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他只想做个好人2》 　　作者：咩咩野 　　文案： 　　在虹都，斑斓霓虹组成天幕，钢筋铁骨构成森林，无数怪物地窟中蠢蠢欲动，遍地都是拥有异能的异变者。 　　陆满为寻家人从村里来到大城市，刚落地就惨遭通缉。 　　无奈之下，拥有变成动物异能的他只好化身毛绒绒的小鸽子，暂时躲避。 　　某天，虹都【花园】学校入驻了一只羽毛洁白、黑眸灵动的小鸽子。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栩栩如生的机械宠物。 　　“这小家伙，怎么不补充点能量呢？” 　　陆满看看面前的能源石和机油，鸽子摇头.jpg 　　后来，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柔弱无力的普通鸽子。 　　“老师，我看见小鸽子一爪把大怪物踹飞了！” 　　陆满和四脚朝天的怪物划清界限，无辜地咕咕两声：他什么也不知道。 　　再后来，花园里多了一名怪物研究老师。 　　这位比他们看起来还年幼的小陆老师，肩上时而擒着白鸽，时而是色彩斑斓的鹦鹉，时而是威风凛凛的苍鹰… 　　“小陆老师，你家是开动物园的吗？” 　　陆满笑而不语。 　　* 　　他愈行愈远，将末世下众生百态、光影交织，皆收归眼底。 　　深渊凝视着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奉他为神。 　　面对种种诱惑，陆满耸肩表示： 　　抱歉，他只想做个好人。 　　况且，他家里人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看清世界的真相后，他选择抱薪于风雪中，燃灯于暗夜里。 　　废墟另起高楼，和平重回人间，世界上最后一只怪物风尘仆仆，穿梭于百废俱兴的城市之间，终于回到最初的原点。 　　在漫漫长夜里，他为人类燃起一盏不灭明灯。 　　当长夜终明后，蓦然回首，有盏灯依然为他而亮。 　　“小满，欢迎回家。” 　　阅读提示： 　　1、已完结文《怪物他只想做个好人》是前传，本篇为小满来到虹都之后的故事，可独立阅读 　　2、前100章，陆满大部分时间都会以鸽子形态存在，后期会恢复人形＆出现其他形态。 　　3、主角可以分裂，开局分裂成三个自己，分别是本体陆满和两个半身陆蛮、陆慢。完全体外表年龄16岁，分裂后外表年龄8岁。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异能 爽文 萌宠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满 ┃ 配角： ┃ 其它：预收《妖魔鬼怪养崽手册》《被怪物们觊觎》 　　一句话简介：小怪物今天也很乖巧 　　立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1章 不速之客 　　夜色深沉，浑浊的泥水从天幕中倾泻而下，残旧街巷的地板上堆积的水洼，倒映出遥远天边的斑斓霓虹。 　　男孩戴着宽大的兜帽，背着破破烂烂的背包。 　　他放缓脚步，避开水洼，像猫一样轻巧无声地穿行在阴暗逼仄的窄巷里。 　　忽然，他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脚不小心踩进水坑里，踩碎遍地虹光。 　　陆满抬头一瞟，被刺目光芒晃得不由眯起眼睛。 　　几乎刺破天幕的强光灯，在街巷之间来回扫射，要不是他反应快，刚才差点就落在他身上。 　　陆满捂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血肉再生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伤口溃烂的速度，停留片刻，就有殷红鲜血沿着湿透的袖口滴落在地上。 　　尽管血珠很快就被大雨冲散开来，但残留的血腥味还是暴露了他的踪迹。 　　“我闻到了，入侵者在那边！”脚步声紧逼其后。 　　陆满又拔腿跑了起来。 　　冰雨如刃，外加过分失血，尽管背包里东西不多，但对此时的陆满而言，却如山般沉重，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沙沙雨声的衬托下，背包里各种东西相互碰撞发出的乒啉乓啷声响，显得格外清脆。 　　陆满余光瞥见巷口间排水管道交叉处背后，恰好形成了一个隐蔽空间。 　　他咬了咬牙，停下脚步，探身将背包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那里。 　　强化了嗅觉的追兵，循着血腥味来到某条巷口。 　　这里就是气味最浓重的地方。 　　“找到了——” 　　他将强光手电对准眼前的巷子，正准备一脸兴奋地招呼着自己的同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巷子尽头，哪有入侵者的踪影，只见到一小汪浓得冲不散的血，堆积在石板低洼处。 　　而他手持着的追踪器上，原本不停闪烁的红点，也随之消失不见。 　　“奇怪…怎么没了？” 　　追兵一头雾水地看着死气沉沉的追踪器。 　　光束四处晃动，脚步声此起彼伏，小半个混沌层的人们都被从睡梦中扰醒，睡眼惺忪眼角还挂着眼屎，被迫接受巡逻队的上门盘查和讯问。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小小的白色影子逆着雨丝，冲上天空，借着如墨夜色作掩护，隐没在黑暗之中。 　　＊ 　　因为脚下连的就是怪窟，混沌层的排水渠挖得并不深。几夜糟糕的大雨之后，街道总会泥泞一片，伦西街就更是如此。 　　作为A区贫民窟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大雨过后，这里总是有最深最脏的积水。 　　于是渡船就这样登场了，一艘艘小船在已然沦陷成河的伦西街上漂着，等着载人渡离这里。 　　有个衣着朴素、留着长卷发的男人，站在阳台上等着船来。他的西装裤腿高高挽起到膝盖处，末端依然被没过小腿的积水给打湿了。 　　男人一只手高高将他蒙了防水布的画板高举过头顶，避免被溅起的水花碰到。 　　“嘿，兰登，你要去哪儿？” 　　兰登闻声望去，原来是马莎太太。 　　马莎太太的丈夫前些年已经过世，现在她独自在楼下不远处经营着一家小商铺，生意做得那是如火如荼。她卖的东西总是街上最为物美价廉的，兰登经常会去她家购置些颜料还有画纸。 　　等兰登过来，马莎太太把揽绳一头拴在船舵上，一头牢牢系在栏杆之间，把船稳稳停靠过去。 　　“去瓦里动物园，谢谢您。”兰登扶着阳台栏杆，缓慢地落在船身上。 　　马莎太太将蓬松散乱的红发拨到脑后，以免遮蔽视线。她双手握紧船桨一推，船便轻巧地离开了阳台边，在熙攘船群之间见缝插针，朝远处驶去。 　　“兰登，今天你又出门找写生素材，是不是？” 　　兰登把画板放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不，我想去租一只机械动物回来。” 　　马莎太太闻言，讶异地回头看着他，瞪大眼睛，一副“你疯了”的表情。 　　兰登略带窘迫地为自己解释到：“我知道那会很贵，但再贵我也想试试看。说不定园长会愿意以分期贷款的形式租给我，又或者说以画抵一部分债呢……” 　　兰登低头抚平画板边缘的褶皱，珍惜地把他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画作捧在怀里。 　　“您也知道，我接受了母校的聘任邀请，过两天我就要回去正式入职，成为一名美术老师了。 　　“第一堂课，我想给孩子们留下些好印象…比如说，有一只漂亮的机械动物，来作为模特。” 　　“听起来不错，那你想好了要租一只怎样的动物吗？据我所知，不同体型和种类的机械动物，租金也不一样。” 　　“我想租一只多彩、无害的小型宠物，那对孩子们来说会更亲切一些，而且能用画笔描摹出斑斓颜色…可能，金斑蝶或者彩虹鸟之类的？” 　　“我在生物图册上见过它们，确实有很多种颜色。”马莎太太吹了声口哨，“如果你需要宠物饲料，欢迎随时来找我，我仓库里还积压了些库存，可以送给你。” 　　“谢谢您，马莎太太，您真是个好人。”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兰登，你前两天订的那批新画板和颜料，已经用防水布包好了。 　　“我怕被水泡坏，就让人昨天给运到阁楼上去了，房东先生让我提醒你尽快拿走。” 　　“好，等我回家就去拿。”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河”的尽头。 　　瓦里动物园在几条街开外贫民窟和繁华区的交界处，兰登下船后还要步行半个小时才能抵达。 　　下船时，兰登打开他鼓囊囊的钱包，里面装满他积攒许久的全身家当。 　　他从里面抽出一沓虹币塞给马莎太太，其中包含了往返船费和之前订购的画板颜料的尾款。 　　马莎太太也没有和他客气，爽快地收了钱，没清点直接放心地塞进口袋里。 　　“如果那批货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就好，马莎小铺包退包换。”她活力满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两人约定了等会午饭前，马莎太太会开船过来接兰登回家。 　　“那就祝你好运了。” 　　然而，好运并没有降临到兰登身上。 　　两小时后，马莎太太在船上等着，就看见兰登垂头丧气地从街道尽头朝这边走来。 　　远远地只能看见他脸色像鬼一样煞白，走近了才发现，原本被兰登视若珍宝般捧着的画作，现在已经折成了两半。 　　马莎太太不禁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边别说机械动物的影子了，连片羽毛都没有。 　　“走吧。” 　　兰登说完，便沉默地坐上船。 　　他低头，看着被摔成两半扔在地上狠狠践踏的画板，看着断口处斑驳的颜料，看着画板背后擦不干净的脚印。 　　耳边不停回荡着瓦里园长粗声粗气的嘲笑声： 　　“你这些虹币，就只够租两天蚂蚁的。我卖半天彩虹鸟展览门票都能赚回来这么多，干嘛要租给你？” 　　“还有你的破画，送我我都不稀罕，你竟然好意思问我能不能考虑以画抵债？” 　　“你之前每天来我这，买张票就是坐上整整一天，我没赶你走，就已经很好了，穷鬼。” 　　兰登的所有尊严和骄傲，好像随着他的画作一起，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马莎太太有些担心地看着坐在船舱里的年轻画家，他一路上垂着脑袋闷声不响，似乎是受到很大打击，连到家了都毫无察觉。 　　她思忖片刻，把船停稳下来。 　　兰登正深陷痛苦漩涡中，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朵小小雏菊，莹白色花瓣，淡黄色花蕊，随风飘摇绽放。 　　他像是触碰易碎品一样，接过花，抬头惊讶而不解地看着马莎太太。 　　“我前两天捡到的，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你好了。 　　“年轻人，振作起来。就算没有机械动物，一朵漂亮的仿真花，对孩子们来说，应该也不错。” 　　兰登眼眸中又缓缓恢复神采，他几乎热泪盈眶地看着马莎太太，嘴里喃着道谢。 　　“那就祝您开课顺利，兰登老师。” 　　＊ 　　兰登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了自己泡了水的屋子里。 　　平常下雨顶多淹到第二层，可这次的雨接连下了三天三夜，就连他位于第三层的房间，都遭殃了一半。他看着自己的家具们纷纷移了位置，在水里晃悠悠地漂着，木头发潮发烂。 　　兰登在想，他是不是也应该像二楼的租客那样买个水渍险，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这个必要，没多久他就要搬进学校的员工宿舍了。 　　那里虽然也在伦西街，但是在街道尽头，地势较高，排水更好。 　　对了，他的新教具还被放在阁楼，他得上去看看看看。 　　兰登随手将破残的画作放在漂浮的桌上，犹豫了一会，将那朵小雏菊插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他费了老大劲拨开这些拦路的家具们，总算推开房门。 　　楼梯也一样被水浸泡，往下看去像是通往某个幽深阴冷死过人的泳池。 　　他摇了摇头，扭头往楼上爬去。 　　兰登的裤腿被水打湿后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走起路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高楼层的住户似乎都出门了，整栋楼安静得好似水上坟墓。 　　最终，兰登站在阁楼门前。 　　一阵阴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他颤了一下，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兰登伸手往里面一推，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了吱呀一声怪响，把他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阁楼的那扇窗户给吸走了。 　　窗门往外大敞着，兰登能看见外面蔚蓝如洗的天幕。 　　糟糕，窗户怎么没关，画板肯定会受潮的。 　　兰登急忙上前两步，把窗门给拉了起来。 　　鬼使神差之间，他的视线朝下望去，就看见窗户下方柜子遮掩处，似乎有道朦胧的白色影子。 　　兰登把窗户又拉开了一点，借着天光，缓缓探出头去观察柜子背后。 　　忽然，他睁大眼睛，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那好像是一只……鸟？ 　　兰登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睁开。 　　那是只洁白的鸟。 　　尽管羽毛被雨打湿了，但那覆盖在其上薄纱般的柔和光泽，依然纯洁美丽得摄人心神。 第2章 机械鸽子 　　兰登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他在泛滥成河的大厅里艰难地跋涉、寻觅着，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抓着那本厚厚的硬壳书，又像一阵风似得返回了阁楼之上，生怕那只鸟飞走了一样。 　　好在，那只洁白无瑕的鸟，依然敛着眼睑，一动不动，它伸展一侧翅膀，护住大半边身子。 　　兰登趴在窗前，借着从天窗缝隙里透出来的光线，哗啦啦翻着那本厚厚的《旧世纪生物鉴赏图册》。 　　这本全彩大部头泡了太久的水，硬质的铜版纸都被浸得软趴趴的粘在一起，上面的彩色油墨也变得斑驳不清。 　　这一页的斑马和下一页的长颈鹿黏连不分，一根脖子上长了两张马脸，显得格外可怖。 　　兰登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不多花点钱，买本激光印刷版的，也不至于掉色掉得这么厉害。 　　终于，他翻到鸟类鸽属动物。 　　「白鸽，有着优雅的外形和富有光泽的白色羽毛……目前已灭绝。」 　　哦，这是只白鸽。 　　是从哪里来的呢？ 　　兰登探头望了望窗外，似乎是想搞明白这只天外来客究竟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 　　四周都是从旧世纪遗留下的矮楼，楼间间隙窄得几乎无法容纳成年人侧身穿行。 　　首先，排除周围人家养的走失了的可能性。 　　据兰登所知，只有穷人会住在这一片，而没有穷人能养得起机械宠物，因为它们的售价几乎能抵整整一年房租。 　　自从旧世纪结束、动物都异变成怪物之后，取而代之的机械宠物，就成了只有富人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像兰登这种勉强维持温饱的穷人，要看动物，只能翻翻画册，或者买张票去动物园。 　　普通动物园里，展览的大多都是机器制品，像是瓦里动物园，就全部用的是机械动物。 　　兰登听说有些高级动物园，也用仿生动物，或者全息投影技术，让人更能身临其境感受到动物的灵动。 　　但他也没机会去看过，因为只有在核心繁华区里，才能欣赏到那种风景。 　　其次，兰登很明确，这只白鸽也不是从瓦里动物园里出逃的。 　　毕竟兰登之前天天都去瓦里动物园，找个偏僻角落安静地写生，他几乎把所有动物都画了个遍，对园里哪里有一只水獭，哪里有一只鹦鹉，都了如指掌。 　　可他从来没见过这只白鸽。 　　它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 　　哦，不对，他忽然想起来，昨天马莎太太让人把货搬到阁楼。 　　这只鸽子很有可能是无意中混进来的待售商品。 　　他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但又暗自松了口气。 　　天上不会掉馅饼，捡到一只够付他一年房租的鸟，哪有这样的好事。 　　兰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鸽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触碰机械动物，毕竟在动物园里处处都挂着「贵重物品，禁止触摸」的警示牌。 　　它的躯体并不似想象中如铁般坚硬冰凉，反倒是柔软温热。 　　但它依然一动不动，任由他怎么戳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小家伙……怎么开机啊？ 　　会不会是被雨淋短路了？ 　　兰登忧心忡忡地小心把它捧在手掌上，一步步走下台阶，生怕一个踉跄就把珍宝给磕着碰着。 　　他走到阳台上，马莎太太和她的船已经不见踪影。 　　楼下泊着个老船夫，他要价太高，拉不到什么生意，便只能无所事事地在楼下漫游。 　　见兰登东张西望，神色焦急，船夫便开口叫住他。 　　“嘿伙计，你是要找人吗？我这边可以提供无线电联络服务。” 　　“1虹币一分钟。” 　　船夫把嘴里嚼烂的槟榔吐在水底，笑着露出一口堆叠黄黑污垢的牙。 　　兰登打破了自己对奸商无耻行径的认知，要知道，换做平常，1虹币足够他通话半小时。 　　可现在，楼下的大多数公用通讯亭都被水淹了，周围也没其他船只。他感受着手里死气沉沉的鸽子，咬咬牙忍痛答应了。 　　“……成交。” 　　＊ 　　陆满的头脑最先清醒过来。 　　他的躯体还有些僵硬，无法感知周围环境，只能感受到思维的存在。 　　「陆蛮？醒了没？」 　　他尝试在脑海中呼唤自己利用能力分裂出来的半身，然而那边却一点回音都没有，就像是枚小石子没入无边深海里。 　　半身与本体之间除了意识相通，痛感也能共享。 　　既然作为本体的陆满没有感应到痛苦，那就意味着，作为半身的陆蛮，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可能他只是昏迷过去，尚未苏醒而已。 　　「小慢，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满又尝试在心里呼唤远在家乡围城的另一个半身陆慢。 　　等了好一会，他才听到断断续续不成词句的怪声，很快又消失殆尽，回归死寂。 　　来到这里后，他和陆慢的意识交流也受到了强烈干扰。兴许是这片区域“通讯信号”不太好，他和围城的联络几乎中断。 　　陆满现在能感觉自己胸口空荡荡的了。 　　没有远在围城的家人朋友作他坚实的后背，陆满现在完完全全孑然一身。 　　接下来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这一路，他们顺着陆叔的行迹，追随着他的脚步，希望能在尽头找到失踪已久的叔叔，带他回家。 　　而所有线索，最终都汇入了这座庞大神秘的虹都里。 　　在尝试进城时，陆满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他们在外面耗了几天，也没找着进来的方法。 　　实在没办法，在陆蛮的倡议下，他们只好靠蛮力硬闯，怎料在穿过屏障时，无数激光交织成天罗地网，把他们罩住。 　　他们最终成功挣脱出光网，但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光束落在皮肤上，血肉不停溶解掉落的感觉，陆满仍记忆犹新。 　　追捕、逃亡、再追捕、再逃亡……来回两三次后，陆满很快便发现了其中规律。 　　当陆满变回人类时，追兵就像是在他身上安了追踪器，无论他躲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他。 　　而当他化为动物时，追兵便如同失去方向的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虽然不明白原理是什么，但短时间内他不能变回人类，只能维持动物形态。 　　这一路上，陆满已经弄丢太多东西。 　　他和陆蛮在被追捕时走散了，不知道他的半身现在身处何方。 　　他的背包前几天也被暂时掩藏在角落，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 　　而陆叔，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虹都的哪个角落…… 　　可不管怎样，他抵达这里，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陆满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能感受到自己蜷缩起来的爪子，尖尖的鸟喙，还有沾满雨水还没干的沉重羽翼。 　　有声音忽远忽近： 　　“兰登，我们店里…没卖机械宠物…” 　　有人！ 　　陆满心中警铃大作。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失血过多昏迷之前，一头栽进了某个无人的窗里。是追兵……还是房主？ 　　随着听觉苏醒，声音也逐渐清晰： 　　“那它是从哪儿来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也许是从繁华区那边？你也知道，前两天巡逻队挨家挨户上门搜查，或许这只小可爱，就是趁乱从动物园或哪个富人家里跑出来的。” 　　陆满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在那之前，他感觉到有手正沿着自己的腹部摸索。 　　“嘿，奇怪，控制板去哪了…我摸不到那个盖子。” 　　“马莎太太，它刚刚眼皮颤了一下，开机了！” 第3章 奇怪 　　鸽子睁开眼睛，一使劲挣脱了“魔爪”，突发变故把兰登和马莎太太吓了一跳。 　　陆满扑腾两下翅膀试图飞起来，刚升起到半空，胸口处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 　　他呼吸一滞，便又一头栽了下来，被兰登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手里。 　　马莎太太也赶紧把原本半开的天窗掩了下来，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它在发颤……这是怎么了？” 　　兰登手足无措地看看手里的小鸽子，又扭头试图询问身旁见多识广的马莎太太。 　　“也许是能源耗尽，就像人几餐没吃饭，也会饿得抽抽，可能这只鸽子饿了。 　　“好在，我把仓库里囤的饲料带过来了。” 　　马莎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揣在兜里的一袋子鼓鼓囊囊的玩意拿了出来。 　　“找个能装东西的干净盘子给我。” 　　兰登闻言，东张西望寻找着，可阁楼空空荡荡堆满了各种灰尘杂物，哪来的干净盘子。 　　忽然他灵光一现，伸手从自己那堆货里抽出一个崭新的调色盘，放在桌上。 　　马莎太太用虎口把住袋子，将它缓慢倾斜。 　　伴随噼里啪啦声响，数枚指甲盖大小的“螺丝”，像一颗颗小弹珠似的掉落在调色盘里。 　　兰登不禁目瞪口呆，这可跟他想象中的饲料不太一样。 　　他之前去瓦里动物园写生的时候，为保障安全，里面的动物都是用加固玻璃砖和人隔开，不允许投喂食物。 　　没想到，原来所谓饲料就是这些螺丝。 　　马莎太太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解释到：“这可不是螺丝，只是加工成螺丝形状、避免人误食的储能电池。” 　　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小瓶润滑机油，展示给兰登看：“还有这个，能帮助机械宠物身体内部卡壳的零件，恢复正常运转。” 　　她打开盖子，将粘稠的机油倒在调色盘的另一个格子里。 　　陆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经过一夜休整，他的外伤基本上都自我痊愈了。陆满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刚才那种疼痛就是从胸腔传来的，像是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有种奇怪的异物感。 　　要不是脖子不够长，他都想想伸出鸟喙把胸口啄开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跑进去了。 　　“小鸽子，来。” 　　陆满闻声抬头，就看见之前那个叫“马莎太太”的红发女人，还有那个叫“兰登”的男人，依然站在他身前，面色柔和地看着自己。 　　陆满能感受到这两人对他并无恶意，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但还是心怀警惕地看着他们。 　　“饿了吧，吃点东西。” 　　马莎太太伸手托着个盘子，搁在自己面前。 　　出门前，婶婶叮嘱过他，不能乱吃陌生人给他的东西，他可是有好好把婶婶的嘱咐记在心里。 　　陆满昂起脑袋，别过头去，不看这个餐盘。 　　但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了。 　　逃亡时高度紧张忘记腹中饥饿，等现在稍微放松一点点，火烧火燎感便从胃部蔓延开来。 　　陆满饥肠辘辘，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吃掉两头牛。 　　看一眼，就看一眼是什么，望梅止渴也好。 　　他微微把头偏了过去，站在盘子边缘瞟了一眼——寒光闪闪的铁制品，还有散发着诡异气味黏糊糊的油。 　　这都是些什么… 　　陆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没想到这里的人喂鸽子的方式竟如此奇特！他以为至少也会是些玉米豌豆清水之类的。 　　马莎太太以为餐盘离鸽子太远，把盘子缓缓推前面一些。 　　陆满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马莎太太不死心地继续将餐盘往前推，陆满又退了一步，这次还把整个身子都别了过去， 　　“它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两人一鸽沉默了一会，还是兰登说出了实话。 　　“怎么会这样…瓦里动物园的饲料一部分都是我在供应的，也没听他们反馈说有动物不爱吃的情况啊。” 　　马莎太太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平常她在经营杂货铺时，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但马莎太太确实没有喂养机械宠物的经验。 　　她只负责提供饲料，至于实际是怎么操作的，她也不太清楚。 　　那阵失措转瞬即逝，马莎太太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怎么可能是我饲料的问题，肯定是喂养方法不对……不行，我得去找动物园的人问一下！” 　　她喃喃低语，还没等兰登反应，就急匆匆冲下楼去，火红蓬松的卷发像是狮子的鬃毛。 　　她肯定是对自己零差评的记录竟然要被一只机械鸽子打破，而感到很不服气。 　　没一会，兰登便透过窗户瞧见马莎太太驾着她的船，三两下越过其他船只，乘风破浪远去了。 　　真是强悍。 　　马莎小铺能在这片区域开得红红火火的原因之一，也在于她不收取搬运费。 　　普通商贩运重货，往往需要花钱雇几个装卸工来。而马莎太太，她一个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举起上百斤的货物。 　　兰登这五十几套画具，就都是马莎太太凭一己之力徒手搬上来的，而且，只需要搬一趟。 　　他听说马莎太太之前注射的是狮怪血清，刚好获得了最为强势的力量增益。 　　真好啊，兰登有些羡慕地看着马莎太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拉拢窗户，回头就看见那只鸽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一人一鸽对峙了片刻，陆满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展开翅膀飞了起来，缓缓落在男人肩上。 　　实际上，陆满本来是想站在男人肩膀上，方便从这个角度窥探他胸前口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刚刚陆满从桌子上仰视，隐约能看见某个熟悉的轮廓——有点像是陆满书包里的某样东西。 　　可陆满看着眼前这如幕布般遮挡视线的厚重头发，啄了两下试图把它拨开，都以失败告终。 　　这里的人都有点怪。 　　马莎太太会喂鸽子吃螺丝和机油。 　　兰登则是感官有些迟钝，竟然没察觉陆满在拨弄他的头发，想让他伸手把遮挡视线的发帘挽到耳后。 　　陆满几乎都想开口说：“兰登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把头发撩开一下，有点挡着我看路了…” 　　但他现在是只鸽子，不会说话，只会咕咕叫。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变成鹦鹉呢。 　　陆满无声地叹了口气。 　　出发前，他们担心自己在外语言不通，还专门给他找来了能迅速识别学习语言的鹦鹉怪。 　　陆满在摄取鹦鹉怪血后，确实获得了鹦鹉的形态。 　　但他现在也变不了，要转换形态，就必须得先变回去以人形为中转，而且还有一定的冷却时间。 　　巡逻队还在这附近徘徊，贸然变回人类，肯定很快就会被追兵赶上的。 　　哎，当只鸽子也不容易啊。 　　“咕咕…” 　　兰登听见鸽子在耳侧发出小声啾鸣，小心地用余光瞟着停驻在肩头的鸽子。它还在用橙红色的鸟喙轻轻啄着自己垂在耳边的头发。 　　它真乖，还会帮人梳头诶。 　　兰登对突如其来的亲昵感到受宠若惊，他一动也不敢动，站姿笔挺得跟个树桩子似的。 　　正当兰登静静享受着小鸽子给他的优待时，楼下忽然传来了房东先生嘶哑像是卡了口老痰的声音：“兰登——” 　　兰登一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跑下楼梯，一时忘了还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型挂件。 　　陆满措不及防地被头发甩了一脸。 　　房东先生皮肤皱巴巴的，头发全白了，依然穿着时髦的花衬衫和大裤衩，趿着拖鞋，站在阳台上。 　　“小伙子，你帮我把这些玩意发下去。” 　　兰登接过那一叠传单，点了点头。 　　实际上，兰登之前的生活经济来源之一，除了卖画，就是帮房东先生做房管。 　　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想再操心这些杂事，便每个月减免了兰登的房租，委托他来帮忙管理租客，什么修热水器、收通讯费、人员登记……都是他来操办的。 　　张贴发放传单也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哦对，尽快把你那堆东西清走，把阁楼腾出来，过两天，有新租客要搬进来了。” 　　“好的，没问题。” 　　面对房东兼雇主的要求，兰登也只能连连点头。 　　房东先生摆摆手，跨上停在阳台外面的水上摩托。他一拧车把，摩托车便轰鸣一声飞驰而过，溅起巨浪，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兰登并没有注意到，原本停留在自己肩上的鸽子轻巧地飞落在旁边的沙发上，避开了水花。 　　周围沿途也有不少船夫被浪浇到了，兰登知道，大家都在心里怨声载道的，但也都敢怒不敢言。 　　但没办法，谁叫他不只是这栋楼的房东，更是整条街的房东呢。 　　兰登手上的传单也被冲掉几张，他弯腰把漂在水里的传单捡起来。 　　被水浸泡过后，传单依然字迹清晰，竟然是激光印刷……区府要求下发的传单？ 　　「通缉」两个大字，直直映入眼帘。 　　随着兰登身子倾斜，原本装在他胸口衣兜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那是一朵仿真雏菊。 　　陆满眨了一下眼睛。 　　无论是花瓣数量、颜色、形状还是花托底下的小瑕疵，都和他的那朵对应上了。 　　果然，这就是他包里的东西…不过，兰登是从哪得来的？ 　　陆满展翅飞了过去，重新落在兰登肩上，就看见兰登手里正举着什么东西，读了起来。 　　陆满无意中一瞥，突然瞪大眼睛。 　　一头黑发，发尾卷翘，露出光洁额头。 　　那双黑眸率真地盯着传单外的人。 　　诶，这不就是人类形态的自己吗？ 　　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 　　奇怪。 第4章 吃饭 　　兰登一边等着热水烧开，一边愣愣地盯着通缉令发呆。 　　“向巡逻队提供有价值线索的，将给予20万虹币奖励；直接抓获控制逃犯并将其缉拿归案的，将给予100万虹币奖励……” 　　他盯着那串小字。 　　100万，都够兰登离开伦西街，到核心繁华区边缘购置一整套套带花园的漂亮小别墅了。 　　虽说在混沌层，人们对属于自己的固定房产并无强烈需求。毕竟或许今天刚把别墅全部装修好，明天脚底下就有怪物突破地表，把一切都毁成废墟。 　　但那毕竟也是100万！之前基本上都是直接在一楼布告栏上贴一张，爱看不看的那种。像这样市府要求挨家挨户下发通缉令的，兰登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碰到。 　　通缉令上载有逃犯的建模信息，是个男孩，有着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庞，看起来年龄还很小，眉眼轮廓柔和，不像一般逃犯那样凶神恶煞的。 　　这么小的孩子，可能也就和他那些学生差不多年纪，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被这样子通缉？ 　　只不过，也只有外貌特征，姓名、年龄、身份编码等栏目都空白一片，就好像这个通缉犯是从天而降的异域来客一样。 　　“咕——”忽然传来一声短促清亮的鸽鸣，将看得入了迷的兰登拉回现实中来。 　　兰登这才发现，壶里煮着的水已经沸腾冒着泡泡，把盖子顶得咔咔作响。 　　他赶紧从柜子里拿了个碗，又随手往碗里倒了些压缩蔬菜和合成肉，握着水壶把咕噜咕噜的滚烫开倒进碗里。 　　“咕咕…” 　　鸽子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碗旁边，眨了眨眼睛，正眼巴巴地盯着碗里被泡开后缓缓浮起来的食物。 　　“你也饿了是吧？”兰登随口一问。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眼前的鸽子竟然好像微微点了点头。 　　他瞪大眼睛，心里惊叹到，真是个智能化的鸽子，不仅能帮人梳头，还会与人进行互动交流。 　　“那你等一会，我给你去拿。” 　　陆满咕了好几声以示赞同，看了两眼男人起身离去的背影，然后扒在碗边，沉浸式地低头观察碗里的汤。 　　汤里原本皱缩的蔬菜粒和肉片逐渐舒展蔓延，连带着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上面还倒映着一张鸽子的脸，橙黄色的鸟喙离羹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陆满捕捉到门口的动静，他连忙直起脑袋，侧过身子，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刚刚才没有想着未经同意，就擅自偷吃别人的东西。 　　只是饿晕了，差点一头栽进汤里而已。 　　“好，我把你的午餐也端过来了，我们一起享用吧。” 　　陆满心怀一丝希冀地看着兰登的方向，就看见熟悉的大圆盘子从天而降。 　　兰登看着眼前的鸽子背过身去，拿尾巴朝向那一碟螺丝钉和润滑油，好像很不待见它们的样子。 　　“得吃点饭，才能有力气…之后还等着带你去学校呢。”兰登把盘子掉转了个方向，又放到鸽子面前。 　　去学校？ 　　陆满来了兴趣。 　　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学校呢，青苗村里没有学校，他读书识字都是陆叔手把手教的他。 　　等全村迁移到城区，那里的安全居所倒是设置有学校，可还没等陆满入学，叔叔就失踪了。 　　陆满踏上飞出围城寻找叔叔的旅途，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去学校。 　　照时间来看，现在，他的弟弟陆小安，还有村里那群小屁孩们，应该已经被安排入学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学校的体验怎么样。 　　想起远在围城的家人朋友们，陆满眸光不禁柔和起来。 　　又想起婶婶苦口婆心叮嘱他，一个人在外，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生活，眼前这堆硬邦邦的金属工业制品，也稍显顺眼了一些。 　　陆满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俯身靠近那堆螺丝钉。 　　兰登正舀起一勺菜，准备送入口中，忽然注意到原本对饲料爱答不理的鸽子，忽然衔起一枚螺丝状的储能电池。 　　他勺子停在半空中，嘴巴张着，看得出神，都忘了把勺子往嘴里送。 　　只见鸽子停留了一会，便将电池吞进了喉咙里。 　　成功了！他激动地看着鸽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下一秒，鸽子脑袋一甩，一颗螺丝便像小子弹一样飞射，在桌子上反弹，恰好撞到了兰登的勺柄。 　　他手一抖，勺子向外倾翻，里面盛着的几粒豌豆便稀稀拉拉落在了桌面上，有一颗还弹到了调色盘里。 　　兰登正想伸手去把在桌子上滚动的豌豆捡起来，就看到鸽子头一伸一缩，然后混在螺丝钉里的那一粒绿色豌豆就消失不见了。 　　陆满咂巴一下嘴。 　　他可没偷没抢，这豌豆是它自己掉进盘子里的。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不过嘛，什么味道都还没尝出来，就没了。 　　他眨巴着眼，盯着兰登，视线在他手里握着的豌豆和男人错愕的脸上来回打转，就差明晃晃在脸上写着「拜托，再来点豌豆可以吗」。 　　好在，这次兰登总算理解了。 　　“你想吃这个？”兰登捏着圆溜溜、绿莹莹的豌豆粒，陆满点头。 　　兰登缓缓把手上抓着的豌豆放回桌上，陆满无动于衷，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不吃？ 　　兰登又试着像刚才那样把豌豆混进螺丝钉里。 　　几乎豌豆刚落在盘里沾了下，就被陆满吞进肚子里。 　　兰登不禁感叹，这机械鸽子，还怪懂礼貌的，知道掉在桌子上的东西不能吃，只有放在盘子里的能吃。 　　能加入这串指令代码，看来它的设计者还挺有想法。 　　陆满埋头苦吃。 　　等马莎太太从瓦里动物园回来，一人一鸽已经吃完午餐了。 　　“一无所获，他们的流程也跟说明书上写的一模一样。”她垂头丧气。 　　“我刚刚似乎找到了这只机械鸽子的进食方法。”听见兰登的话，马莎太太忽地抬起头来。 　　“它爱吃豌豆，你瞧。” 　　兰登把豌豆挑了出来，洒在螺丝钉上。 　　眨眼间，豌豆被拆吞入腹，而螺丝状储能电池纹丝不动。 　　马莎太太皱起眉头，显然是迷糊了一会。 　　“嘿，这就说得通了……我知道了！” 　　她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忽然宣称，把陆满吓了一跳，头顶鸽毛直耸。 　　“这是一只——” 　　“一只？” 　　“一只消耗生物能的机械鸽子！兰登，你可是捡到了个高级货。” 　　两人都高兴起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陆满无奈地晃了晃他的鸽子脑袋。 　　＊ 　　“小鸽子，你晚上在这好好睡觉，明天我带你去学校，给小朋友们当绘画模特…” 　　兰登对陆满念叨着，陆满站在兰登给他临时安置的一根小树杈上，歪着脑袋看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房间里的积水也已经排走了，但还残留着湿气，灯光逐渐朦胧黯淡。兰登一直看着陆满，虽然眼皮已经在打颤了，却依然撑着没睡过去。 　　“怎么还不睡…难道是需要启动什么休眠指令？”兰登喃喃自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看来他是想要见证机械鸽子的入睡过程，陆满心领神会。 　　鸽子应该怎么睡觉来着？ 　　陆满回忆了一下之前在村里见过信鸽的睡觉方式。 　　他学着一只脚站立在树杈上，另一只脚贴着柔软的腹部，脖子反转，把头迈进蓬松的翅膀里。 　　没一会，房间里便逐渐响起了均匀而舒缓的呼吸声。 　　假寐的陆满睁开眼睛，将小脑袋从羽翼里探了出来，确认兰登睡得很熟之后，他轻轻扑腾着翅膀，来到阳台的栏杆上。 　　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露出被水流带到此处的各色垃圾。外面是自由而充满未知的世界。 　　陆满仰头看着天空，月亮圆得不可思议，星星此起彼伏地闪动着，虽然他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他回头看了看床头柜上摆着的那朵小小雏菊。 　　陆满犹豫片刻，飞了过去，衔起那朵仿真花。 　　这朵花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陆满的所有物，而是他代为保管转交的“信物”。 　　在围城，他遇到过一个名叫罗伯特的家政机器人。 　　那样铁头铁脑的家伙，简直与破败不堪、废墟遍地的围城格格不入。 　　罗伯特说，它是和主人走散后，意外中流落到这儿来的。 　　那也是陆满第一次知道，原来围城之外，还有其他城市存在。 　　那就是「Neon」，虹都。 　　这朵仿真雏菊，也是罗伯特的小主人米娅，送给它的礼物。 　　陆满答应过罗伯特，如果有机会，会把这朵花送还给米娅。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轻易食言。 　　陆满衔起雏菊，又扭头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兰登。 　　虽然他的头发几次甩到陆满身上，虽然他有时略显笨拙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但陆满知道，他是个好人。 　　他愿意把他的午晚餐分出一部分，让陆满也能饱餐一顿；明明以为陆满是只机械鸽子，却还是像对待朋友一样跟他交流。 　　他还跟马莎太太下单购置了一大袋豌豆，还有一只空间很大足够舒适的鸟笼，都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免得与地面水汽直接接触、发潮生锈。 　　陆满很庆幸当时的自己能选择一头栽进兰登的窗户里，庆幸他在虹都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个好人。 　　陆满其实也很想继续留在这里，跟着兰登去他的学校看看。但他还有其他事必须要做。 　　他要先去把背包找到，和分裂的半身陆蛮汇合，然后想办法找到叔叔，哪怕飞遍虹都的每一个角落。 　　还是谢谢你，兰登。 　　如果兰登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一定能看到，那只小鸽子竟站在他枕边，俯身朝自己鞠了一躬，还用鸟喙把睡乱的发丝理正。 　　但兰登没有。他只是嘟囔着，睡梦中觉得脸颊痒痒，无意识猛地抬手一横，恰好命中正准备起身告辞的陆满。 　　“咕叽——” 　　被压在手臂下的陆满动弹不得。 　　我可谢谢你，兰登！ 第5章 初至花园 　　那天晚上，陆满最终成功从睡死过去的兰登手下爬了出来，但那朵仿真雏菊被他压在手臂底下怎么也扯不出来。 　　陆满只好先放弃了带走雏菊的打算，自己起身循着记忆的方向，找到了之前那个狭窄'逼仄的巷口。 　　堆积的雨水已经渗了下去，露出交错的管道来。原本被他趁乱塞进管道间夹缝的包早已失去踪影，只剩下几片背包的布料残骸，钩在管壁上凸起的弯折铁钉上。 　　看来是暴雨把包给弄烂了，里面的东西都随着湍急水流被带到不知何处，刚好有一朵雏菊被兰登捡到。 　　包里的东西大多都是些零散的小东西： 　　一些漂流过程中记录的日记以及未寄出的书信。 　　吃完了却舍不得丢、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食物包装袋。 　　村里的大家借缝纫机给他踩的几套新衣服。 　　也有一些防身武器和野外生存工具。 　　最重要的是，还有陆小安借给他的护身小木偶。 　　陆满可是答应了弟弟，要将木偶毫发无损地还给他。 　　虽说他也可以雕刻个一模一样的来蒙混过关，但那不就是骗小孩吗，陆满可不爱干这种事。 　　他顺着管道蔓延的方向，一直找了很久，只找到了几件被管道拦住的衣服，被水泡得湿漉漉、沉甸甸，泛白发皱，已经不能再穿了。 　　那串「小满，真棒」刺绣字迹，和那只绣得像只小狗的小狼图案，依然清晰显眼。 　　陆满把这片婶婶专门给他绣的印花，完整地啄了下来，衔在嘴里。 　　抬头见天已经蒙蒙亮，他刚准备起身返回，熟悉的刺痛感又从心口处传来。陆满劲道一松，坠落下去。 　　好在有那堆衣服作缓冲，陆满并没有和石板地硬碰硬。他把脑袋埋在翅膀之下好一会，那阵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的麻痹感才缓缓退下去。 　　陆满小口小口地呼吸着，胸腔一起一伏都带着疼痛的残留。 　　自从来到虹都之后，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心脏疼了。 　　原因，不明。 　　发生频率，暂时未发现规律，有待继续观察。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变回人身，就会被追踪搜查到有关。 　　陆满严重怀疑，自己的心里进了什么怪东西。 　　但没查明白之前，他也不敢贸然对自己动手。 　　万一把巡逻队的人惊动了，他胸口开了个洞，逃也逃不远。 　　等他完全缓过来，一抬头忽然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街道上逐渐传来熙攘喧闹的声音，陆满暗道不妙，连忙衔着那一小块衣服，往兰登家赶。 　　陆满降落到阳台栏杆上时，就看见兰登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甚至连床垫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听见阳台传来窸窣声响，抬头望去，便看见他失而复得的小鸽子，连忙激动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 　　“天！我还以为你被人捉走了…” 　　陆满看着眼前满是担忧的面孔，不由得心中暗生愧疚。好吧，他下次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这是什么？”兰登注意到陆满口中衔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伸手想要把那个东西抽出来，陆满顺从地张开鸟喙，让那块印有刺绣的布料落在兰登手心里。 　　与其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可能因为各种意外因素被弄丢，还不如让好心的兰登帮他保存呢。 　　兰登看着那块布料，皱着眉头辨认了好一会，困惑地嘟囔着：“上面好像有什么字…” 　　“小家伙，这是你从哪儿找的？” 　　陆满微微一愣。 　　他因为之前摄入的鹦鹉怪血，获得了语言翻译的被动技能。 　　来到新的城市之后，由于能力的运转，所以在陆满听来，兰登他们说的话，能自动转化为陆满听得懂的语言。 　　于是他很容易忽略了——兰登所说的语言和陆满使用的语言，实际上完全不同的这一事实。 　　“咕…” 　　「能请你，帮我保管吗？」 　　陆满衔起刺绣条，又放在他手上，衔起，又放下，来回两次，兰登终于明白了意思： 　　“哇，你这是要送给我吗！” 　　陆满简直要晕倒，鸽与人之间的交流，实在是太难了。 　　之后几天，陆满都会继续在夜里趁兰登熟睡之后，偷偷溜出门去找东西，接着赶在太阳升起前返回。 　　时隔两天的夜里，那种心脏刺痛又来了。 　　陆满感觉似乎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些思路，但还比较模糊。 　　兰登也很快就习惯了每天早上起床，看见床头柜上堆着鸽子不知从哪衔来的小破烂。 　　他咨询过马莎太太，她说旧世纪的原始鸽子是有筑巢习惯的。当它把这个地方当成家后，它就会开始衔些枯枝、枯草和碎布之类来做窝。 　　“你那只小可爱估计是设了筑巢的代码，不愧是高级货。”马莎太太再次感叹。 　　“鸽子衔来的做窝材料，你可得帮它保管好了，那都是它把你这当成家的证明。” 　　兰登看着桌子上的一截尼龙绳、两片衣服布料、三团碎纸，连连点头。 　　一旁偷听的陆满，不禁在心里给马莎太太比了个大拇指。 　　感谢马莎太太，为一人一鸽之间，架起相互理解的桥梁。 　　*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兰登搬家的时候，还特意将陆满衔来的“窝”还有那朵小雏菊，放在了鸟笼下方的夹层里。 　　陆满也乖顺地跳了进去。 　　他的视野被栏杆分割成一块一块，站在鸟笼供他站立的木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荡着秋千。 　　笼壁上还设置了不少豌豆还有清水，经过这两天他们终于摸索清楚应该给他喂些什么。 　　这车看起来跟陆满之前在围城见到过的老式运载车差不太多，斑驳车漆和洼陷车身，颇有些历经风吹雨淋的沧桑感。 　　陆满注意到车后盖上还贴了三棵幼苗的标志，中间高两边矮。 　　行李被一点点运到车上，兰登最后抱着鸟笼，坐到了前排副驾驶座去。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手稳稳地握在方向盘上，陆满看到他袖口也别着三棵幼苗样式的袖扣。 　　兰登对着他低声叮嘱： 　　“小鸽子，等会去到学校，可别像上次那样到处乱跑了，知道吗？” 　　陆满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上下小幅度晃动脑袋。 　　车笔直向前，没有拐弯。 　　陆满静静地看着车外不停闪过的景色，没有树木，只有高矮不一、奇形怪状的房屋，一栋栋从两侧往后退，连成一行黯淡灰线。 　　终于，车停在了道路尽头。 　　挡风玻璃前正对着生锈掉漆的路牌，蓝底白字明晃晃写着——「伦西街186号」。 　　眼前，围墙墙皮脱落，由锈斑点点的铁栏杆组成大门，看起来都有些年头。 　　唯一还算崭新的，就只有头顶标着「花园福利院」文字和标识的牌子，陆满算是明白三棵幼苗是什么了，应该就代表了「花园」的意思。 　　铁门发出干涩嘶哑的怪声，向他们缓缓敞开。 　　司机开门将兰登人放下之后，便载着一车行李直接开了进去。 　　兰登提着鸟笼下了车，跟门口的守门人做着什么登记。 　　陆满就站在笼子里，打量着不远处的建筑物。 　　跟刚刚的运载车一样，略显沧桑，蜘蛛网般的裂纹从外墙底下向上蔓延，显得有些岌岌可危，让陆满不禁怀疑它或许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显然，这也是兰登他们总挂在口中的“旧世纪”留存下来的遗产。 　　“这么多年都还没变过，真是怀念啊。” 　　陆满能听出来兰登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哟，这小家伙是？” 　　守门人伸长脖子，从窗口探出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站在笼子里的鸽子。 　　“这是机械鸽子，我请过来辅助上课的。” 　　“嚯，厉害啊，几年没见，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出息了。连机械宠物都能搞到手了，能不能也给叔弄条看门狗？” 　　“额…”兰登目光躲闪，讪讪笑着。 　　“咗咗咗——”大叔伸出手指，隔着栏杆尝试逗弄陆满，“我看瓦里动物园他们那的鸟会唱歌的，你家这只会不会？” 　　“来，给叔叔点播一个《萨瓦兰迪之夜》。” 　　他边说着，边哼起乱七八糟的小调。 　　“这首不会…那《尼登大道》？《怪兽也温柔》？再不济，《我有一条机器狗》这种儿歌，总会了吧！” 　　“咕？” 　　陆满歪着脑袋，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额，科尔，我的鸽子…设计得相对原始，好像没有唱歌功能。” 　　“哦！”科尔大叔失落地叹了口气，“一只不会唱歌的机械鸽子，有什么用呢……我还以为你是把它带过来教孩子们唱歌的。” 　　“您可能记错了，我入职的不是音乐老师，而是美术老师。” 　　听见兰登略显尴尬的语调，陆满忍俊不禁地发出一声啾鸣。 　　“是吗？瞧我这记性，那你快去登记入职吧，去办公室的路知道怎么走吗？” 　　“当然，我以前可是经常上课开小差，被捉去办公室训话的。” 　　陆满欢快地模仿着刚刚他哼的调子，咕了两声，算是跟热爱音乐的科尔大叔告别。 　　在围城的时候，陆满几乎没怎么接触过音乐，只隐约记得童年睡梦中，柔和舒缓的摇篮曲哄他入梦。 　　真不知道虹都的音乐是怎样的，希望有机会能听一听。 　　兰登一路连走带跑，陆满能感觉到他激动的心情。 　　很快，他们便踏进标着“教学区”的那栋楼里。 第6章 课堂纪律 　　陆满看着被布蒙上的笼子，百无聊赖地等着兰登回来。 　　作为罕见的“机械动物”，陆满一路上备受瞩目，每个见到他的人总要弯腰俯下身子，伸出手指隔着笼子尝试抚摸他的小脑袋，但都被陆满机敏地躲了过去。 　　本来婶婶说他骨骼未闭合，还有得长。现在被人摸多了头，变回来之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而兰登显然也为陆满的大受欢迎而略感困扰，从教学区门口到二楼办公室，短短几百米距离，愣是走了快半个小时。 　　眼见着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兰登只好往鸽笼盖上遮光布，独自去办公室做入职登记，将陆满暂时留在这间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陆满荡够了秋千，吃了两口豌豆，便将爪子勾在笼壁的栏杆上，伸出橙红色的喙，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关住笼子的铁栓。 　　“叮叮叮叮～”舒缓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就好像是开启了什么按钮。 　　陆满竖起耳朵。尽管视线受阻隔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他能听见原本安静的房间里，陆陆续续涌进来无数喧嚣声。 　　“好困，刚刚我都要听睡着了。”有个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南希老师的声音总是很催眠，平平的一点起伏都没有……我刚闭眼前她在讲大灾变，一觉醒来她还在讲大灾变，实在是无聊。” 　　哈欠就好像会传染一样，他们一个个张大嘴，此起彼伏发出“哈啊——”的声音。 　　“为什么呀？” 　　众人都昏昏欲睡，唯独一道更为稚嫩清脆的声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病毒爆发，所有动物逐渐感染成怪物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吱道呢。” 　　“喂，小家伙，刚从芽芽班升上来吧？” 　　“嗯！我叫巴尼，上周刚满10碎，这是我第一次上历死课，最喜欢次饭堂琳娜阿姨做的炸肉饼，还喜欢……” 　　陆满听出来，可能是这个叫巴尼的孩子还在换牙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不禁会心一笑，其他稍年长些的大孩子也被逗笑了。 　　“嘿，米迪安，你听到没，这小家伙刚刚说话漏风了啦。” 　　“你当我聋啊。”那个叫米迪安的男孩，应该是他们这个小团体里的类似老大的角色。 　　“打住打住。”米迪安阻止了巴尼可能毫无止境的自我介绍。 　　“小巴尼，你刚升上小树班，你不知道……南希老师，她每年都会把这些内容重复一遍。我听了三年，耳朵都听起茧，就差倒背如流了。也就旧世纪史有点意思。” 　　“什么是旧世纪死？”巴尼困惑地问到。 　　“旧世纪史就是大灾变之前……额……” 　　随着话题的深入，陆满也被勾起了兴趣。 　　他自然知道大灾变是什么。他在围城的时候，大人们对于那场发生于30年前的灾难，也称之为“大灾变”。 　　但旧世纪什么的，陆满还真没这概念，毕竟他被青苗村的陆叔陆婶收养，已经是大灾变爆发十几年之后的事了。他自然没经历过大灾变发生之前的世界。 　　围城里也没有“旧世纪”一类的概念。 　　毕竟，有“新”，相对应才会有旧。 　　之前陆叔就总对他叹到，围城自从大灾变封城之后，就一直处于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的水准。 　　放眼望去，除了零星几点被高耸围墙圈住的安全居所，其余被怪物肆虐的荒野森林和城市废墟，全都保持着三十年前的荒废模样。 　　这样一看，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新旧之分。 　　而虹都给陆满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街道上虽然没有动物的踪迹，但也没有怪物的。楼房外观虽略显残破，但至少保存完整。 　　来到半空中俯瞰周围这片区域，不只是人来人往，还有各种类型的车辆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更不用说远处，陆满隐约还能看到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那里是更“新”的地方。 　　那应该就是兰登之前提到过的核心繁华区。 　　陆满还没去过那边，毕竟之前逃亡时追踪他的强光灯束，就是从那边冒出来的。 　　对危险敏锐的感知本能告诉他，在做好万足准备之前，不要轻易涉足那里。 　　“额……太复杂了，一时半会我也跟你说不清楚。”米迪安额了半天，最后憋出来这句，语气中带着点心虚。 　　“反正，旧世界史和新世界史加起来，有得你学的。到时间有不懂的，你再来问我吧。” 　　“我们老大可是很忙的，能抽空来教你，你小子还不感恩戴德！” 　　巴尼兴高采烈地嗯了一声：“米迪安老大好厉害！” 　　只有陆满捕捉到热闹中米迪安的小声嘀咕：“可恶，这两年的课都睡过去了，知识全都还给南希老师……等明年升上大树班可以自主选择课程后，我第一个就要把历史课给勾掉。” 　　芽芽、小树、大树……听起来怎么像是一株植物的生长过程？ 　　或许就类似于青苗村里以年龄为划分，15岁之后要加入狩猎预备小队接受培训，年满18岁后要正式加入村里狩猎队外出搜寻物资。 　　如果陆满没猜错的话，在【花园】里，随着年龄增长，也会有不同班级的划分。 　　“噔噔噔——” 　　又传来一阵铃响。 　　和之前那阵舒缓乐声是同一个方向传来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急促而紧迫，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大家快回到座位上坐好。”有个女孩在桌椅过道间来回走动，催促提醒大家。 　　“啧，预备铃响了。小巴尼，你赶紧坐回座位上，等会唐顿老师来，看到你这么乱晃，肯定会罚你的。” 　　“哦！” 　　陆满注意到，遮光布底下有影子在晃动，椅腿被拉开时和地板摩擦发出喀喇声响。刚满10岁的巴尼坐到了自己身前。 　　陆满刚刚还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态偷听他们讲话，现在忽然充分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 　　兰登那家伙，把自己随便扔在一个空教室里，结果，这个教室就要上课了！ 　　“巴尼——你桌上那些东西也收好！” 　　“可是，这不——” 　　“没有可是！记住，在生物课上，任何与课程无关的东西，被那个冷血无情的螳螂老师看到，都会被没收的。” 　　陆满听见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教室后方响起，朝他们的方向缓缓踱来。 　　有什么人，来了。 　　原本嘈杂的班级突然安静下来，就像是一下子被拔掉了音响开关一样。 　　“米迪安·多恩。” 　　男人的嗓音冷得像是块浸在冰里的铁一样。 　　“唐、唐顿老师！” 　　米迪安忽然被叫到全名，脖子都忍不住缩了一下，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 　　“预备铃响后，请不要交头接耳。已经三年了，我以为这种规则无需再次对你强调。” 　　“对不起，唐顿老师！” 　　不知为何，刚刚在小巴尼面前还神气洋洋的米迪安，在唐顿面前垂着脑袋，只会小鸡啄米般点头，显得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坐下。”男人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波动。 　　一道长长的影子把遮光布底下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全遮严实了。 　　唐顿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陆满浑身羽毛紧绷，呼吸随之放轻，像是一尊雕塑般杵着一动不动。 　　他嗅到了某种奇特的气味，很熟悉，他之前似乎在哪遇到过类似味道的存在…… 　　“你的姓名是？” 　　“老师，我是巴尼，你可以叫我小巴尼！” 　　“我的意思是，全名。” 　　冷冰冰的态度把小巴尼原本热情开朗的模样都浇灭了。 　　“额…”小巴尼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 　　男人也没继续逼迫追问，而是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花名册，确定上写的「巴尼·巴克」之后，转头对全班说： 　　“既然我们班级里来了位新成员，那我就重申一遍，生物课的纪律要求。” 　　“第一，预备铃响后到下课铃响前的这段时间，禁止交头接耳。” 　　“第二，正式铃响前，回到座位坐好，课上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走动。” 　　“第三，将自己与课堂无关的东西，收到抽屉或者课桌底下——” 　　这句话，唐顿刻意拉长声音、加重语气，似乎是想以此提醒小巴尼。 　　“可是……” 　　小巴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被唐顿堵了回去。 　　“纪律就是纪律，没有可是。” 　　陆满感觉到笼子晃动了一下，离开地面，被巴尼抱在怀里，缓缓放在了地上。 　　“很好，巴克同学。” 　　随着动作，遮光布中间露出一条缝隙。 　　小巴尼个子矮小，被安排在了第一排。透过缝隙从陆满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讲台上的男人直筒筒不带一丝褶皱的裤腿，还有擦得锃亮的皮鞋。 　　看到鞋面上的反光，陆满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唐顿的味道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曾经，水流潺潺，月色倒映在水中碎开无数波光。 　　那是陆满第一次跟随狩猎队外出，他在一条小溪里，发现了一只螳螂怪的尸体。 　　唐顿身上的气味，和那只螳螂怪的气味，竟有几分相似。 　　“叮叮叮叮——”正式上课铃响起。 　　皮鞋鞋头对着黑板的方向，伴随着笔头和黑板摩擦发出的咔咔声，有簌簌粉笔灰落了下来，沾在鞋面上。 　　上课铃的最后一声结束，唐顿也刚好写完最后一笔。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讲台下的所有同学。 　　“同学们好，今天授课的主题是——” 　　“鸟属动物。” 第7章 生物课 　　“上节课讲了什么，有同学能来为我们复述一下吗？” 　　教室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垂下脑袋，屏住呼吸，生怕和唐顿对上视线。 　　那双沾了粉笔灰的皮鞋缓缓从讲台上踱至台下，在小巴尼和米迪安之间的过道停住。 　　“多恩同学，我刚刚看你有话想说，就由你来代劳吧。” 　　米迪安·多恩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小腿把凳子往后顶，椅背哐当一声撞到了后面同学的桌子上。 　　“可…老师，上周，也是我做的课前回顾。” 　　“有规则说，不能连续两周点同一名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吗？” 　　唐顿抬起眼皮淡淡瞟了男孩一眼。他的眼角往下耷拉，一双灰眸黯淡无光，像是死气沉沉的古井一般能把人吞进去。 　　米迪安和老师对上眼神，顿时噤声了。他虽心有不满，但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报告老师，没、没有。” 　　“那就开始吧。” 　　米迪安努力从他那贫瘠的脑袋里，搜刮出上周学习的课程。 　　“上周，我们学了……鸟类的概述。” 　　唐顿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不错。那具体是从哪几个方面，介绍了鸟类生物？” 　　这一追问就把米迪安给难倒了。 　　说实话，平日里他上生物课最为认真，为了应付唐顿老师每次课前的知识回顾，每节课都会做笔记。 　　但好巧不巧，他上周生物课正忙着偷偷补作业，想着自己这堂课被抽到，下次老师一般来说不会重复点他了，于是米迪安上周偷了一次懒，没好好听课做笔记。 　　结果，哪能想到，今天唐顿老师又抽风，喊他起来回答问题。 　　米迪安涨红脸颊，手指不由自主地反复折着书页边缘，支支吾吾地说：“鸟们…有翅膀，能飞。还有羽毛，还有……” 　　他语调拖得又慢又长，逐渐变得像蚊子一样嗡嗡的。 　　陆满在笼子里听着都着急，恨不得跳出来给他递标准答案：「快看！鸟类有脑袋翅膀和爪子！」 　　“等多恩同学说完，可能我们就要下课了。”小巴尼被唐顿老师的幽默逗得咧嘴正准备笑，却发现全班陷入了死寂，只听唐顿继续说到，“有哪位同学能帮帮他吗？” 　　几乎所有人都把脑袋埋得更低了，唯独一个女孩昂着脑袋。 　　她扎着高马尾，额前碎发全都梳到脑后，完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女孩的身子坐得笔直，左手搭在右手手肘之下下，右手得像是旗杆般笔直举起。 　　“好吧，有请菲伊同学。” 　　“上节课是鸟类的概述，主要从鸟的飞行习性、羽毛作用、鸟喙和鸟爪的种类、以及视觉听觉特长等方面展开。老师在最后还特别强调了，当我们遇到鸟类袭击时，需注意的要点。” 　　“很好，足够了，谢谢课代表为我们回顾上节课知识点。都坐下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米迪安也一起坐下，然后转身回到讲台上。 　　“上节课我只是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鸟类概述，但实际上，不同形目的鸟，特点和习性也不同。比如，遇到鹰和遇到鸵鸟，采取的应对措施，就完全不一样。 　　“鹰视力极强，爪子锋利无比，从高空俯冲下来只需短短几秒，需要寻找掩体、躲进建筑物中以求自保。 　　而鸵鸟，属于走禽，体型庞大，腿长有力可以向前猛地踹蹬，遇到时可以通过绕行来拖延时间。” 　　唐顿说完之后，小巴尼便把手高举过头顶。 　　“巴克同学，请问你有什么疑惑吗？” 　　巴尼·巴克站起身来，脚不小心踢到了铁笼底部，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陆满正聚精会神听着课，忽然底座被踹了一下，整个笼子都猛地震了两震，他下意识轻轻扇动翅膀以维持平衡。 　　唐顿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微微皱眉，他垂眸看了一眼那个被遮光布罩住的笼子，注意力又被小巴尼吸引过去。 　　“老师，这些动物不似都灭绝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学习应对措施呢？” 　　陆满对这一点也同样好奇。他稳住身形，竖起耳朵，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答案。 　　在这间教室里，实际上有两位初来乍到的新学生——小巴尼，以及小巴尼桌下的陆满。 　　要说起来，陆满比起小巴尼，更像是一张白纸。 　　他对自己身处的新世界尚且一无所知，哪怕变回人形也会显得格格不入，分外怪异。 　　他有些庆幸自己先被兰登带到学校里来。 　　这样他可以作为一只鸽子，悄悄从老师的教导中汲取养分，摸索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很好，巴克同学，这是个好问题。” 　　“尽管正常的动物已经名义上灭绝了，但它们并没有消失。三十年前的大灾变，让它们异化成理智全无、以人类为食的怪物，被镇压在地底。 　　“怪物们依然在我们脚下肆虐，或许哪一天，就会破开地面爬出来，吃掉所有人。”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向地面。甚至有比较胆小的孩子把脚抬起来搭在栏杆上，生怕下一秒就有怪物破开瓷砖跑出来。 　　所以说，虹都这边的怪物，也没有被完全消灭，而是被全部转移到了地下？ 　　陆满也从秋千的抓杆上轻巧跳落至笼底，感受着地下是否有什么细微的异动。但没有。或许是铺盖的水泥地基隔绝了大部分声音的传递。 　　巴尼曲起膝盖把脚踩在椅子上，低头瞅着地板，似乎是害怕下一秒就有怪物从底下爬出来。 　　小巴尼又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缩着脑袋发问：“唐顿老师…怪物们有到过地面上，吃掉人类吗？” 　　“当然有，不止一次。这部分内容，南希老师在历史课上会有讲授，让我们回归生物课本身。” 　　唐顿眼神淡淡瞥过台下学生们脸上略带恐惧的神情，顿了顿，才开口继续往下说到。 　　“我们这节课，虽然园长起名叫‘生物课’，但本质上是基于怪物研究的目的开设的课程。 　　“怪物，是在普通生物基础上的全方位加强。 　　“变成怪物后，该生物原有的特长会被放大再放大，原有的弱点也会有所保留。所以我们才需要学习掌握与它们有关的知识。” 　　“只有长久地观察、凝视黑暗，才能在真正的黑夜来临时保护好自己。” 　　唐顿用手撑着讲台，扫视了一眼周围，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一行字。 　　“好了，回归正题。我们这节课需要学习的内容是——” 　　“鸽子。” 　　被忽然提到的陆满浑身一颤，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课代表怎么没提前把投影打开？”唐顿本来要在屏幕上投影鸽子的课件，却怎么按也没反应。 　　“报告老师，我们教室的投影设备坏了。我课前有去找菲利蒙老师，但是他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标识。”菲伊开口解释到。 　　“那个懒猴。”陆满听见唐顿老师低声咒骂了一句，让大家先把《生物鉴赏图册》拿出来翻到对应章节，先自行阅读。 　　“菲伊同学，帮我维持下秩序。我去找你们科学老师过来，修一下这该死…老旧的设备。” 　　他甩开门，大步往外走去。 　　教室里刚冒出一点声音，没想到唐顿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睛警告到： 　　“要是我回来发现，有谁违反了课堂纪律……你们懂的。” 　　什么意思？懂什么？ 　　陆满一头雾水。 　　小巴尼显然也一样不在状况中。 　　等唐顿离开后，所有同学都陆陆续续俯身去桌子抽屉里把书翻出来。 　　小巴尼还没领到教材，左顾右盼，发现大家桌上都摆上了厚厚的全彩硬壳书，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嘿，小巴尼，你把桌子拉过来，我们可以拼桌一起看。”米迪安拍着书页，热情地低声招呼小巴尼过来。 　　图册已经翻到了「鸽子」对应的章节。 　　小巴尼像是遇到救星一样，连忙搬动桌子凑了过去。过程中，却不小心把笼子给打翻了。 　　铁质笼子轱辘轱辘在地上滚动着。 　　陆满感觉到笼子天旋地转，他用爪子紧紧勾住栏杆避免自己跟着翻滚。 　　蒙在笼子外的遮光布随着滚动，逐渐滑落。 　　“嘿，小心点！你东西掉了！” 　　“可是——这不是我的东西！” 　　小巴尼总算把自己课前被打断了两次的话说了出来。 　　“一来就看到那东西放你桌上，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米迪安不以为意地说，忽然，他看着地上的东西，瞪大眼睛。 　　“天哪，巴尼，你快看，那是什么玩意！” 　　米迪安因为震惊而忘记压低声音，他猛地晃着小巴尼的肩膀。小巴尼顺着米迪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天哪，那是什么！” 　　小巴尼也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 　　“喂，你们两个，课堂禁止大声喧哗…” 　　菲伊不满地走了过来，试图维持秩序。 　　当她看见地上鸟笼里的存在时，她也惊讶地发出了第三声惊叹： 　　“天哪，我没看错吧？那是一只白鸽吗！” 第8章 螳螂老师 　　鸟笼终于停止了滚动。 　　陆满依然死死钩住栏杆，给这铁家伙震得，感觉自己脑袋瓜都有些嗡嗡响。 　　他刚缓过神，就看见眼前的三个小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们都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被他们当场发现的陆满愣在原地，也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陆满率先打破僵局，眨了一下眼睛。 　　“哇哦，米迪安大哥，你看到没…它眼皮动了！”小巴尼一脸兴奋地扯着米迪安的袖子。 　　“当然，我又不是瞎子！” 　　米迪安虽然身子被摇得晃来晃去。但目光仍然直勾勾地落在那只雪白鸽子身上。 　　“怎么了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 　　已经有不少好奇心充沛的同学伸长脖子，巴头探脑，想看个究竟。 　　甚至有好事者原地起身，站在椅子踏杠上，用手撑着桌子，站得像只长颈鹿一样，登高望远。 　　还是菲伊率先从震惊中挣脱出来。 　　出于维护课堂纪律的职责，她长发一甩，转头瞪圆杏目、鼓足气场，下意识张开手阻隔周围人的视线，威吓到：“干什么呢？都回位置上坐好！不然我…”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个站到椅面上的男生打断了。 　　“快看，在图册276页，那是一只白鸽！” 　　一时间，教室里齐刷刷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米迪安平举着他厚厚的书，眯起一只眼看着右手边铜版纸页上的彩色插图，然后眯起另一只眼观察起左侧还挂在笼壁上的生物，就这样视线流转比对着。 　　哦，瞧瞧那洁白泛着光泽的羽毛，红褐色小尖嘴，再瞧瞧那纤细的同色系小腿，张开的四趾爪子，还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活脱脱就像是从书里面跑出来的一样。 　　没错了，这就是一只鸽形目鸠鸽科鸽属下的白鸽！ 　　陆满感觉自己被打量得浑身发毛，微微缩着脖颈，脑袋后的鸽羽都要炸起来了。 　　为什么都看着他？ 　　怎么办，要逃跑吗？ 　　兰登就别指望了。陆满用余光瞟了几眼周围的环境，教室的大门紧闭，装载透明玻璃的窗扉合丝严缝。 　　虽然说如果陆满用点力气也是可以破窗而出的，但无缘无故破坏校舍，好像不太好。 　　算了，随机应变吧！ 　　“那只是模型吧？我看唐顿老师办公室里有不少这种摆件。”有人嘀咕着质疑到。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困惑一样，响起轻微的吱呀一声。 　　笼子滚动过程中门闩逐渐松动，小铁门终于不堪重负，往外自动打开。 　　陆满刚好扒拉着门口处的栏杆，整只鸽也随之失衡翻动。 　　他爪子下意识一松，落在地上，小小踉跄两步后站稳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个亮相。 　　在所有人的凝视下，陆满有些尴尬地抬了抬爪子，一张一合招呼了两下。 　　额…你们好呀？ 　　“是活的诶，它刚刚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吗！” 　　“怎么可能是活的，私自饲养动物可是要入刑的，应该是仿真机械动物。”此时菲伊也忘记了自己课代表的职责，下意识反驳到。 　　“小巴尼，能给我摸摸你的机械宠物吗？” 　　“可那不是我…”小巴尼话说到一半，就被米迪安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嘴。 　　“不行，小巴尼刚刚答应了第一个给我玩。” 　　陆满心生不妙，这群孩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机械玩具了吧… 　　如果他能变回人形，陆满很乐意陪他们玩闹。 　　以前在青苗村时，他就经常被村里那群小屁孩，拉去充当“老鹰捉小鸡”里张开手臂护着一串小尾巴的“鸡妈妈”。 　　但现在，陆满自己的体型也没比小鸡大多少。 　　哪怕是最为稚嫩幼小的小巴尼，在陆满眼里，都像是巨人一样。凑近之后，连脸颊上的毛孔、下巴上的绒毛都放大数倍。 　　这就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了。 　　米迪安的手如乌云压顶，朝他缓缓逼近。 　　陆满爪子悄悄往后挪了两步，随时准备开遛。 　　“都不许玩！” 　　菲伊清脆的声音就好似天籁一般，救陆满于水深火热之中。 　　真是称职的课代表。 　　陆满不禁赞叹到。 　　米迪安愣在原地，只见她抢先两步，上前伸手将鸽子捧了起来，用两只手把他的尾部、翅膀羽毛尖端以及脚部握在一起。 　　“你干嘛，你这样会把鸽子弄疼的！”被抢先一步的米迪安，把眉头拧紧成一团，愤怒地看着她。 　　“不会的，机械鸽子没有痛感神经。而且，我这是教科书上写的正确抓鸽子手法。” 　　陆满试探性小小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根只有脑袋冒出地面的胡萝卜似的。 　　拜托，别什么东西都学，好吗！ 　　陆满长咕一声。 　　“刚刚巴尼已经说了这不是他的东西。”米迪安小声嘁了一下，菲伊不为所动地继续说到，“现在是生物课，而且今天学习的也正是鸽子的章节。那这只白鸽，肯定是唐顿老师准备用于辅助授课的。” 　　“既然是老师的教学用具，作为学生，就不得擅自触碰。” 　　她示意小巴尼将鸟笼捡起来，放置在讲台上。 　　菲伊将手贴至笼口微微泄劲，重获自由的陆满便甩甩尾羽，主动地跳了回去。 　　接着，她又拾起那块遮光布，铺了上去，完全遮盖住大家的视线。 　　台下一片嘘声。 　　“看一下都不给，菲伊小气鬼！” 　　“就跟螳螂老师一样，不知变通的死古板…” 　　叩叩，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讲台中央的鸟笼上，闻声望去，这才发现窗户外飘悠悠着一张阴郁的脸。 　　糟糕，唐顿老师回来了！ 　　原本围在讲台边上抗议的学生们眨眼间如鸟兽散，夹着尾巴逃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在椅面上伸长脖子眺望的淘气鬼也赶紧一屁股坐回还沾着鞋印的椅子。 　　眨眼间，原本一片混乱的教室又变得井然有序，大家都乖乖坐在位置上。 　　教室后门哐得一下打开。 　　唐顿缓缓走在过道之间，就像是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嗖嗖往外冒着冷气。 　　坐着的学生们没人敢抬头看他，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刚刚，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很开心吧？” 　　“整栋楼就属你们班最吵，我隔了半层都能听到你们在闹。” 　　“或许我不讲课了，由你们来主讲？” 　　所有人都挺直脊背，把书摊开假装在看，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口去了，生怕唐顿老师将怒气的矛头指向自己。 　　唐顿左右扫视，只能看见一群小小后脑勺。 　　没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他差点被气笑了，视线最后略过讲桌上放着的不明物体。 　　唐顿看向还伫在讲台上呆若木鸡的菲伊，颔首示意她：“课代表，说说，怎么回事。” 　　被喊到的菲伊仿佛如梦初醒般吸了口气，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刚刚…教具……” 　　“慢一点，理清思路再说。” 　　“刚刚，我有保护好…老师的教具。” 　　什么教具？ 　　唐顿颦着眉头，正准备发问，只见菲伊手一掀，将蒙着不明物体的遮光布掀了开来。 　　一只白鸽眨巴着眼睛，冒出头来。 　　陆满昂起脑袋，看着脸色阴沉忧郁的中年男人。 　　唐顿的眼角略微下垂，从仰视的角度看，那双烟灰色眼睛死气沉沉黯淡无光，让人看着感觉瘆瘆的。 　　或许是由于不怎么笑的缘故，男人脸上皱纹的痕迹并不明显，只是面色有些灰暗，显得不太健康。 　　在看见陆满的刹那，他如死气沉沉古井般的眼眸短暂地翻起波澜，闪过一丝诧异。 　　一回生二回熟，陆满单爪钩住秋千抓杆，伸出另一只爪子，虚空抓了抓，以示友好。 　　唐顿背对着班级，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樊笼。他伸出手指，轻轻抵在笼口，似是想和里面的鸽子亲密接触。 　　下一秒，一把镰刀状的东西透过鸟笼缝隙，抵在了陆满胸脯的位置。 　　陆满没有躲闪，他只是顺着看了过去。 　　锯齿状的肉色镰刀取代了原先的手，一路延伸没入男人的袖口，就好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孩子们给他起的绰号是螳螂老师了。 　　陆满歪着脑袋，无辜地轻轻咕了一声。 　　别这样，他是好鸽子呀。 第9章 生物习性 　　“唐顿老师好。” 　　一路上遇到的学生都对他们的生物老师点头问好，唐顿微微颔首作为回应，步履不停、步伐稳健地继续大步往前走。 　　陆满能感受到，他们投过来带着好奇与探寻的目光，远远地黏连在自己身上。 　　这些学生的年纪看起来比陆满刚才呆着的小树班要大一些。他们稚嫩的面孔逐渐褪去青涩，变得更加棱角分明。 　　陆满注意到他们胸前别着枚小小的金属徽章，上面印着三棵树苗汇聚在一起的图案。 　　他记得，刚刚好像在小巴尼身上也见到过，在领口下方歪歪扭扭倒立过来的，只不过图案上只有两棵幼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徽章上的幼苗棵数，应该代表着不同的年级—— 　　三棵幼苗的代表“大树班”、两棵幼苗的代表“小树班”、一棵的则是“幼苗班”。 　　陆满用爪子钩住秋千抓杆牢牢固定住身子，昂起脑袋，看向上方。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那干瘦如柴的手臂。 　　笼子顶部的挂钩正被唐顿提在手里。 　　半小时前，这只手还化为锋利的螳螂镰刀，隐隐没入陆满的胸口。 　　要不是自己胸脯上覆盖有蓬松鸽羽作为缓冲，可能都要被扎出血来了。 　　为什么唐顿可以将手臂变化为螳螂锯齿状前肢，而且还能收放自如？ 　　难道说…他也有跟自己一样的能力？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见疑似“同类”的家伙。 　　如果陆满摄入螳螂怪物的血液，他也能像唐顿刚才那边局部变形，还可以化身完全体。 　　正常人沾了怪血，会陷入异变，最后沦为理智全无的怪物。 　　但是陆满不太一样。 　　他摄入怪物血液后，能获得对应怪物的形态和能力。 　　这也是陆满过去偶然发现的。 　　那次，陆满在外狩猎，和狼怪搏斗过程中，狼血无意间滴落进他嘴里。 　　回村之后，陆满高烧不止，陷入昏迷。 　　再醒来就发现，自己五感敏锐了数倍，不止如此，他头顶还长出一对毛茸茸狼耳，尾椎处也冒出条蓬松柔软的狼尾。 　　刚开始陆满还学不会自我控制，经常吃饭吃着吃着就冒出个耳朵，走路走着走着就跑出条尾巴。 　　当时婶婶还给他弄了条定制睡裤，专门身后镂空一块，方便睡觉时尾巴能穿过去透透气。 　　虽然陆满早就学会藏好尾巴，他目前掌控的怪物形态也已高达10种，但那条具有纪念意义的睡裤，临出发前也被陆满塞进背包带了过来。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儿去了。 　　想到这个，陆满就有些苦恼地啾鸣一声。 　　“噔噔噔——”预备铃响把陆满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时间，所有在走廊上游荡的学生，都像归巢的鸟一样，乌泱泱涌回了各自的教室里。 　　没一会，偌大的走廊上，只剩下唐顿和陆满一人一鸽。 　　先前下课铃一响，唐顿就将他整笼拎起来，也不知要带自己去哪。 　　哎，兰登那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请来的写生模特就这样被别人绑走了。 　　陆满静静地呆在笼子里随行。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隔着栏杆，欣赏笼外的风景。 　　与破败不堪、满是裂纹的外表截然不同，在建筑物里面，走廊宽阔敞亮，地板上贴着的素色瓷砖崭新而平整。 　　窗户开得很大，暖和的阳光穿过透明玻璃窗，散落一地。 　　从墙根到墙顶，墙面上刷满柔和的淡绿色漆，时不时还穿插着颜料勾勒的植物轮廓。 　　穿梭在其中，陆满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日影斑驳的林荫小道一般。 　　陆满忽然留意到，一个黑板突兀地出现在墙面上，与周围柔和的色彩格格不入。 　　黑板顶上，用粉笔写着几个大字「告示栏」，上面还张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 　　哎，他记得这样的小黑板，在教室最后好像也挂着有。但陆满刚才的主要活动范围在讲台那边，隔着人群，看不太到教室最后的告示板。 　　现在，陆满粗略瞟了一眼，就发现中间最惹眼的位置，连续张贴了三张内容相同的传单，进行一个强提醒。 　　诶，传单上那人，怎么看着那么熟悉？ 　　陆满定睛一看。 　　哦，原来是自己啊。就说呢。 　　等会儿。 　　小鸽子瞪大他那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珠。 　　怎么这里也有他的传单啊？ 　　每个教室后面都贴着这样的告示栏。也就是说，陆满人还没出现，全校师生就已经以这种方式认识他了。 　　陆满感觉有点头疼。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陆满已经明白过来通缉令是个什么东西，就类似于坏人的铭牌，只有穷凶极恶的在逃罪犯需要被“通缉”。 　　如果选择变回人形，他容易被巡逻队追踪捉拿，周围也没人会愿意相信并帮助一个通缉犯。陆满可不想再进一次监狱了，虽然他挺喜欢踩缝纫车的感觉。 　　而选择维持鸽子形态，陆满又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沟通，只能通过观察与倾听，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后者会让他的寻人计划开展得更慢一些，但这已经是目前最理想的路径了。身为鸽子期间，陆满得想办法把巡逻队追踪自己的事情解决先。 　　唐顿停下了脚步，他们最终驻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门板上钉了钉子，上面挂了牌子，有人随手划拉几笔落下潇洒不羁的笔迹，那鬼画符水平和自家叔叔不相上下。 　　陆满认真辨认了一秒，才看出来上面写的是“忙碌中，请勿打扰”。 　　门旁玻璃面板上，标注了这个房间的名称和所属人。 　　「科学实验室」 　　「洛里斯·菲利蒙」 　　菲利蒙……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想起来了，好像就是刚才被唐顿嘀咕说是懒猴的人。 　　唐顿好像没看见牌子上写的字一样，直接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房间一片昏暗，借着从门口倾泻进去的微弱光芒，陆满隐约看到了房间的布局。 　　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像是一座座隐没在黑暗中的小山，房间里一片死寂，似乎无人存在。 　　唐顿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直接“啪嗒”一声把灯给打开。 　　霎时间，橙黄色灯光毫不留情的驱散了黑暗，他们这才看清了整个房间的布局。 　　唐顿啧了一声，皱着眉头面带嫌恶：“你就不能抽空把你这些东西整理一下，说实话，垃圾处理厂都没你这乱。” 　　沿着墙壁摞着一大沓书稿，错落有致地堆满整个房间。 　　房间中央放置着张红木桌子，上面散乱一桌的草稿纸，还有杯看起来凉透了的黑漆漆饮料。 　　陆满闻出来，那是咖啡的味道。 　　他左瞅瞅右看看，伸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视线扫视房间周围，没见到人影，但陆满确实嗅到了第三个人的味道，对方身上的味道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让陆满感觉似曾相识。 　　“菲利蒙，我有事找你。” 　　等了一会依然无人回应。 　　“菲利蒙。” 　　难不成唐顿老师是在对什么隐形人讲话？ 　　唐顿很快也失去了耐心，径直向红木桌子走了过去。 　　“再过半个小时，那群小饿鬼们就要下课了。不想跟他们挤食堂，就快点起来。” 　　他用皮鞋头部轻轻踹了一下桌腿。 　　“嘶……知道了。” 　　桌下传来了睡梦被打扰时的嘟囔声，陆满歪着脑袋看去。 　　又过了两分钟，终于有个睡眼惺忪的男人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他眼下乌青黑眼圈浓重，下巴上胡茬乱刺，头发这翘那翘的，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松松垮垮、沾满油污，一股浓浓机油味。 　　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和旁边一身西装革履的唐顿形成了鲜明对比，唐顿的眉毛皱得就没松开过。 　　“明明旁边休息室里有床，干嘛非得睡在桌子底下，我真的是无法理解。” 　　菲利蒙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搓了把脸才缓缓开口，陆满注意到他说话语调也懒洋洋的。 　　“你懂的，生物习性，喜欢在隐蔽的地方睡觉。” 　　“可至少床底比桌子底下干净一点。” 　　“嘿，埃伦，别把你的洁癖传染给我好吗，我一向懒得收拾房间的。你懂的，生物习性。” 　　“首先，我认为我们还没熟到能称呼名字的地步。其次，请不要拿所谓生物习性当做借口。注射血清只会让你获得懒猴的部分生物特质，并不会让你整个人变成懒鬼。” 　　注射血清？懒猴？陆满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重点。 　　虽然陆满不太懂血清是什么意思，但他猜测应该也是摄入怪物血液的一种。所以眼前的菲利蒙老师是摄入了“懒猴”的怪血？懒猴是啥？ 　　说起来，陆满回想了一下，感觉马莎太太身上的气味也有些不同寻常，难道说她也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一员？ 　　在围城的时候，陆满还觉得自己挺独一无二的。结果等来到虹都才发现，一个两个三个……怎么回事！这么烂大街了吗！ 　　“好的埃伦，请问此次大驾光临鄙人的垃圾场，有何指示？” 　　菲利蒙夸张地躬身做了个欢迎的手势，唐顿不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来找你确认一下，这是你制作的吗？” 　　他将被桌子阴影挡住的鸟笼提了起来。 　　陆满眼见着菲利蒙瞪大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贴在那堆摇摇欲坠的纸堆上，面露惊色。 　　“别过来，我恐毛茸茸啊！” 第10章 金属成分 　　“它怎么不吃啊。” 　　唐顿从废纸堆中清出了唯一一块空地，坐在椅子上，垂眸打量着桌上的鸽子。 　　陆满看着眼前熟悉的亮晶晶小铁块，不禁鸽毛直耸。 　　“不应该啊，这可是高级能源石，我家帕克就很爱吃。” 　　菲利蒙依然站得远远的不愿靠近，他吹了声口哨，不一会书柜背后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满眼见着有道灰影从狭窄的书架缝隙后挤出身子探头探脑的，沿着桌腿噌噌两下爬了上来。 　　那是只机械猴子，浑身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眼眶里装着的传感器镜就赤'裸裸展现出来，就好像忘记覆盖仿真生物皮毛的半成品一样。 　　帕克两只手捧着亮晶晶的储能石往嘴巴里塞，一口一个嘎嘣脆。 　　陆满听着那声音无端联想到吃鸡脆骨时咔嚓咔嚓响，也顿时有了点食欲，小跳两步。 　　帕克注意到旁边有陌生存在靠近，警惕地抬起头来用它那玻璃眼珠看向陆满，紧接着，它把手里举着的储能石伸了过去，像是要和陆满分享一样。 　　“看来你听取了我的建议。”唐顿有些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 　　“毕竟你是生物专家，你之前的提议确实有道理。为了提升帕克的社会属性，我给它的代码里加入了善于与人分享的指令。看来指令运行良好。”菲利蒙不无得意地昂起脑袋。 　　陆满看着眼前的储能石，晃了晃脑袋表示「谢谢，我不吃了。」 　　然而帕克并没有读懂他的意思，依然固执地伸长手臂，捧着那枚能源石。 　　「不用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陆满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 　　小猴子也对应着往前进一步，一副陆满不吃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咕咕！” 　　被逼到桌子尽头的陆满只好扑腾翅膀，换了个地方。 　　帕克立马开始执行指令，一跃而起朝那个方向跳去，过程中不小心撞到了一摞岌岌可危的纸堆。 　　“小心！”菲利蒙伸手去拦，可惜已经晚了。 　　那堆纸山像是雪崩一样哗啦啦朝唐顿倾倒过去。 　　唐顿一挥手，单手化为螳螂锋利前肢。劈头盖脸砸下的废纸就从中间裂开两半，雪花般的纸屑四处飞扬。 　　陆满站在柜子顶上，不禁为他吹了声口哨。但很快他就无暇东张西望，帕克又找上他来了。 　　看着他们在柜子顶上纠缠不休，唐顿不禁嘴角抽搐，掸了掸肩上落了的纸屑。 　　“这就是你说的运行良好？” 　　“额……出了点小岔子，我忘记设置相应的终止程序了，这条分享指令会无限次数地重复执行。”菲利蒙尴尬地挠挠脑袋，把鸡窝头揉得更乱了。 　　一阵骚乱最后以菲利蒙唤回帕克强制关机作为终止，他们低头看着陆满。 　　“这只挑食的带毛生物，你是从哪捡来的？” 　　“不知道，莫名其妙连笼带鸟出现在教室里的。我一开始怀疑这是被某些人暗中投进来的怪物，但是感觉不像。” 　　“怎么不像？” 　　“我试探了一下。它在面对突然威胁时，没有恐惧或抗拒的生理反应。就比如说…”唐顿忽然伸手，抵在距离菲利蒙胸腔十厘米不到的位置。 　　很快，唐顿收回镰刀，菲利蒙原本挺直的脊背这才软了下来，他擦拭一下额角的冷汗：“你能别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研究员好吗，懒猴可是胆子很小的。” 　　唐顿却没有理会菲利蒙的抱怨，自顾自地看着那只白鸽。 　　“瞳孔放大，屏住呼吸，汗毛竖起。你看，几乎所有生物都会对攻击有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但这只鸽子没有。” 　　陆满眨巴一下圆溜溜的眼珠，和唐顿灰蒙蒙的眼眸对上了。 　　“要么它是只机械造物，要么他就是……” 　　“滴滴滴——” 　　响亮声响打断了唐顿还未说完的话。 　　“检测到存在金属成分。” 　　菲利蒙举着根“棍子”对准陆满，显示屏上闪烁着红光。 　　“这东西能准确检测金属存在。”他晃了晃手里的探测仪。 　　啊？ 　　陆满不禁瞪大眼睛。 　　他哪来的金属啊？陆满现在浑身上下没戴任何金属配饰，只有一身鸽毛。 　　“有没有仪器出错的可能性？” 　　唐顿也面露怀疑，这让菲利蒙感到很受伤。 　　“拜托，我们都相处这么多年了，对你的老同事有点基础的信任好吗！” 　　“就是因为共事多年，我才对你失去信任。”唐顿语气冷淡，无情地回答。 　　看着菲利蒙捂着心口假装被箭扎疼的浮夸模样，陆满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信你看！” 　　为了证明自己，菲利蒙举起仪器往铁架子上怼。 　　“滴滴滴——” 　　往唐顿身上怼，掠过肩膀时没声响，稍微靠近胸口处时… 　　“滴滴滴——” 　　唐顿抿起嘴角，缓缓从衣领里扯出一条悬吊在胸前、贴身佩戴的铁质挂坠，仪器正是对着这条吊坠一直闪着红光。 　　仪器最后沿着红木桌面，一路死气沉沉悄无声息，最后落在陆满身上，又发出了刺耳的滴滴声。 　　陆满有点一头雾水。 　　为什么！难不成他真是只机械造物，只是他自己没察觉到？ 　　不可能，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漏过一次电。 　　还是说，是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含铁？ 　　他之前听叔叔说血液里含有什么铁元素，但唐顿身体里也流淌着血，刚刚也没被检测出来啊。 　　身体的某个部分……？ 　　陆满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脯。 　　这下陆满更加确定了，他之前猜得没错。 　　有某种金属制品，在他被光网击伤时，悄悄植入了他的体内。 　　那个东西，或许就是导致他一直被人追踪的罪魁祸首。 　　得找个办法把它弄出来才行。 　　“抱歉，错怪你了。”唐顿将项链小心地收拢回衣领下，眯起眼睛打量着陆满，“但出于谨慎考虑，这种来路不明的机械制品，说不定里面被安装有微型炸弹。” 　　为什么会担心有人投放怪物或炸弹进来啊？是被害妄想还是曾经确有其事？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学校啊？ 　　“那就拆开看看吧。” 　　菲利蒙戴上手套，穿上防护服，举起拆卸工具，全副武装朝陆满走来。 第11章 秘密酒吧 　　拆开……作用在活物身上，就类似于杀鱼前给鱼开膛破肚，掏出内脏？ 　　陆满不禁眼睛一亮。 　　他正愁没人能帮自己把心脏里的脏东西取出来，说不定这位名叫菲利蒙的好心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陆满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地盯着菲利蒙的一举一动，屏息凝神等待着伤口出现的刹那将鸟喙快准狠地啄住藏匿在他体内的异物。 　　可还没等镊子触碰到陆满毛茸茸的胸口，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门没关严实，稍施加力就被推开，两人一鸽停滞在原地，都扭头去看着来人。 　　只见兰登握着门把手，气喘吁吁，他的卷曲长发被汗打湿黏在耳前。 　　他虚弱地抬起手：“手下……留…鸽！” 　　菲利蒙闻声手泄了劲，可陆满却依然乖顺地仰躺在橡胶手套上，挺着小胸脯。 　　快点呀！眼睛一闭刀一划，胸口剌开把监控器械衔出来，他就恢复自由了。 　　反正他自愈能力强，伤口好得快，疼痛只是短暂的。 　　“那是我养的…机械鸽子，我、我上课用的。”兰登感受到两人投来视线，不由得涨红了脸，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了，支支吾吾像是上课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也难怪兰登如此紧张。毕竟这两位都是曾经教过他的老师，而现在却成了和他一起共事的同事，一时间这种心态依然很难矫正过来。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再差一点，我就要把这小家伙拆了。”菲利蒙耸了耸肩，将一小团鸽子放在兰登合拢的双手中。 　　是啊，就差一点。陆满眼前一晃，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捧在兰登的手心里。 　　兰登，你来得可真是时候！第二堂课都快下课了，才发现“教具”被掳走了。 　　真的只是机械鸽子…这么简单吗？唐顿微微眯起眼睛。 　　算了，既然已经弄清楚是谁带来的，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兰登这种脑袋一根筋的，应该也搞不出什么事情来。 　　唐顿皱着眉头，略带嫌弃地瞥着兰登泪汪汪地捧着手里失而复得的宝贝鸽子那没出息的模样。 　　“管好你的鸽子，别让它到别人的课堂上捣乱。” 　　他可没捣乱，他明明一直都在认真听讲。这人怎么能仗着它不会说话，就随便污蔑好鸽子呢？ 　　陆满仰头，恰好和唐顿一双灰眸对上。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像是一块顽固的坚冰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一人一鸽长久无声地对峙着，还是菲利蒙最先打破沉默。 　　“对了兰登，你这只挑食的小鸽子平常吃什么饲料？我刚刚试着给它喂了高级能源石，根本不领情啊！” 　　“啊，它喜欢吃——” 　　话音未落，悠扬舒缓的下课铃声便响了起来，门外走廊间瞬时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谈论声。 　　“糟糕，到饭点了。走，把鸽子搁下，我们先去吃饭。” 　　“可是…”兰登依依不舍，有些不忍心把手上窝着的暖乎乎一团鸽子，放回冷冰冰的笼子里。 　　“你带着它也行，我们不去食堂跟学生们挤了。下午我们都没课，刚好请你去小酌一杯。” 　　菲利蒙大力拍了拍兰登的肩膀。 　　“没有‘我们’，只有你。很遗憾，我下午有事情不能参与。” 　　唐顿嘴上说着遗憾，可语气一点都听不出遗憾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你明天的课不是早早备好了吗，上次新买的书应该也看完了啊。” 　　唐顿停顿了一会，脸上闪过一丝被拆穿的不自然，转瞬即逝。 　　“总之有事。” 　　“别找借口逃避社交嘛，你这样孤僻的性格可不讨学生喜欢。” 　　“正合我意。” 　　“哎呀，就吃顿饭而已，又没要你一定喝酒。难道你不想欢迎一下兰登同学正式进入我们的教师团队吗？” 　　唐顿默不作声了。 　　“我怎么不知道学校附近有酒吧？” 　　兰登面露疑惑，花园处在伦西街尽头，周围荒凉破败一片，别说酒吧了，连个固定商铺都没有。 　　走在最前面的唐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嘴角牵动，露出些讥笑之色来。 　　“他连动都懒得动，你觉得他会乐意到学校外面去吗。” 　　菲利蒙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我确实懒得走太久。” 　　“酒吧…就设在了学校里？” 　　菲利蒙带着懒洋洋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兰登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可是——我也在这儿住了8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那会你还是学生，这是老师们的秘密，你当然不知道啦。” 　　菲利蒙揽住兰登的肩膀往门外走。 　　“新人，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总之，我们会带你慢慢了解的。” 　　被兰登放在风衣口袋里暗中观察的陆满，此时也按耐不住好奇心，探出脑袋来。 　　藏在学校里的酒吧？听起来不错。 　　不过…他好像一滴就倒啊。 第12章 盥洗室 　　“好吧，酒吧竟然藏在盥洗室里？” 　　窝在他风衣口袋的陆满，梗着脖子东张西望。 　　走廊尽头，是一个标着“设施故障、禁止进入”的废弃盥洗室。门上的字是用红漆刷上去的，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挺有岁月痕迹。 　　“这不是传闻中闹鬼的盥洗室吗？” 　　学生时代遗留下来的阴影让兰登不免颤了两下。 　　他还是学生时，就曾有一群好奇心重的孩子组织成冒险者小队，前往学校各个流传有怪异传闻得地方探险。这个年久失修的废弃盥洗室，也是他们探险点之一。 　　“据说每到深夜，就会传来诡异的敲击声，叮叮当当一下接一下毫不间断…他们都说，那是有怪物敲击头盖骨跑出来吮吸脑髓。” 　　“哦，那是我半夜敲水管。”菲利蒙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白天行动过多让他倍感困倦。 　　懒猴怪血和他的融合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导致他的生活习惯深受影响，喜欢昼伏夜出。 　　“偶尔，还会从抽水马桶里传来诡异的歌声。” 　　唐顿推开生锈的门，看着里面藏匿污垢的瓷砖面，面带嫌恶地皱起鼻头：“那是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在边唱歌便酗酒。” 　　原来是这么回事！亏兰登以前课间憋得膀胱疼，都不敢路过这上厕所。 　　他们径直走到左数第三间抽水马桶，菲利蒙取下花洒头左拧拧右拧拧捣鼓几下，最后按下马桶抽水键。 　　陆满眼巴巴地盯着，干涸无比的马桶并没有水泛上来，他反倒是捕捉到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 　　下一瞬，墙上出现一个凹陷，坐便器顺着轨道移动镶嵌进墙内，底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宽敞地道，青石台阶向下延伸。 　　“哇哦！”兰登讶异地瞪大眼睛。他从来不知道学校里竟然藏有这样的秘密空间。 　　“怎么样，不错吧？本来我是想要能直接从坐便器中央冒出个洞口的，但他们嫌太恶心，就只好采取了这种轮滑式。”菲利蒙语气中还带了点委屈。 　　兰登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陆满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不免鸽毛打颤，确实有点让人膈应。 　　唐顿率先弯腰探身，走了下去。 　　菲利蒙见兰登迟疑，伸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走吧，扶好栏杆，小心别滑倒了。” 　　“不过，石板的尖锐边缘埃伦之前帮忙磨平了，磕到上面也不会太疼。” 　　“别废话，快走。” 　　唐顿的声音沿着管壁回荡，显得沉闷而遥远。 　　因为走台阶风衣下摆总是会在膝盖上磕磕碰碰，陆满便主动跳到了兰登肩膀上。 　　兰登几次差点失去平衡，都是靠着陆满钩住他肩膀的衣服，往上拽住了他。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底部，来到一个房间。 　　密室里的气温比外面要低一些，刚落地覆盖一身羽毛的陆满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周围黑暗一片，没有开灯。 　　陆满从兰登的肩膀上跳落至桌子上，忽然发出的翅膀破空声，把兰登吓了一跳。 　　“帕克，打开柔光灯。”唐顿开口说到，陆满从声音的方位分辨出他就在前面不远处。 　　“好的。”一道不带感情的机械声传来。 　　这让陆满想起了他之前在围城捡到过的伪装成珍珠的智能AI“小艾”，它说话时的声音也是这样的。 　　婶婶将它制作成了一枚珍珠耳钉，陆满将它戴在右耳耳垂上。通过贴近皮肉，小艾可以与他在大脑里进行交流。 　　陆满得知，小艾曾经也来自虹都，只是像机器人罗伯特一样流落到围城来。 　　小艾肯定知道不少虹都的情报，只是在逃亡过程中，那枚小巧的珍珠耳钉也随之遗落了。 　　室内灯光缓缓亮起，陆满看清楚机械声的来源。竟然也是一只机械猴。 　　不过这只帕克的体型，比陆满刚才在实验室看到的那只小帕克要高大不少，几乎有半个兰登那么高，而且能直立行走，只不过都光裸着寒光闪闪的钢铁外壳，没有覆盖皮肤与毛发。 　　“欢迎来到我们的秘密酒吧。” 　　菲利蒙吹了声口哨。 　　“帕克，过来录入兰登的外貌、体型和声音信息。” 　　机械猴帕克听从指令，走过来一道蓝光从玻璃眼珠射'出，从上到下扫描着兰登全身。 　　扫描完后，帕克就停滞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兰登，把他盯得有些手足无措。 　　“它…是被我搞坏了吗？” 　　“没事，我们正常聊天就行，它只是在等你说话好捕捉分析你的声音信息而已。” 　　刚刚陆满也差点被扫到，他下意识躲闪，一头扎进了桌子底下。 　　底下工工整整地摞着几堆书，陆满注意到其中有几本写着《数学导论》、《植物栽培指南》，还有一本他目前迫切需要的《旧世纪生物鉴赏图册》。 　　他抬头瞟了一眼，男人们正将腿随意架在高脚凳上聊天，没人会注意到桌子底下的动静。 　　陆满于是伸出爪子，轻轻钩住厚重的封皮，翻了开来。 　　菲利蒙让兰登别紧张，拜托离冰柜最近的唐顿拿几瓶酒出来。 　　唐顿表情不耐，但还是弯腰从冰柜里拿了几瓶啤酒，喀地一声撂在桌子上。 　　菲利蒙又让机械猴帮忙撬开瓶盖，浓郁的麦芽香气从瓶中喷涌而出。 　　唐顿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低低嘁了一声。 　　“懒得要死。” 　　“多谢夸奖，毕竟懒惰才是推进科技发展的第一要素。” 　　菲利蒙握住细长瓶颈对着唐顿举杯示意，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舒畅地长叹一声。 　　“你也快来尝尝。”喝了酒之后的菲利蒙精力十足，之前的困倦一扫而空。他见兰登依然拘谨，连忙招呼他一起品尝。 　　兰登迟疑着抿了一小口，本以为入口会很粗糙浓烈，却没想到口感意外得柔和，直接服服帖帖顺着喉管滑进胃里。 　　“真好喝。” 　　他咋巴一下嘴，这会功夫，菲利蒙已经喝完一瓶开始畅饮第二瓶。 　　“喝这么多第二天不会宿醉吗……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从老师们身上闻到酒气？” 　　“哈，生物习性，我的酒精消化能力比普通人要强。” 　　兰登一脸困惑，陆满也竖起耳朵听，他对这一点同样感到好奇。 　　或许菲利蒙的意思是…懒猴的生物习性？ 　　“懒猴日常主食包括花蜜。而含糖花蜜自然发酵后会形成高浓度酒精，因此懒猴对酒精具有极高的耐受力。”唐顿为他解答到，顺便瞥了眼恍然大悟的兰登。 　　“我记得这个知识点，过去我在课堂上讲授灵长目时强调过不下三次。看来学过的知识你又全部还给我了。” 　　兰登尴尬地讪笑着，都想原地找个缝把自己塞进去。他也想不到时隔多年自己早就遗忘的知识，还会这样被当年的老师问起。 　　“之后有空就来生物课旁听，对于你来说，了解掌握怪物的特性，是最重要的事。”唐顿敲了敲桌面，一本正经地嘱咐到。 　　兰登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了老古板，别把咱们兰登吓着。工作之余也该放松点，别总绷着。” 　　陆满已经在桌下翻到了懒猴的那一页。 　　行动缓慢，昼伏夜出。 　　确实跟菲利蒙老师有点像，虽然很健谈，但他总给人一种懒洋洋无所谓的感觉。 　　看着上面浑身绒毛的懒猴插图，陆满想起之前菲利蒙的「恐毛茸茸」发言，真是矛盾的男人啊。 　　还有这个，「懒猴是唯一有毒的灵长类动物」，被人用笔画了条横线着重强调，旁边还写了小字备注：腋下可分泌毒液，涂抹在牙齿尖端，牙齿可化为毙命毒器…… 　　哇，有意思！所以说菲利蒙老师也有这种技能吗？ 　　陆满兴致勃勃地继续默默关注他们的对话。 第13章 花蜜 　　陆满所在的桌底空间很大，上面还铺了白色桌布来掩盖桌底堆积的各种杂物。 　　从陆满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几双脚踩在高脚凳的横撑上。但好在他的听觉足够灵敏，可以靠声音来补全他们的动作。 　　菲利蒙晃荡晃荡酒瓶。 　　“埃伦，这可是芙琳的新酿，不来尝点真是可惜了。” 　　“芙琳……？”听见陌生的名字，兰登困惑地问到。 　　“哦，你可能不知道。她是两年前新招来的数学老师，这两天跟着园长出门了还没回来。” 　　“芙琳可不一般。她刚来没两个月，就把原本归生物课使用的教室抢过去改造成一片农场，而埃伦就被灰溜溜赶到现在这个老教室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我记得之前那间教室是空的，要是我知道那是唐顿老师的教室，我才不会把我的鸽子放在那里…不然会被骂的……” 　　兰登没喝两口已经有些微醺了，话匣子也随着酒壮人胆而逐渐打开。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被老师骂呀。也对，埃伦总是凶巴巴的，像是要吃小孩一样。” 　　“菲利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唐顿皱起眉头，弯腰从壁橱摸索出一只杯茎修长的郁金香杯，又起身去冰柜里拿出瓶干葡萄酒，直接将手指尖端变化为螳螂锯齿状前肢，刺入软木瓶塞中。 　　砰的一声，一枚软木塞掉落在陆满眼前，骨碌碌滚了一圈。 　　醉人的气味带着葡萄的甘美气息扑鼻而来，陆满光是嗅着那个味道都有些头晕目眩，连忙缩着翅膀往后退。 　　他真的一滴都沾不得，沾了就容易失去控制，这是多次吸取教训得来的经验。 　　陆满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外出狩猎，抓到野猪准备烤，腌制过程借了白酒去腥，结果在调试腌料时下意识吮了下手指，顶着一双狼耳，围着篝火蹦跶了小半个晚上。 　　还有一次，他无意中摄入了乙醇含量超标的隼怪血液，直接展开他刚获得的翅膀，扑棱棱直接飞到十层楼外，敲窗户喊里面的人出来玩…… 　　“瓶塞掉你那边了，帮我捡一下。” 　　菲利蒙懒得低头去看，只是将下巴抵在桌子上，伏着身子伸手漫无目的地摸索那掉落在桌底的瓶塞。 　　陆满眼见着菲利蒙的手在胡乱扫荡，很快就要来到他这边，连忙爪子一蹬，将塞子踹进了他手里。 　　“找到了。刚说到哪来着？” 　　“唐顿老师…吃小孩。”兰登嘟囔着。 　　陆满很清晰地听见唐顿啧了一声，菲利蒙很知趣地转移了话题。 　　“啊，我们继续讲芙琳。她还不一般在，她是个是咱们花园的教师群体中，唯一的二级异变者。” 　　二级异变者？ 　　陆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什么东西？”兰登迷迷蒙蒙，也有些糊涂。 　　“你应该还记得培育站吧？” 　　“我记得，好像小时候，妈妈带我去过…” 　　“对的，所有人在8岁之前，都要到培育站寻找匹配的怪物血清，我们也称之为源血。源血会改造人体的基因结构，使人获得异能的觉醒。” 　　这是怎么做到的？ 　　在陆满印象中，怪血入体会让人变成丧失理智怪物般的存在。怎么到了虹都，他们反倒是主动将怪血注射到自己体内，将其化为己用。 　　这一切肯定跟菲利蒙提到的培育站脱不开关系。 　　陆满有点印象，之前沿着排水管道找遗失之物时，无意中路过一个熙熙攘攘的地方。 　　各类气味千汇万状，陆满嗅觉灵敏，闻着有些头脑发涨，于是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观望了一下。 　　现在想来，那些杂糅的味道，肯定是从经过源血改造后的异变者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里或许就是“培育站”。 　　看来陆满改天得去那儿看看。 　　“大多数人都只能找到一种适配源血，但也有极少数群体能与两种、三种甚至更多相适应，接纳了多少种源血，就是几级异变者。 　　“像是我、唐顿还有南希，只注射了一种源血的，就是一级异变者，而芙琳，她注射了蚂蚁和笔尾树鼩的源血，所以是二级异变者。” 　　蚂蚁，陆满当然知道。在围城，未被污染异化的蚂蚁还挺常见的，就是那些下雨前会搬家的小动物嘛。 　　他记得刚才好像在哪页看到过，陆满往回翻动书页，找到了「蚂蚁」的对应信息页。 　　上面同样用规整流畅的字迹备注了：“是种植高手，存在能生产抗生素的腺窝，可防治病害、促进植物生长”。 　　不过后面的什么笔尾树鼩，他就闻所未闻了。 　　“笔尾树鼩…是什么？” 　　好在兰登涉及的知识面跟陆满处在差不多的水平，借兰登之口，问出了陆满同样感到不解的问题。 　　作为生物老师的唐顿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笔尾树鼩，属于树鼩目，以酒为食。” 　　藏在桌子底下的陆满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爪子一掀，刚好停留在了其中一页。 　　书页中夹着一束花，长长的嫩绿色的茎，顶端紫色的花瓣似小蝴蝶展翅欲飞，就好像刚摘下来没多久一样娇翠欲滴。蕊心还沁出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像是受到蛊惑了一般，陆满啄了啄那枚小小露珠，一股甜润滑入喉间。 　　诶，怎么甜滋滋的，像糖水一样。 　　陆满伸出小爪子轻轻戳了戳花瓣，又有甜滋滋的露珠滚落出来，陆满一早上没喝水，满心欢喜地一粒粒啄着。 　　桌下的陆满衔着花露解渴，桌上的人们借着酒精消愁。 　　兰登又举起啤酒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似乎为了缓解心中的郁闷。 　　“最高是，几级异变者啊？” 　　“目前官方明确记载，最高是七级。” 　　“七级…这么多啊，可我一种都没有……我是零级…” 　　“零级、什么用都没有……小时候，被爸爸妈妈抛弃…等长大了，找工作四处碰壁，辛辛苦苦画的画还被踩成两半……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呜……” 　　兰登用手捂着脸，泪水从眼眶中夺路而出，顺着指缝溢出来。 　　“这孩子，怎么哭起来了。”菲利蒙连忙丢下酒瓶，开始安抚起兰登突然崩溃的情绪。旁边隔了段距离坐的唐顿也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手搭在他的背上。 　　唐顿最终还是将手落在兰登背上，僵硬地拍抚着，瞪了一眼菲利蒙。 　　“都怪你，带他来喝什么酒……” 　　“哎呀，偶尔哭一哭，发泄一下，会让心情更好嘛。”菲利蒙讪笑到，拍着兰登的肩膀帮他顺气。 　　“没事，你不孤单，花园里的大家都和你一样。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尽情哭吧，把眼泪都哭干净就好啦。” 　　“你不是废物，作为普通人而存在，本身就有意义。你的画也挺好的……”唐顿也竭力安慰到。 　　兰登感动地直抽噎，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耸动，将这些年的苦闷发泄出来。 　　他哭得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脑袋晕乎乎的，他感觉自己在两位尊敬的老师面前大哭特别丢人，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桌布底下。 　　刚好他不小心把桌上空了的酒瓶碰掉在地上，翻滚进桌布底下。 　　兰登从高脚凳上滑落下来，蹲在地上将手探到桌底下摸索，却没想到触碰到了某种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 　　怎么回事……？ 　　兰登掀起已经被眼泪打湿一角的桌布，看见桌子底下的光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个小男孩，曲着膝盖手脚蜷缩在一起，手心还拢着一小束紫色荆条花。 　　他直勾勾地看着来者，一双黑眸亮晶晶的似是流淌着波光，眼眸弯成月牙，笑容温顺天真。 　　兰登刚刚伸手触摸到的就是他那柔软的乌黑额发。 　　兰登连忙将桌布放下，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 　　不可能，肯定是他看错了。 　　“怎么了？”菲利蒙见他举止怪异，担心地问到。 　　“我好像看到桌子底下有个小男孩……” 　　“…怎么可能？难道是有学生偷偷跑进来了？” 　　兰登握住桌布边缘，再次掀了开来。 第14章 巡逻队 　　兰登再次掀开桌布，依然是那个男孩，弯着眸子朝他微笑。 　　他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名字，男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他的小鸽子，像投射下来的炸弹一样，一头槌撞在胸口上，兰登不由得呼吸一滞。 　　兰登猛然惊醒，呼吸急促，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才想起了自己正在新搬进来的教职工宿舍里。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他记得…昨天他再次掀开桌布，桌下书稿叠堆，紫色荆条花落在摊开的书页之间。根本就没有找到什么男孩，连个人影都没有。 　　唐顿拾起那本生物鉴赏图册，发现是自己之前借给芙琳的那本，原来她一直都堆在桌子底下吃灰。 　　而后菲利蒙让机械猴帕克给他们搞了点炒菜，吃着喝着兰登逐渐失去知觉，再次睁眼醒来已是第二日白天，睡得太久大脑一片混沌。 　　根本没有什么男孩。 　　兰登现在想来，可能那只是酒精上头产生的幻觉，又或者是在梦境中发生的事情。 　　不过，梦中男孩的样貌有点眼熟，兰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到底是哪里呢……等会，他鸽子呢！兰登忽然想到这一茬。 　　从菲利蒙老师开始鬼哭狼嚎般唱歌往后，兰登就完全丧失了自己的记忆。 　　所以鸽子去哪了？ 　　兰登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发麻的感觉还未褪去。 　　他察觉到胸口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原来他挂记的小鸽子就压在他胸口上乖乖趴窝着，眨巴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歪着脑袋瞅他，像是在说“你终于醒啦？” 　　兰登一看床头的时钟，忽然发现指针已经指向早上九点半，连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旁边的日历本一侧附的每日计划表上写着「早上10点入职培训」。 　　“糟了…要迟到了！” 　　入职第一天就迟到这种事…太差劲了。兰登也是第一次喝，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没喝多少就倒下了。 　　他从床上像个弹簧一样弹射起步，伸手揉搓着他的卷发，都快把头发挠得跟菲利蒙的差不多乱。 　　陆满知道那是兰登感到焦躁时的下意识动作，看着被揪掉的一小措头发，陆满有些为兰登的发际线感到担忧。 　　失去落脚地的陆满不慌不忙，降落在旁边安置的树杈子上，围观兰登手忙脚乱地找衣服。他把压箱底的最好的西装拿了起来，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匆匆套上了。 　　但刚睡醒的脑袋还处于蒙圈状态，兰登似乎又忘了什么，翻箱倒柜找了起来，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扒拉了一下自己袖子，偏头看去。 　　就看见小鸽子正挺着蓬松的胸脯，嘴里衔着他苦苦寻觅的浅蓝色领带。 　　“太好了，就是这个！谢谢小啾，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陆满咕咕两声表示不用谢，毕竟在家有个丢三落四的弟弟，陆满作为哥哥，自然也就习惯了事事周到，一个脑袋记两个人的事儿。 　　兰登正准备出门，又被小鸽子揪住袖子，带到了桌前。上面用保鲜膜封着一碗颜色诡异的汤，下面压了张纸条。 　　「解酒可用，醒来记得喝。」是菲利蒙龙飞凤舞的潇洒字迹。 　　兰登顾不上多想，直接一饮而尽，临走前给陆满续上豌豆和水，便急忙风风火火出门，连门都没来得及锁，留陆满一只鸽子独守空房。 　　没一会，门开了道小缝。最底下，一只鸽子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东张西望。 　　很好，左边没人，右边也没人。 　　陆满扑腾翅膀将自己稳在半空中，嘴里衔着把备用钥匙，对准钥匙孔插了进去，将门反锁，然后将备用钥匙搁在门楣上的凹槽。 　　一切妥当，准备外出！ 　　陆满欢快地在空中飞了一圈，然后扇动翅膀朝着远处飞去。 　　他打算今天去他们提到的培育站碰碰运气，大概了解一下情况。 　　说起昨天陆满就有些头疼。 　　他误食的露水实际上应该经自然发酵的花蜜，带有一定的酒精浓度。陆满不出所料地醉了，然后也很没出息地失去控制，短暂变回来人形，还被同样醉醺醺的兰登给看见了。 　　好在陆满反应快，很快变回鸽子，翻滚到桌布另一侧，也幸好兰登那家伙没当回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个世界真的处处都是危险，得小心为上才是啊。 　　陆满正飞过花园门口简陋的岗哨亭，忽然注意到什么不一般的动静，连忙落在哨亭顶上借着天线做掩护。 　　底下，守门人科尔大叔还在播放他那劲爆狂野的音乐，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嘴里伴随音乐嘴里哼着跟不上调的小曲。 　　陆满偷偷探出小半个脑袋，打量着街道尽头，眼尖地看到一小群人，目测有五个，正朝着花园的方向走来。 　　他们身披贴身铁甲，脚着铮亮皮靴，落在地上几乎悄然无声。 　　他们身上的甲胄肯定是用某种陆满没见过的特殊材质制作的，能随着环境变化而改变色彩，与周围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用于潜伏追踪再为合适不过。 　　没错了，这是之前追踪他的巡逻队的某一分支，没想到竟然找到了这里。 　　陆满眯起眼睛，心中愈发确定这些人定位到自己的位置，与自己变回人形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很快，科尔大叔给播放机按下了暂停键，显然是注意到那伙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长官好，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巡逻队追缉5组的队长。”领队的女人掏出证件表明自己的身份，“有些事需要问你。” 　　“配合，当然配合，您尽管问。”科尔大叔并不惊慌，态度依然非常和煦。 　　“昨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你是否有在附近街道看到过这个人。” 　　她手一挥，一个立体的小人就从手腕上佩戴的仪表上投影出来。 　　科尔凑了过去，眼睛都盯成了斗鸡眼，打量了许久，忽然开口说到：“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印象……” 　　“请务必好好回忆一下。” 　　“哦，我想起来了！”科尔一拍脑门，“就在这儿呢。”他弯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传单，上面赫然印着陆满的通缉令。 　　“我在这个上面见到过，嘿，还好没扔。” 　　“谁问你这个了，领队问的是有没有见过真人。”旁边的一个毛头小子沉不住气了，急躁地准备责怪科尔，领队却抬手制止了他。 　　她语调冷静，细致地继续询问：“你有在附近看到过他吗，真人。” 　　陆满昨天就失控了三秒，之后就变回了鸽子状态。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掌握到他的具体位置，只是大概知道他在某个方位、某个范围。 　　“没有，这么俊一小孩路过，我肯定会有印象的啊。”科尔不住摇头，“而且我们可是遵守法纪、按时纳税、清清白白的的好学校、好公民，积极响应市府要求，在学校四周装有鹰眼。要是不信，你们也可以来调取数据，谢丽尔。” 　　没想到科尔大叔还挺能言善辩的，陆满之前看他外貌，还以为是个有点傻乎乎的粗犷大叔。 　　不过…鹰眼，那是什么？陆满警觉地注意到这个词语。或许是监控器一类的存在？ 　　“不必了。”谢丽尔摆摆手，又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然后带着她的小队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陆满正准备等科尔大叔播放音乐后，就借着劲爆舞曲作掩护起身离开，可科尔大叔没有按下播放按键，反倒是开口到。 　　“别在那躲着了，出来吧。” 　　陆满心里咯噔一下。 第15章 异类 　　一道阴影门口旁的围墙后冒了出来。 　　陆满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岗哨亭顶，探头飞速瞟了一眼，这不正是刚才那个追缉组领队吗？ 　　不过，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 　　她将冷冰冰的面罩取了下来，露出底下那张雅致秀丽的脸，甩了甩她那干净利落如刀割过般的齐耳短发。 　　谢丽尔似乎敏锐得察觉到了什么，抬起眼眸望亭顶瞟去，陆满连忙趴了下来，将将好避开了她探寻的目光。 　　“科尔叔叔，最近过得还好吗？”谢丽尔的声音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之前还是冷若冰霜的领队，而现在则像是融化的冰山似的，声音里满是关切，让躲在天台上的陆满听得一愣一愣。 　　科尔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乐呵呵地回答：“大家都还是老样子，就是最近入职了一位新老师，他过去也是花园的学生，不过好像跟你不是同一届的。” 　　陆满恍然大悟，谢丽尔以前应该也是从花园毕业的学生。 　　“哦，他教什么的？” 　　“教美术的，他还带了只机械鸽子当写生模特呢。” 　　“机械鸽子…”谢丽尔喃喃复述到，听见她的自语，陆满莫名觉得脊背有点凉飕飕的。 　　他本能地不愿与谢丽尔接触过多，总感觉她有着点不同寻常的敏锐度，就比如说刚才，陆满就差点被她发现。 　　“罗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啦，我看你年纪轻轻就升成小队长了，真厉害，在市府工作辛不辛苦？” 　　“我过得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罗伊·谢丽尔微微抿起嘴角，语气中略带笑意。 　　“你作为无异能者，获得这么迅速的提拔…别人没有眼红、欺负你吧？” 　　谢丽尔陷入沉默，科尔的语气变得愤慨起来：“我就知道那群家伙的德性！你受委屈了是不是？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坏家伙……实在不行，咱别呆市府了，回来吧？” 　　“没事的，科尔叔叔，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谢丽尔莞尔一笑，坚定地摇摇头，将面罩重新带了回去。 　　隔着一层壳子，她的声音又变得遥远而模糊：“我要回去了。” 　　“不进楼坐坐吗……喝点茶？咖啡？还是你以为最喜欢的胡萝卜汁？” 　　“都不用，我就是执行公务，顺便来看你们一眼。同伴们还在等我。” 　　临走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沐浴在阳光下的花园。 　　“对了，科尔叔叔，不用跟园长他们说起我来过…他们不会待见一个叛徒的。” 　　谢丽尔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潜伏在岗哨亭顶被迫偷听的陆满还在回味消化，寥寥几句对话中蕴含着大量信息。 　　谢丽尔毕业于花园，目前是巡逻队追缉5组的队长，同时是无异能者，应该和昨天兰登口中的零级异变者同一个意思，也就是未经过源血改造的普通人类。 　　不过——遭受眼红欺负？必须完成的事情？还有叛徒……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陆满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算了，光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亭里科尔大叔又开始播放起音乐，这次不是那些劲爆摇滚的舞曲，而是悠扬婉转的乐声，旋律略带忧伤，像是雾气蒙蒙的雨天。 　　陆满乘着袅袅不绝的音符，往上腾飞直到身躯隐没在云层里，才朝着目的地振翅飞去。 　　* 　　培育站设置于街道贯通之处，那是座极其宏伟的圆形建筑，远远看上去像是枚五彩斑斓的鸡蛋。 　　凑近了看，陆满才发现，它的墙面并不似一般建筑那样平坦光滑，而是雕刻着各种生物的微型雕像。 　　这些浮雕不仅外形惟妙惟肖，涂抹的颜色也生动逼真，动物们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几乎铺满三分之二的“蛋壳”。 　　光是陆满亲眼见过的例如狗、老鹰、隼、蝙蝠、螳螂……就有上百种，还有些他昨天在生物鉴赏图册上看到的，比如说懒猴、笔尾树鼩。此外更多的是陆满没见过的生物。 　　陆满还眼尖地找到了他的同类，白鸽雕像。 　　他站在雕像旁边，模仿着它昂首挺胸望向远方的模样，活脱脱就像一对孪生兄弟。 　　培育站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群混杂散发出来的浓郁气息不禁让陆满皱了皱鼻子。 　　没错了，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但他们身上都混杂着怪物的味道。 　　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陆满才恍然明悟过来，谢丽尔遭人眼红欺负、兰登找工作处处碰壁的原因。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无异能者。 　　而在虹都的世界里，注射过怪物源血的异变者才是通常意义上的“普通人”。那些无法与源血融合的人类，都是残次品、是异类。 　　这和陆满之前所处的围城实在是太不一样了。陆满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培育站底下，有个小女孩停下脚步，仰着脖子看着浮雕，扯了扯妈妈的袖子。 　　“妈妈，那些小动物是怎么跑到上面去的？” 　　“那是啄木鸟叔叔一个个雕刻上去的哦。” 　　“为什么妈妈不许我在家里的墙壁上画画，啄木鸟叔叔却可以在这么大片墙壁上刻东西呢？” 　　“这可不是乱刻的哦，上面雕刻的生物，代表培育站里，有收容这类怪物的源血。 　　“妮娜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小动物，等你到了年龄，妈妈就你去测匹配度，到时候我们妮娜可以变得更漂亮、更厉害…” 　　妮娜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一一扫过墙上的雕塑，认真地挑选着心仪的生物，但却迟迟做不了决定。 　　“要不像爸爸那样，接种猎豹的源血，可以让妮娜跑得更快。” 　　“可爸爸没跑一会就气喘吁吁的，总是很累的样子。”妮娜嘟着嘴摇头。 　　妈妈又接着提议，“那像妈妈这样，接种羚羊的源血怎么样？” 　　“可我们那栋楼里已经有接种山羊、绵羊、盘羊源血的了……我想要更加独一无二的。” 　　妮娜忽然停了下来，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摇晃着妈妈的手臂。“妈妈，快看那里！” 　　“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那里有两只鸽子，而且有一只还会动！我想要那只会动的鸽子！” 　　啊呀，被发现了。 　　陆满朝小女孩妮娜挥挥翅膀道别，然后悄悄转移阵地。小女孩眼睛一花，那只会动的鸽子先生就已经消失不见。 　　动物雕塑就是陆满最好的保护色，他将自己藏匿在万千雕塑之中，围着偌大的鸡蛋状培育站缓缓绕圈。 　　陆满观察过了，培育站的大门门口有守卫严加看守。 　　他无法进到内部深入了解，只能在外围浅浅看着，没什么意思。 　　陆满又绕了个半圈，忽然，他被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展开翅膀，朝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掠过人群上空。有人困惑地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见羽翼留下的白色残影。 第16章 寻物启事 　　那个地方就位于培育站旁边，另外单独的一栋方方正正的建筑，同样人潮汹涌。 　　这座城市没有活着的动物，但处处都蕴含着动物的元素，连路灯顶部都装饰有各种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似乎是为了弥补这种缺憾。 　　陆满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某个路灯顶上，俯瞰着下面恢弘大气的建筑物和往来匆匆的人群。 　　引起陆满注意的，是墙面上贴着的东西——建筑外墙上张贴的或大或小的传单，写着各式各样的内容，覆盖满整个墙面。 　　下面还设有一个窗口，陆满注意到人们就对着窗口的麦克风说话。 　　“我的机械猫前两天走丢了，它叫莫妮卡，长这样，我想找回它。” 　　一道蓝光从窗口投射'出来，从上到下扫描了男人全身和他手持的单子。 　　“滴，确认收单。寻物启事栏目，A27658号，展示期限1个月。”甜美的机械音从窗口双向对讲话筒冒了出来，让人听不出来窗口对面的接待员到底是使用了变音器的人，还是智能机械。 　　很快墙面就像风吹麦浪般翻滚，整个墙面向上平移，最底下出现了一排新的告示，把上方密密麻麻的告示栏往上顶。 　　陆满注意到，最下面那排左侧第一个赫然就是男人刚刚要求张贴的寻物启事。 　　上面那只名叫莫妮卡的机械猫身上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脖子上还系着同色系丝带，但它身上没有覆盖皮毛，能看见身上关节连接处的铁灰色零部件，可爱中带着一丝怪异。 　　陆满注意到，这栋墙的一至五列的都是些寻物相关的告示，找什么的都有，有找机械宠物的，找假牙假手的，找失散多年的亲人的…… 　　诶！陆满灵光一现。 　　或许他也可以通过这个来找叔叔？发布寻人启事，这也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 　　还有他那些背包里遗失的宝贝，以及不知所踪的半身小蛮…都可以找！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陆满又观察了几个人，发现大概流程就是说明自己的诉求，然后蓝光一扫，机械音表明收单成功，流程结束。大概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行告示滚动出来，将墙面上原有的内容顶上去。 　　大概流程就是这样，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 　　比如说有个衣着时髦的姐姐表示，要加钱购置固定展示位，于是她的那张告示就稳定在第三行的显眼位置，屹然不动，没有被刷上去。 　　又比如说有个方头方脑的机器人来到窗口前，表示自己是代主人来发布悬赏令的，还将一张纸放进窗口的U型槽里，最后也被成功收单了。 　　观察了一会大概心里有数之后，陆满也决定过去试一试。但他现在无法开口说话，那应该怎么传达自己的需求呢……？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能听懂读懂虹都的语言，是因为鹦鹉的翻译功能在起作用，但这种能力只能将陌生的语言转化为熟悉的语言，而无法反向操作。 　　所以陆满唯独不会写。 　　看来得好好学外语啊！不知道花园里有没有开设这一类课程，等他回去瞅一眼课程表，到时候去旁听他们上课好了。 　　虽然现在自己不会说也不会写，但他陆满怎么会被这种小小困难所打倒！ 　　陆满注意到街角被人随手丢弃的传单和废纸，心中忽生一计。 　　窗口前，排队的人群中出现阵阵骚动，排在后面的人都纷纷探出脑袋来，打量着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只小鸽子。 　　“嘿，这怎么有只机械鸽子在排队！” 　　“不会是动物园里跑丢出来的吧？看着也太真了，瞧它那一身洁白蓬松的羽毛，还有纹理分明的爪子。” 　　“它刚规规矩矩地排了好久了，估计是哪个富贵人家懒得出门，派出来代发告示的。” 　　“派机械宠物出来代排队，就不怕被人抢了…真是心够大的。这不是暴殄天物吗，换做是我，别说让它出来代排队了，我连门都舍不得让它出，这么珍贵的东西，肯定得好好保护在笼子里。” 　　“指不准是这主人家财万贯，你宝贝无比的东西，人家根本不在意呢。” 　　“可恶，富人都该下地狱。” 　　站在最前面的陆满无心注意身后的骚乱，只是仰着脑袋看着离他很远的窗口。 　　“请下一位上前来。” 　　甜美的机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催促到。 　　好吧，他站得太矮了，人家根本没捕捉到他在。 　　陆满拍打翅膀，原地起飞腾起在半空中，与话筒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 　　机械音暂停了一会，忽然从里面伸出来一个垫板，调整到合适的高度方便陆满落脚。 　　“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显然这也是接待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前向来流畅的话语都卡壳了一刹。 　　陆满嘴里衔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粘着他从各种废纸上撕下来的单词，拼贴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 　　「我需要张贴寻人启事」 　　接待员又卡壳了。 　　通常情况下，这种机械宠物都是寻物启事上被寻的物，现在倒反了过来，一只毛茸茸的机械动物要来张贴寻人启事……？ 　　一道蓝光扫描过来，从上往下笼罩在陆满身上。陆满也毫无畏惧，任由对面这样操作。 　　“怎么回事…无法查询出厂代码或归属信息。” 　　里面坐着的接待员困惑地嘟囔到。 　　实际上蓝光是一种扫描识别身份信息的机器发出来的。每个人刚出生都会被植入微型身份识别器，是移动的身份证件，用特定机械扫描，可以获得对方的姓名、年龄、身份编号、当前住址、联系电话等信息。 　　而机械动物也是一样。工厂制作的所有机械动物身上都安装有识别器，就类似于商品二维码，扫描可查询到制作工厂、编号、以及目前归属人的简略信息等等。 　　可眼前的鸽子身上查不出任何信息，奇怪。 　　“请稍等一会。” 　　接待员让小鸽子稍作等待，转头拨通了上级的电话，说明了情况。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说明这只鸽子并非出自工厂制作，而是找高级工匠私人定制的，所以才会未经备案……能做出如此精美的机械动物，它身后的主人肯定来头不小，你要好好招待。” 　　听闻此言，接待员也不敢怠慢。 　　“请问您要寻找的对象是？” 　　陆满又低头，把攥在爪子里的那团纸揪了出来，一边伸出爪子踩在纸边缘固定，一边用鸟喙把它展了开来，然后衔着废纸，将上面的内容展示给接待员看。 　　上面是他用爪子尖端蘸着墨汁画的，大概能看出来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看得出轮廓但用途不明的小东西。 　　“……” 　　窗口陷入沉默。 　　里面坐着的接待员历经三年工作生涯，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眼前的与其说是画，更像是小孩的鬼画符涂鸦。 　　一般情况下，无法提供清晰信息的，会直接以拒绝收单处理。但眼前的鸽子可是颇有来头，得谨慎一些才好。 　　看来鸽子背后的主人，肯定是个年龄不大的富家少爷或小姐。总不至于是这只小鸽子画的吧？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继续发问： 　　“请问是否能提供更加清晰的照片，或者更加完善的文字信息？” 　　啊？还需要这些吗… 　　陆满缓缓摇头。 　　“请稍等。” 　　她又去征询了一下上级的意见，最后终于得出结论： 　　“确认过了，可以例外为您提供服务。请您预付悬赏金额及10％的服务费用。现金还是刷卡？” 　　身无分文的陆满瞪大眼睛。 　　怎么还要付钱的呀！明明他看前面的人都没有掏钱啊？ 第17章 赚钱大计 　　“请对我的服务满意度打分，欢迎下次光临。” 　　眼前冒出来一个投影屏，陆满伸出鸟喙拉满十颗星星，最后俯身道谢，衔着那两张废纸飞走了。 　　刚才接待员详细地为他介绍了发布寻物启事的规则。 　　一般情况下寻物启事最低20虹币每样物品起，此外还要收10％的手续费。前面的人陆满没看到有掏钱付款，是因为通过仪器扫描身份凭证直接扣款了。 　　但仅仅20虹币，发出去是一回事，找不找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哪里有商机，哪里就会有一批人蜂拥而至。注射源血后有人强化的异能刚好有利于搜寻，于是就有专门组织的队伍，负责接这类悬赏任务。奖励金额越高，找回该物的可能性也会随之提升。 　　陆满飞到半空中，沿着墙壁观察打量了一下各色告示。果然，不同寻物/人启事上标着奖励金额，从二十到两千的都有。 　　甚至有一张传单上标着【两万】的奖励金额，要求是……治愈他的女儿？ 　　啊，原来是看串栏目了，这好像又到了下一个——区民生活栏。 　　上面都是各色疑难杂症，以及一些招聘信息，例如“三星级虹光餐厅需聘请强化味蕾能力的厨师（注：欢迎鲶形目鱼类异变者加入！）” 　　甚至还有征婚启事，比如“性格温柔身高1米8绵羊男求征火爆热辣狮子女”。 　　陆满歪着脑袋打量着一张张各具风格的告示，心想，你们虹都人真的好难懂喔。 　　他很快粗略浏览完这一面墙，转过前面的拐角，来到了另一面，刚拐弯就差点撞在自己那张放大了数倍的脸上。 　　怎么回事？ 　　陆满飞远了一些，看见印有自己脸的通缉令就大剌剌贴在整个墙上最显眼的中间位置，占了六张传单该有的版面。 　　周围张贴的都是些凶神恶煞之徒，这里纹个白虎刺青，那里来个断眉独眼，唯独被簇拥在中间的大幅海报上印着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清秀稚嫩的脸，与其他罪犯格格不入。 　　陆满看着自己的罪行栏目是空白。而离他最近的几个通缉犯，罪行分别是“入室强'奸18名男女老少”、“利用异能策划多次纵火爆炸案”、“杀害多名无异能幼童入狱后出逃”…… 　　陆满注意到幼童二字，眸光在最后一名在逃罪犯身上停留了好一会——41岁男性，摄取乌贼源血，获得类似“隐身”的能力。 　　他们的赏金都是50万。 　　而被围在中间的陆满则是100万独一档，高居榜首，底下每个路过的人都要仰头看一眼。而这里，是本区内交通往来的核心枢纽。 　　陆满心里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原来他不只是全校出名，而是全区出名了！ 　　或许某时某刻，陆叔看到这么他的通缉令，就能知道自己也跟着他来到虹都呢？照这样看，刚落地就被通缉，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陆满脑海中灵光一闪，思路开阔起来。 　　寻人启事是一条路，在虹都出名也是一条路啊。出名之后，或许都不用他去找陆叔，陆叔就能找到他了。 　　不过，成为名动全城的通缉犯就算了。 　　在陆叔心目中，他可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陆满可不想破坏自己在家人面前的形象。 　　“嘿，上面有一只白色的鸟！”这时，陆满听见底下的人群传来一阵喧哗声。 　　这里不比刚刚在培育站墙外的雕像，陆满一身洁白羽毛在花里胡哨的传单之前就显得格外亮眼。 　　“在哪在哪？”有人闻声抬头，好奇地四处寻找着。 　　“就在那个小男孩的左脸颊那块。” 　　“哪里有，嘁，骗人。” 　　“刚刚明明在那里啊…” 　　已经落在路灯上的陆满，再次伪装成了一个鸽子装饰品，站着一动不动，它所在的位置正好面朝这栋悬赏大楼的正门。 　　陆满注意到门外基本上都是以五人为一队，聚集在一起。有的队里服饰统一，步伐整齐，一看就是一个队伍的；有的队里有人穿棉袄，有人穿短裤，有人横着走，有人竖着走。 　　但一致的地方在于，他们都捧着匣子进门，然后空着手出来。 　　那里面是干什么的？他们捧着的匣子里到底有什么？ 　　这个匣子应该是特制的，材质做了隔味处理，外表低调漆黑，陆满无法通过嗅觉判断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既然这整栋楼都是悬赏大楼，陆满猜测，容器中装着的东西肯定也与悬赏有关。 　　但陆满知道自己进不去，因为他观察到门口有个仪器，刚刚有个人因为没有“资格”，刚进门仪器发出滴滴声，然后就被赶了出来。 　　难道在门里还设有必须具备某种“资格”，才能领取的特定悬赏任务？那得值多少钱啊？ 　　掉钱眼里的陆满有点好奇。 　　算了，那也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今天来这一趟，收集到的情报足够多了。 　　他的首要任务是赚够足够的钱，发布寻人/物启示的悬赏任务。 　　虽说20虹币就能起发，但别人找只无毛机械猫都愿意给2000虹币做奖励金。他要找两个未经登记大活人，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怎么说也得攒个1万虹币，才更有吸引力吧。 　　好，决定了，赚钱吧！ 　　但是作为一只小鸽子，应该怎么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发家致富呢？ 　　陆满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是他能做到的事情吗…… 　　当美术课写生模特，或许可以找兰登从他工资里要一点模特费，也不知道兰登当老师工资有多少。 　　而且，他看起来有点穷，平常连合成肉都舍不得吃，还要给陆满买品质最优的豌豆，陆满不太忍心从他那里薅钱。 　　那么—— 　　靠自己的飞行能力，帮人同城快送？ 　　跟动物园老板合作，提供小鸽子跳火圈、顶皮球、走钢丝等表演？ 　　以上方法都是他刚刚从看到的告示栏上贴着的各式传单里，现学现卖而来的，在此之前，陆满想都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赚钱方法。 　　哦对，还有提供与小鸽子合影留念、亲密接触的机会，他还能定制化服务，用翅膀比爱心什么的，也是可以做到的哦？ 　　虽然陆满不太懂为什么机械动物杵在那里，被人揉揉脑袋拍个照片，就要收200虹币。 　　但既然传单上都是这么宣传的，还加上了“风靡全区、广受青睐”一类的描述，那应该是真的大受欢迎吧。 　　虹都人真的好难懂喔。 　　陆满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可以赚钱的办法，一边低低地沿着巷子往回飞。忽然，他听见到身后有几道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有人在跟踪他，人数有三。 　　陆满微微眯起眼睛。 　　听起来不像是巡逻队的人，他们穿上特制靴子后脚落地几乎不会与地面产生震动。而此时跟踪在他身后的人，发出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闷。 　　陆满路过某个屋檐，收拢翅膀悄无声息地倒吊上去。 第18章 天降正义 　　“诶，刚刚那只鸟还在这里的。” 　　他们失去了方向，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迷失在巷子里。 　　“可别跟丢了，你赶紧仔细闻一下。” 　　领头的男人身材魁梧壮硕，指使他旁边的那个个头矮小肥胖的男人干活。 　　他的脸长得就像老鼠一样，鼻子尖尖，门牙微龅，鼻头耸动，嗅着周围的味道。 　　“老大，在那。”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屋檐。 　　“原来是在那躲着。”他们蹑手蹑脚地朝屋檐走去，呈扇形分布包围起来，低头可以看见有洁白的羽毛在屋檐底下微微抖动。 　　「三、二、一——上！」 　　领头的男人比了个手势，最后一握拳，三个人都分别开始行动起来。 　　老大掀起上衣下摆露出小腹，从肚脐眼处喷出强粘性的蛛丝，瞬间糊住了半边屋檐，形成天罗地网。 　　另外两个小弟则是分别包抄两侧，随时等待猎物从缺口处逃跑。 　　两根做诱饵用的羽毛掉落下来，黏在蛛网上。 　　鸽子早就不翼而飞了。 　　“该死……” 　　听见那伙人嘟囔咒骂着，陆满站在远处的房梁顶上歪着脑袋观察他们，想搞清楚他们抓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几人老早就盯上了那只招摇过街的鸽子，想着等到了偏僻安静的地方再捉，没想到却跟丢了猎物，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分脏。 　　“昨天老板说有人上门查，最近都不收整只的了。” 　　“那咋办，能不能我们自己卖啊？那些老板太黑心了撒，我们辛辛苦苦搞来的东西，他们就坐在那随手捣鼓两下，80％的油水都是他们赚。” 　　听起来像是倒卖东西的团伙。陆满继续竖起耳朵听。 　　“笨，这些玩意的芯片里都有身份编号的，需要拆开来替换标记，才能从脏物洗白成能卖得出去的东西。” 　　“简单的嘛，我也会拆零件，分分钟的事情。” 　　“那你拆了能原样装回去吗？” 　　“额…不行。”小弟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有些钱还是只有专业人士去赚。” 　　“那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拆成零件卖钱呗。” 　　他说着捏住袋子尾巴，哗啦啦一群机械动物，像倒豆子一样倾倒在地上，堆积成座小山。 　　其中一人从里面掏出只机械狗，一手握住狗身一手握住狗头，使劲往反方向扭转。 　　只听见咔嚓一声，机械脑袋就被拧了下来，骨碌碌朝着陆满这个方向滚动着。 　　它充作“声带”的接线藕断丝连，也不知是触碰了哪个按钮，从分离的喉管处发出了夹杂电流声的“汪汪”叫。 　　声音断断续续、愈发微弱，听起来就好像是被人欺负的小狗发出的呜咽。 　　尽管知道机械动物没有生命，也没有痛感，但陆满还是不禁眉头一皱。 　　也不知道这些机械动物，是被这伙人捡到的还是偷来的。但依照刚才他们跟踪并意图袭击自己的娴熟程度，说不定是抢的也有可能。 　　这些机械动物虽然都没有覆盖仿真皮毛，略显粗糙简陋，但它们身上大多都穿着各式的小衣服，装扮着各色饰品，能看出主人曾经对它的细心呵护。 　　而此时装饰物散落一地，时髦亮丽的小衣服也给淤泥弄脏，机械动物们正在被一个个肢解。 　　陆满坐不住了，沿着房梁飞檐走壁，无声地朝他们那边靠近。 　　“啧，都是些歪瓜裂枣的便宜货。”他们一边拆一边皱着眉头嫌弃到。 　　“老大你看，这只猫还穿着一身骚包粉，这主人的品味真差。” 　　隔着一段距离，陆满就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发布寻物启事的男人走丢的猫咪莫妮卡。 　　“噢，这个我有印象，他们家用的是指纹锁，最好开了。”说话的男人是三人中身材最为细长瘦削的，他腰间还窸窸窣窣挂着一大串形状各异的钥匙。 　　稍微凑近一些，陆满终于分辨出来他们身上源血散发的味道，分别来自——蜘蛛、老鼠以及乌鸦。一个撒网，一个记路，一个开锁……分工搭配很完美。 　　看来这些机械动物中，应该有不少是他们入室盗窃偷来的。 　　眼见着面容阴沉的男人即将把毒爪伸向莫妮卡，陆满及时地仰头长啸。 　　“咕——咕——” 　　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错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当看到来者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小鸽子时，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嘿，这傻鸟，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们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满，眼神如狼似虎，像是在看一摞会走会跳的钱。 　　三人胡乱将地上七零八落的机械动物塞回袋子里，清出地面，以免踩到零件滑倒。然后他们缓缓站起身来，伏低身子，朝猎物一步步逼近。 　　「左右包抄，别让它跑了」老大用手势发号施令，两人纷纷点头，小心翼翼绕到了左右两边，以免惊动鸽子。 　　然而小鸽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懵懂地看着他们，似乎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迟钝的机械生物，面对陌生人围上来，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瞧它那呆头愣脑的样子，一看就很好抓吧。 　　被陆满无害的外表所迷惑，老大下意识放松警惕，掀开衣服正准备喷出蛛丝，忽然眼前一道白影晃过，他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等反应过来后，感觉腹部一阵胀痛。 　　低头，只见一枚小石子，分毫不差地堵在了他尚未喷射蛛丝的肚脐眼里。 　　陆满把嘴里含着的石头甩出去击中目标之后，立马略过对方，从正面直接突破。 　　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以迅雷不及耳之势一把抓起那袋零碎的机械动物。 　　但因为东西加在一起很沉，陆满向上腾飞起步得很慢。 　　两旁蹲守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连忙朝陆满扑过去，成功拽住袋子一角将鸽子往下拖。 　　两人一鸽就像拔河一样僵持不下，但最终还是陆满占了上风。 　　“＊的，快坚持不住了，这鸟怎么力气这么大……” 　　两个男人的脚尖逐渐离开地面，腾起在半空中，忽然感觉自己脚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回头，原来是老大。 　　他一个蛛丝喷来，缠住两人的脚，双手撑腰，腆着肚皮，将他们往地面拽。 　　两人不禁为老大的仗义而热泪盈眶。 　　感觉自己肚皮都要给拽松的男人目眦欲裂，脸都憋成紫色的了。 　　“你们倒是……使劲拽啊！别让……它跑了！” 　　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撕拉一声。 　　不堪重负的袋子从中间破开。 　　糟糕。 　　陆满俯冲下去，尽可能用爪子捞起其中还算完整的机械动物，左爪钩住那只叫莫妮卡的猫，右爪钩住脑袋和身子藕断丝连的狗。 　　而另外两人则由于反作用力，重重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仰头眼睁睁看着七零八碎的零件，像下雨一样铺天盖地朝他们身上砸去。 　　他们伸手护着脑袋，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满带着两只机械动物笔直往上飞入云层之中。 　　“那鸟把我们的东西偷走了！” 　　“平常只有我们偷别人的份，今天竟然被一只鸟偷了。” 　　老大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肚皮，愤恨地看着鸽子消失在云端，往地上啐了一口，咒骂到：“最好别让我逮着，下次再遇到，老子一定要把它碾成铁屑。”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一枚螺丝钉从天而降，刚好降落在他的头上。 　　三人齐刷刷躺倒在散落一地的机械零件废墟里。 　　而陆满正穿梭在云间，哼哧哼哧地一爪抓着猫，一爪拎着狗，往花园飞去。 第19章 修理 　　伴随着夕阳西下，夜晚即将到临，菲利蒙也逐渐活跃起来，他将防护面罩和绝缘服穿戴好，正准备开始今晚的工作，外面就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急促敲门声。 　　“谁啊？” 　　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是恶作剧吗？菲利蒙正准备关上门，忽然听见了一声咕咕叫，低头一看，那只毛茸茸的机械鸽子竟就出现在自己脚边。 　　菲利蒙顿时鸡皮疙瘩从脚底蔓延至头顶，一阵激灵吓得往后跳了两步。 　　“兰登…兰登你快把你的鸽子收好！” 　　他搓着发毛的手臂，可无人回应。兰登不在，这只小鸽子是单独来找他的。 　　小鸽子的脚边似乎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菲利蒙咬咬牙把门往外推了一点，就看见一只脑袋与身子分离的机械狗，还有一只手臂歪斜的机械猫。 　　“啾啾啾——”鸽子用脑袋把破损的两个小伙伴顶了进去，眨巴眼眸光真诚，似乎是在说「求求你救救它们」。 　　“兰登那家伙，是上哪捡来这么多破破烂烂的……”菲利蒙虽然嘴里嘟囔着，还是上前去将破损不堪的两个机械动物都拿了起来，把门关上。 　　“我可以帮忙修，但是——毛茸茸生物请勿单独进入房间，不然我担心我的神经会有些承受不住。” 　　啪嗒一声，门关上了。 　　陆满衔着从莫妮卡身上剥离下来的衣服碎片，刚刚在争夺中被从中间撕扯开两半，陆满把小衣服带回宿舍里。 　　兰登还没回到家，陆满轻车熟路地从某个角落叼起兰登放在这里的针线，用鸟喙咬着针，爪子捏着线，脑袋一歪便轻轻松松就把线头穿过针孔。 　　他发挥自己在家里学的缝纫技巧，沿着衣服不规整的断口，用爪子抵住衣角，脑袋俯动，娴熟地穿针引线。 　　随着他的动作，裂缝被一点点填满，两块支离破碎的衣服被缝合起来，陆满还往缺口处添了几多白色小花，像一簇簇雏菊一样绽放在裙角。 　　没一会，裙子就被拼接完毕。陆满又衔起缝好的衣服往水里一泡，抬起爪子就在上面蹦跶揉搓着，上面沾着的污泥被水流全部冲走。 　　拧干，甩平，在阳台上晾好，一条粉色带花的小小连衣裙在阳台上随风飘扬。 　　莫妮卡的衣服衣服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的还要可爱漂亮。 　　陆满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一段时间没踩缝纫车了，好在技巧没生疏。 　　门口的门把手缓缓扭动，陆满听见兰登的脚步声，连忙跳回自己的木桩子上站好。 　　“诶，原来我没有锁门吗？” 　　兰登心里咯噔一下，鸽子不会跑出去吧？ 　　他连忙拉开门一看，小鸽子依然跟他出门前一样，身姿笔挺地杵在树桩上，歪着脑袋模样乖巧地看着自己。 　　还好。兰登松了口气，一抬眼忽然被阳台上悬挂的那抹亮眼的粉色吸引了注意力。 　　走出去细细一看，竟然是条婴儿大小的粉色碎花裙。 　　“这是从哪吹来的……？” 　　他取下裙子，摸着还带有湿润水汽，像是刚洗好没多久。 　　陆满飞了过去，站在兰登肩膀上，认领了这件东西。 　　兰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你衔回来筑巢的材料，是不是？” 　　不是啦，兰登！哪有鸽子会叼来一条完整的裙子筑巢的啊。 　　兰登把东西挂回去继续晾干，偏头跟陆满柔声说到：“今天不在家里吃干豌豆了，跟我去食堂吃怎么样，今天晚上食堂有供应鲜炒豌豆。” 　　陆满点点头，欣然接受。 　　一路上，兰登因为肩头站着鸽子而备受瞩目。 　　“兰登老师，你这小鸽子可真可爱。来，小家伙多吃点，补充补充能量。” 　　连食堂阿姨都专门给陆满打了一大勺豌豆，装在额外的小碗里，几乎要满溢出来。 　　陆满站在饭桌上，看着这个几乎比自己还要高的豌豆山，不知该从何下口。 　　这些豌豆们正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拿掉其中任何一粒，都有可能引发一阵“山崩”。 　　最后他只能踮起爪子，从最顶上那粒开始往下一点点地吃。 　　饭饱喝足后，陆满餍足地眯着眼收拢翅膀和爪子，蜷伏在桌子上。 　　学生用餐区那边，有不少小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机械动物”，也忍不住往这边探头探脑，面带好奇地远远打量着正在用餐的兰登和小鸽子组合。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绕过围栏来到兰登旁边。 　　“老师，我能摸一摸鸽子先生嘛？” 　　小孩子胸口佩戴着芽芽班的徽章，揪着衣角，怯生生地问到。 　　“你试试伸出手去，看看鸽子先生介不介意？” 　　他们齐刷刷看向陆满，小孩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缓缓朝陆满靠近。 　　他眼睛里带着些激动与忐忑，不禁让陆满想起了村里那群小屁孩，第一次提出想摸摸自己的狼尾巴时，也是这幅神情。 　　陆满轻轻侧过脑袋，将脸颊主动贴在软乎乎的手掌上轻蹭。 　　小孩感觉到手心毛茸茸的触感，浑身都僵硬了，感觉浑身都飘了起来，像是踩在云朵上漫步一样。 　　“感觉怎么样？”同伴急不可耐地凑上前来问。 　　“……额？”小孩子缓过神来，才发现老师已经带着小鸽子离开了。 　　“鸽子先生刚刚主动把头贴在我手上，毛茸茸，又软绵绵的，超级、超级可爱的。” 　　他还把摸过小鸽子的手微微蜷缩，试图让手心残留着的温暖触感再延续久一些，结果却被旁边的小朋友握住了手。 　　“你干嘛！我正回味着，你把我的感觉给摸走了！” 　　“摸你的手，四舍五入也算我亲手摸过小鸽子了嘛。” 　　“不跟你玩了……绝交十分钟！” 　　“哼，小气鬼，绝交就绝交。谁先跟谁说话，谁就是小狗。” 　　而此时被叨念的小鸽子陆满，压根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导致了同学关系的紧张。他正站在教室后排，打量着教室后张贴的课程表。 　　原来第一堂美术课，就在后天。怪不得兰登刚吃完饭就火急火燎来到教室，进行课堂实战演练。 　　看着他手指发颤，课件翻页按钮按了半天都抖得没法按动，陆满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感慨当老师真不容易啊。 　　“兰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呢？” 　　“南希老师！”兰登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怕正式上课时出什么岔子，提前试讲一下。” 　　“年轻人，别太紧张。”女人头发带了些银白，鼻梁上夹着副金丝边框眼镜。她微笑时眼角皱纹冒了出来，笑容和蔼可掬。 　　陆满记得之前无意中听米迪安讲过，这位说话比较温吞的南希老师，教授科目是历史。 　　历史课，陆满瞅了眼课表，在周五的时候还会有一节。 　　“但老师们课都教得这么好，我担心我会给大家拖后腿。” 　　“实际上，花园中有一个‘诅咒’——每一个新来的老师上的第一节课，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 　　“我第一节课的时候眼镜腿掉了，几乎跟瞎了没什么两样，黑板上写出来的字跟虫爬的一样。 　　“唐顿第一节课的时候黑板掉了下来差点砸到学生，被他及时劈成了两半。 　　“菲利蒙也是，搞出来一屋子烟，结果触发了消防喷淋头，整个教室都被水淹了。 　　“还有芙琳，带着学生们去她的农场里上课，结果刚好到了植物开花飘絮的时候，学生们沾了一身白色绒毛……” 　　这可把兰登和陆满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现在看起来稳重干练的老师们，也曾有像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 　　“所以，你也别对自己太过苛求。做好万全的准备，顺其自然就好。” 　　南希老师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经历岁月风霜，依然澄澈如洗。眼帘微垂，透过厚厚的镜片，目光落在陆满身上。 　　“这只小家伙是你带过来的吗？”她转头问兰登。 　　“对，是我捡到的一只机械鸽子。”在获得肯定的回答之后，她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陆满。 　　“嗯，你知道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它闻起来，不太像……” 　　陆满往后退了退，感觉自己像是被面前的人看穿一样。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道声音。 　　“南希老师？还有……兰登！我正准备找你呢。” 　　菲利蒙从门口探出头来，他将手里提这个袋子放在桌子上，袋子里装着重物，落在桌面上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喏，下午你让我修的东西，我给修好了。” 　　“我让你修什么了？”兰登一边说着一边困惑地拉开袋子，不由得瞪大眼睛。 　　袋子边缘滑落，露出里面的两只机械动物，陆满差点就没认出来。 　　时隔几个小时没见，一猫一狗就完全大变样了。 　　原本裸露在外的金属机械骨架，被皮毛所覆盖。机械猫摇身一变成了白色长毛猫，机械狗也蜕变成一条纯黑短毛狗，活脱脱一对黑白双煞。 　　“我可是强忍着恐惧，帮你做了点小改造，不用谢。” 　　这是“小”改造？ 　　“可…这不是我的东西。”兰登摇摇头。 　　“不是吗？不是你让小鸽子把它们拿过来修的吗？” 　　兰登一再摇头，倒是把菲利蒙整得一头雾水。 　　“如果不是你，那是谁？总不可能是这只小鸽子的吧？” 　　陆满没有注意到他们纷纷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正在苦恼。 　　这可怎么办……莫妮卡变成这样之后，她的主人还能认得出她来吗？ 第20章 第一桶金 　　“你好，请问我的莫妮卡有消息了吗？” 　　这已经是A区奥弗网格的接待员埃米小姐第三次接到心急如焚的猫主人打来的电话。 　　“马修先生，目前还没有。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请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我忍受不了没有莫妮卡的日子了！我要升级服务。” 　　“好的，请问您要升级哪个套餐呢？不同排位有不同价格，我们会按照位置与时间计算收费，具体价位计算方法已经发送到您的光脑，请查收。” 　　正当马修先生查阅选择之际，网格接待员埃米忽然听见了一阵翅膀扇动发出的哗啦啦声响，只见熟悉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停驻在窗口之前。 　　埃米眼前一亮，连忙操纵拉杆放下升降站台，以便这只小家伙伫立休憩。 　　昨天小鸽子彬彬有礼地朝她鞠了一躬，什么也没干就离开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小鸽子便又飞了过来，爪子上还系着个比它身体还大的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 　　埃米捂住和马修先生交流的听筒，通过双向对讲话筒对小鸽子说到：“早上好，请问今天您需要点什么？” 　　声音经过系统自动处理，被扭曲成了无法辨明性别的机械音，传到外面。 　　陆满低头将上面系着的活索结给挑开，使得包袱与爪子分开。他用小脑袋顶了顶包袱，示意她拿走。 　　“您要将这东西给我？” 　　陆满点了点头，再次用小脑袋把它往前送了送，衔起包裹把它顺着U型槽里递了进来。 　　此时电话那头，马修先生已经做了决定。 　　“固定第三排，先来个10天看看。” 　　“好的，附加费用共计2000，请核对信息并dj确认付款。” 　　埃米一边流畅地讲着公式化的语句，一边伸手从槽里将那个包裹取了出来掀开，不由得屏住呼吸。一只毛色雪白的机械猫咪正冲着她眨巴那双蓝莹莹的玻璃眼珠，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小鸽子怎么带着一只小猫咪过来了？ 　　她不由得愣神，抬头望向窗外的陆满，只见他一直仰头看着告示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在示意她要注意看什么。 　　那个方位，应该是寻物启事栏目… 　　埃米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看向身旁的光屏，上面显示马修先生发布的寻物启事的位置，已经被调至第三排正中央。上面那只眼眸湛蓝的机械猫咪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莫妮卡？ 　　她打量着手中的猫咪，同样湛蓝的眼珠，同款粉裙子……只不过裙摆上点缀了些许白色雏菊刺绣，而猫咪身上也覆盖了白色绒毛。 　　这是莫妮卡吗？埃米有些不太确定。 　　窗外的小鸽子的目光像是能穿透窗口的单向玻璃，直勾勾落在埃米身上。她犹豫片刻，还是抓起电话给马修先生回拨过去。 　　“您好马修先生，是的，有消息了。我这边收到一只长相疑似莫妮卡的机械猫，需要您上门来亲自验证。” 　　陆满依然在外面杵着，歪着脑袋和埃米隔了扇厚厚的玻璃对视。他刚才透过双向话筒隐约听见接线员联系了猫主人。 　　太好了，莫妮卡终于可以回家了！ 　　经过昨天一夜晾晒，莫妮卡的小裙子很快就干了。趁着兰登外出之际，陆满将衣服收下来，试图给莫妮卡套上，却失败了。 　　菲利蒙给机械猫新装的毛发未经打理，显得像云朵一样膨胀。而莫妮卡之前的衣服专为机械骨架量身定制，自然套不进现在覆盖皮毛的长毛猫身上。 　　陆满只好衔着剪刀给莫妮卡修剪毛发，伴随咔嚓咔嚓声响，一撮撮白毛掉落下来，莫妮卡逐渐恢复苗条身段，陆满总算成功将小衣服套了上去。 　　他站远了一点，上下打量自己的杰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看了好一会，陆满才意识到他不小心套反了，把袖子套在后腿上，裙尾朝向头侧，莫妮卡就像个粉瓣白蕊的喇叭花似的。 　　好不容易把莫妮卡打扮得像模像样，陆满便先莫妮卡带了过来，希望能与她的主人取得联系。 　　没一会，昨天陆满见到过的那个男人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完全忽略了站在台子上的陆满，神色焦急地扒在窗口上凑近话筒。 　　“真的有莫妮卡的消息吗？” 　　“马修先生，请确认一下这是否是您遗失的物品。” 　　随着机械声响起，U型槽口下沉露出更大的展示空间来，一块透明隔板也随之放下，避免来者直接将东西抢走。 　　一只穿着粉色花边裙子的白毛猫咪落在凹槽里，看见主人便伸爪子扒拉着玻璃，企图回到主人身边。 　　可马修见到莫妮卡，却愣了一下。 　　“这是……莫妮卡？” 　　陆满注意到他的眼眸中带着一半熟稔，一半陌生。陆满不免有些着急，怎么换了个皮肤，就好像有点不认得他家猫咪似得。 　　“请问您是否确定这是您遗失的物品？”埃米又提醒了一遍，打断了马修的愣神。 　　“不确定，我再看看。” 　　马修几乎趴到了玻璃隔板上，伸出手隔着挡板与莫妮卡手贴爪。“莫妮卡，爸爸最爱你了。” 　　在玻璃隔板中的莫妮卡很快转了个圈，然后原地躺倒露出柔软的肚皮，前爪弯曲比了个心。 　　马修不禁热泪盈眶。 　　“我专门找人给她设置了这串代码，听见爸爸爱你时，会做出特定动作。没错了，这就是我的莫妮卡……莫妮卡，爸爸爱你，我们回家吧。” 　　陆满在旁看着隔板另一侧的莫妮卡听见“爸爸爱你”，又重复了一遍转圈躺倒比心的动作，不由得感慨，即使外貌改变，可只要代码没变，他们就依然能相认。人类因为拥有记忆而不再是空壳，机械动物也因为一系列代码的存在而变得生动。 　　在马修抱着改头换面的莫妮卡准备离开时，埃米叫住了他，询问退还费用的事情。 　　“因为您升级服务才刚生效一天，现可将剩余9天的1800虹币退还给您。” 　　没想到马修却大手一挥豪爽说道：“不用退给我了，就当做是给好心人的额外赏金吧，感谢他不仅暂时收留了我家莫妮卡，还帮她覆盖上漂亮皮毛。” 　　莫妮卡晃悠着尾巴回头看着陆满，跟他无声道别，陆满也挥挥翅膀，目送这位猫咪朋友离去。 　　片刻，他转过身，接线员对他说到。 　　“赏金总共3800虹币，请问您是否能提供您主人的卡号？” 　　陆满摇摇头，兰登好像还没开卡。 　　“好的，奥弗网格将以现金形式把赏金结算给您，请查收。” 　　很快，之前的包袱里裹着一小摞虹币，从U型槽滑落出来。陆满没有直接衔走，而是从包袱里挑挑拣拣出来几个零碎的东西，放置在凹槽中，示意接线员拿走。 　　埃米拾起小鸽子遗留在窗口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型储存盘，以及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盘中存有偷盗动物的证据，请妥善保管」 　　偷盗动物……？ 　　说起来，最近关于动物失踪的寻物启事数量确实有所增长，难道说并不是走失的，而是被偷走了？ 　　埃米心怀忐忑，将储存盘插在了光脑上，一段录屏开始自动播放起来。看完之后，她不禁激动地连忙拨通上级电话。 　　“怎么了？” 　　“主管，我收到一封举报有人偷盗机械动物的信件。” 　　“大惊小怪的，我打听到市府那边已经派人着手调查这起连环失窃案了，不过嘛，还没找到关键性线索。” 　　“信件上附有记录犯罪过程的视频线索，清晰地录到了三名犯罪嫌疑人的脸。” 　　“什么？！” 　　陆满对此毫不知情，他衔着兜满钱的包袱高高兴兴地往花园赶。 　　昨天他们为了调查那两只机械动物到底从何而来，菲利蒙还修复了莫妮卡受损的记忆芯片。 　　虽然只能看到画面，无法听到声音，但也已经足够了。他从里面导出了残留的近期录像，画面上出现了三张放大数倍的人脸，原来从猫咪视角看人类竟然是这样。 　　他们正准备将手伸向莫妮卡，忽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再之后天旋地转，画面上闪现过些许机械动物的残肢断臂，紧接着就无法正常显现了。 　　“看不太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兰登挠着脑袋，一头雾水。 　　“看起来这三个人似乎是在拆解机械动物，或许是小鸽子救了它的同伴？”南希老师不太确定地推测到。 　　“怎么可能，应该只是小鸽子偶然捡到了它们。”菲利蒙摇了摇头，随手将储存盘丢在一旁了，“它只是个手不能打、肩不能扛的机械宠物诶，怎么可能打得过那几个觉醒异能的壮汉呢。” 　　被围在他们中间的陆满眨巴一下眼，仰头看着菲利蒙。 　　嗯…怎么不能呢？ 第21章 鸽的报恩 　　A区稽督局，询问室。 　　“埃米小姐，请放松，我们把你叫到这里来只是有几个简单的小问题想问。” 　　坐在询问桌前的长官制服笔挺，在室内依然戴着帽子，帽檐下眸光锋利如剑。 　　埃米还是第一次作为证人被传唤到稽督局，来到陌生的环境她有些局促不安，搭在膝盖上的手心黏湿全是汗。 　　“请问你是否知道这封未署名的举报信出自谁手？”长官将那张封存在密封袋里的皱巴巴的纸条推了过去。 　　埃米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这是…一只小鸽子来到窗口给我的。” 　　“机械宠物？今天早上你是第一次见到它吗？” 　　埃米诚实地摇摇头。 　　“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也见过它，它来咨询刊登寻人启事的事情，我们猜或许是它主人派它过来代为办事的。” 　　“能否查到它的身份编码和归属人信息？” 　　“这个仪器扫描过，但是查不到任何信息。” 　　见对方沉默，埃米不禁有些坐立难安，下意识开口为小鸽子辩解到：“我听说有些私人定做的机械动物是未经备案的，所以才扫描不出来。可能是这个原因。” 　　“请问……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她揪着裙角小心翼翼地看向长官，男人微微颦起眉头，将手指交叉搭在下巴上。 　　“不，感谢你的配合。埃米小姐，今天你可以先回去了，之后有需要我们会联系你的。” 　　埃米躬身离开后，一位下属推门而入，向长官汇报工作内容：“报告长官，查过周边设置的鹰眼了，确实这两天都只有机械鸽子，在培育站和奥弗网格周围逗留。” 　　“查到它从什么方向来的吗？” 　　“没有，目前只能确定它是往贫民窟那个方向飞走了，但贫民窟范围比较宽泛，覆盖纵横几百条街道，且鹰眼配置不够完善，所以具体是哪条街无法确定……” 　　长官摆手指示到：“安排在贫民窟里增置鹰眼，每条街都要基本覆盖到。” 　　“沃纳长官，就为了调查一只鸽子，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在虹都不想抛头露面的怪人确实有很多，兴许这只机械鸽子背后的神秘主人，就是其中一个呢。 　　“而且最近根据勘测仪预测，近期会出现新的怪窟，干嘛要耗费这么多精力去做这件事……”下属低声嘟囔着。 　　沃纳淡淡笑了，一边摇头一边长叹口气：“所以说啊，哈维，你还太嫩了。” 　　“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要耗费人力物力加强贫民窟的监视，鸽子背后的神秘主人他又没做什么坏事，反倒间接帮助我们侦破一桩大案。” 　　稽查官哈维挠了挠脑袋，被一言道破心思，不由得涨红了脸。 　　“鸽子和它背后的主人什么的都无所谓，我的目的是揪出潜藏在贫民窟的入侵者。” 　　“那个男孩？” 　　“对。在他破开外墙被光网击中时，他的体内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植入了微型芯片，芯片最终会随着血液循环抵达扎根在他的心脏上，我们追踪嫌犯，就是通过那个芯片来进行定位。” 　　“但我们无法定位到他的踪迹，沃纳长官，您说会不会是芯片失效了？” 　　“不。”沃纳长官笃定地说，“实际上前天追踪器再次亮起，虽然只有短短两秒钟，但我们成功定位到他藏匿在贫民窟中。 　　“这也证明了我们的芯片并未失效，应该是那个嫌犯采取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方法，压制了芯片与追踪器之间的信号对接。” 　　“但芯片的作用不止有定位一种。”沃纳长官嘴角微微抿起，“芯片还可以从血液流动中汲取能量，蓄满后释放万伏高压电。即使是异能者也无法承受过多的电击。” 　　“如果承受了过多…会怎么样？”哈维咕咚一声吞咽了下口水，光是想象一下，他都感觉自己心脏也隐隐作痛。 　　“你觉得呢？”沃纳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心脏是怪物，同样也是异能者最为脆弱的部位。我见过的最顽强的罪犯，也撑不过7次。” 　　“要是他找人来做微型手术把心脏里的芯片取出来呢？”哈维又继续问到。 　　沃纳冷笑一声，摇头道：“不可能的，芯片的设定决定了即使他找来医术最为精湛的外科医生做开胸手术，也是无法取出的。 　　“芯片一旦植入心脏启动后，外物触碰芯片的瞬间就会自爆，除非心脏整颗摘除，但那同样必死无疑。这就是我们缉拿罪犯的关键武器之一。” 　　“那个男孩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怎么说呢，可能是他的眼神跟我家弟弟有点像，总觉得他不像是个坏孩子……”哈维声音越来越小。 　　“哈维下士，不要对嫌犯投入过多私人感情，不得以貌取人，不得先入为主。规定就是规定，即使他进城后没做坏事，但他非法入侵，就已经注定是死罪一条了。” 　　沃纳长官的语气严厉起来，哈维连忙挺直脊背立正称是。 　　“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归岗位去了。” 　　“沃纳长官，我还有事！”哈维报告到。 　　“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的。”沃纳长官看着眼前头顶青茬冒出的哈维，真是活脱脱一个愣头青。 　　“入室盗窃机械动物那三名嫌犯的通缉令需要发下去嘛？赏金定多少呢？” 　　“发。这种小事你们看着办，不要问我。你还杵着干什么？” 　　“我还有事……”哈维挠挠头讪笑到。 　　“别跟挤牙膏似的，下次要汇报工作分点一二三一起说。” 　　“好的，下次一定。就是那个越狱的逃犯……” 　　“抓到了？” 　　“没有，给他逃走了…今天他又制造了两起虐杀无异能幼童的案子。” 　　“一群废物。市府花钱雇你们是来追凶查案，不是来吃白饭的。”沃纳猛地一拍桌子，头顶戴着的帽子都气歪了。 　　“但我们已经掌握到线索，他通过下水管道进行移动。而且，除了乌贼之外，他疑似私自注射其他的怪物源血，觉醒为二级异变者，目前觉醒能力不明……请问应该如何处置？” 　　“提高赏金至80万，通知巡逻队加大力度搜查，发布通知明天起辖区内封闭管道、暂停供水。” 　　“是！” 　　对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浑然不知的陆满，他已经飞回了花园，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揭开包袱，看着里面一摞虹币不由得眉开眼笑。 　　一共有三千八百虹币，陆满刚刚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具体分配方式，他拿基础赏金2千，剩下一千八的额外奖励就…… 　　当天晚餐时间，向来喜欢宅家的菲利蒙罕见地出现在了食堂里。 　　菲利蒙甩着手里一沓虹币，“我一觉醒来，就发现门口被不知道是谁塞了一千五的虹币进来。” 　　“你们谁干的？给我老实招来。” 　　兰登苦笑着也举起手来。 　　“兰登，竟然是你塞的？你不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吗？” 　　“不是，我是想说，我也同样收到了钱。”他也从衬衣口袋掏出几张虹币，“我回到宿舍才发现，自己的衬衣口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三百虹币。”这都抵他几天工资了。 　　“太可疑了……无缘无故哪来的钱呢？” 　　“你们好好想想，或许是你们之前无心帮助了某人，这些钱是来自对方的报恩呢？”南希老师一边优雅地勺着餐前汤，一边推测到。 　　陆满正啄着豌豆，小脑袋一点一点，默默赞同着南希老师。 　　没错，是鸽的报恩，那些是给菲利蒙的修理费，还有给兰登的伙食费。 　　“那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些来路不明的钱呢？” 　　“可以在告示栏上公示看看是否是学生们弄丢的钱，几天后如果没人认领，正常使用就好。”南希老师给他们出的主意受到一致认同。 　　“正好我缺钱买实验材料。” 　　“我也可以拿来买美术用具，还有优质豌豆。” 　　兰登一下下戳着碗里的土豆，块状土豆已经被他用叉子捣成了泥。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陆满知道他又是在为明天的第一节美术课感到焦虑。他小跳过去，伸出翅膀搭在兰登手指上。 　　别担心，肯定没问题的。就让他们齐心协力，一起摆脱「第一节课必出意外」的诅咒吧！ 第22章 第一堂课 　　陆满爪子稳稳当当地抓在兰登的肩膀上。今天兰登难得的没有把他那长卷发披散在肩头，而是全部用橡皮筋扎在脑后束成条小辫子。 　　“呼……”教室外，随着男人深呼吸的节奏，伫在肩上的陆满也随之忽起忽伏。 　　这家伙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紧张了，吃东西没胃口，睡觉翻来覆去，连带着陆满都跟着他一起紧张起来。 　　“小鸽子，拜托你啦。我们一起努力，呈现出最棒的初课堂吧！” 　　尽管兰登眼底挂着浓浓一片乌青，但他眼睛炯炯有神、满是干劲，陆满不禁啾鸣一声以表赞同。 　　“希望一切顺利。”他最后祈祷了一句，迈开步子，一人一鸽就这样走进教室。 　　原本教室中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将视线投至门口的方向。 　　几十双眼眸中带着浓浓的好奇与探究，陆满被这一道道炽热视线盯住，顿感压力扑来。陆满从其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小巴尼、米迪安还有菲伊他们都在。 　　同学们反应过来，趁着上课铃还没响，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这只小鸽子不是唐顿老师的教具啊。” 　　“你才知道吗，兰登老师这两天晚餐时间经常带着鸽子先生进出食堂的，听说隔壁芽芽班还有人摸了它呢。” 　　“真的假的？我也想摸一下…上次要不是螳螂老师刚好赶到，我差点就摸到了。” 　　兰登还把陆满的窝和木桩子给带了过来，一并立在讲台旁边。 　　随着上课铃响起，第一节美术课正式开始。 　　兰登并没有让大家很快就上手开始画画，而是拉起投影幕布，播放起幻灯片来。 　　上次生物课投影仪坏掉了，以前陆满在围城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当投影仪的放映灯落在他身上时，他也没什么反应。 　　陆满歪着小脑袋，一脸困惑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们都捂着嘴偷笑，却没发现，身后有只黑黝黝的鸽子影子，映在了幕布上。 　　还是兰登手动把他的木桩子给挪了个位置，这才避免小鸽子挡住屏幕。 　　“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学年计划…” 　　幕布上面，除了列出时间，还很详尽地排好特定月份需要学习的主题。 　　比如说这个月是动物月，安排大家室内室外绘画对各种各样的动物进行写生；下个月是植物月，安排大家去芙琳老师的农场，实地观摩雏菊爬山虎喇叭花…… 　　陆满聚精会神地听兰登讲课，反倒是身后十多岁的孩子们注意力很难集中。 　　他们眼神飘飘忽忽，没一会就不由自主地被屏幕旁边伫立着的鸽子所吸引，连向来好好听课的菲伊都不免走神了片刻。 　　粗略讲完课程安排之后，兰登便把画纸和儿童用炭笔先分发下去，颜料则是被他放到了教室角落，暂时封存。 　　小树班的学生们年龄大多在10到14岁之间，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先从形开始，再慢慢过渡到色，得先打好基础。 　　更何况兰登现在找来的写生模特和最初他期望的大相径庭。他原本想找只五彩斑斓的彩虹鸟，结果却来了只纯白无瑕的鸽子，无需颜色，只需用炭笔在白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轮廓线条，便足够相像。 　　在兰登的指导下，几十名孩子搬动座椅，以站在教室中央的兰登为圆心，围成了一个错落有致的半弧形，方便从各个观察描摹写生模特的样貌。 　　等所有人都坐下来后，众人一声惊呼。 　　陆满在空中环绕一圈，最后落在身处圆环中央的兰登肩膀上。 　　兰登面前摆着张桌子，上面安置着一个兼具复古和新潮的鸽子窝，那是兰登用陆满这些天衔来的破布烂纸围成的“艺术品”。 　　兰登将手搭在鸽窝边缘，陆满便以他倾斜的手臂为台阶，一路小跳溜达着，降落在巢里。 　　“大家肯定很好奇，我左手边这只小鸽子，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台下的同学们齐刷刷点了点头。 　　“这是我为大家请来的助教老师，也是大家近几节课的写生模特，大家要好好和它相处。” 　　陆满咕咕两声，向大家问好。 　　“同学们，仔细观察一下，鸽子先生长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呀？” 　　坐在前排的小朋友立马踊跃举手：“它有红红尖尖的嘴巴！” 　　“很好，还有吗？” 　　“还有蓬松洁白的羽毛。”米迪安也补充到。 　　“说得对，还有……？” 　　菲伊一只手搭在手肘下，另一只手得像是旗杆般笔直地举起。 　　在得到应许后，她几乎一字不落地背出了前两天在生物课上学到的内容：“鸽子大体分为头颈、躯干、尾部、翼部和后肢。最为特殊的，要属它那双长而开阔的翅膀。” 　　“完全展开，大概是体型的两倍左右。” 　　她一边说着，鸽子先生就好像能听得懂人话一样，展开了它的鸽翼，轻轻扇动。 　　微风拂过孩子们的脸颊，他们不由得看得把嘴巴长大成O字型。 　　“感谢菲伊同学教科书式的解答，所以大家等会在画的时候，需要格外注意鸽子平滑流畅的线条轮廓，还有鸟喙和爪子的形状。” 　　“兰登老师！”小巴尼这会也举起手来，“小鸽子似男孩还是女孩啊？” 　　这个问题把兰登难倒了。 　　机械鸽子有设定性别吗？ 　　“嗯……或许小鸽子是无性别生物？抱歉，老师也不是特别清楚，有同学可以来为巴尼同学解答一下吗？” 　　“老师！”菲伊听闻此言，再次将手高举过头顶，“唐顿老师讲过鸽子性别区分方法的，雄鸽的脑袋比较圆，而且脖子比较短，这应该是只鸽子先生。” 　　“再次感谢菲伊同学的解答，看来她生物课上的也很用心，唐顿老师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菲伊捋了捋垂在额前的碎发，将其挽至脑后，露出腼腆的微笑来，“所以大家可以称呼他为鸽子先生或者鸽子老师。” 　　“第一节课，就请大家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鸽子先生为命题，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吧，我来给大家纠正拿笔姿势。下课后，我会把大家的画作收起来，等写完评语再发回来。” 　　“可是兰登老师…我们还没选出美术课代表呢。” 　　“哦对。”兰登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个流程，“课代表平时的职责就是收收平时作业，分发一下画具，协助维持课堂纪律之类的，有同学自告奋勇吗？”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同学包括已经身为生物课代表的菲伊都刷啦啦一片举起手来，更有甚者站起身来把手高高举过头顶，生怕老师看不见他一样。 　　陆满也被这整齐划一的动作吓得不由得瞪大眼睛。 　　兰登选择困难症显然也是犯了。 　　因为课代表向来是个苦差事，他学生时代那会大家都推来推去没人想当，他原本就想着谁最先举手就给谁来当。没想到美术课竟然大受欢迎，完全分不出来是谁先举的手。 　　看来只能转变策略了。 　　“我会根据这节课大家提交的绘画作业来选课代表，谁画得更认真、更用心、更有想法，谁就有机会当选美术课代表。” 　　“那就，开始吧！” 　　大家纷纷拿起笔，在画纸上涂抹起来。 　　一时间都是笔尖落在纸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 　　陆满懒洋洋地蜷在窝里，周围都是他熟悉的物件，浑身被家的气息所笼罩。 　　他微微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就听见不远处小巴尼开口说到：“兰登老师！” 　　他站在两条凳子腿之间的栏杆上，把手臂贴着耳朵举得高高的，极力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兰登走过去低声询问：“怎么了巴尼？” 　　“我离得太远了，有些看不清楚，想往前面坐一些。” 　　巴尼今年刚满10岁，是目前整个小树班里年纪最小、个头也最小的孩子。 　　“那你往前面坐一些吧。” 　　兰登话音刚落，巴尼便一手捞着他的画纸画笔，另一只手拎着小椅子，迫不及待地往前挪。 　　“诶……！”兰登眼见着小巴尼直接把椅子拎到写生模特的那张桌前。 　　窝在巢里的陆满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小豆丁，正趴在桌子上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那张稚嫩的脸庞放大了数倍，呼出来的鼻息都要拂乱自己的尾羽。 　　“这样就能看清啦。” 　　小巴尼吸了下鼻涕，嘿嘿笑着。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陆满不由得眨眨眼。 　　“兰登老师，巴尼挡住我看鸽子先生了！” 　　“也挡着我了！我这边只能看到鸽头和鸽尾！” 　　兰登迟疑了片刻，好言劝到：“巴尼同学，你这样子坐，是会挡住其他同学视线的。” 　　巴尼点了点头，把椅子挪了一圈，转到了另一个不遮挡大家视线的方向。 　　“这样就不会挡了吧！” 　　兰登嘴巴微张，竟无语凝噎。 　　确实没有挡住，但是从这个角度看去，纯白鸽子身后的背景板上，就多了个肉嘟嘟圆乎乎的小脑袋，像是旭日东升一样。 　　其他孩子见小巴尼能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鸽子先生，心里也不乐意了，纷纷举手。 　　“老师，我近视看不清楚！” 　　“老师老师，我个子矮，前面的人把我挡住了，我也需要调换座位！” 　　“兰登老师——”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小手像是种子发芽一样冒出头来，兰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大家稍安勿躁……” 　　他一个人略显单薄的安抚声，很快就被淹没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浪潮里了。 　　就在课堂即将失去控制时，陆满似乎捕捉到什么动静，瞪大眼睛，伸长脖子。 　　“啾——”的一声清脆啼鸣，压倒所有喧哗，大家纷纷噤声，一脸错愕地看着中间的小鸽子。 　　陆满从安逸的窝里跳了出来，站在桌子上，羽毛耸立呈现炸毛状态，连兰登都不明白为什么小鸽子突然发作。 　　有什么气味奇怪的东西，过来了。 　　陆满死死盯着门口。 第23章 冒牌货 　　兰登和其他孩子都好像没察觉到危机的到来。但他们看见小鸽子头顶的羽毛直耸，便也下意识顺着陆满的视线看了过去。 　　“鸽子先生在看什么呀？”有孩子小小声问，似乎怕说话大声了会惊扰到小鸽子的思路。 　　“门口那边有什么东西吗？”他们窃窃私语。 　　陆满的耳朵捕捉到某种粘稠物体沿着地面缓缓拖拽，摩擦发出的怪异声响，这不禁让他羽毛覆盖下的皮肤都爬起了鸡皮疙瘩。 　　兰登似乎也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他朝大家比了个嘘，让所有同学都保持安静，陆满跟着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兰登带着他一起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 　　“叩叩叩——”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兰登绷紧神经：“谁啊？” 　　门外来人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说到：“我是唐顿，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麻烦开下门。” 　　确实是唐顿的声音。 　　兰登舒了口气，伸手正准备拉开门把手，却被陆满一爪揪住袖子往外带。 　　他如梦初醒般止住动作。 　　不对啊，这里为美术课新开的教室，位置比较偏僻，靠近走廊尽头的盥洗室，唐顿一般不会来这。课前兰登也已经仔细检查过一遍了，除了桌椅讲台外别无他物。 　　而且…唐顿这种极其注重礼节的人，不太可能明知是上课时间，还特意来打扰。 　　但那确实是唐顿的声音，兰登从学生时代一直听到现在，不可能认错的。 　　兰登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回应到：“唐顿老师，现在还上着课，等会下课我给您取过来可以吗？” 　　“比较急用，你开门让我进来自己找，找完就走，不会打扰你上课的。” 　　听唐顿这样解释，菲利蒙也终于放下心来，正准备搭上门把手让他进来，却发现小鸽子正蹲在上面，羽翼下垂将整个门把手全部拢住。 　　不可以开门，门外的不是唐顿老师啊。 　　陆满如此笃定，是因为感觉不同。 　　唐顿老师身上的气息和螳螂近似，但从门缝里飘来一股令人不悦的阴冷潮湿气息，就好像埋葬在深海沟底腐烂多年的烂泥一样。 　　陆满不由得鼻头微皱。是怪物？还是异变者？ 　　整个教室里，兰登和孩子们都是无异能者，他们闻不到那种诡异的味道，只有强化五感、嗅觉灵敏的陆满闻到了。 　　“小鸽子，你别趴在这里啦，挡住我开门了。” 　　陆满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兰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固执地继续蹲伏在那里。 　　“叩叩——”又响起两下急促的敲门声。 　　“怎么还没好？”来者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兰登只好一边解释着“稍等一下”，一边用手尝试将占据门把手的小鸽子给拨开，但试了好几次，那双小爪子就好像是和门把手长在一块似的，怎么拔都拔不开。 　　敲门声愈发急促沉闷，愈演愈烈，甚至隐约有从敲门声向撞门声发展的趋势，然而因为经过特殊加固处理，大门依旧屹然不动。 　　教室里的其他孩子全都探头探脑看向那边。 　　“唐顿老师从来不会这么粗鲁的。”身为生物课代表的菲伊伸手捂住耳朵。 　　与菲伊抱有同样想法的兰登，心头的怀疑再次滋生，他停下了拨动陆满的动作，眉头紧缩。 　　“找到钥匙了，这就给你开门。” 　　敲门声总算停了下来。 　　“晚上食堂有供应蔬菜沙拉，一起去尝尝怎么样？”兰登的语气依然故作轻松。 　　“好啊。”门外来者随口回到。 　　兰登面色凝重，一步步往后退。 　　他知道，唐顿老师向来不吃素只吃荤，而且也从不爱出现在食堂，他总是让后厨采购食材直接送到他办公室去。 　　门外的人，不是唐顿。 　　兰登环顾教室，他把手抬起往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不要出声，但还是有同学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门外是唐顿老师吗？” 　　男孩趴在窗户边，把脸贴在玻璃上，试图观察门口来人到底是谁。可从他那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门口，只能看见一道狭长模糊的影子。 　　他眯着眼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忽然惊恐地倒抽一口气。 　　那道影子……有六只手。 　　啪嗒，玻璃被猛地拍击一下，吓得小孩往后跌坐在地。 　　一条比他脑袋还宽的腕足蜿蜒盘虬，吸附在窗玻璃上，腕足上面的吸盘一收一缩，沿着透明玻璃不停蠕动，留下一条半透明状粘液。 　　“有怪物啊！” 　　教室里孩子们还没见过这种冲击性场景，纷纷面露恐惧，一个劲往后挤。 　　有个反应比较慢的小女孩在一片混乱中被不小心推倒跌坐在地，差点发生踩踏事故，还是陆满眼疾手快，从天花板俯冲下来，衔着她的衣领将女孩拽出人群中。 　　兰登也赶紧来到讲台下维持秩序。 　　“同学们别害怕，他进不来的！” 　　哐当哐当的砸门声一下接着一下，看似脆弱的铁门在这般攻势下却纹丝不动。 　　这两天兰登接受入职培训，才发现花园中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比如说教室门窗表面上看起来是普普通通的不锈钢门和玻璃窗，实际上采用了菲利蒙研发的新型加固材料。 　　虽然兰登还不知道为什么一座普普通通位于贫民窟尽头的小学校要如此注重安全防护，但事实就是——门窗承重超过10吨，防火防弹扛炸，每间教室都可谓是一座小型堡垒。 　　“大家忘记生物课上学的知识了吗，遇到危险时，要保持安静与镇定！害怕的话就低下头，不要看。”菲伊蹲下身子，垂着脑袋不去看玻璃外的情景。 　　其他孩子们面面相觑，也都跟着蹲下低头。 　　“大家都做得很棒，在这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小鸽子，帮我照看照看孩子们。大家别害怕，有鸽子先生陪着你们，老师到讲台那边去看一下。” 　　陆满点了点头，在大家头顶上盘旋了一圈后，落在了所有孩子身前。 　　蹲在地上的孩子们缩在陆满身后，悄悄抬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身影，顿时感觉连这么小只的鸽子都无所畏惧，他们都那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怕的，便也慢慢镇定下来。 　　兰登趴伏在讲台下，前两天入职培训的时候也说过讲台底下设有应急装置箱，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那一块的内容，动作略带生疏地在桌下摸索着。 　　没一会，桌子底下的盖子自动掀开，兰登按下上面红色的呼救按钮，他余光瞟见，腕足前端已经顺着门缝蔓延进来，沿着门板朝着门把手缓缓移动。 　　兰登深吸口气，狠下心来，抄起装备箱里的斧头，憋足劲朝那条触手砍去。 　　哐一声，斧刃前端微微陷入门板，在上面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门外传来一声痛呼，外面的人将手缩了回去，被砍断的那截腕足掉落在地，还在不停扭动着。 　　门口徘徊的影子逐渐退去，兰登这才卸了劲，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半撑在斧柄上勉强站直身体不至于瘫坐在地。 　　“同学们，已经没事了。”他回头朝余惊未定的同学们露出苍白而令人安心的笑容，“我刚刚按下呼救器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找我们。” 　　因为刚刚挥斧使的力气过大，再加上反震，那双平常执着画笔轻盈穿梭在画板上的手完全脱力，垂在身体两侧。陆满愣愣地看着兰登止不住颤抖的手臂，不由得心中动容。 　　平常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爆发起来，连铁门都能砍豁出个裂口。 　　“还是没能打破第一堂课的魔咒啊。”兰登摊着手苦笑道。 　　“兰登老师好厉害！”台下原本害怕地抱团取暖的学生们这会也恢复了旺盛的精力，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站定在门口。陆满警觉地望了过去，张开翅膀护住后面蠢蠢欲动的孩子们。 　　孩子们纷纷像希冀着鸟妈妈回家投喂的小鸟一样，伸长脖子探着脑袋望向门口。 　　“是有其他老师过来找我们了吗？” 　　兰登缓缓走了过去，叩叩两声敲门轻响。 　　“谁啊？” 　　“唐顿。”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身后的孩子们一阵骚动。 　　“这是真的唐顿老师吗？”他们将信将疑。 　　“也有可能是刚才那个冒牌货折返回来了。”菲伊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 　　“我刚刚接到呼救，赶过来了。” 　　门外的声音沉稳无比，这让兰登总算舒了口气，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天知道兰登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心里又怕又慌，但还要努力忍耐、强装镇定。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比他更弱小、更害怕的孩子们。 　　“刚刚有人受伤吗？” 　　“没有，学生们都安全，只是有点受惊。我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臂有点脱力。” 　　“没事就好。那个怪物现在已经跑了，外面安全了。” 　　“其他老师呢？” 　　“菲利蒙他们去追踪那个怪物，派我过来把你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给我开门吧。” 　　听到这，兰登终于松了口气，他握住门把手。 　　陆满心下也有些疑惑，他没有闻到唐顿老师的气息。或许是因为门外之前那股腐烂气息过于浓厚，还未散去，压住了唐顿老师身上的味道？ 　　兰登在开门之前，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晚上食堂有供应蔬菜沙拉，一起去尝尝怎么样？” 　　“不了。” 　　听闻此言，兰登总算完全卸下防备，解开反锁，拉开门把手。 　　门刚开了一道小缝，浓郁的腐烂气息喷涌进来。 　　不太对劲。 　　兰登急忙将大门往里推，可数条腕足已经成功挤进门缝，紧紧吸附住门板，往两侧扒开。 　　兰登费劲地合拢门板，还不顾扭头对呆愣在原地的学生们大喊：“快逃！” 　　那道缝隙越来越大，一张狰狞的脸扑了上来。男人半融化的皮肤上满是恶臭的黏液和污渍，他的四肢都化作乌贼腕足，只有胸口往上还能勉强看出人样。 　　“刚刚你砍掉我的手，现在轮到我了。”男人狞笑着，恢复了原本嘶哑的声音，他咧嘴露出深红发黑的牙龈。 　　张开血盆大口，就准备朝兰登死死扒在门板上的手咬去。兰登紧紧闭上眼睛，不愿去看那血肉模糊的恐惧场景。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是对方哀嚎一声。 　　兰登感觉自己肩膀一沉，他试探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小鸽子就站在上面，鸟喙尖端沾着血迹。 　　陆满晃了晃脑袋，把沾到的脏东西全部甩掉。 　　门外男人的几条触手忍不住瑟缩回去，他捂着被啄得乌血横流的眼珠痛得直不起身子。 　　方才隔着一段距离，陆满便认出来，断眉、刀疤脸，就是在奥弗网格上通缉的“多次杀害幼童”的逃犯，没想到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花园里企图犯罪。 　　他记得这个男人摄入的是乌贼源血，这怎么还会模仿人讲话呢？ 　　之前陆满对峙过的都是些怪物，力量强大但是缺少计谋，所以他下意识忽略了异能者和怪物最大的不同，便是异能者作为人，具有思考的能力。 　　刚刚这个逃犯便是在门外偷听教室中的谈话，调整纠正自己的言行，尽可能使自己模仿得更加天衣无缝，连陆满都被他骗了过去。 　　“该死…小兔崽子……”男人瞪大被血糊住的眼睛，愤恨地甩起自己的触手，就要刺向门内，却被兰登用身子把门一合，恰好将几条触手卡在门缝里动弹不得。 　　陆满又悄悄抬起脚，踩了踩门板。 　　那条缝隙一下子便合拢了，被门板夹断的腕足啪嗒啪嗒掉落在地面上，像虫一样在地上不停蠕动。 　　兰登将门再次反锁，背靠门板，终于忍不住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没一会，门外便响起了第三次敲门声。 　　“叩叩——” 　　兰登深吸一口气，扛起斧头对准门口。 　　“谁？”他疲惫地问到。 　　“是我，刚接到呼救铃赶过来。外面只有一滩血，没有看到入侵者，教室里是否一切安全？” 　　依然是，熟悉的唐顿的声音。 　　“肯定又是冒牌货回来了！”学生们群情激昂，愤而拍桌而起。 　　“又来？”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恐吓，兰登的心情已经由惊慌失措转为恼怒至极，“你有病？烦不烦啊！” 第24章 墙后农场 　　“唐顿老师…抱歉，那什么，我刚刚说的不是你，是……” 　　经过一番曲折，兰登老师最终还是打开门，窘迫地挠着脑袋。 　　门外的唐顿面无波澜，兰登却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和过去兰登站在唐顿办公桌旁边，等着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师批改他那错漏百出的试卷一模一样。 　　兰登本想等待着愤怒的审判降临，却没想到唐顿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走吧，先将学生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他眼眸低垂，恰好扫到兰登虎口开裂、鲜血淋漓的手掌，“然后去一趟医务室。” 　　说完唐顿就转身，低头看向那群像刚出生的小鸡一样瑟瑟发抖的学生们。 　　“跟我来。”他并没有出声安抚，只是让他们跟上他的脚步。 　　听见唐顿那样沉稳的声音，他们像找到支柱一样，几十名学生在兰登的安排下，像是玩老鹰捉小鸡一样，分成两列纵队，跟在唐顿的身后，而兰登和陆满作为押队来到最后。 　　虽然唐顿脊背笔挺、目不斜视，连头都不回一个，但站在兰登肩膀上的陆满注意到，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跟随孩子们的步调在悄悄调整，避免有学生掉队。 　　陆满这下算是摸清楚唐顿老师的性子了。原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啊，看起来凶巴巴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爱护学生的，只是关心的方式比较别扭。 　　没走一会，他们便在拐角处遇到了同样领着一批学生的菲利蒙和南希，大多数孩子们面容都很稚嫩，怯生生地躲在老师们身后，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按耐不住紧张刺激的心情，小声地交头接耳。 　　除了这四位陆满熟悉的老师之外，还有两个陆满没怎么见过的生面孔。 　　一个身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手上还提着急救医疗箱的浅金色长发女性，还有一个戴着顶厨师帽、看起来跟科尔大叔有几分相似的光头小伙子。 　　“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兰登有些不解地问到。 　　“能容纳所有人、又足够安全的地方。” 　　他们一路上谨慎地护送学生走到了教学楼的第三层，在唐顿的一番操作之下，原本空白一片的墙上忽然自动掀了开来，露出来一个秘密通道。 　　怎么这楼里到处挖的都是洞？上次盥洗室废弃马桶通向个秘密酒吧，这凭空冒出的墙洞又通往什么地方呢？ 　　孩子们显然也带着十分的好奇，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摸着通道走了过去。 　　在最前面走出通道的学生发出惊呼。 　　“哇，好漂亮！” 　　陆满也走出了洞口，他站在兰登肩膀上，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睛。 　　等逐渐适应这里的光亮，陆满才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世外桃源。 　　柔软的还带着草籽气味的青草地，头顶天花板凿空装了完整一块钢化玻璃，以便让阳光更好地照射进来。旁边还划分了不同区域，用架子搭起各种各样的植物，各色花卉散发出芬芳温暖的气息。 　　好久没看到过绿草地的陆满，兴奋地从兰登肩膀上跳下来，扑到绿茵如盖的地板上打滚。 　　“这不是芙琳老师的教室吗？” 　　有上过芙琳课的学生认了出来。 　　“不对！这里可比芙琳老师的教室大得多，而且…数学教室不是在二楼的吗？刚刚老师好像带我们来了三楼。” 　　兰登也面露困惑：“对啊，我记得三楼这面墙壁，以前可是被称为镇鬼之墙，据说有人大半夜听见墙里传来鬼怪嘶吼呢……没想到里面还藏着个农场。” 　　听见“镇鬼之墙”这个词，唐顿不禁嘴角略微抽搐，他开口说到：“这里本来是我的实验室。但后来闲置下来了，就被芙琳连带二楼的生物课教室一并要了过去。” 　　旁边的菲利蒙拍拍胸脯打包票：“我能确保这里是全花园乃至全贫民窟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所有配置都比照血囚监狱最高规格来办，再强悍的怪物，也无法轻易打破这的安全装置突破进来。” 　　“血囚监狱，那是什么东西？” 　　“是专门囚禁罪大恶极异能者的地方。” 　　“菲利蒙，你怎么知道那里的最高规格是怎样的？难不成……你去过？” 　　“当然——没有。”菲利蒙说话大喘气，他耸了耸肩，“图纸当时是园长给我的，我也不清楚他从哪弄来的。” 　　“园长啊……上次试课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入职到现在就没见着他了。” 　　“我们神出鬼没的园长大人，和芙琳带着大树班学生们外出社会实践了。” 　　陆满翻滚完了，带着一身青草芬芳回到兰登身边。他站在兰登脚边，抖了抖身子，像小狗甩水一样将羽毛中的草屑全部甩了出去。 　　等抖落干净了，他才扑腾翅膀又落回兰登肩膀上。经陆满这么一打岔，他们的注意力才重新转移回目前的事上。 　　记忆力超群的南希老师在逐一清点学生人数，负责后勤工作的小科尔在一旁协助。而坐镇医疗室的罗斯医生帮兰登简单包扎完虎口处的伤口后，就去检查孩子们的情况了。剩下的唐顿、菲利蒙、兰登则是聚在一起，讨论对策。 　　“说回正事。入侵者刚刚在兰登这边，我赶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跑了。据兰登描述，入侵者可以将四肢化作带有吸盘的腕足，同时可以模仿别人说话，具有两种不同性质的能力。初步猜测，可能是摄入了乌贼和鹦鹉类怪物的源血的二级异变者。” 　　“奇怪的是，学校里外布置的鹰眼没有察觉到入侵信息，这说明我们的安保系统有漏洞，需要再更新加固一下，看来这几天白天都不能补觉了。”菲利蒙打了个哈欠。 　　“额……或许我们应该给巡逻队传讯，向他们寻求帮助？”兰登试着提议到，却遭到了另外两人一致反对。 　　“不行！”唐顿和菲利蒙皱着眉头，异口同声说到，神情严肃的都把兰登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行？不是说有困难找巡逻队吗？” 　　“怎么说，我们和这片辖区的巡逻队，有点过节。能不让他们介入自己解决最好。而且，我们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见两人讳莫如深不愿多谈的样子，兰登也只好按捺下心中好奇。 　　“好吧，那那个入侵者是怎么绕过我们的安保系统，从哪里进入到教学楼的呢？” 　　“水管。”那个戴厨师帽的光头青年安抚好学生后，走过来加入了对话，“刚接到通知，本辖区今天封闭管道暂停供水，或许和这件事有关？” 　　“水管……”唐顿喃喃自语。 　　“小科尔，你的意思是，入侵者是顺着水管爬进来的？”菲利蒙瞪大眼睛。 　　小科尔是科尔大叔的侄子，负责后勤管理，这类通知他是几人中最为清楚的。 　　“没错。” 　　“我觉得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因为我的教室离盥洗室很近。所以入侵者才优先选择了我的那件教室。” 　　你们都不看奥弗网格发的悬赏公告的吗！这就是那个虐杀幼童的逃犯啊！陆满着急地用爪子扒拉兰登的衣服，恨不得当场开口说话了。 　　“既然市府都出动了，菲利蒙，去查一下光脑，看看有没有这类悬赏信息。” 　　“别指挥我！我已经查到了。” 　　菲利蒙掏出胸口佩戴的指环，从上面投影出一片三维立体信息，显示男人的样貌特征以及所有通缉信息。 　　“虐杀多名幼童。”兰登看到这个字眼，倒吸一口凉气。 　　“乌贼具有极强的伪装能力，可以通过改变自身颜色融入环境之中，形成隐身的效果。再加上能模仿他人声音的二次觉醒能力……这人恐怕没那么好对付。”唐顿快速分析着，眉头紧皱。 　　“80万悬赏…”菲利蒙和小科尔都不由得目瞪口呆，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够买多少实验器材/食材了啊。” 　　此时，南希急匆匆走了过来，向来娴静的脸上难得流露出焦急神色。 　　“少了……少了一个学生。” 第25章 怪物化 　　“我也想去！”兰登咬了咬牙，手里扛着从外面带进来的斧头，也想为找到那名学生出一份力。 　　“不行。”唐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没有异能，光靠这把斧头，在真正的二级异变者看来无疑是最完美的靶子。你留下来，这里的学生们同样需要看护。” 　　“对啊，别逞能，我们各司其职、分工合作嘛你，还有异能属性趋向保护型的南希老师和小科尔在这里留守，我嗅觉还算不赖，埃伦视力和攻击性都很强，罗斯医生听觉超群，由我们三人去找学生、追踪入侵者，最为合适。” 　　既然已经决定好分工，兰登便也服从安排，然而他肩膀上的小鸽子却扒拉一下他的头发，眼神直直地盯着唐顿三人，似乎也很想跟上去。 　　“你想跟上去吗？”他垂眸看着小鸽子，低声问到。鸽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样，上下晃了晃小脑袋。 　　陆满刚刚听了，没有跟来避难农场的那个学生他还认识，就是上次在食堂前来提出想摸摸自己的那个小男孩。 　　而且……这个入侵者，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陆满觉得自己也想跟过去看看。 　　兰登斟酌片刻，叫住了他们，指着杵在自己肩上的小鸽子问：“你们能把它也捎上吗？” 　　见唐顿眉头微颦，似乎又要出言反对，兰登赶紧抢先一步开口： 　　“虽然看起来是个小不点，但其实小鸽子可能干了。刚才在教室里还多亏它提前察觉出危险来临，还帮着击退了那个入侵者，不然我现在已经缺胳膊少腿了，学生们也可能…” 　　陆满面露讶异地看着他，他没想到平日看着迷迷瞪瞪、经常连找个东西都不记得放在哪的兰登，竟然还能察觉到这些事。 　　果然，兰登真的是个好人啊！ 　　唐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过身去，陆满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 　　陆满用头蹭了蹭兰登的脸颊以表感激，然后爪子轻轻一蹬，从兰登的肩膀上腾空而起，最后落在了唐顿的肩上。 　　唐顿平整无比的衣领，被陆满“着陆”的动作给弄上几道褶皱。他不禁眉头紧皱，一边步履不停，一边垂眸看着自己肩膀上小鸽子。 　　陆满正梳弄着凌乱的羽毛，抬头就看见唐顿灰色眼眸中带着的淡淡嫌恶，似乎是在看什么病菌携带体一样。 　　干嘛这么看他！菲利蒙怕毛茸茸，罗斯医生不熟也不好贸然打扰，不就只剩你了吗？ 　　“没想到你还挺招鸽子喜欢的。”罗斯余光瞟了一眼那个方向，不由面露微笑。 　　“毕竟埃伦可是生物老师，不招小动物喜欢，那怎么能行呢？”菲利蒙打趣到。 　　“闭上你那废话连篇的嘴，好好闻味道找路。” 　　正式走出通道之后，几人便正式兵分几路，去找那个叫莫姆的小男孩。他是芽芽班的学生，上课途中似乎是肚子不舒没跟老师报告，便溜出去了。 　　罗斯去叫科尔大叔过来帮忙，菲利蒙去调鹰眼监控查莫姆的去向，而唐顿则是顺着水管埋设的方向，一层层探索着盥洗室。 　　这栋教学楼并不大，一共就三层。唐顿他们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完教学楼明置的盥洗室，然而都没找到入侵者抑或是莫姆的身影。 　　唐顿随身携带的光脑另一端，传来了菲利蒙的声音。 　　“鹰眼显示莫姆出了教学楼，往学生休息区那边走去了。” 　　“休息区那么大，具体在哪？” 　　“还在查。” 　　唐顿不等菲利蒙回复，拔腿便往那个方向跑去。 　　到空旷的操场之后，陆满也扑腾翅膀飞到半空中，从上往下俯瞰，将整个花园收归眼底。 　　他能在哪里呢？陆满扫视着四周，忽然留意到一个小黑点在某栋楼的半露天走廊上移动着。他翅膀收敛，朝那个方向飞去。 　　唐顿仰头看着那道白影从头顶掠过，毫无迷惘地笔直朝某个地方飞过去。那边是…宿舍区。 　　与此同时，光脑再次响起菲利蒙的声音：“查到了，他现在在宿舍区，1号楼，第三层。” 　　兰登眯起眼，同样加快步伐，朝着陆满消失的方向急速迈去。 　　而整个花园的广播里，都响起了罗斯柔和的声音，看来她已经和身处哨岗的科尔大叔接上头了。 　　“莫姆——” 　　刚回到宿舍，莫姆就听见广播里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认出来那是罗斯老师的声音，不由得喜出望外。刚刚他拉完肚子回到教室，结果发现教室空空荡荡，桌面上纸笔散乱，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大家连书包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匆离开了。 　　而且不只是他一间教室，整栋教学楼都空无一人，只剩下莫姆孤零零地在走廊上游荡。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赶忙回到宿舍躲起来。 　　罗斯老师怎么在发广播喊他？难道是大家都已经回来了，结果发现就莫姆没在教室，所以发广播找他？ 　　那他得回去才行。 　　莫姆正握住门把手准备拧开，却听见广播继续说着： 　　“外面有危险，找地方躲起来反锁房门。” 　　有危险…有什么危险？莫姆听话地将门锁了起来。 　　“无论谁来，都不要应门。” 　　此时此刻，宿舍门口忽然响起了叩叩敲门声，把莫姆吓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他捂住嘴，满是戒备地看着那扇门，避免自己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莫姆。” 　　莫姆不由得瞪大眼睛，眸中盈满惊喜，是唐顿老师？ 　　他正准备开口答复，忽然想起刚刚广播里“不要回应”的警告，他迟疑地站在原地。 　　“莫姆，你在里面吗？” 　　唐顿老师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了进来，无比清晰。 　　虽然莫姆是芽芽班的，还没正式上过生物课，但他所处的教室恰好就被安排在生物课教室隔壁，所以他对唐顿老师的声音可谓是熟悉无比。 　　为什么罗斯老师在广播里让他不要回应呢？ 　　“刚刚有坏人跑进来，其他学生都被疏散去避难，就剩下你了。 　　“我是来找你的。莫姆，别害怕，跟我一起走吧。” 　　而此时门外又响起了广播声： 　　“再强调一遍，无论谁来，都千万，千万不要回应，也不要开门。” 　　莫姆听着矛盾的两番话，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回应，还是沉默？ 　　开门，还是不开？ 　　到底听谁的？是广播那边的罗斯老师，还是门外的唐顿老师呢？ 　　“莫姆，不要听广播的，广播那端已经被坏人利用变声器控制住了，目的是为了把你困在这里，不让你到安全的避难所去。” 　　门外的人耐心地循循善诱着，莫姆听得一愣一愣的，愈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了。 　　“对啊，莫姆，你快出来，我们带你去避难所。”第二道不同的声线冒了出来，这道声音莫姆也很熟悉，温柔如清风拂面。 　　原来兰登老师也来了？有两位老师在，可信度一下子就翻倍了。 　　莫姆终于忍不住开口回应道：“真的吗？大家都在避难所？” 　　“老师们还能骗你吗？”门外的声音柔和似水，令人信服，而门外伫立的男人面目狰狞，垂涎欲滴。 　　看来，小鱼儿准备上钩了。 　　伪装成对方的亲朋好友，面不改色地编造谎言，引诱他们自投罗网，可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就是靠着这套方法成功杀掉几十个幼童。 　　男人最喜欢他们天真懵懂、满是信赖的眼眸蒙上恐惧、变得灰暗的霎那。一想到很快他又能再次看到那种神情，就不由得激动地浑身血液都仿佛要沸腾，无比的心潮澎湃。 　　门内，莫姆握住门把手，正准备打开。 　　忽然他又想起来什么，问了一个问题：“兰登老师，你没有把鸽子先生带过来嘛，我怎么没有听见它叫呀？” 　　“鸽子先生？” 　　“就是那只喜欢站在你肩膀上的小白鸟啊。” 　　“哦…它啊。”男人明悟过来，原来这小屁孩口中的鸽子先生，就是刚才那只啄坏自己半只眼睛的鸟。虽然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光是回想一下，他就觉得自己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禁恨得牙痒痒。 　　“它啊，因为外面太危险了，被我留在避难所了，你跟我走，我就能带你过去见到那该死的鸽子先生了。” 　　“该死？”莫姆疑惑地喃喃到，“是我听错了吗？” 　　“莫姆，快开门吧，我能感受到，坏人就要来了。” 　　“好的。”莫姆解除了反锁，拧动门把手。 　　打开门发出的吱呀声，恰好压过了门外的一声痛哼和坠落在地发出的闷响。 　　莫姆打开门，哪里有唐顿和兰登老师的身影，只有那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背对着他站在走廊过道的栏杆上 　　“鸽子先生！”莫姆惊喜地咧嘴看着小鸽子，“怎么是你？兰登老师刚刚不是说你被关在避难所那边吗？” 　　陆满转过身子，歪着脑袋看着他。 　　“兰登老师和唐顿老师他们去哪了？他们刚刚说有坏人要来，要带我离开这里去避难所。” 　　陆满这下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刚才这坏家伙又假装自己是老师在这里贼喊捉贼骗小孩呢。 　　至于坏家伙去哪了？陆满瞥了眼楼下。 　　要知道，高速飞行的鸽子可是连钢板都能凿穿。 　　刚刚陆满就像个小炮弹一样朝入侵者瞄准，恰好男人正沉浸于蒙骗莫姆之中，没发现陆满朝他高速逼近。 　　最后陆满成功将男人一脑袋撞翻，刚刚骗了莫姆的“老师”从三楼掉了下去，正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呢。 　　由于画面比较残忍，不适合小朋友观看，陆满主动跳到莫姆肩膀上，揪住他的领子催促他离开，可能再过不久，坏人就要醒过来了。 　　虽然是从三楼坠下，但男人本身摄入的就是软体动物的源血，身体足够柔软可作缓冲，而且，异变者本身的恢复速度就比常人要快，之前他才啄伤男人的眼睛，可刚才看外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得尽快把莫姆带到安全地带才行。 　　唐顿赶到楼下时，就看见那个男人已经摔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挣扎着想要起身，他雷厉风行地赶过去，以手为刃，将锋利的螳螂前肢抵在脖颈处，另一只脚则是踩在他身上作固定。 　　“再乱动，就割断你的喉咙。” 　　在唐顿冷声警告下，男人逐渐停止挣扎。 　　唐顿对准光脑：“入侵者已经抓到了，你们带上束缚器过来。” 　　“可以啊埃伦，不愧是螳螂出手，一击毙命，就是迅速！” 　　唐顿神色略显复杂，摇了摇头：“不是我。” 　　“什么？”光脑那端传来菲利蒙困惑的声音。 　　“击倒敌人的，不是我。我来到这时，入侵者就已经瘫倒在地。” 　　“不是你，那又是谁？” 　　“谁知道呢。” 　　唐顿仰头看着宿舍楼上，又望向楼道，嘴角微微抿起。 　　有一道小小身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是莫姆。他毫发无损，甚至面带笑意，他的肩膀上正杵着那只小鸽子。 　　“唐顿老师！”看见唐顿，莫姆不禁兴奋地跳起来大幅度挥手，唐顿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莫姆这才发现唐顿老师脚下还踩了个人。 　　“那就是坏人吗？原来刚刚唐顿老师，是跑去抓坏蛋了。” 　　陆满点了点头，视线恰好跟唐顿对上了。唐顿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自己，这会眼神不像是在看病菌了，倒像是第一次看到什么新奇的、从没见过的玩具一样。陆满不禁脊背一凉，感觉怪瘆鸽的。 　　这会功夫，菲利蒙也带着各色工具赶到了，跟他一起赶到的还有罗斯医生、科尔大叔，还有那只小机械狗。 　　小黑狗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疯狂摇动尾巴，对着入侵者威胁性地低吠，想要扑过去，最后被科尔制止了动作。 　　前两天自从被菲利蒙修好之后，猫咪莫妮卡被陆满送还主人，至于另一只机械小狗，陆满在奥弗网络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狗主人发布的相关寻物信息。 　　于是小狗就暂时被一直想要条机械狗的科尔大叔收留，这两天跟着他一起在哨岗听音乐、看大门了。 　　一群人突然出现，把莫姆搞得有些一头雾水。罗斯老师摸摸小孩的脑袋，大概目测检查过他没有外伤、行走正常，便带着他率先往避难所的方向赶，莫姆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落回了唐顿肩膀上的小鸽子，最后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等收到莫姆已经安全抵达秘密农场的消息后，他们才着手收拾这个男人，由菲利蒙和科尔大叔携手搜遍他的身体，将入侵者随身携带的物品全都搜刮出来，放在旁边，避免他等会使什么诡计。 　　等搜完身、菲利蒙将束缚器给他从头到脚捆得严严实实，男人像个木乃伊似动弹不得时，唐顿才将自己贴在对方脖颈处的利器收了回来，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男人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家伙怎么这么安静，不会是死了吧？” 　　“他的身体还在自动愈合。”唐顿指了指男人脖颈上的血痕，伤口已经愈合成浅白色了。 　　“嘶，不太放心，再来一针好了。”菲利蒙从兜里掏出一个大针筒，里面装满了粘稠半透明油状液体。 　　菲利蒙将针头直接扎在他的手臂上，然而男人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了，这下应该没问题了，抬走找地方关起来先。” 　　“那要把他关在哪呢？”科尔大叔将男人单手扛了起来。 　　“随便找个空的个训室就行。” 　　菲利蒙走在前，唐顿和陆满走在后，中间夹着科尔大叔和被束缚起来的逃犯，还有在一旁护卫的小黑狗。 　　几人安静地走着走着，忽然科尔大叔开口说：“我怎么感觉这家伙在发烫呢。” 　　走在前面的菲利蒙睡眼惺忪，随口回答到：“懒猴的毒会让人出现发烧、身体麻痹等情况，或许是我的毒液起作用了。” 　　“这样吗？”科尔大叔将信将疑。 　　唐顿停顿片刻，忽然厉声说到：“不对，还有一种情况下，人体温度会急速上升……” 　　“快撬开他的嘴！” 　　科尔大叔连忙将逃犯紧闭的嘴唇掰开，才发现他的牙齿也也咬得紧紧的，几乎严丝合缝，怎么掰也掰不开。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最后还是唐顿踩着他用螳螂前肢硬生生撬开一道小缝。果不其然，如他所料，满嘴都是血沫。 　　“他吞食了源血胶囊。” 　　怪物源血只能前往培育站接受注射，这种源血胶囊因为稳定性差、容易失控，被官方列为违禁品。目前市面上没有正规流通渠道，只有一些黑产会高价私贩。他们也没想到，男人会在嘴里偷藏这种禁药。 　　唐顿的表情很凝重，旁边两人也同样脸色一变，小黑狗也不停伏低身体狂吠，唯独陆满有些不在状况。 　　毕竟这个陆满以前也经历过，在摄入怪血之后，他的身体会短时间发烫，就好像是发烧了一样。但温度降下来之后也就好了。所以陆满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唐顿原本想将逃犯暂时关押起来，等着之后移交给巡逻队处理，这会也顾不上活捉了，将刀刃直直朝男人的心口扎了下去，准备了结他的生命。 　　却不料原本躺尸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旁滚去躲开了唐顿的攻势。 　　男人的眼珠里没有眼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猩红。 　　“第三次异能觉醒，失败了。”唐顿低喃到。 　　男人身体开始扭曲，像是团气球般鼓胀起来，把束缚带撑得吱吱作响。原本虽然狰狞、但五官还算完整的面容，也开始像被火灼烤的白蜡一样融化成一团模糊的肉泥。 　　科尔大叔助跑起身，飞扑到男人身上，挥拳猛地砸向那团肉泥，然而刚打开一道豁口，那团会流动的肉泥便又汇聚在一起了。 　　“这家伙……怎么打都打不动。”科尔大叔懊恼地又锤了一拳。 　　“光靠简单的物理性攻击，是没用的。我回去带武器过来，就拜托你们这段时间拖延一下。”菲利蒙放下话转头就往实验室那边飞奔而去，只剩下两人一鸽一狗在这。 　　“别愣着啊，唐顿老师，我上去挥拳，你上去挥刀，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打倒他的！学生们可是在我们身后啊！“科尔大叔不甘心地瞪着唐顿。 　　“你以为我不想吗。”唐顿眼眸平静地看着那个扭曲不成人样的存在，“他正在怪物化，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我们现在杀不死他，是因为他的心脏也在怪物化的过程中融化重塑了。找不到他的心脏，我们对他的一切攻击，都是白费功夫。” 　　随着一声嘶吼与惨叫，三种生物的特征在“男人”身上不停地变换——他的四肢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粗壮腕足，头颅旁围了一圈乱蓬蓬狮鬃毛，脊背处冒出了属于鹦鹉的绚丽羽毛，唯独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还隐约能看出几分人类的轮廓。 　　“怪物化快完成了，跑！” 　　他的翅膀有力地拍动着，飘在半空中，腕足铺天盖地落下。 　　唐顿侧身一一躲开，腕足深深扎进水泥地面，再抽出来时将底下的泥土也翻卷上来。 　　而科尔大叔却一个踉跄，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眼见着就要被一条腕足刺穿身体。陆满穿梭于腕足森林之间，用爪子将大叔的领子钩住，甩到旁边的安全地带。 　　下一秒，又一道腕足从天而降，刚刚好缠在了陆满的身上一卷一带，便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鸽子，朝天空怪物的方向拖拽过去。 　　没写完1万我检讨！这几天每更多写点给大家补偿一下 第26章 触电 　　陆满眼前一晃，就发现自己被怪物腕足缠绕起来，吸盘上分泌的黏糊糊的液体打湿了羽毛，散发出一股恶臭的气味。 　　像是想要绞死猎物的蛇一样，腕足一圈圈收紧。 　　陆满能感觉到自己胸口受到压迫，血液直往胸口冲，心脏噗通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腕足将陆满平举到男人面前，那张五官模糊的脸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 　　唐顿试图劈砍腕足，将小鸽子救下来，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那抹雪白身影已经被怪物整个吞入腹中。 　　“他、他把小鸽子吃了…它刚刚才救了我！” 　　科尔大叔刚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就目睹了这整个场景。 　　“这只是个开头。如果不制止他，他会把活着的生物都吃了，包括你、我，还有所有学生们。” 　　唐顿一边说，一边侧身又躲过四处乱甩的腕足。腕足所经之处，板砖开裂，片瓦不留。 　　“如果只是普通的二级异变者那还好办，现在局势有变…科尔，去让巡逻队的人过来处理。” 　　“好，我这就给巡逻队传讯。” 　　科尔大叔从背后抽出长筒'枪，唐顿也解开西装外套从内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型手枪，两人瞄准头顶半空中不人不怪的生物的腹部和头颅一下下开枪射击。 　　然而距离过远，枪的射程有限，子弹打中怪物躯体，就好像陷入绵软的果冻一样，只留下一个小小枪眼。 　　旁边的小黑狗似乎也开启了什么模式，它仰头看着怪物，张开嘴一道激光从口中射出，直直打在一条腕足上，在上面融化了一个小洞。 　　但无论是弹孔还是融洞，没一会便自动愈合了，根本造不成实质性伤害。 　　“这怎么打不动啊……” 　　“因为怪物化进度要完成了。与普通异变者相比，怪物自愈速度更快，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更高。” 　　两人试图将濒临怪物化的男人引到远离教学楼的地方。然而对方似乎嗅到从教学楼中传来更加浓厚的人类血肉气息，并没有被他们的“骚扰”所调离，而是朝教学区的方向飞去。 　　“菲利蒙，带上武器箱，往教学楼天台去。” 　　到最后弹夹都打空了，科尔高举小黑狗，把它当成激光炮对准怪物一顿输出，唐顿通过光脑对菲利蒙指示到。 　　两人追着怪物的方向，朝教学楼狂奔而去。 　　陆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泥泞之中。他已经变回了人类的形态。 　　他伸出手，看着许久不见的十根手指，嘴角不禁噙着微笑。 　　好久没做人了，还是做人的感觉更舒服。 　　既然变成怪物能抑制追踪器信号，那藏在怪物的肚子里，应该也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吧。 　　对乱吃东西、破坏公物、诱骗小孩的坏家伙，温柔的教导是没用的，严厉的训诫，会更适合他。 　　看着眼前不停蠕动收缩、还未成型的胃壁，陆满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腕，舒展舒展筋骨，重新熟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很好，接下来就轮到他的回合了。 　　另一侧，A区稽督局下属巡逻厅接到报案的警示铃一个接一个响起。 　　所有往来人群都身着统一制服，行色匆匆面容带着倦色，刚回来又马不停蹄地投奔下一项任务。忙碌是这里的底色和常态。 　　有警员敲了敲厅长办公室的门，进去汇报情况。 　　“报告厅长，有人报案说遭遇了袭击，入侵者击疑似通缉名单上连环虐杀幼童的一级逃犯，需要巡逻队支援。” 　　原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厅长立马睁开眼睛，直起身来。 　　“那个二级异变者找到了？目前情况如何？” 　　“据报案人称，对方二级升三级失败濒临怪物化，新摄入的源血目测包含飞禽和猛兽。” 　　“好，派高级清剿组去，要求至少有两名飞行类二级异变者参与。” 　　谢丽尔刚好在门外，她刚出完任务赶回来，将头上戴着的面罩扯了下来，随手拨了拨被捂乱的齐耳短发，正准备进去汇报工作。 　　门没关严实，有个小缝，她无意中听见房间内对话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哪？” 　　“伦西街186号。” 　　“…有点耳熟，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叫花圃还是什么的学校吗？ 　　谢丽尔听见熟悉的地点，也顾不上先来后到的礼节，直接推门而入。 　　两人齐刷刷地看着来人。 　　“厅长，我也要参与这次花园的行动。” 　　而此时此刻的花园学校，教学楼三层秘密农场。 　　孩子们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垂着脑袋不敢往上看。 　　第三层秘密农场顶部天花板被改造成了单向钢化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但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站在农场向上看，天空之中的光景一览无余。 　　在他们的头顶，有一个巨大而诡异的不明生物正在盘旋着。 　　菲伊强忍着恐惧，仰头瞅了一眼，之前见过的乌贼腕足更是粗大了数倍，在空中肆意甩动，搜寻着可疑目标，偶尔还有一两条甩在玻璃上发出砰砰巨响。 　　“大家不要害怕，它在外面是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的。” 　　在场留守的几位老师都穿梭在学生之间，仔细查看孩子们的情况，并柔声细语地安抚他们的情绪。 　　“南希老师…我在课上学到的乌贼明明是海洋生物，为什么现实中的乌贼会飞呀？”即使处在危急关头，菲伊依然不忘求教，终于轻声问出心中的困惑。 　　“不是所有怪物都是单一动物异变而来的，也有多种动物。上面的那只可能是结合了乌贼和其他飞行类生物的结合体，所以才会飞。” 　　“原来如此。”菲伊明悟地点了点头。 　　在旁边的小巴尼挨着兰登坐，用手捂着脸，怯生生地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偷瞄上面的存在。 　　“兰登老师，大怪物会进来吗？” 　　兰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不会的。唐顿老师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保护我们的，要相信他们。” 　　“嗯！”小巴尼坚定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瞪大眼睛，指着天空：“看！唐顿老师他们在上面。” 　　所有人闻声齐刷刷扬起脑袋，看向天花板。 　　唐顿和菲利蒙他们，已经悄悄来到天台一角，架起装备等待怪物抵达合适的位置。 　　“不行，还是离得太远了。距离越近，高压电炮才能发挥得越强。”菲利蒙半跪在地上调设配置。 　　“我去把它引过来。”唐顿正准备上前去，被罗斯拦住了。 　　“你速度没我快，我来。”罗斯将淡金色长发盘起，把影响行动的白大褂脱下，露出里面的贴身内搭短袖，身段纤细而不乏力量感。做好准备后，她腿猛地发力，飞一般蹿了出去。 　　怪物被底下的罗斯所吸引，不由得飞得稍微低了一些。 　　菲利蒙紧盯着瞄准器，时刻准备扣动扳机发射高压电炮。 　　忽然，怪物浑身一阵痉挛，丧失了平衡，在空中跌跌撞撞地飞着。过了一会，它口中发出阵阵哀嚎，有不少秽物被呕出来，连带着受惊喷射的墨汁一起，像下雨似得洒落在天台上。 　　“成功了！”科尔大叔捏着鼻子，兴奋地连连叫好。 　　“不对啊……”菲利蒙喃喃自语。 　　“那家伙都被电吐了，能有什么不对的？” 　　菲利蒙从瞄准器上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天空中像是触电一样乱窜的怪物。 　　“可我还没开炮啊？” 　　“啊？” 　　尽管在农场里的老师们出于担心污染学生们幼小心灵的考量，叮嘱大家不要看，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偷偷抬头，目睹了上方发生的一切。 　　污秽不堪的粘稠液体糊住了小半个天花板，阻碍了他们的视线。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怪物与人类战斗。 　　经此一役，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之前学过的一切都有意义。 　　“老师们好厉害……” 　　“那个炮的组装方法，菲利蒙老师在课上讲过！” 　　“看来以后得好好学生物课和科学课，不能上课开小差了。”米迪安看傻了眼，喃喃自语，这次经历显然更是激发了他的学习热情。 　　“不只是这两门，每一门课都应该好好学才对！”菲伊双手叉着腰数落到。 　　“鸽子先生去哪了…怎么没看到它？”唯有被带回避难所的莫姆，关注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对哦，小鸽子去哪里了？”学生们纷纷抬头左顾右盼。 　　兰登眉头微微皱起，也仰着头眯起眼睛，细细寻找着。 　　天台顶上，菲利蒙对准怪物，补了一发高压电炮。 　　蓝色火花一路蔓延，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怪物再次发出一声哀嚎，向下沉沉坠至教学楼底，最后终于尘埃落定，归于安静。 　　“三级异变者…也没什么嘛。”菲利蒙打了个哈欠，他还以为有多难对付呢，刚刚把全副身家，连带新研发的实验品都收拾过来，结果都没派上用场。 　　唐顿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轻松搞定了？他经历过，所以知道，怪物化的二级异变者，需要起码五人规格的中级清剿队出动才能解决。 　　“不能掉以轻心，下去再补几枪，等巡逻队过来。” 　　唐顿正准备转头离开，忽然看到地上那一滩呕吐物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等一下。”他迈步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唐顿来到那滩泛着臭气的酸水前，蹲下身子，打量着里面的那只小鸽子。 　　原来它也被怪物吐出来了。 　　小鸽子原本洁白无暇的羽毛被黏液和墨汁弄脏，蜷缩着的身体时不时抽动，也像是触电后的肌肉无意识痉挛。 　　它的眼睑紧闭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顿这下也顾不上脏了，将它捧了起来，搁置在手里。 　　肌肤与羽毛接触的范围，有一阵阵微麻感，像是电流余韵窜过一样。 　　“怎么了？”罗斯问到。 　　唐顿站起身来，抬了抬手里捧着的那只湿漉漉的鸽子。 　　“小鸽子……死了？”科尔大叔瞪大眼睛。 　　“没事，应该只是进水死机了，等我回去修一修就好。”菲利蒙一边收拾着武器箱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到。 　　明天要上夹子请一天假~ 第27章 可能性 　　稽督局派出的五名高级清剿队成员，还有辅助人员谢丽尔正坐着局里性能最好、速度最快的灰翼，朝着任务目标地飞驰而去。 　　车辆在狭窄陈旧的道路上穿梭自如，谢丽尔扭头看着窗外愈发熟悉的风景，还有街道尽头那令人怀念的门牌，低喃着：“快到了。” 　　车缓缓停下。 　　“做好准备。”队长命令到，其他四名队员都各就各位，警惕地观察着门口。其中一人还摆出了勘探装置，在车顶上架了起来。 　　花园里静悄悄的，上空也并没有看到什么飞行类怪物的身影。 　　谢丽尔心急如焚，面上却还要装作冷静自持。她飞速拉开车门跳下车去，径直走向哨岗，科尔大叔坐在那里，早就恭候多时。 　　此外竟然还有…… 　　“南希老师？” 　　“罗伊。”时隔多年，南希依然准确地叫出来她的名字，“好久不见。” 　　谢丽尔看着那双熟悉的绿色眼眸，藏在厚厚镜片后面，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柔和与睿智，不由得眼眶微微酸涩。 　　但她下一瞬便冷静下来，仔细询问目前的情况。 　　“目前局势怎么样了？” 　　趁着几人攀谈之际，还在车内待命的清剿队成员们见谢丽尔终于暂时离开了，一路上绷着的冷酷强大的架势也松了下来。 　　“队长，你之前对付过三级怪物吗？” 　　队里有刚加入没多久的新人，他额角挂着汗珠，显然心里有些没底。 　　“当然。我以前还是血猎那会，组团在怪窟里围剿过好几次。”队长双手环抱于胸前，面色平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新人听见如此可靠的话语，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旁边另一个老队员补充到，“队长就喜欢拿过往辉煌给新人吹吹水，别全信。” 　　“而且当时你队长当时只是个负责前期侦查的杂鱼。” 　　“喂喂，胡说什么，你们别诋毁我在新人面前的光辉形象好不好！”队长不由得脸涨得通红。 　　“诶？那其他前辈呢？”新人瞪大了眼睛。 　　“我们呢，平常主要负责经济类犯罪，和那些地下黑产斗智斗勇什么的，算是高级队里武力值最弱的了。” 　　“哪里有最弱，我们只是其中之一好吗！” 　　“不都是倒数第一吗，没什么差别吧？队长你就是死要面子。” 　　“目前我们队只遭遇过三级异变者，但普通异变者和怪物化的异变者，差距可是很大的，就类似于小土包和大山。” 　　“诶？这意思不就是……我们队没人真正对付过怪物化的三级异变者？那为什么局长会派我们来？” 　　“局里人手不够了。”队长无奈摊了摊手，“根据勘测仪最新预告，近期辖区内会出现新的怪窟，他们不少人被调去提前巡逻布局，刚好就逮到我们来接手这件事了。” 　　“三级怪物化的异变者很难对付吗？” 　　“嗯。”队长面色凝重，“基本水平类同于三级怪物。我那会去了十来个资深血猎，花废半天，才成功把怪物给拿下的。” 　　“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新人面色苍白，他可不想刚升到高级队就横死在怪物爪下。 　　“我那会科技没现在发达，只有物理麻痹手段，当时还是十几个人轮着上硬生生把怪物给打晕带走的。”队长掸了掸衣角上的灰，自信满满地说。 　　“现在可不同以往。 　　“虽然我们武力值不强，但我们火力够猛啊。”他拍了拍旁边的各色枪炮，满满当当塞满整个后车厢。 　　为以防万一，他们几乎把所有能带的都带过来了，毕竟有备无患嘛。 　　“队长…您这是要把学校给炸了吗？” 　　新人略带惶恐地看着那堆寒光闪闪的铁家伙。 　　“来了。” 　　见谢丽尔已经结束谈话，朝这边走来，他们也都收敛心神，如临大敌。 　　“怎么样，怪物在哪个方位？目前局势如何？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可以出击了。” 　　谢丽尔摇了摇头，她脸上的血色已经逐渐回归了，肉眼可见的放松。 　　“他们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 　　“逃犯目前被束缚在操场上，我们可以直接开进去把他领走了。” 　　“啊？” 　　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还有。”谢丽尔顿了顿，补充到，“他们依照通缉令向稽督局索取80万的悬赏金额。” 　　“就……这样？” 　　他们怎么已经在考虑领悬赏的事了？ 　　“不止这样，根据《权真法典》第1796条规定，由于市府没有履行充分的管理义务，使得监狱罪犯脱逃并造成公私财产受损，他们还要求市府补偿教学场地设施损失，以及学生的精神损失费总共20万虹币。当然，这部分钱市府可以从逃犯的财产中代为扣缴。” 　　“第几条？多少钱？什么东西？” 　　他们听得一头雾水。 　　不远处，南希老师推了推眼镜。 　　她连个纸笔都没带，一切浩如烟海的知识都储存在脑海里。 　　在大象源血的加持下，南希能记住所有曾经学过的东西、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并从大脑图书馆中迅速准确地翻阅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操场上，昏迷不醒的“怪物”正被强化铁锁一圈圈缠绕着紧紧捆住，铁链一头深深扎在地里。 　　唐顿站在旁边守着，等待巡逻队的人过来把逃犯带走，他仔细打量着地上瘫倒的不人不怪的家伙。 　　男人的那张脸重新显露出人类的轮廓，眼睛半睁开，那抹猩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是翻出的眼白，显然是陷入了昏迷状态。 　　奇怪，据他所知，怪物化进程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了。 　　可眼前原本怪物化接近完成的男人，怎么好像恢复了一些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如果真的有能扭转怪物化的办法…… 　　他眉头紧锁，目光灼灼地看着地上的逃犯，简直想把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唐顿思忖片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抽血针筒，半蹲下来往逃犯身上扎了下去。 　　等和巡逻队交接完逃犯的事宜后，他便大步朝着教学楼走去。 　　“菲利蒙！”他无视了门口挂着的「忙碌中，请勿打扰」的牌子，径直推门而入，“你帮我化验一下——” 　　实验室中的菲利蒙和兰登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神色凝重， 　　“埃伦！刚刚还想着找你来着……快过来。” 　　菲利蒙已经换上了防护服，手上还戴着手套，他招手让唐顿赶紧过来。 　　唐顿面带困惑，大步迈了过去：“怎么？” 　　刚靠近，他就注意到他身前的桌子上，正躺着那只小鸽子。 　　“我需要作为生物专家的你的意见。” 　　“对。”兰登小鸡啄米般点头。 　　两人一唱一和，也不知道打的什么哑谜。 　　“有话直说，到底怎么了？”唐顿皱起眉头。 　　“我刚刚不是说，小鸽子可能是进水死机了吗？ 　　“但是，我刚刚准备打开控制板盖维修的时候，拿着放大镜一寸寸找，也没找到这小家伙身上板盖焊接的痕迹。 　　“你也清楚，我曾经在永生联盟工作，现在和曾经的同事还保持联系。他们时不时会寄点样品给我，拜托我帮忙捉一下虫。 　　“所以我知道，哪怕是永生联盟生产的最先进的仿生机械宠物，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完全无痕，所以——” 　　“所以？”唐顿隐约察觉到答案。 　　兰登这时举手表示自己有话想说，唐顿微微颔首应允，兰登便开口补充到：“实际上，这只小鸽子不是我从正规厂商买或者租来的，而是某天无意中捡到的。 　　“我早该察觉到的……它不爱吃能源石也不爱喝机油，反而要吃豌豆要喝水。” 　　“所以唐顿老师，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只小鸽子并不是仿真机械动物，而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呢？” 　　唐顿沉默片刻，轻轻伸手将眼睑紧闭的小鸽子捧了起来。 　　羽毛覆盖之下的皮肤传来真实的温热，还能感受到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穿梭于那颗小小的心脏里。 　　仔细检查感受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有这种可能性。” 　　“那我们还能留着它吗？” 　　“依据法律规定，私自饲养动物是要入刑的。” 　　南希不知何时也来到实验室门口，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们。 　　“而且，它刚才被怪物吞入腹中，很可能已经被怪血污染了。” 　　唐顿垂着眼帘看着手心中捧着的小生物，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可…它是只好鸽子。”兰登神情有些焦急，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将小鸽子当成了与他共经患难的伙伴，“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保护了我，也帮忙保护了我班里的孩子们。” 　　“只能说它曾是只好鸽子。如果它确实被怪血污染了，有病毒在它体内蛰伏，那它随时可能异变成另一个怪物。” 　　“但毕竟它现在也还没变成怪物。也许它根本没有感染病毒呢？”看起来文弱柔和的兰登，这会也梗着脖子脸颊涨红，拒不退让，“难道仅仅要因为存在这种可能性，就要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扼杀在摇篮里吗？” 　　唐顿向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血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驳，忽然好像想起什么，血色很快消失不见，转为了煞白。 　　最后他似乎气恼到极点，嘴唇颤抖着吐出：“难道我不知道它无辜吗？我知道它救了莫姆，看到它救了科尔，可那又怎样？” 　　“你只看到没感染病毒的可能性，那万一感染了变成怪物，怎么办？你要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因为你那愚蠢的天真而白白送命吗？” 　　兰登瞠目结舌，眼眶发红：“我…我没这个意思！” 　　在一旁，菲利蒙看了看兰登，又看了看唐顿，欲言又止。 　　这时候，南希舒缓的声音响了起来，“冷静一下。”她拍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要让情绪蒙逼了双眼，你们明明知道还有更好的解决思路。 　　“兰登，我知道你是关心小鸽子，但也不能关心则乱。即使希望会是好结果，但也需要为最坏情况的发生做好准备。” 　　兰登点了点头，垂下脑袋。南希转向了另一个人。 　　“还有唐顿，不需要太悲观。情况已经和当时的不同了，现在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可以先给小鸽子进行初步血液检测，等结果出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而且，就算最糟糕的结果发生，它感染病毒异变成了一级怪物，凭我们现在的能力也可以制服它，不是吗？” 　　唐顿微微颔首，别开视线，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样子。他默不作声地从胸口掏出了一筒空针管。 　　“那就先看看吧。” 第28章 喂养指南 　　“血液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两份都出来了，喏，这是报告。”菲利蒙将一沓纸拍在桌子上，罗斯医生仔细翻阅了一下，说到： 　　“源血有三种，渗透率都超过了70％，也就是说怪物化进程接近尾声了。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病毒的活性确实在下降，所以怪物化被中断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单从这些数值看不出来，静脉血液做不了那么深的检测，可能骨髓穿刺或者心脏动脉血能得到更多有效信息。” 　　“那小鸽子的那份呢？” 　　在一旁的兰登面色紧张，冒汗的手掌心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来回摩擦，等待着罗斯医生的审判。 　　“目前各项指标一切正常，血液纯净未受到污染，也没有检测出病毒的存在。” 　　听见她这么说，兰登绷紧的弦这才松了下来。 　　在旁边倚着墙的唐顿原本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小鸽子留下来了？” 　　兰登扭头看向唐顿，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表示：“还需要观察两天。”他们知道，那是他已经妥协让步的意思。 　　“……既然已经发现小鸽子不是机械动物，是不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子养了啊？”菲利蒙提议到。 　　“对哦！”兰登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需要给它改善一下伙食了，之前纯喂豌豆好像食物太单一了，小鸽子也会营养不良的吧？ 　　“但是应该喂点什么才能营养均衡呢？我记得《旧世纪生物鉴赏图册》里好像没有提到过鸽子的喂食方法……” 　　忽然，两人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唐顿。 　　菲利蒙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哎呀，我们这儿不就有一位生物学专家吗？” 　　唐顿面带嫌恶：“我对参加你们的犯罪活动不感兴趣，别指望从我这得到什么帮助。” 　　“唐顿老师，你可以偷偷给我们一些喂养意见吗？保证不会牵连到你。”兰登好声好气地拜托到。 　　唐顿迟疑片刻，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菲利蒙便开口给他出主意：“别理埃伦这个缺乏爱心的人了，小鸽子应该也和小婴儿一样，喝奶粉吧？” 　　“诶，是这样吗？”兰登面带困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 　　“对啊，虽然我们猜不到小鸽子吃什么，但从指标数据反推过去，它显然也需要补充蛋白质和脂肪的。对小动物最温和的，就是和肠胃脆弱的婴儿对标的奶粉了。懂了吧？”菲利蒙一本正经地“科普”着，兰登听完作恍然大悟状。 　　“原来如此！没想到菲利蒙老师竟然是营养学方面的高手！” 　　“过奖过奖，不过奶粉的选择上也有讲究，合成羊奶粉，还是牛奶粉，还是说…人乳？小兰登，你有认识最近处于哺乳期的朋友吗？” 　　“我……我问问？” 　　见兰登被菲利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在旁边杵着的唐顿感觉自己的专业领域被侮辱，实在忍无可忍憋出一句。 　　“喝什么奶，鸽子是草食动物。” 　　然而心急火燎的兰登还没听完他说话，早就破门而出，去给小鸽子找奶粉了。 　　“啧。”唐顿晲了一眼菲利蒙，从口袋里掏出便签本以及签字笔，刷刷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来拍在桌子上。 　　“这是食谱。”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什么，侧头说到： 　　“还有，记得给它洗个澡并吹干，它现在浑身都沾满了墨汁和粘液，不洗掉很容易生病的。” 　　一直安静旁观的罗斯忽然出声： 　　“你们确定要养它吗？但是，私自饲养动物可是要入刑的，你们应该知道吧？” 　　“这个啊……”菲利蒙挠了挠他一头蓬松的乱发，“我刚找南希老师确认过了，她说组织机构私养动物，只有负责人需要入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来养，园长坐牢。”唐顿面色淡然的解释到。 　　“所以我们打算暂时先养着，等园长回来了再开会决定要怎么处理吧。” 　　罗斯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最后伸出手表示入伙：“这样的话也算我一个好了。食谱给我，我去找科尔照着这个采购吧。” 　　唐顿将桌上的便签纸推了过去，转身正准备潇洒离去：“走了，我回去备课。” 　　结果刚推开门还没迈出去半步，他就又被菲利蒙叫住：“喂，等会。南希老师去安顿学生，兰登去找奶粉，罗斯和科尔去采购，你去备课……那谁负责给小鸽子洗澡啊？” 　　唐顿回头挑着眉毛看他，一脸“你说呢”的神情。 　　“我不行的，我恐毛茸茸啊……”菲利蒙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怎么不行了？”唐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刚刚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 　　“有困难就克服一下。” 　　嘶……陆满的意识逐渐回笼，他依然感觉心脏还在隐隐作痛。 　　刚才在怪物肚子里捣乱到一半，他的胸口处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扎穿心脏上一样。 　　这已经是潜伏在他心脏里的那个追踪器第三次起作用了。 　　陆满有些怀疑这个仪器的效果是不是跟自己心脏跳动频率有关。当时在怪物的腹中，空气稀薄外加剧烈运动，他心跳的速度很快。 　　所以这一次的效果比之前两次都要强烈，他晕厥了好一会，可能得有半天了。在昏迷期间，他感觉自己还做了个噩梦，梦见唐顿拿着针筒朝自己扎来。 　　等恢复知觉，陆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他的那个熟悉的笼子里。 　　他嗅到了什么不一般的气味，偏头望去，原本食盆里清一色的豌豆竟然变成了各色杂粮，玉米粒、豌豆、小米粒、荞麦…五颜六色分外漂亮。 　　而他的水碗也被替换成了白花花的乳制品。 　　这是什么？最后的晚餐吗？ 　　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旁边，有个一身黑衣的人站在旁边放水，他从头裹到脚严严实实的没有露出一丝空隙，要不是陆满能闻出来味道，根本看不出他是菲利蒙。 　　见菲利蒙转身，陆满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迷状态，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蒙面版菲利蒙来到他旁边，打开笼子把陆满抓了起来，陆满悄悄睁开一条缝隙，就看见菲利蒙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毅然决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然后将陆满的半个身体缓缓浸入水中。 　　这是干什么？连最后一顿都还没吃，就要送他上路了？ 第29章 鸽子同学 　　兰登提着给小鸽子准备的一大袋储备粮，从门口探出头来，看着眼前从头裹到脚密不透风的菲利蒙，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菲利蒙老师？” 　　菲利蒙应声回过头去，兰登看见他手中抓着的小鸽子，也热心地走了过去：“你是要给小鸽子洗澡吗，我也来帮你吧？” 　　菲利蒙像见到救星一样连连点头。 　　可没想到兰登来到澡盆边，由于地上积水的缘故脚底打滑，要不是他及时撑住桌子，差点就摔了个屁股墩。虽然人是安然无恙，可一袋子储备粮就没那么幸运了。 　　当唐顿刚好路过进门“巡视”时，恰好就看见房间里狼藉不堪。 　　地板上这里一滩水，那里一摊谷子。 　　两人一脸错愕地看着唐顿，那神情就好像做坏事刚好被巡逻的老师逮到一样。 　　而他们围在中央的澡盆中，水面上漂浮着许多各色五谷杂粮，甚至他，小鸽子正站在澡盆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脑袋上还顶着两颗玉米。 　　唐顿怒极反笑，头疼地揉着眉心。 　　“我是让你给它洗澡，没让你把它炖了！” 　　已经反应过来的菲利蒙，讪笑着看着唐顿：“额呵呵，意外，都是意外…” 　　“笨手笨脚。让开。” 　　唐顿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一叠一叠挽至手肘处，被抢去位置的菲利蒙和兰登只好杵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唐顿手法干练地拿起打湿的毛巾，给它擦拭身子，顺带拜师学艺一下。 　　“呆站着干什么，帮忙啊。水温太冷了，你想让它感冒吗？” 　　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找热水，兰登正准备拧开水壶盖子将水往澡盆里灌，又被唐顿呵止了：“兰登，你是真的想把你的鸽子炖了是不是？我要的是温水！” 　　陆满乖乖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唐顿帮忙清洗体表覆盖的污垢。他仰着头看着男人，虽然他眉头依然紧皱从来没松开过，可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轻轻梳理着自己被黏在一起的羽毛。 　　洗完澡后，唐顿又让菲利蒙搬来烘干机，陆满自动自觉地跳了进去，暖呼呼的风带走他身上的水分，灌满了羽毛的空隙。 　　没一会，整只鸽子就膨胀得像是个毛茸茸的小白球一样。 　　“养一只活的鸽子，真是不简单啊…” 　　旁边的菲利蒙和兰登看着焕然一新的小鸽子，不由得感叹到。 　　兰登的鸽子并非机械动物，而是一只活的鸽子，这是教师群体之间保守的秘密。陆满也意识到他们知道自己不再是“机械鸽子”这一点。 　　无论如何，就先作为一只普通的小鸽子，去学习吧。只有通过学习，他才能更快地掌握他所需的知识和技巧。 　　正值周五，历史课上。 　　“30年多前发生的那场大灾变，病毒爆发，导致全球范围内的几乎所有动物，都一夜之间变成了怪物。有人说从基因研究所流落出来的，有人说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总而言之，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是病毒究竟是从哪里真正爆发的。” 　　南希老师的声音温和婉转，娓娓道来。 　　陆满为了不影响正常课堂秩序，就站在教室靠后的窗台上，一脸认真地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然而有部分同学依然心不在焉，时不时侧过头去看那道毛茸茸的身影，小鸽子也来跟同学们一起上课了。 　　“最初的前三年，四周动荡，人们将怪物驱逐出城，在城市边缘建起围墙，将城市打造成堡垒。而虹都就是其中最为强大坚固的一个。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人口自然增长，以及外来流民进入，虹都的人口迅速膨胀，现在已经超过了三千万人。” 　　小巴尼举手提问：“南希老师，什么似外来流民啊？” 　　南希老师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认真地回复到：“大灾变爆发，不止是动物发生异变，还伴随着洪水爆发肆虐。大多数城市或是被海洋淹没、或是被怪物侵吞，走向覆灭。” 　　陆满听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所在的围城，就是南希老师口中的被怪物侵吞的废弃城市。 　　“而那些城市的居民们，失去了居所，只能离开故乡，投奔身为安全港的虹都，成为‘新虹都人’。“新虹都人”占虹都总人口的比例，曾经有段时间超过了50%。” 　　“十年前，虹都的入口完全关闭，不再接纳外来流民。随着时间推移，新虹都人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出来的后代已经成为了土生土长的虹都居民，就像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大家一样。” 　　“南希老师，我可以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这时菲伊也举手想要提问，南希老师脸上露出微笑：“当然，只要我可以解答。” 　　“南希老师，请问您是新虹都人吗？” 　　原本听课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同学，听到有八卦的消息，这会也都齐刷刷竖起耳朵来。 　　南希老师摇了摇头：“不，我在这里出生的。但我可以告诉悄悄你，花园里有老师来自虹都之外。” 　　有老师也是从虹都外面来的？陆满好奇地看向南希老师，希望她能继续讲下去，可南希老师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回当前的课堂上： 　　“回归正题，尽管虹都建起‘围墙’阻挡了墙外的怪物进来，但还是有许多怪物突破地表，从地下钻进来，目前已知的怪窟总共有……” 　　尽管有些遗憾，但陆满依然认真地继续听下去了。 　　学习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悠扬舒缓的下课铃很快响起。 　　一堂课下来，陆满收获满满，附身鞠躬表示“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跟着小同学们前往下一个课堂。 　　一直坐在前排认真听课的菲伊这才注意到，原来陆满刚刚也跟她在同一间教室里。她面露惊喜地看着他：“原来小鸽子也来上历史课吗？” 　　米迪安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生理性泪水走在旁边。菲伊不赞同地看着他：“米迪安，你又上课开小差了。” 　　“因为实在是太催眠了嘛。”他又打了个哈欠。 　　“你这种态度，就等着期末考核不过关吧。” 　　“不可能的，肯定又是跟往年一样的题型，我闭着眼睛都能考过。” 　　还有期末考核的啊？那是什么？ 　　这还是陆满生平第一次上学，一切都感到很新鲜很有意思。 　　陆满刚飞到下一堂课的教室在窗台边落座，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教室后门响起。 　　“鸽子怎么会在这里？”唐顿看向蹲伏在窗台的陆满。 　　“唐顿老师，刚刚历史课的时候小鸽子也在，它可能是想和我们一起上课吧？” 　　唐顿眉头微微颦起，盯了陆满好一会，正当陆满以为他要将自己赶出教室时，唐顿收回眼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来到讲台上打开投屏。 　　“同学们好。” 　　他双手指尖撑在桌子上，身旁的课件上显示出“鸟属动物”的标题。 　　“今天我们依然来学习鸟属动物，有同学能为我们复述一下上节课学习的内容吗？请积极主动地举手。” 　　唐顿扫视一圈，只有菲伊高举起手来，其他同学都一如既往地垂着脑袋看教科书亦或是别开视线，于是唐顿补充了一句： 　　“除了课代表之外，有没有同学想要主动发言的？没有的话，我就点……” 　　正当唐顿准备放弃之际，“咕咕！”教室角落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鸣叫。 　　所有同学都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竟然是小鸽子。 　　陆满举起一边翅膀，轻轻扇动，表示他想回答这个问题。 　　唐顿愣了愣，看着底下同学一脸惊愕的样子，嘴角微微抿起。他现在觉得有点意思了，不请自来的督学对照组，正合他意。 　　“看来，连鸽子都比大多数同学要积极参与到课堂之中。” 　　“好的，那就请那位长翅膀的同学来为大家复述一下，上节课学习的内容。” 　　唐顿招了招手，陆满便腾空而起飞到了讲台上。 　　“上节课我们学习了，鸽子。” 　　抱歉因身体原因咕了两天，稍晚凌晨2点还有一更奉上！ 第30章 生病了？ 　　没错，上节课讲的就是我！ 　　陆满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 　　尽管唐顿没有说出口，但显然他对课堂上有了“鸽子同学”的参与还算满意。 　　毕竟只要一句“连鸽子同学都学得这么认真，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肯定不会比一只小鸽子还差劲吧？”学生们就会像打了鸽血一样奋发图强。 　　连平常容易走神的某些同学，也在这样的激励之下，整堂课都认真听讲做笔记，课堂效果出奇得好。 　　白天，陆满要到各个课堂上去旁听，晚上则是趁着兰登呼呼大睡之时，挑灯夜战，偷偷翻看从芽芽班的小莫姆那借来的《识字大王》，以及兰登的一些素描入门书籍。 　　为了成功发布悬赏，陆满不仅需要钱，他还需要能通过文字与他人正常交流，以及画出辨识度足够高的自家叔叔的画像。所以，尽快点亮识字和绘画的技能是必须的。 　　他抬起爪子，小心翼翼地捏住书页轻轻翻动，另一只爪子伸出最前端的趾，用尖端沾着墨水，在草稿纸上沙沙写着。 　　兰登早上醒来，往往会看到垃圾桶里多了不少纸团。向来心大的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小鸽子大半夜拆家撕的，便也直接打包带去丢，没想到几天后，负责清理垃圾的清洁工忽然叫住他问到： 　　“兰登老师，这些是不是你丢的？我看画得还挺好，担心是你误丢的所以留着来问问你。” 　　“什么？”兰登有些一头雾水。他的画画完都会留存好的，没印象自己丢过什么画啊。 　　紧接着对方就拿出一沓摊平开来却依然皱巴巴的纸，兰登接过手后翻看起来。前面几张还有些看不出来画得什么东西，到后面越看笔法愈发熟练，兰登自己、唐顿、菲利蒙、南希……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闪过，甚至还有商铺老板马莎太太。 　　“这些……应该不是我画的吧。” 　　“怎么可能？我们学校会画画的也只有兰登老师你了，而且……这些可都是从你的垃圾袋里翻出来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兰登完全没有画这些东西的记忆。 　　兰登手里捧着那一沓莫名其妙的画稿，还摸不着头脑，只好先带着它们回到宿舍，刚打开门，就看见小鸽子一如既往地站在它那木桩子上。 　　总不可能是小鸽子干的吧？它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鸽子而已。 　　但是他的这只小鸽子，确实聪明得非同一般。 　　难道说…… 　　“啾！”站在木桩子上的陆满打了个喷嚏，把兰登吓了一跳。 　　兰登这才注意到，木桩旁边精心准备的鸽饲料那是一口未动，小鸽子的眼皮也半耷拉下来，有些无精打采蔫蔫的样子。 　　十分钟后，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了开来，在里面值班的罗斯被突然闯进来的兰登吓了一跳。 　　“罗斯医生！小鸽子它——！” 　　兰登正气喘吁吁，又急着说话，一时间被口水呛到了连连咳嗽，他手里还捧着只不在状况的小鸽子。 　　“深呼吸，喝口水，慢慢来，怎么了这是？” 　　罗斯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兰登喝了一口水，终于平息下来。 　　“小鸽子它，刚刚打喷嚏！” 　　“打喷嚏？”罗斯眼神凌厉，“打了几个？” 　　“一个。” 　　“一个的话，问题不大，你不用太紧张，有可能是不小心吸入粉尘之类的导致的，这很正常。就像人类小孩偶尔也会打一两个喷嚏一样，只要不是持续打就行。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 　　“它还不吃东西，昨晚喂的鸽饲料今天下午我回来，发现一口都没动！” 　　“食欲不振。有发热的情况吗？” 　　“额…我也不知道，要不罗斯医生给它测一测体温？” 　　罗斯将温度计插在小鸽子的腋下，过了一会拿出来显示，温度“41.3℃”。 　　“40多度，这岂不是高烧……”看着那个数字，兰登瞪大眼睛喃喃自语，一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等会，你先别晕，我可不想再多一个病号。我只能医人，没医过小动物，还是得请动物专家过来诊断。” 　　没一会，接到消息的唐顿就出现在了医务室里。 　　“叫我过来干什么？” 　　看着医务室里脸色苍白、冷汗连连的兰登，唐顿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小鸽子，可能要不行了。”兰登垂下头去，唐顿这才发现桌子上还站着只小鸽子，它正眨巴着眼看着自己。 　　“它怎么了？” 　　“发高烧，41.3℃。” 　　唐顿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鸽子的正常体温就是在41到41.5度之间。” 　　“所以说，小鸽子没发烧咯！”兰登马上满血复活，但很快他又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可是，它还出现了打喷嚏、食欲不振的情况，唐顿老师，你说它是不是感冒了？” 　　“我只是生物老师，又不是兽医。”唐顿顿了顿，还是认命地接过了小鸽子。他先是翻了翻小鸽子的眼睑，黑亮水润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又张了张它的鸟喙，红润清爽的舌头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唐顿又拨动了一下羽毛，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陆满积极配合诊断。实际上他觉得兰登他们有些小题大做了，陆满感觉自己可能只是这几天日夜无眠有点缺觉而已。不过……确实好像总感觉哪里不得劲，感觉没那么有力量。 　　“感冒倒应该不至于，但确实有些精神不振。或许是饲料配比出现问题？当某种元素摄入不够时，身体营养跟不上，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唐顿推测到。 　　在医务室门口挂上“暂时休息，3点半回来，有急事食堂来寻”的牌子后，三人再次转移阵地来到了食堂，小科尔正在那指挥食堂的其他几名员工准备之后晚餐的食材。 　　见他们的突然来临，科尔迎上去问到：“怎么这个点来食堂，是有什么事吗？” 　　“除了之前采购的那些杂粮，还有其他食材吗？我们需要给小鸽子试吃。” 　　“当然有，稍等一下——伙计们，来，给我们尊贵的小鸽子上菜！” 　　很快，陆满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盘子，长长一条纵列摆开。每个盘子上精心点缀了拇指大小的食物，比如说一小颗西兰花，一小节芦笋、一小片生菜…… 　　兰登把陆满放在桌子上，鼓励他去吃。 　　几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只见小鸽子一盘一盘跳了过去，却没一个动嘴的。在一小团土豆泥那里徘徊了一下，闻了闻也走开了。 　　“它怎么什么都不想吃…”兰登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 　　科尔感觉自己的水平受到了质疑，挥挥手不服输地表示：“看来我们的贵宾很挑嘴啊……大家继续上，不要停！” 　　最后青菜上完了，甚至有人把肉菜也端上来了。 　　“嘿！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能给我们的贵宾上肉菜呢？它可是吃草的，给我端下去——” 　　“等一下！”兰登制止了他的行为。因为他看见，小鸽子在那一盘牛肉旁边停下了脚步。 　　小鸽子歪着脑袋，凝视着那一小片水煮过后的牛肉。它凑近去闻了一下。 　　兰登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只见小鸽子张嘴，把那一小片人造牛肉衔起来吞了下去。 　　“吃了！”兰登热泪盈眶地给小鸽子鼓掌，“小鸽子真棒！” 　　又端上来一盘水煮猪肉，吃了。 　　下一盘是水煮鸡肉，吃了。 　　旁边的罗斯挑起半边眉毛，看向唐顿：“草食动物？” 　　在一旁杵着的科尔也面带困惑地问：“对啊，之前不是说它只能吃草的吗？怎么现在还吃肉了，没问题吗？” 　　被质疑的唐顿难得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书上说，鸽子是草食动物。” 　　“哦，那可能是书上写错了。” 　　“也有可能是书本过时了。” 　　在旁边大口补充蛋白质的陆满咂巴一下嘴，感觉虹都的仿真肉味道和口感也不输他之前吃过的真肉嘛。这会，他总算明白过来，这些天他感觉没那么有劲的原因是什么了……原来是没吃肉啊！ 　　陆满吃得差不多了，抬头看着兰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刚刚跟着他鼓了一路的掌，鼓得手都红了，看着怪可怜的。 　　陆满侧身把餐盘让了出来。来点不？ 　　眼见着小鸽子由满血复活之后，这次的小小危机总算解除。 　　“还有什么异常情况，记得跟我说。”罗斯最后叮嘱了一下兰登。 　　兰登忽然想起来什么，拉住了她的袖子。 　　“罗斯医生，我还有个事情想咨询一下。” 　　“怎么了？” 　　“你说，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得梦游症呢？” 　　“你梦游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可能得了梦游症，晚上爬起来画画，但是白天醒来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你过来，我诊断一下。” 　　很快一周就过去了，期间陆满的心脏抽搐又发生了一次，但症状比第三次的要轻微，他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这一周时间内，除了白天上课、晚上自学之外，陆满还摸清楚了花园中鹰眼的分布情况。 　　于是这一天，初步学成的陆满偷偷避开鹰眼，再次飞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晨昏大街，谁也没发现一只小鸽子偷偷站在路灯上四处张望。 　　晨昏大街，也就是A区最繁华的区域之一，培育站、奥弗网格都坐落在这里。陆满蹲在路灯上，从人们的日常交谈中得知，每天日出时，晨昏大街恰好街道一头会阳光笼罩，而街道另一头则昏沉一片，晨昏大街也得名于此。 　　陆满还听说，奥弗网格这一块是处理市府公共事务的，而街道另一头则是繁华无比的不夜区，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的。陆满总是会听到人们约着晚上到不夜区喝酒去。 　　但陆满此行不单纯是为了收集情报的，他还为了寻找他能接下的任务。 　　距离他攒到1万虹币的目标，只剩下8千。 　　既然第一桶金是通过接下奥弗网格的悬赏任务得到的，那有一就会有二，陆满可以通过完成任务来赚这剩下8千块钱的赏金。 　　嗯，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陆满腾空起身，来到奥弗网格那不停切换的流动墙面，蹲守在那等着新的一批任务出来。 　　十分钟后，陆满眼见着墙壁吐出来一大堆赏金100虹币不到的小任务。 　　帮忙带一下小孩、受伤了需要心灵慰藉求陪聊、找奶奶丢失的假牙……这都是些什么啊？！ 　　好吧，不要想着一蹴而就，要脚踏实地、积少成多。 　　那就…先从帮忙带小孩开始好了！ 第31章 带小孩 　　“您好，这里是奥弗网格，请问您是编号A31075X的单主吗？” 　　奥弗网格接待窗口，今天又轮到埃米小姐值班。 　　她正一边执着电话在与对面的男人说话，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着。 　　自从上次被叫去稽督局问话之后，她心惊胆战了好几天，但这一周就和往常任何一周一样，除了通缉栏目上挂了一个多月赏金80万的逃犯被撤下来了之外，没什么不同。 　　“是我…等一下。”通话那端传来了男人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伴随着喧嚷嬉笑的声音，男人爽朗地说：“各位老板好吃好喝，我稍微失陪片刻。” 　　又是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嘈杂，伴随着噔噔的脚步声，埃米听出来男人似乎是赶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口时还带着点喘。 　　“长话短说，我还在工作。” 　　“我看您发布的任务内容不够详细，请问您对孩子的陪护者有什么要求吗？” 　　埃米忽然被窗外晃过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她用余光瞟到单向玻璃外那只熟悉的毛茸茸小动物，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喜。 　　是小鸽子！她还以为不会再见到它了。 　　“没什么要求，什么人来都行。” 　　“可否再具体一些呢？” 　　这时，埃米注意到窗外的小鸽子展开了一张字条，抓在爪子上。 　　{我想领任务} 　　陆满又停顿片刻，确定窗口中的人应该看清楚了之后，将纸条转到背面去，上面写着他想要接下的任务编号。 　　{任务编号-A31075X} 　　埃米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现在正在通话的这位单主吗？ 　　“啧，都说了什么都行。那孩子有病，医生说他需要接受更多外界的刺激，所以要找人多陪他说说话，就是这样。硬要说要求，比较有亲和力，能讨小孩喜欢的，着装整洁不能有过分的体臭，行了吧？” 　　“请问…”埃米欲言又止，电话那头传来了其他人的呼喊声：“喂，怎么还没回来？可别让金主们等久了，你想让这单生意黄了吗？” 　　“好——就来。”男人应了一声就匆匆回了句，“随你便，是个人就行了。” 　　然后电话传来了嘟嘟的忙线声。 　　她刚刚就是想问，不是人行不行啊？ 　　埃米看着窗外的小鸽子，有些哭笑不得。 　　陆满这会又换了张卡片，上面写着{放心，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过了一会，从U型凹槽里传出来一张表格。 　　任务地点离这里并不远，就在奥弗网格正大门对面街道的某栋居民楼里。 　　陆满一眼便看见了二楼阳台上坐着的男孩。 　　他坐在轮椅上，毯子覆盖住他的整条腿。暖色调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更加凸显皮肤病态的苍白。 　　陆满从接线员小姐那得到的相关信息，只有任务地址和任务对象而已，具体内容和要求一概不知。 　　“帮忙带一下小孩”，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带小孩，陆满还算擅长，毕竟家里大人外出务农时，陆小安就是他在带的。 　　小时候的陆小安爱哭爱闹，这时候陆满往往会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膝盖上，然后轻轻抚摸梳理着弟弟的头发，一边轻声哼着从婶婶那学来的安眠曲。 　　但以他这只小鸽子形态，怎么摸摸头？怎么唱小曲？ 　　看来只能自己琢磨了。 　　陆满又凑近了一些，静静打量着男孩。 　　从任务信息中陆满得知，这个男孩名叫安森。 　　安森看起来10岁出头，跟自家弟弟陆小安差不多大的年纪，正值活泼调皮的时候。然而他的眼神却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样，死气沉沉毫无波澜，明明阳台外最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他的目光却没有焦点。 　　陆满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安森似乎也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啾啾！”陆满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安森似乎听见了什么，有了些微的反应，看向陆满所在的那个方向。 　　最后，陆满轻巧地落在他膝盖铺着的毯子上，仰起头看他。 　　安森终于感应到了什么，低头用那双空洞的蓝眼睛看着陆满。男孩伸出手去摸索，却意外触碰到一个手感毛茸茸的东西，他像触电了一样，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动作之间，他耳边佩戴的助听器掉落在地上。安森试图弯腰去捡，可差点一个踉跄摔下轮椅，还是陆满眼疾手快用鸟喙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拎回座位上，顺带用爪子勾起掉在地上的东西，重新放在男孩的膝头。 　　陆满收拢翅膀，蜷在男孩的手下面。 　　摸和被摸是一个道理，通过轻柔的肢体接触来舒缓情绪，总是没错的。 　　安森迟疑片刻，那个毛乎乎的莫名存在又主动贴上了他的手掌心，带着暖洋洋比阳光还要舒适的温度。这次安森没有躲闪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坐了半个下午，太阳逐渐西斜，男孩将手轻轻搭在陆满的翅膀上，感受着这份小小的温暖与陪伴。 　　陆满等到男孩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之后，才轻手轻脚地从他的手里钻了出来。他为男孩盖好毯子免得着凉，这才转身飞走。 　　等陆满回到奥弗网格窗口，询问领赏金事宜时，接线员才告诉他，这一类性质的任务赏金，必须得单主填写问卷，满意度达到3星及以上（满分5星制）才能拿到全部赏金，否则只能拿一半。 　　陆满傻眼了。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他刚刚好好表现了。 　　现在回想一下，他好像啥也没干，就窝人家膝盖上，晒了一下午太阳昏昏欲睡……这满意度能高才怪。 　　晚餐时间，森莫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家政机器人已经为他准备好饭菜。 　　他用汤勺舀起碗里的菜汤，忽然闻到有浓重的酒气从玄关的方向飘了过来。 　　男人回来之后径直朝厕所扑过去，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暗地的。 　　“舅舅。”安森启动轮椅按钮，接过家政机器人准备好的醒酒药，循着气味传来的方向朝那边驶去。 　　等安顿好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餐桌上，沉默地吃着晚餐。 　　忽然，男人的光脑上弹出来一个满意度问卷，他心不再焉地例行问到：“安森，今天对陪伴员还满意吗？” 　　反正肯定又是不喜欢、不满意吧。 　　可没想到，安森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明天还想，再见到他。” 　　男人翻看自己通过光脑发出的任务信息，发现并没有显示接受任务者的名字。他通过家政机器人翻看访问记录，却发现今天下午根本没有人来访过，大门压根就没开过。 　　那安森下午见到的到底是谁？ 第32章 贡献值 　　陆满也没想到第二天去奥弗网格窗口时，接待员竟直接将昨天剩余的一半赏金直接拿给他，还表示，昨天单主对他的服务很满意，今天依然指定了他过去照顾安森。 　　对方似乎还担心他不来，这次直接将赏金从100虹币提升到了200虹币，但陆满还是婉拒了。因为他昨晚无意中听兰登提了一嘴说，今天园长就要回到花园了，所以陆满需要早一点赶回去。 　　临走前，接待员还额外问了他：“请问您的名字是？” 　　见陆满迟疑片刻，对方又解释到：“跟您申明一下，我们并非企图窥探您的个人隐私，您可以使用代号或假名替代，征询这个只是为了后续排榜需要。” 　　排榜？又是陆满没接触过的词，他困惑地歪着脑袋看着窗口。 　　今天埃米休假了，接待员换了一个人，但整个奥弗网格都知道这里有一个神秘人暗中操纵机械鸽子来这里接任务。这位接待员看出了小鸽子的困惑，善解人意地为他解释到： 　　“每完成一项悬赏，除了赏金之外，会根据任务难度等因素给予对应的贡献值，用于评选每年度的‘市民之星’。 　　“您目前完成两项任务，积攒的贡献值已经达到评选的起始点100点，所以才来询问一下您要用于登榜的名称。” 　　市民之星，听起来有点耳熟，陆满好像路过不远处卖报的小孩那儿听过一耳，好像是什么来着…？ 　　正当陆满陷入思索中时，他的面前出现一个半透明光屏，上面的光标不挺闪烁着，示意陆满尽快输入相关的名字。 　　{不是字，符号可以吗？}他在光屏上敲下了这行。 　　陆满试着输入了一下，虹都的语言库里并没有录入他们围城的字体。接待员表示可以使用手写体。 　　这种事之前不是没有先例，有很多大灾变后从其他城市投奔虹都的新虹都人，并没有接受虹都的官方语言，而是继续小范围内保留使用着自己的原生用语。 　　接待员猜测，眼前的这只小鸽子背后的神秘主人，或许也是还未接受改变的一名新虹都人。 　　陆满在上面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满} 　　然后他dj了确认，陆满这个和其他名字格格不入的存在便自动生成在排行榜的最后面。 　　“嗯…请问一下这个名字怎么读呢？” 　　{luman} 　　“卢曼先生？” 　　陆满摇摇脑袋，努力用小爪子比划了一下音调的跌宕起伏，很快接待员就明白了真正读音。 　　“好的，陆满先生，没问题了。您可以通过光脑或网格大厅实时查询排名变动情况。目前您的贡献值排行榜排名是第87万9361名。” 　　{请问网格大厅在哪里？} 　　“网格大厅在奥弗网格大楼西侧，您往左手边直走，右转再右转即可。” 　　{想再问一下，我右手边不是还有一个大厅吗？那个是用来做什么的呢？}陆满对这些他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满怀好奇，频频发问。 　　“您说的那个应该是血猎大厅，需要血猎资格证方可进出。” 　　血猎大厅里面是做什么的……陆满本来还想继续追根问底，毕竟也不是谁都愿意为一只不会说话的小鸽子如此详细地回答这些问题。但他忽然意识到身后还有其他人排队，他回头，正巧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陆满微微朝她躬身，老太太面容慈祥，笑容温和，似乎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摆了摆手：“没事，我不着急，你继续吧。”陆满注意到她没有牙齿，只剩下光秃秃淡粉色的牙床裸露在外面。 　　接待员耐心地解答了陆满的问题：“血猎大厅里有只有血猎才能领取的专属任务，难度和危险系数会更大，如需认证血猎资格，请前往柏松大道11号申请。” 　　陆满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把写着{谢谢}的牌子亮了出来给恪尽职守的接待员看过之后，便起身飞了起来，两人齐刷刷仰头看着腾空而起的那抹白色身影。 　　“真是个通人性的小家伙。”老奶奶乐呵呵地感叹到。 　　从窗口那端又传来了“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呢？” 　　“小姑娘，想问问看我的假牙找到了吗，没有假牙我吃不下饭…” 　　晨昏大街的另一侧，一个小女孩正站在交叉路口旁，一手捧着一大沓报纸，另一只手拿着一份，朝着人群挥舞手臂。 　　“卖报咯，1虹币一份，最新资讯每日抢先看。大哥哥，你要来一份嘛？”可人们只是往来匆匆、神色冷漠地从她身旁经过。不再有人喜欢阅读纸媒了，毕竟这些资讯只要在光脑上订阅每日新闻，每天早晚餐时间都能获得免费的推送。 　　“有人来一份报纸吗？很便宜的，一虹币就能拿到一份内容丰富充实的报纸，上面有近期热点情况、虹都新潮探索、还有市民之星本月度排名总结…诶！”小报童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踉跄后退两步，手上捧着的报纸洒落一地。 　　“小心点，小屁孩不要挡路。”撞倒她的大人也没有将她扶起，只是匆匆离开了。 　　小报童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把脏兮兮的脸颊，恶狠狠地瞪了那人的背影，又低下头赶紧去捡落在地上的报纸。 　　“别踩，大家让一让，别踩到啊。” 　　她一边吆喝着，一边伸手做驱赶的动作，但还是有一份上被人践踏过了。小报童有些心疼地看着上面沾着的脚印，垂下脑袋泄气地嘟囔着：“真是的……踩脏了，就卖不出去了。”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只见一只鸟喙橙红、羽毛洁白的鸟儿，嘴里衔着份掉落在地上的报纸，小爪子在地上迈动几步，走到了她身前，直直盯着她目不转睛，似乎是想将嘴里衔着的报纸交还她手上。 　　诶…这里怎么会有只鸽子？ 　　她在报纸上看到过鸽子的图标，妈妈告诉她，这是代表和平与幸福地标志，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报童迟疑着伸出手去，陆满将鸟喙松开，那卷报纸就这样滚落到女孩的手掌之中。 　　“谢谢你，小鸽子。”她终于露出微笑，蹲下身子，轻轻抚摸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 　　见陆满依然在她周围探头探脑，似乎视线投在自己手上的报纸上。 　　“你是想要这个吗？”小报童晃晃手里拿着的报纸，陆满点了点头。 　　她拿出那份被踩脏的报纸，拍了两下把上面的尘拍掉，然后蹲下身将折好的报纸放在陆满身前。 　　“反正也卖不出去，这个就送给你啦。” 　　陆满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抓起报纸转身飞走了。 　　小报童脸上还挂着微笑，回头整理报纸的时候，忽然有什么圆溜溜的东西从里面骨碌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她俯身捡了起来，是一枚虹币，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难道是她刚才收钱的时候遗漏了？ 　　一枚虹币，足够她等晚上面包店快打烊了，去那儿买临过期面包饱餐一顿了。 　　小报童赶紧把那枚虹币捡了起来，美滋滋地塞进口袋里。 　　而此时的陆满，已经来到了熟悉的路灯顶上，像煎豆腐似的，一面面来回翻阅着爪子底下的报纸。 　　嗯… 　　虹都潮流风采——酒吧{极乐鸟}落座于A区晨昏街道7号，新店开张现推出百年陈酿招牌流光，带你领略来自旧世纪的迷人风味。 　　略过，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舆论热点情况——近期，在市府的努力下，多名嫌疑犯落网，其中包括虐杀幼童、连环偷盗机械宠物…… 　　在报纸上，陆满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就是上次偷走莫妮卡它们的那三个大叔，齐刷刷站成一排面露惶恐，手上还戴着手铐。 　　嘶，好像上次临走前，他们还对他放了狠话来着？好像是…碾碎还是什么来着？当时风太大，陆满也没听清，记不得了。 　　市民之星——很好，终于给陆满翻到他想看的内容了。 　　市民之星，按年度贡献制积分值进行排行，全区前十的能够获得该区市府的奖金以及该区内大屏循环推广。八区总榜前十名可以获得永生联盟终极会员资格，以及光脑全频道宣传…… 　　上面还有去年全区总排行榜前十的照片展示。 　　陆满正眯着眼一一打量着照片上的人，恰逢此时，眼前的奥弗网格上的所有传单告示界面统统归零。 　　陆满听见路灯下杵着的人嘟囔着：“又要放gg了。” 　　gg？ 　　所有小屏幕汇聚成的整块大屏幕上光影闪烁，很快便出现了一个会动的人，年龄看起来25岁左右。他手上拿着个洗发水，飘逸乌黑的秀发垂落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手里托着洗发水，脸上露出自信帅气的笑容。陆满眨巴一下眼，怎么感觉看着有点脸熟？ 　　“龙仕洗发水，冠军的选择。” 　　不远处还传来一阵尖叫：“啊……威尔逊！大帅哥！” 　　“威尔逊的狂热粉丝团又开始了。”底下的老头子一脸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 　　“威尔逊？谁啊？”旁边有路人问到。 　　“威尔逊，去年贡献值排行榜A区亚军，A级血猎。” 　　陆满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有种面熟感，因为他眼前的报纸上就有大屏幕上这位叫威尔逊的人的照片啊。 　　报纸的照片上，威尔逊站在中间偏左的位置，那会的头发似乎看起来还没现在这么光滑透亮。看来这个洗发水的效果确实很好。 　　“哈哈，这你都不知道，新来的吧？” 　　听见老头的戏谑，路人涨红了脸点点头：“上个月C区那边又爆发了个怪窟，我过来这边投靠我亲戚。” 　　“哎。”老头叹了口气，“这世道，怪窟出现得也越来越频繁，我看是要完蛋了。” 　　“别这么悲观嘛，大叔，动乱只是暂时的，等C区怪窟镇压下去，我也是要回家的。” 　　“真是年轻人啊。”老头子叹了口气，感慨地摇了摇头。 　　电视屏幕上的gg很快播放结束了，原先的告示栏又重新显现在墙外光屏上。陆满在通缉令上的照片又大剌剌挂在屏幕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嗯……他思忖片刻。比起从通缉令看到他追来虹都，在贡献值排行榜上挤进前十、全区甚至全城公示，或许会更好一点吧？而且还会以“陆满”这一真实姓名进行排榜。 　　陆满敢用真名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他确信虹都就只有一个人能认得出这个名字来。就是他的叔叔。 　　到时候陆叔看到之后，肯定知道是他追过来了。 　　比起在三千万人中找一个人那样的大海捞针战术，这种使自己从三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方法，或许更适合他。 　　陆满又低头看了看报纸。 　　上面显示了本年度目前排行榜前十名的贡献值点数。第一名130多万，第二名100多万……第九名80多万，陆满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是多少来着。 　　刚刚好像说是，100点是吧？ 　　目前距今年结束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了。如果陆满要达到80万积分，就算照一个悬赏任务能获得100点贡献值来算，这半年内也需要平均每天完成40多个任务。 　　这是要把他榨成鸽子干啊！照现在这种进度，哪怕日夜无休，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这些排行榜前十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贡献值点数外，前十名选手旁边还有标注他们的职业，比如说威尔逊就是演员、歌手以及A级血猎。 　　陆满注意到，前十名其他人的职业，要么是记者加血猎，要么是美食评论家加血猎……总而言之，每一栏，血猎这个字眼都在重复出现，第一名更是夸张，职业栏下只有血猎这一项。 　　{诺斯 S级血猎} 　　也只有他的等级是S级。 　　难道说，刚才接待员小姐跟他说的，血猎会在血猎大厅领取专属任务，而完成那些专属任务所能获得的贡献值点数又奇高，所以才造成了现在前十都被“血猎”垄断的局面？ 　　陆满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地飞到了血猎大厅之前。 　　还是跟往常一样，基本五人为一队出现，手上捧着装着不知何物的黑色特制匣子。 　　今天不知为何，血猎们在门外排起了长队，大厅暂时不允许他们进入，于是有部分血猎百无聊赖，开始攀谈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这是？” 　　“听说是有人抓了个大家伙，活的，运过来后刚好醒了，现在在大厅里面闹啊。” 　　“活的？要活的干什么？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人物的心思咱也猜不透，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就得了。” 　　陆满观察到，队伍之中，有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中间，格外突兀。 　　他头戴兜帽，浑身都隐没在阴影之下以致于看不清身形，还时不时捂着嘴咳嗽两声，听起来怪可怜的。 　　似乎应了他们的话，里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整栋楼似乎都为之一颤。杵在一旁路灯上的陆满，身子也不由得晃了两晃。 　　一只巨大的爪子从门里扑打出来，将血猎大厅门口的台阶击得粉碎。 　　站在前排的人纷纷嫌事大，后撤几步，只剩下那个不停咳嗽像是生病了的人呆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周围没有任何人去拉他一把。他们都自顾自地往后撤离。 　　眼见着那人就要被巨爪拍成肉泥，千钧一发之际，陆满俯冲而下揪住那人的兜帽顶端，把他向后猛地一拖。 　　在陆满的拖拽下，那人往后踉跄几步，成功脱离了被怪物拍扁的悲惨结局。但下一秒，陆满就感觉自己被某人一把抓住。 　　陆满抬头看，眼前人的兜帽已经被他拉了下来。 　　是个头发雪白的男人，但当他回过头来时，陆满却发现他有着一张年轻人的脸。 　　男人的目光冷漠狠厉，但在看到陆满的那一刹那，眼眸中的冰冷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困惑，似乎是在疑惑，就这？怎么是只小鸽子？ 　　这个人看起来也有些眼熟。陆满承认自己略有一点脸盲。 　　“诺斯？他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诺斯又咳嗽了一下，有血迹从嘴角沁了出来。 第33章 小蜜蜂 　　诺斯——这不就是刚才报纸上去年贡献值排行榜A区前10名照片中，站在中央的冠军嘛。 　　不过，怎么头发变白了，陆满可记得之前照片上的头发还是浅金色的。而且还吐血了……诺斯很快就伸手将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血丝抹去。 　　“冠军怎么在这？” 　　“我没看错的话，那是诺斯！他头发怎么白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不是都很低调吗……神龙不见尾的，怎么今天突然出现在这？” 　　周围其他血猎也议论纷纷，诺斯默不作声地松开手，把陆满随手放置在旁边的台阶上，然后伸手将兜帽重新戴上，浑身再次隐没在阴暗之中。 　　此时，血猎大厅中发生的闹剧也归于平静，已经有工作人员出来修缮破碎的台阶，安排大家有序进入大厅。 　　诺斯也不再徘徊于此，干脆利落地迈步踏入大厅，全然无视身后一道道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 　　陆满能感觉到那个叫诺斯的家伙身上的气息非常混乱，似乎有三四种不同的气味糅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真奇怪。不过……这也不关他事，陆满理理羽毛，准备转身离去。 　　忽然有一道阴影挡在他面前。 　　“喂，小鸽子。” 　　陆满抬起脑袋，看到来人差点晃了神。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脸上带着些许岁月留下的皱纹，外套不好好穿着，反倒是潇洒地单手拎着半搭在后肩上。 　　让陆满有些恍惚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大叔长得有多迷人，而单纯是因为他的眉眼，长得很像陆满在围城安全居所认识的副指挥长，陈副官。 　　只是两人气质截然不同，陈副官总是衣装革履、一丝不苟，而眼前的大叔则给人一种随性洒脱的感觉。 　　他把嘴里叼着的快燃尽的烟头吐掉，踩熄之后捡起来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蹲下身子，近距离俯瞰着陆满。 　　“这里怎么会有只小鸽子。”男人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鸽子的主人。 　　见眼前男人并没有散发出恶意，陆满也丝毫不带畏惧，只是好奇地仰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主人呢？” 　　陆满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没有主人？”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那就跟我走吧，我刚好需要用到覆盖皮毛的机械动物。” 　　没想到他竟如此开门见山，又是一个企图绑架毛茸茸的家伙！ 　　陆满晃了晃脑袋，头顶羽毛耸立，啾啾两声表示拒绝，他已经有地方可去了。 　　“原来能听得懂人话啊，还炸毛了，挺像只真鸟。” 　　男人一边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一边伸出食指企图逗弄一下小鸽子，结果被陆满逮着轻啄了一下。 　　“哟，还反抗，摸一下都不给，摸一下都不给。” 　　他不死心地又从左从右袭击过来，都被陆满一爪子拍了回去。怪大叔不要过来啊！ 　　“别害怕，我又不是坏人。真的不考虑跟我回去吗？”男人从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小袋东西，倒在手心上，“喏，过来，叔叔这里有好吃的能源石。” 　　眼见着熟悉的螺丝钉在男人手心滚动，陆满不屑一顾地回过头去，从小家里人就教育他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而且只有坏人会说自己不是坏人。 　　他爪子一蹬地，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男人在风中凌乱。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远处有个个头娇小、长相甜美到让人无法分辨年龄，身着蓬蓬裙脚踩小皮鞋的女性走了过来。 　　“园长，你身上有烟味，抽烟被我抓到了吧？” 　　男人从身上掏出了一瓶除味喷雾，往身上喷了两下，嘟囔着：“也就趁着在学校外面的时候，才抽上这么一口。” 　　“一、口、都、不、行！你平常都怎么跟学生说的？电子烟、致幻糖这类有害身体健康的东西，不能碰。身为园长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 　　“好好，我投降。”园长举手作放弃状，“芙琳，学生们都回到学校了吗？” 　　“都安全送回去了，我见你迟迟没有回来，所以过来找你。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么久？” 　　“刚刚发生了点意外情况，处理完之后本来打算回来的，结果遇到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然后？”芙琳挑起半边眉毛。 　　“然后好像被嫌弃了。”园长故作伤心地掩面而泣。 　　“我就说，园长你这种性格就很招人烦的。” 　　“喂芙琳，你这样子说，哪怕是园长我也是会哭的…” 　　这边的陆满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回了花园，刚落地，陆满就看到一群没见过的新鲜面孔在校园里随意走动着。 　　他们胸口佩戴的徽章有三颗幼苗，是大树班的学生。 　　大树班的学生年龄都在14-17岁之间，体格和外貌都趋向于成年人的姿态。在他们面前，还在读芽芽班的莫姆显得格外矮小稚嫩。 　　陆满轻手轻脚地潜了过去，埋伏在窗台上面悄悄观察着他们。 　　“明娜姐姐，我们都好想你，你可算回来啦！”莫姆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被一个身材颀长、眉眼含笑的少女拥入怀中，“你们外出社会实践怎么样呀！” 　　“对啊，外出实践到底是怎样的呀？” 　　“听说有去和怪物搏斗？那岂不是很危险？” 　　“呜哇，好可怕，我才不要和大怪物打架……它们又脏又臭的，会弄坏我的衣服的！” 　　一群小豆丁瞬时间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仰着一张张神采奕奕、满怀好奇的小脸蛋。 　　然而他们的学长学姐却面面相觑，一脸神秘的样子： 　　“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他们眸光里带着意味深长。 　　“怎么能像这样吊人胃口！就不能透露一点吗？”孩子们失望不满地鼓着脸，满眼怨念地看着这群风尘仆仆归来的大孩子们。 　　“嗯…说了就不惊喜了。” 　　“实际上不是我们不想透露，是没办法说清楚。”明娜姐姐轻轻抚摸着莫姆的脑袋，柔和地笑笑，“只能说，我们每个人都去了不同的地方，见识了不同的人和事吧。” 　　“好啦，不说这个了。半年不见，大家好像都长高了不少。就是我们刚刚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路面上坑坑洼洼遍布裂痕，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有坏蛋跑到我们学校里来搞破坏了！”尽管已经过了一周多时间，谈起这件事，还是有小朋友脸上闪过一丝后怕，显然还没从阴霾中走出来。 　　“我偷偷听到老师说，那是个爱吃小孩的大怪物！” 　　莫姆模仿着张牙舞爪、四处扭动的腕足，把自己的两只手像面条一样甩来甩去：“长这样的，背上还长了翅膀。” 　　明娜她们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她声音放得更加轻柔，认真问到：“然后呢，没有人受伤吧？”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到莫姆身上，他们当时都正常疏散到避难农场了，只有莫姆一个人是后面才被找到带过来的。 　　“完全没问题！大怪物都被唐顿老师他们赶跑了。而且…还有鸽子先生在旁边保护我。” 　　“鸽子先生？” 　　大树班的学生们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莫姆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着什么，陆满还没来得及藏好鸽子尾巴，就被他一下子捕捉到了。 　　“在那！”莫姆屁颠颠跑了过来，踮起脚把窗帘拨快，露出底下的小鸽子，将他捧了起来。 　　莫姆一边轻轻拍着小鸽子的翅膀，一边低头对他说：“你怎么躲在那里呀，是要和我们玩捉迷藏吗？刚刚南希老师可是一直在找你呢。” 　　南希老师……？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预备铃都响了。”菲利蒙手撑着教室窗户，往外探出头，看着在教学楼外熙熙攘攘的一伙人。 　　“对了，等会所有课改上自习。诶，刚好小鸽子在这，莫姆同学可以把它递给我吗？” 　　菲利蒙的毛茸茸恐惧症好像好了一些，尽管他还是抗拒和陆满直接接触，但是已经可以忍受陆满站在他的肩膀上。 　　陆满于是站在菲利蒙的肩膀上，一人一鸽直接来到二楼，在一扇标着【会议室】的门前站定。 　　兰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长桌，唐顿、兰登、南希老师都已经入座了，罗斯医生和青年版科尔也在。 　　菲利蒙走了过去，在南希老师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要干什么，人来得这么齐，还摆出如此阵仗，是为了迎接那位神秘的园长吗？ 　　此时陆满感觉到，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南希老师正垂眸看着自己。 　　对了，刚刚莫姆说南希老师有事找他，到底是什么事呢？ 　　下一秒，南希老师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件黄棕相间的毛绒小衣服。 　　除了头尾之外，还贴心地镂空了两侧，以便翅膀能顺利穿过去自由活动。 　　更离谱的是，这件小披风上面还带着小兜帽，上面还缝了两只触角。 　　唐顿难得噗嗤笑出声来。 　　“南希老师，这是以蜜蜂为原型制作的？” 　　“是的，灵感来源于蜜蜂，色彩搭配上很适合它。” 　　“从美学角度看，也很可爱。”兰登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们。 　　“听说小家伙前两天感冒了，来多穿件衣服，以免着凉。” 　　南希老师笑容慈祥地看着小鸽子，陆满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瑟瑟发抖。 　　不用了，老师，我不冷！ 　　陆满梗着脖子，却被南希眼疾手快地一下将领口套了进去。 　　“我回来了，大家有想我吗……？”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陆满闻声抬起头，就看见了熟悉的脸。 　　咦，这不就是今天下午企图拐卖鸽子的坏大叔吗？ 　　而当园长推开门之后，环顾一圈发现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归来，大家都将视线投向站在桌子中央。顺理成章地，他也看了过去。 　　诶，这蜜蜂……怎么长得这么像鸽子啊？ 第34章 鸽代表 　　“本次会议的主要议程之一是，讨论是否要将这只鸽子留下来？”等兰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之后，园长不由得挑了挑眉。 　　“根据律法规定，组织私自饲养动物的直接责任人是园长您。所以我们需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南希老师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到。 　　“喂……照这个意思来说，要是你们养它的这半个月，如果被巡逻队的人发现了，坐牢的人是我？哪怕我对此并不知情？”园长感觉有点不妙，额角不禁沁出两滴冷汗，一口铮亮巨大的黑锅就悬在他脑门上。 　　“因为私养动物是无过错责任，哪怕不知情也需要承担，所以…是这样没错。”南希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随着她的话语那口黑锅哐当一下砸到了园长的背上。 　　“你们胆子肥了！敢背着我偷偷养活体动物…就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敬爱的园长我坐牢是不是？”园长愤而拍桌。 　　“我们敬爱的园长，这不最坏的情况还没发生嘛。”菲利蒙懒散地用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而且只要不经深入检查，普通探测仪是测不出它是普通动物的，对吧埃伦？” 　　唐顿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上次使用探测仪时，确实检测出它体内含有金属成分，所以我们当时对它属机械动物这一点，也并未起疑。” 　　“那这家伙的饮食情况怎么解释？” 　　“而且…园长，据我所知……”兰登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目前市面上也存在一种高级仿生动物，它们不再通过传统的燃油和能源石，而是通过咀嚼研磨草根来摄入生物能的。如果被问起，这样子说，应该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园长不由得扶额，叹了口气。 　　“你们这都已经找好借口了，我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呢。” 　　“你们几个为什么这么想将这只鸽子留下来，这肯定有你们的理由。想办法说服我吧。从兰登你先开始。” 　　兰登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余光瞥到桌子上，当事鸽正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那模样似乎在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他莫名一个激灵。 　　“小鸽子不请出去，留在这里听我们当场决定它的去留，真的好吗？” 　　“你不会觉得这鸽子能听得懂人话吧？”园长一脸荒谬地看着他。 　　“额…我只是觉得如果最终我们的讨论结果是将它驱逐的话，对在场的小鸽子来说有些残忍。”兰登支支吾吾、视线飘忽。总不能说他确实觉得有些时候，这只小家伙真得通灵性到能听懂他们讲话吧？ 　　最后陆满被丢了出去，厚重的大门在他面前啪嗒一声合上。 　　好吧，本来还想听听看自己的去留结果的。陆满悻悻地拍拍翅膀飞走了，没一会，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无比积极主动地从教室中鱼贯而出，走廊中充满了年轻的欢声笑语。 　　“你们看！” 　　有人指了指陆满的方向。 　　“是小蜜蜂！” 　　“不对，那是小鸽子！” 　　“为什么小鸽子要伪装成小蜜蜂？”他们面带好奇地逼近。 　　“兰登老师呢？好像不在。” 　　陆满原本想去食堂蹭饭吃的，结果却被一群蠢蠢欲动的小豆丁团团围住。此时没有兰登或者其他可靠成年人在身边，面对他们热情的攻势，陆满及时展开翅膀、逃之夭夭了。 　　兰登回到宿舍的时候虽然脸色疲倦，但眼眸中带着喜色。他拎起小鸽子的两肋，高兴地将还睡眼惺忪的陆满举在半空中转圈。 　　“太好了，小鸽子你不用走了。园长答应让你留在这里。” 　　听闻此言，陆满不由得瞪大眼睛，不知道兰登找的什么理由说服了园长。他并不觉得那个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的男人是容易被说服的类型。 　　兰登笑眯眯到：“之后就让我们一起努力，为学生们奉上最好的美术课吧！” 　　虽然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满还是点了点头，有干劲地轻鸣两声。 　　晚上，兰登双手交叠仰躺在床上，难得有些辗转反侧，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下午在会议上说过的话。 　　“……总之，它救了我的命，保护了我的学生们，难道这样的理由不够充分吗？” 　　下午他确实说服了园长，一部分的。 　　“足够充分。”园长双手指尖交叉呈十字架状，带着些微胡茬的下巴抵在上面，“但那又怎样？” 　　“光是口头上轻飘飘几句言语，是说服不了我的，兰登同学，不对，现在是兰登老师了。” 　　“要让我来负担入狱的风险，就必须做好对应的觉悟。”园长嘴角依然挂着微笑，但他眸中的笑意在慢慢沉下去，“你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兰登的思绪又重新回到现实之中，他仰头看着床头柜旁的树杈。 　　清冷的月辉从窗口落进来，羽毛洁白的小鸽子正沐浴在月光之下，眼睑紧闭睡得正香，看起来格外得圣洁祥和，让兰登焦躁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去烦恼也无济于事，等明天太阳升起，再一步一个脚印去实现目标吧。 　　兰登终于陷入梦乡，而站在木桩上假寐的陆满听见了熟悉的鼾声，也睁开了眼睛。 　　没心没肺的兰登竟然也有失眠的时候，显然，他有心事。 　　看来，园长答应让他留下来的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总而言之，还是谨慎点吧。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打了一夜铁的菲利蒙这会睡眼惺忪，准备来食堂吃个早餐之后回去补觉，看见兰登时吓了一跳：“你眼睛这是被人揍了吗？” 　　“昨晚没睡好…”兰登打了个哈欠，眼眶底下乌青一片，“很明显吗？” 　　“很明显…可怜的小兰登，被吓失眠了都。” 　　在旁边吃豌豆的陆满默不作声地竖起耳朵。 　　“园长他啊，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就算你没达成条件，应该也不会把你赶出去的，你别太担心。” 　　条件？那是什么？陆满微微眯起眼睛。 　　“应该……？”菲利蒙这番话显然并没有缓解兰登紧张的神经，反倒让他更加心惊胆战了。 　　预备铃声响起，兰登一个激灵。 　　“糟糕，等会第一节是我的课。” 　　兰登也顾不上斯文，三两下把面包硬塞进嘴里，便带着陆满一起往教学区的方向赶去。 　　“大家上周提交上来的画作，我都已经批完评语发下去了。这堂课，我们就来简要地展示点评一下。” 　　随着兰登话音落下，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笔触稚嫩的画，画作的署名被兰登隐去了，只能看见画面上一个由三角形、圆形和长方形组成的鸽子正展翅欲飞。 　　“这哪里像小鸽子，这是三角板和圆规的组合吧。”有活宝逗趣到，全班都闹腾起来，有人默不作声悄悄涨红了脸。 　　兰登微笑到：“没错，这幅画巧妙地将数学和美术结合起来，以崭新的角度进行创作，很好。” 　　“具体如何，就由你们的模特来评判一下吧。” 　　陆满昂首挺胸，捧场地张开半边翅膀。 　　“你们看，鸽子老师也很觉得很棒。” 　　后面的课堂上，陆满见识到孩子们的想象力到底有多丰富。有画他戴草帽的，有他单脚站立作鹤状的，有他用翅膀扇怪物巴掌的……陆满都很捧场地抬起翅膀，为这群孩子们竖起赞扬的“大拇指”。 　　站在讲台上，视野格外宽阔，陆满能将台下所有细小的动作、微妙的表情都收归眼底。 　　比如当完全看不出形状被兰登点评“极具抽象主义天赋”时，台下的米迪安脸颊通红，陆满一看便知道那就是他的杰作；以及当屏幕上出现一张画得规规矩矩惟妙惟肖的作品被兰登着重表扬时，陆满注意到菲伊骄傲地昂起她的脑袋。 　　“好，接下来是我们这堂课最后一幅画作。” 　　总算快结束了。陆满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他散漫地将目光投向屏幕，直到兰登按下按键，切换到下一张幻灯片。 　　“那是什么啊……？”有学生嘟囔着。 　　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杂乱潦草的笔触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看久了甚至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感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兰登微愣片刻，但也很快就调整过来，解读评价到：“大家仔细看，这幅画虽然看起来毫无章法，但仔细观察，实际上是多种动物重叠在一起。” 　　“有人能认出来都有哪些动物吗？” 　　“有鸽子！” 　　“有乌龟和章鱼！” 　　“那个是狗还是狼啊？” 　　陆满瞳孔微缩，脊背羽毛耸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些。 　　尽管笔触稚嫩，但他还是认出来，上面画的，都是他可以变换的其他动物形态，一共有10种。 　　怎么会？是谁？陆满环顾四周，企图从学生之中找到画出这幅画的学生，但从讲台上往下俯瞰，完全看不出谁有异样。大家的表情和动作都很正常，就好像这幅画都不是他们画的一样。 　　“将这些动物都堆叠在一起的这种画法，颇具创意，值得肯定。不过呢……” 　　“这幅画作没有署名，不知道是哪位粗心的同学忘记签上大名了？下课记得来办公室找老师把你的画领回去哦。”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兰登正准备按时下课，忽然台下有同学举手发问。 　　“兰登老师，课代表还没选出来呢！之前不是说要根据提交的画作来选课代表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兰登忽然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上次被入侵者打断了思路，又被自己捡来的机械鸽子实际上是真家伙冲昏了头脑，把这件事完全给抛之脑后去了。 　　而且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批改作业之前，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实际上接触到孩子们的画作之后，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秉持的那种以优劣作为评判标准的想法有多错误。 　　兰登不由得面露为难：“美术本来就是没有满分答卷的学科，有的作品创意惊人，有的想象力丰富，有的还原度很高……在老师看来，大家的画作都很优秀，难以区分出优劣。” 　　“这样的话……”似乎就陷入了僵局。 　　教室中一片哗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菲伊把手臂高高举过头顶。 　　“兰登老师，我有想法！” 　　“菲伊同学请说。” 　　“既然选不出来合适的人选，那不如由鸽子先生来担任我们的美术课代表吧。” 　　“诶……诶？”兰登瞪大眼睛。 　　本来走神的陆满也瞬间回过神来，把头转过去看着菲伊。 　　“反正分发美术用具、提交作品什么的，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凭自己也能做好，对吧？”她环顾四周，所有孩子都频频点头。 　　“大家都同意由小鸽子来担任课代表吗？”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它可以督促我们写作业！” 　　“还可以给我们当模特呢。” 　　“有只鸽子当课代表，岂不是酷毙了！” 　　“好，大家安静。那么，同意的同学举手，举高一点。” 　　教室齐刷刷一片举起手来，壮观得像是眨眼间突然蹿高的麦苗一样，甚至有学生两只手都高高举过头顶。 　　兰登没想到这个主意竟然得到了学生们的一致同意。他有些恍惚地点点头表示：“既然全数通过，那就由小鸽子来担任美术课的课代表吧。” 　　“好耶，我们有鸽代表了！” 　　陆满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 　　“下面有请我们的鸽代表发表获奖感言。”有小活宝装模作样地在台下起哄到，没想到鸽子竟然还真的回应了。 　　“咕咕啾、啾啾——” 　　大致意思是“虽然对鸽代表是干什么的还是一头雾水，但我会努力的”。 　　不知不觉，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起来，唐顿早已倚靠在门口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抱着手臂，略带讥讽地说到：“很开心啊，要不把生物课也让给你们吧？” 　　教室里欢闹喜剧这才结束，兰登让大家要打水的赶紧打，要上厕所的赶快去，别耽搁了上下一堂课，然后带着陆满匆匆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陆满发现芙琳老师也坐在办公室里。陆满之前听说她开农场、酿酒为秘密酒吧提供酒水、抢走唐顿老师的教室的这些行为，而且还是二级异变者，还以为她会是个看起来更强势成熟的女性。 　　没想到跟他想象中的截然相反，芙琳老师身材娇小，长着张看起来几乎没比学生们大多少的娃娃脸，笑容甜美。 　　“兰登，给学生们上课感觉怎么样？看起来你有些疲惫。” 　　“还好，他们都很配合，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在为昨天园长的话感到烦恼？”她了然道，兰登只好点了点头。 　　“他呀，是个喜欢随心所欲的人，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吓唬吓唬别人，可能过两天这个约定他自己都忘了。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兰登叹了口气。 　　“你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昨天下午的会议上，园长这样问他。 　　当时，兰登看着那双黑压压的眼睛，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像是在面对某种陌生的大型野兽一样浑身寒毛耸立。 　　园长总是个亲切的人，在兰登的学生时代，没有人会不喜欢园长，毕竟他幽默风趣，总是以积极的态度感染着大家，而且还经常会利用园长权限帮他们减轻作业量。 　　那还是兰登第一次见到园长这样强势可怕的一面。 　　他最后稳住心神，一脸坚定地看向园长，“我想好了，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那么这样好了。”园长眸中的笑意又逐渐腾起。 　　“兰登，你现在还在试用期，对吧？” 　　兰登点了点头，园长继续说到。 　　“这三个月期间，你必须让这只鸽子得到全校师生的认可。” 　　“全部？”兰登瞪大眼。 　　“全部，包括所有学生、老师、后勤人员。当然也包括我。”园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此外，你必须保证这只鸽子不能引发任何事故，对学校人员和利益造成任何损失。否则，你就带着它一起卷铺盖走人。”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只鸽子的言行举止，也成为了你试用期考核的一部分。” 　　“接受？还是不接受？每个人都可以有回头的机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兰登老师。” 　　园长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一旁坐着的唐顿等人默默为这个性格恶劣、为难新人的大叔扶额。 　　“这个条件，我接受了！” 　　无论如何，兰登当然会接受了。 　　他总会回想起当时怪物的血盆大口向自己咬来时的恐惧，耳边响起翅膀扇动卷起的呼呼风声以及怪物的惨叫。 　　是小鸽子把他从死亡的绝望境地中拯救出来，他也理所应当，要为它提供一个供其栖息的安全居所。 　　“谢谢你的安慰，芙琳老师。但我相信我们会得到他的认可的。” 　　兰登轻轻抚摸着小鸽子的脑袋，陆满也乖乖呆在原地任由他的亲近。 　　尽管还是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陆满隐约可以猜到真相——兰登以某种条件作为交换，使得园长同意自己留在这里。 　　看来，他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鸽子了。 　　兰登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翻开自己的抽屉，忽然咦了一声：“那幅画呢？” 　　“什么画？”旁边的芙琳热心地问到。 　　“一幅没有署名的炭笔画，是我们班某个学生的作品。我本来放在抽屉里，等着那个学生下课来认领的……怎么不见了？” 　　“早上我一直在办公室里，也没看到有什么人进出过啊。” 　　“奇怪…那我再找一下。” 　　这时候，桌面上的光脑响起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这是有人要通话的前兆。两人一鸽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个训室那边出了问题。”是罗斯医生的声音。 　　“情况如何？” 　　芙琳脸上一直挂着的甜美笑容淡去，冷静地问到。 　　“有特殊学生从里面跑了出来，而且，状态极不稳定。” 第35章 个训室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兰登跟在芙琳身后几步，跑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 　　“刚收到传讯，园长他们已经出动去找那个学生了。他让我们先去个训室守着，他等会会把她带回来。” 　　“个训室……又是什么东西啊？” 　　“个训室——全名为‘个别化训练教室’。有个别特殊学生招进校后，状态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会爆发伤人，无法和普通学生共处一室，所以将他们安置在单人单间的个训室之中。” 　　芙琳脚尖一踮一踮，整个人便轻巧地往前冲，尽管移动速度很快，但她说话的气息依然无比平稳。 　　“特殊学生……又是什么？” 　　兰登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学校里还有区分普通学生和特殊学生。 　　“兰登你还没跟园长参加过招生工作，不明白也正常，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花园的招生规则。” 　　飞在他们头顶上的陆满也屏息凝神，认真倾听。 　　他们一边朝个训室赶去，一路上听着芙琳对于“特殊学生”以及“个训室”做着进一步解释。 　　陆满这才知道，原来花园不只招收无能力的普通学生，还会招收部分异变接近失败、介于无能力和异变者之间的特殊学生。 　　注射怪物血清之后，基本上99％以上的人在培育站的庇护下，都能成功完成普通人向异变者的蜕变。 　　但也有1％失败的概率，在那1％中，大部分人因为源血无法融合入体，最终痛苦死亡。 　　也有一小部分人则是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平常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但体内埋藏的那颗“炸弹”稍受刺激就会被引爆，在源血排异作用的侵蚀下，逐渐沦陷为丧失理智的怪物。 　　“我们花园中，也有招收几名源血融合失败后陷入不稳定状态的孩子们，也就是我刚刚跟你说到的特殊学生。” 　　芙琳缓缓停下脚步，她拉开走廊底下隔间的门，映入兰登和陆满眼前的是两把破扫帚，几个已经空瘪漏气成皮套的球，已经闲置的木马摇摇乐，还有一个积了厚厚灰尘的空柜子。 　　“这不是杂物间吗？” 　　兰登不由得困惑地皱起眉头，看着这个杂乱无章的房间。而此时，陆满也已经停止飞行，把兰登的肩膀当成树杈子落在上面。 　　“难道说柜子后面……有密道？” 　　听见兰登的推测，芙琳勾起嘴角：“前半句错了，后半句对了。” 　　“兰登，你坐到木马上去。” 　　芙琳指着那个断头的儿童木马，一头雾水的兰登只要听从前辈的指令，跨坐在上面，憋屈地缩着脚。 　　她左右捣鼓两下，整个房间忽然晃动起来。 　　“抓好扶稳了，坐滑滑梯咯~” 　　兰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轻微咔哒响声，他低头，脚下的地板已经往下凹陷露出一条光滑倾斜的甬道来。 　　木马向下滑落，站在兰登肩膀上的陆满浑身一轻，出现了失重感，他下意识抓紧兰登的领子。 　　“啊啊啊啊——” 　　兰登则是双手环抱紧木马的脖子，留下一阵阵凄惨叫声，回荡在通道之中。 　　还站在杂物间的芙琳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咯咯笑着，下一秒，她也纵身跳了下去。 　　在陆满及时刹车下，兰登没有狼狈地滚出去，而是顺利落地。 　　然而木马就没那么好运了，它顺着惯性飞出去好一段距离，飞出缓冲区，直直撞在远处的墙面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木马并没有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而是静静停在那里，陷进了墙面。 　　“没事吧？放心，不会受伤的，这里所有的地板和墙壁，都是特殊材质做的，柔软而又不失韧性，就像是棉花和钢铁的结合体一样。” 　　惊魂未定的兰登试探性踩了踩地板，脚把地板压塌了一点，抬起脚后，凹陷的地面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陆满的注意力则是在远处，眼前是长长的走廊，还有通往各个房间的门，目测有至少有十扇门。 　　“这就是个训室？” 　　“是的，那群孩子们平常的饮食起居以及上课学习，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上课……他们是怎么上课的呢？”兰登有些愣愣地挠着脑袋。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接入教室摄像头，观看转录过来的课堂直播，这个和教室里的其他普通学生学习一样的内容；另一种则是教师到场，进行有针对性地定制化专门授课。” 　　芙琳拉开其中一个空房间的门，房间里几乎称得上是空旷，只有一张床、一对桌椅还有一台挂壁式电视机。 　　“所以说……我上课的内容，这里的学生也是可以看到的咯？” 　　“是的，只不过通常情况下他们不需要提交作业。” 　　“为什么？”兰登感到有些不解，让特殊学生也能提交作业供老师批改点评，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吧。 　　芙琳脸上难得露出几分难色，她垂下眼帘缓缓说到：“有时候，他们会陷入癫狂状态，这时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会被——” 　　话音未落，他们就忽然听见走廊深处的某个房间传来了猛烈的拍门声。 　　“啊——啊——” 　　拍门声伴随着尖叫声刺耳无比，让人听了感觉像是有尖锐的指甲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一样。紧随其后房间里响起了哐当哐当的摔砸声。 　　芙琳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房间前按下某个按钮，没一会，尖叫就停止了。 　　透过门口的透明玻璃板，大半个房间一览无余。 　　陆满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被弄成碎片的床和桌椅，被砸破的电视，四周墙顶上缓缓逸散出某种雾气。 　　芙琳按下房间外的话筒按钮，语气极其温柔地安抚到：“安迪，放轻松，跟着老师一起，深深地，吸气、呼气……” 　　那个名叫安迪的孩子慢慢冷静下来。 　　忽然陆满听见门对面传来微弱的啜泣，原来安迪就靠在门板上。 　　“呜…芙琳老师……” 　　陆满都能想象到那孩子正把背抵在门上，蜷成一团默默流泪的样子。 　　芙琳不忍地轻咬嘴唇低声安慰到：“没事的安迪，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兰登把手轻轻搭在门板上，眼眶都憋红了。 　　而陆满揪掉自己一根羽毛，悄悄塞进门缝里。很快，那根羽毛就被收进门里。 　　“兰登老师…和鸽子先生，也来了吗？” 　　通过门口的收音装置，他们清晰地听见门中安迪懵懂地问到。兰登激动地按下麦克风回应到：“我在，小鸽子也在。” 　　陆满也凑近过去咕咕两声。 　　小安迪总算止住了啜泣，破涕为笑：“我们都很喜欢美术课。我也有画小鸽子，但是……被我撕掉之后就拼不回来了。” 　　“没事啦。”兰登语气柔和地说到，“再画就好了，反正小鸽子又不会跑走，之后机会多的是。” 　　陆满点了点头，赞同地附和着。 　　安迪总算完全卸下防备，在吸入稳定烟雾后，原本活跃沸腾的血液逐渐平静冷却下来。他手里紧握着那根羽毛，困倦地闭上眼睛，靠着门板睡着了。 　　在确认麦克风关闭之后，芙琳才扭头对他们讲述着孩子目前的情况。 　　“安迪他是去年刚来我们这儿的，当时他的情况很危险，购买稳定药剂需要花费很多很多钱，而且无法根治只能暂时控制情况恶化……所以他被抛弃在培育站门外，刚好给园长捡了回来。” 　　“像安迪这样特殊的孩子，我们这还有多少呢？”兰登有些沉痛地捂着心口。 　　“我来的那年本来有七个的，现在只剩五个了。” 　　“那两个孩子……？” 　　“他们去了没有病痛折磨的永恒梦乡。” 　　他们陷入了哀默之中。 　　在这一片寂静里，门口方向传来了骨碌碌的声响，有人又从入口处滑落下来。 　　两人一鸽齐刷刷地看向甬道的方向。 　　没一会，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顶着个鸡窝头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像玩滑滑梯一样，从滑溜溜的通道上滑了下来。 　　陆满注意到，她手里还攥着一张大大的纸，尺寸和材质似乎和画纸相似。 　　女孩双手捏着纸的两侧，两条手臂直直伸着，将那张纸高高举起挡住了她的脸。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纸上，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似乎很是高兴得意的样子。 　　“安？”芙琳似乎认出了来人，低喃到。 　　听见有动静，女孩立马把手里举着的纸放了下来，脸上的喜悦还没褪去，讶异之色还没弥漫开来。 　　芙琳难得板下脸来，目光带着严厉。 　　“安，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我…我是出去透透气了啦。” 　　安目光躲闪，她吐着舌头比了个鬼脸，下意识将手里拿着的那张纸藏在身后。 　　但陆满还是及时注意到了，那张纸上画着的，赫然是兰登在办公室丢失的那幅未署名学生画作，上面还带着兰登的评语「创意满满，想象丰富，再接再厉！」 第36章 透明人 　　“那是……？” 　　兰登面色迟疑地看着被她藏起来的画纸。 　　安视线一转，这才注意到芙琳老师旁边还站着兰登老师还有小鸽子，她不由得脸颊上飞起一抹绯红，脚尖扭捏地在地上轻轻点着。 　　“安，跟老师说说，你为什么要跑出去呢？” 　　芙琳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将视线与她平齐。 　　安不自在地别过脑袋，在芙琳严厉而不失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露出手心里的东西——一张已经被她攥成了一团的画纸。 　　芙琳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展平开来，露出了上面的画，此时兰登也已经走了近来，看到了画纸上熟悉的内容： 　　“原来那张未署名的画作是…” 　　“没错，就是我画的。”她垂着脑袋，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当第一节课兰登老师说，画得好的同学就能当课代表时，我就开始想这件事了。” 　　实际上，自从上次发病后，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溜出去了。直到最近兰登带着小鸽子来了之后，她才又跑出去了两次。 　　一次是前段时间有大怪物闯进学校时，她趁乱跑出去，将自己完成的画作偷偷混进要提交的作业之中。而第二次，则是刚才偷溜出去，将自己已经写上评语的作业拿回来。 　　“我也想当课代表。” 　　当第一眼从屏幕上看到他们拿着画笔，在画纸上描摹着那只羽毛洁白的鸽子时，安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渴望的感觉。 　　安眼中的世界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自打有记忆以来，她就发现，她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都衣着打扮得光鲜亮丽、人模人样，她却能看到人们皮囊之下各色影子，狮子、山羊、老鹰、猫咪…甚至有的人身上，叠加了两三道动物的身影。 　　或许是作为代价，有时候，别人看不到她。她的身体融入了环境之中，就好像突然变成透明人一样。 　　靠着这项能力，她跌跌撞撞地流浪着，没有人看得见她时，她就偷偷去面包房捡临期食物吃，蜷缩在暖气片旁取暖，直到——她遇到一个男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男人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影子的存在，就仿佛天真懵懂的幼童似的。 　　他朝自己伸出手来：“小姑娘，你需要人照顾吗？” 　　她从男人口中得知，原来他创办了一所学校，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都可以去他那里遮风避雨。 　　但她还是摇摇头。她说自己是透明人，会吓到大家的，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变得透明，消失不见了。 　　可没想到，男人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头上。 　　“你并不是透明人，你只是利用能力，把自己伪装成环境色了而已。”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也是一名异变者，而她看到的那些动物影子，实际上就是那个人摄入源血后，所拥有的对应动物能力。 　　她能看破他人的伪装，同时伪装自己。但她唯独看不到自己对应着什么动物。 　　实际上，具体什么时候摄入的源血，父亲母亲是谁，自己来自哪里，她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自打自己有记忆起，就已经在街头流浪了。 　　最后，她还是跟随男人来到了这所名叫【花园】的学校，而男人也正是花园的园长。 　　园长给她起名叫安。 　　来到花园之后，安刚开始的两年，也跟普通学生一样呆在教室里面上课。但后来她不受控制的“消失”情况愈发严重，经常不小心磕碰、被人无心撞到，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痕。 　　甚至有一次，安消失的时间长达三天，全校师生都被发动起来找她了，最终在上了锁的杂物室里找到了饿了三天、奄奄一息的安。找到她时，门上都是指甲抠出来的划痕和指尖磨出来的血迹。 　　原来是因为当时管理员的疏忽，没注意到透明的安还留在杂物室里，便直接关门上锁了。 　　放任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呆在外面，实在是有些危险。自那之后，安便来到个训室接受课程学习，希望自己能够完全控制自己“消失”的能力。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园长和其他老师们用尽各种方法帮助安，她依然毫无长进。 　　这三年来，安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这里。起初，同学们还会满怀热情地给她写信，老师们也会趁着她状态稳定的时候，带她出去透气。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信越来越少直至归零，出门和朋友碰面时，安也能察觉到她们之间愈发无话可说，陷入尴尬的沉默。 　　他们已经往前走了，只剩安还停留在原地。 　　安总算明白过来，“消失”的安，在他们青春的画框中也逐渐淡出了。 　　于是安不再愿意出门了，她总是坐在房间角落静静看着那块屏幕，看着她曾经熟悉的同学们嬉笑打闹，看着他们在课堂上积极踊跃发言。 　　直到—— 　　“我也想当课代表。我也想学画画。” 　　她也想像其他同学那样，坐在教室里，围成一圈，画出自己眼中的世界。 　　她不想就这样“消失”，她也想要能够在所有人眼中大放异彩。 　　但是，但是…… 　　安垂下脑袋，强忍着鼻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想在关心自己的老师们面前哭出来。 　　但还是有几滴眼泪，眼眶装不住满溢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淌下，落在自己逐渐透明的手心里。 　　她知道，自己又要消失不见了。 　　安认命地闭上眼睛。 　　然而这时，有一道轻柔凉爽的风轻轻吹拂到自己面前，有什么东西停留在自己肩头。 　　安睁开眼睛，偏头看去，泪眼朦胧之间，她看见了那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 　　这只小鸽子，也是她常理之外的存在。 　　当时透过屏幕，她便第一眼看见了它。 　　安流浪时见过无数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生物。 　　它像鸽子又不是鸽子，身上各种动物的影子重重叠叠，她也是好不容易分辨出了10种，再往影子深处似乎还有什么存在暗中蛰伏，蠢蠢欲动。看久了，安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深渊吞噬了一样，心有余悸。 　　但此时，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触碰鸽子的羽毛。 　　柔软而温暖，安不由得想起了晒过太阳暖烘烘的毛毯，感觉像是触碰到一缕明媚的阳光，让她心生眷恋。 　　安抿着唇无声地抽噎着，任由无人能见的泪水如雨般落下。 　　陆满静静站在她肩头，悄悄用喙咬破舌尖，盈出一滴血来。 　　他将鸟喙凑近脸颊。并没有人看见，有抹细微的红融入了泪水之中，顺着安的脸颊一路流淌至嘴边，顺着缝隙进入了嘴里。 第37章 陪伴员 　　安正把脸埋在手心里，泪水在掌心积攒了小小一个湖泊。忽然她感觉到自己周身都被温暖包裹住了，她抬起头，发现原来是芙琳老师。 　　芙琳张开手臂，轻轻环抱住这个孩子，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 　　“没事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安稍微冷静了一下，故作坚强道：“我、我才没哭。”她不愿意让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 　　“还逞能呢，鼻子都哭红了。” 　　芙琳稍微弯下腰来，眼眸含笑地看着安，将食指比做弯钩轻轻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看着芙琳老师清澈眼瞳中倒映出自己哭花的脸，安不由得讶异地瞪大眼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陷入透明的手臂竟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真奇怪…怎么回事？这次她竟然没有“消失”？ 　　难道是她刚才看错了，实际上刚才她的手臂并没有变得透明？还是说…… 　　已经回到兰登肩膀上的陆满，看着状态稳定下来的安，长舒一口气。 　　竟然成功了。 　　之前在围城的时候，陆满就遇到过好几个陷入怪物化的异变者，而巧合的是，在他们无意间摄入自己的血之后，逐渐恢复了人类的理智。 　　那时陆满就隐约注意到，自己的血对于稳定异变者状态似乎具有一定的效果，所以刚才他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安也来了一点，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此时兰登也走近了一些，将那张展平了的画作递了过去，一边说：“安，可以麻烦你来当课代表吗？” 　　“诶？”安赶紧抹掉脸颊上的泪痕，露出了笑容，但下一秒她就看向了杵在兰登肩膀上的陆满，似乎是在说，那鸽代表怎么办？ 　　“我们需要两名课代表，可以拜托你来负责将这里其他几名学生的作业收集起来吗？我每周都会过来一次检查作业完成情况，撰写评语。” 　　陆满算是听明白过来了，原来是由他来当普通学生的课代表，由安来当特殊学生的课代表啊。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兰登已经成长为如此可靠的老师了。 　　安将画作抱在怀里，认真地点了点头。 　　等芙琳和兰登离开之后，没一会，又有一个人从甬道处滑落下来。 　　“抱歉啊安，我光想着把你们保护在这里，却忽略了你的心情。”园长面带愧疚之色，来到了安的面前。 　　“我刚才已经听芙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你想回去，和同学们一起上课吗？想的话也没问题，只需要多注意一点……” 　　“不用了园长。”安浅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决定好要等我控制好自己的能力，再去面对他们。 　　“我想让他们见到一个崭新、强大的安，而不是和过去一样需要时刻被人关注保护的小女孩。” 　　园长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我相信成功是迟早的事。” 　　安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实际上，刚才我本来又要透明化，但是进行到一半忽然中止了。” 　　“哦？”园长眼睛一亮，“你能够自我控制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安摇了摇头，“一切都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它就是毫无征兆突然中止了。” 　　毫无征兆吗……？ 　　园长从个训室回到监控室后，调去当时的录屏出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企图找到一些线索，最后他把视频按停，上面的场景刚好定格在站在安肩膀上的鸽子，用鸟喙轻啄女孩脸颊的场景。 　　这里的安大半部分身体已经趋向透明，看起来鸽子就像悬浮在空中一样。 　　园长将画面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停留在安的脸颊上。放大到这个地步，录屏画质已经成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程度，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睛。 　　奥弗网格接待窗口，陆满站在台子上，噼里啪啦几枚硬币从眼前的U型槽中被递了出来。 　　“陆满先生，这是您完成任务的赏金，请收起。” 　　陆满躬身道谢，然后把几枚面值100的虹币叼了起来，塞进胸前的小背包里。 　　这还是他根据南希老师给他做的某款小衣服改造过来的。后续除了蜜蜂装，心灵手巧的南希老师还陆陆续续给他做了好几套小衣服，什么小熊装、小红帽、学生装……甚至还有小裙子。 　　看着蓝白相间的裙装，以及南希老师伸过来的“魔爪”，陆满被抓在她手里无处可逃。 　　但好在，那条小裙子尺寸小了套不上，卡在陆满脖子上像条围脖。陆满便用兰登宿舍里的针线，将那条围脖改造成了一个小挎包，刚刚好方便出门用来装零钱。 　　陆满带着一兜的虹币回到宿舍，悄悄把兰登给他购置的鸟笼拉开。因为现在陆满出行都是乖乖站在他肩膀上的，鸟笼闲置许久，兰登便将它放在柜子顶上。 　　这也刚好方便了陆满藏东西。 　　最底下的夹层里，放着他的全副身家，包括找回来的雏菊、刺绣、破布条和纸片…还有满满当当的钱币。 　　他把这些东西掀开，将虹币一枚枚衔出来埋在最底下，然后再用爪子把上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扒拉回去。 　　陆满现在是上午在花园听课，下午偷溜到外面去接悬赏任务。无论是帮老太太找假牙，还是帮忙带小孩，陆满把能做的都做了个遍。 　　经过这一周的努力，他也已经成功使得自己的资产从2千涨到了5千，距离一万的目标就还差一半了。 　　期间，他又去了安森家几次，安森也逐渐对他敞开心扉。陆满得知原来安森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听觉和视觉几近于无，又由于一场车祸失去了父母，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 　　现在，他和舅舅相依为命，但他舅舅好像工作方面很忙，陆满几次过去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只有安森和那个小家政机器人留守在家里。 　　安森不吵不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陆满也乐于享受这段闲适的时光。每次离开前，陆满回头望去，就看见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安森却只是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垂着眼帘一脸落寞。 　　陆满想，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他吧。 　　几乎每天，安森都会拜托舅舅发布指定任务，他就坐在阳台盼望着那只毛茸茸、暖乎乎的小家伙到来。 　　但毛茸茸不是每天都会来，有时候安森在阳台上坐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它，晚餐期间就格外沉闷。当盼来了它时，他们会呆在阳台上晒太阳，安森喜欢对着它说话，什么都说，昨天发生的趣事、自己的过去、对爸爸妈妈的思念… 　　而小家伙这时就静静地呆在他的膝盖上，时不时啾鸣两声，时不时晃晃脑袋，似乎真的能听懂他的话并做出回应一样。 　　安森很喜欢这位陪伴员，他之前去过学校，老师同学们要么可怜他带有残疾、无父无母，接触时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无形地将他孤立开来。而舅舅在报社工作，经常需要外出应酬，也很少有时间能倾听他的心声。 　　唯一会认真听他倾诉，不会对他枉加评判的，就是这只毛茸茸的存在了。 　　有天舅舅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他浑身酒气，瘫倒在沙发上连鞋都来不及脱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他醒来时感觉自己宿醉之后头痛欲裂，发现他的鞋子已经被换下来，身上还盖着被子。 　　“安森？” 　　无人回应，他坐起身来四处找寻，忽然看见阳台窗帘飘动，安森正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 　　他走了过去，竟意外地听见安森发出了轻笑声。他拉开窗帘，就看见安森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笑容。 　　安森的手上停着一只羽毛洁白的鸟。 　　嘶，这鸽子从哪来的？ 　　“舅舅，谢谢你为我请了陪伴员，我很喜欢。” 　　“我今天没请啊……？” 　　男人一头雾水，他昨天工作太忙，完全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那它怎么会来？” 　　安森皱起眉头，疑惑地抬了抬手臂上停驻的鸟。但很快他的眉心就舒展开来。 　　或许，他们不再是雇佣关系，而是朋友了。 　　“你满意的陪伴员，就是这只鸽子？” 　　安森点了点头。 　　不请自来的陆满眨巴一下眼睛，看着面前瞠目结舌的男人，伸了伸爪子以示友好。 　　陆满：舅舅，你不会介意我来找你外甥玩的吧.jpg 第38章 交朋友 　　安森舅舅这才明悟过来，为什么每次门口都没有留下陪伴员的访问记录，感情人家是不走寻常路“破窗而入”的。 　　而且这位陪伴员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只鸽子！ 　　一只鸽子，能干什么？它又不能聊天，又不懂人话，可却给安森的脸上带来了笑容。 　　平常偶尔提前下班回到家中，他往往会看到安森静静地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完全没有一丝朝气活力，反倒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躯壳。 　　就连他给安森买回来最新款的玩具，他也只是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礼貌说声谢谢。 　　自从三年前妹妹和妹夫离世、他独自抚养安森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安森笑得这么开怀了。而这竟然是一只口不能言的机械动物带来的。 　　原来…安森喜欢小动物吗。 　　安德鲁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作为安森唯一的亲人，是不是做得太不称职了。陆满眼瞅着安森的舅舅面色阴晴不定，见势不妙决定先一步离开，改天再来找安森玩。 　　第二天，坐在阳台上发呆的安森意外听见玄关处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舅舅提前下班了，他说：“安森，我给你带了份礼物回来！” 　　安德鲁三步并作两步，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安森的膝盖上。安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索，意外摸到了一个软绵绵还会颤动的东西，吓了他一跳。 　　“这是什么？”手上触感柔软中带着些冷硬。 　　“是只机械宠物鸟，你不是很喜欢小动物吗？我买了只差不多的陪你…你瞧，按这里能开机，再点两下可以输入想要的指令，还内置了智能AI，还可以和你聊天对话，这样你就不会感到无聊啦。” 　　安德鲁热心给他演示到，可安森的兴致却不高。 　　他只是轻轻抚摸一下那只机械鸟，摇了摇头：“舅舅，我不需要这个，把它退回去吧。” 　　极乐鸟酒吧中，安德鲁郁闷地将咕噜冒泡的啤酒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 　　和他一起出来小酌放松的同事后辈关切地问到：“怎么了这是？难得看到安德鲁前辈这么失态的时候。” 　　“你说……为什么那孩子不喜欢啊，那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月工资买的、嗝、虽然在三天试用期内、可以免费退回去就是了。” 　　安德鲁一边喝，一边断断续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旁边的后辈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前辈明明在工作上得心应手，没想到却一点都懂得小孩子的心思呢！” 　　“你说什么！”安德鲁涨红了脸怒目而视，“既然你懂，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比起我买的机械鸟，安森更喜欢那个莫名其妙的鸽子陪伴员？” 　　“因为你给他买的机械鸟，不就等同于一个高级点的玩具吗。安森想要的不是玩具，而是陪伴，” 　　“刚刚前辈你也说了，明明那天你没发布任务，可鸽子依然过来了。这说明它和安森之间，已经不再是靠金钱维系的关系，而是任务之外的朋友了。所以安森在看到它的时候才会开怀大笑，才会每天都坐在阳台上盼望它的到来。” 　　“能拥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对于安森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一番话下来，安德鲁停顿片刻，又仰头把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整个人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好吧……你说的没错，陪伴，安森确实缺少陪伴。” 　　平常他忙于工作，努力赚钱给安森治病，想着等安森治好了就可以正常回归校园、回归到同龄人的生活之中。可没想到，这个病治了几年依然毫无进展，甚至在缓慢地恶化。 　　与此同时，一直呆在家里养病的安森，与同龄人的生活完全脱节，交不到朋友。安德鲁自己也是早出晚归，无法陪伴在安森身边，所以才会想出花钱请人来做他的陪伴员。 　　可花钱雇来的终究是虚情假意，无法代替来自家人朋友真正的陪伴与关怀。 　　现在一想想，他只顾着所谓“为了安森好”，却忽略安森自己的感受。这么看来，他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家长啊。 　　看着安德鲁一直埋头沉默，旁边的后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前辈？你是喝醉了吗？” 　　“没事。”安德鲁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他在报社工作，酒局应酬也不少，这点酒精浓度的啤酒自然难不倒他。他只是下定决心要做个称职的家长，好好倾听安森的心声。 　　“说起来，为什么会是一只机械鸽子来做陪伴员呢？” 　　“我当时急着赶饭局，发布了悬赏任务让他们随便找个人来就行，谁想到给我找了只鸽子……” 　　“鸽子也能领悬赏任务吗？” 　　“可以代领吧。可能是机械鸽的主人不想抛头露面，所以派出鸽子来接做任务。” 　　“安德鲁前辈，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素材吗。神秘鸽子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以这种形式来领悬赏任务？价值连城的机械动物，穿梭于大街小巷中完成悬赏任务，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看着身旁的年轻人眼睛发亮，似乎是发现什么沧海遗珠似的，安德鲁嗤笑一下摆摆手：“莱尔你啊，还是太年轻，阅历不够，这种怪人虹都到处都是，我见得多了，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人会想看这种新闻。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跟进一下威尔逊的感情状况呢，他可是夺冠的大热门之一。我们做这一行的，就是要培养热点事件的敏锐度，知道了吗？” 　　“知道了！感谢前辈指点。”旁边的莱尔从怀里掏出工作记录本，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边将“培养敏锐度”的关键词写了上去。 　　安德鲁拍了拍莱尔的肩膀：“走吧新人，这顿我请，谢谢你愿意听中年男人在这里发牢骚。” 　　距离与安森相识已经过了快半个月。那个被埋进心脏的追踪器，迄至目前已经启动了六次，效果一次比一次厉害。 　　第六次发作时，陆满甚至浑身发麻要躺上小半天才能恢复知觉。好在这两次都是在陆满独处时发生的，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这种麻烦东西埋伏在体内，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可陆满偏偏也拿这个没办法，毕竟他现在只有一颗心脏，弄坏了就完蛋了。 　　除非他可以和分裂的半身融合，到时候就能利用已有的章鱼能力获得额外一颗心脏，但陆蛮迄今为止毫无回应。 　　要不是本体和分身之间可以痛感互通，陆满并没有感应到任何异样，他都担心陆蛮是悄无声息死在某个角落了。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按部就班发展。 　　在花园中，陆满认真履行着自己作为“鸽代表”的职责，美术课的“动物月”也接近尾声，这周刚上完最后一节室内写生课，下周兰登预计带孩子们去室外写生，具体地点还在找，他最近也正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呢。 　　而呆在个训室中的安也在认真履行她的课代表职责，尽职尽责地将其他几名同学的作业收好，兰登这周太忙，还是派了陆满过去和安对接。 　　除了协助美术课，他还偶尔会去旁听一些别的课程。除了唐顿的生物课，南希的历史课，陆满也去体验过芙琳的数学课还有菲利蒙的科学课。 　　数学课是在农场上的，芙琳将数字和种植结合起来讲授，非常浅显易懂。但陆满呆在那片阳光充足的草坪上就昏昏欲睡，稍微一走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懂芙琳老师讲到哪里了。 　　而科学课则是门兼具趣味性和危险性的学科。菲利蒙在组织学生们进行科学实验时，某个学生操作失误导致设备蹭得一下冒火了，差点燎着陆满的尾羽。还是菲利蒙熟练地使用灭火器摁熄了它，给大家讲解了消防器材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在花园外，陆满也逐渐开始接触一些赏金更高的任务。就比如前两天，他就利用自身的外貌优势，将计就计，被一群人抓去进行零件拆解。任务要求提供有关线索，陆满只是把对应的时间地点人名记下来后反馈回去，三千赏金就轻松到手了。 　　短短一周，陆满的资产已经膨胀到9千虹币，笼子底下已经放不下了，陆满只好把他的小金库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屋檐顶部去。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安森，偶尔会过来看看他，就比如说今天。陆满惬意地呆在安森的膝盖上微微眯起眼睛。任由男孩轻轻梳理着脑后的羽毛。 　　但今天的安森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果然没一会他呢喃道：“小鸽子…” 　　意识到安森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本略显困顿的陆满睁开眼睛，偏过脑袋看着他。 　　感受到陆满传来的回应，安森不由得露出了微笑，继续说到：“舅舅他，最近有点变了。” 　　“他每天都会在饭点前尽可能赶回来，就算赶不回来，也会及时通过光脑给我发信息，叮嘱我好好吃饭。” 　　“前两天，舅舅还问我，想不想去学校。” 　　陆满不由得瞪大眼睛，伸长脖子扭过头看着他。 　　“他说如果想的话，会帮我找到最合适的学校，如果不想也没关系。我说我这两天会考虑一下。” 　　安森眉头微皱，陆满能感受到他的犹豫和纠结，他轻轻啾鸣两声，安森慢吞吞地向陆满剖析着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离开学校已经有三年了，有点担心不能适应新的环境和生活。而且，我也担心不能交到新朋友，担心他们会不会讨厌我…” 　　“而且，到时候去学校之后，我就要暂时离开这里，有段时间不能见到你了。” 　　“…你觉得我要答应吗？要的话咕一声，不要的话咕两声。” 　　陆满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安森，他的眼眸中各种纷杂情绪此起彼伏、不停翻涌。陆满能看出他对于未知的未来，有期待、有担心、有迷茫…… 　　“咕咕——” 　　安森愣了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你也觉得我不要去对吧？我也这么觉得的。我生着这样的病还去学校，同学和老师们都会嫌弃我的，而且我还要留在这里，我有你，有舅舅，挺好的。” 　　“咕、” 　　陆满又叫了一下，这下把安森搞迷糊了。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这是什么意思呢？” 　　陆满扇动翅膀腾空而起，站在了他面前的栏杆上，又轻轻啾鸣一声。 　　要不要去得看你啊，安森。 　　很久以前叔叔就跟他说过，不能依靠别人来为自己的人生作出选择。因为人生的主角是自己，所做的每一个选择，最终结果都只能由自己来承担。 　　“叔叔，当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时，应该怎么办嗯？”陆满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问陆叔的。 　　“你可以来问我的意见，你婶的意见……但最重要的，还是问问你的心。” 　　陆满飞了过去，伸出爪子抵在安森心口。 　　问问你的心吧，安森。 　　过了两天，陆满过来找安森时，意外发现安森家的家政机器人已经在着手收拾行李了。 　　坐在轮椅上的安森听见陆满翅膀扑腾的声音，不由得转头看向他来的方向。 　　陆满注意到这回，安森的神色虽然还是带着些许忐忑，但已经不再迷茫了。 　　“我之后要去上学啦。舅舅已经帮我找到一所合适的学校，明天学校的人会过来接我。” 　　陆满轻快地啾鸣两声，祝贺他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学校是寄宿制的，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再和你见面了。” 　　安森脸上不由得闪过些许落寞，他看着陆满的方向，伸出手去。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会记得我么？” 　　陆满轻轻扇动翅膀，飞了过去，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安森眼眸弯弯，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我也会想念你的，我的朋友。” 　　因为明天安森就要离开家去学校寄宿了，安森还热情邀请陆满留下来吃晚饭，安森舅舅也拿出“好饭好菜”款待他。 　　但陆满看着眼前熟悉的能源石和润滑机油，还是婉拒了，趁着夜色尚未完全降临赶回了花园。 　　等悄悄摸摸回到宿舍门口，陆满正准备到门框顶上拿房门钥匙，却透过窗玻璃注意到兰登竟然在房间里面。 　　陆满吓得赶紧一缩头。 　　怎么回事，这个点兰登应该不在宿舍才对啊。 　　难道是……发现了他偷偷跑出去溜达的事？ 　　陆满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算了，随他吧。鸽子要出门放风，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他用鸟喙敲了敲门，几乎刹那，门就被兰登拉开了。 　　“哦！小鸽子你去哪了？我找你找半天了。” 　　陆满被兰登捧在手上晃来晃去有点晕。 　　“我在干什么呢…”兰登笑了笑，自言自语到，“我这样问小鸽子又不会开口回答。还是快走吧，园长该等急了。” 　　园长？要找他？陆满警觉地瞪大眼睛。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39章 登门 　　“兰登，终于来啦，等你好久了。” 　　兰登推开园长办公室的门，就看见高背椅转过来，园长正靠在上面翘起个二郎腿，手里还举着跟竖起大拇指形状的糖。 　　“要来点糖不，桌子上自己拿。坐。” 　　兰登默默摸了一根出来，略带忐忑的在园长面前坐下，试探性开口问到：“园长，这次叫我们来……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要借一下你的鸽子，可以吧？” 　　“哦、哦！当然没问题。”兰登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陆满瞪大眼睛，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记得给它打扮得漂亮一点，明天早上办公室见。” 　　“明白。” 　　第二天，陆满盛装出席，兰登给他披上件红白相间的小披风，看起来像是假日时商场里布置的装饰品一样。 　　兰登还担心陆满这样不能满足园长的标准，除此之外还给他的爪子上套了个镶银小环。 　　陆满久违地回到了笼子里，园长提着他的笼子步伐稳健地朝门口走去。园长今天穿着比较正式，还在胸口别上了三棵幼苗的【花园】胸针。 　　凑得这么近了，陆满也没从男人身上闻出任何怪物源血的味道。 　　看来花园的园长，是个普通人。 　　园长把他安置在车后座上，给笼子系上安全带避免路途颠簸把笼子颠开，自己则是爬上了副驾驶座。 　　前排驾驶座还坐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司机，陆满认出来，和当时来接他和兰登的是同一位。 　　车很快便启动了，门口哨岗的科尔大叔朝他们挥手，祝他们一路顺风。 　　看着窗外景色变换，陆满微微愣神。 　　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花园后，第一次光明正大从正门出去。 　　也不知道园长是要带他去哪里，去做什么，还要兰登把他打扮打扮…… 　　陆满不由得展开想象。难道说，是要把他带去卖掉？应该不至于，园长昨天只是说借，又没说抢。 　　又或许，是把他带去动物园展览？ 　　陆满很快也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透过窗户看见瓦里动物园的牌子飞逝而过，丝毫未作停留。 　　他只好看着窗外逐渐陌生的街道，一行人朝着未知的目的地驶去。 　　车轮轱辘轱辘在地砖上滚动发出的声音让陆满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他意识逐渐飘远，此时忽然听见前排沉默已久的司机开口说： 　　“园长，快到了。” 　　陆满一个激灵打起精神，伸长脖子往外探着脑袋，殊不知有双正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着他。 　　车缓缓停了下来。 　　“好嘞，下车！” 　　园长伸了个懒腰，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将后排的陆满带下车来。 　　还呆在笼子里的陆满左顾右盼，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愈发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园长提着他进入了眼前的居民楼，顺着楼梯来到了第二层，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这个门，长得也有点眼熟。 　　园长伸出手来，用手背指节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没一会，门就开了。 　　“欢迎欢迎……” 　　男人看见园长到来，一脸惊喜，紧接着他的眸光往下，看见笼子里提着的陆满，不由得愣了一愣。 　　陆满看清开门人的面容，也不由得呆滞在原地。 　　门内传来了微弱柔软的呼唤声。 　　“舅舅，是老师来了吗？” 　　安森操纵轮椅，缓缓来到门口。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安德鲁还是热情地将一人一鸽迎了进来。坐下来给老师泡了杯茶之后，他坐在位置上打量起笼子中站着的鸽子。 　　这…有点像啊？不过肯定不可能是同一只吧？ 　　注意到他的视线，园长举了举手上提着的笼子。 　　“这小家伙是我前两天听你说起，安森同学很喜欢小动物，所以才带过来的。怎么了吗？” 　　“没事。”安德鲁挠着脑袋讪笑到，“园长您有心了。” 　　陆满怎么也没想到，园长今天会来安森家！ 　　好在今天换了一身衣服，显得看起来没那么像。 　　他缩了缩脖子，想要尽可能将自己蜷缩进他的小披风里。 　　但园长显然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打开笼子，企图把陆满放了出来，然而陆满的爪子顽固地钩着笼壁不愿意出来，最后还是园长把整个笼子倾斜过来，像倒豆子似的把他倒了出来。 　　陆满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披风都歪了。 　　不行，造型可不能乱，他用鸟喙梳理了一下披风把它摆正。 　　“来，安森，这是我们学校的校宠。” 　　园长把陆满抱到他的膝盖上。安森低头，瞳孔没有一丝焦距，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陆满略带紧张地看着安森朝自己伸出手来，像往常那样轻轻在他的头顶和脊背上抚摸。 　　很快，他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怎么样？”园长询问到。 　　陆满浑身僵硬。 　　安森脸上浮起一丝怅然和怀念的神情。 　　“摸着它，不禁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但是我之后去上学，应该没什么机会见到它了。” 　　“哦？你的朋友也是小鸟吗？” 　　“是的，不过它们摸起来手感不太一样。” 第40章 打白工 　　课间，刚才上课还昏昏欲睡的米迪安一下子精神起来，撅着嘴夹着根笔在晃荡，忽然，芙琳老师走进教室鼓了鼓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同学们，听我说。” 　　“等会会有一位新同学转到我们班来，我希望大家能和他好好相处，同学之间能够友善和睦、互帮互助，大家能做到吗？” 　　“能！”听到有新同学要来，他们都两眼放光格外期待。 　　芙琳再次清了清嗓子眼神往门口方向示意，学生们很快就停止了嬉笑打闹，将视线投向门口，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只见园长正推着把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的男孩皮肤苍白，瞳孔没有聚焦，耳廓上挂着助听器，鼻梁上则是架着一副造型奇特的厚重眼镜。 　　实际上，这已经是安森来到花园的第三天了。前面两天他被暂时安置在个训室里观察状态。 　　最开始罗斯医生来过血液取样，她还检查他的眼睛、耳朵和双腿，似乎是想要找到这种半失明半失聪状态的治愈方法。 　　园长在和安森叔叔谈话后得知，三年前安森满8岁时，他父母带他去培育站匹配源血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刚好回程时发生车祸，他的父母都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了，唯独安森命大侥幸存活下来。 　　但也由于那场车祸，目前安森无法站立，也几乎丧失了所有听力和视力。 　　罗斯扯下听诊器，将瞳孔笔电放了下来，走出了房间。 　　园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怎么样？” 　　“比我想得好。虽然感光能力很弱，但在强光照射下瞳孔还是有反应。耳朵也是，可以接收到微弱的声音，借助一些外力辅助应该可以拥有一定程度的视觉和听觉。” 　　“膝盖以下确实无法受力，但应该没有伤到脊柱，对日常生活不会有太严重的影响。更多情况还得等化验之后才知道。” 　　她把那管血装进自己胸前的口袋，白大褂一甩马不停蹄地赶回医务室了。 　　再之后菲利蒙也过来查看安森的情况，花了一个晚上给他定制了专门的眼镜，顺带升级了一下助听器。戴上眼镜的安森虽然不是完全恢复视力，但好歹能看清楚三米之内的东西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安森便像这样重返课堂了。 　　时隔许久，安森难得感受到如此热烈的视线，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缩在轮椅上，嘴角僵硬地弯着企图维持笑容。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等着他开口讲话。看着下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察觉到他们满怀期待的目光，安森却感觉坐如针毡。 　　他嘴巴微微张开，喉咙却好像卡住一般吐不出话来。 　　“大、大家…好……”安森越往后说声音越接近嗫嚅，如同蚊子般嗡嗡的。 　　园长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轻轻顺了两下，示意他不要紧张。 　　此时，安森好像听见从上方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啾鸣声，他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距离太远视线朦胧一片，但他好像看到有道白色的影子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开口鼓励他。 　　虽然知道小鸽子现在肯定不可能在这里，但光是想象一下，安森的心中就逐渐温暖起来。 　　他鼓起勇气，视线不再游移，带着点胆怯和坦诚地环顾四周的同学们。 　　“大家好，我叫安森，请多多指教。”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安森总算悄悄舒了口气，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顺着芙琳的指示，自己操纵轮椅坐到了教室第一排讲台正下方的位置。 　　“好了，今天我们的数学课不去农场上了，在教室里上吧。” 　　预备铃响起后，大家也安分下来。正站在教室后面的房梁上悄悄观望的陆满这时也飞了出去。 　　他倒是不担心安森能不能融入新环境。毕竟只要成功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剩下的一切便会水到渠成，而且小树班的大家也都是容易相处的好孩子。 　　“喂，安森……” 　　安森旁边坐着的小巴尼戳了戳他。 　　“怎、怎么了？”安森忽然被人戳动，肩膀耸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能跟你一起看书吗？我好像把我的数学课本落在宿舍了。” 　　“好…好的，当然没问题。”小巴尼毫不客气地把椅子往安森旁拉了拉。 　　陆满路过医务室，门半掩着，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门口传来。本着不随便偷听墙角的想法，陆满原本打算绕道走，却没想到从门中漏出一句“安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收敛翅膀，站在门顶上。 　　“安森的血液化验结果出来了，园长。” 　　“看你面色这么严峻，看来是出了点问题啊？” 　　“也不算是问题，只是有些困惑……之前您跟我说安森他之前在培育站没有匹配到合适的源血，但是化验结果显示他体内存在源血。” 　　“我怀疑，他双腿受伤是车祸导致的，但他视力和听力的退化或许是与他摄入的怪物源血带来的副作用有关。” 　　陆满的耳朵捕捉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轻轻扑腾翅膀飞到了走廊窗户之外。在他的牵引下，门吱呀动了一声，门中的园长和罗斯两人停止交谈，抬头看向门口。 　　很快，唐顿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一如既往表情阴郁沉闷。 　　“园长找我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 　　一番解释后，唐顿眉头微微颦起。 　　“目前异变者觉醒的官方途径还是在培育站接受匹配、注射，这样是最为安全的。但也有一些更为危险的途径，比如说之前那个逃犯吞服源血胶囊，此外还有源血针剂、口服液等，这些都是违禁品，普通市面上获取不到的。” 　　“可安森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难道说……”罗斯把手上拿到的检验报告拍在桌子上，眼眸中充满惊疑。 　　“先别急。唐顿，你能看出来这孩子摄入了哪种源血吗？” 　　唐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些猜测，但不准确。要弄清楚具体对应的什么怪物，必须把血样送去培育站鉴定才行。” 　　“行嘞，不过我今天下午有事得出去一趟。 　　“罗斯，等会下课之后，你先旁侧敲击问一下安森过去有没有吞服过奇怪的药物呗，我明天找时间去一趟安森家和他舅舅谈一下。 　　“至于送血样去培育站鉴定的事……”园长眼珠滴溜溜一转，落在唐顿身上。唐顿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唐顿，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是没课的吧？” 　　唐顿没有好脸色地抿着嘴角：“但我需要为明天早上的课程做准备。” 　　“哎呀，你都教这么多年了，都是资深教师了，还用得着备课吗？信手拈来的事。”似乎是担心唐顿又找别的借口来回绝，园长继续说下去。 　　“再说了，你天天呆在这么小花园里不闷吗。你这年纪轻轻的，反倒是比我这个半只脚踏入中年的大叔还要没活力，偶尔也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嘛。” 　　在园长语重心长地“教诲”之下，唐顿迫于职位也只好忍气吞声答应了。 　　“这就对了嘛。而且呢，因公外出还有额外的津贴呢，你路过书店可以直接进去买你想要的书，不用走采购申请了，这多好。 　　“之前要的80万悬赏好像下来了，校舍维修、设备翻新、物资购置之后我们还多的是钱，等会我去找南希拨给你。” 　　“行吧，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外出办的吗。”唐顿脸色较缓。 　　“有，当然有！你去培育站时如果遇到符合招生条件的孩子，可以考虑将对方招进来。” 　　“我明白了。”唐顿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时却被园长又叫住了。 　　“诶诶，走这么快干嘛，把花园的招生条件背来听听？” 　　“收留所有需要帮助的无能力或觉醒失败儿童。”唐顿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在转身之前再次被园长叫住。 　　“还有一件事！” 　　“您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唐顿扶额，园长挠挠后脑勺讪笑着。 　　“等会外出把小鸽子也带上吧。” 　　窗外偷听的陆满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为什么还要带上它……？”从唐顿的语气能听出来他不太情愿。 　　“你没看出来吗，学生们都很喜欢它。没有一个孩子能抵挡住毛茸茸的诱惑，这种免费的招生门面，当然得带上啦。” 　　“咦，园长你真的好抠，连小鸽子都要压榨。”罗斯啧啧摇头。 　　陆满：难道鸽子就不需要发工资了吗？ 　　久等了！咕咕精回来啦~ 第41章 培育站 　　陆满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迎来自己的第二次正式出行。 　　他静静呆在鸟笼里，唐顿往笼子上面蒙了块遮光布，但还是露出了一条缝隙。陆满便沿着那条缝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他们已经来到了A区最为繁华的晨昏大街，这里总是人来人往，充满了各色喧嚣。 　　唐顿刚好经过奥弗网格，陆满能看见接待窗口处正排着长队，墙面上的任务网格刚好向上滚动一格，而自己的那张巨幅照片，依然屹然不动地挂在通缉栏目上最显眼的位置。 　　陆满有些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把那通缉令撤下来才好。 　　他前两天从花园的图书馆里，找到了之前南希老师提到过的《权真法典》，想查一查自己到底是触犯了什么罪名。 　　最后他翻遍了整本书才在其中某条发现，擅自破坏防御系统、擅闯虹都者，视情节严重程度，判处无期徒刑或15年以上有期徒刑。 　　总而言之，先维持原状好了。等他想办法把心脏上的追踪器摘除掉之后，可以考虑先换一张脸行动。 　　这也是陆满的能力之一。之前他还在围城时，偶然遇到过一群能通过吸食人类脑髓来获得对应人脸的猴子怪。陆满摄入猴子怪的血液后，也获得了类似的能力。 　　但陆满的能力没那么残暴，只需要吞服些微人体组织，比如血液、头发什么的都可以，就能维持一段时间那个人的外貌形态。这对于他潜入敌营来说，是非常实用的一个能力。但无奈陆满现在暂时用不了。 　　说起来，又有好久没能变回人类形态了。这么久不做人，陆满甚至开始担心自己重新变回人之后不会走路了。 　　陆满正走着神，忽然感觉唐顿停止了移动。他把眼睛凑近遮光布的缝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抵达了培育站的门外。 　　鸟蛋形的外表上雕刻满了各色动物的浮雕，乍一看比上次陆满经过时还多了不少。看来是培育站收纳的怪物源血种类又增加了。 　　当走到门口过安检的时候，他们被保卫拦住了。 　　“欸你等一下，这里面是什么？”他用警棍指了指那个笼子，要求唐顿将上面覆盖的布掀开以供检查。 　　“哦。”唐顿揭开布，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是我养的机械宠物。” 　　陆满刚好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眨巴两下眼睛看着保卫。他用金属探测仪滴过之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之后唐顿没有再将遮光布盖上，陆满得以左顾右盼打量周围的全貌。他们很快就来到一个大厅。陆满注意到大厅里站着几排小机器人，唐顿刚走进来，站在最前排的一个小机器人作出了反应。 　　它的屏幕亮起，上面出现了一双椭圆形的眼睛，底座上的车轮开始转动着朝唐顿迎了上来。 　　“您好，欢迎来到A区培育站，我的编号是X1075，本次由我来为您服务，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流畅的机械音从小机器人屏幕两侧的传声筒冒了出来。 　　说着的同时，屏幕上圆溜溜的眼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冒出来好几个选项：【源血匹配】【源血接种】【异能测试】…… 　　唐顿毫不犹豫地dj了第一个选项【源血匹配】。确认之后，机器人的传声筒处立马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响。 　　“叮~路线规划已完成，请将随身物品放置进来，我们准备出发了。”小机器人肚皮上的透明盖子自动掀了开来，露出里面空间充裕的储物仓。 　　陆满连带着鸟笼被放了进去，唐顿不知道又在屏幕上捣鼓了些什么，等舱门关上后，储物空间四周冒出了几个通风口。 　　小机器人缓缓起步，朝着某个方向驶去。唐顿原本跟在它身后，但很快健步如飞超越了它，走到前面去，小机器人也只好跟随唐顿的步伐调整了自身的行进速度。 　　一人一机器人像是在竞走似的，陆满坐在机器人“肚子”里，愣是有种漂移的感觉。 　　看来唐顿对这个地方很熟。他似乎并不需要机器人的指引，自己就能找到路了。也许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撂下？陆满揣测到。 　　等来到了【源血匹配区】，唐顿在终于放缓脚步。他取了号，在外面坐着等叫号。 　　这个区域两侧都有房间，时不时有人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的，大多数都是大人带着面容稚嫩的孩子过来检测匹配度。 　　抽完血检测期间，这里还会提供免费冰淇淋。等待结果出来之前，就有不少小孩举着雪糕筒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吸溜吸溜地舔，大人们则是忧心于结果，暗自祈祷自己的孩子能匹配上强力优势的异能。 　　唯独唐顿一个成年男性孑然一身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杵着个小机器人，略显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王牌研究员埃伦吗？” 　　唐顿闻声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带着些冷淡地看向来人。 　　“哦不对，瞧我这记性，是前研究员了。” 　　陆满有些好奇后面的来人是谁，但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 　　“看来你确实记性不好，我记得我们没有熟到可以互称名字的地步，阿尔瓦。”唐顿嘴角缓缓咧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对方似乎被噎了一下。 　　“哎呀，好久没见这不忘了嘛。听说你辞职之后去了家小学校？” 　　唐顿微微颔首，眼见着阿尔瓦面露不屑，挺了挺胸口，将上面别着的【主任】职称名牌亮了出来。 　　陆满注意到唐顿翻了个白眼。 　　“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不关你事。” 　　“把傲气收收吧，你可不是之前的王牌研究员了。看在你是我前同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开通个特殊通道，不用在外面排队。”唐顿懒得搭理他，对方反倒是更来劲了。 　　“让我来猜猜，唐顿大驾光临匹配科，难道是…组建了新家庭？那你的孩子呢？”阿尔瓦左顾右盼，假意寻找，然后故作恍然大悟状。 　　“啊，不可能吧，谁会愿意成为你这种克妻的男人的配偶啊，螳螂先生？” 　　克妻…什么意思？陆满脑海中莫名闪过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螳螂会吃掉自己的配偶。 　　尽管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陆满还是听出来那个叫阿尔瓦的人言辞之间对唐顿老师深深的恶意。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唐顿为什么要辞职来到花园教书呢？ 　　唐顿看向他，眸光冰冷锋利如刃，烟灰色瞳孔之下隐隐有怒气在酝酿翻腾。陆满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为螳螂镰刀。 　　但是唐顿压制住了。怒火转瞬即逝，他垂下眼眸，掩盖住眸底的阴翳之色，似乎是对阿尔瓦说的话无可反驳，又像是在借沉默来惩罚自己。 　　“请25号到1号室办理。” 　　唐顿几乎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当即起身离开。 　　还遗留在小机器人的储物仓中的陆满，用爪子扒拉在笼子栏杆上，眼巴巴地望着唐顿消失在门中的背影。 　　喂！唐顿老师你是不是落了点什么！ 　　别把他一只鸽留在这呀！ 　　此时，阿尔瓦也注意到了唐顿原先座位旁边停驻的机器人，他伏下身子看向里面的透明储物仓。 　　陆满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巨大的陌生人脸。 　　男人眼睛眯起，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42章 研究员 　　陆满注意到男人胸口别着那枚铮亮的【主任】铭牌，旁边还写着名字【阿尔瓦】。 　　这就是刚才暗中嘲讽唐顿老师的前同事。 　　“这是唐顿的储物仓吧？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呢…” 　　看来，这个玻璃是单向的，被存在储物仓里的陆满可以看到外面的存在，而外面的阿尔瓦却看不到里面。 　　“他也太大意了竟然落在外面，就让我给他送过去吧。”阿尔瓦唇角勾起，眸中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上方的摄像头，悄悄抬脚，用脚尖将小机器人踢远到某个无人的角落。坐在里面的陆满只看到面前的景色不停旋转。 　　阿尔瓦双手插兜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我记得，主任好像是有权限操作开柜的……”然后他伸手在屏幕上面dj两下。 　　咔哒一声，门开了。 　　阿尔瓦期待地拉开柜门，很快将储存仓中的全貌一览无余。 　　仓中只有一个铁笼子，铁栓没有拉上，笼口敞开，笼子里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唐顿那穷鬼放个空笼子在这是个什么意思？ 　　笼子，是用来关什么东西的吗？难道说他带了会隐身的怪物进来？不可能啊，大门安全检查的时候肯定会查出来的，但是也不一定…… 　　也有可能他在这里面藏了什么。 　　阿尔瓦蹲下身子，伸出手往笼子里摸索，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背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连忙抽出手来，只见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红印。 　　“这是搞什么鬼……” 　　原本倒吊在柜门顶上视线盲区的陆满趁其不备，从门口溜了出来。 　　阿尔瓦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翅膀卷起的疾风突然扑来，把他吓得一个重心不稳，往后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陆满抬头一瞟，看着摄像头的方位。原来这家伙刚才踢他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把他转移到某个监控死角方便下手。 　　真是又黑又精的坏家伙。 　　陆满扑过去用爪子抓住他胸口的铭牌，不顾阿尔瓦伸手驱赶，稍微使劲猛地一揪，抓着他的铭牌迅速逃走了。 　　转眼间，还瘫坐在地上的阿尔瓦愣愣地一低头，发现自己新到手几天还没戴热乎的主任铭牌也跟着那家伙一起飞走了。 　　他气恼地撑地爬起身来，迈开腿朝着那边跑了几步，可两条腿跑的哪里比得过翅膀飞的，没一会那个抢了他铭牌的白色大盗就不见踪影，阿尔瓦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样子。 　　“*的，小偷…可恶的盗窃行为！”阿尔瓦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地停止了脚步。 　　他返回原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储物仓，泄愤般用脚猛踹柜门，在他的蛮力下，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被重重关上了，他也吃痛地嘶了一声甩动自己的脚。 　　“唐顿，该死的都怪你！” 　　实际上陆满并没有飞多远，他只是绕了个拐角，在天花板上通风管道处稍微躲避了一下。 　　他听见不远处阿尔瓦又是低吼，又是踢门的，不由得感到好笑。 　　透过管道门的缝隙，他观察到阿尔瓦恢复理智之后，似乎像是做贼心虚，拖着步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那个无辜被踹的小机器人。 　　又等了一会，陆满才又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来。 　　好吧，储物仓的仓门已经被关上，他现在回不去只能找唐顿集合了。 　　让他回忆一下……没记错的话，唐顿好像是径直去了1号室。 　　陆满看向门口标着【1号】的房间，房门紧闭，门外的显示屏上写着【当前服务：25号】 　　门外坐着一个小男孩。他一个人乖乖坐在椅子上，手里举着只冰淇淋小口小口地舔着。他的家长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他是独自来的，还是说家长暂时离开让他乖乖呆在原地。 　　好吧，他也只能蹲在通风管道这乖乖等“家长”出来了。 　　陆满静静地蹲在通风管道口，等着唐顿出来，百无聊赖地观察小朋友吃冰淇淋。 　　他一脸快乐的样子，吃得津津有味，看得让陆满不禁也想尝尝看传说中的冰淇淋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之前在围城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呢，来到虹都之后陆满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 　　花园里给孩子提供的下午茶中除了常见的糕点水果之外，也会有冰淇淋，但陆满来到花园后只见过一次。据说是因为担心冻坏肠胃，所以很少让学生们吃。但陆满自己没吃过，毕竟他一直都是小鸽子嘛。 　　没一会，小男孩把冰淇淋吃完之后，他的父亲就走了过来把他接走了。 　　陆满眼见着底下吃冰淇淋的小朋友来来回回换了三趟。他几乎把不同的吃冰淇淋方式都看了个遍，有人喜欢大口大口用牙齿咬，有人喜欢小口小口用嘴唇抿，有人喜欢嘶溜嘶溜伸舌头舔…… 　　可1号室的门依然没有打开，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原来血液匹配需要这么久的吗？还是说唐顿老师遇到了什么麻烦？ 　　陆满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了星点泪花。 　　好无聊呀，要不先溜溜弯，等会再回来好了？反正唐顿办完事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 　　他也不会溜太远的，就这附近随便看看。 　　这里的管道做得很窄，可能也是基于防盗的考虑，小孩把头塞进来都勉勉强强，但对小鸽子来说却刚刚好。 　　陆满低头从自己身上揪下一根羽毛，别在了通风管道口的缝隙处，免得自己等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他望向面前幽深狭长、不知通往何处的管道，做好准备后，陆满步履轻快地出发了。 　　1号室内。 　　“老师，请问匹配结果出来了吗？我的个人物品还留在储物仓里，我得尽快去取…” 　　唐顿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挺直腰背坐得有些拘谨。 　　他面前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资深研究员，这是他刚进入培育站工作那会，负责带他的老师。 　　“急什么，储物仓没有权限谁打得开？东西又不会不翼而飞，别担心。咱们好久不见，再坐会，跟我聊聊天。” 　　老师又往他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唐顿只好伸手在杯前轻轻叩击，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喝得这么急…有心事？” 　　唐顿垂眸，用指腹摩挲着茶杯杯沿：“我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阿尔瓦都能升主任，老师却依然坐在这里。凭您的资历，别说主任，应该早就能升副站长了才对。” 　　“可别，什么主任副站长的，我没那个野心。我呀，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认真工作，剩余时间做做研究，足够啦。” 　　“可是……” 　　“埃伦，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吧，不是说位置站得越高越好。有些心智不够成熟的人，会被高处缥缈的云雾蒙蔽双眼。” 　　“但老师显然不是这种人。”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虽然说，站得越高望得越远。但与此同时，有些美好而细微的东西也就看不清了。”老研究员举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上面的烟雾袅袅飘散。 　　“就比如说，孩子们拿到冰淇淋时的笑容，你说是不是？” 　　唐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呢，听说你辞职之后去学校当老师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唐顿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愣神，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啦，血清结果出来了。” 　　老师起身将机器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报告递了过去。 　　唐顿双手接过之后恭敬地道了个谢：“谢谢老师，跟您一番交谈，我获益匪浅。” 　　老研究员一脸笑眯眯地说：“你早就从我这儿出师啦，反倒是你，在学校当老师要加油啊，虹都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唐顿微微颔首应声，将报告收进公文包里，准备走出门去。 　　临行前，老师又叫住了他。 　　“埃伦，要来个冰淇淋不？” 　　唐顿走出了1号室的门，被走廊上明亮的灯光晃了神。他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没想到距离他进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也不知道小鸽子在储物仓里等急了没。 　　他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举着个冰淇淋。 　　这不是他要吃的，是准备给小鸽子尝尝的。 　　他记得之前那次课前休息，科尔过来分发下午茶，所有孩子都分到了冰淇淋，就那只小鸽子站在窗台旁边目不转睛眼巴巴地看着。 　　既然鸽子能吃肉，那或许它也能吃冰淇淋？姑且作为一次生物“实验”好了。 　　唐顿思及此，走向之前停放储物仓的地方，却意外发现原本应该呆在那里的小机器人失踪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一个小机器人正孤零零地呆在某个角落。 　　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唐顿微微皱起眉头，快步走了过去。 　　他注意到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有个弹窗【您还有东西未取出】，唐顿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他之前没取过东西，这个提示本不该有的。 　　唐顿心中升腾起不太好的预感，他急忙指纹解锁。 　　啪嗒一声，门开了。 　　唐顿赶紧拉开门，笼子依然完好无损地呆在那里，只是笼子门敞开着，本来应该乖乖呆在里面的小鸽子却不翼而飞。 　　他再次确定了一下储物仓内没有小鸽子的身影，直起身来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任何它的痕迹。 　　怎么可能笼子还在，里面的鸽子却不见了！ 　　难道是小鸽子自己开门走了出去？不可能。储物仓的安全保护规格很高，而且仓门本身没有破坏的痕迹，应该是人为打开的。 　　除了持有者之外，谁会有权限打开这个呢…… 　　唐顿想到什么，眼中寒光闪过。 第43章 强盗 　　办公室的门开了，原本正在里面埋头办公的人们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才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阿尔瓦。 　　可他一改常态，之前自从升职主任之后如领导视察一般昂首阔步的姿态，这次竟灰溜溜地拖着步子走了进来。 　　更奇怪的是，他的胸口也空荡荡的。要知道平常阿尔瓦总是把他那【主任】徽章别在上面，挺着胸膛恨不得炫耀给所有人看，甚至还有传闻说他连睡觉都不离身。 　　不过也没人过多关注阿尔瓦的异常，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所吸引了。办公室内置的茶水间里，好几个人打着泡咖啡的名义，凑在一块交头接耳。 　　机器研磨咖啡豆发出的刺耳声响刚好盖过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唐顿回来了…” 　　“唐顿……是我知道的那个唐顿吗？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刚才亲眼看见他进了老布朗的值班室。” 　　“不过我怎么听说他只是过来办事的，正常取号排队。”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是要回归了呢。” 　　“等会等会，我好像没听明白，前辈们说的这个叫唐顿的人，是谁啊？” 　　一个见习研究员完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游离在话题之外。 　　“你来得晚，没听说也正常。埃伦·唐顿，我们站的王牌研究员，现在安全系数更高的改良版源血融合方法，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这么厉害！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不过呢，那也已经是过去式。早在七八年前，他就已经主动提交辞职信离开这里了，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踪影，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好神秘啊……不过他当时为什么辞职呢？” 　　“好像是一些私人原因。我之前跟他短暂地共事过一段时间，唐顿那家伙在工作场合不苟言笑，也不爱透露私事，所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咖啡豆研磨结束了，浓郁的香气散发出来。 　　呆在座位上原本就心烦意乱的阿尔瓦，看到他们人手一杯咖啡，在避着自己说悄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起身走过去，像驱赶苍蝇一样挥舞手臂。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位置上工作。” 　　一群人很快如鸟兽散，此时，门再次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 　　一个面容冷峻、眸光锐利的男人走了进来。那双烟灰色的眼眸在房间内环绕了一圈，最后定在呆愣住的阿尔瓦身上。他大步朝阿尔瓦走了过来，风衣下摆随着摩挲发出飒飒声响。 　　“那就是唐顿。”有人低喃到。 　　看着对方这幅兴师问罪的姿态，阿尔瓦自觉理亏，但还是挺起胸膛、满脸不屑地看着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没看见门口挂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牌子吗？” 　　“还给我。”唐顿伸出手来。 　　“什么东西？” 　　“别装傻，我知道你利用主任权限，私自打开我的储物仓，取走我的私人物品。” 　　注意到周围众人投射过来的视线，阿尔瓦不由得脖子以上全部涨红，像是被点着的火药一样炸开：“唐顿我告诉你，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空口无凭，没证据就不要乱讲。” 　　唐顿注意到他胸口先前还佩戴的主任徽章不翼而飞，留下了些许线头，看起来很像是爪子勾出来的痕迹。他眉头微颦：“证据当然有，等去到监控室就知道了，敢不敢跟我走一趟？” 　　看来唐顿所掌握的线索就只有监控啊，阿尔瓦不由得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许多。 　　“我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跟去。而且我还有很有工作要做，不像你闲人一个。 　　“今非昔比了啊唐顿，现在你可不是我们这的研究员了，没资格指使我。” 　　阿尔瓦没想到唐顿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面色平淡毫无变化。 　　“你说得对，今天我不是以研究员的身份，而是以一位顾客的身份站在这里的。 　　“作为主任，帮助管理区域内的客人寻回遗失物品，难道不是你的本职工作吗。” 　　在唐顿冷静的目光之下，阿尔瓦甚至有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好似无从遁藏的感觉。 　　他晃了晃脑袋回回神，咬牙点头：“去就去。” 　　两人来到监控室，调出了对应时间段、相应地点的监控录像，画面中只能看见小机器人轱辘辘滚进监控盲区，没一会阿尔瓦也消失在盲区之中。 　　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是你把机器人踹到监控死角方便下手的吧？” 　　“诶，你可别污蔑好人，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再说了，你有证据吗？” 　　阿尔瓦抱臂洋洋得意地倚在墙上，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唐顿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一拳揍上去的冲动。 　　唐顿又让监控人员将进度条往后拉了一点，忽然敏锐地留意到屏幕上掠过一道白影。 　　“这里暂停。” 　　放大，放大，再放大。 　　唐顿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经过数十倍放大已经模糊成马赛克色块的白色物体。 　　“这应该就是我遗失的机械宠物。” 　　“哈哈哈唐顿你确定自己眼睛没问题，这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实验室里常用的那种白色垃圾袋嘛。” 　　那道白色影子一晃而过，就好像在走廊上被风吹跑的轻飘飘袋子一样。 　　进度条继续往后拉，等阿尔瓦一瘸一拐地回到监控区域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有一抹白色从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口冒了出来。 　　唐顿这下确定了，那是小鸽子探出来的脑袋。 　　它左顾右盼，最后似乎注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把整个身子都探出了管道口。 　　白色影子再次一晃而过。 　　下一秒，某块监控屏幕陷入了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白屏了？” 　　监控人员拍了拍显示器。 　　白色逐渐褪去，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原来是刚才小鸽子没能刹住车，直接一胸脯撞在摄像头上了。 　　画面中那双乌黑色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监控器，似乎在注视着监控器对面的他们。它的橙红色鸟喙似火焰一般，映衬得羽毛如雪洁白， 　　唐顿注意到它的鸟喙中似乎衔着什么东西。 　　小鸽子又往后退了两步，唐顿几乎有种它企图让镜头对焦的荒谬想法。 　　监控器画面上很快就清晰显示出它口中衔着的东西。 　　那是一枚主任徽章，上面还署了名字【阿尔瓦】。 　　“就是它，偷走了我的徽章！该死的强盗鸽子。” 　　阿尔瓦看见罪魁祸首便不由得气血上头，未经思考便将这些话语脱口而出。 　　吐出口的刹那，阿尔瓦自己也察觉到不妥，可这时已经晚了。 　　“不对啊，真正的强盗应该是你才对吧？” 　　唐顿面露厌恶地看着他，旁边原先还笑容洋溢的阿尔瓦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不、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那为什么它嘴里会衔着你的主任徽章？” 　　“我可没想着抢，我当时只是出于好心与职责，想帮你保管好私人物品，哪想到一打开仓门，它就飞走了……对了，它还咬了我一口呢！可痛了！” 　　阿尔瓦把手背伸出去想展示上面的口子，可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红痕早就褪去只剩下极浅的红痕。 　　“再晚两分钟，估计都痊愈了。”唐顿面无表情地讥讽到。 　　“而且，又不是超过储存时间或是联系不上储物人，没有理由贸然取件。难道你自己保管会比储存仓保管安全？ 　　“更何况除了仓门，里面我还用笼子关住了小鸽子。照你这么说，难不成它还会自己打开笼子门跑出来吗？你的借口真是拙劣、错漏百出。” 　　“笼子门这个真不是我！” 　　阿尔瓦急了，企图自证清白，然而唐顿早已不信任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我需要联系站长。” 　　正当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监控室都随之震动一下，就连所有的监控屏幕也短暂地陷入花屏。 　　“发生什了？”唐顿稳住身形，看向监控屏幕。 　　此时大多数监控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只剩下零星几个屏幕暗了下去。而监控人员也很快捋清状况。 　　“那是源血接种区的安定室……应该是有人状态不稳定失控了！” 第44章 异变者 　　陆满行进在四通八达的狭长通风管道之中，一路上他遇到了数个拐角，陆满都统一选择了自己左手的方向。 　　这条通风系统应该是联通了多个的区域，陆满路过管道口透过百叶帘缝隙瞥见一些未曾见过的光景——宽阔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干净整洁的实验室里研究员们正埋头苦干，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双眼睛在天花板上悄悄观察着他们。 　　陆满甚至还路过了某个地方，透过缝隙竟看见有只眼熟的巨爪正安分地摊在地上，从这个角度，陆满只能看见它的绒毛、肉垫以及因为过长未能完全缩进肉里的指甲尖端，而无法看清全貌。 　　但陆满还是认出来，这就是前几天他碰见的，拍碎悬赏大厅门口台阶的那只大怪物。 　　没想到那只巨兽竟被运到了这里。 　　培育站的人要拿它来做什么……提取怪物血清充实源血库吗？ 　　忽然，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陆满甚至感觉整个管道都在上下晃动。 　　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笔直往前的道路忽然向下倾斜，陆满出于惯性作用往那个方向滑去。 　　他企图用爪子勾住地面，可通风管道都是由严丝合缝的钢铁制成的，他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再加上管壁狭窄伸展不开翅膀。 　　最后陆满像是坐滑滑梯一样，顺着管道壁“咻——”地溜下去了。 　　001号安定室内传来了巨大的嘶吼声，几条蓬松的白狐尾巴四处扫荡，所经之处特制墙壁被扫荡得坑坑洼洼，连带着天花板都被捅穿了几个窟窿。 　　而在房间中央的并非是狐狸，而是一个半跪在地上蜷缩身体的男人。 　　他伸手揪着自己雪白的发丝，紧紧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企图用痛感来维持自己不多的理智。然而，随着血液从嘴角沁出，他的自我控制能力越来越弱，眼眸逐渐变得猩红，面容也愈发不像人类。 　　许多护卫在安定室门外等待着，他们没有贸然破门闯进去控制局面，而是持着枪械在外严阵以待，还有人冷静而严密地操纵着屏幕。 　　墙壁处冒出十几处凹陷，露出装有安定剂的枪械，将枪口对准房间中央的诺斯，【发射】的按钮被dj，无数子弹朝他发射过来。 　　但男人尾椎处冒出的尾巴像是有灵性一般，胡乱甩开了子弹护住本体，大力一挥，还将墙面装载的枪械全都甩断了。 　　“失败了。”门外操控着自动枪械的研究员眉头微皱，阻断针剂是最直接有效的阻断方法，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 　　“Plan B启动，务必在怪物化进程开始前阻止他！” 　　房间内四角，开了个小口，有雾气从小口里弥漫出来。 　　有两个护卫交头接耳：“里面的人是谁啊？” 　　“好像是…贡献榜第一的那个S级血猎，诺斯？” 　　“诺斯？他不是上个月刚完成第四次觉醒吗，怎么这么快又来？” 　　“谁知道呢，不过如果这次成功了，他就成A区第一名五级异变者了！” 　　“哪有那么简单，我看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不快点控制住的话，别说晋升五级异变者了，等怪物化进程开启之后，估计连命都保不住。” 　　“不过就算这次控制下来，他也差不多成废人了吧。这种情况下得注射强效阻断剂，估计还得换血，原来的几种源血能力也会大打折扣。” 　　“也难怪他把阻断针都弹开了，肯定很不甘心吧。宁愿死也不想成为废人吗？我好像能理解他的心情……” 　　“喂，别讲话，注意力集中。” 　　一声呵斥，原先窃窃私语的几人纷纷噤言。 　　安定室内的白狐尾巴依然四处乱甩着，随着安定雾气蔓延，他不禁没有安静下来，反倒更加躁动起来。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他有必须要成功的理由。 　　在痛苦与混沌中苦苦挣扎了许久，诺斯残存的理智这样告诉他。 　　尾巴变本加厉地甩动着，狠狠地一下下砸在了天花板、墙面上面，随着他猛烈的动作，周围如同地震般上下震颤起来。 　　最后一次猛砸，天花板都被砸开了一道裂缝，很快，缝隙越来越大。 　　“轰——”无数铁屑掉落下来。 　　天花板被他砸破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上面的通风管道来。 　　“糟了。”门外的研究员暗道不好，这可是为了抗住异变者发狂而特制的墙面，照理说抗住五级异变者的攻击应该没问题，怎么会被诺斯就这样砸开呢？ 　　更糟糕的是，刚好砸破了通风管道。他们站建得比较早，没有做单独的空气循环系统，导致通风管道都是连通的，安定雾气会顺着管道蔓延到其他地方，到时候晕了一片……这可不妙。 　　“停下！停止喷射安定雾气。” 　　房间内烟雾弥漫看不清情况，最主要的监控屏幕不停闪烁最后陷入黑屏，看来诺斯刚好扫到了内置的监控设施，现在他们不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 　　糟糕，太糟糕了。 　　“呼叫四级以上异变者过来支援，都做好准备，我们需要破门进去了！” 　　安定室内，诺斯用尾巴撑开瓦砾堆，有血从额角滑落下来。他双目失去焦点，几乎感觉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感觉浑身都好像被投入熔炉之中，在不停地燃烧、融化。 　　脑海中，过去的回忆像是走马灯般一一闪现。 　　诺斯从小父母双亡，和妹妹相依为命活了下来，她的笑容是他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后来在一次怪窟突袭后，他和妹妹失散了。等再次重逢时，妹妹因为摄入某种不适配的源血而生病了，而该种源血在培育站里根本尚未收录。 　　这时，永生联盟朝他伸出手来，告诉他说，要治好他妹妹的病，必须要找到源血所属的怪物，从怪血中提取出同血同源的稳定剂。 　　于是他穿梭于不同怪窟中，不停地杀怪，不停地赚钱给妹妹治病，他几乎找遍了怪窟的浅层，但还是没能找到，再往怪窟深处，就是五级以上异变者才可能涉猎的领域。 　　而妹妹已经时日无多了。现在最高级的安定剂都起不了维稳作用，她的身体机能在不停恶化，最多再过一个月就会……所以他才拼了命也要往上晋升。 　　但看来，现在他得先走一步了。 　　在诺斯快失去意识之前，他的尾巴忽然卷住了某个向他袭来的东西。他将那个东西举到自己面前，却怎么也看不清。 　　被尾巴圈住的陆满回过神来。 　　他刚顺着滑滑梯从通风管道处掉落下来，眼前一晃，就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卷住，带到了“罪魁祸首”面前。 　　等陆满定睛一看，才发现卷住他的是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而眼前的男人发丝雪白、双目猩红。陆满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等陆满回忆，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他在悬赏大厅门口见到过的那个诺斯嘛，怎么现在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身上的气息纷杂无比，陆满能感觉到对方正处于崩溃边缘。卷住陆满的尾巴在不停收紧，像是要绞死猎物的蟒蛇一样，陆满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咕咕——”他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企图唤起对方几分理智，可却不起作用。 　　来点血好了。 　　可现在这个局面，他被紧紧禁锢住根本脱不开身来，更别说给对方喂血了。 　　陆满低头狠狠啄了一下大尾巴，鸟喙拨开厚实的皮毛准确地啄在了肉上，有血沁了出来。 　　“吼——”诺斯吃痛地低嚎一声，尾巴一甩就要把陆满往墙上拍去，陆满借势挣脱开来。 　　但当陆满又要朝他靠近时，诺斯感受到外物靠近，无意识又进入了防御状态。四五条大尾巴在空中胡乱甩动，卷起阵阵狂风，把陆满刮得东倒西歪。 　　喂，你这家伙，给我冷静一点！ 　　陆满突破重重防线，一爪子踹在他脸上。 　　诺斯整个人脑袋嗡嗡的，感觉天旋地转，远去的理智回笼了一些。 　　他的瞳孔无法很好地聚焦，视线忽远忽近，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仰躺在地板上，头顶上破碎的天花板像是个黑洞一样要将他吞噬。 　　忽然，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 　　是谁呢……？诺斯想看却怎么也看不清，他逐渐陷入昏迷。 　　成功踹翻诺斯后，陆满一爪扒开他的下嘴唇，伸出一边翅膀对准唇缝。啄破翅梢后，有血珠顺着羽尖滑落，跌碎在男人嘴角边。 　　确认诺斯有好好把血吞入口中，陆满用爪子把他的下唇扒拉回去，像给牙齿盖被子一样盖好。 　　身上自己啄破的伤口很快愈合，陆满听见门口传来异动，他赶紧翅膀一震，顺着天花板上的破洞飞回了通风管道。 　　唐顿老师那边肯定已经结束了，得赶紧回去才行。他顺着管道，原路返回中。 　　101安定室被小心地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骚动已经结束，一片死寂。 　　【可以前进】他打了个手势，一群人全副武装地从门口鱼贯而入。 　　安定室的天花板已经被开了个大洞，房间里到处都乱糟糟的，遍地瓦砾和铁屑。原本张牙舞爪的狐尾已经消失了，只有诺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 　　他原本惨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气息也趋向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咳嗽两声，苏醒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身边一片废墟，周围有一圈人手上执着枪械对准自己。 　　“咳…咳，我没事。” 　　他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声音沙哑无比。 　　见能正常对话了，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很快他们就带了设备过来给诺斯进行身体测量，一切指标都回归到正常水准，原本暴乱的源血已经稳定下来，在体内达成了平衡。 　　“恭喜你，成为A区第一名五级异变者。”那个在门外操纵屏幕按钮的研究员拍了拍他的肩膀，祝贺到。 　　“抱歉，把这里弄得一团糟，修缮费我会付的。” 　　“这倒没事，东西坏了再修就行，人坏了就修不了了。你刚才，差一点就开启怪物化进程了，我还想着带一大帮人进来控制住你给你打针来着……没想到你能全凭一己之力挺过来，不愧是我们区的No.1。” 　　诺斯微微沉默片刻，抬头看着他。 　　“你们来之前，只有我在房间吗？” 　　难道说，刚才他迷迷糊糊看见的影子，只是他意识不清时产生的幻觉？ 　　“对啊，我们刚进来就看见你躺在地上了。在监控器坏之前，也只有你一个人在房间乱甩尾巴。没点防范措施，根本靠近不了你好吧？” 　　“监控器坏了？” 　　“被你的尾巴甩坏了。” 　　见他依然面带困惑，研究员问到：“怎么了？” 　　诺斯摇头：“没事。”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研究员。 　　“没设密码。里面的钱应该足够付修缮费了。不够再来找我。” 　　说完，还不等研究员叫住他：“喂，不留下来观察一会——”诺斯就起身急匆匆走了。 　　诺斯一边走，一边在走廊上四处寻找着。 　　那绝非是错觉。 　　他能够控制下来，并非是单凭他的力量。如果人仅凭意志力就能成功适应源血，那五级异变者就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稀少了。 　　房间里除了他之外，绝对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在监控器坏掉的时间内，那个人闯进来了。 　　但他当时视线模糊一片，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只对色块有模糊的印象——雪般洁白，黑曜石般乌黑，还有火焰般鲜艳的橙红色。 　　诺斯抿了抿嘴唇，还能感觉到残留的腥甜味。 　　对方似乎是给他喂了什么，而那液体就是稳定源血状态的关键。诺斯还从来没见过效果这么好、一滴见效的稳定剂。 　　如果他能找到那个人，拜托对方为自己提供那种稳定剂，说不定能在他找到对应源血之前，暂时保住妹妹的命。 　　诺斯咬了咬牙，难得失态地在走廊上狂奔起来，四处寻找起来。 　　另一边，唐顿来到原先监控显示的管道口处，找来梯子架起来。阿尔瓦一脸悻悻地站在旁边。 　　“你最好祈祷它在这里，不然哪怕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它。”唐顿握住梯子的扶手，头也不回地对阿尔瓦说。 　　“不就是只破机械动物吗…你开个价，我赔只新的给你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阿尔瓦低声嘟囔着，这声音却被唐顿听见了。 　　他回头冷笑着瞥了一眼阿尔瓦。 　　“当然用得着。那只鸽子可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的镇校之宝。” 　　唐顿爬了上去，打开通风管道口的百叶帘，打着手电筒探出头去。 　　好在，他看见熟悉的小鸽子蜷缩成毛茸茸一团，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闷声不吭的，快过来。”唐顿伸出手去，怕吓着它不自觉地语气柔和下来，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陆满顺从地跳到对方的手掌上。 　　唐顿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了，不然回去估计得给园长念叨死，那些学生们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消停。 　　等唐顿带着陆满下来之后，阿尔瓦立马大叫起来：“我就说，它肯定在这里的嘛。我的【主任】徽章呢？快点还给我！” 　　陆满这才想起来这茬事。 　　说起来，那枚徽章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101安定室内，一群后勤人员正在清理残局、打扫现场。没有人发现，枚被击碎四分五裂的主任徽章夹杂在铁屑和瓦砾之中，被倾倒进垃圾桶里。 　　唐顿冷冷睨了眼对方，阿尔瓦自知理亏把那股气咽了下去。算了，反正徽章也能补办，今天就暂且放过他们好了。 　　陆满回到了他熟悉的小笼子里，遮光布重新盖了回去。 　　诺斯刚好也来到了这片区域，他正站在不远处左顾右盼，似乎是寻找着什么。他看见唐顿，叫住了他，问到：“打扰一下。” 　　“想问一下，你有见过这样的人吗？” 　　“他的脸和头发都是白色的，有着黑色眼睛和橙红色嘴唇。” 　　唐顿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不知道，“你想要找人的话可以去监控室，我刚刚也是通过监控找到我的东西。” 　　诺斯道完谢后，陆满就看见他往监控室的方向走去了。 　　原来诺斯清醒过来了啊，不过，看起来他好像又遇到了别的麻烦。 　　希望他能尽快在找到他想找的人吧。 　　陆满在笼子里打了个哈欠。 　　抱歉久等啦！ 第45章 发布悬赏 　　园长办公室中，唐顿在给园长汇报这次培育站一行的结果。 　　“结果出来了，跟我料想的一样，安森摄入了裸鼹鼠的源血，裸鼹鼠长期穴居地下深处，视觉听觉都退化严重，唯独嗅觉灵敏。 　　“摄入对应源血后，一些生物习性会有所保留。比如菲利蒙摄入懒猴的源血，喜欢昼伏夜出、性格慵懒。但安森的情况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他的异变应该没有完全成功，导致身体机能上的缺陷被放大。” 　　“那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园长双手交叠坐在办公桌前，一本正经地看着唐顿。 　　“没有合适的主流办法。” 　　“意思是有偏门的咯？”园长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语上的漏洞，唐顿难得哽了一下，淡淡说到： 　　“我能想到两种，第一种是带到培育站重新接受裸鼹鼠源血的注射，这种是较为主流的方法，但是异变失败的风险会比初次注射要高得多。” 　　“还有一种，危险系数相对较低，就是找到匹配的供血者给他换血。源血经过人体稀释稳定之后，注射时的排异效果会小很多。 　　“但这个方法的条件比较苛刻，要求供血者和被供血者系同种源血，年龄差越小越好，而且周期长，要求每月供一次，至少供半年，才能将体内血液净化完全。” 　　“你的意思是，匹配的供血者很难找？” 　　“没错。” 　　“行，那我明白了，等明天我去安森家时跟他舅舅商量一下。”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唐顿说完就扭头正准备离开，刚走没几步又被园长叫住了。 　　“哦对，忘了问你，下午去培育站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唐顿思忖片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把校鸽差点走丢的事说出来好了。 　　“没有。” 　　等唐顿走到门外，看着放置在外的鸟笼，他伸手将遮光布揭开，露出了里面的小鸽子。 　　它吃得脸颊上都糊了奶油，餍足地半眯着眼睛，好像舍不得吃似的小口小口啄着，由于吃得太慢以至于冰淇淋都开始融化了。 　　陆满完全没有注意到唐顿嫌弃的眼神，他正全神贯注地一下下啄着他的冰淇淋，融化的甜水滴滴答答顺着筒壁滑落下来，滴落笼子底部。 　　刚才从培育站离开之前，也不知道唐顿从哪里变出来了这个。陆满这才知道，原来冰淇淋是冷呼呼、甜滋滋、软绵绵的。 　　“看来得让兰登把笼子洗了。” 　　奥弗网格，接待窗口，有一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胸前背着那蓝白色的时髦斜挎包，循规蹈矩地乖乖排在队伍当中。 　　终于排到陆满了，他拍拍翅膀，飞到了专门为他升起的台子上站稳。 　　接待员埃米小姐很高兴地接待了这位小客人。 　　“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呢？” 　　陆满从小挎包里抽出一张纸来，展平开来，上面写着【我想发布寻人及寻物启事】，背面还画着他需要寻找的东西，以及一些文字描述。 　　没错，陆满总算是凑够发布悬赏需要的钱了。 　　他上前两步，将那张纸丢进U型凹槽中，里面的接待员很快就将委托单收了起来。 　　“好的收到，再跟您确认一下，您以一万虹币作为悬赏金额，想寻找名叫陆…川的男人。”埃米卡顿了一下。因为这里陆满写的是围城的文字，特意标注了读音以供对方理解。 　　除了姓名、性别、身高、年龄等基础信息之外，陆满还发挥自己这段时间作为美术课代表打好的绘画功底，把陆叔的模样用炭笔描摹在纸上，虽不是一模一样，但也有七八成像了。 　　除了找陆叔之外，陆满还希望能招到他丢失的木偶，还有跟他走散至今渺无音讯的陆蛮。 　　真是的，也不知道陆蛮那家伙跑哪里去了，陆满每天都会在心里喊他，可却毫无回应。陆满也联系不上留守在围城那边的另一个半身，也许是“信号”问题。 　　但是小木偶和陆蛮都是以他的形象出现的，而陆满的脸正明晃晃在通缉名单上挂着全区通告呢。 　　陆满肯定不能把自己的脸画在寻人启事上，不然岂非瞬间暴露了吗？指不准要被抓进大牢里踩几十年缝纫车的。等他蹲完监狱出来，陆叔都要成陆爷爷了。 　　“除此之外，您还想找狼、猴子、水虫、章鱼、乌龟、箭鱼、老鹰、蝙蝠、鹦鹉、鸽子…这十种机械动物，您确定吗？” 　　这是它的同伴？还是说……它要开动物园吗？! 　　埃米不由得瞪大眼睛，低头看着纸上的图解及注释，又抬头一脸困惑地看着窗外的小鸽子。 　　陆满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表示非常确定。 　　外貌标识度太高的木偶暂且先放下不管，但陆蛮他还是有机会找的。 　　当时闯进虹都时，他们两个人都被光网笼罩过，体内应该都被植入了微型芯片。陆蛮肯定也和自己一样，无法维持人身，变成某种动物，在虹都的某处暂时潜伏着。 　　只不过，陆蛮到底变成了这十种中的哪一种动物，陆满也不太清楚，只好都列出来了。 　　“这几类机械动物，在市场上都还算常见。您的寻找对象没有指向性特征，无法确定是否是您丢失的，很抱歉无法为您发布不够明确的悬赏任务。” 　　陆满摇了摇头，又努了努嘴，啾鸣两声，示意埃米继续看那张纸。 　　实际上，关于这一点他早有预料，并且已经提前想好对应说辞。 　　埃米低头，才看见在纸张的角落标注着一行小字： 　　【我的机械宠物已经被我提前预设了程序，当听见“陆蛮你跑哪去了，再不回来就拿陆婶的鸡毛掸子抽你”这句话时，会产生类似于手舞足蹈的激烈反应，可以以此作为分辨的依据】 　　“您的这十种机械宠物，都叫陆…蛮？” 　　陆满点了点头。 　　埃米眼角微微抽动，陆川、陆满、还有陆蛮*10，都是同一个字开头的，听起来像是一家人。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再确认过一些细节后，陆满把自己的钱包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虹币都倾倒进那个U型槽之中。 　　没一会，他就看见自己发布的那张悬赏单出现在了奥弗网格的墙面上，接待员小姐告诉他，这些信息也会同步出现在全区的光脑之中，更方便检索。 　　光脑，他知道菲利蒙和唐顿他们有在用，但陆满没有，这个月工资还没发的贫苦教师兰登也没有。 　　要不要买一个呢？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陆满正想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扇动翅膀飞着，忽然他注意到有一群鬼鬼祟祟的人正跟着自己，停下来落在某个自助报亭上。 　　“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吧？”身后跟踪他的四五个人也不继续藏匿了，直接跳出来，手上还拿着枪械，寒光闪闪的枪口对准了陆满。 　　“快把钱交出来。” 　　“头儿，它刚刚才把钱掏完这包看起来都是瘪的…不如我们把它绑了作要挟吧，它背后的主人肯定很多钱。” 　　“傻呀，要是真绑到手了，直接卖了也能赚上一大笔。” 　　看来他们是看见自己从小挎包里拿钱的事了。果然，婶婶叮嘱得对，大城市里人心莫测，鱼龙混杂，财不能外露呀。 　　这世道，怎么连小鸽子都要惨遭盗窃、绑架、抢劫一条龙啊。 　　几个彪形大汉面露贪婪之色，围扑过来。 　　小巷里瞬间爆发了一场激烈非凡的战斗，没一会便尘埃落定。 　　陆满抖抖身上的灰，看着在地上横躺竖卧、陷入昏迷的劫匪们，连连摇头。 　　不远的巷口处传来“咔嚓”的轻微声响，陆满闻声转过头去，差点被闪光灯晃着了眼。 　　怎么回事？敌袭？ 　　陆满爪子一蹬地就要冲上云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叫住了。 　　“小鸽子，请等一下——” 　　陆满低头，只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从巷口探出身子，着急地朝他跑了过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追兵。他能对付。 　　看清局势之后，陆满便停驻脚步，想看看这家伙叫住他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是独自前来的便衣追兵？ 　　还是说，也像刚才那批人一样，是想打劫绑架他？ 　　可出乎陆满意料，这两个选择哪个都不是。 　　男人举了举自己胸前的照相机，像是怕惊动他一样，声音轻柔地说到：“我是《晨昏日报》的记者莱尔。” 　　《晨昏日报》，好耳熟的名字……对了，这不是安森舅舅工作的报社吗？陆满记得安森好像无意中跟他提起过。 　　陆满稍微放下防备，向他走近了几步。 　　“刚才未经允许，冒昧拍摄了几张照片。”莱尔取下胸前照相机，把刚才拍摄的照片展示给陆满看。 　　背景是橙黄色昏晕的天空，光线昏暗的巷子中有人拿着枪、有人拿着刀，一片混乱，唯独画面中央的小鸽子，羽翼向后完全舒张，小小头颅高高昂起，从刀枪之中冲向黄昏。 　　由于画面背光，只能看见黑色剪影，看起来像是在展翅翱翔。 　　但陆满知道，那会自己正伸出一爪踹在别人脸上。 　　他低头用鸟喙从挎包里掏出纸笔，用爪子抓握住笔，在小纸条上刷刷刷流畅地写下：【拍得很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果然能跟人正常交流，莱尔眼睛一亮，接过笔在纸条上也接了一句话： 　　【实际上我留意您很久了，想对您进行跟踪采访，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第46章 光脑 　　莱尔也没想到这位神秘的鸽子先生，会这么快答应了自己的跟踪采访。他们约好每周的不定期某天下午三点，会在奥弗网格接待窗口外的第一根路灯下碰头。 　　他第一次注意到它，是因为听报社的前辈安德鲁说他家侄子找到了一位称心如意的陪伴员，竟然是一只鸽子。 　　那之后，莱尔专门花了点心思调查它之前接过哪些任务，发现它竟然还参与解决了机械宠物失窃案，这与刚才他在巷子里偷瞟到的不凡身手对应上了。 　　它长得还没有巴掌大，看起来弱小又无辜，却能灵活穿梭在枪炮之中，凭一己之力掀翻所有劫匪。 　　而且莱尔还没看到它身上冒出来任何武器，要知道大多数战斗防护型的机械动物，一般会配备武器装备，在遭遇危险时要么嘴巴会喷火，要么眼睛会变成激光枪。 　　他还从没遇到过像这只小鸽子一样，全靠肉身力量战斗、却还长相如此小巧精致的机械动物。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它的代号叫…【陆满】？那是一串莱尔看不懂的文字，应该是大灾变之后遗留下来的某个小语种。 　　莱尔的直觉告诉他，这只鸽子不太一般。 　　它洁白无瑕的身影背后，肯定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在莱尔解释完跟踪采访的定义并发出邀请时，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以至于莱尔先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失去了用武之地。 　　“对了，关于报酬方面，目前我这边的想法是每个月支付一千虹币固定薪资，如果报道成功获得刊登，会额外获得奖金。不知道您这边意下如何？” 　　见对方没有回答，莱尔又着急补充到：“那个，我知道您可能觉得太少了，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一千五怎么样？” 　　陆满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 　　「我觉得两千比较好，你觉得怎么样？」 　　莱尔咬了咬牙，他还是实习记者，月薪也就三千虹币，扣除房租伙食之外就剩一千多…算了，少吃几顿也饿不死，他有强烈的预感，必须在这里捉住这个机会。 　　“当然没问题。”莱尔点了点头。 　　「我没有电子账户，只能给你现金，这点可以接受吗？」 　　“当然没——诶，等会？你给我？” 　　莱尔瞪大眼睛。 　　陆满困惑地歪着头看他，以为他没看明白，于是在纸上补充写到： 　　「我的意思是，给你的那两千虹币报酬，我只能用现金支付。」 　　“不不不……”恍然大悟的莱尔捧腹笑了起来，“我的朋友，可能是我没表达清楚，我们刚刚谈的报酬，不是你给我，而是我给你。” 　　看来这位小鸽子，对于人类社会运作的规律还有些懵懂。莱尔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这会轮到陆满讶异地瞪大眼睛了。 　　陆满从来不知道，接受采访还能有钱拿。 　　以前在青苗村里没有钱之类的概念，一般是今天你送我几颗白菜，明天我捎你两条鱼，这样有来有回的人情交换。 　　而在虹都，一切商品都由虹币定价，人们付出劳动和时间赚取虹币，又花费虹币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很多事情都讲究“等价交换”，这是陆满近段时间新习得的“大城市法则” 　　对陆满来说，能够登报让更多人知道【陆满】的名字，是他想要的东西，陆满当然愿意支付两千虹币来换取采访登报。 　　但获得想要的东西，竟然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交换，反倒能获得额外报酬，这让陆满感觉有些神奇。 　　「我不需要钱，我只有两个请求。」 　　“请说。”莱尔从胸口掏出记者应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神情认真地看着他，准备记录。 　　「第一，请不要试图打探我的隐私，除非我愿意主动透露给你。」 　　这一点很关键，陆满可不希望在外面的人某天和花园里的老师同学们碰上面。毕竟这样，他偷偷溜出门的事很快就会暴露，甚至身份会引发怀疑。 　　“当然！”莱尔拍胸脯保证，“我是记者不是狗仔，作为记者不应打扰到受访者的正常生活，这可是基本的职业操守，不用说我也会做到的！” 　　很好。陆满赞许地点了点头。 　　「第二，请帮我留意之前发布的寻人寻物启事，如果有消息及时联系我。」陆满将对应任务编号写在纸条旁边。 　　莱尔在报社工作的话肯定会接触到各种人和信息，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这点也没问题，不过…我应该怎么及时与您取得联系呢？您有光脑或者座机之类的吗？” 　　陆满沉默片刻，在纸上写下了第三个请求。 　　「可以请你带我去最近的店里选购一个光脑吗？」 　　陆满伫立在莱尔肩膀上，莱尔带着他来到最近的某家店里。 　　在销售员的热情介绍下，陆满了解到光脑实际上是某种可以投影的虚拟仿真芯片，有着不同方便随身携带的载体，项链、指环、手表、胸针、耳钉等应有尽有。 　　“无需充电，只要贴近皮肤即可瞬间充能！每一部光脑都配备有智能AI助手。”销售员几乎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介绍着摆在精致橱窗中，用丝滑天鹅绒盛放的光脑们。 　　但陆满并没有注意橱窗里的展品，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某处隐蔽角落。 　　在陆满的催促下，莱尔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没有明亮的橱窗，没有柔软的垫子，只有一个普通的箱子，里面像扔垃圾一般，散乱堆放着各种灰扑扑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莱尔替陆满朝销售员发问。 　　见他们在那里停下脚步，销售员皱着眉，语气带着强烈的否定：“那是回收的二手光脑，大多是废弃品和老旧款，都是些用不了的垃圾货。先生，我们还是看新款吧……” 　　正当莱尔准备被拉走时，陆满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他从莱尔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用爪子在那堆“垃圾”里扒拉翻找着，从里面翻出来一枚小巧的灰黑色圆球。必须得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这是枚耳钉。 　　陆满衔着那枚耳钉，回到了莱尔身边。 　　“我就要这个。” 　　“先生，其他新款要不要也看看呢？” 　　陆满不着痕迹地抬爪在莱尔肩膀上踏了两下，莱尔摇头：“不需要了，我只要这个。 　　“结账吧，付现金。” 　　原先热情似火的销售员面色瞬间冷淡下来，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他本以为带着机械动物出行的莱尔，会是位能一掷千金的贵客，没想到说了半天，竟然只买了部破光脑。真是白费口舌。 　　“……200虹币。” 　　陆满最后花掉了自己发布完悬赏后剩下的钱，买下了这枚“耳钉”。 　　分别之前，陆满记下了莱尔的光脑号，表示下次接受跟踪采访会提前一天通过光脑联系他，然后就带着那枚黑乎乎的耳钉往花园的方向飞去。 　　途中他又路过奥弗网格，羽翼扇动卷起的气流掠过无数传单，陆满漫不经心地阅读着这些信息。 　　他看到安森的叔叔似乎发布了「寻找供血者」的悬赏任务。 　　他还看到了某个差点把他吓掉的高价悬赏。那是诺斯发布的寻人启事，画像上出现了一个面色惨白、头发纯白蓬松、樱桃小嘴唇色橘红……陆满不确定那是不是人。 　　除了画像，底下似乎还有一些具体描述的小字。 　　但陆满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归心似箭，像一缕风般穿梭在云层间。拨开云雾，底下熟悉的花园景色显现在视野之中。 　　这会还没下课，陆满溜回了宿舍里，将那枚被安置在小背包中的耳钉衔了出来，拧开水龙头将它放在水流下冲洗。 　　上面附着的污垢格外顽固，陆满用清水冲刷了好一会，才终于显露了黑球下的光景。 　　那是一枚莹白的珍珠，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蒙尘的耳钉托碗也露出了原先银闪闪的色泽。 　　在青苗村，每个孩子15岁的时候都会获得与孩提时代的告别礼——一副耳钉。 　　陆满也曾获得一只特殊的珍珠耳钉，不过来到虹都之后混乱中弄丢了。 　　所以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枚珍珠是陆叔捎回来给他的，是婶婶专门给他安在耳钉托碗上的。 　　而且，现在陆满终于知道了，这枚“珍珠”实际上并非真的珍珠，而是珍珠外壳的光脑。 　　陆满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他轻轻用喙咬破舌尖，将血滴在了莹白的珍珠上。 　　刹那间，“珍珠”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将那滴血吸收进去。 　　陆满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听见了熟悉的机械音。 　　「系统已绑定，资源正在载入…… 　　「你好，我是智能管家小艾，很高兴为你服务。」 　　实在抱歉，最近因为工作调动导致非常忙所以才迟迟没更，之后的更新频率也得调整为周更了 　　以后每周六日会正常更新的，平常工作日视情况不定加更 　　没有弃坑，会更到完本的~ 第47章 灌水板块 　　小艾？ 　　「主人，好久不见，小艾好想你呀！」 　　听见那道熟悉的机械声，他乡遇故友，陆满几乎有点热泪盈眶了。 　　「好久不见，小艾。」他在心中回应到。 　　在一人一ai的交谈下，陆满才知道小艾这些天离开了自己，在泥里滚来滚去，被某户人家捡去卖废品，最后颠沛流离来到了光脑售卖店里。因为脱离了人体无法充能，没过多久就自动进入了休眠模式。直到陆满重新唤醒了ta。 　　「小艾，你能远程联系到别人的光脑号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得等连上网后。让小艾来为主人搜寻一下信号……已连接最近的无线网络，最新资源载入中，预计需要10分钟。」 　　很快，陆满眼前一晃，像是忽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他微微眯起眼睛。等适应之后，陆满看见身前漂浮着一个光屏，无数信息同时蹦了出来。 　　「小艾，这些信息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在我脑海里呈现吗？」 　　「可以是可以，但由于主人是初次上网，信息流过于庞大脑内无法一次性接收处理，系统自动开启投屏模式，后续会视情况逐步开放脑内模块~」 　　陆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现在和小艾正呆在宿舍里空间隐蔽的房梁上，兰登也还要好一会才下课。确认周围环境安全之后，他开始慢慢浏览起面前光屏上的内容。 　　【现场直击：莫林街发生一起纵火抢劫案，目前嫌犯已被抓获】 　　【灌水板块：冠军代言的洗发水把我洗秃了，rnm，赔钱！】 　　【缘分天地：长颈鹿男找对象，身高185谢谢】 　　【开怀一笑：奇怪宠物一览】 　　许多小方格一条条冒出来，向下不停滚动，感觉就好像某个微型的奥弗网格一样。 　　从未接触过网络的陆满迷茫地看着这些信息，难得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小艾，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首页，全市的最新资讯都会在这里更新。此外，还细分了上千个不同的板块，主人对哪个板块的内容感兴趣，就可以点进去看。」 　　「板块，又是什么意思？」 　　「板块就是在旁边的这些小方块，不同板块承载着不同功能和内容，大家会根据自身需要去不同板块上发帖子。比如说“现场直击”大多都是与犯罪有关的新闻内容，“缘分天地”主要是相亲交友，“日常灌水”就是大家无聊的时候随便聊聊天的地方……」 　　「那为什么有的板块前面有小火苗，有的没有？」在小艾解答完一个之后，陆满很快又冒出来新的问题。 　　「小火苗？哦，那个是热门的标志。上千个板块里总有热门板块和冷门板块，一些很多人参与的热门板块，会优先置顶展示。这里还有搜索功能，想找对应的板块或帖子，直接dj搜索查找就好了。」 　　「dj搜索……什么意思？」 　　「就是右上角那个放大镜。」 　　「那我应该怎么dj呢？」 　　面对“好奇宝宝”的不懈追问，小艾终于招架不住，调出了幼童版使用教程给陆满学习。 　　经过一番摸索之后，陆满大概摸清楚布局，还按照教程修改了昵称，上传了头像。陆满看着屏幕上的“恭喜您完成全部学习，现在发布第一个帖子吧！” 　　陆满伸出爪子，一下下以龟速敲击着悬浮键盘，最后成功发布了人生中第一个帖子。 　　【灌水板块：你们好，我是陆满，来自青苗村，请大家多多指教。】 　　虹都的某些角落，光屏之后，有人看到那个帖子好奇地点了进去。陆满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发布的帖子一下子就跳出来两条回复。 　　【没想到这年头还能在灌水区看到有人发这种自我介绍的帖子……难不成是上世纪的网络遗民www】 　　【陆满？好怪的昵称，这是楼主真名吗？】 　　陆满有些笨拙地敲击着键盘，本来想回复第二个问题【是的】，却不小心在第一条下回复了。 　　网络遗民www……这是什么意思？陆满也没搞明白要怎么删掉自己的发言，于是只好在第二条下面又回复了一次【是的】。 　　很快又有新的评论冒出来。是第二个人回复了他：【哇，名字挺酷的，够真实有个性~】 　　陆满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在虹都的某个角落，有人正通过光屏和他远程交谈。 　　【谢谢】陆满慢吞吞地敲下，思忖片刻，他又补充到【你的名字也很有个性，粉色虎皮蛋挞】 　　没一会又进来个新人。 　　【好奇路过水一帖，头像的小鸽子，是楼主自己拍的吗？】 　　【是我】 　　【看起来真可爱^o^快来跟姨姨贴贴，话说这鸽子是楼主自己养的吗？】 　　【谢谢毛茸茸天下第一，是我】 　　在光脑上大家的昵称都千奇百怪，跟陆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完全不一样，而且还经常带有一些陆满看不懂的符号和单词。 　　【每个人的昵称都要念出来吗，楼主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萌晕了~】 　　陆满显然只看懂了晕这个字。 　　【为什么突然晕了，大尾巴狐狸，没事吧？】 　　【awsl…一整个萌死！】 　　陆满困惑地眨巴一下眼睛，扭头寻求小艾的解释。在小艾的细致科普下，陆满总算恍然大悟。原来萌是可爱的意思，附带在后面的晕和死则是表达程度，“晕”是很可爱，“死”是超级可爱。 　　前面的字母，则是“啊我死了”的缩写。网络上很多人喜欢用缩写来替代一些常用词句。陆满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很快，帖子底下的评论越来越多。 　　虹都A区，某栋居民楼的狭小单间里，男人随手抓了抓蓬松的头发，把遮在眼前的刘海拨开，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以及深重的黑眼圈。 　　他正盘着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在办公椅上，面前放着台看起来颜色有些泛黄的台式电脑，主机处还不停发出嗡嗡风扇转动散热的声音。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闪着莹莹蓝光的电脑屏幕，用手指滚动着鼠标滚轮，漫无目的地浏览着论坛上的讯息。 　　「八哥，青蛇会的系统能帮我们黑进去吗？事成之后一切好说。」 　　巴格挑了挑眉，随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干脆地按下了发送键。 　　「没兴趣。」 　　「＆我已经退休了，这方面的事情以后别来找我。」 　　巴格，年纪轻轻就退休的前黑客，现在主业就是灌水板块的管理员。同时，他爱好复古，像是这些台式机、有线鼠标键盘，都是上世纪的产物，现在的光脑店里早就没有贩卖，还是他特地收购到了一套，改组成了现在能连虹都系统的样子。 　　关掉聊天框之后，巴格原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的时候胯骨因为坐久僵硬发出咔咔声响。 　　他来到桌子旁边悬挂着的鸟笼里，伸手逗弄了一下里面昏昏欲睡的小家伙，“bug，别睡了，醒醒。” 　　笼子里是一只通体漆黑，前额有着冠状羽簇的鸟。它被惊扰醒来，有些恼怒地模仿人声鸣叫着“讨厌！讨厌！”接着又困顿地眯起眼睛。 　　这不是机械动物，而是活生生的真鸟。巴格几年前无意中收藏了一颗蛋，没想到竟然是受过精的，没过几天就突然孵化了啾啾叫。他手忙脚乱地带大了它。 　　刚开始还皱巴巴光秃秃的，到现在已经羽毛丰满，巴格给这只八哥取名叫“bug”。 　　只不过这段时间，bug总是睡眠时间很长，而且看起来有点恹恹的，这让他有点担心，但最近私自圈养动物管得很严，巴格之前认识的一些地下兽医就已经被取缔了。 　　巴格逗完鸟，又坐回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在论坛刷着帖子，忽然看到一个亮眼的鸽子头像，他啪的一下，飞速点了进去。 　　是一个名字很怪的新人，而且……也是鸟类饲养者？巴格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肯定是机械宠物，怎么可能是真的。 　　巴格继续往下滚动页面。 　　新人每条评论都会逐一回复，而且还要加上对方的昵称，怪有礼貌的。 　　但这一点也让许多昵称奇怪的人混了进来，期待能被楼主念到名字，比如说【卤煮麦外敷】【威尔逊的小腿毛】【AAA建材批发运输师傅】【嗳薇盖蘶低偿私聊mylove5213】等等，还有些更不堪入目的，巴格不由得皱起眉头。 　　好在这个叫陆满的新人，回消息回得很慢，还没看到下面这批怪人。陆满看起来像是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网络一样，没用光脑直接脑波转化，而是用手一个键一个键敲出来的一样。 　　眼见着纯洁懵懂的新人就要被这些糟粕污染，巴格直接点了点鼠标，动用自己的管理员身份，将某些昵称违规用户暂时封禁，通知他们12小时内改名后方可显示内容。 　　【陆满：“用户存在违规，消息已隐藏”这位朋友，请问你都发了些什么？】 　　巴格满意地拿起水杯，喝了点水润润嗓子。 　　【陆满：怎么肥事~怎么介么多条都消失了www奇怪awsl 一整个困惑死^o^】 　　看着这奇怪的网络用语大杂烩，巴格差点一口水喷到键盘上，他拍着呛着的胸口止不住笑得肩膀颤抖。 　　巴格对这个叫陆满的人起了些好奇心，他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悄无声息地黑进了虹都市民登记系统里，搜索【陆满】，系统中并未登记这个名字。 　　嗯，怎么回事，照理来说，所有在虹都生活的人的信息都会在这里登记，除非是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婴儿，或者是…从虹都之外来的人？ 　　巴格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入侵事件，至今仍然在逃的通缉犯。 　　不过，也有可能是楼主撒谎了，“陆满”这个昵称也并非真名而是网名这个叫陆满的家伙，实际上这个帖是一个老狐狸在装新人玩返璞归真的把戏。 　　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极高，最近网友们总能想出些很新的东西，真是厉害的装疯卖傻，连自己都差点被骗过了。 　　无论如何，巴格都起了些许兴致。他决定调查一下，这个叫陆满的家伙。 　　此时，陆满见帖子已经无人回复，便离开论坛，去私聊界面加上了莱尔的光脑号。 　　【莱尔：陆满你好】 　　【陆满：你好^o^】 　　【莱尔：我刚才已经跟我栏目的主编商量过这件事了，她说建议我对目前情况做个先行报道，刊登在电子日报上看看反响】 　　【莱尔：明天你这边有空吗，我们可以在约定地点当面对对稿子】 　　【陆满：明天我不太有空耶^o^】 　　明天有兰登美术课，作为美术课代表的小鸽子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陆满：莱尔看着来就好www你不是也已经调查过我，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吗~我相信你的能力^o^】 　　莱尔看着满屏的^o^，莫名感觉脊背一凉。对方似乎像是对之前自己私自调查他感到不满，所以用这种方式旁敲侧击他？ 　　【莱尔：好的好的，那我就等初稿出来了再找您确认，先不打扰您了~感谢！】 　　【陆满：不打扰呀www不用谢^o^】 　　陆满敲完这些字，终于舒了口气。 　　他正在努力学习着大家在网络上的说话方式，好让自己能更好地融入进去。 　　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掌握的是正确的，毕竟这个没有教科书以供参考。 　　「小艾，我这样说，你觉得可以嘛？」 　　「当然，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潮流的说话方式，绝对没问题！」有了小艾打包票，陆满这才放下心来。 　　抱歉，让大家久等啦，我回来了^o^ 第48章 好友申请 　　经过几天的调查，巴格几乎一无所获。关于陆满，巴格动用自己的全部资源，都没有搜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唯一一条搜索结果，也只是市民之星的榜单后排有一个和陆满同名的家伙。 　　但市民之星的榜单也是允许使用假名的，所以他也还是不能确定论坛上的【陆满】和榜单上的【陆满】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巴格黑进后台发现，榜单上的【陆满】也是前不久才注册的，接手的悬赏任务很杂，但仔细一看能发现其中有不少都和机械动物有关。 　　他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探索，发现陆满把之前完成任务赚到的赏金，又全部投入到发布任务上去了。陆满在两天前才发布了两项寻人寻物启事，分别找叫陆川的成年男人，以及叫陆蛮的……十只机械动物？ 　　陆满、陆川、陆蛮…名字在虹都都算少见，但巴格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文字，非常眼熟。 　　虹都自从大灾变之后，容留了来自各个地方的难民，他们都有着不同的语言、风俗习惯、外貌特征。但随着时间流逝，在虹都这个大熔炉里，多元的特性在消退，许多人都抛弃了自己的原生语言，接受了虹都的官方用语。 　　但也有某些地方小范围内继续使用着自己的原生语言，而且还保留了原有的建筑和装饰风格。他们来到虹都之后并未选择被同化，而是选择让他们曾经的家园在新的土地上重现生机。这种地方被称为“候鸟圈”。 　　在候鸟圈里栖息的人们，就好像候鸟一样，等待着哪天春暖花开之后，能有机会重新回归故土。 　　巴格出生于大灾变之后，是虹都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所以，他对这些曾经来自于虹都之外的存在非常好奇。 　　巴格曾探访过大大小小上千个“候鸟圈”，感受不一样的文化和风情。他敢保证，自己肯定是在之前某个候鸟圈里见过【陆满】这种文字。 　　但是巴格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探访候鸟圈只是纯粹基于个人爱好，并没有记录研究的习惯。 　　算了，今天就看到这，先水水论坛好了。 　　巴格正准备关掉网页，无意中发现关于陆满的搜索结果竟忽然从1变成了2。就在刚才，有个新的内容冒了出来。 　　巴格按动鼠标点了进去，发现竟然是《晨昏日报》市民生活刊电子版刚刚发布的昨日动态，他在版面的某处角落发现了那个豆腐块大小的报道。 　　「穿梭于火场中的白羽天使，可爱与正义的神秘化身」 　　下面放着张看起来像是抓拍到的照片。烟雾缭绕熏黑了半边天空，一个白色的身影翱翔在浓浓黑烟之上，羽翼洁白修长，姿态挺拔昂扬，确实像是美丽的天使降临人间。 　　它爪子底下还抓着……灭火器？ 　　巴格认出来这个地方了，就是他家隔壁的隔壁老街道，这条街的楼房大多还以木质结构为主，有些破旧落后，很多年轻人都不喜欢去这种地方了。 　　但巴格还挺喜欢，有时候会去那边的小餐馆吃饭，因为那里有虹都大部分地方都没有的烟火气息。 　　原来昨天那里差点失火了？ 　　巴格昨天刚好带着bug出门找地下兽医，所以恰好错过了这件事。他一搜有关新闻，原来是昨天某家餐馆厨房里，电磁炉烧干引发了这次事故。 　　当时附近居民没有水系的能力，于是只能从外面往里面泼水，但餐馆里易燃物太多，不扑灭火源根本无济于事，他们只能尽快疏散人群，等消防队赶到。 　　然而，因为街道比较老式狭窄，宽度无法支持消防车进来。这时火苗已经有从餐馆往旁边的木质建筑蔓延到趋势。 　　据说是有人刚好路过，还带着只鸽子。他表示愿意配合消防队，小鸽子神兵天降，抓着消防栓冲进火场。好在及时扑灭，受灾范围不大。 　　报道末尾称，这只小鸽子在此之前已多次配合警方活动，协助侦破多起机械动物失窃、走私案件。如果你遇到象征着和平的白鸽，记得招手问好哦。 　　结尾放了张鸽子的正面照，它胸口背着一个蓝白色小帆布包，尾羽被烟燎得还有点黑。 　　底下的评论区关注点都是：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小鸽子很可爱吗？」 　　「灰头土脸的也太逊了吧哈哈哈哈哈」 　　「我当时在现场，要不是小鸽子帮忙差点我家也要被烧没了quq 楼上不要这么说啦，小鸽子真的很可爱，那种可爱不是区区灰尘能遮挡的！是会目不转睛盯着你，认真听人说话的好孩子。」 　　「这是哪里来的乖宝啊！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姨姨这就来！」 　　「请跟我说，谢谢小天使！」 　　这些人的重点，都歪到哪里去了…一点都不像他，能冷静地透过现象看本质。 　　这不，巴格眼尖地关注到报道的右下角小字：「供稿人：莱尔，陆满」 　　陆满？ 　　巴格又翻出论坛里的那个新人报道帖，对比了一下陆满头像用的鸽子和报道里出现的鸽子。 　　除了报道中的小鸽子因为刚从火场出来，整只鸽有些灰头土脸的之外，感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报道中提到鸽子做过的事情，跟他刚刚调查到的「市民之星」排行榜上【陆满】做过的悬赏任务，基本重合。 　　都叫【陆满】这一奇怪的名字，都有鸽子，都是近期才活跃起来的…… 　　如果说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偶然，那三次就是注定了！ 　　这两个陆满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同一个人！巴格摩拳擦掌，感觉自己掌握到一个新的突破。 　　【陆满】似乎并没有亲自出任务，而是派出自己的鸽子外出做任务，为什么他要隐藏身份？难道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 　　当然，虹都里面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怪人太多了，但派出珍稀的机械宠物来代替自己出面也太少见了，几乎没有哪个主人会心大到放着行走的一套房在街上到处乱跑。 　　而且陆满的鸽子，似乎显得更为灵动仿真，巴格没有查到对应生产型号，也许是私人定制，造价更是高昂无比。 　　如果陆满在论坛里说的话是真的，陆满就是他的真名，而这一名字在市民系统中又没有登记，再加上他开始活跃的时间…… 　　鸽子背后的神秘主使究竟是谁呢？ 　　巴格久违地感觉到了那种激动战栗的感觉，他不自觉地用手指一圈一圈卷着自己垂在耳边的额发，刘海下的眼眸倒映着屏幕发出幽幽蓝光。他的嘴角抿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他之前选择当黑客就是因为感觉太无聊，通过窥探虹都中潜伏的秘密，能稍微减少一些这种无聊感。 　　但做了几年之后，他在这个领域已经到达了无人能敌的境界，再加上看腻了这些纷纷扰扰，他又觉得没意思了，于是果断选择24岁退休。 　　这个新的谜题，挺有意思。 　　他决定再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叫陆满的人。 　　在花园里，陆满小脑袋猛地一甩，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引起了餐桌上几位老师担忧的目光。 　　“小家伙不会又着凉了吧？” 　　“得多穿点。” 　　陆满晃了晃脑袋，昨天是他和莱尔约好的第一次外出跟踪采访，没想到就恰好碰上了火灾现场。 　　陆满在菲利蒙的课堂上对这种烟雾缭绕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外加被菲利蒙详细灌输过消防器材使用的场景和方法，所以算是有惊无险地帮忙化解了危机。 　　只是尾羽上面沾了些烟尘，昨天他用冷水冲了冲羽毛而已，不至于脆弱到要感冒吧？肯定是有人在咒他。 　　但兰登他显然不是这么想，一回到宿舍，他就用毯子把陆满整只鸽子都裹了起来，然后兰登就坐在桌前准备教案。 　　再过几天，这周末他就要带着孩子们，去最近的动物园进行第一次户外写生了。陆满能看得出来兰登的心情非常忐忑，黑眼圈深重，就好像他上第一堂课之前的那种状态。 　　“应急预案，得想得再全面一点才行……”兰登把脸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地叹气，瞥到在桌旁杵着无所事事的陆满，一把将小鸽子抓过来，揉搓一番以发泄心中的郁结。 　　“要是小鸽子能帮我写教案就好了……” 　　陆满头顶都炸起了一撮毛，他挣扎着逃离了兰登的魔爪。自己的工作自己做！陆满义正言辞地啾啾抗议到。 　　「主人，您有一条新的消息！」小艾的声音脑海中冷不丁冒了出来。 　　前两天陆满将他的珍珠耳钉，偷偷藏在屋檐顶部的专属“藏金窟”里去。 　　他已经让小艾开启了脑内模块，只要距离小艾不超过十米距离，就能自动在陆满脑海中呈现所有网络内容，打字回复信息也可以直接用意念操作。 　　此时，意识微微波动，光脑上呈现出莱尔的信息。 　　【莱尔：陆哥，报道已经发出去了，请过目！】 　　实际上陆满让莱尔可以称呼自己为小满或小陆，毕竟他在围城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叫他的。 　　但莱尔不知怎的，死活不乐意，最后选了这么个敬称。或许这就是大都市的礼节吧？ 　　虽然被比自己年长的人称为“哥”是个很微妙的事情，但陆满还是没有过多解释，也就任由他这样叫了。 　　陆满点开报道，一眼就看到报道末尾，自己挎着蓝白帆布小包的那张图。陆满没想到这张图也给放了上去了。 　　那个帆布小包，是陆满用南希老师之前给自己织的小衣服拆了改的，但还是能看出之前衣服的痕迹。要是南希老师他们看了报道，肯定能认出来…那自己偷偷乱跑出来的事情，他们就能知道了。 　　好在这次发的只是电子刊，只有持有光脑的人才能看到。 　　据陆满了解，花园里除了兰登，其他几位老师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脑。只是南希老师似乎不经常用，唐顿、菲利蒙、芙琳他们或许会看到。 　　陆满正准备点进和莱尔的聊天框里，问能不能删除最后那张图时，忽然跳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来自一个名叫「八哥」的人，头像是一只黑色神气的八哥。 　　申请理由写着「陆满，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巴格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闭目养神，静静等着对面通过好友申请。 　　他对此势在必得，毕竟，没有人会拒绝秘密。 　　可等睁开眼睛，屏幕上显示的并非「您与陆满已经成为好友」的对话，而是「您的好友申请已被拒绝」的系统通知。 　　怎会如此！怎么会有人能拒绝秘密！ 　　小满：婶婶告诉我，不要随便跟奇怪的陌生人讲话~ 第49章 生闷气 　　在对方锲而不舍的弹窗轰炸下，陆满总算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他谨慎地打出了第一句话。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看到你发的帖子，里面说你有养鸽子。刚好我也养了一只八哥，就是我头像上的那只，所以想跟你探讨一下养鸟经验。」 　　原来是鸟类爱好者呀，陆满的戒备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你家八哥挺可爱的^o^」 　　「谢谢，我才养了两三年，还差得远呢。我刚才看到有只鸽子因为救火上了新闻，那是前辈养的鸽子吧？我看撰稿人里面有你的名字。」 　　「是我。」 　　陆满微微弯起眼眸，没想到连一个陌生网友看到新闻，都主动来联系他了，如果陆叔和陆蛮能看到的话，应该也会找过来吧。 　　这也是为什么陆满无论是排榜还是上网，都没有像别人那样选用假名，而是使用了自己的真名的原因。来发现他、找到他吧。 　　看来得想办法让“陆满”的名声继续扩大下去。 　　「太厉害了，怎么做到把鸽子养得这么好？比如说喝的是什么牌子的机油，或者吃哪个厂出品的能源石，不知道这些方不方便请教一下呢？」 　　这该怎么回答…陆满思忖片刻，意念微动。 　　「不是外面买的，是特制的机密配方^o^」 　　确实是花园特制的，虽然不是机油和能源石。在回避重点的同时，陆满选择转移话题。 　　「对了八哥，你最开始要跟我说的秘密，是什么啊？」 　　巴格没想到套话竟然套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一只手撕扯着下唇的死皮，一只手灵巧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我看到前辈发布的寻人启事了哦，上面的文字我之前好像在哪个候鸟圈看到过。」 　　陆满不由得瞪大眼睛，急忙问小艾“候鸟圈”是什么意思，在听过小艾的解释之后，陆满赶忙意念输入一串话。 　　「真的吗，是那个候鸟圈？请快点告诉我，我原意把赏金全部给你」 　　坐在电脑桌前的巴格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看来对面很着急呢，连字都打错了两个。没想到只是抛出一点诱饵，鱼就自己乖乖上钩了。 　　「我不缺钱，我并不想要赏金。」 　　「那你想要什么？」 　　「就像最开篇说的那样，我想和前辈探讨一下养鸟经验。」巴格眼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能感觉到刚才陆满说的话里有所隐瞒，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有什么地方不简单。 　　「刚才前辈说的机密配方是什么呢，说出来我可以考虑一下。」 　　「好，我告诉你。」 　　看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中”，巴格长叹一声，仰靠在椅子上，原地蹬着滑轮椅转了两圈。 　　太简单了，窥探别人的秘密。这对巴格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他还以为陆满会是个高难度的谜题，没想到，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拿下了。 　　真是没劲。 　　巴格举起桌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就让他来看看，陆满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吧。 　　「主要吃玉米豌豆，红烧肉和冰淇淋也爱吃，偶尔喝羊奶粉。」 　　巴格没憋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呛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猛拍胸口连连咳嗽，脸颊涨得通红。等巴格回过神来，才绝望地发现那喷出来的一口水好巧不巧落在了键盘和主机上。 　　巴格耗费重金淘来、历经改造的台式机发出了噼里啪啦电流杂音，紧接着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不——！”巴格悲伤地看着自己正在冒烟的宝贝。 　　旁边的bug也被这动静闹醒了，扯着嗓子更是乱上添乱地叫喊着：“笨蛋！笨蛋！” 　　「这就是机密配方，现在你可以说说看候鸟圈的事了吗。」 　　「你好？请问在吗？」 　　「能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陆满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他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等得那叫一个心神不宁，真是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八哥挖出来，也没等到对面的答复。 　　「小艾，为什么他不回我。」陆满满怀委屈地问。 　　「主人，有80％的可能性是，对方是个骗子，骗到想要的信息之后就跑路了。」 　　「小艾，你说他为什么要骗人呢，骗我能有什么好处吗？那个机密配方，如果他真的想知道的话，直接问我我也愿意说的呀。」 　　「主人，世界上总有些人就是无聊，喜欢戏耍别人甚至欺骗别人的感情。」 　　「这人怎么这样啊！」 　　陆满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还没什么下文，就像泡沫一样散开了。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让陆满心中格外郁结。 　　向来脾气稳定的陆满也难得地生起闷气来。只不过他生气时不会骂人，也不会翻白眼，就爱埋头到处乱跑，通过消耗体力来发泄怒气。 　　于是那半天，花园里的师生都能看见一只小鸽子，在操场上、走廊上、楼道间，漫无目的地飞来飞去。 　　安森坐在轮椅上，看着同学们都在仰着脑袋看向天空，自己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望了过去。 　　安森的视力还未恢复，现在戴着菲利蒙老师为他定制的眼镜也只能看清三米之内的东西，再往外只有模糊的蔚蓝色天空色块。 　　“你们都在看什么？”安森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小声地问他他新交到的朋友小巴尼。 　　“我们在看鸽子先生呢，他今天不资道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对了，安森你应该还没见过它吧？” 　　安森点了点头。他确实没亲眼见过，只是在当时园长登门拜访的时候轻轻抚摸了一下。 　　“我有从园长那里听说过。” 　　“那你等周五上美术课的时候，应该可以见到啦，它可似美术课的助理老师，也似课代表哦！” 　　旁边的米迪安也加入了对话之中，他用指节敲了敲小巴尼圆溜溜的小脑袋。 　　“糊涂鬼，一看你就没有好好听讲，上周兰登老师说了这周五的课要挪到周六去上。” 　　“米迪安老大！”小巴尼捂着有些发疼的脑袋，眼泪汪汪的，“可是我明明有在好好听讲啊。” 　　“当时小巴尼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期间兰登老师宣布了这周六我们要去户外写生的消息。” 　　菲伊加入了谈话当中，替他们补全了课堂细节。 　　“哇，是去哪里写生呀！”小巴尼一脸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上周还没入学的安森对此也非常好奇，虽然脸上没有显示出来，但他也竖起耳朵认真听。 　　“瓦里动物园！” 　　“那岂不是能看到好多好多的小动物！”小巴尼眼睛都要放光了，“在那里会有鸽子先生的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已经看过瓦里动物园的名册了，他们那没收录鸽子。”菲伊挺胸抬头，伸手将垂在胸前的马尾拨到脑后，表情矜持中带着些许骄傲，“我们花园的小鸽子是独一无二的。” 　　众人看着天上像风筝一样飘来飘去的小鸽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除了学生之外，老师们对于陆满的这一异常举动也很是关注。 　　自从知道小鸽子并非机械造物，而是个活生生的珍稀动物之后，陆满的言行举止哪怕发生任何一点变化，都会引发他们的担忧。 　　“小鸽子今天是怎么了？” 　　菲利蒙大白天的不睡觉，难得出现在教师办公室里，一边泪眼朦胧地打着哈欠，一般隔着窗户观望。 　　“不会是感冒了吧…” 　　南希老师也面带忧虑望向窗外，手上还拿着棒针和毛线，正在给小鸽子织新的小衣服。 　　唐顿没有说些什么，眼睛也没往窗外瞥，只是一页页细致认真地浏览着前两天去书店新淘到的《旧世纪鸟类百科全书》里鸽属相关的内容。 　　在墙后农场上课的芙琳，正手里拿着一根沉甸甸弯了腰的金黄色麦穗，企图借此向大树班的同学们介绍策略学里的麦穗原理。她忽然发现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时不时抬头看看上面的单向钢化玻璃。 　　不好好听讲东张西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能比她的课还有意思吗……芙琳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毛茸茸的雪白胸脯，还有收拢起来的橘红色脚爪。 　　小鸽子正蹲伏在天台上。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它就好像一艘挂着红帆的加绒小白船，蔚蓝色天空中白色云层好似浪花随风飘动，而“小白船”却屹然不动，安静地漂浮在那里。 　　兰登刚昏天暗地地赶完了教案，刚来到教学楼顶层园长办公室交差，就忽然被芙琳喊去接鸽。 　　等兰登刚来到天台上，一眼就看见小鸽子正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头微微垂下，橘红色的鸟喙都埋进了它那暖烘烘、毛绒绒的胸脯里。 　　看来它应该是在这里晒太阳，无意中分散了学生们上数学课的注意力。兰登神色柔和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单膝半跪在地上，将它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陆满刚被触碰就惊醒过来，一阵冷风拂过，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刚才气消了也飞累了，就找了个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小憩一会。没想到醒来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听说你今天飞来飞去，学生们都没心思好好上课了。”兰登语气中并未带着责怪，他只是柔和地笑着，轻轻抚摸着脊背上柔顺洁白的羽毛。他也不顾小鸽子能不能听懂，自顾自低声叮嘱到。 　　“周六去动物园的时候可得安分一点，要听老师的话，不能乱跑哦。” 　　陆满乖乖点头。 第50章 小天使 　　虽然瓦里动物园和花园都在一条伦西街上，但一个在热闹的街头，一个在冷清的街尾，两者之间相隔也有好几公里，大家只好坐大巴过去。花园的校车最近才刚翻修过，刷了新漆铮亮铮亮的，黄棕相间的车身看起来就像只醒目的大黄蜂。 　　学生们还没坐上车就叽叽喳喳的，几个要好的坐在一块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几声爆笑，对目的地充满着新奇与期待。 　　在来到花园之前，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曾因没有能力而遭家人轻视、甚至被抛弃，挨饿受冻、逃难流浪，最终被园长带来了温暖的花园。 　　自那之后就几乎再也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了。 　　对他们来说，花园不仅是一所普通的学校，更是他们的避风港和象牙塔。在这里大家都一样，没有歧视，没有忽略，一切基本需求几乎都能得到满足，饮食起居、娱乐交流、学习探索…… 　　当然，学生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花园里。等抚养他们成人之后，大多数学生都要面临离开象牙塔回归社会的现实。 　　花园能做到的就是在成年到来之前，带领学生们循序渐进地重新接触、融入这个世界，帮助这群无能力的孩子们在这个异能者遍地跑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所以，芽芽班是全封闭园区内教学，小树班则会带着学生们在花园附近展开一些户外活动，而到了大树班则会结合个人意愿，将学生们分配到各区去展开实践课程。 　　这次的户外写生，实际上也是带着尚且稚嫩的孩子们重新接触社会的一步。兰登对此很清楚，因为他也是从花园里出来的一名学生，之前也接受过这一系列教育。只是他在外面实在混得不怎么样，被母校重新“收留”了而已。 　　“小树班的同学们，先安静一会。”他站起身来拍拍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可能是某些同学来到花园后的第一次集体外出，老师能理解你们心情很激动，但有些问题，需要格外强调……”兰登瞟到坐在最后一排正在和别人说小话的米迪安，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已经外出过几次的老同学也不要和别人交头接耳，一起再听一下。” 　　“在出发之前已经给大家分了不同的组别，都已经清楚自己的组长和负责老师了吗？” 　　“知道啦——” 　　大家拖长了声音齐刷刷喊到，声音大得差点要把车顶都掀了。 　　没错，经过兰登这些天一番苦思冥想以及多方协调，终于想出了一个最妥当的出行方案。 　　小树班孩子们的年龄普遍在10-14岁之间，要知道10岁和14岁差别是很大的。就拿米迪安和小巴尼来说，经历了青春期的高速发育，14岁的米迪安从身高体格上已经趋向于一个成年人，而刚满10岁的小巴尼牙都还没换完、说话奶声奶气还自带漏风呢。 　　所以兰登将小树班的30多名小学生，分为了5个小组，每个组6-7人，年龄有大有小分布平均，不会出现那种某个组全都是10岁小娃娃的情况。 　　另外，此次外出人员中，除了小树班的全体同学们，兰登还请来了大树班里五名可靠的学长学姐作为小组长，以及身为攻击型异能者的唐顿、菲利蒙、芙琳老师以及校医罗斯医生作为负责老师。 　　每组都分配了一个学长/学姐，以及一名负责老师，以全方位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样万一真的遇到些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等讲解完外出注意事项和规则之后，兰登这才松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感觉手脚都有点软。当着唐顿、菲利蒙这么多前师长现同事的面，教育这帮小朋友，总有种年少时站在办公桌前等着老师批改试卷的感觉。 　　但当他回过头去，他身后的唐顿身姿挺拔，半倚在窗边，用指骨托住下巴，阖着眼睛在闭目养神。唐顿旁边坐着的菲利蒙则更狂放，本来生物钟就是昼夜颠倒的他，睡得那叫一个四仰八叉，甚至还戴上了遮光眼罩。 　　在他左手边那排坐着的罗斯医生则是低着头清点自己医疗箱里携带的药品，只有芙琳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甜美笑容。然后她起身组织起同学们一起唱歌，把前面睡觉的唐顿和菲利蒙都轰醒了。 　　哎，这时候就真的很想念小鸽子。 　　兰登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椅子，叹了口气。 　　本来这次外出，他是想带着小鸽子一起的，可是在昨天的教师会议上，大家集体否定了这一提案。 　　理由是动物园内人多眼杂，小鸽子过于显眼，容易遭人觊觎。本来这段时间动物失窃案就时有发生，为确保小鸽子的安全，兰登只好将它留在宿舍里。 　　哎，也不知道小鸽子现在是不是还在睡觉。 　　啊啾—— 　　蹲在车顶搭便车的陆满打了两个小小的喷嚏。 　　也不知道是有谁在念叨他，还是风太大了。陆满迎着风眯起眼睛，胸脯上厚实的羽毛都被风往两边吹开了，露出底下的绒毛来。 　　作为美术课代表，户外写生这种重要活动，他怎么能缺席呢！ 　　他们只说不让小鸽子来，又没说不让陆满来。小鸽子被禁足在宿舍，关他陆满什么事。 　　车内声音嘹亮，隔着厚厚的钢板都清晰可闻。歌声飘了一路，周遭街景也不停发生变化，从荒凉破败的废墟逐渐过渡为繁华喧嚣的闹市。 　　最终车稳稳当当地抵达了终点。 　　门口挂着金碧辉煌的“瓦里动物园”的招牌，还雕刻有长颈鹿、大象等各式各样动物的浮雕。陆满压低身体趴在大巴天窗把手的缝隙底下，暗中观察着一行人从车中鱼贯而出。 　　刚刚在车上还闹腾的学生们，来到陌生环境一时间也都变得谨慎起来，纷纷跟在各自的负责老师和学长学姐身后，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 　　而兰登则站在车门口发材料，等着下来一个学生，就发一套写生工具。只有几张画纸、一个小型画板还有一盒水彩笔，简单易携带。 　　陆满还注意到兰登带的那组学生里，他比较熟悉的米迪安、小巴尼、菲伊还有安森等人都在。他们那组的组长是明娜，与小巴尼他们相比，是个成熟稳重的大姐姐。之前大树班社会实践回来的时候，陆满刚好见过她。 　　唐顿是最先整顿好队伍，雷厉风行地带着学生们去门口排队检票了。芙琳还有罗斯紧随其后，最后只剩兰登和菲利蒙的小队。 　　阳光下晒了一会，菲利蒙也总算是睡醒了。他把眼罩拉下来挂在脖子上，伸手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然似有所感地抬头瞟了眼校车顶的方向。 　　陆满连忙将脑袋伏得更低了一些，安静地趴着一动不动。糟糕，忘记菲利蒙作为树懒异能持有者，嗅觉超乎寻常了。 　　“他们都进去了，我们也得加快一下速度……怎么了？”兰登侧头询问到，菲利蒙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我的错觉。” 　　眼见着所有人都已经检完票进入园区，陆满也趁着周围不注意，腾空而起，想要寻找空中有没有鸽子能走的绿色通道。 　　【小艾，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走的啊？】 　　脑海中响起小艾的回应声：【主人~小艾很高兴为您服务！】 　　没错，此次出行陆满把小艾也给带出来了，就装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之前用来装东西的斜挎包，是陆满直接把南希老师织的毛绒小裙子拆了半边线改的，容易被熟人认出来，而且拿取东西也不太方便，于是被陆满放弃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陆满从袋鼠身上汲取了灵感。他托莱尔帮忙去杂货店买到了他需要用的工具，然后花费两天时间，从零开始做了个口袋开在胸前的浅蓝色小背心。 　　这样子陆满只要低头，就能很轻松地用鸟喙灵活拿取里面装着的东西，而且他还特意装了条拉链，防止东西掉落出去。除此之外，陆满还在背心口袋外面绣上自己的名字，增加辨识度。 　　这就是他未来在外面行动时的工作服了。 　　现在，那枚珍珠耳钉就被装在他胸前的兜里。 　　【小艾扫描过了，这个动物园防护等级还挺高的，外面有设置防护罩，一旦从非正常通道闯入，就会触发警报。建议主人还是从正门走呢。】 　　从正门走……应该怎么走？ 　　陆满站在路灯顶上暗中观察着往来人流，很快就心生一计。 　　今天恰逢周日，戴维带着女儿来到瓦里动物园排队买门票。 　　他的穿着很朴素，穿着一件连帽衫，衣领都被磨得从蓝褪成白色。小女孩则穿着可爱的小裙子，能看得出来是妈妈亲手缝制的，款式简单但清爽耐看。小女孩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牵着爸爸的手，满脸期待地等待着。 　　戴维一家并不富裕，他女儿一直都很想去动物园玩，可瓦里动物园的门票不算便宜。今天恰好赶上有儿童节的活动，未满15岁的儿童都可以免费入园游玩，他妻子便让他带着女儿过来玩了。 　　排到他们的时候，戴维将门票钱递了上去，没想到工作人员却退回来说：“你不是两个人入园吗，这只有一个人的钱，不够。” 　　“对，我和我女儿一起的。她才8岁，我看到有活动说未满15岁儿童可以免费入园游玩。”戴维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压低了声音。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你从哪里看到的，我们可没有这个活动。” 　　戴维看了一眼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展开来递了过去。传单上确实印着瓦里动物园的logo，活动时间也是今天，本该没问题的。 　　“哦，这个名额已满，活动取消了。”工作人员瞥了一眼就把传单丢了回来。 　　“可，可是传单上没说有名额限制啊！”戴维有些愤懑。 　　旁边路过的老爷爷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争执，连连摇头，“这动物园以前就这样，放出优惠活动吸引人来，但实际上活动名额就那么一个两个，黑心得很。” 　　工作人员听了之后面露恼色，伸手驱赶他，生硬地说到：“谁叫你们没早点过来……还要不要入园？你两个人得买两张票，一共500虹币。” 　　戴维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情况，他把手伸进口袋，口袋里只有几个硬币叮当作响。 　　他松开了女儿的手，伸手去掏另一边的口袋，却也得出了同样的结果。 　　“好了没。”工作人员面露不耐地催促到。 　　戴维不由得面露窘迫：“稍等一下，我再找找……” 　　小女孩似乎明白过来目前的状况，她仰起小脑袋，轻轻拉了拉爸爸的衣角，脸上挂着懂事的微笑：“爸爸，我又想了一下，其实动物园也没什么好玩的，毕竟这些电视机上全部都有。” 　　“我不想去动物园玩了，咱们回家吧。” 　　戴维蹲下身子，认真看着女儿天真纯洁的面庞，慢慢的眼眸中蒙上自责与忧伤。 　　“那……”正当他准备开口时，戴维忽然注意到自己脚边好像踩着什么东西，他把那个东西扯出来，竟然是几张卷在一起的钱，刚好250虹币够买一张门票。 　　“这是哪来的…有谁掉了钱吗？”他站起来东张西望，试图找到这些钱的失主，可却无人回应。 　　旁边看热闹的老爷爷说：“我在这站好一会了，你来之前这钱还不在这的。” 　　“可能是你翻口袋的时候掉出来了呗。” 　　后面的人也说到：“我刚刚看到就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是吗……？”戴维有些一头雾水。他明明记得自己出门前只带够了一个人的门票钱，这会也不确定起来，难道是之前洗衣服的时候忘记掏口袋？ 　　交完钱之后，两个人拿着门票稀里糊涂进了动物园。 　　园区里人还不少，女儿的身高又太矮，戴维只好蹲下身子把她抱着举高起来。忽然小女孩惊喜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捣鼓起爸爸连帽衫背后的兜帽。 　　“爸爸，你的兜帽上破了个洞诶。”她把手指从洞里伸过去，像是小兔子露出耳朵一样。 　　“没关系，回去之后缝起来就又跟新的一样了。” 　　“爸爸，可以不要缝起来吗，我刚才看到钱钱就是从这个洞里面掉出来的。那肯定是天使送给我们的礼物。”小女孩又说。 　　“哈哈哈，”戴维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有天使呢。” 　　“有的，我都看见了……哦，爸爸快看，我在帽子里发现了什么！”小女孩从兜帽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展示给爸爸看，戴维不由得震惊地瞪大双眼。 　　她手心里躺着一根洁白修长的羽毛。 　　“我就说有天使吧！” 　　小女孩眼睫弯弯，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此时的陆满已经成功混进了动物园，正飞到半空中监控死角处，寻找兰登他们的身影。 　　小满：我可没逃票嗷 第51章 风波 　　瓦里动物园里分为不同的展区，为了让人能够更加身临其境，瓦里动物园还用3D投影技术营造出对应的环境，走在这里可以看见流水潺潺，可以听见叶片簌簌，可以闻到花香袅袅。当然，为了避免人为损坏或盗窃，机械动物们的展览区都被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罩罩住。 　　飞禽、走兽、游鱼、昆虫，应有尽有，陆满在半空中能看见周围不同生物——羽毛绚丽的彩虹鸟在众目睽睽之下舒展羽毛，大熊猫半瘫在竹林前的草坪上拨竹笋，金丝猴在人造猴山上追逐嬉戏打闹，海豹在水池中甩着尾巴疯狂拍肚皮……这些机械造物看起来简直就跟真的动物没什么两样。 　　机械动物分明靠润滑机油和能源石来维持运作，但他们给机械动物设置了像普通生物那样正常进食的代码，甚至还设置了排泄功能。 　　旁边某个区域的山坡上就杵着只山羊，几十个人挤在过道上隔着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山羊面不改色，前面的嘴正嚼巴着干草，后面尾巴一掀，众目睽睽之下，一颗颗乌黑圆润的小球啪嗒啪嗒滚落在地上。 　　几十个人都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玩意，齐刷刷发出“哇——”的赞叹声。 　　“太逼真了！”他们纷纷叹为观止。 　　陆满四周环顾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小组的影子： 　　菲利蒙带着孩子们去画树懒，自己则是在努力和睡意展开拉锯战，他眼皮半遮，头缓缓垂下来又猛地抬起，垂下又抬起，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他放弃挣扎垂下脑袋，和扒在树干上打盹的树懒几乎如出一辙。但在有学生离开身边超过5米距离，菲利蒙就会忽然睁开眼睛，起身把乱跑的学生抓回来。看来虽然菲利蒙眼睛闭上了，鼻子还清醒着呢。 　　罗斯医生带着她那组的学生去了游鱼区，穿着雨衣看海豚表演腾空翻越、鲸鱼喷出水柱、海豹伸手鼓掌。飞溅出来的星点水花，落在画纸上，晕染开一圈圈水彩笔痕，给画纸上翻腾的动物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芙琳组还没正式开始写生，她带着孩子们去餐车那里买东西吃了。实际上是芙琳刚好路过，看到有酒心冰淇淋售卖，笔尾树鼩嗜酒如命的源血作祟。她持着酒味冰淇淋，其他七个学生人手一根香草冰淇淋，一行人站在路边吃得正欢。有的孩子吃没吃相，吃得半个脸颊都糊了奶油，芙琳从兜里掏出手帕来给这群不省心的孩子擦脸， 　　唐顿老师组则是在当前人流量比较少的昆虫区落座。昆虫们体型比较小，也不毛茸茸，在大部分人眼中自然没有其他区的生物有意思。几个小孩乖乖坐在玻璃前，手里拿着画板。唐顿就在他们后面，手臂环抱于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像是拿着鞭子在后面催赶的监工一样。 　　在那样的凝视之下，六名学生如芒在背，只好纷纷埋头观察着展区里的螳螂，很快便动手开始画了起来。过了一会，唐顿起身走过去巡视，嚯，这画得像是个光头拿着两柄餐刀，努力克制住自己伸出螳螂镰刀的欲望。 　　“唐顿老师，我不想画这个了，能换别的展区嘛？”有学生终于弱弱地举手发问。 　　“得等其他同学画完再去，不能脱离集体行动。”唐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开始阅读起来。 　　然而，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阵喧闹，打破了昆虫区的宁静，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唐顿微微皱起眉头，啪嗒一声把书合上塞回口袋里，起身将孩子们聚拢在一起，免得被人群挤散了。 　　画到一半的同学们看着围过来的人，还有些懵懂。一旁的广播已经开始放出振奋人心的声音：“虫王争霸赛第106轮即将开始，螳螂对战蜘蛛——到底是两把大刀的螳螂获胜，还是浑身毛刺的蜘蛛获胜，请看！” 　　周围的人纷纷挥舞手中的票子，“我买螳螂一注！”“蝈蝈十五注！”“我押螳螂，100注！”霎时间唾沫飞溅，他们的眼中都闪出狂热的光来。 　　好在在唐顿的带领和保护下，他们一群人成功在被人海淹没之前逃离了那里。随着“铛铛铛——”的铃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孩子们回头看去，远远能看见之前写生的那块展区已经被团团围住，一只浑身布满尖锐毛刺的八腿毛蛛从天而降落入展台上，和“原住民”螳螂各居两侧。 　　“唐顿老师，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看着学生们懵懂无知的面庞，唐顿微微顿了顿，认真地解释到。 　　“他们在赌博，花钱押谁输谁赢，比如说我花10虹币买螳螂赢，如果螳螂最后真的打赢了蜘蛛，我就能获得20虹币甚至更多。” 　　“那如果螳螂没打赢蜘蛛呢？” 　　唐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来到旁边的下注区，还有最后一分钟关闭下注。唐顿思忖片刻，往螳螂身上押了10块钱，换来一枚筹码。 　　唐顿带着学生们远远地在人群之后，眺望着玻璃罩里发生的一场小小战斗。螳螂挥舞着它那锋利的镰刀，和张牙舞爪的蜘蛛碰到了一块，两者相碰，就好似针尖对麦芒、天雷勾地火一般，纠缠争斗在一起。 　　展台已然变成了生死搏斗的“擂台”，围在玻璃板周围的人群全都被激得看红了眼，尖叫、呐喊助威、咒骂声此起彼伏。 　　学生们看着逐渐陷入癫狂的人群，有些畏惧又有些迷惑，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要这么激动，像发疯了一样。 　　很快，经过一番拼杀，螳螂被蜘蛛咬住脖子，四肢狂颤最后踢蹬了两下，一动不动了，脖子似乎都被咬断了半截。这场争斗赛最终以蜘蛛获胜为结果。 　　“啊，输掉了。”学生们有些可惜，毕竟他们的老师拥有螳螂源血，他们在心里其实也在暗中支持螳螂这一方，“唐顿老师的钱要被拿走了。” 　　唐顿倒是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像是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们那么冷静了。只有极少部分人喜笑颜开，大部分人都是双目猩红，嘴里骂骂咧咧的，显然是输惨了，甚至发生了推搡冲突的情况。 　　唐顿带着孩子们远离了危险地带，他微微低俯身子，语重心长地对着他们叮嘱道：“所以要远离赌博。连我都会输，更别说你们了。看，你们也不想变成那样吧？”唐顿悄悄指了指那边输光本钱正在痛哭流涕或破口大骂的失心疯人群。 　　小孩们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唐顿抿嘴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刚刚唐顿观察到有超过6成的人在螳螂身上下注，他便也在螳螂身上下了一注试探试探。结果果然如他所料，螳螂输了。 　　唐顿对机械动物颇有研究，当然清楚，这种机械动物争霸赛，赢到最后的不可能是下注者，只会是操盘手。 　　毕竟机械动物的程序是可以后台实时修改的，动物园完全可以根据押注的胜率暗中修改代码，让胜率更低的那一方获取胜利，自己从中谋取利益。 　　唐顿也没想到除了卖高昂的门票钱，瓦里动物园竟然还想出赌博游戏这一手，还能吸引这么多人来玩。可能是足够以假乱真的动物外貌和行为，模糊了这些人的认知，让他们自动忽略了动物园可以操纵代码这件事情。不愧是黑心资本家。 　　赢了的人还摩拳擦掌想要继续，输了的人也不肯善罢甘休。 　　“天空之主最强争霸赛决赛，将于半小时后，在飞禽区举行——” 　　公告话音刚落，一群杀红了眼的赌鬼便纷纷朝飞禽区那边涌去，昆虫区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学生们又回到了之前的写生地点，冠军蜘蛛已经被转移走了，擂台内只剩下孤零零一只螳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他们惊讶地发现，在地上躺尸的螳螂“诈尸”了，之前被“咬断”的脖子自动接了上去，从地上毫发无损地爬起来，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好像刚的殊死搏斗，只是场看似凶猛的表演秀一样。 　　陆满确认了四组没什么问题，还在寻找兰登的痕迹。在小艾的指示下，他小心地避开了动物园布置的摄像头，借着掩体穿梭在人潮之中。 　　终于，陆满在飞禽区找到了兰登他们组的人。他们已经在羽毛如彩虹般绚丽的彩虹鸟展厅旁不影响其他人正常观赏走动的情况下，架起了画板和小凳子，但他们没在画画，好像是跟什么人发生了冲突？ 　　陆满皱起眉头，悄悄飞近了一些，躲在他们头顶天花板缝隙处，恰好能听见他们讲话，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范围。 　　“哟，这不是穷画家兰登吗，我还以为经过上次之后，你不会再来了呢。又来推销你那些搞笑的破画？我们这可是高端动物园，不需要你画的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那个人肥头大耳的，衣着光鲜亮丽像模像样，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尖酸刻薄，那跌宕起伏的做作音调，听着就让人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向来脾气好的兰登这会也皱起眉头来，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忍耐自己的怒气和抵触，他深呼吸了一下，平缓一下心情后才开口：“瓦里园长，这次我是带我的学生过来写生，不会影响您的正常经营的。” 　　“写生？一个穷画家，带着一群穷小鬼来写生？”瓦里像是听见什么搞笑的事情捧腹大笑，浑身肥肉都随之震颤，笑得泪花都冒出来了。兰登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克制不住厌恶了，他伸手把孩子们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瓦里。 　　“我确实听说你好像入职了什么破烂学校，里面收留的都是些没人要的孤儿，而且还没有异能。”瓦里擦拭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的冷意，“快滚吧，你们在这就是影响我做生意，我这不欢迎你们这些社会底层的病菌过来…谁知道这些没有父母管教的孤儿会不会在这里发癫。”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学生！”兰登眉头紧皱，揪紧手心，按捺不住怒火熊熊燃烧，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被兰登护在身后的学生们也纷纷走上前一步来。 　　“哎哟喂，我们这些孤儿还没发癫，瓦里园长更像在发癫耶。”米迪安咧起嘴角，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 　　明娜学姐眼眸弯弯，像往常一样笑容和煦，说话无比地柔声细语，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好似抹了蜜一般：“您父母没教过您待人的基本礼貌吗，这可是连我们孤儿都懂得道理。还是说——您也没有双亲？” 　　“真可怜……”小巴尼没有听明白他们言语中的讽刺，对明娜姐姐的话信以为真，一脸同情地看着瓦里。 　　菲伊等人也都挺直腰板站在那里，安森则是脊背笔挺地坐在轮椅上，都是眸光冰冷地看着他。 　　瓦里脸上原先挂着的假惺惺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涨得通红的脸和高高扬起的眉毛。 　　他脖子上因过于肥胖被挤出来的肉也在震怒之下而猛烈地颤抖着。 　　瓦里举起一根粗粗短短的手指，指着他们厉声吼到：“好啊，敢这样对我！你们以为自己很行吗？我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们打残了丢出去！来人！” 　　随着瓦里一声令下，三四个身强体壮如小山一般的保安出现在附近。 　　“给我上！打断大人的手，让他以后都别想画画了。小孩把舌头拔掉，让他们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你这是故意伤人，你不怕法律的制裁吗！”菲伊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努力维持镇定与他对峙。 　　“我，就是瓦里动物园的法律。”瓦里一脸趾高气昂地宣告到。 　　“我们园长神通广大，自有脱罪的办法，你们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保安们摩拳擦掌，朝兰登他们围了过来。 　　兰登转过身去，尽量把所有孩子都护在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背暴露在来势汹汹的攻击之前。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却未袭来，反倒是身后的保安发出了一声惊呼。 　　有阵风拂过，卷起某种熟悉的感觉。 　　“啊…哪里跑出来的鸟！” 　　身后传来瓦里慌乱的声音。 　　“快，都快去！把那只捣乱的鸟抓回来！” 　　兰登回头，只看见被掀翻在地、四脚朝天的保安，还有一道正在远去的模糊白影。 　　兰登是背对着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被护在怀里的大多数孩子视线受到阻碍，也是一头雾水。唯独因为坐在轮椅上所以视线未被完全遮挡的安森瞪大眼睛，带着点困惑与不敢置信，低声喃喃自语： 　　“……小鸽子？” 第52章 决赛现场 　　“该死，哪个展区的鸟给放跑出来了…！”瓦里也被不明来客撞翻在地，他揉搓着自己摔疼的屁股，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身来，对兰登他们放了句“你们给我等着，我回来再收拾你们”的狠话，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危机解除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安森还愣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怎么了？”兰登发现了安森的异常，面带忧色询问道。 　　安森很快收回了视线，摆摆手只是说：“没什么，就是好像看见我的朋友。” 　　曾经也有这样一只小鸽子，倚靠在他的膝盖上，一起晒着太阳。当时安森还看不见太多东西，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仿佛有团白色云朵从天空落在自己膝头，软绵绵、轻飘飘的，还带着太阳暖烘烘的温度。 　　就跟刚才惊鸿一瞥的那只小鸽子给他的感觉很像。 　　说起来，他也有一周时间没见到它了，不知道小鸽子还记不记得他这个朋友。 　　出于安全考虑，兰登让孩子们收拾好画具，决定带着他们换个区域，免得瓦里又重新折返回来找他们麻烦。但飞禽区的人流量逐渐变大，他们一面要携带画具，一面要推着安森的轮椅，在人群之中寸步难行。 　　最终好不容易，他们找到一处空地暂时休整，周围已经变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大家似乎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齐聚此处期待着什么事情的到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热闹……”兰登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他之前来过瓦里动物园几次，好像也没碰着这种情况啊。 　　更加夸张的是，头顶传来螺旋桨告诉转动的破空声，抬头才发现已经有十几台自动航摄机在空中灵活地上下走动，它们的镜头都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人们的目光也投向那个地方。 　　小巴尼发现地上有张被人丢弃的传单，他蹲下身子把它捡了起来，随手拍了拍上面沾着的鞋印和灰尘，把传单高高举着，念出声来： 　　“天空滋组增霸赛——”因为小巴尼还没换完牙，说话还有些漏风。 　　旁边的菲伊手撑着膝盖俯下身子，端详着那张传单，清晰流利地念出了传单上面的字：“天空之主争霸赛决赛，十年难得一遇的究极对决，凶猛无比的角雕vs力破山河的金鹏，究竟谁能坐稳王座、谁能称霸天空？聚焦本周六上午十一点瓦里动物园飞禽区中央展台，全区火热直播！” 　　本周六上午十一点……兰登看了眼表，指针已经定格在10点40分。远处的中央展厅外的透明玻璃罩，现在成了块大屏幕。 　　上面播放起之前的视频，看起来应该是这次参与决赛的两位选手过去的精彩集锦和硕硕战果，一脸凶恶的角雕从天而降将对手撕成碎片，通体金黄的大鹏一声威振使得对手颤抖倒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兰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台下的人看到这样让人血脉偾张的场景，此起彼伏地响起鼓掌和叫好声。 　　等几段视频播完之后，主持人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Ladies and Gentlemen——大家早上好！欢迎来到我们的天空之主争霸赛决赛现场！我是你们帅气的主持人艾博·马丁~有没有想我呀！”主持人马丁头戴着充满野性与力量感的狮子鬃毛，语调抑扬顿挫、热情洋溢，带着些自恋和臭屁。 　　台下顿时有人在喝倒彩吹口哨，催促他废话少说赶紧进入正题。屏幕之后也已经有无数人，通过头顶的航摄机，等待着这场殊死搏斗正式开场。 　　“好好，这么猴急干嘛啦，大家已经看到了刚才屏幕上展示的VCR，一个是能手撕羚羊的威猛角雕，一个是能震裂山石的金翅大鹏，不相上下的敌手，到底谁能获得最终胜利呢？” 　　“初次晋级决赛的新手角雕，对上连续五年蝉联冠军的霸主大鹏，究竟是角雕以下克上，还是金鹏守住宝座？相信大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么，现在进入下注环节——台下还有屏幕前的观众们，请选择自己看中的战士，投出自己的筹码！” 　　台下响起阵阵喧闹。 　　“投谁啊？” 　　“笨啊，当然是投金鹏啊，去年我就是投它然后赚了两千块钱！” 　　“我也投金鹏，毕竟是连赢五年的霸主，赢的概率很高。” 　　“你们都投金鹏啊？那我选角雕好了。俗话说的好，斗兽反着买，别墅靠大海！” 　　“想屁吃吧你，还别墅呢，到时候小心裤子都输得不剩一条。” 　　不只是会场上，网络上也热火朝天地开始讨论起来……灌水板块的【天空之主争霸赛】专楼已经拔地而起，一下子盖上了几千楼，讨论热度空前绝后。 　　这还得多亏了自己砸钱花大力气搞宣传，果然有用。瓦里园长正坐在操纵室内，暗自窃喜。 　　他看着下注资金在蹭蹭蹭往上狂飙，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钱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不由得嘴角大大地咧开，露出贼兮兮的笑来。 　　金鹏vs角雕的下注比例已经高达7：3……毕竟谁都会觉得连续五年蝉联冠军的老霸主金鹏更具优势。 　　“快投吧，都给我取投金鹏吧哈哈哈！” 　　瓦里满意地看着屏幕上的下注比例很快就逼近8：2。 　　这样一来，角雕的赔率越高，最后角雕翻盘获胜时，他作为庄家能赚到的钱就更多！同时瓦里还投入了一半资产，暗中安排人购买筹码，全投入角雕身上。玩家和庄家，他两手都要赚。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那些蠢货们肯定想不到，他瓦里处心积虑，通过让金鹏连续五年夺冠来铺垫造势，同时全区广泛宣传让更多人参与到这一场豪赌之中，就是为了这次赚笔大的，以获取加入永生联盟的资格。 　　永生联盟，是各大公司财阀组成的联盟，包含研究源血疫苗、稳定剂、隔断药等的制药公司，开发市面上的光脑与智械等的科研公司，售卖人体仿生器官、替换机械四肢的人体改造公司等等…… 　　瓦里听说，永生联盟掌握着永生的秘密与世界的真相。瓦里对什么世界的真相没兴趣，他只对永生感兴趣，想要活得越久越好。 　　加入永生联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作为个人评选上贡献值总榜前十获得终极会员资格，另一种是作为公司加盟进去，但需要极高的门槛，要么具有巨额财富，要么拥有特殊之处。瓦里选择靠钱来实现这一切，靠普通的开动物园卖门票当然做不成这件事，他便想出了“斗兽赌博”的这种形式。 　　通过暗箱操纵概率，这些年他是赢得盆满钵满，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因为他纳的税多，所以区府对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钱能买来一切，包括生命！瓦里是这样笃信的。至于那些倾家荡产的赌鬼，谁管他们，那都是他们自作自受，怎么能怪他瓦里呢。他对此毫无负罪感。 　　看着下注比例已经高达【9：1】，瓦里不由得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奸笑。他赢定了。 　　此时此刻，大屏幕上进入了10秒倒计时。 　　好戏就要开场了。 　　台下的人陷入狂热之中，他们跟着屏幕上的数字，齐声高喊着倒数：“10、9、8……” 　　无数只手高举在空中，像是一排排麦浪随风翻滚一样，颇为壮观。 　　“3、2、1——比赛开始！” 　　屏幕又重新变回了原先透明的玻璃，用来营造氛围的干冰不停往外冒出烟雾，擂台左侧，一只巨爪“砰”的一声落地，一脚踩散了飘渺的雾气。 　　随着一声嘹亮的鹰唳，巨大的羽翼划破天际，将烟雾全部卷走。它的羽毛末端锋利如刃，头顶横出来的几撮鹰羽就好似王的冠冕，带弯钩的喙尖还沾着未拭去的血。 　　在擂台上盘旋一圈后，挑战者落在了布置的高台上。 　　角雕率先登场。 　　“角雕——角雕——”台下它的支持者在努力地呐喊助威。 　　另一方老牌霸主的支持者当然不甘示弱，仗着人多势众爆发出更大的声浪：“金鹏——金鹏——” 　　一时间，会场内金鹏的呼声，压倒性地盖过了角雕的呼声。 　　而响应他们的呼唤，台上的干冰再次开始造雾，真正的霸主即将登场了。 　　瓦里按下右侧通道的按钮，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擂台右侧。他们瞪大眼睛，眼皮都不敢颤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丝一毫细节。 　　有些人甚至伸手揪紧胸口的衣襟，心跳快得吓人，不敢想象传说中的金雕到底会是怎样一个震天撼地的可怖存在。 　　论坛上灌水板块中【天空之主争霸赛】专楼原先热火朝天的讨论，此时此刻也暂时熄火。屏幕之后的无数双眼睛，也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右侧的擂台。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并没有听见想象中震耳欲聋的嘹亮啼鸣，也没有看见想象中金光灿灿的威武身躯。 　　烟雾逐渐散去，出乎所有人意料，一道小小影子显露出来。 　　鸟喙短短的，爪子小小的，除了橘红色的鸟喙和爪子之外，通体覆盖洁白柔软的羽毛。 　　看起来既不高大、也不凶猛。 　　和对面雄壮的角雕站在一块，对比强烈到就好像是巍峨高山和小鹅卵石一样，看起来角雕一根爪子就能把它钉死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包括台下观众，包括论坛网友，当然也包括瓦里。 　　片刻之后，整个会场都像水壶中沸腾的开水一样炸了开来。 　　“这就是金鹏吗？跟刚才视频里的差距有点大……？”有人之前没见过真身，还一头雾水。 　　更多人反应过来，愤怒地举起拳头： 　　“rnm，诈骗，退钱！！！” 　　陆满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地看着玻璃外闹成一锅粥的人群。 　　啊咧？这里是哪里？ 第53章 意料之外 　　坐在操纵室里的瓦里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那只白鸽，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不是刚才顶撞了我的鸟吗，你们怎么连只小鸟都抓不住，真是一群废物。还有，我金鹏呢！快去核实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很快对讲机那侧就传来了回应：“园长，金鹏……坏了，修好起码得一天。” 　　“坏了？怎么会突然坏了？” 　　“我们也不知道，刚好在监控死角没拍到…” 　　因为在战斗前会启动机械动物的战斗形态，面对他人会无差别攻击，所以他们将金鹏运送到备战室后就离开了，没想到一回去就看见那金光闪闪的五连冠霸主倒地不起，已经无法正常启动了。 　　“瓦里园长，现在该怎么办？观众们意见很大，现在全场都在要求比赛取消…要不，咱们比赛延期吧？” 　　延期？怎么可以！他投入这么多钱宣传造势，无论是取消还是延期，都等于这些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了。 　　“比赛，不能延期，必须继续进行！就这么说……” 　　飞禽区会场闹成一锅粥，大家都纷纷开始齐声振臂高呼：“退钱！退钱！”“取消比赛！” 　　整齐划一的声浪在场馆里回荡叠加，几乎震耳欲聋。 　　呆在人群后面的兰登等人都伸手捂住耳朵，皱着眉头看着转播屏幕上展示的挑战者，讶异地瞪大眼睛。 　　“那不是小鸽子吗！”它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鸽子先生怎么穿着件没见过的衣服……？”小巴尼困惑地眨巴着眼睛，抬头扯着兰登的衣角，似乎是有话想说。 　　在喧嚣之中，要交流必须得凑得很近、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见。 　　兰登蹲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近去，只听见小巴尼指着屏幕喊到“兰登老师——那个字应该怎么读呀！” 　　兰登打量着屏幕上小鸽子背心上绣着的字，他也看不懂，但他总感觉这个形状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陆满？”坐在轮椅上的安森仰起头，眯着眼努力分辨出屏幕上的那道白影。 　　“安森，你认识？” 　　“之前，爸爸给我请了一位陪伴员，是一只白鸽，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听爸爸说接任务的人名字叫陆满，就是他派来了小鸽子！”安森扯着嗓子，几乎是把这些话喊了出来。这下他愈发笃定了。 　　“台上的那只鸽子，就是我的朋友——” 　　哦，原来不是他认识的那只小鸽子啊。兰登这才舒了口气。 　　现在仔细看看，衣服也不是南希老师织的款式。虹都里做得惟妙惟肖的机械鸽子这么多，碰到和花园同款的，也很正常。 　　菲伊挑起半边眉毛，有些不解地嘟囔着：“我记得瓦里动物园的名册里，没有鸽子啊……” 　　台上的陆满还有些不在状况中。 　　他刚刚左绕右拐地甩开了几个保安的追捕，然后就发现自己迷路到某个无人经过的地方。他感应到隐约有奇怪的气息，感觉跟怪物的味道很像。 　　陆满便顺着线索深入下去，没想到在进入一个房间时，刚开门就遭遇了疑似怪物的袭击。 　　陆满下意识进入战斗状态，一爪重重踹了过去。“怪物”很快就倒地一动不动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机械动物。 　　陆满看着被撞掉的螺丝零件，有些心虚。他也不是故意的……不会要他赔钱吧？他之前可是兰登说过机械动物市面上卖得很贵的！ 　　正当陆满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被抓起来强制关进玻璃展台里，靠卖萌赚门票费还债的场景时，一扇门在他面前忽然打开，从里面逐渐蔓延出浓浓雾气。 　　怪物的味道也从这个门那头飘了过来。 　　还是追踪怪物更要紧，陆满暂且抛下了以身抵债的想法，一头扎进了门里。动物园里人来人往的，花园里的大家也都在这里，要是真的出现什么怪物，后果可不堪设想。 　　走过通道，来到尽头，等雾气散去，陆满就发现，自己面前站着只体型庞大的鹰，这次他辨别出它是机械动物。 　　而台下，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他们嘴里好像还在叫喊着什么东西，隔着玻璃陆满听不清楚，不过陆满能看出来，他们的情绪很激动。 　　……他感觉自己好像误闯到某个奇怪的地方了？ 　　但这个展台上，确实弥漫着浓郁的怪物气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陆满大脑高速运转，企图理解当下状况时，广播响了起来。主持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大屏幕上。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马丁回来啦——” 　　马丁的出现更是点燃了群众的怒火：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金鹏呢？我来这是看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不是来看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的！” 　　“取消比赛，取消赌局！退钱！” 　　马丁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热情非凡的笑容：“屏幕前后的观众朋友们请稍安勿躁！马丁这就来为大家解释目前的情况~” 　　“大家也知道我们的争霸赛是淘汰制的。实际上…就在比赛开场前，有位神秘的挑战者闯入备战室打败了金鹏，取得参赛资格——” 　　“没错，就是我们目前台上的白鸽选手！” 　　台下集体沉默了片刻，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声浪反扑过来。 　　“主持人你骗鬼呢！就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身板，能打赢五年连冠的金鹏？” 　　“就是！这撒谎也不打个草稿，我看这就是主办方找的借口！” 　　面对群情激昂的观众，马丁都忍不住心虚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挥了挥手，台上计分器的名称直接由“金鹏”变成了“白鸽”。 　　马丁凭着职业素养，勉强堆出笑容来：“那么，比赛继续！请大家沉下心来，享受这场视听盛宴吧！” 　　操纵室里，瓦里正焦躁地啃着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注比例的变动。白鸽继承了金鹏的比赛，也继承了原先的赌注。 　　很多人见比赛无法取消，转头往角雕身上投钱。很快白鸽(原金鹏)vs角雕的下注比例就从9:1下降到8:2。 　　这可不行啊。这么多人来分一杯羹，他能赚的钱就少了。 　　瓦里大手一挥，指示到：“距离比赛开场已经过去五分钟，该停止下注了！” 　　“对了，通道关闭前，再给我往角雕身上投一笔钱！” 　　一分钟后，下注通道关闭，最终白鸽vs角雕的下注比例，定格在7:3。瓦里把因为焦躁被啃秃的指甲放下，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游泳圈一样的肚腩也随之舒展开来。 　　在旁边杵着的下属之前大气都不敢出，见老板松弛下来，这才战战兢兢地问：“老板，您刚才不是说白鸽打败了金鹏吗？它这么厉害，要是角雕输了，我们岂不是得赔一大笔钱？” 　　瓦里没好气地翻白眼瞪了下属一眼，呵斥道：“你傻逼吗，白鸽打败金鹏……那是我编出来安抚观众的谎话，这你也信？金鹏坏了，肯定是那群设备维修员没有好好工作，等比赛结束后我就要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就它这么只小鸽子，能干些啥？角雕一爪子就能把它踩成一堆零件！” 　　“难不成你觉得……这么个小东西能战胜我们威猛的金鹏和角雕？” 　　面对老板突如其来的质问，下属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瓦里这才作罢。 　　虽然这场比赛从“角雕vs金鹏”变成“角雕vs白鸽”，属于意料之外的事。但目前为止，一切还都在他瓦里的掌握之中。 　　最后获胜的，毋庸置疑会是角雕。 　　显然台下的观众大多数也都是这么想的。 　　擂台上，角雕已经启动战斗模式，它升至半空中扇动翅膀卷起旋风，锋利如钩的爪子朝陆满的方向抓去。 　　陆满反应迅速地躲了开来，角雕的利爪落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 　　擂台上上演着一出“猫抓老鼠”的游戏。角雕的攻势凶猛无比、连绵不断，而既无利爪也无尖喙的小鸽子只能一味闪避。好几次都差点就被角雕的利爪抓住，蹭掉两根洁白柔软的羽毛。 　　台下的喧闹和抗议声逐渐消停，观众们逐渐忘记心中的不满，接受了现状，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比赛之中，开始为各自支持的一方呐喊助威。 　　“上啊，你躲什么！” 　　“角雕冲啊！踩碎它！” 　　“白鸽加油！” 　　太残忍了，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兰登提心吊胆地看着比赛，手不自觉地捂着心口，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他知道这只不是他认识的那只小鸽子，但还是难免为它感到担忧。 　　旁边的小巴尼用手捂住脸，眼睛透过手指缝隙屏息凝神地看着。米迪安皱着眉头、轻咬下唇，有些焦躁不安地摇晃着身体。菲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惊叫出声。 　　安森他看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凝重气息，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轮椅把手。安森在他心中暗自为他的朋友祈祷着。 　　千万要没事啊，小鸽子。 　　看着屏幕上东躲西藏的鸽子，瓦里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有本事继续躲啊，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陆满躲得也有些倦了。 　　如果眼前的是只怪物，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下手。但眼前的是机械动物，打坏了要他赔钱怎么办？ 　　陆满因为纠结这个问题，所以迟迟没有反击。 　　为什么这只机械角雕要攻击他呢，而且台下的人还无动于衷地看着。陆满有些无法理解。 　　说起来，刚才陆满去昆虫区找唐顿老师的时候，远远在高处看到那里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好像是什么争霸赛，展台里的蜘蛛和螳螂在打架比谁更厉害，当时螳螂的脑袋好像还被蜘蛛咬下来了。 　　这么看来，他出手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角雕再一次飞扑过来，利爪重重压下，可这次小鸽子没有躲开的迹象，就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愣在原地。 　　之前喊着“躲什么”的家伙，现在又开始叫嚷着：“愣着干什么，快躲开啊！” 　　兰登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几乎忘了呼吸。小巴尼把脸完全埋进手心里，不敢继续看下去。 　　而角雕的支持者们则是陷入了狂喜：“估计是程序运转不过来死机了哈哈哈哈，好机会，角雕快去把它干掉！” 　　下一秒，台上爆发一阵轰鸣，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巨响。擂台上尘埃飞扬。 　　“角雕，干得漂亮！” 　　瓦里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已经准备提前迎接自己的胜利。 　　可这时，旁边的下属却忽然尖着嗓子大叫起来：“老板！快看！你快看屏幕！” 　　“你慌什么……”瓦里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屏幕，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擂台上，尘埃落定，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倒下的不是粉身碎骨的鸽子，而是之前穷追猛打的角雕。 　　角雕仰躺在地面上，身体开裂，露出里面的电子线路和机械零件来。 　　“我靠，刚刚我就眨了眨眼，怎么角雕就倒在地上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看见鸽子飞起来踹了它一脚？” 　　“一脚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吗…难不成主办方说的是真的？金鹏真是它打败的？” 　　作为主办方的瓦里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是真的……” 　　要是角雕输了，他不仅一毛钱都赚不到，还要赔那押白鸽胜的人一大笔钱。别说不能加入永生联盟了，他倾家荡产都有可能。不可以，角雕不能输…… 　　瓦里正受到巨大的打击，头脑陷入一片混乱，这时下属的话把他拉回现实中。 　　“老板，快看，角雕动了！”瓦里看了过去，擂台上，被踢翻在地的角雕身躯颤抖两下，缓缓挣扎着站了起来，“看来角雕的动力系统没受到损坏，只是体表开裂了。但可能…撑不过第二次这样子的攻击。” 　　瓦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之前参与比赛的都是动物园里的机械动物，后台操纵实时修改代码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这个鸽子并不属于瓦里动物园，而是不知从哪闯进来的野鸽子。但瓦里也想到了削弱它的办法—— 　　小小公寓里，巴格刚修好了自己进水的电脑，在无所事事地打游戏。忽然左下角跳出了私聊弹窗来： 　　“高手，有急事相求，拜托你黑进这家伙的后台系统里，把它的战斗功能调低一些……多少钱我们老板都愿意付！” 　　又来了，真无聊。 　　巴格坐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本来想直接关掉聊天框，可对面直接甩过来一场直播链接。出于好奇心，巴格还是点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熟悉的小鸽子，身着浅蓝色小背心，胸口还缝上了【陆满】这两个字。 　　巴格瞬间瞪大眼睛，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怎么是它？ 第54章 时代变了 　　稍微查一下，巴格就能知道原来小鸽子参加了天空之王争霸赛。这个比赛他也有所听闻，最近这段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是这场比赛的宣传，灌水论坛里的有关讨论度也很高。 　　然而巴格早就看出来这些热度都是资本运作堆起来的，他对此毫无兴致，自然也没有继续关注。 　　没想到小鸽子竟然会出现在争霸赛现场，而且还是以选手的身份出战了，身上的衣着还明确挂有【陆满】的标识。 　　陆满派出鸽子参赛，到底有何用意？这背后，肯定有着不一般的意图。 　　把来了精神，随手把凌乱的刘海拨至脑后，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飞舞起来。旁边的bug被这阵键盘敲击的高频声音吵醒，“烦人——烦人——”它嘀咕两声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继续睡觉。 　　【我愿意接下这次委托，但我不不需要钱，也不保证一定成功，只是兴趣使然而已，你们老板能否接受？】 　　对面很快传来肯定的答复。 　　【当然，您可是A区最为出色的黑客，您都成功不了，就没人能成功了！】 　　面对奉承巴格无动于衷，他用指节敲击着桌面，思索应该怎样远程侵入对方的系统。 　　【接下来，听从我的指示。】 　　【首先，将你们园区信号分发器的权限向我开放。】 　　虹都是全城信号覆盖，但一般会出现网路拥挤的现象。大多数人都会在家里额外安装信号增幅机，大型室内公共场所还会载有信号分发器，所有人一旦进入该场所即自动接入这里的信号。 　　光脑需要连接信号才能正常使用，机械动物也需要连接信号才能正常运转，而黑客的根本在于“连接”。很快，通过对信号分发器的破译，一个个光点浮现在巴格的屏幕上。 　　这些光点代表着会场上的光脑持有者、悬浮航摄机以及机械动物。 　　巴格将目光定格在中央那个圆形区域。这里应该就是正在举行比赛的擂台。 　　但奇怪的是……明明场上有两只机械动物的存在，可巴格只看见一个光点。 　　他入侵了唯一的那个光点，试着操作了一番。 　　会场上，刚站起来的角雕忽然张着翅膀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滑稽的姿态惹得台下观众哄堂大笑，陆满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静静观察起来。 　　在操纵室里的瓦里怒斥道：“那家伙在干什么！” 　　巴格停下手来。 　　会场上也没发现能发射私人信号的伪基站，所有设备只能连接动物园的信号分发器啊。 　　而目前市面上的机械动物，无论如何都需要连接信号才能正常运作。 　　除非……这只鸽子是那种插铝电池、现场遥控的最原始版本。 　　具体原理类似旧世纪流行的小孩子玩的红外线操纵的遥控赛车。通过遥控器发射具体波频的信号，机械动物接收信号，就能做到两者之间指令的定向传输，无需连接第三方。 　　所以动物园的信号分发器里，才找不到白鸽接入的记录。 　　这说明，陆满本人就在现场某处，正拿着遥控器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巴格精神为之一振。 　　他“绑架”了一只航摄机，不停扫射着周围的观众区，企图在其中找到陆满的踪迹。可人群熙熙攘攘，根本无迹可寻。 　　【情况怎么样？】 　　当代科技迭代更新愈发先进，反倒这种最为原始简陋的操作让巴格无从下手。 　　这种情况至少得去现场才能有办法对付，而瓦里动物园离他家有起码半小时车程，等他赶到，比赛早就结束了。 　　【抱歉我无能为力，请另寻他人吧。】 　　瓦里看到对方传来的回复，气得直接把那枚光脑扔在地上用脚疯狂践踏。 　　“一群废物，真是没用……还得我亲自出马！” 　　瓦里调出角雕的系统后台，将它的战斗性能和功率都调到了最大，同时打开所有装载武器的开关。 　　擂台上，刚才还在手舞足蹈的角雕忽然停滞在原地，垂下脑袋像是电量耗尽了一般。很快，蓝色电弧从它体表开裂的缝隙中冒出。 　　角雕抬起脑袋，它张开嘴巴，对准陆满的方向。 　　一道几乎能闪瞎眼的激光从它口中射了出来，“滋啦——”一声刺耳声响，擂台地面融化，一道笔直纵深的沟壑蔓延开来，还在冒着热腾腾的烟。 　　好在陆满反应速度快，及时躲了开来，那股热度即使没落在身上，光是擦肩而过就能感觉到隐隐作痛。 　　好可怕的武器。 　　陆满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 　　小艾此时也出言提醒到【主人小心，那个应该是新型激光束武器，穿透力极强，千万不能被它碰到身体！】 　　台下掀起一片轩然大波。 　　“靠，这不是作弊吗！” 　　“看斗兽不就是看的最原始的肉身厮杀吗，怎么还整上热武器来？这就有点没意思了…” 　　“我估计是老板输不起破防了呗。” 　　瓦里面露癫狂，仰着脑袋哈哈大笑：“想不到吧，时代变了！我这角雕可是装载了最先进的武器，看你怎么躲！” 　　擂台上，角雕升腾在空中。原本仿真的鸟类眼珠往内收缩，露出了黑黝黝的洞口，从嘴巴和眼睛分别朝三个方向放射激光。 　　角雕狂甩脑袋，一束束激光似炙热的光雨落下，擂台地板和玻璃内层被烧穿了一个个小洞，冒出滋滋声响和难闻的味道。 　　围在擂台周围的人群也下意识往后退，惊慌失措之下挤倒了一群人，像是涟漪一样往四周扩散开来。 　　陆满振翅翻飞，灵巧地穿梭在光雨之间，但还是难免有几搓羽毛靠得太近被熏黑。 　　他一边躲避着，一边绕着角雕飞，寻找死角。 　　会发射激光的只有眼睛和鸟喙，也就是说，只要避开这三处就可以了，那么—— 　　陆满没有选择继续躲下去，反而借着明亮光雨的掩护，迎着敌人直直冲了上去。 　　操纵室里，瓦里闭眼乱甩完一波激光后，擂台上狼藉一片，地表到处都是坑洞，还有玻璃融化后滴落下来的液体。 　　这样子总该死了吧。瓦里观察四周，左看右看，可没竟没找到鸽子的影子。 　　奇怪，去哪了……？ 　　难不成已经被烧成灰了？ 　　瓦里还是不太放心，他又启动了另一项武器。 　　半空中，角雕展开翅膀，上面的“羽毛”耸立，很快化作根根寒光闪闪的利刃。 　　它羽翼一甩，上面的万千羽毛便自动脱落，朝四面八方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密密麻麻地扎在了玻璃还有地面上。 　　这下肯定死得透透的了。 　　不只是瓦里没看到鸽子的身影，台下的观众也没看到，刚才落下的那阵光雨实在过于刺眼，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大家都在寻找小鸽子，又或者说它的“尸体”，落到哪里去了。 　　小巴尼抱住米迪安的胳膊，泪眼汪汪地问：“老大！小鸽子不会死掉了吧……” 　　米迪安梗着脖子大喊一句“不可能！”但显然是虚张声势，底气明显不足，很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怎么可能……” 　　安森眼前模糊一片。他看不到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刚才巨大的声响以及旁人的交谈中，他能明白小鸽子似乎碰上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无比希望自己能看得再清楚一点，这样他就能明白他的朋友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与危险。 　　但安森同时也害怕自己看得太清楚，他怕自己没有勇气去直面那残酷血腥的事实。 　　安森死死咬着嘴唇，双手握拳，指甲陷进手心的肉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 　　随着刚才的羽刃攻击，角雕翅膀上覆盖着的羽毛已经全部脱离了身体，唯独脖子往上用作装饰性质的羽毛还在。 　　现在它的躯壳光秃秃露出底下覆盖的铁皮来，像是拔了毛的鸡一样，靠着推进器在半空中维持平衡。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身影，正藏在角雕脑袋上耸立的羽冠后面。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完全的。 　　借头顶羽冠做掩护，陆满从缝隙间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周围被穿成筛子的玻璃外罩还有擂台地板。 　　威力真猛啊，这种武器拿回去给大家打怪物多好。 　　很好，现在轮到他小鸽子攻击的回合了！ 　　“马丁，白鸽看来已经被消灭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宣布获胜者啊。” 　　耳麦里传来瓦里园长的指示，主持人马丁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话筒。 　　“看来，这场天空之主争霸赛胜负已分，最后获得冠军的是——” 　　话音未落，角雕身体忽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就好似折了翅膀一般，从空中快速往下坠落，最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卷起一大片尘埃。 　　半个脑袋已经埋进了开裂的地里，身体完全裂成了两半，无数零件芯片散落一地，动力系统完全损毁。 　　之前还叱咤风云的角雕，现在沦为了一摊废铁。 　　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马丁的后半句话还卡在嘴边。 　　这时，角雕头顶的几搓鹰羽，像是草丛一般窸窸窣窣动了两下，从后面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脑袋。 　　陆满用鸟喙拨开“草丛”，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看着台下呆若木鸡的人们。 　　咦，怎么没人给他鼓鼓掌呀？ 　　“鸽、鸽、鸽子！” 　　马丁结巴了好几声，还破了音。 　　全场寂静了刹那，然后像是有滴水落入热油锅里一样，突然炸裂开来。 　　瓦里举起枪：哈哈哈时代变了！ 　　陆小鸽抬爪：还没变哦^o^ 第55章 怪窟现 　　“卧槽，小鸽子nb！” 　　“真没想到啊，长得这么小只，竟然能把这么大个的角雕掀翻在地！” 　　“两脚结束战斗好吗，又可爱又能打我爱死了！以后我要天天来动物园看它。” 　　“它不是动物园养的吧？之前不是说是闯入的神秘挑战者吗，估计是来砸场子的。” 　　“那它是谁养出来的啊？” 　　“你没看到它胸口上绣的字吗，那肯定就是它的主人。” 　　“说起来，最近好像有只小鸽子在外面接悬赏任务，之前还帮我邻居找到他走丢的猫咪，不会是同一只吧……” 　　“别在这里瞎猜了，我去论坛上看看，肯定已经有大神扒出了鸽子背后主人的身份。” 　　台下正风起云涌，操纵室里却一片死寂。 　　瓦里看着欠下的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定格在某个无法承受的庞大数字上。想操控全局的人反倒是自掘坟墓。 　　下属们看着那瘫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大气也不敢出。 　　“呵……”忽然瓦里冷笑两下，眼中布满歇斯底里的血丝，“还没完，还没结束！” 　　他双手颤抖着揭开某个盖子，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巴掌按下那个如血般鲜红的按钮。 　　“砰——” 　　会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本就千疮百孔的玻璃在强烈的冲击下被震成了无数碎片，形成了一枚枚子弹向四周迸射。 　　离展台最近的那一圈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被爆炸迸溅出来的碎片击中躯体，就像是秋天镰刀被收割的稻谷一般倒伏下去。 　　而擂台上，爆炸的源头已经形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深坑，角雕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焦黑头颅骨碌碌滚到展厅外去。 　　而白鸽更是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缕缕弥漫着硫磺硝石气息的烟尘还在飘荡。 　　“这下就是平手了，赌局作废，哈哈哈哈！”瓦里园长笑得让人心里发颤。 　　“真是疯了……”亲眼目睹瓦里园长按下机械动物自爆按钮的下属们，都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为了利益而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生命，真是疯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恐慌还没来得及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就又爆发出新的危机。 　　“咚——咚——” 　　地面震颤，发出轰隆隆声响。所有人几乎站不稳脚步，东倒西歪摔倒在别人的身上。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不对，快看展台！” 　　展台中央被炸凹陷的地板，忽然像是有生命了一样一耸一耸的，就好似有什么存在要从那焦黑土壤中破土而出一般。 　　那是什么…… 　　所有人心头都浮现出不好的预感，直到一对巨大的犄角捅破岩层，泛着银青色光泽的巨型甲壳虫怪率先将头探出地面，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 　　“怪窟…这里正在形成怪窟……”有人明白过来目前状况，面露惊恐之色。 　　“快跑！” 　　当然，不用提醒人们也开始争先恐后往外跑。虽然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异能者，但其中大多数源血赋予他们的能力过于普通，无法应付怪物。 　　或许他们团结起来，能把这只刚探出脑袋的脆弱甲壳虫怪扼杀在“摇篮”里，但没有人愿意出这个头。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小小的甲壳虫怪物只是盘开胃菜，只是怪窟开启的前奏。 　　在它身后，还有无数怪物蠢蠢欲动，排着队等着来到地面大快朵颐。 　　很快，就会有一大波怪物像是潮水一般席卷开来。如果不加以控制，怪潮会吞没整个园区、整条街道，甚至整个A区。 　　面对生死危险时，逃跑是根植于人类骨子里的天性。他们能做的只有逃跑，尽快逃到安全的区域藏匿起来，等着区府派人过来镇压灾厄。 　　第一只怪物已经完全爬出地面，它搓了搓爪子，甲壳微微抬起，露出下面的翅膀来。 　　比一个成年人还要大的甲壳虫飞在半空中，翅膀摩擦发出震耳欲聋如发动机轰鸣般的声响。 　　它循着血腥味，直直扑向因为被之前炸碎的玻璃刺穿双腿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头顶的犄角直接把那人刺穿。 　　那人腹部被穿透，被甲壳虫顶了起来直接挂在它的犄角上，怪物就这样开始啃噬他的下肢。 　　咔嚓咔嚓发出骨头咀嚼啃咬的声音，男人并未失去意识，惨叫着嘴角吐出血沫来。 　　陆陆续续又有几只怪物从洞窟里爬出来，直直那些被爆炸波及受伤的人们扑去。 　　怪物们对血腥味格外敏感，攻击时也会优先攻击那些流血的人。身后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痛吟。 　　“救…命……”有人绝望地求救着。 　　可其他人都自顾不暇，更别提救人了。他们跑得更快了，生怕被殃及池鱼。 　　这么多人同时朝出口移动，本就不大的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不少人被撞倒在地，蜷缩着身子用手护住脑袋，尽量避开被踩踏到要害。其中已经有人像只死虾一样瘫软在地，身上七零八落都是脚印，人群从他们身上碾过，生死未卜。 　　“靠…别挤我啊！” 　　“看着点，这里有小孩、” 　　“呜哇——妈妈——” 　　人群一片混乱。 　　兰登他们也在努力想往后撤退，但无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挤入人潮里，又带着这么多个子不高的孩子们，在如此拥挤、踩踏频发的人潮之中，小孩子更是容易被不小心卷入脚下。 　　到时候说不定还没遇上怪物，就被人群你一脚我一脚地踩死了。 　　他们只好稍微原地停留，等这一波汹涌人潮稍微过去之后再说。 　　“老师，我…我害怕。”听着后方传来的怪物嘶吼和人类尖叫声，小巴尼双腿发软止不住打颤。其他孩子也都脸色煞白，只是努力克制不让恐惧流露出来。 　　“别听。”小巴尼乖巧地听从了兰登的话，伸手捂住耳朵。 　　“相信老师，一定会没事的。”兰登一如既往的柔和语调成功安抚了他们。 　　等到前方最为拥挤的一波人潮过去之后，他们终于混了进去，被众人裹挟推搡着跌跌撞撞往前。 　　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累赘的画具、轮椅都被他们丢弃在原地。兰登背着安森，剩下的孩子们按照身高年龄配对，体格强壮一些的米迪安带着小不点巴尼，身材高挑的明娜学姐拉着菲伊，两两结伴避免有人掉队或被人群冲散。 　　虽然安森年纪小不算太重，但对于许久未运动的文弱画家兰登来说是个不小的消耗量。 　　他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听见自己背上的安森小声地嘶了一下。兰登偏过头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安森从后面刚才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感觉脊背火辣辣得疼。但现在也来不及停留查看伤势如何，安森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身后，大多数人已经被怪物啃噬殆尽，怪物们舔舐着牙缝里残留的血腥味和肉丝，猩红眸中依然透露着狂热与渴望。 　　不够，还不够。进食，进食。 　　它们抬头，朝着前方逃窜的人群奔去。 　　而逐渐被拓宽的怪窟中，一只利爪从扒在坑洞边缘。 　　一张似犬又似狼的面孔从洞窟里冒了出来，一只鬣狗很快出现在地面上。神奇的是，它长着鬣狗的身体，尾椎后却拖着长长一节尾巴，就像是蜥蜴一样。 　　如果唐顿在现场肯定能认出来，这是二级怪物。 　　就跟异能者会根据摄入源血种类多少来区分级别，怪物也一样会区分等级。有的怪物能通过吞噬其他怪物获得“进化”。这个不伦不类的鬣狗和蜥蜴的组合体，便是进化了的二级怪物。 　　鬣蜥怪嗅到血腥味，它眼珠猩红，咧开嘴巴，不自觉分泌出的唾液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它毫不犹豫地朝着人群扑去。 　　兰登他们正赶着路，忽然听见身后很近的位置传来一声尖叫，就好似一声惊雷忽然炸响，兰登脖子后面的寒毛都不自觉耸立起来。 　　身后，怪物的嘶吼与凄厉惨叫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看来怪物已经吃完了第一波受伤的人，正式展开猎杀了。 　　“救……”咔嚓一声，那人的喉管被咬碎，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来，浑身就瘫软下来。 　　兰登清晰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不敢回头，身后冒了一阵阵冷汗。 　　在队伍末端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回头，恐慌之下，他们加快了脚步往前挤。腿短的小巴尼被挤得都快跟不上步伐了，好几次鞋子都被卷进旁边人的脚底，米迪安只好死命拽着他，一次次把他拖了出来。 　　后面小巴尼两只脚的鞋都掉了，跌跌撞撞跟着走，脚底板被瓦砾磨破留下一道血痕，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忽然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膝盖窝，整个人腿一软直直扑倒在地。 　　米迪安的手心本来就因为紧张出了很多汗，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不小心滑脱开来。转眼间，小巴尼就被落在人群后面。 　　“巴尼……！”米迪安着急无助地大喊一声，拨开人群想往后找他，却被兰登叫住。 　　兰登把背着的安森直接托付给米迪安。 　　“你带着安森继续往前，我去找巴尼。” 　　兰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们快点跟上大部队。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逆着人流方向往回跑，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鱼一样。 　　兰登赶到时，一只鬣狗身蜥蜴尾的巨大怪物已经来到巴尼不远处，朝他一步步逼近。小巴尼在怪物面前显得如此弱小，几乎还没怪物的一个爪子大。 　　小巴尼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双腿发软无力地蹬着地面用屁股蹭着往后。他不敢看下去，捂着眼睛抽噎着：“别、别吃我……我不好吃……” 　　然而怪物依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它要下嘴时，脸颊却被扇了开来。 　　“不许你，欺负的学生！” 　　兰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用自己身上仅存的一块画板作为武器，恶狠狠地扇开怪物的脑袋。 　　画板破裂成两半，怪物被打懵了刹那，兰登眼疾手快捞起小巴尼转身就跑。 　　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怪物的咆哮声，还有利爪破开空气时咻咻的声响，兰登毫不怀疑哪怕那爪子蹭了一下，他的肠子估计也会流一地。 　　可人终究跑不过怪物。 　　兰登不敢回头，可他能感受到自己脖颈后传来阵阵刺骨寒意，他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死亡即将降临。 　　兰登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小巴尼往远处推开。他是必死无疑了，但这孩子可能还能有一线希望。兰登认命地闭上眼睛。 　　一阵疾风拂过，兰登感觉自己身体轻盈了，简直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 　　原来死亡是这么轻松的事情吗？ 　　兰登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还未褪去稚气的男孩的脸。 　　他的头发乌黑发梢微微卷翘，一双黑眸亮晶晶的似乎流淌着波光，嘴角还挂着微笑，模样温顺乖巧，不禁让兰登想起之前在生物图册上见到过的卷毛小绵羊。 　　兰登自诩生平行善积德，死后应该能上天国。这就是来迎接他的天使吗？ 　　只不过，这个天使长得好生面熟，兰登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他浑身绷紧的弦一松，很快晕厥过去。 　　刚才那场爆炸，陆满运气很好，有着角雕头顶最坚硬的那块钢板保护，并未受很严重的伤，但恰好引发了心脏痉挛，陆满痛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鼻尖萦绕着浓厚的血腥气味，陆满把盖在身上的瓦砾片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幅人间炼狱的场景。 　　展台破了个大洞，怪物从里面钻了出来，展台附近到处都是被吃剩的人类残骸。而远处，一个怪物正追在兰登身后。 　　要是他再晚到一点，兰登老师就要死在这家伙爪下了。 　　怪物可能是闻出了眼前人身上有着让它忌惮的同类气息，不敢贸然上前，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他。 　　陆满将兰登放在身后的地上，看着面前的怪物。 　　变回人形后，陆满终于能转化其他形态了。此时，属于狼的利爪从指尖刺出，狼耳狼尾也一并冒了出来。 　　陆满嘴角弧度依然挂着，可眼眸中的柔和逐渐被冷意取代，他背对着兰登，站在怪物面前。 　　“不许你，伤害我的老师。” 第56章 单独询问 　　怪物并不算强悍，很快，鬣蜥怪就被打倒在地。陆满伸手擦掉自己脸颊上沾的血，转身正准备查看兰登老师的情况，忽然发现有个小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兰登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晃醒。 　　原来是小巴尼，他也在。 　　“老师…快醒醒……”见兰登迟迟昏迷不醒，小巴尼便拽着兰登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劲想把老师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无奈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拖不动一个陷入昏睡的成年人。 　　忽然巴尼感觉到自己被笼罩在阴影之下，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过来。小巴尼以为是怪物来了，头也不敢抬，赶紧趴伏在兰登老师身上一边用小手臂挡住老师，一边装死。 　　只是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得跟筛糠一样，牙齿打颤咯咯作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不好吃…别吃我……” 　　头顶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小巴尼闻声，下意识抬头，看见眼前情景眼睛不由得瞪大。 　　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那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陌生的男孩面容稚嫩，长着张轮廓柔和、格外秀气的脸。他刚刚给小巴尼的话逗笑了，他伸手虚掩住嘴，但小巴尼还是能看出他眉眼弯弯，噙着笑意，嘴角都冒出个小小梨涡。 　　因为刚才和比他身躯庞大数十倍的怪物厮杀，对方身上还沾着不少血，刚才小巴尼闻到的淡淡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飘来的。 　　男孩走了过来，蹲在自己身前。小巴尼这才注意到他左耳耳垂上还点缀了枚莹白的珍珠耳钉，看起来就跟他的人一样温润纯洁。 　　他朝自己伸出手来，袖口内侧还沾着点血。 　　小巴尼以为他要抓住自己，下意识瑟缩地抬手作出防卫姿势，却没想到那只手只是停在了面前。 　　“感觉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市府巡逻队很快接到消息，赶到现场。他们先是将整个园区的外出通道全数封锁，避免怪物跑到街上引发更大的可恐慌与灾难。那些还滞留在园区里面的人们焦躁不安，想要强硬突破封锁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都被一一拦住。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我要回家！” 　　领队面容冷峻，尽量放缓声音安抚民众到：“请大家稍安勿躁，听从我们的救援人员的指令，前往布置好的避难处，那里会有医护人员为大家进行诊断。如果有被怪物咬伤的人，请不要隐瞒，我们会帮助你的。” 　　如果身上有怪物造成的伤口，怪物的体'液顺着伤口慎入体内的话，那个人怪物化的可能性会急速提升。如果不经确认就放他们离开，难免里面会有一些被怪物咬伤却心存侥幸的人混水摸鱼跑出去，酿成更大的灾祸。 　　领队留下一些队员来引导群众，剩下的队伍则是继续前进，来到怪窟源头的飞禽区。 　　飞禽区的通道大门紧闭，据了解，为避免怪物跑出来，展厅的门被人从外往里关闭，里面还滞留了一些未能及时脱逃出来的人们，其中包括孩子。 　　巡逻队握紧武器，全都面色凝重，领队比了个手势，率先踹开飞禽展区的大门。 　　领队他之前参加过其他区的怪窟暴动事件，当时，在场所有平民几乎全部成了怪物的盘中餐。极少数存活下来的“幸运儿”，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只剩半截身子，粉红色还在蠕动的肠子从缺口处滑落出来，流了一地。哪怕当时的他已经算是身经百战的巡警，那天也惨白着脸，扶着墙吐了很久。 　　怪窟镇压暂告一段落后，他机缘巧合之下被前辈带去看望那些被救下的幸存者们。与其说是幸运儿，不如说是不幸存活者，他们后半辈子都要抱着无法治愈的身体缺憾与心灵创伤，苦苦挣扎着煎熬着。有不少幸存者因为无法忍受身心上的痛苦折磨，而选择了自尽。 　　所以这次开门，他已经做好了开门会看见里面一片人间炼狱般景象的心理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门里还有不少活人。有些枯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他们脸上并没有将死之人那种浓重的绝望神色，在看见门开了的时候，面露惊喜地站起身来。 　　他们身后，怪物们都已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了无气息。 　　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巡逻队一头雾水，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虽然这几个大多都是比较弱的一级怪物，但也不是能轻而易举战胜的对象。 　　而中央怪窟初步形成的入口，也已经有几块沉重的墙板堵在上面。附近还有一些人在不停地走动着，像是蚂蚁搬食物一样，有序地传递着碎石瓦砾，压在顶上作为加固。 　　“你们总算来了！”人们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长舒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压在怪窟上的墙板猛地一晃，下面堵塞的怪物躁动不安地往上顶着，眼下也顾不上过多思虑，领队马上发出指令： 　　“无关人等迅速撤离，第一小队加固措施。” 　　其他被困在这里的人急匆匆往畅通无阻的门口跑去，已经苏醒的兰登抱着小巴尼，被人群裹挟着鱼贯而出。 　　小巴尼扒着兰登的衣襟，下意识左顾右盼，在混乱人群中寻找那个男孩的身影，看见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的小小背影。 　　男孩似乎注意到巴尼的视线，偏过头来看着他朝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挂在耳垂上的那枚珍珠也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 　　“再见啦。” 　　他似乎是挥挥手道了别，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巴尼的视线里，就像是一滴无色无味的清水融入了海洋，再也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兰登和小巴尼他们最后被带至动物园内的休闲广场，这里吵吵嚷嚷的，聚集了不少人。 　　有的人坐立不安，脸上还带着惶恐之色焦虑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有的人用报纸遮挡住自己的脸，通过睡觉来消磨时间，而有些人已经从灾难的恐慌中开始缓过劲来，在那里围成一圈打牌。 　　他们穿过各色人群，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他们想见的人——唐顿、芙琳、菲利蒙、罗斯老师，还有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在这里。看见兰登和小巴尼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巴尼刚被兰登放下来，就被激动地米迪安扑过来把一把揽住了。“对不起。”米迪安眼眶发红，声音还带着鼻音，显然是为自己之前不小心放开他的手而感到自责不已。还是小巴尼转过头来安抚这个大自己四岁的哥哥。 　　兰登站在旁边，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脸上带着宽慰的神色。 　　罗斯提着医疗箱过来，轮流给兰登还有小巴尼检查身体。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受惊，血压略高。” 　　几名神色依旧凝重的老师这才真的放下心来，颦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没事就好，我们要担心死了。”芙琳从怀里掏出糖果，塞进小巴尼手里，“吃点甜的能够缓解紧张和恐惧。”她也抓了一把塞给兰登。 　　心大的菲利蒙已经开始逗趣了：“小兰登，你身上不会是有什么‘第一次’诅咒吧？！你看你第一次正式上课，怪物闯入花园；第一次外出写生，怪窟占领动物园了哈哈哈哈。” 　　兰登不禁没有被逗乐，反倒是更沮丧了，低垂着脑袋似乎是真的愧疚起来。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大家就不会遭遇这些事情了。” 　　菲利蒙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别当真呀！”唐顿在旁边默默翻了个白眼。 　　小巴尼也维护起兰登老师来：“才不是兰登老师的错！要不是兰登老师冲上来保护我，我就要被大怪物吃掉了！” 　　其他人都愣在原地，连唐顿都瞪大了眼睛：“你们…遭遇了怪物？” 　　“嗯嗯！”小巴尼连连点头，“一只很大的怪物，脸和身子长得像只大狗，却有很长的尾巴。” 　　“还是二级怪物…”唐顿喃喃低语，然后目光灼灼地抬起头看着兰登，“实话说，你们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旁边的孩子们已经围着兰登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哇——兰登老师好厉害！竟然能打败大怪物！” 　　“没想到兰登老师看起来弱弱的，原来深藏不露呀。” 　　兰登涨红了脸颊，连连摆手，“不是我……是有人从怪物手下救了我们。” 　　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那个孩子的身影，却没有见到他。 　　奇怪……他应该跟着一起出来了才对？ 　　“好了好了，别再回想刚才经历的危险事件了，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可不是什么好事。”罗斯医生站出身来，及时打断了他们。“我们来做点轻松愉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我们来画画吧？这不是写生课嘛。”有学生提议道，得到了一直赞同。 　　除了兰登的小组成员的画板和用具全都遗弃在展厅里，其他孩子们都还保留着自己的绘画用具，他们也都很慷慨地将画纸和水彩笔，分享给小巴尼他们。 　　于是休闲广场上，继睡觉、打牌、聊天等娱乐活动之后，又出现了一群孩子们坐在地上画画的场景。 　　兰登在旁边看着孩子们作画，他们画画的姿势千奇百怪，有的屈膝坐着把画板搭在腿上，有的趴在地上脚丫朝天晃荡着，有的把别人的背当垫板。 　　画的内容也都天马行空，有举着两把镰刀的螳螂大战八条腿的蜘蛛，有自己乘着鲸鱼喷出的水柱冲浪，还有画了两只小鸽子，一只穿着蓝色小背心，一只没有，两只小鸽子各自伸出一边翅膀“握手”…… 　　看着看着，兰登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就逐渐沉静下来，他自己也拿了根铅笔在画纸上涂涂抹抹起来。 　　忽然，有人停在了兰登面前，兰登抬头，看见来人穿着制服，是巡逻队的人。 　　“你，还有那个小孩。”他还指了指在旁边画画画得正欢的小巴尼，“跟我来。” 　　兰登困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旁边其他几个老师也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别担心，只是我们长官有事需要找你们了解一下，请配合调查。” 　　那人的语气听起来彬彬有礼，可态度却强硬得不容置喙。兰登和小巴尼只好再次离开大部队，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某个房间。 　　站在门口前，看着上面“操纵室”的房间门牌，门口还有好几位警卫把守，兰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时恰好有人推开门从里面进来，兰登认出来这是刚才在飞禽区展示厅里，留下来一起帮忙搬石头堵洞窟的人的其中之一。对方显然也认出来自己，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你可以进去了。”兰登被人催促着，他拉着小巴尼的手正准备一起进去，可却被制止了。 　　“你不能带着他，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为什么？他是我的学生…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陌生环境里呆着。”兰登皱着眉头，依然紧紧抓着小巴尼的手不放。他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你们都是重要的证人，必须分开询问避免被他人思路影响。请放心，在你接受询问期间，我们会安排专人照看他的。” 　　经过对方的一番解释，兰登总算松了手，他俯下身子叮嘱小巴尼要好好听话不要到处乱跑，小巴尼竖起大拇指： 　　“兰登老师别担心，我会在外面乖乖等你出来哒！” 　　兰登这才安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踏入房间，兰登就注意到瓦里园长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房间里有许多屏幕，实时播放着动物园内各处的影像，兰登甚至看见了休闲广场上的老师同学们，在自己和小巴尼离开之后，他们停止了作画，似乎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 　　而操纵台下的办公椅上坐着个同样身着制服的男人，哪怕只是单纯地坐着那里，那种压迫感和存在感也让人不容小觑。 　　他的制服肩章更加繁杂，从样式来看，兰登猜测这位应该是稽督局派过来的人。简单来说，巡逻队隶属于巡逻厅，而巡逻厅隶属于稽督局，而稽督局的人亲自出马，显然是有要事要问。 　　“长官，人已经给您带到了。”刚刚带兰登进来的下士站姿笔挺，敬了个标准的礼。男人微微颔首，让他出去了。 　　“兰登先生，我是稽督局编号015号稽查官沃纳，很抱歉打扰您的时间。”沃纳没有摘下帽子，帽檐下的眸光锐利如鹰。他虽然嘴上说着抱歉，可兰登并不觉得他有哪怕一丝歉意。 　　“您好。”兰登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沃纳挥了挥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兰登脑海中霎时间闪过卷毛小绵羊的形象。 　　“这个人，你今天见过，对吧。”他的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句，显然是刚才已经看过之前的录像了。 　　兰登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他不仅见过，还被他救过。紧接着他迎来了更为刁钻直接的一个问题。 　　“那么，在今天之前，你见过他吗？” 　　兰登犹豫了半秒钟，很快回答：“没有。” 　　沃纳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嗤笑一声：“兰登先生，你在撒谎。” 　　兰登有些动摇，但很快又镇定心神。 　　“好吧，可能是我说得不够准确，今天之前，我确实没有亲眼见过他。 　　“当然，我无法否定，这张脸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兰登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感觉。 　　这下沃纳脸上的笑消失了，又回归之前一丝不苟的状态。 　　“你当然见过，这个辖区里不可能有人没见过。” 　　沃纳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片。兰登接过后花了几秒钟，终于反应过来。 　　他确实见过，在来到花园之前，在捡到小鸽子的那天——房东先生给了他一沓传单，说市府要求挨家挨户下发这份东西。 　　沃纳调出监控录像，将画面中央那个男孩的脸放大，再放大。 　　“他是我们在追查的S级通缉犯，兰登先生，您有关于他的任何线索或者想法吗？” 　　兰登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一个月前，他醉意朦胧下，在花园秘密酒吧桌底看见的那个捧着紫色荆条花的小男孩。 　　那张面容，和通缉令上，和屏幕上的逐渐重叠在一起。 　　“有。” 　　兰登开口说。 　　周三总遇上团建或加班来不及码，后续做六休一周三就不更新啦 第57章 而你呀 　　兰登离开房间时神色有些疲倦，十分钟、半个小时、还是更久？他已经无法计算刚才到底流逝了多少时间，只感觉自己被反反复复问了无数个问题—— 　　那男孩做了什么？刚才交谈了哪些内容？之前两人之间是否有过交集？他有什么异能？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这些问题反反复复，有时候绕了一圈又会问回同一个问题，如果兰登的回答与上一次的有所偏差也会被这位沃纳长官敏锐地揪出来，找到漏洞继续盘问。那种严苛程度简直跟审讯犯人一样，弄得兰登身心疲惫。 　　门外，小巴尼依然乖乖地呆在原地，果然如刚才的下士所言，他们派了一位专员来看护他。是个头顶冒青茬的年轻小伙子，他的制服样式跟操纵室内的沃纳长官差不多，显然也是稽督局的一位稽查官。只是他肩章上的杠只有一条，应该是职级相对低一些。 　　在兰登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两人显然已经结下了友谊，手里举着纸折的小船你来我往地打斗着。 　　接下来轮到小巴尼接受询问的环节，兰登本来想陪小巴尼一同进去，却被那位年轻的稽查官给制止了。 　　“放心，沃纳长官对小孩是有分寸的，我也会在小巴尼旁边陪着。” 　　“兰登老师别担心，哈维哥哥是个好人！” 　　于是在新人稽查官哈维的陪同下，小巴尼来到了操纵室内，坐在了操纵台前专门为他垫高的沙发上。 　　“巴尼同学你好，要不要吃糖呀？”面对小孩子，沃纳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冷若冰霜了，他尽量放缓声音，还从包里掏出一把棒棒糖。显然他对不同人有一套不同的询问方法。对于天真懵懂的小孩子，无需过分严肃，最重要的是取得对方的信任。 　　“谢谢苏苏。”小巴尼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了一根出来。一边吃着糖果，小巴尼的神色也逐渐放松下来。 　　观察到这一点，沃纳脸上露出笑容来，轻声问他：“巴尼同学，叔叔需要你的帮助，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可以了，不用有所顾忌，你是好孩子，愿意帮叔叔这个忙吗？” 　　小巴尼被哄开心了，连连点头。 　　“你见过这个孩子吗？” 　　沃纳将通缉令上的照片单独剪下来，递了过去。 　　小巴尼咂巴着还弥漫着甜滋滋味道的嘴，举着照片眯起眼睛认真地端详了一两秒后，眼眸不由自主地瞪大：“见过呀！” 　　“当时兰登老师和我差点就被大怪物次掉了，是他站粗来救了我们。” 　　“那你还记得当时他是怎么救你们的吗？可以给叔叔讲讲详细的经过吗？” 　　尽管沃纳的语气依然跟之前一样轻松平稳，但他心里有些紧绷起来。 　　摄像头的像素不够高清，再加上男孩的速度太快，他们并没有在监控中看清楚男孩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怪物就这样轰然倒地的。 　　而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当时距离男孩最近的，清醒地目睹了全程的是小巴尼。他的证词格外重要。 　　小巴尼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他突然冒出了毛茸茸的尾巴，还有耳朵，指甲好像也变长了，然后他就冲上去和怪物噼里啪啦轰——不过后面我太害怕了不敢看惹，我也不知道具体发森了什么。” 　　“他打败怪物之后，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这回小巴尼回答得很快：“他走过来把我扶起来了，还帮我拍掉裤子上的灰……还有还有！” 　　小巴尼忽然把鞋子踢掉了，把他的小脚丫抬了起来，露出上面整齐漂亮的绷带，能看出来包扎手法的娴熟，绷带收口处打着那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还帮我包扎了脚底的伤口，把我滋前跑掉的鞋子捡回来给我穿上。” 　　就是这个！这上面肯定留有对方的指纹信息！站在小巴尼身旁的哈维和沃纳长官对视了一眼。 　　沃纳脸上露出温柔慈祥的笑容：“巴尼同学，你的伤口看起来还在渗血，可能需要额外再处理一下。”哈维也顺势提起房间里备着的医疗箱，戴上医用手套，蹲下来想要托住小巴尼的脚。 　　可没想到小巴尼一脸谨慎地收起自己的腿，警惕地看着他们。 　　“不要，这是那个哥哥留给我的礼物。” 　　在沃纳眼神的示意下，哈维有些神色不自然地哄劝到：“小巴尼，你要想，那个哥哥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继续受伤流血呀。” 　　最后，小巴尼和大人们相互妥协达成了一致，小巴尼将那只被完整剪下来的蝴蝶结心满意足地收进口袋里，哈维给他换上了新的纱布，同时将换下来的绷带小心翼翼地装进证据封存袋里。 　　他们后面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没有得到其他有价值的回答。轻松愉快的氛围一直保持到了询问尾声。 　　最后，沃纳长官问了巴尼一个问题。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看到，哥哥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但后面他好像自己离开了。我没有在刚才的地方看到他。” 　　跟别人的回答差不多。沃纳起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巴尼的脑袋，又拿了根棒棒糖塞进他的手里。 　　“感谢小巴尼的配合，叔叔没什么问题要问的了。你可以出去和你的老师会和了。” 　　哈维伸手扶住小巴尼的肩膀，想往门口的方向带。可小巴尼却没有离开，而是固执地仰头看着沃纳。 　　“苏苏，你是要找那个哥哥吗？” 　　沃纳点了点头。 　　“你是要找到他，然后给他奖励‘见义勇为’的小红花嘛？” 　　沃纳没想到小巴尼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两秒才继续点头。 　　看着面不改色撒谎的长官，哈维心中不由得苦笑着摇头。可小巴尼却浑然不知，只是被蒙在鼓里，一脸天真烂漫地认真说到： 　　“那你们找到他，记得告诉我哦！刚才走得太匆忙了，我没来得及，跟那个哥哥好好道谢呢。” 　　“我们会的。”沃纳答应了下来。 　　“可不许骗我哦，叔叔和我拉勾……哈维哥哥也一起来。” 　　小巴尼伸出左右手的小拇指，两个大人面面相觑，也伸出尾指迁就他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等找到那个哥哥之后，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哦！” 　　在得到两名大人的再三承诺之后，小巴尼这才心满意足，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起与那个哥哥碰面的场景。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所以小巴尼只能暂时称呼那个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仿、可心智却成熟许多的男孩为哥哥。巴尼下定决心等自己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读书，攒好多好多小红花，等那个哥哥来花园之后就把自己攒的小红花全送给他。 　　哥哥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小巴尼高兴得哼着歌一蹦一跳跑出了房间，扑到在门外焦灼等待的兰登老师怀里。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兰登老师担心地扶着小巴尼的肩膀，上下打量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哦，叔叔给了我糖次，帮我换了绷带，还答应等找到那个哥哥之后会告诉我。” 　　在被人护送回大厅的途中，兰登从小巴尼口中了解到他们交谈的全部内容，心中不由得为孩子独有的天真被有心利用而感到难过。 　　兰登无比清楚，他们找到那个男孩之后，不仅不会奖励他小红花，反倒会送他一副镣铐。 　　他不仅为被欺骗的小巴尼感到难过，也为那个不知名的孩子感到难过。 　　兰登不清楚他之前到底犯了什么罪，才登上了S级通缉犯的名单。但在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里，无论是从怪物口中救下自己，还是后续帮忙镇压怪窟，兰登能感受到，他的心地并不邪恶，反倒天真纯洁。 　　从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能看出来，清澈见底、不曾落过一粒尘埃。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是个极其善于伪装自己的恶徒的可能性。但兰登相信自己的感觉，那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操纵室内，沃纳长官和哈维下士陷入了沉默。 　　刚刚小巴尼是最后一名询问对象，两人都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沃纳看向屏幕，又开始将监控录像拉回到男孩出现的片段。 　　跟所有证人描述的一样，他雷厉风行地解决掉两只最为凶残的怪物，在他的带动下，一些人也站了出来，勇敢地加入到与怪物的战斗之中。 　　最后，八只怪物全部被干掉，那个男孩又生拆了两块墙板堵在怪窟上，有更多人被他带来的希望所感染，他们像工蚁一样，开始搬运着各种东西，镇压在怪窟之上。 　　在那个男孩出现之前，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中，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只顾在危机中独善其身。 　　而那个男孩的出现，就像是照进黑暗的一束光——他展现出压倒性的强大力量，还有某种勇往直前、不畏危险的精神。哈维肯定，如果自己在现场，也会选择追随在那个男孩身后的。 　　如果男孩只是普通的市民，哈维相信确实会像刚才小巴尼说的那样，市府会为他的见义勇为而颁奖，表彰他的英雄行径，感谢他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救下了这么多人。 　　但可惜他不是。哈维心中五味杂陈，既为刚才欺骗了小巴尼而感到愧疚，又为这个本应受到表彰的男孩而感到惋惜。 　　哈维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沃纳长官，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找错人了？” 　　沃纳想起了之前询问兰登时，他的回答几乎和哈维的问题如出一辙——“有没有可能，那个男孩是被冤枉的呢？”当然，沃纳并未告诉兰登那个男孩到底犯了什么罪。 　　“长官？”见沃纳没有回应，哈维又轻声问了句，沃纳这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说： 　　“你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过来的吗。” 　　“是因为追踪器突然显示了他的位置，所以才……” 　　“没错，追踪芯片又起作用了。而那种微型芯片只有在突破光网时才会被植入体内，毫无疑问，他就是那个入侵者。” 　　“但是——” 　　“哈维，你是看了监控录像中他做的这些事，对他心生了同情吗？” 　　被一针见血戳中真实想法的哈维脸一下子涨红起来，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 　　“对。”最后，他只能老实承认自己的想法。 　　“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沃纳从兜里抽出跟雪茄，自顾自地抽了起来。很快房间里就烟雾缭绕。 　　“我年轻时也会有你这样的想法，热血上头，总觉得自己代表正义，总觉得有些罪犯都有苦衷，不应落入如此下场，甚至还差点因为这种想法酿成大错。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对错，那是法庭该干的事情，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东西。作为稽查官，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律法、抓捕罪犯，让他们在法庭上得到律法的审判和制裁。 　　“早点成长起来吧，菜鸟稽查官。” 　　哈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目前已经有到一些进展了，绷带上或许有对方的皮肤碎屑残留，可以通过这个检验出对方的DNA。哈维，你等会把证据材料送去检验科吧。” 　　“是！”哈维立正敬了个礼，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沃纳长官叫住了。 　　“先别急走，过来看看这个。” 　　沃纳将监控录像拖回怪窟出现再往前，在某个画面定格，然后放大，再放大。 　　“你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哈维沉默片刻，不由得挑起半边眉毛不确定地说：“是只……鸽子？” 　　“没错，在之前，我问了园长——就是正在角落精神好像出了问题的那家伙，他一直嘴里絮絮叨叨着’都怪那野鸽子‘之类的话。我从他口中盘问出有只不知名的鸽子闯进来，扰乱了这场比赛。” 　　“你交完材料后，去调查一下这只鸽子。我有种直觉，它的出现和男孩的出现，或许会有某种关联。哪怕一丝细节也不要放过。” 　　“明白！” 　　在哈维离开之前，他停下脚步，转头问沃纳长官一个问题： 　　“长官，我记得您之前说过，芯片会不停地从血液流动中汲取能量，蓄满后释放万伏高压电…距离入侵者体内植入芯片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芯片已经发作了多少次呢？” 　　“一般情况下，五天左右会发作一次，应该差不多经过7次，快到极限了。” 　　等哈维把门带上之后，沃纳依然呆在操纵室里思考着什么东西，然后，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经过特殊处理后分辨不出男女和年龄的声音： 　　“沃纳长官，这里是永生联盟……” 　　等兰登他们从动物园里解放出来，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校车司机依然尽职尽责地在动物园外等候着，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地回到车上。 　　与去时路上大家放声歌唱、叽叽喳喳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回程途中大家都累坏了，靠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只有清浅的月光透过车窗落了进来，光斑一路悦动着。 　　陆满穿梭在云中，一路护送着校车回家。他刚才并未走远，悄悄混出来之后就一直在附近徘徊等待。 　　等回到花园，食堂的灯还亮着。孩子们一下车，就闻到了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沉眠的胃这时也咕噜噜苏醒过来，叫嚣着“好饿好饿”。 　　“孩子们，吃夜宵去吧！吃完早点回宿舍休息，明天是周日可以睡个懒觉啦。” 　　“好耶！”一群小饿鬼蜂拥进食堂里。 　　兰登打包了一份粥回宿舍吃，还给小鸽子要了点刚煮好的豌豆。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快结束了。真是一波三折却又令人难忘的户外写生啊。 　　回到宿舍，小鸽子在树杈上眯着眼睛，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兰登发现它碗里的粮和水似乎一口都没动，赶紧将新鲜出炉的豌豆放出来。陆满也饿一天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头扎进豌豆里大快朵颐。 　　看着陆满那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兰登不由得笑了，对着陆满自顾自说起话来： 　　“我今天在动物园看到一只跟你长得很像的小鸽子哦。”陆满顿了一会，竖起耳朵倾听。 　　“除了它身上穿的那件蓝色小背心你没有之外，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哦对了，还有一点不一样。” 　　兰登话还没说完，陆满打了个喷嚏，惹得兰登手忙脚乱地找起毛毯。 　　看着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毛毯，陆满无处可逃。 　　他只是鼻子有点痒而已啊！真不是感冒！可兰登根本不听他的辩解。 　　最后陆满又被裹成了一个暖和无比却动弹不得的毛绒球。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动物园里的那只鸽子强得过分离谱。” 　　“而你呀，只是只柔弱无力、还容易感冒的脆弱小鸽子而已。”兰登笑着点了点陆满的脑袋。 　　小满：都是我！ 第58章 蝴蝶与飓风 　　好在市府反应及时，怪窟被完全镇压了，连一只怪物都没有放跑出去。 　　所以第二天，一切都一如既往地展开着。街道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手里提着公文包的社畜，窝在家里靠吃营养剂维生、游戏人生的尼特族，街头的面包店照常准点散发出甜美诱人的温暖香气，街尾酒吧里东歪西倒瘫着许多宿醉未醒浑身酒气的人们。 　　除了向来热闹非凡的瓦里动物园门口贴上了“禁止入内”的红色警戒封条之外，A区的日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虹都几个区的怪窟爆发事件以来，伤亡最少的一次，也是控制速度最快的一次。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全都是A区市府的功劳，但实际上，要不是怪窟在巡逻队赶到之前就已经得到初步镇压，市府也不敢保证事态到底会往怎样的方向发展。不得不说，多亏了那个男孩的出现，才能将罪恶扼杀在萌芽阶段。 　　但基于诱发不良导向的考量，昨天男孩意外现身的事情，被市府作为秘密档案全部封锁。 　　毕竟要是让民众们知道，S级通缉犯第一时间出现在怪窟现场，救下如此多人的性命，还在巡逻队众目睽睽之下成功逃离，无论哪件事，都有可能会威胁到市府的威严以及民众对官方的信赖。 　　但纸终归包不住火，尽管当时在飞禽区场馆内滞留的一百来号知情人士，都与市府签订了保密协议，但还是有人在网上传出了这样一段视频—— 　　一道小小的影子，背对着受伤晕倒在地的人们，面对着比他要庞大数倍的怪物。 　　像素很模糊，画面也很晃，看起来拍摄这段视频的人应该正怕得瑟瑟发抖。 　　怪物仰头嘶吼一声，露出寒光闪闪、上面还挂着斑驳血迹的的獠牙，利爪和巨尾一齐朝那个男孩甩了过来。尽管背影看起来很单薄，但他却无所畏惧地朝着怪物的攻击迎面袭了上去。 　　视频顶上，一条条弹幕冒了出来。 　　【这是…瓦里动物园的飞禽区？我上周还去过呢】 　　【听说昨天在这里冒出了怪窟！好在巡逻队及时赶到】 　　【视频里的男孩是谁？竟然一个人跟怪物打得难舍难分】 　　【好强…这年头小孩都这么强了吗！】 　　【巡逻队都是吃白饭的吗，还有其他的大人呢，怎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出去战斗】 　　视频末尾，像巨山一样的怪物轰然倒下，砸在地上，扬起无数尘埃。 　　男孩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他转过身来，蹲下身子，朝受伤的人伸出小小的手。 　　尽管画面模糊，但还是能看清他清秀稚嫩的五官，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脸上挂着与外貌不符的温柔笑容，不禁令人感到宽慰和安心。 　　“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 　　弹幕瞬间炸开锅来： 　　【咿呀——怎么会这么帅气又这么可爱，崽崽快到妈妈怀里来！】 　　【我的天，还真是小孩】 　　【话说这张脸大家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说起来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看前面那些人就没好好看新闻，这张脸，不就是最近全城通缉的S级通缉犯吗！】 　　【！！！这也太劲爆了】 　　很快视频就被删掉了，但引发的风波还未消停。 　　市民匿名论坛，供所有市民交流咨询的地方，现在，这里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许多有关的帖子。 　　里面流传着有关视频或者截图，但很快都被系统自动侦查出来作了删帖处理。自然，人们总能想出各种规避系统的手段。 　　“那个”便成为人们心知肚明的代名词。 　　——灌水板块：大家有看过那个视频吗？ 　　【我看了！燃哭我！】 　　【我把家里垫桌脚的传单拿了出来，和视频里的画面比对了一下，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我当时收到那张传单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浓眉大眼的很可爱，没想到视频里还能更可爱…果然我没看错，这是个好孩子啊！】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看不懂？】 　　【楼上的私我，我有网盘链接w】 　　【卧槽！为什么S级通缉犯出现在了怪窟现场？不会怪窟就是他引发的吧？】 　　【啧，前面的，别提得那么明显啊，隐晦点好吗，等会帖子又被没了】 　　【回复前面的，不是，怪窟是之前擂台发生爆炸然后间接引发的，据说跟那个动物园的老板有关】 　　【那个园长不是什么好东西，爆炸罪+非法开设赌场+虚假宣传，我早上看报道说jc已经介入调查了，估计离进去不远了】 　　【我有个邻居当时被困在了现场，他目睹了一切——那个男孩是后来突然出现的，他不仅救下了很多人，而且还出手镇压了怪窟】 　　【卧槽，可新闻里说这都是驯鹿队及时赶到的功劳啊】 　　【这还不明显吗，上面的人一直在捂嘴，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 　　【不公平，明明救了大家的人是他，可为什么他却不能得到他应有的荣誉】 　　【说起来，为什么他会被全城通辑啊？他看起来还这么小，到底犯了什么罪？】 　　【谁知道呢，你们没发现他的tj令上唯一一个没有写具体罪名的吗】 　　【细思极恐…】 　　（该帖已删除） 　　实际上，就像小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一场飓风正在A区悄然卷起。 　　然而，飓风中央的风眼，也即这场事件的当事人，目前正在宿舍里禁足中，浑身上下都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双小眼睛。 　　啊啾——陆满打了个喷嚏。 　　可能是在外面呆了半个晚上沾染夜露着凉了，也可能是心脏里埋下的“定时炸弹”破坏了自己的免疫系统，也可能是兰登的“乌鸦嘴”体质作祟…… 　　或许几种原因兼有，总而言之，兰登一语成谶，陆满一觉醒来真的感冒了。 　　自打陆满有记忆以来，他基本上没有真正生过病，极少数的发烧高热，也是因为摄入怪血异能觉醒的缘故。 　　陆满又吸了吸鼻子。他之前还不知道，原来鸽子感冒也是会流鼻涕的。 　　原来感冒是这么难受的事情吗。陆满感觉自己脑子晕乎乎的，眼眶也有些酸涩发胀，鼻子不通气只能长着嘴巴呼吸。不过一想起之前陆小安生病时涕泗横流的样子，陆满就忍不住想笑。 　　陆满还记得自己异能第一次觉醒时，体内发热，高烧状态持续了两三天。迷迷糊糊中，能感觉到婶婶用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额头，弟弟对着自己絮絮叨叨拿沾了水的棉签帮忙湿唇，还有街坊邻居送过来的各种慰问品，陆满记得里面有用来煲汤的鸽子… 　　不知道还在围城的大家，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虽然现在陆满在虹都这里，交到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羁绊，但人在脆弱的时候，果然还是会想念家人呀。 　　陆满正想着，忽然听见宿舍的门被推了开来，他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就看见兰登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唐顿老师和罗斯医生。此外，还有几个小脑袋在门外悄悄观察。 　　“小巴尼、米迪安、菲伊……你怎么过来了？”兰登这才注意到还有几个小尾巴跟了过来。 　　“我们刚刚听说鸽子先生生病了，也想来探望一下嘛。”小巴尼扒着门框眨巴眼睛可怜巴巴地说。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半个小时之后才打预备铃，我们不会耽搁上课的。”菲伊也在一旁补充到。 　　“老师，就让我们在旁边看看吧。”连向来别扭的米迪安都这么拜托到。 　　“虽然一般情况下学生不准进入教师宿舍，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进来吧。” 　　三人进来之后，人群后传来了拄拐杖的声音，兰登才发现原来安森也在。他的腿上戴着某种机械支撑器，稳稳地支撑他站在地板上。 　　“安森？”看惯了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现在看到他直直站起来的模样。兰登还真有些不习惯。 　　还没等询问，安森便开口解释道：“实际上我的脚之前已经恢复一些知觉了，昨天晚上拜托菲利蒙老师帮忙做辅助行走的工具，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做好了…我也想像大家一样，光靠自己就能站起来。”还有一句话，安森没有说出口。 　　经历了那样惊险的事，安森昨晚一夜未眠，脑海中不停回忆着发生的种种。 　　他什么都没做不到，连靠自己走都不行，单纯就是一个累赘、一个包袱。要不是因为他坐着如此沉重、行动不便的轮椅，连累了大家前进的步伐，说不定兰登老师他们早就成功脱险了。 　　所以，他想要站起来，想靠自己走路，他不要成为单纯被保护的对象。或许距离能帮上大家还差得远，但至少不要给大家添这么多麻烦。 　　“而且，我也想看看鸽子先生。”安森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等距离足够近之后，安森终于看清了传说中的花园校宠，那只感冒中的小鸽子。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了陆满背后的羽毛上，像之前那样缓缓抚摸着，嘴角微微抿起露出由衷的笑容来。 　　“你真的，跟我的那个朋友，很像。” 　　听见这样的话语，陆满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为自己无法开口辨明真相、向朋友有所隐瞒而感到抱歉。 　　安森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湿润。 　　“朋友？”兰登迷糊了一会，忽然回想起来，“哦，就是昨天在动物园的那只小鸽子呀？” 　　安森点了点头。 　　“诶？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呀！”小巴尼缠着问到。因为当时会场环境过于嘈杂，所以只有兰登一个人听见了安森的声音，于是安森又给在场的所有人复述了一遍他和陪伴员小鸽子的故事。 　　“原来那只白鸽是安森的朋友啊！” 　　“我记得，它还帮我们赶走了那个坏大叔的骚扰！真是只好鸽子呀。” 　　“不过最后的爆炸…它没事吧？” 　　安森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兰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肯定没事的，毕竟它这么厉害。” 　　“没错，它肯定已经逃出去了！真是可爱又强大，也想跟那只小鸽子交朋友！” 　　安森弯着眼眸笑到：“如果下次遇到，我会把你们介绍给它的。” 　　陆满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啊，”他们忽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一只小鸽子在场，齐刷刷看向陆满，“我们当着鸽子先生的面这样子夸别的小鸽子，鸽子先生不会吃醋吧？” 　　“没事的，到时候我把鸽子先生也介绍给它，它们两只鸽子可以交个朋友呀。” 　　陆满眨巴着眼，不敢吭声。 　　在旁边杵着的唐顿看着缩着脖子的小鸽子，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不语，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经过罗斯医生诊断之后，确定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唐顿表示了，虽然没有动物专用药，但只要剂量把控合适，某些人类感冒药也是可以用的。 　　唐顿自从知道他们养了只活的鸽子之后，就进行了大量的针对性阅读，淘到了许多旧世纪流传下来的宠物医治土方，并从中汲取饲养动物的方法。可以说，现在的唐顿已经从理论走向实践，成为了真正的生物学专家。 　　在吃过药、补充了点维生素C，感受到他们的关怀之后，陆满的精神好了许多。 　　等所有人都恋恋不舍的离开后，陆满从暖和的毛毯里挣脱出来，飞到了房檐顶上，上面还藏着他的“工作服”。经历了火烧、爆炸之后，背心已经有些破烂不堪，等之后得修补一下了。 　　但好在，拉链还能用，陆满拉开拉链，用鸟喙衔出里面的那枚珍珠耳钉。 　　昨天因为心脏痉挛丧失意识，陆满和小艾的精神连接也断开了，需要通过肢体接触来重新连上。 　　「主人，欢迎回来！」重连之后，小艾一如既往的充满热情。 　　「我回来啦，小艾。」 　　陆满连上网后，便随便刷了刷论坛，发现有很多他小鸽子形态下与角雕作战的视频和话题，讨论度还不低。 　　而且论坛里还有那种陆满看不懂的帖子标题，什么“那个视频看了没”“小男孩就是世界的瑰宝”之类的，但陆满点进去的时候，帖子内容都已经被删除了。 　　实际上，昨天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在擂台上击败机械角雕，还是变回人形与怪物作战，都是发生在陆满意料之外的事。后续在网络上的广泛传播，也是陆满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毕竟一个多月前，他还生活在完全没有电子产品，人们通话只能靠面对面交流或者飞鸽传书之类的的地方。对于网络互通带来的影响，还不甚了解。但很快，陆满就初步领教到互联网的厉害之处。 　　「主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人给你发了消息哦！」 　　随着小艾话音刚落，陆满调出消息列表，一条条信息便以可怕的速度往上推移，几乎让人应接不暇。 　　【陆满…你是那只鸽子的主人吗？】 　　【多亏了你，破灭了那个坏家伙的阴谋，不然我的钱就全输光了！】 　　【小鸽子，我是你的fan！】 　　看来是顺着他的这个昵称找过来的。 　　毕竟昨天陆满穿着的背心上绣着【陆满】这个名字，而且在论坛上也是光明正大的放着自己的名字，会有人看到并找过来，陆满对此早有预料。 　　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找到他，陆满粗略翻了翻，都有快一百条了。 　　这些都是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在未添加好友前，对方最多只能发送三条消息。所以陆满很快就看完了，其中没有陆叔或陆蛮传来的消息。 　　陆满又往上翻了翻，发现自己目前通讯录上仅有的两名好友都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晨昏日报的新人记者莱尔疯狂信息轰炸，一连发了几十条。 　　大概内容是：怎么没告诉他去参加比赛的事情，害他错过了第一手报道，太可惜了，请务必让他后续进行专访，没事吧，有受伤吗，现在还好吗……诸如此类，从昨天比赛开始，一直发到了现在，非常执着。 　　但昨天陆满因为没来得及看光脑而错过了回复。 　　【我很好，感谢你的关心，赛后专访当然没问题^_^】 　　莱尔很快回复了他，就像是守在这里专门等他消息一样。 　　【太好了，看你不回消息害得我还以为…担心了一个晚上！专访安排在明天下午，可以吗？】 　　【让你担心啦，明天下午3点老地方见∩_∩】 　　陆满现在已经进化到会使用不同表情符号来表达情绪的阶段了。 　　关闭与莱尔的对话框之后，陆满打开与另一个好友的聊天框。前两天加自己的那个叫「八哥」的人，也给自己发来了消息，而且时间还很近，就在几分钟之前。 　　【看到消息后，请尽快改掉现在“陆满”的这个昵称，删掉之前发布的帖子。】 　　【为什么？】陆满有些困惑。他选择在网络上和现实生活中都采用同一个名字，就是为了扩大影响力，好让陆叔和陆蛮能够尽快发现并找到自己。 　　巴哥那边也是秒回。 　　【有人在调查你，而且他们权限很高，能顺着网络查到你的地址】 　　【我快拦不住了，快改】 　　虽然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陆满还是决定暂且相信这个叫八哥的人。 　　「小艾，帮我把昵称改为——」 　　小满会改成什么昵称呢…无奖竞猜！（才不会说是想从读者小可爱这里薅灵感呢^ω^ 第59章 找到你了 　　依照八哥的说法，陆满将之前发布的帖子删掉，把原先的昵称改为与自本名无关的内容。 　　【八哥：好了，目前已经成功拦下来了。话说你的这个昵称，还挺有个性的啊。】 　　【青苗村村民_三缺二：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刚才说的有人在调查我，具体是什么意思呢~>_∠~】 　　巴格看着屏幕上那个笑脸，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到：【你这家伙，稍微有点身为S级通缉犯的自觉啊！】 　　陆满眨巴眼，很快回复到：【什么意思^_^】 　　【那天，我刚好看到了你发的那条自我介绍的帖子，你说陆满是你的真名，这不是个常见的名字，我随手在市政系统搜了一下，发现没有这个名字，这不太寻常，因为据我了解，必须在系统内登记才能取得虹都居民的资格，除非是城外来的黑户。于是我开始调查起「陆满」这个名字，刚好看见了那篇“鸽子=救火”的报道下的撰稿人有「陆满」，「陆满」跟鸽子之间肯定有着某些关联。】 　　【然后，昨天在瓦里动物园发生的一切，更加印证了我的推断。一只身着「陆满」背心的鸽子出现在擂台上，而后一名S级通缉犯也在现场现身。最为关键的是，我昨晚刚黑进警方系统里，发现那名S级通缉犯的具体罪名是——非法入侵罪。】 　　【从城外来的+罕见的名字+拥有一只鸽子，这三个无论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小概率事件，而如此多小概率事件集合在一起，就是必然。】 　　【所以，你就是陆满，来自虹都之外，目前全城通缉的S级通缉犯，拥有一只鸽子，并利用它出头露面帮自己做事，目前在找名叫陆川的男人和叫陆蛮的宠物。我说的没错吧？】 　　陆满感觉有点毛骨悚然，除了“拥有一只鸽子”这点有些偏差之外，其他全部踩中。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在网上无心说的一句话，会有人顺藤摸瓜找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网络，真的是个危险的东西。 　　【你刚才问是谁在调查你，我猜可能是稽督局的人，估计是因为昨天你和小鸽子同时出场引起了怀疑，他们便想着调查一下鸽子的身份。】 　　【不过呢，你也无需过于担心，因为这些都是基于我是顶级黑客的情况下才能挖出来的信息，而且目前关于“陆满是真名”的那个帖子已经删掉了，我也买了一批账号改名成“陆满”相关的昵称以混淆视听。】 　　【但我还是建议你指挥鸽子出门办事的时候小心一点，最好想办法打消市府对背后主人身份的怀疑。】 　　【我很感谢您的帮助O(∩_∩)O但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帮我？】陆满不禁有些困惑，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被通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来包庇自己，更何况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巴格回复到。 　　【一方面呢，关于非法入侵的罪名，实际上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外墙光网还没完全搭建好，外来人员在虹都造成了极大的灾难，所以市府当时才出台了这项法律。经过这么多年发展，只要有人一旦闯入，光网便会自动植入芯片锁定位置，这条律法早就过时该修订。而且我查了小鸽子的悬赏任务记录，也看了昨天你在现场的视频，我不觉得你是个坏家伙。】 　　光网、芯片……果然在当时闯入的时候，心脏上被植入了微型芯片吗。 　　【抱歉打断一下，想问一下关于光网和芯片的事情^ω^】 　　【我之前有打听过，那种微型芯片既是追踪定位器，又能放出高伏电流钳制入侵者，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发作频率会越来越高、幅度会越来越大。】 　　【那请问，八哥知道芯片的摘除方法呢(⊙o⊙)】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芯片会和心脏融为一体，要摘除的话可能得把整颗心脏都挖掉吧…不过那样人就死了。】 　　【我明白啦，您继续说，“私心”的另一方面是o_O】 　　【哦对，另一方面呢，我是骨灰级旧世纪迷。】 　　【骨灰级是什么意思？您已经变成骨灰了吗!!!∑(?Д?ノ)ノ】 　　【哈哈哈就是你的这些发言，非常有旧世纪的感觉！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骨灰级就是非常痴迷于某物的意思。骨灰级旧世纪迷，用便于理解的语言来讲就是——我对来自旧世纪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所以，我对你也很感兴趣。】 　　【我看你发布了寻人启事，这一点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毕竟我是情报圈广泛的黑客。当然，我并不是无偿帮助你的，我需要报酬。】 　　对方脑速很快，陆满才刚扫完几个字，对话框里马上就跳出新的一行。看着“报酬”这个字眼，陆满不由得屏息凝神。 　　【你想要多少钱？我会努力赚给你的^o^】 　　【我不需要钱，我只对秘密感兴趣。作为交换，陆满，请给我讲讲虹都之外的事情吧。外面的世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我的真名是巴格，我保证会守口如瓶的。】 　　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请求，陆满不由得呆愣片刻。单纯为了兴趣而选择包庇罪犯的黑客，虹都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啊。 　　【你想听哪些方面的∩_∩】 　　【我想了解一下动物饲养这块，我听说旧世纪人们可以自由饲养动物的，不像在虹都这边，私养动物是要入罪的。】 　　陆满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实际上，他自己目前就是一只被违法私养的“小动物”。 　　【是的，在我家那边，有人养鸡鸭鹅、鸽子、狗、牛、羊、鱼、猪等等^o^】陆满家条件比较艰苦，只养了一只老母鸡。 　　【天呐，这么多，是天堂吗！你们肯定很珍惜它们吧！】巴格看着满屏幕只出现在资料中的动物，不由得两眼放光。 　　【还好吧，里面大多数都是养大后杀来吃的^o^】 　　【怎么能拿来吃呢，简直是暴殄天物！】 　　【实不相瞒，我家里养了一只八哥，活的那种。】好啊，原来这家伙也是个漠视律法的犯罪分子！ 　　【它最近有点没精神，蔫蔫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感冒了？我来给你讲讲治鸟类感冒的土方子^o^】感冒中的小鸽子现身说法。 　　第二天，陆满很快痊愈了，又变回了生龙活虎、感觉自己能一脚踹两只角雕的小鸽子。 　　他和莱尔在老地方碰头之后，开始了这次专访。因为陆满的“工作服”在瓦里动物园那被炸坏了，他还没来得及缝缝补补，于是现在只好背回自己之前的小挎包，这让莱尔感觉有点可惜，但他还是拿着摄影机给陆满从上到下全方位疯狂拍照。 　　结束之后，莱尔有别的工作先行离开了，陆满在奥弗网格附近转了转，便也准备启程回花园了。 　　可没想到，刚飞出去没多远，陆满就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陆满本来以为又是像之前那样，是有人想沿路打劫，但再仔细一听，却又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没有交谈，连呼吸声和脚步声都几不可闻。听起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但陆满闻到了至少几个人的味道。 　　这次不是那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混混，而是那种更加训练有素的角色。陆满不由得想起昨天巴格才提醒过自己，稽督局的人已经对小鸽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后面跟着他的人，极有可能是稽督局派出来的巡逻队成员。 　　陆满假装什么都没觉察到一般，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巷子深处飞去，只是缓缓加快了飞行的节奏。 　　后面跟踪他的人由慢步变成了疾步，但依然保持着高度一致的步伐，只是从稍微紊乱的呼吸节奏中，陆满大概判断出来者有6人左右，这个人数刚好能跟巡逻队分支小队的人数对应上。 　　发现了这件事后，陆满并没有往花园的方向去，也没有选择飞到天空中以云层作掩护，而是在巷子里兜兜转转。他和追踪者之间保持着这种距离，大概跟了十几分钟。 　　他现在只是一只普通市民小鸽子，才不是什么S级通缉犯，没必要第一时间察觉并逃跑。 　　对方估计是发现自己一直在兜圈子，决定率先打破僵局，采取下一步行动，陆满能听见他们的步伐节奏变得更快了，在迅速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近。 　　来了。陆满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身后，转了个弯，没想到竟迎面撞在什么人的脸上。 　　巡逻队的人来到拐角处，没有发现目标对象的影子，只看见了一个戴兜帽的人正杵在那。 　　领队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询问到：“您好，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 　　他卡壳了，因为被问话的那人转过头来，兜帽下掩着雪白齐肩的头发，还有那张没有表情、冷冰冰的脸。 　　“诺、诺斯！”他一下子就认出来对方来，毕竟有谁会不认识贡献榜排行No.1的脸呢。 　　“什么事。”诺斯的语气也很冷淡，感觉光被那种眼神注视就好像要凝结成冰雕一样。 　　领队对这位No.1独来独往、最难相处的事早有耳闻，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请、请问您有没有见到过一只羽毛洁白的鸟，从这里经过呢？” 　　诺斯朝着前面的方向微微颔首，巡逻队的人道了谢后便继续往前追赶了。 　　等他们走后，诺斯才将兜帽放了下来，伸手从脑后揪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凑在眼前仔细打量着。 　　陆满被他抓在手里，一人一鸽大眼瞪小眼。 　　实际上这是他们第三次碰面了。第一次是在血猎大厅门外，第二次是在培育站里。 　　诺斯微微眯起眼睛，手一会拿近一会拿远，最终似乎确定了什么。 　　“找到你了。” 　　嗯？诺斯在找他？因为什么？ 　　“跟我走。” 　　然后诺斯也不顾陆满的个人意愿，直接把毛茸茸一小团揣进兜里带走了。 　　这段时间周围同事都阳了只剩我一个冬阴工，所以特别忙，今天总算加班结束！大家也要注意防护呀！ 第60章 苹果 　　陆满费劲从风衣口袋里探出头来，想要找机会问诺斯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可男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伸手又将陆满探出来的小脑袋摁了回去。 　　他并没有从诺斯身上察觉到什么恶意，陆满便乖乖呆在宽敞的口袋里，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陆满上次在培育站见到他的时候，当时应该正在融合狐狸源血，气息极其紊乱。而这次遇见诺斯，他身上的那种处于崩溃边缘的混乱气味已经趋向稳定，看来是已经完成了第五次异变，成功晋级为A区第一名五级异变者。 　　从头顶那一小方景色的变化，陆满能感觉出来他们正在飞速前进着，在人群中穿梭，从人声鼎沸的闹市最终来到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 　　陆满探出头来，这回诺斯没有制止。 　　映入眼帘的是【福爱医院】的招牌，诺斯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周围有人出现，陆满稍微把身子稍微伏低一些，单纯露出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珠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周围的墙刷得惨白，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大多都是白色，给人一种干净到过分的感觉。 　　有些人脖子上还戴着听诊器，陆满当然认得出来那是医生，毕竟他的婶婶也是村里的村医。 　　“诺斯先生。”在前台招待的行政人员看见诺斯进来，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 　　诺斯只是微微点头作为回应，紧接着径直走进了电梯，伸出食指在电梯指纹感应器上“滴——”了一下，电梯墙壁上最顶层的按键便应声亮起。 　　“诺斯，今天稍微迟到了一些。”电梯门刚打开，诺斯似乎就遇到了他的熟人。陆满赶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诺斯摆了摆手，表示无事发生，转而问到：“史蒂文博士，我妹妹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他们穿梭过长长的走廊。这一层比下面的更为宽敞，也更为安静。 　　每个房间的门都关得死死的，但房间玻璃开得很大，能看清楚里面的全貌。陆满无意中瞟到有间病房里穿着蓝白条纹病服、憔悴枯槁的男人混身哆嗦，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在尖叫，但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一点声音都没漏出来。 　　路过的诺斯稍微停顿了脚步，看向那个病房里的病人。 　　史蒂文心领神会，很快解释到，“这是前两天刚入住的新病人，患精神分裂，总以为自己是只公鸡。” 　　“之前住这的人去哪了？” 　　“她已经摆脱这些痛苦和纷扰了。” 　　很快，一股气体从房间某处释放出来，男人很快松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瘫倒在病床上。 　　陆满隐约明白过来，或许……这里就像是花园的个训室，又或者是培育站的安定室，专门容留那些源血融合失败的奇诡病症患者。 　　他们最终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停下脚步，陆满知道他这是抵达目的地了。 　　“虽然我们已经很努力了，但诺娅的身体机能依然在走向衰弱。尤其是她的心肺功能已半衰退，我们只能装备了呼吸机来辅助供氧。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源血，保守估计最多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了。”诺斯的语气听起来依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医生，可以让我跟我妹妹独自呆一会吗。” 　　“……当然，当然。好好珍惜兄妹相处的这些时光吧。” 　　病房的门打开了。 　　等史蒂文离开后，陆满才又把头从口袋里探出来，目光落在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小孩身上。 　　女孩的头发被全部剃光，有许多吸盘吸附在她的头顶，从吸盘上延伸出许多线，与一旁精巧庞大的仪器连接起来。屏幕上各种各样复杂的数据看得陆满眼花缭乱。 　　她的脸简直如雪一般苍白，卷翘的睫毛，淡色的嘴唇，两只手乖乖得贴在身侧，平躺在床上像是只睡着的人偶一样。 　　诺斯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从一路拎过来的袋子里掏出来苹果和小刀，垂眸削着苹果皮。 　　很快苹果就被均匀分成了六瓣，果皮被削成了兔耳一样的形状，他将小兔子苹果放在了床头柜的小碟子上，仿佛在等着女孩醒来之后能立马吃上。 　　“她就像这样睡着三年了。” 　　诺斯突然开口说到，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陆满很清楚他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从他简短的叙述中，陆满大概知道，他的妹妹诺娅几年前和他走散，期间摄入了不明源血。因为融血失败的缘故，她陷入沉睡之中，身体也逐渐走向衰弱。 　　诺斯必须要找到对应的怪血从中提取特定稳定剂，但无奈他苦苦寻觅了多年，依然找不到对应的怪物。 　　而顶级的普适安定剂已经对她起不了作用了，诺娅体内那不安分的怪物源血正走向失控，在不停地侵蚀她的身体。 　　诺斯垂眸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女孩，动作轻柔地伸手帮忙扯了扯被角。他冷酷坚硬的外壳之下隐藏着的一丝温柔，就这样突然流露出来，就像是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一样。陆满想，或许这个小小病房对诺斯来说，就是唯一可以让他卸下防备的地方。 　　“之前在培育站的时候，我们见过，你救了我，当时没来得及说感谢。” 　　“自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找你。直到前天我看了那场直播，认出你来。” 　　“名誉、钱财…无论你要什么报酬，我都会想方设法给你。请像上次救我一样，救救诺娅。哪怕只是稍微稳定一下她的状态，让她能撑到我找到对应源血的那天也好。” 　　诺斯低下头来，充满真挚诚恳。 　　陆满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最看不得别人这幅样子了。他从诺斯的口袋里钻出来，站在病房床沿防止病人掉落的栏杆上，不停地摇头摆翼，咕咕啾啾着急地想说些什么却又表达不出来。 　　诺斯似乎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里面备着的纸，陆满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掏出鸽子专用炭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 　　「我可以试试看」 　　「请将房间内已有的摄像头关掉，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务必保密」 　　诺斯起身，根据陆满的要求，按下通讯器让外面的史蒂文博士暂时关掉房间内的监控设备5分钟。 　　陆满用鸟喙在自己的翅膀边缘划开一道小口子，在他的示意下，诺斯赶忙抓起旁边的某个空试管，去接从伤口处滴下来的血。 　　滴答——滴答——殷红的血珠顺着洁白的羽翼尖端滑落，缓缓滴落在试管里。很快，试管里的1/3被填满了，陆满的伤口自动愈合后，他抖了抖翅膀，将最后几滴血甩了下去。 　　诺斯目睹了全过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攥紧了手中的试管。 　　「请把这个给你妹妹喝下去」 　　诺斯犹豫片刻，可能是没想到之前在生死关头救下他的竟然是别人的血。陆满显然也看出了他心有顾及，刷刷落笔补充到： 　　「这就是我之前帮你稳定状态的方法，我不能保证能治好你妹妹的病，你确定要尝试吗？」 　　陆满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血有作用。这只是他曾经围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他的血对压制怪物野性、维持自我理智这方面似乎有奇效。陆满和在围城的其他人研究过后，也都没搞明白到底是什么原理。 　　诺斯很快下定决心，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伸手轻轻捏住诺娅的下颚让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将试管口抵在嘴边略加倾斜，一滴滴缓缓浸润进去。 　　可能是担心会呛到昏睡中的妹妹，小小几毫升的血诺斯愣是花了三分钟才全部倒完，诺斯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去妹妹唇边残留的血迹。被殷红血液涂抹过的嘴唇看起来比刚才红润有生气了许多。 　　在清理完现场之后，很快他们就听见嗡的的一声，监控设施重新开启了。 　　陆满也跳回了诺斯的口袋里，他们依然静静地在床边呆着，等待奇迹发生。 　　然而，一秒、两秒……半个小时过去了，旁边庞大仪器上的一切数据都和之前一样毫无波动，诺娅也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膛有幅度极小的起伏，几乎像是在某个温暖的春天安详地死去了一般。 　　看来是失败了，很抱歉没能帮上忙。陆满轻轻啄了一下诺斯搭在口袋上作掩饰的手心。 　　诺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又难免有些希望落空的不甘。 　　“没事的，谢谢你。我先送你回去。” 　　临走前，陆满把自己的光脑号摘抄在纸条上给了诺斯，让他以后有事直接联系。诺斯从果盘里挑了块品相比较好的苹果插起来，往衣兜那里放，很快那块苹果就被叼走了，口袋里传来了果肉被鸟喙碾碎的声音。 　　等把小鸽子送回奥弗网格附近之后，诺斯又回到了福爱医院。 　　妹妹依然睡着，床头柜上削好的小兔子苹果，裸露在空气外的果肉部分已经逐渐氧化发黄。 　　苹果放久了吃起来有点酸涩，口感也绵绵沙沙的没有刚切出来的时候爽脆。 　　诺斯着手开始收拾起残局来。他用牙签插起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诺斯不喜欢吃苹果，但他妹妹最喜欢吃苹果了。她特别喜欢吃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以前还会两手分别举着两只“小兔子”你追我赶地赛跑。 　　所以，每次诺斯都会带着苹果来，削成她喜欢的形状，想着要是妹妹一醒来，就能看到她喜欢的东西，肯定会开心得蹦起来。 　　但这三年来，他每次都是像这样，独自把削好的苹果一块块默默吃掉。 　　就在诺斯快把苹果全部吃掉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一道微弱的声音。 　　“哥、哥…”诺斯混身猛地一个激灵，看向病床上的女孩。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露出了里面那双和诺斯如出一辙的天蓝色眼眸，扑闪扑闪眼帘半垂。 　　“别把我的苹果…吃完啦。”诺娅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随时都要熄灭一般，但她的脸上依然努力洋溢起让人宽慰的笑容。 　　时隔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又重新看见妹妹再次对他展露笑颜。 　　诺斯手一抖，那最后一块苹果从牙签上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碎成一滩果泥。 　　他嘴巴微微张开，有很多堆积了几年想说的话，此刻却全部哽咽在喉咙里。沉默片刻后，诺斯俯身从袋子里又掏出来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 　　“哥哥再给你削。” 　　当晚，陆满就收到了来自诺斯的好友申请，诺斯的昵称和他的本名一样，就是「诺斯」。 　　通过申请之后，陆满正思忖着应该发什么消息才好，诺斯那边就已经率先弹出来消息。 　　「我妹妹醒了，状态稳定很多，多亏了您，真不知道应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原来他的血起作用了吗。 　　「醒了就好，我也有个弟弟，所以很能理解你担心的心情」 　　「您有什么需要的吗？下午的时候我也对您的使者传达了关于这方面的事，钱财方面我名下有一些资产，不知道是否可以满足您的需要。另外，我也可以将所有贡献值转让给您，帮您登上市民之星排行第一」原来贡献值还能转手送人啊？陆满震惊。 　　「这些就不用啦，我也只是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而已O(∩_∩)O」 　　「没事的，不用跟我客气，后面我妹妹的病还得拜托您照看。无论什么要求，只要提出来，我必竭尽全力满足。」 　　陆满的血应该只能起到类似于“稳定剂”的作用，只是把体内埋藏的隐形炸弹的导火线暂时掐灭而已，治标不治本，要完全消除诺娅身体的隐患，还得诺斯找到对应的源血才行。 　　陆满正思忖着要怎么回复，忽然又弹出一条消息提醒，是巴格发过来的。 　　「八哥：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先？」 　　「青苗村村民_三缺二：当然是一起听:D」 第61章 好消息 　　于是，从巴格那里，陆满得知了这两个消息到底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那个陆满在寻找的木雕即将成为某次拍卖会的竞品。坏消息是，这个好消息疑似是稽督局的人故意放出来，企图“钓鱼”。 　　作为交换，陆满给他讲了过去在村里春播、夏耕、秋收、冬藏的往事，巴格听得无比神往，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在晴朗无云的蓝天下，顶着草帽举起镰刀在水田里收割稻谷。 　　可惜现在是在虹都，水田麦地这类的景色早已被集装式温室大棚替代，农民这个职业也在十几年前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大规模机械化生产以及快速催熟的转基因植物。 　　陆满想把那个木雕要回来。那是以他自己形象作为蓝本雕刻的，送给弟弟的礼物。 　　在此次临行之前，陆小安把这个小木雕塞进了他的包里。 　　“哥，在你那放几天而已，到时候记得还给我…这可是我的守护神木偶，可别弄坏了。” 　　陆满还记得那时弟弟有些别扭地扯着衣角，垂着脑袋小小声嘟囔的样子。 　　作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兄长，陆满怎会看不出陆小安明明很担心，却强装不在意。 　　为了安抚他，陆满当然承诺了，会把木雕毫发无损地带回来给他，自己也把陆叔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得把那个木雕找回来才行。 　　但不能是他自己出手参加拍卖，毕竟巴格说这极有可能是个守株待兔的陷阱。 　　对于巴格说的话。陆满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巴格知道自己身份，却没有把自己抖出去给稽督局，而且昨天他提醒的“可能会被巡逻队盯上”也确有其事。 　　但他可以找人来帮忙—— 　　那个人需要足够强大有自保能力，最好还是个知名人物，这样稽督局也不会轻易动他。 　　而且还得特立独行、有自己的想法的独行侠，不可能听命于他人的那种。这样他拍下木雕的行为，就可以解释为纯粹个人喜好，而非与S级通缉犯勾结并受其指使。 　　还有一点，最好看起来跟自己完全不搭干系…… 　　自己真的认识这样的人吗？ 　　陆满正思索着，看到消息框停留在那句「无论什么要求，只要提出来，我必竭尽全力满足」时，他忽然眸光一亮。 　　S级血猎够强大了吧？A区贡献榜No.1够出名了吧？总是独来独往冷若冰山，够特立独行了吧？ 　　这样的人，确实就有，而且刚才还在和自己聊天。 　　「诺斯，我确实有件事想拜托你，会比较危险，不行也没关系，我先给你说说大概情况……」 　　陆满正准备将这件事详细再说给诺斯听，就听见叮的一声，三秒不到的时间内，对方已经传来了回复，迅速得简直像是守在屏幕前等他的消息一样。 　　「没问题，不管危险与否，我都会出手。」 　　一周后，诺斯成功在他们第三次碰面的巷子里和陆满再次碰头，这里处于鹰眼的监控死角，方便他们交谈。 　　诺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缓缓掀开盖子，朝这位洁白的信使展示成果。 　　盒子里铺了些棉花一类的缓冲物，上面躺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木偶。 　　说实话，当时诺斯还以为会是多危险的一个任务，比如说取回五级怪物的心脏，又或者是绑架财阀之子…没想到，就是参加一个拍卖会，拍下其中一个小木偶。 　　当看到是他亮牌出价之后，全场寂静，没有人跟他争抢。诺斯成功以底价拍下了这个木偶。 　　等拿到手仔细端详后，诺斯发现这个木偶雕刻得惟妙惟肖，能看出来制作者在其中倾注了许多爱和心血。就是身上有些许裂痕，或许是在水里泡太久导致发涨开裂了。 　　尽管有些小瑕疵，但丝毫不影响诺斯从这只木偶的脸联想到当前被追缉的某位S级通缉犯，那个看起来没比他妹妹大多少的男孩。 　　而在他拍下这件木偶的第二天，市府就派人来敲响了他的家门，看似是以血猎协会的名义来问候他的近况，但诺斯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时不时飘向他明晃晃摆在客厅书柜上的那个小木偶摆件。 　　无聊而冗长的谈话，诺斯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渐深。在谈话间隙，那名官员装作无意地提了一嘴。 　　“这个木偶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诺斯先生是从哪里来的啊？” 　　来了。做了这么多铺垫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诺斯脸上表情未变，只是靠在沙发上淡淡地说。 　　“昨天拍来的，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这个木偶很可爱，不太像是诺斯先生的风格，是打算送给哪个朋友吗？” 　　“当然是我自己用。你们什么时候管得这么宽了，我私人收藏可爱的东西，协会有什么意见吗？” 　　那个官员被他随意打发走之后，诺斯转头把这件事告诉恩人，恩人让他把木偶的照片发过来，表示等下次碰面时会把替代品带给他。 　　诺斯很识趣地没有开口问，恩人要他拍下这个木偶的意图，又或者是跟那个男孩的关系。 　　他从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尽管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但他并不想过多打探这些问题和秘密，这对恩人来说肯定是种冒犯。 　　“是这个吗？”诺斯开口确认到。 　　陆满幅度很大地上下晃着他的脑袋，没错，就是这个！ 　　「感谢你，帮大忙了」 　　现在既然他们已经加上好友了，陆满便也不再用纸笔传达，而是直接通过光脑把心中所想转化成文字传达出去。 　　“能帮上您，是我的荣幸。”诺斯把手贴在胸前行了个礼。他猜测，那个幕后的主人一定正透过信使的眼睛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才能如此实时地通过光脑跟自己对话。 　　陆满倒是没想到诺斯原来是个这么细致礼貌的人。毕竟前面两次遇到他，他都是冷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陆满也微微鞠了一躬，低头用鸟喙拉开斜挎着的小包上装的拉链，示意诺斯把里面的东西拿走。 　　“失礼了。”诺斯将手探进小挎包里，摸出来一个替代品小木偶，跟盒子里的“原装”简直一模一样，连缝隙和水渍都完美复刻了。 　　陆满又示意诺斯继续从包里拿东西，诺斯心中奇怪，不知道恩人还要通过信使给自己什么东西。 　　他的手意外触碰到了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等拿出来才发现，是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的迷你玻璃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粘稠殷红的血。 　　「之后诺娅出现不稳定的情况时，可以用这个。有需要再来找我」 　　诺斯摊开手掌，那一小瓶血在手心上滚动着，他垂眸深深地看着那个小瓶子，然后视若珍宝地攥紧了手心，将宝贵的药放进自己贴身的风衣内兜里。 　　然后他看向那只小鸽子，嘴角抿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会小心使用的。谢谢…真的很谢谢您。” 　　陆满还是第一次看见诺斯笑，那种稀奇程度简直就像看见冰山融化一样，他小小地惊诧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啦，一来二去的我们也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就不用说“您”这样的敬称了」 　　「我的名字是陆满，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直呼其名……这怎么能行，这是对恩人的不尊重！” 　　「那也可以喊昵称，比如小陆、小满，我的朋友和家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这就更不行了。您是我尊敬的人，我怎么能那样称呼您。” 　　最后陆满放弃纠正称呼这个问题了。喊“恩人”，总比莱尔喊他“陆哥”那种好。 　　和诺斯分道扬镳之后，陆满小心地避开一路上的鹰眼，回到花园，将那个小木偶藏在兰登宿舍屋檐上的专属“藏金窟”里。 　　然后陆满像是恶龙清点自己盘踞的珍宝一样，开始一一整理自己这段时间收集起来的个人所有物。 　　破烂的背包、皱巴巴的衣服碎片、泡了水泛白的手记信纸、还有开裂的小木偶…… 　　虽然都不算完好无损，但陆满总算把丢失的东西差不多找全齐了。 　　就还差两个人了，一个陆叔，一个陆蛮。陆满的悬赏gg也发了，但目前都还没有人联系自己。 　　陆满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愁。 　　在虹都几千万人中找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在大海里挑出两滴水一样。 　　而且其中一个，可能还不是人，而是狼、鹰、鹦鹉、乌龟或者什么其他生物。陆蛮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都没联系上自己。难道说……他落网了？陆满开始思考自己劫狱的可能性。 　　正当此时，他的消息列表又闪动了一下。 　　这次的是莱尔。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莱尔对陆满表示感谢，陆满恭喜他成为正式记者。 　　没错，自从上周关于小鸽子的专访出来之后，陆满听莱尔说“爆了”，似乎是“大受好评”的意思。因为这一系列相关报道，莱尔得到了总编辑的表扬和器用，成功通过试用期，从一名菜鸟实习记者变成一位名副其实的正式记者。 　　这两天，莱尔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忙得团团转，所以陆满也没去打扰他。 　　「陆哥在吗？」 　　「在的，怎么啦？」 　　陆满没想到莱尔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惊天好消息： 　　「我可能找到了陆哥想找的那只机械动物！」 第62章 小乖 　　「事情还得从昨天说起……」莱尔给陆满简单叙述了一下。 　　昨天，莱尔还沉浸在自己转正成正式记者的喜悦之中，没想到总编把他叫到办公室去，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面色严肃无比。 　　莱尔还以为自己这几天太过招摇无意间得罪了他，正战战兢兢的时候，没想到总编拉着他语重心长地表示，有一位尊贵的客人点名要他上门“谈一谈”，大手一挥让他公费出差两天。 　　得知此次访谈对象，莱尔差点没吓破胆。 　　竟然是捷斯科技的少爷……之一！ 　　捷斯科技，目前最大的智能科技集团，最先加入永生联盟的三大财团之一。捷斯科技几乎承揽了虹都超80%的智能机械制造，旗下民用产业和军用产业都有涉及。 　　比如说现在广为使用的光脑、机器人、机械动物等等民用设备，以及虹都边陲的光网之墙、血囚监狱的拘束环、市府所用的装备枪炮等公用设施，都有捷斯科技的参与。 　　捷斯科技的首脑，已经许久未在公众面前露面，大家只知道那是位神秘低调的女性，但没有人清楚她到底多少岁。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拥有三十多个孩子——据传闻，都不是她自己生的，而是利用高科技造出来的试管婴儿。 　　而且，精‘子也不是男人身上取下来的，而是用自己的卵细胞提取分裂出来的，自己既是父亲又是母亲。 　　那三十个孩子，年纪各异，上至30岁，下至3岁，都是高等教育培养出来的精英。他们渗透进各个领域，这才使得捷斯科技的版图越扩越大，奠定今天的科技霸主地位。 　　莱尔也不知道，这次要找到自己的到底是捷斯科技里的哪个少爷，也不知道那样高贵的人要找到自己谈些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夜，迷迷糊糊挣扎着入睡，莱尔很悲催地没听见闹钟。 　　今天早上，他被呼呼风声吵醒。睁开眼睛，发现他家窗户外面停着一辆车。可是……他家在六楼诶。 　　诶？ 　　莱尔的瞌睡一下子醒了。捷斯科技派专车来接他了。 　　MR系列的最新款“幽灵”，以幽蓝色尾焰和低调奢华的水滴形外表为卖点，他之前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的存在，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眼前，简直像是超现实主义降临一样。 　　莱尔赶紧收拾完自己，带好资料，急匆匆走出门。周围邻居投来暗中打量的视线，让他涨红了脸。 　　“请上车吧。” 　　车里简直像个小型客厅，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水晶灯，松软舒适的真皮沙发，摆有果篮和花瓶的梨木茶几…… 　　原谅莱尔见识短浅，没能认出来那些水果和花到底是什么品种，但光是闻着那令人迷醉的芬芳和果香，他就不由得心旷神怡。 　　“莱尔先生，请入座，马上就要启程了。”旁边身着制服的管家躬身请他落座，莱尔这才回过神来，脸一热，急忙走了过去。 　　他只坐在沙发前1/3的位置，膝盖紧紧并拢着，手安分得放在上面，腰板挺得笔直，尽管管家先生柔声告诉他无需如此拘谨，但莱尔还是难免心如擂鼓，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路。 　　“幽灵”不愧是性能最好的新款悬浮车，短短半个小时，他就从A区来到了此前从未来过的核心城区。 　　等下了车，莱尔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不由得瞪大眼睛、几乎失语。 　　莱尔以前不是没读过那些幻想财阀生活的虚构小说，有段时间他沉迷于此，为之心想神往。 　　但直到见到眼前的景象时，莱尔才确定，那些幻想小说的作者绝对没真正见识过财阀少爷生活的地方。 　　没有庄园，也没有古堡，一切都如此原始，简直像是回到了旧世纪一样——湛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田野，风轻轻拂过拨开麦浪，露出叮咚作响的潺潺溪流。 　　在这片旷野上，还有许多动物在自由自在地游走着。 　　莱尔摄入的源血来自浣熊，拥有着超强的视力，这也是他成为记者的一大依仗。 　　他很清晰地注意到，几十米外有一只受惊的小鹿迈开修长美丽的腿在麦浪里蹿动，躲进不远处的葱葱郁郁的森林里。 　　而就在几米开外，还有一只脖子上戴着铃铛的牛，无动于衷地继续嚼巴着他的干草。 　　更为惊人的是，他注意到有只老虎正匍匐在麦穗之中，压低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牛，缓慢地朝着猎物逼近。 　　莱尔指着那个方向，又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它们。 　　管家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告诉他：“您不用担心，庭院里的都是些机械动物，只会模拟生物的原始自然习性，但不会伤害到您的。请跟我来。” 　　莱尔跟在管家先生身后，听见身后传来老虎的咆哮和牛的挣扎哀鸣，不由得有些愣愣地想，啊，原来这还只是别人家的庭院而已。 　　不知道管家先生按了什么按钮，本来眼前空无一片的旷野像是水波流动一般，一栋庞大的建筑出现在他面前，又把莱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确实是城堡，但不是那种神秘宏伟的古堡，形状和样式很古怪，简直像小孩子随手涂鸦出来的一样。 　　管家先生又为他介绍到：“这是我们少爷亲手设计并督工建造的，外表利用了以变色龙为灵感来源的仿生涂层，所以才能自然而然地融入到环境之中。” 　　后面莱尔见到的一切都有些麻木了。 　　这就是财阀少爷过的生活吗。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过往生活的意义所在。 　　“莱尔先生，我们到了。”管家带着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路易少爷在里面等着您。” 　　莱尔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盘着腿坐在柔软的皮质躺椅上。 　　男孩拥有着像是云朵般质地蓬松的金色卷发，比天空还要蔚蓝的双眸，穿得毛茸茸的像只慵懒的绵羊。 　　他手里正把玩着一只……乌龟？ 　　路易察觉到莱尔的到来，笑容灿烂地朝他招招手。 　　“快过来，这位记者朋友。” 　　莱尔有些拘谨地打了声招呼，坐在路易对面。他的视线落到了路易随手放在茶几上的小乌龟身上。 　　乌龟的四肢和脑袋都已经缩进了壳里，路易用手指搭在边缘，像是转陀螺一样慢慢推着龟壳转圈圈。 　　“我前两天看了那场动物园的斗兽直播哦，里面的那只小鸽子表现得很出彩。” 　　果然是跟这个有关的事情。莱尔对于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能让财阀少爷找上他这个默默无闻的新人记者，肯定跟他最近爆红的鸽子系列报道有关。 　　“不只是我，小乖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哦对了，你还不认识小乖吧？小乖就是这只乌龟。”路易用手指戳戳硬邦邦的龟壳。 　　“它虽然名字叫小乖，但一点都不乖，刚捡回来那会脾气可大了，动不动就要咬人。现在倒好，整天闷闷不乐地窝在壳里，也不理我。小乖真是讨厌鬼。” 　　龟壳一动不动，像是一块死寂的石头一样。 　　“不过前两天看直播的时候，它难得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我发现，当小鸽子出现时，它格外激动。” 　　路易的话音刚落，他们对面一个悬浮投影的屏幕出现在半空中，上面自动播放起那个画面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龟壳颤了一下，一个小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屏幕。 　　“你看吧。”路易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莱尔注意到它的脖颈上套着一个散发着银色光泽的脖环，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被路易后面说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我看了你给小鸽子做的报道，你跟它的主人应该很熟吧？” 　　莱尔心中警惕起来。他之前答应过陆满，不能随意透露他的隐私。莱尔迟疑片刻没有说话，路易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不想说也没事，我对他是谁不感兴趣。” 　　“我只是想拜托你问问他，能不能把这只鸽子转卖给我，给小乖做个伴，说不定能治好小乖的抑郁自闭呢。价钱，随便你们开。” 　　路易挥挥手，门外杵着的管家先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盘子里赫然是一张已经加盖了印章的空白现金支票，付款金额那里空着，无上限任由填写。 　　莱尔不由得咕咚一下咽了下口水。 　　“这、这个，我得问问对方，才能决定。”他越说越觉得口干舌燥的，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你就现在问吧，你要打电话还是发讯息什么的随意，我先去庭院透透气。”路易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跳了下来。 　　“走吧小乖，跟主人一起出去逛逛，别打扰记者先生了。”他伸手托住龟壳，想把它抓起来。 　　可小乌龟哪里愿意，它伸出爪子使劲扒拉着茶几边缘。即使半个身子都被带离桌面、悬挂在半空中，它的爪子依然顽固地勾在桌上。 　　莱尔简直怀疑，再这样下去，哪怕整个茶几都被托起来，这只乌龟也不会放开这根“救命稻草”。 　　“好吧好吧，那小乖就呆在这里。”路易只好松手，但也没有气恼，“只不过，别又想着逃跑哦，小乖是逃不出主人的手掌心的。” 　　这位小少爷笑得露出了虎牙，眼眸中闪过狡黠。在旁边围观的莱尔都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等路易哼着小曲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莱尔和小乖大眼瞪小眼。 　　小乌龟仰头看着自己，一点都不怕生的样子，朝自己靠近。 　　莱尔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之前陆满让自己留心的寻物启事。陆满正在寻找十种机械动物，如果没记错的话，乌龟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机械宠物已经被提前预设了程序，当听见……这句话时，会产生类似于手舞足蹈的激烈反应】 　　莱尔俯下身子，小小声的念出了所谓咒语：“陆蛮你跑哪去了，再不回来就拿陆婶的鸡毛掸子抽你。” 　　小乌龟呆愣在原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来，扒住莱尔的袖子，快得跟阵风似的，确实反应激烈。 　　莱尔通过光脑给陆满大概讲完了这些事情，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消化这整件事，很快传来回复。 　　「可以，莱尔就说明天会带小鸽子再次上门拜访，但鸽子的主人不愿意卖，只是租。」 　　「对啦，可以把“明天陆满会派使者来拜访”这件事，跟小乌龟原话传达一下吗？」 　　“明天陆满就会派小鸽子来了，你不孤单。” 　　莱尔低头对小乌龟说到。 　　他感觉自己几乎能看清它眼眸中有泪光闪动，泪眼汪汪的，像是看见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小剧场： 　　某天，路易难得到外面玩，意外遇见了变成乌龟躲避追兵的陆蛮。 　　路易：捡到个龟，它真可爱，它想跟我回家！ 　　陆蛮（用爪子死死扒住地板缝）：我是想回家，但不是回你家！ 第63章 重逢 　　第二天，莱尔家门口再次停着那辆气派的最新款“幽灵”悬浮车，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莱尔手上提着一个鸟笼，里面站着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 　　“打扰了。” 　　陆满被莱尔带上了“车”。如水滴一般的流线型外表覆盖了大面积的单向遮光玻璃，脚下的地板也是透明玻璃做的。 　　车辆直直向上腾空而起，周围的家具都好像悬浮在空中一样，陆满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在天空中飞行。 　　等已经抵达了足够的高度后，“幽灵”便不再上升，而是笔直朝着前方飞去。 　　陆满感觉自己穿梭在云层之间，一低头能将小半个A区尽收眼底，川流不息的车辆、热闹喧嚣的街道、灰色鱼鳞般的建筑群，还有蚂蚁般耸动的人群。 　　而前方的核心城区，远远就能看见无数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楼宇，像是钢铁森林中错落有致的铁青色树干一样。 　　等进入核心城区之后，或许是基于保密需要，“窗帘”被拉了起来，他们不再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落地之后，陆满刚被带出舱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就差点让他愣在原地。 　　眼前的旷野之景，与记忆中的逐渐重叠起来，陆满甚至有种自己回到了家乡的错觉。 　　没想到在虹都竟然还会有这么大片的原始自然景观。 　　而且还有这么多的动物生活在这里。当然，陆满闻到了气味，它们之中的大多数应该都只是仿生机械动物。 　　陆蛮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陆满不由得感到好奇。 　　在管家的带领下，他们在偌大的城堡里东绕西拐，陆满一路上都安静地呆在笼子里，眨巴着眼不停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少爷就在这里面等着您。”他们最终停在一扇门前，管家先生姿态优雅地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莱尔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庞大的茶几，茶几上摆着果篮和盘子，小碟子里堆着小山般被剥好果皮、青翠欲滴的葡萄。 　　有个金发蓝眸的少年半倚在一旁的躺椅上，将剥好的葡萄一颗颗丢进自己嘴里。 　　“小乖吃葡萄呀，专门剥给你吃的。” 　　然而被葡萄山遮挡在后面的小乌龟一口未动，闷闷不乐地趴在茶几上。 　　“咕咕！”陆满啾鸣一声，原本无精打采的小乌龟瞬间抬起头来。 　　它猛地一窜，爬上了那座葡萄皮山，伸长脖子眼巴巴眺望着陆满的方向。 　　莱尔也在允许下打开笼子，陆满从笼子里跳了出来，久别重逢的两人（目前均处于非人状态）都很激动，互相朝对方飞奔而去。 　　“啾啾——” 　　“咿——” 　　陆满最后张开翅膀，将整个龟壳拢在羽翼之下，以这种方式拥抱了他。 　　看着眼前小乌龟泪汪汪的眼睛，陆满已经基本确认了，这就是陆蛮，不会有错。 　　分裂半身，是陆满过去和某只鼻涕虫般的大怪物对战时无意间摄入它的源血后，意外获得的能力。 　　当然，这个能力并不能无限分裂，能分裂多少个自我取决于心脏。心脏数量有多少，就能分裂多少个自我。 　　在摄入章鱼源血之后，陆满拥有了三颗心脏。陆满给自己分裂出来的另外两个半身，分别起名叫【陆蛮】和【陆慢】。 　　作为分裂出来的半身，陆蛮和陆慢的长相和能力，与、自己别无二致，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像是陆慢他反应速度比较慢，说话做事有点像慢吞吞的树懒；而陆蛮则是与小慢完全相反的极端，他冲动好战，动辄拆家，精力旺盛到让人头大。陆满猜测，这种性格差异是脑体积分配不均导致的。 　　这个能力并非“复制”，而是“分配”——将一个人的心脏、身体和大脑分成三份，然后匹配到对应的半身上。 　　陆满本身16岁即将步入成年，但因为分裂了两次，现在的体型外貌大概只能维持在8岁左右。如果跟半身之一融合后，大概会恢复到12岁，跟陆小安差不多年纪。 　　除了身体，大脑也有所分配。陆满身为本体，自然而然占据了最接近完整的脑容量和脑细胞。 　　而半身，就拿陆蛮举例，他的大脑体积，没比松果仁大多少。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拥有能控制自我言行举止的头脑。陆蛮因为没什么脑子，所以他是个自我管控意识很低的家伙。 　　在分裂出陆蛮之前，陆满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还藏着如此“野蛮”的一面。 　　陆满还记得，陆蛮顶着和自己相同的一张脸，在监狱里把缝纫车踩起火星子，到厨房里捣乱把锅给炸了，去棋牌室帮忙看店结果把顾客的钱全赢个精光……就差没把整个前瞭站给拆了。 　　此次出行，家里人要他留一个半身在围城，这样哪怕相隔千里，半身也能感应到本体的身体状况，他们也不至于过分担心。陆满也想留一个人下来，好在外出的这段时间里照顾家人。 　　最后选择下来，相对沉稳可靠的小慢留守围城，而多动症患者小蛮被自己带了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乖这么激动！”路易直起身子，难得瞪圆了眼睛，对一鸽一龟相认的感人画面行注目礼。 　　小乖？这是在叫陆蛮？乖这个字可跟他没半点搭边。 　　陆满忍不住想笑，当然，没表现在脸上。 　　但陆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嘲弄之意，羞恼地张嘴啃了口小鸽子的“脚踝”。 　　陆满吃痛地咕咕一声，果然，一点都不乖！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陆满在心中呼唤陆蛮的名字，可对面却依然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 　　作为本体，他和半身之间是可以进行心电感应的，当然，有一定距离限制，离得太远就听不清一方的心声了。 　　但现在他们距离这么近，照理说应该沟通毫无阻碍才对。可为什么，他现在依然无法和陆蛮进行心灵交流？ 　　陆满眼尖地注意到，陆蛮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银灰色的环，这是之前他没见到过的。有可能是这个圆环搞的鬼。 　　「莱尔，你知道小乖脖子上的银环是做什么用的吗？」陆满直接通过光脑询问到。 　　莱尔知道陆满正通过小鸽子远程实时观看着发生的一切。 　　沉默片刻，莱尔鼓起勇气开口问到：“路易少爷，您的小乖脖子上套着的银环我总感觉有些眼熟…” 　　“哦，那个啊。因为小乖刚开始实在是太不乖了，我把血囚监狱的抑制环改造成宠物专用的，给小乖戴上啦。” 　　“就是那个能限制所有异能的抑制环？！”莱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对此早有耳闻——血囚监狱独有的抑制环，每一副的造价都极其高昂，仅用于极度危险的重刑犯身上。目前只有捷斯科技垄断掌握着抑制环的制造技术。 　　而在外面用来约束重刑犯的“刑具”，竟然被眼前的小少爷像玩具一样随手拿出来，给他的宠物乌龟用…… 　　莱尔感觉世界越来越魔幻。 　　能抑制异能？陆满恍然大悟。 　　所以，陆蛮现在的状态固定为“小乌龟”，其他异能都被限制使用了。作为从怪虫源血获得的心灵感应能力，自然也受到了抑制，所以他们才无法心灵沟通。 　　得想办法让陆蛮摘掉脖子上的东西，他们才能搭上沟通的桥梁。 　　不然现在你“啾”一声，我“咿”一声，根本无法交流。 　　“当然，小乖现在太老实了，好没意思。” 　　路易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茶几上的两只小家伙。陆满看着他，心生一计。 　　「莱尔，你就这么给路易少爷说——」陆满那边又传来消息。 　　「这、这能行吗？」听完陆满的想法，莱尔感觉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能行，相信我！」 　　莱尔硬着头皮，努力维持镇定，开口说道：“路易少爷，您看了之前瓦里动物园的直播，感觉有意思吗？” 　　嗯哼。路易懒洋洋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回应。 　　“那您觉得，冠军白鸽对上您的小乖，谁会获胜呢？” 　　路易感兴趣地抬起眼睛看向莱尔。这还是这位少爷第一次正眼看着他。 　　“哦，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看一次现场版的斗兽比赛呢？” 　　路易愣了一会，从躺椅上蹦了下来，走过去疯狂摇晃着莱尔的肩膀。 　　“没想到你竟然想出了如此天才的主意，是我之前小看你了，莱瓦！” 　　我不叫莱瓦…莱尔没说出口。 　　“很好，那就来办吧，肯定会很有意思。”路易之前都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兴致。 　　在旁边杵着的小鸽子一脸天真懵懂，眨巴着眼睛，似乎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而后，他们被带到外面的庭院里，才发现在旷野深处竟然搭建了一个小型斗兽场，旁边布置了一圈露天观众席，还有一个覆盖了特制玻璃的独立看台，既不影响观看，又能保证安全，哪怕几十只机械动物同时自爆，看台里的人也绝对安然无恙。 　　莱尔跟在路易身后，走上了高高的看台。而小鸽子和小乌龟则是被其他仆役分别带至看台两侧，做着赛前准备。 　　“少爷，是否要将抑制环取下来？”管家先生低声问到。 　　“当然，要打，自然要打得尽兴才行。把小乖的脖环拿掉。”路易挥挥手，管家先生躬身告退。 　　看台附近还有一个讲解室，里面坐着衣着光鲜亮丽的主持人。莱尔没想到，一场临时起意的即兴斗兽争霸赛，竟能做得如此像模像样。 　　“白鸽vs乌龟，最强之矛与最强之盾的巅峰对决，即将拉开帷幕——” 　　斗兽台上，雾气弥漫。一身白羽的小鸽子和一身盔甲的小乌龟分别对立于擂台两侧。 　　台下充当观众、陪同观战的管家和仆役们，正卖力地摇旗振臂、呐喊助威。 　　“少爷必胜——小乖必胜——” 　　陆满展翅一挥，腾起到半空中。 　　「小乖？」 　　他终于久违地，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还带着点恼羞成怒。 　　「不许这么叫我！」 　　「说实话，这名字挺好的，就是不太适合你」 　　陆蛮怒了。 　　「陆满，有本事你下来呀，说实话，我想揍你很久了！」 　　陆蛮被气得张牙舞爪，仰头追着陆满爬来爬去。 　　「你忘了婶婶怎么教的嘛，以和为贵，以理服人—— 　　「不要打架，我们好好谈谈嘛，陆小乖」陆满笑着说到。 第64章 释放天性 　　“目前战况十分激烈，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上下！”讲解台上，主持人激动地站起身来。 　　莱尔死死盯着台上的动向，他手心都忍不住冒汗，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在座位上坐立难安。 　　而旁边的小少爷也没淡定到哪里去，看得目不转睛，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一会鸽子抓住龟壳边缘把它拎高到半空中往下坠，一会乌龟咬住爪子把对方往下拽。 　　你挠我一爪我啄你一嘴的，一鸽一龟打得有来有往，从擂台左边一直缠斗到了右边。 　　台下有些观众已经紧张到用手捂着脸，大气不敢出，只敢从指缝里露出半只眼睛。 　　然而—— 　　「小蛮，收点劲，这样才能打久一点」 　　「你才是，认真点！别让人看出来我们在打假赛了」 　　是的，他们实际上在打一场“表演赛”，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交换信息。 　　陆满大致从自己的半身口中得知了，分离之后这一个多月来他的遭遇。 　　刚开始也跟自己差不多，被巡逻队的人追踪，然后发现变成动物能躲避追踪，于是陆蛮把自己缩小为一只不起眼的小乌龟，伪装成路边的小石头想着伺机而动。 　　结果没想到，某天被刚好到外面玩的路易给捡到了。 　　陆蛮当时极力抗拒跟他走，还张嘴咬了他一口，没想到这个任性妄为的财阀家的小少爷，反倒对他更感兴趣了。硬是把他绑回了家里，还给他套上了抑制环，陆蛮的五次逃跑均以失败告终。 　　「你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大吗！」陆蛮气愤地声音都在颤抖，「有次我好不容易跑出城堡来到外面，才发现我连他家的庭院都还没爬出去！」 　　「怪不得你被一直套着抑制环，小蛮，你这样不行啊。你得表现得乖一点，才能让对手放松警惕。」陆满再次从天而降，抓起龟壳在空中晃了一圈。 　　「才不要，我才不会向那个小恶魔屈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而且人家可能也没你想的那么坏，你看，他供你吃饱穿暖，给你一个栖身之地，还给你剥葡萄吃…也许他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只是表达方式极端了一点呢？」 　　「但他剥夺了我的自由！陆满，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们还得一起去找陆叔呢。」 　　「找陆叔，我已经在想办法了，等有空再跟你详谈。把你弄出去暂时办不到，因为我是被我朋友带来这的，如果在我们离开后没几天你就“失踪”了，我朋友肯定是头号怀疑对象。他帮了我很多，我不能把无辜者牵扯进来。」 　　「我有那么蠢吗，这个我当然知道啊，我的意思是，之后我们要怎么办？」 　　「再等等，等到合适的契机。在那到来之前，我们需要保持沟通——必须得想办法让路易摘掉你的抑制环。小蛮，你的配合至关重要。」 　　「……说来听听。」 　　他们乒铃乓啷又作势打了一会，主持人依然保持着刚才高昂的势头继续他的播报：“这已经是白鸽选手第15次将小乖选手摔到地上了，不愧是我们的最强之盾，小乖选手又倔强地爬了起来，毫发无损！ 　　“看来战局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在消磨对方的体力，这场消耗战已经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 　　「时间拖得太长，再不结束，他们该起疑了。小蛮，你考虑好了吗？」 　　陆满问到，对方在心里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嘟囔着。 　　「好吧，我试试看。」 　　最后一次碰撞，双方齐刷刷瘫倒在地，便一动不动了。 　　全场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在场边的裁判上前去查看，吹了两下哨子。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在斗兽场回响。 　　“比赛结束——双方几乎同时失去战斗能力，这场比赛平局！” 　　旁边候场的救护人员提着箱子走到擂台上帮忙检查身体。 　　陆满半眯起眼睛装晕，就看见眼前的人戴着护目镜，手里拿着螺丝刀就要往自己胸口上戳，吓得连忙睁开眼睛，挣扎着站起身来，踢踢腿扇扇翅膀表示自己好得很。 　　“怎么又自动开机了？我还以为坏了呢。”维修员默默将工具收了起来。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机械鸽子呢。 　　反观陆蛮那边，救护人员身着白大褂，看起来是医生一类的角色。路易明知道陆蛮不是机械造物，甚至也不是普通动物，却依然收留他在身边。不过可能那是因为他是就算触犯律法，也不会受到惩罚，又或者说能想办法逃脱惩罚。 　　就像瓦里园长仗着自己有钱就无法无天一样，路易作为捷斯科技的继承人之一，作为财团家的少爷，或许更是如此。陆满觉得虹都的生存法则很奇怪，律法只作用在平民百姓身上，而那些有钱有势的存在反倒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而花园里的老师们也明知他并非机械动物，依然冒着很大的风险让自己留了下来。 　　但假若他们知道自己实际上就是被市府通缉的S级通缉犯，他们还会愿意让他继续留在花园里吗？ 　　陆满不知道答案，但如果到了那一天，陆满会自己离开的。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了，不能再继续让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路易和莱尔已经急匆匆地从看台上跑了下来，分别盯准目标各顾各的。 　　莱尔面带忧虑地赶到，捧起小鸽子，看着它一身羽毛凌乱，灰头土脸的不复之前洁白纯真的模样，不由得痛心疾首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 　　他一边给小鸽子打理毛发，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着：“弄脏了就不上镜啦。” 　　而另一边，路易也捧起了已经缩进龟壳的小乌龟，一脸的忧心忡忡。 　　“喂，小乖它没事吧？”旁边被问话的兽医打了个冷颤，毕恭毕敬地回复到：“少爷不必担心，它没有受伤。” 　　正当他们谈话之间，陆蛮把脑袋从壳里探了出来，缓缓蹭了蹭路易的拇指。 　　路易猛地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捧着的小乌龟掉在地上。 　　“你们看到了吗？小乖主动蹭了我！” 　　他两眼放光，扭头跟旁边的管家确认。管家先生手里挽着擦拭灰尘的毛巾，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恭喜少爷。” 　　陆蛮又用脑袋顶了一下，路易惊喜地捂着心口。 　　“小乖，你终于愿意接纳我了吗……” 　　这时莱尔已经手里捧着小鸽子，走过去与手心捧着小乌龟的路易攀谈，交流起了“养宠心得”。 　　“可能是野性被释放出来之后，就变得乖巧温顺了。”莱尔按照陆满通过光脑发送给自己的话术，一字不差、带有感情地演绎出来，“我之前有接触过生物学专家，小动物幼年期处于活跃状态，精力比较旺盛，一味压抑天性只会导致情绪抑郁。”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路易垂眸沉思，陆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因为担心被揭穿所以心跳速度略微加快。 　　好在，路易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说得很有道理！谢谢莱瓦，还有你的那个专家朋友。小乖，我以后天天找怪物跟你对打，让你释放天性。” 　　陆蛮脑袋上下晃动，点了点头。 　　「明天再聊」陆满说，「别担心，有我在，我肯定会把你带出来的」 　　「知道了啦，婶婶都没你能唠叨，我相信你」 　　「小乖，你真的懂事了」陆满有些欣慰。 　　「都说别喊我——」 　　陆蛮话还没说完，随着抑制环又被戴在脖子上，两人之间的心灵交流再次中断。 　　他们只能无言地望着彼此，眼眸中似乎还蕴含着许多没讲完的话，可心声却无法传达过去。 　　但没关系，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们获得了每天交流一次的机会。 　　在偌大的城市里，哪怕身边已经有花园里的老师和同学们陪伴，他也陆陆续续在外面认识了一些朋友，但陆满目前都还做不到和他们完全交心。 　　只有一起从家乡过来的小蛮，只有“自己”，才最值得自己托付后背与信任。 　　有了小蛮的回归，陆满拼图上缺的最大一块终于被填上了，他拥有了更多的力量。 　　比完赛之后，莱尔表示自己下午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婉拒了加入路易庆祝和小乖的“好朋友”纪念日晚宴，带着陆满坐上幽灵离开了这里。 　　回程路上，陆满刚才因运动过度，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心脏有些微微刺痛。 　　关于心脏中植入的跟踪芯片，陆蛮的心脏里应该也有一块。 　　陆满之前咨询过巴格，他说芯片和心脏长死在一起，只有摘除整颗心脏才能把追踪芯片除掉，但这样人必死无疑。 　　如果对于现在的陆满来说，摘除心脏确实必死。 　　但如果跟陆蛮融合之后，陆满会同时拥有两颗心脏。他完全可以先把其中一颗心脏挖掉，期间他的第二颗心脏会负责供血。 　　在极强的自愈能力加持下，缺失的心脏大概一周会重新长出来。等第一颗心脏完全长好之后，陆满再如法炮制处理第二颗。 　　这样一来，陆满就能完全摆脱追踪器的束缚，自由地变换姿态，游走在虹都的大街小巷之间。 　　说实话，最近这几天，追踪器的暴动已经让他有点受不了了。 　　发作的间隔时间大幅缩短，几乎每隔一天，心脏就会迎来一阵如千万根针穿透血肉、细细密密的刺痛，几乎让他丧失意识。 　　陆满担心之后这种情况会愈演愈烈，到自己无法承受的地步。还好找到陆蛮了，陆满总算松了口气。 　　心脏传来的麻痹感愈发强烈，陆满一声不吭，暗自忍耐，把头埋在翅膀里。 　　任谁看都觉得小鸽子是在打盹，没人发现它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管家先生又把莱尔送回了他家门口。莱尔把鸟笼提进了家里，放在桌上，打开笼子上的铁栓。 　　可小鸽子只是乖乖地躺在笼底，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哥？」莱尔通过光脑联系陆满，可那边迟迟没有回复，也没有操纵鸽子使者起身离开。 　　莱尔将手伸进笼子里，把小鸽子捧了出来，才发现它的身体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一样，冰冷又僵硬，和之前柔软温热的手感完全不一样。莱尔瞬间慌了神。 　　而另一边，花园的教师宿舍，因为芙琳明天有事不能上课，所以跟兰登今天下午换了课，兰登于是能提早回到宿舍。 　　“小鸽子，我回来啦——”打开宿舍的门，兰登习惯性地呼唤小鸽子的名字，却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丝毫不见那道洁白无瑕的身影。 　　伸手摸了摸窝，也早已冰冰凉凉，看起来应该离开了很久。 　　奇怪，这是去哪里玩了吗？感冒才刚好又出去不知道哪里闹腾，等小鸽子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说说它。 　　难得无所事事、而且小鸽子也不在的下午——那就来大扫除好了！ 　　罗斯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屋里灰尘过多，所以才会导致小鸽子感冒生病。 　　为了创造一个更加干净整洁、让脆弱的小鸽子健康生活的环境，兰登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他扫地拖地擦拭桌子……把地面桌面收拾得是焕然一新，整理出一大堆废弃被揉成团的稿纸，还有自己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的颜料。 　　兰登擦了擦额头的汗，仰头看着天花板。忽然发现上面还有个房檐，他之前没怎么注意过那里，肯定也积了不少灰尘。 　　他费劲地举着拖把，沿着房檐边缘扫了一下，拖把头竟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这是怎么回事？房檐上竟然比宿舍地板还干净……？ 　　兰登困惑极了，又垫着脚，抬起拖把更深入地扫了一下。 　　哐当当——兰登还以为屋檐是给他怼塌了。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像是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第65章 危机 　　听到隔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难得回到教师宿舍午睡的菲利蒙被吵醒了。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脸，推门来隔壁兰登的房间查看情况。 　　刚开门，就看见兰登仰躺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身上、地上、桌面上四处散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这是在干嘛？” 　　拖把头还被卡在了房檐上，兰登现在手里只拿着根光秃秃的木棒，看起来像是刚刚在练武耍花棍一样。 　　“我在打扫卫生，你信吗……”兰登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在菲利蒙的帮助下，兰登终于把房间给收拾好了，两人看着那对从房檐上扫下来的东西面面相觑。 　　“房檐上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垃圾？”菲利蒙不解地问，“在你来之前，这间宿舍从来没人住过的。” 　　“也不完全是垃圾吧。”他们将掉下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排好，大多数都是些零碎的破布料、字迹模糊的烂纸片一类的。 　　兰登伸手执起一块布片，总感觉有点眼熟，他看向空荡荡的鸟笼，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起身去摸索笼子底下的夹层，果然，之前储存在这里的碎布料统统不见了。 　　“这应该是小鸽子之前衔回来筑巢的材料！我之前一直给它放在笼子底下的，没想到它自己转移到了房檐上。” 　　只是兰登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在来到花园之前明明一双手就能捧住的，而现在，他抱在怀里都成了能遮住视线的小山堆。 　　“这些材料应该不是从花园里收集来的。”菲利蒙拾起一张字迹稍微清晰些的白纸，指给兰登看，两人都辨别不出上面的文字，那并非虹都的官方语言。 　　这又是兰登意想不到的事。 　　原来小鸽子还有背着他暗地里跑出花园去玩吗！ 　　也对……兰登白天基本都呆在办公室，留小鸽子独自呆在宿舍，这期间它到底做了什么，兰登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每天回到宿舍，兰登都能看见小鸽子乖乖呆在它的小窝里，所以兰登也自然而然默认了小鸽子一整天都在睡觉，哪也没去。 　　兰登忽然想起了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比如说有时候兰登回来，发现它的粮碗和水碗依然满当当的，又比如说，兰登偶尔会注意到小鸽子的羽尾上沾着灰尘…… 　　细细寻着自己的记忆回溯，似乎找到了许多蛛丝马迹。 　　“小鸽子可能趁着我在上课，偷偷外出把这些东西衔回来了。” 　　兰登最终得出这个结论，正准备跟菲利蒙讲这件事，才发现他已经搬了张椅子踩在上面，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房檐里。 　　但很快，他就从椅子上纵身跳了下来，手里还捧着些什么。 　　菲利蒙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兰登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套针线，毛线球的另一端还连着一小件正在编织中的小马甲，还未收线。 　　兰登总觉得款式极其眼熟，拿起来翻过来一看，小马甲正面赫然绣着【陆满】这两个字。 　　他瞬时就想起了前段时间，在瓦里动物园台上的那只强到离谱、最后下落不明的神秘白鸽。他当时在现场远远看着，就觉得除了穿着打扮之外，长得简直跟自家小鸽子一模一样。 　　结果现在，兰登在自家房檐上发现了同款小马甲。 　　难道说——它们实际上是同一只鸽子？ 　　“这……” 　　之前安森跟自己说的，擂台上的白鸽和被聘请来的陪伴员，也是同一只。 　　所以，花园小鸽子=动物园小鸽子=陪伴员小鸽子？ 　　兰登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在衬衣口袋中、在办公桌底、在裤兜里……无缘无故出现的那些虹币，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掉了或者忘记拿出来了，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兰登瞪大眼睛，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那看起来柔弱软萌的小鸽子，实际上——不仅武力值爆表，还会在外面赚钱养家糊口？！ 　　兰登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菲利蒙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他用手肘怼了怼兰登让他赶紧回回神： 　　“兰登，你快看这个，你不觉得这两个的字型很像吗？” 　　他拿着刚才的纸片，将上面的字迹和小马甲上绣的字来回比对着。 　　“或许这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们等会可以找园长比对一下，他对语言学很有了解。” 　　“对了，我刚刚还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小匣子。这是你的东西吗？” 　　看着那个黑色的小匣子，兰登摇了摇头。 　　小鸽子不知去向，而眼前的匣子也不知来历。不知为何，兰登下意识不想打开那个匣子，可菲利蒙已经伸出手去了。 　　匣子并未上锁，他直接拨动盖扣，将这个神秘的“潘多拉魔盒”掀了开来。 　　出现在里面的存在，让兰登不禁脑子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木偶，那张脸，兰登再为熟悉不过。毕竟他上周才刚被这个人救过，也因此而被稽督局的人扣着来回盘问了快一个小时。 　　菲利蒙难得神情严肃起来，他皱着眉头，将匣子“啪”的一下迅速关上，连同那些纸片和绣了字的小马甲，雷厉风行地塞进了兰登的包里。 　　“走，我们需要去找园长。” 　　在菲利蒙的催促下，兰登呆愣愣地，站起身来，挎上背包，埋头跟在菲利蒙身后。 　　直到回过神来，兰登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会议室的长桌前，他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抬头，他看见那些“物证”都被一一在桌上陈列开来，所有老师包括园长，全都面色凝重地围坐在长桌边。 　　尤其是园长，他板着张脸，面无表情、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垂眸凝视着桌上的一切，更是让兰登看着有些喉中一哽。 　　“小鸽子呢？” 　　“我、我没看到它…可能是玩累了，在某个地方睡着了吧。”兰登下意识为小鸽子找补。 　　园长忽然抬起眼帘，直直看向兰登的方向，兰登感觉自己浑身汗毛耸立。 　　“兰登。” 　　他浑身一个激灵。 　　“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 　　“当然记得。” 　　兰登怎么会忘记呢，当时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也是这样的座位，他跟园长约定到，期间如果小鸽子引发了任何事故，兰登都要和它一起卷铺盖走人。 　　虽然好像只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兰登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恍若隔年。 　　这一个月来，发生太多事情了。 　　周围坐着的菲利蒙、唐顿、南希还有芙琳也都陷入了沉默不语。 　　他们会怎么想呢，自己将疑似通缉犯的宠物带进了学校里，他们肯定会认为这是“引狼入室”吧？这已经算是一场严重的“事故”了。 　　“我会负起责任的。”尽管脸色苍白，兰登还是鼓起勇气，迎上园长审视的目光。 　　兰登并不后悔自己收留小鸽子的决定。 　　“如果不是小鸽子，我早就死在那次异变者入侵花园，早就死在从怪窟跑出来的怪物腹中了。” 　　它不仅救了自己，还给自己原本贫瘠的生活带来了这么多的陪伴与乐趣。 　　无论它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无论它身上藏着哪些秘密，兰登都很庆幸，自己当时在阁楼里能遇到它。 　　现在到了他回报的时候。 　　“我会引咎辞职，带着小鸽子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地生活。 　　“这些天，给园长还有大家添麻烦了。” 　　兰登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总归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他本来还想和小鸽子、跟孩子们一起，上很多的课，画很多的画，把走廊上还空白的墙面全部用孩子们天马行空的稚气涂鸦填满，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这里。 　　兰登俯身低头看着下面桌子上的木纹，强忍着鼻头的酸意，迟迟没有直起腰来。 　　忽然，前面传来了一声轻笑。 　　兰登闻声，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对面坐着的园长，眼眸中竟然流露出笑意。 　　“哈哈，兰登你真的……”园长捂着脸闷声笑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笑摇了摇头，唯独兰登还一头雾水。 　　“园长，您别逗兰登了，没看见他都快哭了吗。”在芙琳的提醒下，园长这才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发、发生了什么？”似乎是对后面园长要说的话有所期待，兰登感觉自己口干舌燥，止不住往下吞口水。 　　“兰登，你刚刚只说了赌约的后半部分，你再回想一下前半部分？” 　　兰登思忖片刻，才喃喃道：“必须在3个月内，让小鸽子得到全校师生的认可。” 　　“没错。实际上，前两天我们已经收集过一次全园的满意度问卷了。”园长将厚厚一摞纸摆在桌子上，推到了兰登面前。 　　在园长的颔首示意下，兰登开始慢慢地翻看起眼前的纸。 　　问卷分为三个栏目—— 　　第一栏是【对兰登老师课程的满意度打分】； 　　第二栏是【对鸽子先生的喜爱度打分】； 　　第三栏是【想提的建议/想说的话】。 　　兰登一栏一栏仔仔细细地看着——五颗星星，五颗星星，还有大家给他们的评语。 　　「美术课可以陶冶情操、提升涵养，同时治愈心灵。兰登老师的授课非常生动有趣，鸽子先生的助教也非常可爱。希望能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继续深入学习用画笔描摹广阔世界。」这是模范学生菲伊。 　　「xi欢，老师和小ge子…」这是写字还不利索的芽芽班小莫姆。 　　「希望我的病能快点好起来，我也好想跟大家在一间教室上美术课，摸摸鸽子先生的羽毛」这是在个训室里呆着的特殊学生安迪。 　　「加油。」这是向来寡言少语的唐顿。 　　除了老师和学生之外，兰登还看见守哨岗的科尔大叔、坐镇医务室的罗斯医生、食堂掌勺的厨师、宿管阿姨的名字。 　　还有很多，很多…… 　　兰登一开始翻动的速度很慢很慢，然后逐渐快了起来，直到翻完最后一张纸，他愣愣地坐在那垂着头，久久回不过神来。 　　几百多份问卷的前两栏，全部都是被涂满的五颗星星。 　　“你刚刚也看到了，你们获得了包括老师、学生和后勤人员在内的全体人员认可。”南希抿着嘴笑容慈祥、祖母绿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无论如何，你们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 　　兰登这才抬起头来，红了眼眶，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流了下来，伴随着的还有鼻涕。 　　唐顿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菲利蒙嘻嘻哈哈地笑着揽住兰登的肩膀，一边给他递纸巾，“小兰登哭得好恶心…” 　　“咳，别高兴得太早。”园长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兰登吸了吸鼻子，眼眶还红着，抬头看了过去。 　　“这些问卷都是之前填的，可现在，情势发生了新的变化。之前的这些问卷——” 　　兰登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不由得屏住呼吸。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鼻涕还在不自觉地往下流，看起来严肃中带着点滑稽。 　　“当然可以保留。” 　　“园长别大喘气了，我刚还以为要作废呢。”芙琳气得牙有些痒痒，眯着眼有点想上去踹他一脚。 　　园长脸上再次挂起微笑，他手里还晃着一张空白的纸。 　　“别忘了，是花园全体人员。作为园长的我，可还没填问卷哦。照理说，我享有一票否决权。” 　　园长将那张空白的问卷放在了桌子上：“我这一票暂且先保留着，等小鸽子回来再看吧。” 　　“一切目前都还只是猜测，我要听他亲口说。” 　　“而且嘛，我也有些事要问他。” 　　园长的目光很快地从那字迹模糊的纸片还有那个名字上一晃而过。 　　被判了缓刑的兰登瘫坐在椅子上，他抬头看着窗外，橙黄色的夕色已经笼罩了大半片天空。 　　窗户没关紧，有一缕风从缝隙里刮了进来。兰登这才感觉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浑身都有些发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往前走，兰登无比煎熬地等待着，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慢。他看着天际，既希望小鸽子能快点回来，又不希望它这么快回来。 　　他们都在等待着。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还没等来小鸽子的影子，反倒等来了一声遥远而嘹亮的尖锐哨声。视线尽头，红光漫天。 　　那似乎是伦西街尽头，瓦力动物园的方向。 　　紧接着，所有人的光脑都响起一声提示音。 　　【请伦西街、米林街、枫曳街、远望街的居民注意，不要在外逗留，请迅速前往最近居所避难。】 　　【各位居民务必锁死窗门、保持安静。如发现怪物踪影，请第一时间向巡逻队应急组报告。】 　　“怪物？” 　　“或许是瓦里动物园的封锁线被突破了。” 　　“流窜的怪物有多少只，都是什么等级，这些都不知道，也许状况挺严重。” 　　几秒钟之内，他们迅速交流梳理清楚这些信息。 　　“赶紧组织学生避难。”园长挥手指挥到，之前就做过无数次应急疏散演练的老师们纷纷应声，准备走出房间。 　　兰登还愣愣地站在窗前，瞪大眼睛，指着窗外。 　　“快看那个……！！！” 　　他们齐声看着窗外，登高望远，视线尽头，已经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在隐隐闪现。 　　哨岗并未拉响警报，但园长佩戴的传呼机那头传来了科尔大叔的声音。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担心说得太大声，会惊扰那些可怖的存在。 　　“有至少三只怪物过来了，都是二级起步。” 　　而操场上和教室里，还有许多孩子们尚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还在嬉笑打闹，享受着放学休息的时间。 　　“科尔，传讯巡逻队。”兰登从未见过园长如此严肃的样子。 　　“有战斗能力的去哨岗支援，没有战斗能力的先去疏散学生。注意，速度要快，动静要轻，有事传呼机联系。” 　　“是。” 　　园长一声令下，唐顿直接把窗户完全拉开，直接踩上窗台跳了下去，紧随其后的还有菲利蒙和芙琳。 　　……这可是三楼！兰登跟在园长和南希身后，从会议室里廊鱼贯而出。 　　路过二楼走廊窗户的时候，兰登往下瞟了一眼，发现窗外刚好是一个旗杆，刚才“跳楼”的三人早已顺着旗杆平安落地。 　　唐顿朝着哨岗的方向径直地飞奔而去，菲利蒙则是去他的实验室里取战斗装备，而芙琳已经来到操场那边，伸手驱赶学生让他们回教学楼。 　　兰登也紧随其后，赶到教学楼外，接收从操场回来的学生们。 　　“孩子们…保持、安静，我们一起去秘密农场。”兰登短短半分钟内从三楼跑到一楼，不免气喘吁吁的。 　　“兰登老师，发生了什么？”不明状况的孩子们有些惶恐不安。 　　随着一阵风拂过，不用兰登解释，他们也知道了。 　　腐朽带着腥气的味道，顺着风远远地飘了过来。即使之前从未见过怪物，作为人类骨子里也天然藏着感知危险的原始基因。 　　兰登心想，是逆风，太好了，这样花园的味道不会反向飘到怪物那边，或许它们没那么快发现花园。 　　孩子们鱼贯而入回到教学楼里，被南希老师接应着往三楼的避难所走。 　　因为正值傍晚放学，孩子们都分散在各个地方。操场上、教学楼里、食堂里、宿舍里…… 　　操场上逗留的学生已基本进入了教学楼，兰登腰间别着的传呼机突然滋滋作响，传来了园长的声音。 　　“住宿区那边还有一些学生，宿管已经把他们带到楼下了。那边也有个避难所，宿管知道具体地方，兰登你先过去，我拿点东西等会就来。” 　　兰登看着远方越来越显眼的耸动黑影，直接转过身去，朝着住宿区的方向，像风一样拔腿奔去。 　　孩子们—— 　　还没来得及出声，兰登远远看见那边的光景，刚扯起的嘴角不禁凝固在脸上。 　　宿管阿姨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一个漆黑、不可名状的怪物正趴伏在她旁边，埋头啃噬着她的腹部。 　　兰登视力很好，几乎能看见白花花还在蠕动的肠道。 　　他感觉自己的胃里排山倒海，几欲作呕，捂住自己的嘴。 　　怪物……怪物怎么会在这里？鹰眼没有监控到吗？警报系统怎么也没有反应？ 　　兰登忽然想起，风是从大门朝住宿区的方向吹的，或许对正门前的怪物是逆风，但对于后面的怪物来说就是顺风。 　　它们寻着鲜活甜美的气味，找过来了。 　　兰登想要按下传呼机，却发现传呼机屏幕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片空白。 　　他明白过来，不只是传呼机，或许这块区域的电子设备，都被怪物扰乱、破坏了，所以警报系统和监控鹰眼才没有反应。 　　兰登的视线刚好和宿管阿姨那双充血、被泪模糊的眼睛对上。 　　她的手指颤抖着，眼珠子也乱颤，似乎是在竭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指着某个方向。 　　兰登顺着看了过去，这才看到，在宿舍楼的阴影处，孩子们正躲在草丛后面。 　　他们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样，努力忍耐恐惧，用手死死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声音来。 　　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宿管很快眸光涣散，了无生机，像是透明玻璃珠一样。 　　好可怕。好想逃。 　　面对死亡威胁，人类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看着这样血腥的场景，兰登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腿也软得不行。 　　好多怪物，一只、两只、三只……它们将“猎物”团团围住，开始饱餐起来。 　　好机会，趁着它们进食过程放松警惕，得把孩子们救出来。 　　动啊，动起来啊。兰登死死咬住牙关，口腔中弥漫开来一股腥甜。他不敢张开口，生怕那股血味将怪物引过来。 　　兰登发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终于从那种动弹不得的极度恐惧状态解脱出来。 　　朝着怪物的方向，他迈开了第一步。 　　迟来的更新，迟来的新年快乐~ 第66章 恶魔 　　陆满苏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连鸽带笼的被莱尔抱在怀里。他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刚醒来陆满还有些不明状况，直接打开光脑登上市民论坛决定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飘在首页第一条赫然就是【有怪物从瓦里动物园里逃出来了】 　　点开帖子，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回复一条一条顶上去。 　　「巡逻队的人也太废物了吧，连个小小怪窟都镇不住」 　　「据说是有7级怪物带头撞开了封印，一些小怪物趁着现在巡逻队集中精力对付7级怪物跑出来了」 　　「那可是7级怪物，目前我们A区最高级别的异变者，也才五级吧？」 　　「我家在瓦里动物园附近，我看见巡逻队在围攻那只7级怪物了——那场景简直跟蜉蝣生物撼动庞大邪神一样！」 　　「楼上心可真大，离案发现场这么近，还有心情看戏」 　　「回楼上，我这边有巡逻队的火力在相对还安全一点，大部分怪物都往远处逃去了。我就悄悄瞟了一眼，估摸有几十只，会飞的会爬的都有ohhh好消息，诺斯大人来这边支援了！」 　　「靠，坏消息，我家外墙被他们砸塌了fadkj」 　　「喂，楼上还活着吗……」 　　陆满大概收集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用鸟喙轻啄了一下莱尔的手指。神经高度紧张的莱尔忽然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触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注意到笼中的鸟儿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了。 　　虽然莱尔家离事故发生地有两三条街道的距离，但莱尔依然非常谨慎，一声都不吭。 　　嘘——他将手指抵在嘴边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打开笼门将里面的小鸽子放出来。 　　「我家在伦西街上，我得回去一趟」陆满通过光脑和莱尔传达了这一想法。 　　「外面都是怪物，据说也有会飞的，现在上街很危险的。」 　　「那就更得回去了」 　　花园里的人手有限，有战斗能力的大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假设遇上多只怪物同时袭击，很容易顾此失彼。 　　而花园里的孩子们又没有异能，遇上凶残的怪物没有丝毫反击能力，再加上年纪小手短脚短的，连跑都跑不快，一旦跟怪物正面碰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多保重。」 　　确定街上暂时没有危险，莱尔将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眨眼间小鸽子便从缝里挤了出去，直冲云霄。 　　陆满从空中往下俯瞰，将几条街都收归眼底。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紧闭门窗、屏住呼吸，避免发出声音以致引来灾祸。有不少怪物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着。而伦西街尽头的瓦里动物园那边火光连天，炮声隆隆似乎战况很激烈。 　　陆满也顾不上太多，他直接扭头朝花园的方向飞了过去，路上遇到不知名的有翼鸟怪缠上他，都被陆满一爪踹了下去。 　　而赶到花园的时候，陆满看到花园门口有两只怪物正摇头晃脑地寻找着目标，朝花园的方向逼近。 　　陆满飞低了一些，还发出轻微的啾鸣声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两只怪物转过头来扬起脑袋，其中有只形似猎豹的怪物后肢猛地发力，纵身一跃，腾起至十米高空。 　　陆满的羽毛都被从怪物口中吐出来的恶臭之风给卷得凌乱无比。要不是陆满躲得快，他就要被吞进怪物口中了。 　　然而，当陆满想将它们往远离花园的方向引开时，这两只怪物却没有掉头跟过来。 　　它们似乎有一定智慧，知道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道理，对还不够塞牙缝的陆满不感兴趣，继续往花园逼近。 　　毕竟花园那边有更多“食物”的味道，对于怪物来说有着莫大的诱惑力。 　　不过好在，陆满看到唐顿、芙琳还有科尔大叔都守在门口，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原本破烂掉漆的大门和围墙上也冒出一排枪械，自动瞄准怪物到来的方向，等着它们靠近足够的距离就“万弹齐发”。 　　这里就先交给他们好了。 　　陆满借着云层作为掩护，他继续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忽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兰登已经轻手轻脚地抵达了学生们所在的草丛，当他们看见老师的出现几乎热泪盈眶，捂着嘴有泪花在眼眸中打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感受到孩子们对自己全然信赖的目光，兰登不禁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将手搭在最小的孩子们的肩膀上。 　　兰登不知道宿舍区这边的避难所在哪里，也不知道花园里的其他老师什么时候才会察觉到这边的异样。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拖延一下时间。 　　这里离怪物还是太近了，就差没几步路，怪物吃饱之后飞一圈到墙背面就能看见他们。 　　至少得找到有掩体的地方，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兰登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十几米开外的洗衣房。洗衣房的门半掩着，那里有很多用来堆放衣服的高柜子，足以容纳这些孩子。而且而洗涤液的浓烈香味也能遮盖住人身上的味道。 　　他指了指那个方向，表示会分批带学生们去那边暂时避难。其他学生原地蹲在草丛后面静静等待，然后兰登带着第一批年纪最小的孩子出发了。 　　他们走得小心又谨慎，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把怪物给引过来，但还好第一轮很顺利地结束了，兰登又返回来引渡第二批学生。 　　看见自己的同学已经抵达了安全的地方，剩下的孩子们也都好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有条不紊地跟着兰登老师行动。 　　他们有的藏在柜子里，有的把自己埋在衣服堆里，有的躲在桌子底下，熟悉的味道和隐蔽的空间让他们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们屏住呼吸，等着危机过去。 　　短短几分钟，兰登就把大多数学生转移到了洗衣房里，眼见着只剩下最后一批了，这时，异变突生。 　　有只怪物已经结束了进食，出现在拐角，它的膜翼舒展，在半空中低低地盘旋着，似是在寻找新的目标。 　　多亏了这些天在唐顿生物课上的旁听，兰登认出来这只怪物的基本特征是蝙蝠。蝙蝠是靠“听声辨位”的生物，视力很弱基本是瞎子，只能通过发出超声波来定位。 　　兰登赶忙将孩子们的脑袋往下按，企图以草丛作掩体阻挡怪物的视线。 　　但兰登也无法确定，因为唐顿课上也说过，当某一生物经过怪物化后，它的短板会被最大程度的填补，长处则会被赋予某种加强甚至异化。就比如说，超声波变成了可以影响破坏电子设备的电磁波。 　　然而，下一秒，兰登的心一沉。怪物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头，振翅飞来。 　　兰登把剩下的三个孩子护在身下，很快就感受到膜翼卷起的风吹拂起自己的衣角。他能感受到怪物并未作出扑食的姿态，而是抱着一种试探的心态过来碰碰运气。 　　它的爪子在草丛里一阵乱抓，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被碾碎的草枝掉落在脚边。 　　兰登能感觉到孩子们因为恐惧不由自主地发抖，他抱紧了他们，企图用这种力度给他们安慰，告诉他们，别怕，老师在这。 　　哪怕衣衫被疾风撕扯，脊背被刮得生疼，兰登也一声不吭。应该没出血，因为一旦怪物嗅到血味，会争先恐后地扑过来把他撕成碎片才对。 　　怪物逐渐远离，又消失在拐角处。兰登直起身子，也不顾身上的疼痛，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准备离开这片已经被摧残得一片狼藉的草丛，决定朝洗衣房的方向走去。 　　刚好路过道路反光镜，透过凸面镜，兰登看见看见三双猩红的眼睛正在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刚才那只怪物并未离开，而是带着另外两只怪物，蹲守在墙后，它们的嘴角还带着未干涸的新鲜血渍，静静在那里潜伏着、等待着。 　　兰登骨子里的血都冷了，这时他感觉到自己脊背上有粘稠温热的液体滑落下来，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刚才那只怪物早知道他躲在那，故意放他逃走，以此为“饵”企图钓到更大的“鱼”……兰登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一进洗衣房，它们绝对会扑过来把一切都撕碎。没想到怪物的智慧已经进化到了这种地步。 　　这群恶魔。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兰登半路停下了脚步，他弯下腰和那几个孩子说：“刚刚洗衣房满员啦，你们先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吧，去找其他老师。” 　　“兰登老师呢？” 　　“老师还有些事需要做，等会就跟上来。”兰登声音柔和，嘴角抿起令人宽慰的笑来。 　　“去吧，不要回头地往前跑。”兰登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们一把。 　　随着孩子们开始起跑，那三只怪物也朝着兰登的方向迅速地飞扑过来。 第67章 治愈 　　当人在面临死亡威胁时，血液好像凝固了一样浑身发冷，兰登只能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三只怪物还沾着血的利齿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大。 　　紧张恐惧到了极点反倒开始释然起来，兰登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还好洗衣房的门是掩着的，孩子们看不到他被怪物吃掉的画面。 　　不知道后面的那三个学生有没有听他的话往前跑。 　　如果有神明存在的话，请保佑一下他们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兰登开始祈祷。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播放，兰登目不斜视地等待着死神的镰刀向自己袭来。 　　然而，就当第一只怪物即将冲到他面前时，忽然有道光刺破了死亡的阴霾。 　　有一颗白色“流星”从空中坠落，直直砸在那只怪物身上，就好像神明真的听见了他的心声，张开羽翼庇护了他们。 　　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怪物，眨眼间便被死死钉进了龟裂的地砖里，发出凄厉的哀鸣。 　　尘埃落定，那颗“流星”露出原本的模样来。 　　目睹了一切的兰登讶异地张大嘴，他看清楚了。 　　小鸽子抖擞了一下凌乱的羽毛，又恢复了之前蓬松柔软的无辜模样，扑腾翅膀就像过去那样，轻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从天而降拯救他的，不是无名的神祇，也不是遥远的天使，正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小鸟。 　　它比神明要亲切，也比天使要可爱，兰登不知第几次被这样美好的存在救赎，无论是生命还是心灵。 　　而紧随其后的另外两只怪物也因异变突生，受到惊吓往两侧散去，绕开了原本的目标。 　　“咻咻——”身后涌来了巨大的气流，有两簇炮弹从兰登旁边擦肩而过，在空中拐弯精准地投射到两只怪物的身上。 　　炮弹击中的刹那，巨大的光网铺天盖地地炸裂开来，蓝色电火花噼里啪啦沿着线路蔓延开来，完美地罩住了怪物。 　　园长扛在肩上的炮筒还往外滋滋冒着白烟，之前逃跑的三个小孩躲在他身后，扒着园长的衣角。 　　翅膀被束缚住，剩下两只怪物也失去了平衡，此起彼伏坠落在地上。 　　看见支援到场了，兰登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他腿一软差点整个人瘫在地上。好在陆满及时用爪子揪住了衣领，让兰登缓缓坐了下来。 　　刚才动作太大了导致砂石四溅，地板上到处都是尖锐的小石子，就这样倒下去可是会受伤的。 　　“没事了，巡逻队的人也快到了，现在是安全的。”园长甩了甩手，甩去虎口处残留的震感，朝兰登走过来。 　　事出紧急，他去取完武器，本想去支援门口，结果使用传呼机企图跟兰登联络时，屏幕却显示通讯中断，他这才急忙赶来。 　　“孩子们在那。”兰登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光是抬手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指了指洗衣房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们应该没有受伤。” 　　“但王姨……”兰登忽然喉咙哽住了。 　　王姨就是刚才那个宿管阿姨。她在花园里呆了很久了，兰登还是学生时代的时候，她就是对面楼女生宿舍的宿管。 　　兰登记得自己刚来那会不适应环境，躲在宿舍楼后的草丛里掉眼泪，她还给过自己一块巧克力，让他别哭了回宿舍睡觉。 　　巧克力很甜，兰登当时第一次吃，那种味道他一直记到现在。 　　兰登自幼失去父母，花园里的大家对他而言，就像是家人一样。 　　刚才心里一直被恐慌和紧张给压着，现在卸下防备，浓烈的悲痛就这样突然涌了上来。 　　“王姨她……”兰登哑着嗓子，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他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刚才看到的血腥场面，胃部抽搐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园长眸光沉重，他半跪下来，将手搭在兰登的肩膀上，轻轻拍抚着。 　　“我知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吧。” 　　陆满跳到兰登的膝盖上，仰着脑袋担忧地看着兰登，下一秒就被薅过去抱在怀里。 　　他能感觉到兰登正捧住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胸脯上。 　　有温热湿润的东西，像是润物无声的雨一样，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羽毛里。 　　陆满张开一边翅膀，轻轻盖在兰登的额头上，遮住了成年人不会轻易流露出来的的脆弱一面。 　　过了一会，兰登他再抬起头来时，只见眼角还红红的，还有些未干的泪痕，但看起来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园长，让我一起来吧。学生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他撑着地板，站起身来，杵在他掌心里的陆满像淋过雨的小狗抖毛一样，耸着翅膀猛地抖了几下。 　　旁边的兰登和园长被甩了一脸水，兰登抹了把脸上咸涩的“雨滴”，在场看到的几人都扑哧一声被逗笑了，先前的阴霾一下子散去，瞬时间心情放晴。 　　“谢谢你。”兰登垂眸柔声对陆满说。 　　洗衣房的学生们被救出来之后，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号啕大哭，也有人出现了刚才兰登那样恶心干呕、眩晕难受的症状，他们都被带到了宿舍区这边的地下避难所暂时安置。 　　前门也成功守了下来，两只三级怪物一只逃跑，一只昏迷。 　　唐顿挨了怪物一爪，右手臂粉碎性骨折，需要打半个月石膏静养；而菲利蒙一次性分泌了过多体液作为麻痹神经的毒药弹，陷入短暂的晕厥。 　　后门这边还生擒了三只一级怪物。 　　很快，巡逻队的人就过来接管了局面。据他们说，整个伦西街上受灾的人家超过二十户，花园是唯一一户同时抵抗这么多怪物的存在。 　　整个花园，成功挡住了五只怪物的入侵。所有学生中，除了部分有些受惊之外，都安然无恙。 　　但那是以一死一伤为代价换来的惨痛胜利。 　　罗斯医生来到地下避难所，给学生们检查身体。 　　他们身上几乎都没有受到外伤，顶多只有一些小擦碰而已。但几乎所有孩子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他们默不作声，还能听见有低低的啜泣。 　　兰登和小鸽子也呆在避难所，他本来想跟着园长去捡拾王姨残存下来的尸骨的，却被园长赶回了避难所让他好好休息。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兰登心里也不好受。 　　比起自己，或许这些孩子们才是受冲击最大的。 　　刚才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王姨为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挺身而出主动拖延怪物脚步的行为。 　　而这些人中，有些就是王姨管着的那栋楼里住着的孩子。王姨慈祥和蔼，在学生里面很有人气，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在楼道口和学生们招手问好。 　　明明昨天还在跟自己打招呼、询问今天的课学得怎么样，可今天之后，经过楼道口，就再也见不到她那张带着岁月痕迹、总是笑眯眯的脸了。 　　这群孩子的心智还未完全发育成熟，就要亲历这样残酷的离别。他们还没参透什么是生，就提前明白了什么是死。 　　如果不好好疏导的话，像那样血腥的场景，或许会成为其中许多人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有小女孩在低低啜泣着，但很快她就克制不住。 　　兰登蹲下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偷溜出宿舍玩…惹阿姨生气了…嗝……” 　　“我还没给她道歉……”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瘪着嘴，憋不住开始哭得打起嗝来，眼泪一汪一汪地往下掉。 　　兰登把手里毛茸茸、暖烘烘的小鸽子递了过去。 　　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柔软的存在捧在怀里。 　　“咕咕——”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陆满昂着脑袋，发出婉转悠扬的啾鸣声。 　　泪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但陆满毫不在意自己的羽毛是否会被淋湿，他温顺地呆在那里不躲也不闪，默默等待着雨后天晴。 　　女孩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蓬松的羽毛全部填满了，连带着飘忽不定的心也找到了落脚之处。 　　小鸽子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小鸽子不会做安慰人的事，小鸽子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柔软、温暖而又单纯，便足够让她感到治愈和慰藉。 　　陆满有些睁不开眼睛。这次的“雨”下得更大了，不像刚才的绵绵细雨，而是倾盆大雨。 　　豆大的泪珠打在脑门上，把白色的小刘海都梳成了中分，把原本蓬松柔软的绒毛都浇塌了。 　　“鸽子先生瘪了。” 　　她旁边的同学本来听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也忍不住不算，但现在看见这幅落汤鸽的小可怜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嗝…哈哈……” 　　小女孩也被逗乐了，泪中含笑。 　　“小鸽子有让人心情能变好的魔法。”旁边站着的兰登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罗斯医生也眸光温柔地看着孩子们和小鸽子之间的互动，听见兰登的话，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光。 　　“你听说过动物疗法吗？”她看向兰登，喃喃问到。 第68章 葬礼 　　伤心的时候，就来摸摸看毛茸茸的小鸽子吧。罗斯医生轻轻抚摸着他们的脑袋。 　　那天，陆满被很多孩子们抱在怀里。 　　后墙安装的鹰眼还没修好，由于担心怪物再次来袭，所有学生的吃住都被安排在避难所。 　　当食堂的叔叔阿姨们推着一车子美食，揭开盖子，那股浓郁而暖和的香气在整个避难所里蔓延开来。 　　在老师的安慰、小鸽子的治愈、美食的慰藉下，那些浑身发颤、脸颊苍白的孩子们逐渐停止了颤抖，血色也逐渐回归脸颊。 　　吃完晚饭后，有孩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昏昏欲睡。 　　“睡吧，好好休息一下。”罗斯医生柔和的声音像是摇篮曲一样。 　　神经松懈下来之后，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所有人都已经疲惫至极，躺在临时搭建起的小床上小憩片刻。 　　期间有同学睡梦中发出了痛苦的呓语，满头冷汗浑身颤抖，似乎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罗斯医生就带着陆满过去。 　　罗斯轻轻擦拭着孩子额角的冷汗和脸颊挂着的泪珠，陆满则是窝在冰冷的手心里用体温捂暖，时不时发出清脆婉转的啾鸣声轻轻将对方从可怕的梦魇中唤醒。 　　到了后半夜，他们都睡得很平稳，不再被噩梦所惊扰了。 　　当然，能休息的只有天真懵懂的孩子们，而花园里的大人们都还在各自忙碌着。 　　园长和南希在和巡逻队的人对接有关事宜，菲利蒙在修补加固花园周围受损的防御措施，唐顿脖子上挂着个绷带、用石膏托固定住手臂后，愣是跑去和科尔大叔一起巡逻，芙琳和兰登则是在避难所照看学生，等其他后勤职工接替后便着手去处理王姨的身后事…… 　　第二天，所有在外流亡的怪物全部被抓了回去，怪窟又得到了镇压。经过一夜的抢修，花园的防御措施已经加固完毕了，操场上被破坏的坑洞也得到了填补，园长还是给所有人都放了一天假，孩子们可以回到各自的宿舍里去了。 　　这里又好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少了孩子们在操场和教室里嬉笑打闹，还有坐在1栋宿舍楼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第三天，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园长带着所有老师和学生们，在操场后面的小山坡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哀悼会。 　　王姨没有其他亲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在花园里陪伴着孩子们长大，目睹他们羽翼渐丰、展翅远飞。花园就是她的家，这里的同学老师们就是她的家人，于是他们将她的尸骨葬在了花园后面地势最高的小山坡上。 　　兰登今天身着黑色长袍，其他的老师和学生们也同样一袭黑衣，唯独小鸽子一身羽毛洁白，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 　　陆满静静地站在兰登的肩上，注意到小山坡上不止有王姨的墓碑，还有林林总总十几块，远远看去像是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绽放在山坡上。 　　最后，一行人在一棵橘子树前停下。 　　据说这是几年前芙琳入职后带着学生们来这边种树时种下的，这么多树苗里就活下来这一棵。 　　晨光熹微，能看见橘子树茂密浓绿的林荫里冒出许多洁白无瑕的小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橘子树下，有个已经挖好的土坑，土坑里端正地摆放着一小坛骨灰。 　　园长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面对着人群，神情肃穆地开始陈述悼词：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共同缅怀我们敬爱的师长，一位伟大的女性。” 　　园长面沉如水，声沉似钟，小山坡上只有他令人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声音回荡着。所有人都保持着缄默，有人满脸沉痛，有人眼神懵懂，有人泫然欲泣。 　　这里离地底的怪窟最远，王姨在永恒的睡梦中不会遭受怪物的侵扰。 　　这里又离花园很近，从高处往下能将整个花园尽收眼底，有这么多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这么多孩子们的朝气蓬勃，她兴许不会孤单。 　　“在这柑橘树下，埋葬着一位品德高尚的人。请安息吧。” 　　悼词念完，有孩子已经泣不成声，不停地伸手抹去脸颊上的眼泪。 　　他们手上都攥着用卡纸折的小船，湛蓝、鲜红、嫩绿、鹅黄、黛粉……他们将五颜六色的小船送进了土坑里，花团锦簇般围绕在骨灰坛旁边。 　　等所有人都将写有自己悼词的祈愿船丢进坑里后，科尔大叔把墓碑插了下去，开始挖土埋坑。 　　墓碑上面刻着王姨的名字，死亡年月日，还留有一句墓志铭。 　　看到那句话后，陆满不由得眼瞳微颤。他认出来了，墓志铭所用的文字并非虹都的官方字体，而是来自围城的字。 　　上面刻着一句诗「愿作园丁勤浇灌，甘为烛炬尽燃烧」 　　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白色柑橘花如雨落下，淅淅沥沥落在墓碑上。 　　一切都在逐渐恢复正轨，孩子们又恢复了正常上课。但所有人都知道，阴霾依然留存在他们心中挥之不去。 　　关于危险，关于死亡，他们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如此靠近的认知。 　　现在每堂课上，学生们都鼓足了十二分精神认真听课，他们努力汲取着知识和养分，希望能快速成长起来，至少成长到无需被他人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程度。 　　而老师们当然感受到了课堂中学生们的这种急迫。 　　在当周的教师会议上，唐顿率先提出了这一点：“之前我们的教育大多停留在理论上，在实际应用上太过匮乏。我认为应该开设一门新课，来提升学生们应对实战的能力。” 　　“我同意这一点。”没想到向来寡言的南希老师率先开口赞同了唐顿，“目前A区形势有变，怪窟和我们在同一条街上，危险程度无异于家门口就是悬崖。 　　“既然怪窟失守的情况发生了一次，就有可能发生第二次，我们应该提前准备好应对措施。不只是教师团体，学生们也需要从心理和能力上都做好这个准备。” 　　旁边的菲利蒙、芙琳还有兰登也纷纷点头。陆满这次也被兰登关在笼子里，带进了会议室。他认真听着其他人的对话，不由自主地上下晃了晃脑袋。 　　“既然如此，你们认为这门新课应如何设计呢？”园长用手撑着下巴，环顾了一圈，目光无意间落在小鸽子身上，看着它点着头似懂非懂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我觉得，我们每个人擅长的领域和方向都不同，我们可以联合授课。”菲利蒙举手发言，“我可以负责教授武器的制作与使用。” 　　“我，格斗术。”唐顿淡淡道，举起左手。他的右手手臂还打着石膏悬挂在胸前，但还是坚持带伤上课。他是右撇子，所以刚开始用左手吃饭都费劲，更别说写板书了。 　　“那暗号可以由我来教。毕竟怪物对声音很敏感，而通讯设施也可能会像上次一样受到损害，在遭遇危机时最便捷可靠的方式，当然是无声暗号。”芙琳脸上挂起志在必得的微笑，毕竟她体内流淌着蚂蚁的源血，蚂蚁是“通讯高手”，有着极强的沟通交流手段，可以将整个蚁群凝聚在一起。 　　“我可以教授战术指挥。”南希老师坐拥浩如烟海的记忆库，里面当然也存放了不少战术和兵法。 　　几名资深教师很快分工完毕，开始着手筹备起新课来，唯独兰登有些拘谨地坐在桌前，伸手指了指自己。 　　“那……那我呢？”兰登脸上带着几分希冀，摩拳擦掌似乎也想在这门课程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兰登，沉默不语。 　　唐顿带头做了恶人，给他浇了盆冷水：“你没有异能，参与进来容易受伤。” 　　“埃伦，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菲利蒙打了下圆场，“至少小兰登可以教大家逃跑的本领。” 　　兰登哭丧着脸，这言下之意就是，他啥事都做不了只能逃跑了呗。 　　没想到这时园长开口了：“这次要不是兰登成功带着学生们逃进安全地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开设课程的目的，不是说让这些没有异能的孩子们去和怪物正面对抗，而是希望他们在面对怪物的时候能有一些自保能力。打不过的时候当然要逃，逃跑是实现自保的最重要方法。 　　“怎么逃跑、怎么保护自己，这也是一门必要的学问。我认为兰登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兰登一脸感激地看着园长，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解决完教师群体的分工之后，他们还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需要讨论。 　　“这门课的名字就叫——怪物实战演练学。” 　　“可是，我们应该用什么来实战演练？” 　　“用机械动物怎么样？我可以制造一批。” 　　“机械动物和真的怪物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目前怪物的智慧已经越来越接近人类，单从这次遭遇的看，就已经会克制欲望、团队合作、放长线钓大雨…” 　　“我认为机械动物顶多可以作为前期的教学辅具，但等到了教学后期，设置更为真实的怪物场景，可能会更有利于他们的学习与成长。” 　　“说得倒是轻巧，但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可控性强、危险性低、智力水平又高的怪物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落在鸟笼里的小鸽子身上。 　　陆满原本正聚精会神听着大家讲话，忽然意识到他们都陷入沉默，齐刷刷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他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搞清楚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别左顾右盼了，我们就是在看你呢。”园长面带微笑地说。 第69章 开诚布公 　　这是怎么回事？ 　　陆满有些困惑。 　　兰登有些无奈地解释到：“那个…前段时间我打扫房檐的时候，不小心把小鸽子藏着的东西都扫下来了。 　　陆满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掉马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 　　他瞪大眼睛，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 　　“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园长提问。 　　陆满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其他人纷纷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再次落在小鸽子身上。 　　“那么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是的话点头，否的话摇头即可。” 　　“你是机械鸽子？” 　　摇头。 　　“你刚开始来到花园算是个意外？” 　　点头。 　　“你并无伤害他人之类的邪恶意图，反倒想保护花园的师生，对吗？” 　　点头。 　　在这个问题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园长的坐姿更加放松了，他又继续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知道陆满吗？” 　　“陆满是从虹都之外来的吗？” 　　“他此行的目的是找到自己的叔叔吗？” 　　陆满一一点头，越听心中愈发惊奇，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那段围城语的墓志铭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可以去把陆满带过来吗？我刚好有些事想和他谈谈。” 　　园长认真地看着小鸽子，只见它低头用鸟喙戳了戳自己胸脯上的羽毛，然后抬头眸光率真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傻眼了。 　　陆满又示意了几次“陆满就是自己”，鸟喙戳得胸脯上都多了个毛窝，可见其他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只好扑腾翅膀飞了起来，把兰登手上拿着的铅笔给抢了过来。 　　诶！兰登眼前一晃，自己的笔就不见了。 　　他低头一看，小鸽子正用爪子抓着笔身，把铅笔架起来，笔尖对准纸的方向。 　　所有人都懵住了。 　　他们以为小鸽子只是比较有灵性，能听懂人话。 　　谁曾想人家竟然会写字啊！ 　　兰登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桌子下多出来自己却毫无记忆的画稿。 　　他当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步入老年痴呆，去找罗斯医生看病来着，现在想来……“罪魁祸首”说不定是这只其貌不扬的小鸽子！ 　　园长神情复杂地看着陆满拿起笔，姿势熟练地刷刷写下一行字。 　　「我就是陆满。」 　　他用爪子抓起纸的边缘，一一亮给老师们看。 　　陆满故意用的围城字体，四周打量着老师们的神情和反应。 　　兰登眼眸中流露出明显的困惑、显然是一头雾水，芙琳则带着俏皮与好奇地试图解读这些文字，菲利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唐顿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南希老师或许是看懂了，但她只是用那永恒不变的柔和目光静静看着他。 　　他最后把纸展示给园长看，尽管幅度很轻微，但陆满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些，这是突然受到惊吓的表现。 　　园长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其他人先出去，兰登担忧地看了眼小鸽子，最后也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很快，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小鸽子和园长面面相觑。 　　“我可以相信你吗。”园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陆满低头刷刷写下一行字，这次用的还是围城语言：「我现在没办法向你证明我的身份，但我能保证我对花园里的师生没有恶意。」 　　他抬头直视着园长的眼睛，眸光真挚而清澈，看不到一丝阴霾。 　　在这场漫长的对视中，园长率先败下阵来，他摇摇头笑了，低声嘟囔一句：“我明白了。” 　　陆满愈发笃定，园长就是花园里能看得懂围城文字的另一个人，或许王姨墓碑上的那一行诗就是他亲手刻下的。 　　园长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点头应承到：“不用试探了，我跟你确实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三十年前我离开了围城，流离失所，独自来到了虹都。” 　　“原谅我的冒昧，我看了你之前衔回来的日记碎片，从里面大概拼凑出了这些内容。” 　　“我猜测你被全城通缉的理由，大概是非法入侵。毕竟现在已经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虹都了，而且差不多一个月前，巡逻队全区上门盘查，应该就是在搜寻非法闯入者。” 　　“而我问了兰登与你相遇的时间，差不多能和这个节点对应上。于是更加坚定了这一猜测。” 　　“但我没想到你就是本人……我还以为小鸽子只是陆满养的一只信使或者说宠物。” 　　园长有些哭笑不得，这一点谁能想到呢。 　　他可以变成人类，也可以变成怪物，而且两种形态之下都能维持高度理智。哪怕放眼全虹都，甚至是全世界，恐怕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陆满大概解释了一下他来到虹都之后，突破光网时心脏被植入了追踪器，一变回人形就会触发警报把巡逻队的人招惹过来。 　　只有置身于怪物体内时，他才能变回人形而不被察觉。这点陆满之前被那个怪物化逃犯吞入腹中时，已经确认过了。 　　“我之前有听菲利蒙提过，光网的那种微型追踪器是会定期放出高压电流的，而且随着时间流逝，电流强度会呈指数式增长，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的心脏还能承受住吗。” 　　陆满迟疑了片刻，在纸上哗哗写下：「我也不确定。」 　　可能已经到临界值了。实际上，他现在就在忍受着心脏持续传来的麻痹痛感，一波比一波强烈。 　　这个追踪器现在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隔几天才发作一次，现在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发作。 　　前两天因为刚爆发过，程度相对轻微，别人触碰他的羽毛手感也就一如既往毛茸茸暖烘烘的。 　　但是现在，如果有人把手搭在陆满的脊背上，他的皮肤也会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因为陆满体内的电流随着时间流逝而在逐渐加大。就像是浪潮一般，不停地积攒，从小小浪花逐渐翻涌成铺天盖地的海啸。 　　陆满在努力让自己适应疼痛，直到找到解决办法。 　　园长沉默片刻，安慰到：“菲利蒙或许对这个追踪器有所研究，等会让他过来帮忙检查一下身体。” 　　在结束完情况说明之后，他们开始叙叙旧了。 　　“可以给我讲一讲现在围城变得怎么样了吗？”园长的眼眸中泛上来些许怀念来。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陆满对自己在虹都能遇到这么个同乡而欣喜无比，瞬间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拉近了不少。 　　「这个说来话长，要不园长加一下我的光脑号吧」 　　园长瞪大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很魔幻。 　　好家伙，连小鸽子都学会上网了。 　　这么说来，陆满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落地就被通缉东躲西逃的，还要努力去外面接悬赏赚钱谋生。 　　他甩了甩脑袋，把脑海中一只小豆丁鸽子在光脑商店里用爪子提着篮子购物的画面甩了出去。 　　两人成功加上好友后，园长看着陆满的昵称“青苗村村民_三缺二”，总觉得有些眼熟。 　　“青苗村……”他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忽然开口到，“我好像听过这个地名。” 　　陆满眼前一亮。 　　“好像也是一个多月前，我去候鸟圈里拜访朋友。” 　　候鸟圈，陆满捕捉到这个熟悉的词语。之前巴格也跟他提过一嘴。 　　“是的，围城也有专门的候鸟圈，许多曾经从围城来到虹都的同乡们聚集在一起生活。我最开始也在那个地方住过，后来跟王姨搬了出来。” 　　“每个从外面到访候鸟圈的来宾都需要进行登记，姓名、住址、光脑号……我当时在访客记录表上好像见到过这个地名，当时它旁边的光脑号那栏空空荡荡，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这么说，陆叔有可能去过虹都这边的候鸟圈！关于陆叔的行踪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你可以带我去那个候鸟圈吗，我叔叔可能在那里」 　　“当然可以，候鸟圈在C区那边。不过最近B区的怪窟失守了，半数街区沦陷，许多难民涌入隔壁区域，目前B区已经封锁了许出不许进，而要从A区去到C区，正常情况下必须途径B区。” 　　「那有什么“非正常情况”吗？」 　　园长会心一笑：“当然有，那就是直接先去到核心区，再从核心区转至C区。” 　　他大概给陆满介绍了一下虹都的城市规划。 　　核心区位于整个虹都的中心位置，就像是果实的核一样，以其为轴心往外延伸出了A—F六个辖区。 　　A区算是以制造业为主的辖区，许多机械动物、智能光脑的零部件制造工厂就设在这里。工厂每个只负责某一个或某一组零部件的生产，由永生联盟授权许可的公司来统一组装，套上对应的Logo，再代为贩卖到虹都各个区域去。 　　至于其他区域，有的主要负责农业，有的主要负责制造，有的主要负责资源再生……每个辖区都承担了不同的功能。 　　而大多数真正垄断虹都经济命脉的财团和公司总部，都坐落在核心区。 　　核心区就像是心脏一样，而A—F区就好似五脏六腑一般。心脏将血液输送到身体各处，让其他器官也即各个辖区发挥各自的功能、创造对应的价值。 　　滚滚巨利就好似流淌的新鲜血液一般，最后被从四肢重新输送回心脏。 　　而核心区与其他普通辖区之间设置的高墙阻挠，被许多人称之为“心房”。 　　透过高墙，白天能看见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建筑，夜里能看见彻夜长亮、璀璨夺目的霓虹。核心区是令所有人都向往的，充斥着纸醉金迷的不夜城。 　　从核心区可以自由通往A—F任意一个区域。但从其他区域进入核心区，却有着很大的难度。 　　他们需要弄到通行证，也就是“门票”，才能出入核心区。通行证也分单次、短期、长期以及永久。这些通行证大多可以直接花费贡献值来兑换，又或者是花虹币购买，只不过费用极其高昂。 　　特别是永久通行证，更是有价无市，大多是市府作为表彰颁发给具有特殊贡献的人员的。 　　陆满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上次被路易小少爷请过去的时候，听莱尔说，路易所住的府邸似乎也坐落于核心区里。 　　可为什么当时莱尔没有被要求提供通行证呢？ 　　很快，园长接下来说的话就解开了他心中的困惑。 　　“哦，对了，据说乘坐市府特批的交通工具，也可以自由出入于核心区和普通区之间。” 　　陆满脑海中浮现出那座如水滴一般的流线型悬浮车“幽灵”，心中感叹真是怪不得。 　　或许他可以跟陆蛮汇合之后，直接从核心区一起过去C区找候鸟圈。不过这几天陆蛮还没联系过自己，也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通行证的问题我来想办法。长期的或许搞不到，但短期的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没想到园长正经起来的时候，竟然这么可靠！ 　　“你的叔叔叫陆川对吧？我也会帮你留意他的消息的。” 　　「谢谢园长，我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过呢，我全名叫陆满，园长可以叫我小满。」陆满挺起胸脯，鞠了个躬。 　　园长勾唇微笑，颔首到：“圆满、美满，里面都有满。陆满，这是个好名字啊。 　　“对了小满，你还没跟我讲过，围城这几十年来怎么样了。” 　　这又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但通过光脑的脑电波来讲述，又很快。 　　不到十五分钟，陆满就将目前围城的大概情况讲给他听。 　　三十年前，最后一批避难人员逃离围城之后，四周的围墙耸立起来，避免怪物逃逸出去，但也将还留在围城的人关在了里面。 　　围城不像虹都这里一样控制得很好。高楼大厦尽数倾倒，怪物们游荡在荒野废墟之间。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曾经繁华的城区早就成了怪物们的乐园和温床，而留在围城的人们大多来到边缘的郊区，建立起新的生活据点，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陆满出身的青苗村，就是其中一个。 　　当然，除了退居郊区之外，也有一部分人留守在城区里，创建了一个名叫“港湾”的组织。 　　“港湾”建造安全居所收容难民，设立前瞭站作为守卫安居的哨岗。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和怪物们战斗，不断扩大人类的生存区域，最终也成功建立了六个安全区域。 　　而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陆满离开了从小长大的青苗村，意外来到港湾六区，和那里的指挥官结识。在他们的支持下，青苗村全村迁移到了港湾六区，安顿下来。 　　再之后，陆满为了找叔叔才离开了围城，顺着线索飞来了虹都。 　　园长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他的目光落在陆满身上，陆满却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或许园长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乡那了吧。 　　「说实话，我有些路痴。好在临行前，陈副官给我找来了鸽子的源血，因为鸽子永远能找到回家的路。」 　　所以这才是陆满变成小鸽子的原因。 　　园长眸光微动，他将思绪拉了回来，声音放得很轻：“你提起好多次陈副官这个人……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他的全名吗？” 　　陈副官的全名啊—— 　　「陈穆。」 　　园长浑身颤了一下。 　　“他大概几岁了？”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三四十岁吧。」 　　“穆穆？”园长轻声呢喃着，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有阳光从窗户缝隙里透了进来落在他的额角，陆满这才发现园长的乌发里藏着些许银丝。 　　或许是跟年轻人在一起呆久了、心态非常年轻，园长平常的性格总是洒脱顽皮没个正经样，这让陆满总会下意识忽略眼前这位园长或许已经年过半百的事实。 　　“可以再跟我讲多一些穆……陈副官的事吗？” 　　陆满又挑了些他知道的事说，越是说，园长的眼睛越是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有团火在眼底燃烧起来一样。 　　“我曾经在围城的名字叫陈衡。我的儿子，小名叫穆穆。 　　“当年离开围城的时候发生了连环车祸，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抬上救护车一起运出城了……但穆穆没有一起跟来。 　　“等我挣扎着原路返回想找他的时候，无法翻越的高墙已经把整个城市团团围了起来。 　　“我找了他很久，几乎踏遍了虹都的每一个角落。 　　“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听见他的消息。谢谢…谢谢你。” 　　当时第一眼看见园长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眉眼和陈副官很像。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合，他们竟然是父子关系。 　　园长显然有些兴奋，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手忍不住哆嗦起来，差点把烟抖落在地上。 　　他浑身摸过几个口袋都没摸到打火机，只好又把烟拿了下来，但脸上还挂着无法自抑的笑容。 　　陆满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也像这样牵挂着自己的家人。 　　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得知自己家人平安健康更让人激动的事了吧。 　　陆满正准备开口，心口猛地一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不停。 　　稍晚点还会有一更~ 第70章 心好痛 　　围城，六区新安全居所。 　　这一片是陆满之前和陈副官他们一起清扫出来的区域，原本盘踞在这里的怪物被赶走之后，和平与美好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前段时间，新安全居所终于竣工完毕，许多居民陆陆续续都搬来了这里。 　　青苗村在这里分到了一条街道，街道口挂着大大的牌子——“青苗村”。村民们都已经搬进了小平楼里，过上了有电热水器、无需用水壶烧热水洗澡的日子。 　　最开始青苗村民都有些不适应，楼房之间距离挨得挺近，没多远就能看见另一户人家的阳台；大街上也人来人往，喧嚣非凡，到了晚上夜市更是热闹无比，跟村里一入夜就月明星稀只剩鸡鸣狗吠的氛围完全不同。 　　而且一时间不用站岗巡逻，不用外出狩猎，不用训练对怪，青苗村的生活节奏被暂时打乱。连村里带过来的大黄狗，都只敢夹着尾巴拘谨地走路。 　　但很快，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们就习惯了在安居的生活。 　　大人们有的前往农耕区帮忙，有的开始做起生意来，各自发挥各自的特长，编花篮、刻泥雕、缝衣服……而小孩们疯玩了一段时间，都被大人们送去学校。 　　于是从小野惯了、大字不识一个的青苗村小孩们，长这么大，头一次背上小书包，离开家来到学校里。 　　“喂，陆小安，醒醒，别睡了。” 　　陆小安头差点埋进书里，被旁边坐着同桌郑青青狠狠一掐胳膊，痛得猛地站起身来。 　　“好，那我们有请陆小安同学来为我们读读这一段。” 　　陆小安还有些睡眼惺忪，抬头就发现全班同学还有老师都盯着自己，脸颊不禁涨得通红。 　　青苗村的孩子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所以陆小安和郑青青他们被安插到了初级班，跟他们同班的同学大多都是七八岁还在换牙期的孩子。 　　已经年满12岁自认为成熟的陆小安坐在这群小豆丁中，总归是不愿意丢面子的。 　　“郑青青…读哪段啊……”陆小安强装镇定，把书举起来遮住自己半边脸颊，从嘴缝里挤出一句话，示意郑青青看在他们不仅同村，还是同桌的份上帮一帮自己。 　　郑青青叹了口气，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垂在肩膀上，她把书往前移，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应的段落。 　　“谢啦，放学后请你吃脆脆饼干。”陆小安成功过关。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前一秒陆小安像霜打的茄子那样，铃响之后瞬间跳了起来活力百倍。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等老师离开教室之后，陆小安就蹭的一下冲出教室，来到楼上高年级的教室外。 　　透过窗户，陆小安就看见了他想找的人。那道单薄的小小身影，在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之中，看起来格外显眼。 　　下课铃响后，所有人都差不多离开教室准备去食堂吃饭了，那个男孩还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哥！”陆小安兴冲冲地跑进教室，晃着手里的便当盒，“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午饭可以选择吃食堂或自带饭，每天早上，家里的大人都会给他们准备丰盛的饭菜，装进午餐盒里让他们带过来中午吃。 　　陆慢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揭开饭盒，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陆小安总算也习惯了哥哥的这一“形态”。 　　实际上，陆小安的哥哥陆满已经年满15岁了，但眼前的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八岁左右，在椅子上坐的脊背板正，脚还只能勉强踩在地上，脸颊还带着些未褪去稚嫩的婴儿肥。 　　陆小安知道，眼前的哥哥不是完整的哥哥，实际上——对，他最近才学了分数——只是三分之一个哥哥而已。剩下2/3的哥哥出城去找他爹了。 　　所以，现在陆小安长得更高，更像哥哥的角色。在陆满不在这里的时候，他也要承担起“哥哥”的责任，照顾好这1/3个哥哥！ 　　毕竟陆慢看起来小小个，呆呆的，不怎么爱说话，反应也有些迟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 　　当时入学考试的时候本来想着他们兄弟两应该水平差不多，能分到一个班，没想到成绩出来之后，陆小安去了初级班，而陆慢反倒直接升上高级班去了。 　　看见陆慢不小心吃了粒饭在脸颊上，陆小安下意识伸手要给他捡，没想到陆慢这时反应速度快得惊人，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陆小安微微一愣。 　　难道是他的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陆小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还缩回来闻了一下，不脏也不臭呀。 　　奇怪。陆小安不信邪地伸手再去够，陆慢瑟缩地往后退了退，皱着眉头轻斥到：“别闹。” 　　“我、吃饱了。”然后他盖上吃到一半的饭盒，匆匆离开教室。 　　陆小安呆在原地，还没从冲击中缓过劲来。 　　刚刚是陆慢第一次凶他。而且平常小慢都是会慢条斯理把饭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可这次连一半都没吃完，就盖上盖子急匆匆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惹哥哥生气了吗？ 　　陆小安这才回过神来，追到教室门外去，可这会走廊里哪里有见到陆慢的影子。 　　在教室转角的某个杂物间，陆慢手上的盒饭没拿稳掉落在地上，晶莹剔透的米饭滚落一地尘埃。 　　陆慢捂着嘴跪坐在地上，弓着腰蜷成小小一团。他浑身不停地发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来。 　　心脏好痛。最近时不时就会痛，而且疼得越来越厉害。 　　他并没有先天性心脏病。只可能是本体那边出了问题。 　　但他相信小满肯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他不能让其他人为他担心。 　　陆慢静静躺在地上，感觉浑身忽冷忽热，意识逐渐模糊陷入泥泞之中。 　　等疼痛逐渐减退、恢复过来之后，他用手撑着地板站起身来，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尘，收拾起这一地狼藉。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陆慢回到了教室门口。上课铃应该早就响了，只是他因为疼痛没能听见。 　　“报告。”他敲了敲门，正在讲课的老师被打断了脸上浮起一丝恼怒，可看到门口手揪着衣角、有些怯生生的小男孩，顿时火气便烟消云散。 　　“抱歉，老师，我、睡过头了。”男孩说起话来温温吞吞一字一顿的，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见底、满是真诚。 　　“进来吧，课后同桌把前半节的笔记分享给小慢同学。”对于班级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老师们总是优待的。 　　陆慢看起来一如既往，挺直脊背目不转睛地认真听讲。除了嘴唇有些缺少血色之外，仿佛先前的痛苦和狼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另一边，虹都，A区伦西街尽头花园学校。 　　小鸽子安安静静地躺在软垫上，把脑袋埋进翅膀里，浑身微微颤抖。 　　菲利蒙、唐顿、罗斯还有兰登全都围在旁边。菲利蒙对科学有研究，唐顿对生物学有研究，罗斯对医学有研究，而兰登……他纯粹是很担心才出现在这里。 　　园长并没有点明陆满的身份，只是把小鸽子心脏上被植入了一个能释放高压电流的微型芯片的事跟他们说明了一下。 　　在场的几人都已经默认并接受了“这只小鸽子实际上是S级通缉犯派出来在外活动的信使”这一设定。 　　“原来外来闯入者，哪怕是小动物体内也会被打入烙印吗。”菲利蒙在前单位工作时，对光网有所研究和了解。 　　“芯片除了会放电，应该还会释放信号，以便巡逻队的人追踪到入侵者的定位。可小鸽子都在我们这蹦跶了这么久，也没见巡逻队的人上门来抓它，而且它的主人也还并未’落网’…… 　　“难道说，他们有某种特殊方法能够屏蔽追踪器信号？怎么做到的，有点意思……”菲利蒙把脸凑近小鸽子仔细观察着，一脸兴致勃勃的好奇模样。 　　“把你的科学精神收一下。”园长及时开口打住了菲利蒙的危险想法，“能不能想办法把它心脏上的芯片取出来。” 　　“不行啊园长。”菲利蒙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外物触碰芯片的瞬间就会发生爆炸，到时候我们都会完蛋。除非讲心脏整颗完整地摘除下来，但那样小鸽子会死掉的。” 　　“不行啊，小鸽子不能死……”兰登捂着脸眼眶中有泪花在打转。 　　“完整摘除心脏，哪怕对怪物来说，也是必死无疑吗？”园长看向唐顿。 　　唐顿思忖片刻，回答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众所周知，怪物拥有极其强大的愈合能力，即使砍掉肢体的一部分，也会很快自愈生长出来。要杀死怪物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破坏大脑，一种是破坏心脏。” 　　“所以心脏如果被摘除了，哪怕是怪物也必死无疑……”唐顿卡壳片刻，猛地抬眼看向园长，“您的意思是…… 　　“小鸽子是怪物？而且是拥有高度理智的怪物？”唐顿毫无波澜的眼眸中渐渐浮起一丝狂热来。 　　园长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耸耸肩膀，“个人猜测而已。” 　　听见这句话，唐顿也像菲利蒙那样，把脸凑近小鸽子，两眼放光、指尖微颤，似乎很想要把它解剖来看看。 　　“打住，把你的钻研精神也收一下——罗斯，如果要给小鸽子做完整摘除心脏手术，你可以操刀吗？” 　　“应该没问题，容我先摸摸看位置。” 　　罗斯也低下头来，戴上绝缘手套，伸手动作轻柔地把小鸽子翻了个面，让它能够仰面朝天躺在垫子上。然后她拨开羽毛，摸索着小鸽子心脏的位置。 　　陆满的意识逐渐回笼，耳朵已经能听见周围他们的交谈了，但眼睛还睁不开来。 　　听起来是在谈论自己未来心脏摘除手术的事情。 　　陆满缓缓苏醒过来，努力睁开眼睛。 　　刚睁开一条缝，陆满就看见四张放大的脸正围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醒了醒了！” 　　菲利蒙满脸好奇像是在看什么玩具，唐顿按耐不住兴奋像是在打量实验品，罗斯的眼神则是让陆满觉得自己像是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只有兰登泪眼汪汪的，充满着人间的大爱与温暖。 　　这时候，陆满还没缓过劲来，耳边就传来了陆蛮的呼唤声。 　　「陆满——听得到吗！」 　　「发生什么事？」 　　「那家伙不知道从哪给我找了十几只怪物天天搞擂台赛，我心又痛，还要打架，说不定明天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快把我带走吧！」 　　一次吃个饱！ 第71章 事前准备 　　看来是得想办法把陆蛮给弄出来了。 　　而且最好想个不会把其他无辜人士牵扯进来的方法。 　　陆满思忖片刻，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有个想法，你听我说……」 　　听完陆满的计划之后，还缩在壳里的陆蛮眸光一亮。 　　「还能这样！还是你鬼点子多」 　　「小蛮，你先不急，等过段时间再行动，这些天你就好好打架，场场打赢就好了。」 　　「等我过来。」 　　解决完陆蛮那边的问题之后，陆满就开始回归自己所处的现实之中。 　　面对目光灼灼的几人，陆满再次用爪子握住笔，在纸上刷刷写下： 　　「我有能安全取出心脏的一个想法，为此，我需要帮助」 　　「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兰登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脑子CPU都要给干烧起来了，头顶似乎也在冒烟，显然很难理解眼前的状况。 　　小鸽子不仅能听得懂话，还会提笔写字，而且写出来的字句流畅通顺，甚至字形也端正优美。 　　这是只天才鸽！神童鸽！智力堪比芽芽班小学生！ 　　兰登的目光已经逐渐飘远了，因此没有留意到陆满又在纸上写下刚才那句他们没看懂的话，这次是虹都语的版本： 　　「我就是陆满，你们可以叫我小满。」 　　除了早已知道真相的园长，以及神游天外的兰登，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满眼的不敢置信，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抬头看向园长，似乎是在向他寻找答案。 　　园长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等其他几人都默默消化完这个事情，陆满也将纸条放下之后，兰登才回过神来。 　　“反正已经触犯了私养动物罪，再加个容留嫌疑人也没什么问题。”园长耸了耸肩膀，环顾在场的其他几人，“你们怎么看？” 　　“无所谓。”唐顿眼眸中没有波动。 　　“既然园长都愿意首当其冲坐大牢了，我也不介意成为一个小小的共犯。”菲利蒙摊手嬉笑到。 　　“我也没意见。”罗斯将手揣进她的白大卦外兜里。 　　“你呢？” 　　几人齐刷刷看向兰登。 　　“什么？”兰登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些一头雾水。 　　只见小鸽子又写了张纸条，用鸟喙衔了起来，眨巴着那双黑溜溜、水汪汪的眼睛。 　　纸条上写着：「兰登老师，你愿意帮助我吗？」 　　看着纸条上面自己的名字，还有小鸽子天真懵懂的模样，兰登的心好像被击中了一样，一股责任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 　　“当、当然，再愿意不过了。”兰登有些飘飘然地不自觉点头。 　　毕竟谁能拒绝如此真诚的一只小鸽子呢。 　　很快，芙琳从园长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而南希老师在此之前自学过围城的语言，所以陆满第一次自认身份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两人都没有异议，并表示欢迎，希望花园能够成为他的避风港。 　　这个秘密在花园的教师团里流传着，成了他们七人共同保守的秘密。当然，这七人中不包括兰登。 　　其他人都以为兰登已经知道了，兰登也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但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这一点，就格外说明了认真听讲的重要性。 　　而后，因为写字太费纸了，陆满就将自己的大概计划通过光脑向园长和盘托出，再由园长传达指挥。三天后，园长将前往核心区的“门票”，那张银光闪闪满是金属质感的短期通行证，摆放在陆满眼前。 　　“这张通行证是人用的，如果要带机械动物进去，还需要进行专门的登记。这个菲利蒙熟，我让他带你去。” 　　尽管菲利蒙作为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很不喜欢在白天出门，但他还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把陆满带了出去。 　　因为小鸽子前段时间才在瓦里动物园事件里备受关注，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菲利蒙出门前往笼子外盖了遮光布，陆满乖乖窝在里面，四周密不透光，所以他也不知道菲利蒙到底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等掀开笼子，突如其来的光线晃了眼。陆满微微眯起眼睛，直到终于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他才发现自己竟身处某个奇怪的地方。 　　菲利蒙在带着他排队，前面的人手里也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叽叽喳喳的小松鼠，它顺着栏杆不安分地上蹿下跳，看起来憨态可掬。 　　当然是机械动物，陆满从它那像照相机镜头一样时伸时缩的眼珠看出来这一点。 　　陆满仔细观察着，他注意到最前面的台子上后坐着一名工作人员。 　　他举起一个仪器往动物身上扫了一下，仪器外壳上原本闪烁的显示灯很快变成了“通过”的绿色。他接着低头核对起提交上来的资料，哐的一声干脆利落地盖下章子。 　　紧接着，他往松鼠腿上系了根绑带，在笼子上绕了个标签之后，就把整个笼子连带松鼠一起，放在了一旁的传送带上。 　　“咔——”一声，传送带启动，笼子逐渐往后移动，隐没在后面厚厚的乌黑幕布之中，陆满看不清那之后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等一会他也要进到那里面去吗？面对未知，他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好奇。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菲利蒙！”工作人员眸光一亮，看起来曾经与菲利蒙是旧识，“您怎么白天出门行动了？” 　　菲利蒙手臂搭在台子上，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倚靠在台边，看起来困得那是摇摇欲坠。 　　“没办法，谁让你们关闸晚上不开门。” 　　这显然把对方给逗乐了。 　　“那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起来了？” 　　菲利蒙挠了挠蓬松的头发，眼底黑眼圈浓重，他也没多寒暄几句，直接提起笼子放在桌子上。 　　“过几天要去核心区，过来给我家机械动物办个手续…”他把早已备好的资料递了上去。 　　“好嘞。”工作人员举起手上的仪器，直接对准陆满扫描。可没想到上面的显示灯直接变红了。 　　「不通过」 　　“诶？怎么回事…”他又扫了一遍，还是红灯长亮。 　　菲利蒙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解释到：“这是我自己做的仿生机械鸽，还没去市府备案，所以没有编号。” 　　他凑了近去，压低声音：“我知道按规定必须是备案过了的才可以通行，但你也知道，市府那边走流程很慢的，而联盟那边的人又急着要看新品。 　　“这可是还未上市的最新款，全身都用的新型仿生材质，心脏装载了动能芯片，不信你可以用探测仪扫描一下。” 　　菲利蒙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甚至还保持着那种半醒不醒的困顿状态。 　　他离开永生联盟之后，确实还和一些呆在核心区的前同事们保持来往，经常会互相寄送机械样品等，这些也都需要通过关闸。 　　所以这里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一层关系，对他的这一说辞很是信任。 　　而陆满也拘谨地站在笼底，歪着脑袋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眨巴眼努力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危险性。 　　“那就不必了，我还信不过您吗。”工作人员被说服了，他已经进入了下一步，开始审查起菲利蒙提交过去的书面材料，看见动物昵称上填着「小满」二字，又抬头看了眼陆满。 　　“我怎么感觉这小家伙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是不是瓦里动物园那次。”菲利蒙提示了一下。 　　“没错，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冠军！我当时看了直播，跟您这只长得是一模一样，而且昵称也有点像。” 　　菲利蒙嘴角挂起了懒洋洋的微笑。 　　“bingo，你猜对了，其实我家小满的外型就是参照那只鸽子来设计的。” 　　“像，太像了，简直惟妙惟肖！”工作人员不禁感慨到。 　　“最近过关闸托运的鸽子越来越多，听说前两天机械动物商店里的鸽子都卖断货了，毕竟谁不想在家里养一只冠军鸽呢。 　　“但依我看，他们那些都只是拙劣的仿制品，而您的这只才是最传神的！” 　　陆满咕咕两声。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模仿小鸽子的比赛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谢谢夸奖。”菲利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拭去眼角泛起的泪花。 　　很快，他乖乖伸出爪子，任由工作人员在自己腿上绑上扎带。陆满低头盯着那条带子，感觉跟之前园长展示给自己看的核心区“门票”有点像。 　　这应该也是通行证，只不过是机械动物专用的。 　　“短期通行凭证都已经办好了，请问需要托运吗？” 　　工作人员伸手敲了敲旁边的传送带，菲利蒙摇头，他雷厉风行地把所有材料都收了起来，重新往笼子上盖好遮光布，然后匆匆离去。 　　第二天临行前，园长正在试图将一顶高脚帽扣在头上。 　　“园长，您这是在干什么？”芙琳看着他不禁有些困惑。 　　“我只是想更符合核心区的气质一些。”园长为自己辩解到，他在镜子前摆了几个姿势，整个人像是被禁锢在这套板正的西装里有些动弹不得。 　　“园长，我认为您的气质，不是单纯靠衣装可以解决的。”芙琳悲悯地摇了摇头。 　　这时，睡眼惺忪的菲利蒙刚好路过：“园长，核心区现在没人这么穿了，你这是十几年前才流行的打扮。” 　　园长这才悻悻地把帽子放了下来。怎么了嘛，毕竟也有十几年没去了，这帮年轻人就是欺负他年纪大是不是！ 　　正在他们交谈时，兰登也带着陆满闪亮登场了。 　　小鸽子挺着毛绒绒的胸脯，在脖颈处围了一个黑色的蝴蝶领结，看起来就像是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一样。 　　“哇！” 　　芙琳很快就被小鸽子的新装扮给虏获了。 　　“这是南希老师给小鸽子缝制的，说是想更符合核心区的气质一些。”兰登替他解释到。 　　“很符合，绝对会在核心区大放光彩的。”菲利蒙完全清醒过来了，赞许地比了个大拇指。 　　陆满微微低俯身子，优雅地鞠了一躬，更是惹得芙琳等人捂着心口，默叹一声真可爱。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园长提议到，然而没人听他的。他们都在忙着给核心区限定版造型的小鸽子拍照。 　　园长：那我走？ 第72章 鸽群 　　花园算是在A区的边缘位置，从花园出发步行去入口兴许得走上好几天，他们选择了搭乘公共交通过去。 　　“这是前往核心城区的轻轨专列。” 　　等车期间，园长专门低声给陆满解释了一下。 　　他最后还是戴上了他的高脚帽，一身西装，左手驻着根拐杖，右手提着个鸟笼，笼子里有只戴着领结的小鸽子乖乖站着，看起来像是个英俊潇洒的老大叔带着只可爱优雅的鸟出来溜达一样，引起在车站里候车的其他人悄悄窥视。 　　很快，陆满就远远看见有一个蓝皮列车，就好似幽灵一般远远飘过来，最后慢悠悠地停稳停在他们面前。 　　列车是半悬浮在轨道上的，尽管体型庞大却没有发出尖锐刺耳的车轮摩擦声。 　　车厢门自动打开，列车里没有设置乘务员，园长直接提着笼子大步迈了进去。门框上面的指示灯闪烁一下，陆满能感觉到自己被某种看不清摸不着的光线一扫而过。 　　他们顺利进到车厢之后，陆满发现紧贴在他们身后跟进来的人，进门的瞬间就被弹了出去，跌坐在地上。 　　「警告，警告，未检测到持有通行资质，请勿通行。」 　　在车站巡逻的警卫队成员听见动静纷纷朝这个方向赶来，那人只好灰头土脸爬起身来，悻悻然地离开了。 　　园长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把外套脱下来和鸟笼一起挂在座位旁专门设置的架子上。因为车厢规则要求不能随意放机械动物出来走动，所以他没把笼子门打开，陆满只好暂时委屈一下呆在笼子里。 　　但好在，空间足够大，铺的毯子足够柔软舒适。 　　他们是从始发站搭乘的，这会儿没几个乘客，所以现在车厢里很安静，园长便没再直接开口对陆满说话，而是选择通过光脑和他交流。 　　「大概要三个小时之后才到目的地，你可以休息一会。」 　　园长手里捧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陆满没有睡意，他只是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辆缓缓启动，风景往后一帧帧推移，列车一点点攀高。从荒凉破败的郊区、广阔低矮的厂房，到人来人往的广场、星罗棋布的街巷……沿途所见之景，越来越繁华热闹。 　　途中列车也会在不同站点停靠，陆陆续续有许多人涌上车来，将原本空荡冷清的车厢逐渐填满。 　　坐在园长座位后的是个小女孩，眼巴巴盯着陆满，在母亲的鼓励下，怯生生地扯了扯园长的衣角。 　　“叔叔，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园长把书啪嗒一声合上，瞧见陆满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这才说：“可以，但力度要轻一点。” 　　小女孩将手指探进栏杆里，隔着笼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小鸽子的翅膀。 　　很快她就涨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转过头一脸兴奋地小声跟妈妈说起悄悄话：“小鸽子的羽毛好软哦。” 　　后半程陆满就开始隔着笼子跟小女孩玩了，他对照顾小孩这件事，向来很有耐心和经验。没一会，两人就成了还挺好的玩伴。 　　小孩子混熟了，两个大人也自然而然地开始攀谈起来。 　　就交谈中，陆满得知了这对母女是要去核心区探亲，顺带给小女孩做异能觉醒的。 　　“听说核心区的培育站要更专业一些，不仅源血种类多，而且觉醒的稳定度也高。” 　　“是吗，那我可得去好好看看。我家里刚好有孩子可能需要用上。” 　　园长若有所思，陆满知道他指的是安森，那孩子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供血者，或许核心区会有新的解决办法。 　　没过多久，车厢顶内置的播音器就传来了悦耳的铃声。 　　“叮咚~本次终点站快到了，请乘客们拿齐行李物品，做好下车的准备。” 　　陆满注意到前面是巨大宽广的高墙，简直像是人造断崖一样。墙的表面光滑如镜，常人无法从外墙攀爬上去。 　　这座连绵不断的高墙，便是将核心区与其他普通区域隔绝开来的“心房”， 　　车厢陷入黑暗，列车正在经过心房上打通的桥洞。等穿过长长的隧道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虹都的心脏，核心区。 　　下车前，小女孩还在跟陆满依依惜别：“拜拜小鸽子。” 　　陆满也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回应到。最后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而等他们走出车站的刹那，眼前的世界便撞进了陆满眼底。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在眼前拔地而起，陆满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某种楼宇形成的热带森林之中。在如此庞大宏伟的钢筋巨兽面前，陆满这会只是一只渺小的小鸽子而已。 　　许多新型悬浮车在空中，沿着四五条纵向立体行的行车轨迹飞驰而过，简直像是深海中错落有致的沙丁鱼群，混乱中带着井然有序。 　　街道宽敞无比，往来人群也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大多数都很有设计感和前卫性。跟他们相比，园长简直像从展示旧世纪的灰白报纸里走出来的老古董一样。 　　但好在，园长带了一只时髦的小鸽子。 　　街上许多人都带着机械宠物，要么肩膀上攀着一只蜥蜴，要么手臂上缠着一条蛇，要么脖子上绕着一只貂…… 　　在核心区，机械动物不再像外面那样是昂贵无比的奢侈品，对他们来说，这是再为正常且基础不过的东西。 　　园长也打开笼子，让小鸽子出来伸展一下翅膀透透气。 　　陆满从鸟笼里轻巧地跳出来，脚一蹬拍拍翅膀，一跃飞到了园长的高脚帽顶上。 　　只见旧世纪大叔帽子上顶着只新时代小鸽子，复古中带着点潮流，成了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已经托人定好旅馆了，放完行李后就可以出门逛逛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园长问陆满。 　　「我想找个核心区的标志性建筑，非常显眼的那种，方便我和我朋友见面。」陆满思忖片刻，回答到。 　　虽然有电子版地图，但为了方便两人一起查阅，园长还是找车站乘客服务中心要了份纸质版的。 　　他找了个长椅坐下，用手捏住纸张两角猛地抖了一下，核心区地图便被完全展了开来。 　　陆满趴在园长的帽檐上低垂着脑袋，路过的行人来来往往，谁也没看出来这只小鸽子正在认真地浏览地图。 　　很快，他眸光一亮，从帽子上跳下来降落在园长的膝盖上。 　　他伸出一边翅膀，用羽翼上最长的那根羽毛指着地图上的某处。 　　「我想先去这里看看！」 　　在地图的中间偏左，有一块与众不同的区域，像是颗白色鹅卵石无意中掉落在高楼大厦之中。 　　园长看着上面的地名，不禁脸上露出笑意。 　　“刚好，我也想去这里。” 　　这里刚好就是在车厢上谈到的培育主站。 　　「陆满，你来了吗？」耳边传来了小蛮的呼唤，看来他又到了一天一度的“发泄”时间。 　　「我已经到核心区啦，等会去培育主站踩点，看看适不适合我们碰头。 　　「明天计划正式开始。」 　　「好耶！」隔着这么远，陆满都能感受到小蛮语气中夹带的欢欣鼓舞。 　　培育主站，外形也跟之前在A区培育分站大体一样呈蛋形，只不过从大小上来看，A区的是小小鸡蛋，核心区的则是鸵鸟蛋。 　　墙面上刻有各种动物的浮雕，就种类而言更是丰富无比。陆满尝试让小艾帮他分辨一下墙面上有的物种，其中甚至有小艾的资料库中都无法识别匹配到的内容。 　　「园长，我就不跟你一起进去了，我在周围逛逛就好。」 　　园长眉头微颦，似乎是有些不太放心让它一只小鸽子独自行动。陆满显然也看出了园长心中的担忧，安抚解释到： 　　「现在天色快晚了，再过会培育站兴许都下班关门了，我们分头行动速度更快 　　「而且这里大街上遍地都是机械动物，没人会盯上我的，我能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园长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之前也经常一个人在外面到处乱逛。」 　　听着陆满这样经验丰富的口吻，园长有些哭笑不得，莫名有种学生当着自己面袒露他经常翻墙逃课的感觉。 　　“当——当——”培育主站外不远处传来了准点报时的钟声。 　　园长看了看腕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他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那好吧，一切谨慎为上，保护好自己。” 　　他们约定一个小时后在门口集合，然后一人一鸽就各奔东西了。 　　大概五十分钟之后，园长提前从培育主站门口走出来。 　　他此行带了几份安森的血样，刚提交了一份上去，工作人员说让他明天再来取匹配分析结果。 　　看来，明天得再来一趟。 　　园长垂眸沉思着，这时钟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正想找寻陆满的身影，刚抬眼，就惊得呆愣在原地。 　　培育站外，满广场都是小鸽子。 　　羽毛洁白、鸟喙橙红，活脱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它们熙熙攘攘、吵吵嚷嚷的。 　　园长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陆满什么时候分裂了，还一次性分裂了这么多个！ 　　但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其中似乎大多数都是机械鸽子。 　　他逮住旁边经过的一个路人，问：“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鸽子？” 　　路人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他瞥了一眼园长：“你是外地人吧？最近一段时间在举办狂欢节，培育主站前的中央广场每天下午五点，都会有某种动物集中展览的。” 　　“今天刚好轮到鸽子而已。” 　　看着在广场上成百上千只探头探脑、闲庭信步的鸽子们，园长试图在茫茫鸽海中找出独一无二的那一只。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这会他也大脑当机，短暂遗忘了可以用光脑联系陆满这件事。 　　园长站在鸽群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小满？” 　　“你听见了就应我一声？” 　　百来只鸽子听见动静，齐刷刷转过头来看着他。 　　“咕咕咕咕咕” 　　陆满围着培育站绕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点，本来想着要不要往远处探索一下。 　　恰好这时钟声响起，伫立在一旁的高耸钟楼准点报时，陆满看见表盘上的指针刚过下午六点。 　　这个钟楼不错。陆满最后瞟了一眼，然后匆匆赶回去和园长汇合。 　　远远的，陆满就看见园长蹲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鸽子群中。他一手抓着一只，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嘴里还嘟囔着：“不是这只……”然后他随手一放，又伸手揪起一只新的。 　　园长这是在干什么？ 　　陆满悄悄混迹于鸽群之中，在旁边观察了一阵。他注意到有只刚被放走的机械鸽溜了一圈，就又被不知情的园长抓起来。 　　园长正看花了眼，就感觉自己肩头一沉。微微侧头，只见那只眸光灵动的小鸽子正停驻在他肩膀上，正歪着脑袋瞅着自己。 　　「我回来了」看见陆满发来的消息，园长这才忽然想起来他们可以通过光脑联系。 　　园长站起身来，沾了一身鸽毛，他察觉到周围人投来指指点点的目光，然而活了这么多年脸皮早已厚得堪比城墙，他面无波澜。 　　正当园长准备带着陆满离开时，旁边姗姗来迟的鸽群管理者忽然冒出一声：“你干嘛！快来人啊，这里有偷鸽贼！” 　　补了点内容 第73章 成长 　　等园长掏出通行证件解释完这一切，天色渐完，回程的途中路灯逐渐亮起。 　　街角的LED显示屏上无休止地轮播着各类gg，街道上往来人流比白天还多，建筑物上的霓虹灯流光溢彩，把黑夜装点得耀眼夺目。 　　四处整洁有序，见不到讨饭的乞丐或衣不裹体的流浪汉。偶尔有倾家荡产的赌徒出手闹事，也很快会被鹰眼检测到，巡逻队即刻就将不安因素剔除出去。而擦肩而过的人们，衣着都光鲜亮丽，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眸光灼灼似乎不会疲倦一样。 　　行走在这样的街道里，初来乍到的人很容易被周围狂欢的氛围所感染。不过园长早就过了彻夜喝酒通宵蹦迪的阶段，已经进入了佛系养生、早睡早起的年纪，但看陆满还是第一次来核心区，他不禁提议到： 　　“要去逛一下再回去吗？” 　　陆满闻言，扭过头歪着脑袋问到： 　　【这儿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园长掰着手指头在心里列举了一下：巨型商场、赌场、酒吧、会所、角斗场……想着想着他就住了脑，怎么净是些少儿不宜的场所啊! 　　他瞅着旁边目光纯净、一脸天真无邪的小鸽子，摆了摆手。 　　“好像也没什么好逛的……” 　　【那我们就回去吧，快到入睡的时间了，一天奔波园长也很辛苦吧？】 　　谈话间，就有位贵妇人从旁边经过，她穿着仿生貂皮大衣，踩着高跟鞋在前面兴高采烈地咔咔走，身着管家制服的智械人紧跟其后，机械臂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购物袋。 　　陆满丝毫没有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园长。 　　看来这孩子肯定是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才能对外来的诱惑完全免疫。园长心中感叹到。 　　他们并没有深入欣赏，匆匆离开了这里。在主干道上的豪华酒店大多是顶级财团旗下的产业，依园长的财力，只能在东绕西拐的小巷子里找到一家地处偏僻的平价旅馆。 　　“简陋是简陋了点，但胜在便宜。”园长坐在床上，将束缚了自己一天的领带扯掉，长呼一口气。 　　【比起刚才的地方，我更喜欢这里。】 　　不知为何，刚才在那样热闹明亮的地方，他反倒有些神经紧绷、时刻都不敢松懈。直到回到漆黑安静的角落，陆满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或许因为青苗村的夜晚也就是这样的，不明亮不耀眼，但柔和的月光、草丛里蛐蛐的轻鸣声、朦胧笼罩在乡野上的轻薄雾气，给他感觉温馨又令人安心。 　　第二天一早，陆满就接到了陆蛮的来讯。 　　【坏消息，计划失败了。】 　　【展开说说？】 　　他之前给陆蛮支的招大概是，让他假装不敌被怪物吞进肚子里，然后刚好借此机会，完成形态转化，再找机会混出来汇合。 　　【我还没来得及被怪物吞进嘴里，刚有点不敌的势头，怪物就击毙了……我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掰开人家嘴巴钻进去吧！】 　　【而且，我这几天发现，路易庄园周围还布置了严格的安保系统，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就算是变成了鸟，也插翅难飞。】 　　【那有好消息吗？】 　　【有，好消息是，我可以跟抑制环说拜拜了！】 　　【那我们可以随时随地保持联络啦？】 　　【没错，以及搞定路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想试试看。】 　　这段时间他放下了抵触心理，跟路易逐渐关系缓和。 　　在这期间，他也察觉到路易的真实想法。 　　确实如陆满所说的，实际上路易也只是个渴望得到纯粹友谊的孩子。 　　因为他身为捷斯科技继承人之一，所结识的人，要么唯唯诺诺不敢忤逆他的心意，要么阿谀奉承以讨他欢心获取利益，路易厌恶这样戴着虚伪面具的假人。他不寄希望于人类，无法排遣的情绪便落在动物身上。 　　所以他才会养这么多动物。它们不会撒谎，不懂伪装，单纯而又天真。 　　在庄园里，有些是机械动物，它们全由冷冰冰的代码构成，太乖了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没意思；有些是活的动物，它们又太脆弱了，像是肥皂泡泡一般一戳就碎。所以，这些动物中，路易最喜欢的就是小乖了。 　　刚带回家那会，它想方设法逃跑，被捉回来了还气急败坏地咬了他的手。 　　旁边的管家很是惊骇，当即下令让私人医生赶紧过来治疗，还要把这只无法无天的乌龟丢出去。但路易只是摇头，抹去手掌上破皮渗出的血珠。 　　“不，我要养它。” 　　路易俯身观察着被关在笼子里还龇牙咧嘴的小乌龟，嘴角抿起一抹微笑：“这么不乖，就叫它小乖吧。” 　　他有预感，小乖能给他无聊的生活增添一丝别样的色彩。 　　后来果然如此。 　　他们一起看电视，一起玩游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虽然时不时还会想逃跑，但最近已经消停了许多。 　　“我们是朋友了吧!”某天，他举着小乖问到。 　　那还是小乖第一次点头。 　　路易很高兴。他终于交到好朋友了。虽然是只乌龟，但路易觉得小乖比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假人，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我会教教他，和朋友正常相处的方式到底是什么。】陆蛮摩拳擦掌，决定来一套“友谊修正拳”将这个交友观扭曲、毫无边界感的任性少爷点醒。 　　【小蛮，你真的成长了啊。】陆满欣慰极了，陆蛮代表着自己野蛮率直的一面，向来随心所欲、直来直往喜欢用拳头说话。但他现在也懂得动动脑子，用非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你别这样。我才发现变成乌龟后也会起鸡皮疙瘩的。】 　　【好，那我先去C区找陆叔的线索，到时候再返回核心区跟你汇合。小蛮加油，我会为你呐喊助威的！】 　　【你也一样，要把陆叔毫发无损带回来。】 　　【一定。】 　　回来啦，前几天卡文期，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 　　迟来的新年快乐！ 第74章 C区 　　陆满将自己的打算跟园长说完之后，园长马上电联培育主站，他留下了旅馆地址，让培育站直接将安森的血液匹配检验报告寄送过来。 　　一人一鸽当即启程准备前往C区。 　　从周围区进入核心区的手续很繁杂，可从核心区离开前往其他区却很简单，只需要前往不同区域对应的“门”即可。 　　前往A—F六个辖区的通道门，是依照字母顺序，呈扇形分布。所以C区的门离他们这不算太远，但也需步行半个小时。 　　他们此次出行盘缠有限，园长看见街角设有廉价的代步车基站，便在那租了辆单人代步车，踩上去输入目的地后，车子便自动开启无人驾驶模式。 　　园长不知道按错了哪个键，车速猛地往上蹿，他一个没握稳差点没把腰给闪着，窝在他帽檐上的陆满也险些就要被甩飞出去。 　　“慢点——！慢点！！！” 　　代步车系统识别到园长的哀嚎，总算减慢了速度。 　　C区的站台跟A区的没什么差别，车站时刻表显示每一个小时才有一趟车，他们赶到时正好远远瞧见列车停靠在站台上。园长一手提着包、一手拎着鸟笼匆匆忙忙地跑进去，前脚刚迈进门没几秒，后脚车门就关上了。 　　“呼……好在赶上了，不然白等一个小时。”园长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找位置坐了下来。 　　通往C区的列车和A区的大不一样，外观都被涂成了森绿色，车厢里的把手和墙壁都有些掉漆，锈迹斑斑的看起来上了些年头。 　　偌大的车厢里，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一大堆用条纹蛇皮袋装着的东西，一袋一袋堆摞成小山，几乎高过厢顶。 　　陆满看不出来袋子里装着什么，但那个蛇皮袋给他一种亲切感。之前在青苗村，大家就是用这种袋子来装过筛的大米的。 　　不仅仅是款式上让人倍感亲切，陆满通过灵敏的嗅觉，也闻出来袋子里有着米香、果脯甜、还有各式各样熟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味道。 　　“这儿没别人，你就出来吧。”园长打开鸟笼门，将陆满放了出来。陆满欢快地一个蹦跶，跳上了园长的肩膀。 　　又像来的时候那样通过长且黑的心房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C区的景色也与A区的完全不一样，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有许多机械车在农田里运作，麦田里的“稻草人”往四周大范围喷洒浇灌水花，有一大群制造成蜜蜂和蝴蝶外观的机械生物穿梭于植株之间，为它们进行授粉。 　　【园长，不是说不能大规模种植植物吗。】像是A区就是，平常在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什么植物，连花园里也只有些根系极浅的小灌木丛，【为什么C区是这样的？】 　　园长开口给陆满解释道：“不能大规模种植植物的原因，主要是担心植物根系过长，延伸至地底怪窟，要知道沾染源血后，植物也有变异的可能。”这个陆满也知道，之前他还在围城的时候，就见识过异化的植物，甚至比普通的怪物还要可怕。 　　“而C区比较特殊，它地处高原，与地底怪窟距离较远，植物根系生长空间大，很适合种植作物。 　　“假如说A区是零部件制造厂，C区就是我们虹都的‘粮仓’。整个虹都几乎90%以上的农作物都产自C区，就连我们平时吃的米饭，要追根溯源，大概率都是从这里运过去的。 　　原来如此，陆满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头顶的车厢广播传来了播报声：“叮咚~列车运行前方【万庄】站快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们带齐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陆满抬头看了张贴在墙壁上的乘车表，发现C区的站点比A区要多了一倍有余，而他们才刚途径第一站。 　　看来C区的地域范围也要比A区要宽广，说不定是虹都几个区里面积最辽阔的也说不定。 　　【园长，我们要坐到哪一站呀？】 　　“让我看看……”园长扶着椅子靠背站起身来，眯起眼睛，将手指贴在乘车表上一个站一个站数了下去。 　　手指一直滑到了最后一站，都没有停留，园长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嘴里还低声嘟囔着：“难道是我数漏了？” 　　他晃了晃脑袋，把脸靠得更近了，几乎整张脸都要贴在乘车表上，来回数了几遍似乎也没找着他想找的站点。 　　“诶？怎么回事？我想找的那个站点怎么没有了？”园长只感莫名其妙，瘫坐回座位上，长叹一口气。 　　【园长，那个站点叫什么名字啊？】 　　“永乐乡。真是奇了怪了，我记得几个月前看还在的。” 　　正当他们迷惑之时，不知从哪忽然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那边一个月前上升成红区，站点被撤掉了。” 　　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园长吓了一跳，位子还没坐热又差点从座位蹦起来，站在园长肩膀上的陆满也被惊得羽毛微微耸立。 　　这车厢里原先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乘客，哪里来的第三个人？ 　　“谁、谁？”园长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来源，而陆满已经循着刚才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从车厢角落的那堆东西里传来的。 　　蛇皮袋晃动了一下，有颗脑袋从后面伸长脖子探了出来。 　　是个老爷爷，头发花白看起来年纪比园长还大，可依然精神抖擞、眸光灼灼，原来他刚才正躺在那堆东西里睡觉。 　　“年轻人，自言自语的习惯可不好。”他从“小山堆”上攀爬下来，园长讪笑着挠了挠鼻头,陆满对园长因自己而被误会有些不好意思。 　　交谈中，他们得知了眼前这位老先生名叫布兹，是C区的一位农场主，此行是带着自己卖剩下的农产品回程。蛇皮袋里有大米、果脯、花生、番薯等等。 　　“现在城里人口味都变了，喜欢高科技，喜欢精致漂亮的包装，我这把老骨头已经落伍了啊。”布兹拍了拍简陋的蛇皮袋自嘲到。 　　“怎么会，往往越是内在完美的事物，外表越是朴实无华。比起昂贵的转基因大米，您这种我们家孩子更爱吃呢。”园长这番话算是说进了布兹心里，他脸上肉眼可见地浮起赞许的笑意来。 　　园长趁热打铁，连忙问到：“对了，您刚刚提到永乐乡站点被撤，这个能详细说说吗？” 　　布兹给他们普及了一下C区目前的情况。 　　C区地广人稀，超半数区域是高原，但也有不少地方地势崎岖或相对低洼，那里不适宜种植，甚至不适宜生存。 　　C区市府便根据实际情况，划分了红、橙、绿三个风险等级，绿区是适宜居住、适宜大规模种植全类目作物，橙区仅适宜居住、一般情况不宜种植或仅可种植浅根系作物，红区则是不宜居住、同时禁止种植。 　　“永乐乡那边比较多山，虽然不像我们云落高原这么平坦，但地势还是很高的，之前一直都是绿区。但上个月开始，大片大片的果树发生异变，而且还会升腾起浓浓的瘴气，。” 　　布兹左瞧瞧右瞧瞧，像是害怕被别人听见一样，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我一老朋友说的，他住在永乐乡旁边。据说原先住山里的人都死了，市府投入的侦查救援机器人失灵了，后来派出好几支队伍进去勘察，全都没再从山里出来过……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这只是我听说的，也不一定靠谱。” 　　陆满的心纠了起来，园长察觉到陆满情绪的不对劲，及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出言安抚道： 　　“啊，我要去的地方不在山里，而是离山脚几十公里开外的地方，那里也会有危险吗？” 　　“也不是那一块区域都被划定为红区，还是有一大部分是橙区的。得看具体的地方。” 　　园长抽出椅背夹层用来给乘客解乏的杂志报刊等杂物，从里面翻出来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某个点。 　　“这里您记得是什么区吗？” 　　陆满目不转睛、几乎屏息凝神地盯着布兹，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把地图举高仔细端详了好一会。 　　“这里应该是橙区，红区在这儿，距离这么远呢。” 　　陆满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过于紧张，爪子不由自主地往里收紧，抠进了园长的衣服里，都把园长的外套给抓花了。抱歉园长，弄坏了你的衣服，等有时间会给你缝回去的。陆满有些过意不去地咕咕两声。 　　“虽然最近的【永乐乡】站点被撤掉了，但绕一绕从这里下车，多走几步路，也可以到你想去的地方。” 　　热心的布兹大叔还给他们指明了路线，园长连连握着他的手道谢，站在他肩膀上的陆满而已俯身鞠躬。布兹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科技发展得真快，我还从来没摸过这么逼真的家伙。”布兹深深为这种手感而心中震撼。 　　下车前，布兹还最后叮嘱了一句：“下车之后，鸽子要收好，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剌剌放在外面。 　　“这儿可不像核心区那样机械宠物遍地跑，得堤防着被人偷、被人抢。” 　　“谢谢您，这么多东西，我给您一起抬下车吧。” 　　“谢谢小伙子的好意，但看你细皮嫩肉的，估计不太行，还是让大叔我来吧。” 　　不行？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了！别看他身材单薄，但其实衣服底下都是肌肉！ 　　“我可以的。” 　　园长抱着一袋米，扎着马步浑身发力，米袋纹丝不动。 　　“哎，年轻人就是叛逆。” 　　布兹摇摇头叹了口气，轻而易举一手拎起一个有他半人高的袋子。 　　他摄入了增幅力量的独角仙源血，别看独角仙小，它能举起超过自身体重800倍的物体，也难怪布兹这样举重若轻。 　　而在旁边的陆满，因为担心用爪子会把袋子抓破，便用鸟喙衔着袋子一边，扑腾翅膀使得沉重的米袋悬浮在半空，将其运到了外面的站台上。 　　他回头瞧见园长愣在原地有些束手无策，便主动上前去跟他一起搬。 　　跟布兹挥手告别之后，列车再次启程，朝着他们的目的地飞驰而去。 第75章 小镇 　　等他们到站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移了。 　　根据布兹大叔的指路，他们在距离原来的【永乐乡】百里开外的【莱茵湖】站下车。 　　这里确实是距离目的地最近的站点，根据地图显示，他们只需要绕过一个湖再过几公里，就能抵达想去的那个候鸟圈。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站点地处荒郊野岭，周围几乎没什么现代建筑，只有一望无际的大片麦田，以及高高的杂草和芦苇。 　　现在天色渐晚，太阳已经快落至地平线上，夕阳余晖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麦子的颜色。 　　“这什么鬼地方，连个人影也没有……”一阵凉风吹过，园长不由得浑身一颤，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 　　“这么晚了，还几十公里呢，难不成我们得走过去？”光是想想，园长就觉得有些两腿发软。出发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他们并没有带露营用的设备。 　　【园长，我可以带你飞过去】陆满啾鸣一声，舒展自己的翅膀。 　　园长眸光带着些怀疑，把笼子打开，陆满便腾起在园长面前，伸出自己的爪子示意园长抓住。 　　“真的可以吗？”园长有些迟疑不决，他伸手轻轻抓住陆满纤细的爪子，也不敢抓严实，生怕稍微使点劲就会把它弄断。 　　他下意识担心，这么小只的鸽子，平时被捧在手掌上毛茸茸小不溜秋的一团，怎么可能举起像他这样的成年人呢？ 　　【没问题的呀，我连几百斤的米袋都能扛得动，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园长啦。】 　　陆满安抚到，园长这才想起陆满并不是普通的小鸽子，而是一个人类在完全怪物化的同时，能保有全部理智的非凡存在。他的力量自然也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孱弱。 　　园长不禁又回想起刚才自己信誓旦旦放言要扛米袋，却反倒被米袋放倒的糗事。哪怕经过这么多年，他的脸皮已经磨炼得比城墙还厚，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那就拜托你了？” 　　园长一只手抓紧小鸽子的爪子，另一只手拎着鸟笼和公文包，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只听见头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感觉到羽翼卷起轻柔的气流扑打在自己的脸颊上，有风将自己的衣角吹拂得翻卷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半空之中，云层触手可及，底下的麦田、森林都缩成了或橙或绿的色块，而那座莱茵湖则像是半透明的澄澈琥珀般镶嵌在画框里。 　　园长有些头晕目眩，手心也开始冒冷汗，但心不小心打滑一个没抓稳，就会从半空中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别担心，就算园长脱手了，我也会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把园长好好抓回来的。】 　　听见男孩的安慰，园长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竟然沦落到需要孩子来担心的程度。 　　“谁说我怕了，我闭上眼睛谁来指路啊，你小子认识路吗？” 　　半空中风很大，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飘散在风里，但陆满还是听觉敏锐地捕捉到园长说了什么。 　　【哦…园长怎么知道？我确实有点路痴，但变成鸽子之后好了许多，至少能认得出回家的路了。】 　　“还是交给我吧。”作为大人，虽然被人家拎着飞，但也要摆出可靠值得信赖的模样才行。 　　经过这么一打岔，园长确实安心了许多。他呼出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观察起四周来。 　　原来这里并非没有城镇，在距离【莱茵湖】站台几公里开外，靠近湖水的地方，就有一个小镇，看起来也住有几百户人家，这会到了黄昏时间已经零零星星亮起几盏灯火。 　　【园长，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要，去打探一下情况，顺带吃点东西修整一下。”坐半天车了，他五十多岁一把老骨头，扛不太住。 　　“但我们需要谨慎一点。” 　　天色更晚了一些，太阳很快就完全落到地平线之下，陆满借着夜色的掩护，逐渐滑翔降落在小镇几百米开外。 　　然后他们雷厉风行的，一个钻进鸟笼里自己衔着布把自己盖上，一个蹲在角落往脸颊上抹灰在地上打滚，弄得灰头土脸的之后，园长才提起盖得严严实实的鸟笼还有公文包，走进了小镇里。 　　小镇的夜晚比想象中的还要安静。空亮着路灯，然而街道上却空无一人。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周围大多数小平房家里都没亮着灯，就好像没有人在居住一样。 　　园长走在街上，挺直脊背、脚步平缓、面色淡然，然而心里早就直打鼓。 　　怎么感觉……这么瘆得慌。 　　明明四周一片黑暗，他却感觉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让人浑身发毛。 　　“怎么没有人。”园长嘟囔着。 　　陆满听见了他说的话，直接用光脑跟园长传讯：【有人。】 　　【周围都是人，他们正在房子里看着我们。】 　　园长听闻此言，浑身打了个激灵，脸上淡定的表情都差点没吓裂。 　　他也转用光脑跟陆满交流了。 　　【小满，你说的那些人……都还是活人吗？】园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陆满沉默片刻。 　　伤者身上有血腥之气，死人身上会传来腐朽的味道，而怪物身上的味道则更多样也更明显。 　　他仔细嗅闻了一番，并没有从空气中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一切如常。 　　【是的。】他肯定地回答，他们都还是活人。 　　【那他们为什么不出来？】园长还是有些神经紧张，下意识咬紧牙关。不止是他，陆满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现在才傍晚，还并没有到该入睡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有些人吃完饭都会到街上散步活动，然而此时的街道上却空无一人，这很反常。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呆在家里？ 　　是因为害怕什么东西所以躲了起来？还是说是潜伏暗处在谋划什么阴谋又或者埋伏呢？ 　　【要不直接去找人问问看吧。】眼下情况实在是有些诡异，陆满让园长悄悄把笼子的门给打开，以便遇到实在不行的情况，直接跳出来抓起园长飞离是非之地。 　　前方拐角处，他们刚好遇到一个小男孩在外面玩耍。他或许是没听大人话好好躲起来，又或者是还没来得及赶回家去。 　　园长蹲了下来，尽量将声音放轻放柔，问那个男孩说：“小朋友，你知道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呀？” 　　“他们都躲起来了，胆小鬼。”男孩吐了吐舌头。 　　“那你为什么没躲起来呀？” 　　“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才不怕那些山鬼，而且我还要等我爸爸回家。” 　　山鬼？他们很快就捕捉到这个奇怪的词。 　　“山鬼……这是什么意思呀？” 　　“大叔真蠢，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平常都没有听广播的吗？” 　　陆满暗自微笑，园长努力保持耐心，维持住嘴角的弧度。 　　“叔叔是比较笨啦，所以需要聪明的男子汉来为我解答一下嘛。” 　　“山鬼就是——”正当小男孩准备为他们揭晓答案时，没想到巷子尽头却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面容憔悴、眸光却锋利的女人出现在对面，手里拿着把枪，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他们。 　　“离我儿子远一点！再靠近…我就要开枪了！” 第76章 招待所 　　“别开枪，我并无恶意。” 　　园长瞬间站起身来，往后退开几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韦恩，过来。” 　　在女人严厉的目光及低声的呵斥声之下，小男孩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 　　“你从哪来的？”女人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继续将枪口对准园长。 　　“我从核心区搭乘列车过来的，在附近的【莱茵湖】站下车后有些迷路，看见这边好像有个镇子，所以过来问一问路。” 　　听见园长这番细致的解释，女人这才将枪身微微落下。 　　伸手揽住小男孩的肩膀扭头就准备离开。园长眼见着好不容易碰到能对话的人就这样要走，便赶忙出言喊住了她：“这位女士，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街上空无一人，以及刚刚您家孩子说的山鬼是什么意思吗？” 　　她脚步停顿，侧过头来，给他们指明了方向：“你直接去招待所问吧。就在镇中央，为数不多亮着灯的建筑。” 　　女人又低头数落了自家顽皮的小孩，又似乎是在提醒他们：“晚上外面很危险，不要在外随意走动。” 　　园长还没来得及道谢，她便拽着男孩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急匆匆离开了，像是要逃离这片黑夜一般。 　　顺着刚才那个女人的指示，果然他们来到镇子中央后，看见了一个灯火通明的三层式建筑，木制大门紧闭着，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里面活动一样。 　　陆满嗅闻了一下味道：【里面有人，目前暂无异常。】 　　园长这才大着胆子，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有人吗？” 　　透过遮盖布之间的缝隙，陆满观察到门上装置的猫眼后有人贴近。 　　园长把刚才向那个女人作的自我介绍又重新复述了一遍，态度真诚、语气诚恳。没一会，厚重的木门就打开了一道缝。 　　“进来吧。”给他们开门的人面容枯槁、头发稀疏，说话声也像是被烟燎烤过一般，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园长跟在那人身后，发现对方的背驼得厉害，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在对方的示意下，园长坐在大厅中央壁炉旁的木椅上。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园长没坐多久，就感觉自己沾的一身清凉夜露都被烘烤干了，浑身暖洋洋的像浸泡在热水里似的。 　　守门人一屁股坐在更为舒适的皮质沙发上，将茶几上摆着的保温杯拿起来吹了吹，陆满闻出来里面装着的是酒。守门人仰头将杯中的酒一个劲灌进嗓子里，喉结咕咚咕咚滚动。有喉结，哦，原来这是个老头子。 　　随着热酒下肚，守门人发出了畅快无比的“嗬——”声。 　　“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喝完酒之后，他的声音似乎也好听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嘶哑粗涩。 　　“实不相瞒……”园长熟门熟路地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指着上面圈起来的某处，“我想去最近的这个候鸟圈探访亲戚。那边的风险等级，应该还是橙区吧？” 　　守门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好一会，才出声到：“之前是。” 　　“现在就不一定了。” 　　园长又坐直了一些，将身子朝守门人的方向倾斜过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事情得从头开始说起——” 　　这个镇靠近莱茵湖，取名莱茵镇。 　　莱茵镇上的居民大多临湖吃湖，依靠湖沼优势在这里因地制宜发展特殊农业。 　　有人种莲藕、甘蔗等强经济型农作物，等成熟后再经过加工卖给其他辖区的人；有人种荷花、睡莲等强观赏性水生植物，制作成永生花后高价卖给有钱的阔佬…… 　　当然，小镇资源有限，也有一批人选择前往距离更远、但坐地面积更广阔的凡利山脉，大面积栽种果树来赚钱谋生。 　　韦恩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为人热情开朗，广交朋友，上山的捷径必须途经候鸟圈，他也跟他们打点好关系。在韦恩的带领下，他们的果农生意越做越大，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一个多月前，韦恩带着一批人前往果园日常视察，可那之后过了三天，都没有回来。 　　虽然以前也有过在山上留宿的情况，但从没有试过这么久，而且联络信号不知何时也中断了。镇长派人一起去问过，候鸟圈的人说，他们几天前上山后，就再也没见到有人下山。 　　而山间也逐渐开始升腾起浓浓的瘴气，这让普通居民进山搜寻的难度大大提升，于是莱茵镇巡逻队半数出动。他们也全都迷失在山间的茫茫雾霭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正当我们在焦急地联络区府、准备上报情况时，有人从山里回来了。”守门人的语气毫无波折，却把园长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巡逻队的一名成员，不过他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浑身破破烂烂，目光浑浊不清，似乎失去了记忆，也丧失了自我意识，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唯独在被强太阳光直射的时候会产生出下意识抗拒的行为，好像畏光一样。还有一点异常，极度渴望喝水，接连喝下几十杯水都有些喝不够。 　　没过多久他又离家出走了，第二天，被人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男人浑身就像吸饱水的海绵一般肿胀得不成样子，有半截手臂也在磕碰中断落。 　　“最为奇怪的是，他手臂的断口中没有血肉或筋络…… 　　“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带绒毛，像菌丝一样的东西。 　　“后来火葬的时候，还有炭烤蘑菇的香味。” 　　那之后，莱茵镇接到市府发布的通告，说是要警惕从山上来的逃难者，他们很可能已经变成了怪物。 　　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从山里下来，都是像最开始那个小伙子一般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家伙，它们被称为“山鬼”。 　　山鬼大多喜欢在晚上出现，而且状态极不稳定，受到巨大声音或刺眼光亮刺激可能会原地“爆炸”，释放出大量孢子并很快扩散开来，污染其他普通居民。 　　但除此之外它们也没其他攻击能力了，只需要避开就好，无需正面冲突。所以到了夜晚大家才都不出门，也不开灯，整个小镇静悄悄。 　　等白天到了，畏光的山鬼们便会自行离开。 　　“离开？它们离开后去了哪里？”园长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有些滞留在原地遭太阳暴晒的，会迅速地脱水干瘪下来，有些被巡逻队的人集中起来找地方焚毁，还有一些…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回山上或者去下一个目的地了吧。 　　“至于你刚才问的风险等级问题，现在整座山脉都被划定成了红区。而你们要去的候鸟圈那边，比我们更靠近凡利山脉，就在山脚下没多远，遭山鬼袭击肯定也会更频繁，说不定还会有更棘手的情况发生。所以……说不准那。”守门人摇了摇头。 　　“你们要去那边的话，最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现在外面太危险了。” 　　【确实太危险了，园长请先留在这里吧，明天我先过去探一探情况】陆满跟园长用光脑传讯到。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园长说出声来，这才忽然想起来现场还有一个第三人在。 　　还好守门人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当然可以，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因为在这里留宿是要付房费的。” 　　“当然，这是我应该的。需要支付多少呢？” 　　“2000虹币一晚，水电第二天退房时再另外结算。” 　　靠！你怎么不去抢！这价格都能在A区那边都够租一个月房了，还是靠近商圈的那种。 　　园长脸上神色有些憋屈，没想到自己竟然上了贼船。 　　“这是很公道的价格了，我们会保护你不受怪物侵扰，一夜安眠到天明。而且刚才给你们介绍了这么多，咨询费也自然包含在里面。”守门人看到园长的表情，不禁乐得咧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门牙。 　　园长不动声色地悄悄将公文包打开，掏出钱包数起里面的钱来。 　　够是够，但用完也没剩多少了。 　　虽然他有带银行卡，但这里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取。得省着点等回核心区再取。 　　“当然，您如果囊中羞涩的话也没关系，我这儿也支持以物抵债。” 　　守门人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没有看向园长放在膝头的公文包，而是直勾勾瞄准他摆在脚边、被层层掩盖的笼子。 　　左眼珠转得弧度似乎有点太大，刷的一下从眼框里掉了出来，轱辘轱辘滚到笼子前面。 　　陆满透过缝隙，还能看见那只眼珠恰好就停在前面，直勾勾地透过缝隙，同样注视着自己。陆满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默默和它对视。 　　很快，守门人就弯下腰来伸手将那枚眼珠捡了起来。 　　园长惊骇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几年前城里边买的高科技，老毛病了，总爱掉。” 　　他直接把沾了灰的义眼在衣角上擦了擦，然后顺手安回眼眶里去。 　　“刚说到哪了来着？哦对，以物抵债。” 　　“我看您的机械宠物不错，能不能借我玩几天？等你从候鸟圈回来之后就还给您，这几天你的行李也可以在这里寄存。” 　　“如果没回来我也会帮你好好照顾它的。” 　　园长眨眨眼，面上还在装傻：“什么机械宠物，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桌子底下，他的手缓缓摸索着将鸟笼的把手紧紧握住。 　　守门人诧异地看着他：“你摸我手干什么？” 　　园长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和他的交叠在一起，都放在鸟笼上。 　　他也急了：“你拿我笼子干什么？” 　　“哦，我都看到了，客人，你有一只漂亮的小鸽子。。”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左眼。” 　　陆满实在听不下去这两个人年纪一大把对话却这么幼稚，他发出咕咕两声，一爪踹开笼子门，从“帷幕”后闪亮登场。 　　都别吵了！安静！ 　　“我需要思考一下。”园长提议到。 　　“好吧，快一点。” 　　经过陆满跟园长通过光脑一番交流之后，两人总算达成一致，并由园长作为代理人传达共同意志： 　　“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们这还招服务员一类的兼职人员吗？” 　　“缺个洗碗工。” 　　“这里是1000虹币现金。小鸽子只能借给你一个晚上。”园长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票子拍在茶几上。 　　“就一晚？机械宠物的使用费一晚500块差不多吧？还少500呢。” 　　“我可以在这儿打几天工，我洗碗洗得很干净。” 　　守门人听闻此言，又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不是急着先去你亲戚那吗，再晚几天说不定……” 　　园长摇了摇头。这次他不去。 　　小鸽子挺起胸脯，要去探路的先锋是他陆满才对！ 　　“大叔，别又在那儿糊弄人。”这时有道无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园长和陆满齐刷刷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头发挽在脑后，身着衣裙看起来干脆利索，正从楼梯台阶上下来。 　　“我是招待所的所长，这里仅需付基础房费150虹币就可以了，大叔刚刚是骗你的，他平常就爱逗人取乐。” 　　“哎呀，被揭穿了。”守门人一脸惋惜的样子。 　　明天计划已经定好了陆满先过去勘察情况，他暂时留在镇子里待命。等确定没有危险后，两人再一起出发去拜访候鸟圈。 　　毕竟陆满不适合与人当面交谈，这时需要园长来作为“外交官”。而园长作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也需要陆满来发现、并提前规避危险。 　　“那我明天还能留下来刷碗吗？” 　　所长听着一愣，很快回答到：“当然可以，日结工资按件计费。” 第77章 莲藕 　　园长和陆满入住了招待所二楼的房间，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园长的老年人生物钟就促使他起床了。 　　他起身拉开窗户，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山鬼，只有朦胧的晨雾在缓缓流动。 　　等太阳完全出来驱散雾气之后，这个栖息在莱茵湖边的小镇才完全恢复了活力。 　　“如果你要出门的话，最好正午之后出发，下午四点前回来。”这是问完玛丽亚之后得到的答复。玛丽亚就是这间招待所的所长，昨天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好心人。 　　于是午饭过后，陆满就展翅出发了。午后阳光最为猛烈，几乎没有人在这会抬头直视阳光，于是谁也没发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融入了太阳、蓝天和白云之中。 　　陆满和园长约定的时间也和玛丽亚说的一样，四点前必须回来，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可以直接通过光脑联系。 　　「小艾。」陆满在脑海中唤起他的智能AI管家的名字。 　　「主人我在。」 　　「记路的事情就交给你啦。」 　　刚才陆满已经用光脑下载好C区的离线地图。但是，地图上没有记载他们想拜访的候鸟圈的地址。园长知道的地址也只有个大概的方位，具体路线还得陆满自己找。 　　「当然，主人走过的每一步路，小艾都会认真地记在心里的。」 　　从空中往下俯瞰，陆满能将任何事情都尽收眼底，水流击打卵石、小溪汇入湖泊、圆圆荷叶摇曳……湖上有许多人撑着着船，穿梭于浓郁的绿意之间，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陆满还看见园长，他也出门了，跟在玛利亚身后，朝着莱茵湖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去那边干什么。 　　但这不是陆满目前需要操心的事。他在空中绕了一圈就朝着山的方向飞了过去。 　　广阔的森林纵向从山麓蔓延到山腰，横向环绕着连绵不断的群山。陆满能感觉到被阳光晒蒸发的湿润水汽从地面升腾到半空中。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茂密的树荫铺天盖地如伞一般遮挡住视线，陆满有些看不清底下到底有没有人活动，发生了什么。 　　【找到地方了吗？】光脑那一端传来了园长的消息。 　　【这边太多树了，看不到具体的方向。】 　　【四周围了一圈围墙，中间有空旷的广场，广场上有棵特别巨大的榕树，就坐落在山脚下，不要飞得太深入了。】 　　陆满又降低了些高度，总算找到了他想找的村落的痕迹。 　　招待所的晚餐很丰盛，有仿真肉有菜，最为特殊的还是那碗莲藕花生汤。 　　那个莲藕还是下午的时候跟着玛利亚去湖边自己亲手挖的，或许因为是自己的劳动果实，所以吃起来格外得粉糯香甜。 　　“太阳快落山了，你在外面东张西望地干什么？”守门人倚坐在门边，用牙签剔起牙缝来，一边瞅着园长。 　　园长面带忧虑地看向天空的方向。 　　陆满还没有回来。 　　而且光脑也失去联络，没有回音。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迷失在了山里？ 　　他心头一紧，有些坐不住了，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却意外被守门人伸出拐杖挡住去路。 　　“诶，你这家伙，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太阳快落山了吗。” 　　“我就出去看一下，日落前肯定回来。”园长抬腿迈过挡路的拐杖。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守门人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嘟囔着：“这儿的天，黑得可是很快的啊。” 　　但园长并没有听见守门人的喃喃低语，原先行走在街道上人影逐渐稀疏，他们见夜晚即将来临都躲回了家里去。 　　园长来到莱茵湖边，这儿有个小山坡，顶上有棵树，他攀着树干有些费劲地爬到树枝上，站在高处往远方眺望。 　　远处的山林里已经开始升腾起瘴气，看不清里面何种光景。只是他目光所及范围内的天空中，没有出现那道洁白翻飞的影子。 　　等夕阳逐渐落至地平线边缘只剩下昏黄的余晖时，园长这才心有不甘地从树干上跳了下来，准备往招待所的方向赶回去。 　　这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正朝着湖边靠近。 　　“喂，天就要黑了，你还在湖边干什么？快点回去吧！” 　　园长扯着嗓子，好心地大声提醒了一下。 　　可那个人完全没有听见，他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湖里。 　　天空眨眼间便黑了下来，像是有人按下了关灯键，只有从小镇街道上传来的灯光，让他能隐约看见周围的环境。 　　园长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等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个小孩的脸很是眼熟。 　　不就是昨天傍晚时分在外面乱跑的那个叫韦恩的小男孩吗！昨天就给他妈妈训了，今天他不好好待在家里，又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韦恩！你快点回家，不然你妈妈会担心的。”可男孩却充耳不闻，湖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还浑然不觉地继续往湖的更深处走。 　　园长也跟着跳进湖里，皮肤接触冰凉的湖水，使他不禁浑身一个激灵。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男孩的手，就要往岸上拖。可没想到男孩竟奋力挣扎起来，极力抗拒园长的阻拦，执意想往湖里走。 　　园长觉得不太对劲，定睛一看，发现韦恩的眸光涣散，他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湖中央的方向，嘴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爸爸…爸爸……” 　　可园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湖面上波澜不惊，哪里有什么人，有的只是连绵不断的荷叶。 　　“孩子，你爸不在这儿！” 　　园长不顾韦恩的挣扎，伸长手把他整个人捞了起来，夹在腋下，往湖岸的方向走去。而被拎着的韦恩也不让人省心，两条腿不停地在半空中乱蹬。 　　成年人外加一个小孩的体重，再加上脚底踩着的都是软烂的淤泥，园长要花好大劲，才能把陷进去的脚拔出来再迈下一步。 　　就差两步路走上岸，忽然园长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了，扑通一声跌进了浑浊的泥水里，门牙直接磕到上面差点没给崩掉，疼得他直抽了口凉气。 　　“韦恩…去哪了……”他抹了把糊在脸上的泥水，想从水里坐起身来，脚却被那个刚刚绊倒他的东西给卡住了，挣脱不开。 　　园长摸了摸，冰冰凉凉的光滑无比，用力一扯，没想到竟直接扯掉了。 　　这会月亮已经出来了，借着皎洁的月色，他发现自己扯下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截藕白色的手臂。 　　手臂断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孔洞，还往外牵出纤长的丝来。 　　园长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赶紧把那奇怪的东西丢了，往岸上跑去。 　　刚刚他那么一摔，韦恩恰好被他甩到岸上，晕了过去。园长拖着韦恩头也不回地往招待所的方向跑。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无数荷叶摇曳着荷花含苞待放，有一道人影站了起来。 　　好不容易回到招待所，园长这才松了口气。 　　“去哪里搞得这么狼狈。”守门人把他挡在门口，丢给他条毛巾让他好好擦干净，免得一身泥巴弄脏了地板。 　　“摔湖里边了……那里有死人！” 　　园长心有余悸地说。 　　韦恩也像终于回了魂一样，有些懵懂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竟完全失去刚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人群中看见了父亲的身影，然后追着过去。 　　“湖里肯定有猫腻，太诡异了。” 　　瞧他神情不太好，守门人好心问到：“锅里还有莲藕汤，要不要来一碗暖暖胃？” 　　却没想到园长听见这话，脸色更加苍白了。 　　经过好一番折腾，韦恩在招待所暂时睡下了，园长也回到房间了。 　　他房间的窗户一直都没关，可陆满并不在房间。他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刷牙的时候，园长发现自己的牙龈流血了，有点肿胀。 　　园长还从门牙缝里，刷出来一小块白花花的东西，想起那截藕白色手臂，他心头就涌上来一阵恶心，喉咙里狂冒酸水。 　　陆满在黑暗中穿梭着。 　　下午的时候，他确实找到了围城的候鸟圈——围墙、榕树、小广场。 　　他悄悄蹲伏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上观察着周围。那儿确实很有故乡的感觉，红色砖房、瓦片屋檐，共同的语言和口音。人们自如地在外面往来交流，耕作编织…… 　　陆满也的的确确闻到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但他没有亲眼看见陆叔，也不知道陆叔是没出门，还是说出门了还没回来。 　　再之后，陆满突发心脏抽搐，在屋顶上暂时失去意识，等他醒来时才发现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等飞离遍布瘴气的山麓，陆满的光脑才开始接收到来自园长发的一条条信息轰炸。 　　看来山里因为瘴气浓重，可能对电磁波有所干扰，接收不到也发不出信号，照这样看，就算他变回人形之后，追踪器应该也暂时不会发出警报。 　　这么说，他可以变回“陆满”去见叔叔了吗。 　　他对明天的正式拜访不禁充满期待。 　　等陆满回到招待所时，发现园长给他留了窗门，还留了盏小夜灯。 　　他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没想到竟看见园长正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可把陆满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陆满用鸟喙衔起园长的领口，把他拖拽到更为柔软舒适的床上，园长一点要醒的征兆都没有，眉头紧紧皱起，嘴里时不时逸散出一两句支离破碎的呓语。 　　他将爪子轻轻贴在园长的额头上，滚烫无比——他正在发高烧。 　　陆满赶紧把门拧开，扑腾翅膀飞到楼下去找人帮忙。 　　守门人本来正坐在门口昏昏欲睡，忽然看见那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竟径直朝自己飞来，小声地咕啾咕啾吸引起自己的注意力来。 　　“小家伙，你怎么跑出来了呀？”他伸手想逗弄着，没想到小鸽子竟直接揪住自己的袖口，把他直接从椅子上带起身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一只看起来纯观赏性的毛茸茸小鸽子，是怎么把成年男人拽起来的，守门人就被带着往楼上去， 　　“诶……慢点，得尊老啊，差点就要摔了！” 　　守门人扶着栏杆来到二楼，这才看见房间门敞开着，园长正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看起来很不好受的样子。 　　“你带我来，是因为他生病了？” 　　陆满点了点头。 　　“我不会看病，我去把玛利亚叫过来。” 　　很快，玛利亚就带着医疗急救箱来到他们的房间。她略懂一些医术，周围人的一些小毛小病会找到她帮忙看看。 　　经过初步诊断，玛利亚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不像是普通的发烧，反倒像是……异能觉醒。” 　　异能觉醒？ 　　陆满不解地看着她。 　　这个小镇上没有培育站，无法源血接种啊，园长是怎么觉醒的？ 　　显然守门人也不理解这一点，他问出了陆满心中同样的困惑。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源血给他觉醒异能啊？” 　　玛利亚耐心地解释到：“异能者觉醒的方式分为很多种，前往培育站进行匹配接种是最为主流、也是安全系数最高的方式。 　　“但实际上，民间还有许多更为野生的觉醒方法。 　　“通过注射、食用或伤口接触，摄入怪物或异变者的血液，也有可能会导致异能觉醒。 　　“其中危险系数最高的就是不经提炼，直接摄入纯粹的怪物血液……没有稳定剂辅助，失败的几率几乎达到百分百！” 　　陆满也亲眼见过异变失败的案例，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是那个入侵花园的逃犯通过吞服源血胶囊变得人不人怪不怪，第二次是诺斯第五次异能觉醒过程中丧失理智将周围一切毁灭殆尽。 　　玛利亚伸手翻动园长的脸颊，企图在他的身体上找到伤口。她很快就找到了，掀开嘴唇时牙龈依旧肿胀出血。 　　“你刚才说，他在池塘里摔了一跤才回来的？” 　　守门人点了点头。这是园长他自己亲口说的。 　　“估计是那个时候留下伤口，直接接触到怪物血液了……” 　　“那他会变成什么怪物？” 　　“不清楚。”玛利亚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你把这件事告诉镇长，让他明天组织人去湖边查一下。我去找一下仓库里还有没有稳定剂。” 　　两人很快都散开各自行动起来，只剩下陆满继续还留守在园长的床边。 　　园长的表情因痛苦而有些扭曲，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额头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手臂上狰狞青筋暴起。 　　他开始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低吼，不安地颤抖着，看起来整个人都好像被放在无形的火堆上烧灼一样。 　　如果只是需要“稳定剂”的话，或许…… 　　陆满用爪子掰开园长的嘴唇，将一滴血滴进他那唇缝里。 　　玛利亚翻遍了整个仓库，只找到一支濒临过期的劣质稳定剂。 　　是的，稳定剂也分为劣质和优质，优质的稳定剂能够在异能觉醒过程中帮助稳定状态，也能在怪物化开启后延缓进程、在濒临失控时辅助维持理智。 　　而劣质的稳定剂……对于像他这样来势汹汹的异能觉醒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要出去找找吗？可她刚才打开窗看了看楼下，有许多山鬼正在街上像无头苍蝇一样游荡。最近的医院距离这里也要经过两条街。 　　得尽快，如果怪物化进程开启的话，在这种医疗资源落后的地方，他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 　　玛利亚最终还是决定先拿着那支药剂赶紧试试看，聊胜于无。 　　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等她回到房间后，原本还躺在床上痛苦万分看起来要死要活的人，现在表情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虽然还在发烧，但温度有些降下来了，脸上痛苦的神色已经褪去，紧锁的眉毛也开始舒展开来。 　　短短十几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简直就好像已经吞服过稳定剂了，而且是最为优质、有价无市的那种。 　　可房间里不可能有别人进来，因为门她刚刚已经暂时锁上了，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 　　而刚刚在屋子里的，也只有园长和他那只机械宠物鸽而已。 　　奇怪……玛利亚看向那只机械鸽子。 　　陆满正在他的笼子里眯着眼睛装睡。 　　怎么可能是它。玛利亚摇了摇头，为自己脑海中竟闪过这样荒谬的念头而感到好笑。 　　或许是有奇迹发生了吧。 　　第二天，园长睁开眼睛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他仰躺在床上，浑身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般。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印象中只残留了无穷无尽的火焰，他就好像在地狱里匍匐行走一般，被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来回拷打着。 　　那种直击灵魂的痛楚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后来不知何时，忽然有一滴清凉无比的雨滴落在他脸颊，落在那片干涸开裂的土地上，就好似沙漠久逢甘露一般。 　　要焚毁整个世界的燎原之火，就那样被一滴雨，给轻飘飘地浇灭了。他因此得到了救赎和解脱。 　　真是个奇怪而又真实的梦。 　　这会，园长才感觉自己嗓子干得好像要冒烟了一样，他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想要去够放在床头柜的那杯水。 　　【园长，我劝你最好先别乱动，你的身体可能还不适应……】 　　陆满话音未落，园长伸出去的手臂就好像可拆卸的玩偶似的，啪哒一声掉了下来。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手、我的手断了！” 　　站在床头的陆满叹了口气。 　　【冷静点啦，园长的手没断，你瞧还有丝连着呢！】 　　园长这才注意到断下来的那截手臂，断截面还有许多纤细的丝线和身体紧密连在一起。 　　【园长，你摄入了怪物化的莲藕的血液。】 　　【所以你现在变成一个莲藕人了。】 　　“呕……”园长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很好，他可能未来都不会再想喝莲藕炖汤了。 　　*抓一只园长煲莲藕排骨汤 第78章 候鸟圈 　　接下来的那半个早上，园长开始探索适应起自己的新异能。 　　他的四肢就像是卸下来重新装上去的一样，每走个几步路，掉个腿、落下个胳膊都很正常。有时候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还得陆满跟在他身后帮忙捡。 　　身体部位能藕断丝连……这个异能说强也不强，鸡肋也不算鸡肋，除了掉胳膊掉腿能安回去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或许可以考虑用丝线缠住敌人？】陆满给他出了个主意。 　　他的话给了园长灵感，园长很快就发现了正确的使用方法，并且第一时间展示给陆满看—— 　　园长伸出一根食指，像是牛仔甩套马杆一样旋转晃动他的手腕，然后猛地往前一甩。 　　食指就像是子弹一般飞了出去，丝线绕着桌腿缠了好几圈，最后稳稳固定在上面。 　　连接肢体的藕丝，其韧性要超出园长的想象。他轻轻往后一拽，竟不费吹灰之力将木桌拽走。 　　“没想到，这异能还可以这样用。” 　　园长不禁感叹道。 　　【那园长在森林里的时候，岂不是可以把这个当作藤蔓荡来荡去的】 　　“还可以把它当成绳套，缠绕在敌人身上。” 　　【其实是个挺万能的异能！】 　　“确实，不过有个问题，就是我的手指现在好像收不回来了……” 　　他们费了好一会功夫，一圈一圈才总算把缠得紧紧的还差点纠成死结的线给绕了开来。 　　“算了，我们还是先去莱茵湖边看看吧，不是说他们正在那边勘察情况吗？” 　　等园长终于适应了他的新身体，不再走路掉手掉腿的，陆满就被他揣进口袋里带了出去。 　　莱茵湖边，架起了好几台大功率抽水机，伴随着低沉的嗡嗡嗡声响，浑浊的水流混杂着淤泥被从湖湖里抽了出来。 　　湖上还有几架救援艇，上面有人在撑着几米长的竹竿戳进湖里抵着。有觉醒海洋生物异能、熟悉水性的异能者潜入湖里勘探，好一会才浮了上来。 　　在岸上矗立的镇长见人上来了，有些着急得问到：“底下情况怎么样？” 　　潜水员摘掉设备后摇了摇头。 　　“不太乐观。” 　　等水再抽了一些，靠近岸边的淤泥塘底这才显露出来。荷叶的茎没了湖水的支撑，光秃秃地立在那儿直不起腰来，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用铲子铲开上面的淤泥，露出下面藏匿着的东西，他们这才发现，泥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被水泡得发白浮肿了的尸体。 　　“韦恩……！”有个人扑了过去。 　　缩在口袋里的陆满悄悄探出个小脑袋，定睛一看，那就是前天他们初来乍到时好心给他们指路的女人。 　　她跌坐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眼眸中充满着哀痛。 　　旁边陆陆续续也有人从围观人群中突破出来，来到尸体旁边。 　　这些湖中沉尸，其中有不少他们曾经熟悉的面孔，都是些在山上失踪后又回来的人们。 　　山鬼半夜时分在街道上游荡，然后在太阳升起前，本能地寻找潮湿阴暗的地方躲避太阳。而他们的最优选择就是在有无数荷叶遮挡，阴凉而又湿润的莱茵湖里。 　　这些人实际上在沉入湖中前就已经死去了，属于人类的意识早已被怪物侵蚀殆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经过一个月时间，早已做好了他们在山中遭遇不测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万一呢，万一有奇迹发生呢？万一还活着呢？ 　　等看见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冷冰冰的残骸时，一切建好的防线都被轻易摧垮，那道希望的渺小烛火就这样被吹灭了，啜泣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尸体成了孕育怪物的养料。 　　莲藕上的根须也就扎进山鬼的血肉中，以此作为养分。已经有些莲藕往人的形状变化，逐渐诡异起来。 　　昨夜园长就是无意中被这种东西搬到，门牙磕到了上面。陆满注意到其中有条莲藕在蠕动挣扎，它已经完全变化得像人一样，只不过缺了条手臂，头上还有牙印。 　　园长和陆满作为外乡人，只能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切。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丈夫现在还在湖底做怪物的养料。”有人来找园长道谢。 　　见有人靠近，园长悄悄将陆满不安分的小脑袋姑且摁回了口袋里。 　　不，他也没做什么。 　　只是在湖里摔了一跤，然后发了一夜高烧而已。实际上他自己都还稀里糊涂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 　　午饭过后，他们告别了莱茵镇，朝着候鸟圈的方向进发。 　　走进山林之后，他们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树与树之间距离很近，几乎密不透风。抬头看不见蓝天白云，只能看见浓密的绿色树冠。 　　【山上的瘴气好像会影响信号收发，我身上的追踪器可能会暂时失效】 　　陆满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园长听了之后，两人决定在信号不好的地方让陆满换回人形，两人再一同前往村里。 　　【听得到吗？】 　　【可以的。】 　　每隔五分钟，两人都会用光脑进行这样的对话。 　　光脑实际上也是需要通过收发信号，来实现远程对话的装置。 　　所以只要他们光脑的聊天停了，也就证明瘴气对信号的影响程度已经到达了隔断的地步。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之后。 　　【听得见吗？】园长再次问到。 　　没有回复。 　　信号断了。 　　园长比了个手势，飞在前面带路的小鸽子便一头扎了草丛里。园长就守在外面，左看看右看看，提防着有外人意外闯入。 　　过了一会，只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再回头时，就看见一个小男孩从草丛里猫着身子钻了出来。 　　他的头发发梢微微卷翘，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一双眸子乌黑纯净。 　　“哇哦……”看着大变活人的场景，园长不由得目瞪口呆，“你简直就像是从通缉令上跑出来的一样。” 　　不是像，我就是。陆满无奈地摆了摆手。 　　“你从哪变来的这些衣服？” 　　他指了指陆满身上穿着的整洁干净的短袖和齐膝短裤。 　　“变成鸽子之后，我的贴身衣物也就自动变成了覆盖在体表的羽毛。”他可是只爱干净的小鸽子，每天都会自己拧开水龙头在洗手池里洗澡的。 　　园长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带兜帽的藏蓝色斗篷外套，递给陆满示意他穿上。 　　“你现在可是行走的100万，指不定被人认出来直接押送市府去领赏了，脸得遮一下才行。” 　　“谢谢园长。” 　　陆满接过斗篷披在自己身上，把兜帽戴好往下扯，遮住自己小半张脸。从外人看，只能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嘴角，和还未褪去婴儿肥的下巴。 　　陆满把小艾取了出来，将那枚莹白的珍珠耳钉戴在自己的右耳耳垂上。 　　【小艾已开启离线导航模式，正在为主人规划路线中……】 　　经过昨天的探路，小艾已经自动记录并生成了抵达候鸟圈的路线。 　　8岁版的陆满，身高还没到园长胸口，因为腿短所以走得也比较慢，园长迈一步他得迈两步。发现这件事后，园长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意外有了点老头子退休后出门散步的感觉。 　　因为外套是成人款的，陆满穿着并不合身。斗篷下摆几乎垂到了小腿，袖子也长得完全看不见手指。再加上陆满走起路来脚步轻巧，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跟在园长旁边就像只飘飘悠悠的小幽灵似的。 　　见他好几次悄悄想把袖子挽起来，没一会又咻的滑落下去，园长实在看不过去了，停下脚步，半蹲下身子把他的袖子一折一折地卷了起来，直到露出手腕为止。 　　“谢谢园长。”陆满笑得眼眸弯弯，语气诚恳，像是纯真无邪的小绵羊一样。 　　园长能看出他家教很好，肯定是在充满爱和包容的地方成长起来的，才会养出这样集礼貌、谦逊、温柔、稳重、坦率等各种美好品质于一身的孩子。 　　毕竟开学校的，见过的小孩多了，园长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在学校陆满会是什么类型的学生——绝对是模范优等生，既讨老师喜欢，又受同学欢迎，可能还会当班长的那种。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希望这一趟能找到你叔叔。” 　　他对养出陆满这样的孩子的家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机会还真想和他探讨一下教育方法，回去好好教导一下花园里那群上蹿下跳的小兔崽子们。 　　“嗯！”陆满点了点头，两人朝着目的地走去。 　　靠步行终归是比飞行慢一些，大概在下午四点左右，他们才看见了候鸟圈的影子。 　　园长看见候鸟圈的新变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个多月没见，怎么这儿大变样了？” 　　铁青色高耸围墙，架在半空的哨岗，严丝合缝的大门……在原始森林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座人类堡垒。 　　只有陆满认得出来，所有的样式都复刻了青苗村，都来自陆叔之手。因为之前村里的所有防御设施，也都是陆叔一手设计的。 　　也基于此，陆满非常笃定，陆叔肯定在这里，或者说至少他来过这里。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哨岗好像这个点没有人，园长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围墙，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喊人。还是陆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门铃。 　　哨岗上出现了一道人影，探出头往下看。 　　园长大幅度地挥挥手，小声地说：“我们是来探亲的！” 　　紧接着，一条绳子落了下来，一端连接哨岗，一端系着个访客记录本。 　　陆满率先拿了起来，按日期翻了起来，直到看见那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 　　【姓名：陆川】 　　【住址：青苗村】 　　陆满捧着记录本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等他们填完表绳子抽回去之后，只听见齿轮咔咔咬合的声音，墙边的黄色警示灯不停闪烁，滚轴转动，门一点点在眼前升起。 　　虽身处异乡，但陆满依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既期盼着能见到陆叔，又担心见不到他，也没想好见到久别重逢的叔叔之后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园长看出了他的混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帮陆满从纷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别担心，我也在，我会帮你的。走吧。” 　　陆满点了点头，伸手拉低了兜帽帽檐，迈步走了进去。 第79章 平静 　　这个候鸟圈，实际上可以算作是一个村子。 　　低矮的瓦房、堆在家门前的草垛、坑坑洼洼用来洗菜的铁盆、用红砖一块块摞起来的灶台…… 　　一切都似曾相识，陆满在这里久违地有了些回家的感觉。 　　他们刚进门，就得到了热情的招待。 　　一个头发稀疏、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迎接上来，他左手抚摸着花白的胡须，右手拄着根拐杖，笑呵呵地说：“欢迎你们来到围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意一点就好……诶，这不是陈衡吗，好久不见。” 　　“王村长，明明一个月前才见过。”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会有人用曾经的本名来称呼彼此。园长笑着跟他寒暄了两句。 　　紧接着王村长的目光又看向了旁边杵着的生面孔。 　　“这位是……？” 　　陆满怯生生地往园长背后缩了缩，一副不善言辞的木讷模样。 　　园长反应很快地替他回答：“这是我侄子，他…比较害羞，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陆满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伸手将宽大的帽檐再往下拉了拉。 　　这其实也是他们进来之前说好的，为了减少节外生枝，陆满非必要尽量不开口说话，在见到陆叔之前一切由园长来作为代言人，替他询问。 　　“想问一下，您知道陆川吗？” 　　陆满悄悄打量着村长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似乎微妙地凝固了一下，但很快那种僵硬感转瞬即逝，脸上依然挂着亲切慈祥的微笑。 　　“陆川？当然知道，我们围村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他呢！才来一个月，就把我们村改造得焕然一新了呢。喏，门口那围墙就是陆川设计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陆川？” 　　陆满轻轻扯了一下园长衣角，代表确认的意思。 　　园长点了点头：“就是他，他现在还在村里吗？” 　　“你们这次专程来找他的吗？那就太不巧了，他白天的时候刚好和任家那小子出门了，可能得晚一点才回来。” 　　“可是……”陆满这时候出声了，“叔叔，外面不是很危险吗？” 　　陆满心中担心，这个候鸟村如此靠近那座“魔山”，碰上山鬼或其他怪物的可能性很高，尤其是夜晚。 　　“别担心，任军明是我们村最强的异变者，有他一路护送，安全有保障。而且他们最近都经常白天出门、晚上回村，有时候甚至到了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王村长的一番话才稍微安抚了一下他。 　　“来吧，我先带你们逛逛村子，熟悉一下。” 　　在王村长的带领下，他们逛过了小半个村子。被所有矮房围在中央的，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棵参天榕树，几十条支柱根和主干拧在一起，独木成林。无数树冠向四周蔓延开来，几乎遮天蔽日，覆盖了小半个村子。 　　许多孩子就在这片绿荫之下嬉笑打闹着。 　　“一、二、三——”有个小女孩面对树干，拖长了声音数数，而在她身后的玩伴们都趁此机会往前跑，姿势千奇百怪。 　　“木头人！”伴随女孩话音刚落，她扭过头来，9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有调皮鬼还保持着做鬼脸的表情。 　　其中一个孩子还标新立异地摆出“金鸡独立”的站姿，身体晃晃悠悠地维持不了平衡，“哎呀”一声破了功。 　　原本站在榕树前的小女孩马上撒开脚丫追了过来。 　　“王明你别跑！” 　　被追着的那个叫王明的男孩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贱兮兮地回头吐着舌头挑衅：“略略略，你抓不到我～” 　　不好好看路的他，一脑袋撞上园长的胸膛差点没把他的老腰给撞闪着。 　　王村长气得直吹胡子瞪眼，举起拐杖就要揍王明。 　　“爷爷别生气，对身体不好！”王明像泥鳅一样躲开，很快又溜走了，只留下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 　　王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这臭小子，我这孙子真是调皮得无法无天了，跟他爸一个德行。” 　　“哈哈，孩子还小嘛，调皮很正常。” 　　意识到有陌生人到来，孩子们也暂时停止了游戏，好奇地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 　　“为什么要戴兜帽，这么神神秘秘的。” 　　陆满把园长作为挡箭牌，躲在他身后，完美维持着怕生害羞的人设，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在外面窥探。 　　陆满眼尖地瞟到，似乎有道小小的影子正远远伫立在人群之外，躲在某个瓦房屋檐下，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自己。 　　但等他再看过去时，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村长还带着他们去了居民区，许多大人似乎对这里有外来者见怪不怪，只是抬头看一眼，亲切地笑着打声招呼，很快又低头各自忙碌起来。 　　“觉得我们村怎么样？” 　　“一如既往地和谐美好，像世外桃源一样。”园长赞叹到。 　　陆满也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旁边某间屋子传来了“砰砰”猛烈的撞击声，这可把园长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他伸长脖子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王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其实我们这儿现在也没以前那么平静了。” 　　“既然你们也看到了，那我也只能实话告诉你们。” 　　“你们看。” 　　村长将院门稍微推开了一些，从门缝里，他们能看见萧瑟的院子里，就坐着个老妇人。 　　她身后的门不停颤抖着，那哐哐声响就是从那门后传出来的，似乎有人在后面不安分地大力撞着门。 　　而那个老妇人就坐在老人椅上，膝盖旁似乎放着一篮毛线，手里还拿着织针。她仿佛丧失灵魂了一般，坐在那里眸光呆滞，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但都被撞门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是我们村的王婆，也是个可怜人…前段时间她丈夫带着儿子进山里采摘果实，丈夫没回来，只有儿子回来了。” 　　“但她儿子回来时，也已经变得不像人了。还是王婆苦苦哀求，保证会把他锁起来不让他乱跑，最后大家看在她一个老太太无依无靠实在可怜，才答应下来了，也算是给她老人家留个念想。” 　　园长浑身一颤：“您的意思是…那屋子里住着只山鬼？” 　　王村长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叮嘱他们到：“那边还是比较危险的，你们最好不要靠近。” 　　“那我们赶紧走吧。” 　　离开之前，陆满最后看了眼那个院子，默默将它的方位记在了心里。 　　等逛得差不多了，村长便把他们带到了靠近广场的某个闲置的瓦房。 　　“再过会太阳也快落山了，这是我们村用来待客的屋子，不过灶台什么的还没完全建好，腾出来给你们住着先。 　　“你们先歇一歇，等会来我家里吃晚饭吧。就在你们隔壁屋。” 　　盛情难却，园长只好先应承下来。 　　在王村长告辞之前，陆满第二次开口了：“王村长，你知道陆叔住在哪嘛？” 　　“你说陆川吗，他跟任军明是好友，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借住在任家的。” 　　等只剩下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园长将窗门关好。 　　“小满，你可以把兜帽放下来，戴一天可别闷坏了。” 　　陆满没有摘下帽子，而是直接开始说另一件事情： 　　“刚刚一直有人跟在我们身后。”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园长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看到的。” 　　“天，不会是那个山鬼逃出来了吧…”园长还有些后怕。 　　“应该不是。”陆满摇摇头，“我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反倒像是蜗牛一样谨慎无比，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进壳里。 　　这时，门好像没关严实，被风吹开了一道小缝。 　　“园长，我有点渴，你可以出去帮我接点水吗。” 　　“好。”园长走出去之后，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陆满。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要找我吗？”他看向某处，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陆满的声音温柔舒缓，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过了好一会，一道怯生生的稚嫩声音终于回应了他：“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满嘴角微微抿起，露出微笑： 　　“是因为光线。我一直低着头，所以能看见，光线在某些时候被挡住了。所以我猜有个透明人在跟着我们……这是你的异能吧？” 　　对方没有作声。 　　“互相信任的基础是彼此坦诚相待，我数三声，我扯下兜帽，你露出原形，怎么样？” 　　“…好。” 　　“三、二、一——” 　　数完最后一声，陆满信守承诺地将一直戴着的兜帽扯了下来，而在他面前，一个小女孩也缓缓出现。 　　“你好，我叫陆满。” 　　“…你就是陆满？！”女孩眸中流露出惊喜之色来。 　　“你认识我吗？”陆满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不认识，但我知道你，因为陆川叔叔经常提起你的名字。” 　　听见叔叔的名字，陆满也不禁眸光一亮。 　　他正准备开口问更多的问题，门口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孩子，在吗？”门外传来了村长柔和的声音。 　　可女孩脸上却流露出惧怕的神色来。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 　　“我得走了……陆满，不要喝这里的水，不要吃这里的食物，尽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陆满心中的困惑还没问出来，女孩又消失在空气中，就好像变色龙一样。 　　“我去哪可以找你？”在门被推开之前，陆满最后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任家。” 　　紧接着，门就被推了开来，陆满将兜帽拉上，遮住自己的脸。 　　王村长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个水壶。 　　“瞧我，实在是老了记性不好，都忘了给你们送水过来。” 　　他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进来，将水壶放在桌子上，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笑容。 　　“刚刚在门外好像听见房间里有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呀？” 第80章 正常 　　村长进来之后门并没有关严实，还留了一道缝。夕阳从窗户中洒落进来，从陆满这个角度，他能看见那个女孩正在朝门口的方向绕过去，但因为门缝过小，无法容纳人类正常通过。 　　“吱呀——”一声，生锈的门轴转动发出嘶哑的声音。 　　就在此时，陆满开口说话了，声音盖过了开门的声音。 　　“谢谢村长、专门送水过来。”陆满走过去将水壶接了过来，“我喜欢自言自语，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原来是这样。”村长依然脸上笑眯眯的，陆满知道那个女孩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村长送完水也不急着走，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水壶：“这可是我们村自己打的井水，冰凉清甜，肯定和你在城里喝过的不一样。” 　　陆满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表示自己这就来尝尝，而是问了王村长另外的问题： 　　“村长，您知道任家，在哪里吗？” 　　这次他没有错过村长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表情稍微凝固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当然知道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着，既然陆川叔叔…之前就住在任家，我们能不能，去那里拜访一下？” 　　“没问题，现在也快到饭点了，在我家吃完晚饭我领你们过去吧。过会饭做好了我来喊门。” 　　等村长转身离开房间后，陆满才开始思忖刚才那个女孩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吃饭，不要喝水，尽快离开这里……这是警告？还是玩笑？她为什么要跟在自己背后？又为什么在王村长面前要躲起来？ 　　真是谜团重重，让陆满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唯一确定的是，那个女孩曾经见过陆叔，而且两人似乎颇为熟稔。毕竟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便足够了，陆满决定将女孩说的话当作是警告。 　　他要去任家一探究竟。说不定在那里可以解开这些谜团，也可以找到陆叔的踪迹。 　　过一会，门口又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声音。园长回来了。 　　陆满推开门，只见园长气喘吁吁地稍弯身子，用手撑着膝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我找了一圈，没弄到水……村里的井枯了。” 　　他走进屋里，看到被放在桌子上的水壶和水杯，不禁眼睛一亮，流汗过后的渴劲就上来了。 　　“原来你已经搞到水了，真是渴死我。”园长径直拧开盖子，就准备隔空往嘴里灌，被陆满及时呵止住了。 　　“等会！”陆满按住了园长的手，“你刚才说村里的井枯了？” 　　园长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水杯，喉结上下滚动咽着口水来缓解干渴。 　　“对啊，我之前不是也来这住过吗，当时村子里的水都是去小广场后的井里打的，清凉甘甜可好喝了。我刚刚本来也想去那取水，可一滴水也没捞上来。” 　　陆满眉头微微皱起，嘴里低喃着：“不对啊…刚才村长跟我说这是井里打上来的井水呀。园长，村里有第二口井吗？” 　　“我上次来只有一口井，至于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村里有没有挖第二口井，这我就不知道了。” 　　园长又低头看着杯子里澄澈透明的水，不自觉咽了口口水，问陆满：“这水我能喝了不？” 　　“不行，这里的水不能喝，东西也不能吃。” 　　陆满压低了声音，将刚才拥有“隐身”异能的女孩对他们的警告，还有刚才村长敲门送水的事情跟园长讲了一遍。 　　“所以你觉得，王村长有古怪？”园长瞪大眼睛，“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之前也来过几次，跟王村长算是老相识了，他跟我之前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还是那么慈祥、那么热心肠……我不认为王村长他是会在水和食物里下毒的人。” 　　陆满将水杯接了过来，举在鼻子前试着嗅闻一下，也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杯中的液体就像是干净的水一样，清澈透明、无色无味。或许得实际尝一尝才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陆满正准备抿一小口，被园长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诶，你别真喝啊，太莽撞了，万一真有毒呢！” 　　“好吧，是我冲动了。”陆满讪笑着挠挠脸颊，依仗着自己快速自我治愈能力，他也不是第一次以身试险了。但既然园长这么说了，就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园长，你知道任家在哪里吗？我想先去他们家看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这里人员流动挺大的，我的老朋友都像我一样搬去外面定居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暂住几天。或许可以问问其他人？” 　　“那我去问问看。” 　　陆满准备离开，回头就看见园长也跟在他身后企图一起行动，陆满停下脚步对他摇了摇头：“不行，两个人出门太显眼了，我一个人更方便行动。园长就留在这里，不要出门。如果隔壁村长来喊你去吃晚饭，就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等我回来再说。” 　　“你一个人可以吗？”园长面带忧虑地看着他，哪有大人留在家里，放小孩在外面乱跑的道理，更何况现在外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园长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是现在外表长得比较小而已。而且要是遇到危险，我也有能力保护自己。”陆满朝他露出一个带有安慰性质的笑容。他的兜帽没摘下来，园长只能看清他微微抿起的嘴角。 　　“园长跟过来，反倒可能会给我添麻烦，毕竟我还得分心保护只会发射手指、丝线还经常打结的园长。” 　　园长算是被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子给说服了。他扶额笑着摇摇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摆摆手。 　　“别挖苦我了，那就快去快回吧，我在这里等你。” 　　陆满没有走门，而是把窗户拉开一道小缝。 　　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动用他的其它异能了。 　　陆满原地变成小鸽子的同时，身体缓缓消失在园长眼前。 　　他也有跟那个女孩类似的能力，是从之前那个入侵花园、拥有章鱼异能的人身上获得的。 　　实际上他并没有真的隐身，只是将身体颜色和周围环境融合起来，让旁人肉眼很难看见自己而已。 　　“诸事小心。”园长最后轻声叮嘱了他一句，陆满乖乖点完头后，才忽然想起来现在园长应该已经看不见自己了。 　　陆满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从半空中俯瞰整个村子，许多瓦房烟囱中飘出袅袅炊烟，原先还在小广场上闹腾玩耍的孩子们也在大人的呼唤下回到了家里，准备享用晚餐。 　　庞大的榕树像是把巨伞一般在村子中间撑开投下阴影，那浓绿的树冠到了晚上，看上去就好似悬浮在头顶的永恒乌云。 　　陆满飞到了其中一户人家，潜伏在他们的屋檐顶上，看能不能寻到合适机会找他们问路。 　　昨天下午，他也就是蹲在这户人家的瓦房上暗中观察的。 　　暖黄色的灯光下，女人腰上系着围裙，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手里举着长柄汤勺捞出飘在汤面上的浮末。 　　男人则是在陪他的孩子玩，手里举着一只用草编的蛐蛐，在地上蹦来蹦去，把小男孩逗得直拍手傻乐。 　　“你们爷俩别玩了，准备吃饭——孩子他爸，进厨房帮忙！” 　　“得令。”男人进厨房拿起抹布擦桌子，麻利得布置碗筷。 　　忽然小男孩“呜哇”发出一声惊叫，夫妻俩都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到客厅查看情况。 　　“娃儿怎么了这是？”他们的语气中透露着关心。 　　小男孩伸出手，竖起他的食指给大人们看。陆满远远地注意到他的食指上沁出血珠来。 　　小男孩的手被草编蛐蛐的锋利边缘给划破了。 　　某种熟悉感一时间涌了上来。 　　陆满在心中默念：「痛痛」 　　如他所想，小男孩嘴巴一瘪，扯着嗓子喊：“痛痛！” 　　「乖，妈妈给你吹吹，痛痛全都飞走啦」 　　女人眸光柔和，轻轻地对着伤口吹气，还一边安慰男孩说：“乖，妈妈给你吹吹，痛痛全都飞走啦！” 　　「蛐蛐真坏，爸爸帮你打它」 　　男人抓起那只割伤了自家儿子手的蛐蛐，狠狠地把它丢在地上，表情故作凶狠：“蛐蛐真坏，爸爸帮你打它！” 　　在妈妈和爸爸的双重安慰下，小男孩很快就抹干眼泪，重新绽放笑颜。 　　明明是如此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陆满却觉得骨子里有些发凉，像是见鬼了一样。 　　一模一样。 　　就好像一场反复重演的情景剧，情节、台词、动作、神态全都和昨天发生的一模一样。 　　陆满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是真的昨天听过这些对话。 　　循着记忆的丝线一点点回溯，昨天下午，陆满远远瞟见孩子们在广场上玩的游戏，也是一二三，木头人。 　　再加上，刚才园长说过的话：“王村长他跟我之前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陆满心中升腾起微妙的毛骨悚然之感。 　　难道说不只是个别一两户人家，整个村子都像这样，在进行着某种重复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满并没有从他们身上闻到怪异的味道，他们都还是人，但却好像中邪了一样。 　　陆叔呢……陆叔去哪了？他还好吗？ 　　或许，那个隐身的小女孩会知道些内情。 　　陆满振翅离开了那户已经开始吃起热腾腾晚饭的一家三口，悬在半空中。 　　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贸然找人询问或许会打草惊蛇，陆满得靠自己寻找任家在哪了。 　　灯光一盏盏亮起，晚餐时间已到，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弥漫，餐桌上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如既往。 　　陆满的视线在一户户人家中来回穿梭，他们都看起来寻常无比，但就是这种正常，在这时却显得格外可疑。 　　任家……任家到底会在哪里呢？ 　　忽然，他的目光在某处停留。 　　这几章有点微恐（应该？），大概会再持续个2-3章~ 第81章 任家 　　园长在屋里等得有些坐立难安，他将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子，竖起耳朵听窗外有没有陆满飞回来的动静。 　　可他没等来陆满，倒是等来了一阵敲门声。 　　“叩叩——”园长看见有一道人影停在了门外。 　　“陈衡在吗，我老伴已经把饭做好了，你们可以过来吃晚饭啦。”是王村长。 　　想起刚才陆满叮嘱自己的话，园长停下了脚步，捏了捏嗓子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连声音也弱上了几分。 　　“谢谢村长好意啊。你们先吃吧，我们现在还不饿。” 　　门外的人影窜动了一下，从朦胧不清的黑影变得凝实了许多。看起来外面的人似乎将整个身体都趴伏在门上。 　　“不吃饭这怎么行呢，奔波劳碌一天了不补充点营养可是会撑不住的。要不要给你们拿点清淡的白粥？” 　　园长实在抵挡不住对方的过分热情，只好找个更为具体的理由推脱说： 　　“刚喝了点这儿的水，好像有些水土不服，实在是没有胃口，一口都吃不下。” 　　这下，王村长还真没再执意纠缠下去了。瞧见门口那道漆黑的影子越来越淡，园长这才松了口气。 　　等过了一会确定门外再无别的声响，园长才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把房门门闩卡好，又搬来椅子把门从里面给堵上。 　　确实有点蹊跷。刚才村长好像就是来确认他们喝过这里的水一样。 　　园长低头看着杯子中澄澈透明的液体，这“水”真的有那么大的问题吗……有清冷的月光从窗缝里倾泻进来、落在杯中，杯子一颤水面便显得波光粼粼的。 　　窗户没关好，凉风阵阵刮了进来，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冷…园长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掩好。等会小满回来了再给他开窗吧。 　　等窗户关好之后，少了冷风的侵袭，屋子里很快就回暖了一些。园长在等待陆满期间无所事事，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小书，坐在靠近窗的书桌前，点亮油灯借着橙黄色烛光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落在书页上稳定不变的烛影忽然摇曳起来。 　　园长抬起头来，听见窗外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陆满回来了吗？ 　　园长面露惊喜之色，正准备伸出手去将窗户推开，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陆满的影子……有这么长、这么细吗？ 　　陆满最后在那个破败偏僻的院子里落了脚。 　　这里他们下午的时候途径过，当时村长说这里关着山鬼很危险，让他们不要靠近。 　　但反过来思考，他口中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这个村里最安全的地方。 　　这会那个守在门口织毛衣的老奶奶已经不在那儿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些枯枝败叶。 　　白天还在哐哐撞门的“山鬼”，这会也安静了下来，或许是门里的那个存在并没有察觉到陆满的到来，毕竟他现在处于隐身状态。 　　这门里关着的家伙，真的很危险吗？在王村长的说法中，那是山鬼闻见人味，想撞门出来把他们吃掉。 　　但从陆满的视角来看，他反倒是在想，有没有可能里面的人其实是听见外面有不一样的动静，在努力制造噪音向他们求救呢？ 　　大门门口挂着把厚实的铁锁，还用锈迹斑斑的链子一圈一圈缠绕在门把手上，好像生怕里面的人跑出来一样。 　　陆满悄悄绕开正门，来到了房子的侧面。 　　这里有一扇窗子，但窗玻璃上积有不少灰尘，灰蒙蒙一片，让他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陆满又变回了人类的形态，依然保持着隐形状态，身体和周围的环境颜色自然得融为一体。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玻璃上抹了一下，很快指尖就垒起厚厚一层灰。 　　陆满将眼睛凑近那条已经变得清晰的干净小道，试图打量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房间里一点光都透不进去，黑得睁眼不见五指。陆满费了点时间让眼睛熟悉这片黑暗。 　　里面的家具陈设布置和普通人家里没什么两样，或许是他这个视角有限，陆满并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人的影子。 　　奇怪。难道是他找错地方了？ 　　陆满的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扫荡，忽然停留在某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上。 　　那是一个小木雕，做工看起来很粗糙，脸庞过于有棱有角，连眼睛都被刻得一大一小，看着实在眼熟。 　　陆满愣了一会，终于从脑海中的某个角落，把那段尘封已久的遥远记忆翻了出来。那还是他刚开始学做木雕时，刻出来的失败品。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满早就不记得被自己放在哪里，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了。 　　肯定是陆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个丑丑的失败品小木雕带在身边，但只有可能是他了。 　　陆满还注意到客厅旁边设置的小型祠堂，上面供奉的灵牌刻有“任”这一姓氏。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这里应该就是任家。陆叔曾在这里住过。 　　陆满解除了隐形状态，从阴暗的角落走到了院子里，他猜测那个女孩或许也藏在院子里的某个角落里观察着自己。 　　“你在吗？”陆满对着空气喃喃问到。 　　“我听从了你的建议，没有喝过这里的水，也没吃过这里的食物。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我是来这里专程找我叔叔的。你知道陆叔他现在在哪里吗？” 　　陆满静静等待了一会，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伸出食指抵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嗓门对陆满说：“小声点。” 　　“我先给你讲讲，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吧。” 　　女孩说她的名字叫任百灵，任军明是她的父亲。 　　两个月前，有个素未谋面的叔叔被父亲带回来村里，暂时在他们家借住了。听父亲说，那是他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她得喊他“陆川叔叔”。 　　事情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不对劲起来的。 　　从山里不知何处升腾起有毒的瘴气，逐渐往山麓的方向蔓延开来。好在他们村有巨榕的庇护，它能进化空气，将那些毒瘴屏蔽在外面。 　　除此之外，有不少居住在深山的陌生人在村子附近徘徊。刚开始村长还好心地把这些人放进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山鬼，差点就出大事了。 　　“在那之后，我爹和陆川叔就频繁外出去调查情况了。 　　“再后来呢？” 　　“后来，只有我爹爹回来了，他变成了丧失理智的山鬼，被关在了这里……” 　　任百灵垂着眼眸看向被铁链牢牢缠住的大门，神情很是落寞：“我奶奶也疯了，天天坐在门口等着我爹能出来。” 　　“那陆川叔叔呢？” 　　“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任百灵神情有些茫然。 　　两人陷入了沉默。陆满没有作声，只是低头沉思着一些事情。 　　还是任百灵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这么久了还没吃东西？我这有颗糖，给你垫垫肚子，吃完就赶快离开这里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方块形状的糖果，递给他。 　　陆满接了过来，拆开外面的正红色糖纸，一块散发着甜滋滋气味的姜糖就滚落在他手心里。 　　“谢谢。”陆满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糖丢进嘴里，三两下便嚼碎了吞进腹中。 　　“不过有些事情，好像还没讲清楚，能再展开说说吗……”陆满说着说着，忽然倒在地上。 　　“你——” 　　任百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波动。 　　“不是说了，不要吃这里的食物吗。” 　　她的眼底黑得瘆人，陆满缓缓合上了眼睛。 　　很快，地上冒出来盘虬交错的植物根须，像是蜿蜒前行的蛇一样，朝躺在地上毫无防备的陆满袭来，眼见着就要顺着后背扎进他后脑勺下方的脊柱里。 　　下一秒，就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摁进地里。 　　“你怎么？”任百灵诧异地瞪大眼睛。 　　陆满再次睁开眼睛，眸光清醒无比，他把压在舌底的那颗完好无损的姜糖吐了出来。 　　被按住的根须末梢不停地挣扎扭动，想从陆满的禁锢中逃走。但陆满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而是抓住末端往上用力一甩。 　　剩下还呆在土里的树根就这样被带了出来，地表裂开一道缝隙，但还有更多的部分深埋于地底。 　　整条根须，都朝着村子中央广场的方向延伸过去。 　　“你松手！”任百灵一脸愤恨，不管不顾地撞了过来，陆满手一松去扶她，根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土里，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满伸手擒住了任百灵的后脖颈。果不其然，从她后脑勺靠近脖子处的头发中，摸到了一条质感粗糙的根须。 　　因为不清楚贸然将根须拔下来会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陆满只好一个手刀暂时劈晕了任百灵。 　　“让我来猜猜。”陆满微微眯起眼睛。“你在食物和水里加了某种致幻剂，然后趁着人们意志最为薄弱之时，用根须控制了他们。” 　　“我说的没错吧？” 　　他没有看向任百灵，而是抬头看向了那棵高高耸立的巨榕树。 　　实际上，刚刚任百灵一开口，陆满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与下午初见时那种满是戒备和提防的感觉完全不同。 　　听起来……太健全了。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刻意模仿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讲话似的。 　　只不过，任百灵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靠着自己的隐身能力，一直提心吊胆地躲藏着。 　　然而扮演者对她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过去，殊不知这样的模仿只会漏洞百出。 　　村子里的其他人，估计也是被这种方法给控制了。这棵榕树跟他们朝夕相处，恒古不变地伫立在那里，每天都在观察、学习着村民是如何生活。 　　不知何时，这棵榕树觉醒成为怪物，而且还拥有模仿他人，布置陷阱放长线钓大鱼的智慧。 　　整个村子都成了它用来吸引猎物上钩的诱饵傀儡。一般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被这种和睦友好的和平氛围给麻痹，放松警惕。要不是任百灵冒着危险过来提醒，不然陆满也差点中招了。 　　远处，从树干之间垂落下来的榕树须颤抖着，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陆满都能感觉到它的愤怒。 　　他把任百灵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躺椅上，然后转身来到屋子侧面的窗户。 　　陆满尝试以正常途径拉开窗户，可窗子也从里面反锁了。 　　但既然寻常路走不了，那只能不走寻常路。 　　“哐当——”一声，陆满脚踩着墙壁，直接把那扇窗户从墙里卸了下来，避免玻璃碎砸到被困在里面的人。 　　果然如陆满所料，靠近门边有一个男人躺在那儿，额头都撞得往外渗血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视线，所以陆满才没看到。 　　男人被结实的榕树藤条从上到下捆得严严实实的，嘴巴也被用胶带黏上了，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失去了意识。 　　陆满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 　　任军明被困在黑暗里，在饥饿与干渴的双重折磨下他浑浑噩噩，已经逐渐丧失了时间意识，只能靠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光来感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白天的时候，他久违地听见了陌生的声音。任军明疯狂地撞着门，希望有人能听见他绝望的求救，希望他们能感受到他发出的提示。 　　「危险，快跑！」 　　然而，在怪物的操纵下，他们似乎也被成功蒙骗了。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又陷入黑暗之中。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铁链丁零当啷，还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王村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寒光闪烁的刀。 　　“军明啊，你这么做，村长也很为难的。” 　　被怪物控制的“王村长”脸上依然带着慈祥的笑容，持着刀靠近了他。危急关头，他的女儿挺身而出，护在他身前。 　　“别伤害我爸爸！要杀就杀我吧！” 　　看着那个单薄、止不住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任军明的嘴被胶带黏了起来，只能发出类似于“唔唔”的呜咽声。 　　明明乖乖躲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挺身而出？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任军明从未如此深切地认识到，灵儿已经长大了，成长为一个善良、勇敢、正直的好人。作为父亲，他既欣慰，又悲哀。 　　随着根须埋入任百灵的后颈，任军明眼睁睁看着他那曾经天真无邪的女儿被怪物占据身体。她眼中的光就此熄灭。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任由百灵走过来，亲手用树藤把他捆得更紧了一些。 　　啊，已经结束了。 　　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被关在这里，直到饿死或渴死吧。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感到心如死灰了。 　　茫茫黑夜中，看不见一丝光芒。连最后支撑他的烛火也熄灭了。 　　等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任军明感觉到眼前很亮。柔和的月光从乌云中透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听得见我说话吗？” 　　似乎还有什么声音……等任军明回过神来，才看见眼前那个面容清秀、黑发黒眸的男孩。 　　他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钉，在月色映衬下，就好似长夜中的一抹曙光般耀眼。 　　那个男孩朝自己伸出手来： 　　“你还好吗？” 第82章 任军明 　　任军明用手撑着身子，瘫坐在地上愣了一会，然后伸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手。 　　也不知对方哪来的力气，手轻轻往后一带，就把他这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地拉了起来。 　　任军明很快就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往后踉跄几步站稳身形，隔了一段距离打量起眼前这个男孩。 　　虽然说这个孩子是将自己从囚禁中将自己解救出来的恩人，但任军明还是保持着十分的谨慎。 　　他知道巨榕怪会操纵他人，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来玩弄他的傀儡呢？ 　　“我是陆满。”男孩很坦率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陆满，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任军明的记忆不禁回溯到前些天和陆川的相处。 　　陆川那家伙，或许是心里常记挂，所以嘴里总是念叨着他家里人的名字。 　　所以哪怕素未谋面，任军明也知道，他有个名叫春兰的医术精湛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叫陆小安，从小调皮捣蛋没个正形，而大的那个则叫陆满，跟弟弟是两个极端，乖巧懂事得不像话。 　　但据他了解，这两个孩子年龄上应该都已经超过12岁了，大的那个叫陆满的孩子再过两年都快长大成年了。 　　可眼前这个自诩“陆满”的男孩，看起来没比自己的女儿大多少，可能连十岁都不到。 　　“我叫任军明。”礼尚往来，任军明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 　　陆满的眼睛一亮：“任军明……您应该认识我叔叔吧？” 　　叔叔？ 　　见任军明面露疑惑之色，陆满又补充了一句：“我叔叔就是陆川。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这才恍然大悟，可很快心中又升腾起新的疑惑：为什么叔叔？不是爸爸吗？陆川在跟他谈话时并没有将这两个孩子作区分对待，而是一视同仁称为自己的孩子，所以称谓问题让任军明一时间有些糊涂。 　　但那个小困惑片刻间便被抛至脑后，任军明开口，正准备回答陆满提出的问题：“他——”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两人中止了对话，抬头看向广场的方向。 　　因为院子围墙的遮挡，他们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小半片天空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橙色亮光。 　　“这件事之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离开房间前，陆满的视线在那个做工粗糙的小木雕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伸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攥紧在手心里。 　　任军明从陆满破开的那个大洞跑了出去，刚走到庭院里就看见他的女儿倒在地上。 　　“灵儿！”任军明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去，半跪在地上伸手探她的鼻息。 　　“她应该没什么大碍，暂时晕过去了而已。但她也被怪物操控了。”陆满站在那边解释到。 　　任军明用手托住任百灵的脑袋，果不其然从后面摸到了埋进体内的榕树根须，连接处的凸起硬硬的已经结了血痂，像是个凸起的丑陋树瘤似的长在那里。 　　“这个根须…拔掉之后可以解除控制吗？”陆满见他眸光闪烁不定，试探性问到。 　　任军明摇头：“不行。” 　　“之前有人试着拔过，死了。”任军明他将任百灵扶了起来，背在背上，让她的手能够稳稳环住自己的脖子。 　　“这些被操纵的人，他们还活着。”陆满能闻得出来，他们都还是人，没有变成某种更加邪恶的存在，“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任军明眺望远方，火光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他神色带着点焦急，催促陆满道：“先别想这些了，快走吧。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他们？” 　　“快跟上，走这边。”任军明带着陆满离开正门，绕着院子来到了背面，原来这里还有一扇小的后门。 　　推开后门，门外通往静僻幽深的狭长小巷。 　　“你们现在要逃去哪？” 　　“出村，村外比村内要安全得多。而且或许隔开一定距离，灵儿就可以摆脱怪物的操控。”任军明一边往前稳步前进，一边语速又快、声调又轻地回复着陆满的问题。 　　可陆满这时却停下脚步。 　　“你们去吧。我朋友还在村里，我得回去找他。”任军明回头，只见陆满目光炯炯，就好似有团火在眼底熊熊燃烧一样。 　　“诶，你——”还没等任军明伸手阻挠，陆满就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火光蔓延的方向跑去。 　　任军明看着自己肩上歪着头呼吸均匀的女儿，又看看陆满如同飞蛾扑火般远去的背影，他停滞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转身继续沿着巷子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陆满跑回任家之后，摇身一变化身成了鹰的形态。 　　比起一身洁白羽毛的鸽子，显然苍鹰更容易融入夜色之中隐秘行动。 　　陆满长翅一振，很快就腾空而起飞在半空中。 　　等陆满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村民们。 　　他们一手举着火把以照亮夜晚的道路，另一只手则是拎着锄头、镰刀、斧头、钉耙等各式各样东西，这些都是平常用来协助务农的农具，而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用来施暴的武器。除了青壮年之外，上至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童稚孩童，都纷纷举起手里的拐杖又或是玩具，加入了这场游行之中。 　　而领头的人是王村长，他提着灯笼，橙黄色的光从下往上映射在他那张慈祥的笑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去，去把他们找出来，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在村长的指挥下，被操纵的傀儡村民们就好似蝗虫过境一样，涌进了任家。 　　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这时惶恐地站了出来，村长愤恨地用拐杖一下子把她怼翻在地上。 　　“连个人都看不好，没用的家伙。”老太太爬在地上，浑身都在发颤。 　　陆满这才知道她之前为什么要守在任家院子里，原来是安排过去监视他们的。 　　眼见着他们就要找到后门去，陆满故意蹭过一户人家的房檐。瓦片随着羽翼扇动产生的强烈气流，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发出声响。 　　“他们肯定是往那边逃了——” 　　村民们听见声响，很快调转方向，朝着陆满刻意制造的误导方向跑去。 　　做完这些事后，陆满又飞到了几百米的高空之上。变化为鹰之后，他的视力也比往常更加敏锐，视野范围内哪怕一点风吹草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任军明已经背着任灵儿，在巷子里东弯西绕朝着村口的方向蜿蜒前进，村民们大多数都在街道上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搜查，而那棵巨大的榕树，矗立在广场中央，即使现在无风，那垂落下来的万千榕须也在不停摆动。 　　陆满定位到了他们所住客房的方向，他翅膀内敛，头朝下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朝着那里飞去。 　　来到窗外，陆满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油纸糊的窗户上破了几个大窟窿，从油纸破碎的方向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窟窿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强行破窗而入导致的。 　　透过窟窿，陆满只能看见房间里面黑蒙蒙一片，没有丝毫光亮，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陆满撞开破残不堪的窗门，跳落在地板上。 　　环顾四周，房间里一片狼藉，床上的被褥和枕头都被尽数撕碎，看起来像被开膛破肚了一般，夹层里的棉花跑得到处都是。 　　其他家具也都没逃过一劫，桌椅倒在地上，缺胳膊少腿的，书桌被从中间劈开，上面摆着的书也跟着遭殃，书页散落一地，陆满认出来这是园长带过来的书。 　　而衣柜则是更为惨不忍睹，柜门被捅破了许多黑洞洞的窟窿，密密麻麻的，简直像被霰.弹枪打过一筛子似的。 　　这些破坏的痕迹，看起来很像陆满刚才看见的怪物根须。 　　也许是怪物以为他和园长都已经饮用了含有致幻剂的水给迷晕了，所以才这样进屋里肆无忌惮地扫荡着。 　　可园长人呢？陆满能感觉到园长的气息还残留在房间里。 　　他是已经被怪物根须捕获了，变成了被操纵的傀儡。还是说，已经逃了出去，或找地方躲了起来？ 　　陆满没有急着出去，开始左顾右盼，搜寻或许能藏人的地方。 　　被子里、床底、窗帘后、桌子底……他一一找了过去，都没有发现园长的任何踪迹。 　　在离开之前，陆满忽然想起自己因为怕惊动外面的人还没出过声，便试探性地轻轻呼唤了一句。 　　“园长，你在吗？” 　　陆满也没抱期望能在这里找到园长，没想到吱呀一声，只见那个千疮百孔的衣柜门被从里往外推开。 　　园长抱着腿坐在里面，看见陆满就好像看见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 　　“小满啊，你可算回来了！”他几乎要潸然泪下了。 　　陆满三步并作两部走了过去，突然留意到园长的衣服上也破了许多窟窿，他不禁面露忧色。 　　“你受伤了……”陆满将园长携带的背包拎了过来，那个包也已经被从中间撕裂开来，不能再背了，但好在里面的医疗急救箱还完好无损。 　　陆满从里面掏出绷带和碘伏，起身要朝园长走过去。 　　“我没事。”园长面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衣服都破成这样了。”陆满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衣服，但园长一点都不愿意配合，紧紧捂着领口不放。 　　“哎呀，我真没事。” 　　“不要逞强，园长虽然变成了异变者，但你的自愈能力并不会比之前强多少。” 　　两人拉拉扯扯中，只听见“撕拉——”一声，园长的外衣被撕裂了一个口子，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皮肤，陆满看得目瞪口呆。 　　园长把衣服拢上，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刚才才发现的新能力。” 　　他把刚才自己躲进衣柜里，然后根须破窗而入，疯狂地到处寻找他们的事如实讲给陆满听。 　　在根须刺进园长藏身的衣柜时，园长的身体面对外来死亡的威胁，体内异能加速觉醒，身体上自动出现莲藕的孔洞，来躲避穿透进来的根须。 　　后面根须没找到他们，就悻悻离开了。园长也没敢从衣柜里爬出来，生怕那个怪物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 　　“村子里现在很危险，广场上的那棵巨榕早已异化成怪物，几乎操纵了村子里的所有人，村民们都成了他用来吸引猎物的诱饵。还好刚才园长躲得好没被发现，不然可能也会变成怪物的傀儡了。” 　　“没想到莲藕的异能还能有这样的妙用。” 　　“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变回来了…”园长劫后余生，现在开始操心起自己带着一身窟窿，未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要是变不回来，洗澡都会漏水。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园长就浑身冒鸡皮疙瘩。 　　他可不想当一辈子浑身是洞的莲藕人！ 　　“别担心，异能刚开始觉醒的时候，都有一段掌握熟悉的过程。”陆满第一次异能觉醒是摄入了狼的源血，当时他也是狼耳狼尾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在家里蹲了好几天等恢复原状之后才敢出门的。 　　“走吧。”见园长并无大碍，陆满便打算带着园长离开了。 　　“去哪？” 　　“村门口，任军明在那边。” 　　“任军明，我记得王村长好像提起过他……哦，他不就是和你叔叔同行的那个朋友嘛！你跟他联系上了？那你叔叔呢？” 　　陆满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先到那边会合再说。” 　　稍晚一点应该还有一更！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83章 兵分两路 　　陆满和园长变成鹰之后，直接走的空路，绕开了底下四处搜寻的傀儡村民，以及那棵参天巨榕。 　　因为瘴气高度有限，陆满并不敢飞得太高，生怕飞太高一下子恢复信号，稽督局一下子就定位到他所在的位置。那可不太美妙。 　　园长抱着鹰腿，颤颤巍巍地站在爪子上，身子紧紧贴着生怕被甩下去。 　　“慢点……慢一点！” 　　园长的声音被卷起的疾风吹散。他紧紧闭着眼睛，等再次睁开眼时，才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是村门口的高耸围墙了。 　　而陆满也已经变回了之前小男孩的形态，就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抵达村门口。哨岗这会没有人站岗，只有任军明背着依然昏迷不醒的任百灵呆在那里。 　　估计是刚才陆满振翅落地时的破空声比较大，任军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的方向，直到看见陆满的出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就是我的那个朋友。”陆满将旁边的园长介绍给他。任军明依然没有放下心来，直到陆满和园长把后脑勺亮给对方看，他这才相信眼前的两人并没有被怪物操控。 　　“任叔，你打算去哪？” 　　“我要去莱茵镇。这里的事光靠我们几个解决不了，得去镇上求助巡逻队的人，他们肯定有办法。” 　　“那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呢？”园长仰头看着十几米的高耸围墙。 　　“正常开门肯定不行，动静太大而且开门时哨岗顶上会亮起黄灯，容易把那些家伙招来，只能翻墙了，而且，翻越的时候不能触碰到墙体本身。”这个陆满知道。按照陆叔的设计，围墙顶端肯定设有警报器，一旦触碰，就会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陆满和园长这边是没什么问题，毕竟陆满会飞。这次陆满没有全身怪物化，而是直接从脊背蝴蝶骨的下方长出一对修长的洁白羽翼出来，看起来就像是拥有白鸽异能的普通异变者。 　　他抓住园长的手臂，直接升腾在半空中。这里也还没有设置空中防御系统，所以陆满他们顺利地越过了围墙，来到了候鸟圈之外。 　　正当陆满准备回头去接任军明他们时，只见一道人影从空中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扬起一片尘土。 　　任军明膝盖微屈以缓冲刚才弹跳造成的反震，他见陆满眸中诧异，咧嘴一笑：“我的异能之一来自雨蛙，弹跳力惊人。而我女儿也遗传了这一源血，但她没有继承弹跳力的部分，而是拥有更为惊人的变色能力，你应该也见识过。” 　　陆满点了点头：“自身颜色随着四周环境衬色而变化，几乎可以达到隐身的效果，很厉害。” 　　他们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夜深时分，瘴气浓重无比，几乎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到底通往何方。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走岔了方向，还是陆满飞起来从半空中观察，这才为他们将行进路线纠回正轨之上。 　　一路上他们都走得很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过了头，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还有放轻的脚步声跟随在身后。陆满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任叔，您能跟我说说，我叔叔来这里之后的事吗？他现在又在哪里？” 　　任军明沉默片刻，以几近耳语的声音，对他说到：“在黑夜里，需要保持安静。” 　　陆满离他很近，几乎并肩同行，才能听见他说的话。 　　“交谈可能会让人分心，留意不到周围的动静。可能会暴露位置，引来暗中潜伏的怪物。” 　　“现在不方便跟你说得太详细，我只能告诉你，陆川他来过这里。” 　　来过？陆满细细揣摩着他说的话。正当他想继续追问时，趴在任军明背上的任百灵缓缓睁开眼睛。 　　“爸、爸？”她的神情有些懵懂，似乎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现在在这里。 　　任军明听见女儿在喊自己，眼睛一亮，侧过头去，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困惑之色，很快被一片空洞的茫然所取代。 　　任百灵嘴里忽然发出“额、额……”奇怪的声音，下一秒，她环绕在任军明肩膀上的手臂猛地往里收紧，眨眼间就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旁边的陆满很快反应过来，上手要掰开任百灵的手。可她却钳得死死的，用正常方法根本扯不开。 　　她又被操控了。没想到已经距离这么远，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怪物的限制。 　　出于求生意志本能，任军明下意识松开托住女儿的手，转而去抠勒住脖子的手臂。任百灵依然吊在他身上，浑身重量都压在手上，把他勒得满脸通红。 　　旁边的园长也急忙跑过来帮忙，几个人一起掰她的手。 　　陆满正准备掰断任百灵的掌骨，把几乎快窒息的任军明救出来。任军明看出了陆满的意图，他脸上青筋暴起，从他嘴里断断续续冒出：“不…不……” 　　他是在跟陆满说，不要伤害他的女儿。陆满手上的动作犹豫了片刻。 　　霎时间，任军明身上一轻，浑身卸劲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任百灵已经放弃了继续勒他，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回头朝村子的方向撒腿跑去。 　　“灵儿！”任军明气都还没喘顺，眼见着女儿就要跑走，急忙伸出手去叫她。 　　可已经被操控的任百灵对他的话完全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跑走了。 　　尽管陆满第一时间追了过去，可这时任百灵的异能启动，她的身影逐渐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隐没在这茫茫雾气之中。 　　陆满摇了摇头，回到了原地，表示自己没能追上。 　　“对，村子……回村子！怪物肯定会操纵灵儿回村子。”任军明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面对自己女儿的事情，眼前的任军明显然过于冲动，甚至有些丧失理智。 　　“喂，你冷静点！”园长摇晃着他的肩膀，“我们都快到山脚了，几乎都能看见镇上的建筑了…希望就在眼前。你刚才也说了，光凭我们几个做不了什么，去镇上请求增援才是最靠谱的选择。” 　　任军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纠结的神色，他伸手捂着脑袋弓起身子思考着。是选择理性，还是遵从感性，对于一位尽职的父亲来说，这实在是个过于困难的选择。 　　“可……可是灵儿她不一样。对怪物而言，我是虎口逃生的叛徒，而灵儿是叛徒的女儿，回去之后，很可能会遭受折磨以发泄怨恨。” 　　“我必须回去！” 　　“你这是在送死。”园长叹了口气。 　　“但我不能放下她一个人，她还那么小，她得有多孤单、多痛苦啊。就算是死，我也要陪在灵儿身边，咱们父女俩黄泉路上有个伴。” 　　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眼神，园长也深深为之动容：“真是父爱如山……” 　　这时陆满举起手来，打断了他们之间充满悲情的对话。 　　“为什么要死？就不能都别死吗。” 　　还沉浸在送别壮士氛围中的两人，齐刷刷看向气氛破坏者。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陆满的手指在园长和任军明之间来回打转：“你们俩去镇上找增援，我回去救任百灵，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这怎么行？”“不行！”两道反对声整齐划一地在树林中响起。 　　似乎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两人又纷纷捂住自己的嘴巴。 　　园长把陆满拉到一边悄声说到：“你这是干什么？那个地方那么危险。” 　　陆满面露无奈之色：“园长，您是不是忘记我能维持人形状态的原因，是因为山中瘴气浓重隔绝信号？如果我回到镇上，信号恢复，为避免被追踪，我就又只能变回一只小鸽子了。” 　　任军明面色严峻地压低声音，劝阻陆满说：“你也还只是小孩而已，这不是瞎胡闹吗。” 　　陆满摊摊手，他又不是普通小孩，他也是拥有异能的异变者。 　　“而且，你陆叔要是知道我让他家孩子去送险，肯定会怪罪我。” 　　陆满说：“但陆叔也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并不是一时鲁莽，而是有一定把握。瞧，我会飞。”修长洁白的羽翼又从脊背处伸展开来，在朦胧的月光照射下，陆满看起来真的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一样。 　　“怪物触及不了天空的领域。我将任百灵解救出来，带她飞上天空，这不就得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也很危险。”任军明的态度显然有些动摇了。 　　“刚才任百灵也冒着危险，来告诉我赶紧离开村子，村中的食物和水有问题。要不是她冒着危险过来提醒，我和园长早就中招成为怪榕的傀儡了。” 　　“既然她那么小一孩子都敢冒险，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两人面面相觑，拗不过他，只好叹了口气，向他妥协：“好吧。” 　　陆满笑得眯起眼睛：“这才对嘛。死死死的总挂在嘴边，多不吉利呀。” 　　“那就兵分两路，我们去镇上找巡逻队增援，小满你回村子务必一切当心。” 　　“陆满，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千万要注意安全。” 　　两人再三叮嘱之后，陆满终于启程，朝着候鸟圈的方向再度飞去。 第84章 清醒 　　森林里草木茂盛，树枝彼此交叉错落，本就地形复杂，任百灵又使用了她的“隐身”异能，在这片浓浓瘴气之中陆满完全寻觅不到她的踪影，只能循着回候鸟圈的方向原路返回，看能不能 　　等陆满来到村子外围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村广场上人头济济，村民们都簇拥在巨榕周围，任百灵就安静地站在他们之间。 　　紧接着，从树冠中蔓延出的无数榕须缠住了女孩的手腕和脚踝，把她提了起来。任百灵的眸光空洞，头歪在一边手脚任由怪物摆布，就像是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 　　只见凹凸不平的粗糙树干中央，逐渐裂开了一道黑黝黝的洞口，那便是怪物用以进食的“树洞”。 　　榕须缠绕在任百灵身上，将她往死亡的洞口里推。 　　底下的人们对年幼的女孩就要成为怪物的盘中之餐这一点，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反倒是纷纷举起拳头在半空中一下下挥舞，如同想烧死异教徒一般狂热嘶吼到：“叛徒！叛徒！” 　　人们手里持着火把，汇聚起来看起来真像是已经燃起的祭台，任百灵就是供奉给神灵的祭品。只不过那并非什么神灵，而是擅长操控人心的怪物。 　　眼见着任百灵半个身子已经被吞进了洞口，半空中略过一道阴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子挥断了几根藤蔓，将女孩拉扯出来。 　　但当他想继续将任百灵带离这个是非之地时，却失败了。 　　其实跟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的道理一样。缠绕在她身上的榕须格外坚韧，如果说只有两三条陆满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但当这个数量增加到十几条时就有些难办。 　　他和榕怪陷入了短暂的拉锯战中，一个试图把任百灵往东拉，一个则想要将她朝西扯。在力的相互作用下，陆满甚至听见了任百灵身上关节不堪重负发出的声音，原本表情空洞麻木的她此时也皱起眉头来。 　　不行，再这样拉下去，任百灵会散架的。得想想其他办法。 　　初战告败，他们便失去逃出去的机会了。榕树边缘的树冠铺天盖地压了下来，树枝弯曲如同收拢的伞骨一般，尖端仅仅扎进地上，万千榕须垂下，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囚牢。 　　四周跑是跑不掉了，地上也没有出路。被操纵的村民仰着脑袋眸光凶恶地看着他们，似乎在警告陆满一旦落地就会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陆满猛地一懈劲，跟着任百灵一起，顺势被榕须拉了过去。 　　他在空中和任百灵调转了一个位置，将自己换到最前面。眼前就是那张黑深无比的“血盆大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陆满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那片黑暗，直接扑进了树洞里。 　　“哐——”在入口的瞬间，他转化了自己的形态。 　　坚硬厚实的龟壳撑了开来，满满当当地塞住了整个洞口。因为有陆满堵在洞口，在他身后的任百灵就被弹了出来。 　　没错，陆蛮那种顶多算异能被压制时的迷你状态，现在的陆满才是这种异能的完全形态。这个异能还是陆满之前从一只袭击了青苗村的乌龟怪身上取来的。 　　当时那只乌龟怪仗着自己体型庞大，在村子里如滚动的战车一般横行霸道，将高耸铁墙撞开大洞，把房屋农田夷为平地。那时他们废了好大功夫才制服住它。 　　而陆满摄入了乌龟怪的源血之后，也获得了强大的异能。 　　把身体缩回壳里之后，静止时这个龟壳就是最坚固的盾牌，而滚动起来时龟壳锋利的边缘又会化作最为锋利的长矛。可攻可守，算是陆满目前持有的十多种怪物属性中最为实用的一种了。 　　巨榕浑身震颤了一下，洞口开始往里收缩。它肯定对陆满这一行径感到很愤怒。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想象一下，自己张开嘴正准备吃一勺鲜美的羹，可没想到入嘴之后却变成了冷硬庞大的石块，肯定会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陆满继续用坚硬的外壳撑住四周，朝里面开始发动第二项异能。 　　他来到虹都之后还没使用过这个技能，攻击范围大、杀伤力大，但问题在于是无差别攻击，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不方便使用，但现在面前只有厚重的树壁。所以—— 　　蝙蝠异能，发动！ 　　等陆满将声波调整到某个频段之后，声波与植物构造产生共振，怪物树壁开始猛烈地痉挛、震颤起来，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一般。 　　直到这时陆满才看清楚，怪榕的树洞就如同人类的口腔一样只是食物的入口，底下还有很深很长、通往地底不知何处的食道。 　　随着树干震颤，有许多尘埃顺着空气飘了上来，陆满鼻子被逗得痒痒的，不自觉咳了两下。 　　成千上万的榕须涌了过来，从外面企图将卡在喉咙里的这根“刺”给拔出来。可龟壳滑溜无比，丝毫没给它们发力点，于是榕怪发狠地将龟壳使劲往里面顶，企图将陆满消灭在体内。 　　陆满被猛地一推、跌落进去，身后的树洞洞口完全合拢，不再给他回头的机会。他只好顺着倾斜陡峭的“食道”，不停地往下坠落。 　　“小满——” 　　嗯？陆满眼睫微微颤动。 　　“小满，醒醒。” 　　是谁，谁在叫他？好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陆满的思绪逐渐回笼，等他想起这道声音为何熟悉时，他骤然睁开眼睛。 　　“小满，你醒了。” 　　眼前出现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等陆满的眼睛逐渐适应这片黑暗之后，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究竟是谁。 　　时隔许久未见，他依然一如往常，脸上的皱纹没有变，鬓角的银丝没有变，连表情都没有变，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中闪烁着俏皮的光。 　　“……”陆满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又深呼吸了一下，胸膛起起伏伏，等情绪稍微平复了点后才开口道： 　　“陆叔。” 　　可算是找到你了。 　　“小满啊，你一路走过来，肯定受苦了吧。” 　　陆叔伸手轻轻抱住了陆满，陆满一头扎进叔叔的怀里，熟悉的味道和温暖就这样环绕在身边，他绷紧的神经不禁松懈下来，就像回家了一样。 　　等陆满又和叔叔安静地拥抱片刻，这才抬起头来。 　　陆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正待在一个广阔的坑底。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掉到哪里去了，陆满本以为自己会掉在一堆还没被消化完毕的森森白骨或尸山尸海上，可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没有。 　　周围的环境除了灰尘堆积之外，还算干净。可不知为何，陆满鼻尖始终萦绕着股血腥味。 　　“陆叔，你怎么在这儿？” 　　陆满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自家叔叔在怪物肚子里相遇了。 　　“被怪物捉进来的，运气好，恰巧滚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 　　陆叔扯过陆满的手，示意他触碰树壁。陆满伸手在粗糙的树皮上摸索着，摸到某处地方沾了一手粘稠液体。 　　他赶紧收回手来，不自在地平举着黏糊糊的手，困惑地问着叔叔：“叔叔，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是食物和水，我在这呆了好久，要不是靠这个来解渴果腹，你现在可就看不见我了。” 　　“其实挺好吃的，来，小满试试看。” 　　陆满看着手上的不明液体，本能性地产生了某种抵触情绪，摆摆手转移了话题：“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再吃吧。” 　　又在原地坐了一会，陆满站起身来：“陆叔，咱们去找出口吧，总比在这枯坐着好。” 　　陆叔摇摇头，叹了口气：“哎，我被困在这这么多天，尝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离开可都失败了。” 　　“没事的陆叔，有我在呢。”陆满露出一个令人宽慰的微笑，告诉他不用担心。 　　“好，回家，那咱们一起回家。” 　　在陆叔目瞪口呆的神情下，陆满展开双翼。他带着陆叔飞了起来，一爪便在怪物身上挠开了一个口子。 　　有光从外面漏了进来，陆满牵着陆叔的手，从洞口走了出去。 　　“他们出来了！”榕树之外，园长正神情焦急地原地踱着步子，见陆满他们出来之后都纷纷惊喜地大喊起来。 　　陆满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竟然昏迷了这么久，此时天光大放，从镇上来的巡逻队早已稳住了所有局面。 　　他们还找到了切除植入村民脑后榕须的方法，大家也都逐渐恢复正常。任百灵变回了之前灵动活泼的样子，她拉着任军明的衣角，冲着他们笑意盈盈地道谢。 　　他们坐上了回核心区的列车返程。在列车上，陆满一直拉着叔叔的手絮絮叨叨着自己一路上的旅程。 　　在陆叔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围城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怪窟频繁爆发，青苗村整个搬迁到城区的安全居所去了。 　　而陆满则是追着陆叔的脚步，来到了虹都。 　　他在花园里认识了很多亲切的老师们，有爱丢三落四、善良温柔的画家兰登，有能把手变螳螂镰刀、刀子嘴豆腐心的唐顿老师，有昼伏夜出、洒脱不羁的菲利蒙老师，还有他们的老乡，陈衡园长。还有许多可爱的学生们，迷糊鬼小巴尼、优等生菲伊、性格别扭的米迪安、坚强勇敢的安森…… 　　陆满几乎把他认识的所有人、遇到的所有事都讲给了叔叔听。陆叔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耐心地微笑着倾听。 　　园长手里举着他的书，津津有味地看着，没有过来打扰他们其乐融融的氛围。 　　等回到核心区之后，陆蛮也成功从小少爷家里逃出来跟他们汇合了，融入陆满的身体之后，他总算恢复了12岁少年的身高。 　　陆满带着陆叔回到花园之后，呆了几天后，准备告辞了。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孩子们簇拥在他身边，都是一脸不舍。兰登站在旁边，眼睛已经哭肿了，眼眶周围红了一圈。 　　“抱歉啊，我得回家去给家人们报声平安才行。”毕竟在这边联系不上围城，陆满和陆叔久久未归，他们肯定会着急的。 　　陆满伸手揉了揉泪眼汪汪的小巴尼的脑袋，安慰他到：“别担心，我一定会时不时回来看你们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都别缠着人家啦，又不是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搞得这么煽情干嘛。”园长挥挥手压下这阵伤感的情绪，“都高兴起来！祝小满回家途中一路顺风！” 　　饭堂的阿姨大叔们早就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辞别宴。 　　饭饱喝足之后，陆满便带着陆叔启程回航。 　　因为有着鸽子的异能，回家的道路自然而然在脚下铺开，他带着叔叔，飞越了波光粼粼的大海，飞过了围城高耸入云的围墙，来到了熟悉的村口。 　　陆小安正背着书包刚放学，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哥哥和爸爸从天而降，开心得差点乐开花，小跑着去告诉妈妈：“妈！老爸和我哥他们回来啦！！！” 　　晚上，他们一家人久违地聚在一起，享用着热气腾腾的美味晚餐。 　　陆小安在餐桌上也不肯消停，一直叽里呱啦给陆满讲他上学时发生的趣事，结果把饭粒吐得满桌子都是，被陆婶揪着耳朵训了一顿，旁边的陆叔也来凑热闹，直接当场出题考考陆小安的知识掌握水平，说起学习陆小安倒不像刚才那样口若悬河，而是支支吾吾的。 　　“瞧你上学，这学都上进狗肚子里去了。” 　　陆满一边扒拉着香喷喷的米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他们插科打诨，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真好啊。 　　陆满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 　　今天轮到他洗碗，陆满撸起袖子，拧开水龙头。 　　从里面流出了猩红的液体，落在手上触感粘稠无比，那股的血腥味，像是幽灵一样徘徊在周围。 　　陆满不禁怔了神，直到婶婶说：“小满，水！”他这才注意到洗碗槽里的水差点满溢出来，赶紧拧上水龙头。 　　这会等陆满定睛一看，水槽里哪有什么血，明明只是一池再为正常不过的澄澈清水。 　　“小满，最近怎么啦？有身体不舒服吗，感觉你这几天总是恍神的样子。”陆婶面露忧色地看着他。 　　陆满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错觉而已。” 　　他最近总是会莫名产生这种错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弄的，真是奇怪。 　　门外的院子里，又传来了陆小安的大嗓门：“哥！救命——” 　　陆满神经猛地绷紧，他飞奔出门外，只见陆小安正颤颤巍巍地抱着院子里的树干。瞧见陆满过来就像看见救星似的，努嘴指了指地上到处乱爬的蟑螂说：“呜呜，哥快帮我赶走它们…” 　　陆满无奈扶额。这时陆叔刚从农田里除完草回来，一脚就踩瘪了一只大蟑螂，还爆浆。 　　“生态已经恢复到出现正常的程度了吗。”陆叔喃喃自语。 　　而其他虫子经过这一变故，受惊地四处逃窜，其中一只展开翅膀朝陆小安飞了过去。 　　“哥救我……”陆小安哭嚎得更大声了。 　　真好啊。这样子平静美好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陆满嘴角还挂着幸福的微笑，他正这样想着，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什么东西，正巧砸在他头上。 　　陆满捂着脑袋，吃痛地嘶了一声，低头一瞧——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棱角分明的木雕，隐约能看出来刻的是陆叔的脸。 　　下一秒，陆叔小木雕竟开口说话了： 　　“陆满，你给我清醒一点！” 第85章 幻觉 　　那是陆叔的声音。 　　陆叔小木雕竟然发出了本尊的声音，真奇怪。 　　周围的叔叔婶婶还有陆小安都好像没有看见这个异常，依然其乐融融的相处着。 　　陆满困惑地眨了眨眼，蹲下身子将它捡了起来攥在手心里，从它的身体里又传来了声音。 　　“陆满——抬头！朝上面看！” 　　陆满下意识抬起头来。 　　原本还湛蓝无云的天空瞬时间黑了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那股阴魂不散的血腥味又在鼻尖萦绕。 　　黑漆漆的天空中，就好像被捅破的画纸一样，出现了一个口子，日出曙光亦或是闪亮银河，从窟窿里倾泻下来，光线温柔地流淌在自己身上。 　　陆满从天空的缺口处，看见了陆叔的脸。 　　他面带焦急，手拢成喇叭状朝着呆在地上的陆满大喊到： 　　“小满快醒醒，那个世界不是真的，快回来，回到我们真实存在的世界里。” 　　“快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吧！” 　　陆满怔愣片刻，他环顾四周，身边的世界忽然凝固。陆小安悬挂在脸颊上被吓出来的泪珠，陆婶抱着手臂在旁边乐呵地凑热闹，陆叔抓起拖鞋满院子打蟑螂……这些动作全都停顿。 　　仔细想想，确实有些奇怪。 　　他心脏里的追踪器去哪了，他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恢复人形了？ 　　青苗村旧址早就被怪物吞没了，怎么他现在还呆在完好无损的老宅里？ 　　随着陆满开始仔细思考埋藏在美好下的漏洞和差错，周围熟悉的瓦房、草垛、村庄都逐渐开始扭曲变化，就好像是被戳破的流光溢彩的肥皂泡泡一样。 　　陆满终于从这个过分美好、让人忍不住沉溺的美梦中醒了过来，回到了危险丛生的现实之中。 　　他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呆在榕树的坑底，鼻尖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低头，脚下全是血肉模糊的残缺尸块和七零八散的森森白骨，他手上已经沾满了粘稠的血。 　　血腥味下空气中漂浮着某种带着香甜气息的浮尘，陆满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跌落下来时也吸入了好几口这个。 　　或许那就是导致他产生幻觉的罪魁祸首。榕树体内蕴含着很多致幻物质。寻常人一旦被它吞进肚里，很快就会被美妙的幻境麻痹，沉溺于蜜糖编制的陷阱之中，殊不知自己正不知不觉中成为怪物根系的养料。 　　那他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陆满屏住呼吸，留意不再吸入更多的这种气体。他抬起头，看向了刚才将自己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意料之外，看见了梦境中那样熟悉的面孔。 　　陆叔？！ 　　陆满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站在坑底高举双手大力挥舞着：“陆叔！” 　　下一秒，陆叔半个身子探了进来，陆满才注意到他的腰际也被榕须缠着准备丢进嘴里。 　　“你小子可算醒了…”陆叔用手使劲扒着树洞边缘，极力抗拒被扔下来，“快在底下……找找树核！毁掉那个，一切就结束了！” 　　陆满乖乖听从叔叔的指令，开始四处寻找起他口中所说的树核。 　　让他找找，到底在哪呢…… 　　陆叔浑身从头到脚裸都涂抹了某种土，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再加上跑动后流了不少汗，那些尘变成泥巴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 　　榕须对那层“土”很是避讳，刻意绕开他裸露在外的手脚和脸，只是圈住了尘土附着相对少的腰部。 　　陆叔仰仗着自己的这个优势，在外面跟榕须搏斗，期间分心瞟了树洞底陆满的进度，只见他像挖坑找骨头的小狗一样，手脚并用东挖挖西刨刨，又开口喊： 　　“你别刨了啦，肯定不在那堆尸块里…树核一般会埋藏在干燥的地方，有凸起的坚硬树壁保护。” 　　陆满又沿着陆叔的说法，摸索着寻找起来，总算在最中央找到了一片凸起的干燥高地。 　　他将手覆盖在上面，能感受到底下传来的沉闷震颤。 　　陆满把手化作锋利的狼爪，朝着那里猛砸了一下，毫发无伤。 　　他又哼哧哼哧锤了几下，木屑飞溅，可表面却依然完好无损。 　　看来靠蛮力猛砸是不行。 　　有没有什么尖利的东西，能够趁怪物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刺穿这层屏障？ 　　如果他能将所有力量全都集中在一个点，说不定能将这层厚实的树屏穿透。 　　让他想想自己的异能范畴……陆满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箭鱼，拥有锋利的吻剑，就如同一柄长矛似的。 　　再加上鹰，鹰从高空朝地面俯冲的速度极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两者结合在一起，说不定能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巨大威力。 　　但同时维持两种生物形态，对现在的陆满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他分出去了两个半身，再加上刚才又进行了多次的形态转换，现在的身体已经处于最为虚弱的状态。 　　这应该就是陆满今天最后一次转化形态了…如果这次不能成功的话，他将不再有精力继续下去。 　　虽然没有砸破外壳触及树核，但榕怪似乎察觉到有“虫子”在它体内捣乱，外面的榕须像是疯了一样到处乱甩，陆川在空中被甩来甩去，胃里也翻江倒海。 　　“小满…快一点，我要撑不住了。” 　　听见陆叔的催促，陆满也不再犹豫了。 　　下一秒，地上出现了一条有着长长剑吻的箭鱼，鱼鳍处生出一对鹰翼来。陆满扑腾翅膀，从地上飞了起来。 　　如果有人在现场，一定会惊讶于一条海鱼来到岸上不仅没有搁浅，反而长出了翅膀的神奇现象。说不定还会登上报纸奇异生物鉴定板块的头条。 　　陆满飞到了一定高度，开始收拢翅膀，头朝下将锋利的吻剑对准树核。 　　接着，他以极快的速度下坠，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向着靶心准确地飞射过去。 　　伴随一声闷响，他成功刺穿了那道屏障，戳进了榕怪的“心脏”。 　　埋在树核的吻剑前端，开始自动吸入里面的汁液。 　　这些从怪物核心顺着管道，被泵到树干、树枝、树叶、树须各处的生命之源，就这样倒流回核心，再被陆满吸入那无底洞般的腹中。 　　树洞之外，由于缺少树核供“血”，原本画地为牢的树枝纷纷垂落下来，捆着陆叔甩来甩去的榕须也泄了劲，陆树从半空中掉落在地上，还好他落地姿势正确，不然差点没闪着腰。 　　树叶迅速枯黄，从树枝上掉落下来，霎时间落叶纷飞。 　　而原本吸附在村民脑后，用来操控他们的榕须，也自动脱落下来，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 　　人们原本空洞的眼神中缓缓出现了光亮，他们像是集体从一个做了很长很久的梦中清醒过来，挠着自己还发痒的后脑勺，左顾右盼神色迷茫。 　　“我怎么在这？” 　　“发生了什么来着，记不清楚了……” 　　整棵榕树就好像被抽干了血一样，迅速萎靡下来，原本挺拔笔直的树干都弯下脊背如同垂暮的佝偻老人。 　　之前宽阔庞大能同时塞进几个人的树洞，也缩水得几乎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爬着钻进去，而且还在持续萎缩过程中。 　　陆满还在里面！ 　　陆川拔腿就跑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扒着洞口一头扎了进去。 　　等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旁人反应过来，急忙过来拉他的时候，陆川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钻了进去。 　　“你这是干嘛！”外面的人像拔萝卜一样想把陆川拔'出来，却听见陆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松手，再扯我就被卡在这了……我家孩子还在里面。” 　　陆川用手使劲一撑，将自己的下半个身子带了进来，等他整个人爬进来之后，身后的洞口迅速合拢，缩小成只能伸过去一只手臂的程度。 　　环境一下子暗了下来，由于空间更加狭小，那股血腥味也浓得更加令人作呕。 　　但陆川没有回头，也没有皱眉，只是摸索着因为皱缩而凹凸不平的树壁，朝着血海深处走去。 　　借着朦胧的光，他看见陆满正安静地趴在那个小土包上。 　　他衣服上沾满了血，就连脸颊上也有，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眼皮闭着，乌黑睫毛在眼睑上落下阴影。 　　陆川快速走了过去，伸手触探他颈侧的脉搏。 　　心跳正常，呼吸平稳，除了体温有点高之外，应该只是睡着了。 　　陆川看着乖乖蜷在地上安然入睡的陆满，思绪不禁飘回了许久以前，他捡到陆满的时候。 　　那时他还只是个小不点，也是像这样蜷成一团，大半个身子埋在雪地里，被他背着回了家。 　　带他刚回青苗村那会，小满吃饭只会用手抓，话也说不利索，遇见生人也只知道躲在他身后，怯生生地揪着他的衣角。 　　一眨眼，竟不知不觉的，长这么大了……？ 　　诶，怎么这张脸，看起来还像是七八岁的样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满不是满16岁了吗？ 　　可能是在家长眼中，无论他长得再大，看起来也像是个小孩吧。 　　陆川成功说服了自己，伸出手，轻轻擦拭去陆满脸颊上沾着的星星点点的血珠，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到旁边去。 　　他用手扶着陆满，企图将他背起来朝洞口那边挪动，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挪动他分毫，自己的腰反倒闪着了。 　　陆川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扶了扶自己的老腰。 　　好吧，确实是长大了。 　　等陆满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床上。脑袋里还混沌一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满开始从头整理起自己的记忆。 　　他记得，他一开始做了个梦，梦见找到陆叔回到青苗村和大家一起过上了美好幸福的生活。 　　但这时又不知从哪跳出来一个陆叔，告诉他那都是幻觉，然后……他顺着新陆叔的指示，破坏了榕树的树核。 　　对，破坏树核，陆满应该是吸入了大量榕怪的“源血”，最后因为异能觉醒而陷入了昏迷。 　　陆满举起手掌，成功将食指变成了榕须的模样。 　　很好，看来是觉醒成功了。这是他拥有的第一个植物系异能。 　　所以说——陆叔真的出现了？！ 　　陆满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挣扎着坐起身来，这就惊动了正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看书的园长。 　　“小满，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他啪嗒一声将书合起来，面带关切地看着陆满。 　　“我叔呢？”陆满急切地搭着园长的肩膀，前后猛烈摇晃着。 　　“你……”园长被他晃得头晕，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看起来他是好得透透的了，这么生龙活虎。 　　见园长迟迟没有回复，陆满的心又揪了起来。 　　难道说，那又是他的二次幻觉？ 　　正当他开始自我怀疑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我在这。”陆川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朝着陆满床边走了过去。 　　陆满几乎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叔叔朝自己走近，连睫毛都不敢颤抖，生怕一眨眼叔叔的身影就从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叔。”陆满声音微微颤抖着，只见陆叔伸出双臂，似乎是要将自己抱进怀里。陆满微微垂下眼帘，等待着带着熟悉味道的家的怀抱。 　　园长也眸含热泪，为陆满能够和亲人他乡重逢而感动无比。 　　然而陆满并没有等来拥抱，而是脸颊一疼。 　　睁开眼睛，只见陆叔正伸手扯着自己的脸，俯下身子语气平常地开始兴师问罪起来： 　　“小满，你是不是该跟叔叔交代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呀？” 　　他笑眯眯的，又往两边扯了扯陆满的脸颊，就像是在拉面条似的。 　　果然幻觉里那种父慈子孝、感人相拥、其乐融融的场景都是假的。 　　这才是真的陆叔啊。 第86章 团聚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俩团聚了。”园长很识趣地站起身来，走之前还将门给带上了。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陆满和陆川两人。 　　陆满嘴巴张了张还是欲言又止，陆川这会也收了刚才戏谑顽皮的神色，侧身坐在陆满的床沿，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没事的，别有负担。小满，跟叔说说，我离开的这些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陆满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陆川又补充了一句： 　　“有啥说啥，可别只想着怕我担心，报喜不报忧。你从小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我难道还不清楚？” 　　被当场拆穿小心思的陆满眨了眨眼，苦笑着叹了口气。还真是完全瞒不过陆叔，他刚才确实在在犹豫应该讲哪部分比较合适。 　　陆川抚着陆满的肩膀，仔细打量起他来，满眼都是心疼：“瞧瞧这，都饿瘦了这么多。” 　　“怎么好像还饿矮了点，等会回去都没你弟高了…” 　　目前外表年龄正值8岁的陆满有些无语凝噎。他端过陆叔递给他的陶瓷杯，喝了口水润润喉咙之后，这才开口到：“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紧接着，陆满就从头到尾将发生的一切都说给陆叔听，包括他的异能觉醒，青苗村遇到的危机，搬迁到港湾安居的经过，以及为寻觅他的踪迹陆满独自一人来到虹都之后发生的事。 　　当然，关于异能觉醒这一部分，陆满并没有细说自己的某些异常之处，比如说他其实觉醒了十几种怪物异能，自己的血液还具有稳定剂作用等，毕竟那也不算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想让叔叔为他过分操心。 　　“最后就是我来到这里，终于顺利找到了陆叔。” 　　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陆满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还想再喝点水时，才发现一杯子水都已经被自己喝见底了，他只好将空杯子放回原地。 　　陆满抬眸打量着陆叔的表情，他正将食指搭在下巴上，左右摩挲着，陆满知道这是陆叔思考时的习惯。只是陆叔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思考什么。 　　陆满有些揣揣不安地勾着手指，下一秒，却落入了一个温暖带着熟悉味道的怀抱里。 　　“小满啊，这段时间里，你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听见叔叔那和幻境如出一辙的话，陆满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沉溺于梦中没醒来，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感觉到刺痛，这才踏实下来。他心底柔软一片，低声嘟囔着：“没有啦，我遇到的都是些好人，他们都对我很好，所以我才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这里。” 　　“怎么可能没有。来到完全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大海捞针般找一个像我这样默默无闻的人，肯定遇到很多困难吧。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啥也不懂，只知道跟邻居家小孩打打闹闹呢。” 　　“本来你也应该像其他孩子那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是陆叔不好，叔向你道歉。” 　　陆满鼻头一酸，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这些天他心里满满记挂着别人，又是想着叔叔的下落，又是念着陆蛮的去向，还有操心围城那边的情况，忙忙碌碌让他无心去留意那些潜藏在意识之海深处的情绪——来到陌生环境的忐忑，被人追踪通缉的担忧，不知去往何方的迷茫…… 　　陆满之前是没功夫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但这会，在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在陆叔柔声细语的安抚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绷紧船帆与风浪搏击许久，终于回到风平浪静的港湾里，可以卸下所有防备。 　　“家人面前，不这么逞强也可以的。” 　　陆川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逐渐被什么东西濡湿。他没有出声，将手搭在男孩的脑后，轻轻摩挲着柔软蓬松的头发，无言地表示着安慰。 　　良久之后，陆满才抬起头来，虽然脸颊上没有泪痕，但可以看出眼眶红红的。 　　“哎哟，刚刚不知是哪里下雨，我这衣服等会得换了。” 　　听见陆叔的打趣，陆满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他弯起眼眸，脸上露出了率真的笑来。 　　“陆叔，你这段时间都跑哪去了啊，我们可担心你了。” 　　“说起这个我就头疼…”陆川也把自己之前经历的事跟陆满讲了。 　　他当时在外调研，察觉到最近异变频发，想继续深入了解怪窟出现的原因，结果恰好遇到了地震，他直接掉进了刚诞生的怪窟里。 　　但陆川的运气很好，恰好掉进了一条怪物鲜少出没的废弃甬道，而身后的退路因地震造成的塌方被乱石堵死了，他只好继续往前走。 　　也好在，他出来时背包里储存有大量生存物资，一路上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甬道里，靠着背包里携带的干粮和淡水撑了下来。最终他抵达了甬道的尽头，来到了虹都。 　　“所以，照陆叔的意思，围城的怪窟里边…有很多甬道，而且怪窟的尽头通往虹都？” 　　陆川停顿片刻，摇了摇头：“小满，事实不清的情况下，不能妄下定论。你有去过围城的怪窟，对吗？” 　　陆满点了点头，他去过几次，还是不同区域的，构造都大同小异，甬道靠近出口处盘踞着各式各样的怪物。而在甬道深处则是一堵望不见尽头的肉墙，各类怪物尸骸肉团拧在一起，从墙里还不断冒出新的怪物。 　　“那你有去过虹都的怪窟吗？”陆川又问到。 　　陆满摇头。 　　“我去过。”陆川淡淡说到。 　　见陆满皱起眉头一脸担心的样子，陆川伸手用拇指揉开他拧在一块的眉头：“瞧你小小年纪的，老皱眉，小心长皱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担心，我刚好遇到一老朋友，他带我去的。” 　　“‘老’朋友？”陆满挑起半边眉毛，“陆叔在虹都有朋友？” 　　陆满不太相信。除了外出狩猎或调查之外，他就没见陆叔跟村外的什么人有过什么交集，也没听他说过这些事。他是有些无法想象，这么个喜欢宅在家里醉心研究的人，是怎么认识远在虹都的朋友的。 　　“大灾变前认识的嘛，那会我也才二十来岁，那会正值年少轻狂，朋友遍天下可不是吹的。” 　　“陆叔以前在虹都生活过？” 　　“嗯。”陆叔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呢，还是咱们青苗村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外面环境动荡不安，但村里的生活还是很安逸舒坦的。要不是这次意外，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来这儿。” 　　这些怎么从来没听陆叔提起过？陆满思忖着。说起来，他好像确实不太清楚，陆叔在来到青苗村之前，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正当陆满想继续追问下去时，陆叔却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朋友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围城候鸟圈，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 　　大概半个月前，陆川依据过往总结出的经验，察觉到怪窟有可能会出现，便及时通知了王村长，还寄了封预警信给市府。 　　只不过，市府似乎没当回事，直到怪窟爆发前几天才派巡逻队来疏散人群。好在候鸟圈的王村长顾全大局，虽然心存怀疑，但还是按照陆川的意见，及时派人加固了围墙、升级安保措施。 　　只是没想到，围墙防得住外敌，却没挡住内患。 　　他这次出行，其实是去山林中寻找一种草，这种草散发出某种刺激性的气味，很被榕怪所厌恶甚至忌惮。 　　涂抹在身上后，可以接近怪物本体。只不过在寻找路上，陆川跟陪同他一块上山的任军明走丢了。 　　“再之后呢，我一个人在山林里，一边躲藏隐匿，一边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那种草。”陆川挽起袖子，露出底下的被碾碎的草汁沾染成绿色的手臂，“好在我及时赶了回来，正巧赶上你掉进树洞里。 　　“你刚刚昏迷期间，巡逻队过来主持局面，哦放心，他们没见着你。我跟随队专家研究探讨过了——小满，你知道‘山鬼’吧？” 　　陆满点了点头，陆川给他解释山鬼到底是怎么来的： 　　“实际上，‘山鬼’就是意外吸入毒蘑菇怪产生的孢子后的人类，吸入之后，他们精神上持续处于恍惚状态，实际上是陷入了幻境之中。” 　　“候鸟圈的这个怪物，可不是单纯的榕树怪，而是榕树和毒蘑菇结合后的二级怪物，它身上的一切，包括树汁、树叶、榕絮……只要被吸入体内，就会造成强烈的致幻效果。然后，怪物就趁着意志薄弱时，用榕须操控住对方，让人们成为它的傀儡。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二级怪物，而是罕见的精神操控类怪物。定级上虽然给的是二级，但实际危害性程度上甚至可以达到三级。” 　　陆满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在谈起研究时，陆叔总是会这样侃侃而谈，忘乎所以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了，小满，你还是第一个单纯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幻境的人。” 　　“不是单凭自己。”是陆叔把他唤醒的。 　　陆满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那个做工粗糙的小木雕，瘫开手将它展示出来。 　　陆叔一看，瞬间喜笑颜开：“原来在你这呀，我早上在老任家找了好久都没看到，还以为不见了呢。” 　　“这个太丑，要不丢掉，我给叔重新雕个好了。”陆满有些嫌弃，但陆叔却一把将那个小木雕接了回来，珍惜地捧在手心里。 　　“这可不能丢！你忘了呀，你小时候刚学雕刻时，做的第一个作品，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我。 　　“当时你婶假装吃醋，说小满偏心，怎么光给叔叔雕，不给婶婶雕。可把你吓坏了，连夜又雕了个更漂亮的给你婶。” 　　回忆着过往，两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 　　“陆叔，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也不急一时。这不得等跟小蛮汇合，然后把你心脏上的追踪器摘掉再说吗。正好，我去你学校看看。” 　　这时，外边传来了敲门声：“陆川，带着你家小满，过来吃午饭呗。” 　　是王村长的声音。 　　陆满见人准备进来，正东张西望决定找兜帽遮盖住自己的脸，陆叔却制止住他的行为：“你兜帽早就烂树坑里了。” 　　“没事，他们是自己人。” 　　门外站着王村长、任军明还有园长。 　　饭桌上，王村长一个劲地往陆满碗里夹菜。 　　陆满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慈祥，又回想昨天晚上他也是带着这种表情给他们的水里下“毒”，不禁打了个寒颤。 　　“放心，没事的。”王村长看出了陆满心有余悸，乐呵呵地笑到，“多亏了你们，咱们村的大伙们都已经恢复正常啦。” 　　那怪榕死掉之后，又恰逢午饭过后太阳升到最高处，周围的瘴气淡了许多。 　　于是在瘴气散去之前，园长和陆满，准备启程离开了。这次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陆川。 　　许多村民来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给他们送行。 　　陆满头上戴着任军明送的草帽，压低帽檐，回头便看见任百灵也站在人群里，面带微笑地朝他们挥挥手。 　　没走出多远，陆满就又变回了小鸽子的形态，只不过这次鸟笼是由陆叔来提着了。 　　等走到车站，园长才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哎呀，差点忘了，我们学校在A区，要从C区跨到A区，得从核心区中转，需要有通行证才行。我来想想办法……”但通行证很难搞到的，他当时也是托朋友，花了三天也才弄到一张短期通行证。 　　“不用了，通行证我有。”陆川摆了摆手,“我们直接上车吧。” 　　在列车上，陆满让园长从包里掏出那枚珍珠耳钉，让陆叔滴了滴血上去。 　　莹白光滑的表面瞬间将那一抹血珠吸收进去，陆满初次尝试了小艾的二次绑定功能。只要两名共同使用者之间的距离不超过30米，都可以通过小艾直接进行脑波沟通。 　　一顿舟车劳顿，他们到站之后，又赶去最近的光脑销售店，给陆川买了台新款光脑，方便远程交流。陆满本来打算从自己最近攒下来的小金库里掏钱，但陆叔制止了他，还是自己付了。 　　陆满和园长都开始指导陆川怎么用光脑。他就像是老年人初次使用电子产品一样，眯着眼睛琢磨了好一会，才终于和两人加上光脑号。 　　回到小旅馆的时候已接近天黑，园长收到退了之前的单人房，换了间更大的双人房方便照应。 　　第二天一早，园长便收到了培育主站寄来的，安森血液匹配检验报告。 　　报告显示，找到了合适的供血者，最快可安排三天后后进行第一次换血。 　　一般情况下，为保障双方安全，供血者和被供血者并不会直接见面，互不知晓彼此间信息，一切都在培育站进行。由培育站对供血者进行抽血，将血液储存成罐后，再移送给对应的供血者。 　　所以，安森可以直接在A区培育站接受换血。 　　在跟安森舅舅安德鲁电联确认过价格后，园长便填写了确认回函。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安森就可以不用坐轮椅、戴助听器和视力矫正仪了。陆满由衷地为他的朋友感到开心。 　　而好消息接踵而至。陆满刚好收到陆蛮的消息——他成功离开路易少爷的府邸，正赶往培育主站广场旁的钟楼。 第87章 回到花园 　　陆满来到了钟楼，矗立在钟表盘上方的小平台上东张西望，也没能从钟楼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他想寻找的影子。陆叔也在塔楼楼下晃悠，等着见陆满所说的那只“小乌龟”。 　　他和陆蛮约的是正午12点，指针滴滴答答地绕着表盘走动着，终于，等到秒针、分针和时针三条指针重合时，钟楼顶上的钟摆自行晃动起来，发出“铛——铛——”的巨大声响。 　　就在此时，陆满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那个小点逐渐变大，从一粒灰尘，变成一颗米粒，再变成一个橙子……如同幽灵一般朝着这个方向悄无声息地高速逼近。 　　MR系列最新款“幽灵”。陆满很熟悉这个机形，因为他不止坐过一次。 　　不过陆满也能看出来，这台悬浮车并非上次他坐的那台。瞧那流线型水滴状的外表，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喷射器里冒出的蓝紫色炫酷尾焰，看起来要比之前那台高调不少，几乎是明晃晃将“爷很有钱”这个无形的标签贴在车身上。 　　最后，幽灵稳稳地在钟楼顶上距离地面半米的高度悬停了，舱门自动打开，踏板弹出抵在楼顶上。管家先生率先走了下来，伸出手臂作为扶手。 　　一个金发蓝眸的男孩搭着管家先生的手臂，从里面走了下来。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被裁剪得非常合适，刚踩实地面就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慵懒而又贵气的感觉。 　　男孩的臂弯里，还揣着一只绿壳乌龟。 　　“人呢，去哪了？”路易揉了揉眼睛，目光缓缓地在台面上一寸寸扫视着。 　　陆满躲在塔楼阴影角落，在心里狂喊陆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不然你以为我要爬过来吗，那得爬到猴年马月去！你出来呀，没事的。】 　　在陆蛮的呼唤下，过了一会，陆满才从柱子后面鬼鬼祟祟地冒出个小脑袋观察情况，然后才探头探脑地朝路易那边迈开步子。 　　路易见小鸽子朝自己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将乌龟放在地上。 　　陆蛮从龟壳里探出脑袋来，朝着陆满的方向奋力爬去，一鸽一龟总算团聚其乐融融，只剩路易双手抱着膝盖，神情落寞地看着他们。 　　“你走吧，小乖。等病好之后，别忘了回来陪我玩。” 　　他对着他们喃喃自语，最后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到悬浮车里。 　　陆满望着幽灵那逐渐远去、缩成黑点的影子，低头问陆蛮：【这两天你都做了些什么啊？】怎么能让路易这么心甘情愿地把他放出来。 　　陆蛮抬起头回答：【当然是使出了我的必杀技。】 　　陆蛮简要将他这两天如何“驯服”小少爷的经历跟陆满转述了一下。 　　大概就是，前天，他第一次尝试通过写字和路易沟通。 　　“我是小乖！” 　　第一次看见纸上莫名其妙出现这行歪歪扭扭的字的时候，路易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恶作剧。 　　直到陆蛮又当着他的面用爪子蘸着墨水写了一遍，路易这才信以为真——跟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小乖，原来不仅能听得懂人话，还会写字！这对他的世界观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陆蛮跟路易袒露，实际上他是一只进化出灵智的小乌龟，只是跟他的驯兽师主人走散了。 　　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节目的时候，他刚好看见了那只小鸽子，见面之后才确定了，那就是主人派出来寻找他的使者。 　　而其实陆蛮的身体里，潜伏着一种慢性病，时不时会发作，那也是他最近经常郁郁寡欢、时常晕倒的原因。只有主人才有药能完全治好他。 　　他必须找机会回到主人身边，将病痛治好，再回来找朋友玩。 　　【他就不担心你跑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路易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真正的朋友哪怕距离相隔再远，但心也总是连在一起的。 　　【而且我也答应他，等我病好之后，有空也会回来找他玩的，毕竟只有身体健康玩起来才能开开心心。 　　路易被他这一套下来，成功被说服了。 　　【太厉害了，小蛮。】陆满冲他比起大拇指。 　　【那当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不过嘛，也没有完全真诚。万一把全部都抖出去，被直接送去稽督局领赏就糟糕了。】 　　【路易还把他的光脑号写给我了，让我回去找到主人之后加他好友，后续想过来玩直接光脑联系他，他派车过来接送。】 　　陆蛮抖了抖身子，从壳里抖出来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 　　【哦对了，他还担心我们路上没东西吃，给带了点。】 　　陆蛮又抖了两下，从壳里掉出来两包饲料。 　　【还有……】 　　陆蛮正准备再抖一抖，陆满及时出声制止了他。 　　【别抖了，你壳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挺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我跟你说，这壳子可方便了，出门在外都不用背包，直接顶着个龟壳就是移动房车。】 　　【房车？什么东西？】陆满压根没听说过这个词语，他的活动范围局限于A区，密集集中在城区边缘的偏僻学校。 　　而陆蛮就不同了，他身处核心区，再加上天天跟着路易，看电视娱乐节目解乏，有时候还会被路易带出门逛街，所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要比陆满更多。 　　【解释起来也挺复杂的，等我们融合之后，你就都知道了。】 　　是的，等陆蛮和陆满融合为一体之后，分离期间经历的所有事情、得到的一切记忆，都会融合进来。 　　【那我们走吧，陆叔也在楼下，我带你去见他。】 　　陆叔眼见着一艘气派非凡的悬浮车从头顶飘过，没一会又原路飘走了。紧接着，小鸽子用爪子拽着龟壳从钟楼楼顶飞了下来。 　　【陆叔，这个就是我的分裂出来的半身之一，你可以叫他小蛮。】 　　陆叔左手站着只羽毛蓬松的小鸽子，右手趴着只外壳坚硬的小乌龟，一脸慈爱地低头看着他们。 　　“小蛮啊，真好啊，兄弟俩长得还挺像的。”陆叔咧嘴微笑着低喃到。 　　叔啊，得去看看眼睛了。这是怎么看出来一只鸽子和一只乌龟长得像的？ 　　陆满和陆蛮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面相觑。 　　在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他们也没在核心区多逗留，直接买了下午的列车回A区。 　　本来陆满他们从来没逛过核心区，还想留在这里多看看的。但因为追踪器的作用开始逐渐增强，心脏深处传来的痛感愈发明显，于是只好赶紧回去想办法治病，就只是简单在伴手礼店里买了些糖果。 　　陆满他们回到花园时，刚好处于放学时间。下课铃刚响，一大波小朋友涌到操场上，正好和回程的园长等人碰上。 　　看见园长和小鸽子他们回来了，孩子们霎时间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开始热闹起来： 　　“园长，你这两天带着鸽子先生去哪里玩了呀？”他们好奇地打量起来。 　　“是去请雇来专门照顾鸽子先生的叔叔了嘛？”陆叔手里提着鸟笼，一上来就被这么多炙热带着好奇的目光凝视着，还被当成了鸽子饲养员，只好哑然失笑地点点头。 　　这么说也确实不错。作为监护人，自然要起到照顾的责任嘛。 　　“不对，肯定是去捡石头了——你们看，笼子里有块绿油油的石头！” 　　说谁是石头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就在他们交谈之间，一个小脑袋从那块“石头”里冒了出来，睁开眼睛，还咧着嘴朝外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孩子们一时间受到了惊吓，纷纷往后退出几步，中间形成了一个真空圈。 　　“天哪，石头怎么动了，还裂开了？” 　　“而且还有眼睛，有嘴巴…” 　　“笨呐，那是乌龟，上学期唐顿老师才教过的。”菲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那学过之后就把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的同学们，试图唤醒他们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在《生物鉴赏图册》第三章 ，第388页，有张插图是乌龟和蜗牛打招呼的那个！” 　　“哦——是乌龟啊！”他们恍然大悟，又面带好奇地围了上来。 　　“叔叔，我能摸一摸小乌龟吗？”孩子们眨巴着大眼睛，仰着脑袋问饲养员陆叔。 　　陆叔讪笑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额，这个……” 　　陆蛮刷的一下又缩回了壳里，沉默地表示抗拒。 　　最后还是园长出面解围，一边给孩子们分发从核心区带回来的糖果，一面推着陆叔赶紧回教师宿舍休息。 　　来到教师宿舍楼，他们还直接在楼道口跟兰登打了个照面。 　　兰登看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陌生男人，手里提着鸟笼，笼子里头还关着他再为熟悉不过的小鸽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张开嘴巴，下意识就要喊出：来人呐，这里有偷鸽贼啊—— 　　好在陆叔提前一步进行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陆满的叔叔，你可以叫我陆川。请问…这孩子之前住哪个房间呢？” 　　陆叔提了提手里拎着的笼子，陆满看见兰登后，兴高采烈地咕咕几声。 　　可兰登却恍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 　　陆满的叔叔？！ 　　兰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快。 　　小鸽子真正的主人找上门来，它就要被接走了…… 　　兰登看着已经被别人拎在手里的小鸽子，莫名有些伤感和怅然，有种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被生父接走的感觉。 　　“我走吧，我带你去。”兰登克制着心中的波涛汹涌，表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带着他上楼去。 　　推开房门之后，兰登开始一一介绍并交代起小鸽子的日常用品来。 　　兰登拿起一块花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这个是它最爱的毛毯，平常冷的时候就喜欢盖这个睡。而且它还很容易感冒，冷的时候得注意主动做保暖措施。” 　　“好的，了解。”陆叔接过了毯子。 　　兰登又指了指旁边满满当当的水碗和食盆，从抽屉里拿出几大包饲料来：“这些是我以前买的干饲料，但它不是特别爱吃。它更喜欢吃新鲜出炉的，最喜欢豌豆和玉米粒，肉也可以适当喂一点，但需要注意得弄熟了才能吃。水的话，凉白开就可以，平常也可以给喂一些奶，补充营养。” 　　“好的，明白。”陆叔接过了饲料。 　　兰登抓起旁边的树杈子，拍了拍：“这是它平常最喜欢玩的支架，有时候会在上面休息，有时候又爱蹦来蹦去……” 　　他又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好几套小衣服：“这是我们学校老师织的衣服，很保暖的，而且穿上去也很可爱…” 　　终于交代完一切之后，兰登长呼了口气：“就这些了。” 　　“兰登老师。”陆叔开口呼唤到，他刚才已经从陆满口中得知了这位老师的姓名，也从他口中得知陆满在虹都的这段时间里，这位老师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感谢你这些天对我家孩子的照顾。” 　　兰登脸上挂起苍白勉强的笑容：“哪里哪里，反倒是我受了它很多恩惠呢。” 　　“这些东西，你都搬走吧。” 　　“好的。”陆叔左手拎着个树杈子，毯子、小衣服等毛绒制品都挂在上面，右手则是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举步维艰地走出了房门。 　　“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兰登最后叮嘱道。 　　“我会的。” 　　看着他带着小鸽子离开的背影，兰登手撑着桌子，缓缓滑落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小鸽子窝在小毯子里打盹，再也看不见小鸽子把脑袋埋进小山堆一样的豌豆里咋巴嘴吃饭，再也看不见小鸽子站在树杈上挡住教室幻灯片投影出来的光，再也看不见小鸽子穿得一身黄黑相间打扮成小蜜蜂模样…… 　　想到这些，兰登终于绷不住了，把头埋在膝盖里开始无声地哭着。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抬头，就看见熟悉的小鸽子正伫立在自己肩头。 　　兰登又惊又喜地看着陆满：“你怎么回来了？” 　　陆川也从门口折返回来，问到：“兰登老师，你知道——”话还没说完，他就愣在原地。 　　他一进门，就看见兰登抬起头来、满脸涕泗横流，陆满也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这么一会，你怎么把老师惹哭了？】 　　【不是我！】 　　【那他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 　　兰登用袖子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又提起精神问陆川：“你刚刚想问我什么来着。” 　　“我想问的是，兰登老师知不知道，隔壁房的被子在哪？” 　　兰登腾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外，发现隔壁右手边闲置的房间里，堆满了小鸽子用品。 　　“你们就住我隔壁？”兰登诧异地问到。 　　“对，我已经跟园长说过了，还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住得近些好照应。后面也得多麻烦兰登老师了。” 　　“哦、哦，好的。”兰登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竟误以为小鸽子要搬走而伤心得痛哭流涕，但实际上人家只是搬到隔壁房而已……他很想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陆满眨巴一下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兰登，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虽然不明白兰登刚才为什么那么伤心，但现在看起来心情好多了呢。 　　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陆满的追踪器摘除手术就如火如荼的筹备中。 　　在他们离开的这几天，花园里的其他老师也都没闲着。 　　菲利蒙找自己的前同事再详细了解了一下关于追踪器的情况，核实到追踪芯片只要植入体内，已经和心脏完全融为一体，且芯片上装载着自毁措施，只要受到外界刺激就会产生猛烈的爆炸，炸死一屋子人是没问题的。所以做在心脏上做微型手术来取出芯片，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只能对整颗心脏进行摘除。 　　唐顿和芙琳一个负责生物，一个负责数学，两人结合陆满受伤后的伤口愈合速度，测算出如果摘除一颗心脏后，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出基础的供血功能，答案是需要至少三天。 　　罗斯医生则是在虚拟手术系统里，反反复复进行了上百次器官摘除临床手术的模拟演练，直到最后能将成功率提升到99%以上，同时将手术时间缩短在一个小时以内。 　　南希老师则是负责统筹整个流程，提前想好流程中可能存在问题的关键节点，以及产生突发情况的应急预案。目前基本每个环节都准备妥当，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法解决，就是陆满追踪器信号的问题。 　　“可能是芯片设置的问题，当处于怪物状态时，体内血液状态不同，导致信号无法正常传送出去。但当陆满恢复人身后，信号就可以正常被基站捕捉到，然后稽督局的人收到消息，就会像闻到肉味的狗一样赶过来。” 　　“目前我们有几种方案，第一种是搞到个怪物残害，将手术台移至怪物尸体内。但搞到完整残骸的难度很大，我们早年收藏到的怪物尸体大多残缺不全，甚至变成了骨架，这种几乎起不到该有的屏蔽作用。 　　“第二种是收购大量的怪物源血，让小满浸泡在血液之中进行手术。但这个方案的风险在于，手术难以正常实施，且术后感染风险会大幅提升。” 　　“第三种是切断基站信号，但基站都是公共设置的，默认辐射范围包含整条伦西街。要切断信号的话，整条伦西街的信号都会一起断掉。但，切断信号会衍生出其他的问题，比如说切断期间伦西街的所有人都无法联网、无法远程发送讯息和通话，市府可能会派人上门来排查情况。” 　　“照这么看来，第三种方案对小满的人身危险性最小咯？”园长听完南希的解释之后，问到。 　　南希点头：“确实，第三种确实实现上难度小一些，如果罗斯医生能按照手术模拟的速度那样一个小时内搞定，我们挑选凌晨3点-4点这段大部分人都处于睡眠状态的时间，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第三种还有一个问题，”菲利蒙补充到，“信号基站是由市府管控安全等级很高，一般人难以接触到，更别说切断了。除非是顶级黑客。” 　　“有人认识这方面的人脉吗？”园长双手交叠放在桌前，环视了一圈。 　　只见一边覆盖洁白羽毛的翅膀缓缓升了起来。 　　【顶级黑客……我可以试试！】 　　陆满举起手来。 第88章 心脏 　　陆满跟巴格说清楚大概需求后，巴格拍胸脯打包票到：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市府的系统我都黑过，更别提小小一条街的信号基站了。】 　　于是他们约定在明天的凌晨三点进行截断信号。 　　3点到4点期间，会先摘除其中一颗植入追踪芯片的心脏，另一颗等三天后原心脏再生恢复完毕，再故技重施摘除剩下那颗。 　　所有人都很紧张，他们将心脏摘除手术场所定在了无人打扰的地下，把其中一间废弃的个训室改造成了无菌手术室。 　　兰登帮不上什么忙，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搞坏东西，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将各种专用器械搬上搬下，一直忙活到很晚。 　　时间很快流逝过去，夜幕降临，夜色深沉。 　　地面上一盏盏灯光接连熄灭，花园里的孩子们都逐渐陷入了美妙的梦乡。小巴尼躺在床上咂巴一下嘴，无意识地在睡梦中嘟囔了两句小鸽子，接着翻了个身又睡迷糊过去了。 　　地上一切安静祥和，而地下却陷入了紧张焦灼的等待之中。无菌手术室外，大家围坐在桌子前，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朝着凌晨三点的方向走去。 　　“布谷——布谷——凌晨三点钟。”到点了，有只玩具鸟从挂钟的小门里跳了出来，给大家报时。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检查自己的光脑。 　　信号中断了，现在无法接收外界的讯息，也没办法向外界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完完全全处于信息孤岛之中。 　　“可以开始了。” 　　过了一会，从旁边的休息室里，走出来两个男孩。 　　他们面容稚嫩，看起来才不过7、8岁，黑发黑眸露出光洁额头，无论是长相、身高还是体型，全都一模一样。 　　只不过表情有些差异，其中一个嘴角抿起保持着微笑的弧度，另一个挑着眉毛嘴咧得更开一些。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菲利蒙不禁感慨，简直就像是从S级通缉令里边走下来的，活灵活现。 　　陆川顿住了，他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更加惊讶，眼睁睁看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夜之间蹦出来个“双胞胎”，任谁都会有点适应不过来。 　　兰登也有些傻眼了，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鸽子背后的主人是陆满，而非陆满本人就是小鸽子。这让他一时间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你们俩，谁是本体？”他的目光在两个男孩之间来回打转。 　　“我——” 　　陆满和陆蛮两人异口同声地举起手来，然后齐刷刷看向彼此。 　　僵持了一秒钟之后，陆满败下阵来。 　　“好吧，他是本体。” 　　陆满知道小蛮是很久没变回人形透透气了，心里憋得慌，于是便谦让到。 　　这让陆蛮很高兴，如果身后有尾巴，估计都要翘上天花板去了。 　　“我排名靠前，我老大。”陆蛮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陆满补充了一句：“是读音排名靠前。” 　　蛮、满、慢，蛮在最前发第二声。 　　经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几分笑意。 　　“走吧，我们进去准备手术了。” 　　罗斯医生招呼陆满赶快进去。 　　在开始手术之前，陆叔张开手臂，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一定会顺利的。”他将下巴轻轻靠在小满的脑袋上。 　　再次睁开眼睛，陆川怀里只剩下一个人。 　　半身和本体之间融合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一个拥抱而已。 　　陆满蹭的一下长高，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些许，变得更有棱角，此时12岁外表年龄，已经不再是稚嫩的孩童模样，而更趋向于少年。 　　“大家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陆满后退一步，跟着罗斯医生走进了病房。 　　他赤裸着上半身，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胸口上林林总总贴了八个吸盘一样的东西。 　　一旁主刀的罗斯医生，还有站在她对面当助手的南希老师还有菲利蒙，两人都已经换好了无菌服，戴上无菌手套。 　　南希是年轻时有过当护士的经验，所以被选了进来。而菲利蒙是因为他对追踪芯片最为了解，知道从哪个方位落刀才能在完整摘除芯片的同时减少对陆满身体的伤害。 　　因为陆满拥有两颗心脏，所以即使摘除了一颗，另一颗也能正常跳动维持身体血液循环，所以罗斯并没有给他上人工心肺器，但还是安排了心电图机以监测手术过程中陆满的生命体征情况。 　　心电图波动很平稳，陆满的胸膛一上一下缓缓起伏着。 　　陆满并不紧张，反而感觉很平静。 　　因为之前也经历过失去心脏的痛苦，那时是直接左胸膛被怪物撕裂，他昏迷了十天，总算从生死关头挺了过来。 　　而现在，在大家的保护下，陆满更是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先要摘除的是左侧心脏。 　　“要开始了，放轻松。” 　　罗斯手里拿着麻醉针剂，陆满摇了摇头。 　　“不能用麻醉药，失去意识的话我不能控制自己及时变回鸽子形态。” 　　“别担心，我会让你保持神志清楚的，这一针只是可以让你局部失去痛觉。” 　　“我还有一个请求。”陆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等会可以把从我身上流出来的血，全都收集起来吗？” 　　片刻之后，随着麻醉剂被注射进体内，陆满逐渐感觉自己变得很轻。 　　他的意识很清醒，但身体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陆满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像飘起来了一样，从高处俯瞰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他能看见罗斯医生用手术刀轻轻在胸口划破一道切口，但很快又愈合了。看来虽然失去了痛觉，但他强悍的自愈能力依然照常运转。 　　罗斯只好又用力划大了一些，一旁的南希老师眼疾手快地将撑开器塞进创口里撑了开来，这次总算没愈合了，罗斯医生手持着小电锯将他胸前的肋骨割开、取出。 　　然后整颗心脏就暴露在他们眼中。 　　噗通噗通，生机蓬勃、活泼地跳动着，陆满能看见那枚芯片就好像蜘蛛网一样缠住整颗心脏。这就是导致他心脏绞痛的罪魁祸首。 　　接下来就是漫长枯燥、小心翼翼的切割过程。 　　陆满又将意识转移到了手术室门外。 　　门外，他熟悉的人都在这里，姿态各异。唐顿坐在桌前看书，可书却一页未翻；兰登正焦虑地踱着步子，从房间左边一直走到右边，还时不时往挂钟那边张望；芙琳则在旁边疯狂吃酒心巧克力，以缓解紧张情绪。 　　陆川则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双手交叠起来放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这时园长坐在了他的旁边，跟着他一齐看向那个方向。 　　透过窗玻璃，目光所及之处，他们只能看见少年闭着眼睛，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变得像白纸那样苍白。 　　想起刚才进手术室前，陆满察觉到他们的情绪，还主动反过来安慰他们的情景，园长不由得对着陆川低语到。 　　“你把小满教导得真好。” 　　陆川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眉眼间也柔和起来：“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随着指针还差一刻指向凌晨四点，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罗斯医生走了出来，摘掉沾血的手套丢进垃圾池里。 　　跟随其后的还有菲利蒙，他手里捧着一个黑匣子，里面被摘除出来的心脏还在顽强地噗通乱跳。等摘除出来之后，芯片就很好处理了，他有上百种方法能在不触发爆炸的前提下将芯片销毁。 　　“手术很成功，左侧心脏连同追踪器已经被完全取出了。” 　　陆满也被南希老师搀扶着走了出来，他的脸颊依然苍白无比，但脸上挂着笑容。少了一重电流折磨，他看起来精神很好。 　　陆叔走上前去小声呵斥到：“你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下？” 　　陆满固执地摇头表示他没事。 　　也确实如此，他胸口皮肤上的创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而胸腔里，被截断的骨头也在恢复中，左侧空荡荡的心房里，正在孕育萌生着新的跳动。 　　他强撑着身子，亲眼目睹菲利蒙将某种液体浇灌进了黑匣子里冒出滋滋白烟，然后再无动静。 　　当指针指向4点，陆满又变回了小鸽子的模样，与此同时，信号也再次恢复。 　　这是一次不为人知的小小胜利。第二次手术预计在三天后，等陆满左侧心脏完全长好后，会进行右侧心脏摘除。 　　等把最后的追踪芯片摘除掉之后，陆满就能恢复完全的自由身了，可以随意变回人，在各种动物形态切换，而不会受到这种限制。 　　除了他们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插曲。有夜猫子半夜玩着玩着忽然发现网络中断，也只以为是信号问题。 　　但稽督局的人注意到了这件事。 　　“报告长官——您让我关注的事有了些眉目。 　　“昨天夜里凌晨3点，伦西街道的信号基站遭到外来不明攻击，陷入瘫痪信号中断，直到凌晨4点多才恢复。” 　　哈维下士走了进来，向沃纳长官汇报情况。 　　沃纳眼睛一亮，伸出指节敲了敲桌子：“很好…你做得很好……” 　　哈维有些不解，出声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长官您让我关注信号的变动？” 　　沃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话音一转，反问他到：“你记得那个我们始终追踪不到的S级逃犯吗？” 　　哈维点了点头，却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沃纳长官要在这里提起一个似乎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 　　“我已经知道他能够躲避追踪的原因了。 　　“追踪芯片失效，一共有三种情况： 　　其一，罪犯死亡或用某种办法使自己体内血液停止流动，芯片丧失源动力。 　　其二，罪犯藏匿在怪物体内，利用怪物血液流动波频的不同，扰乱追踪芯片的信号发送。 　　其三，罪犯躲在某个信号真空区，追踪芯片向外发送的信号，没有信息基站可以成功接收。” 　　“沃纳长官，照您的意思是，昨晚信号基站的瘫痪是那个S级逃犯刻意导致的？” 　　沃纳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这也说不通呀…昨天只有一小时信号中断，可我们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检测到那枚追踪芯片的信号了。说不定只是有什么人闲着无聊半夜来攻击基站服务器而已。” 　　“蠢哪，谁说躲避方式只能是一种了？三种情况是可以任意排列组合的。 　　“我猜测，罪犯大多数情况下可能都处于第一种或第二种状态下，昨晚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才需要用到第三种方法。” 　　哈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连连鼓掌称赞：“长官英明！没想到追踪芯片还有这么多种失效情况，真是长见识了。” 　　“哼，所以说你小子还嫩着呢。给我盯紧伦西街了，一旦再次发现相同情况，立刻出动，派巡逻队挨家挨户上门搜查。” 　　“是，长官！”哈维声音洪亮地回应到，那大嗓门差点没把沃纳耳膜给震裂。 　　“你属狗的啊！叫那么大声。” 　　哈维委屈巴巴地说：“我源血确实是狗啊…”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谈。”沃纳深感心累，挥挥手想打发眼前的楞头青走人。 　　可哈维却停下脚步，回头问他：“长官，有个困惑我已久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就是，为什么您唯独对这个逃犯那么上心啊？” 　　沃纳脸色沉了下来，他瞪了他一眼，目光如鹰隼般锋利：“不该问的别问，新人就该闭上嘴，少说多做。” 　　哈维意识到自己惹长官发火了，便急匆匆地跑走了。 　　等哈维离开之后，沃纳起身，将办公室厚重的大门掩得更牢实了一些，这才回到座位上，拨通了某个电话。 　　“您好，我是A区稽督局的华森·沃纳，关于您密切关注的那名S级逃犯，我们目前掌握到了最新线索……” 　　2023-02-15 03:29:13~2023-02-15 23: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利文的狗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见面 　　陆满在花园里静养了三天。等待心脏长好期间，他们甚至连飞都不让他飞，走路都是靠着陆叔或兰登作为他的“代步机”。陆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飞离花园，受巴格的邀请前往他家，和这位顶级黑客·旧世纪狂热爱好者见一面。 　　虽然他们素未谋面，但作为网友，这段时间通过光脑有了许多交流。 　　只不过陆满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并没有将自己可以实现完全怪物化这件事向巴格全盘托出，只是简单地表示，他会派一名能传达自己意志和想法的使者过来。 　　巴格家离花园并不算远，隔了十来条街道而已。 　　他给自己发的邀请信息有些含糊不清，并没有明说自己在哪一栋哪一间房，只是表示自己会在上午10点的时候，在阳台上晾衣服，长短相间会组成“bug”的摩斯密码。 　　陆满悬停在半空中，俯瞰着下方一栋栋居民楼。最近天气不错，许多人都在阳台晾晒着各式衣物。他一家家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了某栋顶楼天台上的小隔间。 　　仔细看去，挂在晾衣绳上的衣物平平无奇，短袖、卫衣、风衣，床单、被套、枕套什么都有,可细细一看，每一件衣服的长短排布都存在着某种节奏和韵律，长短短短—— 　　B…U…G。 　　锁定了他想找的地方，陆满便扑腾翅膀，朝着那间飞去。 　　此时巴格正在试图打扫房间。 　　他揪起自己皱巴巴像咸菜干一样的被子，皱起眉头。这是他刚套完被套，但显然套得不太成功。 　　他坐在床上，又试图想把它叠成那种直挺挺的标准豆腐块形状，这捣鼓一下那捣鼓一下，折腾半天最后只叠出来一块“豆干”。 　　“白痴——白痴——”旁边的bug还在火上浇油地扯着嗓子喊，巴格有些恼怒地瞪了它一眼。 　　早知道就不该教这只笨鸟学说话。 　　巴格的大部分日常都是在网上进行的，工作、生活、交友……某种程度上，他是精神崇高论的支持者，认同真正的自我栖息在精神世界之中，而现实只是暂时安放作为灵魂载体的躯壳。 　　所以即使他家财万贯，也乐于蜗居在这小小公寓里——有一张床能维持睡眠，能满足基础的进食维持新陈代谢，就足够了。他没什么现实的追求。 　　这也是他家里不太整洁的原因之一。 　　不过，当有贵客来他家的时候，他就不得不让自己的精神回到现实之中，把他像垃圾堆一样的家打扫一下。 　　但显然，他并没有家政整理这方面的技能。 　　正当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床铺整理好时，一旁的bug忽然昂起脑袋，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声。 　　这可把巴格吓了一跳，他连忙伸出手去轻轻捏住bug的鸟喙，同时另一只手抵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生怕这声音吵到楼下邻居投诉。 　　可bug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方向，张开翅膀激动地不停扇动着。 　　巴格顺着它的视线朝外望去，才发现他的阳台栏杆上，竟不知何时矗立着一只羽毛洁白，鸟喙橙红的……小鸽子？ 　　【青苗村村民_三缺一：你看见我派来的使者了吗？】看着消息框里闪动着的小鸽子头像，巴格脑袋突突跳动。 　　早说啊，你派来的使者原来是你头像啊！亏他还花了半个早上打扫房间。 　　等巴格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后，那只小鸽子便扑腾翅膀飞了进来，乖巧地落在了桌子上，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旁边被关在笼子里的bug，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同类，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不停嚷嚷着：“你好——你好——” 　　巴格有些担心把bug放出来之后，它和陆满派来的使者之间会闹出点不愉快，但此时，小鸽子从胸前背着的小挎包掏出来一支迷你笔和一张小纸条。 　　陆满用爪子抓着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一串字：「要不把它放出来吧？」 　　巴格看着上面那行清晰的字迹，眼睛瞪大，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上了。 　　这…他可没听说，陆满家的鸽子会写字啊？！ 　　但或许跟bug会说话一样，旧世纪里存在会写字的鸟也说不定。巴格成功说服了自己，将笼子门打开，把里面蠢蠢欲动的bug放了出来。 　　bug一落地，就好奇地围着新来的小伙伴四处打转。陆满也很久没见过除了人类之外活生生的普通动物，两只鸟儿大眼瞪小眼，互相瞅了许久，终于bug迈开第一步，过来用嘴帮陆满将脊背上蓬乱的毛梳理正。 　　巴格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自家的蠢鸟竟然也有一天能交到新朋友。 　　「所以，这次是有什么事必须线下沟通的吗？」陆满又埋头刷刷写到。 　　巴格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他点了点头：“是的，我的服务器正在被反追踪，当然还没被攻破，但是照现在这种追踪力度来看，那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线上交流已经不够安全了。我已经把之前的聊天记录全删掉，确保不留痕迹。在我建立起新的服务器之前，以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可能也只能通过线下见面的形式进行。” 　　「为什么会被反追踪呢，是跟之前我这边的委托有关吗？」 　　“不确定。攻击个小小信号基站而已，以我的水平也没留下什么痕迹，而且我也设置了一些陷阱来阻断反追踪，一般情况下没事的。 　　“除非是反追踪的一方拥有高超技术，同时也拥有更高的权限……我在A区混了这么久，对这片区域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我敢保证，那个反追踪我的人不属于A区。 　　“从那个手法来看，我感觉来自核心区的可能性会很高。你想想这段时间你们有招惹过什么大人物吗？” 　　陆满愣在原地。 　　大人物？ 　　他现在只是一只小鸽子而已，能招惹什么大人物啊？ 　　他去核心圈也没干什么啊，当晚住了个小旅馆，然后就启程去C区了。难不成是路易？可路易跟小蛮已经达成了一致，两人相处还算和睦，也不可能是他才对啊。 　　陆满苦思冥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问题不大，反正你们最近都提防着点就行。” 　　「你这边没问题吗？他们会不会找到你然后……」陆满不无担心的问到，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连累了帮忙的热心网友就不好了。 　　巴格噗嗤笑了一声，往后一靠潇洒地躺在椅子上，摆摆手道：“放心，作为黑客，最擅长的除了攻破防护，就是保护自己了。” 　　“对了，我记得陆满之前说过，这两天还有阻断信号基站的需求，也是一个小时？” 　　陆满点头。 　　“同时间段的，凌晨三点到四点？” 　　陆满停顿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巴格手搭在下巴上，脚踩着地面，椅子的滚轮轱辘轱辘滚动，让他得以原地转圈圈。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习惯。 　　陆满和bug站在桌子上，看着他转了一个又一个圈，bug都要被转晕了，还是陆满上前一步托住了它的身子。 　　忽然，巴格停顿下来。 　　“我觉得这样不行。既然有人盯上了我们，那肯定会在下次阻断基站信号时采取某些行动。 　　“不过呢…我有一个点子。” 　　陆满昂起脑袋，表示洗耳恭听。 　　离开前，陆满从小挎包里又掏出来一个做工精巧的小木雕，还特地雕成了bug的形状，摆在桌子上用爪子往前推了推。 　　「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巴格两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艺术品。 　　“这是木雕？哇！太有范了，这就是来自旧世纪的手艺吗。”他叹为观止地把玩着，还拿起来跟bug对比，“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你嘛！” 　　bug也对这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木雕也很感兴趣，用鸟喙啄着那个木脑袋，似乎是想梳理那不存在的羽毛一样。 　　当天晚上，凌晨3点，信号基站断开联络。 　　驻扎伦西街的巡逻队倾巢出动，挨家挨户上门搜寻。 　　大半夜许多人还在睡梦中，就忽然被闹醒了，强制性配合调查。有小孩子闹起床气哇哇大哭，此起彼伏地响了半条街。 　　灯一盏盏地亮起，逐渐蔓延至街道尽头。 　　很快，巡逻队的人抵达了花园。队长率领她的队员们敲响了门卫室的窗户。 　　科尔大叔此时也正用手撑着脑袋，打了会瞌睡，忽然听见有人敲窗玻璃。抬头，是熟悉的面孔。 　　“罗伊？”他还有些迷迷糊糊。 　　“我是巡逻队追缉组5组的队长。”领队的女人掏出证件表明自己的身份，上面的名字标着「罗伊·谢丽尔」，“关于窝藏逃犯的事，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这是我们的搜查令。” 　　科尔一个激灵清醒了，他喃喃到：“谢丽尔，你这意思是，你们要进园搜查？现在？孩子们都还睡着呢…你们疯了？” 　　“是的，关于这点我很抱歉。但事态紧急，请你们配合。” 　　科尔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憨厚朴实的模样。 　　只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再叫这位曾经毕业于花园的学生的名字或姓氏，而是举手作投降状表示：“好的长官，配合，我们当然配合。” 　　他拨通了给园长的电话。 第90章 榕树 　　三更半夜的，孩子们全都被从床上喊下来，身上穿着五花八门的睡衣，正睡眼惺忪的揉搓着自己的脸，跟在宿管阿姨身后，像是小鸭子过河一样一个跟在一个的尾巴后面。 　　他们被一起从宿舍楼里带到空旷的操场上。 　　走了这么段路，瞌睡虫完全清醒了，孩子们纷纷开始精神活跃，甚至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开始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回事呀？”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嘶，有点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第一次这么晚来操场上，好新鲜的体验~” 　　毕竟在平平无奇的学生时代，一些打破日常的非常规活动总是让人心向神往。就比如说深夜里在操场上举办“睡衣派对”。 　　巡逻队的人从楼上搜完一圈后，对站在楼下督工的谢丽尔敬了个礼。 　　“队长，学生宿舍楼搜索完毕，一切正常。” 　　“教学区搜索完毕，未发现嫌疑人踪影。” 　　“教师宿舍搜索完毕，并无异常。” 　　谢丽尔点了点头，原本冷峻严肃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寒夜里被冻的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小团的学生们，这些就是她的学弟学妹们。 　　食堂阿姨和大叔们已经在给他们派发新鲜出炉的姜糖水，人手捧着小小一杯，袅袅热气和辛辣香甜的味道从杯子里飘了出来。 　　她也看见了在旁边站成一排的老师们，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人格外怀念，但却又有些生疏。谢丽尔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迈开脚步向他们走去，可没想到园长竟向她径直走了过来。 　　他一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糖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 　　“喏，罗伊，喝点暖暖身子。”他将杯子塞进她手里。 　　感受着手心里暖烘烘的热度，氤氲水汽轻轻吹拂着她的脸颊，谢丽尔竟久违地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期。 　　“谢谢园长。”谢丽尔低头抿了一口，暖意从胃向全身蔓延开来，“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搅你们。” 　　“理解理解，职责所在嘛。许久没见，你变了不少，已经有队长的风范啦。”在园长亲切的笑容下，两人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老师们倒好像没怎么变。”只不过，或多或少都增添了一些皱纹、几根白发。 　　“最近很忙吗？这几年都没见你回来过。” 　　谢丽尔闷闷地嗯了一声，她最近因为镇压怪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还要做好灾后安抚重建工作，几乎没睡几天饱觉。 　　“也真是辛苦呀。罗伊，如果在外面觉得累了的话，欢迎随时回家，这里的门永远向你敞开。” 　　“可我……” 　　谢丽尔嘴巴张开又闭拢，欲言又止地垂下脑袋看着地面，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她确实做错过一些事。 　　18岁那年，她刚毕业时满怀抱负，不顾老师们的劝阻，一意孤行进入了市府，从最底层的巡逻队干起。 　　身为无异能的普通人，她需要付出比她的异变者同事多几倍的努力与汗水。他们在外面厮混喝酒的时候，她在苦苦磨练她的枪法。他们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时，她已经起床锻炼基础体能。 　　谢丽尔想争夺更大的权力，她野心勃勃地企图往更高的位置攀登，不是为了贪慕虚荣，而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她的家人们。 　　她是孤儿，从小她就被花园里的老师们抚养长大，花园就爱她的家，老师们就是她的家人。这些年来，花园无数次遭到市府的刁难——剥夺经营许可、征收用地、强制接种源血… 　　这些问题全都被老师们一手扛了下来，她也想为她的家做些事情。 　　所以谢丽尔想要获得权力。有权力，就意味着有了更大的能力，能够保护她想保护的人们。 　　可也正是她早些年的冒进和莽撞，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大祸。 　　那是一次意外。 　　那天带她的前辈宿醉身体不适，她主动提出去接他的班，因为巡逻地点刚好在花园附近，谢丽尔想着能巡逻顺便回去看看大家。 　　结果路上，她刚好碰见一只巨型螳螂怪追在唐顿老师身后，前肢似寒光闪闪的镰刀般胡乱挥砍着，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唐顿老师对上它，似乎有些无计可施，只是一味狼狈地躲闪着，任由疯狂的镰刀从他身侧劈砍而过。 　　后来一片混乱中，她开枪射杀了那只威胁到唐顿老师生命的怪物。 　　可唐顿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不…不！”他双目赤红，抱着怪物庞大的躯体，头颅低垂肩膀也不停的颤抖着，神情悲怮到了极点。 　　谢丽尔后面才知道，她击毙的，是唐顿老师正在怪物化进程中的妻子。 　　如果她当天观察得再仔细一点，如果她能够维持理智不关心则乱，谢丽尔肯定能看出那只“怪物”的脑袋上还残留着些人类的轮廓。 　　唐顿老师的妻子还没完全怪物化，如果能够及时注射阻断药，兴许她还能再活个几个月，甚至一年。 　　谢丽尔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是她的错误导致他人的生命被提前结束了。 　　那段时间，唐顿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闭门谢客。谢丽尔几次登门拜访企图找他道歉，可她面前只有沉默冷硬的门板。 　　自那以后，她便一头扎进了更加忙碌的工作之中，企图以此麻痹自己，不去关注内心的负罪和内疚。 　　谢丽尔也不敢再踏进花园一步，她害怕见到唐顿老师和其他老师，她害怕见到她视作家人的存在对自己露出冷漠的目光。 　　院长似乎心中了然她未说出口的话都是些什么，他摇了摇头，轻声叹到：“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有些事该放下了。 　　“刚才那碗姜糖水，其实就是某个别扭的老师托我送过来的。唐顿，过来。” 　　谢丽尔抬起头来，视线刚好跟唐顿老师那双灰色眼眸对上，他朝她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老师…对不起。”谢丽尔的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她强忍着憋了回去，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来。 　　唐顿摇摇头：“你没有错，不必道歉。你只是尽了你救人的职责而已。 　　“反倒是我要向你道歉，我本该早点跟你谈谈，解开这个心结。 　　“我也要向你道谢。谢谢你当时救了我，也谢谢你让她能够从痛苦中解脱。” 　　他眼眸低垂，神色有些落寞。他不怪别人，但他怪自己，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责怪自己。 　　“以后，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吧。” 　　“很好！”这时候园长中气十足地来了一嗓子，左手搭着唐顿的背，右手拍拍谢丽尔的肩，“这不就说开了么，人呐，就得向前看！” 　　唐顿没好气地瞪了园长一眼，谢丽尔也被园长逗乐了，原先伤感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原先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逐渐散去，谢丽尔感觉心中卸下了一道重担。 　　“所有人，收队。”谢丽尔发令让她的队员们到花园门外集队，这时候所有孩子们也都在宿管们的组织下，一个个都回到了各自的宿舍去。 　　谢丽尔忽然发现了什么，她停顿片刻，在人群中环顾一圈后扭头问园长： 　　“园长，我怎么没看见罗斯医生？” 　　园长停顿片刻，很快从善如流地回答起来：“她在医务室24小时坐诊的…怎么，是有事想找她吗？我把她叫过来。” 　　谢丽尔连忙摆摆手，她只是问一下而已。 　　“那管女生宿舍1号楼的王姨去哪了？怎么也没见着她呢？” 　　园长微微一愣。 　　“她……”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我带你去看她。” 　　小山坡上，一座座墓碑耸立着，许多灵魂正在此处安眠。 　　郁郁葱葱的橘子树下，一阵清风拂过，洁白无瑕的柑橘花便淅淅沥沥如雨般落下，点缀在墓碑上。 　　看着墓碑上镌刻着王姨的名字和死亡日期，谢丽尔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这个时候，她正在怪窟附近协助作战。 　　“王姨，”她哑着嗓子低喃。“我来晚了。” 　　她还在学生时代的时候，王姨就是主管他那栋楼的宿舍长，她最开始不善言辞、性格孤僻，是王姨当时给了她许多温暖。 　　谢丽尔总以为王姨一直都会在宿舍楼下，躺在摇椅上晃着一叶蒲扇，兜里还揣着糖果，脸上笑容满是暖意。 　　可没想到，时隔几年，物是人非。她已经躺进了冷冰冰的坟墓里。 　　假如之前能多回来看看她，假如事发当天她选择驰援花园……可哪有什么假如，她的人生中，又多了件让她后悔的事情。 　　谢丽尔低垂着脑袋，摘下帽子放在胸前。泪水轻轻滴落在墓碑前面的青草地里。 　　许久之后，谢丽尔收拾好心情，再次抬起头时，虽然眼眶依然有些泛红，但她的眸光里已不见脆弱，只剩下坚毅。 　　这种种后悔的源头，无一不与怪物息息相关。 　　她势必消灭这一切。 　　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丽尔仰头望去，竟看见山顶竟不知何时栽下了一棵榕树，成百上千根榕须垂落下来，随风摇摆。 　　谢丽尔就好似被蛊惑了一样，朝着那棵榕树走了过去。旁边的园长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只见谢丽尔将手贴在树皮上，她仿佛能从底下感受到朝气蓬勃的生机，感受到心脏在跳动，血液在流淌。 　　“园长，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棵树？” 　　园长笑着挠了挠脸颊：“你毕业后栽的，能遮遮阴。” 　　“是吗……”谢丽尔有些疑惑。她记得自己几年前来过这，当时还没有这棵树的。几年时间，就可以让一棵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吗？ 　　园长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展开，而是装模作样地接起光脑通讯，“嗯、好、我这就带她回来…”然后转头催促谢丽尔到： 　　“他们好像有事找你，作为队长，也别让你的队员们久等啦。我们走吧。” 　　谢丽尔被园长带下了山坡，临走前回头望去，那棵榕树矗立在山顶，像是撑起了一把浓绿色的伞。 　　等山下巡逻队的人走了之后，山顶的榕树树干上突然冒出一个树洞，罗斯医生猫着腰从洞口里钻了出来，身后的树洞很快再次收拢。 　　罗斯手里捧着一个黑匣子，里面存放着一颗报废了的心脏，连同已被销毁的追踪器芯片。 　　她摸出怀表一看，凌晨四点钟刚过。 　　等送走谢丽尔，安顿好学生之后，园长他们也爬上山来，这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罗斯刚结束完手术，还坐在地上的石块上休息。 　　“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接下来只要等恢复期了。” 　　“剩下的全靠你了，小满。” 　　园长拍了拍树干，树叶微微摇曳。 　　在中空的树干中，有个脸色苍白的男孩躺在树核上，无数根须从四面八方过来，连接在他的身上，有血液沿着根须输入体内，循环一圈再沿着根须离开。 　　实际上，这是罗斯医生给他的灵感。 　　人工心肺器，实际上多用于心脏手术中的体外循环，在身体外安置某种器械，暂时性代替了自体心肺供血供氧的功能。 　　而在信号中断后，他和陆蛮分裂开来。自己化身成榕树，陆蛮则是跟着罗斯医生一起进入到他树洞的空间里，进行心脏摘除手术。 　　期间，由陆满作为小蛮的“人工心肺器”协助体外循环。同时因为有怪物躯壳的包裹，即使基站恢复后，也能阻隔追踪器发射定位信号。 　　这是他想出来的一个方法，有惊无险地成功了。 　　实际上陆满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方案一是巴格提出的，他会持续一周的凌晨三点到四点，进行信号基站的入侵与扰乱。这样陆满可以挑选其中任意一天来做他想做的事，以此分散风险。 　　这个方案好是好，但可能会给市府和普通居民造成不少麻烦，陆满本身也不太希望因为自己牵扯到太多无关人士。 　　方案二则是陆满自己想到的，也就是目前采取的方案，陆满称之为榕树计划。 　　当然，这个计划也有一定的坏处，就是陆满得继续当一棵大榕树，陆蛮需要以这种方式呆在树洞里，直到三天后第二颗新生的心脏完全长出来为止。 　　好吧，从飞来飞去的小鸽子变成扎根土地的大榕树，就三天，也不是不行。 第91章 插班生 　　陆满没想到，变成一棵榕树竟然是这样的体会。 　　成千上万的树叶组成了他的肺，一呼一吸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扎根在泥土里，从里面汲取食物和水来填饱肚子。 　　现在正值初夏，正午的太阳很烈，有淡淡水汽从土里蒸腾出来形成薄雾围绕在腰间。为了给他补充水分的摄入，第一天的时候，陆叔和园长在早上和晚上过来给他往根上浇水。 　　令陆满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之前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她脑后扎着两条马尾辫，静静地伫立在王姨的墓地前，女孩将那捧刚从枝头上拆摘下来、还沾着晨露的小小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接着，她在离开之前，忽然抬头看向陆满这边，眉头惊诧地抬起半边，正准备凑近些看看。此时恰好预备铃响了，她便调转方向撒开腿朝教学楼那边小跑过去，陆满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孩子们的午休时间，有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了这里。 　　“菲伊，你快过来看看。”还是上午那个女孩。现在正值大中午，日光分外毒辣，她额头上冒出汗珠点点，刘海都有些打湿了，被撩到旁边去，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温蒂…你别跑那么快。”跟在她身后的赫然是好学生菲伊，她气喘吁吁地弯着腰，用手撑着膝盖。 　　陆满想不通为什么她们会趁着规定的午休时间偷偷跑出来在外面乱晃，这似乎不太符合他印象中菲伊的性格。 　　“你快看！”温蒂指着陆满的方向，“这是不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树种。” 　　听到此言，菲伊瞬间抬起头，三步并两步地小跑过来，将手搭在树干上两眼放光。 　　“伞状的稠密树冠、倒立生长的榕须、椭圆形的叶片……这是榕树！”菲伊兴奋地几乎要原地蹦起来，一向冷静自持的表情被打破了，捧着温蒂的脸高兴地恨不得亲上一口。 　　实际上比起活蹦乱跳的动物，菲伊更偏爱安静优雅的植物。自从在生物图鉴里见过榕树之后，她一眼便迷上了这种坚韧的树种。 　　但是在附近，菲伊基本上没见到过这种植物。因为榕树的根系可以达到很深很深，而脚底下就是怪窟，植物吸入源血异化成植物系怪物的情况据唐顿老师说也是存在的。 　　“你怎么发现的！”她激动地按住温蒂的肩膀摇晃起来。 　　温蒂被晃得脑袋也晕乎乎的：“我今早来探望王姨的时候忽然看到山顶上长了一棵大树。” 　　她们临走前，轻轻折了一小截榕须，还摘了片叶子回去作收藏用。 　　陆满感觉自己的头发说不定少了一根。 　　等到傍晚，这里竟更热闹了。 　　今晚负责浇水的是兰登老师，他身后不远处悄咪咪跟着一串小跟屁虫。 　　“哇，大榕树爷爷——”小巴尼率先扑了上来，亲切地把肉嘟嘟的脸颊贴在树干上。 　　突然辈分翻倍的陆满，低头看着挂在自己“大腿”上的人类幼崽挂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风拂过，叶片之间相互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轻柔的笑声一样。 　　兰登其实没意思到自己身后还有学生悄悄跟着，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听朋友说这里有棵超大的树！” 　　兰登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嘴角比了个嘘：“这是个秘密，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哦。” 　　几个小孩都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神纷纷投向兰登手里拿着的浇水壶。 　　“老师是要给榕树浇水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有小朋友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来：“兰登老师，我来帮忙大榕树爷爷浇水！” 　　“我也要！” 　　于是陆满当天几乎喝撑了。他抖擞全部叶片开启蒸腾模式，花了半个晚上才把多余的水分蒸发掉。 　　出乎意料的是，第三天，山顶上有棵大榕树横空出世的消息，不知怎的在花园里传开了。 　　甚至是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也会有学生闲不住跑过来，远远地瞟上几眼，纷纷感慨—— 　　“超大的树，像把撑开的绿伞一样！” 　　“而且真的很像长胡须的老爷爷！” 　　陆满有些头疼地看着放学后，在树荫下围着自己玩捉尾巴、丢手绢、捉迷藏等游戏的这群小朋友们。 　　操场上确实被太阳晒了太久地面有点烫脚，但也没必要都跑来这里吧？ 　　甚至还有学生闲着没事，把他的榕须拧起来编成一股股麻花辫，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小巴尼正在底下跟同学追逐打闹，一个没留神，脚绊到了突起的树根，差点笔直地向前摔个狗啃泥。 　　忽然被什么东西从身后拽了一下，小巴尼踉跄着站稳了身子。 　　奇怪的是，等他回头去看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垂下的榕须在随风飘拂。 　　最后小巴尼把这归功于大榕树爷爷的奇妙魔力，一群小孩风风火火地又跑下山去了。 　　当天晚上时针走过九点时，躺在树洞里的陆蛮眼睫微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用手撑着树壁站起身来，树壁上逐渐冒出个树洞，有清冷的月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陆蛮一边打哈欠一边伸着懒腰，从树洞里走了出去。 　　皎洁月色下，如伞盖般巨大的树影摇摇晃晃，逐渐缩小再缩小，长出了手和脚变成了一个小人的模样。 　　两个身高体型一致、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孩站在山顶上。 　　“我怎么感觉脑袋嗡嗡的，好像刚才睡觉的时候有很多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感觉。”陆蛮困惑地伸手拍了拍脑袋。 　　他本该再多沉睡一会儿，被提前吵醒便再无睡意了。 　　那是自然，毕竟之前外面这么多人来人往的。陆满心里说到。 　　陆蛮缓过神来定睛一看，伸手指着陆满开始捧腹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发型还蛮独特的嘛！” 　　他的发型怎么了？ 　　陆满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才发现上面扎了好几条参差不齐的小辫子。 　　他也不恼，只是抿起嘴笑了笑，伸手将几条小麻花辫一一拆掉，那让他原本就有些卷翘的发尾变得更不服帖了，看起来像只炸毛的猫咪一样。 　　“先这样好了，我们快走吧。陆叔、园长还有其他老师们，肯定还在等着我们呢。” 　　陆满张开双臂，敞开怀抱。 　　朦胧月光下，原本矮小的影子逐渐抽条成长。黑发黑眸的少年脚步轻快，沿着山坡走了下去。途经王姨墓碑时，稍作停留，摘下一朵纯洁无瑕的柑橘花放在前面。 　　兰登正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画画。 　　自己意外收留的小家伙，他最开始以为是个机械鸽，后来以为是只活鸽子，结果到头来，竟然连鸽子都不是！ 　　而是个跟他的学生们差不多年龄的孩子。 　　如果说在这之前，陆满在兰登心中的形象，只是全城悬赏通缉的S级逃犯，行走的一百万。 　　然而，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在得知真相后，陆满在他心目中只是个背井离乡来外地寻亲却意外卷入这场纠纷，心思单纯、温柔良善的可怜小孩。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兰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纸上花了只小鸽子，也在旁边画上了几乎和通缉令上如出一辙的速写画像。 　　兰登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刚过九点没多久，距离他们上山去接小满回来，还剩六个多小时。 　　可就在这时候，兰登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放下速写炭笔，起身走向门口，拧开了门把手。 　　有月光从门口倾泻进来，兰登微微眯起眼睛，这才看清站在门外的人究竟是谁。 　　少年黑发黑眸，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柔和笑意。 　　那张脸，兰登曾在通缉令上见过，曾在酒桌底下见过，曾在动物园生死攸关时见过…… 　　实际上，刚刚兰登还执笔描摹过，仿佛从还沾着碳粉味道的画纸上活了过来，走进现实中似的。 　　“陆…满？”他瞪大眼睛，喃喃自语到。 　　“兰登老师晚上好。”陆满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好像是某个稀疏平常的夜晚，学生路上偶遇老师日常问好一样。 　　陆满话音刚落，这层楼旁边的几扇门随之打开。 　　菲利蒙和唐顿纷纷探出头来。 　　深夜，教师宿舍灯火长亮。 　　花园的教师宿舍和职工宿舍是分开建设的，学校的老师人数不多，只建了一栋教师宿舍楼便足以容纳所有。 　　除了第一层只有园长的房间及管理室，剩下的二三四层，每层都有四间公寓。 　　第二层是男性教师的宿舍，兰登、菲利蒙、唐顿都住在这里，现在多了陆川之后四间全住满了。第三层是女性教师的宿舍，南希、芙琳还有罗斯医生住。第四层目前空置。 　　而此时，整栋教室宿舍楼的所有人都挤在兰登的房间里，八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把房间塞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里谈事？”被挤到角落的兰登弱弱举手。 　　“因为你的处于正中间。”唐顿一针见血指出。兰登的宿舍刚好位于第二层、第二间。 　　“还有，这么晚了懒得去会议室开会，小兰登你就稍微忍忍吧。”菲利蒙拍了拍他的肩膀。 　　兰登的房间很贫瘠，只有一张椅子。 　　唯一的那张椅子就给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未成年人坐。 　　陆满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把手安分地搭在膝盖上。 　　罗斯走上前来，微微俯下身子，从衣服外兜掏出一副听诊器戴上，开始检查起陆满的心脏发育情况。 　　良久之后，她站直身子：“心跳频率、次数都很正常，恢复得很好。身上还有什么其他不适吗？” 　　陆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目前身体状况一切良好。 　　陆叔站在他身后，伸手轻轻搭着他家孩子的肩膀：“这段时间，小满承蒙各位老师照顾了。” 　　兰登心里升腾起不妙的预感。这种发言，怎么这么想告别的开场白。 　　既然陆满已经找到了叔叔，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健康，那他们是不是明天就要启程离开了？ 　　“你们…准备回家了吗？”兰登努力压抑着失落的心情，脸上保持着平静。 　　他这人最讨厌离别了。当初毕业时，哪怕只是去了离花园几条街之外的地方上班，也哭得稀里哗啦的。更别提如果小满回家之后，他们可能就是天各一方，再也见不着了。 　　陆满仰头和陆叔对视了一眼，脸上纷纷露出笑容。 　　陆叔摇头：“还没那么快。我之前问过园长，虹都没有设置离开的通道。具体离开的方法，还得再去探索。” 　　兰登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暂时落地，他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个傻里傻气的笑来。 　　陆叔继续往下说到： 　　“而且，我刚刚也征询过小满的意见，他说想继续留在这里，跟各位老师学习。” 　　“之后我可能会经常性地外出，寻找离开虹都的方法。所以，后续还得麻烦大家，继续帮忙照顾我家孩子了。” 　　“谢谢老师。”一大一小两个陆家人都起身鞠躬道谢。 　　停顿片刻后，园长蹲下身子，和陆满平视，正式向他发出邀请： 　　“在这期间，小满，你愿意成为我们花园的一份子吗？” 　　陆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当然愿意。” 　　他嘴角抿起，微微一笑，眨巴眨巴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难道我之前不是花园的一份子吗？” 　　所有人都哑然失笑，园长也被逗乐了。 　　“当然是—— 　　“只不过嘛，之前是以小鸽子的形象，现在你要以陆满的形象融入进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你想以怎样的身份融入进来呢？ 　　“临时转学的学生，还是说……助教老师？” 　　园长带着点考察的意味打量着这个少年。其他人也都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满手指抵在下巴上，垂眸思忖片刻，然后抬起脸，自信满满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小巴尼兴冲冲地来到山坡上，想给榕树浇水，竟发现那棵庞大的榕树一夜之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地面上土壤翻动的痕迹。 　　大榕树爷爷跑哪去了，难不成插上翅膀飞走了吗？ 　　小巴尼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班里，正准备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的同学们，可班里的氛围却格外热烈，大家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吵吵嚷嚷的。 　　“听说今天有个插班生会来我们班！” 　　“哇，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道…我刚才路过办公室好像瞄到一眼，就跟小巴尼差不多高的样子。” 　　叮铃铃——预备铃声响起，所有人都迅速地回到座位上坐得腰杆笔挺，期待着什么新鲜大事即将发生。 　　园长率先走进门来，拍拍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同学们早上好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有一位新同学会转到我们班来，希望大家能和他好好相处，同学之间友善和睦、互帮互助，能做到吗？” 　　“能！”他们都扯着嗓子大声回应到。 　　“很好。现在，那名新同学就正在门外等着呢。” 　　原本正襟危坐的孩子们纷纷伸长脖子，企图瞟到门外的光景。 　　“让我们掌声欢迎他吧！” 第92章 小陆老师 　　一个头发乌黑、眸光灵动的男孩肩上背着书包，像一阵风般走了进来，在讲台前面站定。 　　他戴着个口罩，遮住了自己包括鼻梁嘴唇下巴在内的半张脸。他的眼睛颜色是罕见的红色，刘海稀碎地散落在额前，有几措长得几乎要盖过眉毛。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男孩的眼神毫不收敛地直直扫过四周，在场的所有同学一下子被他这气势汹汹的登场姿态给震慑住了。 　　可下一秒，他就给大家猛地鞠了一躬，嗓音洪亮的自我介绍着：“大家好，我叫陆蛮！” 　　台下人安静片刻，几秒之后，才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园长大手一挥：“陆蛮，你就坐安森旁边吧。” 　　然后还没等园长指明位置，陆蛮便雷厉风行地径直走向安森，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轻车熟路地就好像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安森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班里还有不少空位，这位新同学竟然一下就找到他所在的位置，只是他性格比较腼腆，没好意思开口问。 　　可陆蛮却察觉到了同桌探寻的视线，他咧嘴一笑，用手撑着脑袋侧过头去看他。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知道安森同学坐在哪？” 　　安森迟疑着点点头。 　　“因为我来之前看过班级成员表，提前就把班里同学的名字和长相记在心里。” 　　此乃谎言。实际上是陆蛮回归本体之后，再分裂出来时，自然而然获得了这段时间的记忆，所以他很清楚班里同学的模样。 　　听他这么一讲，旁边那些装作若无其事在收拾书本，实际上侧着耳朵悄悄偷听他们对话的同学们，纷纷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开始跟新同学搭话。 　　“那你认得我吗？” 　　“你是小巴尼。”小巴尼睁大眼睛，一脸惊喜的模样。 　　“陆蛮，为什么你要一直戴着口罩啊？”坐在后排的米迪安困惑地问到。 　　“米迪安，我肺不太好，吸多了烟尘容易犯病。”此乃谎言，实际上是为了更好的伪装。总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个S级通缉犯同学然后引起全校恐慌吧！ 　　“以及，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小蛮。” 　　“小蛮，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红色的眼睛，你的虹膜颜色很罕见，很好看。” 　　“谢谢你，菲伊。” 　　此乃美瞳，芙琳老师特供。眸色和发型的微调，都是为了能让他更好融入班级环境所做的改变。 　　早上起床之后，陆叔用水打湿梳子把他一头乱翘的头发梳平整后，还给分了点刘海到前面来。陆满则是扒着他的眼皮，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怼上美瞳片。 　　正式的上课铃响后，陆蛮很自来熟地把桌子搬过去和安森的拼在一起，他的教材还没购置下来，只能和别人拼着看。 　　唐顿进到教室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讲台下第一排的陆蛮，他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他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乌龟”这个词。 　　“这节课我们来学龟科动物，翻到《生物鉴赏图鉴》第337页——” 　　陆蛮遇到听不太懂的地方，时不时要凑过去请教安森。 　　安森还记得唐顿老师之前特别强调了上课后不能交头接耳的课堂规则，他提心吊胆地时不时看着台上唐顿老师的眼色，还把书架起来遮住脸小小声跟陆蛮说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顿老师竟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在底下讲小话。 　　一堂课下来，安森和陆蛮很快就混熟了，他看着男孩的小半张脸，总感觉有种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应该只是陆蛮过分亲切给他带来的错觉。如果之前他见过这样一个人，安森肯定会有印象的。 　　“安森，等会是什么课呀？”陆蛮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把脚伸长去够讲台边缘。 　　“下一节是美术课，可有意思了，你肯定会喜欢的。”安森还记得自己刚转学过来的第一节美术课，就是被老师们带着去瓦里动物园写生。 　　当时，写生没写成，倒是在那里经历了一系列奇妙事件。后面的美术课都放在室内上了，但这同样不减画画的乐趣。 　　趁着课间休息时间，同学们就非常自觉主动地开始挪起桌子来，把原本一排排摆放的桌椅围成了错落有致的扇形，留出最前面的空间来摆放“模特”。 　　“感觉好久没见到小鸽子了，也不知道它跑去哪里了…”小巴尼闷闷不乐地单手托着脸颊，小小年纪就开始唉声叹气。 　　“最近好像都没在学校里看见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菲伊也眉头微微颦起，有些担心。 　　陆蛮眨巴一下眼。他们口中的小鸽子前段时间忙得很嘞，满城到处乱飞找人呢。 　　他出言安慰他们到：“别担心，你们这两天应该就可以见到他了。” 　　还没等他们深究原因，兰登就捧着一堆新画具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同学们，这节课我们玩水彩。” 　　紧跟在兰登身后进来的，还有一个男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在了他身上。 　　半长乌黑发丝披散在肩头，脸上戴着白色半遮脸面罩，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睛，面罩顶端还做成了一对尖尖猫耳形状。 　　他左耳单耳戴着一枚珍珠耳钉，穿着身合体的衬衫和西裤，衣着打扮就像个小老师一样，动作轻柔地将手上抱着的袋子放在讲桌上面。 　　透过半掩的袋口，有同学注意到那里面有许多同款白色面罩。 　　“对了，忘记给大家介绍了，我旁边的这位是新来的助教老师，你们可以叫他小陆老师。” 　　陆满嘴角微抿、眉眼弯弯，坦然大方地朝同学们挥手问好：“大家好，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台下沉沉默了接近有半分钟，才爆发出哗然大波：“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是我们的助教老师？” 　　“看起来跟小巴尼差不多大，还没我长得高呢！” 　　底下的孩子们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陆满丝毫不被台下的风波所影响，他只是继续耐心、有条不紊地解释到： 　　“实际上我的年龄已经超过十六岁了，只是因为摄入源血比较特殊，身体状况不太稳定，所以外表还维持在现在这个形态。” 　　哦，原来如此。除了陆蛮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昨天当园长问到他要以学生还是老师的身份融入花园时，陆满的回答是—— 　　两个他都要！ 　　毕竟他可以分裂成两个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当然得进行对应的伪装。发型、瞳色、衣着、打扮等等都要与通缉令上展示的外貌相区分，但他们可以保留最本真的性格。 　　所以陆蛮才会变成红瞳刘海戴口罩，陆满才会变成长发耳钉戴面具，总之和以前的形象有着比较大的改变和区别。 　　在老师们的协助下，衣着打扮方面也初步从朴实无华的乡下男孩，变得颇具城里的潮流风范。 　　“这堂课的主题是绘制属于自己的面具。我会给大家发水彩画具，大家使用时要注意不要弄到衣服上啦。小陆老师会帮我分发空白面具，有很多种款式可以供大家选择。” 　　陆满一排一排走过去，打开袋子供他们自由挑选，还一边嘴里介绍着：“这里比较多的是蝴蝶狗兔子狮子大象等动物款，我现在戴的这款就是猫咪的。” 　　等经过陆蛮和安森这排时，旁边的安森好奇的探着脑袋在袋子里瞅了瞅，抬头问到：“小陆老师，我想要鸽子款式的面具，这里面吗？” 　　陆满怔愣了一会，很快从袋子里摸索出一个椭圆形面具和一把小剪刀，放在他桌子上。 　　“没有，但安森同学，这里也有椭圆形基础款，可以自由裁剪成喜欢的形状。” 　　陆蛮则是毫不客气地拦下他的袋子，在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挑了个狮子面具出来，隔空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郁闷道： 　　“不行啊，我这戴上之后，上半张脸面具，下半张脸口罩，呼吸就有些困难了。” 　　周围的人都噗嗤一笑。 　　陆满直接拎着袋子继续往下一排发去了。 　　因为是自由手工课，兰登和陆满并没有过多干预孩子们的创作，而是时不时在教室之间来回走动着，时不时指点一下或提供帮助。 　　陆满将过长的头发挽到耳后，用兰登给他的橡皮筋把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免得发丝被沾上颜料。 　　有孩子发现颜料盒里没有他想要的颜色，正犯难时，陆满这时候从旁边冒了出来。 　　“需要我帮你调颜色吗？” 　　“谢谢小陆老师，我想画一只紫色的老虎。” 　　一点红再加一点蓝，就变成了她想要的颜色。 　　因为他的身高和长相和同龄人差不多，外加为人亲切友善，所以找陆满帮忙的学生很多。 　　下课铃声响起之后，孩子们脸颊和手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蹭上了斑驳的水彩颜料。 　　他们举着一张张面具，都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尽管或许是两张相同款式的空白面具，可等真正做出来之后，效果和感觉也完全不同。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陆满正准备转身走出教室时，看见台下有好几个孩子都看着他，手指着自己的左脸颊。 　　“小陆老师，颜料沾上啦。” 　　陆满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一道紫色的印子在脸上上划开，搭配面具看起来像大花猫的胡须一样。 第93章 游戏时间 　　令安森感到意外的是，他那名叫陆蛮的新同桌，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班集体。 　　他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认出每个同学的脸，甚至知道他们的喜好和习惯…简直就像是他们所有人的老朋友一样。 　　而且，陆蛮的性格很好，哪怕个子比较矮小也爱踮起脚跟别人勾肩搭背，路上偶遇也总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偶尔还会搞点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 　　比如安森昨天打开笔盒时，一道绿影突如其来从里面蹿出来。 　　“什么东西！”安森吓得蹭的一下从座位上弹开。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道绿影是一只用草叶编的小螳螂。 　　“噗…”身侧传来一声轻笑，安森侧头看去，发现陆蛮正在那里假装埋头看书，实际上眼睛滴溜溜看向这边，满眼狡黠笑意。 　　在旁边看热闹的米迪安也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我就说吧，安森这种胆小鬼肯定会被吓到。” 　　“刚才米迪安大哥不也被吓得从位置上掉下来了吗…”小巴尼在旁边低声嘀咕着，米迪安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扯着小巴尼肉嘟嘟的脸颊让他赶紧闭嘴。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安森一头雾水。 　　“这个呀，是我模仿唐顿老师原型做的弹射折纸哦，压住尾巴这里再松手，就能往上跳起来。” 　　陆蛮给他演示了一下，按住蓄力然后猛地松手，小小螳螂就像个绿色小旋风似的飞起在半空中，要不是安森躲得快差点就要蹦到他的眼镜上。 　　“怎么样，要来比比看谁弹得更高、更远吗？事先声明，我玩游戏可从来没输过。” 　　陆蛮单手撑起下巴看着他们，虽然因为戴着口罩看不清他嘴角的弧度，但他们几个都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赤'裸裸的挑衅。 　　有点意思。安森推了推自己滑落到鼻梁的定制眼镜。 　　“哼，谁怕谁啊，接受挑战。”米迪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先来！” 　　唐顿今天没等预备铃响就提前来到教室。他隔着几条走廊，都能听见班里那群臭小子制造出来的喧闹声。 　　等他前脚刚迈进班门口，就看见一群学生正围在讲台前热火朝天地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嗯…那里似乎是，安森还有陆蛮的座位。 　　“冲啊！”一会加油打气。 　　“嘁——你这弹得还没我远呢。”一会喝倒彩。 　　里一圈外一圈围得那叫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目光热切、全神贯注当地观看着圈里面的“赛事”，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老师正悄无声息地从教室后门缓缓朝他们靠近。 　　“轮到我啦，所有人都擦亮眼睛看好了。” 　　从圈子中间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飞吧，唐顿老师！” 　　一个绿影突破重重包围，从人群里飞了出来，越过所有人的头顶，往远处飞去。大家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只草编的小螳螂，亲眼目睹它最后落在了某个意料之外的地方。 　　“唐、唐顿老师！” 　　陆蛮被围在重重人群里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嘴里还语气轻快地叨着：“哼哼，我就说，我会赢吧。” 　　旁边的安森面带惶恐，悄悄扯了扯同桌的袖子，低声提醒到：“唐顿老师…来了。” 　　“嗯，捡回来了？”陆蛮完全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那我们趁着上课前再玩一轮吧。”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如雷鸣般的声音： 　　“陆蛮。” 　　被点名的男孩浑身一个激灵，缓缓扭过头去，看见了脸色铁青的真·唐顿老师。 　　他脑袋上还顶着陆蛮刚才弹射'出去的小螳螂。 　　围观群众纷纷低下脑袋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这位螳螂老师的眼睛。 　　唐顿把那只螳螂从头顶捉了下来，摊开在手心里。 　　“这东西，谁做的？” 　　学生们下意识齐刷刷看向陆蛮，所有人都很讲义气地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经无意间把“罪魁祸首”给出卖了。 　　陆蛮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直接目光炯炯地和唐顿老师直视：“东西是我做的，游戏也是我组织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面带触动地看着他。 　　“行，陆蛮，你跟我来趟办公室。其他人，回到座位上，预习书本第315-323页。” 　　目送着陆蛮跟在唐顿老师身后英勇就义的背影，被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目光沉痛。 　　“小蛮…他为了我们牺牲了。” 　　“那家伙，是个勇士。” 　　别说得好像人家死了一样啊！安森有些无奈。 　　陆满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在私人场所他没有继续戴面罩了，而是改戴一副平光眼镜作为遮挡。 　　他正在写着教案，忽然听见看门声，扭头就看见唐顿走了进来。 　　“唐顿老师，你不是刚出门要去给小树班的同学们上课吗……”陆满正心中疑惑，下一秒就看见紧随其后进门的陆蛮，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是…闯祸了？ 　　听完来龙去脉之后，陆满眉头微颦，低声训斥陆蛮到： 　　“陆蛮，你怎么能带着全班疯玩，还给游戏起名叫‘弹跳唐顿老师’呢！” 　　然后就是一轮压着陆蛮的脑袋给唐顿老师道歉的：“抱歉啊唐顿老师，我家半身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对不起嘛。”陆蛮有些别扭地垂下脑袋，“以后我都不在教室里玩这个了。” 　　“不，你们可以继续玩，这个属于正常娱乐范畴。但我有个小建议——” 　　等上课铃响后，唐顿准时踏进教室里，陆蛮紧随其后快速溜了进来坐回座位上。 　　“翻到课本第315页。” 　　一时间教室里哗哗都是翻书声，陆蛮周围的人都很关注这位小勇士的动向，安森架起书本作为掩护，微微偏头低声问他：“小蛮，你没事吧？” 　　他四周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咳。”唐顿注意到他们小动作不断，清了清嗓子以作警告，“不要交头接耳。” 　　陆蛮眨巴眨巴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比了个V字，那是胜利的手势。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科学课，这节课不做实验主讲理论，菲利蒙身体还没完全苏醒过来，有些睡眼惺忪地拖着步子朝教室走去。 　　还没到教室，就听见了那群孩子们叽叽喳喳充满活力与热情的声音。 　　嗯……他们这是在？ 　　菲利蒙刚推开教室的门，就听见一道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上吧，小猴子！” 　　打开门，一道白影朝自己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自己的脑袋上，菲利蒙的瞌睡虫完全清醒了。 　　他伸手往头顶摸索，意外发现那竟然是张折纸，被精巧得折成了猴子的形状，长长的手臂伸展开来像是个弯钩似的。 　　陆蛮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再次被当场抓包。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菲利蒙面带好奇地问到。 　　“我们在玩‘投掷懒猴’的游戏，比谁能率先把纸猴子的手臂挂到门把手上。”陆蛮老老实实回答。 　　“有意思，那你们谁赢了？” 　　“还没分出胜负。”本来陆蛮有比较大希望获胜的，但谁想到菲利蒙老师刚好推门进来了。 　　“好，那你们先回到位置上，等课后再来玩吧。我们从今天开始，要学习武器制作与使用，这一节课先从飞镖说起。” 　　陆蛮将折纸收了起来。 　　「一切顺利。」 　　在办公室坐着的陆满刚写完教案就收到了来自陆蛮那边的回复，脸上不禁露出浅浅微笑来。 　　「干得漂亮。」 　　之前，唐顿提出的建议就是，或许可以配合教学需求，发明些能寓教于乐的小游戏。 　　陆满自然是认同了这一点，毕竟他现在不仅是学生，也是老师。 　　刚才他们就是提前配合菲利蒙老师的授课需求，发明了一款“投掷懒猴”的小游戏——通过往目标位置投出猴子，能锻炼学生们的动态视力和发射准度。 　　身为教师的他能第一时间了解到老师们的需求，身为学生的他也能悄无声息引导学生群体的风向。这是唯有陆满才能做到的事情。 　　果然，既当老师又当学生，很有意思啊。 　　陆满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教案纸页边缘，上面的大标题写着——怪物实战演练学。 　　主讲教师：陆满 　　让大家久等了！ 第94章 选修课 　　周一，当园长来到班级里，表示即将宣布一个重要消息时，原本在座位上嬉笑打闹的同学们瞬间乖乖闭嘴、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从这周开始，我们将开设一门新课程。由于这门课对人身安全存在一定危险性，所以被设定为选修课，并非强制性参加。” 　　选修课？ 　　同学们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新鲜的词语，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有意愿的同学可以填写报名表选课参加。从第一节试课后到第二堂课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不想继续的话可以根据个人意愿自由选择退课，不会有任何特殊的要求或处罚，想加入的同学也可以重新提交报名表。” 　　园长很耐心地给大家解释完选修课的试课规则后，同学们对此有了大致概念，更是对园长口中神秘的“选修课”感到好奇。 　　“举手！请问到底是什么课啊？” 　　“由哪个老师授课呢？” 　　园长这回也不卖关子了，他笑眯眯地转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七个大字——“怪物实战演练学”。 　　台下沉默片刻，瞬时间叽叽喳喳炸开锅来。 　　怪物？光是听到这个词，就让他们不由自主回想起之前遭遇蝙蝠怪时的恐惧阴影，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当“怪物”和“实战演练”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时，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打开前揣揣不安，却又难掩心中的求索欲。 　　“怪物…实战……真的有怪物吗？” 　　“怎么可能…那也太恐怖了！” 　　“不可能的吧，这么危险，顶多是菲利蒙老师捣鼓出来的虚拟成像技术吧？” 　　“这么说，这次的主讲老师是菲利蒙老师？” 　　“不不不，也有可能是唐顿老师，毕竟他教的内容也和怪物有关，虽然是理论层面上的。” 　　同学之间交头接耳、众说纷纭。唯独陆蛮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于胸前，眼睛微阖脑袋低垂，一副“周围嘈杂都与我无关”的样子。同桌安森伸出手指小小地戳了戳他的手臂，陆蛮猛地把一点一点的脑袋抬了起来，大梦初醒一般。 　　啊，差点睡着了。 　　昨天他们溜出去找路易少爷玩了，毕竟当时说好的等他的“病”好了之后，要过去看望一下他，于是陆满便主动通过光脑联系了对方，陆蛮变回了名叫“小乖”的乌龟，而陆满则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确保让人认不出自己的真实相貌之后，作为小乖的主人一并上门拜访。 　　路易显然对朋友的来访感到非常高兴，恨不得当天就派车亲自过来接他们，陆满可不想那么一辆炫酷夺目的悬浮车停落在贫民窟附近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特意跑到距花园十几公里开外的另一个区域上了车。 　　等他们落地之后，陆满捧着变身乌龟的小蛮走下悬浮车时，差点被这阵势晃瞎了眼。地上浩浩荡荡的红毯一路延伸到古堡门口，一路上还有管家女仆手持着“热烈欢迎小乖病愈回归”的横幅夹道欢迎，路易笑容灿烂地小跑上来，热烈迎接他的新老朋友们。 　　总之，陪着朋友缺失的路易报复性疯玩了一天，陆蛮现在精力全部耗空，正处于待机状态就被安森给戳醒了，有些有气无力地抬眼问：“怎么了？” 　　安森见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就知道刚才园长说的那些内容他根本没听进去，于是又简单明了地给他复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 　　“怪物实战演练课？”陆蛮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泪花都差点飙了出来，“没兴趣，我才不上这门课呢。” 　　“诶——？”安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正当他想继续追问原因时，园长再次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接下来就请这门课的主讲老师来给大家简单讲几句吧。” 　　一道出乎大家意料的熟悉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之前垂落在肩头的黑直发梳了个马尾用橡皮筋固定在脑后，被面具遮住的脸这时也完全显露出来，只剩下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陆满手里捧着教案，落落大方地来到讲台前，踩在提前备好的踏凳上站定。 　　“大家好，我是怪物实战演练学的主讲老师。” 　　他推了推眼镜框，面朝目瞪口呆的众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隔着层镜片那双乌黑眼眸中似有微光闪烁。 　　这是菲利蒙专门为他定制的，参考了陆满和园长此次C区之行中遇到的精神操纵类怪物的原理，制作出来的一副伪装用眼镜。 　　虽然不能起到精神操纵的作用，但能一定程度影响到精神，戴上之后能使佩戴者的面容在外人的脑海中呈现些许变化，这对陆满来说是个很有帮助的东西。 　　至少他不用戴着更为显眼的面具四处行动了，而且戴上眼镜也莫名更有老师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台下的同学们才回过神来： 　　“小陆老师？” 　　“他不是美术课的助教吗？怎么当起实战演练学的主讲老师来了！” 　　“没记错的话小陆老师好像没比我们大多少吧…他能教好这门课吗？” 　　一时之间，惊讶、困惑、质疑、好奇之声充斥满整个教室。 　　陆满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受影响，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说到： 　　“那天遭遇怪物时，大家心里有什么感觉呢？”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却像块止沸水石投入咕噜咕噜冒泡的开水中一般，原本人声鼎沸的课堂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的思绪都被拉回了陆满口中所说的那一天。 　　然而，没有人开口回答他提出的问题，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陆满也没在意课堂的冷场，只是继续微笑着说了下去，声音轻柔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流淌在这片静谧间：“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害怕自己被怪物吃掉而瑟瑟发抖，慌乱、恐惧、无助、逃避——但更多的，可能是大脑一片空白吧。 　　“在面临生死存亡关头时，头脑停止运转，身体僵在原地，只能等待别人来拯救。” 　　实际上，陆满说中了，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瑟缩的表情来。 　　“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危机情况，我上面提到的这些感觉都非常的正常，无需为此感到羞愧或自责。那么——危机解除之后，大家心里又有什么感觉呢？” 　　实际上，自葬礼之后，就再无人提及那天发生的事情。这些残酷如梦魇般的黑暗过往就这样被尘封在记忆角落，尚未结痂的伤口就这样被陆满若无其事地揭开，又开始汩汩流出血来。 　　“太弱了…”菲伊低垂着脑袋，眼眶微微涨红，回答了陆满的问题，“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只是呆愣愣的，看着王姨和老师挺身而出的背影。 　　“是啊，什么都没做到，无法保护别人，只能一味被别人保护。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保护自己牺牲在面前。” 　　随着陆满一个字一个字落下，有人面红耳赤地低声嘟囔着：“什么都没经历过，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 　　陆满耳尖地捕捉到这句话，回应到：“我经历过哦。”经历过太多次，弱小的自己被保护在羽翼之下的时刻。 　　“就是因为经历过，才能明白那种心情。假如自己能再强大一些，能够再厉害一些，是不是那些糟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陆满时常会这么想，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青苗村被怪物覆灭？如果他能更厉害一些，是不是大家就不会流离失所，可以继续过着平静和睦的田园生活？他无时无刻不这样反省着。 　　随着陆满话音落下，越来越多的孩子们眼眶通红，脸颊也涨红起来。 　　“这门课程的开设，就是为了让明天不再重演。将昨天的所有悔恨和不甘转化为今天前进的动力，才能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好自己，甚至能去保护别人。” 　　“第一堂课在明天下午3点，授课地点在一号地下避难所，是否要来取决于你们自己。” 　　说完这些之后，陆满微微躬身，从踏凳上走了下来，转身离开教室。园长意味深长地环顾了陷入死寂的班级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挺有范的嘛，作为菜鸟老师来说。” 　　陆满苦笑着摇了摇头，肩膀一下子垮下来：“好像说得太严厉了…”不知道会不会把那群孩子们给吓跑。 　　要是明天到了没有一个人出现——陆满想象了一下空无一人的避难所，晃了晃脑袋把可怕的想象抛至脑后。 　　不管明天有多少名学生来听课，哪怕只有一名，他也会做好精心准备。 　　陆川在外面奔波一天、风尘仆仆地回到花园宿舍之后，一进门就看见他家孩子正坐在书桌前埋头奋笔疾书着，小短腿悬在半空中没能踩实地面，这是8岁版本的。 　　听见动静，陆满抬头朝叔叔打招呼：“陆叔，欢迎回来！” 　　陆蛮并没有跟他一起住教师宿舍，而是正常分配到了学生宿舍那边住。他们只是会在晚饭后会私下悄悄碰面，融合起来补全记忆，等晚上熄灯铃响起前再分开来各回各家。 　　陆叔这段时间白天经常在外奔波，说是去找离开虹都的线索，整天神出鬼没的只有晚上回来。陆满好不容易找回叔叔，生怕一转头叔叔又丢了，刚开始不放心地想跟陆叔一起出门，却被陆叔以多人行动不便，希望他好好享受学校生活为由给拒绝了。 　　最后两人达成了一致，陆满和陆叔之间的光脑建立了亲属关联，可以捕捉到对方实时GPS定位，一旦一方遇到危险会进行预警。 　　“在写什么呢？”陆叔凑过来瞟了一眼，工整的字迹铺满整张纸。 　　“教案，明天是我作为主讲教师的第一堂授课哦！”陆满声音不自觉变大了起来，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想要得到表扬和支持的心情。 　　陆叔察觉到了，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揉乱陆满的头发：“我们小满真厉害。等有经验了，回去还可以教教陆小安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们。 　　“不用紧张，是你的话，肯定做什么都没问题的。” 　　陆满眼眸弯弯，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来。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到怪物实战演练学的授课地点外。 　　1号避难所的门还没开启，他们零零散散地在门附近伫立着等待，门口放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桌上放着课堂签到表和签字笔。 　　等安森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人头涌动的场景。 　　这次不仅是他们小树班的成员，更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也一并参与进来。 　　安森班里的所有同学都来了，除了陆蛮。那个任性的转学生对此兴致索然，拒绝了安森一起去试课的邀请，爬在桌子上睡大觉。 　　这让安森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转念一想他也能理解，毕竟陆蛮入学得晚当时没有经历过那种种困境，完全没有危机感。 　　面对未知的课程内容，所有人都一边心里打鼓，一边按捺不住兴奋与好奇，期待着指针走向三点。 　　预备铃响起，陆满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拿起签到表，出乎意料地发现几乎大部分学生都来了。 　　“以班级为单位，一批一批的进来吧。” 　　陆满的身形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稚嫩，但却没有人轻视这位小陆老师所说的话。 　　虽然他看起来还没自己年长，但他们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非同寻常的气质，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说服力。 　　安森想，说不定他真的能从这个人身上学到如何变得强大的秘诀。 　　“以班级为单位…可我们这起码有六个班，整节课只有45分钟，平均一个班只有8分钟不到的时间，真的来得及吗？”有同学困惑地问到。 　　陆满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当然。” 　　他掏出钥匙插'进地下避难所1号的门锁里，将地窖窖门揭起，潘多拉魔盒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打开。 　　陆满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大树A班的同学，请跟我进来吧。其余同学在门外耐心等待。” 　　被点到的同学们昂起脑袋，自信满满地排队进入避难所。 　　等大树A班的学长学姐们全部进去之后，沉重厚实的窖门被从里面重重关上，避难所的隔音效果很好，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可底下一片寂静，根本不知道避难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待是焦急而漫长的，安森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打转，身体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再挪回左脚，枯站着让他的膝盖有些发软。是的，在接受完初次源血换血之后，安森能站起来了，但还是需要工具的辅助。 　　五分钟之后，地下避难所的门再次打开了。有人率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紧随其后乌泱泱争先恐后挤出来的那群人，几乎让安森认不出来。 　　这群浑身被冷汗浸透、湿得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家伙……跟五分钟前他们那骄傲自信的学长学姐们，是同一批人吗？ 　　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在最后出来的是陆满，他看起来跟进去前没什么两样，依旧风度翩翩，甚至连头发丝都没乱。跟其他像见了鬼似面色煞白的学长学姐们形成鲜明对比。 　　陆满径直来到门口的桌前，掀开铺在桌子上的白布，露出底下遮盖着的水壶和杯子。 　　他慢条斯理地把纸杯一个个摆开在桌上，手稳稳地端起水壶往杯子里倾倒，热气腾腾的红褐色液体落入杯中，那股辛辣而甘甜的温暖味道，不禁让安森回想起那个人心惶惶的夜晚。 　　陆满伸手招呼几乎虚脱、瘫坐在地的学生们： 　　“同学们，来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他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弧度，仿佛恶魔的微笑一般。 　　安森感觉腿更软了。 第95章 实战演练 　　很快就轮到小树A班进入避难所上课了。 　　“哐——” 　　地窖门在身后沉沉关闭，世界一时之间陷入阴沉，好一会，他们的眼睛才逐渐适应这偏昏暗的光线。 　　面前各色集装箱垒在一起高低不一，伪装成建筑的模样，原先的避难所已经被改造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 　　不少同学都面露紧张之色，揣揣不安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最前面的同学，可以停下来了。”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从人群最后面传来。 　　回头，就看见他们的小陆老师嘴角依然噙着柔和笑意。 　　他脊背挺得笔直，走路带起一阵微风，快步穿过为他开道的人群，来到广场正中央。 　　“欢迎大家来到怪物实战演练学的课堂！” 　　“在正式开始前，可以请两名同学来做我的示范助手吗？” 　　最后，米迪安和菲伊率先站了出来，举手报名。 　　陆满指着旁边摆放的两个大箱子，给同学们讲解起了课堂规则来： 　　“大家左手边的箱子里装着的，是请菲利蒙老师特制的防护服，可以最大程度起到缓冲和保护作用，保障大家的人身安全。而且这种迷彩的颜色也可以起到一定迷惑敌人的伪装效果。”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个具体需要米迪安同学来跟我一起示范下。” 　　等米迪安穿戴完毕防护服后，护腕上的绿灯亮起。 　　陆满笑眯眯地朝着米迪安走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腹部猛击一拳，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见米迪安捂着腹部像虾米般弓起身子，周围围着的人群纷纷为老师动手打人而倒吸一口凉气。 　　“没事吧？”陆满面露关切地问到。 　　“怎么可能没——诶…怎么不痛？” 　　米迪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护腕不知何时已经从绿光悠悠转红。 　　陆满站在一脸惊奇的米迪安旁边，解释到：“防护服上加入了感压系统，当感应到身体即将受到外来的致命伤害时，护腕会变成红色，代表自动出局。所以大家不必担心自己在课堂上会遇到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在陆满的组织下，同学们都排队领取了防护服。 　　等所有人都从头到脚全部穿戴完毕之后，他们又眼睁睁看着陆满老师俯身打开他脚边放着的另一个箱子，从里面拎出来……一把枪？ 　　“飞镖的投掷方法我相信大家都已经玩过了，这个飞镖枪就是大家等会作战时需要用到的武器。里面一共填充5发子弹。” 　　陆满演示了两遍发射的方法，然后将枪把手调转过来，递给还有些一头雾水的菲伊。 　　他将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衬衣，大家这才发现小陆老师的两肩、胸口、腹部都用束缚带绑着泛起金属光泽的贴身传感器。 　　“菲伊，瞄准我身上的传感器。” 　　菲伊眉头皱着，迟迟没有举起枪来。 　　“别担心，里面填装的是软弹，不会伤到人的。”陆满看出了她心中的忧虑，出言安抚之后，菲伊这才举起枪，对准传感器。 　　“咔——”一声轻响，飞镖从枪口里射'了出去。 　　菲伊还是第一次持武器对着人，手指微微发颤，准星没调到位。 　　打偏了！估计连小陆老师的衣服都擦不到。 　　她脸色微微发白，心中暗道不好。 　　可出乎意料的是，飞镖的塑胶圆头最终成功击中了陆满左肩上的传感器后，掉落在地上，传感器显示屏上出现了“1”的数字。 　　“刚才我好像看到小陆老师主动挪过去，用身体去接子弹了。” 　　“荒谬！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我眼花了…” 　　陆满假装没听见底下同学的窃窃私语，他看着菲伊赞扬到：“干得漂亮，有勇气。”接着转过身来面对那群懵懂的脸庞。 　　“在面对敌人时，除了逃跑和躲避之外，还有举起武器战斗这种选择。 　　“在待会的实战演练中，敌人也会像我这样，在身上的要害部位绑上传感器。 　　“大家可以通过发射飞镖击中传感器，对敌人造成伤害。等伤害值累积到一定程度，消灭敌人，获得胜利。” 　　陆满很快便将武器全部发放下去。 　　等所有人戴着甲壳虫状头盔、举着飞镖'枪严阵以待之后，孩子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开始叽叽喳喳喧闹起来。 　　“好像在玩游戏啊…”有人感叹到。 　　陆满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来，并没有出言反驳这句话。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游戏”了。 　　他拍了拍手，重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次实战演练持续时间是10分钟，获胜条件是——要么在时间结束前打倒敌人，要么保护好自己活到最后一秒。 　　“因为是第一次开课，给大家特别设置了新手规则优待。 　　“这次的敌人伤害值累积只需达到5点，即可算被消灭。 　　“这次的同学受到1次致命伤护腕闪烁，受到2次致命伤才会变红出局。出局的同学，可以提前回到这里来集合。” 　　听起来……很简单啊！ 　　5点，也就是说只需要用子弹打中敌人要害位置5次，就可以获得胜利了吗？那岂不是轻轻松松。 　　他们一共三十多个人，每人5枚子弹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发，团结起来吐口唾沫都能淹死敌人。 　　同学们瞬间信心暴涨。 　　看着这群自信满满的脸，陆满心中暗笑，出声再添了一把火激励到： 　　“那就把自己迄今为止习得的一切知识和经验，都运用起来，去获得胜利吧！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倒计时30秒，大家现在可以出发自行了。” 　　陆满挥了挥手，所有人的护腕腕带上显示着30秒倒计时。 　　他们停顿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先走，可迟迟没人动身。 　　“温馨提示，你们已经浪费了宝贵的5秒哦。” 　　在陆满的催促下，有一批同学如梦初醒般朝迷宫里狂奔而去，但还有一批依然留在原地。 　　“等会，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而且老师你也没告诉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会来几个！”人群中冒出一两句埋怨的声音。 　　陆满微微一笑： 　　“在现实中，怪物可不会让你有心理准备哦。” 　　“也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他们要来几个。” 　　等剩下几个同学离开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小广场上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陆满一个人。 　　不对，不只他一个。 　　从陆满背后的阴影处，缓缓走出来一道人影。 　　陆蛮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都睡一觉醒来了，你可算是讲完了那通长篇大论。 　　“接下来，就轮到我来‘授课’了。” 　　陆蛮嘴角微微上扬，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勾起一抹略带恶趣味的笑容。 　　他的暗红色眼眸中光芒闪烁，似是有团火焰在燃烧。 　　明明说是授课，却感觉好像是要去狩猎一样。 　　“去吧，注意点分寸。之前那几批学生都给你吓坏了。”陆满再次耳提面命叮嘱到。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鬼。前几次那不是初来乍到没经验吗，这次我肯定会注意的！” 　　“……你最好是。” 　　陆蛮脚步轻快，哼着小曲也走进了迷宫里，陆满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他低头看了看护腕上显示的时间。 　　3-2-1—— 　　最终归零。 　　实战演练正式开始。 　　“祝你们好运。”陆满喃喃低语。 　　他留守在广场上耐心等待着。 　　远处四周都悄无声息，如同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非常抱歉断更了这么久，给耐心等待的大家说声对不起！最近两个月因为一些变故，全部精力都耗在工作上，耽搁了写文这边，目前工作上已经差不多安定下来了，会更频繁更新的~ 第96章 乌龙事件 　　安森静悄悄地趴伏在地上，整个身体压低，埋在人造草丛里，警惕而小心地屏息等待着。 　　这是他刚好找到的一个角落，处在两排集装箱狭小的缝隙之间。他体格和骨架比较小，勉勉强强能钻了进去。 　　也不知道他的其他同学都躲去哪里了，刚才他跑得太慢没跟上大部队的步伐，这才落了单。 　　安森看向腕表，上面显示倒计时为9分27秒，距离实战演练开始，已经过去半分钟了。 　　外面好安静，没有打斗的声音，也没有尖叫的声音，只能听见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敌人真的来了吗，怎么没有动静。 　　正当安森这么想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划破这片令人不安的静谧。 　　“怪物来了！快跑！” 　　安森心里咯噔一下。 　　“嗷呜——”那似乎是怪物发出的吼叫。 　　紧接着，短促刺耳的尖叫、七零八碎的飞镖发射声、四散而去的脚步声都慢慢淡化，世界再次回归寂静。安森原本揪起来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了一些。 　　他们都怎么样了，有人被淘汰了吗？他们到底遇到了怎样的敌人？ 　　安森试图从脑海中翻阅所学过的一切知识，寻觅这个答案。 　　那种吼叫声听起来不像是食草动物能发出来的，应该是食肉动物，而且是在地上跑的食肉动物。 　　狮子？老虎？还是……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他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某个不寻常的声音。 　　安森之前近乎失明，全靠耳朵来捕捉周围的信息，所以有着过人的听觉。 　　他听见有脚步声正在朝着他这边缓缓靠近。 　　而且，不是两只，听起来那家伙有四只脚。 　　危险！ 　　安森浑身汗毛微微耸立，把身子压得更低了，几乎整个人都要钻进地里了一样。 　　他屏住呼吸，可噗通、噗通——无法控制的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 　　安森有些担心地捂着胸口的衣领，生怕一松手过大的心跳声就将不速之客招来。 　　来了…… 　　透过草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灰色毛茸茸的修长爪子，五根脚趾前有弯月般的刺探出来，深深勾进地里。 　　爪子落下又抬起，姿势行云流水般，刚好在地上留下了梅花形状的爪印。 　　接着后腿也经过，几乎落在同一个梅花坑里。 　　怪物似乎没有发现夹缝中有个人影，就这样悠哉悠哉地从他面前经过。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安森才敢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他已经记下了怪物的大概特征，但他没认出来是什么生物变异而成的，毕竟他才刚入学没多久，生物课也没上几节，很多动物都还不认识。 　　一个人呆着也干不了什么事，还是尽快跟同伴们汇合吧，菲伊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怪物。 　　安森下定决心后，打算爬出这条缝隙。 　　但他因为担心怪物听见动静回头来找他，于是没敢往前直接爬出去，而是选择了往夹缝后面钻。 　　往后倒着缓缓爬了好一会，安森忽然感觉，自己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把他给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啊、” 　　一声还未来得及脱出口的惊叫被闷了回去。 　　安森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巴尼，他也扭过头来看着自己，两只手死死捂着嘴巴，满眼都是惊恐之色。 　　见来者是同伴，他这才松了口气。 　　安森继续往前探头看，发现在小巴尼身前靠出口的位置，还躲着个人——正是他刚才心心念念想找的万事通菲伊。 　　安森眼睛一亮，正准备开口说话，菲伊却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 　　紧接着她开始用手比划起来，安森看出了她的大概意思是：「不要说话，怪物的听力很好。」 　　安森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看见了，怪物的长相吗？」 　　菲伊又接着用手势问到。 　　安森认真地点了点头，开始努力演示起来。 　　他挥了挥自己的手臂，将五根手指长得大大的，表示前爪有五根趾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脚，手指缩成四根，表示后爪只有四根趾头。最后还在自己的屁股后比划了一下，表示有一根扫帚般的长尾巴。 　　安森又开始折腾起自己的脸来——竖起来的耳朵、比一个手掌还长的嘴巴，嘴巴里还有尖牙。 　　这一套手舞足蹈下来，把小巴尼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菲伊却似乎从中看出了点头绪，垂眸思索起来。 　　她忽地抬起头来，眸光灼灼地看着安森，张嘴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狼。” 　　这次的怪物的原型应该是狼。 　　很快她的兴奋褪去，脸色苍白起来——狼的嗅觉可是很灵敏的，对气味可是最为敏感。 　　而他们身上又没有涂抹任何遮掩气味的东西，人类的味道格外浓重。 　　「快，像我这样做。」 　　菲伊抓起地上的泥巴就是往脸上涂。小巴尼和安森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有样学样地朝身上糊起土来。 　　巴尼人小身体面积也小，是三个人里最快抹完土的。他低头看了看护腕，上面显示时间只剩8分钟不到。 　　说起来，怪物去哪里了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见动静。 　　这时，天上忽然掉下来一滴凉丝丝的水，把他脸上涂好的土给冲散了些。 　　诶，怎么回事，避难所里是下雨了吗？ 　　巴尼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天上看，愣在原地。 　　下一秒，他颤抖着推了推安森和菲伊的手臂，三人齐刷刷一起抬头看。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从头顶的集装箱上探出头来看着他们。 　　两只尖耳朵，长长的嘴巴，寒光闪闪的牙齿垂涎欲滴，还有深红色嗜血般的眼睛。 　　“快跑……！” 　　三个人连滚带爬地从狭小的缝隙里钻了出去，拔腿就像三只泥猴般往远处飞奔而去。 　　啊呀，被发现了。 　　陆蛮眨巴眨巴眼睛。 　　实际上，他老早就发现米迪安他们躲在那里了。 　　但毕竟都是他亲爱的同学们，也得手下留情些，所以这才趴在集装箱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是怎么手舞足蹈、“梳妆打扮”的。 　　更何况，会挣扎和逃跑的猎物，才有捕猎的价值和乐趣。 　　陆蛮目送他们往前跑远去，这才闲庭信步地撒开腿往反方向跑去。 　　就任由他们再跑远一点吧，他要最后再来“吃掉”他们。 　　毕竟，最美味的果实，当然要留到最后来享用。 　　在前面狂奔的“泥猴”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某人游乐园的一部分。 　　七分钟过后。 　　此时的小广场上，已经恢复了之前人头济济的样子。 　　所有同学都两腿发软、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他们的护腕都变成了红色，被提前淘汰出局。 　　有的人神色懊恼，悔恨自己五发子弹连狼毛都没擦到；有的人脸色苍白，似乎还感觉自己在被怪物穷追猛打。 　　3-2-1 　　“滴——” 　　倒计时归零，时间到。 　　实战演练结束。 　　“还有人没回来吗？” 　　“总不能全员都被淘汰了吧？” 　　陆满粗略数了一下，还剩最后四个同学，没有来到广场集合。 　　又过了一会，从迷宫里走出来几道人影。 　　“那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他们吸引。 　　菲伊牵着小巴尼率先走出迷宫入口，两人看起来都毫发无损，只不过手上戴着的护腕也都一样变成了红色。 　　紧随其后的，是安森。他的步伐稍微慢一些，因为他的背上，还背着个大活人——是米迪安！ 　　只不过米迪安他眼睛紧闭，额角破了还在往外冒血，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米迪安和安森的护腕，也都变成了红色。 　　陆满心一紧，急忙走上前去，竟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第五人。 　　你怎么在这？ 　　陆满眉心突突直跳。 　　原本照计划，陆蛮在演练结束后是不会以人类形态回归大部队的。可现在—— 　　陆蛮走在队伍最后，用手托着米迪安的腿，和安森一前一后像搬运尸体一样，将米迪安一路运了回来。 　　其他同学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 　　“米迪安没事吧？” 　　“他还活着吗……” 　　陆满确认过米迪安的伤势，额角的伤口很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明显外伤。具体内伤还得等下罗斯医生过来再看看。 　　“大家让开一点，给米迪安同学一点新鲜空气。” 　　等确认过米迪安伤势、安抚好剩下的同学之后，陆满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这个计划外的变数，准备兴师问罪。 　　「陆蛮，说好的分寸呢？嗯？」 　　陆蛮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讪笑，别开脸去视线有些游移和躲闪。 　　「嗯…我这次确实有好好拖到最后，没有开局三分钟就把所有人干掉啊……」 　　「那米迪安是怎么回事？」 　　「他那纯属意外！真的是意外！」 　　然后陆蛮将刚才的事情经过还原了一下： 　　大概就是，他追赶菲伊他们时，米迪安突然跳出来从他背后朝自己开了两枪。 　　陆蛮的身体感应到危险，尾巴自动一甩，把子弹甩飞出去——好巧不巧，两发子弹，一发击中米迪安的胸口，一发击中米迪安的头盔，直接淘汰出局。 　　「照你这么说，米迪安的子弹是长了眼睛，全部都精准无差地反弹到米迪安自己身上吗？」 　　「对啊！」 　　看见陆蛮理直气壮的样子，陆满差点没忍住想在学生面前翻白眼的冲动。 　　「那你怎么变回人形，跟他们一起回来了？」 　　「后面米迪安没站稳，一脑袋撞在集装箱上，然后就倒地不醒了。我本来想直接一走了之的，但躲在旁边看见安森他们三个人抬不动一个米迪安，便上去帮忙了。」 　　这会，陆蛮也不心虚了，反倒是骄傲地昂首挺胸，一副“怎么样我多么乐于助人还不快夸我”的模样。 　　陆满脸色有些不好，嘴巴张了闭，闭了又张，最后还是决定不说话了，等回去再教训他。 　　等将米迪安送上地窖门口临时布置的医疗点后，陆满又回到地下避难所，剩下的学生还在原地等着他。 　　“小陆老师，米迪安大哥没事吧？”小巴尼忧心忡忡地问他。 　　“没事，受到撞击暂时晕过去了而已。罗斯医生已经在照料他了。” 　　那就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这次演练，我们是都全军覆没了吗？” 　　陆满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安抚到：“很遗憾，是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人提前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不是的！”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竟然是安森。 　　他直接伸手握住陆蛮的手腕，向上高高抬起他的手臂。 　　陆蛮的衬衫袖子落下，里面的护腕露了出来，还呈现出莹莹温润的蓝色。 　　“陆蛮还没有被淘汰！” 　　全场一片哗然。 　　“可他不是没来上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陆蛮身上还没有像我们这样穿防护服，只有手环，很奇怪诶。” 　　陆满和陆蛮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陆蛮的手环还是蓝色的，是因为他戴着的是代表【敌人】的手环啊。 　　要是有人现在扒开他的衣服，就会发现陆蛮的衬衣底下，到处都贴着【敌人】才会佩戴的传感器。 　　陆满脑筋飞速运转，思考解释的方案。 　　没想到，这时安森又再次替他们开口了。 　　“那肯定是陆蛮他迟到了，没来得及穿防护服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安森，干得漂亮！给你打一百分！ 　　陆蛮连忙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我迟到了不好意思。” 　　陆满也帮忙找补，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位同学急得很，一推门进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明规则，看见怪物便急忙冲了进去。” 　　“哇！好厉害啊！” 　　这一刻，所有怀疑的神色都化作崇拜。 　　从地窖门口出来之后，陆蛮便成了整个班，乃至整个花园都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因为他是全校唯一一个从怪物口中成功逃生的勇士。 　　当然，他们不知道怪物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课程结束后，这位勇士被小陆老师叫到办公室，恶狠狠地训了一顿。 　　兰登那会刚好在办公室，看着这画面摇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没能打破花园里第一节课必出幺蛾子的诅咒啊…” 第97章 和平鸽联盟 　　第一堂试课结束后，就到了收集正式上课的名单的时候。 　　陆满原来还担心第一堂课陆蛮把大家给吓惨了，没几个人会愿意来的。 　　直到他推门进来，发现自己办公桌几乎被满满当当小山般的报名表淹没了。 　　“我们的新老师可真受欢迎啊。” 　　坐他对面的唐顿皱着眉头看着满溢到他桌上的报名表，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酸溜溜的。 　　要知道学生满意度问卷，每年唐顿的排名都徘徊在倒数前三，虽然整个花园一共也没有多少位老师，但这一点还是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哎呀…我也没想到。” 　　陆满有些腼腆谦虚地挠了挠头，开始着手收拾起杂乱的办公桌来。 　　出乎陆满意料的是，竟然大多数参加试课的同学，最后都选择了继续上这门怪物实战演练学，连意外受伤的米迪安都提交了报名表。 　　甚至还有第一次没试过课的同学，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这门课的教学内容，也临时起意提交了申请单。 　　很快，第二节实战演练课如约而至。 　　米迪安临开场前嘴里还念叨着“狼的弱点部位包括鼻子、眼睛、喉咙……” 　　菲伊、安森和小巴尼一进场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抹泥巴，遮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所有小树A班的同学们，都做好了与狼怪再次战斗的心理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正当他们提防着来自地面的敌人时，殊不知有危险正从天空中朝他们悄然靠近。 　　一道阴影如乌云般笼罩下来，卷起一阵狂风。 　　“那又是什么怪物……” 　　“是鹰！” 　　菲伊大声叫喊出怪物的名字，霎时间遍地都是抱头鼠窜的人。 　　陆满嘴角微微抿起。 　　怎么可能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呢。 　　实际上，每一个班级遇到的敌人都是错开的，而且跟第一次遇到的敌人都不一样。 　　陆满目前为止一共有11种异能，以不同形态对付6个班级绰绰有余。 　　第二次实战演练学，又以全军覆没告终。但这次米迪安成功集中了鹰怪的头部…不排除是陆蛮出于愧疚心理对米迪安放了点水的原因。 　　过了两天，老师们甚至发现整个年级的氛围都有所变化。大家的学习积极性大幅提升，尤其集中体现在生物课上。 　　之前在生物课上总打哈欠的米迪安，现在听得目不转睛精神抖擞，那凶狠的样子似乎是要把每个字都吃进肚子里。 　　而下课之后，追着老师问问题的同学也在飙升。经常能看见有同学围在唐顿老师旁边，问各各式各样的问题，比如说——“狼的弱点在哪里”、“狼怕辣椒和大蒜吗”、“装死会被老鹰发现吗？” 　　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脑回路，唐顿虽然脸上颦眉似乎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其实他的心里还挺受用，也非常耐心细致地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看来大家对于怪物实战演练学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啊，面临如此惨痛的失败，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 　　这一点，连最开始力推要开设这门课的园长都没想到效果会如此惊人。 　　下课之后，同学们也渐渐地不再嬉笑打闹、叽叽喳喳，而是换了些新的娱乐方式：比赛扔飞镖，看谁命中率更高；玩丢沙包，看谁躲得更快…… 　　实际上，是陆满指示陆蛮在暗中推波助澜的。毕竟陆蛮可是唯一在实战演练中活到最后的幸存者，他的一言一行很容易就在学生群体中风靡起来，形成新的风向标。 　　但，也有一些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一天放学后，陆蛮被菲伊叫住了： 　　“小蛮，你有兴趣一起去参加鸽盟吗？” 　　陆蛮一脸困惑。 　　鸽盟？那是什么东西？ 　　米迪安、安森甚至是小巴尼也默契地跟着菲伊一起动身了，那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让陆蛮不禁感觉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们带着陆蛮来到了后山，在山脚下的杂物室前已经聚集了一小批学生，男的女的年长的年幼的什么年龄什么年级的都有。 　　他们早有准备地等在了那里，兴高采烈地迎接了陆蛮这一明星成员的加入。 　　推开门，陆蛮才发现原先的杂物室已经焕然一新，桌子椅子被围成一个圆圈。 　　“在圆桌会议正式开始前，我们要欢迎我们的新成员，为他佩上盟徽。” 　　陆蛮直到胸口佩戴上徽章前，都还有些一头雾水的。 　　怎么回事？连盟徽都有了？ 　　陆蛮低头看着那枚鸽子衔着橄榄枝展翅高飞的青铜色徽章，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全世界。 　　“陆蛮，欢迎你加入和平鸽组织。有你的帮助，我们肯定能如虎添翼。” 　　大树A班的明娜学姐莞尔道，朝他伸出手来。 　　“等一下——”陆蛮急忙叫停，“我还不知道这个组织是要干什么的呢！” 　　经过明娜学姐一番简单解释，陆蛮才知道： 　　原来早在那次蝙蝠怪袭击花园之后，明娜就牵头成立了这个名叫“和平鸽联盟”的学生组织，将不同年级不同班级中有志于与怪物抗争、维护和平的学生们聚在一起，探讨如何与怪物作战。 　　和平鸽联盟，简称“鸽盟”，并非公开申请制，而是秘密考察制的，由考核团成员寻找并考察值得培养的优秀战斗人才。 　　而菲伊他们几人，在前两次怪物实战演练课程中崭露头角，被考核团看中，也是前些天才被邀请进入组织里。 　　“这枚徽章上面刻着的是鸽子先生哦！” 　　小巴尼也亮出他的徽章来。陆蛮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发现轮廓确实很像。 　　“小蛮是转学生，可能不知道鸽子先生，让我告诉你吧~别看它长得毛茸茸柔柔弱弱的，但能一爪把大怪物踹翻，鸽子先生最厉害了，我们大家都喜欢它！”说起鸽子先生，小巴尼就眼睛亮闪闪的，嘴巴滔滔不绝语速都加快了。 　　“只不过…最近鸽子先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好久没有见到它……”提及此事，小巴尼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明娜学姐走过来，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到：“没关系，虽然它现在不在我们身边，但它那勇于抗争的和平鸽精神，会常伴我们左右。” 　　陆蛮嘴角微微抽动，别说的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这段插曲过后，很快会议就进入了正题——汇总怪物实战演练课所出现的敌人。 　　经过一番讨论，才发现每个班遇到的怪物都不一样： 　　大树A班面临的是榕树怪，最后全员迷失在榕树树根和树须盘虬交错形成的森林之中。 　　大树B班面临的是章鱼，靠着环境色伪装和轻微精神毒素麻倒了一片人。 　　大树C班面临的则是乌龟，并不是慢悠悠在地上爬的小乌龟，而是缩进壳里像滚动的车轮一样高速旋转、横冲直撞的可怖存在。那一场场地损毁面积最为严重，地上到处都是深深的沟壑，撒点种子可以直接种田了。 　　而小树A班遇到的是鹰，小树B班遇到的是A班第一节课遇到的狼，小树C班碰到了跟之前袭击学校时一样的蝙蝠。 　　“哪来这么多种类型的怪物啊？” 　　“我问过菲利蒙老师，他说不是他研发的最新机械动物。” 　　“这么说，就是小陆老师带过来的咯？” 　　“……小陆老师家是开动物园的吗，怎么什么都有？” 　　“难不成陆满老师也精通开发机械动物？” 　　“给人感觉那么真实恐怖，怎么可能是机械动物呢！” 　　“难不成是真的怪物？那就更不可能了好吧！” 　　“小陆老师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会议上大家各执己见，叽叽喳喳吵成一团，还是明娜学姐用小槌子敲了敲桌子，他们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陆蛮同学。” 　　明娜忽然点了陆蛮的名字，他原本正在走神，忽然浑身一个激灵集中精力。 　　“我在。” 　　“你对此问题有什么看法呢？” 　　什么问题来着…？ 　　刚才乱哄哄的，他没听得太清楚。 　　反正无外乎是跟陆满相关的话题，比如说找他问清楚问题之类的。 　　“我觉得，大胆去呗。陆满老师人很大度，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的。” 　　陆蛮给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包括明娜在内的一致认可。 　　“陆蛮同学说得很对，我同意他的观点，大胆去尝试，陆满老师会原谅我们的。” 　　“既然我们的勇士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这样了—— 　　“出发！去陆满老师家里探秘！” 　　好耶，探秘！听起来很有趣！ 　　陆蛮兴致勃勃地拍桌而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等会……他们刚才说要去哪个地方探秘来着？ 　　评论摩多摩多~大家的支持是我码字的重要动力来源！ 第98章 进步 　　见大伙们都摩拳擦掌准备行动，陆蛮赶紧站出身来阻止大家： 　　“等一下！” 　　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目光定格在他身上，静静等待着陆蛮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那个——”陆蛮眨巴眨巴眼，急中生智，“我听说小陆老师住在教职工宿舍，那种地方我们不方便过去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之前还跟着兰登老师一起去他宿舍里面看鸽子先生呀！”小巴尼脆生生地歪着脑袋问到。 　　明娜倒是莞尔点头，话音一转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要不我们这样……” 　　第二天，小树A班迎来了他们第三堂怪物实战演练课。 　　除了第一次的试课，是六个班级集中在一起排队轮流上之外，后面的演练课都是分散到不同时间段，确保每个班级都能完完整整上满45分钟一节课。 　　其中5分钟用来规则讲解及服饰穿戴，剩下时间陆满老师会组织大家进行2次实战演练。 　　每堂课的怪物主题都是随机的，在第三堂演练课中，小树A班对上的主题恰好是“乌龟”。 　　巨大的龟壳如车轮般高高竖起，在复杂狭小的地形里横冲直撞，把集装箱都撞烂了好几个。 　　第一次实战演练开始没多久，陆满就陆续收到了近10条「紧急求救」讯号，来来回回从场上将腿吓软走不动路的同学领回小广场——这是为提升安全性新增的功能，当同学遇到自己无法处理的危急情况时，可以按下手环上的应急按钮向老师求助。 　　因为不熟悉怪物特性，同学们被打得那叫一个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除了陆蛮之外，小树A班总算是出现了新的幸存者，打破了僵局。 　　多亏了此前在和平鸽联盟里的交流探讨，大树C班的学长学姐第二堂课遇到的就是乌龟，课后向他们传授了一些需要注意的躲避技巧—— 　　虽然乌龟怪的冲击力很大、速度很快，但也正因如此，它在转向时，会存在卡顿不够流畅的缺点。基于此，在即将撞过来之前立马调转方向，通过灵活走位和利用障碍物，或许能活到最后。 　　米迪安、菲伊两个人便是靠着这种方法成功存活到了最后。而安森和小巴尼也差一点就成功逃脱了，但由于一个腿脚刚恢复没多久，一个小短腿跑得慢，最终都没能成功逃脱出怪物的手掌心。 　　第一次演练结束后，同学们获得了短暂的10分钟休息时间，陆满给他们发放补充体力的水和点心，眼睛余光瞟到陆蛮、菲伊、米迪安他们几个人正围成一个圈。 　　“小蛮，你刚才去哪了啊？” 　　陆蛮最开始是跟大家一起进场的，最后却没有跟他们走在一起。 　　“这可是我的制胜秘诀，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陆蛮眼睛滴溜溜一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米迪安这次获胜后还处于自我膨胀的阶段，他从鼻腔里挤出哼的一声调笑到：“故作玄虚的，你不会是挖个坑把自己偷偷埋起来了吧？” 　　陆蛮无辜地耸了耸肩，笑而不语，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见他不想谈，大家也便没继续追问。菲伊开口：“我有个对付怪物的计划，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陆蛮起身，挥挥手表示：“计划我不会参与，就不听啦。 　　“我要饿扁了，去吃点心，等会帮你们把你们的那份也拿回来。” 　　看着他远去找陆满老师领点心的潇洒背影，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该说不说，陆蛮同学真是个不一般的怪人啊。 　　陆蛮嘴里塞着香甜可口的小面包，心里哼着歌脚尖一边点在地上轻轻地打拍子。 　　他才不会参与他们的计划制定呢。 　　提前知道了的事情，还能叫做惊喜吗？ 　　休息时间转瞬即逝，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轮紧张刺激的演练。 　　刚开局没多久，一小波人被陆蛮盯上。 　　龟壳无情地在身后追赶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有目的性地逼往死角。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 　　“往这边跑！” 　　菲伊正站在集装箱顶上朝逃亡中的同学们挥舞双手，示意他们朝这边来。 　　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他们调转方向朝着那边拔腿跑去。 　　龟壳卡顿片刻，很快也轱辘轱辘转了个圈，继续紧追其后。 　　“快、快一点。”安森等人在集装箱底下接应，一把将体力透支的同学们拉了进来。 　　等最后一人成功撤离到后方，下一秒，“轰隆隆”惊天巨响，顶上堆叠的一个集装箱倾斜、坍塌下来，砸落在地上，迸发出漫天灰尘。 　　陆蛮火速急刹车，龟壳边缘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裂痕。 　　等尘埃落定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形得天独厚，前方只有这一条过去的路，现在这条唯一的路，已经被集装箱堵死。 　　哦？陆蛮眼睛一亮。 　　这就是他们准备的“惊喜”吗。 　　会挣扎反抗的猎物，才叫有意思嘛。 　　“嘿嘿，知道我们大力士的厉害了吧！” 　　“大乌龟略略略，追不上来了吧？” 　　肩上扛着撬棍的米迪安和他的几个跟班依然气喘嘘嘘、脸色涨红，却依然阻挡不了他们为计谋得逞而兴奋地朝对面比着鬼脸。 　　小巴尼崇拜地仰头看着他：“哇，大哥太厉害了，这么大的集装箱都能推下去！” 　　“这算什么，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世界。”米迪安挺胸抬头，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叫杠杆原理。”菲伊作为此次计划的“大脑”，看着调皮耍宝的一伙人无奈叹了口气。 　　“快走吧，现在可不是祝贺的时候，危机还没解除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一声刺耳的撞击声。 　　大家偏头看了过去，发现集装箱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金属扭曲变形，看似固若金汤的盾牌转眼间便岌岌可危。 　　是那怪物正在撞门。 　　“跑！” 　　十几号人乌泱泱地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 　　3-2-1 　　“滴——” 　　倒计时归零，时间到。 　　怪物停止了进攻的步伐，往后退去，逐渐从视线尽头消失。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弦一松，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有人甚至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刚才他们跟怪物打起游击战，跑一路，堵一路，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终于熬过了这漫长无比的10分钟。 　　在广场等候全员归来的淘汰者们，看着一群人从迷宫深处走回来。 　　他们看起来精疲力尽，靠着互相搀扶才勉强站住了，但每个人脸上都展露着灿烂的笑颜。 　　“看！” 　　他们齐刷刷高举起右手，展示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手环，那是代表胜利的颜色。 　　“哇——”其他人反应过来后，都闹哄哄围了上去。十五个蓝色手环高低错落排成一排，那种场面很是壮观。 　　第二次演练，幸存者直线增加至15个。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突破性进步！ 　　“你们做得很好。” 　　陆满站在人群之外，看向他们脸上露出微笑来。原本兴奋沸腾的人群听见小陆老师准备发言，都纷纷平息下来。 　　“在危急情况下，快速收集分析敌人信息，利用所学知识制定作战计划，同时还更大规模地团结同学。在短短三节课就能达到这种地步，确实出乎意料，也值得夸赞。” 　　“当然，这次淘汰的同学也不要气馁，更多去学习，去思考，去行动吧。” 　　“我会期待你们更精彩的表现的。”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同学们虽然神色疲惫，但总算没有垂头丧气，而是有说有笑叽叽喳喳地离开地下教室了。 　　怪物实战演练课都是安排在每天的最后一堂课，他们上完课就能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宿舍好好休息。 　　等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菲伊他们几个还徘徊在避难所里，陆蛮也在其中。 　　“怎么还不去吃饭，我要饿扁了……”陆蛮捂着肚子一脸忧愁。 　　“别忘了组织的任务！”菲伊低声叮嘱他到。 　　实际上，他们背负了鸽盟派给他们的任务，作为先遣队去探个究竟——怪物演练课的“怪物”，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呢？ 　　但他们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开口。 　　陆满正在收拾器材，抬眼瞧见他们还留在原地，便柔声主动问到：“米迪安，你们几个还不去吃饭吗？” 　　“小陆老师，我、我们还不饿！”米迪安大声回答到。 　　与此同时，从他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巨大声响。 　　“额……”他的脸颊涨红了。 　　看着他们那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样子，陆满不由得心里暗暗发笑，猜出了他们的意图但没捅破。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帮我一起把器材搬去我的工作室吗？等会老师请你们吃饭。”他邀请到。 　　“好啊！” 　　陆满的邀约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忙不迭答应了，屁颠屁颠跟在陆满身后，殷勤无比地帮忙拎东西。 　　陆蛮走在人群最后，和陆满远远对视一眼，两人都心有灵犀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几人簇拥着陆满，朝着他的工作室迈步前进。 第99章 秘密 　　陆满带着他们来到离地下避难所稍微有点距离的一个小木屋。 　　木屋建在半山腰上，据说之前是守墓人的居所，后面荒废了无人使用。等陆满来了之后，找园长要到这块地方，作为“工作室”使用。 　　“房间没收拾有点乱，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陆满推开木门，露出房间里的光景。 　　菲伊等一众人都讶异得瞪大了眼睛。 　　木屋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 　　倒不是乱，而是令人震撼。 　　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木雕，在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一列列排开——有他们见到过的乌龟、狼、鹰，还有很多他们没亲眼目睹过的生物，都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了一样。 　　“小陆老师，这都是些什么呀？” 　　小巴尼小心翼翼地指着那只狼，手指头谨慎地隔开一段距离，似乎生怕凑近之后那只木头狼活过来咬他一口。 　　菲伊则是看着摆在桌子上几米长的木板，上面摆放着一个个微缩版的集装箱，中间空出一个小广场，往四周延伸出去则是错综复杂的迷宫。 　　她仔细辨认一会便看出来了，木板上摆放的造型，和他们地下避难所改造的形状一模一样。 　　“这是沙盘模型。” 　　实战演练课，当然不能只是纸上谈兵。所以陆满的备课方式，除了写教案，还需要通过在沙盘上模拟对战的方式来进行提前预演。 　　陆满给他们倒了水，招呼他们几个随便坐，自己则是系上素蓝色围裙，用橡皮筋把齐肩长发扎高成小揪揪垂在脑后，走进厨房给他们倒水。 　　他有时候在这里忙得忘了时间，错过了食堂开饭的饭点，就会在工作室里随便应付一餐。 　　等端着一托盘水回到客厅时，瞧见他们乖乖把手放在膝盖上，神色都有些紧张和拘谨，便主动开口询问到： 　　“你们没什么忌口的吧？” 　　他们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那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大胆提，我试试看能不能做。” 　　几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眼神，迟疑着不知要不要开口，还是陆蛮最先打破僵局： 　　“我要吃炸排骨！” 　　菲伊、米迪安、小巴尼和安森这才接茬点了几道爱吃的食物：“红烧茄子”、“番茄炒蛋”、“奶油焗面”、“芝士蛋糕”… 　　陆满眉眼一弯，表示这些原料他这里刚好都有。 　　“等我一会哦，可能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开饭。” 　　说完之后，陆满便转身一头扎进了厨房里，留下几个人在客厅里。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了乒啉乓啷的动静。很快，最初的拘谨已经褪去，这群学生们便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或许潜藏着许多秘密的神秘基地。 　　“你们说，小陆老师究竟把那些怪物们藏到哪里去了？” 　　米迪安压低了声音问，眼睛还四处打转琢磨哪个地方可以藏起这么大一只怪物。 　　这时他忽然感觉身旁的窗帘耸动一下，偏过头去，里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那儿。米迪安的神经瞬时紧绷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小脑袋从窗帘里幽幽冒了出来，还比着鬼脸：“怪物在这里~” 　　陆蛮身披窗帘，两只手在前面比作要抓小孩的恐怖姿势。 　　“啊！！！” 　　米迪安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厨房里声势浩大的动静暂停了，陆满举着个锅铲从里面探出头来。 　　米迪安赶紧从椅子上坐直身来，陆蛮被几个人联手摁进了窗帘里。 　　“好像听见刚才有人在大叫，你们没事吧？” 　　“没、没事。”他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饭还得等一会才能做好。如果你们闲着没事干的话，可以玩玩沙盘，抽屉里还有更多木雕。实在觉得无聊，也可以起身四处随便逛逛，不要跑太远了就是。” 　　叮嘱完后，厨房的门又被掩上了，乒啉乓啷的动静再次响起，不知道那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陆蛮把脑袋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嘿，你们差点把我憋死了！”陆蛮脸还泛着未褪去的红晕。 　　“嘘…小心行动！” 　　闲着没事干的鸽盟先遣队成员们，便如陆满所说的那样，开始干起各种各样的事来。 　　菲伊对沙盘很感兴趣，难得可以从俯瞰的角度来研究演练课的地形整体布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盘，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巴尼则是对制作精美的木雕很感兴趣。来他左手拿着狼，右手举着鹰，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安森无意中翻开了刚才陆满所说的抽屉，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快过来看！” 　　几人听见动静都凑了过来，意外发现里边竟塞满了一抽屉木雕小人。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小人长得很像菲伊。” 　　安森指着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头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的木雕。 　　“嘿安森，这个长得也很像你，一副书呆子样。” 　　米迪安抓起一个小木偶，它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看着瘦瘦弱弱的。 　　“我的木偶最好看！”小巴尼爱不释手地捧着代表自己的小木偶。 　　“你的木偶最矮了，我的才是最高大帅气的。” 　　“看来这些木雕都是手工定制的。”菲伊陷入了深思，“难道说，这些都是小陆老师做的吗？” 　　菲伊将木偶放在沙盘上，还没拇指高的木偶，和周围的集装箱都是等比例缩小。 　　看来小陆老师为了上好怪物实战演练学这门课，真的下了很多功夫呀。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包括他们班级所有人在内的小木偶。虽然每个木偶因为体型比较小没有雕得很细致，但人物辨识度很明显，乍一看惟妙惟肖。 　　但是……他们数了一遍发现缺了个人。 　　“小蛮，怎么没看到代表你的木雕呀？” 　　陆蛮眨巴眨巴眼，嘴角抿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怎么会没有呢？” 　　那个狼、那个鹰、那个乌龟……那些个怪物不都是他吗。 　　透过半掩着的厨房门，隐约能看见里面似乎火光冲天，小陆老师应该已经起灶开始炒菜了。 　　“加快速度，我们分头行动去探探情况吧。”菲伊指挥到，“小心点，不要碰坏小陆老师的东西了。” 　　陆蛮和米迪安两个主动请缨去屋外附近转悠，剩下的三个人则是在木屋里探索。 　　小木屋的构造很简单，除了客厅、厨房、卫生间之外，就只有一个小隔间，隔间的门和窗都大大敞开着，里面的光景几乎一目了然。 　　安森站在门外朝里面瞟一眼，就看见里面摆着一张很简陋的单人床，墙壁上摆着一排挂钩，上面还悬挂着一件棕色风衣。 　　似乎没什么异常之处。 　　寝室毕竟别人的隐私空间，安森不好意思停留得过久，目光粗略扫了一圈正准备离开，忽然，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靠近床边的位置，有一块黑色的布，笼罩在一根木杆子上。 　　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落地置衣架。 　　但仔细一看，那黑布底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刚才颤动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有某种微妙的情绪在安森心头涌动，他不自觉地被吸引着，朝那块黑布迈步走了过去。 　　安森轻轻握住黑布边缘，迟疑片刻。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鼓起黑布，撑起一个笼子状的轮廓。 　　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猛地往上掀开黑布，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生物，像个小毛球般蜷缩在笼子里。 　　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它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将埋在翅膀里的小脑袋抬了起来，露出那橙红色的鸟喙。 　　它站起身来，身下是光洁修长的橙红色爪子，睁开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珠看着他。 　　这还是安森恢复视力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物，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到底是谁。 　　“小鸽子？” 　　安森呢喃着。 　　笼子没关好，小鸽子直接一头顶开笼门，跳到他手上。 　　没一会—— 　　“这不是鸽子先生吗？！”小巴尼一眼认出。 　　“这也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鸽子。”安森说到。 　　他们愣了一会，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 　　“有没有可能，世界上不止一只鸽子。” 　　菲伊站在中间劝到，却收获了两人齐刷刷的否定： 　　“不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只这么灵动活泼的小鸽子/鸽子先生！” 　　“你们搞错重点了吧！”米迪安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重点是——为什么失踪多日的鸽子会在这里？” 　　几人愣在原地，如惊雷劈落一般。 　　对哦，为什么小鸽子会在小陆老师的工作室里？小鸽子不是兰登老师养的吗？ 　　难道是…… 　　恰逢其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同学们，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呀？” 　　几人僵硬地回头看了过去，陆满亲切含笑的面庞此时仿佛化作来自地狱的魔鬼，手里举着的锅铲似乎变成了要杀人灭口的屠刀。 　　“啊啊啊——”他们抱作一团，把小鸽子护在中间。 　　然而，小鸽子却突破了他们的保护，无所畏惧地朝着陆满飞了过去，最后轻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咕啾啾~”小鸽子小脑袋贴着他的下巴，一副亲昵熟悉的样子。 　　诶？怎么回事？ 　　“原来你们刚才在跟小乖玩啊。” 　　小乖？ 　　“这不是鸽子先生吗？” 　　经过陆满一番解释，他们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际上，这只鸽子是陆满养的，陆满给他起名叫小乖。但当时小乖跟他走丢了，意外被兰登老师捡到并带到花园养。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小乖，并因为自己独特的异能被园长聘请过来教授怪物实战演练学。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困惑吗？” 　　他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还是小巴尼童言无忌直接问出口来：“那老师上课用的那些怪物，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陆满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他打了个响指，肩膀上原先伫立的小鸽子转眼间便成了一只雄壮矫健的苍鹰。 　　这可把其他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好几步。 　　再打了个响指，苍鹰落在地上摇身一变成了只灰狼，身后扫帚般的尾巴欢快地摆来摆去。 　　“这、这……”菲伊瞪大眼睛，这不就是他们课堂上遇到的迷你版怪物吗！ 　　“这就是我的异能，小乖等同于我的召唤兽，我可以让它变换成任何我见过的怪物的模样。”陆满半真半假地解释到，“召唤兽”小乖不满地啃了啃他的裤腿。 　　他们久久没缓过神来。还是菲伊最先打破僵局： 　　“在书本上见过的也可以变吗？” 　　“不行，必须是我亲眼目睹过的。”陆满摇了摇头，补充到。 　　“我之前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异能！”万事通菲伊感觉自己从课堂和书本中习得的知识在逐渐崩塌。 　　“我也没听说过。所以我在某些人眼中，是格格不入的异类。”陆满提及此时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可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过去，“但园长和老师们知道了我的怪异之处后，依然选择接纳我，还同意我给大家授课。我很感激他们。” 　　这些倒是陆满不加粉饰、毫无保留的真心话。 　　“你们愿意帮老师保守这个秘密吗？” 　　陆满眸光诚恳地看着他们，真心实意地询问到。 　　陆蛮推开门溜了进来，发现他的同伴们都一脸深沉的样子。 　　“我刚刚到树林里差点迷路了，你们怎么这幅表情？” 　　“你还太年轻了，接触不到这么深层面的内容。”米迪安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才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几人彼此交换了目光，最后异口同声地说到： 　　“秘密。” 　　片刻之后，厨房的门被推了开来，滚滚浓烟从门中冒了出来，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爆炸。 　　陆满很快从浓烟里走了出来，他出淤泥而不染，浑身上下没沾半点灰尘，手里还端着几盘菜，放在餐桌上。 　　“大家久等了，我们开饭吧！” 　　看着桌上黑乎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菜，大家嘴角微微抽搐，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先动筷。 　　陆蛮率先夹了一块黑炭，大大咧咧地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了起来，那神色似乎是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大家怎么不吃呀？” 　　陆蛮反客为主招呼大家吃起饭来。 　　“这些…是什么菜啊？”菲伊艰难地问到。 　　陆蛮指着那个条状不明物：“这个是红烧茄子。” 　　指着那个糊糊：“番茄炒蛋。” 　　指着那个圈圈：“奶油焗面。” 　　指着那个块块：“芝士蛋糕。” 　　“我刚才吃的是炸排骨，这不是都很明显吗！” 　　陆蛮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到，陆满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谁看得出来啊！ 　　“可能卖相看着不太好看，吃起来还是很美味的。” 　　终于，在陆蛮的撺掇下，他们鼓起勇气吃了第一口。 　　第二天，和平鸽联盟聚会上，当明娜问起他们的探秘情况时，他们表示—— 　　“昨天，我们课后帮小陆老师搬东西，顺带被邀请到他的工作室，吃了他做的饭，然后就回宿舍了。” 　　“除了饭做得比较让人印象深刻之外，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小陆老师虽然厨艺差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 　　手里攥着特制小木偶被成功收买的几人，纷纷这样说到。 第100章 极乐鸟酒吧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难得这次放学放得比较早，陆满哼着小曲回到员工宿舍，刚将门推开一道小缝，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就这样扑鼻而来。 　　陆满眉头微微颦起，径直大步走向还传来了淅淅沥沥流水生的卫生间，猛地把门拉开。 　　陆叔穿着件黑色短袖，正在洗手池里手搓着一件兜帽外套，淡粉色的血水被揉搓出来，顺着水龙头里流淌出的水柱，呈漩涡状冲进了下水道里。 　　陆川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见陆满，一脸意外的样子。 　　“小、小满啊…”在陆满兴师问罪的目光下，陆叔脸上挂起讪讪的笑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要是我晚一点回来，是不是就看不到现在这一幕了？”陆满双手环抱在胸前，眸底乌云密布，脸色不太好看。 　　“哪里受伤了？” 　　片刻之后，陆川光着膀子坐在床沿，肩膀上有一道清晰可见、还往外翻着肉的新鲜爪痕，血还没止住不停往外汩汩冒出。 　　陆满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从常备医药箱里翻出消毒棉片，陆婶是青苗村的村医，而陆满作为医生家的小孩自然对基础的外伤处理了如指掌。 　　他熟练地把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片往上面轻轻一按，痛得陆川倒吸一口凉气：“嘶……” 　　听见陆叔吃痛的声音，陆满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动作放轻了一些，力度比蝴蝶停落在身上没大多少。 　　最近这段时间陆叔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有时候甚至好几天没回来，说是去寻找离开虹都的方法，还以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为由禁止陆满跟着他一起去。 　　所以陆满至今也不知道陆叔到底在干什么，又是去了哪些地方，但因为陆满每天都能通过光脑收到陆叔报平安的消息，所以也才勉为其难任由陆叔一个人在外闯荡。 　　可没想到，今天他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陆满一边缠绷带一边想。要是留了疤婶婶又要伤心了，小安也会伤心的。 　　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任陆叔独自行动了。 　　“陆叔，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到哪，我跟你一起去。” 　　“瞎闹，你还得给学生们上课呢。”陆叔摆摆手表示拒绝。 　　“我可以找人帮忙代课，反正小蛮留在这里他有分寸。” 　　“不行，很危险的，你婶婶要是知道我把你带去那种地方，回去肯定要拿鸡毛掸子抽我的，还不给我饭吃……小满啊，你忍心看你叔无家可归睡大街吗！”陆叔脑袋左右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瞧你，年纪轻轻的老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得做什么。”陆叔抬手胡乱把陆满紧皱的眉头给揉开，“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朝气蓬勃的！” 　　最后，还是给陆叔打哈哈忽悠了过去。 　　但陆满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第二天的怪物实战演练课，他们熟悉的小陆老师不在地下避难所等着他们，取而代之的是……兰登。 　　“兰登老师你怎么在这？” 　　“咳，小陆老师有点事请假了，托我来代课。” 　　兰登按照陆满交接的内容组织学生们穿好装备，开启实战演练倒计时。 　　与此同时，陆满正悄悄尾随着陆叔，以小鸽子的形态。 　　虽然陆叔不允许自己跟他同行，但他可没有禁止自己偷偷跟在他身后。 　　陆叔将兜帽戴得严严实实的，走路步伐很大，行色匆匆。陆满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避免被陆叔发现的同时又不会跟丢。 　　陆叔最后来到了A区的核心地带——晨昏大街，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陆叔戴兜帽的朴实身影一下子就隐没在汹涌人潮之中。 　　陆满往上飞了一些，将身体隐没在厚厚的云层中，转化成苍鹰的姿态，视线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 　　陆满靠着鹰眼，很快就再次成功定位到陆叔的位置，刚好瞥见兜帽一角消失在某家店里——那是一间名叫“极乐鸟”的酒吧。 　　陆叔……来酒吧做什么？ 　　陆满悄悄在隐蔽巷子中变回人形，站在酒吧门前正准备迈步进去，却被人伸手驱赶。门卫指了指旁边竖着的牌子「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粗声粗气地挥挥手说“小屁孩走开。” 　　陆满眼见着陆叔的背影在视线尽头消失不见，着急也没办法，只好悻悻走到旁边等待。 　　很快，他就等到了一个机会。 　　强森是个推销员，他们公司销售的主产品是一款新型防水桌布。 　　今天，他有个非常重要的合作要谈，对方是极乐鸟酒吧的幕后老板。据说那是个性格古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没人知道老板的喜好究竟是什么。 　　实际上，强森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没有做成一笔大单子了，这是他争取得来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能跟最近火爆全区的极乐鸟酒吧合作，让他们能换上自己公司产的桌布的话，他铁定能加薪升职了。 　　但如果不能，他就等着收拾东西走人吧。 　　成败在此一举。 　　强森理了理自己熨平的衬衣，将皮鞋上的灰拍掉，挺胸抬头走进门去。 　　这时候的极乐鸟酒吧最为安静冷清。 　　宿醉醒来的醉汉们早已离场，而繁华热闹的夜晚生活又尚未开始，只有调酒师坐在吧台前，用手绢一个个擦拭着玻璃杯边缘，把它们擦得铮亮铮亮的。 　　“您好，我是强森·本尼，我预约了12点的会面。”强森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调酒师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登记过后右转，坐电梯直接上6楼。 　　站在电梯里，随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接近6，强森的心脏就跳得越来越快。面对未知的挑战，他无法自己地感到恐惧。 　　“叮——六楼到了。” 　　强森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拎着的手提袋袋绳，迈步走了出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强森刚迈出电梯门，就好像走进了什么迷宫一样。 　　到处烟雾缭绕，弥漫着木质熏香、让人闻着昏昏沉沉的气息。墙壁和地板全都是用玻璃做的，像镜子一样倒映出好几个自己的身影来。 　　看来确实如传闻中的那般奇特无比。 　　强森沿着唯一一条路往前走，最后来到一扇门前。这应该就是神秘老板的办公室。 　　他本想着敲敲门，却没想到劲使大了，直接推开了一道门缝。强森心里一咯噔。 　　然而里面的人似乎没听见他发出的动静，他们在继续交谈着，有声音从缝隙里模模糊糊飘出来。 　　“最近…怪物们躁动…不安全……别下去了……” 　　“我必须去…” 　　强森并无意偷听别人对话，但里面的人似乎情绪比较激动，抬高了音量，这下强森在外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也知道，原计划濒临失败，他们现在很着急。你迟到会被他们找到的。”一道不辨雌雄的声音飘了出来，这似乎是老板的声音。 　　“我知道，在那之前，我会带着我家孩子离开这里的。”紧接着回答的是一道低沉清晰的男声。 　　随着那道男声出来，他忽然感觉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似乎扯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的袋子里装着的只有桌布的样品，怎么会动呢。 　　强森正准备低头去看袋子，没想到脑袋意外撞到了门沿，发出的细微动静引起了门内交谈的两人的注意。 　　“谁？” 　　有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从缝隙里蜿蜒攀上他的脚踝，把强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那竟然是蛛丝。 　　门被彻彻底底打开，这下强森是彻底暴露了。但他也看清楚里面的光景，一个戴着垂质面纱的人正坐在老板椅上，从身形可以看出来是个女性。 　　而另外还有个戴着黑色宽兜帽的人负手站在旁边，他头低垂，兜帽投射下来的阴影，完完全全遮住了他的面容。 　　“来者何意？”极乐鸟老板，她抬起手，手指微微缩起，从指尖投射'出来缠绕在强森小腿上的蛛丝进一步收紧，力度大得他几乎要害怕自己的腿就要被活生生割断。 　　这下算是玩完了。 　　强森勉强自己挤出一点笑容，声音却止不住像抖筛糠似的：“您好，我、我是强森·本尼，我来介绍我们公司的产品，新型防水桌布的。”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上面明晃晃印着他们公司的logo。 　　“哦…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这才给强森松了绑，顺便直接用蛛丝将他手上提着的袋子勾走了。 　　“让我看看。” 第101章 入怪窟 　　极乐鸟酒吧的主人帕菈黛丝兴致索然地用手指缠绕着垂落在耳边的碎发，操控蛛丝将样品袋拎了过来。 　　样品袋袋口还细致地贴着封口贴，帕菈黛丝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用指甲边缘捏着袋子，丢到了旁边的兜帽人怀里。 　　“陆，我的指甲不方便撕扯这种东西，还得请你代劳了。” 　　男人沉默着看了一会手里的袋子，有条不紊地将封口贴缓缓撕开。紧接着，他看见了藏在样品袋里的“小惊喜”。 　　他愣怔了片刻，直到旁边的帕菈黛丝开始向他提问：“陆，这桌布是颜色的？” 　　“…是纯白色。” 　　“摸起来质感怎么样？” 　　“柔软，带有毛绒触感。”兜帽人将手伸进袋子口轻轻抚摸起来。 　　“哦哟，还是加绒款吗？”帕菈黛丝眼前一亮，“陆，拿过来我测一下是不是真的防水——” 　　她派出蛛丝去接那个袋子，可没想到旁边戴着兜帽的男人竟直接合拢袋口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我要了。”他手一挥在桌子上落下几枚虹币，“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等会回来。” 　　然后他急匆匆走出门去，留帕菈黛丝一脸惊奇地看向门外他远去的背影，嘴里还嘟囔着：“还是第一次见陆这么着急的样子…” 　　这时被遗忘在角落的强森暗自神伤，心跌到了谷底脸上还要强撑营业笑容，连样品都被人直接拿走了，这还怎么谈合作啊！ 　　“哦对了，那个谁。”帕菈黛丝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强森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子，答了个“到！” 　　“你是卖桌布的是吧，这笔生意我做了。” 　　“啊？”强森睁大眼睛，一切发生得太快，一下子从谷底直升至顶峰让他的脑子瞬间卡壳了。 　　“愣着干什么，合同呢？” 　　“哦！！！” 　　与此同时，等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那人拿下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陆叔的脸庞。 　　他见四下无人，这才从兜里掏出那个袋子，拉开袋口，一只毛茸茸的小鸽子正窝在里边。 　　“陆满，是你吧？” 　　小鸽子依然乖乖在袋子里蹲成一团，眨巴眨巴眼，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陆川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听话，偷偷跟出来万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别跟着我了，快点回家去，不然叔叔真的要生气了。” 　　小鸽子歪脑袋看着他，似乎什么也听不懂。 　　陆川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最近过于疑神疑鬼导致判断错误了，难道说，这不是他家小满，而是人家送给帕菈黛丝的样品之一呢？ 　　“难不成这是只机械鸽子…唱首歌来听听？” 　　他等待片刻，小鸽子鸟喙一开一合，竟直接从里面冒出来了悠扬婉转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可把陆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再点播一首近期热门单曲《萨瓦兰迪之夜》。” 　　小鸽子鸟喙张开，这次却只有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从里面冒出来：“很抱歉，目前曲库无收录该歌曲。” 　　这还真不是陆满啊？感情他刚才对着只机械鸽唠叨这么久。 　　陆川狠下心，直接将袋子连同小鸽子一起放在原地，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当他回头的时候，就看见那只小鸽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川是错觉，他总感觉它仿佛被人遗弃了一样，流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陆川最后还是心软了，走过去将小鸽子捧了起来，嘴里还低声嘀咕着：“好吧好吧，你长得跟我家那孩子太像了，搞得我都舍不得把你丢在这里了。 　　“还是就跟我一起走吧。” 　　被陆叔重新收进兜里的小鸽子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来。陆满也没想到自己临阵磨枪伪装机械鸽，竟然成功瞒过了陆叔。 　　多亏陆叔不知道他还有鹦鹉的异能，刚才他就是在“鹦鹉学舌”般模仿小艾ta说话的腔调，没想到竟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陆满乖乖地窝在陆叔宽敞的口袋里，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只称职的机械鸽。 　　陆川将兜帽戴了回去，原路返回。 　　等回到房间之后，方才还有些强颜欢笑的强森，现在已经变得容光焕发。 　　陆川本来还想多说些关于他袋子里鸽子的事，却没想到强森竟热情洋溢地迎上来握住他的手：“感谢您对我司产品的赏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会！” 　　强森就像一阵龙卷风匆匆离去，快到陆川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公司生不生产机械鸽子。 　　算了。 　　“陆，你回来了？” 　　被揣在兜里的陆满能感觉到陆叔点头的幅度，他听见叔叔说到：“我准备好了，给我开启通道吧。” 　　紧接着他们就不停地走，陆满能看到的视野有限，但他大概记住了来时的方向。 　　最后，他们停留在一部电梯前。 　　“陆，千万小心。” 　　陆川点了点头，然后直接站进了电梯厢里。 　　帕菈黛丝站在门外，拉动了把手开关，红灯闪烁，阀门关闭。 　　整个世界都在上升，唯独他们在往下降。 　　陆满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探出头来，打量着电梯口旁的显示屏。 　　上面的数字从6一点点往下降，越过0之后继续下降，-1，-2…… 　　直到显示屏上不再显示数字，而是变成了一串代表无限∞的符号，电梯这才最终停了下来。 　　原本静静靠在电梯厢墙边、闭目养神的陆川，这时也蓦然睁开眼睛，步伐沉稳地走向门外。 　　他起步的速度太快，陆满差点一个没扒稳从他兜里掉出来，好在陆叔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小心点，摔坏了这里可没工具给你修。”陆川将小鸽子重新摁回口袋里。 　　等站稳后，陆满从口袋里探出个小脑袋，像扫描仪一样左顾右盼似乎是要将周围的地形刻录进自己的脑海中。 　　他们似乎已经来到了外面，但这里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明明方才还是阳光明媚的下午，转眼间天空中悬挂的“太阳灯”就被一键熄灭了，着实有些异常得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满悄悄开启了狼的夜视能力。 　　哦，他们目前似乎在一个山洞里。等再往前走了几步，他们便走出了暗无天日的洞穴来到了更为开阔的外面。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比山洞里亮堂到哪里去。抬眼望去，漆黑一片的天幕中无数“繁星”亮起，密密麻麻点亮了这个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的旷野，地形错综复杂、沟壑起伏。地面上寸草不生，顶多有几丛荆棘蜷成一团趴伏在岩石上。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他们一人一鸽之外，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话说，这里究竟是哪里呢？ 　　陆川从兜里掏出指南针，低头一边校对方向，一边朝着某个方向走着。 　　陆满乖乖戴在阔口衣兜里，忽然他嗅到某个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息正在朝他们这边急速靠近。 　　有危险！ 　　陆满腾地从口袋里一飞冲天，揪住陆叔的衣领就想往进攻者的反方向带。 　　没想到陆叔的反应速度竟也没比自己差多少，拔腿就往反方向跑，简直快成了一道闪电。 　　不、不愧是村里的逃跑专家，这危机意识真是让人没话说！ 　　陆满回过头去，那只偷袭失败的攻击者正懊恼地从地面上直起上半身，分叉的舌头还往外斯斯吐着。陆满认出来，那原来是只变色蜥蜴怪。 　　之后的十分钟内，在陆叔的带路下，他们又踩了几次坑，一次碰到蛾怪乱扑，一次陷进巨蛇褪下的旧皮里，还有一次差点一帮集体活动的蚊子怪正面相撞。 　　在之前的世界里怪物几乎难得一见，而在这里，怪物遍地都是。 　　陆满心里逐渐有了定论。 　　根据南希老师历史课上所讲述的内容，大灾变爆发几年后，怪物们终于成功被人类镇压，并赶到了地底，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苟活着。 　　不出所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南希提到过的“怪窟”。 　　难道说陆叔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穿梭在如此危机四伏的地方吗？怪不得前些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该说那已经算是万幸了。 　　但陆满还是庆幸还好他跟来了。要是陆叔有个三长两短…… 　　陆满光是想想就有些后怕，如果现在还是人形的话估计额头上冷汗直冒。 　　不知道为什么极乐鸟酒吧里会有通往怪窟的秘密通道，也不知道陆叔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看来不只是陆满身上有诸多谜团，陆叔也藏着不少秘密啊。 　　这时的陆叔，稳重冷静得几乎像变了个人似得，跟他记忆中慈祥开朗的叔叔完全不同。 　　陆川偏头看着伫立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鸽子，垂眸思忖片刻，出声问到：“你有危机识别功能是不是？” 　　陆满点了点小脑袋。 　　“很好，请你帮我规划出一条，能遭遇最少怪物的路线。我要去的方向是——那里。” 　　陆川手指朝着广袤无垠的旷野腹地一指，远远几乎看不到尽头。 第102章 星星 　　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头顶一直都漆黑一片，只有“星星”洒落下来的微弱光辉一路照耀着前路。 　　陆满知道那不会是真的星辰，或许是某种会发光的矿石，又或许是其他不知名的存在正注视着他们。 　　虽然无法通过太阳的升起落下来分辨白天黑夜，但陆满可以很明显得通过体感温度的升降来大致判断现在地面处于什么时间。 　　到了正午时，怪窟显得非常闷热，陆叔将兜帽脱下来系腰上，一身短袖还要拿地上捡的怪物残羽当扇子，精力充沛的陆满也不停围着陆叔打转，靠拍打翅膀来扇风散热。 　　等到晚上，又冷得不行，陆叔把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带毛茸茸暖烘烘的陆满也被卷进怀里取暖。 　　热可当电风扇，冷可当暖手宝，陆叔直夸小鸽子好。 　　陆叔想去的目的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途中他们无数次走走停停。 　　陆川的野外求生经验格外丰富，连在如此恶劣的地方也能找到适宜歇脚的居所——有时候是一个石洞里，有时候是一颗巨岩后，有时候是一株枯木下。 　　虽然现在他们位处地底，但照样有穿堂风刮过，偶尔还在某个区域局部降雨，淅淅沥沥水串成珠链，转瞬便天晴了，可能是上边某个顽皮的孩子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地板上。 　　一个人的旅途是孤独的，但多了只小鸽子陪伴，似乎也没那么无聊。 　　陆满总算知道陆叔之前每天给自己报平安是怎么个操作了。 　　「叮咚！您有一条新的讯息等待查收~」 　　大概每天午后时分，小艾会探出消息提醒，这时陆满打开收件箱一看，是陆叔发过来报平安的短讯。 　　「小满，我这边一切都好，今天中午吃了烤肉大餐，吃太饱衣服扣子都快撑爆了。不过我这边有点事耽搁了，得过几天再回来。不用担心我，我跟朋友一起行动。」 　　但实际上—— 　　烤肉大餐是干巴巴的烤沙虫腿，所谓朋友就是一只“机械鸽子”。 　　见陆叔能面不改色地编辑发送这些平安信，陆满不由得心里直呼陆叔真是个大骗子。 　　在休息的时候，陆叔偶尔也会絮絮叨叨跟陆满低声说着悄悄话： 　　“你知道我们头顶上的光是什么吗？” 　　陆满又开始鹦鹉学舌，用那副机械音回答：“很抱歉，系统未收录该信息。” 　　陆叔似乎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出来，开始自问自答到： 　　“是不是很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陆满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那其实是萤火虫怪散发出的光芒。它们是怪窟中罕见的不纯以肉食为生的怪物。” 　　“萤火虫怪扒在头顶的树根上，吸食着根系的汁液作为养分。与此同时腹部末端的发光器不停地散发出微光，将相对弱小的趋光动物吸引过来，再将它们吃掉。” 　　“看似美丽耀眼的星星，实际光芒背后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陆川抬头仰望着这片天空，嘴里悠悠叹出口气。 　　陆满看着头顶的繁星点点，脑海中不由自主随着陆叔的描述，浮现出巨大的萤火虫扒拉着树根，将尖锐口器插入根系的场景。先前还觉得璀璨无比的“星星”，霎时间变得黯然失色。 　　“在这里，什么也不能相信，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要怀疑。” 　　他们又继续上路了。 　　也多亏了陆满对怪物的敏感度，他们一路上平安绕开了许许多多危险，没有遇上什么怪物。 　　但这种平静在第三天被打破了——他们遇到了一支人类组成的队伍。 　　那是一个四五人组成的小队，着装风格很是统一，身披轻甲，头戴盔帽，隐隐给陆满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几人的移动速度很快，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陆叔赶忙带着他远远躲到了不远处一棵怪石底下，屏息凝神，没有轻举妄动。 　　等他们走近了，陆满观察到他们腰间皮带上拴着的黑色令牌，这才想起来之前他确实在某个地方见到过这种装扮——血猎大厅！ 　　这是几名血猎组成的队伍，虽然还不清楚他们达到了几级的程度。 　　很快，陆满便发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并非发现了陆川后要追赶他，反倒是狼狈不堪像是在逃命一样。其中有人似乎已经晕倒了，血迹斑斑地被别人扛在背上。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背后追赶着他们吗？ 　　陆满想伸长脖子朝后方瞟一眼，却被陆叔伸手死死按住，将小脑袋按回了口袋里。 　　四周忽然暗了下来。原本还有些微弱的光芒，现在好像灯忽然熄灭了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天怎么黑了？ 　　陆满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他们正被某种存在笼罩着。 　　不远处，被落在最后的人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救我……！啊啊啊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残响就被吞没在黑暗之中。 　　刚才还团结一致往一个方向跑的队伍瞬间四分五裂，大难临头各自飞。 　　陆叔的手一直稳稳按在陆满背上，但他能感觉到，陆叔手腕脉搏跳动的频次比刚才快了许多。 　　黑暗，越发浓重了。 第103章 黑海 　　陆川静静地待在石头后面，按兵不动。陆满小心翼翼地把头从他的口袋里探出来，悄悄打量着外面的场景。 　　这片黑暗是活的，陆满能感受到它们的移动轨迹。那几个血猎被吞没在黑暗中，爆发出几声短促的凄厉叫声，很快便纷纷销声匿迹了。 　　唯独有一个身型宽厚的男人，他冲破雾气朝着陆满他们所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来，尽管背后还背着个受伤昏迷的女人，但依然奔跑迅速。 　　“有人吗，救命……救救我们！” 　　陆川手指微微一动，但并没有向他们伸出援手。因为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暴露自己位置无异于引火上身。 　　但随着男人误打误撞朝他们这个方向逼近，更多的“黑雾”追在他的背后，就像是挥舞着镰刀的夺命死神一样。 　　途径之处，寸草不生，连石块都被碾成粉末。 　　陆川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脚底抹油般也飞速加入了逃亡的队伍里。 　　“不要停，绕着圈子跟我跑！” 　　男人看见有人意外出现不由得眼睛一亮，可等注意到陆川身着普通兜帽，腰间也并未佩戴血猎专属令牌，刚升腾起的希望又熄灭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两个人跑的速度不分上下，一个身后背人，一个年近半百，两条腿跑得比不上后面飞的。 　　陆满眼睁睁看着黑暗凝聚成一根长矛，几乎就要追上陆叔的影子了。 　　这么近的距离，陆满总算看清楚了，这些“黑暗”实际上是密密麻麻的蝗虫。 　　陆满之前在青苗村的时候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当时村里水稻丰收季刚好遇到据说十年难得一遇的蝗灾，蝗虫过境差点颗粒无收。好在后面陆叔及时搞了款灭虫药，这才好歹有口饭吃。 　　现在，成千上万的蝗虫怪聚集在一起，眨眼睛石头都给咬得粉碎，更别说人了。只要沾一点，很快就会被吸成人干。 　　越来越多的蝗虫依附到了陆叔的外套上，开始四处乱爬寻找裸露在外的皮肤方便吸血。 　　陆满这会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在陆川口袋里了，而是探出头来，一鸟喙啄掉一个，一翅膀扫掉一群。 　　但无论他驱赶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它们往陆叔身上爬的痕迹。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会死在这里的。 　　陆满停顿片刻，便从陆叔的口袋里完全挣脱出来。 　　陆川正迈开步子使出吃奶的劲死命跑着，忽然他感觉到口袋揣着的重量一轻，下意识低下头去，就眼睁睁地看着小鸽子飞了出来，径直朝着背后黑压压的怪群们飞去。 　　陆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你给我回来……！” 　　可眨眼间，那道洁白如雪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不见踪迹。 　　陆川步伐慢了些许，忧心忡忡地看着身后，最后调转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而旁边的男人这时也一个没踩稳，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绊倒，滚落一地。 　　越来越多的蝗虫爬到了他们的身上。男人用手臂将昏迷的同伴护在怀里，仰头看着天空中铺天盖地的黑蝗大军即将压下来，几乎让人心慌得喘不过气。 　　在如此庞大的力量面前，他们几个显得如此渺小无力，就好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一叶孤立无援的扁舟一样。 　　虽然这些只是普通的一级黑蝗怪，但成千上万只怪物团结在一起，便成了怪窟中让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S级灾厄——因为黑蝗怪外壳呈黑色，多为集群行动如同浪潮，所以血猎们通常称呼其为“黑海”。 　　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一趟外出任务，竟然会碰上S级灾厄“黑海”。 　　几乎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从“黑海”中离开，遇上黑蝗怪群，大多数人都成了它们的盘中餐被吞噬得一干二净，最后永远困在这片黑海中。只有极少数人成功逃离，但也都以缺胳膊少腿作为代价。 　　看来，这次是注定要葬身于此了。 　　他仿佛看见死亡在一步步朝自己逼近，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奇怪的是，痛觉并未如期而至，反倒是有什么东西淅淅沥沥落在自己脸上。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接下来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空中盘旋着的黑蝗群，正在一批一批地倒头砸落在地上，仿佛天上下去了黑豆子雨。他捻起一粒身旁的黑蝗怪，竟已身体僵直、全无生机。 　　啪嗒、啪嗒，“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黑蝗群尸体掉落下来，密密麻麻砸得人生疼，他连忙拖着旁边还昏迷不醒的女人，到某块怪石下避难。 　　男人仰头，眸光虔诚地看着天空的方向。 　　在那片黑色的洋流中，似乎有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若隐若现，不屈地与整片黑海作抗争。 　　原先还张牙舞爪的怪群们此时已经有些溃散，黑海中央破了个大窟窿，露出些天光来。 　　而陆川还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下，兜帽无法作为遮挡，他仰起头来看着小鸽子所在的方向，任由怪物尸体砸在脸颊上，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此时的陆满，在高空中展翅飞翔，还时不时往外逸散出些许声波。 　　这是他的能力之一，从蝙蝠怪汲取而来的，能从口鼻处散发出次声波，频段与生物体内器官同频共振，通过这种方式对敌人进行群体攻击。 　　这是陆满目前拥有最大杀伤力的群攻能力，但也有个缺点在于，逸散出来的声波对三十米范围内的生物会进行无差别攻击，包括敌人、包括友军，也包括陆满自己。 　　所以陆满现在身体正承受着很大的负荷，他的喉间持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浑身都疼。 　　怪群最后也是怕了他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灰溜溜地跑走。看见那团已经被从大海削成了小云的怪群逐渐从视线中远去，陆满这才放下心来停止发射次声波。 　　然而随着神级一松懈，疼痛席卷而来。他无法支撑，如同折翼般直直从半空中头朝下坠向地面，原以为会直接和硬邦邦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没想到却落入了一张柔软舒适的“网”中。 　　强撑着力气睁开眼睛，就看见陆叔那张充满担忧的脸，原来他是被陆叔用撑开的斗篷接在了怀里。 　　身边是熟悉的味道，陆满总算放心地痛昏过去。 　　等陆满醒来之后，感觉到眼皮前有淡淡的橙黄色。 　　陆满睁开眼睛，发现不远处竟用枯枝架起来一团篝火，温暖的火光也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他试图用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五脏六腑基本已经修复完毕，但肌肉扯动时还有些疼，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好。 　　等会，用手臂撑着身子……？ 　　陆满眨巴眨巴眼，抬起手来，五根手指张了张又握成拳头，手腕上还被人缠上了绷带。 　　他什么时候变回了人形的！ 　　陆满瞬间有些慌了神，但很快也镇定下来。 　　难道说是失去意识期间身体不受控制地自己恢复了吗？ 　　陆叔呢，他去哪了？ 　　陆满看了看四周——他现在正身处一个洞穴，不远处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陆满认出来是之前被与他们一同逃亡的男人背着的那个。 　　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人，陆叔也不见踪影。 　　陆满连忙忍痛站起身来，用手扶着石壁，急匆匆地走到洞穴之外左顾右盼。 　　“小满。”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过头就看见陆叔左手捧着一捆枯枝，右手拎着个不知名生物的尸体。 　　一时间陆满脑海中无数思绪闪过，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呢。偶遇？跟踪？还是…… 　　可没想到陆叔就好像他在这里理所当然一样，神色无异，只是招呼陆满回到洞穴里：“还杵那干什么，伤口不疼吗，快回来躺好。” 　　很快另外一个男人也从洞穴外回来了，手里同样捧着一捆柴。 　　篝火被燃得更旺了些，陆叔熟练地用长短不一点木棍凭空搭出来一个三角架，把锅挂好后架在火堆上。 　　锅里放着些米粒和清水，没一会水便沸腾了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 　　这时，陆叔盘腿坐在篝火边，熟练地将刚才拿着的条状生物尸体用剪刀剪成一段段的，一并拨入锅中。 　　没一会，一锅热腾腾的粥便新鲜出炉。 　　陆叔撒了点盐搅了搅，便盛了一小碗端到陆满面前。陆满看着碗里漂浮的诡异条状物，有些艰难地开口问到：“叔，这个是什么啊？” 　　“沙蚕怪，放心我已经处理过了，没毒的。 　　“这可是我掘地三尺好不容易挖到的，专门搞来给你补补身体，你小子可别说不吃。”陆叔眼睛瞪得圆圆的，陆满闷声一笑，端起粥来喝。 　　随着热乎乎的粥一口口下肚，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陆满舒畅地长出一口气，笑眯眯到：“陆叔的手艺真不错！” 　　“吃饱了吗？”陆叔关切地问到。 　　“嗯！”陆满点了点头。 　　“身上还疼不？” 　　陆满摇了摇头。 　　下一秒，就受到了来自陆叔的狂轰滥炸。 　　“陆满！” 　　被点到名的陆满浑身一激灵。 　　陆叔恨铁不成钢地揪着陆满脸颊上肉最多的地方，扯着他走到了洞穴外面，几乎要吹胡子瞪眼了：“都说了让你呆在家里不要跟过来，你偏要偷偷跟过来。” 　　见不远处还有外人在，陆叔压低了音量继续数落到：“知道你冲过去时我有多担心吗，看到你从天上掉下来我心跳都差点停了！” 　　陆满垂着脑袋，小小声嘀咕着：“我那还不是为了救你嘛…” 　　要不是你叔我身体够硬朗，不然在你救之前，可能都要心脏病突发气死了。”陆叔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喘不上气一样，陆满面露愧色地帮忙拍背顺气。 　　“叔叔，对不起嘛。” 　　陆川咳嗽了好一会，停下来看着陆满，沉默片刻才接上他的话。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小满本意是想救人，这是好事。”他的语气逐渐放柔和下来，话音一转“但是，我不希望你是以自我牺牲为代价去拯救。” 　　“实际上，拯救的方法不止一种。刚才我们离最近的湖还差几步，黑蝗怪怕水，只要藏进去，就可以暂时逃过这一劫。打不过的时候，想办法逃跑就好了。” 　　“如果不是你自愈能力强，小满，你这次早就死了。可假如哪天自愈能力失效，真的死了怎么办？” 　　“死了是什么概念，可能你年纪小还不太清楚。但你可以想象一下，死了之后就再也回不去家里，再也吃不到婶婶做的饭，再也不能被小安缠着吵吵闹闹，再也不能见到其他你熟悉的人。如果那样，你会觉得伤心吗？” 　　陆满沉默片刻，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只是你伤心，大家也都会很伤心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因为你是我们珍惜的家人。 　　“所以，小满，你也千万要爱惜自己。即使有过人的能力，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搏命的赌注。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我会记住陆叔说的话的。”陆满点了点头。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行了，咱们回去吧，这个点外面还怪冷的。”陆叔吸了吸鼻子，搓了搓手，揽着陆满的肩膀急忙回去了。 　　洞穴里，那个男人手上正拿着用水沾湿的毛巾给女人擦拭额头，见两人重归于好和和气气地回到来不嘴角也咧开笑容。 　　“你好，我是安东尼，C级血猎。” 　　“安东尼你好，你可以叫我小满。” 　　陆满脸上挂着诚恳的微笑，安东尼见他身上并未佩戴任何血猎标识，个头上看起来也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估计是还没到年纪，偷偷跟着大人溜进来的。 　　真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竟已经是位厉害的异能者，而且是最为罕见的召唤系。 　　异能者类型也分为多种多样，有偏物理系的，比如强化身体、增加速度等；也有偏精神系的，比如施展幻觉、精神震慑等。而召唤系则是精神系中最为偏门的分支，能够直接影响并操控怪物。 　　召唤系异能者是最为罕见的，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出现都必定是S级异能者级别的。 　　安东尼上前一步，眸光含泪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恩人真是年少有为，感谢您救了我们……” 　　面对安东尼一大通感谢言论，陆满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刚才陆叔是怎么向安东尼解释的，总之他似乎将一切功劳推在了自己身上。 　　陆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你的同伴目前情况怎么样？” 　　谈及此，他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情况不是很好。” 　　他揭开了搭在女人脖颈上的毛巾，露出了底下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来。 　　刚才好在陆叔求生经验充足，全副武装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无缝可钻，这才毫发无伤。 　　然而被安东尼背着的昏迷不醒的女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被叮咬的痕迹，伤口已经开始肿胀溃烂起来。 　　“她是我的未婚妻朱莉，我们原本是同一个小队的队友，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坠入爱河。原本定好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出任务，等结束之后我们就注销血猎证，找份普通工作过上安稳日子。” 　　“可怎么也没想到，平时难得一遇的S级灾厄竟然被我们给碰上了，而且…还是两次！” 　　第一次他们差点遇到了S级灾厄“梦魇”，好在及时预警绕开了道没完全穿过，但朱莉暂时陷入了昏迷中。没想到后脚，又碰上了另一个S级灾厄“黑海”。 　　“你们来的时机不太好，最近怪物有些躁动不安…”陆川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样，我们怎么也不会来的。”安东尼沉默片刻，面带悔恨地看着他的未婚妻，小心地握住她的手。 　　原本只是想着在步入婚姻殿堂前，再攒一笔钱作为共同生活的启动金，谁能想到…… 　　他已经给她的伤口消过毒，涂过消炎药，也喂了稳定剂，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可朱莉的状态依然持续恶化中，甚至还发起了高烧。 　　“安东尼…”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嘴里念叨着心上人的名字。 　　“我在。”安东尼握紧了她的手。 　　朱莉头发被汗打湿贴在脸颊上，从嘴巴里挤出来的话如同蚊语：“等到……你就、杀了我吧。” 　　他们都是血猎，自然对此很是了解。 　　他的未婚妻或许已经开启怪物化的进程了。 　　等她下次再睁开眼睛，或许就会异化成丧失记忆、沦落人性的丑陋怪物。她要他在那之前，亲手了结她。 　　安东尼不停地摇头，将虚弱的伴侣抱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默默地掉。 　　“不会的…我会、给你找、最高级的稳定剂的…你要撑住……” 　　陆满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递过去一碗粥：“要不要喝点粥补充下体力？我刚才喝完，感觉好了很多。” 　　谁也没发现陆满的小动作，他悄悄滴了滴血，在粥里搅开。 　　“谢谢你、嗝、你真是个好孩子……” 　　安东尼接过碗，将朱莉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臂膀上，小口小口喂起她喝粥。喝碗粥之后朱莉便又昏睡过去。安东尼依然呆在朱莉身边悄悄抹眼泪。 　　不久后，朱莉再次睁开眼睛，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眸光已经变得清亮起来：“嘿亲爱的，我感觉好多了。” 　　安东尼还以为她这是回光返照，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双目垂泪哭得抽抽搭搭。 　　再之后，等朱莉站起身来狠狠揍了他一拳，安东尼才相信“奇迹”这种事真的再次降临到他头上来。 　　他高兴地连蹦带跳，眼泪鼻涕还糊了一胡子地跑过来。 　　“小满，谢谢你，是你递过来的粥创造了奇迹！” 　　安东尼高兴地几乎要亲吻陆满的手背了，但被朱莉揪着耳朵数落他不要把鼻涕和眼泪蹭到恩人身上。 　　陆满看着恢复活力的两人，嘴角不由抿起笑容。陆川在旁边注意到他的笑意，不由得陷入沉思。 　　陆叔：这粥不是我煮的吗（骂骂咧咧） 第104章 召唤师 　　篝火燃烧得正旺，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取暖。 　　现在应该正值夜晚，怪窟的地表温度甚至降到了零下，洞穴外的岩石上已经开始结起了美丽的霜花。 　　他们只能在这里等着漫长的寒夜过去。 　　陆叔年纪大熬不动了，早就裹着斗篷窝在火堆边呼呼大睡起来。 　　可能是睡梦中觉得冷，一个劲往篝火那边拱，要不是陆满眼疾手快，陆叔的头发就差点给火烧着了。 　　而期间安东尼和朱莉摘下帽子，将漆黑一片的血猎令牌握在手中贴紧心口，对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虔诚地跪坐祷告着。 　　见陆满面带好奇的悄悄打量着他们的举动，安东尼主动解释说，这是血猎队伍里慰问已逝同伴的特殊仪式。 　　“愿你们魂归故里，早日安眠。” 　　等过了一阵，这种肃穆的氛围慢慢淡去之后，安东尼原本萎靡不振、耷拉下来的胡子逐渐又支楞起来，他重新打起精神开始跟陆满搭话。 　　“小满，你们这一趟来怪窟也是奔着那个超S级任务来的吗？” 　　陆满困惑地歪着脑袋看他。超S级任务…那是什么？ 　　见陆满一脸不解的神态，安东尼给他解释到：“前两天永生联盟发布了一条悬赏任务，任务等级标为S＋级别，赏金无限！想开多少是多少！最重要的是…还允许完成任务者破例加入联盟的终极会员。” 　　安东尼满眼向往几乎往外冒星星，陆满能感觉到他将联盟终极会员看得比无限赏金还要重要，但他无法理解。 　　“终极会员，那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用吗？” 　　“天哪！”安东尼看向陆满的眼神像是在看某个未经开化的原始人，“你竟然不知道永生联盟的终极会员有什么用，我以为在虹都长大的小孩都知道这件事……” 　　在旁边的朱莉死死拧了下口无遮拦的安东尼的胳膊，惹得他发出一声吃疼的闷哼。 　　“抱歉，我来解答下吧。”朱莉拿起一根枯树枝，在沙地上戳戳弄弄画出了一个代表无限∞的图案来，“这个就是永生联盟的标志。” 　　陆满看着那个标志，左瞅瞅右瞅瞅总觉得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似的。还没等陆满回想起来，朱莉就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加入永生联盟的终极会员，最直观的就是能带给你财富、权力和地位。会员资格相当于至尊金卡，在任何场所消费都由联盟买单，相当于全免。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光是这一点已经很有诱惑力了。 　　“除此之外，联盟会员每个季度定期举办议事会，负责制定掌管虹都内所有事务。就比如培育站的建立、源血的提取与注射、血猎的评选规则等等，据说都是最初通过永生联盟议事会商榷而定的。 　　“当然，据说还有一点最为神秘的……就是永生联盟真的掌握有「永生」的秘诀。虽然没有官方说明这一点，但这种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朱莉压低了声音，三人凑近了一些，似乎在说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自从成为终极会员之后，他们往往就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那人有个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后面她加入永生联盟的终极会员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三十年过后，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再见到了她。这时候的他已经头发斑白、步履蹒跚了，而她却依然永葆青春，还是二十年前那般容光焕发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你们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她保养得好？” 　　朱莉朝耍宝的安东尼翻了个白眼。 　　“这说明或许永生联盟真的藏着与永生有关的秘密，这个秘密只限于在终极会员内部分享。” 　　“诶嘿，没错。”安东尼接过话茬，“因为关乎虹都大事，所以终极会员的筛选规则非常严格，要求个人必须是贡献值榜前10的人，基本上就是各行各业的中坚翘楚。 　　“而这次发布的任务竟然奖励就包括成为永生联盟终极会员——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所以这次任务才这么多人一起出动，几乎每个血猎群都发生了大骚动。” 　　“毕竟，又有钱又有权还能永生，搁谁谁能不心动呢？”安东尼眼眸中闪过一丝憧憬之色。 　　陆满倒是心里不为所动。 　　金钱？权势？长生不老？这些他都不怎么感兴趣。相反，他对帮叔叔种田、给婶婶刷碗、和弟弟斗嘴更感兴趣一些。 　　“所以，这个任务的目标是什么呢？” 　　“这目标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要求取到S级灾厄‘梦魇’的怪核。据说梦魇受伤了实力大减，但难就难在它神出鬼没，几乎没人能主动发现它的踪影。” 　　“梦魇…我还从来没听见过这种怪物的名字，它长什么样子的，有什么能力啊？”陆满对此还挺好奇的。 　　可安东尼和朱莉只是齐刷刷摇了摇头：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千变万化。之前见过它的人，可能全都已经死了，所以也没人知道它具体的能力。所以血猎队出动了一波又一波，几乎要把整个怪窟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梦魇的一根汗毛。” 　　陆满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只是默默将这个奇怪的名字记下来。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和安东尼和朱莉两人分道扬镳。安东尼他们打算返程从官方通道离开怪窟，而陆满他们还需要继续深入探索下去。 　　“那边是怪窟腹地，危险重重，你们千万要小心…”临行前铁汉柔情的安东尼拉着陆满的手，再三叮嘱到，还邀请陆满后面有时间一定要来参加他和朱莉的婚礼，到时候婚礼信息会刊登在《晨昏日报》上。 　　等唠完上面这些，安东尼这才依依惜别地被朱莉拖着离开了。 　　而陆满和陆叔则再次踏上旅程，朝着潜藏着未知危险的远方行进过去。 　　A区怪窟出口，血猎大厅。 　　最近的血猎大厅都比往常热闹，血猎们纷纷聚在这里交换信息，有弑羽而归带着一身血腥味的，有蓄势待发等着进入怪窟大施拳脚的。 　　有个男人左手缠着绷带，左边裤腿空荡荡的，右手单边撑着拐杖艰难地在大厅里朝着人员登记科走去。 　　“我要替我的队友们注销账号。” 　　周围没有人特别注意他，毕竟在怪窟里战斗伤亡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地继续谈笑风生。 　　在窗口里的客服人员脸上挂着甜美温柔的笑容，将登记表递了过去：“先生您好，我为您的遭遇感到抱歉，请填写您的队伍遭遇的灾厄，灾厄发生的区域，已逝队员的姓名等信息。” 　　男人停顿片刻，在纸上缓缓一笔一划写下「安东尼」、「朱莉」他们的名字以及血猎证号。写完之后，他看着纸上的名字，感觉如此遥远陌生。之前还是朝暮相处的伙伴，如今却只剩下一张白纸。他不由得悲从中来，呆在原地久久未能离开。 　　“嘿伙计，你填完了吗，可以劳烦让下道吗？”身后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男人愣愣地回过头去，看到两张做梦都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安东尼？朱莉？你们……还活着？！” 　　安东尼看着眼前缺胳膊少腿的伙伴，也不由得失声到：“保罗，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好兄弟紧紧抱在了一起。 　　这边引发的骚动吸引了四周人的注意，毕竟这种“亡者归来”的戏码还是比较少见的。 　　“几天不见大变样了哈，差点没认出来。”安东尼拍了拍保罗的肩膀，保罗笑容苦涩地摇头说到：“能从黑海里活下来，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原本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呢。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看到你和朱莉…你们俩是怎么从‘黑海’里活下来还毫发无损的？要知道那可是实打实的S级灾厄！” 　　整个血猎大厅霎时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射过来。血猎们的听力相较于普通人都更为敏锐，所以他们把刚才安东尼和保罗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从S级灾厄“黑海”里活着走出来的C级血猎屈指可数，依然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的从过去到现在几十年里从未听闻过。 　　一时之间，安东尼和朱莉就好像珍稀的濒危物种，被各种视线或明或暗地打量着。 　　神经大条的安东尼并未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他大大咧咧兴奋地说：“我们被两个路过的好心人救了，那里面还有一个是召唤师，不知从何处召唤来一只怪物帮我们驱散了蝗虫群。” 　　“召唤师！” 　　众人一片哗然。 　　这个词，已经有许多年没听见了。但它代表的含金量却很沉重。召唤师，实际上也可以被称为是驭兽师，能有驯服并操纵怪物的能力。 　　目前公开已知的召唤师屈指可数，全都已经从血猎退役，被永生联盟特邀成为永久会员，可见其地位不一般。 　　“我的天…原来现实中真的有召唤师，我还以为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不过…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有召唤师是在职血猎的？” 　　“因为——我恩人他说他年龄还没满15岁，无法注册登记为血猎。”安东尼骄傲地昂起脑袋，嘴里不住地夸赞真是少年天才。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感觉到越来越多目光投向他们，朱莉扯了扯安东尼的衣角让他是时候住嘴了。 　　可同样不懂读气氛的保罗好奇地继续追问：“对了，他召唤出了什么怪物？” 　　“好像是…一只鸽子？”安东尼有些不确定地摩挲着下巴。 　　过了没多久，就有人身着血猎大厅工作人员制服，从中控室走出来，专门邀请他过去和他们的主管谈谈。 　　“先生，可以请你回想一下那名召唤师的长相吗？” 　　显然他们想抢先出手，赶在其他区的血猎大厅前抢傍上这条金大腿。 　　安东尼思忖片刻，嘴里咬着笔头目光在房间里游移，忽然停驻在某张传单上。那是张S级通缉令。 　　发色、眉眼、脸型甚至是微笑的弧度，全部都一模一样。 　　安东尼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恩人长得有些面熟… 　　看着通缉令上已经水涨船高被提到150万虹币的大字标识出来的赏金，安东尼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要是能有这么大一笔钱，他都可以和朱莉在A区靠近区中心买一套小房子，安安稳稳过后半生了。 　　他眸光闪烁，眼中不由自主划过一丝犹豫之色。 　　“先生，如果您能提供确切的线索，我们也会给您发放一比奖金作为奖励。”主管开口催促到。 　　“他……”安东尼沉默片刻，最后说到： 　　“他当时一直戴着兜帽，我没能看清他的脸。” 第105章 绿洲 　　陆满和陆叔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人继续深入怪窟腹地。 　　陆满这次没有变成小鸽子被陆叔揣着上路，既然已经在陆面前彻底暴露了，他便也顺理成章地继续跟在陆叔旁边。 　　毕竟如果要转化成其他怪物形态的话，还是人类的身体最为方便。 　　“前面很危险的，你一定要乖乖地跟在我身边。”陆叔从包里掏出了备用的斗篷，让陆满穿在身上，陆满小鸡啄米般点头。 　　显然成人款的斗篷对于陆满目前10岁不到的外表体型来说有些过大了，下摆垂到小腿，手指伸到最长也超不过袖子，兜帽也大得几乎能把他整个脑袋埋进去，整个人像是只飘飘悠悠的鬼一样。 　　陆满刚开始还不明白陆叔让自己穿上斗篷的目的是什么，但很快他就理解了一切。 　　越靠近怪窟深处，这里的风沙就越大。风卷起粗糙沙砾，凌厉如刀刃般割得人皮肤生疼，几乎要擦出血来。 　　陆满和陆川只能尽可能用斗篷裹紧自己，陆满浑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还戴了护目镜，那也是陆叔给他的。 　　“陆叔——！” 　　陆满伸手扯了扯陆川的衣角，提高了音量，但因为嘴巴也被斗篷裹住了，声音闷在布料里显得有些模糊。 　　“啊？”陆川有些听不清，偏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说陆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陆满几乎扯着嗓子大喊出来。 　　这个问题他好奇很久了，因为之前伪装是只循规蹈矩的机械鸽子，所以也不方便问这么多。刚才一路上都看见陆叔沿途东翻西找，总能在某些令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一些被人提前做好的标记。 　　“哦，我在找之前我过来时的路！” 　　陆叔大概解释了一下，他之前是通过某个空管道从围城来到了虹都怪窟。 　　那条管道是他目前所知连通两地的唯一方式。要回家，只能走那里。 　　万幸的是，陆川之前离开怪窟前沿途做了标记。 　　但不幸的是，由于时间过去也已经两个多月有余，许多之前做的标记都被怪物毁坏或被风沙覆盖了。所以陆叔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就是在怪窟里艰难地四处求索，才重新探索出这条归路。 　　“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快到目的地了。” 　　又翻过一个沙丘，他们站在丘顶朝远处眺望，陆叔手臂一挥直直指向不远处。 　　陆满不由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陆叔手指指向之处，竟奇迹般出现了一小块绿洲。 　　沿途看惯了寸草不生的荒芜旷野，当目光撞见那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时，陆满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那是……海市蜃楼吗？” 　　陆满之前有听过陆叔给他科普这一点，说是在沙漠中饥渴至极的旅人有时候会看见前方出现了绿洲，满怀希望地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朝所谓绿洲爬去，结果却发现那“绿洲”只是虚幻的倒影。 　　可陆满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那绿洲依然在那里静静呆着，静静等待着他们前去一探究竟。 　　“你没看错，是真的。”陆叔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看来没找错路，就是那里！” 　　两人加快步伐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小跑，朝着绿洲快速逼近，很快便抵达了绿地边缘。 　　“小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情况吗？”陆叔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到。 　　陆满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从里面感受到怪物的气味，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但他们也不忘保持警惕，毕竟除了他们之外，肯定也有不少怪物盯上了在这片荒芜之地里罕见的绿洲，表面看起来越平静，实际上可能越危机四伏。 　　陆满看到地表上冒了不少杂草，远看还是绿的，但近看就会发现它们都长得有些萎靡不振，而且颜色也有许多逐渐从翠绿蜕成了枯黄。 　　不远处还有几棵几乎倒伏在地上的树，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地面上还铺着许多凋谢枯萎的干叶。 　　看来这片绿洲的生命，也快走向尽头了。 　　“通道在哪里呢？”陆满左顾右盼，似乎也没发现通道的影子。 　　陆川神色有些凝重，他拨开遮挡视线的草丛，露出绿洲深处的真实面貌。这里有水渍的痕迹，似乎之前存在过一小汪湖泊。 　　“看来我们这一趟估计要落空了。” 　　陆川的眉头皱起，单膝半跪在地上，伸手轻捻水渍下的泥土，还残留着轻微湿气。 　　“这里之前因为通道的原因，存有一汪湖泊。由于常年以来有活水流动，所以一直没有干涸，在这里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绿洲。” 　　陆川又捻起些许土壤上残留的白色晶状体，放在唇边，用舌尖抿了一下很快吐掉。 　　“果然。” 　　陆满也有样学样地轻轻抿了一口，咸涩发麻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唾液被刺激得快速分泌。 　　他吐着舌头，脸皱巴巴成一团：“怎么这么咸…” 　　“因为这是盐那。现在湖水已经蒸腾殆尽，只剩下白色的盐粒结晶。这就说明……之前的通道入口已经不复存在，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塌陷。” 　　这么多年的忙碌，刚升腾起的希望，在期待值到达最高峰的时候就这样被硬生生掐断，无异于沙漠中缺水旅人看见海市蜃楼一样。 　　陆川脸上难以自抑地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陆满却没有放弃，而是低头看着地面思索着什么，然后询问陆叔：“叔，通道是就在这底下吗？” 　　陆川点了点头。 　　“入口没了也没关系呀，我们再自己挖一个不就好了？”陆满语出惊人，陆川眨巴眨巴眼，竟一时之间想不到反驳的话。 　　这方法乍一听确实简单粗暴，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值得一试。 　　到底只是入口塌陷了，还是整条通道都塌陷了，这其中有很大的区别。 　　只不过…… 　　陆叔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手一摊有些无助：“可是，我们没有工具，怎么挖开通道呢？” 　　人最开始和猿猴区分开来的标志，便是工具的使用。在现在这种原始的情况下，失去工具，无异于退化成跟猿猴无异的状态。 　　连把铲子都没有，怎么掘地三尺挖通道啊？ 　　陆川这一趟带的干粮也快见底了，还要留着些为返程做准备，顶多只够再支撑他们在这里停留一天时间。 　　一天也太短了，刚铲掉个草皮就得打道回府了。 　　这时陆满又开始出主意了：“可以直接用手呀！” 　　还没等陆叔提出抗辩意见，下一秒，陆满就从一个小男孩逐渐变成一只巨狼。 　　他向叔叔炫耀般亮出自己削铁如泥的锋利狼爪，陆叔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眼睛一亮，猛地扑过去单手环住毛茸茸的脖子，另一只手亲昵地抚摸着脑袋。 　　“我们小满真是天才！真是叔叔的贴心小棉袄！” 　　他的狼耳扑棱一下，从狼嘴里冒出小小哼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很快，陆满就开始亮出他的利爪，发挥犬科动物的特长，双手并用开始刨起坑来。 　　没一会儿，陆满身后就堆起一个小土包了，而此时的陆满已经整只狼都躬身钻进了洞里，洞口还在不停地被拓宽延深。 　　没有异能的陆叔也没在旁边干看着，帮忙将被刨出来的土挪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以免发生意外塌方把小满活活埋进去。 　　地表温度逐渐降了下来，虽然天空没有明暗变化，但从温度的变化可以感觉得到，怪窟的夜幕即将降临。 　　而此时，陆川扒着洞口边缘，低头想瞧瞧陆满的动静，可洞口已经挖得太远太深，里边影影绰绰，只能模糊看见一道黑黝黝的影子在晃动。 　　“小满——”陆叔对洞口里喊到。 　　陆满没有应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小满——先别挖了，快上来吧，夜深了！” 　　这次陆川将手拢成喇叭状，对着洞里更大声的喊到，声音沿着洞壁不停地回荡。 　　夜晚到了，很多攻击性强的怪物都是喜欢夜间活动、昼伏夜出的存在，所以夜晚反倒比白天还要危险。 　　这下陆满听见了，他回应到：“再挖一会，我感觉很快就有了！” 　　忽地，从洞里传出来刺啦一声刺耳声响，就好像尖锐指甲跟金属表面狠狠摩擦似的。 　　陆川下意识捂住耳朵，脑袋瓜里还嗡嗡的。 　　轰隆隆……他忽然感觉地面在不停晃动，晃动的幅度还越来越大。 　　有沉闷的声响从洞口里远远传出来看，仿佛是火山爆发前在酝酿着滚滚岩浆那般。 　　紧接着，陆川听见洞里传来陆满一声大喊：“快跑——” 　　下一秒，他被什么东西直接掀翻，原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好在底下铺着的都是松软草地这才没伤到筋骨。 　　等陆川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身上湿漉漉的都是水。眼前，从地底喷涌而出的高压水柱有十几米高，最顶上还有一只狼被水花托着。 　　旷野、星空、透明水柱、喷泉顶端狗刨式游泳挣扎的狼，形成了一副令人震撼的画作。 　　淅淅沥沥有雨落了下来，陆川舔了舔唇角，是咸的。 　　这孩子，是直接把海给挖通了吗…… 　　陆川愣怔地看着好不容易从水柱的纠缠中拖开身，回到自己身边的小满。 　　他为了脱身变成了小鸽子的形态，原本蓬松的羽毛都被水淋得湿哒哒贴在身上，活脱脱一只可怜的落汤鸽。 　　“陆叔，通道里全都是水…”小鸽子开口说话了，语气委屈巴巴的。 　　“没事，咱们另寻他路。辛苦小满了…噗……” 　　即使现在遇到了最糟的情况，陆叔看着遭殃的小满也实在憋不住笑意，扑哧笑出声来。 　　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小鸽子呈螺旋状甩毛，甩了他一身水。 　　“嗷呜——”不远处传来了怪物的嘶吼，原本还嬉笑打闹的叔侄俩瞬间噤声。 　　刚才闹的阵仗确实太大了一些，估计吸引了周围许多怪物的注意力。既然已经确定来时的通道现在无法正常通行，此地也不宜久留了。于是陆满和陆叔便急匆匆离开这片绿洲。 　　星光闪烁下，从洞穴里涌出的水柱形成了一个漂亮的露天喷泉，晶莹的水珠从半空中四散而来，雾蒙蒙洒落在周围的草叶上。 　　草叶汲取了水，变得稍微精神抖擞了一些。但很快就被踏上这片土地的巨爪给碾压成泥。怪物们原地徘徊，嗅闻着属于人类的美味香气。 　　但留给它们的，只有两道远去缩成米粒大小的背影。 第106章 别走 　　他们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夜，第二天准备启程回花园了。 　　这一趟旅程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们得到了目前已知离开虹都回围城的唯一通道坍塌了。虽然是坏消息。 　　陆满见陆叔情绪比较低落，还主动跳出来给陆叔讲了他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我和小蛮从围城咻的一下飞到外面，遇到了阻碍我们进入的城墙，然后还没等我想对策，陆蛮砰的一下就往墙上打了个窟窿。” 　　陆满连比带划、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个场景，陆叔原本神情严肃的脸终于动摇了起来，面部肌肉微微颤动压抑着笑意。 　　“然后呢？”陆叔问。 　　“然后一进来，还没落地，就被一群人追在身后要抓我们，没抓到还发布了通缉令，我只能一直伪装成小鸽子偷偷躲在花园里，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才能遇到花园里的大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陆满的语气轻快又明媚，轻飘飘一句带过，好像当时被追了三天三夜没吃上一口饭喝到一口水的人，不是他一样。 　　尽管陆满轻描淡写没细讲，但陆叔的眉头依然逐渐拧成结来。他无法想象这孩子为了来找他，到底飞了多远的路途，到底经历了多少困难与挫折。 　　陆叔胸口堵堵的，长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搭在陆满的肩膀上，心疼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之前他在围城的时候，这孩子还什么都不懂，不谙世事，甚至还对自己拥有的异于常人的力量感到惧怕。 　　结果在陆川缺席的半年多快一年时间里，他又成长了许多，虽然身高反倒缩水了点，但他的心灵已经成长为如今能坦坦荡荡接受自己、落落大方对待别人的人。 　　哎，真是长大了。 　　陆叔感觉有些怅然若失，有种自己的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为人父母的只能在背后默默守候的感慨。 　　正当陆叔感伤之时，被揉搓的陆满弱弱出声了：“陆叔…” 　　“嗯？”父爱爆棚的陆川停下动作，满眼慈祥地低头看着他。 　　“能不能别摸我头了呀，头发都乱了…而且老摸头长不高的……” 　　陆川原本伤感的情绪一扫而空。原来，在感慨过往的只有他一个，陆满只关心他头发乱没乱、个子长不长得高……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 　　“反正也是要被风吹乱的，而且谁说摸头长不高的，那都是迷信，要相信科学！” 　　陆川最后变本加厉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陆满最后顶着乱蓬蓬的鸟窝头在风中凌乱……陆叔是真的坏啊！ 　　* 　　之前来时的路没隔几百米，陆川沿途就会在树干或石块上刻下只有他们青苗村人能理解的标记。他们只需要一路循着标记往回走，就可以回到最初的出发地。 　　回程的路因为来时已经走过一遍了，所以这次返程，途中千篇一律的熟悉风景，看着让人了无趣味。 　　陆满闲着没事，又开始旁敲侧击打听起陆叔的事来：“陆叔，你跟那个酒吧的主人是怎么认识的呀？” 　　“你是说帕拉黛丝吗？” 　　陆满点了点头。 　　“她是我年轻时认识的老朋友来的。” 　　“年轻时……？陆叔怎么会认识在虹都的老朋友？”陆满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嗯…”陆叔挠了挠头，“我其实是被在虹都的远房亲戚抚养长大的，在虹都学习进修后又工作了一段时间，等到20多岁才回到围城的。 　　“后面大灾变爆发，我就和在虹都的老朋友们断了联系。再后来，跟你婶相识相爱之后，就入赘到青苗村了。这些事情，我或你婶婶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诶？完全没有！”陆满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讶异之色。 　　他完全不知道原来陆叔还有这样的过往，陆满之前一直以为陆叔就是在青苗村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那陆叔时隔三十年重新回到虹都，感觉怎么样啊？”陆满伸手扯着陆叔的兜帽边缘催促他继续讲下去，眸中盛着的好奇都快满溢出来了。 　　陆叔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在小孩子面前追忆起自己青涩稚嫩、年少轻狂的往日时光，总有种怪异的尴尬与羞耻感。他停顿片刻才缓缓开口： 　　“就那样吧。时隔三十年，很多老朋友都音讯全无了，之前生活过的地方也全被拆除建立起摩天大楼来。虹都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人和事，我更喜欢我们现在的家多一点。” 　　陆叔逐渐沉默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触碰到他的痛处。陆满也很知趣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和他人透露分享的秘密，哪怕是最亲密的家人。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忽然陆叔咦了一声，单膝跪地凑近一块嶙峋怪石，伸手拂去上面沾着的沙砾。 　　他又如法炮制地将周围的几块石头都擦了个遍。 　　“没有…都没有……” 　　他转过头去，开口到：“奇怪…小满快看，我之前做的标记不见——” 　　陆川的话还没说完就梗在了喉咙里，回过头去，先前陆满还站立着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不知何时，陆满也不见了。 　　陆川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荒芜旷野上除他以外空无一人，只有狂风卷起漫天飞舞的黄沙发出阵阵呼啸。 　　“陆叔——” 　　陆满把手圈成喇叭状，放声大喊着，差点破了音。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一片毫无遮挡的荒野上，很快便朝远处扩散开来。可是却无人回应。 　　“陆叔——！” 　　陆满难以按捺心中的万分焦急，迈开腿东跑跑西看看，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打转。 　　陆叔不见了！ 　　刚才陆满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回头看了下才发现，只是枯树树影被风晃动了而已。 　　可等他再次回头，转个脑袋的功夫，原本紧跟在他身边的陆叔就不翼而飞。 　　奇妙的是，陆满并未感应到怪物的气息，也并没有感知到危险的来临。 　　但陆叔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呢？肯定有蹊跷。 　　陆满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原地。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那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他刚才寻寻觅觅迟迟找不到的人。 　　“陆叔！” 　　陆满惊喜地朝陆叔的方向飞奔过去，扑在他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淡去后，陆满抬头看着陆叔，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点嗔怪。 　　“陆叔，你刚才去哪里了啊？我一转头你怎么就不见了，找你半天也没找到，可把我吓坏了。” 　　陆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柔声低头问陆满：“小满，帮叔叔一个忙好不好？” 　　“是什么？”陆满仰起头，毫无防备、满怀信任地看着他。 　　陆叔张开手臂，忽然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还没等陆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脖颈一凉，被猛地一推往后跌坐在地上。 　　陆满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陆叔，依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可上面阴毒冷漠的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感。 　　“咕……”陆满想开口说话，这时才发现自己喉咙已经被腥甜的血沫填满。陆满伸手抚摸自己的脖颈，意外摸了一手粘稠液体。 　　滴答滴答，有血从被割破的喉管里汩汩流出。 　　陆满倒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陆叔将小刀丢弃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然后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看着陆叔远去的背影，陆满朝着那个方向缓缓伸出手去，眼前因为失血过多冒出了许多黑斑，由于供血不足，他浑身都觉得像掉进冰窟里那样的冷。 　　陆叔…别走…… 　　陆满闭上眼睛，风沙掩盖了那具逐渐冰凉的躯体。 第107章 循环 　　陆满睁开眼睛，猛地用手臂撑地坐了起来。 　　“陆叔！” 　　他如从梦魇中挣脱出来那样失声喊了出来，没想到竟意外得到了回应。 　　“小满，怎么了？” 　　陆满回过头去，看见陆叔那张微笑着的脸时，仿若隔世。 　　那种流血过多的失温感和窒息感似乎还残留着，陆满有些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光洁干净没有一丝伤口。难道刚才的只是一个梦？ 　　陆叔依然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我刚刚看你累得睡着了便没喊醒你，小满没事吧？怎么流这么多汗。” 　　陆满冷静下来之后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他站起身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陆叔。 　　他身披黑色斗篷，头发因为这些天风吹雨打的有些凌乱，下巴也冒出来青青的胡茬。无论从外貌还是神态，都是他熟悉的那个陆叔。 　　可能真的只是一个真实得有些过分的噩梦吧。 　　陆叔收拾完东西，看向陆满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柔声低头问陆满： 　　“小满，帮叔叔一个忙好不好？” 　　陆满愣了一下。这句话，似乎在梦里的陆叔也对他说过。他一下子警惕起来。 　　“是什么？” 　　“留在这里等我，我有些事要出去处理下。” 　　“什么事？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一些只有我能做的事。听叔叔的话，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在我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要去。我很快处理完就回来。” 　　“可是你一个人……”陆满还是有些犹豫。 　　可陆叔却打断了他的顾虑，沉声说到：“小满，难道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陆满把话吞回肚子里。 　　“没有的事，我相信陆叔。我在这里等你。” 　　“对嘛，这才是乖孩子。”陆叔的手稳稳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分量和暖烘烘的温度，让陆满心中稍微安定了下来。至少目前这种走向，跟刚才噩梦中发生的完全不一样。 　　陆满目送着陆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之后，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挖着沙子玩。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周围的温度冷了热热了再冷，依然没看到陆叔的身影。 　　随着“咕噜噜”的抗议声从陆满肚子里发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腹部火燎燎的，自己饿了。 　　他转身去陆叔留给他的那个包里，想找点东西吃。 　　可没想到，拉开包裹拉链，映入眼帘的竟是些碎石块。 　　陆满扯着背包底部两角，从上往下倾倒出包里的存货。 　　石头、石头…沉甸甸的背包被塞得满满当当，竟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 　　他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 　　陆满第二次睁开眼睛。 　　头顶是漫天繁星，周围凉风徐徐，他猛地做起来，发现自己依然在之前的旷野里。 　　“小满，你醒了？”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不出所料看到陆叔，仿佛一切又回溯到了之前。 　　“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是做噩梦了吗？”陆叔面带关切之色，上下端详着陆满。 　　陆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啊。”确实是做了噩梦，还不止一场。 　　等到陆叔问出那句“小满，帮叔叔一个忙好不好”的时候，陆满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这次，他和陆叔一起出发了，途中走岔路遇到了流沙，陆满作为替死鬼被推进了坑里，深深陷了下去。 　　这是他第三次看见陆叔离他远去的背影。 　　第四次醒来，陆满没有立刻醒来，而是在脑海中思索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第一次，被陆叔用刀捅死。 　　第二次，被陆叔欺骗抛弃。 　　第三次，被陆叔推进流沙。 　　而伤害他的对象，无一例外都是“陆叔”。 　　是的，经过前面三次，陆满已经笃信这不是现实中的世界了。 　　或许他们不知不觉中被某种拥有神秘强大能力的怪物给迷惑了，不由自主踏入对方编织的陷阱之中。 　　既然只是敌人设的局，那就一定会有破解之法。只是……破局的方法是什么呢？ 　　陆满缓缓睁开眼睛，不出意料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陆叔”看着他，眼眸中满是忧虑。 　　“怎么了小满，出这么多汗？” 　　三次循环都与“陆叔”有关，或许这个陆叔就是破局关键。 　　陆满猛地站起身来，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直接转身拔腿就跑。陆满朝着记忆中下一个标记点前进，但最终并没有来到目的地，反倒又回到了原点。 　　“你刚才跑哪里去了？”远远飘来了陆叔的声音，被留在原地的他似乎有点着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话音刚落，陆满胸口一痛，低头便看见箭头深深没入胸腔心脏处。 　　不远处的陆叔缓缓放下手中握着的小型弓箭，面容冷淡地看着他。 　　第四次，被陆叔用箭射穿心脏。 　　看来在这里，不只是时间，连空间都是循环往复的。他们永远抵达不到下一个目的地。 　　陆满面朝下倒在地上，脸埋在粗糙的沙砾里。 　　第五次醒来，陆满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目光关切不似作假的熟悉面孔。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腔调和习惯都相差无几，但陆满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陆叔。 　　真正的陆叔，是不可能背叛他，也不可能杀他的。既然他中招了，那真正的陆叔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得尽快找到真正的陆叔才行。 　　既然无动于衷不行，逃离也不行，最终都会迎来被陆叔杀死的结局，那么—— 　　陆满直接起身，一把抓过“陆叔”插在腰间的小刀，直接干脆利落地在自己颈动脉侧一抹。血喷涌出来，在极近的距离溅了对方一身。 　　在这里，陆满的自动治愈能力没有发挥作用，他就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像翅膀破碎的蝴蝶般跌落在地。 　　第五次，陆满选择赶在陆叔之前自我了结。 　　陆满再次苏醒时，周围场景终于出现了不同。那个暗中作祟的怪物终于露出了马脚。 　　他离开了之前怪窟里的旷野，来到了某个奇怪的地方。 　　陆满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墙壁、地板…一切都是白色的。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只有不远处有一扇粉刷成白色的铁门，门上有个玻璃框，应该是为了方便外面的人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这地方像个监狱一样。 　　陆满从地板上一骨碌坐起身来。 　　这下他确信了，这些都是幻觉。毕竟他不可能眨眼间就从怪窟来到室内。这是那个敌人刻意给他展示的幻觉。 　　陆满能确定自己之前没来过这里，但他总有种似乎在梦里见到过的熟悉感。 　　“第573次抗压实验，启动。” 　　从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不辨性别的机械音，有什么东西朝自己袭来，陆满基于危机感下意识躲开，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冒出一个坑洞，滋滋冒着白烟。 　　紧接着无数道粗壮的蓝紫色电流，从周围的墙壁窜出来，击打在陆满的落脚点上。陆满最开始还能很快地躲避开来，但随着电流数量越来越多，发射频率越来越快，他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电流遍布全身，麻痹感几乎让他晕头转向。最后，陆满无法抵御倒在地上，用双手抱头护住要害，蜷着身子以最小体积应对电流。 　　“停下，快停下！”陆满似乎听见什么声音，抬头看向玻璃门，隐隐约约看到陆叔的脸贴在玻璃门上，急迫地看着他。 　　“第573次抗压实验，失败。” 　　电流停了下来，陆满保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浑身还在滋啦啦冒烟。有人猛地推开了门，抬头看，果不其然是陆叔。 　　只不过，现在的陆叔看起来也有些不同。 　　他身着白色工作服，健步走过来轻轻将陆满扶了起来。陆满最后倒在他怀里，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刚才的幻觉依然在延续。陆满似乎是刚才昏迷过去之后，被送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墙壁和地板不似刚才那样惨白，有些生活气息，周边摆放着床、椅子等基础家具，但边角都被刻意做成了软边，以防磕碰受伤。 　　唯一的门被锁上，依然是只有一小块玻璃探视窗的那种。陆满注意到头顶上方还有小型监视器。 　　他正被人监视着。不知何时，陆满的自我治愈能力恢复了，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但也只好尽力装出虚弱的样子。 　　门口传来了“叩叩”两下敲门声。 　　“你醒了吗？” 　　听见是耳熟的声音，陆满坐起身来应了一句，紧接着看见推门而入的人，他推着小推车，依然身着白衣，胸口带着【初级研究员陆川】的铭牌。 　　这个人长得很像陆叔，但他的外貌看起来却似乎年轻了几十岁。 　　“陆叔。”陆满开口到。 　　陆川挠挠头笑了笑，逗趣到：“我看起来有那么显老吗？” 　　他给陆满换好药，又监督陆满吃完所有的餐食，这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零号真棒，做得很好。” 　　零号？陆叔喊他零号？ 　　难道说，怪物把他带去的幻觉，陆叔变成了与他未曾熟识的研究员，而陆满变成了某个神秘机构的实验品？ 　　陆满有些摸不透这个敌人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为什么要编织这样一个奇诡幻境？ 　　后面，陆满又被带出去了好几次，他们除了电击抗压之外，还会进行其他的实验，比如说往他的身体里注射各种各样的血液，观察身体反应；再比如，让他同时跟十几只被饿了半个月的凶残怪物进行战斗；还有…… 　　这场幻境持续得太久了，久到他甚至逐渐模糊了幻想与现实的边界。 　　在连绵不断的折磨与梦魇下，研究员便成为他生活中唯一的光。他待他最为亲切友善，时不时会过来帮他换药，陪他说话解闷，还会带些积木玩具给他玩，带教学读物过来教他读书认字。 　　看着书籍上写着的“家人”二字，他心中微微动容。 　　“研究员，你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吗？” 　　陆川沉默片刻，最后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照顾你，培养你，包容你。”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你需要做的，只是相信我。你希望成为和我成为家人吗？” 　　如同被“家人”一词蛊惑了般，他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很疼吧。”陆川帮他裹上新的绷带，满眼都是心疼，“虽然我现在没什么能力保护你，但我会尽量让他们不要伤害你的。” 　　他也知道，陆川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初级研究员，人微言轻根本不能为他做什么，但光是这份心情，就让他备受感动。 　　“等我有能力的那天，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的。” 　　“真的吗？”他懵懂天真地问到。 　　“真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猛地摇头，担心对方产生误会，连忙表示自己相信。 　　“相信我就好，都交给我吧。”两人伸出小拇指拉钩盖章作证。 第108章 梦魇 　　他选择相信陆川，这唯一一个对他如此温柔友善又亲切的好人。 　　所以哪怕再痛再苦，流再多血，他也甘之如饴。因为这个小小的初级研究员告诉他，总有一天他愿意带他离开这里，他将会有一个家。 　　靠着这个希冀，他咬紧牙关，一次次地从实验中挺了下来。而负责照料他的陆川，胸前戴着的牌子也逐渐从小小的初级研究员一点点晋升成高级研究员。 　　他有时实在受不了了，会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起来，陆川则会坐在他旁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疼痛中他迷迷糊糊嘟囔着。 　　“再等等，很快了。”陆川轻声说到。 　　那般温柔的安抚就好似止痛剂一样，抚平了心灵的创口。他于是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了。 　　第1073次实验，他一次性被注射进过多种类的源血导致失控，丧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许多研究员被倾倒下来嗯砖块砸晕，殷红的血溅在惨白如雪的墙面上显得触目惊心。 　　而受伤的人群中，正有一张他熟悉的脸，陆川双眸紧闭，晕倒在废墟之上。 　　“陆叔——”他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却被人用电击棒赶了回去。高压电流与皮肤接触，他浑身一个哆嗦，汗毛炸了起来。 　　“实验失败……控制住零号！他要发狂了！” 　　越来越多身着防护服佩戴武器的人围住他，数道激光打在他身上。 　　他瞬间肌肉痉挛、四肢抽搐，瘫倒在地上浑身麻痹，只能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陆川趴伏在地的背影。 　　那天晚上他被关在了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从头到脚用束缚带捆着，嘴巴也被戴上钢制止咬器。他动弹不得，浑身都疼，只能静静在房间里等待陆川过来找他。 　　陆川向来都会在他实验结束过后来探望他，帮他包扎伤口的。可今天，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那个人来推开那扇铁门。 　　为什么他还没有来？ 　　难道是陆川他怪罪自己失控伤害了他，决定再也不来探望了？ 　　还是说……他伤得很严重？他记得，刚才实验结束的时候，陆川似乎晕倒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万一、万一……这扇门再也不会被推开了怎么办？ 　　那就再也见不到陆川了，再也看不见他亲切的笑容，再也听不见他柔和的声音。 　　在黑暗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所以他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沉默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连带着某种恐慌开始悄然滋长。 　　不行…他们可是家人。 　　家人之间，就是要互相关心的才对。 　　他下定决心，不再被动等待，而是选择主动寻觅。 　　平常都是陆川来看望他。所以，这一次，轮到他去看望陆川了。 　　片刻之后，原先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束缚衣，而此前被困在里面的囚犯已然失去踪影。 　　逃出囚笼的他小心翼翼地在走廊间穿梭着。 　　这是他第一次嗅到自由的气息，在此之前他从未像这样在外面走动，身边总要有一个守卫看管着他。 　　趁现在他们似乎还没发现自己逃了出来，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循着陆川身上的味道，他东拐西绕最后来到了一扇门前。门是梨花木做的，上面雕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看着很是气派。 　　陆川就在这扇门里面。 　　陆满在门前站定，有些惴惴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近乡情怯般不知是否要就这么不请自来地闯进去。 　　他恢复了人类的样貌，整理了一下衣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有礼貌的客人，正准备像陆川之前教过他的那样，敲敲门。 　　可正当此时，有谈话声从门缝传了出来。 　　他顿了顿，停下了动作。 　　“嘶……轻点，痛死我了，那小畜生今天真是发疯了一样。”这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谁让你安排那么激进的实验，这下差点玩脱了吧。把袖筒卷起来，还没消完毒呢。”这又是另一道爽脆的女声。 　　站在门外偷听的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去辨别确认每一个音调。 　　“不激进点哪能升得那么快。那小怪物，现在对我唯命是从，只要实验结束后给点甜头，就会心甘情愿为我卖命。” 　　“陆主任真是好手段。” 　　“注意点，还是陆副主任呢。” 　　“一步之遥了。等这次实验大功告成了，主任职位不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吗。” 　　里面的两人吃吃低声笑了起来。 　　“行，那明天再次安排实验吧。”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零号能恢复过来吗？” 　　“他有什么恢复不过来的？过会我再去安慰安慰他，说些什么‘家人’、‘带他离开’一类的话，那家伙就爱吃这一套，肯定没一会又活蹦乱跳、兴高采烈地接受实验了。” 　　“陆主任您真坏，还拿‘家人’这种理由来骗一个孩子。” 　　“孩子？那可不是什么孩子，那就是活脱脱一只怪物。再说了，人类和怪物怎么可能成为家人呢。” 　　那道声音残忍而寒冷，站在门外的人也如同随之跌进永恒的冰窖里一般。 　　他其实早就听出来了，只是不愿意承认，门内那个听起来陌生至极的声音，来自于他自以为熟悉无比的“家人”。 　　他浑身发颤，心底发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希冀的“家人”，竟只是虚幻泡沫般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骗了自己。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陆川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又变回了怪物的形态，从门缝里悄无声息地挤了进去。 　　令他失望的是，房间里面的人确确实实是陆川，他手里摆弄着一只钢笔，笔帽上还刻着无限的符号。 　　明明是朝夕相处、曾经最为信任的人，此时脸上那深陷于对名利金钱的渴望的表情，却陌生丑恶到令人作呕。 　　桌面上摆放着一把水果刀。他轻巧地拾起刀具，缓缓绕到了陆川的背后。 　　背叛者，去死吧……！ 　　陆满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毫无防备的陆叔胸口刺了下去。 　　噗嗤一声，刀尖刺破皮肤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 　　下一秒，周围的墙壁、地板在一点点消散，周围又变成了熟悉的旷野。 　　他终于回到现实中来。 　　等陆满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之后，他满脸惊愕。面前躺着的竟然是陆叔，他面朝下倒在地上，背后有深色的痕迹在缓缓晕染开来。 　　“陆叔…怎么会？” 　　陆满右手指尖微微颤抖，沾血的刀刃就这样啪嗒一声，掉落在脚底的沙砾堆里。 　　他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把头埋在手心里，肩膀止不住痛苦地剧烈颤抖着。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将最脆弱的后背，暴露在敌人面前。有一道身影正在迅速无声地朝着正痛哭流涕的男孩袭来，而对方似乎正沉浸于痛苦当中，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就在那只干枯瘦长的手即将掐住他的脖子前，那男孩头也不回，精准地伸出手去紧紧禁锢住它，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一般。 　　“抓住你了。” 　　陆满回过头来，眸光清明无比，不仅没有半滴眼泪，反倒闪过些许狡黠的微光。 　　被陆满抓住的那人也戴着宽大破烂的斗篷，拼命想挣脱陆满的手，可陆满却没给对方逃脱的机会，死死箍住那只手臂，两人扭打作一团。 　　打斗之间，敌人戴着的兜帽滑落，陆满才看清楚里面藏着怎样一张脸。 　　那是个幽灵般的女性，外貌如同骷髅般枯槁，头发乱糟糟如杂草一般到处打结，给人感觉轻飘飘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这就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她看起来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或许是自知没办法打得过陆满，于是便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 　　还没等陆满问话，那人就抬起头来，开口发出了如砂纸打磨过那般嘶哑的声音： 　　“你…还是第一个……成功识破出我制造的梦魇的人。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陆满托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陆叔手臂，给他翻了个身，让他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 　　“谜底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你制造了六次梦魇，每一次都是陆叔欺骗背叛并杀死了我。 　　“实际上，你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我产生被背叛的痛苦感，并反杀掉背叛者。” 　　“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当你察觉到我真的对陆叔产生杀意时，你会将现实中的陆叔和梦魇中的陆叔重叠在一起。 　　“如果我真的受了你的蛊惑，拿刀刺了上去，那么现实中的陆叔也将会被我刺杀。所以呢，我刚才是拿我的手作为替代品，来引诱你上钩。” 　　陆满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残留着不少血迹，刚才刀刃刺入的正是这个位置，那上面还有一道刚刚愈合的伤口，呈浅白色月牙状。 　　她愣怔地看着陆满，一时之间失了神。 　　这么久以来，她见识过许多人，有感情深厚的战友，有新婚燕尔的夫妻……但几乎没有人都没能挣脱她布下的梦魇。 　　在梦魇中将背叛者杀死，等苏醒后看见被自己杀害了的至亲至爱的尸体后，往往痛哭流涕、失魂落魄。 　　她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例子，并以他人的痛苦作为自己赖以生存的养分。 　　可这个看似弱小的男孩，却是唯一的例外。 　　见前五次对他完全无法奏效，她这才耗费全部精力，又编织了第六次更让人绝望的梦魇。可他依然没有受到仇恨蒙逼，清醒地走出了深渊。 　　“为什么…”她喃喃低语，“为何你能丝毫不受梦魇影响？” 　　陆满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来：“因为我无条件信任我的家人。我相信陆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会真正伤害我的。 　　“只要坚信这一点，任何与之相悖的内容，全部都是虚妄和幻境。 　　“所以我很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然不会被这么轻而易举地骗过去了。” 　　他眸光诚恳，语气真挚地解释到。 　　“倒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让至亲至爱之人互相背叛、互相残杀，你其实也不喜欢看这种戏码吗吧？” 　　她下意识反驳到：“怎么会呢…我最喜欢了……” 　　她最喜欢看到那些至亲至爱互相猜疑、手足相残、同伴反目了。每次看到，都会让她更加明白，所谓人性究竟是怎样丑陋的东西，而所谓信任，又是何等的脆弱不堪一击。 　　“是吗？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 　　她愣怔片刻，有种强烈的情绪外泄出来，将陆满卷进了回忆的洪流之中。 　　等陆满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身边的怪窟和旷野再次消失了，这次他出现在某条街道上。 　　看来，这又是那人编织出来的一场梦魇。只不过，这次陆满是以一名旁观者的身份见证着这一切。 　　一个穿着白裙、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提着行李，在街头跟她的家人们道别。 　　“爸爸、妈妈——再见！” 　　她坐在悬浮车里，摇下遮光板跟他们挥挥手，而她的父母衣着破旧不堪，也在下面看着她，高喊“娜塔莎——要保重身体”。 　　紧接着，她被接到了某个实验机构里，经历了各种非人的实验和痛苦的折磨，基本跟陆满第六次遭遇的相差无几。 　　在那不见天日的黑暗生活中，娜塔莎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每个月能收到的一封，来自父母寄给她的信件。 　　而她每个月最为期盼的就是收信日。信中都分享着些鸡皮蒜毛的琐事和日常，可她却看的很是开心，每一封都要珍藏起来翻来覆去读好几遍。而机构的人也会给娜塔莎拿来信纸，让她写回信，他们会代为转交。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实验终于成功，娜塔莎终于被机构培养成为一名拥有前所未有的特殊能力的非凡存在——她能够读取他人记忆，并以此编织梦境。 　　此时的娜塔莎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她的家人们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父母又生了一个孩子，原本独属于她的关心和爱护全都被分到了那孩子头上。 　　父母每个月给她写的信越来越简短，内容越来越一致，到后来竟逐渐演变为一句话：“最近过得还好吗”。 　　但娜塔莎并不介意，只要每个月一封信，一点点的爱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外出回家探亲的机会。可等回到家门口，她却犹豫极了，站在门前踟蹰不前时，意外听见父母交谈的声音，发现了真相。 　　“娜塔莎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最好。” 　　原来，他们将她卖给了研究机构，每个月给她写的信只是为了稳住她让她不要离开那里，自己则拿着靠卖女儿给的抚恤金，享尽荣华富贵，还培养了个替代她的孩子。 　　听着房间里传来童稚可爱的咯咯笑声，似乎能想象出那里其乐融融、一派和睦的景象，可那个家里却没有娜塔莎的位置。 　　娜塔莎闭上了眼睛。妒忌、愤怒、绝望、痛苦…无数种负面情绪同一时间爆发出来，扭曲成深渊。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去听，全然不觉自己的异能因为情绪激动出现了暴动。 　　最后，等娜塔莎恢复意识之后，机构的研究员已经来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背上无声的安抚她。 　　面前的房子悄无声息，传来死一般的寂静。曾经温馨热闹的家，好似变成了冰冷生硬的坟墓。 　　娜塔莎的嘴巴张了张，转头面带希冀地问研究员：“……他们呢？” 　　研究员只是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最后淡淡开口：“跟我回去吧，我会教你怎么控制力量的。” 　　娜塔莎眼里的光熄灭了，她失魂落魄地跟在研究员身后，回到了研究所中，可这次迎接她的不再是痛苦的实验和冰冷的囚笼，而是温暖的房间和久违的自由。一夜之间，曾经的地狱变成人间天堂。 　　娜塔莎疑惑地看着身后的研究员，他肃穆的脸上露出些轻松笑意来： 　　“别担心，之前的都只是考验你资格的试炼，你已经成功通过考验，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从今往后，研究所就是你的第二个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了。” 第109章 晚安 　　自那之后，研究所真的成了娜塔莎的第二个新家。 　　这里的人们都待她极为友善，对她说话永远是笑盈盈柔声细语的。 　　而那个将她带回来的研究员，就成了如同她父兄一样的角色，关心她的起居生活，教导她如何控制力量。尊重、关心、指导、爱护…他对她无微不至。 　　曾经被亲生父母欺骗过的娜塔莎，毕竟年纪还小，心灵上的创口随着时间逝去逐渐愈合。她对着这个如父如兄的研究员敞开了心扉。 　　“不能总回望过去，要往远处眺望未来。娜塔，你的路不在昨天，而在明天。” 　　“学会放下过去的仇恨吧。” 　　“我会是你唯一的依靠。” 　　研究员经常这样跟她说。 　　在这般言语的熏陶下，娜塔莎逐渐放下了过去，她真正地融入了群体中，在研究所度过了一段平静美好的青春时光。 　　实际上，研究所隶属于永生联盟，而研究员也是从联盟派遣过来专门负责教导她的专员。 　　等娜塔莎正式成年后，研究员便被调回了自己在永生联盟原先的岗位，而娜塔莎也追随而去，在研究员的引荐下，被永生联盟雇佣，成为了组织的一名暗杀者。 　　娜塔莎靠着她读取记忆、编织梦境的奇异能力，替组织将无数仇敌扼死在睡梦之中，逐渐崭露头角，以“噩梦女巫”之称声名远扬。 　　有人畏惧她，担心她悄悄窥探自己的记忆和秘密；有人憎恶她，痛斥她是永生联盟的鹰犬和走狗。 　　而娜塔莎本人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倒是完全不在乎。她总是我行我素，戴着宽大的兜帽，脑袋低垂避免与其他人有过多的视线接触，永远都摆出一副冷漠如冰、毫无起伏的表情。 　　倒不是她不苟言笑，曾经她也是爱笑的孩子。只是研究员告诉她说，要控制力量必须控制情绪，因为一旦发生情绪波动，她的能力就容易失控暴走。 　　于是娜塔莎便根据研究员所说的话，平常时候控制情绪、压制自我。只有在面对敌人时才解开能力限制，所有被压抑的情绪都如火山爆发般，尽数宣泄到敌人身上。 　　像这样的娜塔莎，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研究员是她唯一的光芒和支柱。 　　最终，娜塔莎成功成为组织一把最锋利，同时也是最听话的尖刀。 　　“娜塔莎，辛苦了，你总是做得很好。”研究员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沾着的还未来得及擦净的血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娜塔莎微微眯起眼，就像凶猛野兽朝信任之人收敛獠牙、露出肚皮一样，享受着片刻温暖轻柔的时光。 　　恍惚间，仿佛回忆起年幼时在摇篮中慢慢摇晃的场景，那时母亲眸光温柔地坐在旁边，用手轻轻推着摇篮边缘，嘴里还小声哼唱着安眠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那歌声舒缓得仿佛月光下缓缓流淌的潮汐一样，浓烈的爱意在潮水中升腾翻涌。 　　娜塔莎有读取他人记忆的能力，却总记不全自己的过往。此时忽然记起久远的年幼时光，她不由得觉得头痛欲裂。 　　那样爱着自己的母亲，到底为什么会为了荣华富贵而背叛自己的孩子呢？ 　　他们家一直都很清贫，但即使贫穷也依然享受着简单的快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 　　“娜塔，你怎么了？”研究员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可娜塔莎却像触电般猛地抬起头，和那双带有错愕的深灰色眼眸对上视线。 　　下一刻，她的能力失去控制，无意中自行发动，记忆的洪流朝她席卷而来。 　　这是研究员的记忆。 　　研究员在她心目中一直都如阳光般温柔和煦，可这时，她总算瞥见阳光下隐藏着的巨大阴影，和隐藏在善意下的邪恶阴谋。 　　起初，他被永生联盟的人任命前往研究所，管理新发现的“幼苗”。 　　是他挖掘到娜塔莎，以“送她到富贵人家享福”的名义，跟娜塔莎父母讨走了她。 　　是他坐在了冷冰冰的研究室里，指挥下属加大电流力度，而在屏幕中显示的女孩痛苦地在地上哭嚎着。 　　是他安排人收走并伪造了娜塔莎写给家人的回信，营造出她在“富贵人家”过得很好的假象；而所谓“新出生的孩子”，也全然是他捏造出来的内容，为了给娜塔莎埋下嫉妒的种子。 　　后来，他故意放她回家，并在那之前给她的餐食中加入了能让人致幻、躁郁的药物。 　　实际上那天，她的父母只是刚好收到了研究所给他们寄来的录像，里面记录着娜塔莎小时候的音像。 　　视频中小小的娜塔莎，咿咿呀呀地张着手臂要抱抱，时不时发出童稚可爱的咯咯笑声。 　　“真可爱。”他们伸手，隔着屏幕抚摸着视频中娜塔莎的脸颊。 　　他们现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思念他们的女儿了。 　　“娜塔莎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陷入躁郁和幻觉中的娜塔莎，满脑子充斥着这句刺耳的话，不停地放大再放大，导致她错过了接在后面那句话—— 　　“她能脱离贫穷和苦痛的泥沼，享受幸福美好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他们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来。 　　再之后，娜塔莎的能力失控了。她亲手杀死了最爱她的两个人。 　　等娜塔莎重新回到现实时，她已经瘫坐在地上，大汗淋漓不停喘着气。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人。他曾经是她的天神和信仰，如今却成了恶魔与诅咒。 　　“为什么……” 　　娜塔莎双眸有些愣神。 　　这叫她要怎么相信，曾经她以为的背叛者，实际上是最爱自己的人；而曾经她以为的救赎，实际上是诅咒。 　　难道说要她承认，自己误杀了自己的父母，这十多年一直认贼作父，活在他人精心编织的谎言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欺骗她，背叛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或许…记忆也会出错？实际上她刚才看到的记忆片段并非真实存在的。 　　娜塔莎面带哀求的抬头看着研究员，希望他能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又或者是像之前那样柔声安慰她。 　　可她的希望破灭了，研究员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面色平淡地看着她： 　　“看来，你都知道了。” 　　短短一句话，将她重新推入深渊。 　　误杀了至亲至爱之人的自责、愧疚，夹杂着对背叛者的厌恶、痛苦，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同一时间翻涌上来，娜塔莎趴在地上干呕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自那之后，娜塔莎疯了。联盟最乖顺的走狗出逃了，脖子上无形的项圈被娜塔莎亲自撕碎，她成了一只无家可归、见人就咬的疯狗。 　　再后来，再也没有人知道“噩梦女巫”的名号，众人只知道怪窟S级灾厄“梦魇”的恐怖。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梦魇”是天生的怪物，没人知道，原来她曾经也作为一个名叫“娜塔莎”的女孩，在这世间存在过，有过爱她的家人，也露出过真心的笑容。 　　随着回忆碎片一点点散去，陆满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看着眼前的人，她的样貌已经完全看不出记忆中纯真清秀的模样，满是被仇恨和岁月摧残的痕迹，面容枯槁就好像行将就木的病人似的。 　　“娜塔莎。”陆满开口说到。 　　梦魇微微晃神，已经有多久没听见有人提起过那个名字。 　　“其实一直被困在梦魇中的人，是你才对吧。” 　　她擅长读取记忆，编织梦魇困住别人，看着爱人彼此背叛，看着亲友反目成仇。 　　她并非以此为乐，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而已。 　　看啊，大家都跟她一样，都容易被幻觉所蒙蔽，都容易被谎言所欺骗。 　　人性就是如此经不起考验，信任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是人类的本性，是人类的原罪。 　　所以……不是她的错。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错了。 　　原来并非所有人性都经不起考验，原来世界上是存在这种坚不可摧的信任的。 　　这孩子说的对，实际上，她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一直躲在梦魇里，为自己筑起厚厚的墙壁而已。 　　这次，她如同当头棒喝，被仇恨和痛苦蒙蔽的心总算清醒了一些。 　　“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娜塔莎瘫坐在地上，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了些，原先的愤恨之色已然消失，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娜塔莎，不全是你的错，真正有罪的是那些欺骗你的坏人。”陆满试图安慰她，娜塔莎只是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仅误杀了我的亲人，还诱导其他人也误杀了他们的至亲至爱之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罪孽深重、沾染无数无形鲜血的双手，止不住浑身颤抖：“这种行为，跟那群恶魔有什么差别呢。” 　　娜塔莎的眼睛逐渐变得灰蒙蒙黯淡下来，透露着些死气。失去了仇恨，失去了执念，她生命的烛光似乎也走向了尽头。 　　“别放弃，你还有赎罪的机会啊！”陆满动容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企图让她振作一些。 　　娜塔莎的眸光清明了些许，她依然摇了摇头： 　　“我之前一直在被永生联盟派来的人追杀，当然我也狠狠咬掉了他们一块肉，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掀开兜帽，露出了蔓延至脖颈处的狰狞致命伤：“我快死了，陆满。” 　　她语气平淡地陈述着这一事实。 　　“就让我以死谢罪吧，虽然我知道，我的死偿还不了如此多的罪孽。” 　　娜塔莎看着陆满，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等我死后，我的怪核你帮我收起来吧。与其落到永生联盟那群图谋不轨的人手上，不如交给你。我相信，你会好好使用它的。” 　　陆满又写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可…可是我要怎么使用呢？” 　　“可能你自己没发现…你的记忆……混沌一片，存在大片不自然的空白与零散的碎片。” 　　他的记忆，存在空白和碎片，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从小就在青苗村长大的吗？ 　　陆满有些懵懂地看着她，脑海里忽然快速闪过几个片段：雪白墙壁，铁制拘束服，编号0000，以及无限∞符号。 　　“嘶——”他忽然感到头痛欲裂，伸手捂住额头。 　　可那不是幻境中发生的事吗，怎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好似曾经真实发生过一般。 　　“记忆不可能会真的消失，它只是被藏在了脑海深处，等待你找到它而已。” 　　“当你需要找回过往记忆的时候，我的怪核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最后轻轻握住陆满的手腕，将一个沉甸甸、热乎乎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我其实之前一直害怕死亡，我害怕死后到天上见到爸爸妈妈……他们会怪罪我…” 　　“不过，或许我死后，会去到他们都不存在的地方……毕竟像我这种怪物，只会下地狱的吧。” 　　“但我现在不怕了。” 　　娜塔莎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可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释然。 　　“陆满，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看到如此温暖耀眼的爱与信任。”这也让她生起了赴死的勇气。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自己给自己哼着，母亲曾给她唱过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爸爸，妈妈，我来找你们了。 　　随着哼唱声逐渐弱下去，娜塔莎如同沐浴在午后温暖阳光下，沉沉地睡着了。 　　陆满守候在旁，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将那枚还温热的心脏揣进了兜里。 　　他站起身来，开始徒手挖坑，然后轻轻将陷入永眠的娜塔莎放入坑床中，以石碑作枕，以黄土作被。 　　娜塔莎蜷缩成一团，姿势仿佛回到母亲襁褓中的婴儿。 　　她的睡颜安静祥和，嘴角还挂着浅浅笑容，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样。 　　晚安，娜塔莎，祝你好梦。 　　等料理完一切后，陆满背起在旁边还昏睡着的陆叔，再次踏上了返回的旅程。 第110章 风起 　　陆满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偏头一看，陆叔已经悠悠转醒。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巴咂巴嘴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小满…小满呢？” 　　陆川不安分地左顾右盼寻找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正飘在空中自己走。 　　“陆叔，我在这。” 　　陆满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因为他现在这个体型还维持在10岁左右的身高，很难完完全全背起作为成年人的陆叔，于是他只好将陆叔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扛一具尸体那样拖着他走了一路。 　　陆川惊喜地一溜烟翻下来，热泪盈眶地揽着陆满的肩膀，像是找到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 　　“我刚才不知怎么睡着了，还做了噩梦，梦里发现你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你。” 　　陆叔对刚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浑然不知，陆满便什么也没多说： 　　“是啊，我也做了个噩梦，但没事，好在我们已经醒过来了。” 　　“啊，我们到了。” 　　山洞的轮廓已经远远能看见，他们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电梯闸门在面前打开，陆满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除了兜里随身携带、被体温捂得暖烘烘的那枚怪核之外，陆满没带其他任何东西，他将所有秘密都埋藏在了荒芜的旷野里。 　　来时电梯下行的路感觉很长很长，可回程时的路仿佛转瞬即逝。 　　眨眼之间，他们又回到了极乐鸟酒吧。 　　帕拉黛丝不在外面迎接她们，她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极淡的木制熏香燃尽后的气息，香炉里的烟灰堆了厚厚一层，似乎房间主人已经离开了好一段时间。 　　走到外面之后，陆满又变回了之前小鸽子的模样，缩在了陆叔宽敞的口袋里，把小脑袋探了出来。 　　他们直接从四楼坐电梯到楼下酒吧大厅，电梯门一打开，声浪如洪水般迎面朝他们打来。 　　大分贝的刺耳音乐燃遍全场，舞池中不论男男女女都举着啤酒杯摇头晃脑、扭动腰肢。五光十色的霓虹聚光灯几乎要晃花了陆满的眼睛。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陆满晃了晃脑袋，好奇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却被陆叔无情地用手一把揪住小脑袋，隔离开视线。 　　孩子还小，可不能学坏。他带着陆满快步离开这个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之地。 　　走出酒吧的大门，天空尽头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第一缕曙光照耀在他们的脸庞上，在光线微弱的黑暗怪窟里呆久了，看到这样明亮的景象，感觉真是恍若隔世。 　　等回到花园、一屁股陷进宿舍沙发之后，风尘仆仆的两人心中绷紧的弦，这才松懈下来。 　　陆叔这些天奔波劳碌寻找出口，希望落空之后大病一场，身体虚弱地卧床休息了好几天。 　　而陆满则是第二天就精力满满地回归了怪物实战演练学的课堂。 　　在怪窟中他几乎没有明确的时间流逝概念，等回到地面上一翻日历，才发现距离他进入怪窟已经过去了快十天的时间。 　　这两周的课，他都拜托了兰登老师帮自己代课。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看着这些久违的熟悉面孔，陆满脸上挂起柔和的笑容。 　　“好久不见，同学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同学都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在原地，听见陆满的问话后纷纷抬起头来举手怨气冲天地抗议到： 　　“小陆老师，你管管你的教具啊！” 　　“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要被它折腾死了！” 　　“持续两周的高强度训练，就连兰登老师也身体抱恙，请假休息了……” 　　陆满瞪向人群中的那个罪魁祸首，陆蛮往左看看往右看看，目光游移，一副与他无关、不是他干的的模样。 　　没有大人在家，就死命拆家是吧。陆满都担心自己再晚回来几天，整个花园都要被这让人不省心的家伙拆成一片废墟了。 　　「陆蛮你给我等着，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这也不能怪我啊！」陆蛮连忙喊冤，「我只是授课态度比较严厉而已。」 　　躺在床上的兰登费力地翻了个身，感觉浑身酸痛连带骨头缝都好像松了。 　　嗯，今天的花园依然风平浪静。 　　然而，花园外的世界却风起云涌。 　　A区血猎大厅，许多支血猎小队都聚集在一起，整装待发，他们统一喊着“讨伐梦魇”的口号进入了怪窟。 　　毕竟，永生联盟给他们开出了无法拒绝的巨额赏金，足够所有小队的人后半生衣食无忧了，而代价是取得梦魇的怪核而已。 　　于是他们达成共识，组成了讨伐队，一同前去围剿梦魇。 　　可奇怪的是，他们几乎翻遍了A区怪窟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梦魇的身影。 　　其中一支血猎小队，正缓缓在怪窟中行进。 　　“那怪物到底去哪了…”有个身体虚胖的成员体力不支，大汗淋漓地瘫坐在地上，“我真的走不动了……” 　　“是啊…都已经在咱们负责的这块区域游走了三天，就差掘地三尺了，连个梦魇影子都没见着。” 　　胖子已经在枯树下找了块冰凉的石头靠了上去，现在外界应该正值午后，走在路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天然熔炉给蒸化了。 　　皮肤贴在冰冰凉凉的石板上，这才感觉到些许快意。他的手忽然摩挲到石头上存在凹凸不平的地方，下意识看了下去，竟然是一串字。 　　“一个名叫娜塔莎的女孩与此地安眠，请小声勿扰。” 　　刻痕还很新，显然是刚刻上去没多久的。 　　“真晦气…竟然是块墓碑！” 　　胖子见了鬼似的，蹭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抬起腿就想给那墓碑来上一脚。 　　“行了别在那磨蹭了，快赶路，我们还得找梦魇呢。”队长不耐烦地催促到，他这才作罢。 　　“这次，真的得掘地三尺才行。” 　　一行人慢慢远去了，暂时没有惊扰在树下安息的亡者魂灵。 　　一天后，在核心区的高塔之上。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围成圆圈的长桌上遮盖着厚厚的白布，十几个人陆陆续续进入圆桌会议室，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他们脸上都戴着统一样式的面具，穿戴着能遮掩身形的长袍，面具里内嵌了变声器，谁也看不透面具之下藏着的人究竟是谁。 　　在这个圆桌会议上，所有人都以代号互称。 　　“为什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把梦魇找回来？”坐在圆桌靠门口的那位不耐烦地伸手叩击桌面，语气烦躁，“血猎大厅那群废物，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别这么着急，猎豹，要给他们多一点点耐心才对。”一道甜腻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身形看起来也相对单薄一些。 　　“哦？那蜘蛛小姐有何高见？” 　　“谁告诉你我一定是女士而非先生了。”蜘蛛优雅地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膝盖上。 　　猎豹指向那双手：“哪有男的会涂指甲油的？真是个娘娘腔。” 　　“哦，我觉得女性化是对我最高的赞美，谢谢你的夸奖。” 　　“叩叩——” 　　坐在圆桌主位的话事人拄起身旁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餐前的开胃小菜已经结束，现在，要进入正餐环节了。 　　“在宴席正式开始前，有个问题需要告诉大家。” 　　那道声音听起来稚气未脱，身形看起来也很矮小，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混入了大人们的聚会一样。 　　可他的位置偏偏坐在了所有人都不可撼动的主位上。 　　“我这边收到的最新消息是，梦魇已经死了。我们找到了她的尸体。” 　　这句话一出，会议上霎时间炸开锅来。 　　“死了？” 　　“怪核回收回来了吗？” 　　这是所有人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还没有，但已经有了对应的线索。” 　　他手臂一挥，一个多棱体从圆桌中央升腾起来，开始进行全方位投影。 　　画面非常模糊，而且断断续续。但隐约可以看到，有个面容枯槁的女人跌坐在地上，将什么东西递给了一个穿戴兜帽的人。 　　“这是利用回影灯，回溯时间记录下来的影像。” 　　回影灯非常罕见，其运作核心是从梦魇怪核上提取出来的力量，制作而成的造物，能够回溯某个生物过去几天内的“记忆”。 　　刚好，他们从一只路过的怪物脑海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水母大人，您是说，她在临死前将怪核送给了这个神秘人？” 　　猎豹有些匪夷所思地打量着屏幕里发生的一切，低声嘟囔着。 　　坐在主位上被称为“水母”的人摇了摇头，语气天真的说：“不是赠送，是盗窃。” 　　“这是个可恶的窃贼，偷走了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请各位平时多加留意，将这个小偷尽早捉拿归案。”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接下来宴席正式开始。” 　　他拍了拍手心，许多侍卫推着小推车走到了座位旁边，将一支支酒杯递了过去。 　　深红色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流淌着，不知究竟是葡萄酒，还是血。 　　他率先举起酒杯，其他人都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高举酒杯，齐声诵起祝酒词： 　　“愿各位永生。” 　　然后他们仰头，将那不知是酒还是血的液体一饮而尽。 第111章 失踪 　　陆川养好病第二天，陆满很快便看到他重整旗鼓、收拾行囊，准备开始又一次旅途。 　　“叔，你这次又去哪？”陆满脸上不无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陆叔又跑到什么怪物横行的危险之地去冒险。 　　“放心，这次不进怪窟，只是去找我的一个老朋友叙叙旧，大概过两天回来。” 　　只是去探望朋友啊。陆满听闻此言松了口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陆叔将鸭舌帽扣在自己脑袋上，拎起看起来身经百战的背包，便风尘仆仆地跑出门去了。 　　陆满又悄悄地变成小鸽子，飞到天空中借着云层的掩护，偷偷尾随了陆叔一段距离，发现他确实没有往怪窟或极乐鸟酒吧的方向走，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等目送陆叔的背影在视线尽头中消失之后，他才转身回到花园中。 　　结果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变回人形，就被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了。 　　“鸽子先生？”小巴尼眼尖地指着他叫到。 　　转眼间一群人就乌泱泱围了过来。 　　“哦……你这段时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可担心坏了！”小巴尼激动地将小鸽子紧紧拥抱在怀里，陆满一头埋进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从小巴尼沉重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转眼又逃入了菲伊的魔爪： 　　“我就说，鸽子会有寻路回巢的习惯。”女孩认真细致地翻找巡查小鸽子身上是否有伤口，等确认无误后才将它放到旁边的窗台上。 　　确实，对陆满来说他们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学生，可对这些孩子来说，小鸽子是他们久别重逢的故友。 　　看来以后有机会得时不时以鸽子形态跟大家见见面了。 　　“叮叮叮叮——”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还依依不舍地围在陆满身边，迟迟不愿离去。 　　“下一节课是什么来着？” 　　“实战课！”他们面面相觑，不无遗憾地跟陆满道别，纷纷起身朝教室外跑去。 　　啊？被留在原地的陆满眨巴眨巴眼睛。原来是他的课，差点忘了。 　　一会之后，迟到的几人来到地窖外，此时距离上课铃声响起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 　　“又见面啦，同学们进来吧。”陆满并没有责怪，只是开门让他们进去。 　　什么又见面了，他们今天…好像还没有见过小陆老师吧？但陆满可没给时间让他们细想，他们又开始新一轮的磨练了。 　　第二天，陆叔破天荒地没有给他发报平安短信。他之前出门在外每天都会发的。 　　会不会是跟朋友聊得比较开心没看到消息？ 　　但陆满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主动发消息给陆叔确认安危，可从早等到晚，也没等来陆叔的回复。光脑那端渺无音讯。 　　有点不对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深夜，巴格屈腿坐在带滚轮的皮椅上，玩着一款名为“扫雷”的旧世纪游戏。 　　面前的老旧台式机散热时，内置的扇叶转动发出很大的噪音，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那些异常的声响。 　　还是在旁边笼子里睡觉的bug忽然精神抖擞起来，对着窗户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喊：“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巴格手一颤，鼠标一歪，“砰——”屏幕里发生了大爆炸。他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向bug： 　　“你小点声，大半夜的扰民小心被抓去炖汤喝。”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bug依然叫喊着。巴格顺着bug的视线望去，那里是被窗帘遮住的窗户。 　　难道说，窗帘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从书上看到过，据说动物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存在… 　　巴格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扯开窗帘，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模糊的白影。 　　“啊啊啊！”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瞬间蹦到椅子上，抱着鸟笼嘴里嘟囔着bug保护他。 　　「是我。」陆满用爪子抓着张牌子。 　　巴格定睛一看，还挺眼熟的，这不是陆满家的小鸽子吗。怪不得bug忽然大喊欢迎，原来是听见自己的好朋友过来了。 　　他刚刚玩游戏太入迷，没看到陆满发给他有急事需深夜来访的消息。 　　巴格连忙从椅子上又蹦下来，打开窗户让小鸽子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小鸽子又从胸口的包里衔出来一张纸条。 　　巴格用手撑着膝盖，俯下身子凑近去看上面写着的字。 　　「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 　　陆满循着巴格发给他的定位，追踪陆叔光脑所在的位置，没想到越走越偏僻，最后竟来到了比花园那边还要荒凉的远郊。 　　这里已经靠近城墙边缘，已经远远能看见那道光网编织而成的外墙在黑夜中闪烁着些微光芒。 　　陆满最后来到了一片树林里。 　　在那里，他找到了陆叔的光脑。 　　准确而言，是光脑残骸——地上残留着许多纷乱的脚印，似乎这里发生过争执，混乱之下光脑落在地上被踩得稀巴烂。 　　怪不得陆叔没办法回讯，因为他的光脑已经坏了。 　　可陆叔现在在哪里呢？ 　　折腾了半宿，此时月亮已经爬过头顶开始往下落。陆满把陆蛮也弄了出来，两个人分头找寻，发现凌乱脚步痕迹到最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看不太懂的凹陷。 　　看起来，他们应该是登上了某种交通工具，但前路没有更多辙印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陆满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感。 　　他之前还坐过类似的交通工具，去路易小少爷家时搭乘的“幽灵”悬浮车，不就可以凭空飞行而不留痕迹吗。 　　可是，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高级的车，陆叔又被那辆车的人带去了哪里？ 　　陆满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完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前进，他完完全全跟丢了目标，而且此时毫无线索。 　　陆满正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他感觉一道视线正凝视着自己，抬头望去，竟然是一只又像猫又像鹰的奇怪生物，好像是书里面看到过的…猫头鹰？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头鹰？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远离城市核心的边缘地带，竟然还有正常的野生动物存在。 　　陆满缓缓地靠近那只猫头鹰，它似乎一点也不怕生，静静呆在原地观察陆满靠近。 　　看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陆满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它刚才似乎一直呆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如果它能把它看到的事情告诉自己就好了。陆满心想。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胸口微微发烫。 　　被揣在内兜里的那枚娜塔莎凝结而成的怪核，这时竟发出淡淡的光芒。 　　陆满迟疑片刻，伸手握住了那束光。 　　漩涡般的洪流瞬间将他吞没，他似乎被卷入了谁的回忆之中。 　　等陆满缓过神来，看见自己竟在刨土从里面找虫子吃，才意识到他正在亲历猫头鹰的记忆。 　　尽管夜色漆黑，但猫头鹰夜视能力超群，即使月光再微弱，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透过树林间隙，他看见一开始陆叔跟另一个男人并肩同行，但他们似乎起了争执。 　　那个男人用力一推，陆叔跌倒在地上，头刚好磕碰到石头上晕了过去。 　　紧接着，一辆悬浮车从天而降。从车上走下来一群看起来训练有素、着装统一的人，脸上都戴着纯白色面具，看不出具体的模样。 　　他们拖起昏迷不醒的陆川，带到了车上。 　　而那个击倒陆叔的男人，也已经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变成了镇定自若，他最终也跟着上了车。 　　悬浮车缓缓从地上升腾而起，朝着更核心的方向飞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在记忆完全淡去、回到现实前，陆满记住了那辆悬浮车的车牌号，也记住了那个打晕陆叔的男人的脸。 　　陆满睁开眼睛，眸中闪过冷厉之色。 　　他向猫头鹰还有娜塔莎道谢之后，将怪核重新收好，迅速启程离去。 　　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找车和找人。 　　只要找到那辆车的目的地，或者那个男人的行踪，就能获悉陆叔被带去了哪里。 　　是先找人，还是先找车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陆满决定两个都要。 　　陆蛮去找车，他则去找人。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和陆蛮在路口分道扬镳，各自的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最终，天色蒙蒙亮之时，陆满站在了极乐鸟酒吧门口。 　　里面隐隐还传来载歌载舞、人声鼎沸的声音，似乎是派对还没散场，繁华热闹仍在继续。 　　门卫手里攥着个空荡荡的酒瓶，一身的酒气，看见陆满便粗声粗气地吼住他：“喂，说你呢，未成年不准入内。” 　　他没注意到的是，榕树根须正在自己脚下蔓延，顺着脚腕爬上了自己的脖颈。 　　随着汁液的注入，门卫的神情逐渐恍惚起来。 　　“哦…请进！” 　　陆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这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会让他产生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幻觉。 　　他迈步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刚迈入门中，扑朔迷离的灯光，香烟酒精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尚未落幕，但也已近终场，舞池里依然有人伴随音乐恣意舞动，昏暗角落里有人耳语般低声交谈，而吧台下不少醉汉躺倒一片呼呼大睡…… 　　稳坐在吧台的调酒师依然在那擦拭着玻璃酒杯，他听见有人路过的动静，下意识抬头，发现竟是个小孩子。 　　调酒师皱起眉头：“嘿，你是怎么进来的，未成年不允许入内。” 　　“我很抱歉。”陆满抬起手来，藤蔓悄悄缠绕上去。 　　很快，调酒师原本拧紧的眉头也缓缓松开，神情变得有些飘飘然的恍惚。 　　“请问，极乐鸟酒吧的老板现在在这里吗？” 　　“右转，上六楼……” 　　“谢谢你。”陆满谢过后急匆匆离开了，途中还留神没有踩到睡瘫在过道上的醉汉们。 　　身后，传来了调酒师热情洋溢的声音： 　　“欢迎来到极乐鸟酒吧，这里有最好喝的鸡尾酒…… 　　“蓝色极乐鸟可是这的招牌，你必须得尝一尝！干杯！” 　　准备进入高潮情节，接近尾声啦，估计还有个二十章左右ending，让大家久等了^o^ 　　开了插画活动可以来玩一下~ 第112章 高塔之上 　　“叮！” 　　随着一声清脆铃响，陆满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他已抵达第六层。 　　他步履匆匆地走过玻璃长廊，无数倒影在镜中穿梭追逐着。最终，他在那扇唯一的门前停驻。 　　“叩叩、”陆满抬起手在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似乎没掩实，指尖离开的瞬间，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道小缝。 　　房间内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白鼠尾草焚烧时散发出来的幽香弥漫开来。 　　陆满刚走进去没两步，忽然察觉到头顶闪过一道阴影，下一瞬，他就被笼罩在一张轻盈却结实的网之中。 　　一道朦胧修长的身影从烟雾之后缓缓踱出来，那人灵巧指尖翻飞，缓缓收紧蛛丝，陆满感觉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一些。 　　“让我看看，是哪来的贼，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帕菈黛丝忽然顿住了，看着面前被网住的小小身影：“怎么是个小孩子？” 　　“您好，很抱歉深夜造访，我是陆满。” 　　陆满手扒着网洞，身子被挤得蜷成一团，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陆满——等会，你就是陆川经常念念叨叨挂嘴边的那个小满？”帕拉黛丝手一瘦，陆满便从蛛网里挣脱出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这里，陆川他人呢？” 　　“陆叔…他被人绑架了！” 　　片刻之后，陆满在桌前坐下，手上还捧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快速讲完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还从包里掏出了一张肖像画。 　　毕竟还是跟着兰登耳濡目染了几个月，他现在也有了一些绘画的底子，虽说画得不算惟妙惟肖，但也基本有型有神。 　　帕菈黛丝拿起那副新鲜出炉的小画端详片刻，似乎从脑海中艰难地搜寻着这个人，皱起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我想起来了。”她将画扣在桌上，伸手指着他眼角的那条线，“我之前听陆川说过，他有个同事叫疤眼，因某次意外导致眼角擦伤差点失明。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当时还跟着陆川一起离开了研究所。” 　　研究所？ 　　陆满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陆叔以前是在研究所工作的吗？” 　　“是的，我跟他其实算是青梅竹马，我们都住在同一个贫民窟里，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们那条街上最为才华横溢的孩子，靠着真才实学前往核心区进修，最后还被永生联盟选中，加入了他们旗下的研究所。 　　“听说他之前做到了高级研究员的位置，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研究所赶了出来。” 　　陆满若有所思，曾经娜塔莎编织的梦魇中，身着白色工作服，胸前佩戴着【高级研究员】胸章的年轻版陆叔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 　　娜塔莎说，他的记忆深处存在着大片的空白与零散的片段，难道说…那些不单单只是梦境？ 　　“那这个叫疤眼的人，他会带陆叔去哪里呢？” 　　帕菈黛丝摇了摇头：“更多情况我就不了解了，我跟他交情不深，自从陆川离开虹都之后，我就再也没跟疤眼联系过。” 　　“只是大概知道，他选择隐居在城郊的某个角落，似乎在躲避什么灾祸。” 　　“我只知道这些，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陆满点点头，虽然没办法指明他们具体的去向，但事件的迷雾已经消散了一些。 　　“对了，刚才你给我描述的车型，应该是捷斯科技今年新推出的限量款，安保措施上全面升级，据说哪怕核弹轰击也能毫发无损。 　　“这种车只有核心区才可能拥有，最好往那个方向去找，我也会让我这边的人帮忙一起找找看的。” 　　“谢谢姐姐。” 　　“诶，嘴可真甜，怪不得这么招人喜欢。”帕菈黛丝用手撑着下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挥挥手操纵蛛丝拉开房间最角落的一个抽屉。 　　眨眼间，一根棍状物就落在了陆满手上。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笔身洁白光滑的钢笔。 　　“对了，这是你叔叔很久以前让我帮忙保管的东西，现在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啦。” 　　鬼使神差之下，陆满打开了笔帽，往里面看去，笔帽内侧上面刻着无限的符号，如同咬尾蛇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支钢笔，也是曾经在梦魇里出现过的物品。而这是属于陆叔的东西。 　　陆满小心翼翼地将笔收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找到陆叔。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另一道声音，是陆蛮。 　　「我这边有陆叔的线索了，快来！」 　　偷渡进核心区并不容易，从其他城区前往核心区必须搭乘轻轨专列，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都必须打上合格标签后，方可搭乘列车。 　　不过，列车外是个漏洞，但正常惜命的人，都不会尝试这种极端危险方法。可陆满不是正常人。他正变作一只章鱼，体表随着周身车厢外皮而改变颜色，成功融为一体。 　　他趴在前往核心区的轻轨专列车顶，利用章鱼吸盘让自己牢牢吸附在铁皮上面，以免被高速前进卷起的狂风刮走。 　　陆满最终成功混进了核心区，跟陆蛮在熟悉的老地方，培育主站广场旁的钟楼上碰面。两只羽毛洁白的鸽子站在钟楼上咕来咕去。 　　陆蛮刚从路易少爷家的古堡出来。毕竟作为捷斯科技的继承人之一，帮朋友查个车牌号归属的权限还是有的。但是—— 　　“路易试图帮我们查车牌号，可失败了。” 　　“失败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说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那辆车违反规定私自套了假牌，另一种是…那辆车涉及到的保密级别过高，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 　　“路易他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因为他说，那是最新款限量车，全虹都第一批总共就发行了二十台，都被永生联盟的核心组织分购走了。” 　　“永生联盟的核心组织都有哪些？” 　　“这个问题我刚才也问了路易，他了解到的内部消息，有捷斯科技、罗氏制药、灵感光学……还有星辉研究所。” 　　又是研究所。 　　陆叔和疤眼最大最深的交集，就是曾经在“研究所”共事过，曾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看来这个星辉研究所有很大的嫌疑。虽然不知道具体动机，但陆叔说不定就是被疤眼联合研究所强行带回去了。 　　陆满这次没法在车站拿地图，只好悄悄恢复人形，回到街上随机寻找一个好心的路人。 　　现在时间还早，天空刚刚翻出鱼肚白。他好不容易在街上拦下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 　　“请问星辉研究所在哪里呢？” 　　那人伸手指着远处直插云霄的高耸建筑。 　　“高塔之上，星辉之下。” 　　“不过，你这么小的孩子，要来我们所干什么呢？” 第113章 基座 　　“你们所？” 　　“是啊，我可是研究所的采购专员。” 　　那青年昂首挺胸，一脸神气地炫耀着什么，陆满才发现他胸口上佩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胸针，首尾相连呈横8字形的莫比乌斯环中散落着点点星辉。 　　“要不是临时有个紧急的采购任务委派给我，不然这个点我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 　　“那你呢，你这么个小不点，这么早来我们所要做什么？” 　　“我去研究所里找我叔叔呢。”陆满实诚地回答到。 　　青年来了精神旁敲侧击向他打听：“原来你叔叔也在所里工作啊，他是什么职位的，说不定我认识他呢。” 　　“我叔叔啊……”陆满卡壳了一会，“他是高级研究员。”虽然那似乎是过去式了。 　　青年眼睛一亮，但惊喜很快转瞬即逝，他眯着眼略带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陆满：“最近假装是员工亲属，想浑水摸鱼偷偷进研究所的坏家伙可不少。” 　　陆满从兜里掏出那支钢笔，递给青年示意他看笔盖内的标志，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这是我叔叔送给我的礼物。” 　　青年打开笔盖，埋头打量起里面印刻的痕迹，皱起眉头：“你这很明显是仿造品，真正的所徽是有两颗星星点缀在环中的，你这个怎么只有环，没有星星。” 　　“差点就被你这个小骗子给蒙过去了……”他脸色瞬间如乌云密布般阴沉，似乎还想开口对陆满多加呵责。 　　可还没等他继续，身后就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巴鲁，你干什么呢，磨蹭那么久！” 　　那个名叫巴鲁的青年闻言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去为自己辩解到：“采购长，我在路上被这个小贼绊住了脚，他骗我说他叔叔在研究所担任高级研究员…” 　　等巴鲁侧过身后，陆满也看清楚来人是一个膀大腰粗、大腹便便，脖子上的肉几乎要垂到胸口的中年男人。 　　采购长上前两步，夺过了巴鲁手中的白色钢笔笔帽：“这种垃圾多了去了，还用得着浪费时间在——” 　　忽然他低头余光瞟过笔盖，停顿片刻，接着举起笔盖对着光眯起眼细细打量着里面的凹痕。 　　旁边的巴鲁解释到：“我就说这个是仿冒品，里面刻着的徽章只有一个环，没有星星的怎么可能是…” 　　“你闭嘴。”采购长忽然开口呵止到，“你懂什么，我在这呆了几十年了，绝不会看错的。这是初始款纪念笔，只有从研究所创所时就跟着的那批元老级人物才能拥有的绝品。” 　　“那会研究所还叫无界研究所，还没改成现在这个名字。你那会还没出生，肯定不知道这个。” 　　巴鲁瞠目结舌地看看笔帽、又看看陆满：“所以、所以说…这小孩没撒谎？” 　　采购长挤开他的位置，蹲下身子满脸谄媚地仰视着陆满：“小朋友，这钢笔是你叔叔送给你的吗？” 　　“嗯。”陆满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 　　采购长瞬间肃然起敬地倒吸一口凉气，故作亲昵地将手搭在了陆满的肩膀上：“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那还等什么，我们给您带路吧。” 　　“那就谢谢你们了。” 　　一胖一瘦两人在他面前给他带路，陆满也乐见其成，顺势跟在他们身后往星辉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途中，采购长一直絮絮叨叨地给他介绍着所里的事，期间还夹杂着大篇幅的自我吹嘘以及希望陆满为他美言几句，陆满自动过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大概捕捉到他真正需要的信息。 　　星辉研究所是一座直入云霄的建筑，分为基座和高塔上下两个区域。 　　在下层的基座部分主要承担基础生活职能，比如物资采购、器材管理、保洁清扫、加工食材等等，大多数由普通职工构成，允许自由进出。 　　而在上层的高塔部分，才是真正的星辉研究所。所有研究员都封闭式居住在其中，所有需要的生活物资都可以通过基座获取，研究员无需为衣食所忧，只需要专心致志地进行研究，为人类进步做出贡献就好。所以，一般情况下，研究员不得擅自出入。 　　基座负责脚踏实地，高塔负责仰望星空。这就是星辉研究所的宗旨与分工。 　　而采购长和巴鲁，就是在基座里为撑起高塔而服务的小小工蚁。 　　据采购长说，基座和高塔之间有着严格无比的安保监控，基座的人只能将物资运送上去，活物如未获得通行证擅自进入高塔区，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就会被即刻射杀。 　　“你叔叔知道你这次过去吗？” 　　“他应该不知道，我是离家出走来投奔他的。” 　　“那我可以尝试帮你联系你叔叔，让他帮你开探亲专用的临时通行证，这样你就可以去高塔区看望他了。” 　　“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陆满沉默片刻，最后脸上挂起微笑来。 　　他决定赌一把。 　　“我不太清楚他的本名啦，毕竟平常的时候，他总是让我叫他疤眼叔叔。” 第114章 素材室 　　陆满被带去了专门的接待室，他拘谨地将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巴鲁回到自己的本职岗位去忙活了，只剩下采购长在房间里给他端茶送水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人招呼采购长到门外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采购长回来后脸上的神色更加谄媚了。 　　“小少爷，我们已经派人去叫您叔叔了，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很好，看他们反应，疤眼应该确实在星辉研究所中。 　　“啊……”陆满的嘴角顿时耷拉下来，“疤眼叔叔是不想见我吗？” 　　“怎么会呢！他现在有要紧的工作在忙，可能得麻烦您在这儿稍等一会。” 　　要紧的工作…难道说是跟陆叔有关的事？ 　　“那你能告诉我叔叔的办公室在哪里吗？我直接去那里等他。” 　　采购长再次面露难色，从兜里掏出手帕擦拭着额角冒出来的汗珠：“啊…这个，我也没办法带您过去呢。” 　　“连采购长这么厉害的人都不能去我叔叔办公室吗？”陆满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是的，我也没办法过去。只能请您在这里等一下了。” 　　看来，疤眼现在不在底层基座，而在上层高塔里。这就难办了，刚才一路上听他们念叨说，基座和高塔之间有非常严格的安保隔离系统，没有通行证擅自进出者格杀勿论。 　　即使变化成怪物，陆满也依旧是生命体，一样会被检测出来的。如果惹起混乱，陆叔可能会被转移，就更搞不清楚疤眼和陆叔的实际方位在哪了。 　　但也不能干坐着等疤眼找上门来，毕竟他不是真外甥，万一疤眼找上门来，陆满捏造的假身份马上就会被揭穿，到时候麻烦就更大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能成功混上高塔的方法，越快越好赶在疤眼发觉异常之前。 　　刚才过来接待室一路上都是长廊，也没看到有任何重兵把守的关卡之地，陆满还没摸清楚基座是通过哪些渠道前往高塔的。 　　“但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陆满垂着脑袋，眼睫投落的阴影洒在脸颊上，小小身影缩成一团，显得落寞极了，“叔叔，能陪我逛逛吗？我也想提前了解下之后我要生活的地方。” 　　此时已经对陆满的身份完全信服的采购长，看着他这样人畜无害的可怜模样，头不自觉地点了点：“当然，我这就安排人来当您的向导。” 　　接下来，巴鲁再次被他叫来了这里。 　　有巴鲁作伴，参观的一路上都充满着热闹的气息。过于热心的巴鲁喋喋不休地给他介绍着：这里是食堂，土豆奶油浓汤绝顶好喝；这里是宿舍，曾经有人宵禁期间打架结果被罚禁闭；这里是冷藏室，保管着需要冷冻保鲜的特殊物资；这里是普通仓库…… 　　陆满努力从如此庞大的信息中，筛选出他当下最需要，也是巴鲁最为重点强调的。 　　在远远经过两个地方的时候，巴鲁警示他说这两个地方非常危险，平常闲杂人等禁止踏入。 　　一个就是陆满想找的地方，前往上层高塔的关卡，竟是个悬浮梯。这跟陆满之前在极乐鸟酒吧里见到的老式电梯截然不同。 　　没有电梯门，也没有墙壁，只有一块巨大的平板。陆满看到有人脖子上佩戴着专门通行证，手里推着货物走了过去。 　　在穿过的刹那，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从头到脚完全扫射过人和货物的全身。 　　等人站定之后，平板启动了，先是悬浮在空中，紧接着像是被一根透明的绳子拉扯着向上移动，就在陆满以为他的脑袋即将撞到天花板的时候，头顶突然冒出一个黑洞，在人和货物通过之后，洞口瞬间又闭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哇，太酷了。”陆满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一脸着迷地样子。 　　“酷可是致命的！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去那。那里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前往高塔的通道，必须要有通行证才能上去。” 　　“听采购长说，我的上一任同事就是因为马虎大意，忘记戴通行证，结果前脚刚踏进去，下一秒就直接人间蒸发了。就是因为他死了，我才有机会进来工作。” 　　“临时借一下别人的通行证上去不行吗？”陆满困惑地歪着脑袋问到。 　　“当然不行！”接着巴鲁再次发挥他的口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的前前任同事，就是因为好奇高塔上有什么，偷偷借了别人的通行许可证去试，结果也消失了。” 　　感觉巴鲁的同事似乎都是消耗品啊。陆满心想。 　　“这个平板四周是看似透明，实际上是由密不透风的射线组成的空气墙。只要迈入这道透明墙，射线便会从头到脚自动扫描，你的血型、DNA片段…什么都立马知道了。如果信息跟你通行证上登记的人员不匹配，那也会落得一样的结果。” 　　“好了，我们快点走吧，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陆满被巴鲁推着离开了。 　　陆满伪装别人身份偷偷从通道前往高塔的想法胎死腹中，虽然他的异能能让他的外貌体型易容成另一个人，但所蕴含的血液等信息是不会变的，只要一测就会露馅。 　　如果走不了通道，那还能从什么地方走呢？ 　　陆满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巴鲁第二次提到“危险”这个字，将他的注意力给引了回来。 　　“这个地方也十分凶险，平常禁止靠近。” 　　巴鲁远远地指着某个区域。 　　陆满顺着巴鲁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个地方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墙体看起来格外地厚重，只有一扇窄窄的门。铁青色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门上有一小块透明玻璃，看起来也非常结实，应该是用来观察内部情况的。 　　门旁挂着“素材室”，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但附带着的高亮红色警告牌，让它变得特殊起来。 　　“素材室是做什么的？” 　　这次巴鲁没有明确告诉他说那里是干什么的，显然他似乎也一知半解，只是再三告诫他说有危险，靠近就会被可怕的怪物吃掉。 　　虽然可能带有吓小孩的性质，但在临走前，陆满匆匆一瞥刚好看见，防弹加厚门板玻璃后，似乎有庞大的影子在闪动。侧耳倾听，隐约还能听见憋在喉咙里的低吼和锁链摩擦的声音。 　　也许，巴鲁说的话不是在吓小孩，而是却有其事。 　　素材室内，可能真的关押着怪物。 　　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陆满暗自记下了这里。 　　等参观完所有地方，巴鲁结束了这次导游之旅，带着陆满回到了接待室。 　　此时陆满看指针，已经过了下午两点。采购长像苍蝇般搓着手走过来，弯腰问他：“请问您对此还满意吗？” 　　陆满点了点头。采购长松了口气。 　　“您的叔叔还在忙，估计还要等一会。我已经跟传讯员告知过了，一旦您叔叔忙完之后，传讯员会第一时间将您前来探亲的消息告诉他。” 　　“好的，谢谢叔叔。”陆满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过了一会，他突然打了个哈欠，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泌出的生理性泪水，一副困顿疲惫的样子。 　　“叔叔，我有点困了。请问这里有地方可以借我暂时休息一下吗？” 　　“当然，您可以在接待室随意休息。我会让闲杂人等不要来打扰您的。” 　　“谢谢叔叔，你人真好。” 　　\"哈哈哈，应该的，还望小少爷能在您叔叔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等他们离开之后，陆满躺在松软的沙发上，脑袋枕着手臂蜷成一团，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很快就进入了熟睡。 　　过了好一会，等陆满确定门外没有脚步声或呼吸声之后，他才打了个哈欠，一脸睡眼惺忪地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紧接着，接待室内的摄像头，再也没拍摄到陆满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身影。 　　陆满特意避开了监控死角，完全变成了一滩透明液体果冻般的虫子，缓慢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在门口留下一滩粘液，很快就蒸发掉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紧接着，他如同变色龙般，完全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小心翼翼地穿行于走廊之中，避开人群。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素材室。 　　素材室的铁门沉重无比，几乎没有门缝，陆满很难从门缝里钻进去。更何况天知道这扇门有没有针对钻门缝这一行为有防御措施。万一钻的时候触发警报就不妙了。 　　所以，陆满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门附近不远处默默观望着。直到有几个人结伴走了过来。他们的穿着和普通职工不同，从头到脚都披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看起来有几分像之前幻境中看到的研究人员。 　　陆满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隔了一段距离。 　　只见领头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张ID卡，放在门旁的验卡器上刷了一下。“滴——”的一声，验卡器闪烁着绿色的光芒，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几人鱼贯而入。从开门到关门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冗余动作，陆满根本找不到机会偷偷混进去，只好作罢在门口等他们出来。 　　但门开的那一瞬间，陆满确实闻到了，属于怪物的腥臭味道。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门再次打开了，他们步履匆匆离开，期间彼此没有交谈一句话。陆满也没办法从他们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 　　但能肯定的是，这次开门时，门内怪物的味道消失了。 　　等陆满悄悄尾随在领头者的身后。几人陆续四散而去，而领头者也在往宿舍的方向走，仿佛是要回去换衣服休息似的。但突然间，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神情也变得恍惚。 　　“抱歉。”陆满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榕树枝扎入他的后颈处。 　　陆满暗中操纵着领头者，回到了之前的素材室。 　　就在领头者从兜里掏出ID卡，准备刷在验卡器上时，忽然有声音从身后叫住了他。 　　“喂！” 　　陆满动作猛地一僵，回过头去，是刚才跟领头者同行的同事，不知为何也折返回来。 　　“老大，你在干什么呢？\" 　　“你怎么在这？”陆满反问到。 　　“我正想问你呢，刚才看你鬼鬼祟祟往回走觉得不对劲，我就跟过来了。 　　“难道你忘记了守则第三条吗？禁止独自进入素材室，必须结伴而行。” 　　糟糕，情况不妙。 　　榕树的异能能操纵人的精神，而在操纵结束后，被操纵者对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会有模糊的记忆与认知。所以说，操纵得越久，时间空当越大，被操纵者察觉到异样的可能性就越大。更何况现在还来了个搅局者。 　　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 　　“我当然记得，我不会进去，只是想在门口检查一下有无疏漏。” 　　陆满果断地操纵着领头者的手，刷下ID卡。 　　“滴—”的一声，伴随绿光闪烁，门打开一条缝。 　　陆满将树藤撤了下来，领头者原本模糊的眼眸逐渐恢复了清明之色。 　　旁边，他的同事还在催促他：“怎么样，结束了吗？” 　　“你怎么在这？”领头者迷糊地问。 　　“这是你第二遍问我这个问题了。” 　　“不对，我怎么在这…”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老大，不会是你最近累到出现幻觉了吧？” 　　领头者甩了甩脑袋，迟疑着点了点头：“也许是，最近神经太紧绷了。” 　　“检查完了的话赶紧关门吧。下一波素材快来了，我们得走了。” 　　门逐渐合上了，身处于素材室中的陆满,眼见着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他陷入彻彻底底的黑暗之中。 　　久等啦，最近工作很忙，我会尽量抽空更新的~ 第115章 直梯 　　陆满花了一段时间来熟悉这片黑暗的空间。 　　里面很暗，几乎没有一丝光线透过来。显然刚才这片地方刚被清理过，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陆满皱了皱鼻子，忍住打喷嚏的欲望，他能闻出来，依然有股驱之不散的血腥味被掩盖在消毒水味下，似乎已经积年累月渗透进地板中。 　　素材室大得超出陆满想象，几乎有小半个花园那么大。陆满花了好一会时间，将整个房间探索了一遍，甚至连天花板也不放过。然而，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物，更别提其他出口了，这让企图找到通往高塔之路的陆满有些失望。 　　就在陆满即将无功而返之时，房间地板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陆满手撑着地板稳住身形。 　　“喀啦啦——”响起机关弹动的微弱响声。 　　下一秒，陆满察觉到莫名的失重感。低头，他脚下的地板竟在瞬时间消失不见，整个地面变成了巨型黑洞。 　　还没等陆满来得及反应，他就往下一头扎入洞中。 　　但下坠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陆满便摔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身上。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它，以免继续坠落。可没想到，手下覆盖之处竟毛茸茸还带有起伏。 　　这可把陆满吓了一跳，他垂下脑袋，刚好和这只奄奄一息的怪物对上了眼神。 　　这是只狮怪，刚才陆满不小心揪住的就是它头顶的鬃毛。它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侧躺着用眼睛安静地看向陆满。 　　“你这是怎么了…”陆满见它对自己并无恶意，靠近了些观察它，才发现它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了。狮怪嘴巴张着从里面呼出温热的腥风，像鼓风机似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想努力传达着什么。 　　陆满伸出手去小心地撩开下巴上被血污打湿结成一绺一绺的鬃毛，才发现它的喉管被割破了，汩汩血液还在不停流淌着。 　　而怪物下巴和喉管的交界处被很精妙地横塞了条管子，就是因为这条管子的存在，导致怪物的自愈能力无法发挥作用血流不止。 　　“我帮你把管子取出来，你可别咬我。” 　　管子埋得比较深，陆满很难直接从外部将它拿出来。于是他只好掰开狮怪的嘴巴，狮怪这时也很配合地长大嘴，露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利牙。 　　陆满一只手臂撑着它的嘴巴，另一只手臂从喉咙里探进去够那根卡在伤口处的管子，几乎半个身子都跳进狮口中，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在狮子牙缝里找东西的牙签鸟似的。 　　“好了！”陆满猛地一拔，狮怪因为疼痛发出一声嘶吼，嘴巴下意识就要咬紧。好在陆满在后坐力作用下直接往后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根血淋淋的银白色管子。 　　卡在致命伤上的管子没了，血很快便停止流淌了，伤口在缓慢地自我恢复着，狮怪又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站起身来。但他依然没有攻击的意图，似乎是知道眼前人正是刚才救了它一命的恩人，竟然还朝着陆满的方向微微俯首。 　　看着这般人性化动作的陆满不禁愣了愣。这怪物，看来智慧化程度很高啊。陆满以前在围城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还能保有理智的怪物，但这还是他在虹都第一次遇到。 　　陆满这才有精力环顾四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周围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各色各样的怪物。 　　陆满留下狮怪在原地舔舐伤口，用爪子梳洗毛发，他穿梭于这令人讶异的怪群中。 　　跟这群庞大如山的怪物相比，陆满就像是一只偶然路过的小小蚂蚁。死亡和血腥的气息环绕周身，一路蔓延开来。 　　这里有他见过的蝙蝠怪、狼怪等等，还有很多他没见过的各种怪物。但它们的共同之处是都奄奄一息。已经有的怪物胸膛停止起伏没了声响，也有些生命力顽强的怪物还在尝试挣扎着爬起身来，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这里的怪物，它们的体型和外表看起来跟陆满之前遇到的别无二至，但似乎又跟陆满经常见到的那种毫无理智、为了吃人无惧生死的怪物不同。 　　它们具备了一定的智力水平，对死亡有着本能的恐惧。有不少怪物，在看到陆满经过，会目不转睛地安静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流露着乞求之色，仿佛在向这个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存在求助一样。 　　陆满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怪物，还是正常的动物了。 　　周围的墙壁看起来似乎在不停往下降，但实际上是陆满他们所在的这个平面在不停抬升。 　　陆满注意到，他们已经经过了刚才的素材室，那扇狭小的玻璃窗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整个地板继续往上抬升。 　　而刚才的天花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向上无限延伸的道路。 　　这不禁让陆满联想到之前看到的连接高塔和基座的特殊电梯。 　　看来，整个素材室其实就是一个电梯厢。这些怪物很大可能是从地底怪窟直接运上来的。 　　下是怪窟，上是高塔，而基座只是作为其中连接的中转站而已。看来陆满没找错地方。 　　不过，这些奄奄一息的怪物，最终要被运送到哪里去呢？ 　　陆满仰头看着浓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他现在或许已经来到高塔区域了，但他们依然在不停地往上、往上，似乎永远抵达不了终点。 　　他不自觉地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这时，忽然有温热的鼻息拂动陆满的头发，湿漉漉的鼻吻拱了拱他的脖子。 　　陆满一个激灵回过头去，竟看到是刚才的狮子怪。 　　它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摆的，将头凑过来又伸出舌头来舔了陆满一口。陆满措不及防被口水糊了一脸，舌头上的倒刺划过脸颊时留下痒乎乎的感觉。狮怪在陆满背后趴坐下来。 　　陆满被逗笑了，他长吐了口气也坐在地上，往后靠在狮子恢复蓬松抖擞的鬃毛上。 　　肯定没关系的。无论尽头有什么东西等着他，陆满都不会输。 　　因为他还有想要守护的人在等着他，光是想想这一点，所有胆怯便都被驱散了。 　　滴答、滴答。有水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陆满回头看去，狮子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垂涎从豁开的嘴缝里流淌出来。见陆满发现了，它赶紧吸溜一下把口水乖乖咽了回去，最后被救命恩人狠狠敲了下脑壳。 　　经过这番打岔，刚才紧张的情绪也逐渐淡去。 　　他仰头看着“天空”，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到来。 　　“喀啦啦——”又是熟悉的机关弹动声，地板猛地停了下来，陆满却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还在往上飘着一样。 　　他们应该是抵达了终点站。 　　又等了一会，眼前严丝合缝的墙面忽然如同溶解了一般，刺眼的光线一下子充满了全部视野。 　　陆满眯起眼睛，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某些异样。他拽着狮子怪的鬃毛往下按，跟周围怪物一样保持着无力侧躺的动作，自己则是接着狮怪庞大的身躯作为遮挡，悄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来了。他们在门口站定，投下的影子在光线下拉得很长。 　　“这批饲料看起来质量不错。” 第116章 小孩 　　饲料？ 　　来人已经开始一只只将怪物带到门外。陆满不敢探出头去，生怕恰好跟什么人四目相对暴露异样。 　　只能听见许多怪物被从地上拖拽的声音，部分还有余力的强大怪物还在垂死挣扎，企图挣脱禁锢，却被强烈的电流穿过身体，劈里啪啦电光声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味道逸散开来，陆满注意到狮怪又开始滴滴答答流口水了。 　　这家伙。陆满浑身神经紧绷，紧紧拽着狮怪的脑袋，以免它乱动引起注意。 　　但狮怪也很懂事，只是侧躺在原地蜷成一团默默地咽口水。 　　很快，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怪物被拖走之后，门再次掩上了，房间陷入黑暗中。陆满这才抬起头来，借着夜视能力看见无数拖得很长的血痕在地板上延申开来，不禁鼻头皱了皱。 　　他刚才仔细研究了一下从狮怪喉咙里拔出来的银白色管子，发现小小一截管子竟还另有玄机。这很类似永生联盟制造的抑制环，除了能制止伤口恢复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能抑制怪物或异能者所掌握的异能，让他们如同被拔去尖牙利爪的猛兽般只能乖乖就范。 　　在外面听说抑制环千金难求，只有监狱一类的特殊机构里才有配置，没想到光是星辉研究所这里就有一大批。 　　他们抓这么多怪物运到塔顶，是要干什么呢？要带那些濒死的怪物去哪里？是要去喂养更强大的生物吗？ 　　陆满在原地来回踱步，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性格。 　　而狮怪也寸步不离地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陆满将狮子带到了最靠近房间末端的地方，喝止它乖乖呆在这里。因为那些人带走怪物的顺序是从门口逐渐往里延申的，越里面就越安全，虽然陆满不可能把它救出去，但至少能延缓它被人拖走的时间。 　　而陆满自己则是往靠近门的方向走去，在最近的位置找到了一只象怪。它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胸膛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幅度缓慢起伏，表皮皲裂、鲜血四溅。陆满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随着轻柔的抚摸，象怪原本紧绷的身躯逐渐变得舒缓下来，最后冰冷僵硬。 　　那双瞳孔变成涣散的灰白色，空茫茫地看着陆满，就好似两颗雾蒙蒙的玻璃珠。 　　陆满站起身来，伸手抚下它的眼皮，然后开始了他的计划。 　　“一天吃七八顿，那胃简直像个无底洞一样，真是累死我了。” 　　全身上下覆盖着防护服、身形看起来圆滚滚的研究员一边将怪物像抗麻袋似的打包丢上运送车，一边嘴里怨气连天地低声嘀咕着。 　　“嘘，瞎说什么呢，要是让大人们听到你背地里对那位存在如此不敬，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你。”旁边竹竿般的瘦高个表情严肃地低声呵斥了他。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下意识前后左右看了看。 　　见周围没有人，他这才呼地一下松了口气。 　　“好吧，前辈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别啰嗦，快过来把这头大象扛上去，我们这是最后一车了。” 　　他们两人都动用了自己的源血能力，但也费尽全力才勉强将躺在地上的象给扛上车去，扛完之后两人都近乎脱力，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 　　“这怪物怎么这么重…死沉死沉的。”胖子研究员脸都给憋红了，泄愤般的又在象身上踹了两脚。 　　“别踹了，都死透了。快点，其他几车都已经出发了，就剩我们。” 　　“来了来了！”他们直接拖着一装甲车的怪物，来到某个巨大的装置前。 　　身为前辈的研究员在特定位置停靠后，熟练地按下某个按钮，车厢便整个倾倒过来，庞大的怪物们就像玩具般七零八落散落下来。其他装载车也早已各就各位将自己负责运送的“饲料”放下，每隔几米就堆积着另一堆怪物山。 　　等所有饲料都就位后，伴随着橙色警示灯亮起，装置开始运作起来。 　　躺在传送带上的怪物们，就像待宰的羔羊似的，被送进如血盆大口般黑黝黝的洞里。 　　等感觉到周围不再晃动之后，陆满睁开了眼睛。一只小乌龟从大象嘴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陆满刚才便是借着象怪的身体混进来的。 　　头顶的传送带还在不停往外吐怪物出来，沉重的躯体差点砸在陆满脑袋上。 　　他缩了缩脖子，才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于一个由怪物堆积而成的小山堆里。而这个怪物堆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放眼望去，他现在位处于一个布置非常温馨的房间。 　　橙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洒满房间每个角落。 　　梨花木长桌上铺盖着拥有华美花纹的桌布，地板上铺满了看起来毛绒绒的彩格地毯，玻璃书柜中也摆满了积木拼装的各色动物，狮子、长颈鹿、鳄鱼…陆满甚至怀疑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不是把图鉴里记录的所有动物种类都搬过来了。 　　但奇怪的是，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本书，也没有一张纸或一支笔。 　　陆满的视线投向了另一处让他非常在意的地方。 　　床角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动物玩偶，虽堆积如山，但排列整齐紧凑，能看出主人是用心将它们一只只摆好在离床最近、触手可及的地方。看来房间主人是个很爱动物的人。而床四周围着的深红色绒质厚重帷幕之后，看不清床上是否躺着什么人。 　　“滴——”随着冷硬的机械声响起，传送带上的怪物全部运输完毕。 　　堆在角落散发着血腥味的怪堆们，与整个房间的温馨氛围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简直就好像两个世界一样。 　　而随着机械声结束后，床沿帷幕抖动了一下，一只苍白无比的手从帷幕后伸了出来。 　　来了。房间主人的真身来了。 　　陆满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帷幕的方向，眼见着一个小孩从床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抱着一只老虎玩偶。 　　那孩子一头乌发垂落至肩头，让人有些分辨不出性别来。身形瘦削，又穿着一身白袍，看起来简直像是活生生的幽灵一样。 　　对方慢吞吞地朝着怪堆的方向走了过来，看着散落在最底下的一只老虎怪，脚步微微停顿。 　　他现在离自己很近，陆满小心翼翼地借象怪的长鼻作遮挡，悄悄观察着那孩子的举动。 　　只见他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坐在老虎面前，并将怀里抱着的玩偶放在了一边，将手轻轻放在老虎身上。 　　他的动作很舒缓，看起来似乎在抚慰着受伤的虎怪。可怪物在他手下微微颤抖，而后竟嘶吼挣扎起来。哪怕隔着段距离，陆满也能感觉出它声音中的痛苦难耐。 　　这是怎么回事？ 　　陆满稍微将脑袋又小心地探了些出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小孩的手依然搭在怪物身上，但他手掌所经之处血肉模糊，如同被猛兽撕扯下来了一样。 　　隐约还能看见他的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吞噬着这一切。 　　原来，他并非在温柔地抚摸这只老虎，而是在进食。这孩子正在吃这只怪物。 　　怪物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求生欲作用下它费劲全身最后的力气企图将那只手挣脱开来，可对方却纹丝不动。 　　一分钟后，原先庞大无比的虎怪转眼间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而猎食者的身形也随之晃动了一下，他垂着脑袋，皮肤覆盖上了老虎身上的花纹，毛发开始疯长。 　　他这是在…经历怪物化的过程？ 　　忽然，那孩子抬起头来，眼神直勾勾地跟陆满对上了。 　　！！！陆满愣在原地。他还以为自己气息隐藏得挺好，没想到竟被人一眼看穿了。 　　陆满这才发现，他的眼瞳如死去的枯井般毫无生机，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然而，还没等陆满细想，下一秒，一只手就出现在陆满面前。 　　陆满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手上有一张遍布大半个手掌的嘴。那张嘴咧了开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寒光闪闪的细密獠牙。 　　就在这时，随着两人目光接触，陆满随身携带的怪核开始微微发热，那只手堪堪停在离陆满脑袋五厘米不到的距离。 　　他们被卷入了记忆的洪流之中。 第117章 朋友 　　再次睁开眼睛，陆满发现世界忽然变大了，在空中不安分地摇晃的小手肉嘟嘟的。 　　他现在正以第一人称视角旁观着他人的经历。 　　“大人，请您看看这个孩子。”有人半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高高举起手中捧着的襁褓。 　　脸戴面具的白袍人接过襁褓，指尖轻轻在婴儿手心细嫩的皮肤上一划，掐出一滴血来放在舌尖上轻抿。 　　“有天赋，但需要培养。” 　　“这是第七号信徒。” 　　而后，视角一转，他们来到了一个房间。陆满一眼便认出来，这里就是刚才那个房间，只不过还是雏形，空空荡荡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 　　再之后，他的所有记忆都是在这个房间里进行的，这里便是他的家。 　　因为年纪太小了还无法独立生存，有个面目慈祥、自称是奶妈的人，来到这里了这里。 　　奶妈照顾他衣食起居，给他准备一日三餐，还教他识字说话。 　　年幼时，他奶瓶中装着的不是奶，而是殷红的怪血。等他长了牙齿能啃食东西时，吃的也不是普通的饭菜，而是血淋淋的怪肉。 　　很多次因为排异反应，他高烧不止在鬼门关前徘徊，但最终睁开眼睛依然是这片苍白的天花板，和奶妈忧心忡忡的面孔。 　　“奶妈，我不想吃这个。”看着盘子上盛着的深红色肉糜，他胃里翻江倒海。 　　“不行哦，小七乖乖听话。”奶妈温柔地笑着，拿起汤勺盛到他嘴边，他只好忍着恶心吞了下去。 　　奶妈告诉他，这是为了供奉神灵而必须经受的苦难，只有先净化自己的灵魂，才能获得成为信徒的资格。 　　某天午餐时间，奶妈带了只奄奄一息的兔子给他，要他吃下去后匆匆离去。 　　他看着兔子微微发颤的耳朵，心有不忍。 　　那是他第一次忤逆奶妈的话。 　　他没有吃掉兔子，而是将它悄悄藏在床底，帮它包扎伤口，还给它喂肉块吃。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兔子逐渐痊愈，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它喜欢在他肩膀上蹦来蹦去，毛茸茸蹭得他脖颈发痒，咯咯直笑。 　　奶妈曾经无意中提起“朋友”这个词，他问朋友是什么。奶妈告诉他说，朋友是一种生命与生命链接的形式。 　　他觉得，小兔子就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然而有一天早上醒来，他兴冲冲地掀开床单想看看住在床底下的朋友怎么样，却只发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冰冷尸体。 　　眼泪莫名从眼眶中流出来，他将兔子捧在手心里旁若无人地哭泣着，直到奶妈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星辉在上，快看呐！” 　　她上前一步拉开他的手，似乎要展示给不存在的第三人看。 　　原本被捧在手中的冰冷尸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手心里的血盆大口。 　　他手里长出来的嘴巴，把他的朋友给吃掉了。 　　他还在为朋友的离开而伤心，奶妈却跟他说到：“小七，这也是一种生命的链接，它的生命和你的生命已经融为了一体。 　　“你的朋友，它会永远活在你的身体里。” 　　“是吗？”他懵懂错愕地抬头看着她，小兔子真的活在他的身体里吗。 　　“当然，奶妈怎么可能骗你呢。它现在就在你的身体里偷偷笑你哭鼻子呢。”奶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慰到，“如果你实在想见它的话，奶妈送你一只兔子玩偶。” 　　他止住了哭泣。 　　于是，他得到了一只兔子玩偶，如获珍宝。 　　“你还想交更多朋友吗？” 　　当奶妈这样问他时，他懵懂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有了更多朋友，也因此拥有了更多的玩偶。 　　又有一天，奶妈带来了一套奇怪的装置，将装置套在了他的手臂上。 　　“奶妈，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呀？” 　　“小七，你的灵魂已经足够纯净了，现在开始，你会成为真正的信徒，开始日常供奉。” 　　他知道，是神明大人给他送来奶妈、送来玩偶、送来食物…送来他所拥有的这一切。 　　奶妈也经常跟他说要怀有感激之心，感谢衪赐予的恩惠。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被装置大量抽走，就如同疯狂吸水的海绵一般。 　　等供奉结束后，他几乎头晕目眩，腹中饥肠辘辘如同烈火燃烧，然后开始疯狂进食。 　　“痛吗？”结束后，奶妈面带心疼得看着他带有青紫色淤痕的手臂。 　　他诚实地点头。 　　“这是奶妈送给你的礼物，能减缓供奉时身体上的痛苦。”她将一个手环套在他的手腕上，按下上面的按钮，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手环被注入了体内。 　　他感觉全身都飘飘然的，痛苦也随之而去。 　　于是每天午餐前采集血液，成为了他的日常。 　　他的朋友越来越多，头脑却越发昏沉，心里也愈发空虚。偶然间，会想起最开始那只兔子在耳边蹭来蹭去把他逗得咯咯直笑的模样。但随着交的朋友越来越多，久远的记忆也逐渐淡去。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奶妈不知从何时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天都会有新朋友自动从装置里掉出来，他会乖乖把他们吃掉，然后自觉完成日常供奉，将自己的血液奉献给赐予自己一切的神明大人。 　　这样一直循环往复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陆满最终终于从泥沼般的重复中挣脱出来，回到现实之中，深吸一口气，依然心悸不已。 　　与此同时，身为七号信徒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瞳孔微微震颤，似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陆满知道，可能是在刚才异能突然发动时，对方也窥见了自己的一些记忆碎片。 　　“你…”尽管只是些微，但他刚才死寂一片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别样的光彩。 　　孩子伸出手，将他从象嘴中捧了出来，陆满原本打算缩回壳里，却发现他只是普通地将他拿下来，并没有要吃他的意思。 　　他带着陆满，撩开床单，匍匐在地三两下便爬进床底去了。 　　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男孩对着陆满，开口低声说出今天第一句完整的话： 　　“你能把我吃掉吗？” 第118章 牢笼 　　陆满歪着脑袋看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我们的谈话不会被听见。”七号这样对他说，陆满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变回了人类形态。两个男孩用手臂撑着地面，趴坐在床底下。 　　床单形成的厚重帷幕挡住了外面监控器的视线，他们得以在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低声交谈。 　　“你好，我是陆满，很抱歉刚才未经允许窥探了你的记忆。” 　　陆满微笑着伸出手去，七号愣了一会皱眉打量着他的手，似乎想琢磨清楚手上是不是也长了张嘴。 　　“你要通过这只手来吃我吗？” 　　啊？陆满呆愣片刻，哑然失笑：“才不是呢。” 　　“这是握手，我伸出手，你将手放上来，这是表达友好的第一步。” 　　七号迟疑着将手浅浅地搭了上来，下一秒像麻雀般又腾空飞走了。 　　陆满感觉手掌上微微刺痛，低头一看有道浅红色划痕，但很快就愈合。 　　七号神情局促地捂住自己的手掌：“我有时候没法控制它。” 　　“没关系，给我看看。” 　　陆满抓起他的手腕，展了开来——那张张牙舞爪的嘴又冒了出来，交错獠牙开开合合，渴望着新鲜血肉的到来，难以想象这张嘴里吞噬过多少怪物。 　　看来能吞噬各种各样怪物，却不会导致怪物化，这是七号的能力。显然星辉研究所正开发并利用着这孩子的异能，去做某些事情。 　　“你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吗？” 　　“从未。”七号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在看到你的记忆前，我还从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奶妈从未跟他说起过外面的世界，当他问起奶妈要去哪里时，奶妈只是说要去另一个房间。 　　可她从来没告诉自己，在外面的世界，抬头看到的不是苍白低矮的天花板，而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四周也不是林立封闭的高墙，而是各色美不胜收的无尽风景。 　　“那你想过离开这个房间吗？” 　　“我无法离开这里，我还有使命需要完成。”这是神明大人赐予他的容身之地，衪赐予他天赋，赐予他食物，赐予他朋友，赐予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必须留在这里，完成神交派给他的使命。 　　陆满在看完他的回忆之后，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你的使命就是献血吗…小七，你知道你供奉上去的‘祭品’都被送去哪里吗？你有见过你要供奉的神明长什么样子么？” 　　七号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法回答。 　　“在我看来，你的一切不是神明赐予的，反而是被所谓‘神明’剥夺的。”陆满再次启动了怪核，为七号制造了一场幻境。 　　在那个融合了陆满记忆的幻境世界，七号不再是七号，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吃的也不是血淋淋的生肉，而是带着温暖香气的饭菜。他跟邻居家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在齐膝深的溪流里追逐打闹，在秋收金黄色稻田里你捉我藏，在比人还高的芦苇荡里肆意奔跑…… 　　又或者，他在花园一样的学校里，跟老师同学们同吃同住。他和同学们一起在枯燥乏味的课堂上传小纸条，偷偷夜半趁宿管不注意溜出去到山上探险，课间跟伙伴玩谁比谁丢得更远的游戏…… 　　他交到这么多的朋友，不是融入他身体里的冷冰冰尸体，而是拥有温度、气味、声音的活生生的存在。 　　“小七，你本可以像这样自由，本可以拥有更多的爱。” 　　“你供奉的‘神明’，他赐予你的，只有永无止尽的牢笼而已。” 　　陆满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了起来，天真稚嫩的嗓音中却包含着残忍。 　　“够了。”七号从幻境中主动挣脱出来，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陆满，起初死气沉沉毫无波澜的眼瞳中已经泛起了阵阵涟漪，他的语气中带着些几乎质问的腔调：“如果说你展示的那种生活才是正确的，难道说一直以来我的生活就是错的吗？” 　　假如说他曾经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是错的，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满摇了摇头：“并没有谁对谁错的区分。如果你在这里能生活得幸福快乐，对你来说，这种生活就是正确的。反之，这种生活就是错误的。” 　　“你现在，感到快乐吗？” 　　陆满沉着眸子冷静地看着他，似乎像直接看破透析了他的整个灵魂。 　　七号痛苦地抓着陆满的袖子：“所以说，请你吃掉我吧。” 　　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已经将一切都活成了本能。哪怕明知是牢笼，他也没有勇气踏出这里一步了。 　　他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未知的恐惧。 　　没办法自己打破牢笼，只能不切实际地寄希望于他人。 　　“让我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带着我去感受你所说的自由和快乐吧。” 　　陆满呆愣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活在身体里’，只是一句谎话来的吧？” 　　真相被陆满毫不留情地揭穿，七号抱着膝盖蜷起身体，微微颤抖。 　　忽然想起许久以前，那时他的能力刚觉醒之后没多久，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 　　有一天，他看见奶妈对着他，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自从他觉醒之后，奶妈对他笑得更多了，总笑得露出脸颊上浅浅的梨涡。 　　他很喜欢看见奶妈这样笑，会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闷闷的又暖洋洋的。于是他鬼使神差下伸出手去，想触碰那张笑脸。 　　可下一秒，笑容却被恐惧替代，她原本光滑的脸颊迅速溃烂。 　　“啊啊啊！”她捂着血肉模糊的脸，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奶妈？”他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低头便看见手心上冒出来的牙齿和牙缝中残留的血液。 　　“奶妈对不起…”七号走近了一些，想将她扶起来。 　　可奶妈却猛地往后退缩，仿佛看见洪水猛兽般，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从她的眼神中，七号看出了深深的恐惧。 　　别过来，你这怪物。 　　他从奶妈嚅嗫的嘴唇里读出来了这句话。 　　再后来，奶妈便不再来了。她抛弃他，留他一个人在冷冰冰的房间里。 　　可是奶妈，为什么要害怕他呢？ 　　不是奶妈一直跟他说，这是一种生命和生命的链接，她会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他的身体里吗？ 　　可为什么奶妈不愿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呢？ 　　七号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最终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不愿知道。 　　他实际上早已知道，那只不过是奶妈随口哄小孩的一句谎言而已。但他不愿意去直面这件事。 　　因为如果那是谎言，不就说明他亲手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生灵，还自欺欺人将它们当作是朋友吗？ 　　陆满将手稳稳地搭在七号颤抖不已的肩膀上。 　　“所以说，与其我替你去感受，不如你自己去看看吧，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真的会有能接纳他的人存在吗？光是回想起奶妈恐惧无比的脸，他就瑟缩地想要将头埋进手臂里躲避这一切，却被陆满制止。 　　陆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温柔而坚定地安抚到： 　　“别担心。 　　在如此广阔的天地之中，肯定可以找到愿意爱你、接纳你的人。” 　　你怎么知道？七号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因为——” 　　下一秒，陆满就变成了蝙蝠、倒挂在床板上；紧接着又化作变色龙，融入整片黑暗之中；再之后又是一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展开翅膀卷起一阵清爽的微风。 　　最后，他又变回了那个黑发黑眸的男孩。 　　“能直接变成各种怪物，很少见吧。”陆满并不为此感到扭捏，而是落落大方地展示这这一切。 　　“但即使是这样的我，最终也找到了独属于我的家人和朋友。” 　　“我曾经也跟你一样，害怕如果他们发现我的真面目后会抛弃我。但他们并没有。”光是回想起自己一路上遇到过的人们，陆满眼眸中就不禁浮现出柔软笑意来。 　　“人与人都是不同的。有些人天生便力大无穷，天生便冰雪聪明。有些人擅长做饭，有些人擅长手工，有些人喜好交际，有些人偏爱独处。大家都有不同的能力与喜好。 　　“你我也一样，只是拥有某种独特天赋的普通人而已。重要的不是天赋，而是选择。有些人会利用他们的天赋去做坏事，有些人又会拿来做好事。” 　　“那你选择了什么？”七号懵懂地问他。 　　“我啊，当然是选择做好人啦。”选择做一个像陆叔陆婶那样的好人。 　　陆满眼眸弯弯，笑得见牙不见眼，灿烂极了。 　　曾经陆叔这样问过他，陆满已经找到了答案。现在，轮到他来问别人这个问题了。 　　“小七，你想成为哪种人呢？” 　　七号懵懂地抬头看着他，从他身上陆满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不用着急现在给出答案，先去看看那广阔的世界，再慢慢寻找答案吧。” 　　陆满向他伸出手去，邀请他一起逃出这个牢笼。 　　七号犹豫片刻，最终坚定地将手搭了上去。 　　这次，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量，没有再伤到陆满的手。 　　“走吧。” 第119章 审讯 　　审讯室内，白炽灯散发出来冷硬光芒笼罩着整个房间。 　　房间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对沉木所制的桌椅，还有一张造型略显奇怪的铁椅子，铁椅扶手上两边设置了可遥控开关的铁环。 　　除了这些之外，房间内唯一的活物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曲腿盘坐在地，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脑袋低低垂下，散乱额发遮住了瘦削的脸庞和冒青的胡茬。 　　男人的右手高高抬起，被用铁青手铐单边拷在了一旁的铁椅扶手上。 　　“哒、哒……” 　　不远处传来了靴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前停下。 　　来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在狼狈不堪的男人面前的审讯桌前坐定。 　　“想起来了吗？”坐在审讯桌前的男人身着白袍、脸上佩戴纯白面具。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囚徒并没有应答，只是继续保持脑袋低垂、右手抬起的颓靡姿势。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不向命运屈服的雕像似的。 　　“陆川，你这样我也很难办啊。”审讯官手指有些不耐烦地在桌面上叩击着，“本来还想看在过往情谊的份上，让他们对你从轻发落的。” 　　陆川忽然肩膀耸动，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呵…疤眼，我可不记得我曾做过什么值得你们‘发落’的事。” 　　疤眼仅存的那只眼眸中闪过些冷厉的光芒，他站起身走过去，拉扯着陆穿手上戴着的镣铐，硬生生把他拽起来按在了铁椅上。 　　“那我就来帮你你好好回想回想。你还记得零号吗？” 　　陆川坐在椅子上，被迫只能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听见这个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熟悉感的名字，他微微发愣，眸光闪烁，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准备破土而出。 　　但他还是没能想起来，只是摇了摇头：“没听过。” 　　疤眼面带悲悯和讽刺地看着他：“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连你当时是因为什么被研究所辞退的都不知道了。” 　　“毕竟你在离开之前，他们似乎通过刺激你的大脑皮层，从你的记忆中删除了相关片段。” 　　“那你知道，三十年前，自从你离开研究所之后，零号没过多久也出逃了的事吗？” 　　“零号…出逃了？”陆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涌上几分喜悦之情来。 　　为什么他听见这个消息，会这么高兴呢？ 　　看着陆川难掩惊喜的模样，疤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陆川，你还是老样子。”一样那么关心零号。 　　“你倒是变了很多。我从未想过，故友的主动邀约实际上是一场鸿门宴，我还以为多年未见，你我之间会有很多旧事可谈呢。”陆川仰视着故友，可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却让疤眼感觉自己被他俯瞰了似的。 　　“我记得你曾经不是无比厌恶研究所，最后还选择主动离开研究所的吗？ 　　“为什么三十年不见，你反而倒退了，变成研究所养的一条指哪咬哪的狗。” 　　尽管陆川双手双脚都被禁锢在刑椅上，但他丝毫没有胆怯之色，吐出的话语一语中的、露骨至极。 　　而疤眼也似乎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地像膨胀到极点的皮球般啪的一下爆发出来。 　　“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吗，陆川？零号失踪，最大的嫌疑犯就是你。可你是一走了之了，只剩下跟你最亲近的我，独自承担了一切罪责。你知道研究所的手段的。” 　　“看看，我这张脸——” 　　疤眼猛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底下那张皱纹遍布的脸。他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另一只闭上的眼睛眼皮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如被雷电劈过般斜斜从眉头纵横到眼角。 　　他颤巍巍地睁开那只闭合的眼睛，陆川倒吸一口凉气。 　　那只眼睛，底下已经没有眼珠支撑，只剩光秃秃的黑洞。 　　疤眼很快就把面具又戴了回去。 　　“我有骨气，陆川。但我更想活命。”疤眼自嘲地低声笑到，“所以为了活下来，哪怕当看门狗也没关系。” 　　陆川眸光中含有悲悯之色，静静地看着他曾经志同道合、现已面目全非的老朋友。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等到你回虹都的消息。他们要我必须找到你，找到被你带走的零号。如果做不到，我就会死。” 　　“陆川，你也不忍心看见曾经的朋友就这样惨死吧？来，告诉我！你究竟把零号偷偷藏去了哪里？！” 　　疤眼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的手如同巨钳般紧紧锢住陆川的肩膀，力道大得指甲几乎都要抠进他的肉里。 　　陆川暗暗吃痛，眉头皱起，脸上依然维持着镇定的神色，只是额角不停有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后背也因疼痛被冷汗沁湿了。 　　“放开我，我都说不记得了！”陆川也低声吼到。 　　“别担心，我会让你记得的。” 　　疤眼忽地松开了禁锢，往后退了一步，坐回到到庄严的审讯桌前。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了上面最为显眼的红色按键。 　　随着按键被按下，陆川坐着的椅子开始发出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一个铁青色头箍从椅背后升了上来，稳稳地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喂，疤眼，你这是…要做什么？” 　　随着脑袋和四肢都被固定住，陆川没法转头，连嘴巴张合幅度都不能太大，只能用骇人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抗议和不满。 　　“给你的大脑皮层一些刺激，帮你更快地恢复记忆。” 　　“我会手下留情不至于威胁到你的生命，但过程会有点痛苦，忍一忍吧。” 　　疤眼毫不留情地按下了【确认】键。 　　“滋滋——”蓝色弧光顺着椅子内部埋着的电缆一路向上，最终落在了陆川身上。 　　“呃…！”他闷哼一声，被电流击中，麻痹感从四肢升腾到骨髓，再深入到大脑中。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想，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疼痛与麻木。 　　随后，陆川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转，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120章 旧梦 　　“嘿，你还好吗？” 　　陆川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都格外让人觉得离奇。 　　站在他身旁的，无论从面部轮廓还是身形来看，就是疤眼无误。 　　但是——他遍布皱纹的皮肤变得光滑，鬓角的白发转瞬间变黑，眼皮上狰狞的疤痕也消失不见。 　　“陆川？” 　　对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脸上的关切之情不似有假。 　　片刻前，眼前的这位还是将他关在审讯室里，歇斯底里、针锋相对的敌人。 　　可转眼间，时间被拉回30年前，眼前的疤眼，赫然是三十年前还意气风发、志趣相投的好友。 　　“…雷吉，我没事。”那是疤眼的本名，在他变成“疤眼”之前，陆川一直是这么叫他的。 　　陆川身形晃了晃，伸手回绝了雷吉想搀扶他的意图，却看见自己手上的袖子也洁白如雪。 　　抬头看着窗户玻璃，站在玻璃前那道身着白色工作服、胸口别着“初级研究员”徽章的身形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他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来这是二十多岁时的自己。 　　陆川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梦的所有场景都发生在无界研究所之中，就仿佛囚笼般将他困在了这里。 　　这段记忆曾一度被尘封，但随着梦境的活络，他又逐渐记起了所有。 　　“你还好吗？主任在办公室里等你，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去跟主任说一声，让他改天再找你。” 　　“不了。”陆川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又伸手扯了扯因弯腰过久而带上些许褶皱的衣服下摆，匆匆往办公室的方向赶去。 　　他想起来这个时间节点了——他刚入职无界研究所没多久，对一切还如同刚破壳而出接触世界的雏鸟那般新奇。而雷吉作为跟他同一批进入研究所的同期初级研究员，两人自然一拍即可变成了好朋友。 　　而主任对于发展势头凶猛的陆川并无好感，反倒处处为难他。 　　这一次主任叫他，是有件事要派给他做。陆川当然记得。 　　那不是什么好差事，只是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重复机械性事务。 　　也不是非他不可的工作，任何一个人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胜任这份工作。 　　但那是他必须要去争取到的事，因为那件事会让他遇到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存在。 　　推开主任办公室大门后，主任一如既往地在一边喝茶一边数落他迟到。然而，数落他的内容全都如过眼云烟般模糊不清，只有最后一句话如惊雷般在耳边炸裂开来： 　　“我这有个课题，缺一个实验记录员，我认为只有你能胜任这份工作。你可以——” 　　“我愿意。”陆川回答快得几乎超出想象。 　　而后，一切都跟记忆中发生的如出一辙。 　　陆川成功来到了实验室中，看着熟悉的单向玻璃显示屏，遍布繁杂按键的操控台，前辈研究员们忙忙碌碌嫌弃新人碍手碍脚，于是将他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 　　他只能搬着凳子到旁边去，通过小小一方显示屏，默默地观察、记录着一切。 　　而如他所料，他在屏幕中见到了那个小家伙最初的模样——一团黑乎乎的小球，在地上像毛毛虫般缓慢地爬来爬去。 　　这就是他和零号最初的相遇。 　　实际上，陆川所在的课题组，只是“基因进化学”下最小的一个分支。此外还有许许多多拢共加起来超两百个分课题组， 　　虽然不用课题组的研究对象不同，但大家研究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那就是—— 　　【如何攻克怪物病毒，让怪物病毒能为人类所驾驭】 　　“怪物病毒”实际上并原本非官方称呼，但随着叫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公认的名称。 　　起初，怪物病毒在动物中出现几例，但好在被永生联盟及时控制下来，并将拦截到的相应实验样本，送到无界研究所来进一步研究。 　　而感染病毒的样本，无不变成了丧失理智、不知疼痛、只剩进食本能的存在。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拥有了超出寻常的庞大力量。 　　就拿第一名感染者举例，那是条曾经瘦骨嶙峋、已经步入老年期的狗，但感染病毒后，它的体型膨胀了数十倍，肌肉下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爪能将石板砸破一个坑，一口獠牙也如削铁如泥的利刃般，轻而易举就能将一名成年人开膛破肚。 　　怪物尽管失去理智，但身体变得更加年轻、强大，处于鼎盛状态。 　　假如既能保有理智，又能拥有怪物般可怕的力量呢？人类的未来又将去往何方呢？ 　　光是想想这些问题，就不禁让人感到热血沸腾。年轻时的陆川便是被这样宏伟目标和远大理想所冲昏了头脑。 　　无界研究所的宗旨是“科学进步无边，人类发展无界”。为促进科学进步，总有必要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就如同实验总会有小白鼠一样。而这个小黑球，就是他所在课题组的实验牺牲品。 　　陆川不知道这个小黑球的具体来历，听前辈研究员说也是联盟从外面拦截后送到研究所里的。 　　他们对于这个小黑球并不抱任何指望。因为它并没有像其他感染怪物病毒后的动物那样变得无比强大，总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蜷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奄奄一息。 　　但陆川却对它非常上心。他本就是一旦认定要做某件事，就要做到极致的人。 　　陆川日复一日地蹲坐在屏幕前，在实验记录本上记录着每天小家伙的活动轨迹——今天爬了多少米转了多少圈？进食情况和排泄情况如何？精神状态怎么样？ 　　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小黑球喜欢在房间里原地转圈圈，就像是在画“0”一样。于是他后续便将“零号”作为新名字，认真地撰写在了实验记录本上。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申请从该课题组调岗离开的研究员越来越多，陆川的职责也越来越重，除了日常观察记录之外，还肩负起喂食工作。说是喂食，其实就是往装置里塞入肉块，远程操纵按钮，直接将食物投送进房间里。但零号不是很爱吃，懒洋洋象征性地咬上两口便又缩回去了。 　　“它真的还活着吗？” 　　“瞧那样，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没人对它抱有期待。 　　再后来，前辈们陆陆续续跳去了更有前途的课题组，陆川熬到最后竟成了唯一的留守者，负责这个半死不活、已经被人遗忘的课题。陆川也也拥有了更大的权限，包括进出怪物房。 　　陆川第一次进入怪物房，是因为投喂的装备坏了，而维修人员又顾不上他这边，陆川只好自己上阵，全身从头到脚做好防护，手提肉桶站在怪物房门前。 　　推开门前，陆川的心情还是非常忐忑的，毕竟还是非人类物种，也难保说零号没有攻击活物的意图。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昏暗的房间里，有一团小黑影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那是他初次面对面见到零号。跟在屏幕上看到的几乎一样，看起来软绵绵小小一团摊在那里。 　　但等陆川稍微靠近些后，它似乎也意识到了陌生气息的逼近，原本松软的躯体瞬间紧绷，看起来像个黑色刺刺球。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而是来给你送吃的的。” 　　陆川声音尽可能放得舒缓，即使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说的话，但也希望它能感觉到自己语气中传达出来的善意。 　　他隔了一段距离，揭开盖子，将桶斜着向下，里面的肉咕噜咕噜缓缓涌到了地上。 　　陆川皱了皱鼻子。这肉的味道…怎么感觉怪怪的，有点腐烂酸臭的气息。 　　但他刚才大概检查过肉的形状和颜色，跟之前的也没什么明显差别啊。 　　零号还是很谨慎地缩在了一边，哪怕美食当前也不敢挪过来半步。 　　“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吃饭，吃饱饱的。” 　　陆川又往后撤了段距离，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全然无害的样子，慢慢退到了安全范围，小家伙这才放松警惕，缓缓挪过去开始今天的进食。 　　他见过多少次零号进食的模样，这似乎并不是他的错觉——今天零号进食的速度，要比以往快上许多。 　　陆川也没退出去，就隔着段距离静静观察着它。为什么会这样呢？ 　　但很快，还没来得及他深思，零号的身体就出现了异样。 　　它忽然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翻滚，似乎很痛苦的模样。陆川一下子慌了手脚，急忙上前想查看情况。 　　可没想到，下一秒，原本小小一团身体逐渐变大再变大，而原本圆溜溜光滑的表面也长出了四肢和尾巴出来。 　　小黑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看起来矫健凶猛的大黑狗。 　　陆川站在它面前，看起来就像自己送上门来的肥美羊羔一般。 　　大黑狗猛地扑了过来，朝他张开血盆大口。陆川眼睁睁地看着那口寒光闪烁的尖牙朝自己靠近，他下意识的举起手挡住自己的头。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蹭在自己的手心上。 　　陆川抬起头来，意外看见那只大黑狗正在用鼻子嗅他手上的味道。 　　“零号？”陆川有些不敢置信地试探性问到。 　　“汪呜——”它乖乖坐在原地，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站起身来在地上画起了标志性的圆，似乎在回应他一样。 　　过了好一会，零号才从大黑狗恢复成之前小黑球的模样，陆川心有余悸地离开了怪物房。 　　后面经一番旁敲侧击才知道，原来那天他提过去的肉桶里，装着的是一只被分割待处理的实验样品。当时是送餐人把要送去焚毁的怪物尸体，和餐食给搞混了。 　　“你没给你的实验品喂吧？” 　　陆川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扯谎到：“我当时闻出来不对劲像是臭了一样，直接丢垃圾焚毁室去了。” 　　“那就好。要是吃了的话，你那半死不活的小黑球，估计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目前研究所内所有感染了病毒的怪物，都暂时无法吞食其他怪物的血肉，因为不同怪物体内的病毒并不完全相同，如存在排异或互斥，有很大的死亡风险。 　　陆川只是笑笑不说话，接着又装作随意地问到：“那是什么怪物的肉啊？” 　　“狗，一只大黑狗。没挺过抗压实验死掉了。” 　　陆川哦了一声，背后冷汗不自觉地沁了出来。 　　是的，他当然知道抗压实验，是测试怪物能力极限值的一种实验。 　　但零号尚未启用这个实验。那种实验要求在高级研究员的发起下开展，只有强大怪物才能获得这种资格，而零号这种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羸弱小家伙，根本入不了那些高级研究员的眼。 　　零号，它吞噬了黑狗怪的血肉后，变成了跟黑狗怪一样的形态。而且还保持着理智，并没有过分嗜血的欲望。 　　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是科学研究的重大突破！ 　　如果陆川主动汇报了这件事，他肯定能因此得到表彰，甚至一举晋升成为高级研究员也不是不可能。 　　但假如零号的这种能力被发现了的话—— 　　光是想象一下后续等待着它的永无止尽的残酷实验，陆川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脑海中又回想起之前在怪物房中，大黑狗凑过来嗅闻他的味道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天真、毫无防备。 　　陆川回去之后，翻出他进出怪物房前后的那段录像，坐在屏幕前沉思许久，最终dj了删除键。 第121章 对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川度过了一段还算美好平静的时光。 　　他跟零号很快就熟络起来。除了上次误吃了怪肉之外，小黑球面对普通的食物基本上提不起兴趣，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无动于衷，食物对他的吸引力甚至比不过睡觉。陆川都担心再这样下去，本就拳头大小的迷你身形哪天会直接萎缩成米粒。 　　而陆川还有个意外发现，就是小家伙只有当他在场的时候，食欲才会更好一些。 　　零号吃得吭哧吭哧似乎在卖力表现一样，吃完之后还缓缓蠕动到陆川身边，以他为圆心不知疲倦地转圈圈。 　　陆川几乎幻视一只黑乎乎的小狗在围着他，尾巴还像螺旋桨一样疯狂打转。 　　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柔和的笑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但又迟疑着将手悬在空中不知是否应触碰它。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小黑球竟用后半边身子支撑着地面踮起“脚”来，用脑袋蹭到了研究员的手心。 　　陆川浑身僵硬了一霎，很快便又松弛下来。他将手搭了下去，小黑球任由陆川粗糙而温暖的手落在自己脑袋上。 　　触感柔软如果冻般，外表似乎被这钢制地面给沾染得冰冰凉凉，可从核心深处有股温和的热度在缓缓释放。 　　那是它的心脏。陆川甚至能感觉到零号心跳的幅度，虽然速度比人类要缓慢得多，但如同沉稳而不可动摇的鼓点。 　　“你要好好长大。”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正喃喃低语着，“我会照顾你的。” 　　零号没有五官，也没有四肢，就是个圆滚滚、滑溜溜的小黑团。但陆川却觉得它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一样。 　　而后，陆川除了每天的实验记录之外，现在还多了一项日常任务。 　　每天，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都会在日志上以设备日常检修为由关掉监控仪器，然后提着食桶来到怪物房，给零号进行日常投喂加餐。 　　如果说零号之前吃饭是舔两口了事，现在则变成了暴风式吸入，直接整个小黑球覆盖到肉块上，没两秒钟后，它便慢吞吞地挪走了，而此前被陆川放在地上的肉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点肉沫和汁水都没剩下。 　　“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陆川总是很担心这家伙消化不良，但零号又开始围着他转圈圈。 　　陆川知道它这是不想浪费饭后的玩耍时间。每次投喂结束后，他也会陪着零号玩一会消消食。 　　无上研究所采取封闭式管理，研究员一旦进入后不得随意外出，所有物资都必须向采购部门打申请说明情况。 　　为避免引人怀疑，他并没有申请采购那些专用的玩具，而是自己翻出来穿起球的靛蓝色旧毛衣，拆出线给它团了个蓝色毛球。那颗蓝色毛线球，便成了零号最珍惜的玩具。 　　陆川猛地将球丢出去，零号便“咻——”的一下飞快朝着球的落点窜去，然后用脑袋顶着那颗蓝色毛团兴高采烈地回来，邀请陆川开启下一次的丢球游戏。 　　半个小时的设备检修时间过得很快，时间一到陆川就必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走出怪物房前，陆川最后回头看了下房内，只见零号驻起身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遥遥目送着自己。 　　跟偌大冰冷的房间相比，它的瘦小身形显得格外孤零零的。 　　“我明天会再来看你的。” 　　尽管知道它听不懂自己说的话，陆川还是会这样说到。 　　零号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不知不觉一点点长大了。从最开始拳头大小，逐渐变成了西瓜大小。陆川不在房间里的时候，它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的，而是活跃起来，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爬来爬去。 　　然而，好景不长。有个曾转到其他项目组的前辈，又回陆川所在的项目组了。据说他离开这里后，在在激烈的组内竞争中败下阵来被淘汰，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这里。 　　“这儿怎么只剩下你了，其他人呢？”前辈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他们都被调去其他项目组了。”陆川耸耸肩无所谓道。 　　“你怎么不去？” 　　“我喜欢这里。而且，这里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呆再久也只能是个小小的初级研究员。”前辈摇摇头，嘲弄般嗤笑一声，为陆川而感到恨铁不成钢，“再说，就这么只半死不活的小怪物，能有什么事——” 　　可就在此时，他抬头通过屏幕看见那个小怪物，眼睛不由得瞪大，嘴巴都忘记合拢，一脸震惊地扭头失声问到： 　　“嘿陆川，你是怎么把那个小不点养成现在这样的？！” 　　之前还蜷缩在地看起来奄奄一息、如巴掌般大的小黑球，现在看起来体型已经比之前膨胀了数十倍，在房间里活力满满地游走着，丝毫不见此前的颓靡之态。 　　陆川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屏幕默默不语，心里暗自在想： 　　将零号养得这样好，对于身为实验品的的它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很快，现实就给了他答案。 　　自从前辈回来之后没过多久，一切主导权都回归了他手上，他擅自将零号的变化尽数上报给组织，随后项目组又新招了一批人进来。 　　实验室又恢复了之前的熙熙攘攘，而陆川也恢复了之前看着屏幕、默默做实验记录的状态。 　　好在他进出怪物房的权限还保留着，但是有明确要求研究人员在非特殊情况下不得进入怪物房。因为大多数怪物都有强攻击性，一旦进去说不定会粉身碎骨。出于研究员安全考虑，才设置了这条规定。 　　陆川只能偶尔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去怪物房看看零号。然而，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次深夜，陆川给零号投喂完之后，回到实验室时，竟意外发现实验室内开着灯。 　　而本应处于检修状态的监控屏幽幽亮着，上面正实时展示着零号饭饱后餍足地在原地转来转去的景象。 　　而在屏幕前的那张深棕色皮质靠椅转了过来，露出了前辈那张笑容满面的脸。 　　前辈眼眸中压抑着不知是狂喜还是狂怒，陆川能感觉到他如同即将喷发出的火山般正沸腾着。 　　“陆川啊，带我过去。” 　　陆川皱起眉头，强装镇定，摆出一脸懵懂的样子：“前辈，去哪啊？” 　　“别装傻了。”他大笑到，“去看零号啊，就像像你刚才做的那样。” 　　“我都看到了，它不仅没有攻击你，相反还很听你的话。 　　“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保有理智、能为人类所驾驭的怪物吗？”前辈兴奋地抓着座椅把手，直起身子往前倾，眼眸如鹰隼般牢牢锁定陆川。 　　“带我去怪物房。” 　　陆川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沉沉跌落至谷底。他木着脸，只是保持着沉默。 　　前辈突然站起身来，重重拍了拍陆川肌肉紧绷的肩膀：“呵呵，别这么紧张，放轻松点。” 　　“我并不是要来找你兴师问罪，反倒要感谢你送了我大功一件啊。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他从喉咙里冒出低低的笑声，扬起脑袋看向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光明无比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陆川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难以压抑自己的兴奋，咧嘴笑着背手在原地踱来踱去，腿都不自觉地打着摆子。 　　“陆川呀，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钝，你早就知道这件事，竟能忍住没有第一时间上报给组织，难道是想争更大的功劳吗？可惜啊，你失策了。” 　　“我刚才已经将那段录屏报给上级了。” 　　陆川这才第一次外露了自己的情绪波动，他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猛地站起身来揪住他的衣领：“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很抱歉抢走你的功劳。不过，硬要说的话，你也算违反规定擅自行动、而且存在明知瞒报的情况，怎样的处罚你是知道的——轻则降级，重则革职。不过呢，等我做了组长后，我不仅不会亏待你，还会让你成为我最为得力的下属。” 　　“那零号呢？”陆川依然没有放开他的领子，咄咄逼人问到。 　　“当然是加入更多的实验啊。” 　　看着陆川眼眸中明显的关心和痛惜之色，前辈甩开陆川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是吧？” 　　“陆川，你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发展，反而关心起一个实验品的死活来。”他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笑了，“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研究员会对小白鼠产生感情的。我没想到你这么愚蠢。” 　　“陆川，你连科研人员的基本精神都不具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忘记无界研究所的宗旨了吗？为了科学进步与人类发展，这么点牺牲是必要的。” 　　“你有想过，因为你的同情心泛滥而隐瞒不报，会导致多少伤亡发生？也许这就是人类驾驭怪物病毒的关键钥匙之一呢？” 　　“陆川，你太让人失望了。”而后，陆川听见很多人都对他说了这句话。前辈、主任、教导员…… 　　最终，陆川被处以革职留任的处罚，允许继续呆在研究所里自我反省，但禁止继续参与零号项目组，也禁止实验有关人员跟他透露任何有关进度。而前辈也成功晋升成高级研究员，全权负责整个项目。 　　那一个月，陆川在深夜里经常辗转反侧，前辈跟他说的那些话如午夜梦魇般纠缠着他。 　　他真的做错了吗？为了光辉的人类未来而牺牲一个无辜生灵，才是正确的吗？ 　　不，陆川坚信自己没有错。 　　尽管不知道实验的具体进度，但陆川也知道，后续的那些实验会是怎样的—— 　　陆川曾在许多不同的项目组见习，但都因无法忍受他们对折磨那些怪物习以为常的态度，而最后不顾挽留选择自行离开。 　　是的，陆川称之为“折磨”。电击、水淹、放血、生剖……美其名曰是探索怪物能力极限，但实际上不就是将一个生命体利用各种手段折磨到奄奄一息，直到死亡也要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吗。即使这个生命体是理智全无的怪物，陆川也觉得这并非人道、正确的行为。 　　而且，零号并非丧失理智的怪物，相反，它也不曾伤害过他，而且还能听懂他说的话，每次陆川对它说话时它都认真听着，时不时还晃动身子似乎在点头回应。它也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每次都叼着球绕着陆川转圈圈，恳求他再陪自己玩一会。 　　陆川躺在床上，手里捧着那个略显破旧起球的靛蓝色毛线团。也不知道零号现在过得怎么样。 　　前辈有一句话没说错，作为研究员的他确实对实验品产生了感情。像零号那样天真无辜的存在，不应该被囚禁在实验室里遭受残酷折磨。 　　陆川感到怜惜，感到不甘，但唯独不为此感到后悔。 　　他攥紧了手中握着的毛线球，将它放在了枕边。 　　可就在此时，有谁敲响了他的门。 　　陆川本来不想管的，但敲门声不仅没有消停，反倒愈演愈烈，还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川，给我开门。” 　　是前辈，也即现在零号项目组的组长的声音。 　　陆川瞬时间便翻下床来，也不顾自己胡子茬拉的形象，趿着拖鞋急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组长，他的神色看起来也没很好，眼球中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模样。 　　“零号怎么了？”陆川开门见山问到。 　　既然这个时间点来找他，那肯定是为了零号的事来的。 　　组长脸上挤出笑容来，陆川敏锐地感觉到其中有一丝讨好之色： 　　“额…陆川，我们实验遇到了一点小小阻碍，需要你的帮忙，你能回到实验室吗？” 第122章 零号 　　等隔着屏幕再次见到零号时，它又变回了之前巴掌大小小一团，蜷缩在房间角落一动不动，就好像死去一样。 　　“它攻击性很强不愿意其他人靠近他，就算硬喂进去也会很快呕吐出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现在的生命体征很弱。” 　　听见研究员向组长汇报目前情况时，在一边旁听的陆川手心攥紧，指甲尖端都在手掌上留下深深的印子，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不在的这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它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躯壳。 　　“这样下去可不行。”组长面色着急地看向陆川，“陆川，靠你了。你之前跟它相处过这么长时间，你去喂它，它肯定愿意吃的。”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去呢。”陆川将情绪都忍了回去，表面上摆出淡漠的神色，“我现在正处于革职期间，按规定禁止接触零号项目相关的任何事。 　　“而且，不是组长说的吗，一个怪物死了就死了，是为科学进步而做出的小小牺牲而已。这个怪物死了，像以前那样再换一个不就行了？”陆川眸光尖锐地看向组长，嘴角还带着些讥讽之色。 　　组长脸色一僵，很快又挂上假面笑脸：“那个禁令要取消我随时都可以取消，零号比较特殊，它可不能死。” 　　是啊，少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实验品，你们还怎么将实验做下去呢。陆川自嘲地笑笑。 　　“让我去救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你提出的我尽量向上级汇报请求批准。” 　　“第一，解除之前的革职禁令，让我重新回归零号项目组。”陆川伸出一根手指。 　　“这个肯定没什么问题。”组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将组长之位交给我，让我全权掌控实验进度。” 　　如果一定要在研究所这个环境里，至少让他能在职权范围内好好照顾它吧。 　　“这、这怎么可能！你小子别异想天开了！”组长激动地扯着嗓子几乎厉声呵到，“你资历太浅了，怎么可能胜任组长这样的重任。” 　　陆川耸了耸肩膀：“我不认为能力跟资历和年限有关，难道不是吗，组长？” 　　男人脖子以上逐渐涨成紫红色，他很明显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胸口起起伏伏好几次才终于平息下来。 　　陆川也没有继续步步强逼了，零号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不能再拖了，他只是让组长将这些要求如实反馈给上级让上面的人去做决定，自己则是拎着肉桶站在怪物房门前。 　　推开门，就看见小黑球如冬眠被冻僵的蛇一样缩在离门口最远的角落，听见有人进入的声音，瞬间绷紧神经浑身弓起来，甚至还冒出尖利的黑刺。 　　“是我。”陆川远远地站着，将桶放在脚边，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好久不见，我来了。” 　　零号无动于衷地呆在原地，似乎什么也听不懂，只是一味地伸展着它那看似骇人的黑刺，就如同受惊的刺猬般亮出护身用的盔甲，将柔软的腹部包裹其中。 　　陆川心情沉重地吐出口浊气，勉强挂起笑容，将手伸进口袋里从中掏出来什么，远远地抛在零号面前不远处。 　　一个柔软沾染了体温的靛蓝色毛线团骨碌碌滚在零号面前。 　　零号呆愣片刻，凑上去围着毛线团转了一圈，伸出小刺谨慎地戳弄着它，还凑过去似是嗅闻。 　　过了一会，它忽然移速很快地朝陆川的方向飞扑而去。 　　在外负责操纵监控仪的研究员及时按下了安全提醒。上方传来“注意躲避”的警告声，陆川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小黑球向他袭来。 　　呆在实验室的所有研究员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一切，见此情景都纷纷发出恐惧的惊喝声。 　　组长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笑，摇着头嘴里还嘀咕着：“蠢货…还敢妄想我的位置，真是不自量力。” 　　可下一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零号并没有直接扑上去攻击陆川，而是停在了他的脚边。 　　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还全身黑刺呈攻击状态的小黑球，已经变回了软绵绵滑溜溜的一团。它将脑袋上顶着的毛线团放在陆川面前，开始绕着他转圈圈，哪怕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它的兴高采烈。 　　跟零号相处了一个多月，众人都从没见识过这副场景，这会不禁都眸光有些复杂。 　　“它…好像我家里曾经养的那只玩抛接球游戏的小狗。”有人因为共情，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些怜悯之色。 　　还有人明里暗里瞟着组长，他现在脸色很不好，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而在怪物房里，陆川半蹲下身子，对零号柔声说到：“对不起，明明说要照顾你的，却把你独自留在这里这么久。” 　　他将桶里的肉块倒了出来，招呼零号快吃，它便哼哧哼哧大快朵颐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是饿了很久。 　　如狂风骤雨般将所有肉块席卷一空后，零号的身体没一会就开始了抽搐。它原本瘦小的身体，就好似能变形的泥巴一样，转眼间便成了一只通体灰白带着黑环的雪豹。 　　雪豹用脑袋蹭着他的衣角，粗尾巴亲昵地环绕住他的小腿。陆川将手搭在它脑袋上，毛茸茸温暖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怔愣片刻。 　　陆川低头去看桶中血液残留，凑近闻了闻，他们给它吃的是怪肉。 　　果然，这个神奇特质已经被发现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宝贵它。 　　零号当然不能死，它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既要用它来做实验，又要它好好活着，多么矛盾啊。据陆川所知，目前各项目组的实验品最长可是没有存活超过半年的。 　　但既然如此，陆川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他们现在不敢让它死，而陆川有办法让它活。这自然成了陆川的一个有力武器。 　　等陆川离开怪物房后，组长便安排人过来通知他说，他的第一个请求被批准了，第二个请求被驳回。但上级许可他特别担任零号项目组的督导员，拥有拦截存在高危风险实验的权限，一旦他发现实验过程中出现了对实验品生命安全产生高度威胁的情况，可以随时要求中断实验。同时，他也兼任零号的日常饲养员，负责管理它的身体健康。 　　陆川当然乐于接受此事。实际上他对自己能担任组长并不抱希望，只是为了开一扇窗先把天花板捅破而已。如果注定无法离开研究所，那起码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活得开心些。这是陆川就目前自己能力来说，可以为零号争取到的权益。 　　起初进入无界研究所，陆川野心勃勃、怀揣着科研梦想，企图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这种梦想却随着时间发展而走向幻灭，研究所的一切跟陆川存在理念上的根本性冲突。如果不是因为还心存记挂，陆川早就离开这里了。但是，他既然已经答应过零号要照顾它，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但是，他现在还是太弱小了，人微言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陆川必须要强大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半年时间，陆川的职位很快便从初级研究员坐火箭般一路晋升成高级研究员，打破了研究所内最快记录。 　　大家都说，那是陆川沾了目前研究所最为炙手可热的实验品“零号”的光。就连盥洗室中都有人窃窃私语讨论此事： 　　“零号只亲近陆川，他不就自然借光高升了吗。” 　　“那家伙真是运气好，当时押宝押到了零号项目组，所以说啊，努力没什么用，还不如大腿抱得好。” 　　两人正说着，被议论的主人公陆川若无其事地从隔间里走出来。 　　“额…陆督导好。”两人一愣，赶紧打招呼，接着步履匆匆地告辞离开。 　　这些流言蜚语多了去了，陆川并不在意他人。 　　他东绕西拐最后来到某个守卫森严的房间门外，在门卫核实过身份后敲了敲门：“零号，我可以进房间吗？” 　　门内传来了“啾—”一声清脆的回应。 　　陆川推开门，看见里面一头姿态优美的小鹿，正矗立在那翘首以盼。 　　“今天的实验是摄入鹿怪血吗，没什么排异反应吧？” 　　面对陆川的询问，小鹿摇了摇头。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零号现在已经能听得懂陆川说的大部分话，但它没办法通过语言或文字，只能用简单的肢体动作来回应。 　　这半年内，在陆川的大力倡议下，零号的实验安排已经从最初每天都安排探索承受力极限的强刺激性实验，逐渐转化为一周安排一次，剩余时间进行探索能力广度、稍显温和的实验。毕竟零号能通过摄入不同怪物的血来变成对应怪物的形态，所以他们每天都给它安排摄入不同怪物的血液。 　　零号仅在起初的时候摄入时因排异反应会导致身体发热昏迷，但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存在这种后遗症了。 　　所以，上级已经按耐不住想探索更多的内容，陆川要拦已经拦不住了。研究所的上级都精明得很，怎么可能让陆川握有能随意摆布他们的把柄，在这半年，他们已经摸清零号吃软不吃硬的性格，逐渐培养出来能接替陆川位置的继任者。 　　虽然说零号并没有像信任陆川那样完全信任他们，但起码别人投喂的东西也愿意吃。 　　而陆川这个定时炸弹，也是时候该清除了。 　　陆川的督导员之职没有被撤，但他们专门针对性制定了规范，大幅限制了督导员职权发动的范围，陆川的权力被逐渐架空。许多时候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看着零号饱受各种痛苦折磨。而在一切结束之后，他才有资格上前去为它包扎伤口，轻声安慰。 　　然而陆川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只会落入研究所的陷阱之中，自己的温柔相待对零号而言，只会成为掺了蜜糖的毒药。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了人类命运的延续，一些牺牲是必要的。放心，零号会好好活着。” 　　他们总是这样劝陆川说。是啊，照他们那样说，零号不会死，只是活得生不如死而已。 　　那样叫活着吗？ 　　陆川难得感到迷茫。在研究员群体中，他孤立无援、与为了科学走火入魔的旁人格格不入。而对零号的境况，他无能为力，所作所为无异于在助纣为虐。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漩涡之中，手脚被湍急水流束缚动弹不得。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直到某天，他意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真相——最初的那几只怪物，并非是永生联盟从外面世界发现拦截的，而是彻头彻尾实验室产物。而所谓怪物病毒即将席卷世界，只是用来哄骗他们、激励他们燃起使命感的言辞。 　　实际上，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天灾，而实验室内的几乎所有怪物，也都是他们故意将怪物病毒注射进普通动物身体内，人工培育出来的存在。 　　阴谋，他们深陷于一场巨大的阴谋中。 　　后面的记忆混乱无比。即使经过强烈电击刺激，也依然是各种零碎不全的记忆碎片，东拼西凑起来也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陆川只大概记得自己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逃跑。不光是自己逃跑，还要带上零号一起，逃离这个困住他们的炼狱和泥沼。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最后，他与零号项目组相关的记忆被全数清空，陆川一事无成地被驱逐出研究所，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虹都，去往围城。 　　几个月后，大灾变爆发了，怪物病毒席卷全城。动物们纷纷变成嗜血怪物，人人自危逃离围城，而四处流浪的陆川被青苗村收留，在那开启了后面平静的生活。 　　“噗——”陆川感觉自己头顶一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见有许多水珠顺着自己的额发流下来串成了雨帘。 　　在疤眼又泼了三盆冷水之后，陆川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灵魂这才逐渐从久远的过去回归到了当下。他现在正在审讯室里，被曾经的朋友逼问零号的下落。 　　疤眼曾经是默默站在他身后唯一的朋友，他也不认可无界研究所的理念，认为过于残忍不人道。在当时他企图带零号偷偷离开时，疤眼正是当时值班的守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陆川带走了它。可现在，疤眼正揪着陆川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陆川在想，三十年过去，时间真的是很残忍的东西啊。 　　“你想起来了没？” 　　“嗯。”陆川勉强点了点头。 　　“那零号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你肯定知道吧？”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关于这一点，我是真的不知道。”陆川毫不退缩地瞪着他。 　　疤眼狠狠将他的头发一摔，陆川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座位。他冷笑着说：“好啊，你不想说没关系。既然你都想起来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乳黄色液体。 　　“这是强效吐真剂。你到底知不知道，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他强硬地掰开陆川的嘴，将所谓“吐真剂”都倒入其中。 　　苦涩液体顺着喉咙直下沉沉落入胃里，陆川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逐渐陷入麻痹，意识正失去自我控制。 　　“陆川，你知道零号去哪了吗？”疤眼低声逼问到。 　　“我…不知道。”听见陆川这样的回答，疤眼仅剩的一只眸中闪过失望之色，但他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到。 　　“你确定吗？好好想想，哪怕有些蛛丝马迹也行。你知道零号去哪了吗？” 　　陆川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来呢？ 　　“我——” 　　半晌后，审讯室的门终于开了。 　　陆川神色颓废、脑袋低垂，被暴怒中的疤眼推搡出来，跌坐在地上。 　　“这家伙一点用都没有，真是浪费我那么多时间，拖去监狱里关起来。”疤眼又不泄愤地踹了两下审讯室的门。 　　直到疤眼离开之后，陆川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个弧度很浅的微笑。 　　“快走。”两名负责押送他的守卫不耐烦地催促着，陆川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他咬紧牙关，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可咽下去的全是咸涩的血。刚才，他急中生智把自己的舌头给咬破了。但好在，他什么也没说。 　　陆川可以被困在这牢笼中，但已经翱翔在蓝天中的鸟儿，还是别再回来了。 第123章 调虎离山 　　七号有些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原地来回走动着，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一下头顶。 　　他知道，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个房价通往外界的窗口，平常窗口都是关闭的，只有到了饭点才会打开来将新的食物投落下来。 　　但直到陆满来之前，七号从来没有生过离开这里的心思。 　　刚才陆满趁着窗口还没关闭，顺着窗口爬出去，让他在这里等一下。可现在似乎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过了进食时间之后窗口自动关闭，他现在孤零零留在这里，等待陆满回来。 　　房间里没有时钟，他只能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流逝的点滴。已经默数了超过一千个数字，依然不见陆满回来的踪影，就在七号以为他也会像曾经的奶妈那样抛弃自己时，天花板上的窗口“哗啦啦”敞开了。 　　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身姿挺拔地站在窗口前。 　　“抱歉，刚才找开关过程中遇到点小麻烦，回来迟了。”陆满单膝半跪在地上，弯腰向下伸出手来，示意下面呆站着的七号上来。 　　七号见此情景不由怔然，之前从通道里出现的只有过奄奄一息、被他自欺欺人当作是朋友的祭品。而现在，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生动活泼的存在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如果能追随在这个人身后，是否有一天也能像他那样，笑得如阳光般灿烂呢？七号不禁心生了这样的期待。 　　“小七，发什么楞呢，快上来。”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有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七号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陆满手臂微微使劲，便把身形瘦弱的男孩拉了上来。 　　“走吧，我们必须得快。通道那边的守卫只是暂时被我弄晕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我们得赶在那之前离开这里。” 　　他们行色匆匆穿过漫长的甬道，最终终于抵达了通道出口。 　　七号还是第一次来到“牢笼”外的世界，这里拥有更加广阔的空间，和更加高耸的天花板，更加与众不同的是，这里有一扇通往其他空间的门。 　　“这里可不是外面的世界，我们还在研究所里。”陆满伸手拦住了如同刚破壳雏鸟般新奇打量着这世界的小七。广阔的厅室中，几名守卫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虽然守卫还没醒来，摄像头也被陆满用特殊手段摧毁了，但相信研究所的人很快便会察觉到异样匆匆赶过来。 　　在那之前，他们必须找到合适躲藏的地方。陆满还不能就这样带着小七离开，他还没找到陆叔呢。所以，他得找个地方将小七藏好，等找到陆叔后，三个人再一起离开这里。 　　不过，到底把小七藏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陆满环顾四周，看着传送带旁停驻的运送车，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灵感。 　　“我知道该躲在哪里了。” 　　“但在那之前，你得将那个手环给我。”陆满眼睛一转，看向七号手腕上戴着的手环，那是他奶妈送给他很重要的礼物。 　　“七号信徒不见了！”七号信徒室附近传来一阵骚动。 　　负责管理7号区域的管理员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兴师问罪： 　　“你们怎么搞的，就这样放个小孩跑出去了，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玩忽职守！” 　　“报告长官，我们…被人袭击了。” 　　“那有看清袭击者的样貌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均是支支吾吾，气得管理员是破口大骂：“一群蠢货！” 　　“报告长官，七号信徒大人佩戴的定位器无法连接到信号，没能找到他的大概位置。” 　　“报告长官，这片区域附近的摄像装备也都遭到破坏，没有从中查到有用信息。我们再排查一边之前的录像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 　　坏消息接踵而至，管理员不禁额角青筋直跳。 　　“那还看什么录像，等你看到人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传下命令，封锁整个7号区域通道，不得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他跑不出7好区的，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找，翻遍整个区也要把信徒大人给我找回来！” 　　在管理员的低吼下，所有人瞬间如鸟兽散，纷纷开始地毯式搜索每个可能的地方。 　　拥有搜寻犬灵敏嗅觉的异能者在走廊间四处寻觅，各类探测仪轮番上阵，他们几乎不放过任何角落——实验室、办公室、图书资料室、标本室……甚至连素材室也不放过。 　　一支三人搜寻小队推开素材室的门，里面还横七竖八躺着大半个房间的濒死怪物。 　　“呃…好臭。”嗅觉灵敏的搜寻员面对这各种腥臭气息糅杂在一起的味道有些接受不能，鼻腔粘膜在强烈刺激下开始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快点搜完走人，我要受不了了。” 　　他们三人各有分工，一个负责搜索素材室四周，剩下两人负责逐一排查地上躺着的怪物身上是否存在异样。他们逐步往房间最里面走去，只剩下最后几只怪物了。 　　搜寻员正在试图将一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狮子怪给踢翻过来，但踹了好几脚感觉像是踹在钢板上，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反而脚趾生疼。就在他准备向几个同伴求助时，忽然随身通讯器传来了紧急讯息： 　　“注意，注意，接收到定位器信号，正在解析目标者位置信息。” 　　紧接着他们所有人的通讯器屏幕上，都出现了一个不停闪烁的红点。而那个红点正在朝着反方向运动。 　　“糟糕，那个方向是通往基座的出口——” 　　他们放弃了继续在这里逗留，转而急匆匆朝着红点显示的方向奔去。 　　随着素材室门被逐渐关上，房间重新陷入了黑暗和宁静，刚才还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装死的狮子怪，瞬时间便战起身来，被众人苦苦寻找的七号信徒缓缓爬了出来。 　　七号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原本在上面随身佩戴的手环此刻已经被取下来交给了陆满。 　　他刚才听见了那些搜寻员说的话，原来奶妈送给他的礼物，也只是他们为了定位操纵他的工具。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虚假的谎言之中，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待过他，连他曾经最为相信的奶妈，也只是监视者而已。七号总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个事实，他长叹了口气，双手抱着膝盖靠坐在冰冷的墙面上。 　　狮子怪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他一下。 　　刚才陆满将他带到这里，让他藏在这个狮子怪身下。而狮子怪也完美地履行了陆满交给它的任务，作为堡垒好好地保护了他。 　　虽然七号之前没来过素材室，但看这里的惨烈情况，也大概猜测出这些怪物应该就是后续要“进贡”给自己的祭品。 　　眼前保护了自己的狮子，原本会成为一具冷冰冰供给养分的尸体，可现在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散发着鲜明的温暖与热度。 　　七号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暖烘烘的鬃毛，手感让他重新回想起很久以前，将兔子朋友揣在怀里的感觉。 　　陆满真的给他、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未来。如果不是陆满的出现，他现在还困在名为“信徒”的囚笼中，而狮怪也会成为被他吞入腹中的祭品。但现在，信徒与祭品依偎在一起，于是新的道路出现了。 　　可陆满呢，他还好吗？刚才突然出现的定位，肯定是陆满为了帮他们吸引搜寻队的注意力，才故意铤而走险的。 　　七号也想帮上陆满的忙，但陆满让他乖乖呆在这里，七号只好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七号最为习惯的就是等待，这些年，每天无不是在等待中度过的。但这还是七号第一次觉得，等待一个人出现的时间是如此难熬。 　　而另一边，押送着陆川前往中央监狱的队伍被迫停住了。 　　陆川手脚上都戴着镣铐，低垂着脑袋蓬头垢面的，由于负重外加身体疲惫，走得一瘸一拐看着分外狼狈。他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喘息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前面押队的警卫似乎跟什么人起了冲突。 　　“刚刚下了限制令，禁止闲杂人等进出7号区。” 　　“我们并非闲杂人等，而是雷吉督查官的部下，现需押送要犯前往中央监狱，7号区域恰好有最近的直达路线，劳请开路。” 　　“这个…我得请示下长官的意见，请稍等。”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忽然有一群人浩浩荡荡从走廊尽头朝着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信徒大人，您别跑了，跟我们回去吧！” 　　只见众人追逐的最前方，有个从头到脚身披厚重白袍、身形看起来还很瘦小的孩子撒腿狂奔着，轻而易举地将一群长手长脚的大人们甩在身后。 　　信徒？ 　　陆川有些好奇地抬头瞟了一眼，光一眼就呆愣在原地。 　　这不是他家那小子，陆满吗！ 第124章 真假 　　陆满正急匆匆逃跑，注意到前方区域出口围着一拨人，正准备调转方向，忽然透过层层人群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很狼狈，有些蓬头垢面的，衣衫和发丝全部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手腕和脚踝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那不是…陆叔吗！ 　　陆满瞪大眼睛，脚步猛地一个急刹。 　　显然陆叔也看见了自己，他的眼神中满是错愕之色，显然是没想到陆满会在这里出现。 　　陆满也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幸运地和陆叔狭路相逢，但他现在正处于被人追击的状态，而陆叔那边看起来也险象环生，这种情势下直接莽撞地飞扑过去从众多护卫和追兵手中将陆叔抢下来，就算成功抢下来了，能顺利退回预定的逃跑路线的机会也非常渺茫。 　　就在这时，陆满看见陆叔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缓缓摇了摇头。 　　而身后的追兵也趁着陆满犹豫之际追了上来，招呼前面出口的卫兵上前包夹：“快追，别让信徒大人跑了！” 　　陆满张了张嘴，下一秒，浓浓雾气从他口中逸出，转眼间便以极快的速度四散开来。 　　“小心！”所有守卫都不明所以，伸袖捂住口鼻以免吸入这不明雾气。而陆川笔直站在其中，任由雾气沾染自己的衣袖。他伸出手去接，那“雾”落在皮肤上似乎便贴了上去。 　　陆满趁着混乱之际，调头朝另外的方向跑去。 　　这雾气是他之前在围城遇到过的一只雾虫，能够通过释放出“雾气”黏附到活物身上来短期内感知对方的位置，没想到今天竟能派上用场。 　　但雾气没持续多久，很快便被强力排风扇被清除掉。但等雾气消散后，只剩下刚才信徒大人披着的厚重白袍被遗落在原地，袍子底下空空如也，原先他们追缉的男孩早就不知所踪。 　　“愣着干嘛，分头找啊！” 　　等那群追兵乌泱泱离开之后，陆川和押送队的人还被扣留在7区门前。 　　押送队的领队神色不耐地在原地踱步，时不时还催促看门人质疑进出许可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他们还急着押送要犯，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拿他是问。 　　看门人显然也不好再驳他脸面，邀请他们先到接待室去坐一坐，稍安勿躁。 　　陆川也被带进接待室内，但没有他的位置，他只能枯站着。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外套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扭动了一下，陆川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低头去看。 　　之前他早就被搜过身，身上所有东西早就押送队给搜刮走了。可现在，他原本空瘪的外套口袋，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鼓鼓囊囊。 　　陆川右手手掌微微贴着外套边缘，以遮挡这有些明显的痕迹，然后另一只手撑着墙面，作势要坐下身来。 　　可他的这动静也被押队领队注意到了。 　　“喂，你干什么呢？”他出声何止陆川。 　　陆川脸上乐呵呵露出讪笑，讨饶到：“我一把年纪身子骨遭不住，腰酸腿疼的，想坐下来歇息会，不知能否请领队大人开开恩呢。也不求坐在沙发椅子上，能让我原地靠墙坐坐就好。” 　　领队脑后扎着小辫，嘴角有道疤痕，拥有一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他狐疑地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陆川，冷哼一声昂头摆摆手：“行吧。老实点，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陆川连忙道谢然后缓缓坐下来。他背靠着墙面，曲起腿来，以自己的小腿作为掩护用的屏障，将左臂搭在膝盖上弓着身子，似是趴在膝上休息。然后就再没别的动作。 　　押送队的人又安静地等了一段时间，见陆川安安分分坐在那，便也逐渐放松警惕，闲着没事开始插科打诨起来，而领队也没理会他们，只是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趁着他们不注意之时，陆川将手伸进外套口袋，不出意料摸到了一个毛茸茸、暖烘烘的小家伙。陆川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兜里掏了出来，悄悄在膝盖和臂弯之间架出的隐蔽空间里打开手掌，只见一只小鸽子冒了出来，冲他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 　　陆川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 　　你怎么来了。傻孩子。 　　看着那双黑溜溜眼眸中毫无保留的信任，陆川微微一愣，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曾经零号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总是像这样看着他。 　　他用拇指轻轻摩梭着小鸽子的脑袋，把它头顶的毛都弄得支棱起来。 　　小鸽子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指头，低头用那橙红色的鸟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掌心，紧接着就从陆川手掌上蹦跶下来。 　　陆川心里一惊，想要伸手将它捞回来，可小鸽子却眼巴巴抬头看他，摇了摇小脑袋。 　　陆满既然已经成功混进来之后，接下来就不能坐以待毙，而要尽快实施他下一步计划了。 　　陆川看明白了陆满的打算，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眸中的担忧之色几乎浓到逸出。 　　陆满，千万小心些。他眼睁睁看着小鸽子的身形逐渐隐没在眼前。 　　陆满发动自己的异能，很快身形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因为飞在空中翅膀扇动的声音会非常明显，所以陆满只能当只走地鸽，在地上一蹦一跳缓慢前行着。 　　他的目标是领队。陆满看出来了，在这个队伍里面，只有领队拥有最高话语权。他只要瞪一眼，队里其他人便纷纷噤声。 　　接待室并不大，要容纳他们十几号人整个房间几乎都坐得满满当当的，而领队就坐在他们的最中间，陆满要抵达那必须先经过重重障碍。陆满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家具和人群之中，缓缓朝着目的地进发。 　　可途中并非事事顺利。 　　有人聊得尽兴了腿忽然一伸，陆满避无可避猛地抬翅膀扑腾一下这才躲开了“袭击”。 　　“欸，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伸腿的人困惑地左顾右盼打量了一下。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他们扭头又去看了看陆川，发现他还好端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才又放下心来继续玩闹。 　　陆满也松了口气，好不容易他终于抵达了领队所在之处，陆满顺着椅子扶手一路爬到了椅子顶端最靠近男人脖颈的地方。 　　接下来，只需要用榕树藤操纵对方即可。陆满悄无声息地伸出藤曼，想要从他的后颈上扎进去。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领队的皮肤竟如磐石般异常坚硬，使用藤曼根本无法刺破对方的皮肤。 　　而领队意识到自己脖颈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警觉地睁开眼睛，层层鳞片覆盖上皮肤，直接伸手朝着陆满的方向挥了过去。 　　陆满急忙躲开，领队扑了个空，但他还没放松警惕，眯着眼睛开始环顾四周起来。 　　“你们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没有异常。 　　“我刚才感觉有什么东西扎了我脖子一下。” 　　“难不成是蚊子？”有人猜测到。 　　“这年头哪来的蚊子，就算是变异的蚊子怪，它的针肯定也扎不穿咱们老大的穿山甲啊。” 　　领队这才作罢，重新坐了回去，而原先外露的坚硬鳞片也被收回皮肤底下。 　　看来这人的异能跟皮肤硬化有关，想用榕树藤操控他精神的方法是走不通了。 　　既然如此——陆满转身就走，悄悄从接待室门缝里溜了出去。 　　片刻之后，接待室的门被敲响了，领队睁开眼睛，指挥靠近门的人去开门。 　　之前的看门人出现在门口，看着领队脸上挂笑：“您好，我们长官表示没收到雷吉督察官的通知，还得请您跟我过去一趟，当面向长官解释下。” 　　领队啧了一声，嘴里低声嘟囔着麻烦，但还是跟着看门人走出门去。 　　离开前，领队回头叮嘱剩下的队员把人给看好了，要是他回来发现有什么差池，要他们好看。 　　看门人将领队带出去之后，他伸手拍了拍领队的肩膀：“我只能带您到这里了，接下来由区内侍卫为您引路，我还有看守大门的职责不能擅自离岗。” 　　领队眉头颦起，肩膀一抖嫌恶地将看门人的手甩了下去，扭头便匆匆跟在带路侍卫身后往门内走去。 　　却没发现，看门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眸光略显空洞，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的手中攥着几根刚从领队肩膀上拂下来的发丝。而脖颈后，隐藏在衣领下的树藤悄然撤退。 　　等陆满将那几根头发取走之后，很快看门人的眼眸便恢复了清明。 　　他有些困惑地皱着眉头，挠了挠后脑勺，似乎记忆还有些混乱……他这是要干什么来着？ 　　看门人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他这是要去接待室给押送队的人送临时通行证的。 　　他正准备迈步朝接待室方向走去，转交却恰好撞上了个坚硬的胸膛。看门人揉揉被撞疼的鼻梁，抬头一看，这不正是那个臭脾气的领队吗。 　　“事情办妥了没？”领队的声音依然像刚才那样充满不耐。 　　看门人心中不满，但也只好耐着性子答复到：“您来的正好，刚刚长官已经同意了此事，在收到通知后我这不就第一时间来将临时通行证交给您的。” 　　领队接过通行证，举在面前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谢谢。” 　　看门人微微一愣，原来这人还会开口道谢的，他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一些：“应该的，没耽搁你们押送要犯就好。需要我安排人给队伍带路吗？” 　　“不需要，无需费心，我们自行前往即可。”领队冷漠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接待室的门第二次被轻轻敲响，里面的人起身去开门，竟发现是自家领队。 　　“欸？”屋内人都一脸惊诧，没想到领队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队长，您怎么就回来了？” 　　领队甩了甩手上拿着的通行证：“证件办好了，可以出发。” 　　“这么快！不过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队长敲门呢。” 　　“对啊，以前都是直接推门，能不用脚踹门已经算很好了。” 　　“这是破天荒转性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嘀咕到。 　　领队额头青筋直跳，手掌握拳猛地砸了一下门板发出一声巨响： 　　“说什么呢，以为我没听见吗。都皮痒欠收拾了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表示这才是正常的领队。 　　“行了，带上罪犯出发吧。” 　　领队大手一挥，很快一伙人便收拾好准备上路。 　　原本正在休息的陆川被人强行拎着镣铐拽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差点摔了一跤。 　　领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啧了一声快步走上去夺过镣铐。 　　“笨手笨脚的，我来牵。” 　　紧接着他牵着陆川的镣铐，走在了队伍最前面。 　　陆川看着眼前宽阔高大的背影，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凶狠，但实际上动作非常轻柔，走在前面的步伐也不像之前的人全然不顾陆川死活，而是配合他的步调放慢了速度。 　　这个人，有点不太对劲。 　　陆川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垂下脑袋，乖乖跟在身后。 　　而另一边，办公室中，管理员正坐立难安地原地走来走去。 　　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如看到救命稻草般一个箭步朝门口冲去，猛地将门拉开。 　　“怎么样，是信徒大人找到了吗？” 　　看着门外的侍卫，他面带希望地发问。 　　“报告长官，是雷吉督察官麾下一号押送队领队求见。” 　　管理员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他叹了口气摆摆手，没好气地说：“他能有什么事，刚才通行证不是已经答应给他们了吗。如果是想要警卫增援那就请他回去吧，我可没这闲工夫管他们的事。” 　　门关上之后，管理员神色疲倦地靠在沙发躺椅上长叹口气。 　　万一真的找不回七号信徒，七号区域将会有一段时间没法上交供奉，他的这个位置估计是保不住了。 　　他正苦恼着，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推了开来。领队毫不客气、气势汹汹地径直走上前去，掏出一张号令书拍在管理员桌上： 　　“我奉雷吉督察官S级号命押送要犯。根据研究所规章，督察官和区域管理员平行享有同等权力，督察官发布的S级号令管理员有协助义务。管理员大人为何迟迟不愿让我们通行，难道说是想违反所内规章？” 　　管理员深感冤枉：“我说小兄弟火气不要这么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是早已同意此事，让人把临时通行证送去给您了吗？” 　　“呵，刚才看门人可不是这么说的。”领队从鼻腔里溢出来些哼声讥讽到。 　　管理员被这么个毛头小子质问，心中火气也早已憋不住了。他耐着性子为证明自己，拨通了看门守卫厅的通讯器： 　　“长官好，请问有何指示？”看门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刚才我不是让你们把临时通行证给到押送队他们吗？这件事完成情况怎么样？” 　　“报告长官，我先前已经将通行证交给押送队领队，他们已经出发了。” 　　“你说什么？”领队膛目结舌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急忙凑过去通讯器前抢先问到，“你再说一遍，刚才把通行证给了谁？” 第125章 飞鸟 　　“领队，去往中央监狱的路好像不是这边欸…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从7区通往中央监狱的最近路线就那么一条，押送队的人都走过成百上千次了，一伙人跟在领队身后，发现离他们原定路线越来越远，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困惑问到。 　　“刚才7区管理员托我帮他转交一件东西，现在在去取它的路上。” 　　虽然有些不解，但众人还是决定听从领队命令乖乖跟在他身后。 　　伪装成“领队”的陆满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着。这也是他的异能之一，之前陆满还在围城时偶然遇到过一群能通过吸食人类脑髓来改变自己原有面貌的猴怪，陆满也获得了对应能力，但他的能力没那么残暴，只需吞噬些微身体阻止，比如血液、头发之类的就能维持一段时间那个人的外貌形态。 　　刚才陆满偷偷从领队身上顺的那几根头发，估计撑不了多久。得快点了。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看着门前挂着的“素材室”的牌子，陆满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明显并不属于自己的ID卡，放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可读卡器却意外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 　　看来这张之前从别人身上盗来的卡，已经被他们发觉并冻结了。 　　“领队，您这是？” 　　刺耳的警报声好一会才结束，众人有些惊疑不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确定自家领队到底想要干什么。 　　“领队”咦了一声，手随意一歪，那张ID卡便从指缝间掉落在地上，被他无意间踩在脚下。 　　“看来管理员给我的卡用不了，你们能帮我请一名素材室的工作人员过来吗？” 　　结果话音未落，一名被警报声吸引过来的人不请自来，径直走上前呵斥他们： 　　“没看到警戒标语吗，闲杂人等禁止擅闯素材室。” 　　男人双手举过脑袋，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抱歉，我们也是奉管理员的命令前来取东西，这位朋友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有长官的委任书一类的函件吗？”工作人员面带不信任地从上往下瞟着他。 　　“当然有，但不太方便当众展示。”陆满装作自己要展示文书，实际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了男人的后脖颈上。 　　下一瞬，眼前人的眸光便逐渐变得有些空洞，他迷糊地点了点头：“嗯…好的，那我带你们过去吧。” 　　他如同暂时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般，一改之前谨慎狐疑的模样，径直带着他们来到素材室门前。 　　工作人员将自己的门卡放上去后，从读卡器中投射出来的光扫过他的瞳孔，确认无误后，眼前原本光秃秃的墙面上才出现了一道门。 　　“您快去取物吧，我在外面等着。”工作人员招呼他们进去。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去就行。” 　　领队制止了其他人想一并入门的动作，左手轻轻扯了下镣铐，陆川被带着微微往前踉跄几步。 　　眼见着两人要一起进入素材室去，旁边押队的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拦住了他： 　　“领队，这不太对吧，为什么嫌犯也要跟着进去？” 　　“根据规章，押送人员是不能单独跟嫌犯接触的。领队您……” 　　领队站住脚，扭过头淡淡地瞟了几人一眼，被看到的几人却感觉自己脊梁骨都凉飕飕的，鸡皮疙瘩蔓延开来。他嘴角挂上耐人寻味的表情，似笑非笑：“哦？你们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他们一时间被镇住，不再言语。 　　然而，就在领队和嫌犯迈入素材室的刹那，门直接合上了。 　　身后传来中气十足地喊叫声：“傻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他！” 　　众人浑身一个激灵，回头一看，竟是领队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领队？您怎么在这？” 　　“刚才领队不是进去了吗……？” 　　“难道说——” 　　真领队气得简直要暴跳如雷，他恶声恶气地低吼到：“白痴，你们连冒牌货都认不出来吗？” 　　“有人冒充了我的身份途中劫狱。” 　　管理员远远跟在后面，气喘吁吁、脸颊涨红，用手撑着膝盖。毕竟他是久坐办公室的文员，不比押送队的人身强体壮，没跑几步路便已经累到虚脱了。 　　他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声音虚浮地喊到：“糟糕、快阻止……” 　　众人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就在他们谈话间，门外站着的工作人员动作并未停歇，继续在门外显示屏上操纵着什么。众人急忙上前将他拦下来，但已经晚了一步，门内已经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陆川看着地面上遍地血污和怪物尸体的惨状，不由得心头一颤。 　　身后的门瞬间便合上，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陆川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形，只能嗅到浓浓化不开的血腥味。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陆川的手臂，把他吓了一跳。 　　“陆叔，是我。”黑暗中，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满，你怎么在这？”陆川有些掩饰不住地诧异。刚才不是那个领队押送他进来的吗。 　　“陆叔，我来带你走啦。”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陆川看清了眼前人的脸，黑发黑眸、面容俊秀，确实是自家孩子。 　　而之前带他进来的领队却不知所踪。 　　陆川若有所思，但也并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将手搭在陆满的肩膀上。 　　素材室内的平台正在朝基座的方向缓缓下落。 　　陆满想帮叔叔解开沉重的镣铐束缚，但钥匙是由领队本人贴身保管的，陆满并没能找到机会取到钥匙。 　　他尝试动用武力扯开锁链。但陆川佩戴的镣铐是用特殊材质制作的，靠纯粹的蛮力去拧，只会越收越紧，见陆川手腕都要被勒出肉来，陆满这才作罢。 　　令陆川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房间里竟然还有两位陆满新认识的朋友，看着面前一只庞大如山的狮怪，和手心长嘴的少年，陆川礼貌拘谨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小七主动提出说自己或许可以试试看帮忙，他举起手，露出手心中那张遍布獠牙的嘴来：“它可以分泌出一种腐蚀性的液体，平常遇到难啃的骨头就是靠这种方法来处理的。” 　　陆满将连结两边手腕的铁链拉扯绷直，小七则是将手心覆盖在上面。 　　没一会，便听见“滋滋”铁链被侵蚀的声音，很快便从中间断开。 　　“小七谢谢你。”面对陆川和陆满两人毫不吝啬的夸奖和道谢，小七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指挠了挠下巴，脸颊都因为开心而涨成了红色。 　　狮子怪站在他们身后，用鼻子拱了拱陆满的后背，似乎是也想他夸夸自己，陆满被这鬃毛挠得脖颈发痒，不由自主地眯眼笑了起来。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他们不应该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应该是任人鱼肉的盘中餐，他们的归宿不在这里。 　　面对这样诚挚的邀请，哪有拒绝的理由呢。 　　就在他们准备点头应许之时，他们所在的平台猛地一颤，停止继续下落了。 　　这里并非是任何一层素材室的落点，他们停在了不上不下的中途——有人在外紧急启动了制动装置。 　　忽然有光从头顶上洒落下来，陆满他们抬头，就看见原先的入口再次被打开了，强光照射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巨网从天而降。 　　“当心。”对危机最为敏感的陆满揽着陆叔一个转身，而狮怪也叼着小七的衣领蹦到旁边，刚才伫立的原地已经笼罩着一张蓝色弧光闪烁的电网。 　　而素材室门外，管理员焦急地抹着额头上的汗，尖声叫到：“别丢电网了，信徒大人也在底下，别不小心把他电死了！” 　　而疤眼也匆匆赶到，出言制止到：“那个囚犯也不能死！” 　　疤眼之前离开时，听下属说有自称是自己亲戚的人上门拜访。他确信自己已无亲人在世，孑然一身，心中自是疑窦丛生，不太放心地去查看情况，没想到还真出了意外。陆川现在还不能死。 　　“给我把那两个人生擒上来，其余碍事者格杀勿论。” 　　十几条缆绳从门口投掷下来，数道身影顺着降落绳快速朝他们的方向靠去。 　　狮子怪低伏身子，从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声。而陆川站在最前面，将其余两人护在身后，眸光冷厉地仰头看着那些朝自己逼近的敌人。 　　“小七、狮子，拜托你们后续帮我保护好我叔叔，他没有异能，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 　　“陆满，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川心生不妙的预感，他皱着眉头，伸手企图抓住陆满的袖子。 　　可陆满只是回头，带着歉意温柔地笑了笑： 　　“抱歉，这次我要食言了。” 　　下一秒，他转身化为雄鹰，振翅飞上了天空，只留下一道残影。 　　平台又开始往下以更快的速度开始坠落。 　　在强烈的失重感下，陆川和小七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狮子的鬃毛，以免自己被甩到天上。风在耳边鼓动着下坠，眼睛都很难睁开。 　　朦胧中，陆川仰头，看见那只鹰如同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地直奔向光芒尽头。陆川手心还残留着刚刚揪住陆满衣角的感觉。他终究没能抓住那只飞鸟。 第126章 银蝶 　　陆满直直朝追兵飞了过去，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卫起先根本不受他的影响，他们的目标不在陆满，而是陆川和小七，所以他们一个劲往下趴。 　　但随着陆满开始用羽翼和利爪来干扰他们下降，他们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对付这只棘手的鹰。 　　陆满穿梭于投掷下来的缆绳之间，绳子在空中荡来荡去，半空中时不时还有火光闪烁，发射的子弹都被陆满巧妙地躲了过去。发现寻常子弹对付不了他，众人替换了升级版设备，一道道幽蓝色激光从枪口冒出。 　　陆满敛翼一转企图躲过，没想到光线追在他身后跟着移动，要不是陆满飞得够快，差点尾羽都被燎着了。激光落在墙面上留下一道被侵蚀掉的沟壑，显然是兼具灵活性与杀伤力的强大武器。 　　“素材室平台怎么还在不停下降，不是已经启动了紧急制动装置吗！到底是哪个家伙又给我添乱了？” 　　远远从上方入口传来了好消息，这让陆满不禁舒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陆叔他们应该能成功从研究所逃下去。 　　下方的出口，不出意料的话是一个怪窟。希望他们能平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报告长官，因为这怪鹰的骚扰，我们要追不上了。” 　　“那就安排人去下方怪窟准备拦截他们，还有，把这臭鸟给我抓起来！” 　　在交织成天罗地网的蓝色激光之中，陆满躲避得愈发举步维艰。最终，他一个不慎在转向的时候左翼被光束刺穿，陆满从半空中笔直坠落下去。但下方现在是无尽深渊，就这样掉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的。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陆满紧紧裹住。 　　众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这只捣乱的鹰怪给捉住。他们缓缓向上收网，而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鹰现在却眼眸紧闭，呆在网底一动不动，如同僵死的尸体般。 　　“这不会是死了吧？” 　　等将网拖到地面上后，原先一片死寂的鹰怪忽然睁开眼睛，猛地在网里挣扎起来。那力道大得几乎几个异能者按着网兜一角都按不住，被带得双脚离开地面要撞上天花板去。 　　细密的网绳随着猎物挣扎而越收越紧，被困住的鹰没有疼痛而退缩不前，反倒愈发激烈地抗争起来。 　　陆满知道，等他被抓住之后，他们肯定会给他套上那种异能抑制环。到那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必须逃出去，不能被他们抓住。 　　凭着这股执念和冲劲，他成功挣脱了罗网，沾血的羽毛散落得遍地都是，被网格割破的细密创口不停往外飙血。 　　“别让他跑了！”警卫很快反应过来，紧紧追在落荒而逃的鹰身后。 　　刚才被激光枪射穿了骨头，而挣脱网兜时造成的创口也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伤势过于严重且持续处于高速移动状态，导致陆满的自愈能力不能很好地发挥作用，他的血不停往外淌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串清晰可见的“脚印”。 　　陆满在走廊间跌跌撞撞地飞着，企图找个时机转变为其他怪物形态以逃脱追捕，然而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飞着飞着，陆满眼前逐渐因失血过多而边缘泛黑，视野范围慢慢缩小，他浑身都觉得冷，连骨头深处都似乎被寒冰冻结了一般。 　　就这样飞着飞着，他忽然撞上了什么，紧接着便一头昏死过去。 　　追兵一个拐弯，差点和来人撞上。 　　眼前人身着层层叠叠繁杂白袍，长裙及地行走间如白色浪花缓缓摇曳。 　　女人头披白色头巾，将发丝和耳朵都遮盖住，头巾边角用银线绣有蝶翼的符号。 　　她浑身着装洁白无暇，几乎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在外，连手上都戴着白色蕾丝花纹手套。唯独胸口捧着的红色封皮经书显得格外夺目。 　　看见那人脸颊上戴着雕有蝴蝶花纹的面具，警卫瞬时间单膝半跪在地，垂下脑袋将右手握拳抵在自己胸口。 　　“银蝶大人，抱歉方才冒犯了。” 　　在永生研究所中，只有七位掌权者能佩戴拥有繁杂动物花纹的面具，其余人都只能佩戴纯色无装饰的。 　　眼前代号为“银蝶”的掌权者，是七位中掌管治愈之力的，所内全部医疗资源都由其调配经。经银蝶之手配置的药物对疗伤、解毒等方面有奇效，非常受到大家欢迎。 　　不过银蝶大人深居简出、神秘无比，尽管平日里大家经常受到她的恩惠，但所内鲜少有人能看见她的身影。这还是这批警卫第一次见到银蝶大人本人。 　　“无碍，发生什么事。” 　　银蝶站在原地，姿势都没有发生半分变化，连捧在胸前的圣经都未曾有过丝毫挪动。她只是微微颔首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警卫，那道嗓音听起来如山谷中荡起的回声般空灵而遥远。 　　经这般提醒，警卫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他们的主要任务究竟是什么。 　　“报告大人，刚才我们正在追缉一只逃亡的怪鹰，它朝着这个方向飞过来了。请问您是否有看到它的踪迹呢？” 　　银蝶低低唔了一声，似是垂眸沉思了一会，接着缓缓摇头。 　　“我罹患眼盲，没能看见。” 　　几名警卫冷汗都下来了，银蝶大人居然眼盲？他们之前可从未听闻过。那刚才的发问这不是戳人痛处吗！ 　　“好、好的，抱歉打扰银蝶大人了。” 　　告辞之后，一众警卫行色匆匆地朝前方追去，银蝶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警卫们都走远了，银蝶缓步走到未被监控关注到的视线死角，将胸口捧着的书给放了下来，露出衣襟上那片被血沁染开的红色。 　　她撩开袍子，看着被藏在宽厚袍中的那只已经陷入沉睡中的鹰，脱下蕾丝手套伸出手去。 　　随着纤长指尖缓缓摩挲，乳白色鳞粉星星点点洒落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原先深可见骨的伤势很快就逐渐愈合，最终变成一条条深褐色的痂。 　　等暂时止住血之后，银蝶将袍子拢上，把手套穿戴整齐，继续将那本书捧在胸前以遮挡刚才意外沾染的血渍，如同信仰虔诚的修女一般，缓缓踱过走廊，朝某处走去。 第127章 祷告室 　　陆满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水池里。 　　有汩汩清澈水流从喷泉中央淌出来，水波摇曳荡漾，打湿了他的羽毛。陆满猛地一个激灵从水池里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竟已经好了大半，之前的疼痛感不翼而飞，只剩下轻松愉快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陆满困惑地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圆拱顶建筑内。喷泉位于整个大厅的正中央，后方是木制长椅一排排陈列开来，而身前则是一个离地五公分左右的台子。偌大的落地彩色玻璃窗在光的折射下散发出彩虹般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个地方不像之前冷冰冰墙壁刷得惨白的实验室，到处充斥着暖色调，给人感觉很是平和美好。 　　“你最好在圣泉里再呆一会。” 　　从身后传来了一道空灵舒缓的女声。 　　陆满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位身着白色修道服、脸上佩戴蝴蝶花纹面具的女性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胸前佩戴着黑檀木制作的十字架，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得非常缓慢，裙摆如水波般翻卷，整个人就好似从画卷里走出来一样。 　　陆满愣在原地，展开翅膀作出威吓式姿态，满脸警惕地看着对方。在危机重重的研究所内，没有人是值得相信的，他无法辨别眼前贸然出现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只见佩戴蝴蝶面具的修女走到喷泉旁边，伸出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装有粉末的透明玻璃瓶。 　　陆满见势不妙准备扑腾翅膀飞走，可侧翼的伤口被牵扯了一下，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噗通又掉入水中。 　　她一边揭开瓶塞，一边对陆满缓缓说到：“你方才伤势很重，需要接受治疗，请不要轻举妄动。” 　　随着瓶中粉末倾倒入池中，原先澄澈透明的泉水逐渐散发起微光来，陆满浸泡在水中，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加速愈合。 　　刚才是这个人救了他吗？ 　　但此时的陆满维持着鹰的外形，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贸然转化为其他形态，于是一人一鹰便僵持在了原地。 　　“不用如此戒备。”女人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姣好清秀的脸，不带半点皱纹，只是那双眼睛灰蒙蒙的似乎云雾弥漫。“我看不到任何东西，这里是专属于我的祷告室，因此也没设任何监控设备。这里很安全。” 　　但陆满还是一动不动，保持高度警惕。 　　可眼前人的下一句话却破了他的心防：“陆川他们已经顺利离开这里了。研究所的人没能成功拦截他们。” 　　听闻此言，陆满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怎么会认识陆叔，还知道陆叔的情况？她究竟是什么人？无数疑问瞬时涌上陆满心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满的困惑不解，她开口缓缓说到：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永生研究所七权之一，负责掌管治愈之力的掌权者。你可以称呼我为银蝶。” 　　七权？掌权者？那又是什么？ 　　“我认识陆川，但陆川未必知道我的存在。我很欣赏他的为人。像陆川那样的人，正是研究所目前最稀缺也最需要的存在。” 　　陆满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变回了人类形态，出言脆生生地问到：“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和我叔叔？” 　　“我不只是在帮你们，我是在帮我自己。”银蝶下意识回答完后，忽然怔愣在原地。 　　听见陆满说话的声音，银蝶有些出神，然后才不可思议地瞪大那双茫然的眼眸，看向陆满的方向： 　　“你…可以说话？” 　　“当然。”原来银蝶之前一直以为陆满只是只能听得懂人话、懂人性的怪物而已。 　　银蝶手指微微颤抖，她俯下身子伸出手来，摸索着想看看陆满在哪。 　　陆满有些无奈地看着半个身子都快扑到池子里的银蝶，伸出手用手背托住了她的手臂以提供支撑。 　　“陆川是你叔叔？” 　　陆满点了点头后，忽然意识到银蝶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银蝶有些急迫地拉住陆满的袖子，似是生怕他下一秒就从眼前溜走了一样。 　　陆满并未察觉到眼前人有丝毫恶意，再加上她屡次救了自己和陆叔，便也卸下了防备。 　　“我叫陆满，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小满。” 　　“陆满……真是个好名字。”银蝶松开攥住袖子的手，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银蝶大人，你刚才说的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还有之前提到的七权和掌权者，又是什么呢？”陆满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银蝶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将手上的毛巾递给陆满，示意他从喷泉中走出来。 　　陆满接过毛巾，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身上的衣服还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很是难受，银蝶又带着他让他去隔间更衣室随便找套衣服穿上。片刻，身着洁白长袍的陆满便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而在祷告室中此时也已经烟雾缭绕，银蝶正坐在桌前烧着壶开水，似乎正在准备沏茶喝。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柔声询问到。 　　陆满瞟了眼悬挂在彩窗上的钟，木质钟摆“哒-哒-”来回轻荡，而表盘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半。 　　他将准确时间报给银蝶之后，银蝶微微颔首：“那我们还有时间。” 　　“这是个，有些漫长的故事。”她往茶盏里抓了点卷曲成一团的茶叶，提起水壶，将咕噜咕噜冒泡的滚烫开水倒了下去。“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四十年前说起。” 　　“四十年前，七名心怀梦想的年轻人，为了人类进步的宏伟事业而聚在一起，七人共同成立了无界研究所。而我，也是其中一员。这七名创始人，就成为了研究所最初的七位掌权者。” 　　“自从我们成立研究所后，在强大科研能力和源源不断热情的支撑下，我们研究出治愈绝症的方法，挽救无数濒临死亡的人；寻找到基因改良的秘密，避免劣质危险基因继续蚕食人类未来……你或许不知道，现在的永生联盟曾脱胎于无界研究所，可以说实际上是无界研究所，带动了人类社会科学、政治、经济、文化全方位进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随着某种细菌被意外创造出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在实验过程中，他们意外创造出一种特殊细菌。这种细菌能够让生物获得非凡力量，但同时也会蚕食它的所有理智。” 　　“我当时算是代表保守派，认为这种细菌过于危险，不宜继续深入研究；而激进派的人则是认为，虽然存在风险，但一旦发现了驾驭的方法，便能让人类获得质的飞跃，无异于又一次工业革命，只不过这次，人类将要迎来的将是基因革命。” 　　“两派当时爆发了诸多争吵，我最终没能说服他们。这项名为‘人类基因进化’的计划如火如荼开始实行。” 　　“将普通无辜的生灵硬生生转化为失智嗜血的怪物，实验过程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残酷、非人性的。但当时，大家都被宏伟光辉的远方冲昏了头脑，而忽略了近处的景色，以至于没能看清万丈光芒之下潜藏的深渊阴影。其中，也包括我。” 　　“但陆川与众不同。他非常敏锐和理智，是研究所中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成为被所有人排挤的异类，甚至最后因酿下大错而险些被处以私刑。我出面保下了他的性命，但还是没能阻止他被赶出研究所。” 　　“如果陆川还在研究所的话，如果我早些醒悟阻止他们的话，或许今天世界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银蝶苦笑着端起茶盏，微微抿了口滚烫的茶水，口腔里泛起浓浓的苦涩。 　　“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也一直在为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而赎罪。” 　　“今天，得知陆川和你都还活着，我久违地感到一丝慰藉。” 　　银蝶微微笑着，眸光温柔得落在陆满身上。 　　陆满听得有些懵懵懂懂。银蝶并未说得很明白，与其说是在给陆满讲述过往发生的事，不如说更像是在自我剖白向神明忏悔。他还是有些糊涂的地方，比如说陆叔当时犯了什么错惹得研究所要动用私刑？又比如说光芒下的阴影究竟是什么？又比如说这个世界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而且，已经过去了四十年，陆叔现在都已两鬓花白脸上出现皱纹，而眼前的创始人之一银蝶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流逝的痕迹，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冻结了一般。这也很让陆满感到困惑。 　　陆满还有一肚子想问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门外忽然响起“叩叩”的敲门声。 　　银蝶伸出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陆满瞬时间捂住嘴巴噤声。然后银蝶缓缓起身，朝门口的方向款款踱去：“什么事？” 　　“银蝶大人，晚餐会要开始了。水母大人托我来提醒您一声。” 　　“知道了，我会准时赴宴的。”她语气冷淡疏离地回答到。 　　等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后，银蝶这才转头对陆满说到：“我有点事需要先离开一步。你可以在祷告室呆着，等结束后我会找机会带你离开这里。” 　　“可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陆满摇摇头。“而且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的。” 　　银蝶脚步停顿思忖片刻，最终开口说到： 　　“那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晚餐会吧，或许在会上，你的一些困惑能够得到解答。” 　　“但是，晚餐会是只允许七位掌权者参与的机密会议，你不能以现在的姿态跟我过去。” 　　陆满拍拍胸脯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下一秒，他便变成一只羽毛洁白的小鸽子，扑腾两下翅膀，稳稳落在了银蝶的肩膀上。 　　银蝶伸出手去，轻轻摸索着他的羽毛和身体轮廓，辨认着这是什么动物。 　　“象征和平的鸽子，确实很符合我的品味。” 　　她会心一笑，将蝴蝶花纹面具重新倒扣在脸上，然后推开祷告室的门。 第128章 晚餐会 　　银蝶推开门，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厅室，由四根柱子分布于大厅四周，撑起圆拱形房梁。 　　房梁上设有数道天窗，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高塔最顶部，透过透明玻璃能看见窗外天空已经染上昏黄之色，太阳即将落山，稀疏星芒已经隐隐约约从云端冒出尖来。 　　而在厅室正中央，则是张铺设了白色桌布的圆桌，但圆桌中间被镂空，整张桌子呈现环状，从上空俯瞰下来就好似一个伫立于此的句号一般。 　　桌外摆着按均匀距离摆放着七张椅子，在银蝶进去前，其中四张椅子上已经有人落座。 　　陆满矗立在银蝶肩膀上，努力控制自己眼睛不要四处乱瞟，但他还是用眼角余光大概瞟到，以主位为正轴，左手边及右手边的第二、第三个位置，分别坐着两人。 　　他们都身着统一的白袍，唯独脸颊上佩戴的面具花纹不同。 　　从身形来看，陆满大概能猜出来，戴着斑点豹纹面具的是个壮年男人，有些不可一世地双手抱在脑后仰坐着，之前银蝶给他介绍过猎豹掌控的是“速度”，拥有全世界最快的速度。 　　而坐在猎豹对面的是一个戴有蜘蛛网状面具的人，她斯斯文文地坐在桌前，将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甲盖上还涂抹着烟灰色指甲油，蜘蛛掌握的是“创造”，能够用她的双手编织出各种物件来。 　　坐在蜘蛛右手边的人佩戴着海豚面具，掌握着“智慧”，从身形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他的面具半揭开来，用叉子插起桌上的餐前甜品草莓蛋糕，以很快的速度将其拆分入肚。 　　坐在海豚对面的则是个脸颊上带有树藤符号面具的女人。她的头发编成一股麻花辫放置在胸前，上面还插着朵小小雏菊，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她掌握的是“坚韧”，拥有万毒不侵的奇妙体质。 　　这些都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银蝶先行告诉他的。但其中还有两道身影没有看到，一个是掌握“力量”的灰狼，还有掌握“永生”的水母大人。 　　只剩主位和主位左右两侧空着，银蝶径直走了过去，在最靠近主位左边的位置坐下。 　　“银蝶，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平常你可都是第一个到的。” 　　蜘蛛小姐恰好就坐在银蝶的身旁，她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凑了近些，低声询问到。坐她对面的猎豹嗤笑一声，不屑地出言讥讽到：“你这个迟到专业户还好意思说人家。” 　　蜘蛛并没有搭理对面的猎豹。忽然，她注意到躲在银蝶肩上的小鸽子，伸出手去试图用指尖触碰下那洁白无暇的羽毛，银蝶肩膀一偏，扭过头去冷淡拒绝地看着她，蜘蛛这才收手。 　　“你还带了只宠物过来。我怎么不知道银蝶你之前养了只这么可爱的小鸽子？” 　　“前阵子在怪窟里出任务时意外捡到的，看着喜欢便带了回来。”银蝶语气自然地回答到。 　　蜘蛛左瞧瞧右看看，眸光越发狂热，把陆满都看得有些发毛，悄悄躲在了银蝶盘起来的发髻后面。 　　“这小家伙还害羞了。”蜘蛛不由得捂嘴轻笑。 　　“我看是你这么凶神恶煞的把它给吓着了。有哪个样品经你手能好好活着，大肚蛛？” 　　“你也半斤八两，软脚豹。” 　　两人互相看不对眼，隔着张桌子似乎都有要打起来的架势。陆满似乎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两人的座位安排在对角线了。 　　这种争锋相对似乎已经是所有人熟视无睹的日常，庭室内该吃蛋糕的继续吃蛋糕，该睡觉的继续睡觉，银蝶则不动声色地用手拢住了陆满，将他转而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过了一会，大门再次打开发出的动静，让这场正愈演愈烈的闹剧戛然而止。 　　陆满悄悄透过袖子的缝隙打量着来人。只见从门口走进来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影。那人穿着异常不合身的袍子，底下长得几乎要拖拽到地上，看着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混进聚会一样。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的方向单膝跪地，握拳将虎口抵在胸口，以最高礼仪迎接。 　　“水母大人。” 　　“都落座吧，各位。”一道稚嫩童声响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母大人？怎么跟陆满想象得不太一样。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声音，都跟个乳臭未干、稚气未脱小孩子似的。 　　“灰狼他有事赶不上这次的晚宴。我们先开始吧。” 　　随着水母大人在主位落座，天幕上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殆尽，夜晚正式降临。庭室内吊顶水晶灯同时亮了起来，流光溢彩，照亮了一片昏暗。 　　随着男孩摆摆手，一道道美味佳肴便被呈了上来，摆在每个人面前。 　　他们进食的时候依然没有完全摘下面具，只是将嘴露了出来而已。 　　陆满从袖中暗中观察着，盘子里盛放着各类新鲜蔬菜菌菇，牛油果、紫甘蓝、百合、松茸等等作为点缀，而重头戏则是块血淋淋几乎没有灼烤、分辨不出来源的生肉。 　　银蝶皱了皱眉头，用餐刀缓缓切割了一小块，随着汁水溅出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她动作缓慢地放入口中，仅仅翻动象征性吃了几口，便用餐巾擦拭唇角，不再继续下去。 　　而桌上其他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等陆满转个头的功夫，已经将那块生肉扒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隔着个座位的海豚看着她盘里还剩大半肉块，尽管有面具的遮挡，陆满都能感受到他认为暴殄天物的可惜之情。 　　这到底是什么肉？陆满不由得感到好奇起来。 　　等用完餐后，旁边的侍者端着酒瓶，又开始往每个人的酒杯中倒起酒来。殷红粘稠的液体顺着瓶口被倾倒出来，附着在杯壁上缓缓流淌沉淀至底部。这并不像酒水或某种饮料，反而更像是…血？ 　　陆满也无法凭空确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杯“酒”很奇怪。 　　水母大人站起身来，率先举起酒杯：“愿各位永生。” 　　剩余人也紧跟其后，吟诵着同样的祝酒词，然后举杯将杯中残留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后，众人皆是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叹，陆满能感觉到他们的异能似乎变得更凝练了一些，整个人也更加有活力，就连肌肤也变得更红润有弹性起来。 　　而水母大人的身形似乎也变得更高挑了，从小孩变成了少年体型，原先空空荡荡的袍子已经被抽条拔高的身躯撑起了一些。陆满原本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等水母大人发话让大家坐下时，那处于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嗓音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酒”到底是何方神圣，真的能给他们带来“永生”吗？难道说这就是银蝶他们能保持青春的秘诀？ 　　“今天的会上有很多事要大家共同来探讨的，但在此之前，我们的议事厅似乎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小家伙混了进来。” 　　那道目光直直投向了他身侧银蝶的方向，准确来说是她的袖子。 　　尽管银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众人炙热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只好无可奈何将藏在自己袖中的小鸽子捧了出来，摊开手心展示给大家看。 　　“水母大人，这是我养的宠物鸽，很抱歉没能提前通知您。” 　　银蝶又将之前她在怪窟出任务时捡到陆满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讲述给水母大人听。可对方听完之后并未善罢甘休，而是伸出手向银蝶讨要那只小鸽子。 　　“你也知道，按照规定，我们的晚餐会是不允许有外人或外物在场的，以免有些机密信息被记录并传播出去。但银蝶，你可是我最为信赖的老朋友，我当然可以为你特殊破例。只不过，你的宠物，能拿给我瞧瞧吗？” 　　银蝶手指微微合拢，有些犹豫不决。但陆满却轻轻啄了啄她的手指，他能听出水母大人的言外之意，这个人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信任银蝶，否则他也不会向银蝶讨要自己了。他正在怀疑银蝶。 　　为了不让银蝶为难，陆满主动爪子一蹬飞了起来，轻巧地落在了水母大人的手上。 　　“哦？” 　　水母大人顿了顿，收拢手指抓住这只自投罗网的小鸽子，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着，就像在看某个可以随手把玩的物件一样。 　　他攥紧陆满身体的力道逐渐变大，陆满感觉像是有个铁箍禁锢住他的身体，几乎要折断他的翅膀，在这种压迫下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小鸽子最终不堪重负，昂起脑袋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水母大人这才松手，小鸽子跌跌撞撞地飞回了银蝶手里，摆出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瘫软下来，将脑袋惧怕地埋进翅膀里，身体还在不停地发颤。 　　还好有面具遮掩，银蝶的担忧和关心之情才没有全然流露出来。 　　她强忍着轻轻抚摸小鸽子凌乱羽毛的冲动，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保持着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语气：“怎么样，水母大人？” 　　“我还以为这种普通动物已经在怪窟里绝迹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你的运气很不错，淘到宝了。” 　　陆满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原地装濒死。 　　“好了，那大家既然已经饭饱喝足了，晚餐会现在正式开始。今天需商议的重要议程，包括以下三项——” 第129章 议题 　　“今天有三件事需要告知大家的。第一件想必各位已经有所知晓，就是七号信徒出逃之事，涉事有关人员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处罚，目前储备的信徒数量非常充足，关于‘贡品’这块大家不必担心。” 　　“但，七号信徒的出逃，跟陆川的出现息息相关。” 　　底下正在享用餐后甜品的戴着海豚面具的男孩举起手来：“提问。” 　　“多尔芬，请讲。” 　　他抿干净粘在勺子上的慕斯奶油，困惑地围着脑袋：“水母大人，你刚才说的陆川，是什么人呢？” 　　“啊，多尔芬，忘记你那会还不在研究所，是我失虑了。”水母轻笑着扶额摇头，环顾下在场的其余五人，“目前场上应该也有不少人对之前的这段历史不甚了解，我来从头开始简单讲起。” 　　“三十年前，当时还是无界研究所里出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实验品零号——零号大家应该都听过这个名字，作为神明的雏形，是人类历史首创性的发现。 　　“而曾经负责管理零号的负责人便是我刚才提到的陆川。最后他企图偷走零号，被发现后遭删除记忆驱逐出所，但在陆川离开后没多久，实验品零号也随之出逃了，至今无论是陆川还是零号两者都毫无下落。” 　　陆满站在银蝶肩膀上，一字不漏地认真听着。陆叔曾经在研究所工作过，这个陆满是知道的。但“零号”是怎么回事？光是想起这个名字，陆满的思绪便无法停止波动。 　　“但就在昨天，我们安插在外的线人发现了陆川的踪迹，并将他擒拿归来进行审讯，审讯结果已经在这里了。” 　　水母按下座位把手上设有的遥控按钮，从圆桌镂空的中央地板升腾起一个投影装置，下一秒，六人眼前出现了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虚拟屏幕。 　　屏幕里播放着审讯现场的画面，里面赫然是陆川被拷在刑椅上接受刑讯逼供的画面。 　　陆满原本还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此时看见屏幕中自家叔叔满脸痛苦的模样，不由得也气愤得浑身颤抖起来。原来他们还对陆叔做过这种事情！ 　　“他一直都表示不知道零号下落欸。”脸上佩戴着藤木面具的少女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一圈圈呈螺旋状地环绕着发尾。 　　“他也许是在撒谎。”多尔芬眯起眼，打量着高清屏幕上放大的男人瘦削的脸庞。 　　“喂小弟弟，你是在开玩笑吧，他可是服用了银蝶亲自配置的吐真剂，怎么可能会说谎。”猎豹显然对这话不以为然。 　　“吐真剂也不是所有情况下都能见效啊。”男孩不服气地鼓起脸颊，指着屏幕，“就是这里，再往前倒三秒的位置。” 　　屏幕上又重新播放了一遍疤眼和陆川的对话。 　　当疤眼问到“好好想想，哪怕有蛛丝马迹也行。你知道零号去哪了吗”时，陆川回答了“我不知道。” 　　“就是这里，他在说‘我’这个字之后，有明显不正常的卡顿，而且脸上的微表情也非常僵硬。就算服用了吐真剂，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外力刺激，也能强制导致药剂失效。我说的对吧，银蝶姐姐？” 　　多尔芬转头来询问银蝶的建议，银蝶停顿片刻微微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男孩骄傲地昂起脑袋，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猎豹嗤了一声。 　　“确实，陆川说谎的可能性很大。”水母大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但陆川现在人已经逃出研究所，也无从对证了。是有人帮了他。” 　　“是谁帮了他？外敌，还是内鬼？”蜘蛛来了兴致，她双手交叠放在桌前，身子往前凑近了些。 　　“外敌的话，今天有个外来者闯入了研究所，根据目前情况来看，对方应该拥有操纵精神、隐藏身形及伪装他人等三种以上强力异能。目前这个人还没抓到，所有外出通道目前均已封锁，或许这人还蛰伏在研究所内，辛苦各位近期让各层管理员多注意下。” 　　在座众人都点了点头，表示已知晓此事会下去落实。 　　“另外，关于内鬼。原本他们企图出逃用的素材室通道被紧急制动了，但有人开放了特殊权限，这才让陆川和七号信徒成功逃脱。而权限开放纪录也被全部删除掉了。”水母讲到此时停顿片刻，目光从其余掌权者脸上一一扫过，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大家都知道，权限篡改、删除的权限只有管理员及以上的层次能涉及，也辛苦各位回去后盘查自己负责区域的管理员身份真实性，看是否被人伪装或ID卡被掉包。” 　　陆满注意到，银蝶不动声色地将放在膝上的手攥紧成拳，看来是银蝶帮了他们，万一露馅可就不好了。 　　“零号找不回来没关系吗？”蜘蛛问到，这显然也是大家都在关心的问题。 　　“能找回来自然是好事，但找不回来也没关系。因为——我们的神祗已经快完成了羽蜕。这也是我准备向各位宣布的第三个消息。”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片哗然。 　　“这么说，终极实验要成功了吗？”所有人都掩饰不住那股兴奋与狂热之色。天知道他们等待这一刻等待了多久！但陆满却观察到银蝶眼眸深处潜藏着的担忧。她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不，还没有。”水母大人摇了摇头，“仅靠B区一个神弃之地，还不够。” 　　“我们还需要再选定一个区，作为新的神弃之地。” 　　怎么他们忽然提到B区了。陆满记得之前听说过，B区已经处于封锁状态很久了，据说里面的怪窟全面爆发沦陷，很多人困在B区出不来沦为怪物的口粮，还有些幸运儿成功在封锁前逃出来，但也在各区成了流离失所、不受待见的难民。 　　难不成，B区的所谓“怪窟爆发”，跟永生联盟有关？ 　　“之前B区的还不够吗？”银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B区现在能用的资源都已经用完，目前实验品已经拥有接近于神祗的力量，但它的智力水平还没能发展为完全为人类所用的地步。就差一点，我们就能成功了。” 　　“可其他区的人，难道就不是人类吗？”银蝶终于按捺不住出声质疑道，音量也由于心中愤懑而不自觉地比平常提高了一个度。 　　“当然是人类。”水母意味深长地笑了，“但那都是旧人类，而非拥有永生和力量的新人类。为了实现人类从旧往新的进化，一些牺牲是必要的。银蝶，我们研究所的宗旨，你难道忘了吗？” 　　银蝶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的皮肤之中。她胸腔起伏，深深呼出口气，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语气：“我并没有忘记，科学进步至上，人类发展至上。水母大人，我只是担心，B区目前仍在封锁中，就有其他区又爆发了灾祸，会对整个社会的稳定性产生不利影响。” 　　“是的，但你也要知道，进化的过程就是伴随着不稳定性的。事物发展根植于动荡不安的土壤上，只有变化才会催生变化，只有先破才能后立，这也是必要的牺牲，不是么？” 　　陆满算是听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思想极端的疯子，不仅以普通动物作为实验品，现在甚至要拿其余人类来为他的所谓“理想”而陪葬。由这么个疯子来统领整个研究所，也难怪银蝶之前如此悔恨。 　　“这次综合多方考量，我打算选定A区作为神弃之地，大家意下如何？” 　　A区？那不是花园所在的区域吗！陆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水母大人，您选定A区是基于何种理由呢？”蜘蛛有些困惑地问到。 　　“让我来猜一猜。”掌握智慧之力的多尔芬率先开口，“第一，A区主要涉及的产业都是零件加工等轻工业，可替代性极强，就算放弃之后，也能将所有产业不费吹灰之力地挪移到其他区去；第二，A区拥有较多人口，且人口分布密集，比地广人稀、不便管理的C区等地要更加合适；第三，A区近期才有怪窟爆发，已经埋下了诸多伏笔，假设这次怪窟彻底爆发、A区全区封锁，不会引起其他区的怀疑。” 　　“水母大人，我说的对吧？”他两只脚晃荡，手捧着脸颊邀功般地看着坐在最中央的人。 　　水母大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关于需要选定A区作为神弃之地的原因，方才已多尔芬已经为我阐述清楚了。如无疑义的话，我们现在开始不记名投票吧。” 　　他操作了按钮，每个人的座椅扶手也朝上浮现出一排按键来，按键三面都设置有遮挡玻璃，以免其他人看到自己的选择，只有面对自己的位置空出来以便手伸进去按键。 　　“三个按键，绿色同意，黄色弃权，红色否决，我作为议案发起者将不参与投票环节，请各位开始吧。” 　　投票结果会实时显示在中央的公共屏幕上，水母大人看着屏幕上的2同意1弃权和2反对，沉默了片刻。 　　“欸，怎么还有两个人投了反对票啊。”多尔芬不解地歪着脑袋，环顾着四周。众人都避免跟他对上眼神，免得被他从微表情看出来自己的选择。 　　水母大人叹了口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好的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这次议案就暂时搁置吧。大家可以散会了。” 　　陆满和银蝶齐齐松了口气，其余几人陆陆续续离场，就在银蝶准备带着陆满也离开时，却忽然被叫住了。回头，竟是水母大人。不知是不是陆满的错觉，他的身形似乎又成长了许多，从之前十几岁少年，变为现在已经接近成年男性的体型。 　　“银蝶，能否拜托你一件事？”他语气和善地说。这人会上会下给人感觉截然不同，或许在会上是以“领导者”身份，所以发言比较严肃正经，而现在私底下是作为“同事”或“朋友”的身份，所以声音听起来很柔和。 　　“请说。” 　　“实际上，神祗的身体自羽蜕完成后出现了些小问题。刚才会上我担心其他人多想才没跟他们讲，但我向来最信任你，能否请你跟我一同去一趟神栖之所呢？” 第130章 神栖之所 　　躲在袖子里的陆满也被默许同行。 　　在去往神栖之所的路上，需要经过层层关卡，加厚防弹不锈钢板构成一道道门，必须经门旁仪器扫描面容、瞳孔和指纹三合一吻合才能通过。 　　水母大人率先走在前面，面前的门开了之后，身后的防盗门为防尾随便自动关上，两人一鸽行色匆匆穿过了总共七扇门，终于到了最终也是最大的一扇门前。 　　与其说是房门，不如说像是个巨型保险柜的柜门，水母大人将手指贴在仪器上，陆满眼尖地看见有采血针从仪器里出，直直扎入他的手指中。这最后一扇门竟然是血液匹配，采集的血液必须跟系统录入的血样一致，才允许通过。 　　没一会，伴随着齿轮转动咬合的声响，门上转盘自动朝顺时针方向旋转，喀嚓一声门打开了一道缝。 　　从门缝里没有光线透出来，只有一片黑暗。 　　“走吧。” 　　两人轻车熟路地在消毒间换上了防护服，隔着面罩同样看不清脸。陆满只能看见一个壮年男性身形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端详着自己片刻。 　　“你的新宠物就只能留在这里了。跟进去说不定会被吃掉的。”到这陆满才听出来这是水母大人的声音。 　　他的体型又变大了一些。在来之前，银蝶大致给他科普了一下，灯塔水母，传说中永生不死的生物，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返老还童的能力。他被称呼为“水母”大人，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特殊能力。 　　到了这里，陆满只能被搁置在外面，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逐渐远去。好在，这里所有的房间围墙几乎都是用某种特质防护玻璃制作的，所以即使没有跟在他们身边，陆满也能隔得远远的看清他们的身影。 　　他们走进了一条全封闭的玻璃隧道中，随着他们走动发出的声响，隧道中内置灯一盏一盏沿着他们的脚步亮了起来，就如同黑夜之中往外延申的星河。 　　在星河尽头，陆满看见了那个几乎让人震撼得难以言表的场景。 　　而停留在神栖之所门外的银蝶也难得面露讶异之色。她的眼睛并非全盲，只是无法忍受强光，所以白天的时候基本上看不清东西，只有环境昏暗时，才能看清点轮廓。 　　那个玻璃房中，遍地都是褪去的黑红色淤泥般的肉泥，一个巨大如山丘般的黑球静静躺在这片泥泞之中，它的身上似乎还在往外流淌着黑水。 　　“祂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自从几天前羽蜕之后就是这样，一直在往外冒血，体型也在不停地缩水。也用过你之前提供的最强效治疗剂，可无济于事。” 　　银蝶凑近了些，眯起眼睛隔着玻璃仔细观察了一下，大概做出了些论断：“看起来似乎是凝血功能出了些问题，或许是摄入的怪核和怪血太多导致的，它的身体看起来正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如果摄入更多会引发崩溃的。” 　　“有什么别的方法能治好它吗？” 　　“寻常治疗方法没用的话，或许需要像外面治疗怪物化异能者那样，寻觅到对应的稳定剂，去维持它身体的稳定。” 　　“嗯，稳定剂，银蝶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不愧是多年老友，够默契。”水母点了点头，最终打开了神栖之所的门，“我们进去看看吧。” 　　银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跟在水母身后走了进去。 　　瘫倒在地的神明对于两人入侵自己的栖居之所并无反应，只是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沉默逐渐蔓延开来，终于水母开口,语气轻快地说到：“银蝶，7层并不属于你的管理辖区，你下午的时候从2层下去7层，是去做什么呢？” 　　银蝶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还没等她想出回复的内容，水母就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都知道，关闭制动装置、协助陆川逃跑的人，是你吧。” 　　水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我…”银蝶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否认的话来。 　　“别担心，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虽然看起来面冷，但实际上最为心软。”水母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防护面罩，露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眼眸深邃、格外俊美的脸。 　　银蝶却感觉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察觉到危险想往后退，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她的面罩同样被揭了下来，突然明媚起来的强光照在脸上，让她眼前失去焦点，重新变成空茫茫一片。 　　“正如你刚才说的，祂需要稳定剂来维持内核稳定。” 　　“银蝶，你这么善良，肯定能理解我的。” 　　“你…你要干什——”还没等银蝶话音落下，她胸口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贯穿了她的身体。 　　水母手中握着温热沾血的怪核，俊美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可笑意却不及眼底：“这是必要的牺牲。银蝶，我向你保证，新人类会永远记得你所作的贡献的。” 　　而银蝶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滑落下去，最后瘫倒在地上。 　　水母站起身来，来到奄奄一息的神明面前，半跪在地双手捧起那枚还温热的怪核，虔诚地献给了他的神。 　　而神明也回应了信徒的期许，从体表伸出成千上万根细小触须，轻轻裹住了他手心捧着的怪核，最终卷入腹中。 　　片刻后，原本流血不止的体表缓缓止住了，终于不再往外流淌黑汁，水母这时才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来。 　　“真是太好了。” 　　“银蝶，谢谢你。”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戴上防护面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有再给躺在地上的银蝶一道视线。 　　随着水母离去，周围的灯光再次暗了下来，银蝶能感觉到自己胸口正在不停往外淌血，浑身都发冷。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见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正在朝自己飞来，银蝶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满怎么也没想到，水母会在神栖之所突然袭击银蝶，直到银蝶缓缓瘫倒在原地时，他才反应过来，将门顶开，拼命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母的视线，终于接近近乎昏死的银蝶。她的胸口破了个洞，殷红血液沁透了她的防护服，陆满变回了人形，握住她的手，还有脉搏，但是她身上的温度在逐渐变冷。 　　他咬开自己的手指，尝试往银蝶嘴里滴入自己的血。但陆满的血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作用，只能起到一种稳定状态的效果。像这种严重的伤势，当下估计只有治愈系的异能可以治好，拥有治愈能力的银蝶现在陷入昏迷，而陆满也恰好没有这类型的异能。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陆满光一瞥，恰好看见了不远处躺在地上小山般地黑球。刚才他记得就是这家伙吞噬了从银蝶身体里掏出来的怪核。 　　死马当活马医，陆满起身朝着那座黑色肉山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揪下一团。等揪下来之后，陆满才发现从身体上分离出来的部分，颜色和质地竟和刚才晚餐会上盘子里呈上来的“牛扒”几乎如出一辙。 　　陆满将那块肉喂进了银蝶嘴里，同时还在不停地朝着她嘴里滴入自己的血液以维持稳定避免怪肉对身体带来过大的冲击。 　　过了好一会，银蝶原本苍白的脸才逐渐恢复了些血色，呼吸和脉搏都趋向平稳下来，胸前的伤口似乎也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陆满这才松了口气，往后直接坐在地上，伸手擦拭额头上渗下来的汗珠。 　　可他们接下来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陆满环顾四周，也没找到任何出口。就算他靠蛮力将大门打开了，后面也还有七扇同样艰难的门等着他去破除，估计追兵早就发觉并过来捉捕了，更何况他还要带着重伤的银蝶一起离开。 　　而这时，银蝶似乎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咳了两声，呛出一口污血，随着呼吸胸口每起伏一下便带来阵阵钝痛。 　　“你还好吧？”陆满关切地跪坐在她旁边，让她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银蝶摇摇头却让陆满将她扶起来。在陆满的帮助下，她艰难地坐了起来：“我这里、不能久留……” 　　“怪物目前…还在沉睡疗伤的状态、等祂醒来…我们都得死……” 　　“我知道、有秘密通道…跟我来。” 第131章 约定 　　议事厅里，水母大人又二次召开了临时会议。 　　圆桌上有两个位置空缺了出来，一个是灰狼，还有一个最为靠近主位的银蝶。 　　“银蝶呢？”坐在银蝶位置旁边的蜘蛛有些狐疑地看着那空落落的位置。今天接连迟到两次，这可不像最为守时的银蝶的性格。 　　“谁知道呢。”面带猎豹斑纹面具的男人仰口将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哼着小调。 　　直到水母大人落座，银蝶都没有出现在现场。 　　“有个紧急事态需要向大家宣布，经核实银蝶正是协助陆川外逃的内奸。”随着水母手臂挥动，中央屏幕上一一陈列出银蝶的系列罪证，不仅包括此次终止制动装置，还包括在她个人物品中发现的摧毁终极实验的计划。 　　“介于银蝶目前已严重违反研究所规章制度，现决定予以将其从掌权者中除名，并驱逐出所的处罚。” 　　在座其余四人皆是讶异不已，没想到平时最为循规蹈矩的银蝶竟然就是潜伏在他们的叛徒。谁能想到这一点呢，毕竟银蝶是他们几人中除了水母大人之外在研究所资历最老的创始人之一，在他们中自然拥有仅次于水母大人的威势。 　　“还有人提出异议吗？” 　　几人面面相觑，视线暗中交换了一轮，纷纷保持着沉默。他们都是精明人，能听出来水母大人语气中隐隐压抑的怒气。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谁这时候开口替银蝶辩解，无异于直接撞枪口上，不仅不能给银蝶洗清罪名，反倒惹得自己一身脏。 　　半分钟之后，水母这才用手指敲敲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好了，关于反叛者的处罚就这样定了，接下来由于银蝶退出，之前有项议题需要重新进行投票——关于是否要选定A区作为神弃之地的事情，大家意下如何？” 　　投票的按钮又从椅子把手上缓缓升起。蜘蛛低头垂眸看着红黄绿三个按键，陷入了沉思之中。 　　很快，众人投票结果就显示在中央屏幕上，这次以三票同意、一票弃权为最终结果。 　　水母大人站起身来，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低俯脊背如同紧盯猎物的鹰隼般，兴奋的情绪从声音里透露出来：“那我们就开始吧，准备启动神弃计划。” 　　在离开议事厅前，众人将手攥住成拳，虎口朝内对准胸腔，齐声祝颂到：“愿人类永生！” 　　等其他人都走光之后，水母依然坐在座位上，双腿交叠在一起，背靠椅背，将手肘搭在扶手上，手指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 　　他几乎无法压抑愉悦的心情，闭上眼睛伴随着手指敲打的节奏，轻轻哼起了韵律欢快的曲儿来，可那声音听起来却嘶哑无比听起来如同垂暮老者般。 　　他的腰有些佝偻，现在正发展到最后阶段老年期，再过会又会开始一轮新的从老到幼的循环。最近循环的频次越来越快了，他精力最为充沛的青壮年形态几乎维持不了半天，人便要么变得垂垂老矣，要么变得牙牙学语。 　　但好在，计划正在顺利推行着。 　　就在水母还沉浸在计划即将顺利施行的喜悦中时，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水母大人，有要事相报。” 　　水母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挥挥手让外面的下属进来。 　　“怎么了？” 　　“神栖之所那边发生了些意外情况。” 　　听闻此事，水母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去，那道锐利地目光把前来禀报的手下吓得冷汗都差点下来了。 　　“说下去。” 　　“银蝶大…她逃出来了。” 　　手下半跪在地上，将对应的录像带双手奉上。很快，屏幕上便出现了神栖之所的录播画面。 　　只见银蝶瘫倒在地，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凌空飞来，下一秒画面上便出现了个黑发黑眸的清秀男孩。而在他的一顿操作之下，原本奄奄一息的银蝶也逐渐恢复了神志，两人摸索着找到了某个通道，离开了那里。 　　水母将录像内容往后倒，直接停留在了某一帧画面上。 　　那道白色的影子，并非是什么“东西”，而看起来一只羽毛洁白的鸟类生物。而这只鸟摇身一变，直接从一只鸽子变成了一个男孩。 　　他来回播放着画面中的男孩从鸽子化作成人的场景，越看眸光越亮，狂热之色如野草般在烈火熊熊燃烧后疯长。 　　“难道说这是……” 　　他猛地站起身来，迈步如疾风般走了出去。 　　“通知各掌权者，封锁各区的应急通道，务必把这个男孩抓回来。” 　　在狭窄漫长的甬道里，两人艰难地低伏着身子匍匐前进。 　　眼前有着诸多岔路口，就好像迷宫一般，他们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蚁穴里穿行的两只小小蚂蚁，慢慢朝着下方爬去。 　　“这里…是只有掌权者知道的应急通道。”银蝶胸口的血已经暂时止住了，但仍然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嘴唇苍白、四肢虚浮，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忘手脚并用飞快沿着管道往下降落。 　　“我们得再加快些速度，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从神栖之所逃跑的事了，依照水母的性格，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封锁所有应急通道的出口，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们怎么发现的？”陆满记得自己已经发射出声波去干扰电子监控器，这招此前面对电子设备可是百试百灵的，怎么到了神栖之所就失效了。 　　银蝶看出了他心中疑虑，简单解释道：“因为防护玻璃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能隔绝任何不良电波干扰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安置的监控设备。” 　　“现在各掌权者估计都已经在应急出口就位了。要离开只能打败其中一位。” 　　“哪个最好对付？” 　　银蝶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一位是好对付的。猎豹拥有极快的速度，很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开多远；海豚拥有过人的智慧，估计会在出口处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自己跳入陷阱；树藤拥有最强的韧性，永远打不倒她，而且还能用铺天盖地的藤曼来缠绕住对手；蜘蛛她则是……”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顺着管道从下方飘了上来，很快那股烟雾便熏得两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糟糕，看来他们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这是要硬逼银蝶和陆满从通道里出来啊。 　　烟越来越浓，陆满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银蝶将原本佩戴在自己脸上的防护面罩摘下来，径直戴在了陆满的脸上。被净化后的清新空气顺着面罩的过滤口被呼吸进肺部。 　　“这…”陆满微微一愣，正准备将面罩取下来物归原主，却被银蝶按住了手。 　　“你戴着。我的体质对迷雾有一定抗性。快走吧，烟是往上飘的，等过了这段就好了。”银蝶将手臂上破碎的防护服撕下来作为口罩，遮在自己口鼻处，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两人便加快了脚步继续往下方挪动。 　　过了不知多久，果然如银蝶所说的那般，他们成功逃离了放烟的楼层，来到了底下一片没有烟雾笼罩的地方，陆满摘下口罩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回头看着银蝶。 　　她的口罩松松垮垮地挂在脸颊上，眼神缺乏焦点变得空茫茫一片，只剩下继续往前求生的意志支配着她的行动。 　　“银蝶！”陆满伸手及时托住她，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或许银蝶原本有抗性自愈的体质，但随着她的怪核脱离身体，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丧失任何异能的普通人。陆满咬紧牙关，懊恼于自己竟全然没发现银蝶为了照顾他在逞强撒谎。 　　陆满将银蝶背负在背上，继续朝下方爬去，越往下通道变得越发宽阔，坡度也越来越小，陆满从得弯着腰前行到现在已经能够直起身子走路了。 　　终于，他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光点，而随着他的靠近，光点变得越来越大。 　　那应该就是出口了，出口外面会有什么人等着他呢？ 　　陆满将银蝶往背上又托了托，深吸了一口气，稳步朝着应急出口走去。 　　无论有什么事等着他，陆满都必须去面对。 　　走出通道时，跟昏暗幽深管道截然不同的刺眼光芒，落在他脸上，照得陆满微微眯起眼睛。 　　等眼前事物逐渐清晰，不出所料，陆满看见一道身着白色兜帽长袍的身影伫立在他面前，脸上佩戴着纯白色带有蜘蛛花纹的面具。 　　发现敌人！陆满如临大敌地往后退了几步，压低身体以一种凶狠的目光瞪着对方。 　　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她只是闲庭信步地朝他们缓缓走来：“不要这么凶嘛，初次见面，还没自我介绍呢。” 　　“我在七位掌权者中掌握‘创造’之力，代号为‘蜘蛛’。” 　　她手掌一挥，有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陆满袭来，陆满下意识侧身躲闪，可背后背负的重量却一轻。 　　糟糕，对方这次突袭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被他背负在背后的银蝶姐姐。 　　蜘蛛收起钩爪，将银蝶揽在臂弯里，粗略看了一眼她的大概情况便皱起眉头。 　　“把她还给我！”还没等陆满出手争夺，蜘蛛就从手中变出一把由蛛丝瞬间编制而成的长刀指向陆满。 　　成千上万根柔韧蛛丝缔结在一起，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绝世利器。陆满的脸颊瞬间被割破了一道口子，血珠沁了出来，但陆满却丝毫不愿退让。 　　“你对她做了什么，银蝶怎么会失去她的怪核？”蜘蛛厉声质问到，语气中透露出的担忧之情不似有假。水母大人不是说给出的处罚是将银蝶革职并驱逐出研究所吗，为什么银蝶现在会奄奄一息还失去怪核地出现在这里？ 　　陆满一时气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你们的水母大人，她的怪核是被他夺走了。” 　　听到这一答案，蜘蛛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水母…大人？”怎么可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头脑难得陷入短暂的混乱。陆满看出来眼前这人似乎对水母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应该不是他残害银蝶的帮凶，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但蜘蛛很快就恢复了清明：“我不相信，我要去找水母大人当面对质。” 　　“随便你，放我们走。” 　　“不行。上面有命令，你不能离开这里。” 　　陆满眼眸中寒冰覆盖，他将两只手化作银光闪烁的狼爪，而蜘蛛也将银蝶停靠在一边，吐出蛛丝变作两把长刀握在双手上。 　　就在两人对峙、战斗一触即发之时，有嘈杂人声从远处传来，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来不及了。上面的命令只说了要抓住你一个人，并没有提及银蝶的去留问题。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我就想办法把银蝶安全送出去，怎么样？” 　　“……成交。” 　　陆满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来张早已写好内容的纸，塞到了银蝶攥紧的手心里。 　　下一秒，蜘蛛吐出丝，将身后的银蝶裹成了一个茧，用力一扯藏去了隐蔽的角落。 　　两人默不作声地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后，追兵到了。最先来到的是猎豹，紧随其后的有海豚和树藤，几名掌权者以及其他警卫队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几乎水泄不通。 　　陆满面对这层层埋伏，也配合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示意自己并无抵抗之意，任由镣铐扣在了自己的手腕、脚踝和脖颈上。 　　最后，水母大人姗姗来迟，人群纷纷自觉地给他开出了一条通往最里面的道路。 　　“禀告水母大人，已经捉拿任务目标。”蜘蛛单膝跪在地上，朝着最高掌权者俯首称臣。 　　水母并未意识到蜘蛛的声音，他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见其他声音，视线全部被人群中央的陆满夺去。他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眸中满是浓郁得近乎满溢出来的狂喜之色。 　　啊，终于找到你了。 　　他视若珍宝地伸手牵起陆满佩戴上的镣铐。 　　陆满低垂着脑袋假意顺从地被他们带走了，临走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还保持着跪姿的蜘蛛。 　　他嘴巴微张，无声地比了个口型提醒到： 　　【别忘了，约定。】 第132章 爆发 　　陆川和小七抵达整个平台的最底部，正是怪窟。他们还没来得及等陆满出来，便被追兵给发现了。费劲好一番力气才逃脱了追兵的追捕，陆川在附近远远等了半天，那里现在重兵镇守，陆满要从这里逃出来估计也不太可能了。 　　于是他决定先将小七带回花园里，跟陆蛮寻求帮助，毕竟小蛮跟小满同体同源，能感知到本体的大致方位，到时候找起来也更为便捷。 　　尽管陆川明确表示不需要这样，但在小七的强烈希望下，他还是找了副厚实的皮制手套给小七戴在手上。 　　等陆川带着小七从怪窟直梯出到外面的极乐鸟酒吧，距离他们逃出极光研究所已经过去了接近两天的时间。 　　来到极乐鸟酒吧，外面的天色看起来还有些漆黑一片，令陆川感到有些讶异的是，之前向来灯红酒绿、人头攒动的酒吧里竟空无一人，桌椅胡乱散落在地，调酒师每天精心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白净盘子也摔在地上化作万千碎片。看着这一地狼藉，陆川心中升腾起了不妙的预感。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A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川将身材瘦小的小七护在身后，谨慎无比地贴着墙面，蹑手蹑脚地朝酒吧门外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只双眸猩红的巨象刚好从门口呼啸而过，陆川吓得连忙将脑袋缩了回来，而前面被怪物追着的几人仓皇逃跑，甚至连鞋子全跑掉了都浑然不觉。 　　这不仅是一例，放眼望去，有半栋楼这么高的蜂王亮出尾端如长矛般的毒刺，刺上就像串烧烤似的横七竖八串了好几个人；灵活的猴怪如同推倒积木般轻而易举地将一栋栋建筑推倒，在断壁残垣上捶胸顿足兴奋地上蹿下跳。 　　“这就是小满说的……外面的世界吗？”小七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陆川及时摇了摇头，纠正了他的误区。 　　“不是的。这些怪物本来应该被封印在怪窟里，肯定是出现了一些差错。” 　　不远处，母亲拽着小女孩躲开坍塌的建筑物，女孩干净的小皮鞋沾满尘土，幼嫩的手心上是擦伤的黑红，血染脏了妈妈的袖口。但即使如此，她们也片刻都不敢停留，因为正有条浑身遍布烈焰的火蛇怪正紧随其后。 　　小女孩体力不支，一个没注意被凸起的瓦砾给绊倒，膝盖磕在碎石堆上汩汩往外流出鲜血，女人只好停下脚步，将自家孩子一把抱起来。但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怪物有机可乘，新鲜的血腥气惹得怪物更加兴奋了，它摇曳着它火星蔓延的尾巴，飞快朝她们的方向袭来，距离瞬时间被拉近。 　　就在火蛇正准备张大嘴巴露出獠牙时，女人见实在避无可避，便背对着怪物蜷缩起身子，将孩子整个护在怀里。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妈妈，快看！”女孩怯生生地透过妈妈的肩膀看到后面发生的一切。 　　有个身形瘦削的大叔和留着黑色齐肩长发的男孩突然出现，两人齐刷刷伸手拽住了怪物的尾巴，这才导致怪物忽然停顿在原地，无法再向前行动半步。 　　“别回头，往前跑！”陆川咬了咬牙，额角青筋爆出。炙热温度及时透过隔热手套也能清晰地传递过来，感觉好像直接将手掌贴在火炉上烘烤般。 　　他们的行为给女人和孩子争取到了时机，女人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抱着小孩就往前跑，而陆川和小七也是及时松手往后撤。小七的异能虽然某种意义上也具有攻击性，但他的异能必须通过肢体直接接触才能触发，浑身遍布火焰的火蛇显然不在“可以直接接触”的范围内。 　　火蛇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最终两边都没追成。 　　陆川小七最后绕了个圈回来恰好又遇见了刚刚逃跑的女人和小女孩。妈妈搭着女孩的肩膀再三鞠躬道谢，感谢他们危急之中挺身而出这才救了她们母女一命。小七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在陆川身后，陆川连连摆手。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我刚刚才来到A区，还不清楚目前情况，请问这些怪物是怎么跑到地面上的呢？稽督局和治安队的人不管吗？怎么这里如此混乱？” 　　经过女人一番详细解释，陆川也才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A区的怪窟失守了，怪潮爆发。稽督局和治安队的人无法抵御已经全部撤离A区，就剩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在这里。现在整片A区都已经陷入封锁状态，现在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怎么才短短一天时间，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迅猛变化呢。陆川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好像面前的黑暗下还隐藏着更为浓郁的深渊般。 　　当务之急是前往花园跟他们汇合，再启程去寻找陆满。 　　A区一共埋有四个怪窟，这次一并沦陷了。而刚好有一个怪窟位于伦西街的瓦里动物园，跟花园一个位处街头一个位处街尾。也不知道花园的大家现在是否还安全。 　　跟这对母女告别之后，陆川便带着小七小心翼翼地穿梭于混乱之间。 　　尽管有很多可怕的事，但小七还是像刚破壳的雏鸟般，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对他来说新奇无比的一切事物。 　　果不其然，伦西街道上更是怪物横行。几乎没走两步路，就能遇到一波怪物。 　　伴随房屋倒塌，燃气设施也逐一引爆，火焰四起，半边天空被染上沉甸甸的血一般的深红色，滚滚黑烟伴着高温扭曲的热浪，风声卷过似是整个天地在哭嚎。 　　灾难之下，众生百态，有人为了自保将曾经相爱相守的恋人关在门外，隔着门板捂着耳朵不去听门外发生的凄惨哀嚎；有人站在楼顶上看着四周朝自己逼近的怪物，从楼顶一跃而下，砸在地上摔成肉泥，成了乌鸦们的盘中餐；有人肩靠肩面对一波接一波的怪群，亮出自己的獠牙利爪去浴血奋战，最终寡不敌众，壮烈的鲜血染红了这片瓦砾…… 　　看到最后，陆川已经有些麻木了。他自己没有异能，还带着一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已经力所能及帮了一些人，但还是力量有限。面对铺天盖地的怪群，他就如同螳臂当车般不自量力。 　　陆川最终带着小七，还有几个身受重伤、企图寻找暂时栖身之地的人，终于来到了花园门前。 　　之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花园竟完全变了个样子。 　　原先斑驳无比的墙面等白漆脱落后露出了里面的钢铁内壳，而之前吱呀作响的生锈栅栏门，也摇身一变成了加厚的防弹门。 　　墙面上一座座微型炮台呈一列摆开，而门卫室也上升成为瞭望台，陆川远远便看见科尔大叔正坐在瞭望台里，举着望远镜观察四周情况。 　　门外，已经有不少怪物尸体堆积在墙边，脑袋都被子弹炸开了，有些怪物还没完全死透，在地上抽搐蠕动。 　　陆川也不敢放声高呼，只好朝着瞭望台的方向幅度很大地挥动双手，表示他们需要帮助。 　　片刻后，加固门从中间打开道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小缝，陆川殿后，几人鱼贯而入。等陆川后脚踏进花园后，身后的门瞬时间便合上了。 第133章 暴雨将至 　　花园里倒是跟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教学楼墙面外表遍布蜘蛛网状裂纹，周遭都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一样。 　　科尔大叔扒着瞭望台的窗台朝下招手，从上往下打量着陆川逃难般破破烂烂的打扮，躲在陆川背后怯生生身形单薄的男孩，还有站在他身后几名互相搀扶一瘸一拐的伤员，长叹了口气，指示他们去操场那边接受包扎，自己还有看门职责恕不能奉陪了。 　　陆川带着一群人往操场方向走，才发现原先给孩子们用来踢足球打篮球的空旷操场，不知何时已然成为了一个大型医疗站，操场上十几顶棚子拼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方舱，四周用隔音帘隔绝开来，在陆川撩开帘子的刹那，里面的人声鼎沸瞬间冲了出来。 　　他一愣，连忙让身后的人进来。随着所有人鱼贯而入，隔音帘放下，声音透不到外面去。 　　眼前整齐陈列了数张床，林林总总已经有几十名之前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其中有人卧病在床，口中连连痛吟；有人畏惧地蜷缩在角落，缩成一团；也有人聚在一起插科打诨以苦中作乐……罗斯医生一袭白褂，穿梭于人群之间，时不时在病床边停留为其查看伤势。她余光看见陆川他们过来，很快便走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她眸中有些担忧，从上往下大概扫视着陆川，发现他虽然衣衫褴褛，但似乎并无体外伤。 　　陆川摇了摇头，侧身表示后面他还带来了几名伤员。在罗斯医生的指挥下，伤员很快就被安顿好了，好在没有受致命重伤，稍作包扎休息即可治愈。 　　从罗斯口中得知，其余学生们全都被疏散到教学楼顶空中花园及地下避难所中了，分别由芙琳和南希管理。罗斯医生在医疗站镇守，菲利蒙此刻正龟缩在他的私人实验室里不断改进研发新式武器和防护服，而唐顿此刻人正不在花园，今天恰好轮到他外出侦察巡逻。 　　花园的师资力量有限，大家都分身乏术忙得团团转，但面对上门求助的逃难者，他们还是选择敞开大门收留他们。花园早就储备好足够所有上下几百名师生使用一年的生活物资，现在多了几十张嘴吃饭，也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在这人人自危的混乱之际，如果面对危难选择作壁上观，当战火真正蔓延到家门前时，也无人会朝你伸出援手。有一份光，发一份热，这是花园一直秉持的理念。 　　罗斯医生发现那男孩一直躲在陆川身后，她弯腰俯下身去，恰好对上小七有些好奇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抬头问陆川：“陆满…他没有跟着你回来吗？” 　　陆川脸色微微一沉。 　　“小满他没有回花园吗？” 　　罗斯医生摇头，表示自前些天他急匆匆出门说是要去找你，还不让人跟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园长和小蛮在哪，我需要跟他们聊聊。” 　　会议室里，园长和陆蛮都已经在这里等着，这是整个教学楼中唯一亮灯的地方。陆川大概将自己被研究所抓走、陆满前来营救、现在可能身陷险境的经历简单讲了讲。 　　“什么，陆满被永生研究所的人扣下来了？！”陆蛮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发去救他！” 　　“我也很想现在就去把那孩子给找回来，但永生研究所不是那种缺乏计划性就能擅自闯入、全身而退的地方。”陆川伸手揉了揉凝成一团的眉心，眉中忧虑之色怎么也褪不去。 　　园长思忖片刻，表示：“目前看下来有两个问题需要我们解决的，首先需要确定小满在研究所的哪个位置，其次我们能通过什么方法混进研究所中？” 　　“之前小满钻过的漏洞已经被堵住了，这次如果要潜入，恐怕难度会更大。”陆川难得有些束手无策，明明知道陆满为救自己以身涉险，自己却没办法顺利将他带回来。 　　“小蛮，你能感受到陆满他现在状态怎么样吗？”陆川抬头直直看向跟陆满拥有同样外貌的陆蛮。 　　看着陆川眼中遍布血丝，陆蛮能感受到他焦虑着急的心情，乖巧答复到：“目前应该还没什么大碍，本体受到的伤害，我作为半身会一并感应到的，我现在没有感觉到痛楚。但陆满自前天起便失去了联络，我在脑海中呼唤他得不到回应，有可能异能受到了压制。” 　　听闻此言，陆川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看来小满目前应该只是被拘禁起来，研究所的人还没对他做什么。但这个状态肯定不会持续很久，他们得尽快了。 　　“关于刚才提到的确定小满在哪个位置，这个或许我可以做到。”陆蛮将手高高举起，“我可以感知到和本体之间的大概距离，陆叔，到时候要去研究所的时候把我也一起带上，我可以帮忙指路。” 　　“本体有难，我当然得去救他啦，陆满在那里被吓得哭鼻子的精彩画面我可不能错过。”陆蛮扬起笑容，轻松俏皮的语调不由得让原本沉重的氛围稍微缓和许多。 　　“我这边也会组织人手一并前往，小满可是我们花园重要的镇园之宝，要是看不到小鸽子和他们的小陆老师，老师和孩子们都会伤心的。”尽管花园现在为求自保都有些分身乏术，但园长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加入此次行动。 　　无论是怪窟暴动、怪物入侵时挺身而出保护大家，还是日常在课堂上给大家带来无尽乐趣，陆满对于花园来说都已经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一份子。危难时陆满曾对他们伸出援手，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们为他贡献一分力量了。 　　“我也想去。”刚才一直在旁边默默旁听的小七这时也出声加入其中。 　　“小七你就先呆在花园吧，毕竟你也是被研究所追缉的对象，万一回到研究所又被抓起来就难办了。”陆川正准备劝他留下，可小七只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哪怕被抓回去了也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囚笼中生活，能有这么短暂的时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感受外面的广阔世界，他已经觉得像是在做梦般美好满足了。但送他这份自由的恩人，现在自己却身陷囹圄中，他又怎么能继续心安理得在这里享受一切呢。“我想帮他。” 　　见小七语气坚决，陆川便也不再劝他。 　　“目前还有个难办的事，你们应该也知道A区现在被全区封锁了吧，前往核心区的轨道交通早就停运了，现在去核心区都是个问题。”园长叹了口气，愁啊。 　　“这个我知道方法。”陆川对这个问题倒是心里有数。 　　“难不成从天上飞过去吗？” 　　陆川摇头，伸出食指向下指了指地面：“从地下过去。” 　　还没等园长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通讯器就忽然刺啦刺啦传来嘈杂电流声，没一会便响起了唐顿的声音。 　　“园长，目前有新一波怪物从十点钟方向正在急速靠近。” 　　“数量为10，15，20——还在不停增加……稍等，它们似乎不是去猎食，而是被什么东西追着，花园正好在它们的逃跑路线上……” 　　“那是什么……滋啦、发现巨型…怪物……” 　　唐顿那边的信号似乎不太好，很快通讯器里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虽然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园长他们的脸色还是非常凝重。 　　园长拨通瞭望站的通讯器，颦着眉头严肃发令到：“启动一级防护措施。” 　　紧接着他转头对陆川说：“现在花园周遭不太安全，等这波怪潮过去之后，我们即刻出发营救陆满。现在，陆川你们也赶紧前往避难所吧。能留在地面上的，只能是拥有异能的人。” 　　“好。” 　　他们齐齐看向窗外，远方天空黑压压的，似乎即将有乌云正在逼近、暴风雨即将接踵而至。 第134章 空袭 　　陆川带着小七前往空中花园了，陆蛮则是选择留在地面上。 　　他感觉到有数道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顺着爬梯一溜烟攀上眺望台顶，视线尽头黑压压一群怪物正朝花园的方向飞奔，飞的、爬的、跑的一眼望去竟数不尽。 　　花园围墙顶端设置的电磁炮炮口浮现出幽幽蓝光，一道道光炮从膛中喷出去，砸在怪潮中，怪物纷飞好似石头落入池中溅起的一朵朵水花。 　　但电磁炮起到的作用，在如此庞大的怪潮之下，显得微不足道。怪物们很快便如涌向岸边的海浪般席卷而来，而花园就如同岸边屹立不动的礁石，怪潮被分流到两边，在坚固围墙关卡的防御下没能涌入花园里。 　　外墙启用了通电设施，只要怪物接触墙体，无不电光闪烁，滋啦滋啦冒出皮肉烧焦的气味。 　　“好啊，都给我电死！”驻守在瞭望台的科尔大叔爽朗地哈哈大笑，旁边的收音机里一如既往地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曲。 　　他手指在按键上灵巧地操控着，将外墙电伏推到了最大，就好像这场电火花协奏曲的指挥家般挥动着他的指挥棒。 　　然而，光凭门口的自动化电磁炮和电墙能阻拦陆地上的敌人，却没办法完全阻挠来自天空的威胁。转眼间就有两只鸟怪突破了防线，飞入花园内，但转眼间数道飞弹齐发，它们便纷纷折翅落到地面上。 　　菲利蒙肩膀上还扛着火箭筒，发热的枪口还白烟袅袅。而在另一边，芙琳将空了的弹夹换下，跟菲利蒙对视一眼，默契地吹了个口哨。 　　“你怎么在这，不管地下避难所了吗？”菲利蒙继续瞄准天上的“漏网之鱼”，一边开口问到。 　　“陆川在，我出来支援。外面扛不住，一切都白搭。”芙琳又是一枪将一只怪物击倒在墙外。 　　谈话间，又有三只怪物突破了防线。 　　他们一人一枪分别击退了其中两只，可还有一只趁隙飞了进来，眼见就要朝教学楼的方向飞去。 　　忽然，怪物哀嚎一声，在空中跌跌撞撞地上下翻腾，最终斜着朝墙外直直坠落。 　　一道轻巧的身影从半空中落回了瞭望台顶。菲利蒙和芙琳仰头，只见陆蛮左膝半跪在地面上，右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 　　“还有我，放心啦。”他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尘，回头笑眯眯地露出半颗小虎牙来。 　　过了好一会，外面的怪物跑的跑、散的散，这一波怪潮总算暂告一段落。花园墙外还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受伤的怪物，血肉模糊的伤口处筋脉正在蠕动，残破的血管重新搭建，显然没一会又要自我愈合了， 　　科尔他们也非常细心地隔空往脑袋上补了几枪，了结了它们的生命。 　　等搞完一切之后，他们才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又干。陆蛮却依然站在原地，有些困惑地仰头看看天，又低头瞧瞧地。 　　他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劲，总感觉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盯着他们，如同潜伏在阴影里蓄势待发的阴险毒蛇一样。 　　但具体危险来自哪里，等陆蛮要细细感知时，却又失了方向。 　　奇怪。难不成是他的错觉？陆蛮困惑地环顾四周。 　　通讯器里传来滋滋声响，很快不同人的声音陆续从里面传了出来： 　　“地下避难所一切安好。”这是南希老师。 　　“医疗站一切安好。”这是罗斯医生。 　　“空中花园一切安好。”这是陆川，他暂代了芙琳的职责管理空中花园，而后赶来补位的园长也在一旁开口问到：“门口情况怎么样？” 　　“人员没有伤亡，但是设备有所损耗。电墙储能消耗超过30%，东墙电磁炮有三台遭摧毁。”科尔报告着目前情况。 　　“设备损毁了再重装就好，人没事就行。有见到唐顿回来吗？我们联系不上他了。” 　　科尔、陆蛮、菲利蒙、芙琳四人面面相觑，都是摇了摇头，无论是刚才的一片混乱，还是现在暂时休战，他们都没人看见唐顿的身影。 　　通讯器内也瞬时陷入了沉默，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升腾起某种不好的念头，但没有人点破。 　　“他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等避一避风头再回来。”科尔大叔挠了挠头，开口驱散了低沉的氛围，“我们还是抓紧维修外墙吧，天知道什么时候怪物会来呢。” 　　还没等他们起身行动，通讯器忽然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唐顿！ 　　他还活着，而且正在向他们传递着什么讯息。 　　众人屏息凝神，努力从嘈杂电流声中分辨出唐顿的声音。 　　“危险…来自……”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原本阴沉的天空似乎变得更黑了，厚厚云层乌泱泱压下来，几乎像是要直接亲吻大地一样。 　　然而此时，陆蛮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仰头看向天空。一道触须正从天而降，就要落在科尔大叔的头上。 　　他一个飞扑过去，将科尔大叔掀翻在地。而原地，肉红色的触须已经深深插入地面。科尔大叔看着那场景，汗后知后觉地从额头流淌下来。刚才要不是陆蛮反应迅速，被刺穿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天空。”唐顿的最后几个词说完之后，通讯器那头又只剩下哗哗一片雪花声。 　　“敌袭！注意寻找掩体！”芙琳也很快回过神来，对着通讯器飞快喊到。 　　又是一根触须直直落下，四人分散开来，纷纷逃亡建筑物内以做遮蔽。 　　无数根肉色触须从云端伸了出来，降落到地面上，贪婪地掠食着一切还带有血肉气息的生命体。几十具奄奄一息的怪物尸体被触手包裹着收拢回去，最后隐没在云层之后，被躲在云上的怪物吞噬殆尽。 　　而剩余的触须也不甘落后，在地面上肆意侵虐，原先搭在操场上的医疗站，所有帐篷顶已经被触须一扫而翻，躲藏在里面的人们四散而逃。 　　“不要在开阔地面上行动！”罗斯医生一边推着张还躺着病人的病床，一边声嘶力竭地让大家快走。 　　尽管罗斯医生已经尽力疏散人群往教学楼里去，但还是有十几名身负重伤、行动不便的人被触须卷走，几乎快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罗斯医生负责殿后，等护送其他人都进入教学楼之后，自己也准备进入。可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扭头，竟是一个男孩，他刚刚被倒塌帐篷压住了身子，短暂陷入了昏迷。等再次睁开眼睛，竟看见一根蠕动的肉色触须从天而降，竟直直朝他的方向袭来。 　　“救命……救命啊！”他一个扭身，极其勉强地躲过了那根触须，努力向世界发出带有强烈求生意志的求助。 　　“罗斯医生，快进来啊！”其他人正满脸焦急地看着她，催促她进入教学楼内。 　　罗斯医生听着后面的求助声，医生救死扶伤的本能作祟。 　　“你们在这呆着，我去一趟。”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医疗站折返。 　　她瞄准了方向，从触须之间的缝隙穿梭而过，成功抵达了那个男孩身边。 　　“罗斯医生……”男孩眼框里盈满了泪珠，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几近脱力了。 　　然而就在她费劲将男孩从帐篷里拖出来时，一道触须从天而降，罗斯医生一把拽住男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危险，自己的手臂却被钢架划伤了。 　　伤口散发出新鲜血腥味，让更多的触须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眨眼之间，三四道触须便笔直朝着她和孩子的方向袭来。 　　最后时刻，罗斯下意识趴倒在地，以肉身为盾将幼小的孩子护在身下。 　　然而疼痛却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袭来。 　　“滴答——滴答——” 　　她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有温热的“雨滴”落在自己肩上。 　　罗斯医生缓缓睁开眼睛，用手臂护住孩子的脑袋，缓缓抬起头来看。 　　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孩正挡在自己面前，三根触须穿透了他的左肩、腹部和右臂。 　　他像是不知疼痛的人偶般，脸上依然保持着让人宽慰的微笑，轻声问到：“你们没事吧？” 　　“陆蛮……？！”罗斯医生失声喊到。 　　“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陆蛮伸出左手，将穿透身体的三根触须迅速拔了出来，鲜血从伤口中喷溅而出，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染红了一大片。 　　但陆蛮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推搡着还愣在原地的罗斯和男孩，让他们赶紧离开这里。而原本呆在教学楼内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跑出外面来接应他们。 　　“你也一起来。”罗斯医生扭头拉住陆蛮的手腕，固执地看着他。 　　陆蛮微微使劲挣脱出来，往后退一步，轻笑着摇摇头，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 　　“这里只有我能飞呀，我得上去看看。” 　　下一瞬，他的脊背处长出了一对洁白羽翼，整个人腾空而起。 　　“你还受着伤呢…陆蛮！快回来——！”罗斯医生的呼喊声离他越来越遥远。 　　此刻，身在空中花园的陆川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怎么了？”园长问他。 　　“不知怎的，忽然有点心悸。”他有些心神不宁，努力抑制自己原地踱步的动作，避免在孩子们面前露了怯态，徒增恐慌。 　　“放心，这里很安全，玻璃和墙面都是加固过的，怪物进不来。”园长提高了音量，不仅是安慰陆川，也是说给在场所有学生们听好让他们安心。 　　“怪物真的不会发现这里吗？”小巴尼怯生生地扯着园长的衣角。 　　“当然。就算被发现了，我们也会保护你们的。” 　　“砰——”一根触须忽地撞在了头顶的玻璃上。 　　我病好了！回来啦！ 第135章 天使 　　听见那异常的动静，空中花园所有人都瞬间屏息凝神，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他们亲眼目睹了数根触须扭结在一起，形成一根长矛般的存在。怪物本体似乎意识到有不少生命体躲在建筑物里作遮挡，触须纷纷凝聚在一起形成更强劲的力量，企图摧毁整个建筑物。 　　尖端一下下在玻璃表面上撞击着，原先光滑坚硬的玻璃表面在持续的压力下也开始出现了一小道白点。 　　“砰——砰——”随着力度越来越大，以白点为圆心形成了蜘蛛裂纹往四周蔓延开来，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最后伴随咔嚓一声脆响，触须成功钻破了天花板，晶莹剔透的玻璃碎屑哗啦啦从天空如雨落下。 　　成功从突破口钻进空中花园的怪物触须，从原先汇聚而成的长矛状态恢复为之前松散分离的独立个体，十几根触须在花园里四散开来。 　　此前经历过多次怪物实战演练学的同学们之前已经身经百炼，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对上怪物，但他们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慌失措。 　　面对敌人时，最优选择是逃跑和躲藏。这是怪物实战演练学第一堂课就学到的道理。 　　所有人都趁着怪物入侵期间，往身上抹好了用作掩饰气息的泥巴，匍匐趴在稻草堆里，借着高高的草垛作掩体。 　　年纪稍小点的孩子伸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呼吸大声了点把怪物给惹过来。年纪大点的则是伸手按住小同学的肩膀，一动不动只剩下眼珠子滴溜溜转，眸光警惕地紧盯着触须移动的轨迹。 　　触须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如同迷失方向的无头苍蝇般横着扫荡过麦堆，到处都是簌簌作响的声音和被拦腰折断的草枝，可还没人被发现或是受伤。 　　小巴尼脸朝下趴在地上，眼睛紧闭身体贴得几乎要陷进泥地里了，呼吸也闷在怀里，生怕睁开眼就看见什么可怖的东西。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脊背几寸开外的地方略过，带起的罡风几乎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小巴尼还是乖乖地趴在那，浑身绷紧，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怪物触须远离了小巴尼的方向，往旁边探去。在小巴尼不远处的某个草堆旁潜伏的菲伊则是半匍匐身子，侧头仰视着天空。触须从她脸颊上擦过，蠕动趋近半透明的尖端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眼球。 　　不能动。动了不只是她自己性命不保，连带着她的所有同学老师们都会一并遭殃。她必须忍住。 　　菲伊还是保持着眼睛睁开的姿势，屏住呼吸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最终，没有找到攻击目标的触须们对这片地方丧失了兴趣，意兴阑珊地从缺口逐一退出去。 　　所有人又趴在地上静静等待了片刻，发现那些诡异的触须确实没有卷土重来的倾向，纷纷长舒了口气，从地上坐起身来。 　　园长比了个大拇指称赞众人干得漂亮，但紧接着他就又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危机还没完全结束，现在空中花园已经不再是安全的避难所了，怪物随时可能从顶上天花板的破洞里钻进来。他们得转移阵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距离天空越远的地方越安全。靠近宿舍区的地下避难所已经几近满员了，而且从这里去到那还需要在毫无遮挡的大空地上行进一段距离，实在是太危险。 　　但他们还有个地方可以去，就在教学楼底下——专门为特殊学生设置的个别化训练教室。 　　那五名“特殊学生”还在那里，虽然自从陆满前段时间提供了某种稳定剂过来后，那几个孩子的状态就稳定了许多，很少再出现失控的情况。但基于人身安全考虑，还是暂且将他们安排在个训室里，等和源血完全融合之后再让他们恢复正常生活。 　　而个训室的空间，应该能容纳现在百来名学生。 　　在园长的组织下，学生们分批前往新的避难所，一行人蹑手蹑脚地在楼道间小心穿行，最终成功抵达楼道杂物间，一个接一个顺着秘密滑梯滑到地底建造的个训室。 　　而剩下的人则是安静地呆在空中花园里等待着，等到最后一批，只剩下陆川和小七，还有小树A班最后十几名同学们了。 　　园长比了个快走的手势，然后领头走在最前面，陆川自愿和小七殿后。小巴尼怯生生地伸手揪着米迪安的衣角，米迪安胸膛挺起在小弟面前硬要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气概，但飘飘忽忽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心中潜藏的不安。 　　等走过这个走廊拐角就要抵达目的地了，众人眼见胜利的曙光就在面前，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突生异变。 　　“轰——”一声巨响，右侧墙壁轰然倒塌，碎石残砖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从废墟里踉踉跄跄爬起来一道身影，几人定睛一看，竟是菲利蒙。他浑身血迹斑斑，左肩被一根触须完全刺穿，钉在已经破碎的墙面上，重大撞击下他喉咙一痒，咳出口血来。 　　“菲利蒙老师！”被园长护在身后的学生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纷纷如受惊的雏鸟般骚动不已，竟险些失声惊叫，好在这附近的触须并不算多。 　　怪物在捕获到猎物后开始慢慢收网，刺穿菲利蒙身体的触须缓缓向上抬起，连带着菲利蒙的双脚也逐渐离开地面。 　　站在最前面的园长率先回过神来，他猛地往前扑，拽住了菲利蒙。 　　然而触须上升速度极快快，园长只好发动自己的异能，手腕从手臂上脱节，无数藕丝从断口延申出来。 　　这是他之前摄入莲藕怪源血后觉醒的异能，能将身体各部分如同藕节般互相分离却依然藕断丝连，园长一直觉得是个鸡肋无比的异能，可没想到竟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园长的手还抓在菲利蒙身上，随着菲利蒙的身体被越带越高，他从手臂断面牵扯出的藕丝也越来越长，已经拉到了十几米，园长感觉自己的双脚也逐渐虚浮，整个人将要离开地面。 　　忽然，他感觉到腰间多了些重量，把他扯回了地面上。 　　园长低头朝两边看了过去，米迪安和菲伊站在两侧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在旁边其他的学生也都拉扯着他们的衣服，齐心协力汇成了不可撼动的重量。他们和怪物就如同拔河一般，怪物想将猎物带到天上去，而他们却想将老师带回人间。 　　无数纤细柔软的藕丝现在已经绷得紧紧的，即将到极限。园长之前异能刚觉醒的时候就测试过自己能力的极限，他知道藕丝牵扯的最长距离就是二十米，超过这个界限，他被甩出去的部位就有彻底脱离身体的风险。 　　但即使冒着失去手的风险，他也不能就这么松开。 　　因为一旦松开，或许就是永别了。 　　其他孩子也明白这一点，每个人都没有松手。 　　然而，这样僵持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很久，更多触须循声被派来了这里。 　　菲利蒙被吊起在半空中，园长仰头，似乎看见男人艰难地扭过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翁动嚅嗫着：“快、走…” 　　园长眼眶通红，他后槽牙咬得死死的，看着四周包围过来的触须，最终发号施令到。 　　“陆川，先带孩子们走。”园长语气沉着地说。 　　陆川闻言，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队伍最前。 　　可米迪安还有些犹豫地抓紧园长衣角不放：“可是…园长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菲伊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看着周围围过来的触须，神色凝重地咬着下唇，语气着些悲伤：“现在的我们在这，只会成为园长他们的拖累。” 　　孩子们被陆川领着绕过瓦砾堆，朝通往底下个训室的入口送去。他们虽然担心又害怕，但还是非常听从指挥，一个接一个有秩序地前往安全之所。 　　等确定孩子们不再看着他的方向之后，藕丝也即将扯到极限，园长最终将手松了开来。 　　他的双手不停从手臂上脱节出来，朝两边甩将靠近的触须拍开。 　　而站在他身边的小七将束缚异能的手套摘了下来，血盆大口在手心中缓缓张开，他伸手精准地拽住一根将要偷袭陆川的触须侧面，几秒后，触须被侵蚀成了两段，啪嗒掉落在地面上。 　　等孩子们全都安然无恙地进入了地下避难所，还留在地面上殿后的园长、陆川和小七三人也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园长最后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方向——那道身影已经如同断线风筝一样，乘风而上隐没在云层之中。 　　在学生面前强装镇定按耐住的泪水，转身进入黑暗一片的避难所时，终于落了下来。 　　小七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川，而陆川只是牵住小七的手，适时地沉默着。 　　几秒后，园长仰起头，如同喘息不过来似的，长长叹了口气。 　　“走吧，不然学生们该担心了。” 　　园长耸了耸肩，语气又恢复了之前轻快的样子。 　　他率先迈步走在前面，里面等待许久的学生们见园长回来了，纷纷躁动不安地围了上去。 　　“园长，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 　　回来的园长、陆川、小七都安然无恙，可却没看到菲利蒙的身影。 　　“菲利蒙老师怎么样了？” 　　看着那一双双怀揣着希冀之色亮晶晶的眼睛，园长嘴巴张了张，残忍的话语如鱼刺般卡在喉咙里。 　　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想让他们感到更加恐慌了。 　　园长最终还是露出微笑，撒谎安慰他们到：“他也没事，就是受了点伤，现在在罗斯医生那治疗呢。” 　　看着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园长嘴角也跟着勉强弯了弯，可眼底却氤氲着哀伤之色。谎言如刀般深深扎进心里。 　　他多希望，这个谎言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菲利蒙在云层中穿梭着，冷冷的水雾蒙在脸上，如刃寒风在耳边呼呼刮着。 　　他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可身体也逐渐变得很轻，世界也变得很远。 　　啊，他这是要死了吗。 　　都说人死前都会自动播放走马灯，他似乎已经处于这个阶段了。无数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席卷而来—— 　　学生们吵吵嚷嚷在走廊里玩跳皮筋，险些把视力不太好的南希给绊倒； 　　寂静深夜中翻阅实验手稿时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淡淡咖啡香气； 　　实验课上鸡飞狗跳此起彼伏炸开的器材，触发了滋滋往外撒水花的火灾警报器； 　　带着唐顿去秘密酒吧，偷偷喝点芙琳私藏的小酒； 　　他们手忙脚乱地给小鸽子放水洗澡…… 　　菲利蒙扯了扯嘴角，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想起来的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他曾经是永生联盟里当期最年轻的研究员，因无法适应里面源血至上的理念而选择离开，然后受园长邀请来到了这家招收对象只有无异能的普通孩子，名为“花园”的奇怪学校。 　　起初确实只是因为刚辞职对未来方向陷入迷茫，想着来这暂时落脚，当一名普普通通、与世无争的老师。 　　谁能想到，这一呆就是呆了十几年，最后一直到死都在这座花园里。 　　菲利蒙闭上眼睛，感觉周围寒意几乎冷彻骨髓，风声如同丧钟般在耳边一下下敲响。 　　钉进自己肩膀的触须还在不停将他往上带，等升到天空尽头，就是他的死亡之时。 　　虽然他并不后悔，但怎么说，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还有好多研究没完成。 　　他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教给那群可爱的学生们。 　　他还有好多酒没跟朋友们喝。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啊。 　　等穿透云层之后，太阳似乎离得很近，暖烘烘的阳光泼洒在他的眼皮上。原本几乎冻僵的身体，又变得热乎起来，这种温度几乎将他带回了曾经的午后。孩子们正在午休，他也趴在实验室桌上小憩。万物俱籁，暖烘烘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恰好洒在他的身上。 　　可惜这样的时刻，再也没有了。 　　他彻底放弃了自己，四肢垂下，双眸紧闭，任由触须将他带向死亡的终点。 　　可就在这高空之上，一道稚嫩而突兀，又让人感觉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在这？没事吧？还能睁开眼睛吗？” 　　菲利蒙眼睫微微颤动，应声抬起眼皮，就模模糊糊看见一道身影正漂浮在上方看着自己。 　　由于逆光，菲利蒙并未看清面容，只看见来人背后还张着圣洁纯白的羽翼，如同天国派来引渡自己的使者般。 　　“天、使…？” 　　那人翅膀扇动，保持着跟菲利蒙平行的高度，然后伸出手去揪住触须根部，用力一捏扯断了它。 　　他伸手托住了脱离触须后向下坠落的菲利蒙。 　　“什么天使，我是陆蛮了啦。”男孩低声嘟囔着。 第136章 天晴 　　陆蛮正准备飞到半空中打探情况，恰好就遇到了被怪物触须捉上来的菲利蒙。他连忙将奄奄一息的菲利蒙解救下来，平平托着他悬停在半空中。 　　此时的菲利蒙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脸色苍白如雪。陆蛮仰头看着头顶的那片半透明阴影，如果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云留下来的痕迹，但陆蛮却看得一清二楚，这正是那只四处肆虐的巨型怪物本体。 　　偌大的半透明水母在空中漂浮着，无数触须从那柄圆伞下延申出来，血液千丝万缕地流淌回怪物体内，惹得它原本澄澈透明的躯体也变得略显浑浊。陆蛮几乎能看见它的五脏六腑正在蠕动消化着刚吸收的新鲜血肉。 　　陆蛮面带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手上托举着的不省人事的菲利蒙，老师现在情况很危急，再不接受治疗恐怕就晚了。 　　他果决地掐破指尖挤出两滴血滴在菲利蒙嘴边，待鲜血沁入唇缝后，他的脸色似乎没之前那么惨白了。陆蛮也没有继续在此停留，而是转身便朝陆地的方向飞去， 　　怪物则是上下鼓动着圆伞，似乎听见了什么感召，如同一朵随风飘拂的云般缓缓朝反方向远处漂浮而去。 　　芙琳等人原本还在跟触须纠缠以保护避难所，可就在他们陷入苦战时，在花园里肆虐的触须却纷纷顿住，下一秒缓缓升腾至空中、隐没在云端。 　　但没人敢轻举妄动，地面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又沉寂了片刻，等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完全散去时，劫后余生的人们终于纷纷从避难所里探出头来，呼吸着新鲜空气。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就宛如那只怪物从未来过般。只有地上的断壁残垣、倒在废墟里痛吟不已的人们，昭示了一场浩劫曾席卷过这里。 　　花园的教学楼塌了小半边，而操场也被触须弄得千疮百孔，电力系统也在刚才被损坏了，但好在防护围墙和宿舍区域损毁面积不大，备用电源也能撑到电力系统彻底修复。 　　刚才怪物最先袭击的是空旷操场上的医疗站，混乱之中不少人没能及时赶到避难所。纷扰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呼喊寻觅的声音，有人找到了方才混乱中走散的至亲至爱，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也有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瘫坐在已经冷却的躯壳旁，忽然趴伏上去、嚎啕大哭。 　　芙琳结束了这一切，疲惫地屈膝坐在地上，她刚才已经开了不知多少枪，手掌虎口已经被后座力震得开裂，手指上还残留着触须粘腻的触感，脸上沾染的星星点点血液早已干涸。 　　耳边也听不见声音，嗡嗡耳鸣声不断。 　　忽然她感觉到面前有个影子笼罩了下来。芙琳警觉地抬起头来，下意识伸手举起还未松开的枪柄，将枪口对准前方。 　　等看见兰登那张熟悉的脸之后，她原本绷紧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下来。 　　兰登端着一个纸杯子，蹲下身子将杯子递了过去。 　　“喝下去后会感觉好一点。” 　　芙琳总算听见兰登在说什么，她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热气腾腾的辛辣姜糖水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温暖在体内蔓延开来，她才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谢谢。”芙琳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些。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兰登是无异能的普通人，被园长安排呆在地下避难所里照看学生。刚才地面震颤一片，照明灯光也闪烁不已，而后电力系统被切断了，整个地下避难所漆黑一片。黑暗滋生恐惧，呆在地下避难所的学生们纷纷陷入巨大的惊慌之中，兰登努力保持镇定、安抚好孩子们。 　　等地面结束晃动、备用电源启动之后，兰登才率先来到地面查看情况。没想到一打开地窖大门，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又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异能者身份——脆弱不堪、无能为力。明明自己也是教师团队的一份子，却只能靠其他同事拼命保护自己。 　　兰登深吸了口气，低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遍布瓦砾的粗糙地面，又向芙琳伸出手去：“你也得去找罗斯医生要点绷带才行。” 　　芙琳顺着他的意站起身来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好在兰登及时拉住她。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遍布擦伤了，脚踝也扭伤了。 　　绷紧的弦松懈下来，原先被压制的疼痛瞬时间爆发出来，芙琳疼得几乎站不住脚，还是在兰登的搀扶下来到新搭建起来的医疗站。 　　这次医疗站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搭在室外，而是征用了宿舍区的整个第一层来使用，以免来自天空的怪物又卷土重来时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户外。 　　等芙琳一瘸一拐走进医疗站，才发现不少熟人都在这里。 　　南希老师还在医疗站里忙前忙后，穿梭在人群当中检查着患者们的情况。 　　而科尔正在呲牙咧嘴地被罗斯医生包扎着伤口，他左眼上蒙着厚厚一层绷带，洁白的绷带没多久便沾染了血色。 　　“科尔，你的眼睛…” 　　“罗斯医生说，差一点点那根触须就要刺穿我的大脑了，好在我反应够快啊！”科尔毫不在意地咧嘴乐呵呵笑着，忽然又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 　　在旁边的罗斯医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心疼地叮嘱一声：“别笑了，牵动脸部肌肉对你伤口愈合可没好处。” 　　科尔只好绷着个木头脸，还不忘伸出食指拇指，在自己左眼前比了个“差一点点”的手势。他这么耍宝，倒是把原本心情沉重地芙琳和兰登都逗乐了不少。 　　没一会，又有人推门而入，园长、小七、陆川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只不过他们脸上都没什么喜色。 　　园长的两只手腕都如同完全脱臼了一般，不自然地垂落下来。小七也捂住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像是想要按捺什么怪物般，他的手掌上那张嘴依然不安分地张牙舞爪着，完全闭合不上。两人显然都是异能使用过度导致的后遗症，罗斯医生让他们在旁边休息一下。 　　“菲利蒙呢？”芙琳左顾右盼，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先前两人中间兵分两路去保护不同的避难所，因此后续菲利蒙的下落她并不知晓。 　　“他应该是去空中花园那边找你们了，园长有跟菲利蒙汇合吗？” 　　园长默不作声，只是垂下脑袋，令人不安的沉默蔓延开来，这让芙琳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良久，园长才开口，声音如被砂纸打磨过般嘶哑。 　　“我没能抓住他。” 　　他抬起眼帘、眼眶发红，眸底噙着隐忍的热泪，手腕就像断线的木偶般无力地随风晃动。 　　众人纷纷垂下脑袋，为他们已经离开人世的同伴集体默哀着。 　　“真没想到…”科尔大叔哭得涕泗横流，还要注意往右边歪着头哭，以免让带着盐分的眼泪倒流到左眼伤口处。 　　其他人也鼻酸不已，神态各异。兰登在偷偷用袖子抹眼睛了，芙琳木木地垂头盯着地板上的一条缝隙，南希擦拭着她被泪水打湿的镜框，园长沉默片刻又开口到：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菲利蒙的灵魂，会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下一秒，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众人转头，只见陆蛮像举着盘菜一样，平托着“死而复生”的菲利蒙闯了进来。 　　而菲利蒙如婴儿般躺在男孩臂弯里，看向众人嘴唇嚅嗫着，一道虚弱的声音飘飘忽忽响起：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经罗斯医生诊断，菲利蒙只是有些失血过多、并无大碍，卧床修养一段时间即可完全康复。 　　听见这样的结果，围在病房外大起大落、失而复得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陆川从罗斯医生口中听说了他挺身而出替人挡“刀”，还主动飞上天去跟怪物对峙的事。他心疼地看着陆蛮腹部、肩膀、手臂衣服上依然残留干涸变暗血渍的破洞，还不放心地围着陆蛮转了好几圈上摸摸下按按的，生怕哪里还磕着碰着了。 　　陆蛮顽皮地吐吐舌头，表示这些伤早就好了，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好的不得了，陆川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园长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劈里啪啦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刺耳的电流声。 　　“园长。”通讯器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兰登惊喜地怪叫起来——“是唐顿！” 　　“我是唐顿。” 　　好消息接二连三不由得让园长面露喜色，他连忙问到：“唐顿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这边一切安好，现在就在花园门外，途中遇到一名想来花园的无异能者。” 　　“她说她叫银蝶，是陆满让她来的。” 第137章 营救 　　“你是谁？你知道陆满的下落吗？”陆川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坐姿端庄的女人。 　　他们现在正在会议室里，由于涉及话题比较敏感，在银蝶的希望下，这次只有陆川、银蝶、陆蛮三个人在场交谈。 　　银蝶身披遮掩身形的宽大灰黑色兜帽，此时已将兜帽摘下，露出如瀑般银白色长发，她抬眸看向声音来处，陆川这才看到她的眼眸灰蒙蒙的，如雾笼罩般没有焦点。 　　“你是…陆川吗。”银蝶辨识了一下，轻声问到。 　　“没错，是我。” 　　“我是银蝶。”银蝶听陆川没什么反应，便从口袋中拿出那副纯白无暇的蝴蝶花纹面具，覆盖在脸上，“这样子有印象了吗？” 　　陆川看着那副面具，过往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跟现实重叠在一起。他几乎震惊地失声道：“掌权者？” 　　他当然记得三十年前的永生研究所里，有位戴着蝴蝶面具的人一直跟随在水母大人身边，但他从未跟对方交谈过。陆川实在是想不到，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现在已经五十多岁鬓染斑白，而面前的女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 　　他脸色有些难看。永生研究所这些年到底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银蝶听见陆川的惊呼，缓缓摇了摇头：“是前任掌权者，我前两天已经被他们驱逐出来了。” 　　“为什么——”陆川不解地皱起眉头，一些之前解释不通的线索忽然在脑海中串联起来，“是你帮我们逃出来的？” 　　银蝶微微颔首，并未多做辩白。在简单的身份证明后，她单刀直入，回答了陆川最开始提出的问题： 　　“陆满现在还困在研究所里，但具体位置我还不知道。他被水母抓住了，而且…零号身份也暴露了。” 　　陆川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身子站起来：“那小满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原本在一旁百无聊赖玩手指的陆蛮这时举起手来：“陆叔，我还好好的呢，陆满他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毕竟作为本体的陆满如果受到伤害，会将相应痛苦一并传导到半身上。但现在陆蛮还好端端坐在这里，说明陆满现在确实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急则生乱的陆川深吸口气，让理智重新回归自己的大脑，然后重新坐下身来，恢复了心平气和的状态。 　　“他说得对，目前研究所确实不会对陆满有所动作。”银蝶赞同了陆蛮的观点，接着话音一转，“但那只是暂时的，陆满依然处于致命的危险当中。谁也不知道，水母会对他做些什么。” 　　“你说的那个水母，他是坏人吗？”陆蛮挑起半边眉毛，“这个名字听着让人很有吃凉拌海蜇的食欲。” 　　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对陆蛮的冷笑话毫无反应，依然一脸的神色凝重。银蝶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曾经他们是志同道合一同为人类未来奋斗的盟友，但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走上了完全背道而驰的两条道路。现在水母满心满眼都是永生不死、全知全能的“新人类”，为实现这一存在，其余一切都只是垫脚石而已，包括B区，也包括现在的A区。 　　“你是说，他为了成为新人类，把B区给覆灭了，现在还要把A区也作为牺牲品？”陆川听闻此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没有人阻止他吗？”陆蛮也义愤填膺地攥紧拳头，真没想到菲利蒙老师被害得这么惨就是那家伙干的。 　　银蝶摇摇头，叹了口气。 　　“阻止了也没用。普通民众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这件事作为S级机密一旦走漏便会第一时间封锁。而永生联盟的高层都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只要没有触犯到自己的利益，谁又会多管闲事呢。毕竟永生不死、全知全能，谁不想成为这样的存在？” 　　“现在终极实验进度怎么样？”陆川问到。 　　“肉身方面，在吞并完A区后应该是可以完成了。但精神方面还有欠缺。” 　　他们一直供奉的神明，实际上便是新人类的培养皿。 　　现在的神明，其实是他们人工复刻出来的“零号”，拥有摄入其他怪物源血后拥有对应怪物异能的能力。 　　最开始，研究所一直在搜刮各类源血，以尽善尽美地充实神明的能力。 　　但人造的总有些无法弥补的缺陷，他们很快就发现，神明一旦摄入过多繁杂种类的源血，它的肉身便会陷入崩溃状态。 　　水母他们探索了许多年，终于发现了能够在增加源血种类的同时，稳定神明生命体征的方法—— 　　一个是专门培养像小七那样的“转化器”，将经转化过滤的源血供奉给神明。小七的特殊异能，让他可以将多种刺激性强的怪物源血容纳入体内，经人类身体转化后形成较温和且有效的源血，以供神明摄入。 　　但毕竟拥有小七这种能力的异能者少之又少，研究所很快又想出了第二个办法。 　　那就是，将普通异能者的怪核抽出来直接给神明食用。由于普通异能者血液中源血稀释率过大，无法像小七那样单独供奉血液，必须得摄入怪核也即心脏，神明才能补充获得对应的异能。 　　所以，被选定为神弃之地的B区，表面上以怪窟暴乱为由进行封锁，实际上，大多数普通异能者的身体都被回收了。 　　“所以说，天上的那只很多触须的大水母，其实是永生联盟派出来的？” 　　“他们怎么操控得了有这种能力的强大怪物？” 　　“具体操控方法我也不清楚。我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些事了。”银蝶垂眸叹了口气，“水母他早就看出来我对永生联盟失望透顶，对我严加管控，在他的监视下，我也只隐居不出，蜗居一隅研究在失去怪核后将人救回来的治愈方法。” 　　“我的研究成果没什么进展，但陆满他却意外达成了这一奇迹。” 　　银蝶又将之前自己怪核被夺走后，陆满将失去怪核濒死的自己重新救活的事说了出来。 　　“本来是我们两个一起逃的，但他为了救我，以自己留下为代价将我送出来。” 　　“我相信，水母已经发现了陆满能够完美变化怪物形态同时保有完整理智的事。而神明的完成体，现在只差‘理智’这一环节了。” 　　“你的意思是……陆满可能会被水母拿来填充终极计划缺失的这一环？”陆川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银蝶点了点头。 　　陆川猛地站起身来，推开门匆匆跑出去，没一会，便拎着他已经全副武装的背包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去把小满救回来！” 　　而这时，也有几个脑袋从半掩的会议室大门探了出来。 　　“营救小满？我也要去！”菲利蒙肩膀上还固定着夹板，兴冲冲跑了过来。 　　“你个病秧子去什么去，我去就行了。”腿上绑着绷带的芙琳也加入了战场。 　　“你们都别去。”唐顿脸色漆黑地瞪着两个到处乱跑的病号，一手推一个送出会议室，然后关上门自己走了进来，“我加入。” 　　小七不知何时也冒了出来，伸手拽着陆川的衣角，仰头认真地凝视着他，满脸“我也想去”的模样。 　　“你们都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吧…”陆蛮蹑手蹑脚准备开溜，被眼疾手快的陆川一把揪住后领给拎了回来。 　　“别想跑，我们还得靠你跟陆满的心灵感应来找到他的具体位置呢。” 　　陆蛮眨巴眨巴眼，俏皮而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陆叔别揪我，我这不是开个玩笑，我肯定得去把陆满给抢回……” 　　陆蛮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他闷闷咳了一声。 　　下一秒，陆川感觉自己拎着的领子忽然往前一沉，只见刚才还在插科打诨的陆蛮，忽然失去重心往前跌去。 　　好在陆川反应迅速地往前抓住了他的肩膀，这才避免陆蛮直接面对面头破血流地摔在地上。 　　陆川将陆蛮调了个面，只见男孩眉头紧皱，额角青筋直跳，冷汗大滴大滴沁出，有抹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似乎陷入了昏迷状态，身体在陆川手中如同一滩软泥般，根本无力支撑。 　　“陆蛮！！！” 第138章 清除 　　无界研究所的所长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普通——平平无奇的实木书桌，朴实无华的靠椅，唯一与众不同的存在安置在房间中央。 　　那是一个高抵天花板的巨型玻璃鱼缸，氧气泵咕噜咕噜在水里冒着泡泡，鱼缸没有内置灯光，却能看见无数水母闪着蓝色微光，它们星星点点分布于缸内。而鱼缸中间被专门镂空出一个隧道，以供人躺进来观赏。 　　“叩叩——”房门被敲响，等了一会，见房间主人没有回应，来人直接扭开门把手闯了进来。 　　蜘蛛匆匆走进房间，就看见房间的主人正平躺在鱼缸观赏隧道里，仰视着这些不断拉长收缩、伸展触角的小小生物，脸上神情如痴如醉，仿佛完全沉浸在灯塔水母们编织出来的漫天星河当中。 　　“水母大人。” 　　等到蜘蛛出声时，他这才如同从梦境中忽然惊醒般回过神来。等从隧道里走出来之后，他又变回了一如既往彬彬有礼的少年模样。 　　“目前进展如何？”尽管那种痴迷狂热的表情消失了，但蜘蛛还是能从他身上察觉到满溢而出的喜悦之色。 　　是啊，毕竟他们的终极计划就快实现了，谁会感到不高兴呢。 　　“A区目前陷落进度相对要慢一些，派出去的回收者也被摧毁了一部分，但总体上进展比较顺利。” 　　水母笑笑摆摆手，像是驱散些微不足道的飞蚊般：“我不在意A区如何，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关于‘零号’的事情。” 　　光是提起“零号”这个词，他的眸中就开始翻涌着兴奋之色，青年将手掌贴在玻璃上，看着靠近缸壁的一只小小水母正伸长触手散发着大量荧光，它刚结束生命的一次轮回，已从垂垂暮年重获新生。 　　“零号…”蜘蛛的声音带着些迟疑，“那边进展不太顺利。” 　　“他不太配合，反抗得很激烈。” 　　“哦？”水母原先愉悦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但很快又重新舒展开来，“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么一时。” 　　“走吧，带我去看看他。” 　　两人离开房间后，灯光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散发着荧荧蓝光的水母们在幽黑水域里不停地在死亡与新生中反复轮回着。 　　他们来到关押零号的房间，里面的男孩被拘束衣紧紧束缚着身体，脸上也被戴了钢制止咬套，就连眼睛也被蒙上一块黑色布条。他被紧紧锁在冷冰冰的实验台上，脖颈处还佩戴着一圈用来压制异能发作的银色抑制环。 　　厚重的防爆钢门被缓缓推开，水母大人迈步走了进来，蜘蛛紧随其后。 　　此刻已经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水母踱步来到男孩旁边，向陆满伸出手去。此刻的陆满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在顶灯投射下来的惨败灯光笼罩下，他无从遁形，就如同砧板上的鱼一般任人鱼肉。 　　“很痛苦吧。”青年伸出手去温柔地将男孩被冷汗浸湿的额发抚开，露出那光洁的额头。 　　“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了。”他轻声叮咛着，如果忽略掉陆满现在浑身上下都被镣铐束缚着，那场景就如同一个父亲正在安慰自己做了噩梦的儿子般温馨美好。 　　躺在床上的陆满嘴巴微微开合，似乎正在说些梦呓。青年俯下身去认真地侧耳倾听那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 　　“放我走…我要回家……” 　　听闻此言，青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先前的柔声细语也消失了，声音逐渐变得激昂起来： 　　“零号，出逃这么多年你难道忘记了，研究所才是你真正的家吗？你曾经被人偷走，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还想走去哪里？” 　　但很快，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语气也重新变得温柔可亲： 　　“看来是我缺席的这些年里，有人污染了您的纯净性啊。不只是记忆，就连这副皮囊，都被染指了。 　　“没关系，等这些被污染的部分完全消除掉后，您会恢复最本真的模样。那些愚昧的旧人类肯定无法接受那样的您吧，但我会完全接纳您，永远站在您这边。” 　　“您会重新成为我们的神明，我保证。” 　　他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般，俯身半跪在地，仰视着躺在实验台上的存在。 　　紧接着，他站起身来跟蜘蛛走出了房间，待厚重防爆门完全笔合拢之后，他看向蜘蛛命令道： 　　“加大记忆消除力度。” 　　现在的神明虽然拥有强大的肉身和异能，但却缺乏自主意识，无法得心应手地操控拥有的能力。如果能把零号的智力水平结合起来，那就是真正完美的新人类雏形。他的眸光愈发贪婪热烈起来。 　　蜘蛛却有些揣揣不安地问到：“假如神明拥有自主意识之后，不受我们操控了怎么办？” 　　“这点你无需担心，我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等记忆消除之后，将这个东西植入进去。” 　　蜘蛛看着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半枚怪核，血迹已经干涸，但似乎还残存着温热。 　　“这是？” 　　“这是拴在神明脖子上的锁链。”他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蜘蛛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口问到：“您知道灰狼去哪了吗？我最近联系不上他。” 　　“他被我派去B区战场操控回收者了，估计太忙，来不及回复消息。” 　　“那等操纵神明的时候，需要把灰狼他给喊回来吗？” 　　“没事，有我在。”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沉稳可靠、令人信服。可蜘蛛的心却如坠冰窟。 　　她知道，灰狼掌握着操纵怪物的能力，只要有怪物摄入他的血肉，他就能短暂控制对方一段时间。派去神弃之地回收异能者怪核的回收者们，之前一直就是由灰狼来操作的。 　　但现在，水母大人却说不需要灰狼在场了。 　　她看着手中捧着的东西，感觉如同烫手山芋般正在手心里滚滚发烫。 　　看来，陆满之前跟她说的关于银蝶失去怪核的事，确实是真的。 　　“银蝶她…真的已经被驱逐出去了吗？”她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青年歪头看着她，似乎有些困惑的模样：“当然，你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吗？” 　　“没有了，大人。” 　　水母微微颔首，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偏头看着还停留在原地的蜘蛛，仿若无意间提了一句：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我让多尔芬来帮你。” 　　“那孩子比较聪明，肯定能帮上你不少忙。” 　　多尔芬是水母大人最为忠诚的追随者，将他派来无疑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好的，感谢您。” 　　她垂下眼帘，隐藏住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第139章 潜入 　　最后决定前往研究所的有银蝶、唐顿、陆川、小七，以及陆蛮。其余老师都留守在花园里，以抵御下一波怪潮侵袭。 　　陆蛮自从刚才晕倒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口中时不时逸散出破碎呓语，可见陆满目前的情况是多么危急。他们刻不容缓地收拾完武器和行囊，当夜就出发了。 　　从A区前往外界的跨城轻轨专列，在A区被宣布封锁之后就全线停止运营了。现在从A区前往核心区的官方途径全部封锁，他们只能走原路返回，重新来到了极乐鸟酒吧。 　　这里几乎人去楼空，往日繁华喧嚣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一地狼藉。而大堂的电梯也已经被怪物破坏，门口屏幕上的楼层数字忽闪忽闪，他们只能走楼梯来到四层。 　　这里的玻璃连廊倒是还保持着完好，没有怪物肆虐的痕迹，酒吧的主人也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不知帕菈黛丝她躲到哪里去了。 　　好在通往怪窟的直梯还在正常营业着，但由于电源断掉后，直梯只能下落，没有足够的动力支撑其自行上升。 　　所以说，这或许会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战斗。 　　但营救队中的每个人都没有面露怯色，毅然决然地踏进直梯里，朝无尽深渊坠落下去。 　　陆川将陆蛮稳稳地托在背上，男孩重量很轻，他边走时不时要回头看一下，似乎是担心下一秒他就像轻飘飘的纸片那样走了。 　　陆蛮依然昏迷不醒，他眼皮沉沉闭合着，鸦羽般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一小圈阴影，眉头紧紧皱起，似乎被梦魇缠身在睡梦中也无法安稳。 　　或许是大部分怪物都跑到地面上去兴风作浪了，他们前往核心区过程中竟一路畅通无阻，加之几众几乎毫不停歇地保持前进速度，他们很快就看见了他们的目的地。 　　那是连同研究所和怪窟的直达升降梯，研究所一直以来便是通过这个通道，将怪物直接运输上去给像小七这样的“信徒”，再用信徒的身体作为过滤器，将怪血提纯为温和适宜的源血，以供奉所谓神明食用。 　　而此前陆川和小七也正是通过这个通道，从研究所里险而又险地死里逃生了。现在驻扎在通道出口的守卫，比起先前要多了数十倍，显然是研究所提防着之前的事件再次发生。 　　众人隔了段距离，在一颗巨大的枯木下稍事休整，顺带商量后续对策。 　　陆川将陆蛮放了下来，将斗篷脱下来叠成柔软的小枕头垫在男孩脑后，希望这样能让他休息得更舒适一些。 　　唐顿已经潜伏过去打探完消息返回营地，他的神色非常凝重，显然是没有得到什么有利于他们的好消息。 　　“我刚探听到，一个小时后，这条通道就会完全关闭了。” 　　实际上也不难理解。毕竟现在A区被选作了神弃之地，有大量异能者提供过来的怪核供奉给神明，比起通过信徒转化怪血的方式，效率上要高太多了。更何况，这条通道近期才出现过这么严重的事故，只要是漏洞就会有机可乘，那不如拔本塞源直接将洞给堵上。 　　陆川眉头紧皱，通道入口的守卫异常森严，他们根本无机可乘。“实在不行的话，硬闯？” 　　“我不建议这么做。”银蝶摇头，“陆满现在肯定在高塔上面，如果我们过早暴露行踪，说不定会在基座区域就被直接拦截。到时候自身都难保，营救就更是无从提起了。”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不认为坐以待毙会是个好办法。” 　　“最后一趟的运送时间是在半个小时后。如果要暗中潜入的话，我们只能想办法搭上这趟末班车。” 　　可是，他们应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守卫，混进直梯里呢？ 　　“如果有个能将守卫注意力都吸引走的诱饵就好了…” 　　正当三个大人犯愁时，陆川一转头，竟发现小七不知所踪。 　　他吓得浑身出了一阵冷汗，连忙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忽然听见一声从野兽口里发出的低声嘶吼。 　　“吼——” 　　唐顿瞬间眸光一暗，双手化作螳螂双刃挡在危险来袭的方向。 　　银蝶也闻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失去怪核之后的她就是个无异能的普通人，跟怪物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不动声色地从袖口中掏出两瓶药剂，这是她之前研制的强效迷药，只需要吸入一点点，便能迷晕一头巨象。 　　而陆川则是下意识地将自家孩子抱起来，护在了怀里。 　　众人面前矗立着的，是一只耀武扬威的狮子怪，它的鬃毛骄傲而张扬地肆意飘动，一双金瞳如太阳般耀眼。陆川总感觉有些眼熟。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威风凛凛的狮子怪便侧卧在地、翻滚身体，露出了柔软的肚皮——这是表示友好的象征。 　　而小七也出现在了狮子怪身边，手上轻轻抚摸着蓬松鬃毛。 　　陆川这才认出来者是谁。 　　“这不是……狮子吗？几天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威猛了。” 　　狮子怪舔舔爪子，昂首挺胸，一副骄傲的模样。 　　“这是——？”银蝶和唐顿都没经历过之前的事，并不知道眼前的怪物正是被陆满救下后、帮助他们逃出研究所的同伴。在陆川简单解释之后，他们也收起了各自的武器。 　　没想到狮子怪逃出来之后没有走远，竟一直在通道出口附近徘徊。 　　“你是在等小满吗？”陆川也完全卸下戒备，缓缓走上前去，将手心贴在狮子毛茸茸的脸侧。 　　狮子用鼻息轻轻哼出一声气来，表示同意，似乎它觉得自己还没有报够陆满的救命之恩。 　　“真是乖孩子。”银蝶这时缓缓走了出来，狮子怪之前没接触过她，看向银蝶的眸光带着些审视和谨慎。 　　银蝶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到：“只是陆满他被坏人抓住了，我们正准备前去营救他。” 　　“如果你也想救陆满的话，可以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吗？”银蝶伸出手去。 　　狮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良久它才缓缓挪动身体，将偌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搭在银蝶手上。 　　“诸位，我有个计划——” 　　蒂姆佩小姐正趴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像这样阴沉没有阳光的日子，植物们都没什么精神，以“树藤”为代号的她自然也有些昏昏欲睡。 　　好无聊啊，水母大人让灰狼去A区战场，让海豚和蜘蛛去处理零号，让猎豹去负责安保巡逻，怎么就唯独安排她来坐办公室管理“货品”运输、人员进出、物资采购等琐事呢。 　　蒂姆佩有些烦恼的用手指一圈一圈卷着自己垂在肩前的麻花辫，上面插着的小雏菊都没精打采的有些焉巴巴的。 　　就在此时，桌面上的通讯器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等响过第三声她才懒洋洋地伸出手去按下接通键。 　　“怎么了？”她打了个哈欠，声音中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困倦感。反正肯定又是漏买了物资、哪个工作人员手脚不干净一类无关紧要的小事吧。 　　“树藤大人，出大事了！” 　　“哦？”蒂姆佩原本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感兴趣地前倾身体凑近了听筒，“出什么事了？快说来听听。” 　　“有只狮子怪刚刚在这里大闹了一场，好多守卫都被它放倒了陷入昏迷不醒。”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听见是这种事，蒂姆佩不禁有些失望，一只毛茸茸臭烘烘的畜生闯进来撒野，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那狮子抓到了吗？” 　　“…属下办事不利，很抱歉让它给跑了。但树藤大人您放心，最后一批货物已完好无损地全部完成运送，现在通道已经关闭了。” 　　原本兴趣索然的蒂姆佩听闻下属的报告，手指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低声自言自语着：“赶在通道关闭前最后一批运输，发生了怪物袭击……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呀。” 　　“嗯，决定了。”她挂断电话，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两个麻花辫在脑后一翘一翘的，“我要过来一趟。” 　　虽然运货通道关闭了，但有严格身份验证的人行升降梯还正常运行着，树藤很快便抵达了怪窟通道出口。 　　看着现场一片混乱，遍地横七竖八都躺着人，负责人豆大的汗珠都要掉了下来。 　　“树藤大人，您、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她并未理睬别人的搭话，径直走向最近的一名伤员。他身上并无任何外伤的痕迹，却依然瘫倒在地昏迷不醒，就如同陷入了突如其来的睡梦一般。 　　“刚才你说袭击者是只狮子？” 　　“是、是的。它并未直接用利爪或尖牙来攻击，我们猜测它的异能可能是跟催眠有关的。” 　　蒂姆佩又扒开伤员的口鼻，凑近闻了闻味道，便果断地下了结论：“那你们是错得无可救药。” 　　“但也不怪你们愚钝。” 　　她再次抬起头时，竟笑得合不拢嘴，精神焕发，满脸兴奋激动的神色，就连发丝中插着的雏菊都格外光彩夺目。 　　“这种无色无味的特制迷药，唯一的辨别方法是，摄入之后体液会短暂变甜。”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制作者是谁。 　　“看来，也许是我们的叛徒小姐偷偷跑回来了，嗯？” 　　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通讯器：“水母大人，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向您禀报的——” 　　此时身处顶层办公室的水母已经变成了垂垂暮年的老人，每说一句话几乎都要费劲全身力气。 　　“我知道了。做得好，蒂姆佩。” 　　老人的声音沙哑粗糙无比，但通讯器那头的树藤听见夸奖却欣喜不已，期待下次水母大人能派给她更重要的任务。 　　通讯器挂断后，水母转而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猎豹，有老鼠通过素材运送通道偷偷溜进来了，你去拦截抹除掉。” 第140章 敌友 　　素材室的直升通道不停向上延申，周遭血污遍地，奄奄一息的怪物们横七竖八地躺着。 　　黑暗中，几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看不见彼此的脸，但都能感觉到凝重的氛围正逐渐蔓延开来，就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平静。 　　唯独被陆川背在背上的陆蛮眉头紧皱，嘴唇嚅嗫时不时发出几声痛呼。 　　陆蛮全身都被厚重的黑色兜帽笼罩，头埋在叔叔臂膀后，只露出小半张苍白如雪的脸。 　　他似乎还在做噩梦，依然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趋势。 　　尽管没有陆蛮的心灵感应，但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步，无法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 　　“咔——” 　　原本正在匀速上升的平台忽然停顿下来，银蝶警戒地皱起眉头：“紧急制动装置被启动了，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下一秒，墙侧素材室的大门缓缓开启，刺目的白光像一柄柄白色利刃般扎进来。 　　陆川透过门缝往外瞟了一眼，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已经穿过了基座抵达高塔区域，但不幸的是他们并不清楚陆满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而且，门外似乎有不速之客正在逼近。他们纷纷找了只怪物作为掩体，躲藏在后面。 　　“小老鼠们，都躲在哪里呀？” 　　面带豹纹面具的青年身上的白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脚蹬双漆皮黑靴，左脚毫不留情地踹在靠近门口一只怪物身上，将原本就垂死的怪物踹翻过来，惹得怪物又是一阵挣扎哀嚎。 　　除此之外，素材室内并无其他动静。 　　“不出来？要玩猫抓老鼠游戏的话，我可是奉陪到底。” 　　他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哼着歌，看起来粗犷不羁，可举止却细致无比，丝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每只怪物都要踹翻过来检查一番，遇到体型特别巨大的怪物，甚至还要直接开膛剖腹看有没有家伙藏在怪物肚子里。 　　毕竟有前车之鉴，之前他们就是这么溜进来和逃出去的。 　　就在猎豹逐渐逼近陆川和陆蛮所在的藏身之所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匆忙脚步声，只见唐顿正从藏身的怪物身后跳了出来，拔腿便朝门口飞快跑去。 　　猎豹也第一时间听见了唐顿的动静，他瞬间转过头去，面具之下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沉不住气要逃跑了吗。” 　　他又扭过头来环顾了一下剩余的怪群，似乎在判断是要去抓逃跑的猎物，还是留下来排查漏网之鱼。但还没犹豫多久，他就咧嘴一笑：“呵，反正都逃不掉的。”毕竟他拥有着最快的速度。 　　猎豹转身朝门口跑去，就如同一阵疾风刮过般，在陆川他们视野中几乎只剩下一道白色残影。 　　随着他前脚踏出门后，猎豹摆摆手那道门便又闭合得严严实实的，剩余的陆川等一行人算是彻底被困在里面了。 　　唐顿将敌人引出门外之后，刚跑出去一段距离，就感觉到身后有强烈的凉意正在向自己的后颈处袭来。 　　他寒毛耸立，下意识往前扑倒在地，这才堪堪躲过了敌人的突袭。 　　一缕被利爪切碎的发丝飘落在地上，后颈皮肤沁出串串血珠，要不是唐顿躲了一下，差点他就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运气不错嘛。”猎豹半揭开面具，舔舐着自己已经兽化了的手掌爪间沾染的血迹。 　　唐顿也双手化作螳螂镰刀，满脸警惕地压低身躯。 　　“但接下来可没那么幸运了，就你这漏风的镰刀，能招架得住我的速度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唐顿淡淡回答，以手臂为鞘、弯刀为肢，比作十字架状护在身前。 　　就在素材室的门关上后，被困在里面的几人也没有善罢甘休。 　　这可是唐顿用自己的安危为他们争取来宝贵的时间，他们也不能在这里继续无所作为。 　　可是，这地方上不去、下不去、出不去，完全就是一个封闭的囚笼。他们陷入绝境却毫无办法，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在屋子里打转。 　　就在山穷水尽之时，这时小七的注意力却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 　　他仰头看着墙壁上的某处，指着那里说：“陆叔，你看那里。” 　　陆川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出来。 　　“怎么了？” 　　“那里，亮晶晶的。” 　　陆川凑近过去，几乎要贴在墙壁上了，才发现上面竟有个摄像头隐蔽地被镶嵌在墙缝里，刚才小七指的亮晶晶的东西正是镜头上反光的玻璃面。 　　“银蝶，快来，这里有个摄像头。” 　　银蝶沿着墙壁走了过来，伸手抚摸着墙缝里的轮廓。 　　“这个针孔摄像头应该是近期才安置的，之前素材室里没有其他的防卫措施。”看来陆满这趟勇闯研究所，直接导致研究所的安保措施短时间内全面升级了啊。 　　“对面可以听见我们的声音吗？”陆川压低声音扭头问红蝶，可还不等她答复，眼前原本黯淡无光的镜头竟忽闪亮了一下，似乎在回应陆川的问题一样。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陆川犹豫片刻，将信将疑地继续发问，“如果能听得见的话，就再闪一下吧。” 　　很快，镜头缓慢地亮起再熄灭，就好似眨了下眼睛。 　　有个人正默默通过摄像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陆川不禁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对面的监视者，究竟是心存善意的好人，还是诡计多端的毒蛇呢？他们没办法知道。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他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无论摄像头那端的人是谁，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几人视线交错之后缓缓点头，决定一起铤而走险。 　　“你…听过零号这个名字吗？闪一次代表肯定，两次代表否定。” 　　闪一次。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闪一次。 　　“你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闪一次。 　　下一秒，传来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原先陷入紧急制动的平台再次开始上升。原先跟他们沟通的摄像头也随着平台上升而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短短几分钟，他们异常顺利地摆脱了踟蹰不前的困境。 　　但上方迎接他们的，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呢？ 　　操控室里，多尔芬毫无章法地胡乱dj着屏幕上的按键，戴着海豚面具的男孩晃荡着双腿，坐在软椅上咯咯笑了起来：“真好玩。蜘蛛姐姐要来玩一下吗？” 　　面带蛛网花纹面具的女人摇摇头，她将手背过在身后，只是冷淡地站在旁边。 　　“无趣的家伙。”多尔芬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着，但很快他又眉眼舒展笑了起来。反正等会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何必为这点小事而烦恼呢。 　　过了一会，伴随着门被推了开来，原先坐没坐样的多尔芬瞬间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态度恭敬地轻呼：“水母大人！” 　　此时水母又抵达了一次轮回的青年时期，看起来正值意气风发的鼎盛状态。 　　“报告大人，实验已经完全成功了。”还没等蜘蛛开口，多尔芬便火急火燎地抢先邀功。 　　他在操作台上dj了几个按钮，眼前房间的遮光帘便全部打开，房间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实验台上依旧血迹斑斑未来得及清除干净，男孩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台面上。他脖颈、四肢以及脸部的束缚都已经被褪去，但之前挣扎时留下的淤痕还残留在皮肤上。 　　随着水母的视线，原先死气沉沉的男孩就好像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般忽然坐起身来，赤脚站立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右臂化作狼爪，寒光闪烁，实验台顷刻间被劈成了两半，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被逐步摧毁。 　　直到最后，男孩孑然一身地站在化作一地狼藉的实验室里。他面无表情，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的眸光空洞没有焦点，就如同黑黝黝的玻璃珠似的，茫茫然倒映出周遭被毁灭的一切。 　　水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但看着面前人类男孩的长相，很快眉头又微微皱起。 　　“零号的记忆确定已经完全消除了吗，为何他还是维持着这副污浊的外表？” 　　“我确定他的记忆已经被彻底消除了，可能只是外貌上的转变需要一定时间。” 　　“水母大人，您不放心的话，我也恰好找来了几名能验证实验成功性的受验者。” 　　“啊，他们应该快到了。” 第141章 拥抱 　　不知上升了多久，平台总算停了下来。看来这里就是终点了。 　　眼前的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但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去。 　　小七鼻子微微皱起，似乎察觉到了有危险正在逼近，他伸出手拦住了陆川。 　　银蝶空茫茫的目光中毫无焦点，凝视着门口的方向，失去视力的她在听觉方面有着过人的敏锐度，她用手语默不作声地比划着： 　　【有人正在靠近】 　　陆川把还昏迷不醒的陆蛮托在背上，伸手去将他用来遮盖身形的兜帽扯得更低了一些，一行人悄悄埋伏在某只巨大的怪尸后。 　　他们屏息凝神地看向门口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盯着想看看来者究竟是敌是友。 　　很快，有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头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身披齐膝白袍，在宽大袍子的衬托下显得身形格外纤细渺小。 　　他赤着双足踩在地上，走路时几乎就如蜻蜓穿梭过湖面那般轻盈无声。 　　陆川看着那道身影，心中微微一动，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依然保持沉默静静呆在原地。 　　那人缓缓在房间里踱步，洁白的脚上沾染了怪物身上的血污，可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房间里留下一串串血脚印。 　　直到，他来到陆川他们所在的藏身之处，缓缓停下脚步，将头转向他们的方向。 　　直到这么近，陆川才看清来者的模样，竟是个男孩。他兜帽底下还戴着面具，但从缝隙里露出来的头发，乌黑柔软微微卷翘。 　　陆川愣怔片刻，眉头皱起，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就被小七扯着袖子往后退开。 　　眨眨眼的功夫，眼前原本还算完整的怪物尸体瞬时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孔洞处还因为被腐蚀而滋滋作响。 　　男孩站在原地，白袍无风鼓动，从他袍下蔓延开来数根戴着粘液和吸盘的章鱼触须，升腾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刚才那一波攻击，好在他们反应迅速，几人都没有受伤。 　　但还没等陆川他们喘一口气，只见男孩手臂举起，干脆利落地往下一挥，四五根触须瞬时从天而降。 　　陆川托着陆蛮侧身一躲，险险避开了袭击，但银蝶那边就没这么好运。 　　她原本就丧失视力，面对如此迅疾的攻势更是难以招架，好在小七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那根触须，这才避免银蝶直接被贯穿身体。 　　掌心中的嘴开始吞噬触须，但小七的手心同样被触须分泌出的粘液腐蚀着。 　　最终那根被腐蚀了一半的触须使劲一甩，从小七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陆川神色凝重极了。这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存在。 　　“小七，你保护好银蝶。” 　　陆川背起陆蛮，身形灵活地借着其他怪尸作掩体，又一次躲避开了触须的袭击。 　　躲避和逃跑，是他面对怪物时最为得心应手的求生方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打不过就跑是他的人生哲理。 　　几次袭击都被躲掉之后，男孩似乎也意识到继续像这样玩躲猫猫是不行的，触须缓缓蠕动收缩回身体里。 　　他在原地停顿片刻，然后转头歪着脑袋，看向陆川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漆黑蝠翼突破了他的脊背，他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飞腾而来。 　　陆川来不及反应，在这种极致的速度压制之下，他僵如顽石，只能眼睁睁看着化作利爪的手朝自己的脖颈处，一寸寸逼近，疾风如影随形。陆川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便已被死亡的阴云全然笼罩。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嗤”耳边响起了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 　　陆川只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发被风吹乱，血腥味从鼻尖蔓延开来。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但并未感觉到疼痛。 　　“滴、答——” 　　在这片死寂中，血珠一滴一滴碎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 　　“谁准你伤我叔叔了。” 　　陆蛮还趴在陆川背上，一只手环着陆川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从陆川肩后伸了出去，挡在陆川面前直接扛住了这次袭击。 　　那只手被利爪穿透，滴滴答答往外流淌着殷红的血。男孩将狼爪抽了出来，陆蛮的伤口更是血流如注。 　　但他却毫不在意，顺势从陆川背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陆川身前。 　　陆蛮回头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叔叔，视线又扫过不远处有些狼狈的小七和银蝶，朝他们露出让人宽慰的笑容。 　　“我醒得够及时吧？” 　　他没心没肺的笑一定程度缓解了大家的紧张，陆川有些哑然失笑，这孩子真是… 　　陆蛮收起微笑，眸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的敌人。他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血似乎有些困惑的模样，暂时没有攻击的意图。 　　于是陆蛮趁机赶紧带着陆川等一众人，朝门口的方向跑去。 　　他们毫无阻碍地通过了素材室大门来到外面，而敌人没有追出来的迹象，银蝶在门口摸索着捣鼓了几下，启用了制动装置，将素材室的门给关上了。 　　等大门彻底闭拢之后，几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刻，他们并不知道素材室之外有怎样的危险正等着他们，几人围拢成一个圈，背靠着背面朝四方。 　　素材室外是条宽敞的长廊，走廊两侧的墙面上悬挂着一排灯光昏暗的白炽灯，越往尽头灯光越昏暗，看不清走廊尽头。 　　“我感应到陆满就在这附近。”陆蛮侧头压低声音说到，“而且…很近。” 　　“能感受到具体在哪个方位吗？” 　　陆蛮皱着眉头，不停左顾右盼努力辨别着，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素材室的方向。 　　而伴随着视线，突然惊雷般“轰”地一声，素材室的门被砸破了一个窟窿。 　　碎屑四溅、尘埃弥漫，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之上。 　　身披白袍的男孩站在遍地瓦砾中，背后是被捅破的窟窿。他兀自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轰隆隆——”陆川忽然感觉到有些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似乎在晃动。 　　只见原本平整的走廊地面逐渐开裂，以男孩为圆心，如蜘蛛般的裂纹朝四处蔓延开来。 　　地板底下如同有无数条蛇正在蜿蜒前行般，石砖被一块块拱开露出底下的石胚。定睛一看那并不是什么蛇，而是狰狞的棕黑色树藤。 　　“后退！”陆蛮丢下声叮嘱，便压低身体不进反退，朝敌人的方向笔直奔腾而去。 　　地面一片片接连塌陷，最终已经被破坏地毫无落脚之处，陆蛮纵身一跃，洁白羽翼从身后展开，他在半空中展翅朝敌人的方向飞去。 　　粗壮的树藤从地底钻出来，想要击落这只飞鸟，但陆蛮毫无畏惧地穿梭于荆棘之间，很快逼近了核心。 　　男孩看着他手臂挥动，树藤交织形成一把利剑，对准预判陆蛮即将飞到的位置，狠狠插了上去。 　　可令人出人意料的是，陆蛮竟突然收起翅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坠落下来。 　　男孩原先预判的攻击扑了个空，而陆蛮则是直直扑到男孩身上。 　　两个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终似乎以莽撞的陆蛮取得了胜利。 　　他跨坐在男孩身上，一只脚踩住他的左手，一只手锢住他的右手，将敌人暂时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男孩的兜帽和面具都被一并掀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清秀稚嫩的脸。 　　眼眸乌黑，眨眼时睫毛如鸦羽般掠过。这是张他们再为熟悉不过的脸。 　　“小满？！”远远看着的陆川失声喊到，终于得知了刚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陆满垂着眼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如同无辜温顺的羔羊般静静躺着，似乎周围的一片狼藉都与他无关一样。 　　“喂，陆满，你怎么了？” 　　陆蛮面带忧色地伸出手去捏住了陆满的鼻子，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力。他成功了。 　　男孩抬起眼帘，眼眸不再如往日那样波光粼粼般灵动，而是如一潭死水一样，那神情让人感觉无比地陌生。 　　树藤从背后直直朝陆蛮的心脏袭来，陆蛮朝旁边一个翻滚躲开了袭击。 　　树藤从背后支撑着陆满，他重新站稳在地面上，看着陆川、陆蛮的模样，就好似在看两个死物一般。 　　“他这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陆川感觉自己的整个心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揪住。 　　“看来他的记忆被成功消除了。”银蝶轻声说到，“失去了记忆的陆满，现在就是个无差别攻击的杀人机器。” 　　“不是吧？陆满，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陆蛮一边躲避着陆满来势汹汹的攻击，一边乘隙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还记得陆叔吗？就是那边那个男人，是他在那个雪天把你捡回村子里。” 　　“那你总还记得陆婶吧？你刚怪物化那会高烧了三天，还是婶婶一直在照顾你，都忘了吗？” 　　“小安呢，小安记得吧？你从他刚出生起就一直看着他长大，连小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哦。” 　　回应陆蛮的，只有毫不留情地攻击。 　　陆蛮失望地摇了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大家都忘了呢？这也太逊了。” 　　“轰——”地面再次开裂，陆蛮身形不稳，被偷袭的树藤刺穿了肩膀。 　　“小蛮！”陆川担心的惊呼声远远传来。无数树藤斜插向天空，层层叠叠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陆蛮放弃了抵抗，任由树藤刺穿他的身体，肩膀、腹部、大腿、手臂…… 　　树藤被其主人操纵着，将伤痕累累的陆蛮带到自己面前。 　　就在最后一击即将落在心脏上时，陆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树藤的禁锢，敞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了面前的陆满。 　　忽然陷入温暖的拥抱中，男孩怔愣片刻。 　　可那温度逐渐消退，陆蛮就如同泡沫般融化在他的怀中。 　　“笨蛋，给我把一切都想起来啊。” 　　那道声音最后消散在空中。只剩下一枚怪核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逐渐发热。 第142章 相残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先荆棘丛生的树藤散去，只留下坑坑洼洼遍地狼藉。 　　等尘埃落定后，废墟之上只出现了一道身影。 　　陆满依然披着那件白袍，只是他已经变成了少年欣长的身形，之前过于宽大的袍子现在穿着更为合适得体。 　　他赤脚走过一片瓦砾，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不少碎片已经扎进了脚底。 　　陆川也完全放弃了反抗的想法。经过刚才的一番躲闪他已经接近精疲力竭了，甚至还扭到了脚踝，只能勉强靠墙支撑着身体站着。 　　从头顶忽然传来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有一道声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零号，杀了他。” 　　水母现在已经变成了形同枯木般的老人，声音嘶哑粗糙，但难以掩盖其中的兴奋。 　　“杀了那个男人。” 　　他要零号亲自杀了曾经养育过他的人，亲手割断那些不纯净的羁绊——这样祂才能从世俗中解脱出来，完完全全成为他理想中至高至上至臻至美的真正的神明。 　　陆满一步步缓缓走到倚墙而立、身形颤巍的陆川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川垂眸看着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现在却表情陌生的少年，嘴唇微微瓮动低声嚅嗫着：“小满…” 　　可回应他的只有寒光闪闪的利刃，少年的右臂已经化作狼爪高高举过头顶。 　　“砰——”小七从旁边飞窜出来，一头撞在陆满身上，将他撞歪了些。陆满的手挥空落在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小七挡在了陆川面前，低伏身体保护住身后手无寸铁的男人。 　　虽然小七不曾体会过亲情，也不太理解何为友情，但他知道陆满是为了陆川才只身闯入龙潭虎穴，而陆川也是为了陆满才毅然决然铤而走险，这样互相关心爱护的两人，怎么可能互相伤害呢。 　　陆满肯定是被操纵了，那些研究员总是有很多这样的办法。 　　如果陆满醒来之后，发现他至亲至爱之人被自己亲自手刃了，他肯定会很伤心吧。 　　小七不想让陆满感到难过，他自幼被关在笼子里长大，是陆满将他带离了那个黑暗逼仄的囚笼，将他带向更为广阔明亮的世界。 　　所以，这时候只有他能站出来了。小七的双手手心开裂，露出尖锐细密的獠牙，一开一合企图将接触到的一切全部吞噬覆灭。 　　“陆叔，快跑。”他低声催促身后的男人快走，自己则是拼尽全力抵挡着眼前少年愈发猛烈的攻击，双手虎口都被震得发麻开裂。 　　但他毕竟在温室里长大，没学过多少格斗技巧，也没有陆满那样恐怖的自愈力和体力。小七招架不住太久，便被陆满一根树藤甩过去将他击飞到墙上，脑袋低垂陷入昏迷不醒。 　　水母隔着监控器看着陆满毫不拖泥带水将小七击败，径直追向陆川的画面，脸上笑意渐深。 　　银蝶正搀着陆川一瘸一拐地往前逃跑，可走廊尽头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堵冷硬的墙，这是条死路。 　　等他们回头时，陆满已经来到面前，一步步逼近。 　　“不要。”银蝶挡在陆川面前，不住地摇头，“陆满，不要杀他。” 　　可她伸出去挽留的手被少年毫不留情地甩开，银蝶跌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失去了方向的她只能无助地在地上摸索着。 　　“陆满，他是你叔叔，快点清醒过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可陆满依然毫不停歇地朝陆川走去，他的手臂化作利爪，就如同死神拖拽着镰刀那般。 　　陆川在陆满的步步紧逼之下退到了墙角，他的背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看着眼前眉眼清秀的少年，尽管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淡，但这毕竟是他一手养育成人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怪罪他的。 　　也许是人在濒死前过往记忆总会一帧帧在脑海里闪过，陆川想到了陆满第一次吃饭不会用筷子只能用手抓着饭，吃得满脸都是饭粒；想到陆满为他们编织的花环，羞赧地揪着衣角说愿意成为他们的家人；想到当自己被困在榕树根时，陆满奋不顾身地从树洞里跳下来向他飞来…… 　　刚开始一无所知、像初来乍到的狼崽般满眼都是防备和警惕，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知是非明事理、善良温柔又聪明的好孩子了啊。 　　“小满。” 　　陆川毫无防备地敞开手臂，脸上露出微笑，似乎是想给他的孩子最后一个拥抱。 　　“你真的成长为很出色的大人了啊。” 　　他语气中带着许多欣慰，又带着万般感慨。 　　“我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主动迎上了寒光闪烁的利爪，拥抱住他的孩子。 　　“噗嗤——”一声，他的手臂缓缓垂下，整个人倒在地上。 　　陆川一声也没吭，脸上的笑容还未淡去，眼睛却缓缓合上了。他胸口的衣襟破了个大洞，已经被血全部染红。 　　“陆川……”银蝶跌跌撞撞的顺着身影摸索着来到陆川旁边，嗅着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触碰他的颈侧、脸颊、嘴唇。 　　几乎只是刚触摸上，她愣怔片刻，浑身止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她俯身趴在陆川身上，肩膀抽动不已。 　　陆满无动于衷地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手臂上还残留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坐在监控室里的水母满意地颔首微笑着，虽然刚才陆满和陆川的站位刚好背过身，通过监视器没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结果来看显而易见，这是属于他的胜利。邪恶的窃贼死于自己偷盗的宝物之下，多么嘲讽而可悲啊。 　　但还是要慎重，追求完美、把控细节是他一向的美德。 　　“蜘蛛，你去看看陆川他死透了没。” 　　“是。” 　　原先还是死路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的轮廓，蜘蛛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正不停啜泣着的银蝶，半跪在地上，伸手去探陆川的脉搏。 　　银蝶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眼神灰蒙蒙空茫毫无焦点，似乎带着些哀求之色。 　　蜘蛛沉默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抬头朝着监视器的方向说：“报告水母大人，陆川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 　　监视器广播并未回应她，没一会，又一道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是正一蹦一跳的多尔芬。 　　蜘蛛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很明显，水母大人并未信任她。 　　多尔芬哼着歌来到陆川身边，伸手贴在颈侧看看脉搏，又放在鼻前测测呼吸，还要翻动眼皮看瞳孔，甚至还想趴在胸口上听心跳。 　　原本就趴伏在陆川身上的银蝶忽然发难，厉声吼到：“他已经死了，你还要这样侮辱他吗？” 　　银蝶之前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温顺模样，此时忽然歇斯底里倒是让人有些怕了起来。多尔芬悻悻站起身来，双手拢成喇叭状仰头对监视器喊着：“水母大人，这家伙确实死得透透的啦！” 　　广播里这才传来了回应声：“很好。” 　　“多尔芬，你带着零号回来。蜘蛛，你留下来把剩下的人处理掉，记得，要处理干净。” 　　“是。”蜘蛛垂眸应许。 　　多尔芬蹦蹦跳跳地来到陆满面前，想要伸手拽他让他跟自己走，可陆满却依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这让多尔芬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你这木头怎么不动啊？” 　　广播里又传来了水母的号令：“零号，回到我身边来。” 　　收到指令的少年这才突然迈开脚步，朝着黑黝黝的门内走去。 　　多尔芬哼了一声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门内，留下身后一地狼藉。 第143章 异变 　　水母带着零号通过层层关卡，来到了熟悉的神栖之所。多尔芬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听从水母的指示在外待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穿过长长的玻璃隧道，随着脚步声，连廊上的灯也一盏盏亮起。 　　零号脖颈上依然戴着抑制环，手腕脚踝都套上镣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作响，带着一成不变的节奏，就像无需牵绳的狗一样忠诚地跟在主人身后。 　　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奄奄一息的神明一如既往地蜷缩在笼子的中央。它庞大如山般的躯壳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往外逸散出肉泥和血水来，啪嗒啪嗒掉落一地粘稠血肉混合物。 　　水母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神明和令人作呕的满地狼藉，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但很快他又释然地松开。 　　“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轻声呢喃着，紧接着转头看向身后的零号。 　　少年正安静地站在原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的双眸黯淡无光就好像透明玻璃珠般只剩下空洞。 　　“零号，过来。” 　　随着水母招招手，少年便顺从地上前一步来到他身边。 　　水母满意地勾起一抹微笑。很好，看来在吞噬完灰狼的半枚怪核之后，他已经成功驾驭了这个异能。只要怪物摄入了他的血肉，他就能短暂操纵对方一段时间。但要永久操纵的话，光凭献祭一些血肉是没办法做到的，得用怪核才行。 　　既然零号那些不纯的记忆已经完全消除，现在是时候让祂成为新的神明了。水母取出剩下半枚灰狼的怪核，抓住零号的手腕，小心翼翼将那半枚怪核放在他的手心里。 　　“把这个吃下去。” 　　零号垂眸看着手心里捧着的曾经鲜活的心脏，动作缓慢地仰头将它送进了嘴里，喉结滚动传来咕咚的吞咽声。 　　水母谨慎地上前掰住少年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等确认怪核确实都被吞咽下去之后，他才放心地松手。 　　“刺穿你自己的左肩。” 　　随着水母一声令下，零号动作迅速地右手化作树藤，狠狠扎进了左肩里。 　　“好，已经足够了。” 　　水母看着树藤拔出后穿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咧嘴笑了起来，他对实验结果非常满意。 　　“请原谅我刚才的冒犯。”他替零号解下了手铐脚镣还有脖颈上佩戴的抑制环，单膝跪在地上虔诚地将手合拢放于胸前。 　　“请您用餐。”水母伸出的手臂指向旁边往外冒血水的旧神，“等您美餐一顿过后，您就会真正成为我们新的神明。” 　　在水母的注视下，零号一步步淌过污泥朝着肉山走了过去。他站在不断崩塌的肉山面前，就如同蝼蚁那般渺小。 　　零号伸出双手合拢起来，恰好接住了怪物身上流淌出来的一捧肉泥。他垂眸看着手心里捧着的不可名状物体，仰起头将它一饮而尽。 　　随着喉结滚动，肉泥顺着喉管滑入胃里，很快他的身体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少年的身躯逐渐扭曲变化，身上冒出阵阵热气腾腾的烟雾，如同极热岩浆淌过地面那般缓缓融化，再被重塑成各种各样的诡异生物。 　　水母来到神栖之所外的监控室，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隔着透明玻璃充满迷恋地看着囚笼中那个不断变化的身影。 　　一会是修长羽翼突破脊背在笼中伸展，一会又是粗壮触须张牙舞爪拍打玻璃壁……短短几分钟内就成功吸纳并变换了几十种形态却丝毫不见崩溃之态，如同能够承载世上所有生命体的诺亚方舟。 　　祂就是方舟的化身，只有像这样足以承载万物的存在，才能成为新人类的标杆。 　　这实在是多么迷人啊。 　　而原先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如同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航灯，逐渐在种种怪物形态的侵染下摇曳欲灭。 　　笼中旧神那臃肿躯壳在零号的吞噬下，逐渐一点点缩小。一小时后，它如山般庞大缩水到只剩1/3的大小。 　　此刻旧神正瘫在地上，身上原先无数往外流溢血泥的疮孔却随着身躯缩水而逐渐愈合，虽体型上不如刚才那般巨大，但状态稳定了许多，不似之前濒临崩溃、奄奄一息的模样。 　　而零号这时也逐渐停止了继续吞噬，他后续变化的过程慢了很多几近停滞，最后兜兜转转竟又变成了小黑球的模样。只不过比起最初的小黑球现在的体型已经大了很多，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有生命力的黑洞一样。囚笼里，一大一小两团各居一隅、互不相干。 　　在监控室目不转睛片刻不停观察着的水母心生困惑，难道说零号这是已经吃饱了？ 　　“零号，继续进食。”他通过传呼器对零号下命令，可里面的黑球却懒洋洋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传呼器失效了？水母微微颦起眉头，心中不知为何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穿上防护装备，重新开启了神栖之所的门，决定走进去亲自检查一下。他从灰狼那挖出来的怪核还剩最后一点，等会投喂给零号，再稳固一下精神控制好了。 　　然而，等水母走进门的霎那，原先蛰伏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黑球却忽然震颤起来。它浑身冒出尖刺，猛地向旧神的方向碾轧过去。还没等水母来得及反应过来，本就脆弱虚弱的旧神转眼间就被碾成了一滩肉泥，铺开满地腥臭。 　　水母不由得皱起眉头，呵斥到：“零号，停下！” 　　零号却并未如他所言般停下来，而是如同一辆永不停歇的战车般碾过旧神后，转头朝他的方向气势汹汹奔来。 　　水母急忙往旁边一个翻滚，这才堪堪躲过撞击，但这时他的袍子上已沾满血污尘埃，狼狈不堪极了，全然没有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 　　下一秒，如山般庞大的黑球逐渐缩小，又变回了最初眉清目秀的少年人模样。 　　陆满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眸中满是灵动鲜活的色彩。 　　“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水母怔愣片刻，脸忽然涨成了青紫色：“你、你这是在耍我？” 　　他实在是过于气极，为自己心中不妙预感实现而感到不可置信，连说出口的话都不由自主带上了颤音。 　　陆满好似天真无辜的羊羔般满脸诚恳地说到：“我也没想到，我们的演技竟能骗过你。” 　　“你们……？” 　　“是啊，我们。”陆满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 　　现在，还真得感谢陆叔他们，要不是他们及时把小蛮送过来让他恢复了记忆，恐怕现在的陆满已经成为任人操控的傀儡了吧。 　　只不过陆满摄入的怪物源血过多已经到了临界状态，再吞噬下去恐怕会连自我和记忆都一并磨灭掉，所以只能将剩余部分统统毁掉了。 　　“你怎么敢欺骗我，还摧毁我的杰作！” 　　水母终于反应过来，他气得颤抖着手从袍子里摸索出通讯器想向外传呼，可却被陆满刺过来的触须狠狠一拍，摔在地面上。而无数树藤也从陆满脚下蔓延开来，封住了他通往出口的退路。 　　但陷入绝境的水母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着陆满，满眼都是失望之色：“你还是被彻头彻尾地污染了。” 　　“我看无可救药的是你才对吧。”陆满冷淡地回应到。 　　“不不不，你这般蝼蚁是无法理解我这般崇高追求的。历经了千百年的发展，人类历经一次次工业革命与科技革命，现在终于轮到了人类本身的革命。 　　“旧人类脆弱易碎，战争、瘟疫、灾难种种都轻易能要人命，就算平安无事一生也区区活不过百岁。可新人类就不同了——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只有这样的人类，才配称得上是世界的主宰。”水母越说声音越是激昂，神色也逐渐变得更加疯狂。 　　“很抱歉，我还真看不出你的追求有多‘崇高’呢。”陆满讥讽到，“我只看到你为了自己的追求而罔顾他人的性命。” 　　“我很遗憾，但这是革命。为了人类进步与未来，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说的好听，什么为了人类进步和未来，实际上你是为了满足一己私利吧？你有问过大家希望成为所谓新人类吗？也许他们并不想要你所说的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只想幸福平安地度过这一生呢。” 　　两人针锋相对都没有退让。 　　片刻之后，水母忽然将双手举了起来：“你赢了，我退出这种不必要的争辩。” 　　“你杀了我吧。”他坦然张开手臂，如同心甘情愿赴死的信徒般，“反正你已经封死了退路，我也逃不出去了。” 　　陆满一时间被他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他举起右臂化作螳螂利刃，将尖端抵住他的心口。 　　“我不会杀你，你需要的不是我个人的审判，而是大家的。” 　　“大家的？你真是天真。你以为永生联盟的高层会处罚我吗？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正是他们这些利益既得者允许的。我只会被无罪释放。” 　　“我说的大家，不是他们。”他所说的大家并不包含这些利益既得者们，而是那些流离失所在街头流浪的难民，那些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孤儿，那些日常生活和平被打扰的人们……还有远在围城被怪物惊扰的他的家人朋友。 　　“走吧，别想耍什么花招。”陆满用树藤将他的双手捆住束缚在身后，原先被关闭的大门也敞了开来。陆满和水母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了长长的玻璃隧道里，只不过这次和来时的主次关系完全对调了。 　　等快走到门口时，走在前面的水母忽然偏过头来：“陆满。” 　　这还是他第一次称呼陆满“零号”之外的名字。 　　“我的手腕有点疼，能稍微松一点吗？”经过刚才一番，他已经从青壮年逐渐往行将就木的老年发展，身体变得佝偻，走路步伐也变得缓慢。陆满停顿片刻，看着身前的垂暮老人，默默将原本捆得死死的树藤放得稍微松了些。 　　“谢谢你。看来，陆川真的把你教育成了一个很好的孩子。”这时的水母就如同一个慈祥的老爷爷般跟他日常攀谈闲聊。 　　“可就是太好了。” 　　下一秒，异变突生。他猛地往墙边一撞，血液从额头上流淌下来，喷溅到墙壁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墙面上忽然泛起微光，血液顺着墙面上的花纹浸染开来，似乎能听见有机关咔咔作响的声音。 　　陆满反应迅速地将墙壁击碎。水母虚弱地瘫软在地上，他的额头依然血流如注，但他脸上却咧着嘴笑着。 　　“来不及了，这是一个即时触发装置。只要我的足量血液浸透上去，就会自动触发，往目标区空中投掷催化剂。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变成怪物。”他似乎不觉得痛一般，言语间那种兴奋之情完全无法抑制。 　　“你疯了？！”陆满不可置信地揪住他的领子。 　　“既然神明已经被你毁了，那就只能再造新神。我相信，很快就能从这群怪物中角逐出新的神明来……哪怕成千上万颗种子都不会发芽，但只要有一颗能破土重生，那新人类的未来便不会中断。” 　　他癫狂的笑声在整个玻璃连廊中不断回荡，眼中完全看不到现实，只能看见头顶理想而虚幻的影子。陆满松开了这无可救药的疯子，片刻不停地朝门口跑去。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审判他，而是去阻止催化剂的投放。 　　无法想象，万一全区的人都变成了怪物，那会是怎样的人间炼狱。而且，围城跟虹都存在着连同，万一催化剂残余顺着管道流到了围城，那又是一场避无可避的恐怖灾难。 　　他们必须要阻止这件事。 　　水母被独自留在了漆黑一片的玻璃连廊中，他从垂暮老人又变回了婴儿，这次他连啼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另一边，蜘蛛押送着银蝶、小七来到某个隐蔽的房间。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现在安全了。”等通道入口完全合上，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小七将背上背着的陆川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地面上。 　　他的身体摸起来依然僵硬冰冷，完全感受不到脉搏和心跳，好似一具完完全全死去多时的尸体。 　　蜘蛛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陆川硬邦邦的肩膀。他胸口衣襟凌乱的破洞这会终于完全显露出来，底下的皮肤平整光滑毫无伤痕。 　　“你的假死水很有效嘛。” 　　刚才银蝶发现陆满并未真正出手伤害陆川时，她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陆满已经恢复了记忆，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演一出戏而已。她很快就趴在陆川胸口上遮住了“伤口”，将假死水悄悄灌进他嘴里。 　　假死水也是她近期才私人研发出来的，还未向水母禀告过，只有跟她私交还不错的蜘蛛知道这件事。来之前她想着以往万一也提前准备一小瓶，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你的演技也不赖。”银蝶抬头对蜘蛛说，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无论如何，谢谢你帮我们。” 　　假死水在服下之后十分钟后才会生效，所以蜘蛛当时其实是能摸到陆川的脉搏的，但好在她选择帮助他们，这才能成功瞒天过海。 　　“我不是帮你们，我是为了我自己。”蜘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水母他现在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很焦虑吧。”银蝶摇了摇头，淡淡叹了口气，“他现在循环时间是不是越来越短了？” 　　“嗯…是的，几个月前他好像还是几天循环一次的，现在一天都要循环七八次了。” 　　“早就告诫过他，永生是有代价的。也许到最后，追求永生的他反而会被困在永生的循环里。” 　　两人纷纷陷入了沉默当中。许久之后，“咳咳……”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陆川忽然咳嗽了两声，胸口上下起伏，睫毛微微颤动，幽幽转醒。 　　小七急切地围了上去：“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可陆川只是眨巴着眼睛，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银蝶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脑袋，给陆川喂了点水，他才慢慢从假死状态恢复了过来。 　　有力气后，陆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满呢？” 　　“那孩子…应该被带去神之栖所了，水母大人要他跟神明做最后的融合。”蜘蛛安慰到，“他很机灵，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且现在水母被他骗得团团转，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门外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所有人都立马警惕起来。蜘蛛飞速站起身用脊背贴住门口，侧耳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警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下一秒，她腰间佩戴着的通讯器响了。 　　蜘蛛扭头朝陆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紧接着按下了接听键。 　　通讯器那头传来了多尔芬急切的声音：“蜘蛛姐姐，我突然联络不上水母大人了。” 　　“而且…制动装置自动启动了。” 　　“什么？！” 　　快收尾有点卡文~久等啦！ 第144章 大雨 　　陆满飞快地穿梭在连廊之间，所有刺耳警报声和红色警示灯都被他抛在身后。一时之间，高塔顶端混乱不已。 　　自陆满逃出神栖之所后，警卫队已全数出动，一部分去寻水母大人的下落，另一部分来追击陆满，还有一部分根据陆满猜测应该就是前往所谓制动装置所在地去控制局势的。 　　但很显然，无论是那一拨人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 　　前去寻找水母踪影的警卫们在神栖之所门前找到的，只是散落在白袍里一个几乎萎缩成拳头大小、不成人形的肉红色胚胎。 　　追踪逃犯的警卫则是压根连陆满的尾巴都追不上，已经摄入半神力量的陆满现在拥有成千上万种异能，隐匿自己身形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制动装置启动，一群警卫更是如无头苍蝇般找不到要领。陆满是不指望他们能有什么作为，他投过窗户瞥见了什么。 　　就在这时，陆满恰好撞见慌乱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悄悄潜伏过去，扯了扯蜘蛛的袖子，这可把她吓了一跳。 　　“陆叔他们还好吗？”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紧贴着耳侧响起，蜘蛛左顾右盼看不见人影，却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近在咫尺。 　　她用余光瞥了眼旁边正心烦意乱的多尔芬，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焦躁地啃着指甲原地走来走去。 　　蜘蛛点了点头，嘴唇微微翁动，几乎以唇语的形式传达出：“他们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制动装置在哪，怎么让它停止吗？” 　　她不动声色地摇头。 　　沉默片刻，陆满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告诉我，天台在哪里。” 　　就在此时，身旁传来嘈杂争吵声。 　　“什么？”多尔芬正看着警卫们用培育皿捧过来的那团肉色胚胎大发雷霆，脸颊涨得通红，“这怎么可能是水母大人，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闹起来声势浩荡恰好掩盖了这边的细微动静，谁都没有发现，蜘蛛悄悄离开了熙攘人群，独自朝天台的方向走去。 　　天台上风很大，把蜘蛛的袍子吹得鼓鼓的，凌厉寒风如刃般刮在耳侧。头顶的天空万里无云，非常晴朗，看不出有任何不好的迹象。蜘蛛不明白陆满为什么要让她带他来天台。 　　陆满收拢翅膀从天空中降落，总算是展现了身形，他眉头微微颦起。 　　“怎么了？”蜘蛛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满伸手指向了远方：“很奇怪，核心区万里无云，其他几个边缘区却几乎同时开始下雨。” 　　蜘蛛凝神看了过去，将视线拉到远处的极限，这才看出来尽头有阴云弥漫开来，似有大雨将至。她思索片刻：“非自然降雨的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从怪窟里找到过一种奇特的怪物，它们平常生活在怪窟顶部，从外表看起来就如同云朵的形状，靠吸吮各类从地表流淌下去的富营养液体来维持生存，血液、植物汁液、水…它们什么都喝。 　　“最为奇特的是，类似于墨鱼受惊时往外喷墨，它在受到惊吓时，也会将体内储存的液体以反呕的方式倾吐出来，远远看去就类似于‘降雨’一样。 　　“后来它们怎么样我就不太清楚了，说不准是被水母收集培育起来，安插在各地用作人工降雨了呢。 　　“可问题是——现在各区降的是什么‘雨’呢？” 　　陆满看向远方，眼神晦暗不明。 　　“是催化剂。”他喃喃自语，“那家伙想让所有普通人都变成怪物，然后优胜劣汰诞生出新神的人选来。” 　　“疯了……”蜘蛛有些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她之前知道有制动装置，但从未听水母明说过用途。 　　她其实一直不认可水母的某些做法，毕竟她也曾出自核心区外的边缘区。上次投票选出A区作为新的神弃之地，她是除了银蝶之外唯一投了否决票的人。 　　将除了核心区外的其他边缘区全部化作屠宰场和培养皿…这种过于非人道的做法真的是上面的人所允许的吗？ 　　核心区众多原材料生产都有赖于边缘区的廉价劳动力，况且失去了所有被统治者，统治者的存在也会随之变得毫无意义。她知道上面的人为了追求永生，愿意付出一些于己无关的代价。但失去所有普通区民众，这样的代价显然不是他们能接受的。 　　恐怕是水母自作主张的，他真是疯子。 　　“陆满，我们必须得阻止催化剂投放。” 　　陆满摇摇头，“来不及了。” 　　“雨已经降下来了。” 　　花园里的孩子们正在操场上排着队在科尔大叔的带领下上着体育课，小小身板迎着太阳蹦蹦跳跳的。没错，花园里的师资力量实在有限，体育课有时候是由门卫科尔大叔兼职的。 　　然而前一秒还万里无云、晴朗无比，没一会天空便晴转多云，瞬时间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骤雨。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弄得有些措不及防，在科尔大叔的组织下，孩子们只好用手遮着脑袋，飞快地跑回了教学楼里避雨。 　　不谙世事的孩子什么也不怕，甚至磨磨蹭蹭在雨里跳起了踢踏舞，脚踩在水洼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谁也没有把这场雨当回事，可等他们回到教学楼里，事情却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淋了雨的孩子们陆陆续续额头发热、浑身发烫，几乎昏厥着被送去罗斯医生那里，小小医务室突然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病人，几乎人满为患。就连体质向来强健的科尔大叔竟然都晕倒了不省人事。 　　没一会，所有老师便都聚在了医务室门外，看着一屋子倒下的病号发愁。 　　“怎么全部都生病发高烧倒下了？”园长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心疼地看着一众脸都被烧红了的孩子们。 　　罗斯医生坐在病床前，放下了温度计和听诊器，叹了口气：“这不是普通的发烧。” 　　“不是发烧那是什么？” 　　“…更像是摄入源血后产生的不良排异反应。” 　　“源血？可他们连花园门都没出过，哪里接触到的源血呢？”兰登困惑地挠着后脑勺。 　　芙琳偏头看向窗外细密如织的雨帘，忽然喃喃开口：“是雨。” 　　“他们都是淋过雨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子了。这雨有古怪。” 　　“赶紧发广播，让其他教职工和学生们不要出门，不要直接触碰雨水！”园长话还没说完，兰登就噔噔噔朝广播室拔腿跑去。 　　“那这些已经沾染到雨水的学生们应该怎么办呢？他们状态很不稳定，恐怕……” 　　“陆满留下来的稳定剂还剩多少？”南希老师用指节推了推眼镜。 　　“只剩一瓶了。”罗斯医生起身拉开某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瓶中缓缓流淌着粘稠殷红色液体，就好似晶莹剔透的血一样。 　　这是陆满之前留给他们用来治愈特殊学生的，效果比培育站天价售卖的最高级稳定剂还强上数倍，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搞来的。 　　“稀释一下应该勉强够这么多人用。” 　　在罗斯的指挥下，他们将一小瓶药水稀释成几十杯，纷纷给高烧昏厥的学生还有科尔大叔喂下。等喝下稳定剂后他们原本痛苦的神色才缓缓放松下来。 　　“还在发烫，但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 　　听罗斯医生这么说完，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剩下的稳定剂肯定不够用，我们也不能全指望小陆，必须赶紧去培育站采购一些，哪怕价钱高也无所谓。”园长才刚忙完，又一刻不停地准备拎起雨伞穿上雨衣往外赶了。 　　“等雨停吧。”南希坐在窗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雨声，缓缓说到，“这雨不停，出门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也只能这样了。”园长放下手里握着的伞，靠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哎，也不知道小陆他们现在怎么样。” 　　窗外雨下得铺天盖地，好像天破了个洞在往外漏水一样，轰隆隆全世界都是雨敲打在屋檐地面上震耳欲聋的响声，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瓢泼大雨中，可令人奇怪的是竟没听见半点雷声。 　　在如此庞大的雨势之下，还是对声音敏感的芙琳最先听见那异常的动静。 　　“砰——砰——” 　　她侧耳倾听了好一会，才确认了这道声音并非是她的错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花园的大门？” 第145章 放晴 　　科尔大叔倒下之后好一阵混乱，门口警卫室暂时无人驻守。哪怕拿着高倍望远镜，透过厚厚雨幕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外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被雨珠所遮挡。 　　芙琳身披雨衣，手上戴着手套，脸上带着防护面具，从头到脚都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为了保险，她手里还举着柄加厚雨伞，然而在这瓢泼大雨之下，再坚固的伞骨都被压得摇摇欲坠，深蓝色伞面在风雨中飘摇。 　　她穿着雨鞋在泥水里淌过，积水已经快没过脚踝，水流哗啦啦汇聚成小溪，向着地势更低洼的花园门外流去。随着她越靠近大门，那阵阵撞击声就越来越清晰，而且由原来一下下单调的音符，逐渐发展成起彼伏起的乐曲。 　　等她淌水来到警卫室，爬上了瞭望台远远眺去，才发现这场“雨”究竟给世界带来了怎样令人惊恐的变化。 　　还在医疗室内的园长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先遣队芙琳通过通讯器传来讯息，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打破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菲利蒙手里还高高举起一根试管，昂首挺胸高声宣布到：“我分析出来了！这雨水的成分！” 　　罗斯医生嗔怪地比了个嘘，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在病房里大声喧哗，菲利蒙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到： 　　“这并非自然的雨水，其实是一种高浓度催化剂。这种催化剂会激发怪物细胞在人体内的活性。普通人体内虽然没有怪物细胞，但接触后也会陷入假性觉醒状态，稍有不慎也可能会状况恶化。 　　“至于异能者摄入之后——” 　　还没等他说完，通讯器另一端就传来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园长。”向来冷静的芙琳通过电波传递过来的声音竟止不住颤抖。 　　“大门即将被敌人突破，目测敌人数量已50名，还在不断聚拢增多，请求支援。” 　　“外出务必做好防护，不要直接接触雨水，否则会失控变成怪物。” 　　菲利蒙剩下的话不言自明。因为这场雨，世界已沦为炼狱，门外全都是敌人。 　　众人沉默片刻，纷纷看向园长。园长垂眸目光温柔地扫视过躺在病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学生们，然后径直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讲桌前，找到桌底藏着的应急武器库，从里面掏出长枪扛在肩上，冲身后其他人咧嘴张扬一笑： 　　“走吧，我们上。” 　　片刻后，数道人影穿梭于雨幕之中，朝花园大门赶去。站在瞭望台朝远处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怪物。不少怪物身上还残留着衣服碎片，能看出曾经是人的轮廓。现在原本正值下午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场“雨”降下，他们全都异变成了这般怪物模样。 　　这雨水并未模糊怪物的嗅觉，反而让它们感官更加灵敏。怪物们感受到这边有密集的人类的味道，循着味赶过来。彻底怪物化之后的它们已经完全丧失身为人类应有的理智，全然不怕死也不怕痛，只剩下进食的欲望支配着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鲜嫩多汁的孩子对它们而言，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只要想想这些怪物曾和自己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类，难免会生恻隐之心。但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他们背后还有许多需要保护的人们，如果防线就在这里被冲破，那些可爱幼小、他们悉心呵护的孩子们，瞬时间便会沦为这些残暴凶猛的怪物的盘中餐。 　　先一步到警卫室的芙琳已经在操作着安置在墙上的一排电磁炮，往外一轮轮轰炸。可炮弹落在怪群里，就像一块石头投入海中般无声无息。 　　“快爬到顶上来。”菲利蒙大声喊着，声音从面罩底下传出来闷闷的，他招呼众人爬到瞭望台顶上，然后启动了某个装置。 　　瞬间，蓝紫色电光萦绕了整面围墙，顺着水流朝四周霹雳啪啦蔓延开来。最靠近围墙的那批怪物在高压电墙的灼烧下霎那间便化作了漆黑一片的焦炭，倒下前喉咙里不甘地发出咔咔声。 　　但刚激起一点水花，便很快又被前赴后继的怪潮给填补上了。哪怕隔着厚厚的面罩，那股浓烈的皮肉焦味也依然如影随形地萦绕在鼻尖，几乎令人作呕，菲利蒙差点没忍住要吐在自己面罩里。 　　“坚持住我们不能退缩，不管怎样，千万守住这里！” 　　他们继续负隅顽抗，在无穷无尽的汹涌怪潮面前，人类的身形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们依然在坚持着。 　　花园里，战斗能力稍显逊色的兰登和南希将滞留在教学区的学生们转移到教学区地下避难所之后，已经转头来到宿舍区这边。宿舍区的学生们大多都听从广播指令，乖乖地躲在房间里，只是探出个小脑袋看着窗外的情况。 　　“呆在宿舍区虽然能避雨，但抵挡不了怪物袭击，还是得将学生们转移到最近的避难所才行。”南希老师依然保持着向来的清醒和犀利，一针见血指出目前情况。 　　“可是……”兰登忧心忡忡地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从宿舍区前往最近的避难所还要露天走一段距离，这么大的雨，这么多的学生，我们很难保证每个人的安全。万一前往避难所途中，有学生受到雨水污染了，这可怎么办？” 　　“行动起来总比坐以待毙好，现在形式刻不容缓，园长他们在门口拼命守住防线，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先去发放防雨护具，等学生们穿戴完毕后，再分批带着他们转移到避难所里。” 　　“好。我去男生宿舍。” 　　他们很快行动起来，学生们经过了此前种种敌人入侵，已经对前往避难的事有些习以为常了。这次应对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慌乱无措，而是井然有序地听从着老师的指令，自觉排成一列列纵队。 　　“都排好队，下一批就轮到我们A班了！”菲伊站在队伍最前端帮老师指挥秩序，她一手撑着柄鲜红色圆伞，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格外显眼。 　　小巴尼披着宽大的雨衣斗篷，脸颊上戴着防水口罩，头上顶着个小黄帽，脚踩双雨靴，浑身上下只露出来双圆溜溜的眼睛。他有些怯生生地跟在米迪安老大后面，有些不明所以地窥探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这场雨看起来跟平常任何一场雨似乎没什么区别，可不知为何老师们都将其视作洪水猛兽。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轮到小树A班出发了。他们从屋檐下步入雨幕之中，五颜六色的伞也排成了一排，从天空望去就像雨后冒出来七彩蘑菇一样。 　　现在的雨似乎没刚才下得那么大了，但风依然很大，小巴尼必须用尽全力，才能避免伞从自己手上飞出去。 　　“大家跟紧点，别掉队。”前面菲伊呼喊的声音时远时近，又一阵狂风刮过，小巴尼一个晃神的功夫，伞柄便从他手心中打滑飞了出去，顺着风逃向远方再也追不回来了。 　　但冰冷的雨水并未如预想中那样直接浇在他头上，他仰头看见前面的米迪安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将伞倾倒过来为他遮住了半边天。 　　“豆芽菜巴尼，连个伞都握不住。”米迪安的眼睛里透露着嫌弃，可他的伞却大幅度朝比自己年龄更小的弟弟那边倾斜，自己一边肩膀露在外面了都没意识到。 　　“米迪安大哥……！”小巴尼感动地一把揽住他的手臂。 　　“没事吧？”负责押队的兰登很快察觉到异样，走上前来询问情况，等确认无误后，队伍又继续前进了。 　　他们最终顺利抵达了避难所，在进去避难前，小巴尼最后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他听菲伊说园长他们就守在那边跟怪物战斗。 　　他在心中默默向不知名的神明大人祈祷着，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希望这场雨快点停下吧。 　　陆满飞驰在街道上，冰冷刺骨的雨水拍打在脸颊上他却毫不在意。原先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已经沦为了怪物的温床。曾经热闹繁华的景象，现在只剩遍地废墟和满目疮痍。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蜘蛛通过远程通讯器跟陆满沟通。 　　“不太好。” 　　他刚刚已经顺手干掉了几只导致降雨的罪魁祸首，雨势小了很多，蜘蛛他们也在其他区阻止开展了歼灭雨源的行动，但远远不够。 　　催化剂顺着雨水流入河道，污染虹都的水源，最后顺着地下管道甚至会流到围城那边。被污染的水源浇灌蔬菜，蔬菜又被人类吃进肚子里，催化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通过各种方式入侵普通人的生活。 　　光是想象一下，未来吃个自己家种的青菜都要提心吊胆的，孩子们也再也不敢毫无防备地在小溪里嬉笑打闹，怪物更加肆意掠夺人们的安全居所……陆满神色变得愈发冷峻起来。 　　“这种不可逆的大范围污染已经产生，便几乎再无回旋余地。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蜘蛛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已。 　　“不。”陆满摇摇头，“还有一个办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看着远方的天空，轻声呢喃到，似乎是一种希冀，又似乎是某种承诺。 　　“喂，陆满？你要干什么？喂？” 　　陆满没有再回答。蜘蛛从通讯器那头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就是陆满携带的通讯器外壳被摔得粉碎的声音。 　　等园长再次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已经仰面躺在地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从恍惚头脑中拼凑出刚才发生的事，好像是菲利蒙使用了新研发尚未能正式使用的炸弹，投入怪群后发生了威力巨大的爆炸，他似乎是被爆炸的余波给震晕过去了。 　　园长强忍着浑身骨头错位般的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来，看着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切。花园门前炸出了一个足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深坑，爆炸源中央的怪物几乎灰飞烟灭，靠近边缘的怪物也变成了黑乎乎的尸骸残渣。 　　那一波无穷无尽怪潮，他们终于顺利挺过去了，而这过于浓重的硝石与死亡气息，也终于遮盖住了人类的味道。怪物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袭击这里了。 　　但几乎是同归于尽式的，花园的防护围墙也被炸塌了一大半，他们原本呆着的瞭望台也全塌了，刚才他就是从上面滚落下来的。 　　其他人呢？园长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废墟里挣扎着爬出来。 　　经历了漫长而激烈的混战，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他们成功守住了这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彼此看着彼此，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大家看起来都灰头土脸的，只有两只眼睛和雪白牙齿露在外面格外显眼。 　　等他们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天上依然在下雨，而他们的防护面罩在刚才爆炸的波及下全部都七零八碎散落一地，现在他们都彻头彻尾地暴露在雨幕之中。冰冷刺骨的雨水从头浇下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他的体内开始发烫，冰冷雨水落在皮肤上竟蒸腾起烟雾来。求生欲支配下，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之前残存的稳定剂灌入口中，体内感到一瞬清凉但很快燥热就卷土重来。园长看着自己的右手，逐渐变形还原成一截莲藕。 　　周围其他人也是一样，菲利蒙体表上冒出了浓密毛发，整个人体型在不断膨大。芙琳头顶长出触角，四肢逐渐扭曲成纤长节肢的模样……怪物化进程开始了。 　　在未来几分钟内，他们很快就会彻底忘记自我，完完全全变成一只丧失理智的怪物。 　　外部的威胁已经全部铲除，他们成功保护住花园里大家的安全了，现在，只需要铲除最后一个威胁。 　　“朝我开枪吧。”园长开口淡淡说到。 　　“那正是我想说的。”芙琳点了点头。 　　“园长你怎么抢我台词啊。”菲利蒙叹气到。 　　这就是终点了吗。 　　他用剩下那只还维持人类形态的手，握紧了枪，将枪口对准身旁的菲利蒙。而另外两人也纷纷举起枪，对准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 　　不知为何，面对死亡，他心里并不感觉到畏惧，甚至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 　　或许是因为，他并不孤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战友们会陪伴着他。 　　“倒数三个数。” 　　“三、” 　　“二、” 　　“一、” 　　就在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芙琳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 　　“等一下！” 　　“怎么了？我脑子都开始走马灯了你忽然把我叫回来。”菲利蒙嘟囔着，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原因。 　　体内燥热不安的温度不知何时降下去了，原先已经开始怪物化的躯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有些混沌一片的大脑也恢复了清明。 　　“怎么回事？”园长困惑地伸出手，接住那柔柔下落的绵绵雨丝。 　　他这才发现，这雨的颜色有点与众不同，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雨依然下个不停，但这回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反而让人感受到温暖无比，仿佛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一样。 　　天开始放晴了。 　　还剩一两章正文完结啦，这周会写完的 第146章 回家 　　这场粉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破晓才逐渐结束。 　　在这场盛大而温柔的雨幕浸润下，万物开始萌发新生。 　　破残不堪遍地瓦砾的街道上，许多人陆陆续续醒来。原先已经开启怪物化进程的人们，再次恢复清醒时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纷纷开始寻觅自己的居所，时不时能看到有人站在废墟上，与失而复得的亲人相拥而泣。 　　花园里，围墙几乎坍塌了一大片，整个校园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面，但没关系，墙倒了还可以重建，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平安无事。 　　躲在避难所里担惊受怕的孩子们探出头来享受着新一天的阳光，在医疗室昏迷不醒的科尔大叔他们已悠悠转醒，园长、芙琳和菲利蒙几人虽然怪物化进程结束了，但之前战斗过程中受的伤势还没好，被罗斯医生严词勒令呆在病床上疗伤。 　　原先瘫痪的警卫系统也开始重新运作过来，时不时能看见警卫在四处巡逻收拾残局。 　　之前突破怪窟跑出来的怪物们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原貌，大街小巷上经常能看见各种生物四处乱窜，把警卫队弄得也可焦头烂额的，一会接到报告说家里跑进来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会又接到电话说有头牛啃了他精心呵护的名贵花草… 　　警卫队也来到了怪窟口，这里前两天早已被蠢蠢欲动的怪物们再次冲破，现在深不见底的洞口大剌剌敞开着，看不清底下的光景。 　　然而，就在他们重新修缮封印设施的时候，从洞口里传来了翅膀扑动的异常声音。 　　所有人都保持高度紧张，将武器对准了洞口，时刻警惕从里面跑出来的敌人。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只羽毛洁白羽翼修长的鸟从里面飞了出来，它轻快地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最终落在了废墟之上。 　　它看起来并无恶意，眼眸也不似怪物那般如血殷红，而是像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众人也不敢贸然开火，只是与这只奇怪的鸟僵持不下，直到它昂着脑袋咕咕叫了起来——成白上千只羽毛洁白的鸟儿随之从洞口里涌了出来，飞向天空低低盘旋着，赞颂着和平的到来。怪窟里的怪物们也陆陆续续变回了普通动物，这是未来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的事实。 　　随着大雨落幕，一切都有了崭新的开始。 　　在虹都核心区的高塔之上，唐顿和陆川他们最终成功汇合，几人都安然无恙，唐顿身上有不少伤口，是刚才跟猎豹战斗过程中留下的，但并无大碍。猎豹虽然拥有世界上最快的速度，但耐力也遗传了原有的缺陷，经过一番激烈鏖战，猎豹最终还是被他制服了。 　　“陆满呢？”唐顿目光扫视过去，见汇合人群中并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颦眉问到。 　　银蝶沉默不语，靠窗而坐的陆川低垂脑袋，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陆川依然不眠不休地等待着，就像有柄剑悬在脖子上一样。 　　之前蜘蛛过来跟他们说了一声，她已经跟陆满汇合了，两人在外解决水母留下来的残局，接下来就再也没跟他们联系过。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等待。 　　蜘蛛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非常隐蔽安全，留了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景色。等待期间，陆川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何时，天上落下了绵绵细雨，他看着这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没合过眼。雨声淅淅沥沥听起来让人有些犯困，他便将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柔风从窗外飘进来，带着温暖的雨丝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阵怅然若失。 　　小满，你还好吗？他忧心忡忡地眺望远方，祈祷着上天能保佑他的孩子能平安回到身边来。 　　“叩叩。”终于，敲门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蜘蛛的声音，“是我。” 　　门一打开，她看起来风尘仆仆，满脸倦容。 　　“一切都结束了，水母的阴谋成功被破灭了。” 　　“陆满呢？” 　　“我也不知道。”蜘蛛摇头，陆川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先坐下来好好跟我们讲讲吧。”银蝶递上去一杯温水，扶着她坐了下来。 　　蜘蛛将水母启动制动装置，大批量放出能降下含有催化剂大雨的云怪，在各边缘区引起骚乱的事全部和盘托出。她这两天在及时跟各区的警卫厅联系，让他们派人处理掉这些怪物。 　　“这种云形怪物虽然体型庞大，但攻击性和生命力并不强。虽然导致混乱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基本上消除，但产生的恶劣影响已经无法挽回。许多异能者因为催化剂的缘故逐渐异化成怪物，怪窟里的怪物也在催化剂作用下陷入亢奋状态，突破怪窟陆续来到地面上。” 　　“但是，后面又下了一场雨。这次的雨跟之前引发骚乱的雨全然不同。雨水中包含了稳定剂，但我之前从未见过有如此强效的稳定剂，能把那些怪物化的人，甚至是怪物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虽然我不太清楚陆满是怎么做到的，自从这场新的雨开始之后，我就跟他失去了联络。但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应该是他的杰作。” 　　听完这些，陆川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 　　最为熟悉陆满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陆满的血液相当于强效稳定剂，能够让怪物和怪物化开启的人们恢复理智。 　　陆满是用自己化作一场绵绵春雨，让万物重新焕发生机。 　　“雨最后结束的地方…在哪里？” 　　他们要启程去找那朵陨落在大地上的云。 　　距离大灾变时代结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世界上不再存在怪物，基本上所有怪物已经恢复成正常动物，只是比起大灾变之前的普通动物，它们依然是保留有特殊能力的异能动物。而剩余丧失理智的残暴怪物也已经陆陆续续被歼灭。 　　目前虹都地面上的城市格局已基本奠定，给异能动物们专门开辟的生态区由于还在建设当中，所以已经恢复正常的动物们也只能暂且栖息于地窟之中。但大家都相信，人类与动物和谐生存的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而星辉研究所也迎来了他们的新所长，银蝶上任之后调转了研究的主要方向，他们收集了三个月前那场改变了全世界的大雨，从其中提取出了稳定剂成分，正在投入全部精力研究如何来批量制作强效稳定剂。 　　陆川他先回了趟围城，跟家人们报个平安。 　　围城的怪物数量也在急剧减少，青苗村村民们已经习惯了在安全居所里的生活，但还是眷恋故土打算趁时机成熟再搬迁回青苗村旧址。 　　陆满留下来的半身小慢三个月前彻底陷入了昏迷，虽然依然有呼吸，只是怎么叫都醒不来，如同植物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所有人都很担心，害怕他们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 　　直到见陆川回来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然而陆满却没跟着一块回来。 　　听说哥哥失踪的消息，陆小安哭了整整三天，眼睛都像金鱼眼那样肿胀得睁都睁不开。 　　“别哭了，我会把小满找回来的。” 　　“真的吗？”陆小安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明天就启程去虹都，等找到了小满再回来，你呆在这要好好听妈妈话。” 　　“爸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找我哥！”陆小安扯着陆川袖子不放手。 　　“你就别来给我添乱了。”陆川无奈地摸了摸陆小安的脑袋，“况且，我还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小安，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你，现在轮到你好好照顾他了。照顾好你小慢哥，等我回来。” 　　“嗯…我会照顾好哥哥的。”陆小安憋着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春兰倚在门口，走过来将泫然若泣的陆小安揽在怀里，抬头跟陆川四目而对。她无声地点头，似乎在说你安心去吧，这里有我照看。 　　两天后，陆川再次启程了，这次不只是他一个人，青苗村里不少人包括郑青淼和张春燕，还有安全居所副指挥官陈穆等人也都一起来了。陈穆来到虹都花园后，和园长陈衡父子相认。当年大灾变时跟父亲走散的孩子，现在已经成长为了成熟可靠的指挥官了。 　　陆川这次回到虹都后，没有选择呆在花园，而是驻扎在C区，这个陆满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组织了搜查队，一直在寻找陆满的动向。 　　陆满的大幅画像再一次张贴在各区网格大厅和传单上，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通缉令，而是寻人启事。诺斯、巴格、路易…所有曾经认识陆满、得到过他帮助的人们，在听说陆满失踪之后，都全部出动帮忙一起寻找陆满的下落。 　　花园的老师们每周也都会轮班来一趟C区加入搜查队里，甚至是学生们在外出社会实践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C区，希望能帮忙发现一些陆满的蛛丝马迹。 　　寒来暑往，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年来，他几乎要把整片虹都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光是C区就已经从头到尾搜了三遍，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可依然一无所获。 　　之前是小满来虹都满世界找他，现在轮到陆川满世界找他了。一年来，陆川几乎都睡得不安稳，经常做噩梦，闭上眼梦里都是小满的影子，一会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蜷缩在又黑又冷的角落里默默哭泣，一会又是他倒在血泊里，温热的血像蜘蛛网般蔓延开来，将身下的雪融化成水。 　　偶尔，他也会做美梦，但大多是过去的事，小时候尚且年幼的陆满编了两串栀子花环帮他们戴上，有些羞赧地垂眸绞着手指，然后抬头眼眸亮晶晶地问：“你们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醒来之后，男孩温暖的笑脸和稚嫩的话语还残留在脑海中，他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但陆川并没有放弃，身为半身的陆慢还活着，身为本体的陆满肯定也还活着，只是藏在世界上某个角落，他们还没有找到而已。 　　又是一年冬天。虹都深冬的时候会下雪，尤其是地势较高的C区。鹅毛般的雪浩浩荡荡从天而降，铺满全世界，深绿色森林换上了厚实的雪白衣裳，整片大地都银装素裹。 　　陆川套着厚厚棉大衣，脚上踩着双高筒防滑毛靴，在雪地里缓缓走着。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搜查这片区域。脚踩在雪上，留下一串串印记，很快又被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所覆盖。 　　寻了大半天，直到夕阳已经斜下，天空中布满橙黄色余晖时，也到了该返程集合的时候，可雪下得实在太大，来时的脚印早已被雪所掩埋，也不知道搜寻队其他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在这时，腰间别着的通讯器忽然滋啦滋啦冒出响声，郑青淼粗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陆大哥，好像找到小满了！” 　　“你们在哪，我马上过来。”陆川暗暗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按着发来的坐标，几乎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地朝目的地赶去。 　　等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郑青淼站在树边，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套着个保暖用的红色绒帽，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格外显眼。而张轻燕高高站在树上，依然脑后梳着高马尾，潇洒利落地垂下来。 　　“小满呢？”陆川焦急地问到。 　　“嘘——”郑青淼连忙比了个手势，陆川立马噤声。 　　张轻燕伸手指了指远方，陆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陆川才发现远处有个看起来四五岁的男孩。 　　他几乎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只披着件宽大的袍子，光着脚丫踩在雪上，可皮肤却没有被冻红，他浑身雪白没有半点血色，像是伴随冬天到来的雪精灵一样。 　　男孩一头乌发已经有些长了，前端几乎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具体情况。陆川打算走过去再仔细看看，却被郑青淼一把拉住。 　　“先别过去，他警惕心很强。刚才我们过去马上就跑开了。” 　　郑青淼低声说到，陆川沉默片刻，最后表示：“让我试试看。” 　　他脱下了自己的棉衣，只剩件单薄的里衣，在寒风里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陆川一手拎着棉衣，另一手也高高举起，向对方展示自己全身上下并无武器。他缓缓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过去，这次男孩没有跑开。 　　等陆川近到一定距离，他便蹲下身子，认真地注视着他。 　　“小满。”他几乎忍不住声音颤抖。 　　男孩毫无反应，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盯着他。 　　这次陆川看见他的眼睛了，如深潭般黑不见底，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他的世界，又变得空空如也了。 　　陆川并未感到沮丧，只是又往前小小挪了一步，男孩没有动弹。 　　直到终于将棉衣裹住男孩，将他托起来抱在怀里时，陆川眸中滚烫的泪水才缓缓淌下，落在男孩脸颊上。 　　男孩陷入温暖的怀抱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一滴滴温热的雨珠从男人眼眸里滚落下来。雪花驻足在男孩的睫毛上，眨眼间便融化了。 　　“小满。”陆川低声呢喃着，小心翼翼地拥抱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 　　“走吧，我们回家了。” 　　陆川用手臂托着男孩，将他揽在怀里。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见时那样。 　　正文完结啦！剩余番外全部免费掉落，详见专栏《怪物他只想做个好人（番外）》 　　顺带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求个评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