薄了点，外壳颜色不一样而已。还贵了那么多，要我我肯定不买。” 　　“橙黄色的什么样啊？怎么在官网没看到？” 　　售货员抱歉地笑了笑：“橙黄色是我们今年特殊推出的隐藏限定款，数量有限，就没有放在外面做展示。实机参数和官网上显示一致。” 　　闻道一拿起柜台里的实机，在手里操作了两下。也点到他们官网看了一下。 　　玄金扒在闻道一手臂上，探过头来看。 　　“哇，这个手机参数，性价比也太高了吧！你看它屏幕，还有处理器。” 　　闻道一凉凉道：“看得懂？” 　　玄金只是看好手机的颜色，其他参数什么的，他才懒得管。为了拿到这款手机，他强行道：“那当然，这些不是一看就知道么。” 　　闻道一：“……嗯。”果然是什么都没看懂。 　　身边有其他人小声嘀咕。 　　“就冲这定制机的名号，就不可能有什么性价比。” 　　没管周围那些只看不买的人说什么，闻道一微微俯身靠近玄金。 　　在他耳边道：“想要？” 　　被闻道一说话时带出的气流吹得耳朵发痒，玄金下意识地揉了揉，理直气壮道：“当然！” 　　今天不就是冲这个来的么！ 　　闻道一瞥了一眼被玄金揉红的耳朵，直接对柜员道：“麻烦拿两台。” 　　“好的，先生稍等。” 　　一开张就是两台定制款，这个月奖金妥妥到手，柜员保持着职业笑容，心里合不拢嘴，飞速去取货了。 　　玄金歪头看闻道一：“两台？” 　　闻道一只垂下眼帘，没有多做解释。 　　很快店员就将两台定制款手机拿了过来，微笑着对闻道一道：“先生，您看一下吧。” 　　闻道一还没动作，玄金先蹿过去将手机拿在手里。 　　橙金色的背壳张扬热烈，和柜台下方的那些机型对比起来，异常显眼吸睛。 　　外形精致，不但不俗气，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高端气质。 　　那些原本质疑所谓定制款的其他顾客有些真香了。 　　“好像，是挺好看的啊。” 　　“比我手上这薄了三分之一啊，怎么做到的？” 　　“我看说明里说虽然薄了但电池续航反而更久呢。” 　　“诶，不愧是巨贵定制款啊。” 　　玄金才不管那些用途。 　　这手机外表就深得他心。 　　拿在手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爱不释手了。 　　“好好好！剑修你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闻道一眯了眯眼：“总算？” 　　“哎呀！” 　　玄金发现自己不小心说走了嘴，赶快收起手机，过去抱着闻道一的手臂，用头顶蹭了蹭对方肩膀，下巴垫在闻道一肩头，冲他眨眼。 　　“我只是一只刚化形不久的小妖，一时失言，别跟我计较这么多嘛！” 　　要买的手机还没付钱，没付钱就有可能被收回，玄金绝对不会让这种惨剧发生！ 　　眼见着闻道一身体僵硬了一瞬，手快要落到玄金肩上，似乎是想要把他推开，但又收了回去。 　　闻道一维持着面上的冷淡，嘲道：“刚化形不久的小妖？” 　　转头却指挥店员帮他把手机包装整理一下装起来。 　　玄金漂亮的澄金色眼瞳闪了闪，就那样看着他。 　　闻道一别过脸，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袋，另一手放在腿侧攥了攥拳头。 　　“走了。” 　　走出店门，玄金确定新手机到手，不会被追回，就松开了闻道一的胳膊，拿出新的手机在手里摆弄。 　　闻道一走在他身后，站定一瞬，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闻道一带着玄金去买衣服。 　　从头到脚给他采购了一遍。 　　本来以为玄金在穿着上也会喜欢那些口味独特的潮牌，没想到他倒是中规中矩起来。 　　玄金主动进的店铺，里面的衣服看起来都是比较常规的。挑的颜色也多以白色、咖色居多。 　　“干嘛这么看我？”玄金对上闻道一若有所思的眼神。 　　闻道一指了指边上的那家店：“不去那边看？” 　　玄金撇了撇嘴：“算了。” 　　闻道一担心他有什么顾忌不好开口，便直言他随便选，只要玄金喜欢的什么样式都行。 　　只是心里暗暗补了一句，就千万别再来玩偶套装就行。 　　玄金将手里的白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举了举：“这两件不行？” 　　“行。” 　　转眼玄金就在更衣间试穿完毕。 　　巴掌大的脸陷在白色的高领毛衣里，竟然显出了一点乖，宽松版型的牛仔裤并不邋遢，反而衬得他的腿又长又直。 　　“喂，剑修你帮我看看，这里有点不舒服。” 　　说着，玄金在大喇喇地拎起毛衣下摆，让闻道一看他的腰，另一只手还在裤腰处摸索着，兀自嘟哝：“是哪没穿对吗？” 　　玄金忘了拿腰带，裤子版型又很宽松，对他而言，腰部明显尺寸偏大，露出了一点内裤的边。 　　他腰身匀称，能看到明显的薄薄的一层肌肉，并不夸张。蜜色的皮肤像是有引力一样，让人的视线和手都想要黏在上面。 　　裤子挂在玄金的腰胯上，要掉不掉的样子，看得闻道一眼睛一跳。 　　“别光看啊，来帮忙。”玄金等得着急，连连催促闻道一。 　　闻道一：“……” 　　对方过于坦然的态度和清澈的眼神，让他心中的罪恶感迅速覆盖掉某些画面。 　　但又因为玄金如此坦然，闻道一不禁在心中升起一股憋闷的火气。 　　他上前，三两下将玄金的裤子整理好，替他放下毛衣遮住那片柔韧腰身。 　　“有些大了，换个尺码吧。” 　　玄金立刻反驳：“什么大了？！没有，不用换！刚好合适的！” 　　闻道一：“……” 　　玄金站在试衣镜前反复看着自己，喜滋滋道：“我可真好看！” 　　扭头去找剑修的认同：“你说是不是？” 　　剑修原本盯着镜中人的视线转了过来。 　　眼前人下巴微扬，眼角眉梢都透着自得和张扬。 　　整个人如阳光一般灿烂夺目。 　　闻道一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玄金后颈，牢牢捏住，迫使他把头抬得更高。 　　“你……”玄金望进闻道一深邃的眼睛里，本来要抬起打掉自己颈后的手臂，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抬不起来。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剑修的眼睛也长得很漂亮。 　　好像不亚于他。 　　两人周围的空气变得厚重又黏腻。 　　玄金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他小声道：“闻道一。” 　　也只是念着剑修的名字，后面要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叮叮叮~~~” 　　然而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两人身周近乎凝固的气氛。 　　闻道一迅速收回放在玄金脖颈上的手，背过身去接电话。 　　玄金则是一脸困惑地看向闻道一的背影。 　　刚才，是怎么回事？ 　　闻道一那边应了几句，就转回身来。 　　“鸾鸣的洞府找到了，要去吗？” 第72章 　　鹤鸣山。 　　夹在留鹤峰和栖兽峰之间的一个小山坳里, 在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间，有一棵极高的枯树。 　　枯树周围寸草不生，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 　　此时, 枯树周围有五六个人，围着它站了一圈。 　　“就在这？”玄金看着周围的环境, 满脑子都是费解。 　　怎么会有妖把自己的洞府设置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已经知道鸾鸣的洞府在鹤鸣山，这块地方又这么特殊, 怎么好几天才查到。 　　洛城涉外局这帮人，没了剑修是不是什么事都干不成啊。 　　谢奎因手持罗盘解释道：“这地方原先不是这样的。” 　　要是一开始就长这样，他们至于几乎要把鹤鸣山翻遍了才找到正确地方么。 　　为了找鸾鸣的洞府, 一开始他们是从董成那边入手，毕竟已知和鸾鸣关系最密切的就是董成。谁知鸾鸣这厮防备心极强, 连董成都不知道鸾鸣的洞府在哪。 　　然后又去找鸾鸣在鹤鸣山的那些小弟。那些妖一个个消息灵通得很，听说鸾鸣出事, 全都藏起来, 问就是在闭关修炼。 　　后来还是他, 拼着受到反噬的可能, 卜了一卦，才勉强圈出一个大致范围。 　　一开始也只是找到了鸾鸣洞府所在区域的大致范围，来人探查时，不知触碰到了哪处禁制, 从中央那棵树开始燃烧, 他们设阵施法, 才避免山火扩散。 　　担心再次触发鸾鸣洞府的禁制，涉外局只能先将此地封锁, 正好闻道一和那位上古大妖有意一起探查，索性就等他们来了再商量如何进入鸾鸣洞府。 　　给玄金他们解释了一通如何找到这里，涉外局领头人谢奎因面色有些愁苦。 　　“藏囹那边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本想进入从鸾鸣洞府，看看有什么新发现，谁知……唉……” 　　闻道一看出谢奎因在以退为进：“就算谢道君不说，我们也会一起想办法的。” 　　玄金在他身后小声嘟哝了什么。 　　闻道一回头：“嗯？” 　　玄金：“我现在要是兽形就比较方便了。” 　　闻道一：“……方便什么。” 　　谢奎因的脑袋恨不得探到他们中间，凭借着修行者的敏锐耳力，还是听到了玄金的话。 　　他眼睛一亮：“玄金前辈的方法可行啊！” 　　玄金：“……” 　　他只说要变回兽身，还没说要用什么方法呢，就可行？ 　　人族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看来是随着修为能力的提升而提升的？ 　　当然，剑修除外。 　　剑修从来都是说直话。 　　哪怕说得再难听。 　　玄金解释道：“我人身时五感会被抑制，兽身时说不定能看到或者闻到一些你们无法察觉的东西。” 　　探访鸾鸣洞府的事更加重要，闻道一没理由拦着玄金。 　　但想到玄金在众人面前恢复兽身，总让闻道一有一种微妙的不爽。 　　闻道一拉过玄金的手腕，将他拽到一棵巨树之后，挡住其他人视线。 　　他提醒道：“别直接恢复原身，衣服会撑坏。” 　　玄金：“我又不傻。” 　　他有些疑惑，心道这句话也没什么背着人说的必要吧。 　　但还是运起术法，直接变回缩小版的形态。 　　今天玄金穿的是卫衣，兽身缩小后，卫衣的帽子刚好遮住视线，在衣服里钻了好几下，都找不到出口。 　　又不能用妖力撕坏衣服，玄金有些发急。 　　“喂！闻道一！” 　　本来碍于面子，不想跟剑修求助，谁想到这家伙一点眼色都不会看，也不知道主动上来帮忙。 　　“知道了，别乱动。” 　　“！” 　　一只大手隔着衣服摸到他的尾巴上，又往前探了探，微妙地擦过他的腹下。 　　“你干嘛呢！” 　　玄金闷在衣服里原地跳起，控制不住地爪子一扬，直接刮破衣服。 　　碎布落了一地，玄金从里面挣扎出来。 　　没有人！ 　　更没有妖碰过他那里！ 　　玄金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金瞳圆瞪，对闻道一龇出了牙。 　　毛乎乎的脸上看不出脸红，但如果是人身的话，恐怕现在全身都红透了。 　　“嗯？”面前的剑修却一脸疑惑，“不是要我帮你？” 　　闻道一皱眉，拇指隔空点了下玄金身下的那些碎布，“又闹什么？” 　　“我！” 　　玄金一时语塞，这要他怎么跟剑修说？！ 　　怎么描述都不对劲啊。 　　他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 　　现在还不如刚刚，能躲在那堆衣服里。 　　玄金又羞又急，想跟闻道一生气，又好像没什么理由生气。 　　毕竟隔着一层厚衣服，剑修也看不到他摸的是哪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玄金气得直接变成了原形大小，对着闻道一身后的那棵三人环抱都勉强的巨树扬起爪子。 　　“轰——” 　　巨树直接从中间折断，砸在焦枯的地上尘土飞扬。 　　让玄金和闻道一之间更显得剑拔弩张。 　　在场的其他修士也吓了一跳。 　　他们只看到闻道一和玄金走到巨树后面，没一会儿就出现了像是吵架的声音。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过去劝说。 　　害怕自己修为不够，过去反而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现在倒好，那边争执严重到直接打起来，甚至把一棵巨树都给弄碎了？ 　　即使再不想掺和进去，碍于面子，这时也得行动了。 　　他们的脚没动，伸长脖子委婉发言。 　　“唉，闻道友，玄金前辈，我们以和为贵哈，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进入鸾鸣洞府的方法。” 　　“是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嘛~” 　　玄金本来只是发泄自己的怒气。 　　那边其他修士一说话，他猛然意识到现场不止有他和剑修二人，虽然那些人什么都没看到，但他莫名更加羞恼。 　　原本没想做什么，现在反而被激起了更多火气。 　　正当他真的想要对闻道一动手时，却听到身周哪里出现“滋滋滋——嗡——”的诡异响声。 　　被他一爪挥断的巨树，在断口处抽出两条火舌，向上拱起，合拢。 　　形成约有一人多高，类似于门框一样的火焰边框。 　　“这——” 　　那边的修士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异象，神色讶然。 　　谢奎因摆出罗盘，掐指一算，像是验证了什么一般惊喜道：“鸾鸣洞府的入口！”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不过算到这里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说鸾鸣也算是千余年道行的大妖，没进入洞府之前就体验过对方设下的禁制，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哪怕鸾鸣现在道体不存，很难说会不会有些许神魂碎片留存于世间。 　　修士的神魂离体，若能得以留存世间，往往都会去到“它”最留恋，感觉最舒适的地方。 　　一般来说就是自己的洞府了。 　　所以在场的修士对于进入鸾鸣洞府很是警惕。 　　各种法宝符箓，都拿在手里。 　　然而第一个冲进火焰大门的，却是玄金。 　　他根本没犹豫，从修士那边得到眼前就是鸾鸣洞府入口的消息后，脚下生风，直奔入口而去。 　　闻道一拦都没拦住。 　　涉外局的众修士不禁感叹。 　　“不愧是上古大妖啊，根本不把千余年道行的其他妖放在眼里。” 　　“有玄金前辈打头阵，我们也不用害怕了。” 　　只有闻道一眉头紧蹙，迅速跟了上去。 　　就算这家伙是上古大妖，修为实力也和千余岁的妖兽差不太多，若是鸾鸣洞府里有什么技巧布置，玄金也未必一定能全身而退。 　　怎么能这么冲动！ 　　鸾鸣洞府内。 　　玄金并不知晓自己得到了闻道一和其他修士的两极评价。 　　说是洞府，到更像是一处小世界。 　　那鸾鸣不过千余岁道行，就能凝聚成一方小世界了？ 　　这地方不简单！ 　　妖兽的直觉让他毛炸得更厉害。 　　玄金这才有些后悔。 　　没进来前，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和剑修待在一起！ 　　然而他因为尴尬而忽略了，就算他先进入鸾鸣的洞府，总归还是会遇到闻道一的。 　　剑修又不是不进来了。 　　一踏入火焰大门，玄金眼前的景象就已发生变化。 　　他身处一棵极高极粗的树上。 　　准确来说是站在树枝上。 　　向上望不到头，只能看到上方郁郁葱葱的树冠。往四周望，也被一层迷雾遮挡，看不到除了树身之外的其他景象。 　　他脚下的树枝很宽，足足有并排躺下五个他原身那么大的空间。 　　他从未见过这种树。 　　无论是上古时期，还是现在。 　　不仅是现实中未见过，在剑修教他识字用的《百妖谱》上，也未曾见到过如此巨大的树。 　　想来应该是鸾鸣以妖力和精气幻化而成，不是真实存在的树。 　　倒也挺符合鸾鸣这妖本性。 　　鸟嘛，自然是要住在树上的。 　　只是这诡异的树不会藏着什么危险机关吧？ 　　现在看着一团和气，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放冷箭。 　　如果是他有能够创造小世界的实力，生造了小世界当做自己洞府，必然要设置禁制，戒备某些无意或故意闯入洞府的人。 　　现在他倒成被警戒的对象了。 　　只是他已经进来一段时间了，剑修和那些涉外局的修士怎么还没进来？ 　　玄金本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待剩余的人进来，再一同探查鸾鸣洞府。 　　然而这些人迟迟不见身影。 　　总不会任他一只兽进来吧？ 　　真是看错剑修了！ 　　玄金不打算再等，他先往树梢方向走。 　　看看这只树枝究竟能有多长，尽头又会是什么。 　　即使自信鸾鸣洞府内无论出现什么，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玄金行走间还是保有着身为妖兽天生的警惕。 　　粗壮的树枝路边，零星地长着绿色的巨大叶子，几片叶子之间还有嫩芽冒出。 　　玄金沿路看到不少，最终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摘下一颗。 　　不知鸾鸣如何做到的。 　　他摘下的嫩芽竟然还有着植物的新鲜气息。 　　算不上灵植，但能从断口处感受到一丝灵气逸散。嫩芽内部就蕴含着一定灵气。 　　他脚下的到底是棵什么树？ 　　是鸾鸣用他自身的灵气铸造的吗？ 　　玄金将摘下来的嫩芽扔到他的随身储物法宝中，继续往前。 　　越往前，脚下的枝干越细，两侧生长着的巨大绿叶也越多。 　　直到玄金走到尽头。 　　尽头是几簇巨大的绿叶，长在绿叶之间的不是路过看到的嫩芽，看上去有不少圆圆的球体，被隐藏在迷雾里，若隐若现。 　　玄金走到近前才发现。 　　那些圆球，竟是头骨…… 　　烤鸡是有什么怪癖吗？ 　　吃剩了的头骨还要留下来放在自己洞府中保存欣赏？ 　　玄金走近看了一眼，皱眉。 　　他想起鸾鸣的年纪，还有妖族和人族签订“共生协议”的时间。 　　这些年来，鸾鸣一直在陆陆续续地吃人？ 　　让剑修知道，脸恐怕又要冷得跟什么一样，嘴里念叨着“恶妖”“早就该诛杀”之类的。 　　不知为何，玄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闻道一。 　　玄金甩了甩头。 　　这条树枝没什么好看的，他准备往回走。 　　就在此时，他身后那簇巨大树叶腾地自燃起来，火舌一瞬间蹿得极高极快，并且向他的方向扑过来。 　　玄金想也不想立刻拔腿便跑。 　　身后滚烫火焰犹如产生了意识一般，开始穷追不舍。 　　可恶！ 　　鸾鸣的洞府中自有一套规则，他没办法在这里顺利御风，只能靠肉爪行动。 　　速度比他预想的要慢很多。 　　玄金后背发麻。 　　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滚滚热浪，追着他咬得死紧，甚至有一些被毛已经被滚烫的空气烘烤得卷曲起来。 　　他漂亮的被毛！！！ 　　还有他的尾巴！！！ 　　可现在打无从打，玄金只能一路逃向树干中央。 　　就在千钧一发，诡异火焰马上要得逞时，一道剑光斜斜打过来，竟劈开了火焰。 　　玄金脚步不敢停，继续往前跑。 　　又一道剑光袭来。 　　不过好在攻击对象并不是玄金。 　　剑光直接斩在玄金身后的树枝上，横着划下极深一道，形成一道明显的沟壑，将火焰阻拦在沟壑之外。 　　前方修士单手持剑，手捏剑诀，长发在空中飘荡，威仪万千。 　　凛然不可侵。 　　除了剑修还能有谁？ 　　玄金总算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他脚下一顿，直接趴在“地上”开始休息。 　　知道鸾鸣的洞府可能有异，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没头没脑的玩意。 　　闻道一怕剑气封火不够保险，又自掌心疾射出两枚符箓，落在沟壑一侧。 　　玄金料想是构筑了一道结界屏障。 　　“你啊。” 　　闻道一缓步走近，看着玄金忍不住摇头。 　　玄金闭眼，只当没听到剑修这一声蕴含了丰富内涵的两个字。 　　一双略有些凉意的手覆在他后背上。 　　帮他顺了顺已经烤得卷曲感很明显的被毛。 　　他忍不住睁眼，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后背。 　　玄金心好痛。 　　虽然没有被烤焦，但他总感觉后背有一股糊味儿。 　　而且原本柔顺的毛发纹路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越想心里越憋屈。 　　眼眶里甚至汪出一点湿润。 　　玄金这样，看在闻道一眼里自然让他心疼不已。 　　一向骄傲自得的妖兽，何时露出过这种神色。 　　闻道一原本躬身用手帮玄金理顺毛发，看到玄金毛乎乎脸上的委屈表情，不由自主地单膝蹲跪，双手搂住玄金的头，让玄金靠在自己胸前，有节奏地给玄金拍着后背。 　　他知道玄金在难过什么，低声劝哄道：“我知道有家大型的……美容院，等出去之后带你去，稍微修剪一下，看不出来的。” 　　闻道一不哄还好，听到剑修难得的温柔语气，玄金愈发觉得委屈。 　　他用头在闻道一怀里拱了拱，可怜巴巴道：“怎么看不出来。呜呜呜呜~都烧坏了！” 　　“没有。”闻道一睁着眼说瞎话，“那是烧叶子的味道。” 　　“呜~不好看了。” 　　“好看的。”闻道一的下巴搁在玄金头顶，“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剑修说话时的呼吸像是一片漂浮不定的羽毛，搔在他耳尖。 　　玄金的耳朵抖了抖，似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微微落了下来。 　　像是想要躲起来，避免闻道一再碰到。 　　玄金身子一僵，这下半点都“呜”不出来了。 　　之前在鹤鸣山当大王时，也没少听小妖们恭维的话。 　　什么“妖君真的是天下最俊秀的朝奇”“全九域的妖兽都没有您这么漂亮的身段皮毛”，更加肉酸拍马的话不胜枚举。 　　他也对自己一身华丽威风的被毛自得不已。 　　甚至在剑修面前炫耀也有过不知多少次了。 　　剑修哪怕偶尔附和他一两句，能听出来只是不走心的敷衍。 　　听到剑修真心诚意的话，他本应该抬起下巴说“那当然了”。 　　可现在是怎么了？ 　　他脸颊发热，没办法仰头跟剑修对视。 　　只想低头在剑修肩头再蹭蹭，然后藏起来。 第73章 　　身后传来异响。 　　“什么声音？” 　　玄金耳尖动了动, 将自己从闻道一肩头移开，迅速转头。 　　之前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火焰，刚被闻道一的剑气隔开, 无法再朝他发起进攻，被迫灼烧处于它下方的树枝。 　　没多久, 树枝表层被烧断, 漆黑的木屑层层剥落，露出下方的森森白骨。 　　玄金：“！！！” 　　他们脚下这玩意根本不是树吧！ 　　闻道一同一时间也利落起身，手捏剑诀戒备着。 　　玄冰剑悬浮于他们身前。 　　诡异火焰在他们眼前继续燃烧, 直至将另一侧的所有树枝都烧断了才逐渐熄灭。 　　出现在他们视野之内的，只剩下长长一节骨头，不知属于什么生物。 　　闻道一谨慎地往前。 　　玄金下意识在他前面拦了一下：“喂！” 　　“没事, 我看下。”闻道一撸了一把玄金的头，确认眼前并无其他诡异, 迅速走到之前他用剑斩出沟壑的连接处。 　　“不是幻象，是真的骨头。不可能是人骨, 中空, 比起兽骨, 更像是鸟骨。” 　　闻道一查看完后, 又退了回来，跟玄金解释分析他看到的。 　　“鸟骨？”玄金有些疑惑，为什么鸾鸣洞府里会有鸟骨。 　　有人骨还可以理解，那厮不顾“共生协议”, 害人食人, 但为什么会有鸟骨, 还被包在树枝里面。 　　“总不至于是鸾鸣的骨头吧？” 　　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鸾鸣在修行时，自己斩骨, 想要炼化成分身或是法宝。 　　之前也有妖修这么做过。 　　闻道一听到之后，没肯定他的猜想，但也没否定。 　　只是默默地思忖了片刻。 　　他们想不到这妖骨可能是什么，暂时就没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就你一个进来了？”玄金问了个本应该刚见面就问的问题。 　　闻道一：“不止，其他人也跟着的。” 　　玄金往闻道一身后望望：“那其他人呢？” 　　“这地方规则和某些大能的试炼小世界类似，进来之后会被传送到不同地方。”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就出现在玄金身边。 　　他依着之前结契的效应，感应到玄金所在方向，才赶来就看到玄金被一团凶猛的火焰追杀。 　　还好他来得及时。 　　也多亏了他们仍处于结契状态。 　　下次不管玄金说什么，用什么理由想要解除，他都不会再依着对方了。 　　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他不得不和玄金分开，也能确认玄金是安全的。 　　“走吧。” 　　这里只剩远处的白骨枝干和一半树枝，没什么可看的，不知其他人都怎么样了，还是得去找一下。 　　闻道一揉了一把玄金的头，示意他跟着自己。 　　玄金没有动，他微微侧头看向闻道一：“先说好，我来这不是白来的，万一涉外局那帮人先找到我的妖丹，如果不想还我我是要抢回来的。” 　　闻道一点头：“他们不会抢。” 　　“？你怎么知道？”玄金对其他人还是保有一定警惕。 　　闻道一：“我已经提前说过了。” 　　毕竟妖丹是他的，无论怎么说他都占理。 　　能想到剑修不会阻拦他取走自己的东西，但没想到的是剑修竟提前去跟涉外局的那帮人打好招呼了。 　　“现在可以走了吧？” 　　“哦……” 　　他们往树木主干的方向走，路上玄金跟闻道一说了这根树枝枝桠处看到人族骸骨的事。 　　闻道一反应倒是没那么夸张了，只点头说知道。 　　想必他过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吧。 　　很快就到了主干处。 　　那里和普通的大树树干不一样，除了极其粗壮之外，还有一道环绕着树干，连通上下的步阶。 　　无论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被浓雾遮掩着。 　　“上？” 　　“嗯。” 　　玄金随便选了个方向。 　　阶梯就没有刚刚的树干那么宽大，只能一前一后地行走，他动作快，蹿在了前面。 　　爬阶梯时，玄金身体呈一高一低的姿势，漂亮的尾巴在闻道一眼前甩来甩去。 　　闻道一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 　　玄金：“！！！” 　　他立刻停下来，回过身瞪了剑修一眼。 　　闻道一却装作什么都没干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只对他扬了扬眉梢，像是在反过来问他“怎么了”。 　　玄金又不能说“你刚是不是摸我尾巴了”，总感觉这样说像是很在意这种小事。 　　他想了想，将身子变小，跳回几级台阶，顺着闻道一的衣袖，攀到对方肩头。 　　“好了，出发！” 　　闻道一没说话，只左手回过来，捞着挂在他右肩上的玄金，把玄金身子又往他脖颈的方向带了带。 　　“抓牢。” 　　说着，运灵力于足下，脚尖点着台阶迅速往上。 　　攀在闻道一肩头，竟也能感受到近乎于御风而行的爽快感，玄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他们一路往上，沿路也看到过另一些宽阔的树枝分支，探查过几条，除了人骨尸骸之外没看到其他东西。 　　也没碰上任意一个涉外局的修士。 　　虽然剑修脸上看不出什么，但玄金莫名能觉察到对方此时心情不佳。 　　“喂，不用太担心涉外局那帮人，他们没有废物到进来就成人盘中餐的程度吧。” 　　闻道一拍拍玄金：“我不担心别人。” 　　剩的半句“只担心你”，被他吞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玄金不满地甩尾巴：“那你摆这副脸给谁看哦。” 　　闻道一道：“周围环境没有变化。” 　　走了这么久，仍然没见到向上的尽头，偶尔出现的树枝也能察觉出一丝规律。 　　“你是说我们又陷入那只烤鸡设的禁制之中了？” 　　“嗯。”闻道一点了点头，停下脚步，“我想，阵眼应该在这里。” 　　说着，他手掐剑诀，砍下他们刚路过的一截树枝分叉。 　　树枝应声而折，断面上红色液体汩汩冒出。 　　那截树枝内芯也是一截白骨。 　　玄金：“啧。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就在闻道一破除迷障后，其他地方没什么变化，但在他们上方不远处，阶梯旁边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闻道一和玄金对视一眼，几步来到那个破口前。 　　“这……”玄金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刺激到了，“啊，这什么？！” 　　破口往里，应该是在树干内部挖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地面向下凹陷，但再往上则是用无数的细小树枝垒出来了一个举行巢穴。 　　巢穴内部杂乱不堪，很多法宝像小山一样胡乱地堆在一起。 　　想必是鸾鸣历年来的积累。 　　只有一个入口，内部没有光线。 　　巢穴里用了若干颗巨大的夜明珠镶嵌在顶部照明。 　　四周“墙壁”上绘制着壁画。 　　玄金从闻道一肩头跳下，去那边法宝堆里翻找。 　　他的妖丹之前就被鸾鸣当做法宝，藏都“升云遮”里。 　　进入这地方后，他没感应到妖丹的存在，很难不怀疑对方会把剩余的部分也藏在类似的法宝里。 　　闻道一没加入，转而去看周围的壁画。 　　玄金埋头找着，但这里法宝数量巨大，他一只兽不知要翻到什么时候去，于是招呼闻道一：“诶！你别看画啦，来帮我！” 　　站在壁画前的人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一动不动。 　　什么东西值得看这么入神？ 　　比他还好看？ 　　玄金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想过去看看。 　　剑修却在这时走了过来。 　　他看着玄金，沉默片刻。 　　玄金：“？？？” 　　光看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来看看这幅壁画。”闻道一给玄金让开位置，“这上面的是你吗？” 　　？？？ 　　鸾鸣洞府里的壁画上还有他？ 　　玄金走近，没看清墙壁上的图案之前，一股血腥气先扑面而来。 　　“这壁画？”他皱眉，又用力嗅了一下，“好像里面有血。” 　　“血？” 　　“对，不是人血，好像是妖兽的血。” 　　玄金说了一句，就将注意力投注到壁画上了。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人族和妖族争斗的场面。 　　有不少妖都是他有印象，但现在似乎不存于世的。 　　画的应该是上古时期人族和妖族大战。 　　刚开始人族死亡人数众多，妖族聚在一起昂首咆哮，欢呼庆祝，角落里还有妖兽大啖“战利品”。 　　后来人族应该是有修士加入，逐渐变得强硬强悍起来，不少妖兽被捉去，砍头剥皮，模样凄惨。 　　再后来，两方幸存者的数量都少了很多，周遭的环境也变得恶劣。大地被伤亡者的鲜血浸润，山体被削毁撞碎，巨树被连根拔起，草地更是不复存在。 　　剩余的妖兽和人族对峙，下一个画面，天空黑云阵阵，乌云中有个空洞，对应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坑，众多妖族在坑底，巨坑边缘处是一众修士，半空中出现阵法的模样。不少妖兽吐出妖丹，看模样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坑底有一只和玄金模样极像的妖兽。 　　剑修应该就是在问这只妖兽是不是他。 　　再往前看下一幅壁画，坑不见了。 　　众多妖兽也不见了。 　　只剩下人族在互相拥抱着，似乎是在庆祝。 　　人族喝酒吃肉，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变得复杂精致。 　　他们建起了房屋、村落和城镇，生活条件逐渐变好。 　　而在画面的角落里，画着若干只妖兽幼崽，在抱团取暖，偶尔有一两只窥视着人族。 　　画面一转，有几只窥视人族的妖兽进入人类的城镇，有的成为了人族的玩物，有的似乎和人族勾肩搭背起来。 　　渐渐地，人族领地中出现了不少妖兽模样的半人半妖的家伙，再后来这些半妖几乎将身为妖的标志全部丢掉，变成了人。 　　最后的画面，只有“共生协议”血淋淋的四个大字。上面被打了一个巨大的红叉，又被用爪子之类的利器抓挠过，裂痕斑斑。 　　玄金看完，也沉默半晌。 　　难怪剑修看完后一脸的纠结。 　　好像是世界观被震碎一样。 　　他走过去，仰起头在剑修小腿边上蹭了蹭。 　　“画里的应该不是我。” 　　他没针对这幅壁画所明示的内容做出评论。 　　只解释了一下剑修刚刚问的问题。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幅画面里的妖兽是不是他。 　　他没有被埋在坑底的那份记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沉眠，一觉睡到现在。 　　只是看到剑修的样子，比起对“共生协议”的愤怒，他更想安慰对方。 第74章 　　玄金在闻道一腿边蹭了两下, 对方却没什么反应。 　　通常这种时候，剑修都会把脸埋在他肩背上，狠狠吸两口。 　　要么就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再把他拽回来，然后重复上述举动。 　　这次剑修不太一样, 他什么都没做, 就只是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墙壁上。 　　“你说画里‘应该’不是你。那你曾听闻过这些吗？” 　　闻道一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冷静到有一些冷酷。 　　一开始看到这些壁画, 他确实有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 　　壁画上的内容彻底动摇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些理念。 　　但转念一想，这些壁画出现在鸾鸣洞府之中，鸾鸣本身就有他自己的倾向性。 　　不管鸾鸣对人族的敌意来自于这些壁画, 还是出于对人族的敌意，他捏造了这些壁画, 都无法证明画中内容是真实的。 　　他需要更加切实的证据。 　　玄金发现抬头去看闻道一的表情不方便，又恢复了原身大小。 　　他人立而起, 搭在闻道一肩头。 　　玄金决定据实以告：“如果我说我不记得了呢？” 　　闻道一注意力都集中在壁画上, 没想到玄金扑过来, 他踉跄了下, 脚下刚好绊到一件法宝，没站稳，直接被玄金扑到地上。 　　“砰——” 　　他整个人连带着上面的玄金一起砸到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闻道一：…… 　　玄金：“呃……” 　　现在他要解释的事情变成两件了。 　　而刚刚略有些紧张的凝滞气氛立刻被这一下砸没。 　　闻道一手肘撑地, 刚要坐起来, 就听洞穴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玄金前辈！！！闻道友！！！你们不要再打啦！！！” 　　闻道一：…… 　　玄金：…… 　　这帮涉外局的人,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玄金从闻道一身上让开, 就看到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一帮人，神情紧张，像是时刻准备冲过来劝架。 　　话一向不多的闻道一只好在还没起身时，就跟他们解释刚刚那是误会。 　　在门口大喊出声的那位修士听了，抚了抚自己胸口：“哎呀，知道你们没打架我们也就放心了。” 　　玄金：“……” 　　很难想象剑修是怎么和这帮人共事的。 　　面对所谓涉外局，他无语的次数比面对花蝴蝶还要多。 　　有不少人注意到房间中央堆的那堆法宝，眼睛里露出微妙神色，但他们都站在法宝周围，围成一团，却没人上前去抢法宝。 　　涉外局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而谢奎因则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墙上的壁画。 　　他安排好那些人整理法宝的工作，自己跑去看壁画。 　　闻道一起身整理好衣摆，眼神锁定在谢奎因身上。 　　他想知道谢奎因看到这些壁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只见谢奎因按照顺序从头到尾将壁画看了一遍。 　　看完后却摇了摇头，往整理法宝的那些属下方向走去，像是不怎么认同壁画上的内容。 　　“谢道长。”闻道一叫住谢奎因。 　　“哦！闻道君，怎么站在这，不去看看鸾鸣的收藏？”谢奎因以为除他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对那堆法宝感兴趣呢，又想了想道，“也是，闻道君什么没见过。” 　　小小年纪就享誉九域的人杰，那必是见多识广的。 　　闻道一没理会谢奎因的打趣，只道：“谢道长，您怎么看墙上的那些画？” 　　“这些鬼画符？”谢奎因往墙上瞥了一眼，“呵呵，妖兽的幻想罢了。” 　　他的态度还算和煦，但话语中那点不屑还是被闻道一捕捉到了。 　　闻道一走近墙壁，虚空点了点某个位置。 　　“如果是幻想，这里怎么解释。” 　　“这……”谢奎因有点没跟上闻道一的思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闻道一点出来的地方，正是那些大妖被埋在坑底，吐出妖丹的画面。 　　看起来像是人族和妖族混战，人族取胜后，迫使那些妖吐出妖丹，收取后用。 　　上古时期确实有不少此种事情发生。 　　谢奎因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就连玄金也不知道闻道一为什么单单要问那幅画。 　　听到了谢奎因的回答，闻道一眼神凝在对方脸上几息，收回后道：“是我想岔了。” 　　谢奎因没多在意，他本来也没把这些画放在心上。 　　对于他而言，中央那些法宝更值得关注。 　　闻道一对谢奎因拱了拱手：“谢道长，我去那边看看。” 　　他指向角落处，那边有几组书架。 　　“好好。”谢奎因不慎在意地挥了挥手。 　　玄金看着离开的闻道一，心中有些纠结。 　　一面是心绪不佳的剑修，另一面是他也很好奇的鸾鸣的收藏，天平在他心中左摇右摆，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小步跑向闻道一的位置。 　　他过去的时候，书架上的书已经空了一大半。 　　玄金压低声音道：“诶，你这样直接拿没问题吗？” 　　当然，如果是他，想拿就拿了。 　　可眼前的人是闻道一啊。 　　是在生病的时候都不忘了要早起做早功，时刻遵守一定规则的人，竟也会私自拿走藏品？ 　　闻道一手一顿，像是回答他，也像是在自我安慰：“事急从权。” 　　玄金没有戳破他话语中的某些漏洞，只在旁边也帮忙收书到自己的储物空间。 　　早点收完早点离开。 　　他是不想在这个洞府继续待下去了，一股难闻的鸟味儿。 　　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想抓都抓不到！ 　　很快，闻道一这边收完了整个书架，中央区域鸾鸣的法宝也被涉外局一扫而空。 　　就在最后一个法宝也被整理收入涉外局所属的临时储物法器时，中央部分原本已经变空的一块地面，突然整个升起。 　　几个挨得近的修士纷纷后退，祭出法宝者有，掐诀持符者亦有，神情都很紧张。 　　谁知道这洞府里还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地面上升到一定程度，就不再继续往上。 　　升起的木台差不多半人多高，宽约两米，长约五米。 　　谢奎因离得近，而且他作为涉外局的主事前辈，本来也应该先人一步作为表率，第一个靠近查看。 　　玄金好奇心旺盛，不甘落后，即使离得不近，也很快就赶到木台近前。 　　闻道一紧随其后，生怕玄金又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众人眼前的木台，样式朴素，表面光洁，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谢奎因已经把手放到上面，并没有出现其他异常。 　　看那年长修士已经趟过道，玄金也不再迟疑地，一跃而上。 　　脚下的木台质地坚硬，同构成鸾鸣洞府的整个巨树的质地一样。 　　虽然是木头，反而有石质感。 　　他嗅了嗅， 　　台子果然有一股鸟味儿。 　　不止是鸟味儿，怎么还有一股墨水的味道？ 　　除了剑修的书房，他还没在其他地方闻过这种味道呢。 　　他循着这股味道往浓郁的地方靠近，逐渐从木台边缘走向中间。 　　“吱——” 　　玄金刚好踩到了某个位置，在右上角的地方，出现了类似翻板一样的机关，将一本手册翻了上来。 　　闻道一离得近，他先拿起了手册。 　　刚翻了几页，就招呼谢奎因一起来看。 　　谢奎因看着看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那本手册可以算得上是鸾鸣的“工作手册”。 　　里面详细记载了他如何一步步组织妖兽在人族城市里捣乱，还通过某些特殊手段，收集一些特殊材料，包括但不限于谋害了不少人族，收集他们的骨血，还有一些特殊的矿石。 　　后半部分有关于他绘制特殊阵法的学习日记。 　　阵法样式也很复杂，在场又没有阵法师。 　　虽然有符阵不分家的说法，但就连闻道一也看不出这阵法是做什么用的。 　　只能誊抄下来，回去问问师父试试。 　　鸾鸣用阵法做什么显而易见，想必又是想办法坑害无辜人族的招数。 　　问题的关键是，鸾鸣是在哪里布的阵，阵法害人的表现迹象是怎样的，以及现在有没有失效。 　　希望失效可能有点天真了。 　　毕竟阵法是只要有镇物在，就能持续运作的。 　　这样一想，必须弄清楚鸾鸣将阵法设在哪里。 　　避免无辜的人再受牵连。 　　忽然，谢奎因脸色微变，表情变化非常微小，在场的其他人都看不出来。 　　只有闻道一离得近，一贯敏锐，立刻捕捉察觉到了。 　　“谢道君，是这手册上……” 　　闻道一还没说话，就被谢奎因递了个眼神，对方几不可查地对他摇了摇头。 　　见状，闻道一随意地换了个无足轻重的问题，把真正想问的敷衍过去。 　　待出去之后再单独和谢奎因细聊。 　　除了那本手册，无论玄金怎样敲击众人眼前这块石板，都没东西再出现。 　　这处空间探查完毕，他们从“山洞”中走出来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巨树的顶端，接近树冠的位置。 　　再往上一些，就是那扇燃着火焰的出入口。 　　这次从火焰门离开，倒是很顺利地都传送到了他们进来的地方。 　　谢奎因出去之后立刻给涉外局的其他人都安排了工作，让他们各自去忙，在场就只剩玄金和闻道一。 　　玄金有些不明所以，看着闻道一和谢奎因，左望望右望望。 　　莫不是涉外局这老道士有事要谈？ 　　谢奎因直奔主题：“正好玄金前辈也在场，可以跟前辈求证一下。” 　　玄金眨了眨眼。 　　有什么事需要跟他求证的。 　　“这鸾鸣，和前辈您有关系吗？” 　　玄金：？？？ 　　“那只烤鸡和我能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也是我把他变成彻底的烤鸡的关系。” 　　玄金不知道为什么谢奎因会问他这种问题。 　　闻道一也没想到谢奎因第一句话会说这个。 　　他回忆了一下刚看到的鸾鸣手册上的内容，没什么可以证明玄金同鸾鸣有关联，这谢道长是通过什么推断的？ 　　谢奎因更加干脆果断道：“鸾鸣似乎是您故人的后代。他在手册中提到了您。” 　　玄金：“啊？” 第75章 　　谢奎因一句话直接把闻道一和玄金都弄懵了。 　　闻道一察觉到什么, 微眯了眯眼，而后上前半步，略挡在玄金身前。 　　他眉头微蹙, 表情变得严肃道：“谢道长，您不会想说鸾鸣和玄金有什么关系吧？” 　　鸾鸣摆明了想要在某地搞个大乱子, 谋划着几乎是对整个九域都不利的密谋。 　　这时把鸾鸣和玄金联系起来, 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谢奎因摆手，意识到他的话可能引发的误会：“并非暗示玄金前辈同那孽妖是为一伙。” 　　即使有，他此时也不能说。 　　谢奎因继续解释道： 　　“我曾学过一些濒临灭绝的妖族密语。那手册里刚好就用到此种密语。 　　“这手册是鸾鸣的某位前辈留给他的。诉说共生协议达成后, 人族对妖族的迫害，他自己就是受害者。要求鸾鸣想办法重整妖族风采。给出的方法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他的意思是设置大阵, 直接破坏九域灵源。 　　“灵源一毁，九域生灵九死一生。而妖族体质比人族强上太多, 所以留存的基本就只有妖族。 　　“破坏九域灵源的阵法极复杂，除了便于收集的材料之外, 还需要一些特定的材料。 　　“关于特殊材料, 里面有提到, 玄金前辈是友非敌, 自愿为复苏妖族大业献出妖丹，只要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在鹤鸣山细细探寻，就能找到沉眠中的玄金前辈, 剖其妖丹, 为大业添砖加瓦。” 　　谢奎因话音刚落, 玄金就不可置信地发出了愤怒的低吼。 　　玄金：“什么？！” 　　那手册上都是什么屁话！ 　　闻道一倒是冷静下来，拦住几欲扑过去把那本手册咬个稀巴烂的玄金：“谢道长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嗯？” 　　“若玄金同那手册上所说, 是支持妖族复兴大业的，那为什么要鸾鸣‘达到一定境界’之后再‘细细探寻’。” 　　“这……” 　　是啊。 　　如果玄金是自愿的，不会自己奉上妖丹吗？还得要鸾鸣这方前去索取？ 　　而且还限定了一些前置条件。 　　达到一定境界，是防止夺取时对方反抗。 　　细细探寻，则是因为不知道对方身处何处。 　　谢奎因心中那点质疑被闻道一的话动摇了一下。 　　但没完全消解。 　　只是他没表现出来，表面上还装作是闻道一他们理解错了，他没有一点怀疑的样子。 　　闻道一不管谢奎因怎么说，直接跟他索要手册。 　　谢奎因面露尴尬：“这，不太行啊。从鸾鸣洞府中收缴的东西，都需要放在涉外局封库存档。” 　　闻道一索性也敞开了说。 　　“谢道长，我没学过你说的妖兽密语，现在所有信息全凭你一人之口，恐怕也很难让人信服。” 　　谢奎因也面露不悦：“你什么意思？” 　　玄金替闻道一抢白：“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谢奎因也沉下脸：“玄金前辈，我敬您是上古妖族尊者，现在是我们人族修士间的内部事宜，也希望您能给我个面子。” 　　玄金嗤笑：“都怀疑我和鸾鸣是一伙的，怎么现在又变成内部事宜了？” 　　谢奎因没想到因为刚刚的一点怀疑，就被对方抓住了小尾巴。 　　他冷下脸：“即使您再怎么说，我也恕难从命。” 　　“没关系。”玄金尾巴在地上扫了扫，耳朵后抿，“我也没打算继续说。” 　　话音一落，他一个猛扑，直冲谢奎因。 　　人族就是麻烦，说来说去磨磨唧唧，要他说，还问什么，都这种情况了，直接抢就是了。 　　谢奎因好歹也修炼多年，不是吃素的。 　　他侧身试图躲开玄金的攻势。 　　然而灵敏度还是差了一些，右身袖口被玄金的爪子划了个巨大的口子。 　　跟玄金是肯定说不通了，他转而向闻道一求助。 　　“闻道君！” 　　喊了一声，只见闻道一抱剑站在原地，玄金追着他打，自己纹丝不动。 　　叫他也像是没听到一样。 　　谢奎因就知道闻道一站在哪一边了。 　　“好！好！好！”他恨恨地大喊三声，“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谢奎因本来只是守势，确认此事不能善了，便唤出自己的随身法宝。 　　他扬手一挥，三枚铜钱从掌心飞出，像某种暗器一样，直飞向玄金。 　　就那点速度，也想打到他？ 　　玄金不屑一笑。 　　人族的人也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玄金躲都不躲，直接迎着铜钱冲过去。 　　他准备在靠近时直接踩在铜钱上，以此为借力。 　　“不对！”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的闻道一抽出玄冰剑，掐诀御剑。 　　玄冰剑在空中打了个转，飞向战局之中。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雪芒，在玄金碰到那些铜钱之前将其击飞。 　　“闻道君！” 　　“闻道一！” 　　谢奎因和玄金的声音一前一后传来，都各有怒意。 　　谢奎因怒的是闻道一不顾规矩，硬要插手。 　　这事发生在闻道一身上，显得更为恶劣。 　　以往他都是规矩的坚守者，妖兽的厌恶者。如今为了一只妖兽，反而将剑尖指向了自己人。 　　谢奎因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而玄金则是将闻道一这行为当做看不起他。 　　区区一个没什么修为的人族修士，他甚至用不上两成力，根本用不着剑修插手。 　　别说就这么一个，哪怕现在连着剑修一起上，他解决起来都轻轻松好吗！ 　　玄金轻喝：“不用你出手！” 　　说着再度冲向谢奎因。 　　而谢奎因也被惹出了真火气，他左手掐指，口中默念法决。 　　几枚铜钱再度飞向玄金。 　　闻道一想帮忙，却发现玄金似乎为了避免他出手，用极刁钻的角度跑向谢奎因。 　　如果他再唤剑，则有可能伤到玄金。 　　只是犹豫了一息，就听玄金那边发出一声闷哼。 　　“唔……” 　　原本他不怎么看得起的铜钱，竟有一枚击中了他柔软的腹部。 　　怎么会！ 　　他明明避开铜钱的路线了。 　　谢奎因见自己施法成功，呵呵笑道：“玄金前辈，您对人族修士的能耐看来还是了解得太少！” 　　第二句嘲讽尚未说出，闻道一的剑气已至。 　　谢奎因分明感受到了汹涌的杀气！ 　　“闻道君！你！！！” 　　这一击直接将谢奎因击飞，撞到树上，直接将一棵古树折断。 　　四周剑意凛然，烟尘四起。 　　闻道一眼神凌厉地看向谢奎因倒下的方向。 　　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怒火。 　　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没有直接下死手。 　　几个起落，到了玄金身边。 　　那边玄金也从地上起身，抖了抖自己身上沾上的土。 　　“怪我插手？”闻道一看到玄金身上的伤，忍不住又有点生气。 　　玄金吐出刚不小心吃进去的几根草：“呸呸呸！我怎么知道他铜钱那么邪门啊！” 　　“好歹也是洛城涉外局的管事，怎么可能没点能耐。” 　　闻道一看到玄金的狼狈样子，真是又气又心疼。 　　伤在腹部，伤势不算重，但也没有很轻。 　　现在想要动手帮忙揉一揉都不行。 　　“别说我啦。”玄金也知道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冲动，用头蹭了蹭闻道一举起，还没完全放下的手掌心。 　　“先不说了，正事要紧。” 　　闻道一确认完玄金的状态，转身就去了谢奎因的方向。 　　意思就是等着秋后算账？ 　　玄金冲着闻道一的背影吐了下舌头。 　　他必不可能让剑修如愿！ 　　没多久，剑修就又折返回来了。 　　“走了。” 　　“啊？去哪儿？” 　　玄金趁他不在那功夫舔了舔自己身上，灰扑扑的他自己也难受。 　　“去找能看懂妖族密语的人。” 　　这一架倒是也没白打，闻道一到底还是从谢奎因手中取到了那本手册。 　　不管对方在自己身后吹胡子瞪眼，气得有多严重。 　　“收着。”闻道一把手册递给玄金。 　　“我收？” 　　“嗯。你的储物法宝我记得是用自身炼化而成的，一般没人能抢走里面的东西。” 　　玄金嘟哝：“你倒是挺懂。” 　　剑修是在那次没收他手机的时候，知道他有储物法宝。 　　不过一般人想不到他的储物法宝是用自身毛发炼制而成，融入自身，只要他不解除，没人能抢。 　　所以说在他手上比较安全倒是也对。 　　玄金没反驳，收好手册。 　　“然后呢？我们去哪？” 　　闻道一祭出玄冰剑：“你变小一点。” 　　刚玄金是用本体和谢奎因交手，如果这个尺寸站在玄冰剑上，就未免过于拥挤了。 　　“好吧。”既按照剑修的要求收好手册后，又听了他的要求，变成幼崽的大小，被剑修抱在怀里。 　　玄金稍微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刚刚和那个谢什么的老头打得太激烈，他的心一直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也可能是因为剑修御剑也不好好的，手不老实，在他耳朵上捏来捏去，又偶尔拍拍他的背。 　　自从他能化形为人之后。 　　用兽身和剑修接触时，他总忍不住想到，如果他现在是人身的话，会是什么样。 　　又或者有一种，他现在就是用人身的姿态，躺在剑修怀里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 　　好生莫名其妙的感受！ 　　其他妖兽化形之后也会这样吗？ 　　玄金胡思乱想了一路。 　　也可能是他过于习惯闻道一的安抚。 　　在激烈的战斗过后，原本亢奋的情绪逐渐被抚平。肚子上的伤，在被剑修喂了一枚丹药之后，很快也没有太难受的感觉。 　　渐渐地，他竟又在剑修的怀里睡着了。 　　再睁眼，眼前是一座巍峨高山。 　　长而又长的阶梯从深山云中如瀑布一般落下，蔓延到眼前。 　　周围葱郁山林都透出一种古朴致雅的气氛。 　　玄金：？？？ 　　不用玄金询问，闻道一主动答道：“这是洞虚山。” 　　“我的师门。” 第76章 　　洞虚山的山门牌坊立在山脚, 上书“洞虚山”三个大字。 　　告知来往行人依次为界，上面即为宗门领域。 　　他们走的石阶已是洞虚山宗门范畴。 　　山门长阶，不得御剑而行。 　　闻道一老老实实地抱着玄金一步步走上去。 　　玄金在他怀里也不老实, 头往外探，左顾右盼地看着周边山林。 　　还从没来过人族宗门。 　　他那个时候, 谁会去到人族宗门这种晦气地方。 　　妖兽但凡进去了, 就没见过能出来的。 　　看起来和他的鹤鸣山也差不了多少嘛。 　　最多也就多了自行修建的一些台阶或者建筑。 　　哦，现在鹤鸣山也被人族划分成了旅游景点，修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少。 　　玄金转头, 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剑修的下颌脖颈。 　　下颌线条流畅，脖颈笔直修长，和剑修的性子一样, 看着就很倔强刚毅。 　　他回忆起自己化成人形的样子。 　　脖子好像比剑修细了点，但紧致光滑程度不亚于剑修。 　　下巴也是很好看的。 　　唔, 没输！ 　　看累了，玄金稍微动了动, 动作间扯疼了肚子, 想起导致他受伤的“元凶”, 再度仰头问闻道一。 　　“你这样没事吗？”玄金怕自己的话没头没尾, 补充道，“从那个谢什么的家伙手里抢手册。” 　　“不要紧。”闻道一应着他，脚下也没停。 　　脸上确实没什么紧张的表情，好像一切都成竹在胸。 　　没想到当初只因他是一只妖兽, 就对他喊打喊杀的剑修。 　　如今却会恼于别人揣度, 故意暗示他要做坏事, 就为了他而向同为人族，甚至在人族的体系里, 似乎还颇有身份的人动手。 　　对方也没想到，剑修会为了维护他而动手。 　　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 　　想想剑修在人族里的风评。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涌向他的心头。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一样，又酸又胀。 　　好奇怪。 　　玄金很不适应自己身体的这种反应，积累的情绪无从发泄，扭了扭身子，转头一口咬向闻道一胸口衣服系带。 　　“唔！”上方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呃。 　　他好像没拿捏好动作深浅。 　　咬……到……剑修……的……胸口……了…… 　　闻道一停下脚步。 　　明明刚聊起涉及行事准则的话题都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此时却脸色很不好看地低头看过来。 　　玄金自知自己理亏，但又不想道歉。 　　他眨了眨眼，试探道：“不然，我帮你吹吹？” 　　闻道一面色诡异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绷紧了下颌，冷冷道：“不必。” 　　言毕，就继续往上走。 　　行速更快。 　　玄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说完自己本有些后悔，万一剑修答应了怎么办。 　　但对方拒绝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 　　不用？ 　　他偏要。 　　不过吹好像对方察觉不到，玄金伸出爪子，按在他刚刚咬到的位置。 　　然而他忘了收起爪尖，一下就把闻道一胸口的衣服划破。 　　发出好响的一声“刺啦——” 　　扯开的衣衫在微风中飘荡摇摆，闻道一又停下脚步，低头看他。 　　那双黑眸如深潭一般，他被对方的视线钉牢，差点落进去。 　　耗费了好一番心力才将自己拔出来。 　　玄金转过脸，心虚地嘟哝：“你这衣服质量也太差了。” 　　闻道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忍住直接把玄金扔在地上的冲动，最后还是将他轻轻放下。 　　自己往旁边横移两步，离开石阶步道，找了一棵树，勉强遮掩身形。 　　动手脱掉身上衣袍。 　　闻道一行动时玄金也没闲着，他先是蹲坐在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得寸进尺了。 　　只思考了一两息的功夫，最后得出结论。 　　完全没有！ 　　他那都是出于好意。 　　想要补偿剑修。 　　出发点是好的，怎么能指责他呢？ 　　而且如果太过分的话，剑修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客气吗？ 　　早就一剑劈过来了吧。 　　所以就是完全没有！ 　　不过，剑修藏在树后做什么呢？ 　　玄金自我洗脑完毕，出于好奇，猫猫祟祟地跟了过去。 　　只见树后的剑修背对着他，上身未着寸缕，露出一身紧致又形状明显的肌肉。 　　身上大大小小地散布着伤痕。 　　有新有旧。 　　旧的不确定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新的应该就是不久前和鸾鸣那一战的后果吧。 　　也不是没见过剑修的身体。 　　上次和鸾鸣一战受伤，还是玄金他帮忙擦身换药。 　　和上次看着的时候一样，还是那种兽也很喜欢的好身材。 　　可不知为何，这次看着，他莫名地心浮气躁。 　　剑修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套衣衫穿上，转眼间就遮住了让他心绪奇怪的源头。 　　玄金转身回头，溜回到剑修刚刚把他放下的位置。 　　装作从来没动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自己有点奇怪。 　　但深究原因的话好像会变得更加奇怪。 　　算了，不想了。 　　闻道一面无表情地看向玄金。 　　“接下来你自己走。” 　　语调非常冷酷无情。 　　明明刚为了他还和人族打架，只是扯坏他一件衣服，就这么对兽？ 　　玄金气得鼓起双颊。 　　然而他的气愤没被剑修看到。 　　因为闻道一说完那句话之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台阶上方走。 　　步速快到甚至要跑起来。 　　要比赛谁先到顶？ 　　玄金奉陪！ 　　一人一妖就在长阶上跑了起来，你追我赶，速度飞快。 　　没多久就几乎同时到了终点。 　　“哈！剑修你不行啊！” 　　玄金抬起下巴，得意洋洋，连尾巴都竖得高高的。 　　闻道一虽然气息未变，但他脸颊和耳后明显泛了点粉，不说玄金，甚至普通路人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只是这么点路，身体反应就这么大？ 　　玄金高兴地看着闻道一欲言又止，还是憋了回去。 　　最后挥袖便走。 　　嘿嘿！ 　　莫名有一种赢了一局的爽感。 　　前方不远处，就能看到另一幢牌楼，上面写着“棂星门”三个字。 　　“到了。” 　　玄金四周观望一圈，疑惑：“你宗门人很少吗？怎么一个都不见？” 　　闻道一已经整理好心情，应道：“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在练功。” 　　“哦。”玄金想起来花蝴蝶曾唤剑修“小师兄”，也不知道剑修在宗门中排行如何，但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在门内人气如何？” 　　像剑修这么一板一眼的人，他用尾巴尖想都知道，肯定人气不怎么样。 　　他故意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继续报复剑修把自己半路放下。 　　就看剑修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闻道一谦虚道：“名声倒说不上多响，作为大师兄只是尽到了一定职责，师弟们对我都还算喜爱尊重。” 　　玄金嘻嘻笑道：“哦~~” 　　说是去练功，门口也还是有守门小童的。 　　对方看到闻道一，脸色骤变，哆嗦道：“大、大师伯好！” 　　说完，拔腿就跑。 　　闻道一皱了皱眉：“怎么如此不稳重。” 　　带着玄金穿过棂星门。 　　遥遥听到那跑远的守门小童一路往里跑一路喊。 　　“大师伯回来啦！！！！！还活捉了一只妖兽！！！！！！” 　　声音传到其他建筑里，宗门的其他弟子乱作一团，根据各自辈分不同，通传时喊的称呼也各有不同。 　　“小师兄回来啦！！！” 　　“什么？！” 　　“天！完蛋了我三清剑诀还没有练熟啊，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会还要考教我们功课吧！” 　　“啊啊啊，他一定会的！千万别抽查到我身上啊！” 　　玄金停住脚步，看向闻道一歪了歪头，尾巴指向哀嚎声不断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他们都很喜欢你？” 　　“……” 　　闻道一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在同门师兄弟面前的形象到底是怎样的。 　　“小师兄。” 　　一位身着长衫的青年，嘴角含笑地迎了上来，给闻道一施了个礼。 　　“小师兄不是在山下游历，怎么忽然回宗门？” 　　闻道一也躬身回礼。 　　“有些事要找师父一趟。” 　　青年表情有点尴尬：“啊。师伯他刚好不在。” 　　“没事，我一会儿回出云峰等他。” 　　闻道一和来人似乎颇为熟稔，表情很放松，还抱怨了一小句。“我师父他之前还说要闭关，怎么突然又出门了。” 　　青年脸上尴尬未消，不知该不该说道：“呃，师伯他……出去见网友了。” 　　闻道一：“。” 　　玄金：“？？？？” 　　青年迅速转移话题：“呃，小师兄，这是？” 　　他其实早早就看到闻道一脚边有一只妖兽。 　　知道小师兄对妖兽的厌恶。 　　但看两人站位，那只妖兽又不像是被小师兄绑过来的。 　　很难猜想到两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玄金。” 　　闻道一又对玄金道：“这位是我掌门师叔的大弟子，齐道弘。” 　　齐道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玄金问好。 　　这闻道一小师兄介绍了等于没介绍啊！ 　　玄金尾巴甩开，抽了一下闻道一的小腿：“喂！别当我不知道啊！你们人族介绍是有规矩的，长幼尊卑，你那师弟才多大，怎么能先给他介绍本君！” 　　闻道一脸色未变，只道：“别闹。” 　　那边作为掌门后备役，一向微笑常挂脸上的齐道弘，却表情管理失控了。 　　啊？！！！！！ 　　这只猫妖敢用尾巴抽闻道一小师兄？！ 　　抽完之后还毫发未损？！ 　　齐道弘未发一言，脸上的表情变化却像是演完了一整幕剧。 　　也不知道是闻道一没看出来，还是他看出来但并不在乎。 　　互相引荐过后，他就冲齐道弘点了点头，转身往他和他师父所在的出云峰那边去了。 　　留下表情凌乱不堪的齐道弘，木木地站在原地。 第77章 　　出云峰。 　　洞虚山主峰旁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归属于闻道一的师父——青木道君一脉。 　　峰顶建有若干屋舍院落，分属于青木道君及其弟子居住。 　　不过现在应该没几个闻道一的正经师弟留在宗门中。大多和他一样，也到了游历九域, 在实践中修行的时间了。 　　青木道君差不多可以称得上一句空巢老人。 　　这样一想，得上网瘾和实属正常。 　　闻道一带着玄金御剑飞到出云峰峰顶落下, 玄金看着金碧辉煌的屋舍, 只问了一句。 　　“你们这通电了吗？” 　　“……” 　　还真没有。 　　闻道一小时候过得几乎算得上是野人的生活。 　　倒不至于茹毛饮血，但和现代社会普通人享受的某些便捷日常是毫不沾边。 　　等他下山历练后，才学会了一些现代社会的基本规则和日常用品的用法。 　　比如电、比如电话。 　　只是穿衣还保留着之前在宗门的习惯, 不像他几个师弟们，回到普通世界就像是倦鸟归林一样，迅速同化成普通人, 甚至比普通人玩得更夸张。 　　就比如洛道恩。 　　玄金点评：“那你还挺恋旧？” 　　话是好话，但总感觉里面有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闻道一当场“报仇”, □□了一把玄金的脑袋。 　　玄金也没让他，迅速顺着他的胳膊攀到他身上。 　　后脚踩着他的肩膀, 前爪扒住他的头顶, 想要趴在他头上。 　　他被惯坏了, 现在都懒得自己走路。 　　“诶, 你这个头发好碍事。” 　　闻道一绑着高马尾，因为位置关系，直接戳着玄金的胸口和下巴。 　　闻道一轻嘲道：“那我剪了？” 　　玄金没听出来对方是在逗他，只沉思了一小会儿就果断摇头：“不剪。长发好看。” 　　闻道一脚下微顿, 长睫掩眸, 嘴角扬起的弧度连自己都没发现。 　　“好, 那就不剪。” 　　玄金本来也只是针对闻道一的外貌着装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随口闲聊。 　　下意识以为剑修会回呛，毕竟刚还把他扔地上让他自己走呢。 　　没想到剑修顺着他的话说了。 　　这下换成玄金如坐针毡。 　　搭在剑修身上的爪子怎么放好像都不对劲。 　　玄金在头上动来动去, 闻道一终于忍不住，抓着玄金的一只后爪，就把他薅了下来。 　　“刚还说要我留着头发，现在又变卦想把我抓秃？” 　　刚被抓下来还吓了一跳，玄金在闻道一怀里扑腾了两下，冷静下来后，找了他习惯的姿势窝回去。 　　玄金顶嘴道：“秃了说不定更好看呢？” 　　他脑海里出现剑修头上没毛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帅还是帅的，就是和剑修的气质不太搭。 　　听到玄金的笑声，闻道一在同一时间脑海里也出现差不多的画面，额角轻跳。 　　腾出一只手用力拍了下玄金尾巴根。 　　在玄金跳起来之前又用胳膊牢牢箍住对方。 　　玄金：…… 　　这死剑修如今把他摸得透透的了？ 　　闲聊斗嘴间，已经穿过了出云峰正殿，往后面屋舍去了。 　　玄金回望了一下，回想起刚路过一瞥，道：“你们门派还挺大的啊。” 　　闻道一在这方面毫不谦虚：“嗯。” 　　在如今的修真界，洞虚山算得上是大宗门。 　　但现在九域灵气稀薄，修真路上行者寥寥无几。 　　再往前倒推个几千年，洞虚山宗门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排场来说，比现在更是大个几十倍不止。 　　是以才分出各峰，给宗门长老收徒教学日常之用。 　　如今不管是主峰还是其他分脉，对比以前鼎盛时期都可以说得上是人丁寥落了。 　　确认师父不在，闻道一直接带玄金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处不那么大的院子，里面没有种花，倒是栽满了竹子。 　　玄金算是知道剑修一身青竹气味是哪儿来的了。 　　原来从小就被腌入味儿了啊。 　　剑修的屋子很小，说是屋子，其实就一个房间，比在翠湖馨苑的那个房子小得多。 　　一进去就是一张古朴木桌，还有两三把椅子，都规整地收在桌边。 　　再往右一看，不远处就是床。 　　石板床。 　　可能是怕离开久了还铺着床褥不干净，上面空空如也，什么垫的东西都没有。 　　玄金这段时间在闻道一的翠湖馨苑被养得娇贵许多，看到如此简陋的屋子和家具，不由得撇了撇嘴。 　　整间屋子的唯一优点可能就是还算干净。 　　就算剑修离开这么多年，好像也一直有人维护打扫，没出现一进门就被灰尘呛得睁不开眼的情况。 　　即使是这样，闻道一好像也不太能接受，他把怀里的妖兽往上一托，挂在肩头。 　　开始动手打扫起房间。 　　玄金才不愿意跟闻道一在屋子里一起吃灰， 　　他转身从闻道一肩头跳下，溜出房门。 　　闻道一只扬声道：“别跑远。” 　　玄金轻哼一声。 　　剑修这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吗？ 　　还怕他丢了不成？ 　　不过他倒是也没走远，就在闻道一的小院里溜溜达达地转圈。 　　等闻道一收拾好，出门想唤玄金进屋时，就看到对方变成原形大小，在院子一角埋头在—— 　　挖土？ 　　闻道一走近一看，玄金身子挡住的那部分露了出来。 　　玄金身侧堆着一摞笋。 　　“喔！出来了？我听说冬笋好吃，你来做吧！” 　　一开始他也只是闲得无聊，看到土里冒出一个小尖尖，就想拔出来，没想到挖了一点发现里面还很深，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正好他之前在电视里看到过关于冬笋制作菜肴的视频。 　　看着还挺好吃的。 　　闻道一倒也不是不会做，甚至小时候，他还经常挖笋子，给自己改善伙食。 　　只是辟谷之后他就很少进食，不知道往年的手艺还在不在。 　　既然玄金点名要吃，那再试试也不是不行。 　　“做饭不急。你先跟我进来。” 　　“？？？” 　　为了能挤进剑修破屋子那个小门，玄金不得不又把自己变小，然后才跟进去。 　　屋内被剑修收拾了一通，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感觉几件家具都好像被打了亮闪闪特效，是比之前顺眼不少。 　　屋内也有一股淡淡的青竹香气，和剑修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闻着蛮舒服的。 　　石板床上已经铺好了厚厚一层被褥，在被褥上方叠放着几件衣服。 　　嗯？ 　　那几件衣服怎么那么眼熟。 　　“变成人形，去穿衣服，我给你擦药。” 　　“啊？擦药？”玄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不久前和谢奎因打的那场架，“哦哦。” 　　既然剑修愿意为他服务，不用白不用。 　　玄金当场化形。 　　“等——” 　　闻道一拦都没拦住。 　　本想说等他出去之后再说，可玄金动作太快，他被迫看了全程。 　　化形并非转瞬就能完成，中途他想背过身去倒也有机会。 　　只是这一次，闻道一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一只毛团子逐渐抽条，变成骨肉匀停的青年，出现在他从小生活的房间里。 　　玄金对自己不着寸缕的状态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或者害羞。 　　其实他一开始化形为人，对穿衣服这件事反倒有些不习惯。 　　天生天养的妖兽，袒露身体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甚至都不算什么“袒露”。 　　妖兽没这个概念。 　　人身上虽然没有毛，但皮还在啊，为什么要在自己皮肤外面再套一层东西。 　　闷闷的，也不舒服。 　　还耽误行动。 　　只是人族规矩颇多，在其中行走，穿衣服是必须遵守的法则罢了。 　　要不然为什么即使他现在能化形，大多数时候也不愿意用人身示人。 　　才不是他用不习惯人身哈！ 　　别提走路和用筷子之类的事情。 　　纯粹就是懒得适应人族那些稀奇古怪的规则。 　　哪怕在人族城市里生存，用兽形也远比用人形需要的束缚少了许多。 　　看着闻道一这次没背过身去，他一开始也没什么特殊情绪。 　　甚至还得意地冲对方扬了扬下巴。 　　剑修的身材是不错，但他的也不赖吧！ 　　哈！ 　　剑修这次肯定是被吓呆了。 　　但等他捕捉到对方眼神里的灼热，小动物本能冒了出来，他脸上的得意笑容逐渐僵住。 　　“你……我……” 　　很少感觉到尴尬为何物的妖兽，此时浑身都不对劲。 　　他甚至没去拿床上的衣服，直接钻进床铺的被子里，把自己藏了起来。 　　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 　　脸颊通红，心脏狂跳不止，出于他自己的都不知道的原因，有一种想永远躲在被子里的冲动。 　　剑修那是什么表情啊？！ 　　明明他才是妖兽，为什么能从剑修眼睛里看到狩猎前的势在必得？ 　　把他当什么了？ 　　好像躲在被子里也不够安全，玄金甚至又变回了原形。 　　他在被子里蠕动着，翻滚着，心绪万千，上一秒想的事情和下一秒想的都不挨着。 　　心里莫名的恐慌让他忍不住抓挠起被褥。 　　一不小心就把棉被捅穿了一个洞。 　　爪子刚一穿过棉被，暴露在空气中，就被玄金迅速收了回去。 　　再度藏起来。 　　屋子里安静一片。 　　他连剑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耳边都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不禁让他怀疑剑修是不是还在屋子里。 　　忍不住好奇，玄金的小脑袋从他爪子破开的洞口里伸了出来，结果一冒头就和闻道一的眼神对上。 　　玄金：！！！！！ 　　对方面色沉静，但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犹如野兽一般的侵略欲。 　　竟！然！没！有！走！ 　　玄金再想缩回去，头却被罩上的小小窟窿被卡住了。 　　他心里发急，动作就慌张了很多。 　　甚至忘了自己可以用爪子把破口撕大点。 　　这个小小的失误倒是打破了此时屋内凝滞的气氛。 　　原本一触即发的火星被熄灭。 　　闻道一垂下眼眸，别过脸。 　　“你换好衣服再叫我。” 　　说完，转身离开了屋内。 第78章 　　玄金在被子里犹豫一会儿, 最后还是钻了出来，再次化为人形把衣服穿好。 　　他已经冷静下来。 　　只是一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常反应，就打心底里感觉迷惑。 　　此等扭捏做派, 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根本不像他！ 　　一定是因为剑修屋里久不来人，常年闭门锁屋, 生出瘴气。 　　他是因为毒邪入体才着了道。 　　对！ 　　一定是这样！ 　　玄金做完心理建设, 表情已经自然许多。 　　他来到房门前，打算喊剑修进门。 　　迟疑一瞬，动手推开了房门。 　　剑修竟在院中舞剑。 　　他折了一节竹子, 以长竹竿为剑。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四周竹叶随竹竿剑的气劲纷纷飘落，剑修在竹叶中穿梭游走, 眉目疏冷，像是一缕不可捉摸的风。 　　玄金莫名觉得自己和剑修之间的距离很远。 　　不是实际尺寸上的距离。 　　而是更加难以言说的一种感觉。 　　剑修不是在修炼, 就是奔波在围捕恶妖的路上。 　　好像除此之外没什么休息放松的时间。 　　哦，也不是没有。 　　剑修和烤鸡打架受伤的那段时间, 倒是也跟着他看了一阵子电视呢。 　　想起当初他追剧看得入神, 直接变成原形趴在剑修腿上, 闻道一的修长指节从他后颈一路顺下来, 直摸到他的尾巴根，玄金又是一阵浑身不自在。 　　停！ 　　他不想再变得奇怪。 　　“喂！”玄金出声喊了一嗓子。 　　剑修那边差不多已经是收势了。 　　收招，最后挽了个剑花。 　　一套剑法算是练完了。 　　剑修走了过来，倒是面色沉静, 像是完全忘却了刚刚的尴尬。 　　玄金又怎甘于人后？ 　　立刻也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冷酷表情。 　　先于剑修开口道：“我换衣服的时候看过了, 那点伤早就好了, 根本没事，用不着再擦药。” 　　心里估量着如果剑修反驳他的话, 要用什么话语回绝，才显得不是因为他过于别扭和在乎才拒绝。 　　然而剑修听到他的话，也只是微微颔首。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不擦了。” 　　玄金一拳打在棉花上，想气又不能生气。 　　眼前闪过一个瓷瓶，玄金顺势接在手里。 　　“嗯？” 　　“拿着，有备无患。” 　　行。 　　反正便宜不占白不占。 　　之后，闻道一没再提擦药的事情，像是真的信了玄金的话。 　　剑修不追着他，要给他擦药，这让玄金反而有点憋闷。 　　他不知道自己郁闷个什么劲儿。 　　明明是他先拒绝的，不是吗？ 　　晚上剑修还真的烧了一桌子笋，甚至用了不同做法。 　　清炒、油焖，还添了些材料，用冬笋作了腌笃鲜。 　　喝一口鲜掉舌头。 　　玄金吃得满足，也就把白天那点乱七八糟都忘到脑后了。 　　“唉，要是知道你这什么都没有，就带点东西过来了。” 　　玄金下颌搭在桌上，看着闻道一收拾桌子。 　　“想带什么？” 　　闻道一很快就将桌子清理干净，坐在玄金身边。 　　看着玄金像没骨头一样，倚着桌子。 　　脑海中划过“如果能变成这张桌子就好了”的奇怪念头。 　　不过闻道一维持着他一贯的酷哥脸，玄金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通电，也没有网，很多东西带过来也不能用。 　　玄金想了想道：“至少可以把阳台那把椅子带过来吧。” 　　闻道一回忆了一下玄金说的阳台椅子。 　　那是一把懒人躺椅，原来业主家具附赠的，他从来没用过，倒是玄金，如果不在沙发看电视的话，就会从早到晚的窝在上面。 　　“也不是不行。” 　　“嗯？”玄金转过来，一边脸颊贴着桌面，看向闻道一。 　　贴着木质桌子，侧脸被挤出一个可爱的弧度。 　　闻道一终究还是没忍住，摸了一把玄金的头发，起身离开屋内。 　　玄金愣了一瞬，跳起来道：“喂！怎么你挑衅完就想跑啊！” 　　跟着闻道一的背影追了出去。 　　剑修也没跑远，玄冰剑浮在他身前，玄金不自觉往后侧了一步。 　　他都没生气，剑修好好地拿剑做什么。 　　不过剑修似乎不是冲着自己，他面向院落里的一排竹子。 　　捏诀一指，玄冰剑出，若干竹子齐根而断。 　　玄金谨慎地走到剑修身侧，眼神也落在那些竹子上，表情凝重：“竹子有什么问题吗？” 　　他怎么没看出来。 　　剑修抬手一收，那些竹子飞来，被他抱在怀里。 　　“竹子没问题。” 　　“？？？” 　　然后玄金眼见着剑修将竹子削成竹篾，眼明手快地编了起来。 　　没多久的功夫，一张竹制躺椅出现在玄金眼前。 　　还是躺上去可以前后摇晃的那种。 　　“试试。” 　　玄金将信将疑地坐了上去。 　　表情一变。 　　啊！ 　　舒服！ 　　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此时还是人形，但慵懒的没骨头样子，和他兽形也差不了太多。 　　看得闻道一很像再过去撸一把。 　　“怎么不躺了？”闻道一看着玄金摇晃了两下躺椅，突然又跳了起来，“哪里不舒服？” 　　“没有！”玄金过来拉闻道一的手腕，“你也来试试！” 　　这么舒服的椅子，好歹让制作者自己也享受一下。 　　剑修的神经绷得太紧，总是一副九域里大事小事都是他的责任的样子。 　　玄金将闻道一按坐在躺椅上，自己蹲在躺椅身侧，睁着那双眼睛期待地望过去。 　　“怎么样，舒服吧？” 　　闻道一半躺在竹椅上，并不感觉又多舒服。 　　可看到玄金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却生出一种醉在酒香，眠在卷云的奇异飘忽感。 　　闻道一颔首。 　　玄金得意地扬起下巴。 　　不用说话，他的眼里写满了“看我说得对吧”。 　　温馨气氛没维持半分钟，玄金嚯地起身，来到闻道一身后，两手握住椅背，往前一掀。 　　“好了，那你可以让开啦。” 　　闻道一好悬没被他直接倒在地上。 　　他额角青筋狂跳，转身看着此时已经惬意地躺在竹椅上的玄金，一字一顿道：“玄、金！” 　　玄金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从竹椅上翻下来，背着竹椅就跑。 　　“喂！刚做好的竹椅你别拿它泄愤啊！躺椅是无辜的！” 　　闻道一闷声追在后面。 　　两人绕着小院跑了几圈，玄金恍然想起他可以把竹椅收起来啊！ 　　背上的竹椅消失在玄金指尖，被他收入“无界茸毛”中。 　　闻道一离他已经很近，几乎就要抓住他的衣服下摆。 　　玄金果断变成缩小版兽身，非常顺滑地从衣服领口钻了出去，瞄准院门，直接跑出了闻道一的小院。 　　闻道一拎着手上的衣服，直接气笑了。 　　“回来。”他站定不追，反而开始收拾玄金落在地上的那堆衣服。 　　玄金察觉身后没人，又听到闻道一的喊声，默默回头。 　　从院门口伸出一个小脑袋：“你发誓不动手。” 　　闻道一：“嗯。” 　　玄金：“以后都不动手？” 　　闻道一：“……” 　　闻道一：“回来把衣服穿上！” 　　玄金只当闻道一是默认了他的要求，从门边溜了进来，刚想叼住闻道一手里被叠好的一沓衣服，就被对方再度拎住后颈。 　　玄金：！！！ 　　“你这个骗子！”玄金在闻道一手里疯狂扭动，想要挣脱出来。 　　闻道一挑了挑眉，屈起手指，在玄金额角轻轻弹了一下。 　　“不是你先？” 　　玄金“啊呜”一声，恢复成他原身大小，反过来把剑修扑倒按在地上。 　　嘴张得巨大，又怕真把剑修咬出个好歹，又迅速闭紧，用头去拱剑修。 　　一人一兽舍弃自身修为不用，就以肉身在地上翻滚玩闹。 　　“呼——” 　　闻道一难得气息浮动，轻喘着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 　　玄金也吐着舌头喘息，耳边传来轻笑声。 　　“笑什么？”他顺势问道。 　　闻道一摇了摇头：“如果小时候，有人跟我说，有一天我会带一只妖兽回来，甚至相安无事地一起躺在这里，我只会说他疯了。” 　　不仅仅是相安无事，他甚至对这只妖兽起了别样心思。 　　当意识到自己欲念的那一刻，他真的有怀疑过自己，究竟是疯了还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最后他清晰地认识到，都没有。 　　他是理智的，冷静的，即使这件事在他的世界里看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 　　但它就是发生了。 　　玄金好奇地转过来，澄金兽瞳落在闻道一脸上，问：“为什么？” 　　闻道一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玄金扭过头，不再看他。 　　闻道一捉住玄金的一只前爪，抓在自己手里，摸了摸他的肉垫，无奈地笑了笑。 　　“我的父母都是被妖兽杀害的。” 　　“啊？”玄金耳朵倏地竖了起来，爪子下意识地往回收了一下，没收走，被剑修牢牢地捉在手里。 　　玄金很是不解地问：“你多大？总归是在那个劳什子‘共生协议’后出生的吧？” 　　人族不是都和妖族搞出来共生协议了？ 　　而且如果真的和鸾鸣洞府里的壁画一致，人族献祭妖族独得气运，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反过来被妖族侵扰屠戮的情况吧。 　　不是他不相信剑修。 　　只是剑修说他小时候，那剑修不就是幼崽状态？ 　　幼崽很容易被人哄骗欺负的。 　　闻道一并不因玄金的疑问而生气，他拇指缓缓揉着肉垫，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记忆确实没那么清晰了。应该是二十三年前。” 　　那年他五岁。 　　闻父和闻母带着回老家，顺便到附近山上露营。 　　其实当日已经出现了一点异常信号。他们驱车到露营营地，为了避免人太多抢不到位置，还特意早早就到了。可后来一直都没有人来。 　　闻父闻母没当回事，还笑着跟他说，今天不挤了，高不高兴。 　　闻母说记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里面说不定能捞到小鱼小虾，闻父在营地生火，时不时逗逗他。 　　他那时还不像如今这么沉默寡言，在闻父闻母面前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 　　他刚读到九域的历史，得知原本人族和妖族原本势如水火，后来有大能意识到这样两族终要同归于尽，于是想办法调和，促成“共生协议”。 　　所以什么是共生协议？ 　　闻父回他，就是人族和妖族，大家都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耍。 　　他懵懂地应了声哦。 　　父子二人闲聊中过了许久，一直不见闻母回来，闻父有点担心，看他正坐在地上用小草编小兔子编得认真，不忍打扰，就说自己去找一下，让他乖乖等一会儿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他应了一声后父亲就离开了。 　　闻父这一去又是好久。 　　久到他已经自行研究明白如何用小草编小猫小狗，还一样编了三只，都还没回来。 　　他等得太久，难免心慌。 　　一边喊着爸爸妈妈，一边往树林深处走。 　　然而就在他摸索着找到那条小溪时，看到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满地血红。 　　原本悦耳的鸟鸣，此时变成了喑哑的哀嚎。 　　一只山魈背对着他，正埋头在啃食着什么，那东西只剩半边身子。 　　而被啃食的半边血肉，身上穿的，好像是爸爸的衣服…… 　　发自内心的深切恐惧促使他转身就跑，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那些血是不是爸爸妈妈的。 　　直到跑出很远，似乎又听到爸妈呼唤的声音。 　　从他背后传来。 　　他定了定神，纠结一番后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 　　说不定刚在小溪边他眼花了，爸妈已经捞完小鱼小虾，在营地等他呢。 　　“后来呢？你回去了？”玄金主动把自己变小，跳到闻道一身边，又顺着他的胳膊，趴在闻道一胸口。 　　初冬时节，洞虚山的夜晚也有些寒凉。 　　更别说还听着剑修讲这些东西。 　　他想让剑修能暖和一些。 　　“后来我被我师父拦住了。他说我父母已经死了。我不信，我问他怎么死的，有什么证据。师父带我重回到小溪边，让我去确认父母的尸身。” 　　闻道一苦笑了一下：“说是尸身，其实也剩不下多少了，只有一两根指头和几小块衣料。” 　　“师父没直接说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就是那只山魈精。但我知道我那时没看错。 　　“后来我就跟着师父上了山，拜师父为师，修炼。师父说我杀欲过重，不愿意教我剑法。我便修习符箓。强化了不少符法的杀伤力。 　　“后来下山，也经常能看到又妖兽发狂，伤害普通人。父母的亡故让我本对妖兽感观非常不好，种种经历让我有时甚至会想，共生协议是不是只限制束缚了人族，让普通人成为妖族的零食养料。成了修士又什么都不能做。” 　　玄金忍不住小声道：“你可没有什么都不做。” 　　闻道一摸了摸他的头：“是的，所以后来是我主张不能只把犯了事的妖兽关进藏囹了事，也是我主力推进在共生协议基础上，若是又妖族犯禁，不能仅仅是把主事妖兽送回妖族惩治就算了，人族也要有机动处置权。很多修士都不愿意沾惹这段因果，我不怕！所以后来基本上这些事情就开始专门找我了。” 　　剑修说起自己的过去，平铺直叙，像是在说其他人身上的事。 　　情绪似乎也没什么太大波动。 　　但玄金知道，他是难过的。 　　无论是父母的意外亡故，还是承受了很多本不应该沾惹的因果。 　　剑修心里恐怕都不好过。 　　也难怪剑修的风评在妖族中这么差，第一次一见面就要跟他动手，后来也总是瞧他不顺。 　　玄金又往上攀了几步，抱住闻道一的脖子，像上次对战鸾鸣一样，舔了舔闻道一的脸侧。 　　舐去那些剑修脸上并不存在的血泪。 　　闻道一很轻地问：“你在做什么？” 　　玄金张了张口，不知要如何回剑修。 　　“我——” 　　“好哇！你不让我见网友，自己倒好，带什么回来跟我炫耀来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把玄金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闻道一也迅速半坐起身，惊讶道：“师父？！” 第79章 　　玄金还挂在剑修脖子上, 对方突然起身，为了维持平衡，他的爪子还勾了一下剑修的脖颈。 　　闻道一不由得“嘶——”了一声, 整了整衣服，从地上起身。 　　玄金三两下就爬到闻道一头上去, 瞪着眼睛看出现在门口的剑修的“师父”。 　　来人寸头长须, 一脸不怒自威的表情，看起来板正又严肃，倒是和闻道一很有“师徒脸”。 　　然而他又穿着一身很土嗨的T恤短裤, 明明天气已经很冷了，这身衣服就显得很不合时宜，再加上听说这位所谓的有要事要离开门派, 是因为要去见网友。 　　玄金就没办法在脑海里给这位拼凑出一个合理的形象。 　　“小闻呀，你说说你, 回来也不知道先跟师父说一声。”闻道一师父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来到闻道一近前, 眯着眼垫脚去看闻道一头顶的玄金, “早说你带小猫咪回来, 为师不就早回来了嘛。” 　　他说着, 还要伸手去摸玄金的尾巴。 　　“嘬嘬嘬。好漂亮的小猫咪。怎么你现在不怕这些毛茸茸啦？” 　　玄金炸毛，从闻道一肩头又跳下来：“谁是小猫咪！？你这个老——老人家说话注意点。” 　　想到这位是剑修的师父，玄金硬生生把“老东西”三个字改了后半段才说出口。 　　对方一下子往后一跳，双手入怀“唰唰”掏出一把符箓夹在手里, 脸色立变：“你不是我的好大徒！你谁！哪来的孽障竟能混入我洞虚山！” 　　玄金：“啊？” 　　闻道一还一句话都没说, 就看自家师父青木道君一惊一乍的在表演了。 　　他无奈道：“别闹了师父, 把御寒符、好眠符、降噪符都收起来。” 　　青木道君听惯了闻道一的话，下意识就要收起符箓, 动作做到一半又像是大梦初醒一样，再次摆开架势。 　　“呔！谁教你用我好大徒的语气说话的！还有，你怎么识得我这些秘符！” 　　闻道一重重叹了口气：“师父你就不能正常叫我名字吗？还怎么识得你这些秘符，当初不是你说要某某功用，然后逼着我一张张给你画出来的？” 　　青木道君眼神有些动摇：“诶，你怎么知道……” 　　玄金仰头，用一根爪尖戳了戳闻道一的小腿，嘲道：“喂，你做过什么，你师父好像都不认你了啊。” 　　闻道一俯身，把玄金抄在自己怀里，用力按了一下他的头，同自家师父介绍：“师父，这就是我曾跟你说过的那只妖兽，正是上古典籍中提到的古兽朝奇，名为玄金。” 　　青木道君先对玄金施了个礼，道了句“失敬”后问好。 　　又将右手竖起，挡在嘴边，用看似和剑修说悄悄话，实际上在场的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可，你不是最讨厌妖兽的吗？之前你也不是没见过几千岁寿数的妖兽，是嫌那些妖年份不够吗？” 　　说完他又自我否定道：“又不是泡酒，还管什么年份。” 　　闻道一：“……” 　　玄金揶揄地重复道：“哦？剑修你最讨厌妖兽哦？” 　　闻道一原本被自己师父说得尴尬了一瞬，听到玄金的揶揄反倒恢复一贯的冷淡脸，平静道：“你说呢？” 　　玄金反倒被他说得语塞：“我……” 　　一开始剑修对他是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但现在情况明显不同。 　　而且他一下子想起剑修父母的事情，刚刚的玩笑明显就不合时宜了。 　　话出口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他真该死啊！ 　　玄金再一次感觉到了尴尬。 　　最近尴尬的次数，真是赶得上过去一千年间的经历了。 　　闻道一似乎看穿了玄金的不自在，拍了拍他的后背，主动说：“别听我师父胡说。” 　　青木道君吹胡子：“嘿！你小子！” 　　青木道君只是佯怒，以此为契机观察玄金的反应。 　　他刚刚故意发脾气时，玄金有着下意识地挡在闻道一身前的动作，再加上重逢伊始到现在，闻道一和这只名为玄金的上古妖兽的互动，像是确认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自家徒弟经历了什么，能突然扭转对妖兽的看法和态度。 　　有点好奇，一会儿要好好盘问盘问。 　　青木道君把手里那一沓符箓收了起来。 　　“好好地你回来干嘛？” 　　青木道君心道，总不至于特地回来监督他上网时长吧。 　　“我有一事想咨询师父。” 　　青木道君嚯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他的好大徒虽然没出师，但从下山历练开始，就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借助他的力量，硬生生靠自己闯出名声。 　　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有大事发生，闻道一才这么郑重。 　　“师父，关于‘共生协议’您知道多少。” 　　“嗨。这不是陈年老黄历了？就各种典籍和教学书册里说的那些呗。” 　　“其他更为详细的信息呢？” 　　“你为何对‘共生协议’感兴趣起来了？”青木道君也肃正脸色，闻道一提起这个话题，表情凝重，不像是只问协议内容这么简单的事情。 　　闻道一继续追问：“师父，我记得师门有一上古时期的先祖遗留下来的残念，有可能会出现关于‘共生协议’更为详实的信息吗？” 　　面对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的徒弟，青木道君只得道：“是有这么回事。” 　　他没想到自己徒弟早有准备，只能指点道：“郁离剑尊的残念被供奉在清枫阁内，但是否能得到剑尊的残念共鸣，就需要看机缘了。既然你对上古时期的‘共生协议’这么好奇，为师给你写张条子，明天你自行前去就是了。不过就算你是我的好大徒，我也得先说一下，我们门派千百年来，也没谁得到过郁离剑尊的机缘，你别抱太大希望。” 　　闻道一淡淡一笑：“多谢师父。” 　　虽然青木道君经常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好师父。 　　得到了关于“共生协议”的指点，也确认自己师父确实不知道太多详细内情，闻道一认为是时候让师父帮忙看看鸾鸣的手册了。 　　他不一开始就拿出来，也是怕这手册上的某些东西影响师父的判断。 　　“师父，还有一物需要您帮忙参详。说来我是为了这东西回来的，因为它，我不得已和洛城涉外局的管事谢奎因前辈打了一架。”闻道一脸上露出一点惭色。 　　青木道君不仅没生气，甚至拊掌称快：“哈哈哈哈，你把那老东西打了？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大徒，还记得师父跟你说的跟那老东西当网骗骗为师，找机会替师父把仇报了哈！” 　　闻道一：“……” 　　玄金：“……” 　　玄金用眼神询问闻道一：原来你早有后手，知道你师父和那姓谢的的过节？ 　　闻道一：……没有。 　　玄金：别谦虚了。 　　闻道一：真没有。 　　“快把东西拿出来给为师看看！”青木道君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真的很想知道，什么东西能让自家恪守礼仪教条的好大徒都忍不住动手。 　　闻道一没多解释，把鸾鸣的那本手册拿了出来，递给青木道君，随后仔细地观察着青木道君的表情。 　　青木道君翻开书册，一开始还一脸迷茫，嘴里嘟哝着：“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有必要为了这……” 　　他翻到一半，脸色大变，表情也从放松突然变为了严肃，抿紧嘴唇，话也不多说了。 　　很快，他就翻完了整本手册。 　　青木道君：“这……” 　　他眉头紧锁，没立刻同闻道一说明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从头又翻了一遍，这次翻阅的速度要比之前慢上许多，好像对每个字都在仔细研读。 　　玄金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喂”也咽了回去。 　　剑修的师父一本正经起来，还挺师父的嘞。 　　青木道君第二遍读完，把手册攥在手里，看向闻道一的眼神锐利：“这东西，你哪里拿到的？什么时候拿到的？” 　　闻道一没卖关子，直接讲述了一遍前因后果。 　　青木道君的眉头并没展平。 　　闻道一也没催他，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青木道君整理好思路。 　　月夜风高，此时一小把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清月。 　　风吹动竹叶，发出飒飒的声音，落在这院中，无端生出一丝凉意。 　　玄金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往后背，仿佛感觉到什么危险征兆。 　　闻道一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和耳朵。 　　青木道君表情谨慎，问：“这位玄金前辈看过手册吗？” 　　玄金朗声道：“我知道道君要说什么，我虽生于上古，但亦看不懂书册上所用的兽语。” 　　“这样，”青木道君先轻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九域恐有大难啊。” 　　闻道一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连师父都这样说，那恐怕鸾鸣手册中，关于摧毁九域灵源的灭世大阵的说法，恐怕可信度不低。 　　“这本手册中，那些用兽语写出来的内容，我目前无法辨别真伪，只能将内容讲与你们听。若证实兽语藏着的那部分所言非虚，那九域恐怕……” 　　青木道君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一人一兽也能读懂他的未竟之语。 　　“道一，我们进屋谈。”说着，青木道君反客为主，先他们一步进屋。 　　他像是没看到被翻得凌乱的床铺，眉眼凝重，已经完全不在意徒弟屋内这一点小小的反常。 　　青木道君坐下前下意识地一撩袍角，什么都没撩到，他轻咳一声，自顾自坐下。 　　闻道一抱着玄金坐在临近他的桌边，挥手点亮桌上的油灯。 　　青木道君先垂眸，像是在整理要如何描述。 　　而后在闻道一和玄金眼前摊开书册，几乎是逐句地翻译出来。 　　具体内容和谢奎因说得差不多，不过和闻道一相同，青木道君也不认为鸾鸣那位先祖和玄金有什么瓜葛，准确来说，玄金似乎是被生拽到手册中的密谋之中。 　　不过青木道君为了求证，也询问了一下玄金妖丹是否出现异常。 　　闻道一代玄金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们确实在和鸾鸣对战中，才找到了玄金的妖丹。这成为玄金是意外被裹挟其中的佐证。 　　“哎。只是在场只有你和玄金前辈，没有其他证据，很难服众。”青木道君想得很细，“不过没关系，有为师在，那谢老头翻不出什么花。” 　　“唔。我有一物，不知能不能用。”玄金从他的无界茸毛中取出了“升云遮”，“这就是鸾鸣当时用来储存我妖丹的法器。里面还有我妖丹的几缕气息。” 　　青木道君：“可用可用！玄金前辈收好即可。只单和谢老头对峙，用不上它。” 　　“行。”玄金又将那法器收了起来。 　　闻道一的眼神落在玄金身上，嘴角微挑，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手下不自觉地捏了捏玄金的耳尖。 　　玄金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喂！” 　　最终忍不住才发声抗议。 　　一人一兽的互动落在青木道君眼中，再看过来时，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回到正题，几人再次商讨起手册中可能会发生的危机。 　　闻道一再次叙述他的观点：“鸾鸣恐怕已经在某地布阵。” 　　他回忆起洛城之前发生的几起事件：“相关的材料资源均已收集完毕，他本来是需要以大妖内丹为引，但目前失了玄金这枚。需要考量的是，是否会有其他妖继承鸾鸣意愿，继续收集大妖妖丹促成法阵。” 　　“所以你询问‘共生协议’？” 　　“对，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共生协议’处，挖出鸾鸣可能布阵的地点，以及有没有其他漏洞。” 　　闻道一担心针对九域灵源，不仅是鸾鸣在搞的密谋，或许还有其他人或妖在背地干一些有害众生的事项。 　　不然为什么这数千年来，九域灵气不断逸失，消失的那些灵气又都去了哪里？ 　　青木道君赞许地点了点头：“好，为师也想办法帮忙找找。” 　　得到师父这边的解读，即使最后的结果不算理想，至少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闻道一道：“好，那师父可以多去藏书阁帮忙看看，正好少刷点手机。” 　　“诶！”青木道君不干了，“这两件事又不耽误！” 　　玄金在旁边问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剑修这里没电又没网，但你那里能刷手机啊。” 　　他也想刷啊！ 　　原始复古的环境再清雅新奇，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总是这么清静，他可受不了。 　　听剑修的意思，还得在他门派耽搁一阵子，不知哪天去找什么郁离的残念，总不能空余的这段时间他都要砍竹子玩吧。 　　青木道君有点汗颜：“额，我都是去主峰正殿，掌门师弟那边刷的。” 　　偶尔会有其他道友来切磋拜访，主峰是他们洞虚山的门面，当然得紧跟时代潮流。 　　本来他也提议要在自己峰上扯线，去人族电力局也有咨询过，得到的结论一直都是那边当前的水平还不足以在他们这么高的山上拉电线，希望他能再等等。 　　这怎么等得了。 　　索性就去主峰蹭网蹭电了。 　　要不是听说他的好大徒回来的消息，他才不回自己山头呢。 　　玄金一时无措，只能望向闻道一。 　　闻道一：“……” 　　闻道一：“明日我去找齐道弘，看能不能给我们在主峰收拾出一间弟子房。” 　　“那你师父？” 　　看在闻道一师父义务帮忙翻译了兽语，还提供了电网信息的份上，玄金也适当帮忙求求情。 　　闻道一冷笑道：“他？掌门师叔已经习惯收留他了。” 　　青木道君：“嘿嘿。” 　　玄金：…… 　　青木道君完成任务，看时间差不多就又回主峰去蹭电蹭网了。 　　闻道一忽略掉玄金可怜巴巴的眼神，道：“今日先在我屋子里凑合一晚。” 　　玄金：“哦。” 　　次日。 　　闻道一如昨晚所说，真的去找齐道弘要了一间弟子房，说明是要安排玄金居住的。 　　齐道弘很郑重地找了一间条件极佳，也远离其他师弟师侄的房间，给这位大妖前辈居住。 　　办妥事项后，闻道一准备前往清枫阁。 　　“等等！”玄金正巡视着新屋子，见闻道一准备走，上前一把抱住闻道一的小腿，“别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带我一起！” 　　“……”闻道一将玄金从自己腿上摘下来，“这次不行。” 　　玄金再扑：“不准不行！” 第80章 　　玄金最后当然成功了, 凭着他拿捏剑修的满级技能。 　　可惜在清枫阁门口，却被守门的道童拦截下来，对方依旧铁面无私, 哪怕是面对在宗门威名远扬的闻道一，说不让带宗门外的人进, 就是不能进。 　　玄金仰着下巴道：“反正我也没那么感兴趣。” 　　转身就要走。 　　被闻道一再度捏住后颈。 　　玄金回首作势要咬。 　　本来不让进就够烦的, 剑修还来作弄他。 　　闻道一松手，揉了一把玄金下巴道：“别走远，如果我不能很快出来, 想要什么就去找我师父。” 　　玄金：“我能缺什么？管好你自己吧！” 　　话是这么说，还是下意识地用尾巴圈了一下剑修的小腿。 　　“你给我快点找到你们门派那个剑尊老祖的残魂！” 　　闻道一看着玄金，嘴角往上很轻微地挑了一下。 　　“好。” 　　目送玄金趾高气昂地恢复原形大小, 御风飞离，闻道一也对守门道童点了点头, 步入了清枫阁大门。 　　修道的前辈大能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渡劫成仙，达成所愿。 　　有不少修身或修心的途中陨落, 又或是达到寿数仍不能再进一步, 落得身陨道消的结局。 　　有些修士心有不甘, 又或是早早预料到自己即将陨落, 或主动或被动地留有一些残念在世间。 　　这些残念往往会依附在某些器物法宝上，清枫阁就是洞虚山宗门内，保存这些器物的所在。 　　闻道一拜入洞虚山宗门后，只是听闻过清枫阁的存在, 也曾询问过师父如何才能进去瞻仰一下前辈们的风采, 说不定能从中获得一些启迪。 　　他师父只是笑着摇头道时机未到。 　　闻道一便没有强求。 　　若不是这次要确认“共生协议”和多年前人族妖族混战的关联, 他几乎忘了宗门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没想到师父说的时机竟是此时。 　　进了清枫阁院门，里面只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 　　门微微掩着, 隐约能感受到里面庞杂的灵气涌动。 　　闻道一毫不迟疑地推开门，阳光从门和窗户落入屋内，只见一层大厅空空如也。 　　连室内常见的烛台、几案等陈设都没有。 　　他见怪不怪地缓步踏入。 　　原本从外面能感受到的那股庞杂灵气，在进门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他只是迈入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建筑。 　　难道一开始他就被前辈大能的意识拒之门外？ 　　念头只在闻道一脑海中划过一瞬，就被他否定。 　　且不说二层三层他尚未涉足，只是一层他都还没探寻完毕，怎么能此时便下得结论？ 　　他并非消极之人，为何刚步入这一层而已就打起退堂鼓？ 　　这一念头甫一生成，周遭环境就发生了变化。 　　原本空旷的一层大厅出现若干排柜子，柜子上排布着一个个小抽屉。 　　有点像丹修平时放置炼丹材料的柜子。 　　闻道一就近选了一个小抽屉尝试拉开。 　　抽不动。 　　甚至抽屉和柜子之间的缝隙也在闻道一眼前逐渐消失弥合，和柜子成为了一个整体。 　　闻道一又尝试拉拽第二个抽屉，结果是一样的。 　　他就没再动手，找了个屋子角落，开始观察这些柜子，同时也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尝试感知。 　　隐隐地似有所感。 　　闻道一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只用神识感知。 　　在西北角方向，有一个柜子里的小抽屉，竟没用他动手，直接“嗖”地弹开。 　　站在抽屉前，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编织的手环，手环尾部又缀有一个穗子，有点像剑穗，兽毛制成。 　　闻道一伸手捻起手环。 　　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周围柜子倒塌，周围的墙壁和柱子也在震动中倾倒。 　　糟了！ 　　闻道一心道不好，他想要动用灵力挥开其他柜子冲出去，身子却被一股力量定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眼前木块碎砖纷纷落下，还有很多直接盖在他身上。 　　闻道一眼睛一花，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一只长得极像玄金的巨兽，咬住他的脖颈，将他从被掩埋的危险中拖了出来。 　　他刚要道谢，那只巨兽又倏地消失不见。 　　周围并不是清枫阁的院子，他此时身处荒野，不远处是一片山林。 　　这是哪？ 　　一阵风吹拂而过，几片竹叶被风裹挟着从他身体里穿过。 　　？ 　　闻道一在自己眼前伸开五指，正面反面看了一遍，似乎在手指边缘处看到一些虚化的迹象。 　　又附身去摸地上的植被。 　　果然，植被会在他手掌中间穿过。 　　现在是以灵体状态进入了某个大能形成的小世界。 　　而契机就是在抽屉里拿到的那枚手环剑穗。 　　暂时不知解困之法，他只能按着内心莫名的感应随风飘荡。 　　他飘过一个村落，站在屋顶一角。 　　这里的村落看起来很原始，都是茅草屋子泥土墙，砖瓦都不太常见，更不用说通电了。 　　日升月落，村民保持着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 　　每天的日常就是去庄稼田里种地，还有一些人回去山上采摘果实。 　　“铛——” 　　村口的钟声响起，远远荡开，连农田里劳作的人和周边山里的人都听到了。他们一脸焦急地拼命往回赶。 　　明明自己都要喘不过来气了，还一路奔跑着提醒邻居。 　　“妖兽要来啦！关好房门，快进地窖！” 　　房屋这么简陋，竟还修了地窖？ 　　闻道一跟着飘进一户人家的地窖，里面昏暗无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躲在里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又从地窖中飘出来，站在这户人家的屋顶。 　　村口处还有零星几个人在往里跑，而就在那些人身后不远处，似乎出现了一片黑色。 　　闻道一见着最后一个人跑进村，那片黑色也随之而至。 　　一群野猪，长着獠牙横冲直撞地涌进村。 　　而领头的，是一个身着兽皮的黑壮汉子。 　　口里大声嚷着：“都过来，开饭了！” 　　闻道一的视线紧锁在那只已经化形的妖兽身上，甚至忘了自己只是灵体，从背后抽出他的玄冰剑，手捏剑诀，剑意迸发。 　　一道剑光闪过，从领头的野猪妖开始，整个妖兽族群被剑意一分为二。 　　“这……”领头的野猪妖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吐出血沫，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倒伏在地。 　　不可能是他！ 　　闻道一拧眉往身后看。 　　却见一个修士身子悬在半空，一柄透着寒意的剑刚飞回他身边。 　　不知是因为此处是小世界的缘故，还是对方修为高深，闻道一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人斩杀了一众要袭击村落的妖兽后，转身就御剑飞走了。 　　闻道一缀在后面远远跟着。 　　他在此方世界晃了这么久，难得碰上一个修士。 　　而且对方身上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闻道一跟着那名修士来到一个竹林，只看对方在竹林间打坐，舞剑，随后又漫步到竹林不远处的一方水池。 　　俯身下去拨弄了几下水面。 　　打坐和舞剑能理解，后面这人是在做什么？ 　　而那人还没搅几下水，闻道一又听到一阵风声。 　　抬头望去，他竟看到了玄金御风而来！ 　　“玄金！”闻道一忍不住喊出声，“你怎么来了？！” 　　是因为空间关系吗？ 　　他喊话竟出现了回声。 　　玄金没有直接落在地上，而是朝他扑了过来。 　　闻道一下意识地张开手迎接对方。 　　然而玄金竟穿过了他的身体。 　　闻道一错愕地看了眼他的手掌，又迅速回身找玄金。 　　只见刚刚那位修士就站在他身后，玄金也是扑到了那人怀里。 　　闻道一不可置信地盯着相拥的一人一妖。 　　“这又不是你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来。”玄金说着，但还是用头蹭了蹭那位修士，很明显的在撒娇。 　　“好好好。”修士挠了挠玄金的耳后。 　　“好什么？你这明显的敷衍我。”玄金说着用力一扑，直接把那名修士扑倒在地。 　　修士也任由体型巨大的玄金在他身上扑腾打闹。 　　最后甚至拍了拍玄金的屁股。 　　闻道一站定，手指握紧。 　　眼前的景象是这方小世界为了他单独造出来的幻象吗？ 　　用来考验他道心的幻象？ 　　闻道一确实在调动自己的意志力，控制自己没有对着那名修士剑刃相向。 　　他一路跟着，看着玄金带那名修士去采摘他看好的灵果仙草，又一起修炼玩闹。 　　偶尔分开，修士去帮助人族斩除妖兽，玄金去做什么他并不知道，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跟不上分开时的玄金，没跟多远，眼前出现的就是那名修士，而玄金不知所踪。 　　闻道一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妖兽，眼前的这位可能不是玄金，是世间的另外一只朝奇。 　　但理智告诉他，这就是玄金。 　　因为那名修士常常这么叫他。 　　不知过了多久，闻道一眼见着这方小世界天色骤变，玄金身侧的那名修士气场也变得凌厉。 　　小世界里的玄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抓住修士的衣角不让对方离开。 　　闻道一看着眼前的画面，心情极其复杂。 　　修士摸了下玄金的头，动作堪称温柔。 　　“你……休……别……安全……” 　　闻道一听不清修士说了什么，只看到玄金非常用力地摇晃着自己的头，表达对修士说的话的抗议。 　　“不行！你不许去！” 　　即使看不清脸，闻道一也能从修士的动作和语调中感受到他的无奈。 　　“乖一点。我很快回来。等你睁眼就能看到我了。” 　　玄金直接上嘴咬住了修士的衣角，伏在地上，喉咙里呜呜作响。 　　修士蹲下身，捧着玄金的头，用自己的前额抵着对方，很轻地也蹭了下，趁玄金愣神的时候，迅速抽出自己衣角。 　　临离开前，揉了一把玄金的耳尖。 　　闻道一看着眼前愣在原地的玄金，心脏像是被谁捏过一样，又酸又疼。 　　那个修士怎么可以！ 　　玄金引颈长啸，他的吼声回荡在山间，还没飞远的修士身形一顿，但也还是没回头，决然离开。 　　闻道一既想去追上修士，又想上前抱一抱玄金。 　　最终他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来到小世界后，几乎没有机会在修士不在的时候和玄金单独相处。 　　闻道一蹲在玄金身前，伸手去摸耷拉着耳朵，整只兽都蔫嗒嗒的玄金。 　　可惜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摸到。 　　张开手臂，想最后试试能不能抱到对方。 　　这次竟感受到了一点兽毛的触感，闻道一精神一震，刚要俯身过去，却只见玄金一点点在他怀里消失。 　　！！！ 　　此时，天空像是裂开一样，黑云滚动着从缝隙里涌出。即使不在小世界中，闻道一竟也能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翻滚着朝天上的缝隙涌去。 　　周围原本还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植被都迅速枯萎。 　　普通植物还好，灵植枯损得最快。 　　天空中出现一大波修士，还有成千上万头妖兽。 　　两厢对峙。 　　妖兽中有一小部分是闻道一认识的，还有很大一部分，闻道一只在书册上看过他们的介绍。 　　那些妖兽都生存在上古时期。 　　待他想要飞近确认，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消失。 　　周围变成了一圈白雾。 　　空间里出现一道声音，缓缓道：“你来了……” 第81章 　　“你来了……” 　　声音回荡在闻道一周围的空间中, 分裂成了无数碎片。 　　像是很多人一起在说这句话，又似乎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闻道一略微迟疑一瞬，应道：“郁离剑尊？” 　　回声慢悠悠吐字：“呵。” 　　* 　　玄金眼看着闻道一步入清枫阁, 有点不甘地撇了撇嘴。 　　虽说他刚刚看似满不在乎地离开，实际上还是很想进去探查一番。 　　守门的那个小崽子偏说什么, 必须要洞虚山门人, 且拿到通行令条才能进。 　　玄金眼睛一转，心中有了点别的主意。 　　出云峰。 　　“诶！闻道一师父还在吗？！” 　　玄金飞速跑回闻道一师承的山头。 　　剑修能从昨天那个老头手里拿到通行令条，说不定他也可以试试呢。 　　人族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爱屋及乌么。 　　结果他在出云峰转了一整圈，每个屋舍都外都停了几息，愣是没发现有人在。 　　剑修师父难不成又出门了？ 　　还是刚好走岔了, 刚好没遇上？ 　　玄金从一开始的志得意满，到后来的心灰意懒, 甚至没用上一个小时。 　　他蔫嗒嗒地走回闻道一的小院，趴在剑修昨天用竹篾编成的摇椅上。 　　休息。 　　“小师兄？小师兄你在吗？” 　　玄金耳朵倏地立起来。 　　幻听？ 　　怎么这时候听到花蝴蝶的声音？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人影证明不是他眼花。 　　真的是洛道恩。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 　　“你来做什么？” 　　“玄金前辈, 怎么只有你在？小师兄不在吗？我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啊。” 　　异口同声。 　　玄金眨眨眼：“你先说。” 　　洛道恩看起来神色慌张, 头发比平时还要乱上个几分。 　　“洛城出事了！” 　　“嗯？能有什么事？……等等, 我知道了。” 　　玄金忽然想起来他们跑到洞虚山之前做了什么, 毛茸茸的脸上也浮现出些微的心虚。 　　肯定是那个涉外局的家伙，告他们的状。 　　说不定又搞出来什么全城通缉。 　　玄金清了清嗓子：“没事的。剑修都跟你们师父说过了，误会一场，你们师父都跟那个姓谢的家伙解释过了。” 　　“师父说是误会？什么时候说的？”在他出来后莫非又有什么变化？ 　　“怎么？你不信你师兄, 相信我, 反而要给那个姓谢的站台？” 　　洛道恩急道：“哎呀！这不是我和谁一伙的事儿！” 　　这话说完, 洛道恩意识到好像有什么没对上。 　　他直接摊开了问道：“玄金前辈，您到底知不知道洛城天上破了个大洞？！” 　　玄金：？？？ 　　剑修和谢奎因在鹤鸣山打架, 总不至于把天也打破了吧。 　　洛道恩算是看明白了，他刚和玄金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 　　“我小师兄人呢？” 　　他是真的很急。 　　洛城突然出现异象，他本能地想联系小师兄，但打电话始终被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 　　去过翠湖馨苑，没有人应门。说明小师兄是带着玄金前辈一起出门的。 　　也去涉外局问过，一开始有人说应该是去了鹤鸣山找鸾鸣洞府去了，后来被涉外局主事谢奎因叫去，看他看了半天，冷笑一声，告诉他小师兄回了宗门。 　　他这才回了洞虚山。 　　只是听玄金前辈的意思，小师兄和谢主事有了些龃龉？ 　　难怪谢奎因看他的表情怪怪的。 　　小师兄为人一向恭谨守礼，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他和涉外局的主事产生矛盾？ 　　难道是关于洛城异象产生的原因和解决方式的分歧？！ 　　但那也不对啊。 　　听玄金前辈的意思，他们根本不知道洛城出了事。 　　估计那时候都已经在山上了。 　　还能有什么事？ 　　玄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再跟花蝴蝶打趣，也严肃道：“闻道一去清枫阁了。” 　　“好！”洛道恩转身就要走，却被玄金叫住。 　　“等等！”玄金抬头看向天际，“剑修好像，回来了？” 　　“嗯？？？”洛道恩也朝玄金看着的方向望了望。 　　他什么都没看见啊！ 　　但很快，天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转瞬间就落入院中。 　　闻道一从玄冰剑上跳下，也没管洛道恩的存在，上前俯身，一把抱住玄金的脖颈。 　　玄金：？？？ 　　洛道恩：？？？ 　　玄金被剑修的动作一下子吓到了，背后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别动。让我歇一下。” 　　玄金不动了。 　　剑修说话时，吐出一股寒气，然而身上又是滚烫的。玄金浑身一抖，但还是忍住了从剑修肩膀中钻出去的念头。 　　洛道恩看出来怎么回事了。 　　他惊喜道：“师兄！你这浑身的灵力！这么短时间碰上了大机缘吗？不对，你得赶快坐下来打坐运气，将它化为己用啊！” 　　他刚开口时，闻道一理都没理。 　　说了好一会儿，闻道一从玄金脑袋旁边抬头，斜了洛道恩一眼。 　　洛道恩接收到对方暗含杀气的眼神，疑惑着闭了嘴。 　　小师兄是什么情况？ 　　得到机缘传承之后要怎么做，用不着他提醒吧！他好心提醒了，反而要平白受白眼？ 　　玄金也从洛道恩只哇乱叫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扭了扭身子，也劝道：“剑修你差不多了吧。快去打坐。” 　　闻道一这才终于起身，起身后还在玄金头顶摸了一把。 　　他转身对洛道恩道：“我知道洛城出事了。从清枫阁出来之后，师父给我传的讯，稍等我先去闭关，等我出关再议。” 　　说完，他就又揉了一把玄金的头顶，拨了下玄金的耳尖，之后步入小土屋。 　　得知小师兄已经知晓洛城之事，洛道恩总算是把心放下。 　　只是小师兄这一闭关又不知道要多久，他在洛城还有事情要做，跟玄金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院内只剩下玄金。 　　他反手用爪子拍了拍自己头顶。 　　总感觉剑修从那个什么清枫阁出来之后就怪怪的。 　　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等剑修出来再看看。 　　三日后，层云堆叠在出云峰山间，紫霞缭绕，风声中隐隐私有清音鸟鸣声传来。 　　闻道一推开屋门。 　　整个人身上似乎都覆盖着晶莹华彩。 　　境界的提升似乎都能具象化到身形之上。 　　屋外，玄金正和闻道一的师父青木道君头挨着头正在联机玩游戏。 　　什么出关之后的那些异象，这一人一妖是完全没注意到。 　　闻道一：…… 　　“咳。” 　　轻咳一声，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等到那二人真的注意到转头来看，闻道一陡然生出莫名的无力感。 　　青木道君一跃而起，把手机藏了起来，迅速撇清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干！” 　　闻道一盯着他没说话。 　　青木道君无力地挣扎辩解了几句，心虚得自动停止，迅速转移话题道：“你去了一趟清枫阁，修为提升这么多？！” 　　作为闻道一的师父，他甚至都感受到了一丝威压。 　　还好这只是闻道一刚出关后，难免的灵力外泄表现，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不然当师父的看着自己徒弟发怵，实在是不好看。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沉迷刷手机，被大徒弟盯梢的日子。 　　玄金上前，总算能问出他三天前就想问的问题。 　　“你在清枫阁到底看到什么了？” 　　为了和青木道君一起联机打游戏，玄金化形为人。 　　可能是赢了青木道君好几局的加持，玄金浑身上下气势更盛，整只妖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一样夺目热烈。 　　闻道一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没有抬起来。 　　他原本凝在玄金脸上的视线也落了下来。 　　“我拿到了郁离剑尊残念中的道行传承。” 　　青木道君用力一拍掌：“我就知道！” 　　闻道一简单讲述了一下他在幻境中的见闻，以及之后在白雾中，郁离剑尊莫名其妙说等他很久，其他什么都没解释，直接将残念中剩余的那些灵力修为传给了他。 　　虽然郁离剑尊和他师出同门，但时间上隔了近万年，功法已经有一些偏差，况且他在剑修一脉上继承的也不完全是洞虚山的传承。 　　总不能是落凰山上图谋他剑骨的那只虺，和郁离剑尊有什么渊源瓜葛吧。 　　很奇妙的是他很快就吸收了郁离剑尊的修为，完全没有任何排斥效应。 　　只是现在情况比较紧急，闻道一没时间再去细细深究其中原委。 　　他需要尽快闭关消化那些修为，将自身境界彻底巩固。毕竟洛城出的问题还需要他回去解决。 　　当时闻道一刚出清枫阁的门，就接到了师父来电。得知青木道君已经替他和谢奎因解释清楚原委，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关于洛城天上的异象。 　　基本可以确定，鸾鸣布置的大阵已经启动，洛城是最先出现异象的城市。后续其他州郡城市，也陆陆续续地也出现了类似异象。 　　天上的黑洞不止是外表看起来诡异，在场的修士都能明显感觉到，天地间本来就已经逐渐稀薄的灵气，正若有若无地被牵引着被那个黑洞吸入。 　　这和闻道一在幻境中看到的上古时期的异象极为相似。 　　可他只看到了短短一瞬，对当时如何破局仍不明就里。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过去共生协议相关的材料，说不定能看到上古那场灾难的蛛丝马迹。 　　“你说，你在幻境中看到我了？”玄金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可我怎么不记得天漏过？” 　　即使收回了大半妖丹，他的记忆仍未完全回来，这么重大的事项，为什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如果他真的经历过剑修提到的画面，怎么会听着十分陌生。 　　剑修在幻境里看到的是他吗？ 　　还是说把其他妖兽当成他了！ 　　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剑修实在太没用了吧！ 　　闻道一伸手去按玄金的眉心：“想不起来就算了。” 　　“怎么可以算了！”玄金有点急，挥手打掉了闻道一的手。 　　可他刚一动手，立刻就后悔了。 　　“我……” 　　青木道君在一旁看着，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他可从来没见过自己大徒弟这么温柔，而对方甚至一点都不领情！ 　　气氛变得有一些尴尬。 　　青木道君适时插话道：“正好我要跟你说。关于共生协议，你想要找相关的信息，可以换个角度。” 　　闻道一：“嗯？” 　　“妖族啊。妖族那么多陈年老妖怪，留存个把存档不为过吧。” 　　如果是之前，青木道君可能不会提这种建议。 　　自己徒弟看到妖兽，恨不得统统抓起来，怎么可能再把他放进妖兽窝里。 　　但现在不同了。 　　这几天的接触，明显能看出来，小冰山已经被玄金捂化。 　　况且九域面临危机，人族和妖族的境地都是同样的，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只顾着一己之私。 　　玄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他主动跟着找补道：“是啊，我也可以跟老朋友问问。” 　　闻道一缓缓问道：“老朋友？” 　　玄金没听出来闻道一话语中的凉意，他仍热情道：“对对！他现在在藏囹，我还记得他给我留过电话，稍等我问问！” 　　提起藏囹里玄金的“老朋友”，闻道一只能想到赤狐俞舟。 　　当初玄金在藏囹里，就和那头尖嘴猴腮的家伙打得火热，动不动就切磋修为。 　　闻道一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还以为玄金离开藏囹后，就和那头红狐狸没什么联系了呢。 　　但玄金联系对方的理由非常正当，现在正事要紧，闻道一也不能阻拦，只能抱着双臂，双眼微眯地看向玄金。 第82章 　　电话迟迟没能接通。 　　就在玄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号码, 电话里等待接通的长音总算消失。 　　“你~好~” 　　玄金急急开口：“喂？是元绪吗？能听到吗？我是——” 　　“~呀~” 　　玄金：“？？？” 　　“请~问~哪~位~” 　　玄金：…… 　　就这语速，不是元绪也是元绪他亲戚了。 　　这头黑背龟也修炼了万年有余，怎么就没能把速度提升上来呢？ 　　他和别人都不是同一个倍速的！ 　　玄金忙不迭地打断：“我是玄金！” 　　元绪：“哦！” 　　玄金：“我有事找你！你知道当年妖族和人族的‘共生协议’签订时的细节吗？究竟是为什么签订的, 又是如何生效？” 　　元绪：“你~有~手~机~了~啊~” 　　玄金：…… 　　他真是恨不得顺着电话网络钻进去，把元绪揪出来凿一顿他的龟壳。 　　当年他是怎么和元绪交上朋友的？ 　　真是后悔问元绪共生协议的问题, 不知道他这个语速要说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闻道一原本严阵以待, 以为玄金联系的会是赤狐俞舟。 　　没想到却从电话中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只看玄金一副咬牙切齿且想死的表情，闻道一紧绷的脸部肌肉即刻放松。 　　“……有什么术法能让妖说话快点吗？” 　　玄金举着手机，毫不掩饰地直接询问旁边那两名修士。 　　闻道一笑意难忍, 只看着玄金弯了弯眼睛。 　　而青木道君还真的认真开始思考。 　　面前这位上古妖兽，不计较他徒弟的怠慢，还能和他一起联机打游戏, 已经被青木道君视为忘年知交。 　　只是“忘年”的感觉似乎有些错位。 　　明明是上古妖兽，却没什么年龄感, 反而比他大徒弟更像是一个活泼好动的青年人。 　　真是太对他胃口了！ 　　“一定距离时可行，当然也要看对方修为几何。隔着手机是肯定不行的。” 　　青木道君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和妖都沉默了。 　　连手机那端, 说话说到一半的元绪都没再出声。 　　玄金干干地笑了一声, 道：“咳, 我开玩笑的。” 　　说不好是在跟青木道君还是元绪解释。 　　电话那边的另一只妖怪继续沉默，然后缓缓道：“我~给~你~发信息~吧~” 　　没多久，玄金就收到了一大段消息。 　　看来元绪这家伙对自己还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知道他说话慢, 所以换了种交流方式。 　　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走路都慢吞吞, 打字速度反而这么快。 　　从元绪处得知, 他对“共生协议”的细节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家族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从上古时代存活下来的妖兽, 特别是他的哥哥元继，甚至参加过“共生协议”的拟定和实施。 　　提前预知到玄金会问他哥哥在哪，元绪说玄金可以去一趟妖都。他会跟守门人说一声。 　　【去！当然要去！】 　　估计剑修肯定会果断答应，玄金下意识先应了下来，之后才看向闻道一，对方微微颔首。 　　玄金一个晃神。 　　和剑修混在一起时间长了，他好像也多了一些对周围世界多余的关心。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玄金看了一眼青木道君，贴在闻道一耳侧小声问：“妖都在哪？” 　　他不好直接问元绪，显得他好像很没用，连个大家都认为稀松平常的常识都不知道。 　　闻道一耳尖动了动，很快就被玄金的气息熏红。 　　他虚揽了一下玄金肩膀，在碰到对方之前又迅速收回手。 　　青木道君极有眼色地装作没看到自己大徒弟和忘年交当着他的面在咬耳朵，轻咳一声道：“为师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此行前去妖都小心一点。” 　　闻道一方才意识到在场的还有自己师父。 　　他闭了闭眼，催眠自己师父沉迷玩手机，不会注意某些细节。 　　“好，我就和玄金先行一步了。” 　　说完，拉着玄金，撕裂虚空进入妖都周边地界。 　　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从远处延伸到他们脚下，两侧是茂密的树林。 　　而不远处则是一座几乎呈九十度角的巍峨峭壁，直接将马路斩断。 　　玄金看着周围眨了眨眼。 　　“你的修为已经可以撕裂空间了？” 　　听剑修说他在清枫阁得了传承，玄金也只是在他出关的那一瞬感受到了些缕灵力威压，没想到剑修竟一跃提升如此之多。 　　单纯拼灵力的话，他现在恐怕碾压不了剑修了。 　　闻道一像是得到了夸奖，唇角微扬：“嗯。” 　　但他对自己修为的增长并没有太多自满的情绪，心中愉悦也因为这话是玄金说的。 　　玄金：“啧。” 　　闻道一：？？？ 　　“没事。”玄金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看了眼周围道，“不是说要到妖都？” 　　他示意剑修看看他们在哪。 　　“你这定位能力也不太行啊。”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故意挑了挑眉毛。 　　闻道一续上刚在出云峰院落里没说完的话：“妖都在澄州，地图上的名字是青越城。但不像普通人族的城市，妖族在办理通行证后可以任意来往，普通人是进不了妖都的。即使是修士到访，也需要得到妖都内部家族的放行令。”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元绪在电话里说，如果他们要去，他会帮忙带句话。 　　“所以，妖都在里面？”玄金拇指比了下不远处的墙壁。 　　“嗯。” 　　“那就成了。”说完，玄金就要动作。 　　闻道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别变回原形！” 　　玄金疑惑地眨眨眼。 　　闻道一叹了口气。 　　心累。 　　玄金可以化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仍然还是更习惯以兽形示人。 　　“你们妖族，要达到一定修为才能化成人形吧？” 　　“对啊。” 　　“妖都风格守旧，多少还保留着一点弱肉强食的习惯。你以原形在里面行走，会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玄金上古大妖的身份被证实后，在洛城以及知晓这个消息的人族修士中，无形中获得了尊敬的态度。 　　他本来又是那么傲气的一只妖兽。 　　如果进入妖都后，因原形示人导致被普通妖轻视以待，恐怕很容易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现在需要抓紧时间找到有关共生协议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一旦看到有妖和玄金产生争执，他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到时恐怕会引起更大纷争。 　　作为对玄金和自己都更有自知之明的人，闻道一定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哦。行吧。”玄金又看了一眼挡在他们前面的天然路障，“那怎么上去啊？我人形时御风还不熟练。” 　　“不用上去，走过去就行了。” 　　“嗯？？？” 　　刚好这个时间，元绪的另一条信息也发了过来。 　　【到门口，给守门人出示这个。】 　　后面跟着一张二维码图。 　　【通行证（五百年）.jpg】 　　“守门人？哪有守门人？” 　　左前方一棵树晃晃悠悠地从地下拔出“它”的根须，直接站起来。 　　树皮上出现一整套五官，大眼睛左顾右盼：“啊？谁叫我？” 　　闻道一：…… 　　玄金：！！！！ 　　就算在他还小的时候，也没见过这种形式生存的树妖啊！ 　　树妖还不能化形为人时，不是不能动吗？！ 　　“噢！就是你们要找守门人啊？”树妖挪动着根须“走”了过来，“啧，谁说不化形就不能动的，那是他们懒。” 　　玄金过于吃惊，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还被树妖听到了。 　　“放行令呢？二维码出示一下。” 　　玄金眼神有些呆滞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树妖。 　　树妖伸出一根枝条，用几片叶子在他屏幕上扫了一下。 　　“还带了家属是吧？行。可以通行。” 　　还真是“扫”二维码啊。 　　树妖“通行”二字一出，不远处的峭壁在和道路连接处，两扇大门左右洞开，可以继续沿着道路往里走，里面就是妖都青越城了。 　　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超过，玄金还处于震撼之中，直接忽略了树妖“家属”那两个字。 　　而闻道一听到后，也只是垂下眼帘，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只是多看了玄金好几眼。 　　给玄金他们扫完码，树妖就地扎根，又恢复成了一棵很普通的树的样子。 　　玄金晕晕乎乎地跟着闻道一，顺着马路走到峭壁上开启的大门处。 　　走进大门。 　　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叫嚷声，有普通“人”声肉嗓喊的，还有将声音录到喇叭里，反复循环播放，带着点磨损效果的“人”声。 　　“绢菱花便宜卖了啊！保灵！保灵！” 　　“上好的纸皮衣！不要998不要998，只要98你就能带回家！” 　　“漆虎兽骨啊，都是自己祖上的！保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他们好像来到了一个菜场。 　　只不过这里卖的是一些灵植和特殊材料。 　　道路两侧是一个个小摊，也不止他们来的这一条路，横向的又分出来若干条小路，两侧应该也都是一些小摊。 　　“这是？” 　　“妖市。” 　　还真是市场！ 　　明明他才是妖，没想到却需要剑修来给他介绍妖都。 　　玄金忍不住探头去看他左右两侧的小摊。 　　里面有卖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能辨别出来的只有十之一二，还有很多看不出原料和用途的东西。 　　即使知道妖都和普通人族城市不一样。 　　可这也太不一样了吧！ 　　为什么会有人卖自己家族老祖的骨头和皮毛啊？！ 　　幸亏他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否则死了都得气活。 　　在看到一个摊位上，摆了满满一排漆虎的牙齿，头颅和脊骨后，玄金拉着闻道一疾步快走。 　　“走了走了！”多看一眼他都感觉心累。 　　没想到闻道一倒是停在了一个小摊前。 　　“干嘛？你不会是要买吧？” 　　“嗯。” 　　玄金：？？？ 第83章 　　“你要买什么？”剑修他不会要买什么漆虎头骨之类的吧？ 　　还好玄金现在是人形, 如果是原形的话，恐怕现在已经气得喵喵叫了。 　　这些摊位上东西很明显的都是赝品，想也知道, 怎么可能会有妖去卖自己家老祖的尸身啊！ 　　而且这市场开在妖都入口处，明显就是要狠宰一笔刚进门的外来人士, 剑修行走九域这么多年, 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妖都，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摊主像是没看到玄金在一旁的阻拦之语，还在对闻道一热情吆喝着。 　　“您看看这簪怎么样？正经昆山玉雕的, 正合适您。用来绾发还可以清目醒脑！” 　　闻道一避过摊主的推荐，指向摊位上一把梳子。 　　“这个我看看。” 　　“好嘞！” 　　说着，摊主将闻道一指着的那把梳子递了过来。 　　闻道一接过梳子, 仔细端详。 　　旁边摊主还在喋喋不休地推销。 　　“您可真有眼光。这把梳子那可是独一无二，正经的琉璃煌鱼骨梳。别说我店里, 就是全市场，都找不到第二把！一看您就是那识货的人家。这琉璃煌鱼有多稀有就不用我多说了, 更何况这身鱼骨还是经历了四千年前的那场大灾还完整无损。啧啧啧, 您就用吧！” 　　“可别吹了。”玄金听了心烦, 小声嘟哝。 　　琉璃煌鱼有什么稀罕的。 　　他那个时候, 吃都懒得吃！ 　　剑修好像还真听进去了，看着梳子脸上浮现满意的神色。 　　“行。就这个了。” 　　“呦！”摊主好像没见过连价都不还的人，乐得见牙不见眼，“那我给您装起来。” 　　“等等！” 　　玄金插在剑修和摊主之间, 力图阻断当前交易。 　　他抓着闻道一的手腕, 将他撤离摊位前：“你不听我说话吗？！” 　　剑修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听。你不是问我要买什么？喏。” 　　眼神递过去, 就落在摊主正在包装的琉璃煌鱼骨梳上。 　　玄金深吸一口气：“我那是疑问句吗？！” 　　面前的剑修竟微笑起来：“也可以当做疑问句吧。” 　　“要买你也不要在这买，没必要当这个冤大头吧！” 　　没想到剑修一个平时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 竟然也会喜欢这种亮闪闪的花俏玩意。 　　啧。 　　有这闲钱，上次在商业街里，他看好的那套猛兽专用训练设施（猫爬架），怎么就不同意买呢！ 　　好气。 　　“……算了！”玄金扔下闻道一的手腕，走到一旁，“随你！” 　　剑修主动想被宰，由他去！ 　　闻道一看着玄金，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最终还是走到小贩旁边，递上妖都专用的货币，买下了那柄梳子。 　　“走吧，出去说。”闻道一喊了玄金两声，对方仍是气呼呼地用后脑勺对着他。 　　闻道一眼前不禁浮现出玄金兽形的样子，毛乎乎的后脑勺和时不时抖一下的耳朵，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心痒。 　　他熟练地抓住玄金的手腕，拉着他，顺着市场的通路一路往前，直至走出去。 　　“给。” 　　闻道一将手里握着的梳子的包装盒递给玄金。 　　玄金疑惑地歪了歪头：“干嘛？” 　　“给你的。” 　　“嗯？我又没说要。”玄金嘴上拒绝，手却下意识地接过了梳子，顺便拆开了包装盒。 　　琉璃剔透，鱼骨梳的梳齿细密。 　　放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很是好看。 　　更像是一柄工艺品。 　　“刚不是说了这东西就是宰人的嘛！” 　　“不喜欢？” 　　“唔。” 　　没有说谎的必要，但在剑修买的时候，他的语气可不太好，现在承认喜欢，是不是有点…… 　　闻道一却看懂了玄金迟疑下的潜台词。 　　“喜欢就行了。”闻道一很快又补了一句，“我们必须在这买了东西，否则出不去。” 　　“还有这种规矩？”玄金有些狐疑地看向剑修。 　　闻道一很坦然地接受他的打量。 　　“行吧。”反正再霸王他也没吃亏。 　　“所以，你为什么生气？” 　　玄金刚要抬步继续往前走，就听到剑修的问题。 　　“我……” 　　玄金一愣。 　　对啊，剑修花他自己的钱，他为什么要替人着急？ 　　玄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的反应那么大。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玄金抱起双臂，嘲道：“得了机缘，修为大涨就膨胀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虚长你万余岁，指点一下小辈的花销怎么了？” 　　闻道一：“……” 　　是他的错。 　　本想试探着问问，想让玄金说些关心他的话。 　　没想到反倒让玄金端起前辈的架子，一下子身份关系就和他期待的效果截然相反了。 　　闻道一暗自叹气，脸上却丝毫不露，肃正着表情道：“可以。你想怎么指点都行。” 　　“嗯，这才对嘛。”玄金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剑修很识趣，没多纠缠。 　　只是，剑修现在是不是过于好说话了？ 　　总能隐隐约约地在剑修身上感觉到一丝忍让的味道。 　　一声手机铃声，正好阻断了二人交谈。 　　闻道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玄金道：“是洛道恩。” 　　玄金：“哦。” 　　奇怪，花蝴蝶来电话就来，有必要跟他说吗？ 　　剑修接起电话，也没避着他。 　　电话中得知，洛城涉外局那边的人倒也没那么不中用，似乎是想办法收拢了天上的大洞，灵气流失速度已经得到大大缓解。 　　但治标不治本，还需要彻底找到解决办法。 　　当前情况已经通知了九域各个宗门，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在翻找古籍，查找原因和解法，还有修士在寻找鸾鸣可能布阵的地方，一旦找到就会尝试摧毁阵法。 　　还有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除了洛城之外，其他地方似乎也出现灵气消散的问题。 　　只是因为九域当下灵气本就已经很是稀薄，所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跟洛城的异象有关。 　　挂断电话，闻道一的表情现在是真正的严肃。 　　玄金推了推剑修：“干嘛这副表情？花蝴蝶说的不是好消息吗？” 　　闻道一缓缓道：“只有人族宗门在找解决办法。” 　　玄金皱眉：“你不会想说妖族里除了鸾鸣想要毁灭九域，其他的妖也在支持他吧？” 　　闻道一还没说什么，玄金就急道：“妖族本身也不像你们人族，有统一的组织，各宗门之间还定期联系。大部分部族很有可能没听到消息呢。就算知道了，妖族都比较自我，没什么动作大概率是懒得出手，是天性的原因，不代表鸾鸣做的事情是整个妖族的授意吧！” 　　即使他对妖族整体没有强烈的归属感，也不希望剑修把整个妖族都想得太坏。 　　好像那样就会把他也算进去。 　　不希望剑修也这么想他。 　　可平心而论，妖族大多也真的是自私暴戾。 　　想想剑修曾经遇到的那几个恶妖，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就算是他，也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玄金这样想着，竟不自主地丧气起来。 　　“算了。” 　　他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连自己的说服不了，更别说是剑修。 　　妖族那个什么委员会里，说不定真的有妖和鸾鸣沆瀣一气。 　　为了报复人族，连自己的栖身之地都不管，只想着毁灭一切。 　　像是妖能做出来的事。 　　“急什么，”闻道一抓住转身欲走的玄金，捏了下他的后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这么一大通。” 　　玄金被拎住后颈，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哪怕是人形，后颈好像仍然是弱点。 　　会忍不住条件反射地动弹不得。 　　玄金挥手将闻道一的手从自己后颈挪开。 　　“说话就说话，别……” 　　像是故意的，闻道一手又探过去捏了一下：“脖子怎么了？” 　　玄金不欲对方发现自己弱点，勉强道：“没事！” 　　闻道一：“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也没笃定鸾鸣在妖族委员会那边还有支持者，只是如今事态紧急，确实也需要让妖族的部分妖知晓如今现状。” 　　“为什么是部分？” 　　“知晓的人太多，会引起恐慌。洛道恩说的通知各宗门，也不是所有人都通知到的。修为足够，能帮得上忙的修士才会通知，否则也只是徒增忧患，反而影响道心。” 　　“哦。”玄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走了吧？” 　　妖都青越城。 　　看起来比洛城古朴很多，路面上甚至没有超过五层的建筑。 　　城市规划也没那么清晰。 　　这里驻扎了一些妖族，各自划分了家族领地区域，比起城市，更像是若干个妖族聚居而成的聚落。 　　不同妖族聚居区的临近区域，会有一些商铺等“中立”地带。 　　玄金和闻道一穿过妖市后，就沿着几条主干道朝黑背龟族的聚居区方向走。 　　走了没多久就被城市里错综复杂的道路绕晕了。 　　一条路走着走着，很容易就会看到前面有一排树挡在前面，穿过树眼前的景象就会截然不同，像是被超链接到了另一个城市。 　　“你不是来过吗？” 　　元绪没意识到玄金对妖族完全不了解，只跟他说了可以去妖都找他们黑背龟的聚点，在聚点里可以找到他们想找的妖。忘记跟他说怎么去。玄金当时也没问。没想到妖都能这么难走。 　　如今再给元绪打电话，对方又迟迟不接。 　　本想依靠剑修，但看到剑修脸上出现的难得迷茫的表情，他就知道，剑修现在也靠不上了。 　　“这里变化有点大。”闻道一眉头紧蹙。 　　他记得这里应该是一片湖。 　　没错，妖都城市中央就是有一片大湖。 　　他上次来还是还没下山时，被师父带着过来了一趟。 　　没想到几年时间，变化就能这么大。 　　玄金提议：“那边人挺多的，不如过去问问路。总能有一只妖告诉我们吧？” 　　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碰上其他妖，要不是入口处的妖市是不能回头的，他们早就回去问路了。 　　“行。” 　　就在不远处，好像搭了一个舞台。 　　周围人头攒动，挤挤挨挨地盯着舞台上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热闹。 　　就算不问路，玄金的好奇心也难以抑制。 　　敢情妖都里的妖都聚集在那边了？ 　　他和闻道一挤在人群后面，前方不少身材高大的妖，死死地挡住了视野。 　　玄金急得甚至在后面一跳一跳地，想要看到舞台上是在做什么。 　　“安静，大家都安静一下！……诶这破喇叭总算修好了。什么破规矩还必须用麦克风才行。” 　　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把玄金吓了一跳。 　　“现在，我们的活动正式开始哈！首先，我来卖个关子，先不介绍出场嘉宾，我们直接抽取幸运观众。就用我手中的束魂铃！” 　　主持人说着，一抖束魂铃，清脆铃声从扩音麦克的喇叭中传出，在场众妖（人），神魂皆是一颤。 　　随后，持续且有规律的铃声不断响起。 　　玄金还是看不到舞台，但能听到舞台主持人的话。 　　他拽了拽剑修的衣袖：“上面到底在干嘛？” 　　闻道一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走！” 　　“等等！”玄金脚下不动，“怎么了就走？” 　　还没弄清楚之前绝对不走啊。 　　而且没听主持人说么，要抽取什么幸运观众。 　　即使是在妖都，光天化日下，总不能是抽取一个幸运观众上台被吃吧。 　　而且也未必能抽到他啊。 　　“叮铃铃——” 　　“好！束魂铃已经找到了我们第一位幸运观众！” 　　玄金一只手腕被闻道一拉着，现在不再往舞台上张望，左顾右盼地往妖群里望，看哪只妖成了幸运观众。 　　然后不知哪里来的一束彩光唰地一下照在了他身上。 　　前面原本面朝舞台的众妖纷纷转过来看他。 　　嗯？ 　　“有请我们的幸运观众登台！” 　　玄金感觉自己身子不受控制地浮了起来，原本手腕上剑修的手也被迫松开，他有些恐慌地挣动。 　　但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过下面的那群黑压压的妖众，直飞向舞台。 第84章 　　舞台宽大, 却不平整。 　　像是用众多长条树枝搭建编织而成，还用了很多类似棉絮的东西铺在上面，遮挡住了凹凸不平的“地面”。 　　玄金被摄在光圈内, 抓着抛到舞台上，吃了一嘴的茸毛。 　　“呸呸呸！” 　　他站起来就要发火, 哪知台上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妖, 笑盈盈地看着他。 　　“恭喜这位幸运观众！采访一下，您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我们的活动？” 　　话筒递了过来。 　　“呃……” 　　他想问你们这是什么活动啊！ 　　还有这幸运观众幸运在哪了？ 　　玄金迟迟没有回答，女妖主持可能是怕场子冷了, 迅速接过话题。 　　“看来我们这位幸运观众比较害羞，那我们就直接颁奖吧！” 　　“……” 　　虽然不是很想默认下“害羞”之类的形容，但玄金此时确实只想赶快领完这个什么劳什子奖, 然后赶快下去。 　　所以，谁来颁奖？ 　　玄金等了一会儿。 　　舞台上只有他和那名女妖主持, 迟迟不见负责颁奖的人出现，他扫视了舞台一圈, 也没看到有什么奖品。 　　他不会被人耍了吧？ 　　舞台比下面的地面高出一块, 挤在下面的观众很多, 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 分不清谁是谁。 　　但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没未化形的家伙？ 　　好多观众长着一个鸟头。 　　剑修呢？ 　　他记得他们是在最远处……啊！看到了。 　　明明下面除了鸟头，都是长得差不多的脑袋，但他分明从中看清了剑修的身影。 　　对方一脸焦急地努力往前挤，一身清冷和周围的妖格格不入。 　　就在他想跟剑修挥手时, 身周出现一阵大风。 　　下面的众妖窃窃私语的嘈杂声显得更大了。 　　主持人也一脸兴奋地提醒他：“少主来了！” 　　什么少主？ 　　玄金抬头。 　　一只金喙巨雕扑扇着长翼从天而降。 　　落在舞台上。 　　飘然落下的姿势很优雅, 爪子踩在舞台上之后, 还扇了两下翅膀。 　　由主持人带头，台下也十分配合地鼓起了掌。 　　玄金在一旁看着一脸一言难尽。 　　就普通的鸟落地, 顶多这鸟大了点，至于这么兴奋吗？ 　　“好！既然少主到了，那么就开始今天的活动。首先有请我们智勇双全举世无双拏风跃云的少主，给我们现场首位幸运观众颁奖，然后就开始我们今天正式的征婚比拼活动！” 　　“喔喔喔！！！！” 　　舞台下传来的叫嚷声仿佛下面众妖不是鸟，而是一群猴子。 　　玄金懒得管舞台是要搞推销还是搞征婚，他只想赶快领完那个所谓的幸运观众奖，速速下去走人。 　　主持人话音刚落，舞台上空一颗悬着的圆球炸开，彩色亮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支极长的树枝。 　　那根树枝从上至下，刚好落到巨雕嘴边，他张口一咬，衔住了树枝。 　　迈步抬爪。 　　朝玄金的方向走来。 　　因为身形巨大，为了维持平衡，巨雕的双翅微微张开，亮片还在不断飘落。 　　这副画面落在台下观众眼里，自是极有气势又很漂亮的。 　　口哨声和欢呼声就没断过。 　　然而玄金站在舞台边缘，只感觉莫名其妙。 　　废了这么半天劲，幸运观众的奖品不会就只是一截树枝吧。 　　女妖主持的话正好响起：“我们智勇双全举世无双拏风跃云的少主，他正衔着被族长赐福过的琼枝，朝幸运观众走去，啊，他是多么的幸运，谁不想站在那个位置，迎接少主带来的祝福呢！” 　　玄金：…… 　　他可以现在就把这个位置让开！ 　　不过听到主持人说面前这个巨鸟嘴里的东西是琼枝，玄金还稍微起了点兴趣。 　　这东西可是当年连火凤都很宝贝的，现在的金雕一族这么大方，搞个活动都会拿出来当做随机奖励分发给路人？ 　　金雕喙部尖利，飞羽顺滑，走起路来倒是有点气势，看上去确实是个养尊处优的少主模样。 　　他已经站定在玄金身前，递过来一个眼神。 　　玄金懒洋洋地将手伸出，敷衍地应了一句：“多谢了。” 　　谁知面前这只金雕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松开尖喙让琼枝落在他掌心，反而就站在他身前，两只圆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嗯？ 　　不会认识他吧？ 　　玄金没印象自己曾经有过鸟朋友。 　　最近认识的几只鸟也都是敌非友。 　　总之他现在看到扁毛畜牲多少都有点应激式的头疼。 　　金雕非但没把琼枝给他，反而头一甩，嘴上叼着的琼枝直接消失不见。 　　开口是一把很年轻的男声。 　　有点青春期的粗哑。 　　“你好漂亮。我可以为你筑巢。” 　　台下一片哗然。 　　玄金也被他这一句话说懵了。 　　“啊？” 　　女妖主持只愣了一秒，及时救场：“少主，我们今天的竞赛环节还没开始呢，这是我们的幸运嘉宾。” 　　金雕头也不回：“我知道。谁也没说幸运嘉宾不能是竞选的参与者吧。” 　　女妖主持：“呃……” 　　话好像有点道理。 　　底下的观众不干了。 　　金雕族或者其他族类的鸟妖纷纷抗议。 　　不少妖是大老远赶过来的，就是为了参加金雕族少主的竞婚选拔。 　　这些鸟妖都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只等竞选环节开始，他们有机会登台，就一定能迷住金雕族少主。 　　当然也有冲着看热闹而来，那些妖本来想着能不能混上个幸运观众。 　　都知道金雕族财大气粗，宣传时就说，幸运观众有机会得到一枚上好的琼枝，万一中奖了呢。 　　谁能想到这奖被不知道那一族的妖得到，甚至还得到了金雕少主的垂青？ 　　这妖什么运气！ 　　天上的亮片刚好落完。 　　舞台上仿佛装了聚光灯一般，焦点凝在玄金和那个金雕少主身上。 　　玄金被法宝摄住神魂拽上台时，略微有些惊慌狼狈，站在舞台一角。 　　台下观众看出他只是个路过的不知名妖，而在场众妖一心只期待金雕少主出场，没有妖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 　　而此时，碍事的亮片已经纷纷落地，金雕少主又站在玄金面前，说出不要其他妖参赛，发出向玄金求偶的信号。 　　一切都让玄金格外引妖注目。 　　橙金色头发的俊秀青年眉头微蹙，好像因对方的请求犯了难。 　　周身气势仍在，和常年被族长带在身边的金雕族少主一比，反而更有一种沉淀过后的成熟感。 　　五官极盛，张扬挺秀。 　　身为鸟类就是喜欢这种极致张扬的华彩。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台上这位“幸运观众”，竟如此……如此…… 　　难怪少主一见面就求偶！ 　　有几个本来跃跃欲试想要参与竞选的妖已经从不忿转为灰心丧气。 　　只因他们看清了玄金的长相。 　　口哨声次第响起。 　　众妖从对玄金的长相的震惊中醒过来，开始起哄。 　　闻道一面沉似水。 　　在金雕未出现前，他方才和玄金对上视线。 　　对方对他点了点头，眼神传递着“一会儿他拿了东西就跑”的信息。 　　他心道只消再等片刻就好。 　　哪成想台上的金雕少主会忽然来这么一出。 　　闻道一的眼神如锋利的剑刃，直刺向金雕少主。 　　金雕少主没注意到人堆里的闻道一。 　　妖兽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一丝危险，眼神往台下扫了一圈。 　　只当是那些本想参与到竞选的妖不甘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气。 　　这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之正确。 　　连自己的妖气都控制不好，只能是冲动的年轻妖，怎么比得上站在他前面这位。 　　真是连头发丝都符合他的审美喜好。 　　玄金无奈道：“我只是路过的，没想参与。你把琼枝给我，我就下台了。你们继续你们的什么竞选。” 　　什么？！ 　　不想参与，拿了奖品就要走？ 　　金雕少主一听，那更不可能把琼枝拿出来了。 　　他扇了扇翅膀，让自己胸前的羽毛、身上和背后的羽毛更蓬松，让自己的身形显得更为雄壮一些。 　　还用不知从哪学来的技巧，单眼朝玄金眨了一下。 　　“刚刚是太突然了。看样子您不是羽族的，对我并不了解。那自我介绍一下，锐钰，金雕族少主，在妖都青越城有总巢一处，分巢两处……” 　　锐钰开始细数自己的财产，还有曾经在某某羽族大赛，妖族大赛上获得的名次，被评为妖族著名财经期刊的封面人物xx次。 　　全方位彰显自己才力和财力。 　　“停停停！”玄金喝止锐钰继续自报家门，“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根本不想听好吗。 　　锐钰却会错了意：“噢噢！您是对我的外形和筑的巢就已经很满意了？” 　　妖族中的大多数羽族，两相结合只关注两点，外貌漂不漂亮，筑的巢穴是否安稳又舒适。 　　锐钰以原形前来，就是给参与竞选的妖族一个直接的展示，他们脚下的舞台，就是他为这次征婚筑的巢，也是他实力的展示。 　　玄金头疼：“不是！你听不懂话吗？我对你没兴趣！快点把琼枝给我！” 　　“亲亲，”锐钰还在自行解读玄金的话，“你是哪个族的？怎么称呼？我知道有些部族天性比较害羞，不像我们金雕这样直白奔放，没关系，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私下谈。” 　　说着，他就给主持人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可以宣布今天的活动终止了，我已经找到想要找的对象。” 　　玄金瞪大眼睛。 　　他还没见过这么自说自话的妖。 　　也从没有妖敢在他面前这么狂妄自大。 　　“谁你对象啊！”玄金重重吐出一口气，“算了！那什么破琼枝我不要了。” 　　说着就要跳下舞台。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以为脚下踩的舞台是平的，往前走时不小心被弯曲的树枝绊了一下。 　　即使脚下迅速换步，也稍微迟了那么一瞬。 　　就这一点时机被锐钰抓住了。 　　他翅膀一扇迅速起飞，用爪子抓住了玄金后背的衣服，硬生生将玄金又从舞台边缘往回拖。 　　玄金只感觉突然悬空，身后有风，回头一看，一只巨雕悬在自己上方。 　　奇耻大辱！ 　　他一只朝奇，反倒被扁毛畜牲制住了？ 　　可他现在是人形。 　　平日里的进攻手段此时都用不上。 　　只能被抓着干着急。 　　“你！”玄金气到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一股剑意如清风拂面，带着丝缕寒意飘荡而来。 　　在他面前一转便朝上，斩向锐钰抓住他后背衣服的脚爪。 　　“少主！” 　　“少主！！！！” 　　台下众人也发出惊呼。 　　锐钰对轻飘飘的剑意不放在眼里，但也不想用自己的脚爪和它硬碰硬，只得不甘不愿地松开玄金。 　　他还想一个俯冲让玄金落在自己的背上，谁知被人抢了先。 　　紧跟着如清风般剑意而来的那道身影，正是闻道一。 　　他单手抄着玄金的腰，将他紧箍在自己身侧。 　　一同落在舞台上。 　　“你是何人！”锐钰看着自己的心仪对象，被挽在别人怀里，不忿大怒，“放开我的亲亲！” 　　剑修墨发飘扬，衣衫无风自动。 　　口唇翕动，吐出一个字。 　　“呵。” 第85章 　　台下观众激动起来。 　　本来突然冒出一个幸运观众, 直接被金雕少主表白求交往就已经够劲爆了，没想到还毫不领情，直接拒绝, 等金雕少主要上演“抢亲”戏码，好家伙又跳上来一位！ 　　好久都没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啦！ 　　前排观众视野最好, 哪怕是原本打算上台正当金雕少主的征婚竞选者的妖, 此时也迅速转变为吃瓜心态，乐滋滋地围观。 　　后排观众有的个头矮，看不清情况, 急得甚至想变回原形飞到空中去看。 　　台上的热闹不亚于台下。 　　主持女妖近距离感受到了两方修为的气势威压，缩在舞台角落不敢说话。 　　但可以近距离围观。 　　她悄悄给后台的工作人员比手势，看谁能来把她救下去。 　　妖族解决事情向来粗暴直接, 直接打起来也说不定。 　　只希望两位大佬别殃及池鱼，能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 　　玄金扶了一下闻道一的胸口, 将将站定。 　　自己腰上的这只手存在感未免有点强。 　　滚烫。 　　哪怕隔着一层衣服，他都能感受到热意。 　　真是奇了怪了。 　　剑修平时打架也会激动到手掌都发烫吗？ 　　他捏了一下闻道一的手腕, 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可剑修只是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掌心还是紧贴在他腰上。 　　？？？ 　　剑修不是一向通透, 怎么这时候忽然傻了。 　　面前还站着比剑修傻一万倍的扁毛畜牲, 不，那金雕少主和剑修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玄金不想当着对方的面和剑修争执，万一被误会是内讧就更麻烦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蹙了蹙眉, 对闻道一道：“走了。” 　　放在平时, 他肯定要变回原形, 让那扁毛畜牲吃点教训。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浑话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不过今天被带到舞台上本就是个意外,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玄金不欲再浪费时间。 　　“稍等。” 　　闻道一却一反常态。 　　按理说剑修才是他们二人之中更急着离开的，毕竟从黑背龟族群中获知“共生协议”是他们来到妖都的目的，连玄金被拉上舞台他第一反应都是拒绝。 　　闻道一收回了放在玄金腰间的手，转而揉了一把他的头。 　　玄金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有点不明所以。 　　只看闻道一上前一步：“琼枝。” 　　锐钰一直盯着闻道一的手，直到对方放开玄金，绷着的面皮才略微松了些。 　　刚想说对方识时务知进退，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向他讨要琼枝。 　　“你什么人啊？琼枝是我家亲亲的，凭什么你来替他要！” 　　玄金听着锐钰对他的称呼，一脸一言难尽。 　　“别这么叫我！”恶心。 　　闻道一手捏剑诀，二话不说，直接驭使玄冰剑飞向锐钰。 　　冰寒利剑裹着闻道一不可言说的怒火直刺向锐钰喉咙。 　　站在闻道一身旁的玄金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即使剑修没说话，他也能感受到剑修此时紧绷的情绪。 　　“闻道一！” 　　他看出剑修那柄剑是带着杀意刺向锐钰的。 　　不知道锐钰是不是和剑修有旧仇，但他知道这里是妖都，即使他们占理，打伤对方还好说，大庭广众下，万一真让剑修重伤了前面那只鸟，麻烦可就大了！ 　　那只鸟修为不深，根本躲不开！！！ 　　锐钰没把闻道一放在眼里，别说躲了，他连一点念头都没有。 　　作为金雕一族的少主，他天生就拥有着金雕族中最为锋利又坚韧的羽毛，等闲兵器伤他不到。 　　只等那柄剑飞过来，他用翅膀那么一扇，就让它原路返回。 　　正好可以在他亲亲面前彰显一下实力。 　　只是等到玄冰剑离他已经极近之时，锐钰才隐隐感觉不妙。 　　这柄剑带着剑意，根本是他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存在。 　　糟了！！！ 　　锐钰这时想躲也来不及。 　　他双瞳睁得极大，大脑发出的指令身体还来不及接受，翅膀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扇起一阵风，试图想要阻挡那柄剑。 　　玄冰剑分毫未受影响，依旧携着万钧之力迎面袭来。 　　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 　　难道真的要因为轻敌而送命，对方还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介剑修？ 　　他甚至还不知道亲亲的名字！ 　　死不瞑目啊！ 　　如果玄金知道锐钰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他，恐怕多少会有点后悔他刚刚的举动。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玄金不管在场其他妖的情况，转瞬化为原形，御风而上，直冲向锐钰。 　　一头把他直接撞到舞台下面。 　　自己也打了个滚，避开剑修的玄冰剑。 　　即使他以他的体质，玄冰剑伤不到他分毫，也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 　　剑修的剑还是挺疼的。 　　“少主！！”舞台下的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 　　有些反应过来的，七手八脚地去扶锐钰。 　　而玄冰剑则是直接扎在了锐钰刚刚站着的位置，深深没入舞台。 　　“玄金！” 　　闻道一也没想到玄金会突然冲过去，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好在对方及时躲开。 　　他闪身而至，迅速地从头到尾巴都摸了一遍。 　　“喂喂喂！你别动手！”玄金有点不习惯在众妖眼皮底下被剑修当做小猫咪一样摸来摸去的，很有损他大妖形象好不好。 　　但他这一系列的举动看在闻道一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先是以身犯险，顶着玄冰剑的攻势，直接上前推开金雕少主。 　　刚刚分明还很不满对方的样子，却还要救下那只鸟。 　　在他想确认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又表现得如此抵触，难不成真的对那只鸟…… 　　闻道一心下一沉。 　　玄冰剑出手，即使再生气，他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在妖族地界做出太过挑衅的举动。 　　只想对金雕小惩大诫，没想到却被玄金拦下。 　　确认玄金没有受伤，闻道一怒火更甚。 　　想到金雕的动机，他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像在寒潭里泡了三天三夜一样，冷得甚至能冻伤脚下那搭建舞台的树枝。 　　“为什么救他？” 　　“不然呢？”剑修这问题问得实在莫名其妙。 　　“你……不会是……” 　　闻道一话没挑明了说，但他怀疑的眼神和紧拧的眉心，让玄金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玄金心中本就憋闷，没想到剑修还能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 　　怎么都没想到剑修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思维能岔到他看上扁毛畜牲上去！ 　　这比什么都让他生气。 　　玄金气急脱口而出：“怎么了？不行？” 　　闻道一厉声道：“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玄金爪子和尾巴一起重重拍地。 　　闻道一住了嘴，眼睛还直勾勾地锁着玄金。 　　脸色由白转红，红得十分明显。 　　他一向端正严肃，平时脸色很少有变化，现在整张面皮像是在红油里滚过一样，嘴唇也紧绷着，像是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要极力忍住。 　　他这副异常模样，看得玄金的心也紧了紧。 　　剑修这是怎么了？ 　　“你……”玄金歇了和剑修继续斗气的心，转而开始担心起他。 　　别是刚刚的招式有什么问题，搞出来内伤了吧？ 　　他刚要迈步走到剑修身旁去，就听到剑修用比刚刚小了十倍的声音又说了一句什么。 　　“嗯？” 　　没等他开口询问。 　　一阵羽毛在空中呼扇的声音传来。 　　“对！怎么就不行？亲亲救了我！明显心里有我！” 　　玄金眼见着金雕又从台下扑棱了上来。 　　虽然脚步明显踉跄，眼神也没有刚刚坚定。 　　他现在有些佩服这只坚持不懈的鸟了。 　　真是坚持不懈地找死啊…… 　　一旁的闻道一眼神瞬变。 　　他右手一张，原本插在舞台上的玄冰剑倒飞而出，落在他掌心。 　　闻道一挽了个剑花。 　　半转身子面向锐钰。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次语气异常坚定。 　　“凭什么？！”金雕昂头说了一句，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凭我先喜欢他！” 第86章 　　闻道一话一出, 四周皆静。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发展。 　　也不是完全没想到啦。 　　毕竟凭空飞出来一个剑修，还和台上的帅气“幸运观众”举止亲密。 　　所有妖都隐隐感觉两者有一定关系。 　　没想到的是正吵着架呢，白衣剑修忽然来这么一句。 　　锐钰都愣了。 　　“呃……” 　　但他好歹也是金雕族的少主, 只是那一瞬被冲击到，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先喜欢怎么了？亲亲都还没说什么, 难不成他先给你发了入场许可啊！” 　　底下观众跟着起哄。 　　“对对对！又不是排队买肉, 哪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我看我们少主更胜一筹呢！” 　　“精彩精彩！打起来打起来！” 　　统统忘了今天活动的主旨是给锐钰征婚。 　　如今锐钰倒成了参与竞争的男嘉宾，底下观众化作他的亲友团。 　　“都别吵！听听‘幸运观众’怎么说啊！” 　　“对！想选谁，快说话！” 　　“选我们少主吧！” 　　“那边明显是人族剑修, 你们种族不合！” 　　“选少主！选少主！” 　　“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的好激动啊！选他！选他！” 　　喧嚣吵闹排山倒海般袭来。 　　玄金不自觉地后撤了一小步。 　　剑、剑修刚刚说了什么？ 　　他左右甩头，几乎将头甩出残影，好像可以甩掉莫名产生的幻听。 　　然而当他停下来。 　　台下仍是山呼海啸地起哄声。 　　不停有妖呼喊他快点表态。 　　表什么态？！ 　　“亲亲。这个人突然冒出来说什么他喜欢你, 只是他单方面的吧？你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锐钰上前一步，眼神里的期待一闪一闪, 只等玄金一个否认，就可以继续正大光明地追求。 　　玄金：“呃……” 　　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啊！ 　　剑修说的什么……喜欢…… 　　啊！ 　　幸亏他现在是原形, 脸上表情没有人形那么明显。 　　可即使是原形, 他也能感觉到血气上涌, 连耳朵都要冒出热气。 　　玄金这一点迟疑, 给了锐钰错觉。 　　他眼睛发亮道：“没有对吧！” 　　说完，还得意地朝闻道一投去一瞥。 　　闻道一站在舞台边缘，整个人沉默得可怕。 　　当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开口。 　　也没向玄金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他也怕看到的反应不是自己期望的。 　　听到锐钰的话, 以及玄金此时的沉默, 闻道一心里一沉。 　　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下坠。 　　“等等！” 　　玄金醒悟了, 剑修那话是在为他解围啊！ 　　他怎么没想到用这种方法劝退眼前的扁毛畜牲呢！ 　　还得是花花肠子多的人族。 　　哪怕剑修这么耿直的人，都能想出这种奇招。 　　玄金毅然应和道：“我当然是和剑修一起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拒绝你？这种事当然没有先来后到, 因为你根本就没在道上！好了，快把琼枝给我，你继续你的什么征婚活动！” 　　他摊开一只爪子，掌心虚握了一下，示意锐钰赶快把该给的东西给他。 　　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锐钰怔愣在原地。 　　“这……”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而闻道一听到玄金的话，猛地将实现落在玄金身上，眼神都亮了几分。 　　玄金对着锐钰催促道：“痛快点，别让人传出去说，你们金雕一族都是言而无信的家伙，就会死缠烂打，代表就是少主你！” 　　锐钰再不愿意，也只能退出这场争斗。 　　毕竟不能因为他，让整个族群都背上糟糕的名声。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虚空抓出那支琼枝，递给玄金。 　　“给……” 　　“行了！我们物事两讫！”玄金爪心收紧，抓牢了那支琼枝，迅速收到自己的储物法宝中。 　　避免锐钰再临时反悔。 　　“亲……”锐钰刚吐出一个字，被玄金的眼神逼了回去，小声嘟哝道，“可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 　　玄金：“我们以后都未必能再见，我叫什么不重要，你没必要记。” 　　他招呼闻道一：“东西拿到了，走啦！” 　　闻道一微微一笑，迈步走来。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下巴比往日高了那么几度。 　　锐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和对象离开。 　　啊。 　　心痛…… 　　已经在舞台角落里躲了好久女妖主持怯生生探头。 　　“少主，你看我们今天的征婚活动……” 　　“呜……”锐钰听到“征婚”两个字，又触动了刚撕开的伤疤，将头藏在一只翅膀下面，哽咽着飞走了。 　　* 　　玄金行进的速度很快。 　　小步快跑。 　　他只想尽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真是受够了那一群扁头畜生，到处都是让兽不爽的鸟味儿。 　　剑修倒是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他身侧。 　　偶尔余光扫到，总感觉剑修脸上挂着微笑。 　　……好怪。 　　玄金扫到一次，隔了几秒没忍住，又特意转过头去看。 　　真的有！ 　　剑修平时嘴角都是“一”这样的，但现在却微妙地出现了向上挑起的弧度。 　　还保持了一路。 　　确认距离已经足够远，玄金主动停下来。 　　“喂！你笑什么呢？” 　　闻道一跟着紧贴在玄金身侧：“我？我没笑啊。” 　　“啧。”玄金有些没来由的烦躁，“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闻道一说话的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 　　非要想个词来形容的话—— 　　“温柔” 　　玄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可以用来形容的词语。 　　但这个词和剑修怎么都不太搭边。 　　“算了，不愿意说就不说。”玄金只当剑修有自己的小秘密。 　　谁还没点秘密呢。 　　他可以理解—— 　　个屁啊！ 　　有什么事背着他偷偷高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玄金直接一头撞过去，撞到闻道一的肚子上。 　　“快说！你到底笑什么呢？” 　　力气不大，被闻道一接了个满怀。 　　他捏起玄金的耳朵揉了揉。 　　这下是真的笑出声。 　　“没什么，我只是单纯的高兴。” 　　“嗯？” 　　闻道一半蹲着，捧着玄金的脸，和玄金离得极近。 　　玄金甚至能看清剑修漆黑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他的耳朵又莫名开始烧了起来。 　　好奇怪。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根本不晒。 　　为什么剑修一离他很近，他就浑身不自在。 　　玄金下意识后躲，但他的大头还在剑修手里，想躲也没躲开。 　　只能近距离感受着剑修的呼吸。 　　闻道一眼神很暖和。 　　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又笑了一下。 　　“我很高兴，你也一样。” 　　“一样什么？”忽略掉自己身体上的奇怪表现，眼前剑修的话更奇怪啊，前言不搭后语的，他都听不懂。 　　闻道一脸上笑意扩大，什么都没说，凑过去亲了一下玄金的额头。 　　玄金：？？？ 　　玄金：！！！ 　　他猛地抬起爪子向上，用力打开闻道一箍住他脸颊的手臂。 　　退后好远。 　　上肢伏地，耳朵后背，喉咙里不自觉地“嗬嗬”出声。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是没在电视上见过那些小猫咪一个个排着队被主人亲额头。 　　可他不是小猫咪，闻道一也不是他主人！ 　　他忽然想起剑修在舞台上的那番话。 　　脑海里的迷雾一下被拨开。 　　而后又迅速罩上新的一层迷惑。 　　不、不可能！ 　　剑修那些话只是为了给他解围才说的。 　　什么喜、喜欢，绝对不可能！ 　　凭空吹来一阵风，不远处，闻道一垂落在身前的发丝被吹动。 　　他原本定格在原地的身子动了动。 　　无言起身。 　　抬手将被吹散的额发抿至而后。 　　抬眸。 　　一阵风像是一道分割线，卷着一片叶子从地面拖曳而过，给玄金和闻道一之间画上一道楚河汉界。 　　明明太阳还没落山，凉意已经沁上来。 　　“呵。” 　　闻道一自嘲一笑。 　　漆瞳微合。 　　微微摇了摇头。 　　玄金起身，从上半身伏地的警戒状态放松下来。 　　刚刚不过是应激，现在回过神，无论如何他也不应当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剑修。 　　或许只是他有什么误会呢？ 　　“你在台上说的，难道不是权宜之计吗？”玄金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变哑了。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剑修怎么可能对他、对他…… 　　闻道一却肃正了表情：“不是。既然你在台上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我——” 　　“不用了！别说！”玄金下意识想阻止剑修。 　　“我喜欢你。”闻道一仿佛没听到玄金在说什么，“是想和你结为道侣，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眼睛锁在玄金身上，如有实质。 　　“你别开玩笑了！”玄金不能相信，摇着头否认。 　　不可能啊！剑修，剑修不是最讨厌妖兽吗！ 　　“没有。”闻道一表情很平静，仿佛他没有跟玄金表白，只是再平常不过地说着天气，“我看到你就心生欢喜。想摸摸你，也想亲吻你。不用怀疑，我是真心诚意地在说，我可以以道心起誓。” 　　玄金大喝：“你别起誓！” 　　“我……”闻道一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玄金随即跟着后退，有些语无伦次道：“不是，你别……” 　　剑修眼中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心跳如擂鼓，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剑修这突如其来的满腔爱意。 　　最后竟是直接转身逃走了。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玄金顺着道路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跑。 　　更不敢回头看，剑修有没有跟在后面追过来。 　　他一口气跑了很远。 　　竟是从黄昏跑到了夕阳西下，天幕漆黑。 　　等他停下来，周围是一片荒野。 　　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妖都青越城之中。 　　身后也没有剑修的踪影。 　　不知是半路甩掉了，还是根本没有跟过来。 　　玄金把自己团成一团，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上演现实版掩耳盗铃。 　　啊！ 　　剑修是吃错药了吗？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种话！！！！ 　　这让他之后要如何面对剑修。 第87章 　　和玄金想的不同。 　　闻道一没有追过去。 　　他只是站定在原地, 望着玄金逃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垂眸。 　　长睫在眼周落下阴影，盖住眼底那抹痛楚。 　　地上的叶子已经被风卷至脚边。 　　闻道一俯身拾起。 　　像是想挽留那点和玄金的关联。 　　* 　　月落日升。 　　新的一天到来。 　　玄金沿着小路走到海边别墅区。 　　事实证明妖都足够大，他狂奔了那么远, 还在青越城的范围之内。 　　而且阴差阳错地正好是往元绪他们一族聚居的方向跑的。 　　昨天吹了半夜的风，一想到剑修, 玄金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最后决定按照原计划先去找元绪。 　　至于要怎么面对剑修—— 　　车到山前必有路。 　　担心再遇上下午那种, 问路反倒惹上麻烦的情况，玄金还是抛掉那点不好意思，直接给元绪打了电话。 　　问路怎么了, 他之前又没来过青越城，问路人是问，问老友也是问, 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接通电话后，玄金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联系元绪。 　　这厮说话实在是太慢了。 　　修炼这么多年, 修为上去了，语速倒是下来了。 　　当年刚认识元绪的时候, 那只小龟说话肯定没这么慢！ 　　不然根本做不了朋友！ 　　好在元绪听出了他的不耐烦, 很快挂断电话, 跟他说一会儿给他发张地图过去。 　　玄金就按照地图, 一路走到了青越城的东南边。 　　青越城靠海，海岸线从东北到西南划出一条弧线。 　　黑背龟族群聚居地就在东南边临海的地方。 　　玄金拿到元绪给他的地图时，已经濒临清晨，走了没多久, 就到了海边。 　　看到海之前, 先听到了很明显的海浪声。 　　循环往复。 　　空气变得湿润, 微凉。 　　再走过一片建筑，眼前豁然开朗。 　　大海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宝石, 扎到他的眼前。 　　风吹开天上皱褶堆叠的薄云，只露出几颗因天将明而显得异常明亮的星星。 　　星光坠落，掉在海面上。 　　从出生之后就没来过海边的玄金有些激动。 　　“剑修你看……” 　　他下意识地想把眼前看到的景象分享给“身边人”。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对方不在。 　　玄金重重地哼了一声。 　　哪怕周围没人或妖看到，也有些尴尬。 　　以及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要是剑修没搞出下午那桩事就好了。 　　玄金难免埋怨起闻道一。 　　说什么喜…… 　　哪怕是回想起下午经历的场景画面，玄金也浑身不自在，脸一热，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啊啊啊！！！ 　　不要再想了！ 　　可剑修望过来的眼神，就像被什么东西焊在他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消不掉。 　　那犹如深潭一般的黑瞳，和他眼前的深蓝到近乎发黑的海水是如此相像。 　　又让他如何能不屡屡想起剑修。 　　他甚至有些怨恨起眼前一望无际的海岸。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颜色！ 　　然而转瞬间，朝阳初升。 　　那轮红日几乎是一跃而出，将深蓝色的海面烫红。 　　玄金眼前又赫然出现剑修宣告喜欢他之前，那几乎红透了的脸。 　　似乎比已经变色的海水还要夺目几分。 　　完了…… 　　以后不会看到什么，他都要想一下剑修吧！ 　　玄金伏在地上，爪子盖在自己头上，无声喊叫。 　　都怪剑修！ 　　自己奇怪，把他也弄得古里古怪的！ 　　“喂？” 　　有什么东西靠近！ 　　玄金收爪后撤龇牙一条龙。 　　还是要怪剑修！ 　　要不是脑子里全是他，自己怎么会连有妖靠近都没察觉。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头发极短极黑，覆盖在脑袋上薄薄的一层。 　　看着他粲然一笑：“是玄金爷爷吧？” 　　玄金：…… 　　爷、爷爷？？？？？？ 　　玄金缓缓石化，之后再被海风吹得一片片裂开。 　　少年仿佛没看出来玄金的异常，仍然耿直地自顾自道：“我叫元州，是黑背龟少族长，奉了绪爷爷之命，出来寻你的。” 　　玄金勉强把自己拼好：“哦……” 　　元绪那个混蛋，都有孙子了？！ 　　为什么要让他孙子叫自己爷爷啊！！！！！ 　　“绪爷爷说你要来，但可能在路上贪玩，怕你走岔路到别的地方去，所以特意喊我，让我带你去族里。” 　　玄金很想当着少年的狠狠骂一通元绪。 　　什么叫他“可能在路上贪玩”！ 　　没见过大海还不能看一会儿了？！ 　　但少年叫他玄金“爷爷”，直接把一个辈分分明的长辈的壳套在了他身上，玄金的言行举止都不免变得刻意起来。 　　真他喵喵的不愧是黑背龟！ 　　玄金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 　　即使自己的形象已经所剩无几，也得维护住长辈的面子。 　　“玄金爷爷，跟我来，我们族地就在那边！” 　　“……” 　　玄金跟在少年身后没多久就到了少年口中的“族地”。 　　过程中他们穿过一道结界，应该是用来划分黑背龟一族聚居地和其他公共区域的标志。 　　出现在玄金眼中的，是若干栋独栋别墅，据元州介绍，说他们一族自古以来都聚居在这里，只不过近几千年人族发展迅速，这附近的一些强大妖族也就联合起来，仿照人族的模样，建设了妖都青越城。 　　青越城实际上就是若干个妖族聚居地组成的一大片区域。 　　作为老一派的妖族，还是先天会和人族不太对付，所以在周围加固了一大片结界，避免普通人擅闯。 　　听到这，玄金顺着问元州知不知道“共生协议”。 　　“当然知道啦！” 　　元州还是少年心性，还很活泼，说话语速也不像元绪那么慢。 　　“不就是当年九域灵气不断流失，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陷入了危机，所以联合起来一起研究原因，发现很可能是因为打架打得太多太凶，天道降下的天罚。” 　　“嗯？”这和玄金在电视以及剑修那边听到的差不多，这小龟是真的信这一套，还是在敷衍他？ 　　按照鸾鸣那边的说法，共生协议完全是人族对要妖族的压榨，如果是真的，不可能只有他一只妖会有这种想法。 　　哪怕是不传之秘，也会有其他妖知晓内情。 　　这元州刚刚自报家门，作为少族长，不可能会对族内或者妖界的密辛一无所知。 　　玄金试探道：“这共生协议拟定的背景原因，是你父亲跟你说的？” 　　元绪摇了摇头：“不是。” 　　总不至于元绪也和他一样，是看电视里，人族讲解的九域简史得知的吧…… 　　元绪补充道：“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啦！” 　　“你爷爷？” 　　“噢！就是绪爷爷的哥哥，我们族的大英雄——全名为元继。玄金爷爷您应该也见过吧！绪爷爷说您和他是好友呢，不可能没见过我爷爷吧？” 　　“……” 　　玄金真的很想捂住元绪的嘴，让他别喊什么“玄金爷爷”了。 　　真的很奇怪！ 　　比剑修说喜欢他还要奇怪一万倍！！！！ 　　他甩了甩头，让思绪回到“正事”上来。 　　敢情元州是元绪的侄孙啊。 　　元继他没见过，当年倒是也偶尔从元绪口中听闻过几次。 　　最近的印象是元绪说他当初闭关，就是被他哥哥元继逼着去的。 　　似乎是为了避免被那场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大战波及到。 　　元继既然都经历过那场大战，作为黑背龟一族的族长，肯定应该直接经历过“共生协议”，说的话有一定可靠性。 　　元继总不至于骗自己的亲孙子吧。 　　那又有什么好处？ 　　这么说，人族的说法更真实？ 　　但玄金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说话间，元州带着他直接来到这片沙滩中最大的那栋别墅门前。 　　“这就是族里分配给我住的地方，玄金爷爷想要在海边渡假，可以暂住在这里哦。我已经收拾好了。当然如果不喜欢这栋的话，我们也还有不少空着的。绪爷爷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吃好玩好。” 　　“……”他又不是来渡假的！元绪到底怎么传的话！ 　　玄金不好直接拒绝“小朋友”的一片热诚。 　　他问：“那我方便见一下你爷爷吗？” 　　元绪当初只说到他们族地，就会有人招待，跟他们解释共生协议相关的事，也没说会是谁。 　　如果能直接询问亲历者就再好不过了。 　　元州：“现在应该不行哦。” 　　“嗯？” 　　元州爽朗道：“我爷爷残魂暂居的海螺石放在我们族的禁地之中。” 　　玄金：“呃……禁地……” 　　“啊！不是说玄金爷爷不能进入禁地的意思。”元州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是已经有人在禁地里啦，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碰上爷爷。” 　　比起震惊元州的爷爷已经故去，还留有残魂在现世的事实。玄金更惊讶于现在这节骨眼元州他们禁地会放陌生人进入，还允许对方尝试接触元继的残魂。 　　“谁？” 　　他这话一问出口，其实心里就有了答案。 　　“就是那个叫闻道一的剑修嘛。说起了，绪爷爷说你们会一道来，怎么他先到的？玄金爷爷你在路上玩也不带他吗？” 　　果然。 　　即使在路上的时候，没想过剑修也会直奔元绪他们一族的族地，甚至比他先一步。 　　如今听到元州说有人已经在禁地，他就隐隐猜测到那人会是剑修。 　　“方便带我去你们禁地那边吗？我也想试试运气。” 　　“唔，也成！万一那人没能触发爷爷的残魂共鸣，说不定玄金爷爷你可以呢！” 　　“……嗯。” 　　再不想和剑修碰面，正事在前，玄金也不得不暂时抛掉那些尴尬。 　　就算元州说剑修未必能引出元继的残魂，玄金也依然坚信剑修在禁地，一定已经和元继说上话了。 　　唉。就是不知道接连和残魂接触，对身体有没有不妥。 　　黑背龟一族的禁地在另一侧海滩靠近山崖的位置，底部有个曲折复杂的山洞，正是禁地。 　　玄金被元州带着等在洞口。 　　山洞口有一层结界，从内部死死封住。 　　元州说这是里面触发了他爷爷的残魂，不知道正在沟通着什么。 　　他们在洞口等了许久都没动静。 　　两只妖无聊到拿出手机一起玩了好几局联机游戏，直玩到玄金手机没电。 　　元州又掏出自己的充电宝，递给玄金，续了一波。 　　蹲到天边落日，海上升起明月。 　　里面才有了些动静。 　　他刚输了一局，脑子里只想着手写打字速度太慢，没来得及骂过瘾。 　　就看到剑修冷着一张脸从山洞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和元州一同坐在地上。 　　脑子木木的，甚至忘了不久前和剑修之间的尴尬。 　　仰着脸看向闻道一，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 　　闻道一眨了眨眼，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 　　眼睛里慢慢地漾出一抹惊喜。 　　嘴角牵出一个很小的弧度，下意识道：“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第88章 　　闻道一话音刚落, 玄金立刻别过脸去，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才好。 　　他也是，跟元州这个小崽子玩昏头了。 　　怎么见到剑修之后, 什么话都说。 　　旁边的元州一拍裤子跳了起来，像是完全没看出闻道一和玄金之间涌动的尴尬气氛, 爽朗道：“道君在里面这么久, 想来已经碰上我爷爷啦？” 　　闻道一的手悬在玄金头顶上方，想要拍拍对方的头，还没碰到头发尖, 就被元州的问话打断。 　　他立刻收手，背到身后，应了声：“嗯。” 　　玄金清了清嗓子, 也跟着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侧了一步，离闻道一的距离远了点。 　　这个小动作被闻道一注意到, 他的眼神闪烁，目光晦暗不明。 　　元州仍是很没眼色地开口问道：“噢！我爷爷说什么啦？道君方便说吗？我能进入禁地同爷爷聊天的机会也不多, 近些年更是从没有过了。对了, 绪爷爷只说要我带道君到禁地, 也没说道君所谓何事。” 　　闻道一却只摇了摇头, 看起来不像想要告诉元州的样子。 　　“事关重大，此事不便告知。” 　　好在元州只是顺着问了这么一句，没再继续纠缠。 　　元州遗憾道：“好吧。” 　　玄金闻言却皱了皱眉。 　　剑修要问的无非就是“共生协议”缔成时的情况，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非真的像鸾鸣所说, 其中有一些强迫妖族的因素？ 　　不然没必要瞒着作为少族长的元州吧。 　　元州已经到了能主事的年纪, 现在还没接过他爹的工作, 无非就是他爹太能活了而已。 　　“既然探访禁地之事已了，二位接下来是打算在我族地休息游玩一段时间吗？住的地方已经备好了, 如果需要我导览，我自当尽地主之谊，但若是二位更倾向单独相处，那我自然就不多打扰啦！” 　　元州不愧是少族长，说话滴水不漏。 　　表面上看起来像没意识到闻道一和玄金之间的尴尬气氛，实际上则是行事周全，故意忽略。 　　玄金被元州一句“单独相处”说得浑身不自在。 　　为了能和元州一起玩游戏，昨日他就已化形为人。如今象牙白的肉肉耳垂上，那点红异常明显。 　　闻道一眼神扫过玄金耳侧，食指动了动。 　　探寻的眼神望过去，把决定权留给玄金。 　　“唔。那个，我有点事要跟他单独谈谈。” 　　“好嘞！”元州很痛快地闪人，速度快得完全不像黑背龟。 　　看着玄金还向元州离开的方向张望个不停，闻道一绷着面皮淡淡道：“他已经走了，有什么事要谈？” 　　“唔，你从元继那知道了什么？”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闻道一的语气很淡，但里面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东西。 　　玄金愣道：“啊？不然还能有什么？” 　　他抬眸看了一眼闻道一的表情，心口紧了一下。 　　忽然像是被打通了天灵盖，意识到剑修期待他说的话题和他问的南辕北辙。 　　还好在他纠结于如何“解除误会”时，剑修开了口。 　　“我从元继那里知道了他眼中‘共生协议’签订的原因。” 　　“嗯嗯。”玄金硬着头皮当自己没察觉，鼓励剑修继续说。 　　但剑修却闭口不谈，转了个身，往沙滩方向走去。 　　“诶？” 　　玄金实在是很想知道闻道一和元继的谈话内容，他跟了上去。 　　闻道一沿着海岸一路往前，忽然停了下来。 　　他抬手脱去自己的鞋袜，将它们收进乾坤袋中，将裤脚挽至小腿肚，赤着脚往大海的方向走去。 　　“哎，你干嘛啊！” 　　玄金有些纠结地看着剑修继续往前，一时有些迟疑还要不要跟上。 　　他很不喜欢水。 　　刚到海边，听到海浪拍岸声是很震撼，但也仅止于此。 　　元州还问过他要不要下水去玩，被他婉拒。 　　弄得湿哒哒的有什么好玩的。 　　玄金不免想起那次被闻道一拎到浴室，被迫洗澡的经历。 　　……唔，好像，要是能把剑修弄得满身都是泡泡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犹豫中，闻道一已经往海中走了有一段距离了。 　　他要做什么？！ 　　即使知道以剑修的修为，这点海水根本淹不死他，玄金还是不免心神一晃。 　　连鞋都没顾得上脱，直接往闻道一的方向飞奔过去。 　　好在他已经渐渐摸索到如何以人形御风，也就前两步情急之下踩到了海水，后面全靠清风借力，让自己浮在海面上方奔跑。 　　“闻道一！” 　　玄金看着不远处的剑修已经走到水深到膝盖左右的位置，海水还在一波波冲来，忍不住开口喊他。 　　玄金冲过去，剑修也在同时回头。 　　月色清辉落在剑修脸侧，衬得他愈发清冷出尘。 　　海水沾湿鬓发袍角，也不显狼狈，衣衫半透，反倒让他形状明显的肌肉透过衣服显现出来。 　　玄金一愣，手上御风之术就失了分寸，径自往海里跌去。 　　“小心！” 　　自己被海水和海风浸得衣衫半透也不顾，反倒是玄金差点落水让闻道一惊了一跳。 　　抽剑御剑一气呵成。 　　踩着玄冰剑飞过去，将玄金抱了个满怀，避免他成为一只落汤猫。 　　等玄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剑修箍着腰际，站在玄冰剑上了。 　　“刚怎么不知道理我！” 　　闻道一半生不吭，趁着玄金发火质问他的功夫，带玄金飞到了目的地—— 　　海滩半途的一张双人秋千。 　　离玄金刚刚差点落水的位置也没差几步路。 　　闻道一单手提着玄金的腰，往上一送，另一只手穿过膝弯，将玄金打横抱起。 　　自己坐在秋千上，将玄金整个人横放在他腿上。 　　玄金僵了一瞬，将要开始挣动。 　　闻道一适时开口道：“椅子上是湿的，你要是不嫌弃，尽管下去。” 　　诚如剑修所说，这木质秋千立在海边，海浪冲刷过来再加上咸湿的海风，上面湿漉漉的，甚至能看到反射着月光的点点水珠。 　　玄金即使是人形，也非常不想弄湿自己。 　　现在他一双脚沾湿了水，都很不舒服。有一种原形时皮毛被弄湿了的不适感。 　　平日里他也不是没趴伏在剑修腿上。 　　也没差。 　　玄金只能这么自我催眠。 　　可再怎么想，今天这种情况和平日里都很不一样好吧！ 　　剑修腿上的肌肉今天为什么格外明显！ 　　明明他原形时触觉更敏锐，如今人形状态，甚至还隔着一层衣服，他都能感受到身下剑修大腿上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肌肉块。 　　可他还没发表什么看法呢，身下人倒是语气隐忍道：“别动了可以吗？” 　　玄金：“……” 　　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海浪声都成了背景音。 　　太安静了。 　　静得玄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乃至脉搏跳动的声音。 　　好像再不说话，气氛就会变得更加奇怪。 　　玄金僵着身子别过脸，说话声音都小了些：“我问你元继到底怎么说的，你干嘛突然发疯跑到海里面。” 　　闻道一沉默片刻，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抬起下巴，示意玄金看向海中。 　　“嗯？” 　　“前天……” 　　“禁止说前天！”玄金像是想到什么，紧忙打断。 　　闻道一在玄金看不到的角度笑了一下，笑容里掺着一点苦。 　　“我找过来之后，元州很痛快地同意带我去他们族地，路上我经过这里，就看到……” 　　闻道一后面没继续说。 　　但玄金懂了。 　　眼前海面漆黑一片，幽深晦暗，像是一张巨兽的深渊大口，看起来神秘又让人心生莫名敬畏。 　　但一轮圆月垂悬，直直落入海中。 　　海上是被揉碎的月光，点亮了湛蓝，驱散了那点危险，只留有引人的神秘。 　　心境似乎也在海浪中变得旷达。 　　“我想你肯定不喜欢海水沾湿皮毛，所以不会深入到这里。在岸边遥遥望着，和身处其中的感受还是有所区别的。” 　　玄金没说话，静静地体悟着这一瞬。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坐在你剑上飞到海域深处再‘身处其中’。” 　　闻道一：“……” 　　闻道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经过前天，你还能轻易上我的剑？” 　　玄金噎住。 　　他嘴硬道：“怎，怎么就不能！随时可以！” 　　甚至开始胡说八道：“我甚至可以在你剑上用尾巴尖倒立你信不信！” 　　耳边传来闻道一的一声轻笑。 　　随后他肩膀处一沉。 　　剑修闷闷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接受？” 　　即使知道剑修在问什么，玄金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话：“不接受什么？” 　　“我。” 　　玄金张了张口，又死死闭上。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是啊，为什么？ 　　他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剑修说喜欢他对他来说太过不可思议。 　　下意识地直接就躲开了。 　　玄金的心怦怦跳。 　　“那你又喜欢我什么呢？” 　　“我……” 　　“好了你别说！我不想知道！刚刚我在胡言乱语！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是……” 　　是男妖和男人？ 　　有种族差异？ 　　在他那个年代，妖族和人族打的不可开交之时，尚且听闻过有人族和妖族结合之事，虽然奉为奇谈，但到底还是有过先例。 　　而性别？ 　　妖族内部结合本就无所谓性别，他某些所谓禁忌观念还是从人族的“电视”里学到的。 　　所以他和剑修…… 　　想起剑修说的，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 　　停！ 　　玄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他几乎是以胡搅蛮缠的语气强硬道：“反正你别再想了！” 　　肩上的人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话。 　　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向远方海面。 　　他们两个就保持这种安静的状态，一直到晨曦来临。 　　过来路上，玄金还想着要给剑修分享他看到的朝阳，现在倒是真的一起看了。 　　橙黄新日一跃从海平面升起，金色铺洒，是和月光不一样的美。 第89章 　　崖边禁地。 　　“直接进去就行？” 　　“是的呢。” 　　玄金在跟元州确认, 进入他们族禁地是否有一些忌讳。 　　不管他怎么问，闻道一都跟他打太极，说他也不确定元继所说是否属实, 还需要再找人族或者其他妖族的记录，双重验证后才能取信。 　　懒得再跟剑修费口舌, 玄金决定自己也进去一趟。 　　元州倒是没什么异议。 　　绪爷爷已经跟他说明情况, 让他尽力配合。 　　上面长辈发话了，元州自然听从。 　　他同样很好奇玄金和闻道一的来意。 　　在玄金提出要进洞之前，他已先行进去过一次, 可惜爷爷的残魂根本没搭理他。 　　怎么进去的，就又怎么出来了。 　　希望玄金能顺利唤醒爷爷残魂。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相比于这个世代中人族天骄闻道一, 身为同族长辈老友的玄金更值得相信。 　　妖心中也会有远近亲疏之分嘛。 　　跟元州确认过情况后，玄金就准备进洞。 　　他特意回头看了剑修一眼。 　　闻道一皱眉抱胸站在他身后, 似乎对他的决定并不赞同。 　　在他提出也要进入元洲他们族地时，剑修在一旁敲侧击地想要劝阻他。 　　说什么“里面都是水, 你不喜欢”被他一句话怼回去。 　　他又不是没住过山洞, 里面能有多少水。 　　无论剑修说什么, 都不能阻止他。 　　“对了, 玄金爷爷你行动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到墙壁就好。我族很多先辈的遗骸和一些遗物放置在族地，具体位置很分散，总之希望别惊扰到他们。” 　　“……”即使早知道妖族禁地大多会放一些先辈大妖的遗骸这件事, 听到也会不太舒服, “好, 我知道。” 　　一来是作为妖族，本能会对其他妖力更强大的家伙排斥, 哪怕已经成了遗骸也一样。 　　二来就是，这些家伙估计不少是和他同时代，甚至有的还比他年岁要小，这让他怎么接受！ 　　自苏醒后，这小半年时间不过弹指一瞬。 　　面对那些小辈妖族和人族，听到他们恭敬地叫他前辈确实很爽，但他始终没在心理上把自己划分成一个老家伙。 　　一旦被人提醒具体的年纪，玄金就会感觉很奇怪。 　　剑修这人没大没小的，从没叫过他前辈。 　　玄金偶尔拿着当话柄，跟剑修耍赖要他满足自己的要求，但其实并不在意剑修怎么称呼自己，甚至对现状满意。 　　闻道一上前一步，递过来一样东西。 　　“给。” 　　玄金歪了歪头：“这什么？” 　　“绿木鳞鸟羽毛编织而成的披风，可以避水。” 　　一件披风，毛茸茸的，羽毛边缘还闪着银光，很是好看。 　　“不就是雨披？洞里又不会下雨，我不要。”现在才把法宝递上来？晚了！ 　　闻道一循循善诱：“上面有钟乳石，会滴水的。” 　　玄金犹豫了一下，还是嘟哝着伸手去接了：“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 　　拿走剑修手上的披风时，他掌心一痒，好像碰到了剑修的指尖。 　　！！！ 　　像是被烫到似的，玄金差点脱手扔了那件披风。 　　整张脸泛上热意。 　　玄金抬眼瞪过去，剑修却一脸无辜地扬了扬眉，好像不知道玄金在气什么。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换做之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点，抱抱贴贴都是常有的事，碰碰手指又算得了什么。 　　可那是以前！ 　　自从听到剑修说那句话之后，他整只妖也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很正常的接触都会让他身体应激。 　　都怪剑修！ 　　“注意安全。” 　　闻道一像是没看到玄金脸颊微红地瞪过来，只是很平常地叮嘱了一句。 　　这让玄金更加着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闪身冲进黑背龟族地所在的山洞。 　　过了入口开阔处，洞内隐隐有亮光。 　　石壁上像是涂抹了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荧光材质。 　　玄金黑暗中也可以视物，即使没有白天那么清晰，这点光源也足够了。 　　他走得很慢，生怕走太快会错过某些元继残魂显现的迹象。 　　在外面问过元州，那小子说要他描述的话，也说不好他爷爷骨头放置的具体位置。 　　他们一族都不太记路，进去也是凭感觉摸索。反正里面都是先祖遗骸，随便找个地方拜拜就行。 　　心意到了，先祖们会收到的。 　　还真是随意呢…… 　　里面确实如剑修提醒过的那样，很是潮湿，偶尔会有水珠从钟乳石上落下。 　　一开始他还倔强着没有披剑修给的披风，直到一滴带有咸味儿的水珠落到他头发里。 　　啊啊啊啊啊！ 　　把差点喊出来的尖叫吞回肚子里，他迅速将收进“无界绒毛”的披风揪了出来，盖在头顶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只是还有一点很烦。 　　他脚下的石质路面也很潮湿滑腻。 　　还好现在是人形，人族的鞋子多少也有点好处，至少现在踩着地面，不会弄湿他的肉垫。 　　身周忽然传来极有规律的嗡鸣声。 　　声音由小及大。 　　玄金躬身半蹲，警惕地左右交替转头。 　　即使知道黑背龟一族素来平和，他也还是习惯性地开始警戒。 　　“元继？” 　　玄金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嗡——” 　　那声音忽然变大，响得就像在他耳边猛击了一下铜锣。 　　“嘶……”玄金抱着头蹲下。 　　他五感本就敏锐，刚刚为了观察周围，还又运妖力附着在自己耳目上。这下响动对他来说近乎是一次极强的攻击了。 　　“玄……金……你……怎……么……来……了……” 　　玄金晃了晃头，刚刚音波“攻击”的效果还没褪去，他脑袋发懵，不确定是不是听到有妖喊他。 　　他一手撑着头，咬牙问：“元继？” 　　“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行了。 　　这个说法方式和节奏，肯定是元绪他哥元继没跑了。 　　他下意识想问元继，他之前到底是怎么称呼对方的，还是咬牙忍住了。 　　这要是一问，不知道又要拖多久。 　　他可真是受够了这兄弟二妖的龟速。 　　“我睡了一觉，忘了不少事，你就别管我怎么叫你的了。昨天不是来个剑修？我想知道他问了什么，你又怎么跟他说的。” 　　玄金多了个心眼，剑修故意瞒着他，或许除了“共生协议”之外，可能还问了些别的。 　　“唔……那……个……道……士……啊……” 　　声音顿了顿。 　　“我……说……不……明……白……你……自……己……亲……眼……看……看……吧……” 　　也行。 　　玄金估计着是要把他拉到幻境之中。 　　于是站在原地静等着。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我刚发现我的力量已经用得差不多马上就要消失了所以快点说你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到一个巨大的水池后停下往上看上面有我的骸骨你把它带走以后可能会用得上差不多就这样了一定要按我说的来做！” 　　玄金：？？？？？ 　　“元继你等等！！！” 　　“等不了了这次是真的差不多到时间了我知道我孙子元州正在外面你不用担心我会托梦给他告诉他情况骨头你一定要带走！” 　　不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极端，要么就慢得妖心焦，要么就快得连标点都不带。 　　而且什么叫时间差不多了啊！ 　　听到元继残魂最后的话，玄金几乎要以人形炸毛。 　　这都什么事儿啊！！！ 　　“元继？” 　　“元继？？？” 　　“元继！！” 　　玄金又喊了好几声，始终没有听到回应。 　　又试探着用“元xx”的形式随便喊了喊名字，想看看能不能撞大运再唤醒元州他们族群里的其他先祖。 　　自然是毫无效果。 　　“啧。”玄金只能不耐烦地按照元继的话继续往里走。 　　前方不远处果真有一个池子，上面有个孔洞，还有阳光照下来。 　　玄金御风而上，还真在顶端找到了元继的骸骨。 　　他试着碰了碰，周围没什么结界阻拦，又喊了下元继的名字，依旧毫无反应。 　　最后只能试着拿了下来，收进他的随身储物空间。 　　一切都很顺利。 　　玄金一头雾水地走出了元州他们的族地。 　　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到底有什么用。 　　收走元继的骸骨能干嘛呢？ 　　到头来还是不知道昨天剑修从元继那里都知道了什么。 　　刚一出山洞，就和剑修对上了视线。 　　虽然还是一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分明能看出剑修眼神里的紧张。 　　玄金按兵不动，没暴露他除了一副骸骨外没有其他收获的事实。 　　“元州呢？” 　　除了剑修，他没看到那只小龟。他估计元州也不会干等在外面，就像昨天剑修在洞里时，元州也没一直守着。所以他只是随口问这么一句。 　　然而闻道一指了指身侧。 　　玄金就看元州直挺挺地躺在沙滩里。 　　“我去了有这么久吗？都等睡着了？”玄金面露不解。 　　抬头看了眼太阳，从他进洞到现在顶多三四个小时，总不至于洞里和外面有时差，现在已经是几天后了吧？ 　　“你进去没多久他就说困得不行想睡觉，这睡了有一会儿了。” 　　“……” 　　玄金拍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敢情元继说他会入梦托梦，就这么粗暴直接？ 　　大白天的先把孙子弄睡着了就直接来啊。 　　闻道一挑眉，问：“知道什么了？” 　　玄金抱胸：“好奇啊？” 　　“嗯。” 　　“嘿，我不告诉你！”玄金得意仰头。 　　“……” 　　剑修把昨天在山洞里的经历当做小秘密不告诉他，那他当然也可以这么干！ 　　看着闻道一脸上的无奈表情，玄金比吃了灵果都浑身带劲！ 　　“……唔。” 　　玄金正得意着，就看到仰躺在沙滩上的元州眼球转动。 　　他赶忙奔到元州身边：“元州？醒醒？” 　　闻道一淡淡道：“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又没受伤。” 　　“嗯？” 　　这话听着怪怪的，玄金回头看去，闻道一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表情倒比他刚出来的时候冷了三分。 　　好好的生什么气？ 　　玄金不理解，玄金不打算管。 　　元州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啊！爷爷！” 　　玄金：“看清你眼前的是谁再说话……” 　　元州眼睛睁大，手撑在地上就要起身。 　　玄金本是微微俯身去看的元州，差点就要被对方撞上，只感觉自己身后有一股力，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刚好避开了坐起身来的元州。 　　回过头，剑修冷着脸，将将松开他衣服后领。 　　玄金抬手掩在自己嘴边，轻咳一声。 　　“啊！抱歉抱歉！” 　　元州的道歉声打断了玄金的欲言又止。 　　也将他的注意力再度吸引到元州身上。 　　“你刚睡着了？有做梦吗？” 　　元州眼神有些发直，好像还没在梦里醒过来。 　　他怔怔道：“我……看到爷爷了。” 　　闻道一也将眼神从玄金移到元州身上，眉心微蹙。 　　“嗯，然后呢？” 　　玄金对此并不惊讶。 　　他早有预料。 　　“爷爷说禁地里他的遗骸交给了玄金爷爷。他就要走了，不管能不能圆上他最后的遗憾，也只能到这。很欣慰我爹和我把部族继续维持下来，还说我做得不错，至少语速比绪爷爷和我爹强了不少，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玄金：“……” 　　听前面还以为元继这家伙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尾。 　　“遗骸？为什么要交给玄金？”闻道一疑惑发问。 　　“我也不知道，”元州摇了摇头，看向玄金，“您拿到我爷爷遗骸了？” 　　玄金点头：“嗯。他只反复叮嘱让我收拾起来带走。” 　　元州：“这……” 　　本来他们黑背龟一族亡者遗骸，只要能找到的，都要供养在他们的族内禁地，目前还没有过哪位同族要求别族的妖把自己遗骸带走过的情况。 　　更何况这是他爷爷。 　　他们一族的传奇。 　　那个曾经参与过那场上古大战，在战火纷争的年代保护了族人，并在之后的时光里带他们一路安稳地生活在这里的大妖。 　　可爷爷分明又托梦给他，叮嘱他要让这个外族将骸骨带走。 　　元州有些举棋不定。 　　他抓了抓自己青色头皮，沉默着。 　　闻道一觉察到了什么，他上前半步，挡在玄金身前。 　　眼睛盯着元州的一举一动。 　　他能想到元继骸骨对于元州一族的重要性。 　　元州未必能让他们顺利将东西带走。 　　即使他目前不知道元继为何要玄金做这件事，也不知晓带走的后果。 　　但元继的骸骨已然就在玄金手中。 　　他就要守好东西，护玄金周全。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 　　元州将他只有一点点青青头皮的脑壳摸了又摸，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爷爷托梦，自然有他的一番道理，那就让你带走吧！” 　　玄金这时倒是谨慎道：“你能做主？” 　　元州点头应许：“嗯，我爹在闭关，不是天塌了的大事不用知会他。而且这是爷爷的话，他肯定也会听从。” 　　确认元州此话属实，玄金也才放下心来。 　　之后元州还邀请他们在族地放松休闲一下，逛逛海滩洗洗海澡。 　　被玄金和闻道一婉拒了。 　　且不说洛城的危机尚未完全解决，“洗海澡”这种活动就和玄金他完全无缘的好吧！ 　　“那之后玄金爷爷要去哪呢？”元州送别时多嘴问了一句。 　　“呃……” 　　玄金看了剑修一眼。 　　若是之前，他可能让剑修回答，看剑修打算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反正他也闲着无事，跟着剑修跑跑，还能多了解一些关于上古时期的密辛。说不定能获知当初他陷入沉眠以及丢失一部分记忆的原因。 　　但现在，他和剑修的关系变得不尴不尬，还待在一起就不太合适了。 　　玄金犹豫了一下，才道：“估计要去一趟藏囹。” 　　“啊？”元州有点惊讶。 　　他知道藏囹那地方是做什么的。 　　玄金补充道：“去找一趟元绪。” 　　元州：“噢噢！原来是去找绪爷爷。” 　　简单话别后，玄金和闻道一离开了黑背龟族地范畴。 　　走在青越城路上。不管要去哪儿，至少都得先离开青越城再说。 　　闻道一沉默半路，终于开口：“你找元绪什么事？” 　　“老友叙旧不行？”玄金还记着剑修瞒着他不说和元继之间发生了什么，故意不好好答话，说话的语调都带刺。 　　“……”闻道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不跟我回洞虚山吗？” 　　玄金白了他一眼：“我跟你回去干吗？” 　　“我必须回一趟洞虚山，有件事必须当面问一下我师父。” 　　“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 　　这一句话让玄金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剑修这家伙…… 　　“和我一起走吗？” 　　“……”玄金疾步快走。 　　“再给你编一个竹藤摇椅好不好，看你挺喜欢，也可以编不同大小的。” 　　“……” 　　玄金顿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往前赶。不行他要被剑修蛊惑了！ 　　闻道一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就跟在玄金身后。 　　“除了竹藤摇椅，我也能编其他东西。” 　　“……” 　　“之前你不是在商场看好一款可以装置在墙上的猫爬架？我已经下单配送到了。等我们从洞虚山离开，回家就装上好不好？” 　　啊啊啊啊！ 　　为什么剑修能硬着一张脸说出这么多诱惑他的话！ 第90章 　　洞虚山, 出云峰。 　　玄金以原形趴伏在摇椅中，一摇一晃地昏昏欲睡。 　　手边是一个竹制小推车，上面的小篮子里放着几枚灵果。 　　剑修不在, 说要去找他师父一趟。 　　玄金没想跟着去，留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 　　并自我反思。 　　怎么就被剑修骗过来了呢！ 　　只怪他一时鬼迷心窍, 中了剑修的计。 　　听到对方许下的那些承诺, 一时间没回过神，没立刻拒绝。 　　剑修还真会顺杆爬啊。 　　他就没吭声那么一小会儿，剑修就自顾自地说什么“同意了就好”。 　　谁同意啦！ 　　剑修还要他搭着玄冰剑, 说御剑带他会洞虚山。 　　这他怎么可能同意。 　　那样的话，一路上剑修都要贴在他背后，哪怕是想想他都有点发汗。 　　更别说真的这么干了。 　　到底还是化成原型, 他御风，剑修御剑, 一路来到洞虚山。 　　路上剑修好像还担心他临时逃跑似的，频频回望。 　　别说, 要不是剑修紧迫盯妖, 他还真想反悔来着。 　　好在落到剑修住的小院之后, 对方就沉默着兑现他的许诺。 　　一声不吭地就开始削竹子, 编东西。 　　拦着他不让干都不行。 　　那就随剑修去啰。 　　闻道一没有动用任何术法，挽起袖子扎好裤脚，只用肉身力量，拎着玄冰剑劈竹子。 　　可能是干活干得筋骨都活络了。 　　他先是单手解开领口盘扣, 犹豫了一下, 最后竟是把上身的衣服脱掉了。 　　玄金本来躺在原本的摇椅上自娱自乐, 偶尔瞟两眼闻道一。 　　一个晃神。 　　对方漂亮的背部肌肉出现在他眼前。 　　肌肉显现出它们应有的轮廓。 　　肩宽腰窄，中间脊柱的部分凹下去, 看背面就能感觉到剑修身体肌肉中蕴含的力量。 　　身为妖兽很难不被这种有原始感力量的身体所吸引。 　　上一次给剑修擦药换药，就近距离看过。 　　当时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 　　可这次再看到，玄金总感觉心里多出了一点别样的别扭感。 　　他想着要别过眼睛不再盯着看了，可心里念了好多次，眼睛总是不听话。 　　“嗯？”闻道一换了个姿势，刚好看到身后的玄金。 　　抬起他漂亮又有力量的胳膊，好像用大臂擦了一下额头。 　　剑修的额头会有汗吗？ 　　他没闻到汗味，还是剑修已经擦掉了？ 　　视线已经对上，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他只是看着剑修，迟迟没开口。 　　剑修竟然放下手中的竹条，将玄冰剑归鞘放在一边，走了过来。 　　直到走到他眼前，他才反应过来。 　　剑修平日里原本周身冷冰冰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泡在寒潭里的利剑。 　　不知是不是刚才用肉身干活，经络都舒展开了。 　　一走过来，一股热意扑面而来。 　　他几乎能闻到剑修身上的特殊气味。 　　是一种很鲜活旺盛的竹子香气。 　　剑修的气味几乎将他笼罩，玄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 　　上方传来的说话声也好听得异常明显，加入到困束他思维的行列中。 　　等等！ 　　他为什么要躲？ 　　因自己的反应而有些懊恼，很快又仰高下巴。 　　“不是说你还偷偷带了罐罐？” 　　过来路上他有点后悔，还是想和闻道一分开走，找借口说洞虚山又没有罐罐吃，他已经忍很久了，还是决定自己回洛城。 　　哪知道剑修竟然说他带着了，还不止一种口味。 　　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现在看剑修怎么说。 　　对方竟一脸镇定地从乾坤袋里真的掏出了两个罐罐，还有三颗灵果。 　　摇椅附近没有地方可放，竟然直接把罐罐放在他头顶上，灵果塞到他怀里。 　　还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耳朵。 　　扔下一句“不能多吃”，就又回去捣鼓竹条了。 　　可恶啊！ 　　哪怕已经把两个罐罐吃完了，他耳朵尖尖上还有剑修手指捏过的触感！ 　　一顿风卷残云吃完，玄金就跑路了。 　　逛了一圈回来，看到摇椅旁边多了个竹制小推车，上面还放了几枚灵果。 　　还有一张字条，是剑修留的。 　　说他师父已经归来，他要前去核实在黑背龟族地得到的消息。 　　剑修跟他师父核实情况，那不就代表着肯定要说明元继跟他说了什么？ 　　玄金没打算干等着，他打算趁此机会偷听一下消息。 　　剑修的那个网瘾师父，就算回来，八成也是在他们洞虚山主峰蹭网呢。 　　然而玄金去洞虚山主峰绕了好大一圈，不管问哪个小修士，都说没见到剑修和他师父青木道君。 　　奇了怪了。 　　无功而返的玄金只能趴在摇椅上生闷气。 　　此时，闻道一正在他师父洞府中。 　　青木道君得到闻道一的传讯就紧急从洛城飞了回来。 　　原本他在洛城修补裂隙。 　　刚收拾完没多久，正想在洛城找个网吧好好爽上几天，就接到了闻道一的消息。 　　只得苦哈哈地又根据徒弟的指示，到处托人，查阅上古时期的典籍。 　　等他真的查到一些东西，青木道君意识到他需要尽快和闻道一碰面。 　　“所以师父你查到的内容和元继所说相符。他说的是真的。” 　　青木道君急得直挠头：“也可能这些古籍都是后来人伪造的呢。” 　　闻道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青木道君再着急，也没办法说假话。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郁离剑尊他们千方百计地隐藏起事情真相，不就是不想造成太多人恐慌么。” 　　“我没说那些前辈做错了。只是师父，缝隙已开，总要有人去填上。在万年前，是郁离剑尊他们，于现在……” 　　“那也没指名道姓就说让你去填吧！”青木道君是真急了，他拍着桌子，语速前所未有的快，“当年那还有一群不知多少道行的大妖肉身当阵眼，除了郁离剑尊，还有不少修士大能倾尽全身修为才完成的符阵，你以为现在就你能行？” 　　闻道一沉默片刻，面对青木道君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他也丝毫没有动摇。 　　“现在不是我以为。师父，你还能在全九域找到其他天生剑骨，还融合了郁离剑尊神念的人吗？” 　　青木道君也沉默下来。 　　天生剑骨可能还有其他人，但融合郁离剑尊神念的人，恐怕只有他的大徒弟一个人。 　　但这话他不会对闻道一直说。 　　没到绝路，还可能有其他办法，也不是只有让闻道一也舍身填阵才能救得了九域。 　　闻道一问：“洛城的情况如何？” 　　青木道君不情不愿地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 　　“师父你知道的，洛道恩偶尔会喜欢夸张化的说辞。” 　　“但你知道这次他没夸张。” 　　“嗯。” 　　青木道君用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洛城周围的灵气几乎都已经干涸了。但还没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我已经跟涉外局也说了这件事。让他们继续跟进了。” 　　闻道一追问：“骤雨和冰雹？” 　　“对，不止洛城出现了天气异象。还有其他州的城市也出现了一些异象。” 　　“裂隙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扩大。” 　　青木道君闭目摇了摇头：“是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 　　闻道一打破这份沉默。 　　他轻叹一口气，喊了声：“师父。” 　　青木道君眉头紧锁：“你别叫我。” 　　“师父。” 　　“……” 　　青木道君：“你已经想好了？” 　　闻道一侧过脸避开青木道君探寻的眼神。 　　“嗯。” 　　青木道君长长叹息：“唉——” 　　闻道一揉搓着掌心的一个小毛球微微发怔，这是他昨天刚从玄金身上抓下来的浮毛。 　　想好了？ 　　怎么可能。 　　他答应给玄金装的猫爬架还没装好。 　　可九域危在旦夕。 　　眼前看似已经弥合了的缝隙，仍在不断地扩大，吞噬着九域微薄的灵气。 　　有数万万他踏入道途后就发誓要保护的普通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的师父，还有师兄弟…… 　　还有，玄金。 　　即使玄金不会答应同他在一起。 　　只要能快乐地活着就很好。 　　他希望能日日都看到玄金躺在喜欢的那把摇椅上晒太阳，看他吃罐罐吃得很香的样子。 　　可爱的眨眨眼睛，摇摇尾巴。 　　能让玄金活下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 　　即使他之后看不到，应该也可以。 第91章 　　林间的山风吹来总是有点冷。 　　不过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 中和了那份凉意。 　　玄金在洞虚山转了一圈没能找到闻道一和他师父，也懒得再到处问人再寻。 　　等人主动上门不好吗？ 　　剑修总不能和他师父说完话就跑了吧。 　　从青越城出来后，话都没说过两句。 　　不是砍竹子编东西, 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地盯着他看。 　　还说什么喜欢。 　　玄金撇了撇嘴。 　　不是当今青年修士中的天骄吗？ 　　这么笨的？ 　　甚至都没有在洛城时积极。 　　当时还知道找点好玩的陪他开心。 　　现在倒好，人影都找不见。 　　还不告诉他到底和元继说了什么。 　　玄金越想越气。 　　他已经决定了。 　　等闻道一回来, 哪怕主动坦白他和师父聊了什么, 也不要给他好脸色看！ 　　脑海中刚出现这个念头，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怎么了？！ 　　就算是气话也不至于招来天雷吧？ 　　而且他甚至没说出口诶！ 　　玄金翻身爬起，抬头望天,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万里晴空，没有云彩，只有一大群同样被异响惊到的鸟群在上方飞过。 　　金色瞳仁收成一束细细的竖瞳。 　　一个黑点朝他的方向逐渐靠近。 　　剑修回来了！ 　　“我们现在需要即刻返回洛城。” 　　剑修从剑上跳下, 没给他发问的机会，直接伸手抄起他放在肩头。 　　“等等！”玄金拒绝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剑修走。 　　他踩着闻道一的肩膀又跳了下去, 恢复原本正常的身形，站在闻道一身前和他对视。 　　“刚刚的响声是怎么回事？” 　　他笃定剑修一定知道, 不然也不会对方才的异动毫无反应。 　　对方看了他一眼, 又抬头望天, 转回头时似乎张口欲言。 　　然而还没吐出一个字, 玄金就又感到脚下土地隐隐在晃动。 　　地震了？ 　　这晃动初时轻微，很快就变得异常明显。 　　地面先是左右摇摆，随后开始上下颠簸起伏。 　　地表像是一块还没入口就被人拉伸的橡皮糖一样，扭曲纠结着, 想要恢复原状但却还是没办法和之前完全一样。 　　即使是玄金, 踩在这地面上也难免心慌。 　　他幼时经常经历地动, 不少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幼崽妖兽在惊慌中掉入地洞，因为妖力不足, 再没能爬出来。 　　那一道道地裂的缝隙像是地表张开的一张大口，咀嚼吞噬着弱小的妖兽。 　　不知剑修是怎么看出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慌。 　　走过来抱住他的脖颈，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怕。” 　　他现在可是原形状态，顶着一张毛乎乎的凶恶兽脸，任谁都看不出他内心情绪吧！ 　　而且他已经是一只成熟大妖了，这点地动根本伤不到他！ 　　玄金嘴硬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区区，呃……” 　　地上一道裂隙迅速劈了过来，直裂到他脚边。 　　玄金急急住嘴，叼住闻道一腰部的衣服把他甩到自己后背上，驮着对方一下子飞到空中。 　　山林剩余的鸟也齐齐起飞，遮天蔽日地掠过空中。 　　好在这地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也就停了下来。 　　只是造成的伤痕异常明显。 　　那条曾裂到玄金脚下的沟壑蔓延过去，堪堪在闻道一的那栋小屋正门前停了下来。 　　闻道一此时已经从玄金身上下来，他踩着玄冰剑停在空中。 　　也随着玄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屋。 　　“还不走吗？” 　　玄金狐疑地看了过去。 　　要不是知道剑修对他师门没什么不满，他甚至要怀疑这地动是剑修搞出来的，现在要带着他“畏罪潜逃”。 　　“你先解释明白这怎么回事。”玄金又升高了一点，视野变广后，能看到这场地震对出云峰整座山头的影响。 　　不少能看到的古树七扭八歪，明显是地裂造成的后果。 　　洞虚山好歹也算一个大宗门了，不至于连护山大阵都没有吧？ 　　就算宗门范畴较大，没办法防护周全，至少剑修所在的出云峰肯定能被覆盖到吧。 　　然而这次地动竟能穿过护山大阵，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要么是剑修他们宗门防护的护山大阵出了问题，要么是这次地震的源头有蹊跷。 　　玄金眼睛微眯，迟疑了一下，道：“不会是跟我拿走元继的骨头有关吧？” 　　他想了一圈，好像当下唯一的变数也就在他身上。 　　元继那种正经的上古大妖—— 　　和一觉睡到现在的他可不一样，元继那是正经八百经历过不少事情。 　　一身妖骨说不定有什么玄妙。 　　他带着元继的骸骨，哪怕是放在他的随身空间里，说不定也给剑修宗门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剑修现在就是要带他赶快离开这里，避免再继续对他们宗门产生什么不利影响？ 　　所以刚刚才没直说？ 　　剑修听到他的话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垂眸。 　　长睫掩住眼底情绪。 　　玄金越想越感觉合理。 　　他问：“你是不是知道元继骨头有什么问题？” 　　闻道一再抬起头，像是安抚一般地微微笑了一下：“这我不知道。” 　　但脸上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好像在暗示他事情确如他所说。 　　玄金纠结了一下，才开口道：“唉。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赶快走吧。不过如果元继的骸骨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回洛城好像也不太合适吧。不然我还是回一趟妖都，把元继骸骨还回去？” 　　听到他的话，剑修脸色古怪。 　　他形容不出来的古怪。 　　玄金脑子里只浮现出一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句人族的俗语。 　　闻道一：“也……可以。” 　　他看了玄金好一会儿，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 　　“行。你就回妖都，问问元州，要不要再举行什么仪式，把元继前辈的骸骨放回他们族地。” 　　玄金眯着眼仔细打量剑修，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变化。 　　答应得这么痛快？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是在顺着他的猜测往下说。 　　剑修藏着秘密不说的样子，让他很不痛快。 　　偏生他就不想按照剑修的意思行事了！ 　　玄金迅速改口道：“刚只是我的单方面猜测啊，也未必准。你不再找人，唔，比如你那个网瘾师父，确认看看这地动到底是什么原因？” 　　闻道一：“嗯，也是。” 　　玄金：“……” 　　本以为剑修会推拒，说什么信他之类的话，极力让他去青越城，那就可以确认剑修只是想支开他。 　　可现在剑修再一次赞同他的话，真的要去找青木道君，让他又有些犹豫起来。 　　剑修到底意图为何？ 　　这种抓不住的感觉让玄金感到无比憋闷。 　　一直御风停在空中也挺累的，更增加了这种憋闷感。 　　他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又落回地上。 　　闻道一看着玄金的动作，追了下去。 　　“不跟我一起去找我师父？” 　　“不去了！”他最讨厌人族的弯弯绕，之前剑修和他关系不睦时，最多是阴着脸要动手，至少还是直来直往的，现在说什么喜欢之后，反倒开始跟他玩心眼了？ 　　玄金将身形变小，找到剑修新做的摇椅又趴了上去。 　　扭过头，不愿理会剑修。 　　闻道一走过来，半蹲在摇椅旁边。 　　戳了戳玄金毛茸茸的后脑勺。 　　“为什么又不去了？” 　　玄金转过头来瞪着他：“你别碰我！” 　　“嗯？”他没搞明白玄金这气是从何而来，有些迷惑，但还维持着冷静同玄金说话，“不是你一直喊着要见我师父？” 　　剑修提起这个，玄金像是一下子被点醒。 　　今天地下异动先不提，之前要问的问题还没有结果呢！ 　　“对，你不是已经和你师父碰面了，那关于万年前那场‘共生协议’签订的信息真伪已能确定了吧，到底有什么猫腻？” 　　闻道一也没想到玄金还能想起来这茬。 　　一时迟疑。 　　其实编造点什么说出来可能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他不愿骗玄金。 　　这让事情变得难办。 　　一问剑修关于元继的那场谈话，剑修就闭口不谈，这让玄金火气更大。 　　他跳起来，怒道：“我们什么关系？！连这点事都不能告诉我？” 　　没想到面前的人冷静反问：“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我……” 　　要怎么定义他现在和剑修的关系？ 　　“朋……” 　　朋友吗？ 　　他说了一半又吞了回去。 　　闻道一：“你不讨厌我。” 　　玄金翻了个白眼：“废话。” 　　“我说过喜欢你。虽然你没同意，但……” 　　“那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玄金急急打断闻道一的话。 　　他仿佛能预感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闻道一这次却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丧气，反而凑得更近了一些。 　　玄金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头和脚，不要因为能近距离感受到剑修的呼吸和身上好闻的竹子香气就躲闪。 　　剑修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 　　“朋友吗？” 　　“对、对的！” 　　剑修垂眸：“是可以过一辈子的那种朋友吗？” 　　这点小伎俩，他一眼就能识破。 　　玄金：“你别想糊弄我。” 　　剑修很浅地笑了一下。 　　浮冰解冻，这让他的眉眼更加好看。 　　玄金一时也晃了一下神。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这么久还想不通呢？” 　　“想不通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我，哪怕只是朋友关系，也会抗拒我现在的靠近吧。” 　　“……” 　　“对于越界的情感，你会产生没来由的厌恶。不会接受我给你做的任何东西，送上的任何食物，更不会随着我到洞虚山，还待了这么久。” 　　剑修的话让他无从辩驳。 　　但此时承认，又像是在这场称不上比赛的比赛中输了一样。 　　当初因为妖丹被鸾鸣偷走导致打不过剑修也就算了。 　　如今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也要输给剑修？ 　　不行！ 　　他坚决不干！ 　　怎么能让剑修轻易得意？ 　　即使剑修说中了他的心思，也不能承认。 　　玄金轻哼一声道：“为什么不行？我是妖兽，和你们人族又不一样。别拿你们人族那套来圈在我身上。” 　　他忽然想到一个剑修绝对无法辩驳的点。 　　“要说你做这些，我顶多看成是补偿，作为你当初无缘无故将我困于铁笼之中的补偿。” 　　果然，他这话一出，剑修的脸色立变。 　　“当初是我的错。” 　　他承认得很果断，而后闭了闭眼，艰难道：“所以你一直都没原谅我？” 　　没原谅？ 　　怎么可能。 　　和剑修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也知晓剑修应激反应的缘由，他自然早就没把当初的矛盾放在心上。 　　虽然当初行动略微受限，在剑修洞府住着倒也还算舒服。 　　况且剑修也不是没有补偿，后面还源源不断地供应着他灵果。平心而论，单只是他的话，在现在这个年代还真未必能寻到那么多。 　　但这话现在他不能说，好教剑修知道知道，有事瞒着他玄金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玄金睨了剑修一眼：“你不感觉自己要补偿的还很多吗？” 　　“嗯。” 　　答应得这么果断？ 　　玄金看着闻道一显得有些萧索的身影，内心涌出一丝不安。 　　他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闻道一沉默了许久，问：“就是因为我之前待你不好，所以我现在做的这些，你都看做是补偿？” 　　玄金硬着头皮，装作语气坚决的样子道：“是。” 　　然而就在他答话的前一秒，闻道一又问了一句“永远都不会再设想和我在一起的可能？”。 　　这让他的“是”好像是在回答闻道一的最后一句话了。 　　但不是这样的。 　　他没想说“永远没有可能”。 　　剑修落寞的表情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哪怕只是在剑修脸上转瞬即逝。 　　玄金：“我……” 　　闻道一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他起身后退一步。 　　又道：“既然你不想去找我师父，那就不去。便在此处歇息。” 　　玄金话说到一半被剑修打断，他疑惑地看过去：“那你？” 　　“我去找齐道弘师弟，同他一起排查护山大阵。” 　　闻道一说完，对玄金点了一下头，随后就消失在他眼前。 　　速度之快前所未见。 　　玄金躺回去，又忽的坐起身，总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剑修一夜未归。 　　直到启明星在天边逐渐隐去，他才出现在院中。 　　玄金赶快合上眼，装作在摇椅中早早睡着的样子。 　　能听到剑修的脚步声在他身周徘徊了一小会儿，但没到他近前。 　　只是略微驻足了一下就走开了。 　　院内响起稀稀疏疏的动静，不知道剑修在干嘛。 　　玄金有点好奇。 　　他想睁眼看看。 　　还没待他装作被剑修吵醒，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米香，还有竹子和肉的味道。 　　倒是有一阵子没尝剑修的手艺了。 　　玄金动作很轻地吸了一口，香气纳入鼻腔，让他唾液疯狂分泌。 　　好像快好了？ 　　那可以醒了！ 　　可他一睁眼，只看到不远处的小推车上放着一个砂锅，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他四处张望一番，院内院外都不见剑修的影子。 　　屋里也没有。 　　凑近去看那张字条，应该是剑修的手笔，字体他已经很熟悉。 　　说砂锅里的是竹笋咸肉粥，已用术法将粥降到适宜的温度温着，他可以自行用饭。 　　剑修他继续去修补护山大阵了。 　　行吧。 　　玄金化为人形美美地享用了一餐，还非常善解人意地给剑修留了一点。 　　然而剑修又是一天未归。 　　他们宗门的护山大阵这么难修吗？ 　　临近晨曦，剑修才又神色匆匆地回到小院之中。 　　彼时玄金正在用剑修在妖都买的琉璃煌鱼骨梳梳着自己的头发。 　　就算是人形，也要好好护理他漂亮的毛发。 　　听到动静，他立刻将鱼骨梳坐到身下，此地无银道：“我刚刚是用手梳的头发，可没用梳子啊。” 　　剑修好像没听他在说什么，反而向他掷来两枚灵果。 　　“正好你醒着。大阵还没修补好，我先走了。” 　　“喂！你先别走！” 　　然而还没等玄金拦住剑修，对方又迅速消失不见。 　　玄金心中怪异感更甚。 　　如果按剑修所说，他是去补他们宗门的护山阵法，哪有时间再去取灵果。 　　若不是这几天取的，又是从哪来的？ 　　要知道剑修库存的灵果已经都给了他啊。 　　不行。 　　玄金不打算在这小院中继续等着。 　　他要去看看那护山大阵在哪，到底修到什么程度了。 　　他把灵果揣在怀中。 　　御风而上，想去主峰那边看看。 　　然而还没飞多高，就碰到了透明的屏障。 　　结界？ 　　不会吧？ 　　玄金伸手摸了摸，敲打一番。 　　真的是结界。 　　他回到小屋中脱下衣物。 　　这是他储物空间中仅存的剑修给他买的一套。 　　再挣坏就没得穿了。 　　而后化为原形再度飞到空中。 　　运足了妖力在爪尖，但硬是没能撕裂这层结界。 　　？？？？ 　　好好的剑修为什么会搞一层结界来困住他啊？ 　　玄金脑海中猛地出现若干个狗血剧中的“囚禁”剧情片段。 　　剑修能这么会玩？ 　　他不信。 　　结界设置应该是有阵眼的，剑修小屋就这么大点地方，随便翻翻就能翻到了。 　　然而玄金翻了一整天，地都快让他翻了一遍，愣是没能找到作为阵眼的物件。 　　啧。 　　实在不行，根据这几天的规律，剑修凌晨总会回来吧。 　　他等就是了。 　　到时候一定好好质问剑修，到底在搞什么鬼。 　　* 　　洛城。 　　乌云遮天，雷鸣轰然。 　　这场雨已经下了几天。 　　倾盆的暴雨淹没了半个城市，城内市民都已被疏散。 　　天上地下还在忙着布置结阵，面色肃然的，是从和州其他城市和宗门赶来的修士。 　　谢奎因满头满脸都是水，一身道袍尽湿。 　　他灵力耗尽，已经没余力再给自己施避水咒。 　　雨披于行动不便，也早就被狂风吹到不知道哪去了。 　　“闻道友。这，这真的不行了啊。” 　　青木道君替自家徒弟说项，谢奎因也就不再和闻道一计较那场交手。况且大难当前，曾经的那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洛城天上的裂隙虽然消失，但在市中心却又重新出现了一道，而且还在不断扩大，他们修补的那点阵法完全失效。 　　市中心的建筑不断下沉，像是地底有什么巨兽张开了深渊一般的大口，誓要将所有东西都吞噬殆尽。 　　那些下沉的建筑实体消失在裂隙之中，原本的位置还会出现如同投影一样的虚影。 　　里面能看到人影晃动。 　　——哪怕曾经在建筑中工作生活的市民已经被转移走了。 　　此种诡异情况，所有的修士都未曾见过。 　　哪怕是青木道君和闻道一找到的上古残卷中也未曾描绘过此种场面。 　　裂隙在不断扩大。 　　里面隐隐传出一些哀嚎哭叫。 　　几乎动荡了在场所有修士的道心。 　　谢奎因组织安排那些道行不够的修士迅速撤离，包括后续来支援的那些修士。 　　他叫住闻道一，是想让对方也尽快离开。 　　“不然就放弃洛城吧。” 　　洛城守不住，可以退居其他地方。 　　闻道一冷俊的眉眼也在暴雨中变得模糊。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阵阵雷声和怒号的风声都无法遮挡：“洛城不要了。下一个是哪座城市呢？这道裂隙的胃口，恐怕不止于此吧。” 　　谢奎因：“这……” 　　“我下去看看。” 　　“你去看什么？”青木道君忽然出现，他一把抓住闻道一的肩膀，“我是不是说过还有其他的法子！”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自己徒弟的想法。 　　闻道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神色毫不慌张：“师父，我没想走那条路。现在大家都避开裂隙，完全不知道下面情况如何。我只是去确认一下。况且，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做早饭。” 　　青木道君一脸恨铁不成钢：“唉，你真是，我怎么教出你这么笨的徒弟。” 　　谢奎因在一旁不太明白这师徒在打什么哑谜：“什么路？青木道君您有办法？” 　　青木道君没理会谢奎因，皱着眉头只同闻道一道：“快去快回！” 第92章 　　“搞什么啊！” 　　玄金竟一时解不开眼前的结界。 　　阵眼没找到, 一力降十会总可以吧？ 　　然而他以原形之力，也没办法在不毁掉剑修小院的前提下，破除周围的结界。 　　知道是剑修搞的鬼, 他又变回人形尝试着给对方打电话，才想起来出云峰这山头没有网啊！ 　　怎么办, 打不了电话联系不上人。 　　人不在又没办法离开这座山头。 　　简直陷入死循环了。 　　玄金气得心浮气躁, 心里暗暗记下，等他见到剑修，一定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竟敢用结界将他圈起来！ 　　然而他忍着躁怒又等到清晨, 却没始终不见剑修人影。 　　不是早上都会回来做饭的？ 　　眼见着太阳已经高悬天边，手机里的时间已经到了早上八点。 　　还没有剑修回来的任何迹象。 　　玄金内心愈发不安。 　　不行，他等不了了！ 　　玄金拼着一身妖力, 重重撞向结界。 　　身后气流激荡，霎时掀翻了闻道一那幢小屋的房顶, 甚至墙壁也开始抖动。 　　幸好赶在屋墙塌陷之前，结界如镜面一样在玄金面前片片碎裂。 　　“轰——” 　　结界破除后, 真正的天空显现出来。 　　上方乌云翻滚, 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立时浇了玄金满头满脸。 　　他漂亮的鬃毛瞬间被淋了个湿透。 　　“这——” 　　玄金金瞳圆瞪, 看着四周损毁的树木土地。 　　像是有不知道多少头妖兽在出云峰山头打了群架一样, 周围七零八落的狼狈不堪。 　　他也顾不得自己湿哒哒的状态，勉力御风向上飞去。 　　在高空俯瞰洞虚山，能看到主峰不少建筑虽有损毁，但到底还能看到完整的模样, 偶尔能看到几个修士穿梭在建筑之间, 好像在忙些什么。 　　但再往远处看, 竟能看到边缘处的小山竟已经变为平地。 　　原本的山坳下沉，因着雨势, 形成了一片广阔湖泊。 　　玄金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是天塌了吗？” 　　不远处一道闪电纵贯着劈下，落在某处山头，竟直接引燃了树木，熊熊山火燃了起来。 　　这是在大雨里啊！ 　　哪怕是万年前的混沌时期，玄金也没见过这种诡异现象。 　　狂风怒号，裹着什么东西吹向他。 　　玄金躲闪开来才看清，被卷走的是一块和他身形差不多大小的石头。 　　他呆愣了一瞬。 　　就让一块速度极快的小石头砸到脑袋上。 　　玄金已经震惊到没有余力生气。 　　眼前的恐怖景象让他有些恍惚，脑海中出现混杂的画面交错出现。 　　黑云、碎石、哭喊的人和妖。 　　天之将倾，生灵涂炭。 　　这不是第一次！ 　　玄金闭了闭眼，想要捕捉到那个似是而非的场景。 　　它却像水中游鱼一般溜走就不会再回来。 　　得尽快找到剑修！ 　　直觉告诉他，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剑修绝不会坐视不管！ 　　至于去哪儿—— 　　除了洛城，玄金别无他想。 　　淋着雨一路飞过去实在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但再难受也没有看到洛城市中心区域变成一片大泽来得痛苦和惊恐。 　　玄金刚飞至洛城市郊，遥遥看到市中心区域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正常来说，那边是商业区，一片高楼大厦的购物中心和步行街。 　　难不成是剑修他们用法器设的阵？ 　　怀着好奇和担忧，玄金又飞近了一些。 　　然而他还没飞至近前，就已经能看到那片反光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水。 　　好大一片水域突兀地出现在了市中心。 　　像是凭空飞来的湖泊，直接落了上去。 　　还能看到一些原来购物中心大厦的建筑痕迹。 　　但更多的地方都被淹没在了水下。 　　洛城地势平坦，四周有一些山脉包围。 　　没有什么地上水源明显的经过。 　　这水要么就来自于天上，短短几天降雨就能浇出这么一大片水域吗？ 　　玄金有些不可置信。 　　又或者是来自于地下，洛城离余江城那么近，有一些地下暗河也未可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剑修他们是在设阵施法，但失败了。 　　咒法导致了这片水域的形成。 　　但无论哪种原因，眼前的景象都明示着情况已经极为凶险。 　　天上地下都看不到任何活物的存在。 　　曾经人声鼎沸的城市，如今像是经历了浩劫一般，空空荡荡。 　　也不知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还是一路从洞虚山过来太过疲惫，玄金感觉自己体内的妖力似乎在顷刻间即将耗尽。 　　他得下去，找地方休息一下。 　　玄金选择回到他现在最熟悉的地方。 　　翠湖馨苑。 　　小区里和城市的其他地方一样，感受不到任何还能喘气的生物。 　　除此之外，玄金隐约觉得周围的植物也蔫头耷脑，没什么生机的样子。 　　没有任何窗户是亮着的。 　　即使是白天，也宛如夜晚一般。 　　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像是深不见底的眼睛。 　　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小区的门禁不知道连的哪里的电闸，竟然还在运转。 　　他一头撞坏了单元门锁，直接闯了进去。 　　楼道里的电梯不再运转。 　　玄金爬着楼梯上了楼，剑修的门锁也还能用。 　　他变小后用肉垫按了指纹进屋。 　　不可否认。 　　在进屋之前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能在屋里看到剑修。 　　不管是活蹦乱跳的还是受了重伤的都行。 　　然而屋内和洛城的其他地方一样。 　　只有那些不可移动的死物，被放置在屋内。 　　一如往常。 　　玄金喘了几口气，去卫生间拿了一张大浴巾，变回人形将自己好好擦拭一番。 　　他整只兽都很累，体内妖力匮乏让他疲惫不堪。 　　就走了这么几步道而已，不应当这么累吧。 　　事情可能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运气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妖力情况。 　　几近干涸。 　　不对不对！ 　　进入洛城以来看到的桩桩件件事情都太古怪了！ 　　玄金后颈发凉。 　　直觉不好。 　　他往略微有些僵硬的手指间呵了口气。 　　两只手并在一起搓了搓，随后取出手机，给剑修打电话。 　　果然打不通。 　　如法炮制，又给青木道君和花蝴蝶打了电话。 　　能打通，但没有人接听。 　　既然有人能打通，说明他现在肯定不在结界之中。 　　而剑修的电话打不通。 　　那他…… 　　玄金心口沉甸甸的，像是缀着一枚铅块。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 　　手机屏幕上闪现元绪名字。 　　玄金急得不行，差点手滑点到挂断键上。 　　“喂喂？？？元绪？？？是元绪吗？！” 　　话筒里滋啦滋啦响，跟短路了一样。 　　“怎……联系……不……你……？” 　　玄金急道：“我之前被关在结界里，你在哪？” 　　“我哥……你……哪里……” 　　对方像是完全听不到他说话。 　　声音在电话中断断续续地穿过来。 　　如果不是知道对面的是元绪，玄金甚至会以为对方是在搞什么恶作剧。 　　还没说几句，就自动挂断了。 　　玄金仔细一看，手机信号那里显示为空。 　　信号断了。 　　洛城也变成了一座孤岛。 　　玄金略一思索，没再变回兽形，直接以人身出门，顶着大雨往郊外狂奔。 　　他要跑到能接到信号的地方，想办法再和元绪取得联系。 　　刚刚电话里，元绪好像提到了他哥。 　　说不定能知道什么别的信息。 　　只希望体内剩余的妖力还够用。 　　奔跑在大路上，周围没有任何行人和车流经过，倒也不用担心冲撞惊吓到普通人了。 　　玄金往东北方向跑。他一直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几乎是快要跑到余江城边上，才看到信号恢复。 　　余江城这边没事？ 　　他手上给元绪打着电话，脚下不停，仍在往余江城方向狂奔。 　　“喂？” 　　电话接通了！！！ 　　玄金也适时停下来喘口气。 　　“玄……金……我哥……” 　　元绪那边电话仍旧滋啦滋啦的响。 　　让玄金怀疑元绪所在的位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总没办法听清。 　　玄金打断元绪的话：“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在藏囹，在的话我去找你！你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 　　人族的这些小发明也不太管用，真到麻烦的时候连个消息都传不了。 　　要不是剑修给他买的，玄金此时内心急得真想直接给它摔了。 　　“不……” 　　玄金：…… 　　“那你在哪？！！！！” 　　“你……去……余……城……” 　　“余城？” 　　“余……” 　　电话又自然挂断。 　　玄金急得想把尾巴变出来咬两下。 　　“是哪个余城啊！” 　　也没说在哪个州内，他怎么知道要如何找到余城的位置。 　　等等。 　　元绪不会说的是余江城吧？ 　　收起电话，玄金揉揉眉心。 　　余江城这边雨势稍小，披着剑修之前给他的绿木鳞鸟披风，玄金身上还算相对干爽。 　　余江城……余江城…… 　　元绪让他来余江城做什么？ 　　这里又有什么和当前的局势有关的东西？ 　　……暗溪溶洞！ 　　玄金好像脑袋被什么敲了一下，一下子福至心灵。 　　这余江城附近，不是有个暗溪溶洞？ 　　他的储物法宝就是自暗溪溶洞中取得。 　　后面一件事接着一件，他都没来得及去探寻为何自己的储物法宝会出现在洛城隔壁的一个地下溶洞中。 　　是谁放的，又为什么放在那里？ 　　决定了去处，玄金继续往余江城城北飞奔。 　　穿过余江城，里面的行人稀稀疏疏，道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 　　大家好像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北边赶路。 　　现在没工夫分心在这些人身上，他要尽快验证自己的推想。 　　还不知道剑修人在哪，是否安全，他这一颗心一直高高地悬着。 　　暗溪溶洞。 　　原本的旅游景点大门紧锁。 　　好像也没人在门口看守。 　　通往溶洞内部沿路的灯没了电力供应，死气沉沉地挂在岩壁上。 　　越往里越黑。 　　玄金本想脱掉衣服以原形前往洞穴深处。 　　——这样更方便一点。 　　但他攥着手机，还在尝试着给剑修打电话。 　　万一运气好接通了呢。 　　用原形的话，打电话就很不方便，最后还是以人形在黑暗中摸索。 　　依着记忆，摸到那个有着长得像剑一样石笋的转弯处。 　　一路走到洞底石室。 　　站在石室“门”口，就能看到不远处那面乳白色的“镜子”。 第93章 　　石室中极安静, 隐约也能听到一些隆隆的声音，似乎是外面落雷声传到了洞内。 　　镜面兀自发着幽幽白光，倒映着他的身影。 　　不是人身, 是他兽身原形的样子。 　　镜中的兽……是他吗？ 　　玄金举起左手动了动。 　　镜中的那头朝奇也将对应位置的爪子举了起来，举到相同高度, 也左右摇晃一下。 　　他试探着碰触镜面。 　　和镜中妖兽爪尖相触。 　　镜内突然出现了一双手, 遮住镜中妖兽的眼睛。 　　玄金同时眼前一黑，身体失重地往前倒去—— 　　“都什么时候了，别玩啦！” 　　玄金头迅速左右晃动, 试图甩掉盖在自己眼前的这双手。 　　“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以为我是瞎的吗？”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到对方指腹和掌心的茧子。 　　那是练剑几百年，哪怕肉身被淬炼过也没有消去的痕迹。 　　对方的手松开，他重获光明。 　　石室墙壁上装着能发光的玉石, 比不得太阳，倒也能将石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甚至光芒更为柔和。 　　剑修已至身前, 衣决飘飘，飒沓风流。 　　单看样子, 完全不会想到是能做出蒙住他眼睛这么幼稚举动的人。 　　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 却能从眼睛里看出笑意。 　　微微弯腰, 揉了一把他的耳朵。 　　这次玄金没有躲。 　　“你就在这里闭关好不好？” 　　玄金歪头疑惑：“我洞府在鹤鸣山, 干嘛在这闭关啊。还有，那你呢？” 　　剑修的意思，只有他一只兽要闭关？ 　　对方兀自继续说道：“看看你还缺什么，这几瓶培元固本的丹药要收好, 还有……” 　　“停停停！”玄金愈发狐疑, “你这话怎么那么像——” 　　像在交代后事。 　　玄金吞了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剑修又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耳朵, 像是猜到了他没说完的话。 　　“别胡说八道。” 　　“要我在这闭关也可以，不过你也要一起。别再管外面什么劳什子天塌地陷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玄金！” 　　“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你总有大道理，我都懂！你不用再跟我念一遍了！” 　　和剑修待在一起，他经常会忘记对方是人族修士中的那个领军人物。 　　郁离剑尊。 　　啧。 　　听着是什么响当当的名头。 　　不就是冠个名，方便其他人用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折腾他罢了。 　　有那功夫不如跟他一起躺在光华池旁边晒太阳舒服呢。 　　可惜之前偶尔还能说服剑修。 　　现在就不行了。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人族那帮老家伙事事都要找剑修。 　　要他说，天都要塌了，谁主持大局都没用。 　　“乖一点。就在这等我。” 　　“喂！你又要去干嘛？” 　　“我就去确认一下情况，很快回来。” 　　“不是骗我吧？” 　　“怎么可能？不是说好了还欠你一顿饭？回来给你做早餐好吧。” 　　“切，你那个手艺，不会是想要毒死我吧。” 　　于是惨遭再次揉耳朵。 　　剑修这一次去了很久。 　　他等了好几个早上，都没听到剑修的动静。 　　觉都没睡好。 　　自然不可能安稳地闭关。 　　不知道剑修要搞什么幺蛾子，玄金从暗溪溶洞中窜了出来。 　　外面天色昏暗，不知日月几何。 　　像是将光华池放到了天上，大雨没日没夜地持续向下泼洒。 　　自从天生异象之后，玄金就很不喜欢在外面活动了。 　　他最讨厌自己毛发变得湿哒哒。 　　然而这次他出去，外面的暴雨竟停了下来。 　　只大片黑色乌云牢牢地压在头顶。 　　阴沉、压抑。 　　他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玄金御风而起，拦在一只火红色禽鸟身前。 　　“火凤！” 　　“哇！小子你是故意的吧！” 　　“你怎么跑这来了？” 　　“怎么鹤鸣山我不能去，连余江城都不让我路过了？要不是时间紧迫，高低要再让你吃点教训！” 　　玄金嗤笑：“别说大话了。你那身鸟毛都没晾干，还想再秃一个月？” 　　火凤几乎要用眼睛喷出火：“你！” 　　他一挥翅膀：“算了！死小子，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地底下待着吧。” 　　“呵！今天先放过你。” 　　玄金给火凤让开道路让他通行。 　　本来还想拦住对方问个究竟，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远远地缀在火凤身后，只跟着对方，看对方究竟要往哪去。 　　然而他并非那种可以隐匿自身的种族，实际身形到底还是太大。很快就被前方的鸟妖发现了踪迹。 　　火凤停了下来：“你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听话呢？” 　　玄金眼神不善。 　　除了剑修，没人能跟他说什么“听话”。 　　“干嘛？我往哪走你还管得着啊？天这么大，就许你飞不许我飞？” 　　火凤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懒得管人族的闲事吗？” 　　“你要去人族那边？去干吗？” 　　“我去送死。” 　　玄金“哈哈”笑了两声：“开什么玩笑。” 　　火凤：“谁跟你开玩笑。” 　　玄金肃正脸色：“你是……认真的？” 　　“哈！谁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活的时间长呢。天上地下的空洞，就由我们来补啦。” 　　玄金听出火凤话语中的认真。 　　垂眸略一思索。 　　“我也要去。” 　　“啊？”这次轮到火凤惊讶了。 　　他眼瞳竖起：“小孩子别乱凑热闹，回去玩！” 　　“我不！” 　　“别以为你小子凑巧赢过我一次就能怎么样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节骨眼上不是你们这些小妖能掺和得了的。” 　　火凤着急赶路，没时间跟他多费口舌。 　　言尽于此了，这家伙要是执迷不悟想跟着他也拦不住。 　　估计就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在说慌吧。 　　火凤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身后不远处的玄金，继续往目的地飞去。 　　玄金跟了一路，一直跟到鹤鸣山。 　　留鹤峰山顶画着复杂的符阵。 　　他看不太懂。 　　符阵中央是一颗树。 　　看起来有点像梧桐树。 　　火凤飞到留鹤峰上方，盘旋了两圈之后，施施然在树枝上落下。 　　就这？ 　　玄金有点怀疑火凤要做什么事情，不愿意让他看见，所以要说什么自己是去送死的。 　　他又看了眼优雅站在树枝上，还在给自己梳毛的红鸟，转头就去观察四周。 　　剑修不让他回鹤鸣山不可能只是因为火凤在这里当阵眼。 　　肯定有什么其他原因。 　　以剑修的性格，必然又是人族的那些破事。 　　玄金简单看了眼周围，也没发现什么。 　　他飞得更高了一些。 　　震惊地发现原本不远处的那个人类小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有不少人族修士在附近上下翻飞，好像是在施法布阵。 　　出于好奇，玄金又往前凑了凑。 　　他竟在坑底看到不少年长的妖兽。 　　不是吧！ 　　现在这种天地即将倾覆的危急关头，人族还要想办法坑害妖兽吗？ 　　玄金平日里很少计较什么人族和妖族的爱恨情仇。但这都打到他脸上了，怎么能忍。 　　他直冲向那个坑洞前面。 　　揪住一个人族修士就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人族修士看到他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或者害怕，反而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说：“来了啊。您是守哪个方位的？” 　　“方位？” 　　难不成和他猜测的又有不同？ 　　玄金愣了一下，却又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从远极近。 　　“玄金！” 　　“元继？”来妖是一只黑背龟，此时已经显现出巨大的原形。每踏一步都地动山摇。 　　他和元继其实不太熟，倒是和他弟弟比较熟悉。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闭关！元绪没跟你说吗？” 　　“我……”玄金有些茫然。 　　他本来是想替妖族打抱不平，怎么一个两个都冲上来训他。 　　玄金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元继。你不会背叛妖族了吧？” 　　“胡说什么！我没有！” 　　那名热心修士也在一边搭腔：“对对，元继尊者只是过来监督其他妖兽守阵的。” 　　玄金忍了一瞬，还是没忍住：“啊？！你们人族肆意捕杀妖兽，把妖兽当你们的坐骑灵药还不算，现在遇到问题，就用妖兽来守阵？元继你还说你没背叛妖族？” 　　热心修士先愣了一下，也很不高兴道：“你这什么话！大家都是自愿的！况且也不止是你们妖族付出了，我们这边各位功德大能也是以自身精血御符起阵。元继尊者，不是说都通知到了吗，为什么还有不知道情况的妖过来？而且你到底是不是来守阵的啊？” 　　玄金的头像是被谁捶了一下。 　　他没理会那位修士最后的质疑，只在意他中间说的话。 　　“功德大能……都有谁？” 　　热心修士嗤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郁离剑尊，他有参与吗？” 　　“啊！郁离剑尊！”热心修士一脸仰慕也有着惋惜，“他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法子的道君。自然是身先士卒了。” 　　玄金咬了咬牙：“那他人呢？” 　　“当然是在阵眼鹤鸣山啊！你这只妖怎么什么都不懂就闯过来了。诶，到底是谁带你过来的啊？喂喂！你别跑啊！！” 　　玄金脑袋发懵。 　　听到阵眼就在鹤鸣山，他四肢像是不受控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剑修肯定在留鹤峰！ 　　飞到一半，他就看到了留鹤峰上升起一道冲天光柱。 　　那道光柱转而为剑，直插向不远处的那座深坑。 　　他似乎看到了剑修的身影。 　　那人化身为剑，和光柱形成的光剑融为一体。 　　“唰——” 　　光剑落下，巨坑被无尽碎芒填满。 　　原本在疯狂逸散的灵气似乎凝固在了空气中。 　　玄金的身影也停滞在半空。 　　而后以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折返，再次冲向刚刚离开的那个巨坑。 　　这次他没办法过去。 　　巨坑周围突然出现的结界将他拦了下来。 　　任他几乎将头撞破，也没能突破那层结界。 　　“你怎么说谎啊！” 　　他能看到剑修的虚影在碎芒之中。 　　手捏法决，口中默默吟诵着。 　　周围还有众多人族的修士和常年隐居不出的大妖。 　　渐渐地。 　　碎芒缓缓消散，原本的坑洞恢复平坦，天上的层层黑云也消失殆尽。 　　久违的阳光，落了下来。 　　玄金身前结界消失。 　　没等他冲向剑修的方向，就看到一个身影遥遥出现在他眼前。 　　“不是说了在暗溪溶洞等我？” 　　玄金惊喜道：“你没事！” 　　剑修脸色还有些苍白，抬手揉了揉玄金的耳朵，抱了一下他的脖子。 　　“我们一起回去吧。” 　　还以为剑修也要以身殉阵，没想到对方几乎完好无损，好像就只是周身灵力耗尽。 　　玄金喜不自胜。 　　完全没再理会鹤鸣山的符阵和不远处人族小村镇的另一块大阵，咬着剑修的衣角反倒催他快一点。 　　回到暗溪溶洞，剑修说他有点累，睡了好久才起来。 　　玄金想扑过去蹭蹭他，却被对方推拒。 　　见剑修精神好了一些，玄金才终于开始发难。 　　质问剑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不跟他商量一下，还骗他要他在暗溪溶洞闭关。 　　剑修只道他知道玄金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 　　说他还小，天上地下仅存的一只朝奇，就应该自由自在地过他想要的生活。 　　还给他做东西，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哄他。 　　说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去宗门那边，就在暗溪溶洞陪他。 　　天都晴了，为什么还要窝在地洞里？ 　　玄金又想出去晒太阳了。 　　剑修只道自己在鹤鸣山那边消耗太大，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修行静养，暂时还不方便出去。 　　玄金也就随他去了。 　　剑修他们起的阵果然有效果。 　　外面万物复苏，已经逐渐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玄金想着，这可能就是他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直到有一天，元继来找他，脸色凝重。 　　玄金彼时正在鹤鸣山他洞府外面藏灵果。 　　还好他藏完最后一颗元继才出现，应该没被偷看到。 　　玄金口无遮拦：“干嘛一脸有妖死了的表情。” 　　“郁离剑尊他们的阵法有缺陷。” 　　玄金满不在乎：“哦？那又怎么样。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元继摇了摇头：“没有。万年后，九域恐怕仍有一难。” 　　“万年后？那不早着呢。” 　　元继欲言又止地看向玄金。 　　他叹了口气：“唉。你那时应该已经步入成熟期了吧。” 　　玄金很不耐烦，他本想藏好灵果之后就回去找剑修玩的。 　　“罗里吧嗦的，你到底要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和郁离剑尊一向谈得来？他的遗愿你都不愿意完成吗？整个九域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玄金瞪大金瞳：“你说什么！什么遗愿？！剑修他好好活着呢！” 　　元继：“……唉。” 　　暗溪溶洞里安静得吓人。 　　只有偶尔几滴从钟乳石上掉下来的水滴声。 　　玄金爪下生风，几乎没有着地，直接冲进了他前些日子常待的石室。 　　剑修保持着五心朝天的姿势在打坐。 　　除了脸色白一点之外，和往日里也没什么不同。 　　玄金站在石室门口，几乎不敢动一下。 　　好像只要他那里动作不对，眼前的景象就会如水中月一样被拍散。 　　“你知道了。” 　　原本阖目的剑修先开了口。 　　玄金还想掩饰：“你胡说八道什么！” 　　剑修的身影却不讲道理地开始逐渐变淡。 　　“对不起。我确实失言了。这辈子很幸运，有你这个……朋友。” 　　玄金很想扑过去按住剑修，但不知为何，他的脚像被冻住一样，无论脑子里如何呵斥指挥，连一毫都挪动不得。 　　“乖一点。好好修炼。”剑修又笑了一下，“不过不乖也好。只要你开心就可以了。” 　　这是剑修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玄金眼睁睁地看着剑修已经变得极淡的身影碎裂，化成点点星芒，融入石壁附近的那面乳白色法宝镜子之中。 　　再一睁眼。 　　整个石室变得昏暗无比。 　　只有乳白镜子里在接连不断地往外溢出一些莹亮碎芒。 　　一个小圆球也从中浮现，掉了出来。 　　玄金平躺在地上，有些恍惚。 　　过往记忆纷至沓来，脑海里都是他和剑修的曾经。 　　闻道一。 　　或者说——郁离剑尊！ 　　万年前就骗过了他，如今又要给他搞这一套是吧！ 　　说话不算话！ 　　给他好好等着！ 　　在他没狠狠报复回来之前—— 　　绝对不许死！ 　　* 　　洛城。 　　原本洛城博物馆的位置，同市中心一起，已成一汪巨型水潭。 　　不远处的楼顶上，站着一众修士。 　　其中的一部分人正在尝试复现上古秘阵。 　　“共生协议”的前因后果，在古籍中已被一一校验。 　　源于上古时期的一场天灾。 　　彼时人族和妖族确实纷争不断。 　　或许是天道再也无法忍受九域中生灵之间的互相残杀，于是降下天罚。 　　天地崩裂。 　　九域中灵气迅速逸失。 　　就如同现在一样。 　　也许比现在更为危险。 　　据记载，当年九域生灵涂炭，普通人和兽类几乎万不存一。 　　连一些低阶修士都抵不住自身灵气逸失。 　　幸好郁离剑尊研究出法阵，联合了一众大妖为其护法，封住天地间崩裂的缺口。 　　虽然后续守阵的修士和大妖都因灵气耗费过多，在正常寿数之前消弭于天地。 　　但至少整个九域保住了。 　　为了维系人族和妖族接下来的生存，双方签订“共生协议”。 　　然而大阵的封印被撞破。 　　九域再度陷入绝境。 　　他们只能尝试郁离剑尊的秘法，只是现世没有像郁离剑尊那么修为高深的修士。 　　能否成功也未可知。 　　众人只能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再尝试一次。 　　然而正在尝试结阵的众修士中，并没有闻道一的身影。 　　连闻道一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在什么地方。 　　昨天他御剑飞至洛城市中心的水潭附近，只是想看看当前的情况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 　　虽然裂隙藏在水潭下方，却也能从附近灵气流失速度来感知其扩张速度。 　　还没飞到水潭正上方，闻道一就隐隐感觉不妙。 　　他右手一翻，打算召回玄冰剑，直接撕裂空间撤离。 　　即使是这样也没来得及。 　　下方吸力暴增，水潭里像是有着一头饥饿已久的野兽，终于看到有猎物主动上门，死死咬住闻道一不放。 　　直至将他拖入水域。 　　变故只在转瞬间发生。 　　闻道一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提醒的信号。 　　落入水潭的刹那间，闻道一就闭住了气。 　　他身上的灵力就在落水时被吸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有余力再开启乾坤袋拿出避水的法宝。 　　黏腻沉重的液体浸润全身，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往他鼻腔和耳道里钻。 　　闻道一双手捏诀，暂时封闭五感。 　　身周的水流好像才平静许多。 　　但这只是一时之计。 　　必须想办法尽快脱困。 　　他还要回去给玄金做早餐。 　　然而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闻道一尝试了种种办法，始终无法从这片水域脱困。 　　甚至还被水流拉扯着推向更深处。 　　——直到他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极远，遥不可及。 　　又似乎极近，几乎就在他耳边。 　　上方有什么东西飘散下来，逐渐向他靠近。 　　散发着幽微光芒的碎片向他涌来。 　　融入他的身体。 　　“喝！” 　　闻道一感觉到自身体内再度充满磅礴灵力。 　　就像是当初从郁离剑尊的幻境中离开时那样。 　　任身周的水再古怪，也没办法将其吸纳。 　　再睁眼，头脑霎时清明。 　　他想起了上一世的那些曾经。 　　又或许那些过往算不得他的上一世。 　　毕竟他没有转生。 　　闻道一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糟糕啊。 　　偏偏在这个时候融合那片残魂。 　　此时闻道一身周仍是一片漆黑。 　　他的上方是深不可测的裂隙，下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才是他落下时的水面。 　　能感受到上方裂隙在不断扩大，除了当年自然产生的对灵力的渴望，还能感受到无尽的恶念。 　　那是鸾鸣在撞破封印时残留的恶念。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对“共生协议”有如此大的误解，甚至不惜以自身做引，试图摧毁封印大阵。 　　虽然当时没能破解，却将他的恶念灌入了这里。 　　裂隙将恶念无限制放大。 　　现在的情况甚至要比万年前那次更为凶险了。 　　啊。 　　师父还说什么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还未恢复记忆的他甚至也对此抱有一线希望。 　　闻道一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当年又怎么会以身殉阵。 　　到底是让玄金失望了。 　　还失望了两次。 　　不过这次应该还好吧。 　　毕竟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意道出。 　　现在想来，惹得玄金对他生厌倒也是件好事。 　　即使是这样想着，闻道一的胸口还是闷闷地发疼。 　　他自背后抽出玄冰剑，以剑破水，向深渊方向游去。 　　游了不知多远，才堪堪停下。 　　闻道一阖目欲要清空杂念。 　　然而眼前闪过的都是玄金的身影。 　　弓着背和他对峙； 　　蹲坐在他身前舔着沾了奶油爪子； 　　凑到他脸侧为他舐净脸上血迹； 　　坐在他膝上同他共赏天上群星又迎接那一轮朝阳。 　　还有万年前，黏在他身边，睡觉都要长在他身上的那个小毛团。 　　让他如何割舍得下。 　　握着玄冰剑的右手攥紧，青筋凸显。 　　闻道一不再纠结于让玄金的身影自他脑海中消失。 　　玄金不是杂念。 　　是他的道心。 　　闻道一右手扬起，挽了个剑花。 　　剑尖直指胸口。 　　为九域，为玄金。 　　殉阵又如何！ 　　玄冰剑破开水势，刺入闻道一胸膛。 　　心头血顺着剑锋汩汩流出。 　　晕染了身周的水域。 　　一片血红。 　　“闻道一！” 　　一股强势的水流涌动而来，以近乎蛮横地姿态打通了到闻道一身边的通路。 　　玄金的一双金瞳在水中异常明显，明亮如挂在天上的太阳。 　　照亮了这一方昏暗水域。 　　然而这也让闻道一身周的血色统统纳入玄金眼底。 　　闻道一身上的灵力同他的心头血一起，随着水流涌向深渊。 　　远古大阵隐隐亮起。 　　被鸾鸣引发的汹涌恶念，在闻道一的血中被融化，消失。 　　然而深渊的胃口却不止于此。 　　祂尝到了闻道一心头血的味道，那精纯的灵力使其更加贪婪。 　　水流推着闻道一继续朝深渊方向行进。 　　已经几近失去意识的闻道一只来得及看到玄金到来的最后一眼。 　　他朝玄金露出一个微笑，以口型道：“要开心。” 　　随后缓缓地合上了他那双漆黑眼眸。 　　玄金惊慌地瞪大双眼：“别！！！！” 　　他奋力劈开水流，总算在剑修被周围混沌水域推得更远之前抓住了他。 　　闻道一垂着头，不知生死。 　　而深渊仍在不知足地吸食着天地间的灵气。 　　想把玄金和闻道一都拉入裂隙之中。 　　玄金抓着闻道一的手更紧了紧。 　　他第一次以人形姿态变出自己的尾巴，用尾巴紧紧圈在剑修的腰间。 　　他自“无界茸毛”中取出元继骸骨，捧在手里，口中默默念咒。 　　原本还很小的骸骨在水域中不断变大，同时也产生了将推他们向水潭入口方向的推力。 　　元继的骸骨代替他们沉入深渊。 　　“哗——” 　　玄金带着闻道一从水面中露出头。 　　此时雨势已停。 　　“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青木道君在很远处的楼顶朝他们大声呼喊。 　　他自己的灵力也所剩不多，通过灵力加持的声音并不太大。 　　就算这样，玄金也能听得到。 　　他将风招来，御风而行，带着闻道一赶往青木道君所在的位置。 　　众修士看到胸前插着玄冰剑，面无血色的闻道一，脸色皆变。 　　青木道君：“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弟子只是去水下查看一圈情况，就没了声息。 　　玄金冷着脸。 　　“他没死。 　　“但你们不许靠近！” 　　玄金像是在圈地盘一样，死死抱着闻道一的肩膀。 　　用手拨开剑修额前的湿发。 　　闻道一的头发在水中已经散开，此刻像是毫无生命力的水草，落在他的身前背后。 　　面色灰白，气息全无。 　　胸口还插着闻道一以其闻名的玄冰剑。 　　哪怕是青木道君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大徒弟陨落了。 　　“玄金，你，唉……” 　　玄金猛地抬头瞪视青木道君：“我说了。他没死。” 　　青木道君面露悲伤，面对玄金的执着他没有否认。 　　玄金磨了磨牙。 　　“我还有事，你们谁都不许动他！等我办完，若是让我发现你们谁碰了他一根头发，我决计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青木道君闭了闭眼，道：“道一他确实可能还吊着一口气，都这时候了，玄金你还要办什么事？应该抓紧时间最后同他说说话啊。” 　　玄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声：“他没死！他不会死！” 　　一滴不知是泪还是水的液体，从玄金的下巴滑落，落在闻道一的脸颊上。 　　玄金双膝着地，将剑修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俯下身去。 　　没人看到玄金做了什么。 　　只是在玄金抬起头后，闻道一的嘴唇似乎比之前灰白的样子多了一重血色。 　　玄金附在闻道一耳边道：“听到了吗？我不允许你死。你欠我的！万年前的许诺，那些都是欠我的，统统要还给我！” 　　随后，玄金将闻道一的头放回地面，让他躺平。 　　站起身，抬手拔出了闻道一胸口的那柄剑。 　　青木道君想拦都没拦住。 　　“当啷！”玄冰剑落地，也躺在闻道一的身侧。 　　伤处并没有血流不止。 　　而青木道君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那么大的伤口，即使闻道一没死，此时也不可能有余力封住穴道止血。 　　也没见玄金这么做。 　　唯一的可能就是，闻道一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尽了。 　　“我再说一次，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青木道君对众人摆了摆手，拦住了想要有所动作的其他人。 　　至于玄金，在发出最后一次警告之后，就直接变为兽身。 　　再一次飞至洛城市中心的深潭上方。 　　他从口中吐出了一枚小球。 　　那枚小球浮在空中。 　　耳边响起元继在万年前找到他时，同他说的话。 　　【我卜出万年后九域仍有大劫。只希望你到时能进入成熟期。只有你才有挽救九域的可能。别让郁离剑尊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我进入成熟期，之后呢？也像剑修那样，以身殉阵？】 　　【不。你是朝奇。你们一族到成熟期后，天生便有两枚妖丹。一枚属于你们自己，另一枚则是九域所有灵气的馈赠。所以天地间朝奇的数量，往往不会超过三只。 　　只要你能及时到成熟期，将分出的另一枚妖丹填入裂隙，九域就有救了。别忘了在那之前，你要带着我的骸骨前往，能用得上。】 　　玄金想到了什么。 　　【所以，如果我好好修炼，现在已经进入成熟期的话，就无需剑修他们现在的法子，就无需剑修……】 　　【时空不可逆，有些事情的发展是必然的。】 　　【……】 　　【但这不代表你没办法再见到郁离剑尊。】 　　【他还活着？】 　　元继只是笑了笑，不肯再透露更多。 　　但他却生出一丝希望。 　　可等他终于修炼到成熟期，拥有了那另一枚独一无二又得天独厚的妖丹，却不知裂隙在何处。 　　也没有遇到剑修。 　　直到今天。 　　他知道了，等的就是今天。 　　既然能重新再见到剑修。 　　剑修就绝不可以再死在他面前！ 　　因为他是全九域唯一的一只朝奇，他不允许！ 　　“吼嗷——” 　　玄金引颈长啸。 　　声音翻山越海，惊彻天地！ 　　悬浮在空中的妖丹如烈阳，如辉月，如繁星； 　　如风如雨如雪如雷； 　　直直落入深潭。 　　“轰——” 　　深潭中的黑水瞬间蒸发。 　　遮蔽了多日的乌云顷刻消散。 　　灵气爆发！ 　　原本干枯的树木植被都恢复了生机，曾经几近消亡的灵植也重新得到滋养。 　　以青木道君为首的众修士们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身周充沛的灵气。 　　玄金是以一己之力，封住了九域裂隙？ 　　“不，是弥合。” 　　玄金从半空中奔跑着落下，回到闻道一身边。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闻道一的脸侧，轻声道：“我可是替你救了九域。你心心念念的那些普通人，都能活下来了。” 　　“快醒一醒吧。” 　　众修士忙着确认九域所有州和城市的情况。 　　只有偎在闻道一身侧的玄金，注意到剑修左手小指，轻轻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