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可爱伴生兽伪装成人
　　作者：海百合

　　文案

　　伴生兽，契约人类的第二生命。
　　一次意外，某只稀有金色伴生兽的意识进入了契约人类黄小玥的身体，他被迫做人。
　　人类社会哪里都好，吃得好，玩得好，睡得好，就连新认识的朋友都长得帅。
　　特别是步凌波洗完澡的时候……
　　吸溜——
　　听说他最讨厌伴生兽？
　　黄小玥一把捂住自己毛绒绒的耳朵：嗯，坚决不能在他面前暴露！
　　他靠伴生兽的特殊能力成为世人争相追捧的对象，却有人说，那不过是步凌波破例开后门的结果。
　　绯闻才冒出个小苗苗，就有人在街头看到步凌波反手把他给拷起来了。
　　没多久，又放出来了。
　　禁欲系政府议员兼SIY财团霸总步凌波从警卫队出来，怀中抱着白白嫩嫩的少年。
　　他眼眶红红，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对毛绒绒的金色耳朵，一边手腕上还挂着个银闪闪的镣铐。
　　而步议员一如既往冷着脸，脖子侧面横着一块可疑的暗红。
　　吃瓜群众——
　　什么？我们的小可爱居然是赏金8000万的S级通缉犯？本体还是只小动物？
　　什么？步议员不是最讨厌伴生兽吗？为什么要替他担保？
　　等等！刚刚步议员是咬了他的耳朵吗？！
　　黄小玥试图把所有探究的目光瞪回去，步凌波却轻轻扳过他的下颌，声音低哑：别看他们，看我！
　　【阅读指南】
　　1，灾变后赛博世界，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
　　2，被搅进大事件的软萌可爱受，海量剧情预警，私设如山。
　　3，尽量日更，更新时间段随缘。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科幻 甜文 轻松 赛博朋克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小玥，步凌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兽兽我呀，翻身做人啦！
　　立意：人和动物是好朋友


第1章 
　　正午时分，天气闷热得让人心里发慌。
　　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年贴着陡峭岩壁一点点向下攀爬，动作算不上灵巧，甚至有几分僵硬和笨拙。
　　耀眼的阳光洒满荒野，把他的影子刻在陡峭的岩壁上，也照亮了凹凸不平的沟壑。
　　寂寥的荒野上空无一人，风卷起沙土扑打在他身上呼啦啦的响，脖间痒痒的，没多一会儿，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从他领口钻出来。
　　那是一只黑色蝙蝠。
　　“好慢啊！还没到底吗？人类也太差劲了吧？竟然都不会飞？笨蛋！”
　　“你说得对！”少年用力喘了口气，表示赞同。
　　荒野的太阳格外毒辣，汗水洇透了他乌黑的头发，有时候还会流到眼睛里，又痒又涩的感觉让他很烦躁，后背也快要被烤焦了似的，火烧火燎的。
　　而且，他有点没力气了。
　　仰头看了眼悬崖顶，又用目光丈量过脚下，发现自己已经下到了悬崖三分之二的部分，胜利在望。
　　“喂！”黑色蝙蝠又开口了，“下面有个人，看到了吗？他好像死了，快下去看看，笨蛋！”
　　少年朝下瞥了一眼，确实有个人躺在钻出地面的杂草中间，脸朝下的姿势一动不动。
　　“看到了。”他郁闷地说，“不过，臭黑子，你能不能别再叫我笨蛋了？再叫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哼！”被叫做黑子的蝙蝠缩回衣服里，假装是怕被人类发现。
　　那是一个肌肉壮实的人，看来经常在野外活动，身上穿着厚实帆布衣服，一只脚上穿着厚底大头鞋，另一只脚上的鞋落在紧贴着悬崖边的地方。
　　他的额头上有一个大口子，血都干涸了，地上有一大块枯草被染成了黑褐色。
　　按照少年不多的经验来看：“他应该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很长时间了。”
　　“哇，真是笨蛋人类中的佼佼者！”黑子再次探出脑袋，黑豆似的眼睛鄙视地盯着地上的人，“他彻底死了吗？”
　　少年摸了摸：“没有哦，他有温度。”
　　“那他一定是‘那个’了！”黑子笃定，因为兴奋显得异常聒噪，“那个了，那个了！你要救他吗？”
　　看着地上人毫无血色的脸，少年咬了下嘴唇，“嗯……救吧？用伴生兽的身体活着挺可怜的。”
　　这话黑子可不爱听：“有什么可怜？当人类才可怜好吗？不会飞，整天还要为吃的发愁！”
　　少年斜了它一眼，大声辩解：“不是这样，不是说用动物身体活下去可怜，而是要改变自己的习惯很别扭，你懂吗？”
　　“哦……”黑子不懂，它理解不了这么深奥的话，又不想承认，转移话题道：“那你快救！”
　　压根不用它说。
　　少年抬起自己的手，看到沾到了灰尘就用力在身上擦了擦，抠进指甲缝的泥擦不到，他就在地上捡了根草棍，一点点清理。
　　“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动手？”等着看好戏的黑子很不耐烦。
　　“碰触别人的时候不能脏脏的，这是人类的基本礼貌。”少年解释了一句，最后吹了吹手上的草棍碎屑。
　　黑子：“……神经病吧！”
　　少年没理它，朝那个人的额头慢慢伸出食指。
　　碰触到对方的皮肤时，指尖周围突然迸出淡淡的金光，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点，慢慢晕开成一小团，它持续发着光，像是捏住了一颗比太阳还耀眼的星星。
　　第二次做这种事，感觉还是不太好，少年皱起眉头，额角的汗珠“吧嗒”落在那个人的手上。
　　旋即，他皲裂的手动了动。
　　少年没注意到，表情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呢？上次明明成功了呀……”
　　黑子的身体在他衣服里摇头摆尾：“笨蛋金金，吹牛皮！哈哈哈哈！笨蛋——”
　　少年气不打一处来，大叫：“说了不要叫我笨蛋，你这个笨蛋！”
　　突然，地上的男人忽地一下坐起来，怒吼：“为什么叫我笨蛋？！”
　　声音洪亮得像是谁在耳边敲了一声锣，少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后仰，愣愣看着他。
　　而机灵的黑子早就钻衣服里去了，扭着屁股拱到鼓囊囊的腰带旁，假装自己是个褶皱。
　　还好还好，普通人类是听不到自己说话的，不然他就会听到两声“笨蛋”，肯定更生气！
　　男人缓了半天，才发现眼前不是拿着鞭子的斗兽场管理员，而是一个眼神清澈、脸庞精致的少年，他显然被自己吓到了，哆嗦着嘴唇看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他喉咙里下意识冒出一个字，又悟到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嗯？手？
　　凝视了熟悉的掌纹足足十几秒，又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男人不敢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少年：“我，我！我是人吗？”
　　少年：“……是，是的呢！”
　　这回，男人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一气，然后回头看到地上被风干的血迹，突然就恢复了冷静。
　　“这么说……”男人一边沉思，一边自言自语，“我的思维进入了我的伴生兽，我的身体变成了脑死亡状态，然后，莫名其妙的，我又到身体里了？”
　　“啊？啊……”
　　少年想勉强接话又接不上的样子狼狈极了。
　　男人跳起来，在地上转了个圈，想干点什么表达开心，可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杂草，实在是没什么可干的，就冲过来一把抱住少年：“太好了，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妈！我又能见到我妈了！不过有点可惜，我的伴生兽现在应该是死了，我还挺喜欢它的！”
　　少年被他抱得喘不过气，陌生人突然的近距离接触让他心里直打鼓，而且，他感觉肚子上的黑子正努力往他腰后面爬——估计刚才那一下撞击，他快被压成饼了。
　　男人感觉到什么，疑惑：“咦？你的肚子在动？”
　　少年瞬间浑身都绷紧了：“没，没没！错觉，是你的错觉！我也没有骂你笨蛋，都是错觉！”
　　“你真是我的幸运小星星！”男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叫天木，来自音符城！”
　　“我，我也……你好，我叫黄小玥，来自音符城！”语气生硬，像是在背书。
　　“我从上面摔下来了，那么高，真的必死无疑，还好我有伴生兽！”天木指了指悬崖顶上，眼神里流露出后怕，忽然愣住，“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下面？”
　　“我，散步！”
　　“……不说就算了，也不必把我当傻子。”天木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好看的小家伙挺有意思。
　　他去悬崖边捡回鞋子穿好，忽然又开始浑身乱摸，“哎？我背包和钱包呢？”
　　他的目光扫向黄小玥，他愣了半天，突然举手做投降状：“我，我没拿！”
　　天木连忙摆手：“不是，我可没怀疑你，就是想问问，你有钱吗？”
　　黄小玥：“有。”
　　但不多。
　　天木咧嘴：“能借点吗？我得搭城建列车回去，我会还你的！”
　　黄小玥捂紧自己的口袋：“能……”
　　呜呜呜，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天木是个爽利人，拿到五个硬币、又确认黄小玥不用他帮忙后，意难平地嘟囔着“这他妈还能被捡尸”，就蹭蹭蹭地顺着悬崖攀上去了。
　　黑子探出脑袋，看着天木的身影消失在岩壁顶端，感叹：“哇，人类真不要脸，你还说他们有礼貌，他都没跟你说谢谢！”
　　黄小玥嘟着嘴：“他又不知道是我帮的他。”
　　黑子：“可是你借给他五块钱，他也没说谢谢！”
　　黄小玥更沮丧了，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只有五块钱……”
　　“……笨蛋！”
　　这次黄小玥对黑子的嘲讽毫无反抗之心，两天一趟的城建列车票价五块，等采完花，他恐怕要走回城里去了。
　　算了，天木受了伤，估计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还是把坐车的机会让给他吧！
　　他还死了伴生兽呢，一定很伤心，再缔约的话肯定还需要不少钱。
　　这样安慰完自己，黄小玥感觉自己好多了。
　　这个世界上，人类都有属于自己的伴生兽。
　　跟伴生兽缔约后，人类会与它们建立起思维联结，如果人类死亡，他的思维就可以进入伴生兽的躯体，以它们的身体继续过完余生，可以说是第二次生命。
　　人类躯体受到重创时，思维会自动转移进伴生兽体内，用伴生兽的躯壳活下去，就算没真的死掉，思维也会进入兽体，而人类躯壳将永远处在脑死亡状态，无法逆转——几百年前废土重建后，人类生存的风险大大增加，于是这项“双保险”机制应运而生。
　　天木就属于第二种状况，本来挺惨的，可他幸运地遇到了黄小玥，而他，或者说“它”，有能让思维回到人体的能力。
　　黄小玥，世界上唯一逆袭了人类思维领域的伴生兽，因而获得了这种逆天的反向能力。
　　他，努力捂着自己的小秘密，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第2章 
　　“叮，叮——”
　　酒架上排列整齐的红酒瓶偶尔轻碰出脆响，应和着老式留声机里的音乐。
　　单人沙发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半杯红酒，醇香的酒气被浓缩在杯子里，机械臂撑在沙发一侧，上方的感应装置一闪一闪，随时准备为主人添酒。
　　冲水声响起，一个眉目英挺、身材修长的男人从洗手间出来，一边用洁白的帕子擦手，一边瞥了一眼通往驾驶舱的通道，两名守在通道里的佣兵保镖立刻冲他颔首致意，而正在跟他们聊天的助理赶忙转身走过来。
　　他坐回沙发上，把手帕丢在茶几一角，端起红酒杯问助理：“还有多久？”
　　“步先生，已经能看到音符城了，再有半个小时差不多！”助理忧心忡忡，“这次我们突然造访，鳌城主那边不用提前打个招呼吗？”
　　男人抿了口红酒，喉头随即轻轻滚动了一下。
　　助理就机智地改了口风：“当然，我们都追查到这儿了，不能轻易让那些小崽子糊弄过去，管他什么鳌城主！”
　　男人挑了下嘴角，给了手下一个恩赐般的笑。
　　助理反省自己。
　　自己这位大BOSS能以一己之力把濒临破产的SIY拉回到北半球第一财阀的位置，后来大概因为钱多的没处花，又给新都捐了一大笔钱而步入政坛，在金钱和权力的双重加持下，他的实力螺旋上升，目前拍拍桌子就能让半个世界地动山摇，自然不会在意鳌罗生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但……
　　音符城鱼龙混杂，而城主鳌罗生是SIY的竞争对手那边的人，遇事肯定不站在他们这边，最主要的，他家老板根本没必要亲自上阵！
　　他不理解，不赞成，但不影响他为他担心，虽然他本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当然，他是不会紧张的，哪怕天塌了……
　　飞行器突然晃了一下，步凌波扬了扬眉毛。
　　助理咕哝：“怎么开的……”
　　又晃了一下，比刚刚要剧烈得多。
　　脚下突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飞行器剧烈倾斜，四周同时响起急促的危险警报，茶几上的红酒杯滑落在地，酒液渗进白色地毯，洇开一片猩红。
　　助理身体一歪，险些趴到步凌波身上，他及时撑住了沙发扶手，却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按着耳麦质问驾驶舱：“出什么事了？”
　　驾驶员回答的很急：“周围突然出现了几架飞行器，我们被他们的飞叉和锁链缠住了！引擎故障！”
　　助理僵住。
　　天竟然真的塌了？
　　步凌波坐姿未变，探手在茶几侧面按下按钮，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全息影像，是这架飞行器的实时状况。
　　能看到，碟形飞行器的左右两侧各破了一个大洞，长蛇一样的链条被固定在飞爪装置上死死卡住洞口，链条的另一端各连着一架老式飞行器，最棘手的是，这样的飞行器周围一共有五架。
　　他们被包围了。
　　助理爆了粗口：“卧槽，这也太阴了吧！”
　　他们飞行器上配备的武器是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打这几个破铜烂铁肯定没问题，但问题是，对方的飞爪瞄准的是他们的引擎装置，目前两侧引擎都开始冒烟，在异物入侵的情况下，系统无法判定动力是否够支撑庞大的飞行器继续浮空，现在的他们说不定是靠对方的铁链支撑着，如果击落对方，就算来得及切断铁链，自己也有坠毁的可能。
　　要同归于尽吗？那可不明智。
　　步凌波也是这样想的。
　　看着不停闪烁着红色危险警告的左右引擎，他冷笑：“下血本了，竟然装了反雷达装置。”
　　助理这才意识到，己方的高端飞行器居然没探测到对方靠近，这说明……
　　对方是专门针对他们而来！
　　完了，这事恐怕不是破财就能解决的了！
　　步凌波敲了下桌面：“降落，联系音符城警卫队，报警。”
　　助理大惊：“步先生？”
　　降落的话，可真的一点赢面都没了！
　　步凌波起身：“你有其他办法？”
　　助理：“……”
　　好吧，他没有，他只是单纯不想出去当活靶子！
　　步凌波轻哼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举步往舱门方向走：“放心，要杀也不会杀你。”
　　助理赶忙追上去：“杀您就更不行了！”
　　步凌波活动着脖子，慢慢呼出一口气：“研发部门该针对各种人脑战术检查一下漏洞了。”
　　助理愣了一下：“确实！烧了那么多经费，整天吹攻击防护系统多牛多牛，有多大的杀伤力，能抗住多大的冲击力，脑子就不能转转弯吗？整天就知道热能探测红外探测，不考虑一下冷兵器吗……”
　　没等他碎碎念完，飞行器按照命令开始下降。
　　对方似乎没料到他们会直接选择降落，半空中的铁链瞬间被绷的笔直，对方的飞行器努力稳在半空，这导致坚硬的飞爪崩开了碟形飞行器的破口。
　　大片碎裂的金属甲片坠落到地面，引擎内部嘶吼着，最后“嘭”的一声，半边变成了巨大的火球。
　　助理扭头看了一眼通红一片的全息图像，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小跑着跟上步凌波的脚步，这回他倒是希望飞行器快点落地了。
　　舱门打开，步凌波率先走下飞行器，步子稳得像是来进行友好访问。
　　晦暗天空中，几束探照灯的光线直直打在他身上，把他推到舞台中央，他却头也没抬，一直往远离爆炸的安全距离走，脚步从始至终都是从容的。
　　助理紧紧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十人政府警卫、四名佣兵保镖和两名飞行员，这些是他此次音符城之行的全部力量——明面上的。
　　“轰——”
　　灼热的气浪从他们身后袭来，助理一个哆嗦，回头一看，飞行器的左半边陷入火海，地上的枯草被燎着，无数灰烬被爆炸中的火焰龙卷带上高空，又纷纷落下，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身上。
　　火焰不断舔舐着灰色夜空，头顶五架飞行器表面那斑驳脱落的漆色都清晰可见。
　　助理后怕地转回来，又震惊了一下。
　　好家伙，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他一溜小跑跟上步凌波，可他却突然在这时停下，他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助理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趴地上，被端着枪的强壮雇佣兵扶住。
　　一架旧世战斗机形状的飞行器缓缓下落，而其他四架各据一方地悬停在半空，在机载重型武器的威慑下，雇佣兵和政府警卫手里的高端枪械显得有点可怜。
　　步凌波冰冷的目光扫过舱门，见到里面走下来一队人，为首那个，脸上布满一圈圈的豹纹，远远看去像是长了一脸烂疮。
　　助理忍不住干呕了一下，赶忙捂着嘴退到雇佣兵们身后，以免还没开始谈判就引发争端。
　　他知道这是正常的伴生兽特征反噬现象，但反成对面这个德行的，还真是……有那么点点恶心！
　　他第一次庆幸老板不准自己领养伴生兽。
　　步凌波的目光轻轻掠过他疤痕遍布的脸，问：“有事？”
　　语气平静得好像他们不是刚刚毁掉他们飞行器的敌人，而是在街头拍了他肩膀一下的问路人。
　　豹纹脸冷笑：“步议员，不好好在新都呆着，突然来音符城干什么？”
　　步凌波抱着手臂回答：“随便走走，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豹纹脸眯了眯眼：“这么说，是私人目的？”
　　“乘私人飞行器出来，当然是私人目的。”步凌波一点也没在意他的威胁，指了指那片火海，“不过也要看情况，如果有违法乱纪的肯定会顺手整顿一下。”
　　豹纹脸恶狠狠看着他，突然一哂，助理顿时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老板，你这么刚不要命啦？！
　　“撤回对红U的通缉！”豹纹脸说着掏出电磁枪指向他们，“现在！”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几名手下也“哗啦啦”掏出了枪，各式各样的枪，很明显，这些枪的来自世界各个角落。
　　步凌波轻蔑一笑：“怎么？为了一个红U，打算一杆子把一船人都掀了？”
　　“你什么意思？”
　　“有胆量来拦路，就不怕下一秒你们的基地化成灰？”步凌波指了指天，“真当我们找不到？”
　　豹纹脸没料到会被反将一军，下意识朝一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恼羞成怒，且不知所措，但目前自己这方占优势，又不想弱了气势。
　　况且，他不确定步凌波是不是在诈自己。
　　正当双方陷入僵局时，熊熊大火旁突然走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在通亮火光的背景下，瘦弱得像是一条狭长的影子。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这边走，哼哼唧唧的□□声表达出此刻的强烈不满。
　　所有人都用诧异目光看过去，就连天上的飞行器也往他头顶分了两束光。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衣服破破烂烂的，裸露出来的皮肤沾满灰尘，头发烧焦了一小块，乱蓬蓬地夹杂着尘土，但，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被强光一照，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清澈的眼睛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变得湿漉漉的：“谁，谁从天上扔东西啊？真过分，打到我啦！”


第3章 
　　冲天火光下，黄小玥慢吞吞走着，速度并没因为身后的连续爆裂声而加快，也没因为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变慢。
　　他晃晃悠悠的，像是个神经元被破坏掉的仿生人，但双方的头戴设备都显示，这是个真人。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是从飞行器降落的位置走出来的？！
　　达成这个共识后，豹纹脸居然跟步凌波下意识有了一次心照不宣的对视。
　　然后，豹纹脸先动了。
　　他猛地窜过去，把原本被爆炸震得七荤八素的黄小玥吓得浑身一哆嗦，怀里简陋的塑料包装里掉出来几朵花。
　　只是普普通通的花，白色的小花，在这个世界上不算稀有，但也不是随手就能采到的东西。
　　他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人就被豹纹脸箍进了怀里，瘦弱的少年被暴徒按在身前，整个人像是陷进了他魁梧的身体里。
　　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带着哭腔，抱紧怀里的破袋子：“你，你，你干什么呀？”
　　眼眶红了，扁着嘴巴，看得出来，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少他妈装蒜！”豹纹脸凶狠地对步凌波吼，“立刻把红U的通缉令撤了！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他！”
　　红U，目前世界上悬赏额最高的通缉犯，通缉令由北半球政府发布，赏金5亿。
　　步凌波挑了一下眉毛，没理他，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少年，指尖下意识相互摩挲着。
　　他发现少年眼眶里的水光好似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的口水喷到我脖子上了。”还不等步凌波说什么，黄小玥生气地批评道，“好脏，还有臭味！哇——在你们的城市，刷牙是不是犯法？”
　　豹纹脸老脸一红，恶狠狠骂了句脏话，收起枪，换上更有震慑力的刀子在他面前比量，：“姓步的，我耐心有限，这小家伙既然能跟你步议员同行，一定是哪家的少爷吧？呵呵，我弄死他，再全火力干掉你，换一个红U倒是也不亏！”
　　黄小玥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反而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什么少爷？你在说我吗？我才没有跟他同行，你胡说八道！”
　　近距离的情况下，锋刃凛然的刀子的确比枪更让人腿软，但看起来，他好像也不畏惧刀子。
　　现在，步凌波对他的兴趣可比对豹纹脸这伙人大多了。
　　助理凑上来：“老板……”
　　步凌波抬手制止他，对豹纹脸说：“你弄死他吧。”
　　助理：“……”
　　心里手动给老板点了个赞。
　　黄小玥被他和他的残忍震惊了：“哇！你们两个好坏啊，竟然一起商量杀我！我才不要死！”
　　现场陷入沉默。
　　谁“商量”杀他了？还“一起”？
　　怎么看出来的呢？
　　豹纹脸瞥了一眼褐色土地上那几朵洁白的花，现在终于相信他不是步凌波一伙的了，可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在荒郊野外单独活动？
　　而且，以他被伴生兽豹子同化了的脑袋，根本想不出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放人？
　　一大群手下看着呢，承认抓错人很丢脸！
　　杀了？
　　开玩笑！步凌波先说让杀的，他要是乖乖听他的话杀了这小蠢蛋，那以后传出去还怎么混！
　　片刻犹豫过后，他决定死扛到底。
　　“别废话！”他的手臂加重了力道，“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
　　黄小玥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扬，顿时被一阵恐惧的窒息感笼罩了。
　　他扳住脖子下面那条粗壮的胳膊，小口吐着气：“我，我喘不过气了！”
　　豹纹脸可没半点同情心。
　　他这趟的任务是让政府要员步凌波撤销红U的通缉令，红U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手里保管的东西，据说那东西足够让他们反叛军翻身做主，就算推翻政府也不是难事，但现在由于政府通缉，红U不敢露面，也不联系他们，只偶尔发回一条匿名简讯，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今天步凌波带的人手不多，是难得的机会，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所以还是想多挣扎一下。
　　步凌波凝视对面片刻，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一场闹剧。
　　要不是天上一堆重火力对着他们，他都想转身走了。
　　他提醒：“他说他喘不过气了。”
　　豹纹脸：“……”
　　黄小玥眯起眼睛看了步凌波一眼，那眼神明显是在说：再替我多说几句？
　　不料，他反而闭上了嘴。
　　黄小玥张了张嘴，眼角逼出泪花，也不知道是太生气，还是豹纹脸勒得太紧，他艰难地说：“放开我，我，我要……生气了……”
　　声音很小，压根没人拿他当回事，豹纹脸还在对着步凌波耀武扬威。
　　黄小玥搂着袋子的手攥成了拳头，说来也好笑，都快被勒断气了，他的一只手却还执着地抱着那个袋子不放。
　　他颤抖着手，从袋子破口的地方摸出一把花，在步凌波诧异的目光中，反手狠狠往那张布满豹纹的脸上一按。
　　豹纹脸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花粉，金色的豹纹更鲜艳了。
　　步凌波摇了摇头，感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可能要先他们一步被干掉了。
　　勇气可嘉，可惜手里没什么有杀伤力的武器。
　　果不其然，豹纹脸打了两个喷嚏，一把把少年推开，狠狠搓了一下鼻子。
　　步凌波扬起眉毛。
　　这也算奏效了？
　　随着豹纹脸朝少年近距离举起枪，他的眉毛又放下了。
　　奏效了，但没太大用，反而把人给激怒了。
　　步凌波不是慈善家，一个路人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所以，以上心里活动和微表情就是他的全部同情心。
　　然而……
　　豹纹脸的枪口突然转向他，“砰”的一枪，一枚拉着蓝焰的电磁弹射向他的胸口。
　　步凌波瞳孔骤缩，微一扬头。
　　在枪口挪动的同时，他身旁的保镖反应极快地伸出一侧手臂横在他面前，“噗”，手臂四分五裂，几根雪亮的金属条刺破皮肉的瞬间重新凝结。
　　眨眼的功夫，他的面前多出一面类似皮革质地的盾牌，电磁弹落上去炸出一个耀眼的蓝色火花，本该流向身体别处的电弧倏然消失，子弹跟仿真皮肤一起落地。
　　这场景让黄小玥捂住了嘴巴：“哇！”
　　他转头对豹纹脸，像是跟朋友炫耀糖果的小朋友：“你没打中他哎！”
　　豹纹脸脸上的花纹扭曲起来。
　　开枪，就意味着宣战。
　　反叛军的人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事先连个暗示都没有。
　　他们愣了几秒才纷纷举枪，同时冲天空中的飞行器打手势，示意准备干掉对方。
　　可他们发现，豹纹脸的样子很奇怪。
　　他面目狰狞地仰起头，朝天上的飞行器长长咆哮了一声，然后举枪就射。
　　电磁枪当然射不到飞行器，他被激怒了，狂奔着就跑向那架停靠在身后的飞行器，但却没进舱内，而是爬上翅膀，继续对天上放枪。
　　手下们瞬间乱作一团，有人上去拉他，有人还用枪指着对面，有人对着耳麦大吼大叫，不知道在跟谁联络。
　　步凌波皱眉，这个人，目前思维显然是混乱的。
　　他盯着在飞行器翅膀上抽搐得如同跳机械舞的豹纹脸一会儿，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那少年纯真的侧脸上，再移，看到地上洒落的一大片白色小花。
　　忽然，枪声再响。
　　步凌波抬眼看去，发现一名反叛军浑身冒着蓝色火花，正僵直地从飞行器翅膀上摔下来，而豹纹脸的枪口正冒出丝丝青烟。
　　他朝自己人开枪了。
　　反叛军阵营地瞬间炸了锅，也只稍稍乱了一小会儿，企图阻拦他的人就纷纷中枪倒地。
　　而天上的人都是豹纹脸的手下，看到他先朝其中一架飞行器乱射，又把大部分手下都“枪决”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几次尝试联络未果，也不敢轻易开火。
　　这时，地面上的幸存者终于想到了要举枪反击，几个回合过后，豹纹脸的胸口迸溅出大量血迹，身体直接从飞行器上栽了下去。
　　开枪打中他的人松了口气，下一秒，身体被子弹洞穿。
　　趁乱，步凌波的人以极快速度靠近豹纹脸的飞行器，佣兵和政府警卫迅速剿灭了地面上剩下的敌人，护着步凌波进入飞行器，一名强壮的雇佣兵还在他的眼神授意下拎走了正蹲地上捡花的黄小玥。
　　训练有素的飞行员第一时间控制飞行器起飞，跟敌人的飞行器激烈交火，重武器的火光呼啸着映亮半个暗沉天幕。
　　飞行器在天空中闪避进攻，舱里的人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助理只来得及给步凌波系上安全带，人就随着飞机的摇摆狠狠撞向另一侧。
　　“咚——”
　　“咚咚咚——”
　　身体撞上各种设备的声音。
　　除了被固定好的步凌波，其他人都像是赌博机里的弹珠一样滚来滚去，随着飞行器的一次三百六十度旋转，助理“唉唉唉”地惨叫着贴着内舱滚了一圈，最后“噗通”一下落在地上。
　　外面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之后，一切归于岑寂。
　　飞行器慢慢稳定下来，广播里传来驾驶员的声音：“老板，安全了！”
　　步凌波坐在座椅上，被转得头发晕。
　　听到声音，他动了动脑袋，慢慢睁开眼。
　　仿佛有雪白光笼罩在周围，却看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抽离般的麻痹感像电流，从后脑贴着头皮一直蔓延到额头，最后，“轰”的一声，周围景色再度变得清晰。
　　漫天白色花瓣宛如雪片四散纷飞，有两片贴着他的脸颊滑落，触感轻而柔。
　　他看到他的手下们姿势各异地趴在地上，有的已经跪坐起来，有的扶着墙干呕，而他的左腿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被烧焦半边头发的脑袋。
　　“……”
　　他动了动左腿，有点疼，他怀疑被扭断了。
　　死命抱着他小腿的黄小玥迷迷瞪瞪抬起脑袋，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
　　跟他冷飕飕的目光一碰，他浑身一抖，猛地退开，第一个动作竟然是把手从领口伸进自己的衣服。
　　他身上的大号T恤早就破破烂烂的了，衣摆却还严严实实地塞进裤子里，他费劲儿地把手一伸到底，这才松了口气。
　　步凌波看清楚了，他的手一直伸到了腰的部位，而那里在他碰到的时候，明显有什么活物动了一下。
　　那也是之前他一直用那袋子花挡住的位置。
　　劫后余生，助理可精神了，他需要发泄一下之前压抑过度的恐慌，而某位不幸的雇佣兵成了他的出气筒。
　　他用力敲着他的脑袋：“王子乔，你！差点压死我！谁让你吃那么多饭的！”
　　被叫做王子乔的雇佣兵个子不高，但很强壮，裸露的手臂上纹着玫瑰与枪，劣质药水经年累月有点褪色，这会儿，手臂上上破了个口子，把两片玫瑰花瓣染成了久违的艳红。
　　他尴尬地挠着脑袋，嘴上却不服气地反驳：“跟吃饭有什么关系？你瘦的跟小鸡仔似的，被人压死很奇怪吗？”
　　助理瞪起眼睛，撸起胳膊就跟他打了起来，其实是单方面殴打，王子乔不敢还手，怕不小心把他打死。
　　步凌波解开安全带，扫了一眼看热闹傻乐的少年，清了清嗓子：“波米。”
　　贴身助理波米立刻以一个扭曲的攻击动作作为本场擂台的结束动作，狗腿地跑过来：“老板！您没事吧？！”
　　真的在关心吗？
　　步凌波的眼皮跳了跳，假装没看到他脸上的尴尬，朝地上的少年使了个眼色。
　　波米立刻会意，过去扶起黄小玥，假模假样地帮他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啧啧啧，小可怜，你怎么一个人在野外呢？”
　　其实他看起来年纪比人家大不了多少，也好在两个人身高体重相仿，用王子乔的话说，都跟小鸡仔似的，这声“小可怜”也不算突兀。
　　突然面对这么多人，黄小玥很紧张，但看到对方友善，他的心又放下了。
　　“我，我来采花。”他沮丧地看着散了一地的花，又开始蹲下捡，这可是他一整天的劳动成果。
　　波米也帮他一起捡，努力拉近关系：“这些花有什么用啊？要拿去卖吗？”
　　“卖？花还可以卖吗？”黄小玥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需要，需要这些花做颜料，好不容易我才找到，采了一整天呢！”
　　波米好奇：“白色的花？白色的颜料？”
　　黄小玥想了想，不太确定似的：“加上……其他东西，就会变成其他颜色。”
　　“哦——”老实说，波米没太听懂，他连颜料的成品都没见过几次，就更别说做法了，不过，现在很少有人搞这种东西了，他好奇地问，“做了颜料又不卖，那你是画家吗？”
　　黄小玥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用力一点头：“嗯！你好，我，我叫黄小玥，是……是画家！”
　　话里的卡顿让人怀疑他其实是在吹牛。
　　不过他好像一直都挺卡顿的，难道是个社恐吗？
　　精明的波米打量着他，露出非常亲善的表情：“黄小玥，这种花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刚才那家伙怎么突然疯了呢？”
　　黄小玥顿了顿，挠了挠鼓起来的腮帮：“这花很厉害的，能让人跳舞。”
　　“！！！”
　　忙着整理内舱的警卫和雇佣兵们全都停下动作，顿了两秒后，同时紧张地捂住口鼻，波米也连蹦带跳从那一大堆聚拢的花瓣旁逃开，贴住王子乔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粗布短袖衬衣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冲黄小玥猛打手势，让他快跑。
　　黄小玥看看手里的花瓣：“哦，没关系啦，只有花粉，要很多花粉才有用。”
　　波米愣了愣，放开王子乔：“嗐，早说嘛！我也不是怕，就是担心自己发起疯来伤到大家！”
　　一众壮汉看向小一号的助理大人：“……”
　　黄小玥眼睛里冒星星，毫不吝啬对他的崇拜：“哇，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步凌波扶额。
　　真是一团乱！
　　不过说起来，这个人很奇怪，说话时不时结巴，多次词不达意，像个搭错线的AI仿生人。


第4章 
　　在步凌波打量黄小玥的时候，黄小玥也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内舱，眼神在每一样东西上都有停留，像是对什么都好奇。
　　“你是音符城的人？”
　　嗓音厚重中带着磁性，简单的问话都不知不觉带上了威严气场，黄小玥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对上他星空般深邃的眸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样的注视下有点紧张，就又卡顿了：“我，我是的。”
　　“上城区还是下城区？”
　　脏兮兮的小脸垮下来，仔细想了半天，用力回答：“嗯！是的！”
　　“……”
　　步凌波点了点头。
　　很好，好像紧张的时候搭线搭的格外乱。
　　王子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因为黄小玥刚刚用花蕊勇塞豹纹脸的鼻孔，间接救了他们，这会儿就主动跑过来帮他收拾花瓣。
　　黄小玥抬头：“不客气哦！”
　　王子乔愣住：“……啊？啊，谢，谢谢！”
　　黄小玥看到王子乔胳膊上的血，皱起鼻子吸了吸：“你，你流血了！”
　　正主压根没当回事，稍稍瞥了一眼：“没事儿，小伤而已！”
　　黄小玥眨眨眼，一只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一片雪白的花瓣贴上他胳膊上的血珠，薄薄的花瓣慢慢被染成血色，从纯洁变得妖冶。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举起沉甸甸的花瓣，冲着灯欣赏了半天：“哇哦，红色颜料！”
　　王子乔顿时有点头皮发麻，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变身为暗夜之都的影子杀手，把自己的身体破开一个大口子，拖回巢穴当成他的天然染缸。
　　他紧张得肌肉都绷紧了，回头看了一眼步凌波，默默站起来，退到他身边。
　　黄小玥敏锐地抬头看向王子乔，灿烂一笑：“怎么啦？”
　　接着，又看到他身边的步凌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刚刚这个人，建议嘴臭的家伙杀掉自己来着！
　　他生气了。
　　-
　　步凌波一个人去隔壁舱室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多方联络。
　　等回到内舱，就看到一大群糙汉子正围着中间瘦瘦小小的黄小玥跟他聊东聊西，而王子乔正拿条脏兮兮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毛巾是从反叛军的公共卫生间拿的，味道不好闻，黄小玥捏着鼻子，却还是坚持让他擦完，因为这个人刚刚夸他的眼睛清澈，如果把脸擦干净一定很漂亮。
　　“漂亮”在下城区是很珍贵的夸奖。
　　刚刚他是在生气来着，可这个叫王子乔的人凑过来帮他捡花，还说他漂亮，他就不生气了，觉得他能说出这么一句真理，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们打跑了口臭的家伙们，带自己坐飞行器，还夸自己漂亮耶！
　　于是他彻底忘记生气了。
　　享受擦脸服务的间隙，他还不忘问问题。
　　“你们要带我去哪呀？”不卡顿了。
　　“音符城。”王子乔帮他拢了下头发，“你不回去吗？”
　　“是要回去的，谢谢！”
　　太好了，他的钱全都给了天木，就只能步行回城，但音符城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样子，可怎么走都走不到，他都快累死了！
　　王子乔笑了，他这次的“谢谢”倒是没用错。
　　黄小玥又问：“刚才那头小豹子说我是哪家的少爷？他是什么意思？”
　　王子乔愣了下：“小豹子？”
　　黄小玥眨眨眼。
　　王子乔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应该是那个疯了的反叛军小头目，嘿嘿嘿地笑起来。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但一想到眼前的少年智商不高，可能也没接触过上城区的富人，还是绞尽脑汁：“少爷就……很高贵很富有的人！”
　　“哦……”
　　黄小玥很快不吭声了，因为他看到了步凌波。
　　他一出现，低气压顿时席卷而来，所有人都学着黄小玥卡顿了一下，然后一哄而散，各忙各的。
　　黄小玥偷偷看了他一眼，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跟王子乔一起去搬那个挡在内舱和驾驶舱之间的铁桌子——刚刚就是它蹭破了王子乔的胳膊。
　　然后他就去了。
　　反叛军的休息舱很简陋，可能之前的反雷达装置花掉了他们所有的经费，飞行器上的摆设本该固定在地板上，但因为年久失修，休息室里那张巨大的桌子随着飞行器的翻滚在舱室里撞来撞去，还好没伤到人。
　　这会儿，半张薄铁皮缝合的桌子扭曲得不像样，尖角斜斜插进驾驶舱的舱门上，好几个人都拔不出来，后来有人亮出了机械手，一点点跟那桌子较劲。
　　黄小玥帮不上忙，在旁边转悠反而有点碍手碍脚，一不留神，“刺啦”，衣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一小片毛绒绒的黑色就从脏兮兮的白体恤下方露出来。
　　他一惊，做贼一样捂住那撮毛，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又开始卡顿了，弯腰护住快要掉出来的一团毛球，“那个，那个……”
　　他“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什么，所以没人帮他补充发言。
　　别开玩笑了，老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伴生兽，不但所有追随他的人不准跟伴生兽缔约，就连伴生兽机制他都恨不得立刻给废除掉，现在居然有人把伴生兽拿到他面前触霉头？这谁敢接话啊？
　　不料，步凌波却最先开口：“那是你的伴生兽？”
　　黄小玥小心翼翼看着他，脸红红的：“嗯？嗯……是，是的。”
　　步凌波倒是有点稀奇，基本上，没什么人会把伴生兽随身带着，因为它们是“双保险”。
　　既然是双保险，那把伴生兽带在身边就太不保险了，很容易让人一窝端——伴生兽和缔约人类一起死亡，那肯定是没救的。
　　所以，虽然违法，有的富人还是会把伴生兽养在秘密的地方，有个别身份敏感的还会真真假假弄好多个地点，搞得像是古代皇帝的真假陵墓，而普通人缔约后大多把伴生兽放归荒野，如果感应到伴生兽死亡就攒钱再换一只，一切看命。
　　步凌波捉不到黄小玥乱飘的小眼神，摇摇头：“这里没人对你的伴生兽感兴趣，放心吧！”
　　黄小玥紧紧护住肚子上的伴生兽：“为，为什么呀？”
　　他才不信！
　　伴生兽也是分高低贵贱的，品质越好，缔约人类的第二次生命就越长，不受伴生兽本身寿命影响，所以如果遇到稀有的，的确会出现抢夺和强行掳走，再进行二次缔约的情况。
　　他们的意思难道是黑子不够优秀？可恶啊！
　　波米先笑起来，显得很自豪：“我们老板没有伴生兽，也不需要。”
　　“啊？你？”黄小玥没藏住脸上的震惊表情，看向步凌波，“你，你是不是很穷啊？”
　　步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嗯。”
　　这种被打掉牙齿还得硬咽进肚子里的憋屈感是怎么回事？
　　“啊……你真是世界第一可怜人……”黄小玥对他表示深刻同情。
　　波米忙不迭替世界第一财阀掌舵人澄清：“不，不是的！我们都没有伴生兽！”
　　他的眼睛立刻瞪圆了，眼底变得湿漉漉的：“啊……天啊！不要争了，你们都很可怜！排名不分先后！”
　　他懂，穷人都喜欢跟穷人一起互帮互助，他们下城区的居民也是这样。
　　一向口齿伶俐的波米没词儿了，他觉得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等等哦……”黄小玥把手伸进衣服被划开的口子，慢慢掏出一只黑黢黢毛绒绒的小东西，大方地往波米面前一伸，“呐，给你看一看！但不可以摸哦！”
　　波米定睛一看，尖叫声顿时响彻整艘飞行器：“啊啊啊——老鼠——”
　　“明明是蝙蝠！”黄小玥急了，一只手捏起一只蝙蝠翅膀，“你看清楚啊！”
　　一只黑漆漆、毛乎乎的小蝙蝠，黑豆似的眼睛圆睁着，因为黄小玥的动作摆出了不可描述的造型。
　　突然曝光在一大群人面前，黑子明显有点慌，也可能是因为姿势太羞耻，两只小脚在空中乱蹬。
　　它破口大骂：“笨蛋，金金，笨蛋！快把我放回去，谁要跟笨蛋人类挨这么近啊！”
　　他骂的热闹，可惜人类听不见。
　　“蝙蝠不就是老鼠吗？还这么黑，拿开拿开！”波米一蹦三尺高，一头扎进王子乔怀里。
　　“蝙蝠怎么会是老鼠嘛，太侮辱蝙蝠了！真是个没见识的人……”黄小玥咕哝着，收起黑子，从原先的口子塞了回去。
　　“噗！”王子乔发出一声轻笑，他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但波米哑口无言的样子太好笑了，他实在忍不住。
　　笑声仿佛香槟瓶里积攒的泡沫，塞子一被松开，一股脑疯狂涌出来，他们哪还管得了助理大人会不会翻脸。
　　波米果然翻脸了，推开王子乔跑到一边生闷气。
　　步凌波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就回到之前坐过的椅子上，抬起手指点了一下波米，波米就赶紧收起脾气小跑过去。
　　“老板！”
　　“刚刚联络过鳌罗生，马上把这架飞行器的信息传给他们，让他们放行。”
　　“明白！”
　　他算看透了，这个舱室里现在就只有老板是个正常人！


第5章 
　　傍晚，远方的城市仿佛被镀上一层薄金轮廓，缥缈夜色下，冰冷的钢铁水泥建筑显得愈发暗沉。
　　不多时，太阳彻底西沉，那座城市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霓虹闪烁之际，苍茫荒野上也亮起一束光，高强度的白色探照灯刺破迷雾般的尘霾，在地上留下一团椭圆形印子。
　　源源不断的噪音横风一样扫过荒野，庞然大物渐渐出现在城市前方，这架喷涂着反叛军标志的破旧飞行器一出现就引起了周遭人们的骚动，却在飞行入口指示灯的交替闪烁下顺利进入城市。
　　“怎么回事？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反叛军进来？是来谈判的吗？”
　　“不对，你看下来的人！”
　　“哦，原来飞行器是缴获的，哎？那是步凌波吧？我在新闻看到过！”
　　“啧啧！”
　　一队穿着政府警卫服装的人走下飞行器，分列舷梯两侧迎接步凌波，一丝不乱的歩议员和他鼻青脸肿的保镖们下来后，最后还坠着两条尾巴，其中一个是波米，他拉着黄小玥的胳膊，生怕他在空旷的停机坪上迷路。
　　耳畔是舒缓流淌的音乐，面前是个略显浮夸的金色发光大门，像是穿过这里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黄小玥仰头看那十几米高的“门框”，小嘴张成圆形：“哇！这个，我在下面看见过！竟然是一道门啊！”
　　“下面”指的是下城区，顾名思义，在上城区的正下方。
　　音符城是座立体交叠的城市，上下区域之间有专门的通道，守卫十分森严，所有资源都是上城区优先享用，下城区的贫民就连晒个太阳都是二手的。
　　而像这样贫富差距仿佛泾渭的城市，在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有上百个。
　　鳌罗生不愧是对家的人，没亲自来入口迎接，只按照迎接规格给步凌波派了辆车，相较于波米的愤愤，步凌波十分淡定地上了车，接着，他发现黄小玥竟然也跟上来了。
　　波米坐上副驾驶，回头一看，也有点无语：“那个，小玥，我们还有事。”
　　黄小玥惊讶：“啊？不是说送我回家？”
　　“这不是到家了吗？”
　　“可，可是，这是哪？我，我不认识路……”
　　又开始卡顿了，看起来是真不认识路。
　　波米没辙了，一想，也不成，他们进来时走的是上城区入口，没有通行证他肯定回不去家。
　　于是他说：“我让王子乔送你回去！”
　　刚要下车，就听步凌波说：“先去闸口。”
　　波米立刻会意地把脚收回来，关好车门。
　　方向盘亮了一下，机械的男声在车里响起：“遵命！”
　　黄小玥被吓了一跳，小脑袋东看西看，还是没找到谁在说话。
　　“AI驾驶。”波米指了指自行启动的方向盘，明知故问，“没见过吗？”
　　黄小玥用力点头：“嗯嗯！好厉害，没见过！”
　　风带着音乐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让人身心舒畅，空气好像都是香喷喷的，他很快就被车窗外的五彩斑斓迷花了眼。
　　他们的车子此刻行驶在半空中的半透明车道上，窗外一块又一块的透明广告牌从眼前掠过，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高端技术、美食餐厅……
　　每个商家都在卖命地宣传自己，他看到好几块屏幕上都出现过险些砸中自己的那个东西——几条金属手臂以他看不懂的方式拧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圆圈，听了宣传才明白，那东西叫SIY财团，或者说，代表着SIY财团。
　　随着车速渐快，他越来越看不清屏幕上的内容了，就又开始打量闪烁着彩色灯光的建筑，看着看着又觉得乏味，就把身体转了回来，偷偷用眼角看了旁边的步凌波一眼。
　　他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好像从进入城市后就不好，虽然他一路上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但明显这会儿连表情都变严肃了。
　　他莫名觉得，这个冷冰冰的人不喜欢自己。
　　也许，他也不喜欢老鼠？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热乎乎毛茸茸的黑蝙蝠，保护意味明显。
　　接着，他就看到步凌波瞥了自己一眼，突地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
　　不喜欢就算了，自己还不喜欢他呢！哼！
　　音符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有两个“闸口”，汽车自行选了一个近的，沿着AI专用的空中车道开过去。
　　守卫认出是政府车辆，朝他们敬礼，帮他们打开车门，黄小玥就跳下车，愣愣地看对面钢铁长龙一样宏伟的建筑。
　　冰冷，潮湿，死板。
　　它横亘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金属墙壁上隐约倒映出几道来自他们身后的灯光，只不过很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炫丽色彩。
　　波米掏出证件，跟守卫交代了几句，然后跟黄小玥挥手再见，重新回到车上。
　　厚重大门打开，带着机油味的腐朽空气被风从另一边推进来，黄小玥不禁皱了下鼻子。
　　他不喜欢这种味道，还是充满花香和泥土芬芳的野外更好闻，刚刚上城区那种说不清楚的香味也不错！
　　而且，守卫们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怀里的袋子抱得更紧了。
　　随着一阵阵蜂鸣，大门渐渐合拢，他有点沮丧地回头看向身后，从缓慢缩小的缝隙里看到刚刚乘坐的车子驶离闸口，两只尾灯闪动着攀上空中通道，快速汇入斑斓的霓虹里。
　　而随着大门彻底关闭，始终回荡在城市中那若有似无的音乐声在耳边消失了。
　　他这才意识到，音符城，就连音乐都是上城区的专属品。
　　白炽灯将一切照的惨白惨白的，穿过狭长通道，接到通知的另一侧守卫也破例为他打开闸口，下城区的闸口就简单得多，只是一个铁栅栏的小门，跟另一边的庞大工事一比更像是个摆设。
　　这个时间，连一毛钱一次的小巴车都没有了，黄小玥只能步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但好在大概方向不会错，毕竟都在这里生活一星期了。
　　他只是刚成为人类不久，又不是笨蛋。
　　周围没什么人，安静得可怕，他喜欢这样的安静氛围，让他想起他生活过的那个野外岩洞。
　　总抱着袋子有点累，他就换成提着的姿势，忽然，肚皮被毛茸茸的黑蝙蝠蹭了几下，低头，就看到衣服的破洞上探出来个三角形的小脑袋。
　　它细声细气地抱怨：“金金，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你居然骗我！”
　　尽管明知道这声音其他人听不到，黄小玥还是猛地用手捂住黑子的脑袋，惊慌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确定没人才又放开手，看到它愤怒的小眼神，委屈地反问：“我哪有骗你？”
　　“你说人类都有伴生兽，没伴生兽会被人怀疑，所以我才假装成你的伴生兽！”黑蝙蝠比他还委屈，“可是，今天那些人全都没有伴生兽！”
　　黄小玥：“……”
　　他的好朋友生气了，可他无法反驳。
　　都怪那个叫步凌波的人！
　　怎么会有那么穷的人呢？居然连最廉价的节肢动物类伴生兽都买不起吗？
　　“他们是例外，我敢保证，除了他们所有人都有伴生兽！”黄小玥狡辩，“再说，我的契约人类原先是有伴生兽的，突然没有的话会惹人怀疑的吧？”
　　“有什么可怀疑的，就不可能是他的伴生兽突然死了吗？”
　　“倒也……等等，你是在诅咒我吗？”
　　“你在想什么？根本就不是这个逻辑！”
　　“黑子，你这个啰里吧嗦的家伙，到底还想不想找小红了？想的话就闭嘴！”
　　“你又在偷换概念！”
　　“我哪有！明明是你不讲道理！”
　　……
　　他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吵了一路，跟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黄小玥，也就是黑蝙蝠口中的金金，他不是纯粹的人类。
　　十天前，他跟好朋友黑子和小红在野外觅食，突然出现了一伙带着奇怪工具的人，小红被他们关进笼子里带走，他鼓足勇气追上去的时候，被那个坏人用武器狠狠砸在头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有手有脚个子高高——他的思维进入了契约人类的身体里，而契约人类的思维像是被自己赶走了，他操控起这具身体简直一点阻滞都没有。
　　他对着镜子照了很久，等欣赏够自己漂亮的新面孔，就凭借零星记忆碎片出城，到之前生活的那个岩洞去找黑子。
　　受到惊吓的黑子躲在岩洞深处，直到听到黄小玥喊“黑子，我是金金”后，才狗狗怂怂地探出脑袋。
　　他只是一只普通的黑蝙蝠，没有契约人类，自然对人类和他们的庞大社会一点都不了解，但以前听金金和小红讨论过伴生兽相关的事，也稍稍了解一些。
　　他们猜测，小红可能是人类口中所说的比较珍稀的伴生兽，所以被走私贩子强行抓走，有人想跟它二次缔约。
　　不同于黑子的长吁短叹，黄小玥看着岩洞洞口发呆。
　　原来觉得岩洞那么大，洞顶差不多跟天一样高，他们三个可以同时在里钻来钻去，现在从外面看，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洞口，他甚至张开五指就能盖住。
　　对他们来说，人类真的很强大。
　　过了很久，他目光坚定地站起来：“我要去找小红，我一定能到找他！”
　　黑子蒙了：“金金，你疯啦！”
　　他不熟练地笑了笑：“我现在是人类了，怕什么？”
　　黑子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想了好半天：“那，祝你成功！”
　　说着就要回去洞里，蝙蝠可不太喜欢白天。
　　他的翅膀却被金金的人类手指一把薅住了。
　　“你得帮我！”
　　“为什么？”
　　“人类都有伴生兽，我自己就是伴生兽，再找别的兽会被看出来的！”黄小玥理直气壮的，“你得帮我！”
　　黑子不明觉厉：“怎么帮？”
　　“呐！”黄小玥扯开自己的领口，示意它进来，“你假装成我的伴生兽，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我啦！”
　　黑子不敢，他只是一只小蝙蝠，每天快快乐乐吃花喝露水，晚上漫山遍野疯跑，那么快乐，要让他去人类世界冒险，万一……
　　它刚想拒绝，立刻就受到了一连串良心拷问。
　　“你不想帮帮我吗？你不想跟我一起去找小红吗？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呢？你就只关心自己！”
　　“别说了，我答应！”
　　等缩在黄小玥怀里进入城市，心情激荡的黑蝙蝠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道德绑架了。
　　虽然道德对蝙蝠来讲一文不值。
　　-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车窗上不断掠过斑斓的倒影。
　　步凌波随手一划，一个透明的屏幕悬浮在他面前，屏幕上并排贴着两张政府内部的通缉令。
　　一张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在人群里绝不会被注意到那种人，头顶标注着“红U”，赏金是5亿。
　　而另一张是一个五官漂亮表情清纯的少年，赫然拥有者跟黄小玥相同的面孔，但却没标注名字，赏金额为8000万。
　　波米盯着屏幕上面容死板的少年，牙疼似的揉了揉下巴：“老板，真会是他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像？”
　　步凌波盯了那张脸很久，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换了话题：“注意到之前那个反叛军头目朝哪个方向看了吗？”
　　波米：“……啊？”
　　步凌波无奈提醒：“我当时说，我们找到他们的基地了，他下意识朝西北方看了一眼。”
　　波米一惊：“是！马上开始搜索！”
　　老板，还得是你啊！


第6章 
　　天都快亮了，黄小玥才找回家所在的街道。
　　他走到两腿发直，黑蝙蝠却在他衣服里睡得四仰八叉，小爪爪和小翅膀一下一下挠他的肚皮，搞得他很痒，想把它立刻丢出去。
　　下城区的景象在晨曦中渐渐明晰起来，他撑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入眼处的建筑破落、低矮、肮脏、且千疮百孔。
　　街道尽头就是他家，经过邻居家门前的时候，发现他家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那位戴蓝帽子的邻居又在搬很大的箱子，脸上的皱纹间夹着亮晶晶的汗水。
　　他每天都要把院子里的箱子搬到大推车上，然后推着它们走出这条街道，放到尽头的棚子底下等大卡车来拉走。
　　上次他喊他帮忙一起搬，事后给了他一个好吃的肉罐头。
　　他说里面的肉块是合成的，很廉价，可黄小玥还是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尤其是肉汤，油亮亮香喷喷的，不等喝进嘴里就让人不自觉流口水。
　　尝到过甜头，这次黄小玥主动走过去：“你好，需要帮忙吗？”
　　邻居痛快地一拍胸口：“来！”
　　今天的箱子特别多，黄小玥忍者困意帮忙搬了一上午，最后却很失望。
　　他没能如愿吃到有美味汤汁的罐头，邻居这次给了他两瓶营养药剂，说是喝一瓶就能两天不用吃东西，他最近经常去野外，这东西比较适合他。
　　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
　　看邻居脸上的皱纹被挤成一团，像是心疼加后悔的样子，黄小玥觉得营养药剂可能比罐头珍贵。
　　他们相互道了谢，黄小玥捏着口袋里的营养药剂，闷闷地回家去了。
　　挂在门厅的灯泡被点亮。
　　黄小玥吸了吸鼻子。
　　呼——还是自己家的味道好闻！
　　淡淡的花香在屋子里浮动，夹杂其间的，还有一股他熟悉的岩石气味，那是合成颜料的必需品。
　　他的脑子里有加工颜料的办法，但还没尝试过，因为花瓣还不够，这几天就只是采花，加上今天采的大体差不多了。
　　他一般不开窗，因为路过的人会从窗户往里看，再则，他喜欢这种氛围，感觉自己好像还生活在那个幽闭的岩洞里。
　　从里面锁好门，他长出了口气，把黑蝙蝠从衣服里掏出来。
　　“扑啦啦——”
　　手一松，黑子就拍着翅膀飞到他头顶，把自己倒挂在拴灯的电线上，用黑豆眼盯着下面不停碎碎念的伙伴。
　　很舒适！
　　以前在岩洞里的时候金金的话就格外多，他一碎碎念，它就比较有安全感。
　　“什么呀，还以为有罐头呢，白挨累了。”
　　“黑子，你也觉得罐头比较好吃对不对？”
　　“刚刚他说不想拿假肉糊弄我，笑死人了，谁在意肉啦？我只是喜欢那个味道啊！为什么不给我罐头！”
　　“小气鬼，下次再也不帮他搬了！”
　　……
　　等抱怨够了，黄小玥掏出口袋里的营养药剂，朝着灯看。
　　灯光昏暗，瓶子里的液体变成暗红色，有粘稠感，像是含有油脂成分。
　　“这东西能撑两天吗？”他自言自语。
　　黑子：“你真的很没原则！”
　　刚刚一直在嫌弃的人是谁啊！
　　黄小玥不理它，打开其中一瓶，舔了舔嘴唇，一口喝下去。
　　他眼睛一亮：“哇，味道还不错，像槐树花蜜！”
　　黑子瞬间口水流成河：“槐花？”
　　“嗯！”黄小玥说着把剩下那个小瓶子收起来。
　　“哎？等等？”黑子不满地拍打翅膀，“难道我不配拥有一瓶吗？”
　　黄小玥的手顿住：“啊？太浪费了吧！”
　　“给我吃就是浪费吗？你这小子！啊啊啊——”黑子发出蝙蝠尖啸，张开翅膀扑到他身上，非要抢走自己那份。
　　“哈哈哈哈！”黄小玥笑着躲。
　　以前的他们，打打闹闹才是常态，黑子凭借强壮的身躯一直保持优势，现在他变成了人，它的招牌攻击就像是给他挠痒痒。
　　他们在房子里转着圈儿扑腾，黄小玥一不留神踢到地上的一块木板，木板歪到一边，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地窖。
　　黑子停下，绕着黄小玥飞了一圈，最后停在地窖口。
　　“我想住在这个洞里，里面让我很有安全感，为什么不同意？你可真不够朋友！”
　　“不行，下面有好多颜料，我的契约人类好像一直把它们当宝贝，我的信息不多，但我记得它们是很重要的。”
　　黑子不满：“哼！反正你就是借口多，我又不会把它们弄坏！”
　　黄小玥看黑子真生气了，就把口袋里的营养药剂拿出来，往一个小碗里倒了一点。
　　“你这家伙怎么动不动就生气？还能不能当朋友了！”黄小玥的话虽硬气，行动却很怂，把金属小碗小心翼翼推到黑蝙蝠面前，“呐呐呐，喝吧，你的了！”
　　黑子终于满意了。
　　它得意洋洋地掀着翅膀溜达到食物前，低头闻了闻，就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没有预想中的好喝，确实有点槐花味，但口感涩的厉害，他的嘴巴都要被粘得张不开了。
　　黑子看到黄小玥一脸坏笑，感觉自己被坑了。
　　它有点悲哀：“人类就吃这个？”
　　黄小玥：“嗯哼？”
　　黑子郁闷：“还不如在家里吃花呢，人类真可怜，我来了这么多天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
　　“你可以继续吃花。”黄小玥指了指地上放着的装花的袋子。
　　黑子看了眼透明袋子里破破烂烂的花瓣，抖了抖皮膜翅膀，再次把头伸进小碗里。
　　黄小玥：哼，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
　　黑子一边吃一边吧唧嘴，看着黄小玥打开装花瓣的袋子，把花瓣都倒在地上，不大的空间很快就被白色铺满了，他把干净完整的花瓣用一个筐仔细挑出来。
　　“金金，人类都喜欢穿那种衣服吗？”
　　“哪种衣服？”
　　“今天那些人里，有好多人穿那种衣服。”
　　“哪种衣服啊？”
　　“抓走小红的人类穿的那种衣服啊，笨蛋！”
　　“！”
　　黄小玥停下手里的动作，冲过去一把夺下它的碗：“什么？哪种衣服？什么样子的？”
　　“像秋天的草一样颜色的衣服，胸前有一颗金色的星星，你当时没看到吗？笨蛋！”
　　“……”
　　今天步凌波的手下，除了助理波米，加上飞行员一共十二名政府军，四名雇佣军，雇佣军的衣服十分随意，而政府军的统一军服是近似于枯黄的草绿色，黑子说的正是他们。
　　草绿色不是政府军的特有服装，但胸前有星星的话，肯定是政府军无疑。
　　抓走小红的是政府军？不是走私贩子？
　　这个认知让黄小玥忍不住发起了抖。
　　在黑子的追问下，黄小玥对他解释了，黑子表示很开心：“那我们去政府找小红，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黄小玥翻白眼：“想什么呐？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政府军吗？”
　　黑子惊讶：“有多少？难道会比我们洞里的蝙蝠还多吗？”
　　“……具体我也不知道。”黄小玥试图用自己浅薄的记忆打破黑子不切实际的梦想，“不过，世界上最少有几百座城市，每座城市至少有上万名政府军，警卫队也算，你想想！”
　　黑子想了想，说：“哦！”
　　黄小玥觉得他其实没想明白，不过他不打算费口舌了，虽说黑子说是政府军抓走的小红，可他记得那些人里的大部分都没穿政府军的军服，如果很多人都穿他一定会注意到的，说不定他只是富人花钱雇来的。
　　他偶尔能联结到契约人类的思维，能看到他在经历的事和看到的东西，这些年慢慢了解到了不少人类世界的事。
　　契约人类黄小玥只是个贫民区的小人物，这么多年都还没去过上城区，说起来，还不如他这个后来者，所以，有些富人们的事他也只是听说。
　　他猜测小红是被抓去二次缔约，能出得起钱派人寻找优质伴生兽、还强行掳走二次缔约的人，肯定是个富人——据说光二次缔约就要花很多钱。
　　黄小玥一条条捋下来，觉得下一步应该是找机会去富人区打探打探。
　　一想到繁华美丽的上城区和空气中飘浮的香味，两只尖尖的金色小耳朵从柔软的发丝间冒出来，欢快地晃了晃。
　　“金金，你的耳朵露了出来了！”
　　“啊？！”
　　黄小玥赶忙收起耳朵，皱起小脸：“真是的，之前那只豹子也露出豹纹了呀，为什么他就可以？”
　　“是你自己说不想引人注意的，被伴生兽反噬的人不是会被城市管理者重点关注吗？你这样子很容易引起误会！”
　　“啊，对对对！”
　　黄小玥不敢狡辩了，乖乖收起耳朵。
　　“我们应该去上城区，如果小红在这座城市，肯定在那里！”他笃定地说。
　　这次，黑子连为什么都不问了，直接同意。
　　它想赶紧找到小红，找到小红就可以回家了，他们三个一起回那个小小的岩洞，好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过日子。
　　“上城区的话……”黄小玥绞尽脑汁地想，好不容易才想到那个词怎么说，“我们从下城区去上边，需要通行证。”
　　“那快找通行证！”黑子飞起来，“扑啦啦”地在逼仄的屋子里到处乱飞，“在哪？放在哪？”
　　黄小玥踮着脚把它抓下来：“通行证是要去管理处申请的！”
　　黑子像是等不及了，被抓住了还在激动地扑腾：“抓我干什么？快去申请啊，笨蛋！”
　　下一刻，他的整个翅膀都被攥住了，还被强行套上布袋子，只有三角形的蝙蝠头露在外面。
　　始作俑者高傲地用人类手指点着它的脑壳：“老实点吧，小笨蛋！我们先收拾一下再去，我的契约人类很爱干净的！”
　　黑子不服气，不停叭叭：“他爱干净又不是你爱干净！以为有了人类身体自己就真的是人类啦？哈——”
　　“对啊，怎么着？不服气？”黄小玥的手指尖儿一用力，把它的脑袋也塞了进去，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在袋子里瞎扑腾。
　　他记得，他的契约人类有一次跟人吵架，因为情绪激动所以正好建立了思维联结，那时候他就是这么骂人的。
　　“等收拾完就去管理处，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他忍住了脱口而出的“笨蛋”，觉得自己现在是个人类了，不该跟一只不懂事的蝙蝠一般见识。
　　不光不能一般见识，还要把他教育成一只有礼貌的蝙蝠。
　　哼！


第7章 
　　黄小玥按照契约人类留下的印象，把能用来做颜料的花瓣全都装进那个筐里，然后拿到加工小屋，倒在专门的板子上摊开，最后打开开关。
　　板子上面布满网眼，下面是一个专门定做的蒸汽装置，能一直均匀地冒出蒸汽。
　　黄小玥顺手往蒸汽机加了深紫色的矿物粉末，蒸汽就有了颜色，安静地熏蒸着白色花瓣。
　　只需要这样一直蒸三天，花瓣彻底洇透上色，再拿出去晒干磨碎，就是最基础的颜料了，每次使用直接加水就可以。
　　目前，他完成了第一步，这是他迈出的制作颜料的第一步！
　　他戴着粗布大口罩叉腰站在门口，自豪得昂起脑袋。
　　他喜欢契约人类的画，他总是简单几笔就把景物和人生动地勾勒出来，他也想像他一样，把各种自己喜欢的东西通过画的形式保留下来。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可以学。
　　他认为自己是个爱学习的小动物。
　　把剩余花瓣收拾好，他换了件衣服，破了的那件没舍得丢，就随手搭在椅子上。
　　把黑蝙蝠塞进老地方，出门四处打听，期间有人跟他打招呼，可他不认识那人是谁，吓出一身冷汗。
　　穿过一条流满污水的巷子，走过一座锈出窟窿的铁桥，经过一行风格粗犷的商业街，就到了管理处。
　　管理处大概是下城区最干净整洁的地方，暗金色的大理石墙面在贫民窟的低矮建筑群中显得很高级，大大小小的菱形镂空像是一只只无序的眼睛凝视着这个世界，楼体上方悬着的巨型音符徽章边角闪烁着冷光，那是音符城的标志，挂在大楼正中尽显威严。
　　人们在管理处外面的台阶上排起了长龙。
　　人很多很杂，但并不喧闹，普通人对职能部门表现出了相当的敬畏，尤其是，他们来这里都是办正事的，可不想因为无聊的事被赶出去。
　　这人山人海的场面把黄小玥镇住了，他退缩了，壮着胆子跟排在前面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每天都这么多人。
　　没办法，只能继续排着了。
　　从没有这么多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他本来还有种怕被人看穿身份的心虚感，后来，他发现他们不是行色匆匆就是表情麻木，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可怜。
　　他终于放心了，好奇地打量起这座建筑。
　　这座带着棱角的建筑有很多深邃的洞，表面看是分开的，实际内部相通，就好像他们生活过的那个岩洞，每一个岩洞都住着邻居，那，头顶那些菱形的洞里是不是也住着人类呢？
　　他的思维发散到没有边际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转头一看，这不是……五块钱！
　　他惊喜地叫：“天木？”
　　天木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卡片，人很热情：“哈哈哈，你也回城里来了？你……你叫什么来着？”
　　黄小玥嘟起嘴巴：“我叫黄……”
　　“哦哦哦，黄小玥！”天木打断他，“想起来了，啊不，我怎么可能记不住朋友的名字呢？呵呵呵呵——”
　　黄小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管理处：“你来办事吗？”
　　天木点点头。
　　黄小玥：“哇，那你排队好厉害！”
　　天木摸了摸鼻子，不明白这有什么厉害的。
　　他问：“你来办什么事？”
　　黄小玥认真回答：“我想去上城区，来申请通行证。”
　　说完，周围立刻投来好几个打量的目光，他就又不自在了。
　　天木也在打量他，过了好半天，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卡片：“喏，通行证！”
　　黄小玥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拿，却被他躲开了。
　　“哎？干吗呀，只有本人能用！”
　　“哦……”
　　他失望了，眼睁睁看着他把卡片揣进口袋。
　　天木冲他笑：“你有钱吗？”
　　“！”黄小玥震惊，立刻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口袋，“只，只有一块钱！”
　　言下之意：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天木却用力摆手：“不是，我是说，你有钱去上城区么？想去上城区，个人资产起码要达到九千块，上次我看你身上连十块钱都掏不出来，估计……”
　　他撇撇嘴，后面的话没说，但周围人都听出来了，纷纷发出嘲笑。
　　黄小玥脸红了，眼眶也红了，低下头。
　　他有点讨厌这个天木了。
　　刚想请旁边的人们不要笑了，天木却先开始骂人了。
　　“笑个屁啊，妈的！”他朝地上吐了一口，“下城区不都一个德行，他妈的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还恬着脸笑话别人？等什么时候有资格到上层区定居再说吧！十万资产就行，去啊？！”
　　他体格健壮，粗着嗓门气势汹汹，发起狠来路边跑过去的野狗都得夹着尾巴，别说是这些老老实实排队的底层居民了。
　　所有人都撤回目光，若无其事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们。
　　黄小玥又觉得这个天木没那么讨厌了。
　　天木高傲地朝周围看了一圈，满意。
　　他认真地建议黄小玥：“别在这排队了，白浪费时间，回去存够钱再来！”
　　“可是……”
　　别说九千块，他身上连有9块钱的时候都不多，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啊？
　　看出他的窘迫，天木问：“你不工作？”
　　黄小玥一愣，从前的思维联结中，知道契约人类是个画家，因为他看到，有一次有人对他说：大画家，今天又有甜面包吃了？
　　契约人类每次画画时心情宁静，思维就能很顺畅地联结上，其他情绪激动的时候也有时会成功，但好像没什么工作的画面。
　　他结结巴巴：“我，我是个，画，画家……”
　　这次非常没自信，因为好像周围没什么画画，也没人欣赏画，画家……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地方，真不会把自己饿死吗？
　　“噗！”果然，在听到“画家”两个字时，天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黄小玥气鼓鼓看他。
　　就算画家很可笑，但被人当面嘲笑，太讨厌了！
　　况且，画家怎么啦？不是很厉害吗？
　　“对不起对不起！”天木摆摆手，夸张地打量起他纤细的身材，“画家当然也可以赚到钱，那你可以画画卖，但可能有点……困难？正常人是可以做一些体力活，哪怕每天去货运中转站搬几趟箱子也能攒下几块钱，但你这小身板……”
　　黄小玥挺胸：“我也可以啊！我经常帮邻居搬箱子的！”
　　天木笑嘻嘻：“那你去试试？”
　　黄小玥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
　　反正在这排着也没意义。
　　见他让出位置，后面排着的人赶紧往前一步占上位置，生怕他反悔似的。
　　“哎哎哎？”天木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那个，钱。”
　　黄小玥回头，愣愣看他：“你要……”
　　要还钱吗？
　　“嗯！”黄小玥的话还没说完，天木猛点头，冲他一伸手，“你的一块钱给我吧，我本来还打算回上城区后蹭个空轨缆车什么的，这样的话可以委屈一下，坐公共汽车。”
　　“啊？公共汽车，要一块钱那么多的吗？”
　　“你不知道？通往上城区的城间列车票价七块，通往下城区的只要五块，上城区最便宜的公共汽车一块，下城区只要一毛，这也是彰显贫富差距的一环。”天木呲牙，“好好赚钱吧，小傻子！”
　　黄小玥瞪大眼睛。
　　他现在觉得黑子说的可真对，这个人简直太不要脸，不但问自己要钱，还叫自己小傻子？
　　不过，作为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他还没学会怎么样拒绝别人，于是委婉地抱怨：“我，可我只有一块钱！”
　　天木勾勾手指：“没关系，给我。”
　　黄小玥就乖乖掏出一把硬币来，眼泪汪汪。
　　天木看到他同时掏出来了半瓶营养药剂，“咦”了一声，也一并拿走了。
　　“喂，那个，我，是我要留着喝的！”黄小玥急了，伸手要去抢，被他躲开。
　　“我从这里到闸口也要乘车，下城区的车费一毛，刚好我用它去换点零钱！”天木满不在乎地摇摇手里的小瓶子，里面的红色液体随之晃了晃，“放心吧，会还你的！赶时间，先拜拜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子趴在黄小玥肚子上发出几声嘲笑：“会还？他连你名字都记不住，怎么还？”
　　黄小玥：“……”
　　更难过了。
　　既然决定要去上层区，他就必须把赚钱提上日程，到了货运中转站，果然看到外面贴的招工牌。
　　可，负责招工的人看了看他的身材，说他这种小菜菜他们不要，如果一定要的话，工钱得折半——别人一天赚八块，他只能赚四块。
　　他当场就气跑了。
　　路上，黑子在他衣服里忍不住说：“金金，要不，你打个广告？”
　　黄小玥还在失落：“打什么广告？”
　　“不是，我是说，你能逆向恢复人类思维，为什么不用这个赚钱呢？”
　　“啊？”黄小玥停住脚步，想了想，又摇头，“算了，万一被人发现我才是伴生兽怎么办？”
　　“也是哦……”黑子也没主意了。
　　黄小玥咬了下嘴唇，抬头就能看到上城区，因为距离太远，显得有点浑浊，但却明丽。
　　真好看啊……
　　他想了想，说：“不如，画画卖吧？”
　　都说下城区没人欣赏画，可，那么多美好色彩叠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没人买？
　　按照以前学到的比例大概调好颜料的时候，黄小玥的心跳的很厉害，坐到画板前的时候，他的身体里更像是有人在敲鼓。
　　没错，画画在看他看来是件很神圣的事，他生怕做不好。
　　学着契约人类的样子，用画笔一点点在画纸上涂抹。
　　看了看，觉得不太像，再抹抹。
　　好像也不太匀称，再来。
　　嗯，好多了。
　　半天后——
　　奇怪，为什么契约人类的笔下能轻松描绘出蓝天白云世间百态，而自己画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画画的时候，黑子一直站在他肩膀上崇拜地看着。
　　“金金，你画的是什么？”
　　“哇，这是一条毛毛虫吗？”
　　“什么？笨蛋！你跟这叫小河？”
　　黑子笑到在半空中打滚：“算了吧金金，我看你还是去搬箱子吧！起码一天还能赚四块钱！”
　　黄小玥：“……”
　　“哈哈哈哈——”看黄小玥吃瘪，黑子笑的更欢了，一头扎进颜料桶。
　　“喂！我的颜料！”黄小玥惊叫。
　　它才不管他，在里面扑腾两下，出来后翅膀用力一甩，在画纸上甩上了一大串褐色的点子，“你看，你看！天赋这种东西是学不来的，我都比你画的好，哈哈哈哈——”
　　那串点子覆盖在原先纸上涂抹的那一坨坨色块上，突然就灵动起来，颇有种画龙点睛的意味。
　　黄小玥看了看，歪头：“咦？好像确实……”
　　他忽然有了主意。


第8章 
　　昏暗的小屋里，一人一蝙蝠正在努力搞艺术。
　　画纸一被浸入褐色颜料，纸张立刻就被染透了，变得软塌塌的。
　　黄小玥兴奋：“快看，是树皮的颜色！好漂亮！”
　　黑子：“……”
　　他询问黑子的意见：“是不是应该有树叶？”
　　黑子：“你要这么说，好像是……”
　　于是，他又把纸的一端按进绿色颜料桶：“哈哈哈，有树叶了！接下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槐花？”
　　黑子有气无力地回答：“……淡黄色吧……”
　　黄小玥找到黄色颜料桶，用笔刷沾上黄颜料放进调色盘，又兑上些水搅了搅，觉得自己这波操作帅极了，像真正的画家一样专业。
　　然后，他学着黑子刚才的样子，用笔刷往“树叶”上一通甩点子，觉得差不多了，就献宝似的往黑子面前一举：“呐！你喜欢的淡黄色槐花树，想想树上香喷喷的花蜜，吸溜——”
　　黑子看着那张不停往下滴颜料的画纸，实在想象不出来。
　　一半褐色，一半褐色和绿色混合变成墨绿色，上边还不均匀排布着黄色小点点的“画”，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是一棵树。
　　“金金，听我的，你还是去搬箱子吧……”
　　黄小玥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画的挺好的，是黑子太没眼光。
　　他如法炮制出了“水杯”、“营养药剂”、“搬箱子的邻居”和“黑子”，然后把他们一一夹在绳子上晾干，趁天黑之前拿到集市去寻找有眼光的人。
　　担心弄脏画，他特意带了一块塑料布垫着，小心翼翼把他的画全都平铺上去。
　　集市里人来人往，交易物主要是各种工具、生活必需品、食品和硬通货，他花里胡哨的摊子边根本没什么人驻足，偶尔有路人好奇地看一眼就匆匆离开。
　　希望一次次落空，他有点麻木了，干脆坐在地上，叹气。
　　黑子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抱怨：“我就说不行，我们还是回家吧，这边可真臭啊，还很吵！”
　　黄小玥也觉得再坚持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还是嘴硬：“他们真没眼光，我就不信了，整个音符城就没有一个能欣赏我作品的人！”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问：“你在卖什么？”
　　黄小玥一乐，又皱了皱眉，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一抬头——
　　“啊，啊，那个，是你啊！”
　　是那个叫步凌波的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画，而黄小玥仰头看他，有点发愣。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肩膀很宽阔，腰身修长有力，暖黄的阳光给他的清冷的脸镀上一层柔色，身上一丝不苟的西装跟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掉进蝙蝠洞的一只花孔雀。
　　黄小玥眨眨眼，他感觉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嫌弃？
　　“你在卖什么？”
　　因为走神而久久未回答，对方又重复了一次问题，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蠢。
　　“画，是画啊！”他抬高声音。
　　步凌波的确记得他的自我介绍是“一名画家”。
　　低头看了半天，他有点遗憾地问：“你画的？画的是什么？”
　　黄小玥不太高兴：“你要买么？”
　　盯着他鼓起腮帮故意不看人的别扭样子，步凌波忽然笑了一下：“我看不懂你的画，你能说服我，我就买。”
　　黄小玥顿时来了精神，拿起第一幅画：“你看，这是，是水杯！”
　　步凌波只看到厚重和浅薄交替的白色，倒是也……
　　他问：“是局部吗？”
　　黄小玥：“？”
　　“……好，我买了。”步凌波从他手里拿过画，指了指挨着的那幅，“那幅呢？”
　　“营养药剂！”黄小玥找到了知己似的，兴冲冲把画拿起来，人也不卡顿了，“你看，红色的这块颜料代表药剂！”
　　步凌波沉默几秒，又点了点头，他还以为画的是挣扎跳出一大片乌云的顽强太阳。
　　这回不用他要求，黄小玥就把画塞进他手里，直接拿起第三幅：“这是我那正在搬箱子的邻居！”
　　步凌波看着那一团焦糊在一起的色彩，严谨地问：“怎么能看出来？”
　　黄小玥点了点正中间偏上那一点蓝色：“瞧，这是他的帽子，他总是戴顶蓝帽子，深蓝色！”
　　步凌波深吸一口气，觉得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不错，我全要了。”
　　黄小玥跳起来：“真的吗？”
　　步凌波不废话，直接掏钱包：“五幅画都买了，多少钱？”
　　黄小玥伸出一只手，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刚好扫过他那身一看就很贵的衣服，于是又加了一根，又想到他坠毁的飞行器和那一大堆“佣人”，再加一根。
　　“三块钱！”
　　步凌波一点也没迟疑地抽出一大一小两张铜纸币：“五张就是十五块。”
　　黄小玥：“？”
　　不是三块钱吗？怎么就十五块了？
　　他在诚实做人和金钱诱惑之间拉扯半天，最后顶着强烈的负疚感，选择了后者。
　　收起钱，学着上次买粗面包时食品店老板的话：“钱货两讫，概不退换哦！”
　　步凌波扯动了一下嘴角，纡尊降贵地跟他闲聊：“你平时生意好吗？”
　　因为他照顾了生意，加上上次他特意绕路送自己到闸口，黄小玥对他印象有所改观，开开心心地回答：“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卖画，一下子就卖光了，我真厉害！”
　　步凌波淡定地把画卷到一起：“答应我，下次别卖了。”
　　“为什么？”
　　“这种画纸很难买，折算下来一张要十几块，加上颜料的成本，你卖三块一幅画，不亏本吗？”
　　黄小玥憧憬的样子让步凌波没忍心说实话，但他没想到，他的委婉提醒比骂他画的难看更能刺激到他这个穷鬼。
　　他慢慢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已经卷成一筒的“儿子”们，恨不得上手抢回来。
　　但，对方是步凌波，手下养着一大堆帮手的步凌波，他可不敢，所以，他只能忍受着黑子的无情嘲笑。
　　“笨蛋，金金，笨蛋！哈哈哈哈——”
　　黄小玥企图反悔：“那个……”
　　看透他的心思，步凌波打断：“钱货两讫，概不退换。”
　　黄小玥：“……”
　　他眼眶和脸颊都红红的，连步凌波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明天，还是去搬箱子吧……
　　-
　　步凌波从庞杂的集市中穿过，引起一阵骚动，大多数认识他的都感觉自己见了鬼，剩下那一小部分也因为他的气场而自动噤声。
　　他旁若无人，一直走到路尽头的锈蚀铁塔边，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车。
　　副驾驶上的波米赶快回头，脸上堆笑：“老板！”
　　接着，面前就多出一卷五颜六色的纸：“这是？”
　　步凌波没解释，等他把画接过去，声音冷淡地命令：“开车。”
　　波米打开画，表情突然虔诚：“哇，这是打翻了颜料桶吗？等等，这是他画的画？怪怪，这跟古代流传的天书有什么区别？”
　　王子乔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觉得自己欣赏水平有限，还是别难为自己了。
　　他踩下油门，疑惑地问：“老板，该不是那张通缉令上的照片是用了我们没了解到的某种换脸技术吧？那小家伙傻乎乎的，怎么看都跟红U那种人搭不上边啊！”
　　正在卷画的波米给了他一下：“会有我们SIY了解不到的换脸技术？想啥呢你？”
　　王子乔缩了缩脖子。
　　也是。
　　车子缓缓在下城区破旧的街道上行驶着，周围压抑暗沉的景色让他们不太适应，波米和王子乔也有点欢脱不起来了，气氛渐渐陷入寂静。
　　步凌波侧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突然开口：“情报说，他是接头人。”
　　“哎？”波米眼睛一亮，“对哦，等等，那就是说……”
　　王子乔接过他的话：“也许他不知情？”
　　步凌波轻蔑地笑了一下，活动起手指关节，语气轻松：“无所谓。”
　　是啊，都已经开始调查了，还能半途而废么？
　　波米就是单纯觉得，黄小玥傻得有点离谱。
　　当然，他傻一点是好事，起码，就他刚刚的样子来看，应该没察觉到他们的接近是另有目的。
　　“上次那种白色的花，化验出什么结果了？”
　　“哦，跟黄小玥说的一样，只有花粉部分有致幻作用，两百年前的变异种，学名风荆草，是野外比较常见的花，因为花丛里很少能见到虫子或者其他生物，就被传有毒，再加上它没什么用，久而久之就没人接近了。”
　　“没检测出高柚城爆炸残留的类似成分吗？”
　　“没有检测到T355，就算黄小玥有问题，跟这种花也无关，我特意问过，实验室说，风荆草绝对不具有腐蚀性！”
　　“嗯。”
　　听完，步凌波死了心，重新把头转向车外。
　　-
　　黄小玥放弃了一个梦想。
　　他想，可能有时候梦想和现实中间总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以前的他，总希望在去对面山顶品尝泉水的路上顺便找点花蜜和水果吃，可却很少能成功，每次都要稍微绕一点点路。
　　就当画画是绕了个远路吧，安心躺平就好。
　　听蓝帽子邻居说，搬箱子这工作要早点去，太晚的话可能就满员了，于是，天才蒙蒙亮，他就带着黑子出发了。
　　等轮到他，负责招工的人一眼就把他认出来，顿时满脸嫌弃。
　　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黄小玥就抢着说：“四块，就四块！”
　　负责招工的家伙打量他，一笑：“行吧，四块！先说好，偷懒是要挨鞭子抽的。”
　　黄小玥：“？”
　　什么是鞭子？怎么抽？
　　不过，管它呢！反正他是不会偷懒的！
　　他胸脯一挺，还用力拍了拍：“放心，随便抽！”
　　负责招工的家伙觉得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包下仓库的那些雇主可没几个好人，他这样瘦了吧唧的“半价工人”就没几个能顺利拿走工钱的，有的直接被打发走，有的挨一顿鞭子再被打发走，有的被克扣得不剩几毛钱。
　　迄今为止，“半价工人”最高工钱记录——一块。


第9章 
　　音符城的货运中转站体量十分庞大，大片大片的货物在宽敞的货场中各自分区堆放着，一整排十几米长的大卡车整装待发，工人们贴着墙边的指示牌走，小心翼翼地注意不干扰到各种机械的正常运作。
　　纤细白净的黄小玥混在十几个人当中，像是颗营养不良的小白萝卜，回头率是相当的高，甚至还有搬着货物的工人冲他吹口哨。
　　当然，他不知道那是在对他吹口哨，直到同行的工人用暧昧而戏谑的目光看他，他才知道，他们八成都一样不怀好意。
　　他故意让自己落在队伍最后，有点在意那个坏家伙，生气地隔着一队人盯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发现他竟然在脖子上方留了一撮又细又长的黄毛，怪里怪气的。
　　黄小玥撇撇嘴，就听到前方两个人边走边在一块半透明屏幕上戳戳点点，还偷偷说话。
　　“这次竟然是SIY的货？他们进驻音符城了？”
　　“怎么了？北半球第一大财团，进驻哪里不行？”
　　“没发现么，以前音符城很少用SIY生产的东西，全都被海克垄断了，听说鳌城主每年都从海克那边拿不少钱，而海克跟SIY是死对头，这次鳌城主是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呢？步凌波是政府议员啊，他主动提的话，鳌城主应该不会拒绝的太彻底吧？”
　　“啧啧，算了算了，大人物的事，让咱们搬什么咱们就搬什么呗！”
　　“就是！管他什么SIY还是海克的，给工钱就行！”
　　SIY？
　　黄小玥又想起那个差点把自己砸扁的飞行器和上面的一圈机械手臂了。
　　那个总被波米称作老板的人，叫什么来着，哦，对，步凌波，他应该是SIY管事的吧？原来是第一大财团啊……难怪那么大派头！
　　跟刚刚两个人说的一样，他们到达自己的工作地点所在的14号仓库后，就看到一地的箱子和包裹，它们大小不一，但每一个上面都用印着红色的“SIY”，后面还跟着黄小玥见过的那个用机械手臂搭成的图案。
　　这个仓库太大了，简直一眼望不到边，简直比他住的那一整条街还要长。
　　黄小玥张着嘴巴，目光一点点把无边无际的货架从头扫到尾，又把眼前小山一样的箱子从下扫到上，最后不得不仰望。
　　“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好多啊！”他自言自语。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回答：“别瞎打主意，好好干活！手脚不老实的话就让你尝尝厉害！”
　　说着，把手里的鞭子勒得啪啪响。
　　黄小玥转头，就看到一脸横肉的男人和他的左边眼眶里的那只金属眼球，眼球中间的红点持续亮着，他观察了半天，之后，才注意到发出清脆声音的是他手里的黑色软皮条状物。
　　他猜，那一定就是鞭子。
　　货运中转站这种地方需要很强的安防和管理能力，找的监工都是这一挂的，看外表就很有震慑力，加上那根鞭子，临时雇佣的搬运工压根就不敢正眼看他们。
　　黄小玥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可怕，反倒对鞭子充满了好奇。
　　“你，你那是鞭子吗？”
　　问这话，他是发自真心的，但听在对方耳朵里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他一抖手，那根对折的鞭子“刷”地展开，黑色长蛇一样在半空打了个弯，空气里传来“啪”的爆裂声，很有力量。
　　黄小玥被突如其来的脆响吓了一跳，惊呼：“哇！它，它，它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监工最讨厌带新人，他们大多不懂规矩，今天新人不少，杀鸡儆猴还是必要的，拿这个一看就干不了太多活的小瘦子开刀，刚刚好。
　　他拧着眉毛：“你要试试吗？”
　　“好啊！”黄小玥伸手去接鞭子，“怎么才能像你那样，甩得啪啪响？”
　　监工：“……”
　　他差点就本能把鞭子递出去了。
　　看到对面一派天真的少年面孔，他的骂人话被噎了回去，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挑衅——可能是真傻。
　　他生气地朝周围人吼：“这小子是谁带来的？什么人都敢带进来吗？”
　　照常理，负责招工的Win先生是不可能收这种小弱鸡的，在他看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小傻子是其他人带进来的关系户，买一赠一的那种。
　　半天没人应和，他有点恼怒，而黄小玥还伸手等着他的鞭子，这让他相当尴尬。
　　在尴尬情绪超越临界点、马上就要发飙的时候，黄毛跑过来，一把按下黄小玥的手，谄笑着跟监工解释：“冬老大，这是Win先生低价收的，看起来没什么经验，我带着他！”
　　显然跟监工很熟，是老油条了。
　　姓冬的监工打量他一眼，点点头：“好，交给你，把人看好喽！”
　　又指着黄小玥：“你，跟他走，都听他的！”
　　黄小玥不明白为什么要听这个人的，但见跟他一起来的人都听他安排，心想，可能当搬运工就是这样的。
　　于是，他也学着黄毛的样子，冲监工点头哈腰，谄媚的笑没学好，脸差点抽筋。
　　而人家似乎并不领情。
　　还冲他翻白眼。
　　可恶！
　　一上午都在忙碌中度过，黄小玥吭哧吭哧地搬了十几趟，人几乎快要不行了，却还在黑子的嘲笑下努力坚持，路过的人偶尔会帮他搭把手，好歹让他撑到了最后。
　　午休时间，他学别人跑到阴凉下休息。
　　特意避开黄毛找了个角落，因为他们每次迎头相遇的时候，他就会冲他怪里怪气地笑，让他本能地很不舒服。
　　14号仓库是货运中转站最大的一个，即便人多也不显得拥挤，他随便朝没人聚集的箱子后面走去，到了之后才发现，那边的水泥边沿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一只手正在擦汗，另外一条袖管打了个结，下半部分是空的，左侧脸颊上一条狰狞的疤痕从耳根一直开到嘴角，看起来很吓人。
　　黄小玥记得这个长着一头红发、只有一条胳膊的男人，上午他还在他的箱子差点掉地上时帮过他一把，他搬东西的样子也特别，小件的就用胳膊夹住，大件的就扛在肩膀上，用力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鼓着，走路稳稳的，一点也不比别人两条胳膊干得少。
　　看到黄小玥过来，他冲他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让出一块干净地方。
　　黄小玥也笑了笑，有气无力地坐到他身边，慢吞吞揉自己的腰，脸上表情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显然他的契约人类没干过这么多活儿，一上午没闲着，这会儿从后背到腰到大腿的肌肉全都发出抗议，发酸发胀发疼。
　　隔壁的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没有恶意，黄小玥没听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在专心考虑，可不可以跟监工商量一下，只拿两块钱走人。
　　好像干不动了，一停下来胳膊直发颤。
　　中年男人见他不想交流，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面包放到膝盖上，用一只手慢慢取下包装。
　　黄小玥本能转向声音来源处，眨眨眼。
　　几秒种后，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食物，肚子忍不住：咕噜——
　　中年男人蠕动了一下嘴唇，看着他快要流口水的样子，笑着问：“怎么？你没带午饭吗？”
　　黄小玥：“……”
　　什么？还要带午饭？
　　对哦，不带午饭吃什么？
　　啊啊啊啊，不好！要饿肚子啦！
　　他对着粗面包吞了下口水，收回目光小声说：“我，我原来是有半瓶营养药剂的……”
　　都怪天木！
　　男人笑了笑，一只手不方便，他就用膝盖夹住有包装裹住的下半部分，把面包掰下一半叼进嘴里，把另外一半连着包装袋递给黄小玥。
　　黄小玥下意识接过来，愣愣看他。
　　他一笑，那道扭曲的伤疤碍眼得厉害，一点也不好看，可他的目光让他心里很温暖，跟所有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搞不懂那是怎样的情绪，但被这种情绪推着笑了一下。
　　“谢，谢谢！”他想，自己的脸一定又红了。
　　“不客气！”男人咬了口面包，“没怎么干过这样的累活儿吧？”
　　黄小玥点点头，也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面包没什么甜味，很难咬，袋子上没有字，应该不是那种食品店买来的大批量加工产品。
　　该不会是他自己做的吧？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分食物的感觉，约等于去他家里做了一次客，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对方的重视。
　　男人显得有点健谈，也可能是黄小玥太不健谈了，他担心冷场，所以主动找很多话说。
　　“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那他很棒！”
　　“很棒？”男人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感觉有点不搭，就问，“她怎么棒了？”
　　“能做你女儿，很棒！”
　　男人停止了咀嚼，捋了半天也没捋通他的逻辑，就笑起来，笑容中多了几分对弱智儿童的关爱。
　　“我叫莫耶斯，最近会经常来这里做工，你叫什么？”
　　“我叫黄小玥！”


第10章 
　　经过几天的磨炼，黄小玥已经能毫无阻滞地报出契约人类的名字了。
　　“小玥，名字真好听！”莫耶斯点点头，“怎么想来这里工作？”
　　黄小玥又咬了一小口面包，认真看着他：“赚钱。”
　　“大家来这里的当然都是为了赚钱。”莫耶斯觉得好笑，打量着他的脸，“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不像是贫民区的人，竟然缺钱么？”
　　黄小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有吗？我缺钱的，我以前是个画家，但是快要吃不起饭了……”
　　“画家？”莫耶斯打了个哈哈，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早点转行也好，力气也是可以练出来的！”
　　得到鼓励的黄小玥用力点了下头，好奇地看他空着的胳膊：“你，胳膊怎么没啦？”
　　“哈！”莫耶斯觉得他真像个小傻子，很少有人会这样大剌剌地问出来，但他并不介意，还觉得他率真得有点可爱。
　　他拢了一下晃荡的袖子：“我以前是个雇佣兵，后来受伤，就从雇主身边离开了。”
　　黄小玥愤愤的：“他不要你了吗？”
　　“也……不算是，就是我觉得自己力没少出，苦也没少吃，钱没赚到，还丢了一只胳膊，挺不值得的，后来我也找不到别的工作，就自己做粗面包卖，生活也还是过得去。”他有点唏嘘，自嘲地笑，“最近我想给女儿买个差不多点的伴生兽，卖面包收入不稳定，还是当搬运工赚钱快，快了，等攒够钱，我就继续做面包去，我女儿喜欢吃我做的面包！”
　　黄小玥听到“伴生兽”，立刻竖起耳朵：“你女儿以前没有伴生兽吗？”
　　“没有。”
　　“啊……我还以为人类都有伴生兽呢！”
　　“你在想什么呢！”莫耶斯大笑，“很多穷人买不起的，也有很便宜的那种伴生兽，它们本身就有缺陷，买不买都没意义，我是觉得，如果买不起品质好的还不如不买，纯属浪费，可惜钱一直不太宽裕。”
　　进入人类社会不久，黄小玥还是明白“差不多点的”和“好的”是有区别的，于是问莫耶斯：“那现在你怎么降低标准了呢？”
　　“她……生病了，绝症，算算日子，活不了太久了。”莫耶斯的声音有些低哑，红发晃了晃，“她还那么年轻，跟你一样，我希望她能多看看这个世界……”
　　瞄到黄小玥瞬间变得湿漉漉的眼睛，他又笑出来：“不不不，不用那么伤感，我跟妻子，还有赫梅，我们都接受这个现实了，只要我攒够钱，就能给她买一个好的伴生兽，她起码能再陪我们三十年！”
　　可黄小玥还是很难过，他摸摸索索地掏口袋，翻出一张一块的铜纸币和十个一毛的硬币，递到莫耶斯面前：“呐，我今天带了两块钱出来，都给你吧！”
　　大不了一会儿靠双腿走回家，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莫耶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把他的手推回他的口袋旁：“自己留着吧，你可真是的！”
　　接着，他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快吃吧，快到上工时间了！”
　　黄小玥瞪眼：“你不要吗？”
　　莫耶斯摇头：“那是你的钱，我为什么要？”
　　黄小玥皱眉：“可是，有一个人，一花光钱就问我要！”
　　莫耶斯也皱眉，再次看向他光洁的面庞。
　　该不是这小家伙……
　　被无赖讹钱这种事，这年头可不罕见，有的不但要钱，还会对弱小者提更过分的要求。
　　见黄小玥没事人似的，莫耶斯警惕地问：“他没要求你做别的事吧？”
　　“做什么？没有啊？他都是拿了钱就走，连谢谢都不说！”黄小玥嘟囔，“都怪他，我今天都没午饭吃。”
　　“那种人，离他远点，不行就报告管理员。”莫耶斯稍稍放下心，揉揉他的头发，“别太乖了。”
　　“嗯！”黄小玥用力点头，努力啃粗面包。
　　莫耶斯给自己面包，莫耶斯是好人，天木总是拿走自己的钱，天木是坏人，当然要听莫耶斯的了！
　　衣服里的黑子突然动了动，尖尖的小爪子挠了两下他的肚皮，黄小玥觉得它可能是饿了，偷偷瞧了一眼莫耶斯，趁他不注意捏下小小的一块面包，打算从领口投喂给它。
　　结果因为太紧张没放进去，而是沾在了衣领上。
　　莫耶斯看到了，指了指：“你领子上沾了面包屑。”
　　黄小玥顿时紧张，往上用力拉了一下领口，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面包就顺着领子滑了进去。
　　他嘻嘻一笑：“这下好啦！”
　　莫耶斯：“……”
　　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黑子心满意足地抱着面包，咔呲咔呲地啃，还不停吐槽面包难吃，被黄小玥狠狠按了一下才闭嘴。
　　担心被莫耶斯发现，他故意侧了侧身体，不料却看到了笑眯眯走过来的黄毛。
　　他心里有点厌恶，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哟，小可爱，怎么躲到这来了，让我好找！”
　　黄毛开口就怪里怪气，黄小玥心里不舒服，又把身体转回来了。
　　见黄小玥不理自己，黄毛的语气强硬起来：“要开始干活了，还在这里躲懒？不是想挨鞭子吧？”
　　开工的哨声恰好在这时响了，黄小玥撇撇嘴，低头盯着自己被箱子磨得发红的指腹出神。
　　他都打算赚两块就走人算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黄毛也看到了，一屁股坐在他的另一侧，“啧啧”两声：“小可怜，手疼了哈？跟我走，下午就不用搬箱子，怎么样？”
　　黄小玥惊讶：“不用搬箱子？不行，我要赚钱的！”
　　黄毛“嘿嘿嘿”地笑：“没关系啊，我给你钱，比搬箱子赚的都多呢！”
　　他突然之间凑得太近，黄小玥被他身上难闻的气味熏的往后撤了撤，又因为难以理解他的话，皱着眉眨了眨眼。
　　懵懵懂懂的样子挠的黄毛心里痒痒的。
　　莫耶斯都站起来准备去上工了，听到这话立刻转回来，低喝：“喂，你想干什么！离他远点！”
　　他的目光从未有过的犀利，脸上的疤僵硬到可怕。
　　黄毛缩了缩脖子，对这个当过雇佣兵的男人难免有点怵：“怎，怎么了？冬老大说他归我管，你没听到？”
　　“让你带新人干活，可没让你动歪脑筋！”他走上前，用仅有的一只手紧紧攥住黄毛的衣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
　　“谁他妈的动歪脑筋啊！”黄毛恼羞成怒，一把拍开他的手，“关你屁事！死残废！他自己都没反对！”
　　“你喊谁残废！”
　　“你啊！还能有谁！”
　　莫耶斯额头的青筋都出来了，冲上去狠狠卡住黄毛的脖子，黄毛努力去掰他的大手，两只手对一只手，勉强势均力敌，就那么僵持起来了。
　　黄小玥一头雾水。
　　他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两个人就快进到动手打架了，但，听莫耶斯的总没错。
　　他慢半拍地说：“我，我，我反对！”
　　黄毛转头看他，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回应自己那句“他自己都没反对”，他表情恶狠狠的吓唬他：“你不想赚钱吗了？”
　　黄小玥鼓着嘴巴想了想，用力摇头，小跑过去试图分开两个：“一上午有两块了，给我两块，我现在就离开！”
　　黄毛嘲笑：“你拿不到那两块的，现在你去跟监工说不做了，他会拿鞭子狠狠抽你！而且，一毛钱都没有！”
　　一毛钱都没有？
　　黄小玥咬住嘴唇，求证似的看向莫耶斯，可他却避开了目光。
　　“莫耶斯……”
　　莫耶斯没辙。
　　他要怎么告诉这个小家伙，搬运工人的工钱一向被克扣得很厉害，尤其是他这种没半点反抗能力的小新人，是真有可能一毛钱都得不到。
　　黄毛可不在乎，他见冬老大循声找来，连忙喊他。
　　冬老大一看他们在打架，快步走过来，狠狠甩下一鞭子，“啪”的一声，两个人被迫分开。
　　“不去干活却在这里打架，妈的都不想干了是吗！”
　　他明显偏心，莫耶斯的胳膊上出现一条猩红的血道子，而黄毛毫发无损。
　　黄小玥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跑过去拿起他的胳膊吹了吹气，生气地质问监工：“明明不是莫耶斯的错，为什么打他！”
　　表情柔柔弱弱的，像是要哭，是勉强控制着才让自己没结巴。
　　“妈的，还敢顶嘴？”冬老大那只红色的机械眼闪出一丝凶光，“到时间了还不去上工，就该打！你们这些下等人全都又奸又滑，不打不行！告诉你们，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说着，再次扬起鞭子。
　　黄小玥抱住莫耶斯的胳膊瑟瑟发抖，而莫耶斯反手就把他护进了怀里，像是护崽的公象。
　　“住手！”
　　鞭子落下之前，一个尖锐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黄小玥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循声望去，眼睛一亮：“波米！”
　　波米冲过来，而他冲过去，两个人就像久别未见的落难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其实是黄小玥单方面抱住波米不放，而他肚子上的黑子又被压扁了。
　　黄小玥就像找到了组织，怎么都不肯放手，受了莫大委屈似的眼眶里含着泪，就差缩进他怀里嗷嗷大哭了。
　　波米叹气：这幅样子，要说跟红U有什么联系……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红U生性冷酷凶残，又不是幼儿园老师！
　　他略带尴尬地回头，用眼神询问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的老板：咋办呀？
　　而他的老板冷漠地别开眼睛。


第11章 
　　局面因为两位疑似大人物的到来而陷入长时间的冷场，一时间，就只有黄小玥吸鼻子的声音。
　　步凌波的目光冷冷扫过冬老大和黄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为什么打人？”
　　冬老大放下了鞭子，他不认识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但眼前这位身上那种轻松掌控一切的气场让他腿脚发软心发虚。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客气：“先生，他们不守规矩，不肯按时上工。”
　　“胡说！我们刚要过去的！”黄小玥好像忘了之前他打退堂鼓的事，抓住了主心骨似的，指着黄毛，“他欺负我！”
　　黄毛转过身，哀求地看向黄小玥和莫耶斯，希望他们能好心地把刚才的事翻篇儿，嘴硬地辩解：“我？我没有啊，我只是来喊你上工！”
　　“莫耶斯说，他对我，对我……动……”他想了半天才想到那个词，“动歪脑筋！他让我跟他走，还说不搬箱子也能给我钱，更多的钱！”
　　黄毛冷汗都下来了，辩解：“不是，我我我，我是开玩笑的啦！不搬箱子怎么可能有钱拿！”
　　义正词严，一副“我可是正经人，你不要冤枉我”的嘴脸。
　　黄小玥叉腰：“搬了箱子也没钱！你说的，我最后一毛钱也拿不到！”
　　黄毛：“……”
　　他绝望了。
　　可他发现，两位主角压根没在看他们两个相互胡搅蛮缠，而是齐刷刷在看莫耶斯，而莫耶斯局促地低着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步凌波走过去：“莫耶斯？”
　　莫耶斯吞了吞口水，低垂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老板。”
　　步凌波微微蹙眉：“怎么搞成这样？你的义肢呢？”
　　“老板，我女儿病了，开销很大，我没办法维持它的养护……实在抱歉，给您丢脸了！”
　　步凌波挥了下手，问：“什么病？”
　　“辐射病，前几年有一次T355泄漏……”
　　“没记错的话，那次事件是在你离开SIY之前？”
　　“是。”
　　在他离开SIY之前，可他这个做老板的居然不知道。
　　莫耶斯受伤后坚持要离开时，他给了他足够生活的钱，但不包括给一个得了辐射病的孩子治病的费用。
　　步凌波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给波米轻飘飘使了个眼色，这才转向冬老大。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的指缝间还夹着一根没点着的高级香烟，看向冬老大的眼神平静无波。
　　明明两个人差不多身高，可冬老大就是感觉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具有莫名的压迫感，直到他说“我是步凌波”，他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步凌波啊！
　　步凌波淡淡吩咐：“立刻给他结算工钱，还有，以后我租下来的14号仓库工钱必须按小时结算，而且不准出现任何克扣，否则我会换去别的仓，或者换掉你们老板。”
　　冬老大额头见了汗，点头哈腰：“是是是，对不起，我记住了，步议员！”
　　步凌波不再看他，径直向黄小玥走过去。
　　波米去跟莫耶斯说话了，眼泪汪汪的黄小玥被晾在一旁，感觉路过身旁的风都凉飕飕的。
　　后来又觉得步凌波教训那个监工替自己讨工钱的样子威风极了，心里又变得暖烘烘的。
　　等步凌波走过来，他问：“你，你还想买我的画吗？”
　　步凌波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突然笑了：“说服我！”
　　黄小玥吸了吸鼻子，哽着声音说：“我，我不想再搬箱子了……”
　　哭死，根本就搬不动！
　　步凌波沉默了。
　　他看了他哭唧唧的样子一会儿，点头：“画就算了，我要在下城区设置一个临时办公地点，方便接收货物，离这里不远，现在缺一个保洁专员，日薪二十块，来不来？”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刷”地转过头。
　　莫耶斯：怎么？是我们SIY自己生产的清洁机器人不好用吗？
　　黄毛：二十块？打扫房间？那我们整天累死累活搬箱子是为了什么？
　　冬老大：艹，比我赚的还多！
　　黄小玥犹豫了很久，观众们都开始不耐烦了，步凌波居然还在安静等他的答案。
　　他们觉得步议员果然是个好心人，对智力低下的孩子如此关爱！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黄小玥竟然说：“我，我想考虑一下。”
　　不是，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啊！
　　黄毛和冬老大捶胸顿足，连莫耶斯也是一脸不赞同，他猛冲黄小玥使眼色，可他压根没看他。
　　步凌波审视着他，黄小玥一抬眼跟上碰上视线就立刻弹开，回避的样子十分可疑。
　　于是，他的目光就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犀利，旋即表情一松：“可以，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想来的话就联系波米。”
　　黄小玥点点头，小小声地回答：“好。”
　　波米赶紧有眼色地跑过来，递给他一张细长的名片：“喏，这是我的号码！打给我也行，直接来找我也行，我会在这边盯几天。”
　　黄小玥接过来，转头看了一眼步凌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步凌波攥住香烟，对冬老大一摆头，话却是对黄小玥说的：“去领工钱，领完就可以走了。”
　　“好哦！”
　　黄小玥小小地欢呼一声，喜滋滋地跟着冬老大去提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劳动收入。
　　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步凌波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手里的香烟被他捻成了粉末，指间飞散的烟丝让波米有点担心。
　　“老板……”
　　“他犹豫了。”
　　“是，他好像有点忌讳到您身边工作。”
　　良久，步凌波冷冷一笑，把手里的半截烟远远弹出去，转向傻站在一旁的莫耶斯：“你认识他？”
　　莫耶斯实话实说：“第一天认识。”
　　步凌波目光扫过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突然说：“回来我身边工作吧。”
　　“不了，老板，我得照顾女儿，对不起！”
　　“以后SIY会在音符城有生意，给你留个位置，你考虑……”
　　突然感觉这话跟刚才的某些场面似曾相识，而且，他步凌波什么时候会随随便便给别人考虑的余地了？
　　他有点恼，及时改口：“现在就给我答复！”
　　“我……”莫耶斯咬咬牙，“好的老板，我愿意！非常感谢您的特别关照！”
　　“下次见面，我希望你戴好你的义肢！”步凌波摆摆手，转身走了。
　　一个两个的，头都那么铁吗？
　　他就不信了，这年头薪资优厚的工作还能送不出去？
　　-
　　黄小玥一遍遍数着用血汗和眼泪换来的两块钱巨款，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今天早上他带出来的两块差不多是契约人类的全部积蓄了，如果今天他真的一毛钱都赚不到，八成要面临断粮。
　　黑子也替他高兴。
　　“金金，有一说一，那个步什么板的人真不错，上次当冤大头买你的画，这次又帮你讨工钱，不然光凭你……呵呵！”
　　“步什么板啊？是步凌波，真是的！”它突然转弯抹角起来了，黄小玥相当不适应，小心翼翼地问，“另外请问，这里的呵呵是什么意思？”
　　黑子跳过他的笨问题，问：“不过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的邀请？二十块呢，顶你搬十天箱子了。”
　　黄小玥语气严肃：“你知道什么叫保洁专员吗？”
　　黑子一愣：“不知道。”
　　黄小玥说：“我也不知道。”
　　黑子：“……耍我？”
　　黄小玥隔着衣服捏了捏他，很满意肉乎乎的手感，才说：“我都不知道什么是保洁专员就答应下来，到时候不会做，不就露馅了？”
　　黑子：“哇，金金，你考虑的好周到，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得到小伙伴的夸奖，黄小玥洋洋得意，走路都飘了：“反正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先打听清楚再做决定！”
　　黑子：“你说的对！”
　　等跟蓝帽子邻居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什么是保洁专员后，他们又开始发愁了。
　　“他说有两天考虑时间，那到底是隔一天呢？还是隔两天呢？”
　　“不知道哎！”
　　“如果是隔两天，我想再去野外采点花，颜料快要用完了。”
　　“我看可以，不过你的颜料用的太费了，一幅画不卖三十块很难回本。”
　　“……闭嘴，笨蛋！”
　　一人一蝙蝠一拍即合，踏着夜色出城，消失在茫茫荒野上。
　　在他们身后，一架无人机悄无声息地跟着，鬼火似的红灯一闪一闪，在空旷寂静的荒野上，好似漫无目的的幽灵。
　　以前的金金也是个找花的小能手，但现在不行了，他变成了人类，就只能依靠黑子。
　　飞行系的黑子这回考虑到了地形问题，没带他走直线，而是努力选正常人走的路，绕是绕了点，但实际花费的时间其实差不多。
　　即便如此，体力很差的黄小玥还是走得气喘吁吁。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他实在扛不住了，叉着腰望山兴叹：“要翻过这座山吗？”
　　黑子从他的领口挣扎着探出头：“对，翻过去，山涧里……哇！哈哈哈哈——”
　　终于敢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看到久违的朝阳，黑子兴奋劲儿上来了，大笑着直冲蓝天，小疯子似的。
　　或许是乐极生悲，“砰”的一声响。
　　黄小玥听到声音一回头，眼睁睁看到它从天上跌了下来。
　　他赶忙跑过去，在它落地的那片杂草里一通扒拉：“黑子？黑子！”
　　一片黑色小翅膀颤巍巍从草地里伸出来：“我，我在这里……”
　　他过去抱起它，检查它的身体，确定没受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啊？”
　　“发生鸟祸了……我好像撞到一只鸟……”
　　“鸟？”黄小玥狐疑地打量周围，别说是鸟了，就连苍蝇都没一只，“没有啊！”
　　“真的，好像是黑色的，突然出现，撞得我好疼啊……”
　　这下黄小玥有点紧张了，可他在附近草丛转悠了好几圈，也没看到有受伤的鸟。
　　“可能……它比较强壮，飞走了？”
　　黑子也不确定了：“嗯，也许吧，我头好晕啊，哎哎哎——”
　　黄小玥不由分说把它塞回怀里，继续朝山里走去。
　　而在距离他们百余米的地方，长草遮掩下，一架黑色无人机沿着抛物线的轨迹被摔进湿润泥土里，螺旋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红绿信号灯交替闪烁了一会儿，渐渐熄灭。
　　远在音符城的某个监控室里，两名无人机管理员面面相觑。
　　他们身后的真皮沙发上，步凌波端着一杯红酒，眼睛盯着屏幕上横七竖八的巨大草叶，嘴唇抿成一条线。
　　管理员们同时摘下大耳机，紧张地回头看他。
　　其中一个说：“老板，被蝙蝠撞到，隐形装置失灵，然后还坠机了……”
　　另外一个说：“电池板进水，报废了……”
　　第一个说：“这种情况正常，野外蝙蝠很多，他们对电磁类设备的感应比较灵敏……”
　　另一个说：“倒也不是，那只蝙蝠好像是从被监视者的身上突然窜出来的，他可能是发现我们了……”
　　第一个说：“所以说，就是因为蝙蝠对电磁类敏感，我们才会被发现的！”
　　另一个说：“对的！”
　　步凌波眉头跳了跳，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起身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第12章 
　　黄小玥气喘吁吁爬下陡峭的石缝。
　　感觉很累，可往上望的时候，却觉得也没那么高。
　　谷底幽静，偶尔有小动物穿过长草的声音，还有鸟类拍打翅膀，“扑啦啦”地响。
　　穿出枝杈嶙峋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铺陈开的洁白仿若海洋，无数纯白无瑕的花朵随风摇曳，花束间掺着翠绿的风荆草叶，清新非常，是普通人难得一见的美景。
　　它们生长在石崖交错的山涧底部，人类走正常的路很难发现，但对黄小玥来说却很平常。
　　毕竟再稀有的也见的多了。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罩严实地蒙住嘴巴和鼻子，开始采花装袋。
　　以前偶尔跟契约人类思维联结的时候，他就能看到这番景象，那时就认出他采的是风荆草，而且，他能感受到他采花时心情的愉悦。
　　他也听小红谈起过它的契约人类，相比之下，他们之间的思维联结频率要少的多，他想，自己的契约人类肯定是个情绪丰富的人，因此他总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东西，感受到他的心情和处境。
　　开心的、愤怒的、激动的、懊恼的、悲伤的……
　　他觉得自己的契约人类热爱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时常觉得他的心中充满悲伤，他有一次还有幸进入过他的梦，他的梦黑漆漆的，无数青色的水晶在黑暗中旋转着亮起，又飞快熄灭，像是跳跃的星辰，美丽又诡异。
　　他很喜欢那种青色，他们生活的岩洞下面连着密密麻麻的小孔，有的小孔里就会透出那种青色的微光，所以第一下看到契约人类的梦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黄小玥装了满满一大袋花，估算着这些差不多能补充上上次用掉的颜料，就背着袋子返程。
　　“保洁专员”就像棍子上的胡萝卜一直吊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突然就忙起来了。
　　要把花做成颜料，要按邻居说的去公共浴室洗个澡，还要准备上工当天的午饭……
　　等等，好像洗澡券和午饭都要花钱买？
　　他摸着口袋里的四块钱，顿觉资金紧张。
　　每当这时候，他就想，要是天木能还钱就好了，那样他就能多出六块钱，底气肯定成倍上升。
　　走在烟尘暴起的土路上，他忽然灵光一闪：约好的两天，这才过去了一天，再去搬一天箱子不就好了！
　　嘿嘿！
　　黄小玥觉得自己的思维越来越像人类，越来越聪明了！
　　第二天，他去街口的食品店买了下城区最常见的合成食品，叫“肉包”，口感类似粗纤维肉类，很便宜，只要五毛钱就能吃饱。
　　他掂着手里的“肉包”，垂着眼睛不开心。
　　决定了，等拿到二十块的工钱，一定要买一次一块钱的合成罐头！
　　他愈发觉得钱不够花，下城区的一张洗澡券居然要两块钱！
　　可是没办法，听邻居说，他的工作岗位必须每天洗澡，不能像平时那样拿凉水随便冲冲了事，那太糊弄了，身上会留下不好的味道，有钱的雇主不喜欢。
　　好可笑，他以为步凌波他们没有伴生兽是因为穷，直到邻居给他解释，他才知道，原来他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之所以没有伴生兽，单纯是因为他讨厌伴生兽。
　　那自己可得把耳朵藏好了！
　　黄小玥闻了闻自己，没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黑子也证明说他只有花香，可他还是不放心。
　　他记得，步凌波的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不是花香，更像是早晚温差大时，草地上散发出的那种冷冰冰的清新气息，很好闻。
　　他那么好闻，房间应该也是好闻的，自己要负责他房间的卫生，的确不能臭臭的，那会把房间也熏臭，很容易被开除。
　　他可不想失去一天二十块的工作！
　　明天就是答复步凌波的日子，他决定今天去货物中转站搬半天箱子，晚上再去公共浴室洗澡，这样就能一次性把身上的汗味洗掉，再换身干净衣服，明天就可以香喷喷地去工作了。
　　记得上次波米说，他还会在14号仓库待几天，一想到今天能见到他和莫耶斯，黄小玥就心情很好地从画室取出早准备好的一瓶野生向日葵，抱着走去招工处。
　　那是他回来的路上在山边发现的，它们很顽强地从石缝里长出来，他特意带回来想送给莫耶斯，以表示对他的感谢。
　　其实，他还想感谢一下愿意雇佣自己的步凌波，可是花不够分，所以就打消了念头。
　　莫耶斯当然比步凌波重要啦！
　　少年抱着花走在街上，金灿灿的向日葵衬得他皮肤异常白皙，路人频频回头，有认识的跟他打招呼：“小玥，几天不见气色怎么这么好啊？真漂亮！”
　　他最喜欢听人夸他漂亮，虽然认不出对方，还是害羞地回应：“没有啦，是花漂亮！”
　　那人说：“真的哎，你居然弄到了野花？城外找到的吗？运气真好！”
　　黄小玥被夸得眯起眼睛：“是哦，很少见！”
　　那人就冲他竖起大拇指：“不过，不要去离城市太远的地方，有危险的野兽。”
　　黄小玥用力点头：“没错！”
　　无人区确实有很可怕的野兽，是他们这些会飞的动物都不敢轻易闯入的地方。
　　等那人走了，黑子酸溜溜地说：“看来，人类也不全是坏蛋嘛！”
　　黄小玥低头嗅了下散发着淡淡阳光气息的小向日葵：“嗯，是啊！”
　　今天来得晚，招工处门外的应征者已经排到了街上，黄小玥抱着花瓶排在最后，盯着对面脏兮兮的墙壁上暴露出来的两根锈蚀的排水管发愣。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看明白了，它们其实是一根管子锈成了两截，可能是被弃用了，所以没有水流出来，有时候管子还会随着墙壁内部的震动而微微晃动，断茬就会碰在一起发出噪音。
　　后脑勺留着一撮黄毛的家伙穿着一身崭新的牛仔服，头上戴着一顶西部牛仔的帽子，脖子上系着棕色围巾，完全是专业行头。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大摇大摆走过来。
　　就算是在队列中，又瘦又小还抱着金黄向日葵的黄小玥仍然是焦点，黄毛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哎哎？你不是那个……”
　　他小跑过去，然后，黄小玥就在他脸上看到了上次他对冬老大才有的那种笑。
　　“我叫黄小玥。”黄小玥打量了一遍他身上怪里怪气的衣服，自我介绍。
　　“哦，对对对，黄小玥！”
　　黄毛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吓了他一跳。
　　“你干吗？”他瞪大眼睛。
　　黄毛嘿嘿笑着，不答反问：“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被步议员收编了么？”
　　人类语言博大精深，黄小玥没完全听懂，他眨眨眼，忽略“收编”，针对“步议员”回答：“我明天才去找步议员，今天没事做，来搬箱子赚钱！”
　　黄毛笑的有点垮：“两块钱而已，不要也罢吧？主要是，你又搬不动。”
　　“谁说的！”黄小玥不服气，“上次我不是搬了挺多的吗？”
　　黄毛连忙点头。
　　行行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在这排什么队啊！你是咱们14号仓库的人，直接进去就行了！”说着，无视周围人不满的侧目，把黄小玥拉进了货运中转站里。
　　今天的待遇跟上次完全不同了，冬老大大手一挥，直接让黄毛带着他该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去，黄毛就跟在他身后像个狗腿子，而略知套路的黄小玥今天乖乖跟他请示：“我可以先把花给莫耶斯再去干活吗？”
　　“莫耶斯？”黄毛拉了个长音，“他啊，这两天都没来了。”
　　对于莫耶斯那家伙，他还是很不服气的，他觉得那天自己差点就要把他打趴了，他肯定是怕了自己。
　　“没来？”黄小玥低头摆弄起怀里一直捧着的花，失望了。
　　他用指尖把被阳光晒得微皱的叶片慢慢展开，让它们重新变成一个个小太阳，然后冲它们笑了一下。
　　黄毛奇怪地问：“你这花是要送给他的？”
　　“嗯。”黄小玥也不解释，就把花瓶放在他们那天坐过的水泥台边上，“算了，干活吧，半个上午加上一整个下午，怎么也得给我三块钱吧？”
　　“……我感觉问题不大！”黄毛眼珠转了转，信誓旦旦，“如果赚不够三块的话，我补给你！”
　　“哇，谢谢！你人真好！”黄小玥感觉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讨厌鬼也能变好人。
　　-
　　下午，一辆造型拉风的越野车开进货运中转站，四平八稳地停在14号货仓前，车架上架着一排照明灯狂闪几下，发出比太阳还炽烈的光，刷足了存在感才熄火。
　　车门上高调地镶着机械手臂搭成的圆形LOGO，车门一开，那些机械手臂动了起来。
　　机械臂一条搭上一条相互牵拉，LOGO也随着这股力量飞速转了一圈，就好像刚刚打开的不是车门，而是某个重要宝库的大门。
　　周围仓库的工人也呼啦啦围过来参观，对这辆车叹为观止，羡慕又崇拜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
　　是王子乔。
　　他们原先带来的几辆车跟飞行器一起坠毁了，这是SIY总部刚用运输机送到的，因为步凌波遇袭的事特意改装过，有隐藏的辐射屏蔽罩和装甲护板，还有强大的车载火力，就算以外行的眼光看，车的外形也炫酷得很，足以秒杀音符城的流行车型好几条街。
　　他觉得自己可太酷了，于是表情比以往都严肃，可惜，没看到想对着炫耀的那个人，就意兴阑珊地扯了扯嘴角，蔫儿了。
　　出于雇佣兵的警觉，他眉眼冷峻地扫了眼周围，没察觉到危险才打开后车门。
　　黑色亮皮鞋面一尘不染，踩到沙土铺就的地面上，像是某位至圣临凡，步凌波下车时正在穿外套，一条修长的胳膊滑进袖管，双手自然地整了整衣襟，剪裁合适的衣服就被服帖地套上了身。
　　他面无表情，目光匆匆在人群中一瞥，在瞄到一张熟悉小脸时忽然顿住。
　　黄小玥正混在人群中踮着脚看热闹，他看热闹太用力，导致嘴巴微微张开着，唇瓣水水的，步凌波觉得，再不闭嘴他的口水就要掉出来了。
　　他轻轻蹙眉，径直朝他走过去。


第13章 
　　围观的工人自动给步凌波让开路，他目不斜视地走到黄小玥面前，盯着他看。
　　那眼神，似乎有点……
　　黄小玥仰起头，眨眨眼：“你好哦！”
　　步凌波：“……”
　　差点掀翻头皮的火气瞬间压下去一半，他的喜怒本就不形于色，这样一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故意问：“又来货场干活，是不喜欢我给你的工作？”
　　疑问句，却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他探究的眼神在黄小玥脸上来回打量，试图看穿他到底是不喜欢这份工作，还是因为心虚不敢到他身边工作。
　　“啊？”黄小玥舔了下嘴唇，“不是说好明天吗？他们说要彻底洗干净才能去做保洁专员，可我剩下的钱不够换洗澡券了，所以就想来赚点。”
　　步凌波盯着他的眼睛，剩下的那一半火气也悄悄消弭于无形。
　　“明天你会来？”
　　“当然啦！”
　　黄小玥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打扫卫生收拾房间而已，每天二十块呢，傻子才不去！
　　步凌波点点头。
　　周围的吃瓜氛围太多浓烈，他不打算在这里过多谈论SIY内部人员安置事项。
　　而恰好，冬老大带着一个胖子急忙忙跑过来，再后面还跟着一脸无语的波米。
　　胖子跑了满头汗，老远就招呼：“步议员，哎呀，您怎么亲自来了！”
　　步凌波就把身体转向他。
　　波米过来时，猛地给了黄小玥一个拥抱：“乖乖，今天好可爱！”
　　黄小玥的脸顿时被挤成包子：“……”
　　乖乖？这又是什么称呼？
　　步凌波和波米被胖子老板请去办公室了，周围的工人都被冬老大赶去干活，就留下黄小玥和王子乔大眼瞪小眼。
　　着急显摆的王子乔没截到大助理波米，心痒难耐，指了指越野车：“帅不帅？”
　　黄小玥：“？”
　　他盯着门上那些早已自动复位的机械手臂，歪头想了想：“帅！”
　　“一脚下去得烧掉好几块钱的燃料，绝对硬货，坐上去感觉都不一样！”王子乔的激动情绪找到了宣泄口，抬手朝车子一比，“上去，带你兜两圈儿！”
　　黄小玥震惊，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了！”
　　烧好几块钱？他可烧不起，现在把他烧了，骨头都不值那么多。
　　“别客气，来吧！”王子乔直接上手去拉他。
　　黄小玥跳开：“不不不，我得去干活啦！”
　　转头跑了。
　　今天的14号仓不太一样了，现场多了很多高大的机械臂和小型运输叉车，上面都有SIY的LOGO。
　　再仔细看，今天的工人也不一样，数量好像比上次少了，尤其是在仓库内的那些人，个个都精力充沛的样子，衣服也很干净，一点也不像其他工人那么萎靡。
　　等等……
　　黄小玥在其中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仔细回忆，想起来是在飞行器上跟在步凌波身边的雇佣兵，他们正帮忙扶着叉车上高高的一摞箱子，跟司机有说有笑，明显很熟悉。
　　这些该不会都是SIY的员工吧？
　　就说冬老大怎么一直在仓库外忙活，原来内部被步凌波的自己人接管了。
　　黄小玥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进来，又一想，明天自己就是步凌波的保洁专员了，应该也算是SIY的人了吧？
　　他很纠结，感觉自己像块半扁不圆的石头，放到圆的那边多了棱角，而放到方的那边又显得太绵软，出去也不好，留下也不是。
　　怯生生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总算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他进去了。
　　起初还有点心虚，后来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就安心开始一天的工作。
　　“小矮子，搬那么大箱子干吗？这个轻的给你！”
　　“别站到机械臂边上，会撞到的！”
　　“瞎转悠什么呢？过来帮忙扶着点。”
　　……
　　陌生环境下，黄小玥被支使得找不到北，偶尔能看到四面八方的监控器红灯在头顶一闪一闪，就感觉头发晕。
　　他被忙碌而热烈的氛围裹挟着，跟他们一起把货物按部就班运上卡车，直到清空仓库。
　　有人递给他一瓶瓶装水：“给，休息一下！”
　　黄小玥学着他的样子打开，喝了一口：“哇，好甜！”
　　甘甜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燥热感和疲惫感都被冲淡了。
　　下城区的地下水都是靠药片过滤的，有股不好的味道，野外的陌生水源有的带辐射，喝一次要拉好几天肚子，他跟黑子他们除了熟悉的那条小河，就靠岩洞洞壁渗出来的水过活，可从没喝过这么甜的蒸馏水。
　　他想让黑子也尝尝，可往自己衣服里倒水也太奇怪了，于是就把盖子拧回去，打算回家后跟它一起喝。
　　他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就听到很多人在招呼：“步总！”
　　步凌波从仓库外进来，那身昂贵笔挺的衣服在晦暗的环境里简直像是在发光。
　　他淡淡扫了一圈仓库里的情形，并看到了黄小玥。
　　波米用力冲黄小玥挥挥手，却看到自己老板竟然朝他走了过去。
　　老板，计划不是这样的啊喂！
　　后来一想，他应该又是去探听虚实了，昨天这小子指挥伴生兽击落了他们的无人机，老板很生气。
　　无论是刻意安排的见面、隐形无人机的监视还是邀请他做保洁专员，都是手段而已，他们试图发现他的破绽，好能早日通过他找到红U。
　　步凌波再次站到黄小玥的面前，清晰看到他被汗水洇湿的鬓角和红扑扑的脸颊，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辛苦了。”
　　“不辛苦！”黄小玥站的笔直，像在接受检阅。
　　步凌波心想：确实不辛苦。
　　跟货仓老板聊天时，他全程瞄着监控器，所以对14号仓的情况看得很清楚——某人东一头西一头，看似很忙，实际没出什么力，摸鱼很有一套。
　　“那明天见吧。”他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14号仓这边SIY暂时包下了，今天属于公司事务，你没有工钱拿。”
　　“啊——”黄小玥立刻哀鸣一声，眼泪汪汪。
　　看到他失望的样子，步凌波眯了一下眼睛，掏出钱夹抽出一张红色的铜纸币：“作为你的未来雇主，我私人赞助十块，拿去买洗澡券。”
　　黄小玥没接，上面标着的瘦金体的数字让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又开始卡顿了：“洗，洗澡券只要两块……”
　　步凌波的嘴角抽了抽：“洗五次。”
　　“……”黄小玥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终于点头接下，认真回答，“好！”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他可能当真了，并且一定会按照雇主的话去做——洗五次。
　　波米于心不忍，虽然黄小玥很可能是红U一伙的，他还是于心不忍。
　　谁能忍心苛责一个小傻瓜呢？
　　他这……就算真是红U的帮凶，肯定也是被骗过去还帮人数钱的料吧？
　　他跑过去：“小玥，你不需要真的洗五次，老板就是打个比方。”
　　黄小玥眨眨眼：“哦……”
　　他又开始觉得人类复杂了。
　　波米继续引导：“你可以去买点吃的，或者别的什么，你想怎么用都行，要不，你买五张洗澡券，剩下的留着下次用。”
　　黄小玥点点头，有种不真实感。
　　有人白送钱给自己哎！
　　他终于有点理解天木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人要钱了，不劳而获的感觉真的太棒啦！
　　步凌波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人也很好嘛！
　　他忽然想到什么，掉头就跑出仓库，回来的时候，怀里捧着一瓶金黄色的向日葵。
　　“呐，送给你！”他把向日葵双手递到步凌波面前。
　　步凌波的眼睛一下子就被暖黄的色彩给占满了，稍愣之后，低头看花。
　　三支掌心大的野生向日葵，吸饱了阳光似的，神采奕奕。
　　他家所在的花都城多的是各种各样的花，但在以音乐为基调的音符城这边，尤其是下城区，这种娇艳的小花稀有的就像是艺术品。
　　“昨天外出采花时遇到的，本来是要送给莫耶斯的，可是他不在，送给你吧！”
　　像是施舍。
　　步凌波的目光缓缓从花中抬起，果然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特别的神情。
　　于是他也没做任何特别的表示，只说：“谢谢。”
　　黄小玥开心地问：“漂亮吗？”
　　步凌波：“很漂亮。”
　　黄小玥叮嘱：“那你要给它好好浇水哦，不然它活不长的！”
　　步凌波：“嗯。”
　　拉风的越野车里，波米回头看了眼被步凌波捧在怀里的向日葵，感叹：“老板，他有点可爱啊！”
　　步凌波盯着花，语气淡淡：“可能是装的。”
　　波米的笑容僵在脸上：“可是，他承认昨天出城采花，没刻意瞒着我们，无人机的事可能只是……”
　　步凌波面目冷峻地扫了他一眼：“别忘了他们对高柚城做的事。”
　　波米顿时脊背生寒：“是的，对不起，老板！”
　　当时的场景多惨啊，铺天盖地的文字报道，现场图片视频每次更新都能让世界陷入一片哀鸿遍野，怎么能忘呢？
　　三年前，高柚城突然发生了一场爆炸，当时爆炸规模不大，但却殃及了全城居民——一种从未有过的辐射性物质随着爆炸悄悄扩散，人体各个器官因短时间高强度的辐射而快速腐烂，整座高柚城几乎无人生还，就连距离它一百二十公里外的仁城居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辐射病症状。
　　政府派出的第一批救援队有去无回，等辐射尘扩散到仁城，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好他们应对及时，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相关部门把这种辐射录入名录，正式编号为：T355。
　　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小城市彻底在地图上消失，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这个阴谋，直指反叛军的一名高层：红U。
　　几番追查下，没找到红U的踪迹，可突然有一天，他嚣张地站出来，向全人类公开表示愿意为高柚城的爆炸负责，之后又再次销声匿迹。
　　他上了北半球政府的内部通缉令，可无论是政府还是反叛军都追踪不到他的影子，这个人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政府在方方面面还是高反叛军一筹，在调查组全力追查下，发现了一个短暂的影像。
　　它出自于新都的监控系统，时间是高柚城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周，短短十秒的影像里，红U和一个少年同时出现，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拿走了彼此手里的东西，红U得到了一张卷起来的纸，而少年得到了一个包裹。
　　他是红U最近唯一有交集的人，很可能是同伙！
　　只可惜，他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为免搞出风吹草动吓退红U，少年只上了政府的内部通缉令，军警悄悄搜遍新都寻找少年，但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利用AI，用镜头里的侧脸推定出少年正脸。
　　那两张脸几乎刻在了每个政府成员的脑子里，步议员也不例外，没想到，居然在万里之外的音符城意外见到了他。
　　他这次来音符城另有要事，黄小玥，也就通缉令上那张脸的主人，只是他的意外收获而已。


第14章 
　　在黑子的咋呼声中，黄小玥天不亮就醒了，窝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一双毛茸茸的金色耳朵抖啊抖的，就是不想下地。
　　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好舒服，他昨晚去公共浴室洗了好长时间的热水澡，现在感觉自己的每根汗毛都是亮晶晶的。
　　黑子看不过去了，在他耳边使出杀手锏：“二十块！”
　　黄小玥一惊，掀开窗帘看到窗外天色果然不早，终于蠕动着从被窝里挣脱出来，嘟嘟囔囔地去刷牙。
　　从衣柜里挑了比较新的那套衣服，花一毛钱坐了小巴车，按照地址找到SIY的临时办事处。
　　那是一栋比较干净的二层小楼，波米正在大门外等他。
　　他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好像有事。
　　黄小玥赶忙穿过街道跑向他，背后的小背包一颠一颠的，像个上学迟到的小学生：“对不起，我来晚了吗？”
　　“没有！”波米递给他一把钥匙，“是老板临时有事，他已经先去了，不过我作为他的助理，你懂的！”
　　黄小玥不懂，但看波米急匆匆跑向越野车的背影，觉得他应该是很着急。
　　进门之后才发现，这里不光是工作的地方，楼上还有一间带书房的卧室，转了一圈后，看到衣架上挂着步凌波昨天穿过的那套衣服，床头桌上还摆着自己昨天送给步凌波的那瓶向日葵，所以他确定这是他的卧室——除非他跟波米住在一起。
　　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嗅到一股清晨沾着露水的草叶清香，这是步凌波特有的味道。
　　他下意识拉起自己的衣襟嗅了嗅，满意。
　　嗯，不错，花香和岩石混合的味道，不比步凌波差，反正他自己很喜欢！
　　他这么一拉，领口敞开，黑子“蹭”地飞出来，跑到书架上方蹲着去了。
　　“你干吗呀？”
　　“怕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在！”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声响起：“小玥！”
　　黄小玥吓了一跳，见鬼似的四下张望，而黑子瞬间起飞，在雪白的墙壁间撞来撞去，像只没头苍蝇。
　　“小玥，能听见吗？”
　　黄小玥听出是波米的声音，虽然他的声音现在有点怪。
　　“我，我听见了，你是波米吗？”
　　“对，我在通过房子的安防系统在跟你讲话。”波米笑了一下，“刚才着急所以忘了说，你今天一天都可以呆在那边，我们晚点回来付你工钱，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电视，看到书房墙上的屏幕了吗？”
　　黄小玥赶忙从卧室退到书房，看到墙上挂着一块黑色屏幕：“我看到了。”
　　波米问：“你会用吗？”
　　黄小玥凑近了些，没发现这块屏幕有什么可操作性，就摇头：“不会。”
　　跟波米预料的一样，他说：“那，你对它说，‘Elsa，打开电视机’。”
　　黄小玥：“啊？”
　　屏幕忽地一下亮了，超级响亮的金属音瞬间响起，震得他头皮发麻。
　　他捂住耳朵，就听波米继续说：“啊，抱歉，Elsa是声控的，你可以对它下达任何指令，比如，‘Elsa，小声点’，‘Elsa，换个节目’……”
　　Elsa听到了他的指令，果然自动调节了音量，还换成了新闻频道。
　　黄小玥缓了口气，问：“任何指令都可以吗？”
　　“都可以，但是要用‘Elsa’开头。”波米接着语速很快地提醒，“冷藏柜上层密封的盒子里有新鲜的冰淇淋泡芙和蛋挞，下层有牛奶和肉松吐司，哦对，还有蔬菜沙拉，都是早上刚送过来的，今天老板可能不回来吃午饭了，你自己吃，不用等他。”
　　“啊，好，好的……”
　　波米说的一大串名字黄小玥听都没听过，但“吃”字他听懂了。
　　他反手摸了下自己的背包，里面有他给自己准备的午饭，昨晚他特意去买了美味的合成罐头，只洗了一次澡。
　　波米说：“那就先这样，有事情就让Elsa联系我！”
　　黄小玥：“？”
　　屏幕里有个面目严肃的人正在讲话，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冷冰冰的，像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他社恐又犯了，却强忍着：“你，你好。”
　　对面不搭理他，继续讲他听不懂的话。
　　黄小玥鼓起嘴巴，觉得这个人很没礼貌，而且不像是愿意帮自己的样子。
　　哦，对了，波米说要用Elsa开头，他是叫Elsa吗？
　　“Elsa……”
　　那个人的讲话声突然消失了，光看到他的嘴巴在动，过了好半天，才又重新发出声音。
　　黄小玥猜，他大概是没听到自己喊他，于是大声了点：“Elsa？”
　　这次，一个甜美机械的女声响起：“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黄小玥想，他刚刚果然是没听到。
　　等等，屏幕里明明是个中年男人，可为什么是女声啊？
　　他小心翼翼：“Elsa，能帮我打扫一下房间吗？”
　　女声痛快地回答：“好的，请稍候。”
　　黄小玥欣喜，心里直夸波米靠谱，这个Elsa果然能听懂他的所有指令。
　　长久的沉默后，女声再次响起：“抱歉，系统无法连接到您的清洁设备，请检查线路是否连接正常。”
　　黄小玥又迷糊了。
　　思维联结他知道，线路连接是什么意思？清洁设备又是什么？
　　“Elsa，请问清洁设备是什么？”
　　“清洁设备，定义：清扫房间的设备，包括但不限于机械类、智能类、手持工具类，有了它们，您的房间就能干净如新。”
　　“哦，知道了，谢谢。”
　　他耷拉着脑袋回卧室，有点沮丧。
　　原来，他，黄小玥，只是一个清洁设备！
　　-
　　尽管黑子一再安慰黄小玥，他还是情绪高涨不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自己跟波米是朋友了，可波米居然把他当成设备，跟机械类、智能类、手持工具类一样的清洁设备！
　　最后，黑子再次在他耳边一声吼：“二十块！”
　　他就好了。
　　他觉得步凌波这栋房子整体不错，就只有卧室和书房很不好。
　　书房里那么大个柜子，竟然从上到下装的都是书？那么明亮的玻璃后面应该摆满漂亮的装饰物才对啊！桌面上也很寒碜，空荡荡的毫无生活气息。
　　卧室在他看来就更夸张了。
　　衣服为什么要挂在那个奇怪的木头架子上？总像有个人站那里盯着他似的！
　　桌子为什么要放在床边？还在上面摆花，睡觉时不会打喷嚏吗？
　　床单也太平了吧？被子就那么盖在床单上，像尸体躺的，人类的床应该突出被子的存在才对嘛！
　　他刚占据身体时，第一次见到契约人类的家就被震惊到了，简直到处都是生活气息，他喜欢得不得了，而步凌波这里刚好相反，真是差劲！
　　他决定帮他纠正一下审美。
　　动手之前，他又有点不自信，小心翼翼去书房问：“Elsa，请问房间里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笼统，房间什么样子，主要看您喜欢，您喜欢的就是最好的，相信自己，随心所欲地去装扮它吧！”
　　听完Elsa的答案，黄小玥的胸膛挺的高高的，自信心爆棚。
　　看吧，就连Elsa都说自己喜欢的才是最好的，步凌波的审美，不行！
　　窗帘打开，老式的木质窗框里有阳光洒进房间，能看到很细小的灰尘颗粒，他推开窗户，让外头的空气穿堂而过。
　　他不喜欢开窗，喜欢黑漆漆的屋子，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人类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几秒钟后，他又把窗户关上了，心里很后悔，跟步凌波身上一样好闻的草木清香都被吹淡了，外面总是飘着机油和铁锈味，空气质量不太行。
　　适得其反了……
　　经过大半天的忙活，书房和卧室终于被他打扫成了比较满意的样子，一直到下午过半，他才感觉到饿。
　　看了看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个合成罐头和那天在货运中转站得到的瓶装水，还剩下小半瓶。
　　又看了看书房门正对着的楼梯，他记得，下去之后有个厨房，里面有个很大的冷藏柜。
　　都有什么来着？
　　冰什么？挞？好像还说有蔬菜？
　　他吞了吞口水，放弃自己的背包，大叫一声“走咯吃饭去”，就欢快地跑下楼，在他身后的头顶上跟着更加欢快的黑子。
　　冷藏柜被塞得满满的。
　　黄小玥按照波米说的，拿出最上层密封的盒子，好奇地打开。
　　他们顿时四眼放光，异口同声：“哇！”
　　一股甜腻腻香喷喷的气息弥漫开，那一瞬间，他们两个还以为自己到了盛放的槐树林里。
　　盒子里的食物很精致，就算黄小玥不认识它们是什么，也忍不住要流口水。
　　左边的格子里是一颗颗堆起来的冰淇淋泡芙，大概有七、八颗，半流体状的奶油撑破缝隙少量溢出，右边格子下方铺了九枚蛋挞，蛋液被烤的金黄微焦，很滑很嫩，随着他打开盒子的动作颤巍巍的。
　　黑子震惊：“天啊，这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黄小玥及时拉住它的尾巴，它就要一头扎进天堂里去了。
　　“贪吃鬼，这是步凌波的午饭！”他又看了看冷藏柜下层的大袋子，“但他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这么多，波米的意思是让我们分一点。”
　　他从一旁的碗柜里拿出两个餐盘，想了想，从盒子里拿了两颗泡芙和两个蛋挞，分别放进两个餐盘，又去拿下层的袋子。
　　这里装的东西他认识，是面包和牛奶，可面包上面撒着的那层厚厚的东西他就不认识了。
　　充满油脂的肉松附在面包上，色泽诱人，而点缀其中的翠绿的香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更能引发人的食欲。
　　他们再次异口同声：“哇！”


第15章 
　　面包很长一条，黄小玥用餐刀切下两块，其余的包好放回袋子里。
　　牛奶就只有很小的一瓶，握在手里冰凉凉的，很舒服，他好玩地用双手握了一会儿，也放回袋子里。
　　黑子吞口水：“那个，不尝尝吗？我都没喝过牛奶！”
　　他们只在街边看过卖牛奶的推车，这么一瓶要九毛钱，除了有很小婴儿的家庭，很少有人买它。
　　黄小玥笑眯眯的：“今天晚上我们就有二十块了，明早买给你喝。”
　　“哦……”黑子黑豆似的眼睛转了转，贪婪地看向冷藏柜，“那还有绿叶呢！”
　　“不是绿叶，是蔬菜和水果。”黄小玥拿起装沙拉的透明盒子晃了晃，仔细辨认里面切碎的东西，也没认全，“好多种类啊，不过我们还是别打开了，这些应该够吃了。”
　　泡芙奶油冰凉凉的很爽口，肉松面包不像他们吃过的粗面包那么干，软软的，带着很淡的甜味，蛋挞又脆又滑，黄小玥三两口吃完，看到黑子还在一点点吸泡芙里的奶油，忍不住笑了。
　　它坦然面对黄小玥的嘲笑目光，吃得嘴巴鼓鼓：“这些肯定是上城区才有的食物，街头那家食品商店根本没见过！真可惜，今天吃一次就再也吃不到了。”
　　黄小玥却很乐观：“没关系啊，我们不是在努力攒钱去上城区了吗？”
　　黑子问：“一天二十块，你要多久才能攒够九千块？”
　　黄小玥：“……”
　　这是他不掰手指头就没法算出来的数字，就更别说黑子了。
　　可，掰了几遍手指头，都在数字超过一百时中断，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算了，管他呢，随便吧！反正一直攒总能攒到！”
　　黄小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吃饱饭后就会犯困，今天他困的格外厉害，可能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
　　反正主要工作都做完了，他想，浅浅地打个盹也没关系，于是就摸到整栋房子唯一能躺的地方——二楼卧室的那张床。
　　他直挺挺倒下去，四仰八叉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古老吊灯，幸福地闭了闭眼。
　　好软好舒服啊，这才叫丨床嘛！
　　-
　　夜幕降临，飘荡着音乐的楼宇内外喧嚣无比，热浪席卷整座城市，卷走了白日的严谨和伪装，让本就躁动的那些人彻底沸腾。
　　无数霓虹交替闪烁里，星光仿佛都黯然失色，地处偏远的街区显得尤为寂静。
　　一辆空轨缆车在半空缓慢行驶，车窗透出冰冷的惨白，看不见行车轨道的情况下，它好似浮动在半空的幽灵，带有SIY财团LOGO的越野车在它下方疾驰而过，尾灯在昏暗街道上拉出一条又长又直的线。
　　开车的王子乔单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神时不时瞥向后视镜，每次瞄到的情形都一样，步凌波的眉头挤出深深的褶皱，好像填满水就能淹死一个他。
　　低气压持续漫延，他大气也不敢出，在换挡的间隙，悄悄用手指戳了一下波米的大腿，让他想办法。
　　波米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人呐！
　　他是整件事的亲历者，步议员发飙的唯一目击者，已经被暴风雨洗礼过一次了，不想再来第二次。
　　两个人眉来眼去间，车子呼啸着驶入闸口，毫无阻滞地顺着特殊通行车道驶入下城区。
　　波米终于清了清嗓子，很大声地问王子乔：“咳，也不知道黄小玥走了没。”
　　王子乔用比他更大的音量，生怕老板聋了似的：“我认为他不会走！他还没拿到工钱呢！”
　　如他们所愿，步凌波的眉头松开了，却从后视镜冷冷瞥了他们一眼。
　　“也不知道他房间收拾的怎么样了。”波米顿了顿，尽量自然地回头，“老板，你说，他要是真偷偷翻你东西，在抽屉里看到红U的通缉令会怎么做？”
　　步凌波没说话。
　　“能怎么做？跑呗！”王子乔生怕波米的话掉地上，赶紧接住，“我觉得他现在一定把书房翻得底朝天了，如果没翻，就当我没说过。”
　　“我觉得也是。”波米锲而不舍，“老板，您觉得呢？”
　　他们很聒噪，步凌波不耐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正事。”
　　王子乔咧开嘴，问波米：“我能听吗？”
　　波米又瞪了他一眼，开始对今天发生的事进行总结。
　　步凌波习惯这样，每次通过他的总结，他都能找到新思路和突破点，按照他自己的话说，这叫复盘，目的是打破人类思维的局限性。
　　“首先，他们抓到了红U的伴生兽。”
　　“红U的伴生兽？”王子乔忍不住惊呼，“这么牛？”
　　“嗯，他们试图通过伴生兽跟红U的联结确定他目前的处境和位置。”
　　“然后呢？确认了吗？”
　　“没有，他们动用了各种手段，思维具现化，脑波连接，连神经机器人都用了，什么也没找到。”
　　“也就是说，红U一直没跟它联结过？”
　　“伴生兽受那么大刺激，肯定有过思维联结，他们没发现而已，简直废物！”波米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他们海克的技术就是不行！”
　　王子乔一拍方向盘：“可我们SIY行啊！”
　　“对啊，老板的意思是，可以尝试我们最新的记忆碎片提取技术，反正一只伴生兽而已，死了就死了吧，可今天去找鳌城主谈，他突然改口说是抓错了，说那不是红U的伴生兽，而且昨天已经放生野外了。”
　　“真的假的啊？这也太敷衍了！”王子乔大为震撼，“老板也算是为政府办事，他什么意思啊？”
　　波米耸耸肩：“你说气人不气人！”
　　步凌波托腮的手放下，长出一口气：“立场问题。”
　　“啊？”波米愣了一下，“可是，红U是大事……”
　　“跟《伴生兽法案》相比，红U不是大事。”步凌波扯了扯嘴角，“对这个世界来说，不确定会不会再发生的辐射和近在眼前伴生兽法案相比，后者更会引起人们的恐慌。”
　　“恐慌？为什么恐慌？”波米糊涂了。
　　“这个世界上几乎人人都有伴生兽，尤其是富人阶级，他们对伴生兽的依赖程度比你们看到的还要深，如果被他们知道伴生兽的思维是可人为控制的……”
　　后半句不需要再说完，几秒种后，车里先后响起两声吞咽口水声。
　　“我曾多次提出废除伴生兽法案，算是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因为立场不同，我不是他们的信任对象，或者说，对他们来说，这件事原本就不该被公开。”
　　车子停在二层小楼前，房子里没开灯，昏暗的路灯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街道对面房子的轮廓。
　　波米看了王子乔一眼，意思是：你想错了，他没拿钱就走了。
　　王子乔不服气地努努嘴。
　　打开门，借着外面的路灯看到光可鉴人的地砖，会客室、储藏间、厨房……到处都被打扫的很干净。
　　步凌波淡淡瞥了一圈，比较满意，连带着心情都像是好了不少。
　　木质楼梯不堪重负似的“吱呀”、“吱呀”，转过楼梯转角，他的脚步顿了顿，看到上面有亮光。
　　跟在他身后的波米探头：“哎？有人？”
　　他冲下面的王子乔勾勾手指，他立刻会意，摸向腰上的武器。
　　波米拉住步凌波，挤到他前面，又上了几级台阶，紧绷的后背一下就松下来：“嗐，是电视！”
　　这草木皆兵的，王子乔“噗”地笑出声，武器都还没来得及收好，就听波米又叫了一声“我天”，于是他的枪就又掏出来了。
　　“怎么了？”他在步凌波身后伸长脖子问。
　　波米站在楼梯口，指了指书房：“他，他翻过了……”
　　这几个字仿佛重锤，砸得步凌波心底一沉，才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皱紧了，加快脚步上到二楼。
　　他果然……
　　电视屏幕发出的光忽明忽暗，依稀看到整个书房大变样，像是被打劫过。
　　波米打开灯，三个人都定住不动了，眼神里满是一言难尽。
　　这何止是被打劫过，简直就是被打劫了好几遍！
　　书柜里摆着的所有书籍都被随意堆放在桌上，取而代之的是原先放在抽屉里的钥匙扣、空笔筒、机械魔方、马克杯……等全部东西，一根截断的电线上串起几个灯泡，从书架的这头一直拉到另外一头，但没电源，不亮。
　　原本在抽屉里的纸铺了一桌子，红U的通缉令被裱进相框，立在桌角的那摞书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昨天那瓶向日葵也被搬过来压到桌子一角，瓶子边还丢着半个耳机，另外半个掉在地上，被两本杂志压住，露出一截线，杂志上面还有几小团黑色不明物体。
　　再转头看卧室——
　　衣架被倒过来，原先挂着的衣服被放在床头桌上，但，床头桌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了，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门边，上面的台灯被吊上了天花板，享受高空待遇。
　　床盖被翻起放到床头，叠得倒是很整齐，不过，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得没了形，脑袋的主人熟睡正酣，像是潜意识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翻了个身，把脸朝里。
　　波米警惕地转向王子乔，冲他使眼色：装的？
　　王子乔踮着脚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掏出能监测体征的眼镜戴上，调整按钮看了一会儿，默默摇头：不是装的。
　　波米更加一头雾水：还不如是装的呢！
　　麻了！什么情况啊这？


第16章 
　　波米大步走进卧室，去摇床上的人：“小玥！”
　　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黄小玥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哦，波米，你回来了呀？”
　　样子太萌了，像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波米看了，就又吼不起来了。
　　“房间怎么回事啊？”他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问。
　　“房间？”他朝书房方向看过去，在看到门口面无表情的步凌波时才反应过来，是雇主回来了，而自己正睡在他的床上。
　　他赶忙跳下床：“啊！那个，我打扫好了！”
　　王子乔嘴角疯狂抽搐，侧过身体让他自己看书房的惨状：“这是你打扫的成果？”
　　“嗯。”黄小玥自豪地点点头。
　　王子乔哀嚎：“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
　　以老板的性格，肯定会要求把房间复原，这是多大的工程量啊！这活儿最后会落在谁头上？八成是波米和自己啊！
　　黄小玥眨眨眼：“怎么啦？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波米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样好？”
　　黄小玥自豪：“Elsa说的，他说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我们的审美一致！”
　　“……”波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就算再迟钝，多少也能感觉出氛围不太对，黄小玥紧张地攥了一下自己的衣角：“那个，我是不是打扫的不太好？”
　　好，可太好了！
　　波米在心里狂吼，刚想说什么，就听自己的老板竟然先开口了。
　　“Elsa怎么说的？”
　　“啊？”黄小玥愣了一下，确定步凌波是在跟自己说话，就回忆了一下，“他说……我重复给你听哦！”
　　他跑去书房里：“Elsa，请问房间里应该是什么样的？”
　　Elsa：“这个问题您问过了，我再回答一次，房间什么样子，主要看您喜欢，您喜欢的就是最好的，相信自己，随心所欲地去装扮它吧！”
　　黄小玥朝身后惨不忍睹的房间比了个“请看”的手势，表情有点小得意，像是急于给朋友展示自己新玩具的小朋友。
　　“……”波米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
　　心里飞快衡量片刻，在维护洁癖老板的心态和监视疑似通缉犯之间选择了前者。
　　他偷眼看了步凌波的眼色，心一横：“你明天不用……”
　　“隔天准时过来。”步凌波打断他，从钱夹里抽出两张红色票子，“你今天的工钱。”
　　波米的舌头及时刹车，下巴差点脱臼，样子有点滑稽，黄小玥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看步凌波。
　　他很有诚意似的，举着钱等他接。
　　黄小玥小心翼翼接过来，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我，我打扫的，你满意吗？”
　　步凌波的目光扫过他亮晶晶的唇瓣，缓缓在房间里巡视一圈，点头：“满意。”
　　黄小玥松了口气。
　　步凌波看了一眼杂志上的黑色便便，接着说：“别让你的伴生兽随处排泄就更好了。”
　　黄小玥瞪大眼睛，猛地摸向自己的肚皮，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黑子今天一直在房子里乱飞。
　　黑子？我黑子呢？
　　他心里慌慌的，只能强自嘴硬：“什么，什么伴生兽啊，怎么可能有伴生兽在你房间便便嘛！我都没带它出来……对，一定是老鼠，下城区很多老鼠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东张西望寻找黑子。
　　终于被他看到了，黑子正趴在卧室的衣柜盯上，探出一颗黑漆漆的小脑袋，绝望地看着这边。
　　完啦！
　　他的动作太显眼，另外三个人也齐刷刷看过去，黑子的脑子“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
　　“……”
　　“……”
　　虽然他们都已经见过黑子了，但他在步凌波的家里便便，这事绝对不能承认！
　　可，黄小玥想不到怎么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走黑子，苦恼至极的小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
　　步凌波的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故意问：“你还不走？”
　　黄小玥顾左右而言他：“啊，我的，我的背包好像……”
　　步凌波：“在楼下厨房的椅子上，顺路带上吧。”
　　“哦。”黄小玥又偷瞄衣柜一眼，咬了下嘴唇，“那个，对了，我吃了你的午饭，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
　　步凌波：“不需要。”
　　“……”黄小玥坚持，“还是去看看吧，如果需要付钱的话……”
　　他说不下去了，提到付钱，他的心开始滴血。
　　他慌极了，脸红红的，脚尖一下下蹭着地面，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那两张铜纸币都快被他拧成两股铜线了。
　　步凌波垂眼掠过他被自己扭到发红的手指，目光晃了晃：“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黄小玥立刻抬头，视线猛地跟他的撞到一起，得逞的笑容还没出来就被憋了回去。
　　他挪开眼睛，心虚地说：“那，那我们四个一起吧，我顺便去拿背包。”
　　“为什么要四个人一起？”波米心疼老板，“我们老板累一天了，我和子乔陪你去就行了。”
　　黄小玥小脸一垮：“哦……”
　　步凌波不去的话，黑子还是不敢出来呀！
　　他暗戳戳偷瞄步凌波，假装无事地往他身边凑了凑，关心地问：“你，你吃过午饭了吗？我给你留饭了。”
　　他明显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步凌波顿了几秒：“没吃。”
　　的确没吃午饭，不久前直接在城主府吃的晚饭而已。
　　黄小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那，那你要不要，顺便下去吃点？”
　　步凌波：“好。”
　　在他们身后，波米和王子乔面面相觑。
　　这怎么，午饭还能在晚饭后补的吗？
　　厨房被打扫得很干净，厨具炊具全都擦得锃亮，整个焕然一新。
　　因为忙不过来，整个一楼的摆设都没动，黄小玥东看西看，好像有点遗憾似的：“这里不够好，明天我来重新收拾一下。”
　　步凌波抿住嘴唇。
　　波米赶紧摆手：“不不不，非常好，非常干净！”
　　黄小玥察觉到什么，问：“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的风格？”
　　波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老板，摇头：“不是啊，挺喜欢的！”
　　他避开黄小玥期待的目光，去检查冷藏柜的东西。
　　黄小玥吃过的东西都恢复了原状，波米一一打开放到桌子上，询问地看向步凌波。
　　盒子里的食物很整齐，黄小玥中午取出时肯定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盒子压根没被碰过，可老板某些方面有洁癖的，怎么可能再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老板，现在要加餐吗？”
　　“不了。”步凌波摆了一下头，对黄小玥说，“都带走吧。”
　　“啊？”黄小玥张口结舌，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钱，“不，我……”
　　“不用付钱，带走吧，不然明天也会变质。”
　　“那你，今晚不加餐么？”
　　“我不太喜欢甜食，你喜欢就拿去。”
　　黄小玥眨眨眼，幸福来的好突然，但总感觉……
　　黑子馋兮兮的样子突然跳进他的脑海，他再次看向盒子里金灿灿的泡芙，舔了下嘴唇，可还是有点犹豫。
　　步凌波又说：“就当是向日葵的回礼。”
　　“好！”黄小玥点了下头，终于笑着接受了。
　　在波米帮他打包食物的时候，他问步凌波：“你喜欢向日葵吗？”
　　眼底的期待晃到了步凌波的眼，他轻轻“嗯”了一声。
　　喜欢吗？也算吧，他在花都城的别墅外是漫山遍野的野生向日葵，疲惫的时候看看窗外，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觉得黄小玥和波米叽叽喳喳的有点吵，他转身上楼，踏上楼梯前，余光瞥到门上方一条黑色的影子慌里慌张窜出门，还不小心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吱——”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
　　之前也没听说过伴生兽的性格随主人，他和它还真是很合适。
　　波米和王子乔回到楼上的时候，表情均是如丧考妣，他们知道，重头戏还在后头。
　　步凌波坐在书桌前的老式旋转椅上，一只手把玩着装着红U通缉令的相框，目光平静地跟红U那双阴鸷的眼睛对视。
　　“他走了？”
　　“嗯，走了。”波米回答着，自觉开始整理房间。
　　步凌波把头转向窗外，过了几秒：“子乔，马上联系音符城警卫队，借一架巡逻无人机，盯住他。”
　　萎靡的王子乔顿时精神：“是！”
　　这活儿可比打扫房间正常多了！
　　波米捧着一摞书：“这个时间他该回家睡了吧？要盯吗？”
　　步凌波把相框扣在桌子上，起身：“他看到红U的通缉令很可能会有动作，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波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王子乔幸灾乐祸，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看，所以你当不成老板，也当不成议员！
　　被他一个大白眼翻到了天上。
　　黄小玥提着一袋子食物，担心地跑到街道对面，小小声喊：“黑子，黑子——”
　　黑子幽怨的声音传来：“在你头顶呢！笨蛋！”
　　黄小玥一抬头，就看到路灯上方的黑暗里，有两颗黑豆一样的小眼睛在烁烁放光。
　　确定四下无人，黑蝙蝠虚弱地拍打着翅膀落上他肩膀，扭着屁股钻进衣领。
　　“怎么又叫我笨蛋啊！明明你才是笨蛋！”黄小玥小声嘀咕，“你干吗在别人房子里便便！”
　　“我，我，中午吃坏肚子了，不知道哪个门才是厕所。”黑子顿时心虚，抱紧黄小玥的肚皮，“那个，衣柜上面，也有……”
　　“所以，刚刚你是在衣柜上面干坏事？”
　　“嗯，对不起，我没忍住……”
　　“……笨蛋！”
　　天，只希望他们不会发现衣柜上面的便便，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打扫！
　　黑子很羞愧，爬到领口看黄小玥的脸：“抱歉哦，金金！”
　　黄小玥感觉他毛茸茸的脑袋蹭的自己很舒服，就用拇指揉了揉他：“没事啦，还好他们都没发现你！”
　　黑子：“不，他们好像都看到我了……”
　　大概只有他这个小笨蛋才会以为别人没看见。
　　黄小玥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算啦！”他说，“可能他们也不是很介意。”
　　是在安慰黑子，更是在安慰自己。
　　不能细想，细想的话大概会忍不住抱起黑子连夜跑回岩洞去。
　　黑子可能是被安慰到了，也可能根本没当回事，看到他手里的袋子，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黄小玥打起了点精神：“是我们中午吃的那些食物，步凌波都送给我了。”
　　“哇！”黑子惊叫，“送给你了？步凌波人可真好啊！”
　　从漆黑的小巷转上主路，人多了起来，面前刚好有一辆锈迹斑斑的汽车“突突突”地开过，黄小玥赶忙闭嘴，在旁人看来，他现在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
　　于是，黑子就自己闹腾：“我又可以吃到冰冰凉凉的圆球啦！太棒啦！我们快回家吧！我都迫不及待啦！”
　　主路路灯稍亮一些，是下城区罕见的柏油路，只不过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裂痕，但即便如此也比别处干净很多，因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排污口和垃圾桶，所以没有横流的污水，也不像刚刚满地垃圾。
　　黄小玥横穿过马路，斜插进对面的小巷子，周围再次暗下来。
　　这边临近排污河，常年飘荡着一股酸腐味，城外的风贴着河道灌进城市，破旧的排污管道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像狼嚎。
　　抬头，就能看到上城区璀璨的灯光和络绎不绝的行人，隔着一层透明的人造地面，上城区的热闹仿佛一抬手就能够到。
　　小红应该就在那里吧？它自己，会不会害怕？
　　街道显见的变得狭窄逼仄，湿冷的气息从角落开始蔓延，黄小玥抱紧了自己，突然转了个方向，加快脚步。


第17章 
　　黑子探头看到周围的环境，惊讶：“金金，这不是回家的路！”
　　黄小玥捂着它的小脑袋：“嗯，我们去一趟食品店，看看能不能把这些食物卖给老板，这些是上城区送来的，应该值不少钱！”
　　“啊？为什么啊？我们留着吃多好啊？”黑子失望地扑腾着翅膀，要不是施展不开，它能当场在他身上打滚，“我想吃冰冰凉凉的圆球！我想吃冰冰凉凉的圆球！”
　　“黑子，我们要快点攒钱去找小红。”
　　“啊？”黑子不滚了，“哦……”
　　这点它倒是没意见，失去美食是很心痛，但为了快点救出小红，他愿意把冰冰凉凉的圆球变成美好回忆。
　　这个时间，食品店已经关门了。
　　黄小玥本来想明天再来，又想到步凌波说“明天会变质”，就用力敲食品店的门。
　　巨大的敲门声在空旷的街道回荡，过了很久，老板一手提着霰丨弹丨枪，骂骂咧咧开了门，看到门外小小的一只，警惕心放下一半，虎着脸问：“干什么？没东西卖了！”
　　黄小玥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我有！”
　　老板狐疑：“是什么？”
　　黄小玥想不起来太多名字，就说：“有咸的面包和牛奶。”
　　“咸的面包？”老板意识到不一般，就把他让进屋子里，一边打开袋子一边唠叨，“你最好有值得我半夜开门的好东西，不然……我去？”
　　他愣了愣，态度转变得飞快：“哪来的？”
　　郑重其事的样子让黄小玥有点紧张，他攥着衣角：“我，是这样，我是步凌波，哦，步议员的保洁专员，今天去他那边打扫卫生，这可是他的手下从上城区送来的好东西！”
　　最后一句深得食品店老板真传，完全是他平时卖东西时自吹自擂的语气。
　　老板一下就紧张了：“你偷的？”
　　“我？”黄小玥眨了眨眼，分辨出“偷”的意思后，大怒，“胡说！他送我的！”
　　“你？”老板倒吸一口凉气，打量他片刻，又变回一脸不信，“好吧，没关系，怎么都好，以后再有这种好东西也可以送来，我全收！”
　　黄小玥趁机打听：“是很好的东西吗？”
　　老板嘿嘿笑了一下：“我跟别人家可不一样，他们为了压价，一定会说你拿来的是破烂，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东西在上城区都不是人人能享用得起的！”
　　他指了指冰淇淋泡芙和蛋挞的盒子：“知道多少道工序吗？知道用多贵的原材料才能加工出来吗？知道失败率多高吗？这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也就是步议员那个层次的人才能把它当破烂随便送给打杂的！”
　　打杂的？
　　老板吹的牛黄小玥压根没听进去，他就是很在意他跟自己叫打杂的，这让他想起波米把他当成“清洁设备”的事。
　　“我是保洁专员！”他嚷嚷。
　　老板嗤笑一声，无所谓地摆摆手，专心数点袋子里的东西。
　　“六颗泡芙、七个蛋挞、一瓶发酵牛奶、一盒鸡胸肉沙拉、半条肉松面包，很新鲜，连这两个保鲜盒，一共给你……”他飞快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一百八十块！”
　　黄小玥的嘴巴能塞下一个泡芙，喉咙里发出“喝喝喝”的声音，眼角迸出一抹红。
　　老板一抬头，吓了一跳，顺手抓起枪。
　　他迅速把差点脱臼的下巴复原，结结巴巴地问：“多，多少？”
　　“神经病啊，还以为你变怪物了！”老板吁了口气，“一百八，怎么，嫌少？”
　　“不少不少！”黄小玥一锤定音，“成交！”
　　老板是留了还价余地的，没想到他根本不还价，有点猝不及防，担心卖家后悔，他赶忙去后面拿钱，整的零的一大堆。
　　听着老板数钱币时发出的声音，黄小玥很开心，解下背包就往里塞，小背包很快变得鼓鼓囊囊的。
　　突然，他的手顿住。
　　“那个，泡芙，多少钱一个？”
　　老板警觉，用手比了个“八”：“八块，不是想反悔吧？”
　　黄小玥诚实地点头：“反悔。”
　　他数了八个硬币推回老板面前，从盒子里捡回一个泡芙：“赎回一个，这样行吧？”
　　老板有点心疼，这些东西他转手就能多卖一倍，但为了长期合作，只好忍痛点头：“行！”
　　黄小玥背上小背包跑了，身后的老板一再提醒“有其他东西也可以送来”，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一百七十二块！加上今天的工钱，一共一百九十二！距离九千还有……额……
　　算了，管他呢！
　　他开心地往来时候的巷子里跑去，那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
　　步凌波盯着面前的一方屏幕，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眉头渐渐皱起。
　　“立刻去查封那家食品店。”
　　“是！”他身后的王子乔抹了把冷汗。
　　还真被老板说对了，这个黄小玥真去跟别人通风报信了，他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因为无人机秘密跟踪不可能跟到店里，食品店橱窗又都是关闭的，他们看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立刻去查封保存证据是必要的，等把这个食品店端了，就可以收网抓人。
　　想到这里，王子乔有点小兴奋，联络手下们立刻赶去食品店，等全安排妥了，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还跟吗？”
　　步凌波颔首：“跟。”
　　从食品店出门，黄小玥先是兔子一样蹦跶了一段，到巷子里大概是视野不好，他就改成慢慢走，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嘴巴一张一合，在阴森的巷子里显得有点诡异。
　　过了一会儿，他变戏法似的从手里变出一个泡芙，举到衣领边晃了晃，紧接着，他的衣服里动了动，就有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从衣领探出来，两只小爪子接过泡芙，抱着往嘴里送。
　　步凌波扯动一下嘴角：还藏老地方。
　　他问：“见过伴生兽整天跟契约人类腻在一起的吗？”
　　正在归置书籍的波米回头看了一眼：“以前没见过，但，这不就是吗？他的老鼠还挺通人性的呢！”
　　王子乔笑了一声，提醒：“蝙蝠。”
　　波米又回头瞪他了，刚想回嘴，视线扫过屏幕时，顿时瞪大眼睛：“啊！”
　　巷子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瘦骨嶙峋的，他跟在黄小玥身后，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的背，让波米惊叫的是他的手，就算光线晦暗，他的指甲还是异常醒目，长长的，带着弯曲的弧度，表面反射的冷光让人胆寒。
　　可黄小玥却一无所觉的样子，从无人机的视角能看到他脖颈修长，侧颊白得发亮，嘴角高高扬着，那种高兴劲儿似乎都能顺着屏幕散发出来。
　　“喂！喂喂！”看到男人向他冲过去的时候，波米都快窒息了，指着屏幕干跳脚，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步凌波的拳头攥紧了，但他显然要冷静的多，稍稍观察了一下男人脖子上的一圈狮鬃和他的手，朝王子乔伸手：“给我！”
　　王子乔一愣，低头看到自己端着的的无人机遥控器，赶忙递过去。
　　-
　　黑子非常珍惜手里的泡芙，这是他的金金用八块钱特意换给他的！
　　多么珍贵的八块钱啊！
　　它说要跟金金分享，可他不吃，说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
　　黑子好感动，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心满意足。
　　听着黑子吧唧吧唧的声音，黄小玥也心满意足。
　　他隔着衣服揉了揉它的肚子：“别吃太多啊，要是便便到我衣服里，我就对你不客气！”
　　黑子无情脸：“哈哈，真好笑！”
　　这篇黑历史就翻不过去了是吧？
　　黄小玥哈哈笑着：“先忍忍，等我们到上城区的那天，身上肯定是有九千块的，到时候等找到小红，我们三个一起花光再回家！”
　　“对哦，没有九千也去不了上城区！”黑子顿了顿，“金金……”
　　“嗯？”
　　“你是人了，还会能跟我们回家吗？”
　　黄小玥一愣，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么现实的问题，他怎么一直没想到呢？
　　他边走边想，步子都下意识放慢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办，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啦，不管了，大不了你们在岩洞里，我就睡在洞外的草地上，到时候还能帮你们凿坚果吃呢！”
　　“哇！凿坚果可太好了！”黑子喜气洋洋地舔了口奶油，“我宣布，泡芙是跟坚果一样美味的东西！”
　　“哈哈哈，馋鬼！”黄小玥又开始嘲笑他了。
　　“小疯子！”
　　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竟然荡起了回音，黄小玥吓了一跳，黑子“呲溜”一下钻进他的衣服。
　　回头一看，发现了身后尾随的男人，和他长着长指甲的手。
　　那或许不能称之为手了，五指严重退化，指甲差不多跟手指一样长，变成了类似猫科动物爪钩的样子。
　　接着，他看到了对方脖子上的枯黄毛发，打了个冷战。
　　那是……狮子？
　　现在没太多草原了，狮子这种动物大多进了实验室和各个城市的动物园，但，草原之王的余威尚在。
　　他后退两步，声音有些不稳：“你，你干什么？”
　　男人抬起爪子指着他的脸，脖子上的鬃毛晃了晃：“把背包扔过来！”
　　黄小玥赶紧解下背包，却没扔给他，而是紧紧抱在怀里：“不给！”
　　别开玩笑了！里面可是他为了找小红特意存的钱！
　　“妈的！找死啊！”他飞快朝他冲过去，劈手就夺，“快给我！”
　　“不给！”黄小玥很敏捷，转身就跑。
　　男人跟了他半天了，当然不肯就这样把他放跑，他们一前一后跑出没多远，黄小玥就被追上了。
　　他一把勾住他颈后的衣服，用力一拉。
　　黄小玥被他狠狠摔到地上，疼的“哎哟”一声，但怀里的包可一点都没放松。
　　男人气势汹汹向他逼近，喉咙里发出阵阵不属于人类的低吼，而他就像一只掉进猎人陷阱的小动物，被堵在了角落。
　　黄小玥把背包抱的更紧，包包下面的衣服里严实地藏着黑子。
　　随着男人的靠近，他用力吞了口口水。
　　头顶蓦地亮起红蓝交替的闪光，一束强光正打在男人的脸上，在黑暗里待久了，这光瞬间让他流出眼泪。
　　在他下意识抬手遮眼睛时，听到有人发号施令：“这里是警卫队，L-839，你的举动已经被记录在案，立刻停止行凶，否则依照伴生兽法案，你将被处决！”
　　黄小玥抬头，看着头顶的无人机发愣。
　　什么？处决？
　　等等，这个声音……好像步凌波啊？


第18章 
　　男人眼底出现一丝骇然，眯眼看了一眼无人机的位置，一咬牙，突然调头扑向黄小玥。
　　“老子走投无路了！给老子钱！”他要趁着警卫队还没来，拿到钱离开城市。
　　黄小玥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抓住背包，赶忙往旁边一带，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看样子也不怕面前晃来晃去的爪子。
　　无人机里再次传来步凌波的声音：“黄小玥，把包给他！”
　　闻言，男人狠狠一脚踢到黄小玥的大腿上：“警卫队都说了，给我！听到没有！想死吗你！”
　　黄小玥不想死，但也不想失去这笔钱，他的脑子晕沉沉的，不知所措，就只凭本能抱着包包大喊：“不给！不给！我不给！”
　　“黄小玥，放手，给他！钱我过后补给你！”
　　“不要，这是我的钱！凭什么给他，坏蛋！你们都是坏蛋！大坏蛋！”
　　他竭尽全力之下力气突然变大，男人几番拉扯竟然拉不动，他愤怒地亮出爪钩：“妈的找死！反正没钱也是死，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他高高扬起爪子，强烈的光线下，爪钩尖端闪烁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亮芒，就在爪子落下前，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从哪冲出来，直扑向他。
　　黑子好不容易从背包下面挤出来，为了保护好朋友，它冲向坏人，拼命用锋利的翅膀边缘攻击他的脸，让他睁不开眼睛。
　　“金金，快跑，笨蛋！”它大叫。
　　缩在地上的黄小玥看清了，那是黑子，它胆子从来都那么小，这会儿可能是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他鼻子酸酸的，跳起来一瘸一拐就往远处跑。
　　突然出现的蝙蝠让男人好一通手忙脚乱，无奈它太小了，几下子就被他捏住，远远丢了出去。
　　“砰”的一下，黑子小小的身体撞到墙上，又落在地上，用翅膀撑着爬了好几下都没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爪子伤到了。
　　黄小玥听到动静刹住脚步，回头一看，眼眶顿时红了，转头又往回跑，比逃跑时都快。
　　“黑子——”
　　他试图用刁钻的角度从男人身边溜过去，结果被他一抬胳膊拦了个正着，胸口猛地一疼，差点窒息。
　　还好，只是胳膊，而不是手，不然就要受重伤了。
　　他一边庆幸，一边被摔到墙上。
　　眼前是面目狰狞、一步步紧逼过来的男人，他手上的爪子仿佛淬着死亡之光，黄小玥并不感到害怕，或者说，并不为自己感到害怕，他担心地看向黑子。
　　成为人类之后，他好像就没有“害怕死亡”这种情绪，这次也是，上次在野外被豹纹脸挟持也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他连这次的生命都是额外赚到的。
　　男人这次不打算再手软，他一手拎起黄小玥的衣领，一手举起亮出来的爪子。
　　“啪嗒”，背包掉在地上。
　　不想反抗了，反抗也没用。
　　正上方，上城区的光芒更热烈了，照亮下城区的天空，也照亮上城区的天空。
　　他的余光看到头顶的无人机，它悬停在那里，前方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是一双眼睛。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监视器背后说不定也有一双同样冷漠的眼睛，在静静观察他的死亡。
　　跟红灯对视了两秒，闭上眼。
　　可，预期的疼痛没落下来，一阵带着机油味的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接着，他感觉抓着他衣领的手一松。
　　他慢慢睁开眼，看清楚情况时，兴奋地大喊：“莫耶斯！”
　　眼前是莫耶斯，一头红发微微晃动，胸膛剧烈起伏，腮边的汗顺着那道泛红的疤痕直往下淌，比搬箱子那天还多，像是跑了很长的路。
　　他一只手正在擦汗，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死死反扭着男人的胳膊，他就吃不住力似的把腰弯下去，最后跪到了地上。
　　看到黄小玥安然无恙，他用擦汗的那只手凑近他的脸，想了想，掌心翻到外面，用手背蹭了蹭他脸上的灰道子，微笑：“没事吧？”
　　黄小玥嘴唇颤了颤，用力摇了一下头，转身跑向黑子。
　　他把它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摸黑子的脑袋，碍于莫耶斯在场，什么也没说，紧张地检查起它的身体。
　　还好，没有外伤，就是有点眼泪汪汪。
　　“呜呜呜，金金，我没事，好可怕啊呜呜呜——”
　　黄小玥用手指尖儿戳了戳它的脑袋，松了一大口气，然后背对着莫耶斯把它塞进衣领，希望他没注意到他们。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伴生兽最好不要让更多人看到。
　　巷子里深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快速出现，他们有的穿着警卫队的制服，有的穿着雇佣兵那种粗犷的衣服，急火火地跑过来，接手莫耶斯手里的L-839。
　　而他捡起背包，迎向黄小玥。
　　黄小玥委屈巴巴接过背包，猛地扑进他怀里：“莫耶斯，他好坏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他要抢我的钱——”
　　他把脸埋进莫耶斯的衣襟，眼泪鼻涕一起抹到他身上。
　　莫耶斯拍拍他的头：“现在没事啦，我们刚好在附近，接到步先生的通知就赶过来了。”
　　他本来得到的命令是搜查食品店，但刚刚突然接到步凌波的电话，让他们按照定位来救黄小玥。
　　“步凌波？”黄小玥愣了一下，转头去找无人机，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原来真的是步凌波啊？
　　“嗯。”莫耶斯挨个口袋摸纸巾，没摸到，后来伸手跟同事要了一张，“呐，擦擦！”
　　黄小玥接过来，“呲溜呲溜”，仔细擤鼻涕。
　　“吓到了吧？”
　　“嗯，还好啦！他为什么没有名字啊？L-839是什么意思？”
　　“是管制编号，你不知道伴生兽反噬吗？”
　　黄小玥摇头。
　　莫耶斯笑着解释：“有的人类被伴生兽反噬，身体就会出现它们的特征，可能会慢慢被同化，所以他们会被送到专门的生活区，类似……监狱，但听说在生活区里是自由的。”
　　“啊？”作为其他人的伴生兽，这种事黄小玥从没听说过，感觉很神奇。
　　他瞥了一眼挣扎着被带走的男人，觉得这些被反噬的人都有点可怕，L-839也是，之前野外的豹纹脸也是……
　　忽然，他注意到了莫耶斯的手。
　　他今天穿着短袖，两条粗壮的手臂从袖管里露出来，原先没有手臂的位置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擦得锃亮的义肢。
　　他立刻就把反噬什么的全忘了，双眼放光，一点也不见外地上去捏捏：“哇！莫耶斯！你有手啦！”
　　纯金属的手臂，没有仿真皮，表面刻着SIY的LOGO。
　　莫耶斯笑着把手臂伸向他，让他看个够，他就握起小拳头敲敲敲，敲得手臂“咚咚当”的响。
　　“你的义肢也会‘嘭’的炸开，变成皮革盾牌吗？”
　　莫耶斯忍着笑：“不能，但我的义肢力气很大。”
　　“哇！”黄小玥双眼冒星星，“莫耶斯，你有钱啦？听说义肢很贵的！”
　　“不是的，这条假胳膊早就有了，我以前是SIY的员工，因为保护步先生受了伤，他送给我的。”
　　“送给你的呀？”黄小玥又惊奇又喜欢，上手摸了又摸，“步凌波也送给了我好多食物！哎？步凌波就是你说的那个‘挺不值得’的老板啊？”
　　莫耶斯老脸一红，下意识看了圈周围：“我是乱说的，步先生人很好，当初我是因为……而且我现在回到他的公司了，他没有嫌弃我。”
　　他只是不想跟别人解释自己的过去，就一直在用最通俗易懂的说法对别人解释他离开的原因。
　　黄小玥：“哇，这样你以后就有固定的工钱了，他真是个好人！”
　　莫耶斯也说：“对，步先生确实是个好人！”
　　此刻，他们口中的“好人”正在远程观看对食品店老板的审讯。
　　“他，他他他，我也不知道他的东西是偷来的啊！你看，在这呢，都在这呢，您尽管拿回去吧！哦，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
　　“什么？什么其他人？我不知道，店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连老婆都找不到，您是在嘲笑我吗？”
　　“我的店在这里开了二十年了，邻居没有不认识我的！他？他是最近两年才来的吧？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正眼看人，走路都靠墙，你知道的，每个城市的贫民区都有这种人，看似无害，可能在憋着干坏事呢，谁想惹？他也是这个月才到我这买东西，是新主顾，客人上门我也不能往外赶，您说对吧？”
　　……
　　步凌波关掉即时视频，捏了捏眉心。
　　隔壁卧室里，波米和王子乔的窃窃低语声隐约传过来。
　　波米这两个小时就没停下抱怨：“你说说，他这是什么审美啊？谁家房间会这样？”
　　王子乔：“可能这就是艺术家气息？”
　　“噗！还艺术家？你没看他那个画？”
　　“看了，但我觉得很有艺术家气息啊！是你不懂吧？”
　　王子乔说完，就被波米狠狠踢了一脚。
　　两个人一通打闹，一回头，就看到步凌波在门边看着他们。
　　王子乔刚忙把手上的被子放下：“老板，马上就搞好了，您洗澡准备休息吧？”
　　步凌波没动，目光盯着外面比漆黑如墨的天空，隔了一会儿才说：“他是去打算投靠反叛军。”
　　波米捧着花瓶：“您说L-839？”
　　“嗯。”
　　“他应该一直在生活区，怎么可能跟他们有联系？”
　　步凌波沉默地摇摇头，问：“他们的基地搜索的如何了？”
　　王子乔有点惭愧：“没进展。”
　　步凌波没说什么，反叛军那些家伙很难对付，大批政府军十几年都找不到，何况他的私人雇佣兵。
　　波米犹豫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老板，有点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波米看了王子乔一眼，吞口水：“这次调查还是没结果，而且，在音符城外攻击我们的人是红U一伙的，但他们根本不认识黄小玥，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步凌波盯着回到床头柜上的向日葵，沉默半晌：“红U也不见得就信任他们，他跟黄小玥很可能是另外的交易。”
　　波米挠头，没话说了。
　　“不过，你说的问题值得注意。”步凌波走向浴室，进门前，又停住脚步，“他的伴生兽，你们有什么看法？”
　　“看法？”波米和王子乔面面相觑。
　　“他刚刚是要跟他的伴生兽同生共死吗？”
　　“……”
　　波米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黄小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用背包保护伴生兽，伴生兽冲出来干扰L-839，黄小玥跑回去救他的伴生兽，他和伴生兽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直面危险，不顾性命。
　　步凌波眸光发暗，表情讳莫如深：“正常情况下，契约人类和伴生兽，总得保一个吧？”
　　波米呆愣愣的：“是哦，人和伴生兽总得活一个，不然还买伴生兽有什么用……”


第19章 
　　本该是人们沉睡的时间，整条街区却都醒了过来，脏兮兮的玻璃后、挡不住风的墙壁缝隙间、吱呀作响的房顶……到处都藏着探究的眼睛。
　　上城区的警卫队偶尔也会进下城区执行任务，都是大事。
　　这次步议员先是为了监视黄小玥误打误撞借了一架无人机，又因为要搜查食品店而调来了警卫队，由他的雇佣兵们带着前往食品店路上时，转道抓到了逃出“生活区”的L-839。
　　黄小玥却不懂这些，他只想快点回家，然后，他谢绝了莫耶斯送他回家的提议，慢吞吞往家走。
　　他是想坐车的，可是，黑子正在他衣服里干坏事，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在半路上把它丢出去。
　　等确定四下无人，他怒吼：“臭黑子，你在干吗！”
　　黑子的声音含糊不清：“我的好吃的，呜呜呜，全完了！”
　　一边说，一边舔他胸口上半干不干的泡芙奶油。
　　刚刚L-839出现的时候，它是连着冰淇淋泡芙一起缩回他衣服里的，后来泡芙被挤扁了，奶油全都黏在他身上。
　　黑子嘀咕着“不能浪费”，在他快要炸毛的低吼声中，一起回到了家。
　　跟当小动物时不同，他觉得人类是不适合这样被舔来舔去的，感觉真的……
　　太奇怪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数钱。
　　把背包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他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开始考虑把钱放在哪才好，有了今天的前车之鉴，他觉得城市里的坏人有点多，不能大意。
　　把钱用袋子包好，掀开地上的木板，露出里面的一层金属罩子，然后又打开金属罩子，把钱丢了进去。
　　下午在步凌波的床上睡了好久，现在他一点都不困，跟黑子一起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望天。
　　“为什么跳出来啊？你真是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都跑掉了为什么还回来？我有翅膀的！”
　　“有翅膀不还是被逮到了？还摔的那么惨！”
　　“……”
　　黑子郁闷了，蝙蝠真的是生物链底端的小动物，比小虫子好不了多少。
　　黄小玥却没像以往那样嘲笑它，他眼神空洞地陷入思考，半天才说：“要不早点睡吧，明天也很忙。”
　　“明天不是不用去打扫吗？”
　　“明天要画一幅画，再去野外找向日葵，晚上回来还要去公共浴室洗澡。”
　　“画？向日葵？干什么用？”
　　“送给步凌波啊！他喜欢我的画，也喜欢向日葵，对他表达感谢的话，这两种东西再好不过了。”
　　“是哦，他送给我们好吃的食物，是要感谢他。”
　　没多久，两个知恩图报的小家伙就一起睡着了。
　　-
　　隔天，黄小玥捧着一束向日葵再次去了临时办事处。
　　跟上次不同，在上楼前，他扭头看到一楼的会议室里有几个雇佣兵，莫耶斯也在。
　　见到黄小玥，莫耶斯出来跟他打招呼，得知他是来给老板打扫卫生的，笑得头发丝儿都在发颤。
　　他在王子乔那什么都听说了。
　　“怎么了嘛！”黄小玥撅起嘴巴质问。
　　“没怎么，一楼我们几个早上都打扫过了。”莫耶斯指了指厨房，“没吃早饭的话，里面还有吃的，需要帮忙就下来喊一声。”
　　黄小玥：“哦……我们，我也吃过了。”
　　半低着头的样子好乖，让莫耶斯想起在货运中转站发生的事，这小家伙看起来笨笨的，那天连午饭都忘了带，还滥好心，主要是，他说有人跟他要钱。
　　于是，莫耶斯改了口：“现在我有空，帮你一起吧！”
　　黄小玥开心：“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然后，一到楼上，他就又生气了，把手里的画往桌上一放，叉腰环视四周：“怎么又变成老样子啦！”
　　明明上次打扫的那么漂亮！
　　莫耶斯心里快笑飞了，心里有点同情王子乔和波米，同时心中也有了跟他们两个相同的疑问：“你觉得现在的书房不好吗？”
　　黄小玥想了想：“也不是不好，就是，很不实用，书为什么要放进柜子啊，用起来多不方便！”
　　“只是习惯罢了，可能老板习惯去柜子里按分类找书，而且，那些书是房东的，老板八成不会看，放到桌子上反而碍事。”
　　莫耶斯笑着去卧室拿出装向日葵的瓶子，黄小玥就把打蔫儿的那束花拿出来，把新摘的放进去。
　　听莫耶斯这么一说，他就不怎么生气了，既然主人喜欢，那就按主人的意见办，这是连Elsa这个人工智能都明白的道理，他只是不理解，步凌波和波米他们为什么不对自己直说。
　　他出神地看着莫耶斯拧拖把，拖把头在他手里非常听话，水也没有淋的到处都是，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纤细修长，皮肤比其他人都要白嫩，一副不太能干好活的样子。
　　拖把很快被拧干，莫耶斯好奇地问：“小玥，你一个人生活吗？”
　　“嗯，是啊！”黄小玥看他准备擦地了，赶忙去抢拖把，“哎？这是我的工作！”
　　莫耶斯也没跟他争，倚着楼梯跟他聊天。
　　“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没问他家人哪去了，无论在哪个城市，问贫民区的人这个问题，着实伤人。
　　“帮忙？”黄小玥拖地的动作慢下来，从地面上抬起视线，“不用啊，我就是缺钱，其他都挺好的。”
　　挺好的吗？
　　“上次我记得你说，有人问你要钱，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没，没有啦！”
　　黄小玥又卡顿了，是因为他又想起了天木和他欠自己的六块钱，外加半瓶营养液。
　　很心痛！
　　但在莫耶斯看来又是另外的意思。
　　下城区有很多无赖，像黄小玥这样无依无靠的小家伙正是他们敲诈勒索的绝佳对象，而且报警也没用，报警的话是会好一阵子，但风头平息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所以，大多数人的选择都跟现在的黄小玥一样——息事宁人。
　　莫耶斯知道他不会承认，担心问太多他会难过，也不想逼他，想了想，问：“小玥，我教你点防身术吧？”
　　会两下子的话，一般的无赖来骚扰他完全可以自保，遇到前天晚上那种危险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黄小玥眼前一亮：“可以吗？”
　　莫耶斯点头。
　　“太棒啦！”黄小玥扔掉拖把就冲上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你人可真好啊，莫耶斯！”
　　-
　　音符城地处温热带交界处，夏天的阳光异常强烈，城市里的金属建筑积蓄了过多热量，整座城的空气灼热得可怕。
　　来自花都城的一行人感觉相当不适，就连一贯一丝不苟的步凌波也把扣子解到了第二颗，深刻的锁骨被强烈阳光投下立体的阴影，喉结随着转头的动作微微滚动，连几乎跟他朝夕相对的波米都觉得身边的荷尔蒙浓度严重超标，就更别说来往的佣人了。
　　城主府有点大，成荫的绿树并未带给院子多少清凉，穿过庭院的工夫就见了汗，还好，上车后就又能受空调大神的庇护了。
　　一行三辆车飞速行驶在空中车道上，步凌波坐在中间那辆，前面那辆是从花都城带出来的政府警卫，后面那辆是SIY的私人雇佣兵。
　　铜墙铁壁一般的安保措施，绝对安全，也足够拉风。
　　步凌波故意这样安排的，他就是要昭告音符城，他来了，无论是作为政府要员还是商业大鳄，他都打破了“外人无法插手音符城”的谬论。
　　波米整理着手头的文件，王子乔一看情况就知道今天老板跟鳌罗生谈的不错，波米脸上笑眯眯的，老板的表情也比昨天要舒缓。
　　“红U的伴生兽有消息了？”他发动车子，问。
　　“你个司机怎么天天那么多问题？开你的车！”波米作势要用文件打他，满意地看到他缩脖子，笑着回答，“有。”
　　王子乔心想，老板都没说不让问，就你那么多事，但没敢说，光问：“真说了？在哪？”
　　“咬定说是放了。”波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手动把空调降低了两度。
　　王子乔惊讶：“啊？那还说‘有’？有啥有？”
　　波米的语气透着强烈的阴阳怪气：“人家鳌城主说，红U的伴生兽是只红蝙蝠，我们可以去野外找找。”
　　王子乔大为震撼：这难道不是谈崩了吗？
　　“想不到吧！”波米神秘一笑，“我们老板故意一直逼问红蝙蝠的下落，在鳌罗生被问的脑子发蒙的时候，突然来了一招声东击西，拿下了音符城上城区最贵的那块地，我们SIY的新地盘有啦！”
　　王子乔：“？”
　　好家伙，自己老板还真是公私分明呢！
　　他对生意什么的不感兴趣，作为一名杰出的雇佣兵，他更在意雇佣兵中曾经的佼佼者红U。
　　他问：“那，红U又没消息了，就这样了？”
　　波米张了张嘴，转头问步凌波：“老板，红U又没消息了，就这样了？”
　　宛如一个传声筒。
　　车里气温很舒适，步凌波一颗颗系回扣子：“他不会放的，暗中调查。”
　　“哦。”答案并没出乎波米的意料。
　　如果就此放弃，那他的老板就不会登上SIY掌舵人的高位，更不会主动担任议员职务，成为跺跺脚北半球都要晃一晃的大人物。
　　通俗点说，比他地位高的没他有钱，比他有钱的……不，世界上没有比他有钱的人。
　　肯定！
　　王子乔突然开口：“奇怪，为什么最近这么多人用蝙蝠当伴生兽？”
　　车里另外两个人一起看向他，脑子里同时想起了另外一个用蝙蝠做伴生兽的人。
　　红U，黄小玥。
　　红蝙蝠，黑蝙蝠？
　　巧合吗？也太巧了吧！
　　波米对黄小玥刚建立起的一丢丢信任感瞬间崩塌。
　　“老板……”
　　“今天他去打扫了么？”
　　“听说上午就去了。”
　　“嗯。”
　　步凌波沉寂下来，波米也不再说话了，咬了咬嘴唇，感受到车内瞬间降到冰点的温度，下意识把空调手动调高了三度。
　　他看了一眼王子乔：马上就见到黄小玥了，有点紧张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王子乔回看他一眼：同！


第20章 
　　肮脏的路面上扬起阵阵黄烟，等车子从闸口开到SIY下城区办事处时，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步凌波一下车，就看到办事处的院子里很热闹。
　　那几个留守的雇佣兵正围成一圈，圈子正中是莫耶斯，另一个，竟然是黄小玥。
　　莫耶斯的胳膊锁着黄小玥的脖子，即便是那条相对较细的真胳膊，对他来说还是粗壮得过分了，那么小小的一只，脖子细细的，被一环一绕，几乎都看不到了。
　　步凌波微微蹙眉，双手插进裤袋里。
　　波米在一旁探头探脑：“他们干什么呢？嚯——”
　　他拉了个长音。
　　黄小玥慢吞吞摆出一个挣脱的预备动作，莫耶斯询问了句什么，黄小玥点了头，他就突然收紧胳膊。
　　黄小玥的手往他胳膊上一搭，是个标准的挣脱反击套餐，很常见，动作也蛮标准，可是……
　　没挣动，人已经双脚离地悬了起来。
　　“啊啊啊——”他大叫起来，双腿在半空胡乱踢蹬。
　　莫耶斯是行家，保护动作到位，他并不会受到伤害，纯属吓的。
　　等他重新落到地上的时候，听到周围响起几声哄笑。
　　黄小玥扭了扭身体，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当场撂挑子：“哼，不学了！”
　　雇佣兵们没坏心，单纯看他可爱，白白软软的小身体在莫耶斯怀里瞎扑腾，像只被抓住的小奶猫，这会儿见他不高兴就都不笑了，七嘴八舌地讨论他的动作缺陷。
　　其实哪有什么动作缺陷，一切动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花架子。
　　莫耶斯觉得自己犯了方向性的错误，笑着拉住他：“那我教你出拳打人。”
　　“打人啊……”黄小玥低头看到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小拳头，没什么信心，“要不，到时候我还是叫救命吧？”
　　莫耶斯扶额：“要不……”
　　他忽然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步凌波和波米，笑容一收：“老板！”
　　步凌波点点头，走进来时，目光一直落在黄小玥的脸上，走到他面前才停下。
　　他问：“今天没带伴生兽？”
　　黄小玥用力摇头。
　　前车之鉴，他今天把黑子关在家里了。
　　步凌波问：“你怎么会用蝙蝠当伴生兽。”
　　他的语气带着点轻慢，让黄小玥心里很不舒服：“蝙蝠做伴生兽怎么了吗？”
　　“太弱小。”步凌波看着他的眼睛，“是买的？”
　　黄小玥他没想到会有人关心到他的伴生兽，所以没什么心理准备，他临时决定，代入自己跟契约人类黄小玥。
　　“我去山里采花遇到它的。”他说，“我喜欢它，我们的思维突然就联结上了。”
　　“是野生的？”步凌波有点意外。
　　“是的！”黄小玥郑重其事回答。
　　他这次不心虚，所以没卡顿，从前的他就是野生的，没经过人类的驯化。
　　他的表现让步凌波相信了这一点，点点头：“很不错。”
　　纯野生的伴生兽很稀有，契合度也比金钱换取的那种伴生兽要高，不单纯是利益关系，更有一种类似“友谊”之类的，说不清的关联。
　　难怪遇到危险时，他和伴生兽的第一反应都是要救彼此。
　　对于野生伴生兽，步凌波不像对可交易伴生兽那么排斥，盯着他的目光微微缓和下来，最后抬了抬嘴角：“你运气不错！”
　　黄小玥自豪挺胸：“还好啦！”
　　步凌波掏出钱夹，照例从里面抽出二十块，而黄小玥也已经习惯了这个节奏，心安理得揣进口袋。
　　接着，他目送步凌波和波米回到房子里。
　　他其实没觉得自己运气有多好，甚至被意外绑定后，还觉得自己很倒霉。
　　断断续续了解到伴生兽和契约人类之间的羁绊后，他有一段时间很害怕，每天都怕死——万一契约人类哪天暴毙了，那自己不就要被他取代了么？
　　但作为动物，在这方面没什么话语权，白白焦虑。
　　后来，小伙伴小红也莫名其妙被人类绑定了，它们两个在相互安慰中一起想开了，再往后就照常过日子，反正大家都一样，躺平就好。
　　现在想想，说不定正是因为那段时间怕死怕的多了，现在才一点也不怕，哪怕是刀子按在脖子上，哪怕面对的是一巴掌就能拍死他的狮爪人，也没有太恐惧。
　　房子是下城区常见的老房子，采光不太好，进门后，步凌波的眸光跟房子里的光线一起暗下去。
　　波米警惕地看了眼身后，小跑两步赶上他。
　　“老板，我怎么觉得……”
　　看到步凌波深沉的面色，他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跟红U用一样的伴生兽，看起来很巧合，但既然是野生的，就不应当存在联系，所以，也只能是巧合。
　　除非两人约好了都用野生蝙蝠做伴生兽，但那怎么可能呢？
　　跟野生动物达成联结是很难的，一万只里面都未必有一只能成功。
　　跟步凌波久了，除了察言观色之外，他还学会了多疑，尤其是在怀疑黄小玥这件事上，自从这次在音符城见到他这个跟通缉令照片99.9%相似的人，老板简直称得上是疑神疑鬼，但，似乎又都怀疑的很有道理。
　　这次他主动提出：“老板，他是不是在说谎？”
　　步凌波从楼梯转弯处向下看了一眼：“哪方面？”
　　波米：“伴生兽，野生的？”
　　步凌波勾了勾嘴角：“应该是野生的。”
　　波米：“！”
　　又错了？这次为什么不继续怀疑了啊！
　　“你不是看到了？他跟那只蝙蝠是喜欢彼此的，他没说谎。”
　　“啊——”
　　波米懂了。
　　通常来讲，伴生兽是不会喜欢自己的契约人类的，他们是悬在它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它们的意识随时会被他们取代，哪怕共存也是痛苦。
　　他叹了口气，盯着前方坚毅的背影。
　　反对《伴生兽法案》的老板看似残忍，但对伴生兽来说，却是仁慈。
　　然后，仿佛情景重现，前方的身影站在了楼梯口，脊背是僵的。
　　波米意识到事态不妙，赶紧跑上去。
　　“……”
　　正对着书房门的墙上，挂了一副画，红黄蓝三种颜色颇具匠心地融合在一起，看到的第一眼就能引发人的无数种联想。
　　波米眼前一黑：“老板，要不还是……调个清洁机器人过来吧？房间是不是也要多安装一些智能设施？”
　　步凌波不动，也不回答，就在波米一头冷汗地冲过去要把画摘下来时，他忽然在原地发出一个短促的笑音。
　　不是他惯有的浅笑或冷笑，眉眼弯起，嘴角高高扬着，正前方艳丽的色彩落在他眼底，跟漆黑的眸色揉在一起，绚烂而热烈。
　　他说：“画的不错。”
　　波米：“？”
　　歪着脑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的久了，好像那三原色形成了三条彩带，围着他的脑袋你追我赶，让他脑袋发晕。
　　但，老板说不错，那肯定是很喜欢，也真不错，毕竟他见多识广，品位一贯超越常人。
　　他打消了摘画的念头，转了个圈又回来了，却听到老板说：“摘下来吧。”
　　波米观察他的表情，好像也……没多喜欢。
　　那个笑容就像初冬时节落地的轻雪，转眼就融化了。
　　他脑子晕乎乎的，踩着凳子摘下画，转头看步凌波已经去卧室换衣服了。
　　他有点不知道该拿这画怎么办，想了想，还是去还给黄小玥，跟他说清楚算了。
　　可等下楼，院子里却空无一人。
　　问过留下值守的一名雇佣兵才知道，莫耶斯带着其他人刚跟王子乔去货运中转站那边了，而黄小玥也完工回家去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画，直接塞给那名雇佣兵：“给你吧！”
　　他叫于采，刚加入SIY不久，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于采捏了捏手里硬邦邦的彩纸，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波米逗他：“这是得到我们老板夸奖的优秀艺术品！”
　　于采瞪大眼睛，咽了口口水：“真给我了？”
　　“真的。”波米摆摆手，“随便你怎么处理吧！”
　　走了。
　　等四下彻底无人，于采展开画，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摇摇头，又小心翼翼卷了起来。
　　艺术品，果然是自己这种俗人无法理解的！
　　简单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步凌波擦头发时无意中看到床头桌上那瓶新鲜的向日葵。
　　比上次多了两支，勉强能称为“一束花”了。
　　他坐到床沿，低头在花间轻嗅，一股很淡很淡的清香味道弥散在鼻端。
　　波米一进来就看到这幅让他惊掉下巴的画面。
　　老板的头发湿漉漉的，服帖地贴在额头边，脸色因为水汽的作用有隐隐的暗红，人再被娇嫩的花朵一衬，竟然显得他这个人性格很好似的。
　　感觉到有人，步凌波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第一时间扫过来，冷意像是电流，从波米的指尖瞬间爬到心里。
　　波米：呵呵！
　　他没话找话：“老板，花很漂亮啊！”
　　步凌波把花放回去，拨弄了一下层叠的花瓣：“是很漂亮，跟花都城别墅后面的差不多。”
　　波米看了半天，心想：哪差不多了？
　　这几支向日葵颜色暗淡又干瘪，营养不良的小鸡仔似的，花都城那片向日葵田可是有花匠专门照顾的，营养光照一个不缺，那能一样么？分明就是财团贵公子和贫民窟草根的区别啊……
　　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他暗搓搓把目光上移，偷看老板的脸。
　　现在，在波米心里，黄小玥就是这几根瘦骨伶仃的向日葵，而他们伟大的老板就是别墅后面那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海。
　　“临时调个清洁机器人过来，我不会在下城区待太久，其他的都不用动。”
　　波米心头一松，点头记下：“好的，老板！那我告诉黄小玥明天他……”
　　“让他明天开始每天送一束花来，什么花都可以，付钱给他。”
　　“价格呢？”
　　“二十块。”
　　“哦，好的。”
　　波米答应着，脑子里慢慢画出一个问号。
　　几支野花，二十块？就算在富人区遇到这个价位的花店，都要喊一句“打劫”。
　　音符城的空气是不是有毒啊，连老板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一定是为了不断了跟黄小玥的联系，好就近监视吧？
　　对，一定是的！
　　黄小玥搭莫耶斯的车子回家，路上接到波米的通知，直接跳起来，把车顶撞得“咚”一声。
　　莫耶斯忍不住的笑：“有那么高兴吗？”
　　黄小玥掰着手指头：“一束花二十块耶！”
　　十束不就是两百块？
　　那九千块……
　　他又算不明白了。
　　“莫耶斯，九千块是多少束花？”
　　开车的间隙，莫耶斯斜睨他一眼：“四百五十束！”
　　黄小玥张着两只手，愣愣看他：“四百五十束？”
　　他莫名震惊的样子把莫耶斯逗笑了，他问：“怎么？你要靠卖花赚九千块？”
　　黄小玥接受了这个现实，信心满满地点头：“嗯！”
　　不就是四百五十束花么，可比做别的快多了！
　　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家，告诉黑子这个好消息。
　　-
　　今天属于“隔天”，黄小玥照例没出现，SIY的下城区办事处里一片宁静，宁静得有些无聊。
　　步凌波没出门，上午在简陋的办公室里跟各个城市的负责人举行例会，然后开始在全息屏上查阅高柚城的爆炸档案。
　　波米在一旁陪着，直打瞌睡，他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可看的。
　　老板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查阅这套资料了，很多重要部分就连他这个助理都烂熟于心，但老板还是耐心地翻，时不时还拉出现场还原出来的动态模型，每次都看得他心惊肉跳。
　　步凌波的手指在模型上拖拖拉拉，终于停在让波米最无法直视的那部分。
　　他别过脸望向窗外。
　　位于爆炸中心地带的城市广场，巨大的钟表指针指在傍晚六点整，这座城市就被永远留在了那一刻。
　　广场上有很多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也有才吃过晚饭到广场上活动的老人和孩子，他们表情各异，无一例外的，夕阳给他们涂上温暖的色彩。
　　突如其来的变故击碎了这一切，所有能量瞬间集中在广场的铜猪雕像上，临界点到达的刹那间，火光吞噬无数惶恐的人影，巨大的冲击波把他们的骨肉撕碎，把灰烬扬上天空，再撒遍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尘埃落定时，无数细小的灰白晶体在雨中浮荡，定格在步凌波面前——他在全息屏上按下了暂停键。
　　波米打量着他如常的脸色，问：“老板，还是没找到T-355当时藏在哪里吗？”
　　步凌波打开桌子上的铁盒，从里面拿出一根香烟：“没。”
　　波米赶忙划着一根长柄火柴，很有眼色地凑过去点烟：“真奇怪，一直找不到，而且我们的现有技术，居然连它是什么物质都分析不出来！”
　　混着淡淡薄荷味的烟气慢慢弥散开。
　　朦胧中，步凌波扭头看向窗外。
　　锈迹斑斑的墙壁上布满涂鸦，其中不乏脏话，路灯不太结实了，风稍微大点就朝一个方向偏，大铁门晃晃悠悠地吊在两侧的墙上，没什么震慑力，时不时随着气流发出细碎的噪声，当成摆设都嫌多余，路上……
　　步凌波掐灭了香烟，目光定定地看着从路对面走过来的人。
　　黄小玥来了。


第21章 
　　黄小玥身后，一个巨大的袋子被拖行在土路上，拖得直冒烟。
　　波米也看到了，震惊地问自己：“那是什么？”
　　步凌波扬起眉毛。
　　黄小玥没有立刻上来，等到了院子里，他把一大袋子带茎叶的野花分别捆扎，扎成了八十束。
　　步凌波和波米按捺不住下楼时，他刚好在于采的帮助下把花扎完，献宝似的跳到步凌波面前：“这里是八十束花，我们事先说好的，二十块一束，这里一共是……”
　　他朝身边转了个圈儿，挠挠头：“一千，一千……”
　　“一千六百块。”步凌波帮他算完了，痛快地朝波米一摆下巴，示意，“付钱。”
　　波米从没见过自己老板当冤大头的样子，感觉……真的好冤啊！
　　他捂住胸口，第一次对步凌波的决策发出质疑：“老板，冒昧问一句，我们要这么多花干什么？”
　　“送去货运中转站，送给工人带回家，让他们家人高兴一下。”
　　黄小玥立刻欢呼雀跃：“哇！步凌波，你人真好！”
　　步凌波牵了下嘴角，问：“你这么缺钱？一天二十块不够填饱肚子？”
　　“我要去富人区，去找……唔！”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把实话秃噜出来。
　　步凌波扬了下眉毛：“怎么？富人区需要有钱才能去？”
　　作为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很少沾贫民区边儿的人，步老板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规定。
　　“是的，有九千块才行！如果每天给你送花的话，要……”
　　黄小玥又掰起了手指头，掰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半天，步凌波等的有点不耐烦，替他回答：“五到六次。”
　　“哇！你算术好厉害！”黄小玥崇拜极了，又眨眨眼，“那，到底是五次还是六次？”
　　步凌波说：“六次会保险一点。”
　　黄小玥用力点头：“好！那我再去外面采六次！”
　　波米嘴角直抽抽，都快开始敌视黄小玥了。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步凌波也觉得离了大谱，清了清嗓子：“下城区这边事务处理得很快，我明天就离开，你不用再送花来了，对了，我在上城区新购置了房产，你随时可以来做客。”
　　不能卖花赚钱了，黄小玥有点失望，又觉得有钱可真好，东想西想，就是没听出他话里的额外意思，答应：“好哦！等我攒够了钱，拿到了通行证，就去找你！”
　　步凌波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在黄小玥“你好怪”的眼神中，他勉强露出一个短暂的笑：“那你加油！”
　　“放心吧，我很快的！”黄小玥做了个“加油”的握拳手势，那是他昨天才跟莫耶斯新学的。
　　-
　　“笨蛋！金金，笨蛋！”
　　回到家后，黑子冲黄小玥大吼大叫。
　　黄小玥委屈巴巴：“怎么了嘛！”
　　这家伙怎么这么大脾气，自己今天可赚了一千六百块，其中有一张绿色的铜纸币，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笨蛋！你为什么不要求明天跟他一起去家里做客啊？那样我们不就能直接去上城区了吗？”
　　“……是哦！”
　　“他特意这样说，不就是邀请你一起去吗？你在想什么呀！”
　　“那我，那我现在去说，还来得及吗？”
　　“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啊，现在去，你张得开嘴吗？”
　　“……张不开。”
　　“那不就得了？笨蛋！”
　　“对不起啦……”
　　他们之间一面倒的指责，以黑子气鼓鼓倒挂回到房间角落的房顶为结束。
　　黄小玥不太服气。
　　不就是赚钱吗？还差7000块出头而已啊，以自己的实力，很快就能攒到的！
　　可是，好像目前所有赚的钱，都是从步凌波身上赚的，所以，自己到底有什么实力啊……
　　他盯着画室的小门，陷入沉思。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还是决定去找步凌波，问问他可不可以带自己去上城区一次。
　　可，好不容易跨越两个街区到了他们的临时办事处，却吃了个闭门羹。
　　生锈的铁栅栏大门紧紧关着，还上了链条锁，要不是玻璃和院子都很干净，跟旁边半废弃的空房子没什么区别。
　　“笨蛋！联系方式怎么会搞丢啊？整天糊里糊涂的，我看要不是有我和小红，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
　　黄小玥很郁闷，他在门外踌躇片刻，来往的人都频频回头看他，看得他社恐都要犯了，就只好走了。
　　走到没人的角落跟黑子吵了一会儿架，他忽然吵出了灵感，一把按住喋喋不休的黑子的脑袋，就往货运中转站跑去。
　　差点忘了，那边还有SIY的货仓呢，让他们转达一下也可以，万一莫耶斯在，说不定就不用拜托步凌波了！
　　他跑出了一身的汗，生怕就差几分钟人家就撤摊儿了似的，等到了货运中转站大门前，刚好遇到了那天那个凶巴巴的监工冬老大。
　　见到黄小玥，他有点惊讶：“哎？是你啊！怎么又来了？”
　　态度可比上次好多了，那些排队应聘的工人纷纷侧目。
　　黄小玥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找SIY的……”
　　“SIY？”冬老大指向街道方向，“喏，刚刚撤走了，所有东西都清理完毕。”
　　街道的尽头，滚滚烟尘正漫向天际，烟尘遮蔽中，隐约能看到那大吨位卡车尾部印的三个大字：SIY。
　　“……”黄小玥哭丧着脸转向冬老大，问，“那我，那我还能在这里干活赚钱吗？”
　　“啊？”冬老大不知道他什么套路，不太敢答应，但也不敢拒绝的太彻底，那只亮着红点的金属眼珠朝货仓方向转了一下，有点为难似的，“可是，14号仓库都空了呀，要不你看看有没有其他大货仓愿意收留你呢？没关系，如果有的话你到门口登个记就行。”
　　“哦，那谢谢哦……”黄小玥想了想，“请问，还有哪些是大仓啊？”
　　“比如，45号仓库，是海克公司的临时货仓，12号是……”
　　“那我就去45号吧！”
　　有了新目标，黄小玥蹦跶着去了，一点也没考虑人家会不会把他赶出去，看得冬老大直摇头。
　　谁都知道海克公司是SIY的死对头，最近SIY进驻音符城，海克更是把他们作为首要防范对象，只能祝这个小傻子能成功找到工作了。
　　因为前几天SIY表现得太过亮眼，海克也不甘示弱了调来了几台大型搬运设备，堆积如山的货物被搬走一茬又马上运来新的一茬，工人们干活儿都省事多了。
　　跟冬老大想的一样，一看是他，海克那个又高又瘦的仓库负责人直接赶人。
　　黄小玥莫名其妙：“为什么不用我啊，半价也不行吗？”
　　黑子瓮声瓮气：“不用你就回去咯，一天四块钱顶什么用！”
　　黄小玥嘟囔着走出45号仓库范围：“来都来了……”
　　很有就地躺平的咸鱼气质。
　　前脚才迈出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探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脚脚，因为他看到好多人都急急忙忙往仓库的西北角跑，其中也包括刚刚那个高高瘦瘦的负责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自言自语，其实也是对黑子说。
　　黑子小声催促：“快过去看看！”
　　黑子天生就爱看热闹，曾经旁观两只蚂蚁打架，看了一天一夜，最后把打赢的那只一口吞了，美其名曰为打输的报仇，然后打输的那只蚂蚁拖着一条断腿惊恐地跑进树皮的褶皱里，再也没敢出来。
　　黄小玥也有点好奇，就跟着跑了过去。
　　那边有个人躺在地上，眼睛紧闭，皮肤灰白，左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周围的两名工人抹着汗，好像才把人给从某个地方抬过来似的。
　　事实确实如此。
　　他们慌慌张张对那个高瘦的负责人解释着，黄小玥隐约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躺在箱子底下”、“被压到了”、“三天前来的”之类的话。
　　黑子小小声说：“金金，他是那个了吧？那个……”
　　黄小玥“嗯”了一声，踮着脚往人堆里瞄。
　　黑子说的“那个”，就是那个，人死了，没死透，思维占领伴生兽的身体，人就变成了植物人。
　　这个人跟天木一样，现在他的思维正带着伴生兽在野外的某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找回城市的办法。
　　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现场氛围有些焦灼，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就在黄小玥身后不远处，把他吓得一哆嗦。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穿着夸张的鱼鳞装，随着她跑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折射出的阳光有点刺眼。
　　“亲爱的——老庞——”
　　女人扑到丈夫身上，脸上的妆都花了。
　　负责人蹲下去，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解释，黄小玥也终于弄明白了事情始末。
　　那个人是海克财团设在音符城的主管，三天前来这边运一批货物，结果就再没回家，估计是被箱子砸“死了”，他遇难的地点是个平时没什么人进去的储藏室，所以直到今天有工人进去找工具才被发现。
　　这种程度的伤，或许开始只是深度昏迷，慢慢就死透了。
　　发生意外事件，他们按规定报告了警卫队，但一个下城区的小意外，警卫队很久都没来。


第22章 
　　周围看热闹的工人都被赶走了。
　　女人一直哭，哭得停不下来，几次都快断气了，瘦高负责人一直在安慰他，可根本没用，她抱着丈夫的“尸体”不撒手。
　　“他的伴生兽是条乌贼，我都说了不要选乌贼，一点都不靠谱，可他说自己一辈子都没学会游泳，就想用第二次生命去体会一下在海里畅游的感觉，这下好了，再也回不来了！”女人嚎啕得越来越大声，“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就只顾自己快活吗？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今后可怎么办啊！”
　　黄小玥看着心里发堵，就要走，黑子用小爪子挠他肚皮：“金金，你救救他啊？”
　　他看了一眼地上僵直的男人：“不救。”
　　虽然女人看起来很可怜，他们的孩子也很可怜，可是，他担心自己暴露出与众不同，到时候被人发现本体是伴生兽就糟了！
　　“哇，金金，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
　　“……可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女人把头埋进丈夫的胸前，又开始哀嚎：“怎么办啊？天啊！要是谁能让我的丈夫活过来，我愿意把自己所有积蓄都给他，可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可怎么办啊！”
　　负责人拉她的胳膊，挥手赶走工人们：“夫人，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庞先生不能算死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要吃官司的！”
　　《伴生兽法案》明确规定，进入伴生兽身体的人类依然算是人类，跟人类拥有同样的权利，虽然现实实施起来未必是那么回事。
　　“我才不在乎！”女人甩开他，“他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死了呢！什么《伴生兽法案》，对超级大富豪才有用，他们能把伴生兽圈养起来，当然没有我们普通人的顾虑！法律什么的，就是为有钱人服务的！”
　　负责人语塞。
　　庞夫人的话太逆天了，但他跟庞主管关系不错，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去告发他的夫人。
　　严格意义上说，庞夫人说的也没错，事实就是如此，但公开挑明就太难堪了。
　　他继续劝：“夫人，你说的都是传言，怎么可能有人圈养伴生兽，那是违法的，你冷静一下……”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那个，如果我救他，你会付很多钱给我吗？”
　　女人停止哭泣，回头，负责人觉得声音有点熟悉，也回头，他们同时看到了双手交握在一起的人，瘦瘦弱弱，小小的一只。
　　负责人疑惑：“你……”
　　女人却猛地跳起来，一下子抓住黄小玥的肩膀：“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救我丈夫？”
　　“有，有可能……呃……”黄小玥很卡顿，红着脸后退一步，看了眼负责人，“他，和你都不能看，让我试试！”
　　“好！你快试！”女人显得急不可耐。
　　“而且，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不告诉，一定不会告诉！”
　　“那，钱……”
　　虽然刚刚说全部积蓄，但当然不可能是全部积蓄，女人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想要多少？”
　　黄小玥舔了下嘴唇，他还没开口跟人要过这么多钱，很紧张。
　　“七，七千一百一十九块……行么？”
　　“七千一百一十九？”女人愣了一下，没明白为什么谈生意还有零有整的，但她很快点头，“没问题！我给你八千！不，一万！”
　　黄小玥：“……”
　　可真是令人讨厌的贫富差距啊！
　　负责人和庞夫人一起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的，像是不太放心，但黄小玥说，如果他们偷看他就不救人了，所以他们很老实。
　　黄小玥把食指指尖按在庞先生额头上。
　　这是他第三次救人，心里一点都不慌，他努力让那点星星般的□□维持得久一点，以求能成功。
　　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他在心里默念着，直到光熄灭了，手指也没从庞先生脑门上拿开，掌心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用这个能力赚钱到底对不对，他没法判断，今后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反正，有了这八千……啊不，有了这一万块，他就能顺利去上城区了，到了之后就努力找小红，找到以后就大功告成，就算真惹出什么麻烦的话，再也不回城市里来就是了。
　　嗯……听说上城区有真正的肉类食物，走之前说什么也要吃一顿才好！
　　想到吃的，大脑迅速分泌出大量快乐因子，连手指上的光消失了都不知道。
　　地上的男人眼皮抽搐了几下，猛地弹坐起来，有了上次天木的事，黄小玥反应很敏捷地迅速后撤，顺利躲开他抓过来的手。
　　庞主管的手抓了个空，在半空挥舞了两下，双眼猩红暴突，样子非常吓人。
　　他刚在漆黑的海底被两条鲨鱼追出了八海里，因为不熟练，墨囊都快喷光了也没逃掉，就在以为快完蛋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大片白光。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上了天堂时，忽然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那个，你能付我一万块钱了吗？”
　　看着眼前熟悉的货仓和有着温和笑容的大男孩，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觉得这个人恢复后的反应有点奇怪，黄小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好，你能看见我吗？”
　　庞主管非常迟缓地点点头。
　　黄小玥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没什么副作用。
　　“你还好吧？”
　　“我……不太好。”庞主管喃喃地说，“我刚被一条鲨鱼，呃，两条鲨鱼追杀……”
　　黄小玥好奇：“哇，好厉害，那你跑掉了吗？”
　　庞主管打了个机灵，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想象，傻愣愣地说：“没……”
　　触须断了好几根，几次从鲨鱼嘴边滑脱，差点就被吃了。
　　“呼——”黄小玥吁了口气。
　　很凶险，还好自己救援及时。
　　这个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他不想跟他说了，转身去找他妻子。
　　听说丈夫恢复了，庞夫人尖叫着跑过去看他，负责人也跟过去，反倒把黄小玥晾在一旁。
　　“亲爱的——”
　　庞夫人和负责人一起把庞主管从地上扶起来，震惊极了，尤其是庞夫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又跟他说话，确定他真的活了，喜极而泣。
　　黄小玥感受着他们重聚时候的幸福，觉得很有成就感。
　　庞主管劫后余生，抱着妻子不放，先是一通互诉衷肠，后来考虑到庞主管的身体，他们决定去上城区的大医院做个体检。
　　三个人喜气洋洋地走出大仓，在经过黄小玥身边时，庞夫人脚步慢下来：“呀，谢谢你啊！”
　　“啊？”黄小玥伸手，“说好一万块……”
　　“哦，对了。”庞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亲爱的，这位小先生救了你，虽然我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说好的报酬一万块。”
　　“是他救的我？”庞主管很诧异，“我还以为是我运气好……”
　　黄小玥对无知者保持着包容的微笑：“不是的呢，我有特殊的方法，嗯，但是我不能说，反正，请付钱吧！”
　　“太感谢了！”庞主管用力握住他的手，单手解锁了腕表，“你的账号是多少，我立刻转给你！”
　　“我……没有账号。”
　　黄小玥知道腕表同时还是一个多功能的装置，比如，身份信息，转账付款和知识查询，他见到过别人用它，而且他的抽屉里也有一个，但是他不会用。
　　庞主管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下城区，大多数人都没有账户，他们有些人一天的收入恐怕连银行的管理费都缴不起。
　　“现金的话……”他看了妻子一眼，问，“亲爱的，你带那么多现金了吗？”
　　庞夫人捏着大红色的漆皮小手包，摇摇头。
　　别开玩笑了，谁会没事带那么多现金出门啊？
　　“不如跟我们去家里取吧？”她问黄小玥，“你有通行证吗？”
　　黄小玥摇头：“你给我一万块，我就可以有了。”
　　庞夫人笑了一下，觉得他很可爱。
　　她提议：“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回家取，啊，不行，明天你再来怎么样？我今天要跟我丈夫去医院，可能没时间送过来。”
　　“哦。”黄小玥有点失望。
　　他的表情看在庞主管和庞夫人眼里，又是另外的意味，庞夫人笑着说：“你放心，我们不会赖账……”
　　话没说完，庞主管打断她：“你是打算去上城区吗？”
　　黄小玥点点头。
　　“那跟我们一起走吧，以海克公司的名义，我可以带你上去。”
　　“真的吗？！”黄小玥都快跳起来了。
　　“嗯，我感觉我的身体没关系，不用去医院了，今天去我家里做客吧，我要好好感谢你！”庞主管操劳过度的脸上笑出了几道鱼尾纹，“稍后我给你一张我们海克公司的通行证。”
　　幸福来得太突然，黄小玥一时有点接不住，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就在原地转了个圈。
　　“太好啦！”
　　他终于，终于，终于可以去上城区啦！
　　这次没错过机会！


第23章 
　　依旧是上次的闸口，庞主管向警卫亮出了印有海克公司LOGO的通行证，那个通行证代表的是海克财团的高层，拥有很高的权限，他们甚至没有对车子进行例行检查就放行了。
　　这次走的路跟上次不同，也不是上次步凌波那种无人驾驶的车，自然不能走空中AI专用车道。
　　车子被庞主管开入了一条地下隧道，路面一尘不染，担心干扰人工驾驶时的视线，隧道里没有地面上那些花哨的广告牌。
　　隧道里的灯光在高速行驶中连成一条平直的灯带，旁边的车辆都保持着相同速度，黄小玥转头就看到旁边车的后座上，一位年轻妈妈在喂女儿吃一个锥形物，上面托着的食物他认识，是冰淇淋。
　　他舔了舔嘴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他一直盯着人家看，足足半分钟，年轻妈妈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玻璃就变成了黑色。
　　黄小玥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一边隔着衣服揉黑子的软屁股，一边继续看灯带。
　　正当他无聊时，隧道前方忽然出现一大团光晕，等车子急速冲过去的时候，车里一下就完全亮了。
　　黄小玥：“哇！”
　　刺激！
　　迎面，一个高耸入云的半透明高音谱号散发出乳白色的光，黄小玥扒着前座的椅背，微张着嘴巴，看傻了。
　　庞主管从后视镜看到他的样子，笑着解释：“那是交互塔，音符城的标志性建筑，从太空都能看到。”
　　黄小玥抬头：“太空？”
　　抬头就看到一个金色的大太阳悬在头顶，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原来城市里也可以跟城外一样有温暖刺目的阳光，可这样的阳光，在下城区是从来都见不到的。
　　经过一路上的闲聊，庞主管大体知道了他的情况，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画家。
　　在贫民区还坚持画画的人，是很有理想的人，他欣赏他吃不饱饭却仍能坚持梦想的精神。
　　他笑着解释：“对，太空，对了，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吗？”
　　黄小玥仰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巨塔，摇头。
　　“虚拟现实交互研究中心，是我们海克的最尖端技术，我的工作地点就在那。”庞主管十分自豪，“这年头，人可以和伴生兽丨交互思维，也可以跟人工智能交互思维，目前还只是体验阶段，类似游戏，等以后进入了实际应用，那可就厉害了！”
　　黄小玥听得一知半解：“怎么个厉害法？”
　　“你身边熟悉的人，没准是他的AI替身在替他指挥身体，他本人没准正在某个地方睡大觉，或者已经……”
　　“怎么？”
　　“死了。”
　　“！！！”
　　看着黄小玥惊骇的表情，庞主管还以为他是被这个高大上的新技术给震住了，大笑起来。
　　“别紧张啊，实现起来还要很久呢，或许根本不可能成功，但科学和探索总是没错的，不然人类在废土上活不到今天！”
　　“哦……”
　　黄小玥摸自己的脸。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自己代替契约人类活着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说话间，周围的房子渐渐从鳞次栉比的钢铁高楼变成低矮而富有生活气息的房区。
　　黄小玥觉得这里跟下城区的某些建筑有点像，只不过房子都很新，每个房子前面的花园里还种着花花草草。
　　他感觉奇怪，照理说上城区是没有天然土壤的，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花草都生长在绿色的培养液里。
　　庞主管说：“我们海克公司的一切理念都是有益于人类发展的，再看SIY，哼！”
　　他摇着头，一脸不屑。
　　“SIY怎么啦？”莫名的，黄小玥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庞主管说：“他们是唯利是图的保守派，只会拖人类后腿，就该被世界淘汰掉，可偏偏他们像蟑螂一样顽强，总是站在我们海克的对立面，他们的老板步凌波居然还买了个议员做，不是想假公济私就是想假私济公，简直太无耻了！这么说吧，能认同他那种神经病的人，脑子多少也有点问题！”
　　黄小玥眨了眨眼。
　　庞主管的话信息量有点大，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心里忽然涌上很不舒服的感觉。
　　开什么玩笑，他是步凌波的保洁专员，好歹也算是SIY的编外人员，这个人被自己救了，却还反过来骂自己？
　　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座椅，大叫：“你在胡说什么呀！”
　　庞主管愣住，诧异地回头看他，而他勇敢地跟他对视，嘴巴鼓得高高的，显得很生气。
　　“你道歉！”
　　“……”
　　车子缓慢停在一栋别墅前，车里的气氛也僵硬起来。
　　庞夫人笑着打圆场：“小玥，到家了，快下车进去，我和老庞还要好好感谢你呢，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黄小玥目光坚决：“骂SIY就是在骂我！道歉！”
　　庞主管居然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你是SIY的？”
　　“是的，我后悔救你啦！”黄小玥气的直嚷嚷，“给我钱，我要走了！”
　　确定他是SIY的人，庞主管尴尬的直冒汗。
　　因为以前音符城他们海克一家独大，他们平时吐槽商业对手SIY习惯了，没想到这次居然撞到别人手上，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黄小玥如果是SIY的员工，那他让人类思维回到身体的能力是否源于SIY呢？是他们的最新黑科技吗？
　　这可厉害了，必须及时向总公司汇报！
　　庞主管虽然很感谢黄小玥帮他活过来，但，作为海克的要员，职业操守让他不得不把他的恩惠当成是一场纯粹的交易。
　　这小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为了钱，连商业秘密都敢随便暴露，不要惊动他，付钱打发他走人，然后跟总公司商讨对策！
　　他在心里做出决定后，立刻对妻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拿钱。
　　他满脸温和地微笑：“抱歉啊，小玥，我不知道你是SIY的人，我不是针对你，你可别放在心上，我们跟SIY是竞争关系嘛……你懂的。”
　　黄小玥不懂，他还是觉得不对头，皱着眉头看了庞主管半天，突然想到了：“你还没跟步凌波道歉！”
　　步凌波？
　　庞主管诧异于SIY的企业文化的宽松程度，怎么，底层员工都能直呼大BOSS名字的吗？
　　说起步凌波，毕竟人家是议员，而他刚刚说了人家不少坏话。
　　庞主管秒怂：“是，关于步议员的事，我不该道听途说，没恶意，真的，我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我为刚刚对步议员的中伤，郑重向你和步议员道歉！请原谅！”
　　黄小玥顿觉天空又变蓝了几分，头顶时不时“吱呀呀”的铁轨震动声也不那么难听了。
　　再看到匆匆跑出来的庞夫人和她手里拿的东西，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庞夫人把一张转好账的卡交给他：“小玥，这里是一万块，没有任何密匙。”
　　接过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他很疑惑。
　　还以为一万块是很大一沓子铜纸币呢，没想到，怎么面额越大钱越小呢？
　　但他学聪明了，什么也没说就收起来。
　　这些应该都是常识，他可不想暴露出自己什么都不懂，那没好处。
　　尽管发生了不愉快，他还是惯性地跟两个人礼貌说再见，然后顺着街道一直走下去。
　　等庞主管和庞夫人彻底看不见了的时候，他心底突然涌上些许不安，就像是远离陆地的小船，接下来不知道会在陌生的海域漂去哪里。
　　也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上城区他唯一认识的人。
　　嗯，无所谓，其实也不是很熟。
　　黑子小声：“金金，我们要从哪儿开始找小红？”
　　黄小玥也小声：“我也不知道，先到处走走。”
　　黑子说：“这里好大啊，要不我飞到天上看看？”
　　黄小玥阻止它：“别开玩笑了，除了虫子和老鼠，你在城市里看到过其他动物吗？想被人抓起来吗？笨蛋！”
　　周围尽是高耸入云的大楼，舒缓的音乐和带着香味的风一样都不少，街道上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很多他看不懂的车，还有自己跑来跑去的机器和机器人，偶尔还能看到普通人坐不起的飞空艇，混乱的元素交杂在一起，居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虽然有点闹腾，但黄小玥喜欢这里。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让他惊讶的是，横向的那条街地面是透明的，是下城区的“天然采光带”，每隔几条街就有一道这样的天然采光带，尽管如此，地处城市下方的下城区白天仍会光线不足，人体必要的紫外线都是特殊灯光赋予的。
　　踩在玻璃的边缘朝下看，几百米高空的落差让下方的城区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人国，黄小玥往回收了收脚，感觉有点眩晕。
　　照理说他不应该眩晕的，他会飞，以前再高的地方都飞上去过。
　　他脚下不停地走，越走，就越感觉自己跟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因为总是有人会回头看他。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走对了方向，因为越走周围越是热闹，最后，他彻底陷入一片人潮里。
　　周围开始出现林立的广告牌，在其中，黄小玥也看到了SIY的，推广的产品是一款清洁机器人。
　　【SIY最新款清洁机器人，您最值得信赖的清洁设备！】
　　哦，原来这个方方正正的箱子就是清洁设备！
　　等等，步凌波自己的科技公司就有清洁设备，干吗还花钱请自己帮他打扫房间？
　　黄小玥百思不得其解。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在清洁机器人的广告牌下站了好久，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
　　疑惑抬头，看到广告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的箱子，跟它一模一样。
　　箱子里传出说话声：“您好，注意到您在我们的广告附近站了很久，请问您有问题要咨询吗？”
　　黄小玥：“！”
　　他好奇地蹲下，握着拳头在箱子上东敲西敲，但它严丝合缝，根本敲不开一点。
　　“谁在里面说话？”
　　“……您好，我是SIY公司的人工客服专员，现在正跟您进行远程沟通，请问，您需要清洁机器人吗？”
　　“哦，不需要，我自己就是。”
　　黄小玥顿时没了兴趣，抬腿要走，那个箱子却转了个圈儿，拦住他的路。
　　“您的意思，您是仿生清洁机器人？可我这边检测您是真人，啊，真的，您身体里居然有两个心脏，太逼真了，请问您是哪个研发工作室的产品？”
　　“……我不是……”
　　“是涉及到商业秘密吗？没关系，我们SIY公司愿意跟您的工作室取得联系，请问您的联系方式？”
　　“……”
　　黄小玥感觉跟他说不清楚，而且，两个心脏，那说的不是黑子么？
　　笨蛋清洁机器人！
　　担心黑子被发现，他转身就跑。
　　也许是不想失去跟研发他这个“仿生清洁机器人”的神秘工作室合作的机会，那个盒子咬着他不放，客服专员还在不停喊话：“别跑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我们SIY十分重视人才，请跟您的主人说……”
　　黄小玥才不想听，可是他跑到哪儿，盒子就追到哪儿，下面的两排小轮子都快跑出火星子来了。
　　为了避开清洁机器人的围堵，他找准时机钻进一条很窄的路侧身躲起来。
　　他屏住呼吸，直到听到那名客服专员的声音从路口呼啸而过，他探头看了看，终于松了口气，扶住膝盖用力喘气。
　　“呼，呼，呼，累死我了，SIY的人好执着啊！”
　　“是啊，不过金金，你是不是该锻炼身体了？”
　　“……闭嘴吧你！”
　　这条路有点黑，干燥的风夹杂着少许机油味，舒缓的音乐声中带着少许噪音，像是繁华都市的阴暗面，更像是他熟悉的下城区。
　　探头向上看，原来上方是一个大型停车场，黄小玥很惊讶，原来这么美丽的上城区还有这种死角。
　　光明之下，黑暗显得异常幽深，朦胧中，有人从面前经过。
　　他也发现了黄小玥，回头看了一眼，因此，黄小玥也借着路口的光线看清了他。
　　身材中等，脸色很苍白，脸颊上画着黑色的飞鸟，嘴唇上挂着两枚小小的会发光的圈，衣服也很好看，从他身上黄小玥看到了很多种色彩，很鲜艳，就像自己的画。
　　他喜欢他的衣服。
　　黄小玥背着光，脸只剩下个大概轮廓，那人还是愣了一下，盯着他左看右看，最后不甘心地凑上前来仔细看，等看清了，毫不吝啬露出惊艳的表情。
　　黄小玥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是自己的脸沾到了脏东西。
　　确定没什么脏东西，他鼓足勇气主动打招呼：“你，你好？”
　　这对他来说是个重大突破。
　　“哈，你好！”那人一笑，唇边的小圈跟着晃了晃，他仔细把黄小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你从哪来的？”
　　“我，下城区！”
　　“我说嘛，上城区的有钱人们可不会到这来！”那人露出亲和的笑，“我说，你叫什么啊？”
　　“我叫黄小玥。”想了想，他又按照流程自我介绍，“我是名画家！”
　　那人倒是有点诧异：“画家？有什么大作吗？”
　　黄小玥鼓起嘴巴，沮丧地摇了摇头。
　　那人明白了：“靠画画在下城区混不下去吧？”
　　那确实。
　　黄小玥点点头。
　　头顶的桥梁一阵震颤，应该是有车离开了停车场。
　　等巨大的声响过去，那人的笑容愈发亲和：“长这么漂亮，当什么画家啊，多可惜！不如跟我去当小少爷吧！”


第24章 
　　少爷？
　　黄小玥竖起耳朵。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那次，王子乔对他解释的：少爷是很高贵很富有的人。
　　他问那个人：“我可以成为少爷吗？”
　　那个人目光又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露出几分贪婪：“当然啦！下城区的漂亮小孩最适合来上城区当少爷了，很多有钱人就喜欢你这款！”
　　“这么好？”黄小玥难得机智一次，问，“我能见到很多有钱人？”
　　“当然！”
　　“那，能见到政府的人吗？”
　　“政府的人？”那人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他，确定他是无害的才又笑起来，“当然了！不过他们会比较挑剔一些，你得好好学才能被他们选中。”
　　黄小玥大喜过望。
　　接近政府的人，就等于是接近了政府军，接近政府军不就能找到小红了？
　　简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办法就自己找上门了！
　　他用力点头：“我愿意学！”
　　那人夸了句好孩子，自我介绍：“我叫西瓜，你跟我叫瓜哥就行。”
　　“西瓜？”黄小玥小跑着跟上他，“也是一种蔬菜吗？”
　　他不知道西瓜，但听说有“瓜”字，就自然认为跟下城区常见的南瓜一样，是蔬菜。
　　西瓜哥同情地“啧啧啧”几声，很遗憾似的：“小可怜，西瓜是一种水果，甜甜的，多汁爽口，确实，西瓜很珍贵，你以前肯定没吃过，不过呢……”
　　他拉了个长音，吊的黄小玥伸长脖子看他，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不过，等当了少爷，那些上层社会的人可不会少了你的西瓜吃！”
　　“哇！”黄小玥和肚子上趴着的黑子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当然，瓜哥只能听到黄小玥的声音。
　　瓜哥得意地弯起嘴角。
　　他，红灯区头号老鸨西瓜，最擅长诱拐下城区的漂亮小傻子们，而且在画饼方面从来没输过。
　　路越走越深，越走越昏暗。
　　差不多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L-839来了，他有点怕，死死捏着口袋里的一万块，但找到小红的执念推着他紧紧跟在西瓜身后。
　　黑子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用小翅膀揉了揉他的肚皮：“金金，别怕，我保护你！”
　　闻言，黄小玥的腰背不由得又挺直了。
　　自己现在是强大的人类，怎么能让黑子这只小蝙蝠保护自己呢！
　　还好，路虽长，但总算是到了。
　　跟着西瓜哥七拐八绕出了巷口的时候，眼前一片七彩霓虹让他整个人都眩晕了一下。
　　这是一条喧闹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店铺和一层摞一层的招牌错落地布满头顶，连大部分阳光都阻隔在外，整条街昏暗且明亮。
　　压抑氛围被严丝合缝地锁在这片灯红酒绿中，黄小玥浑身别扭。
　　这里很香，但不是他喜欢的那些各有特色的明朗香味，太浓稠了，浓稠到空气都仿佛有了实质，变成了黏在身上的胶状物。
　　店铺很多，街上人却很少，黄小玥悄悄打量他们，看他们或是穿着款式热辣的衣服，或是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有人脸上描绘着抽象的纹路，还有人的某一块皮肤是金属。
　　偶尔有人用轻佻的目光打量他，他顿时汗毛直竖，赶忙加快脚步跟上西瓜。
　　他不舒服，想回头，却突然被西瓜拉住了手腕。
　　“记住我们的店名，温柔尖叫，别走错了。”他指了一下前方一个挂着绿色和紫色灯带勾勒出来的招牌，“就在那！”
　　温柔？尖叫？温柔为什么还要尖叫？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词汇量，又想到：“店？是做什么的呀？我不是来当少爷的吗？”
　　西瓜跟旁边的熟人打了个招呼，闻言嗤笑：“对呀，店里的少爷，没有店富人怎么会给你钱？还怕你不干净呢！”
　　黄小玥有点生气，他明明就很干净，就算没用洗澡券去公共浴室，在家也有好好清洗身体。
　　“我干净的！”他大吼。
　　“知道知道！”西瓜不在意地摆手。
　　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完全是初入染缸的一张白纸，一看就很干净。
　　黄小玥这才满意了。
　　西瓜带他走进温柔尖叫，前台的女孩立刻放下手里的镜子，一双猫眼圆睁着：“哟，瓜哥，新来的？”
　　“嗯，黄小玥，新人，对他好点！”交待完就又出去“猎头”了。
　　“好嘞！”女孩答应着站起来，黄小玥惊讶地看到她膝盖下方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金属杆子，脚的位置却还穿着一双亮粉色的高跟鞋，鞋尖上有一颗悬浮着的球，还会发光，把鞋子照的烁烁放光。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抬起一条腿，“啪”地搭在桌子上，冲黄小玥挤挤眼：“姐姐的新鞋好看么？”
　　黄小玥想到了莫耶斯，觉得她也好可怜，不，莫耶斯只少了一条胳膊，而她是完全没有腿，还是她更可怜一点。
　　“好看。”
　　他诚心夸奖，女孩很买账，“咯咯咯”地大笑：“花了我两个月积蓄呢！”
　　黄小玥捧场：“哇！”
　　虽然他不知道她的两个月积蓄是个什么概念。
　　嘴甜会捧场，外加长得好看又可爱，女孩这就喜欢上黄小玥了，友谊的建立过程就是这么简单。
　　她伸手：“我叫安琪，温柔尖叫的前台，其实就是打杂的，你以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
　　打杂的？
　　黄小玥自己也是打杂的，给步凌波打杂的，所以倍感亲切。
　　他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都什么事可以找你呀？”
　　安琪挠头：“比如……马桶堵了？”
　　黄小玥：“……哦！”
　　好像她跟自己不是同一类打杂的。
　　“来吧，我带你去自己的房间！”安琪勾勾手指，就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往楼上去了。
　　“房间？”黄小玥愣了一下，快步跟上她，“我要住在这里吗？”
　　安琪奇怪地回头打量他：“当然了，晚上不用工作的时候你都可以住在这里……”
　　她突然站住了，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你是自愿来这里工作的吧？”
　　黄小玥点头：“当然啦！”
　　安琪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哦，那就好！对于没有劳动能力也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很多人不肯接受，反正，自己舒心就好。”
　　黄小玥听得云里雾里，却没再问。
　　楼道狭窄逼仄，室内充斥着刺鼻的香气，深色的灯光笼罩下，能看到走廊两侧排列着的房门。
　　安琪走到其中一间门前，敲敲门，轻松地对黄小玥说：“你跟小之住一间吧！”
　　门打开，露出一个眼睛大大的少年，脸煞白煞白的像个雕塑人，跟安琪嬉皮笑脸地：“姐！”
　　在看到她身后的黄小玥时，露出了然的神情：“哦，来新人了！”
　　安琪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然后把手往墙上猛搓：“涂这么多粉干吗？”
　　小之不停拍打脸上的湿粉，尽量弥补被安琪掐下去的那部分：“人家在保养皮肤啦，这是SIY新出的面膜！”
　　“折腾这东西干吗？等赚够了钱去海克科技换张没皱纹的皮啊！”
　　“不了不了，怪吓人的！”
　　“胆小鬼，爱臭美！”
　　安琪说话刻薄，但两个人看起来很熟，黄小玥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跟他和黑子差不多，并不讨厌。
　　斗了几句嘴，安琪就挪动金属杆子回楼下去了。
　　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黄小玥才收回目光，正好撞见小之在打量自己。
　　“哇塞！”小之叹了一句，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眼角的胶泥面膜都开裂了，“瓜哥从哪把你捡来的？你可真好看啊，等我帮你捯饬捯饬，你肯定要亮瞎他们的眼睛！”
　　“捯饬？捯饬成什么样啊？像你这样吗？”黄小玥一边问，一边帮他把脸颊上不均匀的地方给抹平，然后学着安琪的样子，把手指在墙上蹭蹭蹭。
　　小之开心地把他拉进屋里，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屋子里有点简陋，但被收拾的很整洁，摆着很多可爱的瓶瓶罐罐，黄小玥想，可能人类都有攒东西的癖好，比如他的契约人类，他就攒了好多花瓣和颜料盒。
　　啊，也不是，步凌波就什么也没攒，他的房间单调得像是没人住。
　　左右墙边各有一张单人床，左边的那张空着，被褥看起来有点旧，起毛泛白，看得出被好好洗过。
　　“那边是你的床，哎呀不好！”他摸着脸，才不到一分钟，嘴巴就没法正常讲话了，“你先坐坐坐，我去洗！”
　　边说边冲进洗漱间。
　　神奇的，黄小玥居然听懂了，但他没坐，而是去看他摆在墙边化妆台和条桌上的瓶瓶罐罐。
　　有透明的有不透明的，大小不一，每个形状也都不一样，他甚至怀疑是从他家隔街的旧货市场淘来的。
　　他弯着腰，凑近了仔细瞅，有几个罐子瓷釉光滑色泽饱满，旧货市场不可能有这种好东西，一定很贵。
　　挨个看过去，很快，他的眼球就被其中一个瓶子吸引住了，它是个半透明的毛玻璃瓶，深蓝色的瓶身好似浩瀚无边的夜空，夜空中还缀满了金色的星星——其实不过是一些常见的金砂粒。
　　他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朝那个瓶子伸出手，却被身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别动！”


第25章 
　　小之把面膜洗掉，出来就看到新室友正朝桌上的瓶子伸出魔爪，赶忙第一时间喝止。
　　他冲过去抓住黄小玥的手腕，把他往后拉了老远，生怕他碰到那个瓶子。
　　见到黄小玥有点惶恐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有点过激，飞快解释：“这些是我前室友的东西，不好意思，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除了这些，这间房间的任何东西你都随便用。”
　　“前室友？”黄小玥好奇地看了眼被分配给自己的床，原来这里还住过其他人，他好奇地问，“他去哪了？”
　　“他去当明星啦！”小之笑了两声，“他可帅气了，好多人喜欢他！”
　　这一瞬间，黄小玥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星星。
　　他大体知道明星是怎么回事，有一次他看到食品店老板捧着一张海报喊老婆，后来才知道，那不是他真的老婆，而是个明星，所有喜欢她的人都可以跟她叫老婆，刚刚他在街上还看到过有她的广告牌，一眼就认出来了。
　　“能一下子被那么多人喜欢，真的好厉害啊！”他的眼睛里也冒出了星星。
　　小之笑的很开心，话匣子打开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叫三九，三九出生的！”
　　黄小玥挠头：“三九出生？是什么意思？”
　　“下城区会有人不知道三九吗？”小之有点诧异，“你是不是其他城市来的？三九就是一年里最冷的那天啊，小时候，一到这一天大人们就嘀咕，三九来咯，今年不知道会冻死几个人呢！”
　　黄小玥眨眨眼，下意识抱紧自己，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冷了几度。
　　最冷的那天啊……
　　他当然知道啦，每年最冷的那阵子，花草会枯萎，树干会蒙上一层厚厚的霜，唯一那条水源没被污染的小河有时候会结冰，只在下游才能喝到渗出来的一点点水，洞里的风嗷呜嗷呜的，蝙蝠们都会三两成群地抱在一起取暖，他跟黑子和小红也是这样认识的。
　　他说：“他的名字好冷啊！”
　　“可是他人很好呢！”小之笑嘻嘻地看着那个缀满星星的瓶子，眼底满是憧憬的光，“三九现在是大明星了，他比以前还帅气，走的时候他说等赚了大钱就回来接我，我们以后再也不做这个了！”
　　“不做这个了？你是指少爷吗？”
　　“嗯，对呀！”
　　“怎么……”黄小玥觉得有些不对，“做这个是不好的事吗？”
　　小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说不好吧，就是，有时候会身不由己啊，有些客人很好，有些嘛……”
　　在黄小玥好奇的目光中，他舔了舔嘴唇，打量他一下，摇头：“也有好的一面嘛，你看三九，这不就快变成有钱人了？”
　　黄小玥用力点头：“对，高贵又富有！他可真棒呀！”
　　他真心觉得三九才是符合“少爷”标准的人。
　　小之很开心，黄小玥夸三九就好像连他一起夸了一样，这就拉着他一起坐到床上，兴致勃勃给他讲起三九的发迹史。
　　西瓜的人脉非常广，他搭上线的客人都是音符城内很高层次的人物，那天的客人，据说是上城区数一数二的大富婆。
　　安琪那天敲门时一脸喜色：“小之，上次在妖哥的场子里陪酒，有个女人，你还记得吗？”
　　小之那时正在夹睫毛，闻言转过头。
　　安琪当时就笑喷了，他的妆画了一半，这会儿正用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盯着他看。
　　小之懒洋洋地：“哪个女人啊？”
　　“就是星界娱乐公司副董事啊！音符城第一大富婆，佣金少不了，估计给小费也大方！”安琪坦然，“放心，不扣你的，放心去吧！”
　　小之咬了下嘴唇，不满地嘀咕：“女的啊……真麻烦，你找别人呗？”
　　安琪“嘶”了一声，板起脸作势要揍他：“女的怎么了？就你还挑客人呢？点名要你呢，瓜哥说了，不去不行！”
　　小之缩了下脖子，还是不情不愿。
　　坐在床上擦瓶子的三九忽然笑了一声，把视线从星星瓶子挪到小之那张气鼓鼓的脸上，说：“要不还是我去吧，上次喝酒我陪她的，她还挺满意，要不你问问瓜哥？”
　　安琪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飘了一圈，摇摇头：“你俩啊，啥时候结婚我肯定随份子！可真不容易！”
　　小之和三九同时笑的没心没肺。
　　确实很不容易，他们欠了好多钱，还不上就没命了，现在出来做这个是下城区居民赚钱最快的方式了，尽管如此，还是遥遥无期。
　　西瓜联系富婆，一通说情，勉为其难说可以。
　　小之一声欢呼，抱住三九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然后，三九就去了，再回来时，脸上是挂着笑的，说是回来收拾东西，但小之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是总在回避他的目光。
　　但，有什么关系呢？三九要当明星啦！他们靠近了上层社会，那点债务算什么？等还清了债，他们就可以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他们牵着手说了很多话，临走前，三九亲了亲小之的嘴角：“小之，等我赚了大钱，一定回来接你！”
　　小之用力回吻他，许久之后才喘着气威胁：“我等你啊！敢不回来的话，我就把你的瓶瓶罐罐都砸了！”
　　那时，他的眼里满是喜悦和期待——三九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跟黄小玥讲完这些后，小之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会回来看我呢，看来他真的很忙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还债……”
　　之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钱夹，打开后看到里面的合影，登时喜上眉梢。
　　“看，这是我们！”
　　照片里，两个人搂着彼此的肩膀，头挨着头，眉眼弯成了几乎相同的弧度，小之小小的一只，但看得出性格古灵精怪的，而三九虽然在笑，但显得有几分僵硬和死板，黄小玥觉得他平时大概不怎么爱笑。
　　小之没有夸大其词，三九的确是相当英俊的一个大男孩，眉宇间带着下城区居民很少见的阳光气质。
　　“他真帅气，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黄小玥学着小之的语气说。
　　不在场的三九成为了连接两个人友谊的桥梁，小之更喜欢黄小玥了，挎住他的胳膊：“说说你吧？为什么来做这个？”
　　他突然缠上来，差点碰到他肚子上的黑子，吓得他往后挣了挣，拉开安全距离：“我，我就是想多认识点有钱人！”
　　小之愣了一下。
　　不过这个理由也没错。
　　他用力拍了一下黄小玥的背，大笑：“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你的！保证让他们对你爱不释手！”
　　黄小玥：“？”
　　爱不……释手？
　　-
　　“蜂鸟无人机编队，目标X区域，轰炸倒计时，3，2，1，开火！”
　　随着王子乔在装甲车里一声令下，无数“蜂鸟”仿佛压顶的浓云般俯冲下来，在那个距离地面十米高的点位，留下一根根微小的“针”，复又重新飞上高空。
　　旷野上，牛毛般粗细的小针雨丝般落下，落在反叛军基地的巨型钢架穹顶上，蜿蜒扭曲的防御工事一寸寸爆炸起火，像是一条即将腾空的火龙。
　　情况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乐观。
　　目前的防御工事十分低矮，加上树木碎石的遮掩，几乎跟地势融为一体，这也是反叛军的老巢长久以来没被发现的原因之一，加之他们居然在寒冷的西北方，出行和生活都极其不便利，要不是步凌波从豹纹脸那里诈出消息，根本没人会想往这边搜寻。
　　王子乔有点犯难。
　　攻击不难，但，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找到基地的入口，也没看到一个反叛军成员，看来他们见到是政府军，当即就躲起来了。
　　他烦躁地踹了一脚隔板：“妈的，这是什么型号的缩头乌龟？就会暗中搞事吗！”
　　旁边的警卫队队长被他踹得浑身一抖：“王队，别冲动啊，就算抓不到活的，把他们基地清剿了也是大功一件啊！”
　　“卧槽！”王子乔愣了一下，暴怒，“穆向！闭上你的乌鸦嘴！脑子里只有立功是吗？”
　　穆向穆队长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裹了裹身上的加棉厚军装，假装认真观察面前的红外仪。
　　也是，他们政府军需要立功升职加薪，人家雇佣兵反正怎么都有钱拿，立个屁的功！
　　不过，既然怎么都有钱拿，那他激动个屁啊！
　　想到这里，穆向幽怨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这伙雇佣兵据说跟了步议员很多年了，是步议员的亲信，他们虽然是政府分配给步议员的警卫队，但总归是差了一层，敢怒不敢言。
　　他清了清嗓子：“这，地下真探测不到活的，要不咱们……”
　　王子乔咬牙：“找入口，进去搜！”
　　论彪悍，还是雇佣兵更胜一筹，穆向看到他手臂上被青筋顶歪了的玫瑰纹身，吞了口口水，“那是不是有点危险？”
　　“危险？”王子乔声音抬高了八度，“你不是说下面没人吗？还怕什么危险？”
　　经过十几轮的轰炸，铜城铁壁般的基地终于被炸穿了一个大洞。
　　那时，王子乔正在跟波米大助理视频直播进展。
　　他得意的嘴脸出现在屏幕上：“嘿，波米，知道这叫什么吗？虽迟但到，不请自来！”
　　视频另一端的波米和旁边的穆向同时翻了个白眼。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和雇佣兵滑下绳梯，冲进地下堡垒，这座蛛网一样的地下建筑共五层，规模庞大到可怕，而且真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王子乔有点迷糊：“什么情况啊这？”
　　他迷糊，穆向就更迷糊了：“没有人就算了，怎么连武器和设备都运走了？车都没留一辆！”
　　依旧灵敏的基础设施在努力显示着这里原先的辉煌，除此之外，整座堡垒变成了一个空城、死城。
　　“王队！”耳麦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因为深处地下，有很大的杂音，“王队，能听到吗王队？”
　　王子乔调整了一下姿势：“听到，请讲！”
　　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过后，那边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我们在三层中间发现了红U！”


第26章 
　　半小时后，步凌波乘坐的飞行器降落在反叛军基地边缘，这里经过轮番轰炸已经成为了焦土。
　　他紧绷着面孔，从手下们开辟出的临时入口进入基地，看到一片人去楼空的狼藉。
　　王子乔和穆向低着头，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刚才激动过了头，谎报军情了，等他们发现实验室床上躺着的并不是真的红U，而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时，步凌波已经在半路了。
　　仿生人躺在冰冷冷的实验台上，而一大堆电线和管子长蛇一样散落在地板上，没做任何连接，位于后脑的电路板裸露着，王子乔他们试着启动过，电量为0。
　　一起来的波米试着戳了戳“红U”的胳膊：“还真有个假的啊？他们搞这个有什么用？”
　　步凌波看了一会儿，扬起下巴：“充电，查记忆库！”
　　波米和王子乔对视一眼，作为亲信，两个人同时意识到什么。
　　“老板，你是不是怀疑监控里那个……”
　　“下城区的监控没有AI识别功能，不能100%确定那是红U本人。”
　　“卧槽！”王子乔失态地叫了一声。
　　如果监控里只是红U的替身，那之前的方向就完全搞错了，更有可能，他是故意把行踪泄露给政府的，只为了混淆视听。
　　那黄小玥……也只是红U刻意设计的一个幌子？一个不知情人士？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底竟然涌上一丝丝庆幸。
　　随着充能声响起，床上的红U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
　　一丨丝丨不丨挂的身体就那么大咧咧坐在床上，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脑后还连着充电线和数据传输线，半低着头，翻起眼皮凶狠地跟步凌波对视。
　　尽管是仿生人，但神态和性格跟红U本人如出一辙。
　　相较于周围端枪警戒的警卫们，步凌波的神态显得很轻松。
　　“红U的替身？”
　　“哼……”
　　仪器都是现成的，仿生人红U的记忆正源源不断地传入旁边的仪器，并逐渐具象化，但，图像并未成型，或许被人销毁过，只剩下一些声音的残片。
　　【我宣布对高柚城的爆炸负责，然后呢？来抓我？滋滋——】
　　【我宣布对高柚城的爆炸负责，然后呢？来抓我？滋滋——】
　　【我宣布对高柚城的爆炸负责，然后呢？来抓我？滋滋——】
　　……
　　仪器里传出红U的声音，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么一句。
　　步凌波沉默半晌：“所以，那天入侵新闻频道，公然揽下高柚城罪行、大放厥词对政府宣战的是你？”
　　仿生人挑起一边嘴角，目光始终阴狠：“是我，那又怎么样？”
　　“之后在新都跟一个叫黄小玥的交换东西那个红U，也是你吗？”
　　仿生人目光晃了一下，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红U本人呢？”
　　仿生人歪起脑袋：“红U？我不就是么？”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就朝门外走。
　　“可以销毁了。”
　　-
　　也许是西瓜为了让黄小玥快点出师，三天了，小之就出去工作过一次，晚上出去，第二天快中午才回来，身上酒气未散，捧着钱夹一直睡到下午。
　　就那么一次。
　　其余时间，除了动不动就念叨三九，小之一直在教黄小玥化妆，他跟西瓜打了包票，一个月内让他上岗。
　　黄小玥感觉化妆其实跟画画差不多，无非就是把颜料涂均匀，只不过，画画是涂在画纸上，而化妆是涂在脸上。
　　每次往他脸上涂东西，波米都会感叹：“哇，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这皮肤也太好了吧？根本不用保养！”
　　今天涂到一半，他又说：“哎？要不然你素颜吧？还真有人喜欢清水的，我就认识两个！”
　　黄小玥仰着被涂抹到一半的脸，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迷惑。
　　小之挥挥手，拿起卸妆棉：“唉，看你也没什么天赋，化妆课就先这样吧，以后再慢慢练，先教你出去陪客人的注意事项。”
　　黄小玥的脸被他擦变了形，抽空问道：“陪，客人？哦……是出去，应酬吗？”
　　“应酬？”小之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嘲笑道，“应酬这个词，我们也配？”
　　“啊？”通过他的表情，黄小玥隐约觉得，好像少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有点恍惚。
　　小之看他走神了，就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喂，好好听我说！”
　　黄小玥连忙点头，表情郑重：“嗯嗯！”
　　小之竖起一根手指：“要点一，工作时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
　　“防护措施？”黄小玥嘴巴张成O型，“什么？我们出去工作还要穿铠甲吗？”
　　小之翻白眼，觉得他是在跟自己抬杠，于是没好气地说：“穿什么铠甲啊！那些大人物其实私生活都很烂的，做好防护才能不中招啊！”
　　中招？
　　黄小玥一头雾水。
　　“那……要怎么防护？”他虚心求教。
　　小之看了他一会儿，磨了磨牙，从钱夹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袋子：“这个！”
　　粉粉嫩嫩颜色的包装袋，掌心大小，黄小玥看到袋子外皮上写着“SIY”。
　　小之还真是SIY的铁粉。
　　黄小玥想起了那个清洁机器人，环视了一下打扫的很干净的房间，就打算推荐给他。
　　“你很喜欢用这个牌子的东西？”
　　“SIY？嗯，还好吧，以前音符城SIY的产品都是走私来的，便宜，主要是质量很好，不骗人的！”
　　“嗯……他们的清洁机器人很不错！”
　　应该不错吧？追自己的时候，它还顺便把经过的路面扫了，扫的很干净。
　　“别胡说了，等等，为什么在讨论机器人？”小之看傻子一样看他，“我在跟你说防护措施呢！”
　　他挥了挥手里的小袋子：“做的时候，一定戴好，他们有时候会提非分要求，但这是底线！”
　　黄小玥接过小袋子翻来覆去地看：“做的时候？做什么的时候？”
　　小之：“……”
　　他怀疑黄小玥在耍自己玩，但他那懵懂纯真的表情又不像。
　　他哑了好半天，才试探地问：“小玥，你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做少爷！”黄小玥干脆回答。
　　“那你知道少爷是做什么的吗？”
　　“是……又高贵……”说到一半他就顿住了。
　　以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他觉得小之肯定不会重复问第二次，黑子的小爪子扒着他的腰带，好像也很紧张。
　　他改口：“是做什么的？”
　　小之踌躇起来，被黄小玥单纯的目光注视着，他有点开不了口。
　　“我给你看点东西吧！”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掏出几张碟片，选了一张，塞进箱子一样的电视机底部。
　　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和声音立刻跳出来，黄小玥看的很认真，漂亮的黑眼睛眨啊眨的，还不时往前凑一凑。
　　小之都有点尴尬了，清清嗓子，站起来去倒水，回来的时候递给黄小玥一杯。
　　黄小玥问：“他们在干什么？”
　　小之：“……”
　　他就知道！
　　面对他渴求答案的目光，他后悔自己今天把他的珍藏拿出来，支支吾吾地：“那个，就是，性。”
　　他指了指拉着厚厚窗帘的窗户：“呐，这一整条街都是做这个的。”
　　黄小玥惊讶地指着电视里肢体纠缠两个难舍难分的人：“做这个吗？我也要做这个？”
　　小之点点头。
　　“不，我不想做这个……”黄小玥的声音低下去，眼睛从电视上挪开，心虚地在地上瞥来瞥去。
　　脱光衣服的话，黑子会被发现的，绝对不行！
　　他的样子更让小之觉得他是不小心被西瓜坑了，有点同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在这一个月内，保护好这个小傻子，在不牵扯到自己的情况下找机会帮他离开！
　　说是来去自由，但其实整条红灯区都藏着打手，店铺之间看似竞争对手，但其实私下里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如果有擅自逃跑的小少爷，被逮到下场会很惨。
　　他转手关掉电视。
　　黄小玥探着脑袋：“怎么不看啦？”
　　小之嘲笑：“怎么？感兴趣？”
　　黄小玥猛摇头，又点头：“可是我要学习啊！”
　　小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不用学习，自然就会了！”
　　“哦——”黄小玥把火引到他身上，“你跟三九是不是做这个了？你说你喜欢他。”
　　小之的脸立刻就红透了，嗔怒地呵斥一声：“关你屁事！”
　　然后，他邪恶一笑，抬起黄小玥的下巴：“嗯哼，小家伙，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你的话，哥哥勉为其难可以对你免费！”
　　黄小玥眼睛一亮：“真的吗？”
　　“免费”两个字突然让他血脉觉醒了，也没在意对方说的什么东西免费。
　　小之在心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决定今天给他上一课。
　　蓦地，他朝黄小玥伸出手指，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指尖还在他的唇角按了按。
　　这个细微的动作是他的最大底线。
　　他可以躺在金主们面前由着他们施为，但那都是假的，为了赚钱，他一点也没心理负担，在生活中他却从不过界，三九表面看似坚强，其实心跟他一样脆弱敏感，对其他人的过格举止很容易让他感觉到背叛。
　　不过还好嘛，今天三九不在，嘿嘿！
　　“宝贝，让哥哥亲一下！”他挤出了夹子音，不顾黄小玥越瞪越大的小鹿眼，渐渐向他水水的唇靠近。
　　黄小玥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结结巴巴地问：“不不不，不是说，喜，喜喜欢的人才能那样做吗？”
　　“不，对方是客人的话，不喜欢也要做。”小之轻笑，温柔地说，“我当免费开工了，今天你是客人！”
　　“哦……你这是在教我吗？”黄小玥觉得小之人真好，又被他的动作逼迫得朝后仰了仰身体，“哇，陌生人之间怎么可以靠的这么近嘛，如果我离波米这么近，他一定会打我的。”
　　小之一顿：“波米是谁？”
　　黄小玥想说波米是朋友，又突然想到清洁设备的事，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可能不是朋友。
　　“他是步凌波的助理，特别会打架，步凌波的雇佣兵都打不过他，但我没见过他对其他人出过手，一定是深藏不露！”
　　小之擎着他下巴的手僵住。
　　步凌波？是他知道的那个步凌波吗？SIY的大BOSS，新都城的政府高级议员，花都城的下一任城主候选人，步凌波？
　　手慢慢放下了。


第27章 
　　黄小玥给小之讲了他跟步凌波之间的所有事，两个人从坐着聊到躺着聊，两小只紧紧挨在一起，黄小玥说得滔滔不绝，小之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他说：“步凌波对你不错啊！”
　　黄小玥歪头：“不错吗？确实，他送了不吃的食物给我。”
　　小之大笑起来：“你的脑子里就只有食物吗？他雇佣你哎？你怎么会放着一天二十块的工作不做，来上城区啊？”
　　“我……”担心暴露自己本体是只蝙蝠，黄小玥不想告诉他自己要找小红的事，“后来他离开下城区了呀，我失业了！怎么啦？二十块的工作很多吗？”
　　“多，当然多！”小之撑起身子，有点责怪似的，“你知道上城区的保洁专员正常一天赚多少钱吗？”
　　“多少？五十块？”
　　“你想什么呢！”小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清洁机器人更方便，每年花几百块保养一次就可以，用保洁专员的人很少，而且这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大多是下城区来谋生的人和上城区的最底层，每天十块钱顶天了！”
　　黄小玥张大嘴巴，他记得天木说过，上城区最便宜的公共汽车都要一块钱。
　　小之被他逗笑了：“上城区也有穷人啊，就像下城区也有相对有钱的人一样，阶级在哪里都一样存在。”
　　“哦……”黄小玥觉得还是当蝙蝠好。
　　不过这样看来，步凌波对自己的确还不错。
　　他想到了什么，问：“花呢？上城区的花贵吗？”
　　“你说你给他采的那种野花？”这可难倒小之了，“我不知道野花哎，可能不值什么钱吧，毕竟野外又是辐射水又是什么的，但城市里有专门培育花卉的花房，可贵了！”
　　黄小玥没打听“可贵了”到底是多贵，他心事重重，隐隐觉得不对劲。
　　走廊里传来一阵高亢的说话声，两个人走的很快，“咚咚咚”地路过他们门前，小之自然而然闭上了嘴。
　　他侧着耳朵听，等他们走远了，才往黄小玥身边挤了挤，压低声音：“小玥，你认识步凌波，想办法联系他帮你离开这儿啊？”
　　“离开这？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圈子不适合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小之摸摸他的头，“让步凌波带你走，他们不敢拦的！”
　　这几天下来，黄小玥已经意识到这里跟他想的有偏差了，那些时常在走廊打闹经过的同行们的只言片语，还有从窗户看下去时那些人的言行举止，都让他很不舒服。
　　但他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可是，我不想走，我想认识有钱人或是政府的人。”
　　小之没话了，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步凌波不就是有钱人和政府的人吗？”
　　黄小玥：“！”
　　气氛陷入死一般寂静，黑子又在小之的另一侧疯狂嘲笑他了。
　　小之突然笑起来：“你是想勾引有钱人跳阶层吧？可是，与其勾引那些滥交的老头子，你还不如勾引步凌波呢，听说他很正直，从来不沾这些，不过好在你们早就认识，这不是很好的先天条件吗？”
　　黄小玥：“！！”
　　小之继续说：“当然啦，他那种人不好骗，可能也不好色吧，不然怎么可能没传出过任何负面新闻？所以，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能吸引到他，不需要任何装饰的、纯粹的……小傻子！啧啧啧，说不定他已经有点喜欢你了，不然干吗对你好？”
　　黄小玥：“！！！”
　　小之羡慕地看着他吹弹可破的皮肤，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再留一段时间吧，哥哥教你怎么勾引男人。”
　　“啊……”
　　“等你出师了，就联系步凌波说你被拐了，让他来救你，如果他来了，你就用身体报答他，然后顺水推舟，嘿嘿嘿！”
　　“嗯……”
　　“加油，你行的！”
　　“哦……”
　　黄小玥一直处于懵逼状态，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勾引步凌波，一想到自己要跟步凌波脱光衣服做刚刚电视里那种事，他就脸颊发烫，不过还好，步凌波已经见过黑子了，从这方面来讲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要是跟别人……好像更不行！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小之除了外出工作，其余时间都在教黄小玥“勾引”，安琪负责清洗和送饭的工作，每次看到他们在“练习”，都会去跟西瓜汇报，西瓜很满意。
　　小之笑称，他的伙食都比平时好了不少。
　　掌握地形后，黑子不再待在黄小玥的身上了，但还是会躲着小之，有次小之不在，它“扑啦啦”地到处撒欢儿，差点打翻三九的瓶子，被黄小玥揪着翅膀好一通批评。
　　这天清晨，黄小玥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小之刚好进门。
　　他一改平常进门直接冲进浴室的习惯，带着一身微凉的酒气狠狠抱住黄小玥：“小玥！我能见到三九了！”
　　“啊？他回来了？”黄小玥本来还在揉眼睛，闻言顿时清醒。
　　“我刚刚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张海报，说是三九今天下午有个空中巡演！”他捂住嘴巴，热泪盈眶，“这是什么殊荣啊！”
　　黄小玥替他高兴：“太棒了！你要去看他吗？”
　　小之用力点头，拉着他的胳膊：“你跟我一起去吧！”
　　-
　　小之说的不准确，其实三九不是空中巡演，只是个露脸的机会，明星亲民的一个福利，跟大规模巡演有着本质区别。
　　人在一个透明气泡里，从固定的空中路线巡回一圈，本来是给普通人的福利，但现在渐渐变了味，变成了新明星展露自己、积累人气、更上一层的跳板。
　　小之带着黄小玥早早就等在了城区的一个广场上，这里是三九的必经路线，他们身后还跟着西瓜——少爷们只要出红灯区，就一定会有人跟着。
　　小之近乡情怯似的，一直在不停跟黄小玥讲话，有时候还问他自己的妆花没花，睫毛有没有贴歪，口红颜色是不是太艳了。
　　相较于三九，黄小玥对周围的环境更感兴趣，广场除了那些让他头晕目眩的灯光和闪亮装饰物，边上还有不少水栽植物，其中不乏向日葵。
　　很大，很饱满，在阳光直射下颜色显得很透亮，应该就是小之说的“很贵”的那种。
　　在他的东张西望和小之的紧张兮兮里，时间悄悄流逝，三九来了。
　　巨大的透明肥皂泡在半空缓慢接近，他们渐渐能看清站在里面的高挑身影，再近，能看到他脸上的模糊轮廓、修身的亮片衣服和胸前别着的嫣红玫瑰，再近，他们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等看清时，小之愣了好一会儿，目光下意识随着肥皂泡的接近，缓缓移动。
　　全息投影出来的光影在三九身边不断跃动，激昂的乐声渐渐清晰，夹杂着反复诵读三九个人简介的机械音。
　　三九不出名，他的“巡演”没什么人看，只有零星的路人仰头扫一眼那个由远及近的“肥皂泡”，很快又低下头去。
　　他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是青色的，耳廓上套着尖尖的装饰，浑身冷色系。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的虚无，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莫名的，黄小玥觉得他不快乐，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因为逃脱不掉而失去希望，甚至连过去的快乐都懒得回忆。
　　小之兴奋得朝三九用力挥手，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朝下看过，自然也没看到他。
　　但小之还是很开心，抱着黄小玥的胳膊：“天，他可真帅啊！他以后一定会成为全世界都顶级的大明星！哇哇哇，他的耳饰，他好像精灵王子啊！你说你说，世界上会有精灵这种东西吗？啊啊啊——”
　　什么精灵啊，那难道不是鲛的耳鳍吗？
　　黄小玥盯着三九的耳朵仔细看，在他转头的时候，他忽然愣了一下，他看到他的耳朵后面有一条颜色很重的红痕。
　　肥皂泡从他们头顶慢慢飘过，小之昂起头，在双方交错之际，突然大喊一声：“三九——”
　　模糊不清的声音在扰人的音乐中传进三九的耳朵，像是被激活了某个开关，他忽然目光慌乱地四下寻找起来，最后终于在后方发现了狂追不止的小之。
　　他追得气喘吁吁，眼神盯住他不放，三九跟他对视了几秒，漠然回头，不再看他了。
　　他还是那么漂亮，还认识了新朋友。
　　真好。
　　“三九”、“三九”……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不停撞击着年轻明星的耳膜，随着肥皂泡的匀速行进，不可避免的，那呼唤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小之跌跌撞撞地追出很远，无视路人的指责，最终，他只能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肥皂泡，眼里满是不甘心。
　　因为跑得太快，他呛出了泪，黄小玥追过来帮他顺着背。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回应我啊？”小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愤愤的。
　　黄小玥想了想：“是不是他的主人不允许？”
　　“主人？”小之瞪他，把所有气都撒在他身上，“你胡说什么呐！什么主人！他哪来的主人！”
　　“啊，对，对不起哦……”黄小玥赶忙道歉。
　　他还以为是三九的主人把他关在笼子里的呢，不然怎么会有莫名其妙的人一直说话，但看小之生气的样子，显然是他错了。
　　对于小之的难过西瓜却是无动于衷，他只是来监视的，他用通讯器跟什么人说着话，然后过来喊他们：“走吧，人也见到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黄小玥觉得西瓜的眼神比来的时候多出了几分深沉。
　　果不其然，才一回到温柔尖叫，他就开始搞事：“八号酒店要个人，我们店其他人今晚都排满了，小之，你去！”
　　小之一路上心情都很不好，闻言闹起了脾气：“我不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三九看见了他却没对他笑，他一定是违背誓言不要他了。
　　“你这小子！”西瓜扬起拳头。
　　长久以来的压抑爆发了，小之把头伸给他，扯着他的袖子大喊：“打我吧！打死算了！”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反而让西瓜没辙，他是温柔尖叫的顶梁柱，不少客人专门要他服务，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万一打坏了还怎么做生意？
　　他的眼睛转了转，又落在黄小玥身上：“小玥，你去！”


第28章 
　　黄小玥闻言一惊，双手下意识捂住衣服里的黑子。
　　太突然了，就连小之也是一愣，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我还不会呢……”
　　“小之不是一直在教你吗？都快一个月了还不会？也没关系，今天的客人不挑剔，你乖乖听话就好！”
　　“还是我去吧！”小之拦在黄小玥面前，“我好了，让我去。”
　　西瓜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突然冷笑一下，指着黄小玥：“就你去！小之，马上给他化妆！”
　　黄小玥身上的血都凉了，他都决定以后让步凌波做自己唯一的客人了，现在这该怎么办？
　　“我，我不想……”
　　“瓜哥，他不行，别得罪了客人，还是我去吧！”
　　“少他妈废话！”西瓜爆吼一声，一把把小之推到一旁，“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两个在搞什么猫腻，告诉你们，都白费！”
　　他一把扯住黄小玥的胳膊，大声呵斥跌坐在床上的小之：“你给我好好想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违背我又会有什么下场，想明白了再做滥好人！”
　　他一脚踹开房门，把黄小玥拖出房间：“安琪，上来给这小子化妆！”
　　-
　　八号酒店是音符城中心区域最豪华的一间酒店，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区占地几万平方米，是城主鳌罗生的产业。
　　夜晚，风向标般的大楼从上到下通体明亮，像个立在城市中心的透明光柱。
　　步凌波跟海克财团的谈判由城主鳌罗生亲自主持，从中午一直进行到深夜才达成某些共识，比如，绝不恶意压价，绝不先发起不正当竞争，共同长久繁荣之类的。
　　为表诚意，鳌罗生尽地主之谊，给双方都准备了房间休息，SIY在十五层，海克在十二层，都是一整层。
　　漂亮的仿生人小姐把步凌波和波米带到十五层，就按照客人的要求离开了。
　　波米小跑着跟在步凌波身后：“老板，今天……”
　　“回去休息吧。”步凌波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因为这边是鳌罗生的地盘。
　　波米会意：“那我先回房间，明天见，老板！”
　　步凌波点点头。
　　忠心耿耿的波米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走廊微暖的光晕下，他的面色罕见地露出一丝疲态。
　　半个月前他们捣毁了反叛军基地，并抓住了复刻红U的仿生人，但那个仿生人拥有比较高的智慧，也进化出了自己的思维模式。
　　老板才一威胁要销毁他，他的态度立刻出现松动，这让一票人大跌眼镜。
　　那个扬言要跟政府死磕到底的硬汉雇佣兵红U，仿生人竟然会这样？
　　半个月来，那个仿生人一直在跟政府谈筹码，从他口中得知，在花都城跟黄小玥见面的不是他，而是红U本人。
　　仿生人红U不认识黄小玥，据他自己说，他高柚城爆炸发生后才被制造出来，这说明他的记忆被植入的时候，也就是爆炸发生之前，红U还不认识黄小玥。
　　针对最近老板身边发生的事，政府高层们曾经通过全息会议开展了讨论，很多人提出不如直接抓黄小玥审问，各种手段都上，肯定能找到红U的下落，但老板坚决反对。
　　当时波米就一头问号。
　　记得老板来音符城之前还说过：如果抓到通缉令上的红U同伙，就用他试试SIY最新研发的神经机器人，反正他那种人，死有余辜。
　　这怎么就变卦了呢？
　　当然，哪怕黄小玥只是表面的天真无邪，但一想到把神经机器人用在他身上，而他在实验床上抽搐挣扎最终在80%的几率中死去，波米心里就像哔了狗一样的难受，他想，估计老板也是差不多的感觉，所以还是决定继续用温和的办法自己调查。
　　也没什么，多花一些时间而已，反叛军的基地被捣毁，他们元气大伤，估计很长时间内都搞不出事来了。
　　由于整层楼都是SIY的，所有门禁从他们下来起就是开放状态，等波米脚步轻快地迈进隔壁房间，步凌波才把手放在门边的感应板上，进行首次房主认证。
　　进了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步凌波慢慢呼出一口气，解开长外套的口子，在玄关的衣架上整整齐齐挂好。
　　他拒绝了酒店的管家型机器人，他认为在陌生的地方AI并不安全，他不想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别人视野里。
　　从玄关进入房间，灯光自动亮起，他下意识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室内的灯光柔和而舒适，装修配合装饰，显得很有格调。
　　客厅两面暗灰色的窗帘分开了半米宽的缝隙，能看到铺满繁星的夜空，其中有几颗星星离很近，又大又亮，比月亮都不遑多让，据说它们再有四百年就会把地球撞得粉碎，但很少有人在乎，人们只会说：它们可真美。
　　步凌波是在乎它们的人之一，但今晚他没像平时那样盯着它们思考，而是在观察窗帘。
　　他是个很警惕的人。
　　步凌波，高级议员，SIY的老板，无论从哪方面，不警惕的话早就不知道被暗算过多少回了。
　　半分钟后，他确定时不时簌簌颤抖的窗帘后面有情况，如果不是某个偷跑进来的小动物的话，那就只能是人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然后开始解腕表表带，并趁机向自己的雇佣兵发送了一个“有情况”的信号。
　　然后，他回到玄关，从外套里掏出烟盒，翻到背面抽出了夹层里的一支烟。
　　那是一支伪装成香烟的“开花箭”，冷兵器，不会被仪器探测到，SIY公司的武器研发部门为他特制的，据说是从灾变前的某些记载里得到的灵感，近距离的话威力不比热武器差。
　　最后，他缓步走过去，右手拇指按在了那支烟的发射器上，左手捏住窗帘边缘，突然掀开。
　　窗帘后的黑暗被光芒驱散，一个瑟瑟发抖的人蜷缩在窗帘角落里。
　　他穿着性感而暴露的衣服，裸露的肩膀在暖暖的光晕中更显得滑腻白皙，衣服上鲜艳的装饰庞杂又累赘，头上还顶着一对毛绒绒的金色耳朵，一看就是特殊从业人员。
　　突然被发现，他抖得更厉害了，抱着脑袋不敢抬头。
　　步凌波皱了皱眉，心里很不屑，猜这八成是鳌罗生安排的“余兴节目”。
　　他对出卖身体讨生活的人没兴趣，也不想接受鳌罗生的好意，刚要开口赶人，衣角却被纤细的手指给拉住了。
　　那两根手指拉着他的衣服一直在抖，连着他的衣服也在不停抖，看起来很害怕。
　　“那个，能，能……”他一边开口，一边抬起头，眼睛突然瞪圆了。
　　步凌波立刻撤回一个决定，声音不稳地叫破对方的名字：“黄小玥？”
　　他脸上的浓妆遮盖了大部分本来面目，步凌波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黄小玥似乎也很意外见到他，愣了几秒，扁扁嘴，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
　　“步凌波，呜呜呜——怎么是你啊？还好是你……”他抽泣着把手伸进衣服，小心翼翼掏出一只黑色蝙蝠来，“步凌波，能不能救救黑子，呜呜呜——”
　　步凌波这才注意到，他肚子上的衣服彻底被血染红了，那只黑蝙蝠受了伤，很重的伤——他的一边翅膀被什么利器砍断了，光秃秃的。
　　他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救救，救救黑子行吗？”这回，黄小玥不仅身体在抖，连耳朵尖都跟着颤了颤，“我，我可以破例，破例让你摸一下耳朵哦……”
　　步凌波看了那对漂亮的金色耳朵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王子乔的声音有点着急，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老板，给您泡了咖啡！”
　　是暗语。
　　步凌波回了一句：“知道了，先别进来。”
　　说话时，他的目光全程没离开黄小玥的耳朵，而黄小玥则用贴了紫色大睫毛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可以摸？”
　　“但是要救黑子！”
　　“嗯。”
　　步凌波探手在他耳尖上碰了碰，他顿时浑身一个机灵差点跳起来，接着又强忍着，重新靠过来歪着头让他摸。
　　大手整只覆上去，把那只毛皮顺滑的耳朵整个攥在掌心，轻柔地揉揉捏捏，黄小玥呼哧呼哧的，时不时冒出两声难以抑制的哼唧，感觉身体热乎乎的，比黑子舔他胸口的泡芙那次还奇怪。
　　步凌波过了好久了才松手，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裸露的肩头和漂亮的下颌线，喉头禁不住滚了滚。
　　那对耳朵有热度，会动，还能感觉到脉络在跳动。
　　居然是真的。
　　一切结束后，黄小玥的脸都红透了，浑身瘫软地喘着气，姿势也从蹲着变成了跪坐，眼神迷离得好像一只被撸爽了的猫。
　　他努力保持冷静，问：“可，可以救黑子了吗？”
　　步凌波接过他手里奄奄一息的蝙蝠，提醒：“你被伴生兽反噬了。”
　　黄小玥：“啊？”
　　看他傻乎乎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步凌波摇摇头，顺手按着他的脑袋站起身：“如果可以的话，把耳朵收起来。”
　　黄小玥摸着脑袋，很不满，但还是乖乖把耳朵收了起来，接着又有点后怕，他之前太难过也太慌张了，把不要暴露自己是伴生兽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
　　还好，还好步凌波只以为他是被反噬了，没怀疑他本身就是伴生兽——他是个占据了契约人类身体的坏伴生兽，如果暴露了，一定会被打死的！
　　步凌波去开门，还没等他走到门口，走廊尽头方向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等他打开门的时候，喧哗声就停了。
　　前后用时三秒。
　　步凌波瞬间脑补完了自己的警卫用枪顶人脑门上强行消音的画面，合掌搓了一下，心情很好地扬起嘴角。


第29章 
　　王子乔和于采站在步凌波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走廊尽头，他们的人跟外人发生了争执，而大助理波米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柔顺的卷发用夹子夹在头顶，看样子是准备去洗澡。
　　他先是看向噪音传来的方向，又下意识转回头看向步凌波的房间，一眼就看到木头桩子一样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你俩……”
　　王子乔立刻竖起食指压在唇边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指向步凌波的房门。
　　谁知门恰在这时无声打开，他刚好指住了房间主人的鼻子，可他浑然未觉，还在跟波米眉来眼去。
　　“老板！”新人于采侧步踩了王子乔一脚，一边提醒他，一边冲步凌波尬笑，一低头，忽然看到老板单手托着一个毛绒绒黑乎乎血里呼啦的东西，当即吓得战术后仰，“卧槽！”
　　连锁反应，王子乔一回头：“卧槽！”
　　波米一怔，赶忙跑过来：“我的天，这不是……”
　　不用说了，里面是什么人很清楚了。
　　可是，怎么会搞成这样？
　　步凌波淡淡扫了三名手下一眼，也不管他们有多好奇，把黑蝙蝠递给波米：“治好它。”
　　又问王子乔：“那边吵什么？”
　　“不知道是谁家的保镖，说他们主人招的小鸭子跑了，要进来搜。”王子乔自信满满，“放心吧，老板，已经处理了。”
　　步凌波点点头，“砰”地关上门。
　　王子乔：“那个……”
　　波米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黑蝙蝠，过了好半天才：“啊啊啊——老鼠！”
　　黑子被扔进王子乔怀里，他无奈：“怕啥啊？是蝙蝠！”
　　波米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电梯，压根忘了自己头上还别着个卡子，是十分醒目的红色，像块磁石一样把王子乔牢牢吸在了身后。
　　他们一起下了楼。
　　黄小玥还缩在窗边，双手环抱着膝盖，眼睛红红的。
　　他很担心黑子。
　　步凌波去洗手上的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条湿毛巾。
　　他拉着黄小玥的胳膊让他坐到沙发上，本来想把毛巾给他，可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开始帮他一点一点擦脸上的妆。
　　“有没有受伤或者不舒服？”
　　“唔，嗯，没有……”
　　“怎么搞成这样？”步凌波无奈地问。
　　“哪样？”黄小玥很快就明白了，“哦，我去做少爷了……”
　　步凌波捏着毛巾的手顿了顿，不知不觉加重力气，声音却依旧平稳：“为什么？”
　　“就……可以认识有钱人……”
　　步凌波不帮他擦脸了，放下了手，黄小玥有点纳闷，抬眼就看到他抿成了一条线的嘴唇和隐含怒意的眼睛。
　　“怎，怎么啦？”
　　“你想搞通行证来上城区，就是为了做这个？”
　　“啊？”
　　“你怎么赚够的九千块？”
　　“我……”
　　黄小玥没法说他用特殊能力救了人，一口气就赚了一万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扭捏的样子让步凌波产生了其他的联想，心里突然前所未有地烦躁，把毛巾往旁边一丢：“离开这里，回去做你的少爷吧！”
　　样子凶巴巴的。
　　各种委屈一起上涌，黄小玥一下子就哭了，比刚才哭的还凶，抽抽搭搭：“不，我不做了，我害怕，再也，再也不要做了！”
　　他用力揪住步凌波的衣襟，又像海上漂着的人抱住浮木一样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像只八爪鱼。
　　步凌波浑身一僵，最终还是缓缓把手搭在他背上。
　　刚才的惊险又被迫在黄小玥脑子里快速重温了一遍，他哽咽着，有点语无伦次地跟步凌波说之前发生的事。
　　西瓜把他送到二十一层就走了，那个客人才说了没几句就上来亲他的脸，还解他的扣子，他记得西瓜临走前说的“乖乖听话”，他觉得这样不好，他不喜欢，可为了“事业”，他还是尽量忍耐。
　　直到客人把手伸进他的衣服，他一下就炸毛了，忍无可忍地把人用力一推，跑了。
　　客人带了两名保镖，他们轻松堵住黄小玥，扭着他的胳膊强迫他去为先生服务，他毫无反抗之力，在绝望时，黑子忽然冲出来，像上次一样拼命攻击扭住他的人。
　　专业保镖可跟L-839不同，其中一个随手一挥倒挂着利刃的金属手臂，黑子就倒在了血泊里，但他也没占太多便宜——他的眼睛被黑子的翅膀尖扫到，当时就模糊了。
　　黄小玥抱起黑子就逃出了那层楼，顺着楼体拼命向下，刚好看到这层楼的门禁灯没亮，于是就跑了进来。
　　说完，黄小玥窝在步凌波怀里大哭，同时也在后怕，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步凌波，而是其他的什么人，黑子恐怕死定了。
　　“呜呜呜，步凌波，黑子会不会死啊……”
　　“呜呜呜，我不该做少爷的，不是说少爷是高贵的人吗，怎么会这样呢……”
　　“呜呜呜，我不想跟他们光着身子做那种事，好可怕啊，步凌波，我都决定了，以后只跟你做，好不好……”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步凌波的衣襟，生怕他跑了似的，完全没注意到被他抓着的人一瞬间变成了石雕。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良久，步凌波暗中叹了口气，帮他顺了顺后脑勺上乱蓬蓬的头发：“好了，别哭了。”
　　黄小玥果然不哭了，但也没抬头，肩膀还在一抽一抽。
　　步凌波说：“你的黑子不会有事的。”
　　黄小玥的脑袋动了动。
　　步凌波耐着性子：“你先起来，把脸洗干净，我带你去看黑子。”
　　黄小玥终于抬起了头，脸上的妆被眼泪晕开了，青一道红一道地杂糅在一起，像红灯区那些毫无意义的招牌。
　　他的眼神很羞愧，双手兀自放在步凌波的衣襟上，像是要掩饰什么，最后可能觉得根本没法掩饰，遂放弃。
　　“对不起哦，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步凌波低头：“……”
　　雪白的真丝衬衣整个变成了一大块涂抹着各种颜色的手帕，皱巴巴的，不难想象，其中不少眼泪和鼻涕。
　　步凌波的嘴角抽了抽，他不想伤他自尊，想假装没事，但，有着轻微洁癖的步总忍了几秒，终于还是默默起身，一边脱下衬衣，一边走向衣帽架拿外套。
　　黄小玥抬眼就看到他肌理分明的背和窄而有力的腰线，不由得舔了下嘴唇，他迄今为止只见过三个男人的裸体，镜子里的自己是第一个，小之给他放的碟片里的男男主角是第二个和第三个，而步凌波是第四个。
　　步凌波的背比他们三个都好看，感觉抱上去会很有安全感。
　　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黄小玥乖乖去洗漱间洗脸了，步凌波穿好外套，就站在门外看他，从这里只能看到洗漱间里细小的一条影子在晃动。
　　“你给伴生兽取名字？”
　　“……嗯，我喜欢它！”
　　隔着半透明磨砂玻璃门，步凌波忍不住笑了一下。
　　“黑子真的不会有事吗？”
　　“你可以相信我的医疗团队。”
　　SIY的医疗团队绝对是世界顶尖，公认的，不吹牛。
　　黄小玥彻底放心了，步凌波说话一向算数，他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虽然黑子的伤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可是，它的翅膀没了，以后都不能飞了……”
　　黄小玥的声音很低落，还没等步凌波说什么，洗漱间里水龙头被拧开，那疑似抽泣的一丝气音被哗哗的水声给淹没了。
　　等水声停止，步凌波说：“它在濒死的时候反噬你，你的状态很可能越来越差，我建议你解除契约，或者换个其他伴生兽。”
　　玻璃门猛地被拉开，黄小玥气鼓鼓地冲出来，大声抗议：“不行！”
　　步凌波扬了下眉毛。
　　在他的注视下，黄小玥底气全无，大声抗议变成了小声咕哝：“黑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它是只好蝙蝠！”
　　步凌波表现得很绝情：“它反噬你，你想今后的某一天去生活区找L-839吗？”
　　“它，它没有……”辩驳的声音更小了，黄小玥不知道用什么才能证明，更不敢说出“它没有反噬我”这样的话，“反正就……我是不会抛弃它的！”
　　步凌波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又传来敲门声。
　　黄小玥“呲溜”一下钻回洗漱间，像是见到猫的老鼠。
　　他现在样子好狼狈，不想见人。
　　步凌波打开门，这次居然是鳌罗生。
　　六十多岁的鳌罗生体态微胖，满头银丝衬托出他上位者的高贵气质，目光温和得像是个慈祥的长辈，但步凌波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
　　门一开，他笑眯眯看向步凌波，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步议员，房间满意么？”
　　“满意。”步凌波侧身挡住他若有若无飘向室内的眼神，很清楚他是为什么来的，却明知故问，“有事？鳌城主？”
　　“哦！”鳌罗生恍然大悟似的，“是有点小事，有位贵客说，他请来的小少爷跑到您的房间里了，说是从监控看到的，那个人身份不明，我担心对您造成什么危险，要不……”
　　步凌波轻轻笑了一下，侧身：“要进去看看吗？他就在里面。”
　　鳌罗生愣住。
　　而躲在洗漱间里的黄小玥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啊啊啊啊，要是被抓回去该怎么办？
　　步凌波，坏蛋！


第30章 
　　鳌罗生看了眼房间内，没看到有人，但他的手下跟他汇报，说步议员的助理捧了只黑蝙蝠出去救治，诡诈如他，一下就推断出了前因后果，自我感觉八九不离十。
　　表面上道貌岸然，却截胡别人的？
　　“他原来是被您留下了！”他讪笑，“步议员，如果您喜欢的话，我这就给您安排一个更有经验的。”
　　“不。”步凌波不客气地打断他，“误会了，没其他意思，今天就是想把他留在这。”
　　鳌罗生脸色有点难看：“您可能不知道，那位小少爷是英梓议员请来的，您这……”
　　“英梓？你可以跟他说，坚持要人的话，让他自己来找我。”步凌波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鳌城主，里面的是我朋友，是位很优秀的画家，他是前阵子被人拐去红灯区的，我倒是想问问，音符城上城区的管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竟然比下城区还混乱？”
　　“啊？这……”鳌罗生瞠目结舌。
　　步凌波嘴角噙着凉丝丝的笑意，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这大帽子扣的，鳌罗生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曾明令禁止擅自买卖人口，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他此刻的恼怒不是装的，打算回去就彻底整顿红灯区那边，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拐带良民，害他在步凌波面前这么被动。
　　步凌波保持着侧身的姿态：“鳌城主，进来吗？”
　　鳌罗生连连摆手：“不了，抱歉，就不打扰您跟朋友休息了，我这就去跟英梓议员解释一下！”
　　听到门锁的“咔哒”声，黄小玥怯生生从洗漱间探出头，就看到步凌波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好像，危机解除了？
　　他吸了吸鼻子，皱巴巴地冲他笑了一下：“谢谢哦！”
　　因为极度紧张，尖耳朵又支出来了，但只出来一边，看起来有点蔫儿。
　　步凌波指了指，黄小玥摸了摸，耳朵就收了回去。
　　步凌波提议：“你应该跟我去做个体检。”
　　体检？
　　黄小玥拼命摇头：“不不不，不用做体检，我好得很！”
　　他不知道体检是什么原理，万一被检出其实是伴生兽，那不是完蛋了？
　　“你应该体检，很方便的一个小检查，可以确认你的身体没问题。”
　　“我的身体本来就没问题！”
　　看他态度坚决，步凌波就不强求了，目光稍稍掠过他光滑的肩，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浴袍递给他，示意他披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上城区？”
　　“不到一个月。”
　　“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黄小玥本来在扭来扭去地跟长浴袍较劲，闻言扯着浴袍一角愣愣看向地面，半晌才说：“温，温柔尖叫。”
　　“什么？”步凌波没听明白。
　　“我们的店，叫温柔尖叫……”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鬼地方，步凌波的眉心跳了跳，接替他的手，替他整理好浴袍：“他们强迫你了吗？”
　　黄小玥仰头，亮晶晶地眼睛盯着他看：“没有啊，小之很好的！”
　　咦？怎么以前没觉得步凌波这么好看呢？
　　他的鼻梁好高啊！
　　他看人的时候好专注啊！
　　他的嘴唇薄薄的，唇纹很浅，唇色很淡，给人感觉很冷漠，但他明明对人那么好！
　　黄小玥恍恍惚惚地说：“嗯……我离开的时候他好像很担心，啊！我得回去！”
　　他惊叫了一声就要往外冲。
　　步凌波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别回去了，我给你安排其他地方。”
　　“可是，小之会担心我的！而且我的一万块钱还在那里！”
　　得知黄小玥没被强迫做不好的事，步凌波的心情放松了很多。
　　经历过大灾变，人类对于“性”开放了许多，红灯区是每个城市都有的黑色地带，无论是组织者、客人、还是那些自甘堕落的出卖□□者都说不上是错，只要有需求，是合法又合理的供需关系。
　　从黄小玥的角度来说，英梓很过分，但对于花了大价钱的英梓来说，黄小玥这个“少爷”太不专业，步凌波没法指责英梓什么，虽然他很厌恶金钱和肉丨体的交易。
　　指尖上传来轻柔滑腻的触感，黄小玥的手腕很细，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还好他迷途知返，这么弱，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万一真的入了这行，怕是要被人欺负死。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又猛地放开。
　　他清了清嗓子：“那点钱一定要回去拿吗？”
　　黄小玥瞳孔地震：“那点钱？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可恶的有钱人！
　　步凌波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调侃：“怎么赚的，陪酒吗？”
　　“才不是！”黄小玥大喊，“我帮助了一个有钱人，他给我的！”
　　“是吗？”步凌波有点好奇了，“你帮他什么了？”
　　“嗯……扶他过马路了！”
　　“……”他松开黄小玥的手腕看了他半天，看到他心虚的小眼神四下乱瞟，于是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骗人可以，但要走心！”
　　黄小玥扁嘴。
　　不等他再解释什么，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他们本来就在门边，步凌波反手打开门，黄小玥一探头，就看到一张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于是立刻又缩回了步凌波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只暗戳戳露出小半张脸，警惕地盯着门外的人。
　　英梓看到步凌波，脸上堆笑：“步议员！幸会！”
　　两人平时关系还不错，昨天才见过面，还一起谈天说地相谈甚欢，但今天步凌波心里莫名有点不爽，皱着眉头没吭声。
　　英梓歪头去寻找他背后的人，可黄小玥机敏地把头一缩，不让他看。
　　他笑了两声，感觉这个小少爷还挺好玩，看来是自以为找到了大靠山。
　　被步凌波当面抢人，他心里并不介意，对他来说，少爷们跟一张空芯片和一瓶香水没什么区别，朋友喜欢就拿去用好了。
　　他就是有点惊讶，那个小少爷笨手笨脚的，连酒都倒不好，步议员竟然喜欢这一型？
　　他揶揄道：“哟哟哟，步议员，怎么吃独食呢？大家一起玩么？”
　　步凌波的眉心跳了跳：“一起玩？”
　　英梓大咧咧地：“对呀，朋友一场，你护食算怎么回事？”
　　“我没兴趣。”步凌波冷哼一声，突然移动步子，把身后的黄小玥露了出来，“哼，喜欢你就带走好了！”
　　黄小玥：“！！！”
　　又被卖了！
　　步凌波，坏蛋！
　　他想找地方藏，可一时间竟然挪不动步子，于是眼泪汪汪，嘴唇哆嗦，看样子又要哭。
　　“早这样……额？”看清楚步凌波身后的人后，英梓洋洋得意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他盯着黄小玥一动不动，先是瞠目结舌，然后禁不住后退两步，见了鬼似的把目光移到步凌波脸上。
　　步凌波偏过头，嘴角挑起一抹嘲笑。
　　英梓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而步凌波微微合了一下眼，示意可以。
　　为了方便交流内容保密，政府高级议员在面对面时可以用思维交流，两个人瞬间连接上。
　　【我说，那是8000万的通缉犯吗？！】
　　【你之前不会没看出来吧？】
　　【不是，他刚才那妆画的跟花蝴蝶似的，谁看得出来啊？】
　　【嗯。】
　　【步凌波你可以啊！怪不得之前全息会议时极力反对抓人，原来憋着大招呢！辛苦了，步议员！高柚城会记得你的献身！】
　　【不必了，没献身，别乱诽谤。】
　　【他这是装的吧？我天，把自己藏在红灯区也挺可以啊！也不对……你好像之前就认识他？怎么认识的？】
　　【不说了，你别碍事就行。】
　　【没问题，马上消失！】
　　【不要对其他人讲，我怀疑红U……】
　　【明白！可能有内奸，完全了解！】
　　在思维世界中，这段短暂的对话不超过一秒钟。
　　私聊结束，英梓恢复常态，吊儿郎当地看了黄小玥一眼：“卸了妆居然这么丑，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说完，摆摆手，走了。
　　黄小玥：“……”
　　好气！
　　“这个人可真坏呀！”他跳着脚说。
　　-
　　人都出去了，步凌波亲自开车带黄小玥回到红灯区。
　　车子开不进去，他们就从街口下车，一路步行。
　　夜晚的红灯区是最热闹的时候，各种颜色的灯箱照得一切都光怪陆离，人群熙熙攘攘，越往中心地带走越是群魔乱舞，最后几乎要肩膀挨着肩膀。
　　步凌波把人护在臂弯里，顺手推开一个歪过来的醉汉。
　　黄小玥偷偷看他。
　　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有点不耐烦。
　　黄小玥后悔让他陪着一起回来了，不应该让他这样的人进到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的，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而且……
　　他突然不想让步凌波知道他这半个月是在这种地方度过的，有一丢丢自卑，但一想到能把他介绍给好朋友小之，又觉得很开心。
　　从街头到街尾都不乏站招揽生意的人，步凌波一进来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不少人把他当做目标，朝他抛媚眼，但因为胳膊底下半搂着黄小玥，没人敢上前——不抢同行生意是这条街的原则。
　　到了温柔尖叫，黄小玥抬头看了一眼闪闪发光的招牌，掀开帘子进去，差点撞到一对搂在一起的男女。
　　他紧张地侧过身，就看到了吧台后面苦着脸的安琪，和她对面的西瓜。
　　西瓜正在大口灌水，把塑料扎啤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后，重重往桌上一摔，大骂：“该死的混蛋！”
　　黄小玥不确定他是在骂谁，但刚才他跟自己一起去的八号酒店，那说不定是骂自己？
　　他双手紧张的攥住浴袍一角，松脱的浴袍就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到地上。
　　他却仍然攥着，手足无措地对步凌波说：“那，那个人是……”
　　步凌波眯起眼睛，把他的手从浴袍上拿开，整个握在手里，拉着他往吧台走去。


第31章 
　　被温暖大手包裹住的时候，黄小玥愣了一下，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茫然无措地被步凌波拉着到吧台前，就感受到对面投过来的不善目光。
　　安琪的嘴巴张得老大，粉色的长指甲“巴拉巴拉”地磕着桌面，而西瓜在看清楚步凌波的脸时，凶狠的眼神一下子就凌乱了，人也从吧台椅上跳下来。
　　他的认知还停留在黄小玥打伤了英梓先生的保镖一号逃走，他在酒店楼下堵了一圈也没堵到人，挨了保镖二号的一通臭骂后，自认倒霉地回到红灯区。
　　然后……
　　他清了清嗓子：“步先生？”
　　目光在黄小玥和步凌波之间来回逡巡，探究意味明显。
　　步凌波在等黄小玥开口，可他好像根本没开口的意思，他以为自己拉住他的手就能给他勇气，没想到还是小菜菜一只。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剧里都是骗人的。
　　他冷声说：“我带他回来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啊？”西瓜假装没猜到他的来意，“这样恐怕不好吧，步先生，如果您想包养我们的员工，需要签合同付钱的。”
　　步凌波扬起眉毛：“你觉得，我要包养的话，会找一个红灯区出身的少爷？”
　　西瓜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是哈，步先生这么高贵的人，要包养也是包养大明星，嘿嘿嘿，那您这是……”
　　他指了指只敢露出半个身体的黄小玥，表示自己不理解。
　　“他是我朋友，之前他对你们的行业理解有偏差，现在我要带他走。”步凌波瞥了一眼他闪亮亮的唇环，连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随手掏出一张黑色卡片丢到吧台上，“两万块。”
　　西瓜顿时点头如捣蒜。
　　黄小玥盯着那黑卡，眨眨眼，那张卡跟庞主管给自己的那张一模一样，原来面额是不同的吗？怎么区别？
　　等等……
　　两万？
　　如果他给自己两万，自己就不会回来拿那一万了，留给小之也好啊！这不是便宜了西瓜？
　　他的嘴巴又鼓起来了，心疼地看着西瓜收起卡，却无计可施。
　　步凌波扫视一遍温柔尖叫里的环境，直接就根据直接往二楼走，黄小玥还在心疼，被他拉着，木呆呆的。
　　西瓜见状一惊，赶忙冲过去拦住：“哎哎哎？我帮你们上去收拾吧，你还有什么东西？”
　　黄小玥惊醒过来：“不用啦，我还要跟小之道别。”
　　“小之啊，他没在！”
　　“没在？”黄小玥疑惑，“之前不是还在？”
　　“那都几个小时前了，他有事出去了。”
　　步凌波知道他们口中的“有事出去”大概就是去工作了，虽然黄小玥道别道不成无所谓上不上去，但他不喜欢被别人拦住的感觉。
　　他冷冷地：“让开！”
　　西瓜咽下口水，闪开楼梯口，却还跟在他们后面，一语不发。
　　楼梯狭窄，不方便做连体婴，步凌波就放开了手，哪知道，黄小玥反过来握住了他的。
　　他诧异回头，就看到他眼睛里水水的，像只被猛兽追赶的小动物。
　　“怎么了？”
　　“我，我害怕。”
　　说真的，他总感觉背后跟着的西瓜眼神很可怕，像是会随时给自己一刀。
　　步凌波瞥了西瓜一眼。
　　公平地说，西瓜此刻的眼神并不凶，更多的是哀怨和紧张，是黄小玥会错了意，他没说什么，再次反手牵住他的手腕上楼，只是脚步加快了一点。
　　他心里有点闷闷的，想不通黄小玥在紧张什么，难道他以为有自己在场这些人敢乱来？在他心里自己连这点威慑力都没有？
　　嗯，对了，毕竟是真傻。
　　一上到二楼，黄小玥嚷嚷开了：“那间，我就住那间！”
　　看样子还挺怀念似的，窜到步凌波前头打开房门。
　　房间里冲出来的廉价香气让步凌波皱了下鼻子，跟随他进门，却看到他在原地站着不动。
　　他打量这个房间。
　　太简陋了，比下城区的条件好不了多少，地板出现了陈旧的裂缝，墙和窗户都不太结实的样子，像随时会跟外面一起刮风。
　　对上城区的底层阶级来说，这倒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在房间里看出了搏斗的痕迹，虽然不太明显。
　　黄小玥正盯着墙边的长条桌发呆，那上面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半，地上也躺着两个，碎片尖端朝上，边缘裸露出来的金砂光芒晃眼。
　　步凌波问：“怎么了？”
　　黄小玥转头看他，眼眶又红了，这一晚他好像被泡进水里了，一直是湿漉漉的。
　　“小之呢？”他含糊不清地朝步凌波咕哝了一句，转向门边的西瓜时变成了质问，“小之呢！”
　　“他……”西瓜的眼神在步凌波身上打了个转，“他走了呀！”
　　“去哪儿了？”
　　“就是走了啊，没说去哪，说再也不回来了！”
　　“骗人！”黄小玥大叫，“不可能的！”
　　“真的！”西瓜脑门子直冒汗，急着辩解，“我这里来去自由，他想走就走了呗！”
　　黄小玥急的跺脚，指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的瓶子都碎了，就算要走，他也不可能打碎瓶子！这是三九最喜欢的瓶子，他很珍惜很珍惜的！”
　　西瓜语塞，在步凌波的逼视下，他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好了。
　　“人呢？”步凌波问。
　　“走了，真的走了，这不是那什么……”西瓜缓了缓，赶紧跟大佬解释，“这不是跟三九闹别扭了吗，他生三九的气嘛，就说不等他了，走了。”
　　黄小玥愣了下。
　　之前小之是生三九的气来着，他很伤心。
　　但是也不至于……
　　“那这些瓶子呢？他不可能打碎瓶子的！”
　　“就是打碎了呀！亲手打碎的，还想砸别的东西呢，让我拦住了，嗯……”西瓜转了转眼珠，叹气，“看出来是真的很恨三九了，他那算是背叛了吧？”
　　黄小玥：“……”
　　他不太理解人类的这些情感，于是就看向步凌波。
　　“我想去找找小之，他应该还没走远。”
　　“别找了，是他自己的选择。”步凌波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西瓜，“去看你的伴生兽吧。”
　　啊，黑子！
　　黄小玥十分愧疚，事太多太乱，也可能是对步凌波太放心，他竟然把黑子给忘了。
　　“那我……”他看了看碎成好几块的星星瓶子，“我能把它带走吗？我想把它粘起来，万一小之以后后悔了……我觉得他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我把这个还给他！”
　　西瓜马上做出送神的架势：“带走带走，都带走都没问题！他肯定不要了！”
　　-
　　来上城区半个多月了，但其实黄小玥没怎么出过门，一驶上主路，他就扒着副驾驶的车窗东看西看，更多的是仰着头看。
　　人工驾驶的车辆不能上AI车道，所以他有幸自下方看到灯带汇成的斑斓彩虹和上面偶尔快速划过的流光——那是车道上行驶的车子，速度飞快，根本看不清影子。
　　步凌波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第一次来上城区？”
　　“第二次哦！”黄小玥猛回头，窗外的灯光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星星，“第一次是我们一起飞进来那次！”
　　“你喜欢上城区？”
　　“喜欢呀，好漂亮！”
　　“音符城的条件只能算一般。”步凌波笑着说，“你去没去过别的城市？还有很多比音符城更大更漂亮的城市。”
　　黄小玥摇摇头：“没有哦……”
　　“但王子乔说你有点眼熟，好像在新都或者别的地方见过。”
　　“没有吧，他一定是认错人了，我连新什么都在哪都不知道！”他笃定。
　　契约人类这么穷，连城间列车的车票都付不起，肯定没出过远门！
　　趁等信号灯的工夫，步凌波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收回目光。
　　看不出说假话的迹象。
　　“你好像很在意那只蝙蝠。”
　　“黑子啊，是哦……”黄小玥低下头，有点担心，“它以后不能飞了，我要好好照顾它。”
　　“你是不是太用心了，它只是小动物而已。”
　　“才不只是小动物！它是……”黄小玥想说是最好的朋友，还好及时刹车，改口，“是，是伴生兽啊！”
　　“伴生兽可以换很多个。”步凌波轻轻笑了一声，“人要都像你这样，还真是这个世界的幸运。”
　　黄小玥不太听得懂他的话，想到那些关于他的传闻，好奇地问：“步凌波，你很讨厌动物么？”
　　“不，我只讨厌伴生兽。”
　　“……哦！”黄小玥瑟缩了一下，感觉有一颗石子正中他的眉心。
　　他捂着胸口：“那，为什么啊？”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
　　“啊？”黄小玥吓得一个机灵，耳朵差点支出来。
　　“像你这样被伴生兽反噬的人有很多，你的情况还好，尚能自我控制伴生兽特征，有的人完全异化了，必须要被强制送到生活区。”
　　原来这样啊，还以为被识破了。
　　他松了口气：“像L-839？”
　　“对，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是漏洞，其实《伴生兽法案》里提供的技术是相互的，人类在濒死时思维可以进入伴生兽身体，反过来也一样，所以你……”他顿了顿，“你应该接受全面检查。”
　　“不要不要！”黄小玥双手放在头顶，捂着不存在的毛耳朵，用力摇头，“我我我，我没事啦！我不要被关进生活区，我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一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黄小玥表现的傻乎乎，嘴馋，爱钱如命，审美奇葩，偶尔偷懒耍滑，但有爱心，对朋友真诚，喜欢阳光、花朵和一切美好的事物，这样的特质很常见，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很难相信他会做出祸害人类的事。
　　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只是跟红U的同伙不小心撞了脸，但步凌波不敢放松半点，因为不光是脸，他反复看过那段监控，他们的上半身的轮廓也是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双胞胎才能像到这个地步。
　　步凌波不打算告诉他，其实所有出现反噬迹象的人都要去生活区，不管是不是还有个人意识。
　　他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被伴生兽反噬了，但从今天起，他会把他留在身边亲自监视。
　　另外，《伴生兽法案》的废除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第32章 
　　斑斓的光影从白净的面庞上飞掠而过，暗香浮动在车内，淡淡香氛中，黄小玥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头一歪，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也不怪他，天都快亮了，他现在是人类，可不是蝙蝠，而且，蝙蝠只是喜欢昼伏夜出，并不是不睡觉。
　　车辆偶尔颠簸时，他就会皱了一下眉，不满地咕哝几声。
　　步凌波弯着嘴角，跟波米进行完远程联络，把车转了个方向。
　　他们很快进入一个回形建筑，因为主人回来，院子里的灯一瞬间亮起来，车子停在院子一侧的门边，熄火。
　　步凌波解开安全带，推了推旁边熟睡的人：“小玥。”
　　“唔——”黄小玥咕哝一声，头一歪，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同时，一溜口水“唰”地滴在他微微发皱的外套上。
　　步凌波努力无视口水，手上加重力道：“黄小玥！”
　　黄小玥猛一挥手，“啪”，把他的手打开：“臭黑子，好烦，别吵！”
　　他嘟嘟囔囔，很不耐烦的样子，步凌波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的身体扶正，下车。
　　他转到副驾驶那一侧，拉开车门，轻轻把他打横抱起来，再轻轻关上车门，没发出什么声音。
　　而他自然而然把头靠进他的肩窝，很惬意地拱了拱，拱出了一个鸡窝头，发丝间还冒出来两只尖尖的毛耳朵。
　　“……”
　　步凌波一边往门里走，一边盯着尖耳朵看。
　　它们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颤一颤，很可爱，他不由自主就想起它们的手感来了。
　　两只手都占着，他就用下巴在一边耳朵尖儿上蹭了蹭，触感轻飘飘软绵绵的。
　　没忍住，轻轻咬了一下。
　　手臂上忽然传来紧绷的感觉，怀里的人如临大敌似的，另外一只没被碰到的耳朵抖了抖，像只被打扰到睡眠的猫，又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很快平静下来。
　　在庭院监控拍不到的地方，步凌波的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
　　-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窗纱在地上照出朦胧的影子。
　　黄小玥慢慢睁开眼，转头看了几秒窗外 ，在超级大超级松软的床上打了个滚儿，成“大”字趴在雪白的大床正中，舒服得毛耳朵都耷拉了。
　　等等，奇怪，昨天不是在车上吗？怎么突然跑到床上来了？
　　啊啊啊？天都亮了？
　　他“腾”地一下借着床垫的弹力蹦起来，又发现……
　　没，没，没穿衣服！
　　他的目光飞快在古朴的家具中逡巡，看到了许许多多稀罕的东西，可就是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浅黄色的双扇木门被敲响：“小少爷，您起来了是吗？给您准备了衣服。”
　　“等等等，等一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黄小玥快速拉过床单，严严实实盖住自己的身体，“请进来吧！”
　　年老的管家后面跟着两名陌生的雇佣兵，每人捧着一套衣服。
　　他笑眯眯看着黄小玥说：“小少爷，您喜欢哪套就穿哪套，我帮您换。”
　　黄小玥惊恐：“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还有，能不能别叫我小少爷，我都不当少爷了！”
　　管家愣了一下，差点笑出来。
　　他强忍住，说：“知道了，那叫您什么好呢？叫……小可爱？”
　　黄小玥的脸红了一下，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爱，倒是契约人类长得很帅，小之经常调侃他是小帅哥。
　　那也没有主动让别人喊自己小帅哥的道理吧？太羞耻了！
　　“伯伯，我，我叫黄小玥。”
　　“哦，小玥啊，真好听！人和名字一样可爱！”
　　哄人，管家明显是专业的，黄小玥的小脸红扑扑的，一下就对他没那么戒备了。
　　他问：“伯伯，这是哪里啊？”
　　管家抖开一套衣服给他看，回答：“是我们步总的家啊！”
　　“步凌波的家吗？”黄小玥挠头，“可昨晚我们明明是要去医院的呀？”
　　管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是你睡着了呀，怎么叫都叫不醒，最后还是我们步总把你抱上楼的。”
　　这回黄小玥连脖子都红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叫不醒”而尴尬，还是因为“抱上楼”而害羞，就连头顶毛茸茸的耳朵都忍不住跟着动了动。
　　管家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耳朵，微笑：“很漂亮的头饰，啊，小玥喜欢毛茸茸的耳朵，那这套衣服比较适合你！”
　　头饰？什么头饰？
　　啊啊啊！完蛋了！
　　黄小玥猛地摸向头顶，这才发现，可能因为睡得太舒服，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没有黑子在身边提醒，自己真的是很笨很笨！
　　嗯，等等……
　　他制止了自己收回耳朵的冲动行为，仔细想了几秒。
　　他以为是头饰……
　　那就是吧！
　　于是，他自然地竖着耳朵，假装自己的耳朵是头饰。
　　老管家把手里的休闲装还给雇佣兵，拿起另外一套：“喏！”
　　纯黑打底T恤和纯黑短裤，薄薄的砖红色皮草上衣，两排粉色钻石扣子亮晶晶的像星星，光滑的紧身皮裤和大头短靴，短靴边上还镶着一圈亮黑色的毛毛，靴跟是和上衣配套的粉钻。
　　“哇！”黄小玥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他好喜欢这身衣服，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觉得这一刻简直是契约人类的高光时刻。
　　管家伯伯说的没错，这身真的跟毛耳朵很配！
　　管家的目光充满慈爱：“小玥，你喜欢这套衣服？”
　　“喜欢喜欢！”黄小玥猛点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那就……”
　　“换掉。”
　　黄小玥眨眨眼，看到步凌波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他站在他身后，打量他的目光显得有点挑剔，眼神还在他的尖耳朵上多停了好几秒。
　　“是，先生！”老管家立刻会意，朝雇佣兵招了招手，拿过他手里捧着的休闲装，往黄小玥身上比量，“小玥，这套也适合你！”
　　黄小玥：“哦……”
　　有一丢丢失望，但步凌波态度坚决，他就乖乖脱了。
　　不是有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雇佣兵把毛绒绒闪亮亮的衣服拿走，脸上委屈巴巴。
　　等换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米白色休闲装，眼前又是一亮。
　　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刚刚那套看起来像是小之看的那些杂志上的人，但这套，就好像是步凌波也会穿的衣服。
　　看着看着，黄小玥就又开心了，眼睛眯眯的。
　　管家适时夸奖：“很漂亮呢，小玥！”
　　“嗯！”他自己也觉得漂亮。
　　步凌波也终于满意了，眉心那道浅浅的褶皱彻底被抻平：“走吧，去吃午饭。”
　　“啊？”黄小玥追上他，“我要去看黑子！”
　　“已经回来了，给它安排在医务室旁边的房间。”步凌波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别有深意地掠过他的金色耳朵，“你……”
　　偏偏，黄小玥完全没察觉到危险临近，着急地问：“它好了？”
　　“它好没好你不知道？”步凌波一下子抓住关键，“波米说，它昨天差点没救过来，那时候你们没联结吗？”
　　黄小玥：“！”
　　“啊——”他拉着长音，懊恼地揪了揪耳朵，“有，有有，有的！我怎么忘了呢！我睡迷糊了啦，哈哈，哈哈哈……”
　　又有点担心：“那个，黑子，现在好了吗？昨天很危险？”
　　“确实危险，现在已经没事了，但还需要养一阵子。”
　　一想到昨天黑子受伤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黄小玥又沮丧了——以后黑子不能飞了，它一定很难过，都怪自己！
　　不要紧！等找到小红，就带它们一起回岩洞，以后黑子就由自己来照顾！
　　可是，它是只蝙蝠哎，不能飞的蝙蝠还叫什么蝙蝠……
　　唉——
　　黄小玥满脸纠结，脸蛋一会儿舒展成一朵花儿，一会儿又皱成个包子，让人有种想掐一把的冲动。
　　他根本没注意步凌波要把他带到哪儿，就一直跟着人家穿过石板铺就的庭院，穿过两道小门，最后进入一条宽敞的走廊。
　　走廊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不太适应，微微皱了下鼻子，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愣愣看着前方的房间。
　　步凌波侧身：“这是医务室，它现在就在里面。”
　　刹那间，黄小玥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他想哭，满脑子都是“对不起黑子”，不知道跟它见面时该怎么才能把内心的歉意全都表达出来。
　　他十分忐忑，一步一步靠近那道很古旧的门。
　　门是纯木质的，看起来有点阴森，人脸的高度有一块挖空的椭圆形，上面嵌着磨砂玻璃，隐约透出一点点光。
　　他握住门把手，缓慢推开房门，在看到门内的场景时，他更难过了。
　　医务室里很干净，连地板都是白色的，墙边摆放着各种他看不懂的仪器，而黑子就在其中一个透明盒子里，歪着脑袋一动不动，看起来奄奄一息。
　　“黑子……”他念了一声好朋友的名字，想哭。
　　不，黑子看到自己哭，一定会更难过的！
　　他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咽了一口口水，又用力吸鼻涕。
　　不料，听到他的声音，黑蝙蝠的耳朵“刷”地就竖了起来，麻利地抬起头看向门这边，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紧紧盯住他，精芒闪烁。
　　“金金！”黑子大喊一声，张开双翅，“嗷”地一下就从盒子里冲上了天花板，到处乱飞乱撞。
　　“金金！你看啊，你快看啊！我的新翅膀是不是很漂亮，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大概飞过十座山都不累，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爱人类科技——”
　　“……”
　　黄小玥的鼻涕一下子没吸回去，“呲——”，流了出来。


第33章 
　　步凌波从不夸大其词，SIY财团的医疗团队确实是世界顶尖的。
　　他们把黑蝙蝠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又给它换上了机械翅膀，考虑到飞行的平衡性，在征得步凌波的同意后，把两只翅膀都换了。
　　现在，黑子是只拥有仿真机械翅膀的强壮小蝙蝠了，黄小玥感觉他要是有胳膊，一定能堆起一大块肌肉块。
　　他诚心诚意地谢过步凌波，然后就抱着黑子不撒手，对着他碎碎念。
　　黑子却忽略了他毫无意义的道歉，惊恐：“金金，你的耳朵！”
　　“没事啦！”黄小玥冲它挤挤眼，因为步凌波也在，他没说清是什么“没事”，并且尾音上扬，假装是安慰黑子“没事了”，他相信黑子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感觉自己越来越聪明了，嘿嘿！
　　黑子更加惊恐：“他知道你不是真正的人类了？他的接受度好高！”
　　黄小玥：“……”
　　他不想跟这个笨蛋再说了。
　　见步凌波在等自己，不想让他饿肚子的黄小玥果断抛弃朋友：“你好好休息哦，我要去吃饭了。”
　　黑子：“那我呢？我也要吃饭！”
　　他扑腾着在黄小玥头顶飞来飞去，强烈抗议，因为操控不熟练，几次差点把他的头皮给掀飞。
　　黄小玥捂住自己的尖耳朵，大叫：“哇！黑子你发什么疯啊，笨蛋！”
　　步凌波冷眼盯着黑蝙蝠：“我就说你该解除契约，把它换掉。”
　　黑子瞬间安静，乖乖落在刚刚的盒子边缘，拖着翅膀溜达回原位，趴好。
　　黄小玥：“……”
　　就这么双标吗！
　　他不满地看了眼蔫儿蔫儿的黑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嗯，步凌波，能不能带黑子一起去吃饭？”
　　“不能。”
　　黄小玥本来也不认为他愿意跟蝙蝠一起吃饭，但他拒绝的这么干脆，他心里突然不舒服，整个人都叛逆了。
　　“为什么？”
　　“它脏。”
　　“胡说，它才不脏，灾变后蝙蝠就不再是‘细菌培养皿’了，你歧视蝙蝠！”黄小玥义愤填膺。
　　步凌波嫌弃黑子，也就是在嫌弃他。
　　他说了一大串，吵得步凌波耳朵疼，他侧目瞥了眼偷瞄这边的黑豆眼：“我知道。”
　　“那？”
　　“它曾经在我房间排泄。”
　　“……啊！”
　　原来是这个啊……那……是挺脏的哦……
　　黄小玥也没法替它辩解了，而黑子的黑豆眼心虚地转到其他方向。
　　这点黑历史是要跟自己一辈子了吧？
　　黑子被治好了，黄小玥心情意外的好，跟在步凌波身后走路都带着风，像条小尾巴。
　　在只有步凌波和他两个人的时候，他悄悄把耳朵收起来，假装是摘掉了头饰，果然，老管家再看到他时，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躬身帮步凌波拉开椅子，仪式感十足：“先生，午餐您要哪种菜系？”
　　步凌波十分绅士地征求客人的意见：“你喜欢吃甜食？”
　　“啊，也不是啦，其实什么都好！”黄小玥腼腆地说。
　　他对甜食只是有一点点喜欢，是黑子非常喜欢。
　　“那就简单点。”步凌波整理着桌布，“牛排吧，配黄油包和沙拉。”
　　等餐的时候，步凌波一直在审视黄小玥，他被看的不自在，扭了扭身体，看着旁边雕塑一样侍立的老管家，冲他挤出一个笑。
　　“他叫连太，三十几年前就在我们家服务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步凌波介绍。
　　“哇！”黄小玥一脸崇拜，“那连太伯伯今年多大年纪了呀？”
　　他猜，他肯定很老了，比岩洞外那棵老槐树还老，老槐树都不开花了，树叶也差不多快掉光了，但还是有鸟类停在它的树杈上。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一种类似人类之间亲情的羁绊。
　　没想到，步凌波却说：“他已经死了。”
　　黄小玥反应了半天，嘴巴慢慢张大，坐直，后靠，紧紧贴在椅背上，惊恐地看着旁边始终保持微笑的连太，就好像他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妖怪。
　　“你身边的连太是仿生人，连太在死前要求把他的意识保留下来，植入新身体，但那时技术不成熟，没保留下来多少。”步凌波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对他太礼貌，他只是个假人。”
　　“假人？”黄小玥喃喃的，“可是……怎么能算是假人呢？他不是有原来的意识吗？”
　　步凌波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他。
　　黄小玥愤愤的，带着几分伤感：“伯伯会笑哎，还会为我挑衣服，为你拉开椅子，这都是那个真正的他会做的事吧？他做出保留意识的决定时，一定是有舍不得的人或者东西，一个心里怀有愿望的人，怎么能算是假人呢？”
　　步凌波的目光晃动了一下，慢慢移向连太的脸。
　　连太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但眼底却比平时多出了一抹亮色，脸上的皮肤似乎也变得有些僵硬，像是该做保养了。
　　“先生，牛排煎好了，我去切。”他微微颔首，退到餐车边，低头拿起餐刀。
　　黄小玥还在叨叨着“身体根本不重要”、“意识和思维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的本质就是占据契约人类身体的一缕思维，所以，这点对他来说格外重要。
　　直到步凌波说：“知道了，你说的有道理。”
　　黄小玥这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步凌波，你真是个好人！”他毫不吝啬地夸奖，“我可不可以再打扰你几天，等黑子彻底康复，我就带他离开这里，去找工作！”
　　步凌波叉起刚刚端过来的牛排：“去做少爷？”
　　黄小玥差点翻脸，撇嘴道：“我才不要呢，哼！”
　　“不用离开，留下吧，我刚买下这里，有很多地方还没打扫。”
　　“我不干！”
　　“为什么？”
　　“我，我不要再打扫房间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沮丧，步凌波忽然就想起之前在下城区时，他用差不多的腔调说：我不想再搬箱子了。
　　人居然可以没毅力到这个地步？
　　他揶揄：“怎么？打扫房间很辛苦吗？”
　　黄小玥用力摇头：“你们SIY不是有清洁机器人吗？我又不是清洁设备，干吗帮你打扫……”
　　“随你。”步凌波失笑，帮他切开黄油包，涂上果酱递给他，又指指他面前的盘子，“是真正的牛肉，不是下城区那种合成肉类，试试看。”
　　“哇！”作为一个新生人类，黄小玥今天终于实现了吃真正肉食的梦想。
　　两块牛排和一块面包下肚，他幸福的直冒泡泡，又觉得，如果每天都有牛排吃的话，留下来当一个清洁设备也不是不行。
　　他飞快光盘，把盘子一推：“再来点儿！”
　　步凌波正优雅地叉起第三口牛排，闻言，眼底含笑地给连太使了个眼色。
　　连太为黄小玥换了个盘子，里面装着切成小块的牛肉。
　　“请用，小玥。”他弯下腰，彬彬有礼。
　　“谢谢，连太伯伯！”黄小玥仰起头，笑靥如花。
　　-
　　在黄小玥的要求下，黑子被送到他的房间，这会儿正扭着大屁屁趴在盘子里啃涂了果酱的黄油包。
　　黑子抱怨：“嘴巴好干，快给我接点水！”
　　黄小玥昂着下巴：“水？为什么不喝饮料？哦，饮料你懂吗？”
　　黑子不懂，也不服气：“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是膨胀了！”
　　按连太教过的，黄小玥在床边的固定位置做了个手势，一声提示音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面板，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几排图标。
　　食物，打扫，出行，洗澡，按摩……
　　黑子嘴巴被面包塞得鼓鼓的，瞪着小黑豆看他，连咀嚼都忘了。
　　黄小玥洋洋得意地点了两杯柠檬汁，黑子问他什么是柠檬汁，可他也没喝过，根本不知道，只能故作神秘。
　　没多久，门被打开，黄小玥朝那边看了一眼，居然没看到人。
　　视线下移，才看到一个比膝盖还矮的小家伙，方头方脑的，平平的头顶摆着两个杯子。
　　小机器人“呜呜呜”地前进，稳稳当当停在黄小玥面前，等他拿起杯子，它就转身“呜呜呜”地走了。
　　黄小玥和黑子异口同声：“哇——”
　　“黑子，它好可爱！快，模仿一下！”黄小玥兴奋得直挥手，“以后我说，黑子，给我一杯水，你就举在头顶帮我送过来。”
　　黑子看了他一眼，低头啜饮料：“神经病啊，笨蛋！”
　　“你都有那么强壮的机械翅膀了，做这点事根本不费力吧？”
　　黑子立刻把翅膀拍得“扑啦啦”响，昂首挺胸，却没忘原则：“那也不行！”
　　等喝完酸酸甜甜的柠檬汁，黄小玥打算把杯子送回厨房，顺便在这栋超大超大的房子里逛一逛。
　　房子里空空的，过了很久也没遇到人，之前跟步凌波同行时也是一样，看来就像他说的，才刚刚搬进来不久，准备还不充分。
　　然后，他迷路了。
　　每条走廊和每个楼梯都一样，连墙上的装饰画都差不多，大多数房间都上了锁，他转的头发晕，想回到院子里重新走，后来发现连大门都找不到了。
　　他慌里慌张的，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小跑了，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被困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时，前方有一个房间透出少许光亮。
　　哇，终于看到人了！
　　他了口气，慢慢走过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您好？”
　　还是没人说话。
　　他想离开，又舍不得这根救命稻草，于是壮着胆子把房门推开一条窄窄的缝，室内朦胧的暖光顿时顺着门缝在地上连成一条线。
　　房间里很空，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房间的另一侧墙壁上还有一道门，此刻它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有床，应该是连在一起的卧室。
　　黄小玥蹑手蹑脚走过去，左看右看：“你好？”
　　还是没人回答，但确实是有人的。
　　浴室里响着“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就停了。
　　房间主人应该在洗澡，黄小玥就在外面等着这根稻草把自己漂洗干净，好快点帮自己找到回房间的路。


第34章 
　　水声再也没响，黄小玥猜里面的人洗好了，但等了很久人都没出来。
　　他搓手，转圈，皱眉，望天，最后叹了口气，走过去想开门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死了，才握住门把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迎面一个健壮紧致的小麦色胸膛撞过来。
　　黄小玥没来得及撒手，整个人被门往前一带，“啪叽”，一张小脸结结实实拍在了人家的胸口，又被人一把按住肩膀扶正。
　　步凌波正按着一块大毛巾擦后脑的头发，整个人蒸腾出清新的水汽，湿漉漉的睫毛和脸上微染的红晕让他看起来多出几分柔和，连目光都没平时那么冷硬了。
　　这导致黄小玥一时间没认出他来。
　　他捂住被撞疼的鼻子，微仰着头疑惑地打量他的脸：“步，步凌波？”
　　步凌波放下毛巾，无奈地看他。
　　那小眼神太醒目了，从眼睛移到嘴巴，又从嘴巴移到下颌，又移到喉咙，胸口，腹肌，人鱼线……
　　被他视线“偷瞄”过的轨迹有些发烫，步凌波感觉自己成了某本擦边杂志上印着的小男模，被人肆无忌惮地打量，没准还在心里评头论足。
　　他并不觉得十分反感，或许因为黄小玥的目光里更多是欣赏和惊艳，而不是真的想跟他脱光衣服睡觉——他昨晚在酒店的疯言疯语他还记得呢！
　　【我不想跟他们光着身子做那种事，好可怕啊，步凌波，我都决定了，以后只跟你做，好不好……】
　　而此刻的情形跟昨天的话没半毛钱关系，基本上相当于午饭时那句：哇，步凌波，牛排真好吃！
　　他镇定地问：“找我有事？”
　　黄小玥用力摇头，又更用力点头。
　　“我，我迷路了……”他指了指外面桌子上的两只杯子，“我想把杯子还给厨房，然后我找不到厨房，也找不到回房间的路。”
　　“杯子？连太没教你怎么叫机器人服务？”
　　“教了，但不好总麻烦人家嘛！”
　　“……”
　　步凌波叹服。
　　他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和杯子旁边充满科技感造型的电脑，把毛巾往床上一丢，走过去。
　　才一靠近，电脑就亮了，屏幕上提示有新讯息。
　　“稍等，我回复一下。”
　　“哦。”黄小玥巴巴地凑过去，好奇地盯着银色支架撑起来的发光屏幕，眼神里满是清澈，“这就是电脑吧？”
　　他们下城区就只有各种屏幕，没有整体的电脑，据说电脑能干更多的事。
　　“嗯。”步凌波轻声回答，回头瞥了他一眼，点开讯息。
　　作为政府要员，被其他人看到电脑属实不应该，他没想到洗个澡的工夫会有人闯进来，所以没锁屏，刚刚黄小玥只要像他一样靠近电脑正面，就能解除屏保，看到他所有的工作信息。
　　但黄小玥在房间里站了这么久都没接近过电脑，连放杯子都只是单纯放到靠近门的那一侧，他再次用实际行动向步凌波证明了自己——不管到底是不是红U的同伙，起码，他对他没有敌意。
　　虽说没敌意，但他似乎也没有主动回避的意识，反而抻着脖子看屏幕上的内容。
　　“关于《伴生兽法案》废除提议……啊……”
　　黄小玥念着念着，就在步凌波的注视下闭上了嘴，尴尬一笑：“你真的很讨厌伴生兽啊，但是，反噬可能也不是它们的错？再说，动物们在野外生活的好好的，突然就要承担起人类的生命，它们也不想的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彻底没音了。
　　“说的不错，继续说。”步凌波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意外地没生气，倒像是真心在鼓励他。
　　黄小玥搓搓手指：“嗯……就，动物跟人类的思维偶尔能联结，它们一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是一些高智慧的动物，一定很害怕，很难过，因为它们随时都能被人类取代……你看，人类连反噬都不想承受，却要动物们……”
　　“知道了。”步凌波抬了下手，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电脑上，飞快输入。
　　黄小玥不高兴，步凌波好没礼貌，居然打断他的话。
　　当然，他也想不出后面该怎么形容动物们的想法了，他语言太匮乏，还需要多学习。
　　他看到步凌波往屏幕上打了密密麻麻一篇字，发给了一个叫“元首”的人，然后写了另外一篇，好长好长，翻了一页又一页，好像一直都写不完。
　　过了很久很久，他走去窗边看楼下的草坪了，倒不是因为看步凌波敲字无聊，其实恰恰相反，他的手指修长，输入的时候灵活又好看，重要的是，他的肩膀也在动，那流畅的背肌带动紧致的手臂……
　　黄小玥流口水了，又痛恨自己流口水的行为，他想摸摸他的背，想捏捏他的胳膊，还想抱抱他的腰。
　　担心自己忍不住扑过去，让他以为自己是个怪人，就赶忙战术性撤退。
　　就算做蝙蝠时，自己也是最有素质的那个，才不会随便冒犯别人呢，哼！
　　他盯着窗外营养土栽培的草坪，还有不远处的一条下城区采光带，这条采光带横跨眼前，将规整的庭院整个劈成不均匀的两半，从上方看下去尤为难看。
　　黄小玥看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了，但，这是灾变后城市建造初期就设计好的结构，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改变，否则说不定会导致整个城市崩塌。
　　步凌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突然开口：“你也不喜欢《伴生兽法案》。”
　　黄小玥愣住，指着自己：“我？没有啊？”
　　步凌波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看他：“《伴生兽法案》废除的话，人类不再跟伴生兽缔约，动物重获自由，人类完全承担自己的未来命运，按你刚才的逻辑，你期待的不也是动物不再成为人类的附属吗？”
　　黄小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像……是哦……”
　　步凌波站的是人类立场，而他站的是动物立场，让人和动物不再有任何交集，这就是他们的共同目的。
　　步凌波换好的衣服简直要帅瞎黄小玥的眼，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要作为SIY的老板去展博会上露个脸。
　　展博会是什么？
　　黄小玥好奇得抓耳挠腮，步凌波见状，就对他解释了几句，不但邀请他一起去，还让连太给他找了套正式点的衣服。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
　　连太选衣服的眼光相当出色，紧紧贴合着身形的银色马甲勾勒出他流畅的腰线，黑色真丝衬衫微敞的领口衬得他脖颈修长，整个人像展览馆里的黑天鹅一样华贵而优雅，这身行头一上身，站在步凌波身边都不显得逊色了。
　　果然，出现在展博会现场时，本应聚焦在步凌波身上的视线有一大半分给了黄小玥，人们纷纷猜测这个从步议员车上下来并且被他格外关照的小小少年是谁。
　　博览会是每个城市都会举办的，差不多每年一次。
　　灾变后，人类科技日新月异，为了宣传自己的新产品，每家公司几乎都会在固定时间推出一个小型宣传会，久而久之，这项工作开始由各个城市各自承担，变成了一个盛会。
　　组织一个大型博览会，邀请所有科技公司到场，也是个为自己的城市拉拢新伙伴的好机会。
　　以前，音符城被海克公司垄断，很多小的科技公司压根不想参加，因为参加了也只有被打压的份儿，基本上就是海克的广告时间，但今年SIY的进驻让很多小公司看到了希望，所以，盛况空前。
　　步凌波对黄小玥解释了不少展博会的事，他知道这个场合很重要，能看到最新的科技，比如最常见的各类机器人，更强大的义肢改造，还有他不懂的网络信息技术，气候改造技术，医疗技术，辐射的过滤技术等等……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展博会，居然，这么多人！
　　红毯，氛围镭射灯和撒花的机械臂，无人机，无数交替闪烁的相机，两侧隆重夹道欢迎的人群……
　　黄小玥社恐要犯了，那些眼光有羡慕，有探究，还有暧昧，在所有人的打量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以，他从侧后方抓住步凌波的袖口，头垂得很低很低，可在别人看来却是乖巧，继而引发了更大规模的讨论。
　　好可怕，是值得不顾脸面喊一次救命的程度！
　　他的手心浸汗，步子都迈不好了，步凌波走的不算快，但他还是跟不上，渐渐地就像条尾巴一样坠在他身后。
　　步凌波脚步放慢，抬手跟站在旁边的熟面孔打了个招呼，自然而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就像他们在温柔尖叫时那样。
　　黄小玥心脏漏跳了几拍，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低着头红着脸，被他强拉着，终于是走到了红毯尽头，进入灯火通明的龟壳形大房子。
　　步凌波侧目微笑：“你慌什么？”
　　“你也没说要跟这么多人打招呼……”黄小玥扁了扁嘴，“刚才我是不是很没礼貌？”
　　步凌波松手：“不会，你不需要跟他们打招呼。”
　　放开黄小玥手的时候，他的拇指不小心在他手背上带了一下，皮肤匆匆划过间，把他心里的安全感一并带走了。
　　他又开始紧张了，搓着手，看东看西。
　　步凌波揉了揉他的发顶，凑近他耳边说：“不用怕，你可以把他们的脑袋都当成冰淇淋泡芙。”


第35章 
　　黄小玥被灼热的气息烫得歪了下脑袋，呼吸跟着停顿了半拍。
　　他感觉自己今天很奇怪，可能是生病了，还没等他仔细想到底可能生什么病，步凌波已经直起身，冲他使了个“跟我来”的眼色，径直走进一道宽敞的大门。
　　他用力呼吸两下，跟在他身后，努力按他说的，把周围那些关注他的脑袋都想成一颗颗圆滚滚的泡芙，还顺便脑补出黑子趴在泡芙上猛吸猛啃的样子，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步凌波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小幅度弯起。
　　几万平方米的大厅里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
　　很多人看到步凌波过来，自发让出一条路。
　　步凌波表情冷淡，目不斜视地走向大厅正中间被高高拱起的圆形LOGO方向，那下面有本次展博会最耀眼的展台——SIY科技公司。
　　这次，几条搭在一起的机械手臂都是实物，有节奏地旋转着，每转一圈圆形中间就会出现一件SIY的宣传品投影，黄小玥在其中看到了方方正正的清洁机器人。
　　看到追自己追出好几条街的“老熟人”，黄小玥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突然，肩膀被人搭住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到身后魁梧的人时觉得眼熟，一时间竟没认出来：“你是……”
　　那人显然对他也不是很熟：“黄……黄……”
　　他这么一结巴，黄小玥倒是想起来了，他生气地皱起眉头：“天木！你可真是的！我叫黄小玥啊！”
　　天木哈哈大笑：“哦哦哦，黄小玥！想起来了！”
　　黄小玥伸手：“还钱！”
　　“不是吧！”天木作震惊状，指指刚刚走回来的步凌波，“你是步总带来的人，还在乎那六块钱？怎么好意思啊？”
　　黄小玥叉腰：“六块钱，还有一瓶营养液呢！你说过会还的！”
　　他一较真，天木也较真了，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半瓶，是半瓶营养液，我只卖了一毛钱！”
　　“那就六块一！”黄小玥这次直接把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还钱！”
　　才说完，人就被步凌波用力一拉，拉到了身后。
　　天木愣了一下，先是嗤笑一声，接着挑衅地盯着步凌波的眼睛，话却是对黄小玥说的：“哦……黄小玥，你也是真人不露相啊！发达了？”
　　黄小玥探出脑袋，瞪他。
　　步凌波嘴唇动了动：“天木狼，幸会。”
　　“步总，不介意吧？”天木笑着指了指黄小玥，“我朋友。”
　　步凌波回头看黄小玥，问：“他是你朋友？”
　　黄小玥陷入沉思。
　　算……是？
　　天木冲他勾了勾手指，笑嘻嘻地：“过来，给你钱！”
　　当着步凌波的面，他故意用了“给”字，而不是“还”，这样显得更亲近，可单纯如黄小玥压根没听出两者的区别。
　　他绕开步凌波走向他，感觉到手腕还被拉着，用力挣了一下，着急地对步凌波说：“你放开我啦！”
　　步凌波的目光一凝，放开了手。
　　天木脸上挂着的笑容多少有些欠扁，得意地瞄了步凌波一眼，从口袋掏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黄小玥：“说了会给你的，里面有六万，拿去吧！”
　　“六万？”黄小玥惊叫一声，让步凌波想听不到都难。
　　他用力摇头：“不不不，太多了，我就要六……”
　　“是朋友就别客气！”天木打断，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再说，加倍奉还很正常，多出来的算利息！”
　　“正常吗？”黄小玥疑惑地看看他，又去看步凌波，问，“什么是利息？”
　　天木抢答：“利息就是借钱多出来的部分，应该的，就连跟银行借钱都要利息。”
　　黄小玥怀疑地斜了他一眼，再看步凌波，这次，步凌波点点头。
　　“你看，步总也知道这个，你还犹豫什么？拿着吧！”天木硬把卡塞给他，眨眨眼，“没想到吧，其实我还有个神秘身份，我早该告诉你的。”
　　黄小玥的胃口被他吊起来了，天真地问：“什么身份？”
　　“我爸爸是海克公司的老板，海克公司是我们家的。”天木冲他挤了下眼，“我早该告诉你我是个有钱人，这样你就不用费劲巴拉地去结识步总了，对不对？”
　　黄小玥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是不是有钱人跟自己认识步凌波有什么关联。
　　天木一拍他的背：“你不是缺钱吗？直接来找我就行了啊，不就是想来上城区么，咱们俩朋友一场，我能不帮你？再说，咱们音符城的人内部解决就好，何必麻烦客人呢？”
　　他加重了“客人”的字眼，步凌波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一圈，问：“黄小玥，你好了没？”
　　语气中已经显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天木狼故意把话说的语焉不详，不要太幼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在利用黄小玥挑衅自己，他那种富二代公子哥儿，跟他多说一句都觉得浪费时间。
　　黄小玥被他这么一催，立刻对天木说：“那个，我得……”
　　不料，天木用力拉住他：“步总，您一会儿不是有个超长的发言吗？尽管去忙好了，我带小玥玩！”
　　黄小玥一听，也过意不去起来：“步凌波，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天木会照顾好我的，等你忙完了我就去找你哦！”
　　他只不过是顺着天木的话说，但那语气就像跟人家很熟似的，正中天木的下怀。
　　他笑嘻嘻地搂住黄小玥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对步凌波挥挥手：“步总，去忙吧！”
　　步凌波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只不过，扫向周围的目光冷的慎人。
　　他按住耳麦：“波米，开始吧。”
　　他最近经常考虑波米的话：如果黄小玥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他的本性，那这样的一个小家伙，根本不可能是红U那种人的同伙。
　　迄今为止，他没找到他的任何破绽。
　　但仍然没人能解释监控画面中的一切，黄小玥不承认去过新都，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除非他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要么就是红U早就预知到会被那里的监控拍到，故意伪造了黄小玥的脸，但，为什么是黄小玥呢？只是随机选择的目标？
　　其实他已经没法再强迫自己怀疑他了，但严谨的性格使然，他也没法轻易妥协。
　　这也是他留黄小玥在家里的原因，他需要对他再多些了解，多些试探，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其他政府高层，好撤销他的通缉令。
　　今天带他来公开场合，就是他最后的试探。
　　他在钓一个接头人。
　　就算钓不到……
　　不，如果有的话，那一定能钓到！
　　他步凌波跟一个小帅哥亲昵地手拉手进入会场不能成为大新闻的话，那还有什么能？
　　新闻散播出去，真正的红U该出现了吧？
　　毕竟，自己的合作伙伴跟敌人一起出现，无论是兴师问罪，还是杀人灭口，他多少应该有点动作，如果没动作，那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是合作伙伴，政府的内部通缉令可以撤销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钓到的居然是海克的天木狼。
　　如果海克跟红U有关系的话，那SIY恐成最大赢家。
　　呵呵。
　　等麻烦走后，天木真诚的笑容立刻多出几分狡黠，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拐走了步凌波带来的小帅哥，让他吃了个大瘪，觉得自己比爸爸牛逼多了。
　　黄小玥踮脚看步凌波的背影，总感觉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后背挺的很直，嗯……他的背从来都挺得很直，但现在好像格外僵。
　　“哎哎哎，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破烂科技，没意思！”天木假装没看出来他视线的落点其实是步凌波，“重头戏在发布会上，再说，咱们普通人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黄小玥被天木硬拉出展厅，来到旁边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灯光到恰到好处，照明和暗调调整得相当令人舒适，加上舒缓的背景音乐，跟刚才的展厅像是处于不同世界。
　　科技感十足的金属桌椅，墙上的变形艺术画和雪白漆面的地板，浓郁的咖啡香气中混杂着甜丝丝的点心气味……
　　黄小玥看什么都新鲜，扒着展柜挨个样品看，最后总算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冰淇淋泡芙。
　　“哇！”他两眼放光。
　　天木走过来：“你喜欢这个？”
　　无需黄小玥回答，他用手指尖点了点柜台，对点餐员吩咐：“一份冰淇淋泡芙！”
　　方头方脑的点餐员眼睛里滚过菜单：“好的，冰淇淋泡芙一份。”
　　黄小玥仰头看点餐员：“哇——”
　　真好玩，应该带黑子出来一起玩！
　　展会热闹，咖啡厅的客人大多在谈生意相关，大概只有他们两个是真来吃吃喝喝的，面前摆了一大桌子十分扎眼。
　　当然，更扎眼的是这两个人本身。
　　几乎所有人都在疑惑：海克的公子天木狼怎么跟步凌波带来的人凑到一起了？
　　天木对周围的八卦目光浑不在意，反倒有点享受，而黄小玥压根没察觉到，正对着一桌子甜点和面前的两杯饮料使劲儿。
　　两个人就像带了天然屏蔽器，把一切都隔绝在外，自己聊自己的。
　　黄小玥轻易被收买了，天木钱还上了，还请他吃东西，他早忘了六块一毛钱的仇，跟他相谈甚欢。
　　其实六块一的仇也不过是憋了一口恶气，就算天木补偿了六万给他，他也没觉得多高兴。
　　钱对他来说就是个数字而已，他攒钱的目的就是要来上城区，而目前已经到了上城区，下一步是找小红，除了吃饭，他不知道钱还有什么用，而且要说吃饭吧，现在吃饭也不用自己花钱，每到一处都有人管饭呢！
　　天木一口气牛饮了半杯咖啡：“小玥，你那天去野外干什么？”
　　“那天？”黄小玥嘴里塞着一小块布丁，“哦，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那天，采花啊……”
　　“采花？你经常出去采花么？”
　　“嗯！”
　　天木震惊，自己第一次作死就真死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居然经常到凶险重重的野外采花？再说……
　　“野外很多野兽，你都没武器，不怕吗？”
　　“在特别偏远的地方才有野兽啊！”黄小玥一副“你不要吓唬我”的样子，“在人类城市附近是没有野兽的，起码步行能到达的范围内都没有，城间列车周围也没有！”
　　这点黄小玥能保证，他还是一只蝙蝠的时候就知道了，在远离轰轰隆隆的人类文明的地方，才会有群居的危险野兽出没。
　　大型野兽，有的还被辐射过，连人类的武器都很难杀死，更别提他们这些小动物了。
　　天木见没唬住他，嘿嘿一笑。
　　黄小玥反问：“那你去野外干什么？怎么会掉到悬崖下面的？”
　　天木尴尬挠头：“我说是被野兽追的，你信吗？”
　　黄小玥：“？”
　　说好的附近没有野兽呢？
　　天木看出他的疑惑，更尴尬了：“我带伴生兽出去玩，哦，它是一头棕熊。”
　　黄小玥：“！”
　　“然后走着走着，它突然疯了，草！”天木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似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它就开始追我啊，你敢信？我就跑啊，然后就一脚踩空，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第36章 
　　作为跟SIY并驾齐驱的海克商业帝国继承人，天木狼的伴生兽是一头十分强壮的棕熊，一看就不容易夭折的那种，被养在他家安保层叠的大庄园里。
　　天木狼拿他当宠物，感情还不错。
　　前阵子，他感觉到棕熊情绪不太高，心想可能是在庄园里整天抓兔子抓狗抓小老虎什么的太无聊了，又通过思维联结，看到它在怀念以前在野外称王称霸的日子，于是脑袋一热，趁爸妈外出，把整个庄园的安保撤掉，带着熊离家出走。
　　熊孩子和熊开着海克公司的卡车出了城，还没等开出多远，熊突然疯了，在车厢里疯狂撞击隔开驾驶室的防护网。
　　天木狼傻了，看着棕熊猩红的眼珠，果断弃车逃走。
　　然而，发疯棕熊的力量岂是一层薄薄的防护网可以抵挡的？
　　它很快撞破防护网，撞碎车玻璃，顺着由于恐惧而始终保持联结的思维找到天木狼的位置。
　　天木狼绝望，恰好跑到那处断崖，一脚踩空掉下去，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取代了棕熊，正被关在笼子里搬上一辆车。
　　他浑身麻痹，无意中看到了驾驶位旁边竖着的麻丨醉丨枪，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是被人给“偷”了——野外有不少偷猎者，不然那些明码标价的伴生兽哪来的？
　　他想告诉他们自己是人，不过一开口就只能发出“吼”，听起来还挺凶，于是就又挨了一枪，一直睡到目的地。
　　然后，天木公子开启了他水深火热的动物生涯。
　　说到最后，天木恨恨的：“妈的这畜牲，它以为我死了它会好过？什么樱桃脑袋？”
　　他对面的黄小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问：“什么叫樱桃脑袋？”
　　天木挑起小蛋糕上的一枚红彤彤的樱桃，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瞧，就这么大！”
　　黄小玥被逗得一阵大笑。
　　“小玥，那天多谢你叫醒我。”
　　“没有啦……”黄小玥扭捏，不想再提那天的事，生怕自己的特殊能力露馅，“嗯，反正，是你运气好，现在都过去啦！”
　　“不，没过去，怎么会那么容易过去呢！”天木的脸色瞬间晴转阴，又瞬间阴转晴，“我得到了一点情报，今天要去个好玩的地方，带你一起，去不去？”
　　好玩的地方？
　　黄小玥有一点点心动，苦恼地皱起眉头想了半天：“那我……得先问问步凌波！”
　　“步凌波？你们什么关系啊？你好像挺怕他的？他是不是欺负你啊？”天木战术后仰，把胸膛拍的咣咣响，“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如果要哥帮你出头就开口！”
　　得到善意，黄小玥开心地嚼嚼嚼，饮料里的果肉被他嚼得咯嘣咯嘣。
　　他觉得天木这个人其实还不错！
　　咽下嘴里的东西，他抽空解释：“步凌波没有欺负我啦，他对我很好的，比你对我还好呢！”
　　这话天木就不服了。
　　他把桌上的美食按个指了一遍，确认：“比我对你还好？”
　　吃人嘴短的黄小玥立刻垂下眼皮，假装认真吃泡芙：“嗯，他给我找工作，还借给我房间，还给黑子治病……”
　　“黑子是谁？”
　　“就是……”
　　天木摆摆手：“嗐，随便吧！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也行啊！上我家住去！老大老大的大庄园了，我们家的食物都是自己种的，全世界独一份儿！你随便住随便吃！”
　　黄小玥心动了，想了半天，摇头。
　　“我还是喜欢跟步凌波在一起。”
　　“为什么？”
　　“他的腹肌很好看。”黄小玥隔着马甲和衬衫捏了捏自己薄薄的肚皮，现在它被撑得鼓了一点，“我也想有腹肌。”
　　天木震惊。
　　天木恍然大悟。
　　天木意味深长。
　　天木开始流坏水儿。
　　“你有腹肌的话他可能就不借给你房间住了。”
　　“为什么？”
　　天木才懒得解释，他嘿嘿嘿笑了几声，确认这个小傻子还没意识到某些关键点，于是打算把他的小火苗掐灭在源头。
　　他用力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啊，你去问他吧，他一定会答应的。”
　　黄小玥用力点头：“是啊，步凌波是个大方的人，一定会答应的！”
　　天木撇撇嘴。
　　他们去展厅找步凌波，得知他已经去发布会现场了，他们追到现场时，步凌波正在灯光搭起的舞台上侃侃而谈。
　　他时而严谨，时而轻松，有时候还会意外地风趣一下下，惹得全场掌声雷动，黄小玥仰头看着他，感觉那些灯光像星辰般守护在他周围，衬得他璀璨耀眼。
　　他好厉害啊！所有认识他的人中，有的害怕他，有的喜欢他，有的尊敬他，就是没人敢轻视他！
　　一贯毫无存在感的黄小玥心里酸溜溜的，又因为自己能被这样优秀的人格外帮助，心里暖烘烘的。
　　步凌波讲了很长时间，黄小玥站的腿都酸了。
　　他跟音符城介绍了SIY的理念，还带来了他们的最新产品，看得黄小玥目不暇接，最后完全看不懂了，干脆蹲在柱子边，看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从容依旧。
　　结束时，掌声雷动，步凌波微笑跟台下打招呼，目光不经意地从黄小玥的身上划过，从侧面离开舞台。
　　黄小玥赶忙贴着墙根跑过去，没想到一转弯就跟他撞了个满怀。
　　步凌波扶正他，无语，在看到他身后跟来的天木时，脸色变得淡漠而严肃。
　　黄小玥揉着鼻子：“步凌波，我想跟天木出去玩，可以吗？”
　　步凌波皱眉凝视着他，半晌，点头：“随便你。”
　　天木笑嘻嘻地搂住黄小玥的肩膀：“就是嘛！我就说，腿长在你身上，步总怎么会管得到你呢？”
　　黄小玥：“啊？你说过吗？”
　　天木保持着尬笑，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闭嘴：“那，步总，人我带走了，明天一定完好无损地送回您府上！”
　　冰冷的目光瞥过他扶着黄小玥肩膀的手，他就感觉手背像是被刀子割出了一道不存在的口子，笑容突然僵了僵，但好在，步凌波只扫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黄小玥心里突然塌了一块似的，不太开心。
　　天木拥着他：“走！”
　　黄小玥回头看了一眼，在暗沉沉的光线里，蔫头耷脑跟着他往外走。
　　来的时候被步凌波拉着，走的时候被天木狼搂着，这下在场的人更好奇了，纷纷猜测他的身份，有脑洞大的已经脑补出一场恩怨情仇来了。
　　天木得意洋洋。
　　“我就说嘛，步凌波一定会答应的！”
　　“为什么？”
　　“他那么骄傲的人，才不会禁足你！他是那种会拼命彰显自己魅力去赢得胜利的人，才不屑跟其他人一样……哈哈哈，假想敌什么的很好笑！”
　　“？”
　　黄小玥听不懂，但他的态度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转移话题：“你要带我去哪啊？”
　　天木神秘地眨眨眼：“报仇雪恨！”
　　-
　　天木带黄小玥去了下城区。
　　接近闸口的时候，黄小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拼命嚷嚷自己不去了，要回家。
　　天木一再保证会把他带出来，他这才半信半疑地消停了。
　　不消停也没办法，他又不肯对AI下达停车指令，总不能跳下去。
　　车子驶入下城区，因为速度过快，在路上拉起一道浓浓的灰墙。
　　下城区的街道要窄的多，街边又乱又杂，在上城区正常的行驶速度在这里看起来像是在飙车，看着驾驶舱里不断弹出来的红色障碍物警示标志，黄小玥吓得手脚冰凉，生怕撞到什么东西，或是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的人。
　　然而，他的担心很多余，AI驾驶技术很好，他们一路闪躲腾挪，开到了一个他从没来过的地方。
　　这时他才意识到，下城区好大。
　　顺着一条干枯的河道下去，在河床上开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古老的卷闸门前，门上破了几个小洞，锈迹斑斑，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
　　听到汽车引擎声，卷闸门旁的小门敞开一条缝，或许因为是生面孔，那个戴着超厚近视镜片的人粗声粗气地问：“找谁！”
　　天木下了车，黄小玥见状，忙紧张兮兮地从另一侧下车，一股食物发霉混着粪便的味道让他干呕了一下，又在对方嘲弄的目光中憋了回去。
　　见人就吐的话也太没礼貌了！
　　他们一下车，那个人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是生面孔，长的都很不俗，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好料子，尤其是那位高个子的……
　　等等，有点眼熟？
　　他上上下下打量天木，最后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谁，疑惑地举起手表，转过摄像头对准他，“咔嚓”，拍了一张。
　　他并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这是他们的规矩。
　　内部数据库立刻找到了这张脸，他的身份信息一行行进入到终端里。
　　【天木狼，21岁，海克财团老板天木苍鹭独生子。】
　　【身高181cm，体重72kg，个人身价约27亿。】
　　【可发展高端客户。】
　　那个人立刻换了副嘴脸：“原来是天木先生！您今天大驾光临是？”
　　天木朝卷帘门看了一眼：“听说这儿有个斗兽场，带朋友来玩玩！能进么？”
　　“能，当然能！您稍等！”那人接通通讯器，请示，“老板，下城区这边……”
　　那边打断他：“看到了，请天木先生进去吧！”
　　显然，天木和黄小玥受到了热烈欢迎。
　　黄小玥云里雾里地被天木重新推上车，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卷帘门向上升起，露出后面黑黝黝的洞口。


第37章 
　　经过长长的昏暗甬道，进入一个大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停车场，里面停满了豪车。
　　停车，上电梯，电梯员询问过后，给他们按了地下一层的按钮。
　　电梯间面积不大，有几扇紧闭的门分散在周围，门边摆着造型怪异的金属雕塑，冷冷清清的。
　　窝在桌子后面打盹的守门人撩了撩眼皮，朝正中间那扇一指，按下桌上的开关，一句话也没说就把眼睛重新合上了。
　　门打开，喧闹的空气扑面而来，灯光明亮的那一侧传来模糊的音乐声。
　　在工作人员的热情指引下，天木少爷办了张VVVVIP卡，又塞了两张小费，工作人员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天木先生，我带您参观我们俱乐部吧？保证您在这里能享受到特别的体验！”
　　“不用了，我直接去地下三层。”
　　“啊？”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您，您是来看斗兽的？”
　　“嗯。”天木的嘴角高高扬起，话里有话，“来重温一下……”
　　“那我带您下去！”看斗兽的人通常都赌得很大，工作人员相信海克的少爷绝对有一掷千金的实力，所以更加兴奋。
　　“不用，我路熟！”天木冷笑，背对他挥挥手，拉着还在东张西望看热闹的黄小玥就上了电梯。
　　看到眼神失望的工作人员还杵在原地，在电梯门合拢前，黄小玥对他挥手再见。
　　这个隐蔽的会所位于地下，一层和二层是普通的娱乐场所，说是“普通”，但相对于上城区那些合法生意来说，一点都不普通。
　　而三层以下才是重头戏。
　　三层和四层关着各种凶猛的野兽，有些甚至在野外都很少见，在四层中心位置有个巨大的斗兽场，从三层的观景台上就能看见。
　　而最底下一层更神秘了，据说关着各种被改造过的动物，那就不是一般VIP会员能进的了，按惯例，必须是俱乐部绝对信任的人才行。
　　踏入地下三层时，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黄小玥厌恶地捂住鼻子，眼睛滴溜溜在黑黢黢的走道里瞄了一圈，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销金窟。”天木撇撇嘴，“你可以理解为地下交易市场。”
　　黄小玥摸不着头脑。
　　地下交易市场又是什么？
　　不敢问，一点也不敢问，听天木的口吻，就好像黑市挺平常似的，冒然提问八成要露怯。
　　他试探地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呢？”
　　天木在他的询问目光中摆出一个狂拽霸酷的POSE，一字一顿：“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哈？哦……”
　　黄小玥这才想起来，他来之前的宣言是“报仇雪恨”。
　　可是，报仇雪恨为什么要给人先送钱呢？而且一送就是两万块？
　　他既不理解，又好奇：“那你准备怎么给他们颜色看？”
　　天木看看左右，神秘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薄薄的小贴片，拇指一捻，潇洒地捻成了一把小扇子：“这个，海克科技的最新产品，我从研发室拿的！”
　　“哇！”黄小玥震惊，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看天木得意的表情，就知道是很厉害的东西。
　　他伸手去抓，天木却一挥手躲开，抓了个空。
　　“别乱摸！”他警告。
　　“是什么呀？”
　　天木收起贴片，拉着长音吊胃口：“我不是说过，我的伴生兽突然疯了吗？”
　　“嗯嗯！”黄小玥眼巴巴地看着他，二十几公分的身高差距让他不得不仰起头，像只萌萌哒小动物。
　　天木坏笑：“后来我醒了之后，回去调查，发现是车的问题！”
　　黄小玥惊讶：“车？”
　　“那辆卡车是运原材料的，那种材料里面有能影响神经的成分，也包括人的神经！”天木觉得自己还挺幸运，“懂我意思吧？车厢里有残留，那天我的伴生兽在后车厢待的时间长，疯了，要是时间再长点，我估计也差不多，那还得多亏它先疯了。”
　　黄小玥半天才捋明白他的逻辑，觉得很有道理，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所以，你拿这东西来是要？”
　　“我不是被那畜牲追到悬崖下面了吗？我摔晕了之后变成了它，被偷猎的抓走了。”他指了指前方微微发亮的通道，“斗兽场，懂了？”
　　黄小玥张口结舌。
　　天木冷哼：“老子当熊那会儿可没少挨他们的鞭子，王八蛋，不是喜欢找乐子么？我花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今天就让他们乐个够！”
　　黄小玥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忘了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报仇雪恨。
　　大意了，真是太不像人类了！
　　他有点同情天木，又仔细思考“乐个够”是怎么个乐法。
　　终于，他恍然大悟：他是要用那种会让动物发疯的东西，让这里的动物疯掉？
　　哎？发疯？怎么总感觉似曾相识呢？
　　黄小玥问：“你说的能影响人神经的原材料，是什么呀？”
　　“是……你问这个干什么？”作为大财团的继承人，基本的警惕性天木还是有的，这涉及到商业秘密。
　　黄小玥却完全没心眼儿：“我知道一种花，也会让人跳舞，后来波米说，那是人的神经被影响了，不是跳舞，是发疯。”
　　“什么样的花？”
　　“白色的，黄色的蕊，只有花蕊才能让人疯，花瓣不会。”黄小玥傻笑，“叫风荆草，名字很好听哦！”
　　天木一拍大腿。
　　就是风荆草啊！
　　真想不到，他们海克研发部门才发现的新鲜玩意儿，居然是人家SIY玩剩下的？
　　他试探：“步凌波他们有这方面的产品吗？”
　　黄小玥摇头。
　　天木松了口气，一把圈住他的肩膀：“来，风荆草什么的，跟哥哥细说说！”
　　-
　　音符城SIY新建总部。
　　崭新的行政大楼顶层，步凌波端着咖啡走进监控室。
　　波米见到他立刻站起来：“老板。”
　　步凌波抬了一下手，看向他面前的巨型成像圆盘。
　　正中间那个只有轮廓的人是黄小玥，他浑身上下都是半透明的全息图像，只有上半身的马甲闪烁着银色微光，那是他们SIY压箱底的间谍产品，不会被任何仪器探测出来，更没人能想到衣服本身会拥有同步监视监听功能。
　　在他旁边是模拟的天木狼，他们的对话正同步被马甲传到这一端来。
　　他们正在聊风荆草。
　　步凌波坐到靠背椅上，皱眉。
　　聊风荆草，有必要挨那么近吗？
　　他盯着那两颗越凑越近的深蓝色人头，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又无从发作，就压着声音问波米：“有什么发现？”
　　波米悄悄看了老板一眼：“没有，都很正常，想不到海克竟然在研发风荆草相关的神经性武器。”
　　“神经性武器？”
　　波米对老板把刚刚监视到的内容大略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老板，天木狼绝对不会是黄小玥的接头人。”
　　“嗯。”步凌波换了个轻松的坐姿，端着咖啡，“还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波米有点犹豫，“是关于老板您的。”
　　步凌波的手顿了顿：“什么？”
　　“额，就是……”波米支吾了半天，觉得还是小命要紧，“您还是自己看吧！”
　　他在圆盘下方按了几下，旁边就多出了一个屏幕，屏幕里是之前监控内容的回放。
　　【步凌波没有欺负我啦，他对我很好的，比你对我还好呢！】
　　【我还是喜欢跟步凌波在一起。】
　　【他的腹肌很好看。】
　　步凌波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再抬头，又看到了全息模拟的自己。
　　黄小玥问：步凌波，我想跟天木出去玩，可以吗？
　　自己冷冰冰回答：随便你。
　　看全息黄小玥跟着天木狼往外走时脑袋都快垂到胸口的样子，步凌波想，自己当时应该对他语气再温和一点的。
　　而且，天木狼的话让他也有点在意。
　　【他那么骄傲的人，才不会禁足你！】
　　【他是那种会拼命彰显自己魅力去赢得胜利的人，才不屑跟其他人一样。】
　　【假想敌什么的很好笑！】
　　步凌波放下咖啡杯，盯着屏幕，冷笑。
　　假想敌？你也配？
　　-
　　下一场斗兽在二十分钟后，工作人员热情地带天木和黄小玥找好观看的VIP单间，然后教他们怎么在房间里下注。
　　天木拿出了世界第一富二代的架势，一掷千金，一口气押了十几万。
　　黄小玥捂住心口，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做善事的？”
　　“你不懂，这符合我未来财团继承人的人设！”天木嘲笑，“这样待会儿出了事，他们才不会怀疑是我干的！”
　　黄小玥想了半天，眼睛一亮：“哇，天木，你好会做坏事啊！”
　　天木半天无语，最后做了个“感谢”的手势：“过奖！”
　　黄小玥笑嘻嘻地抓了一把俱乐部供应的免费零食，吃的眉开眼笑。
　　突然，几声蜂鸣声响起，房间微微震动了一下，“轰”，窗外的厚重金属护板缓慢朝四周分开，有明亮的光透进来。
　　黄小玥吓了一跳，想起刚刚工作人员的解释，连忙兔子一样跳过去，趴在玻璃上朝下看。
　　果然跟他说的一样，这里是看斗兽的绝佳位置。
　　一圈金属护板环住了地下环形斗兽场，护板后是无数个相同的窗户，有的玻璃后面站了人。
　　下方的场地周围加装了护栏，护栏上血迹斑斑，空气中涤荡着暴虐的野蛮气息，预告着原始的死亡和痛苦。
　　场地最上方悬着透明时钟，无论从那个角度都是正对着的，上面显示，距离开场还有5分钟。
　　时钟上出现了倒计时。
　　【4：59】
　　黄小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虽然屋子里香喷喷的，但隔着玻璃似乎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忽然紧张。
　　他回头看了看天木，见他一脸轻松的样子，问：“一会儿它们会打架吗？”
　　天木点头：“会。”
　　黄小玥比较担心那些血迹：“那它们会受伤吗？”
　　“噗，你说呢？”
　　黄小玥立刻忧心忡忡地退回沙发上，抓起刚刚的零食，却没什么胃口吃。
　　天木侧目：“怎么？”
　　“会痛吧？”他放下零食，抱住自己的胳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天木挠头：“那倒是，所以我从不到这种地方玩，没劲！”
　　看起来像是试图向黄小玥澄清自己是个好人，但他完全没在意，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气氛一时间沉闷起来。
　　“咚，咚咚——”
　　五分钟很快，时间一到，伴随着几声响，窗外炸开一簇簇绚烂的电子烟花，斗兽场周围出现了一圈虚拟观众，居然还有彩带、气球和鸽子，像是个盛大的狂欢。
　　就算放在上城区，这也是相当炸裂的场面。
　　黄小玥再次蹦跶过去，眼巴巴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整个人都快粘到窗户上了，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直到一条巨大的鳄鱼被大功率电丨击丨枪驱赶着入场，他的愉悦心情戛然而止。


第38章 
　　“各位尊贵的朋友，欢迎观看斗兽表演——”
　　半空中出现一名戴礼帽的主持人巨大的全息影像，一番慷慨激昂地陈词过后，斗兽场周围的氛围组一片欢腾。
　　鳄鱼足有七八米长，皮肤像是万年老树的树皮，装甲一样硬，稀碎的牙齿异常锋利，缝隙里还挂着肉丝。
　　紧接着，从斗兽场的另外一侧被强拉上来一头公牛，它双眼猩红，牛角像是两把弯刀，对手身上散发出来的暴虐气息让它忍不住用蹄子蹬住地面往后退，走在前方的驯兽员全副武装，见它不配合，手里的电击器猛地挨到它脖子上的软肉上。
　　黄小玥哆嗦了一下，好像被电击的是自己一样，脸色瞬间发白，后退两步，咬着嘴唇不说话。
　　公牛经历了两次电击，终于乖乖被驱赶到场地中央，浑身不停发抖，眼睛好像更红了，嘴角流下很多涎水。
　　“他妈的，这些人，电成这德行还怎么打？”天木晃了晃手里的铜纸票，“故意的吧？我刚刚全买了公牛赢，怕爆冷吗？”
　　黄小玥难过地看着下面：“不是，它……很害怕。”
　　此刻，在他看来能称作庞然大物的公牛，却拥有着小动物遇到天敌时才会出现的眼神，那是无法掩盖的恐惧和绝望。
　　但，惨剧并未停止。
　　鳄鱼朝公牛猛扑过去，人立起来一口咬住它的脖子，它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被咬住的地方渗出汩汩的血。
　　黄小玥看到对面的窗口不断闪起红灯，每一个红灯下都有一张或两张兴奋的面孔。
　　他身体发冷，眼眶却很烫。
　　想哭。
　　人类好奇怪啊，为什么喜欢看动物打架？它们不想打架的时候还要逼它们打。
　　天木有点慌，虽然黄小玥总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但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眼泪汪汪的。
　　忙问：“怎么了你？”
　　黄小玥抹了一下眼睛，用力摇头，脸蛋鼓着，委屈巴巴。
　　他不说，天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八成是可爱的小家伙被血腥场面吓到了。
　　突然间就怜爱了。
　　他把手里的下注证明扔进垃圾筒，一搂黄小玥的肩膀：“算了算了，咱们干正事去！不看这破玩意儿了！”
　　黄小玥动了动身体，努力把自己从他的魔爪里解救下来，不满地说：“我就不该跟你来，还说是好玩的地方，骗子！还有，别总跟我贴这么近，我不喜欢！”
　　步凌波都没贴他那么近过呢！
　　凭借VVVIP身份，天木带黄小玥顺利进入位于地下四层的驯养区。
　　斗兽场场地在地下四层，环着场地建了一圈关押动物的牢笼，部分对外开放，供客人们参观。
　　在驯养区的路口，两名身体上穿着坚硬防护服的管理员正在看守，长相都是凶巴巴的，但对客人态度还算客气。
　　其中一个人指着左边的路：“如果想看动物就往那边走，那边是参观区！”
　　这人一开口，本来还浑身散漫的天木突然一怔，缓缓抬眼眼睛，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眯了眯。
　　他走上去，仰头看了人高马大的管理员几秒，突然一扬手，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黄小玥这回真跳起来了，震惊捂嘴。
　　疯啦？
　　那名管理员捂住被打中的地方，半天没说出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明明可以用拳头的，却偏偏用巴掌，羞辱意味明显，但对方是超级贵宾，他想发作，又有顾忌。
　　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打圆场：“这位先生，是我们有什么服务不周的地方吗？”
　　“有啊，可多了！”天木冷笑，“见到本少爷，不跪下叫爸爸怎么行？你们俱乐部的待客之道呢？”
　　管理员：待客之道？
　　黄小玥：少爷？
　　天木确实是高贵又富有的人，但是……
　　他糊涂了。
　　挨打那个人向前走了一步：“你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天木笑了一下，手按上他的胸膛，把他又推了回去，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说：“开个玩笑，别介意。”
　　黄小玥：“？”
　　那个人的面部肌肉抽搐几下，在同伴的疯狂暗示下勉强压下了这口恶气，但也没法做到笑脸相迎，到右边通道去了。
　　天木权当无事发生，指了指左边的通道，对他们说：“我去参观。”
　　目前不是参观时间，里面没有向导，没挨打的那名管理员赶紧说：“我陪您吧？里边岔路很多……”
　　天木摆摆手：“不用，我这里面我熟得很，第一个笼子里关的是一条巨蟒，三年间战无不胜，光荣退休，最里面的笼子里是一头复原三次的猛犸象，压轴好戏，没错吧？”
　　“原来您是老客户了，恕我眼拙，哈哈，那您请自便吧！”管理员打了个哈哈。
　　参观区本来就没什么重要的，正好他也不太想招待这个蛮不讲理的客人。
　　这人一惊一乍的，万一待会儿那巴掌落在自己脸上呢？
　　驯养区里是一间挨一间的囚室，每根栏杆都有黄小玥手腕那么粗，非参观时间，囚室里全都没开灯，里面或发出野兽的低吼，或传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的能看到黑暗中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悬浮在半空，阴森森的。
　　黄小玥被天木拉着，看着他假装摸栏杆实际贴贴片的假动作，有点紧张，他还没做过这么坏的坏事呢。
　　“你为什么打那个人啊？”
　　“我变成音爆的那两天，他可没少打我。”
　　“音爆？”
　　“我的前伴生兽，那头棕熊，唉，现在我活了，它应该已经死了吧！”
　　“啊……”
　　黄小玥试图在他脸上看出点难过来，但，没有，伴生兽的死对他来说，就像是跟别人借一块钱或是半瓶营养液，完全不值得一提。
　　他停住脚步，小声说：“天木，我要不喜欢你了。”
　　“啊？为什么啊？”天木摸不着头脑，还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惹到了这位可可爱爱的新朋友。
　　黄小玥有口难言，扁着嘴摇摇头：“反正，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最初在下城区的时候，他常常会听到有钱人没人性之类的话，他没经历过，只是听说，后来认识步凌波后，觉得那些人说的不对，因为步凌波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严肃了点，但没有高高在上，还一直在帮他这个穷人。
　　可在天木身上，他终于感受到了人们所说的“没人性”，他可以满不在乎地拿走他身上仅有的钱，不管会不会给他造成麻烦，可以莫名其妙甩人耳光，在人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甚至在相伴多年的伴生兽为为他而死的时候，仍然可以无动于衷。
　　作为一只伴生兽，最后一点是他最难接受的，还不如像步凌波那样公开说：我讨厌伴生兽。
　　天木很恼火。
　　他看了黄小玥一会儿，突然冷嗤一声：“切，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谁在乎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被扫了兴，没继续贴贴片了，摆摆手就往外走：“赶紧走吧，贴片五分钟自动起效，你不想跟它们一起疯吧？”
　　黄小玥悚然一惊，赶紧收起情绪，小碎步跟上去。
　　他们顺原路回到电梯间，看到电梯显示楼层为【B1】。
　　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他们同时回头，惊呆了。
　　刚刚那个管理员，被天木拍过的肩膀上爆炸了。
　　他从肩膀开始被撕裂，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身体就只剩下一半，正摇摇晃晃跪倒在地，而他身旁的另外一名管理员也受到了波及，人被冲击波扔在通道的墙壁上，半张脸都糊了，从侧颊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黄小玥整个人都动不了了，面前半个人类身体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他脑袋胀痛得要命，嘴唇瞬间变得煞白。
　　他缓缓转过眼睛看天木：“你，你，不是……怎么……”
　　他想问：不是风荆草吗？怎么爆炸了呢？
　　他还想说：就算这个人欺负过你，但这也太狠了吧？还至于把人炸死吗？
　　可他舌头打结，嘴唇哆嗦得合不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木也麻爪了。
　　他喊出了黄小玥的疑问：“不是风荆草浓缩贴片吗！”
　　眼前的血腥一幕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他很快又想到接下来的危机：“快上去，我操，这里怕不是要塌！”
　　“你，你杀人了……”黄小玥慢半拍地看向他，“啊？什么？什么要塌？”
　　“杀什么人啊！这里全都是仿生人！”天木吼了一句，用力拉他，“快上去，刚才贴了那么多……”
　　跑不掉的话，肯定要被活埋在这里。
　　“轰隆——”
　　一语成谶，爆炸声一声接一声响起，跟人类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不知名野兽的咆哮混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疼，脚下地面震颤，头顶碎片扑簌下落，灼热的气浪把这密闭的空间熏得宛如地狱。
　　警铃大作。
　　天花板崩开闪电形状的裂痕，同时发出难以支撑的断裂声，天木见状，转头疯狂拍打起电梯按钮，见那红色数字始终停留在B1，就朝监控大幅度比划手势，但很快就被尘埃淹没了。
　　黄小玥呛咳几声，感觉肺里火烧火燎的，眼睛里可能是进了灰尘，疼。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却不见了天木。
　　“天木，你在哪？天木——”他无措地大喊。
　　头顶的灯忽然灭了几盏，一切都暗得让人发慌，还有什么东西在“吱扭扭”地响，一抬头，只见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第39章 
　　陈旧的水泥和钢筋不堪蹂躏，头顶的天花板脱落下来一大块，正正把黄小玥罩在下面。
　　他慌了手脚。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灰尘中探出来，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他感觉自己转了几个圈儿，后背就撞上了粗糙的墙壁，迷迷瞪瞪地分不清方向。
　　“傻吗？想死啊！”天木狠狠骂他，把他塞进电梯和墙壁间的夹角，又把他的小脑袋往怀里一按。
　　在他身后，碎石和上一层乱七八糟的东西山崩一样砸下来。
　　他紧紧把黄小玥护在下面，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塌了，又没塌彻底，毕竟还有拇指粗的钢筋支撑，但也是摇摇欲坠，藕断丝连。
　　有人在叫救命。
　　黄小玥心惊肉跳的探出脑袋，看到两条挂下来的腿，往上看去，原来是一个人从上层掉下来，上层破了个大洞，而他正抓住裸露的钢筋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他……”
　　黄小玥刚想提醒天木身后有人需要帮忙，突然，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那个人“嗷”地一声就不见了。
　　一只浑身没几根毛的大秃鹫停在他们头顶的洞边，嘴里叼着刚刚那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我操！”天木冷汗都下来了，“完蛋，它们都被放出来了……”
　　他一拉黄小玥：“快跑！”
　　电梯是指望不上了，他记得这里还有一条旋转楼梯的通道，他们必须在这里彻底塌掉之前从那边到地面去。
　　黄小玥边被拉着跑边回头看了眼秃鹫，它正在品尝嘴里的美味，而那个人露在外面的肢体软绵绵的，看样子没救了。
　　他脚一软：“天木，那个人是仿生人吗？”
　　他期待的答案是“是”，可天木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他慢吞吞的还分心，无疑拖慢了天木的速度，脚下又一次踉跄后，天木回头看了他一眼，松开他的手腕。
　　黄小玥突然紧张，他觉得，天木可能是要丢下自己了。
　　头顶还在不断落下东西，前方灌满灰尘的通道里回荡着阵阵野兽的嘶吼，听声音好像在打架，这也导致旁边的墙在加剧变形。
　　他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可怜兮兮地跟天木对视。
　　天木大声训他：“你傻愣着干吗呢？”
　　然后蹲在他面前，把后背冲他：“上来上来！”
　　黄小玥咬着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
　　天木背着他倒不算吃力，但是他们又有了新麻烦——原本关押在笼子里野兽全都逃出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习惯了在斗兽场上搏杀，野兽们忙着干掉彼此，对人类反倒没那么大的敌意，天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贴着墙根循着记忆往旋转楼梯方向跑去。
　　这边受灾严重，地面漏了一个个的大洞，有的地方起了火，有人被掉下来的大石头砸扁，路上遇到不少绝望尖叫的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跑，有的还在试图控制撕咬在一起的野兽，一切都混乱不堪。
　　按照天木之前的说法，这些穿着保护服的工作人员全是仿生人，想到这里，黄小玥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把头搁在天木肩膀上，侧头看着眼前场景，心突突跳。
　　总感觉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脑子里几次闪过类似的画面，想抓，但又完全抓不住。
　　突然，天木站住了，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黄小玥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头棕熊，身体比普通棕熊大一圈，缺了一只耳朵。
　　它正蹲在地上，无视周围的纷乱，静静看着他们。
　　天木把黄小玥放在地上，不敢置信地低喃：“音爆？”
　　音爆？
　　黄小玥震惊，这是他的伴生兽吗？
　　“音爆，你还活着！”天木朝他跑了两步，却见它呲起了牙。
　　那是野兽在拒绝靠近。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又发生了变故，脚下的地面晃了晃，先是出现一个很小的凸起，接着，有什么东西冲破地面跳上来。
　　兔头，马身，蝶翼，蛙腿，手臂却是人类的，头顶还竖着一对狗耳朵，很多种能辨认出来的器官合在一起，缝合出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怪物。
　　附近的两个人做鸟兽散，边跑边喊：“五层的实验体跑出来啦——”
　　仿佛它比称霸斗兽场的那些猛兽还要可怕。
　　黄小玥仰头跟兔子红彤彤的眼睛对视，吞了下口水，慢慢捂住嘴巴，天木的脸色也很难看。
　　“实验体？难怪地下五层不让进，原来是在干这种事！”他咬住牙。
　　怪物跟其他野兽不同，他对同类没敌意，反倒是看向人类时目光变得十分暴戾。
　　它率先选中最弱的黄小玥，扑向他。
　　天木眼疾手快地推了黄小玥一把，直愣愣的怪物扑了个空，转向了捣乱的天木，还没等天木有动作，一直待在远处的音爆咆哮着冲过来。
　　它摇头摆尾地，震得地面咚咚响，土石哗啦啦落下，天木赶忙靠住墙根，生怕地面塌陷自己遭殃。
　　他猛然转头，发现黄小玥还坐在地上看着怪物发呆，于是冲他拼命招手：“赶紧起来，跑！”
　　其实在这种环境下跑也没用，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砸死或活埋，但，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也是跟动物的最大区别——没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希望。
　　但黄小玥人傻了，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天木，像是丢了魂儿，根本动不了。
　　天木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人是他带来的，这要是死在这，他得负全责！
　　别人的命天木可以不在乎，可黄小玥的话……
　　他不想见到他血溅当场，于是拼命跃过面前裂开的地面，狂奔向他。
　　“黄小玥——”他大吼一声，眼见来不及，只好转向音爆，试图拦住它，“音爆！别伤害他！”
　　棕熊完全像是没听见，那一瞬间，天木怀疑自己是认错了熊，以前音爆在庄园里时明明那么听他的话。
　　他有点绝望，但却发现，音爆扑杀的对象居然不是黄小玥，而是那只缝合的怪物。
　　趁它们扭打在一起，他赶紧过去把黄小玥扶起来，想要开溜，但它们的战斗太激烈，能走的路几乎都被封住了，硬闯的话说不定会被波及到，十分危险。
　　他判断了一下形式，只好按着黄小玥蹲在墙角，望着不远处的旋转楼梯入口，观察形式伺机而动，身量巨大的音爆似乎是占了上风，但在改造怪物的全力拼杀下，还是难免挂彩。
　　果然它还是认识自己的，不然不会冒险帮忙。
　　天木很欣慰。
　　双方的目光都十分凶狠，血的气息渐渐掩盖住泥土的腥气，音爆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兔头和马身之间的连接处，而怪物不甘示弱，展翅腾空，那双人手死死扳住它的上下颌，让它无法再合拢半点。
　　它们在地上翻滚着，咆哮着，相互攻击。
　　怪物终究不是攻击型，很快力竭，被音爆一口咬断了脖子。
　　音爆半边头上的毛发都被血浸透了，像是很累，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向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类时，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暖意。
　　它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慢慢的，脚步很轻的走过去。
　　见状，天木高兴地跳起来，迎过去朝它伸出手：“音爆！”
　　音爆抬起眼睛，威胁地呲了呲牙，凶狠地发出一声低吼，吓得天木赶紧又把手收回来，还背到身后。
　　它转回头，继续朝黄小玥逼近。
　　黄小玥蹭着地面退了几步，发现已经到了墙边，退无可退，他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巨熊，慢慢攥紧拳头。
　　要被吃掉了吧？
　　真奇怪，为什么还是没有害怕的感觉呢？
　　然而，音爆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侧头把巨大的脑袋搭在他的脖颈上，闭着眼睛在他脸颊上蹭啊蹭的，样子亲昵极了。
　　不像是一头凶猛的棕熊，倒像是家养的小猫咪。
　　天木傻眼了。
　　他确定，这是音爆表示友善时候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是对黄小玥？他们认识吗？
　　等等，在自己的思维侵占它的身体后，它不是应该死了吗？自己意外复活，它也跟着活了？
　　这是什么重大发现啊！
　　天木兴奋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嗷——”
　　不远处传来一声野兽咆哮，在不算宽敞的通道里荡起回音。
　　黄小玥和天木同时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向站在通道一头，弓着背的白老虎。
　　音爆抬起头，被血糊住的眼睛里露出凶光，晃动着庞大的身躯挡在黄小玥面前。
　　黄小玥的侧脸被音爆沾上了不少血，黏腻的腥气让他呼吸不太顺畅，人还是呆呆的，被天木一把拉起胳膊，就往旋转楼梯冲去。
　　他麻木地跟在天木身后，转头看了一眼音爆，而它也微微侧目看他，虽然血腥一片，但目光中全是暖色。
　　接着，它转回头，咆哮着向白虎扑了过去。
　　天木踩着即将坍塌的楼板上到地下一层，跟一大群人挤挤挨挨地冲上地面，鞋子被踩了好几次脚，骂骂咧咧。
　　他背上的黄小玥时不时回头，希望能看到棕熊的影子，但，没有棕熊，也没有其他野兽，用白漆涂着“B1”的防护板横向封闭，把地面和地下城彻底隔绝开，入眼处只有惊慌奔逃的人类。
　　登上地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数不清的无人机和救援车停在周围，探照灯照得这片排水沟比白天还要明亮。
　　天木气喘吁吁，嘴里还嘀咕：“卧槽？居然来的这么快？效率可以啊！”
　　可等看清面前大部分车上都带着SIY的LOGO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怎么会是SIY先到呢？以前这种事件中出风头的都是他们海克才对啊！
　　等他看清从那辆最豪华最坚固的越野车上下来的步凌波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面色严肃，在看到被天木背在身后、侧颊上一片血红的黄小玥时，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第40章 
　　步凌波向警卫队提交了黄小玥穿的间谍马甲拍摄到的完整视频，并且替他做担保，把他从警卫队的抓捕名单里删除了。
　　当然，没忘帮他把所有影像都做了遮脸处理，避免有政府高层认出他是8000万的通缉犯。
　　这下，罪魁祸首直指天木狼，但他因为自带富豪BUFF，压根没被抓的可能，提出对爆炸造成的损失直接赔钱了事，而幕后老板不愿意出现在公众视野，自然顺水推舟不予追究。
　　黄小玥一路上都窝在步凌波怀里，身上的灰尘把他精心挑选的衣服搞的脏兮兮的，当然，还有不明动物的血、鼻涕和眼泪。
　　步凌波有点无奈，但，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适应良好。
　　自动驾驶的汽车里，王子乔的眼神动不动就朝后瞥，因为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他，偷瞥就改成了光明正大地打量。
　　他怀疑老板是中邪了，不然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老板你为什么把人家抱在腿上啊？我那高冷果决的老板呢？
　　步凌波以为黄小玥是被吓到了，抱小朋友似的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无奈地揉着他的头发：“别哭了。”
　　黄小玥：“呜呜呜——”
　　步凌波叹气：“不是没抓你吗？”
　　“可是……”黄小玥仰起头，“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死了……都怪我，为什么要答应天木去那里啊……”
　　步凌波盯着他又红又肿的眼睛，心一软，在心里狠狠把天木狼骂了一顿。
　　“去那种地方娱乐，他们死有余辜。”他声音沉郁，“况且，里面大多数安保人员都是仿生人，据说客人只死了四个，倒是不少人受伤和失踪。”
　　刚刚那场面是挺骇人的，他们到达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塌了，护板及时撑住了地面，才没造成更恶劣的局面，但，没跑出来的人就是没跑出来，他不打算告诉黄小玥，有几十个人被埋在了下面，八成凶多吉少。
　　“四个啊，他们的家人一定很伤心……”黄小玥没被劝好，反而更自责似的。
　　步凌波很不理解，他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为什么？真的有人会心软到这个地步吗？
　　还是……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灾变之后，悲剧还是会经常发生，人类仍在饱受不知名辐射的摧残，单说近几年的，你知道高柚城爆炸案吗？”
　　黄小玥眨眨眼，舔了舔哭得发干的嘴唇：“你说什么城？”
　　“高柚城，那场爆炸中夹带着我们没发现过的辐射物质，毁掉了整座城，几十万人，有人被当场炸死，有人被辐射腐烂而亡，那次还导致周边城市不少居民得了辐射病，终生痛苦。”步凌波顿了顿，“莫耶斯的女儿就是千万个受害者之一。”
　　“啊？”黄小玥瞪大眼睛，声音变得尖锐，“是什么样的坏蛋能干出这种事？可真坏啊！”
　　他几乎不敢想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步凌波看到他无声滑落的泪水，似乎跟刚才的情绪完全不同，而他自己像是完全没察觉，还在碎碎念着跟他抱怨行凶者有多可恶。
　　他不动声色，继续说：“我们政府军查出一些眉目，但现在抓不到那个人，不过，早晚会抓到。”
　　黄小玥用力点头：“对！一定抓到他，狠狠揍他！把他关起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惩罚了。
　　步凌波笑了一下，用指尖去抹他脸上的泪：“你在哭什么？”
　　“哭？”黄小玥这才后知后觉抬手摸自己的脸，“我有在哭吗？”
　　被打湿的手背证明，自己不但在哭，还哭的很多。
　　他愣愣摇着头，神情恍惚：“我不知道，就是，心里好难受啊……比黑子受伤的时候还难受……步凌波，我是不是生病了？”
　　步凌波觉得他今天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有点后悔故意用高柚城的事试探他，刚要安慰几句，就见他用力揉眼睛：“糟糕，一定是眼睛哭坏了！”
　　于是，步凌波就放弃了安慰的想法。
　　但他那愤怒和悲伤的反应做不了假，他现在完全相信他跟高柚城的爆炸无关了。
　　一个关心陌生死者家人会不会伤心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所以那段监控视频？
　　-
　　几天下来，下城区爆炸的消息铺天盖地，电台新闻、网络、报纸杂质，到处都是相关报道和讨论，压都压不住。
　　步凌波不想让黄小玥再看到这些，下死命令把他圈在家里，避免一切消息来源，还给了他一项艰巨的任务——帮连太种花。
　　黄小玥同意。
　　步凌波的院子很大很大，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味儿，如果种满花，一定会成为一个漂亮的大花园。
　　可他有点生气。
　　连太都同意他当花园的总设计师了，可波米这家伙听说之后却特意过来提出反对，还说要去跟步凌波告状，连太不得不听他这个大助理的，让他想了一整夜的花园规划全泡汤了。
　　根本就不是朋友，可恶！
　　花园渐渐丰满起来，黄小玥学会了自己看园艺设计师给的图纸，自己调制营养液，自己移栽五颜六色的花，每天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黑子的伤早好了，没事就在院子里乱飞，但不敢出院子的范围，连太提醒过，说如果被警卫队看到改造动物的话，可能会有麻烦。
　　黄小玥很担心，感觉黑子早晚要被赶出音符城去，后来连太又补充，说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就算有，老板也会搞定的。
　　黄小玥双眼放光，里面是赤裸裸的崇拜。
　　不愧是步凌波，真厉害！
　　今天的任务是这一大丛灌木。
　　灌木跟普通的花不同，园艺工人特意从城外搞来了没被辐射污染过的土，在种植区域铺了厚厚的一层，上面栽了灌木。
　　灌木下方的土需要二次浇水，但要保持土壤形态，工人对他说了一大堆就去做别的了。
　　这会儿，他蹲在灌木丛底下用小水壶慢慢浇水，顺便整理固定土壤的网。
　　正午，太阳发出炽热的光，安静了很久的庭院里终于响起脚步声。
　　波米的声音传进黄小玥的耳朵：“老板，你看今天的报道了吗？”
　　“什么？”是步凌波的声音。
　　“今天的音符城头条，海克公司提出，有人能帮思维进入伴生兽的人恢复意识，噱头叫‘死而复生’，天，真是敢吹牛啊！”
　　“有证据吗？”
　　“他们的销售主管，姓庞的，说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说他被从伴生兽的体内拉回来了，我看那个报道……”
　　“怎么？”
　　“他竟然说，帮他恢复的人似乎跟SIY有点关系，这什么意思啊？我觉得像是在给咱们SIY下套！是想告诉民众咱们掌握了那项技术却不公开？嗯……我觉得这是要捧杀！”
　　“不意外，商战随时随地都可能开始。”
　　“可不是么！我们得提防……”
　　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黄小玥好不容易从灌木丛里挣扎出来：“步凌波！波米！”
　　两个人闻声同时回头。
　　波米：“噗！”
　　黄小玥戴着顶一圈窄檐的小帽子，红扑扑的脸蛋显得鼓鼓的，鬓边挂着亮晶晶的汗水，脸上蹭着一条一条的黑印子，不仅如此，衣服上和双手也全是泥。
　　太脏了，洁癖步总实在看不过去了，皱眉问：“你在干嘛？”
　　黄小玥意外地没接步凌波的茬，费力地从灌木丛间挤出来，跑到他们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刚才说的人，就是我呀！”
　　步凌波和波米面面相觑。
　　“你？”波米疑惑，“什么是你？”
　　黄小玥昂首挺胸：“把庞主管救回来的人就是我啦！天木也是这样被我救回来的，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他还拿走了我的五块钱！”
　　本来他还担心表现这个能力会暴露自己是伴生兽的本质，但通过这几天的仔细思考，他觉得两件事半点关联都没有。
　　主要是，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步凌波什么都为他着想，他不想瞒着步凌波，不然他以后知道的话肯定会很生气，再说，他都能接受自己长耳朵了，这点小事应该也能接受的吧？
　　但他想错了，步凌波没接受。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问：“为什么？”
　　黄小玥被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有点慌：“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怎么做到的？”
　　“我……就意外做到的……”
　　他的眼神叽里咕噜到处乱跑，步凌波一眼就看出他心虚来了，眯了眯眼，朝前逼进一步：“什么样的意外？”
　　刹那间，黄小玥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压力包裹住了，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他说过的那句话。
　　【骗人可以，但要走心。】
　　走心？
　　嗯……
　　他绞尽脑汁，尽量走心。
　　“就是，我出去采花嘛，看到天木的‘尸体’了嘛！”这几天对人类社会多出许多了解的小伴生兽虚张声势地比划着，“我以为他只是摔晕了嘛，就过去看他嘛，一碰到他的时候，他就醒了嘛！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死’了，当时就觉得自己厉害了嘛！步凌波，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才怪！
　　步凌波觉得，每一个“嘛”字都是他华而不实的表演。
　　他可以在红U的问题上相信他，甚至可以替他跟元首据理力争，把他从通缉榜上撤下来，也可以隐瞒他被伴生兽反噬的事，不送他去生活区。
　　但，这项能力真实存在的话，可能引起整个社会结构的动荡，他不可能手软。
　　“波米，联系我们的医疗中心，约全面体检。”
　　“明白，老板！”
　　黄小玥大惊。
　　完，啦！


第41章 
　　一个多月前，步凌波通过“红U伴生兽事件”跟鳌罗生讹了一大块地，如今才短短一个月，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拥有最新科技的综合区域。
　　商业，研发，医疗，教育，加工……
　　只要音符城有的这里都有，像是个微缩版的城中城。
　　步凌波的车子直接开进医疗中心，直接顺着汽车升降梯开进六层的体检中心。
　　黄小玥一路上都忧心忡忡，但还是被好多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护士姐姐吸引走了注意力，然后他又发现，这里好干净好先进啊！
　　医疗中心是冷色调，但却处处给人温暖的感觉，就连SIY的圆形LOGO都把粗糙的金属手臂换成了光滑的义肢。
　　嗯，步凌波真是个贴心的人！
　　不对！
　　一想到这个贴心的人正要把自己送去做检查，他的脸就垮成一坨没蒸好的包子。
　　在检查室里等待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紧紧攥着步凌波的袖子不放。
　　怪好笑的，明明是他才是把自己送到这里的罪魁祸首，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想到这里，黄小玥气鼓鼓地把他的袖子甩开。
　　哼！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步凌波被他的小动作逗得莞尔，还没等开口，检查室的门打开，一名医生十分恭敬地对他说：“步总，准备好了，小先生可以进去了。”
　　步凌波点点头。
　　“什么小先生，我叫黄小玥！”黄小玥没个好气，现在他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即将给他做体检的白大褂。
　　可在一只脚踏进金属密封门的时候，他又停了停，转头看向步凌波，而他正双手插进裤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黄小玥：怎么办？突然有点害怕，在线等！
　　但步凌波似乎没在线上，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左右为难时，唇边终于浮上微笑。
　　“要我陪你进去吗？”
　　感觉受到了嘲笑的黄小玥：“才不需要呢，哼！”
　　勇气倍增，转身进门。
　　其实体检并没什么可怕的，跟想象的严肃气氛不同，检查室里的每个人对他都很友善，先抽了两管血，针孔贴上胶布后又被医生们请进一个透明玻璃罐子里站着。
　　他认出对面屏幕上那个人形轮廓是自己，旁边有五颜六色的示意图和不断跳动的发光文字，看久了会头晕。
　　然后，他浑身衣服都脱得只剩内衣裤，迷迷糊糊间被请到了一张高高的床上，身上贴了好几个金属片，有的还连了电线和管子。
　　这回他只能看到天花板，耳畔是间歇性的“滴”、“嘟”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心跳越来越快。
　　领他进来的医生看了眼仪器，温声说：“别紧张，放松点。”
　　能放松才怪！
　　从进门起，黄小玥就担心自己的大秘密被人发现，而且越来越心虚，这会儿看不到别人的表情，总感觉他们检查出自己是蝙蝠了，而他们会趁自己没防备的时候用那些电线把自己绑起来，心跳的像打鼓一样。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不穿衣服，好丢人啊！
　　仪器随着他的心跳频率不断变快发出了不正常的警报声。
　　他听到医生们在讨论。
　　“怎么回事，指标突然上升了，这样没法给出准确数值。”
　　“别紧张啊，没事的，只是要测几组身体数据。”
　　“长这么大没检查过身体吗？”
　　黄小玥不想理他们，他快哭了，但身上连着好多东西，他不敢乱动，生怕把昂贵的仪器弄坏了，他可赔不起。
　　他脑瓜子嗡嗡的，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可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身体不配合的话就不可能轻易结束，他也不想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越跳越快，根本不受控制。
　　渐渐地，他浑身开始发热，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听到医生们说“怎么回事”、“这不正常”，后来就听不清了，他的身体好像开启了什么自我保护机制，根本没法对身边发生的事集中注意力。
　　他发现自己真的动不了了，想坐起来，可却根本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像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滚烫的手，他浑身一抖，仿佛从一片混沌中找到了出口，世界由此开始慢慢清晰。
　　好不容易找回了视线焦距，看到了握住了自己的步凌波，他身上还沾着很重的烟草味。
　　身上粘着的东西发出乱七八糟的细碎响声，他被步凌波拉着坐起来，劫后余生似的松了口气。
　　他一头扑进他怀里，刚想控诉一番，却突然皱了皱鼻子，声音哭唧唧的：“你好臭哦，步凌波！”
　　“……”步凌波用眼神示意医生暂停，轻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嗯。”黄小玥点头，偷瞄了一眼那些被电线连接的仪器，小声说，“我害怕。”
　　步凌波轻轻托着他的后脑，凝视着一个被他扯歪的仪器出了一会儿神，眉头渐渐皱起。
　　这不是正常人害怕时的反应，倒像是应激了。
　　“小玥。”
　　“嗯。”
　　他用浓浓的鼻音答应着，仿佛他最近常常靠住的那个肩膀是最安全最温暖的港湾。
　　步凌波轻抬手指托起他的下巴，迫得他缓缓抬头。
　　黄小玥眼眶里的眼泪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呼吸间全是烟草混合着清新露水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脸颊突然开始发烫。
　　步凌波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异样，他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动物，跟那天躲在窗帘后如出一辙。
　　他问：“能继续吗？”
　　黄小玥委屈：“不想继续了……”
　　“不行。”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步凌波又放慢了语速，像在哄小孩，“很快的，这是最后一步，不会伤害你。”
　　“那，那你陪我吗？”黄小玥结巴着做出极大的让步。
　　步凌波笑着点点头。
　　“那，可不可以穿上衣服？”
　　“……”步凌波目光自他白白净净的胸口略过。
　　就在黄小玥以为他要同意的时候，却听他说：“不可以，但你可以把我们都想成冰淇淋泡芙。”
　　一通安慰之下，黄小玥的情绪稳定下来，乖乖躺在床上，医生帮他重新整理金属贴片，步凌波退后几步，悄悄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
　　臭？
　　这次的检查很顺利，整个检查出具完整报告只需要十分钟。
　　这十几分钟，黄小玥感觉自己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坐立难安。
　　步凌波看着他皱着小脸唉声叹气的样子，都开始怀疑他真的有什么问题瞒着自己了，等结果出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反噬确实没给他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身体指标没有任何异常：所有器官正常，各项功能正常，神经系统正常，没有任何改造和植入过的痕迹。
　　于是，步凌波就又收获了一个步伐轻快、满嘴碎碎念的黄小玥。
　　黄小玥整个人都放松了，死里逃生似的。
　　终于结束了，自己竟然一切正常，好神奇！
　　看来，步凌波的科技还不太行，根本没发现自己其实是只蝙蝠！
　　他还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家了，直到步凌波把他带去另外一个很隐蔽的“内部研究部门”，他才知道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
　　步凌波刷脸通过重重关卡，黄小玥走的晕头转向，终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房间，房间同样是各种仪器和各种屏幕，有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在走来走去。
　　正中间的一张带轮子的金属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黄小玥一看到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一眼就看出他“那个”了。
　　他们一进来，就有人迎上来，年纪很大，头发都白了一半。
　　“步总，您来了！”他看到步凌波身边的黄小玥，也跟他打招呼，“小玥是吧？真可爱，难怪连太提起你的时候连眼睛都在笑！”
　　听到老管家连太的名字，黄小玥的戒备心减轻了些，在对方的夸夸中逐渐迷失自我：“你，你好哦，伯伯！人家没有很可爱啦！”
　　他有点扭捏地偷偷检查自己，生怕刚才体检完衣服没穿整齐。
　　对方笑了笑：“我是慕斯。”
　　黄小玥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慕斯伯伯”，搞的他眉开眼笑。
　　“步总，都准备好了，那是我们销售部在音符城的合作伙伴，杨，三个月前遭遇了一场意外，他的伴生兽一直被养着，所以它现在还是跟他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次也一起带来了。”慕斯指了指床下，有个干瘪的爪子探了一下就收回去，像是跟他们打招呼。
　　步凌波扫了床上的“死人”一眼，很满意。
　　“黄小玥，让我们看看你的能力，慕斯对伴生兽思维方面有研究。”
　　“这个也要研究吗？”黄小玥眨眨眼，“哦……庞主管也说过，他们在仿造人类和伴生兽，研究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思维互换什么的，具体我也没听明白。”
　　慕斯先是惊讶，很快又变得愤怒：“什么？仿生人？他们疯了吗？”
　　他的样子把黄小玥吓住了，他还以为他跟连太一样温和呢，原来发起怒来这么吓人，连眉毛都会竖起来。
　　他捂住嘴巴：“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步凌波按住他的肩膀，示意没事。
　　他简短地对慕斯说：“海克一向激进。”
　　他用一声轻嗤结尾，听起来极度不屑。
　　黄小玥想到了天木那些会爆炸的贴片，心想，在激进这方面，步凌波对他们的评价可真对！
　　但是，让他们看看能力？
　　他咕哝：“步凌波，那种能力是我的秘密……嗯……”
　　但，好像，如果不暴露自己是伴生兽本兽的话，倒也不算什么大秘密。
　　步凌波扳过他的身体，认真地看着他问：“你相信我吗？”
　　黄小玥用力点头。
　　“慕斯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也可以信任他。”
　　“哦……”
　　听起来，慕斯伯伯是连太伯伯的朋友，连太伯伯那么好，那暴脾气的慕斯伯伯肯定不会是坏人啦！再说，步凌波也信任他。
　　捋顺逻辑后，他欣然同意：“那我们现在开始吗？”
　　慕斯赶忙说：“可以，你需要什么协助吗？工具？还是其他？”
　　黄小玥摇头：“不需要哦！”
　　说着，就向了无生气的杨走了过去。


第42章 
　　SIY医疗中心的研究室里，有工作人员从床下拖出一个装着动物的笼子，里面是一只小巧的沙漠蜥蜴，因为抗辐射能力超级强，也不怎么需要水分，这年头可是野外生存的王者。
　　黄小玥走到杨面前时，房间内的所有监控都对准了这一点，工作人员下意识屏住呼吸，纷纷暂停手里的工作望向他这边，就连步凌波裤袋里的手都下意识攥紧了。
　　沙蜥看起来也很紧张，侧头看着黄小玥，一只枯瘦的爪子在地上乱挠。
　　杨知道黄小玥要做什么，来之前SIY的工作人员对他说得很清楚，虽说他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被紧张和期待占满了。
　　又白又细的指尖按在杨的脑门上，立刻就凝成了一团光，那光芒越来越强烈，占满了沙蜥黝黑灵动的眼睛，也照亮了杨和手指主人的脸。
　　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动笔，光芒就消失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切，有些搞不清状况。
　　杨张开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转头，就看到了笑靥如花的黄小玥。
　　“你……”
　　黄小玥嘻嘻笑着：“你好呀！”
　　接着又转头，邀功似的看步凌波：“我好啦！”
　　步凌波点点头：“那走吧。”
　　慕斯：“？”
　　“等等！”他赶忙跑过来挡在他们面前，像是见到了活体外星人一样指着杨，“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黄小玥回头观察，“怎么啦？有什么不完美的吗？”
　　慕斯失去冷静：“不不，太完美了，我必须知道怎么做到的！”
　　一副“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他死死盯着黄小玥，步凌波也看着他，不同的是，如果黄小玥不想说，他不会勉强。
　　黄小玥在步凌波的眼神鼓励下，冲着慕斯伸出一根手指，往他的脑门上慢慢凑。
　　慕斯本能想后退，又在科学精神的支撑下坚定下来，如果被摸一下就能产生奇特的身体变化，那未尝不是一件有利于科研的大好事。
　　细嫩的指尖触碰到额头，那一刹那，仿佛有电流窜遍全身，他有一种即将升天的神圣感。
　　黄小玥说：“就是这样哦，我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是思维跑到伴生兽体内的人，就会恢复正常，普通人没事的。”
　　说完，收回手，还在裤子侧面蹭了蹭。
　　慕斯眨眨眼。
　　该死，根本就没什么电流！
　　屁的神圣感，完全是自我感动！
　　真丢人！
　　他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能不能再等一下，我们给杨做个体检，看看身体指标是否恢复了正常。”
　　“啊？体检？”深受体检所害的黄小玥觉得他有点可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叫杨的男人正抱着沙蜥在对它说话。
　　等等，沙蜥？它还活着呢？
　　看到他突然震惊的目光，步凌波和慕斯也立刻想到这一点，对视一眼后，慕斯立刻走上前。
　　“杨，恭喜恢复。”
　　“谢谢，慕斯博士，天，我太幸运了！”
　　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慕斯一把按住了：“你的伴生兽还活着。”
　　杨愣了一下，低头看沙蜥，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是啊，奇怪，竟然还活着？”
　　被人类取代了思维的伴生兽为什么还能活着？那它们被取代的时候，是去了哪里？
　　“是个例吧？这怎么可能呢？”慕斯的认知彻底被颠覆，“你在他体内的时候感觉到什么吗？比如，思维共存的情况？”
　　“不，没有，只有我！”杨笃定。
　　沉默。
　　像是线路出了问题，头顶的灯光暗了一下又亮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黄小玥身上，他被看得有点毛。
　　想找步凌波求助，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同样隐隐带着些许疑惑。
　　他结结巴巴，比比划划：“那个，是有这种情况啦，之前我在斗兽场还见过天木的伴生兽……天木曾经进入过它的身体，被关在斗兽场，后来我把他恢复了，嗯……他前两天去斗兽场就是为了给自己报仇的，你们知道这件事吧？”
　　步凌波偏了偏头，很快在他的前言不搭后语里找到答案，而慕斯跟杨面面相觑，眼底皆是迷茫。
　　黄小玥叹了口气。
　　真让人难受，原来他们都不知道，看来根本没人关心天木……
　　步凌波问：“天木狼出事了？”
　　黄小玥眼睛一亮：“嗯嗯！”
　　步凌波继续问：“他的伴生兽还活着？”
　　黄小玥有点难过：“在斗兽场见到时音爆还活着，哦，音爆是一头棕熊，它很乖，杀死怪物后还蹭蹭我的脸。”
　　他指了指自己被音爆蹭过的侧颊，步凌波想起，那天他被天木狼从地下背出来时，那个部位沾着不少血，十分骇人。
　　那个时刻，他的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以为是黄小玥受了很严重的伤，后来才知道血不是他的，而且天木狼在危急时刻保护了他，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愿意在心里给那个二世祖加两分。
　　天木狼的棕熊那时候还活着，但现在肯定是死了，那天没有动物逃出来，那一切不为人知的黑暗奢靡，包括地下五层的罪恶，全都被彻底密封在几十米深的地下，永远。
　　他呼出一口气，问黄小玥：“还有什么能提供给慕斯的吗？”
　　黄小玥本来还在难过呢，闻言摇摇头：“没啦！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步凌波看他一头雾水，直接盖棺定论：“他提供的不少了，视频你们也录下了，他的身体状况你可以去体检中心调取，你们着手研究吧。”
　　慕斯：“啊，是，好的！”
　　SIY里，从没有人会违抗步凌波的意愿，他也不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步凌波带走了他的研究顾问。
　　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留下，研究什么啊研究？
　　老板！你的集团利益至上的原则呢？
　　-
　　回家的路上，黄小玥松了口气的同时，警惕的小眼神东飘西飘。
　　步凌波一直严肃地看着窗外，他几次想搭话试探他的态度，却没敢。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就连世界顶级的通风系统都没法把车里的沉闷散出去，渐渐地，车里氛围变得让人十分窒息。
　　黄小玥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自己的膝盖看，没像以往那样没骨头似的靠着他。
　　他觉得是不是因为今天亲眼看到自己展现特殊能力，步凌波开始讨厌自己了，不然干吗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的腮帮不知不觉就鼓了起来，甚至觉得他大概今天就会把自己和黑子从家里赶出去。
　　步凌波从车窗外收回目光，一转头就看到他面孔扭曲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黄小玥才不想表现得很在意呢，下巴高高昂起来：“没什么啊！”
　　步凌波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似乎是想从那柔软的发丝间揪出个毛茸茸的耳朵来。
　　黄小玥刚想抗议，却发现他表情严肃。
　　“小玥，对你的特殊能力，天木狼怎么说的？”
　　“他？”黄小玥想了想，“他不知道啊，他以为是我碰巧把他叫醒的！”
　　步凌波很震惊，一直假装自己是AI的司机王子乔和一直努力把自己当摆设的波米也很震惊。
　　波米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不是，他是傻子吧！”
　　王子乔表示同意：“那是，不傻也不可能去炸别人的地下交易市场啊！”
　　波米给了他胳膊一下，示意他闭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地下交易市场可是黄小玥内心无法抹平的痛。
　　步凌波决定跳过天木狼，问：“海克的庞主管，你们怎么认识的？”
　　提到那天，黄小玥立刻把庞主管变成章鱼又变回人的全部经过都对步凌波说了，没有添油加醋，但却情绪高昂，毕竟那是他的第一笔大生意，太让他自豪了。
　　步凌波认真地听，没错过任何细节，在听到他说因为庞主管说SIY的坏话而跟他翻脸的时候，他的脸上忍不住浮上笑意。
　　原来他的一万块是这样来的。
　　事情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末了，他又揉了一把他不存在的耳朵，警告：“没什么真本事的情况下，不要跟陌生人直接翻脸。”
　　黄小玥不服：“谁没本事了！再说，我翻脸了也没什么嘛！”
　　步凌波点点头：“是，被拐去红灯区而已，的确没什么。”
　　黄小玥哑口无言。
　　前排传来两个忍笑声，黄小玥狠狠瞪回去，又听到步凌波在对着通讯器说话。
　　“慕斯，是我。”
　　“小玥的能力是秘密，今天的实验结果不准外传。”
　　“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杨，都签保密协议。”
　　“暂时不需要第二次实验。”
　　“意义和价值只是相对的，不用上纲上线，也不需要给我讲这些大道理。”
　　“不，我只要良好的社会秩序，人类的未来跟我无关。”
　　“就这样。”
　　这回不用黄小玥威胁，前排的波米和王子乔就自动闭上了嘴，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黄小玥看步凌波脸色不太好，眨眨眼，问：“步凌波，怎么了吗？你刚刚是在跟慕斯吵架吗？”
　　步凌波侧头看他，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空让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丝丝缕缕的夕阳照进车窗，穿透他浓密的睫毛，淡得近乎温柔。
　　“你的特殊能力不要再随便用，救过天木狼的事不要承认，庞主管那边，就按他猜测的，推到SIY身上，具体我会想办法。”
　　“为什么？”
　　“不想被全世界惦记，就听话。”
　　“！”
　　明明是极柔和的语气，说出的却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话。
　　黄小玥打了个机灵，垮起脸。
　　好想让步凌波抱抱啊，好像只有他的怀里才最安全！


第43章 
　　这几天黄小玥过得很开心，他给步凌波的家里种好了一大片花园。
　　从回形建筑顶层俯瞰，觉得花园真是漂亮，设计师在造型的时候连透明采光带都考虑进去了。
　　黄小玥很佩服他们，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不会想的那么周到。
　　这天，黄小玥从步凌波的书房里拿了一本纸质书，在充满阳光的院子里翻来翻去地看，黑子也在他身边翻来翻去地晒太阳，还时不时啜一口旁边的酸梅汤。
　　“金金，步凌波昨天又没回来哦！”
　　“嗯，没有。”
　　“他不需要睡觉吗？”
　　“连太伯伯说，他在办公室睡。”
　　“人类好奇怪！就连蝙蝠都知道要回家才能睡觉，就算飞到很远的地方去找食物，也一定要回家！”
　　“你不懂啦！SIY陆续搬进音符城，他又是政府高级议员，每天要处理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
　　“哇！都有什么事？”
　　“嗯……”
　　说到这里，黄小玥突然意识到，他居然不知道步凌波每天在忙什么，上面步凌波的行踪都是从连太那知道的。
　　黑子用黑豆眼瞪他：“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什么，还装成跟人很熟，光会说大话，呵呵！”
　　黄小玥：“你！”
　　他磨了磨牙，扭头看了眼步凌波卧室敞开的窗户，突然有了主意。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潇洒地冲黑子一摆头：“跟我来！”
　　黑子把脑袋从饮料碗边昂起来：“干什么去？”
　　黄小玥有些得意：“去看看步凌波在干什么！”
　　“你傻啦？他都没在家！”
　　“他每次回来都在电脑上打字，我们去看看他打了什么字，不就知道他在忙什么了？笨蛋！”
　　“哇哦！”黑子惊叹一声，用机械翅膀撑着身体从地上支棱起来，扑啦扑啦，先从窗户飞进了步凌波的卧室。
　　要是步凌波在家，它可不敢这么放肆，他对它有种天然的歧视，三名当事人和两只当事蝙蝠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它“脏”。
　　看到它的肥屁股消失在窗户里，黄小玥嫉妒得跳脚，只能拎着珍贵的纸质书“砰砰砰”地踩着地面就跑到了楼上，一进门，就看到它已经停在了步凌波的椅背上，正缩头缩脑地看他。
　　“金金，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咦，不会吧？”
　　黄小玥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开始研究那台造型独特的电脑，上看下看转着圈儿地看，终于按下一个按钮，把它给鼓捣开了。
　　屏幕上迸发出一串耀眼的文字：SIY。
　　隔了几秒，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幅很好看的画，画的是青山绿水和山脚下的一大片向日葵海，画功很好，也很用心，几乎每一片叶子都有高光点和阴影，栩栩如生的。
　　这个界面黄小玥见过好几次，他认为步凌波是真的很喜欢向日葵，但今天才注意到右下角居然有一些杂乱线条组成的图形。
　　他以他浅陋的认字水平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步凌波”三个字，是他本人龙飞凤舞的签名。
　　“写的真好看！”他叹了一句，忍不住用手指在名字上摸了摸。
　　接下来，他被困住了。
　　屏幕始终就停留在这个界面，他在屏幕前晃荡了一会儿，又在键盘上敲来敲去，结果屏幕突然灭了。
　　不死心重开，还是刚刚的界面，没像步凌波用的时候那样，他只要往椅子上一坐，屏幕上就会出现很多小格子。
　　在黑子不断的嘲笑下，他恼羞成怒，对着键盘又敲又打，屏幕上噼里啪啦闪出一大串字符，因为太长出现了错误提示，电脑发出“嘟”一声。
　　黄小玥猛地跳起来，因为步凌波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屏幕里，角度和平常不一样，看起来怪怪的。
　　他似乎是在走路，抽空看了镜头一眼，语气严肃：“黄小玥，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他支吾了半天，“我在打扫房间啊！”
　　步凌波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冷笑：“长本事了，会说谎了？”
　　黄小玥抱紧自己，然后一侧身，把黑子露出来：“对不起啊！黑子又干坏事了，我正在收拾呢，不小心碰到了电脑！”
　　突然躺枪的黑子：“！”
　　它慌里慌张地从原路飞出去，嘴里骂的很难听。
　　黄小玥觉得小小的屏幕应该照不出自己的全貌，就假装若无其事“打扫房间”，还轻松地跟步凌波聊天：“步凌波，你好像很忙哦，是不是很重要的事，不用关注我的，我能搞定！”
　　步凌波从他敲打电脑的那一刻就远程盯着他看了，听他这么说，又抽空瞥了眼手腕上投影出来的书房全景，看到他还在装模作样摸索键盘，不由得勾起嘴角，问：“连太说你在花园读书，为什么去我房间了，是不是想偷看我电脑里的东西？”
　　“谁说的！”黄小玥几乎是嚎出了声，明显心虚，“我我我，好吧！是黑子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后来我发现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们是朋友，这样很丢脸！”
　　倒是意外地坦白。
　　步凌波也不知道是对谁做了个手势，然后停下脚步，等人走后才问：“那只黑蝙蝠，问你？”
　　“是啊！”黄小玥只想疯狂甩锅。
　　步凌波不说话了，盯着他看，隔着屏幕黄小玥都能感觉到一股杀气，一头雾水地想着回忆自己是哪露出了马脚。
　　好像……没有吧？
　　“它怎么问你的？”
　　“！”
　　黄小玥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几天没怎么跟步凌波见面，他都忘了要跟黑子装“不熟”了。
　　“思，思维联结嘛！其实很简单的，你没有伴生兽是不会明白的！”
　　一说谎就卡顿的厉害，还是原先那个他。
　　议员的私人电脑被偷看是十分严重的事，要是换做别人被抓到，现在恐怕已经在去监狱的路上了，但黄小玥在步凌波这里是个例外，仅有的例外。
　　刚刚收到警报的一瞬间，他是有过动摇，他甚至怀疑前阵子是某些奇怪的情感干扰了自己的判断，可看到黄小玥很认真地摸自己的签名，后来又用幼稚的理由掩盖心虚，就信了他的鬼。
　　电脑轻易不会报警，除非检测到黑客攻击或严重的物理攻击，试问，哪个偷看机密的会用砸电脑的方式开机，而且被抓到后还没有备选方案？
　　笨成这样，大概这辈子会主动做的坏事，顶多也就是去储藏间偷吃个小零嘴之类的？
　　他心虚明显是因为他跟他的伴生兽。
　　他有特殊能力，整天对着蝙蝠自言自语，那头死去的熊也跟他亲近，就算他承认有特殊的伴生兽沟通方式，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有点介意，他居然刻意瞒着他。
　　达成“伴生兽法案废除同盟”后，他以为他们会彼此信任，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看着黄小玥小脸红红、故作镇定的样子，步凌波的眉眼不知不觉缓和下来，问：“你下午打算做什么？”
　　“牛奶运到啦，连太伯伯说下午带我去厨房看厨师做甜点！”
　　“下次再做，带你出去玩。
　　“嗯……要是不太好玩就算了，我还是比较想学做甜点！”
　　“不是喜欢画画吗？带你去拍卖画展看看画。”
　　“哦……那好！”
　　黄小玥可太想跟不忙时候的步凌波见面了，他可没忘自己的使命是找小红。
　　其实他几次想问他能不能帮自己找小红，但开始还不太熟的时候，他怕引起他的怀疑，体检之后他们更熟悉了，却又抓不到他的人影，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他决定今天一定要开这个口。
　　两小时后，被连太打扮成一个复古艺术家的黄小玥出现在音符城博物馆旁边的独立展馆。
　　展馆是个巨大的贝壳形状，外形非常有复古气息，场馆上方不停切换着今日拍品的全息影像，看得他眼花缭乱。
　　停车场都快满了，司机把车停下。
　　就像约好了似的，旁边车子的车门打开，步凌波从车上下来，一手系上西装的第三颗扣子，一手拉开黄小玥的车门。
　　黄小玥一愣一愣的，眼神从惊讶到惊喜。
　　“步凌波！”他欢喜地叫了一声，跳下车挎住他的胳膊，因为人矮了一大截，像是挂在人身上荡秋千似的。
　　突然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真正的步凌波了。
　　他歪头看他：“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步凌波点头：“差不多。”
　　黄小玥皱眉：“什么叫差不多啊……”
　　还没来得及批评他敷衍，就被他按住头揉了揉，立刻舒服地晃了晃脑袋。
　　步凌波本该在大门前等，可那边人来人往，他不想过度寒暄，而且，能让他步总等的人，势必将成为全场焦点。
　　其他倒无所谓，但估计黄小玥到时候又得脑补出满展厅的冰淇淋泡芙了。
　　果不其然，历史惊人的相似。
　　只是沿着长长的旋转台阶走到上方入口的工夫，步凌波板正的袖口就被他攥成了皱巴巴的抹布，步凌波无奈地扳着他的小脑袋，不让他四处乱看。
　　步议员身边有个可爱的男孩，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人都好奇他的身份，但没办法，步议员把他保护的太好，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的探究，都被某股神秘力量迅速压下去，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现在一看，这么软萌的男孩子，眼睛清澈得像小动物，谁看了不想金屋藏娇啊？
　　今天的拍卖会跟上次的展博会不同，大家表现出了相当的涵养，交谈时都是窃窃私语，现场很安静。
　　步凌波是作为政府高级议员的身份被邀请来的。
　　虽然拍卖会同时来了不少上城区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整个音符城有资格在步议员面前说话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是以，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在跟他们点头致意，但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没人过来搭讪。
　　他们踩着五彩斑斓的楼梯进入场馆，扑面而来的是博物馆内的淡淡香味和令人身心舒畅的音乐。
　　黄小玥微张着嘴巴看向宽敞空旷的大厅，对他来说，雅致的浅色调可太养眼了，像一大片风荆草汇成的花海。
　　步凌波偏过头，好笑地看他：“喜欢？”
　　黄小玥：“嗯嗯嗯！”
　　步凌波微笑。
　　一个艺术展而已，也太好哄了吧？
　　正在黄小玥沉浸在浪漫气息里时，面前突然来了个黑漆漆的人——黑西装，黑皮鞋，黑领结，连里面的衬衣都是黑的，在这种环境里像柄突兀的利器。
　　是那个鳌城主！
　　一看到他，黄小玥就像老鼠见了猫，“嗖”地缩到步凌波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看。
　　那天在八号酒店里，就是这个人，跟西瓜哥一起逼自己去陪客人喝酒来着！


第44章 
　　鳌罗生满脸堆笑，老远就冲步凌波伸出双手：“步议员，欢迎欢迎！”
　　作为音符城的城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副姿态，可以说是给足了步凌波面子。
　　步凌波伸出一只手，脸上维持着淡淡微笑：“鳌城主，感谢邀请！”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鳌罗生客气着，偏头看了眼他身后的黄小玥，“哎哟，这不是那天八号酒店的……”
　　话没说完就感觉周围的气温低了两度，识相地换了话题：“步议员，这边人多，我带你跟你的小朋友进去吧！”
　　“不麻烦了，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鳌城主招呼客人吧。”步凌波知道黄小玥一定不喜欢跟他走得近。
　　“除了你步议员，哪还有客人需要我亲自招呼！”鳌罗生大笑两声，看似在开玩笑，但其实语气中充满了得意，还有隐约的敲打意味。
　　步凌波笑了笑，拉了下黄小玥的胳膊，示意他跟上：“那就不跟鳌城主客套了。”
　　鳌罗生早就给他们留了最前排的位置，连拍品图录和号牌都事先放好了——明晃晃的一号。
　　黄小玥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看什么都好奇，当然，最吸引他的不是拍卖会相关，而是桌上那些没见过的食物——之所以知道它们是食物，是因为它们此刻被摆在盘子里。
　　挨样看过去，总算在一大排丰富的食物里认出了苹果、樱桃和西瓜，他在步凌波的家里吃过。
　　他拿起面前盘子里的一根香蕉，左看右看，又凑近闻了闻，闻到一股甜甜香香的味道。
　　他转头看步凌波，眼睛亮晶晶的：“是可以直接吃的吗？”
　　“不可以，要剥皮。”步凌波拿过香蕉帮他剥皮，还细心地挑掉白色的丝。
　　“哇，谢谢！”黄小玥安安静静吃起了香蕉，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周围零星提前入场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鳌罗生的情绪却显得很稳定，若无其事给步凌波递上一支烟。
　　黄小玥偷眼看着烟，微微皱了下眉，嘴可没闲着。
　　步凌波扫了他一眼，把烟推回去：“戒了。”
　　“戒了？”前几天他们还一起讨论过香烟的牌子和味道，鳌罗生不解，“怎么突然戒了？”
　　步凌波轻描淡写：“对身体不好。”
　　其实是“臭”。
　　那天从医疗中心回家，他洗了好几遍澡，每次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没什么变化，让波米闻，波米却说他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后来他才想明白，黄小玥所谓的“臭”，大概不是说他的体味不好，而是说烟味。
　　那时候他刚抽了支烟，听到检查室里闹哄哄的就直接闯进去了，身上烟味还没来得及散，黄小玥大概是讨厌烟的味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赤裸裸地把“讨厌”这个情绪用在他身上，他很介意，这几天已经在减少吸入量，就算再疲惫都只用薄荷糖和兴奋药水提神，这会儿黄小玥就在身边，他下决心，上午那支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支。
　　鳌罗生心里冷笑：“对身体不好”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都活了二十几年了才知道吗？装什么呢？
　　他推给他一本精美的拍卖图录：“步议员，看看今天的拍卖品，有没有感兴趣的？”
　　“不用看，感兴趣的会直接拍走。”
　　鳌罗生笑了笑，心里又想：果然是财大气粗，当音符城也是你们家的？
　　与此同时，旁边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步总果然是财大气粗，当音符城也是你们家的？”
　　鳌罗生悚然一惊，还以为自己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猛地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见到来人时，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天木狼啊！
　　这叫什么？英雄所见略同？
　　天木狼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他们桌子前，居高临下地盯着黄小玥小巧的装饰耳钉，忽然弯腰把手肘撑在桌子上，让自己保持跟他视线平齐。
　　“嘿！小玥玥，怎么不找我玩了呢？是不是生气了？”
　　步凌波扬了扬眉毛，搁在桌面上的手轻叩了一下桌面，鳌罗生笑眯眯地无动于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黄小玥嚼嚼嚼：“嗯？不是说好了吗？出来后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天木顿时捂住胸口，一副受伤过度的表情：“不是吧，这么无情？我们是共患难的交情，难道比不上某些马后炮的家伙？”
　　“哦……”黄小玥后知后觉地想起地下交易市场坍塌的事，那天他光顾着哭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那天是天木把自己背出来的。
　　他想感谢他，但一想到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又觉得他是个坏蛋。
　　他很苦恼：怎么能感谢坏蛋呢？
　　某些马后炮的家伙慢慢站起来，盯着天木狼的眼神冷得像是要随时把他干掉，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见状，天木狼歪了歪脑袋，也站直身体，跟他针锋相对。
　　黄小玥咬着香蕉，眼珠在他们两个的脸上转来转去，有点紧张。
　　他们两个该不会打起来吧？
　　不不，步凌波才不会跟人打架呢！多难看啊！
　　会场一下子陷入了寂静，那些低声交谈的人都看向他们这边，彻底没声了，鳌罗生也站起来，想打圆场。
　　天木狼是海克的继承人，而音符城几乎80%的基础建设都是海克公司赞助的，鳌罗生跟他们的关系自不必说，他是担心他吃亏。
　　虽然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但天木狼一看就是个愣头青，而步凌波从很小的时候就浸淫在上层商业圈，前几年更是步入政坛，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不料，步凌波先朝天木狼伸出手：“我替小玥谢谢你。”
　　“替？”天木狼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直接炸毛，“你替他？凭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什么人？
　　步凌波看黄小玥一脸懵懂地眨着大眼睛，隔了好几秒，才憋出三个字：“监护人。”
　　对，监护人，绝不能再让他跟天木狼这种人鬼混在一起。
　　“监护人？”天木狼满脸写着问号，转向黄小玥，“你都多大了！”
　　黄小玥继续天真无邪地嚼嚼嚼。
　　多大？不知道哎！根本没接触过契约人类这方面的信息。
　　该怎么回答呢？
　　很快，他想起了前几天看到波米跟别人打电话的情形。
　　他们好像发生了争执，波米对着电话尖锐地吼：“少废话，说不行就不行，从现在开始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找我的律师说！”
　　当时，黄小玥觉得他帅极了，可后来波米告诉他，他只是不想回答对方的笨问题。
　　他现在也不想回答天木的笨问题，于是，仰着头对他说：“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找我的监护人说！”
　　天木：“……”
　　这还说个屁！
　　他气得挥了挥拳头，留下一个“走着瞧”的表情，气呼呼地坐回到几米开外的座位上，把桌上的图录翻得“刷拉刷拉”响。
　　鳌罗生掏手帕擦汗，尴尬地笑了笑：“步议员，时间差不多了，拍卖会这就开始吧？”
　　步凌波点点头，坐回座位上，接过黄小玥手里的香蕉皮扔进垃圾桶。
　　“再吃一根吗？”
　　“嗯嗯！”
　　鳌罗生再次暴汗。
　　要是从监护人的角度，那好像就合理了，步凌波对这小家伙，与其说有什么暧昧关系，倒更像是带孩子！
　　他微微躬身：“那我失陪一下。”
　　头顶的灯光暗下来，拍卖台上的灯反而多亮了好几盏，第一排的黄小玥下意识遮住眼睛，揉了揉。
　　虽然不是蝙蝠了，他还是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强光。
　　步凌波凑近他解释：“是为了能让客人看清展品的细节。”
　　黄小玥忽然有点期待：“你会在这买东西吗？”
　　步凌波肯定地回答：“不会，随便看看。”
　　不买东西来干什么？很闲？
　　可拍卖会开始没多久，他就把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想法丢开了。
　　好多好东西啊！
　　镶满宝石的金子王冠闪闪发光，泛着铜绿色的奇怪葫芦敲上去铮铮响，带暗格和武器的权杖，表面不太光滑但泛着自然光芒的瓶子，褪了色但人物表情都很恬静的画……
　　步凌波介绍说，它们之中有的是真正的古董，很贵，也有一些是仿造的，相对好一些，还有一些干脆就是当代的艺术品，能被送到今天这个场合的，都是很有艺术造诣的大师手笔。
　　黄小玥的嘴巴始终保持着O型，因为这些漂亮的东西，也因为它们的成交价，拍卖会打得很激烈，金钱就是富人们的子弹。
　　拍品很多很多，黄小玥渐渐看得有点麻木了，差点打哈欠。
　　忽然，身后有些骚动，黄小玥一抬头，发现鳌罗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台了，还取代了拍卖师的位置。
　　他靠近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发福的脸上笑出几条褶子，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步凌波。
　　“其实，我们这次拍卖会还有一件压轴的珍品，它没有署名，所以我不知道它的作者是谁，几个月内，它在交易市场的价格水涨船高，因为据说是步议员称颂过的大作，在鄙人看来，它的确是件超凡的伟大艺术品，相信他的作者绝不会被埋没，下面就展示给各位，请看大屏幕！”
　　黄小玥看向步凌波：“是什么呀？”
　　步凌波眉心微微皱起，声音渐冷：“我不记得我称颂过什么。”
　　如果鳌罗生拿自己当噱头的话，他不介意当场翻脸。
　　然而，当看清楚屏幕上出现的拍品时，他愣了一下，眉头忽地一松。
　　黄小玥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


第45章 
　　鳌罗生所说的“伟大作品”一出，拍卖会上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大屏幕。
　　但又因为“称颂过伟大作品”的步凌波也在场，有反应快的人立刻就鼓起了掌。
　　“天，果真是让人惊叹的艺术品！步议员品味不同凡响啊！”
　　“虽然还有点稚嫩，但这位画家潜力无限啊！以后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艺术家！”
　　“的确值得珍藏，这幅画我要定了！”
　　渐渐地，现场被夸赞的声音所充斥，乍一听像进了下城区的集市似的，每个人都想让步议员听到自己的声音，氛围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那一声声的夸奖对黄小玥来说却是一把把匕首，一刀刀扎在他心上，他的脸红透了，下巴低垂到胸口，偶尔还偷瞄步凌波一眼。
　　步凌波嘴角挂着笑，看着两名工作人员把裱好的画小心翼翼抬上来，简直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那幅画只有红黄蓝三种颜色，非常抽象地凑到一起，看久了头晕。
　　以前黄小玥还觉得自己画的很好，在上城区生活过一阵后，现在感觉它们像是一团团被丢弃的垃圾，又被胡乱扫在一起。
　　自己怎么会画出这种东西啊？啊啊啊——
　　连小蝙蝠都会觉得社死的程度！
　　一抬眼，就看到步凌波满脸了然的笑。
　　他恼羞成怒：“步凌波，我送给你的画，你居然拿出来拍卖！”
　　“我让波米收起来了。”步凌波下意识辩解，又觉得有甩锅嫌疑，不够磊落，“是我没保管好，我道歉。”
　　黄小玥的气消了点，抿着嘴唇，有点小得意：“看在你夸过我的画的份上，原谅你了。”
　　还拽起来了？
　　步凌波泼他冷水：“我记得我只说了一句‘画的不错’，是他们过度解读。”
　　黄小玥：“哼！”
　　步凌波笑着歪头凑近他，两个人之间本来就坐的很近，这样一来，他的嘴巴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朵。
　　黄小玥被滚烫的气息烫的闪开了几公分，又被步凌波环住肩膀强行拉回来，耳朵没逃掉，一下就被热浪包裹住。
　　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不敢动了。
　　步凌波小声对他说：“再买回来就好。”
　　黄小玥顿时感觉半张脸都快烧起来了，画什么的，生气什么的，三天不理他什么的，这些念头瞬间统统被烧成了灰。
　　鳌罗生临时客串拍卖师助兴，笑眯眯地看着台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各位，请安静，下面，就让我们看看这件颇有潜力的拍品最终花落谁家！”
　　拍卖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步凌波重新坐直身体，还悠闲地叠起双腿，玩味地盯着聚光灯下的画。
　　大屏幕上出现拍品的基本信息，并且语音报出了这幅画的起拍价：六百万。
　　现场一片吸冷气的声音，就连处于失智状态的黄小玥都被这个价格给震醒了。
　　什么？自己胡乱涂鸦的破烂东西，居然要六百万？就算是步凌波夸过，那也太离谱了吧？
　　在金钱驱使下，他忘了刚才的“天敌”，反倒往步凌波身旁凑了凑，用蚊子那么小的声音说：“步凌波，不要买。”
　　步凌波挑起一边眉毛：“怎么？”
　　黄小玥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太贵啦，不划算！我又不稀罕他，你要是喜欢，等我再给你画！”
　　步凌波笑了。
　　就对他的经济实力这么没信心吗？
　　黄小玥急了：“你笑什么呀！听到没有？不要买！”
　　六百万，买的还是他自己的东西，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步凌波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但黄小玥觉得他好像没答应，反正，很敷衍。
　　他半侧头扫了一眼会场，在看到一脸不屑的天木狼时，眼角微微一敛，随即扬了扬嘴角，冲台上举手示意。
　　“步议员，请讲。”鳌罗生有点意外。
　　“我想介绍一下这幅画的作者。”步凌波的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完啦完啦！
　　黄小玥突然脚底冒凉气，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就像雨后的野草一样疯窜。
　　“作者？”鳌罗生十分惊讶，不过又一想，他都夸过这幅画，认识作者也不奇怪，于是故作热情，“可真是太令人期待了！在场都是有品位的客人，相信他们都很愿意结识这位有潜力的艺术家，他是哪位？”
　　完啦完啦完啦！
　　黄小玥现在只想夺路而逃，可他旁边的步凌波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
　　“他叫黄小玥，画家。”
　　“……”
　　黄小玥被迫站起来，麻木地转身，笑容僵硬地跟所有人打招呼，而他们为他鼓起了掌。
　　他已经努力把他们的脑袋都想象成冰淇淋泡芙了，但好像同样的招数用得次数多了，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再次陷入宕机状态，还好身边有步凌波。
　　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有步凌波在，他就是安全的。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步凌波举起了桌上的圆形带手柄的银色牌子，台上的拍卖师就兴奋地唱了一声：“一号，七百万，步议员出七百万！还有超过七百万的吗？”
　　“八百万！”
　　“一千万！”
　　“一千两百万！”
　　……
　　黄小玥汗流浃背了。
　　这简直是拍卖史上前所未有的盛况，每次喊价稍有停顿，步凌波就会举牌加价，势在必得似的。
　　黄小玥急了，在他又一次举牌时，用力扯住他的袖子：“步凌波！”
　　“嗯？”步凌波满眼宠溺，“怎么了？你不是很想买回来？”
　　他瞪大眼睛。
　　这个人是失忆了吗？自己之前明明说的是“不要买”！
　　他生气地嚷嚷：“我才不……唔唔唔！”
　　嘴巴里被塞了半截刚吃剩下的香蕉。
　　“乖乖吃完，浪费可耻。”步凌波收手，优雅地举了下一号牌。
　　拍卖师兴奋得满脸潮红：“步议员三千万！还有超过三千万的吗？三千万一次……”
　　步凌波不经意地瞥了不远处的天木狼一眼，眼底闪着胜利的光芒。
　　天木狼：“！”
　　他想也不想就举起了手里的二号牌。
　　“天木先生出手啦！三千两百万！还有……”
　　步凌波嘴角带笑，再次举牌。
　　“步议员三千五百万！”
　　“李先生四千万！”
　　“步议员四千两百万！”
　　“天木先生四千五百万！”
　　……
　　渐渐地，闲杂人等看出了苗头，悄悄退出战局，就只剩下一脸淡然的步凌波和脸红脖子粗的天木狼在飚价。
　　终于，在全场看客的无声注视下，画的价格攀升到一亿。
　　步凌波举牌，还没等众人发出惊叹，直接扔出重磅炸弹：“两亿。”
　　天木蒙了一下，在看到步凌波蔑视的目光时，都不用拍卖师倒数，用力一拍桌子：“两亿五千万！”
　　狰狞的脸上写满了挑衅。
　　“哦，让给你了。”步凌波把一号牌往桌上一丢，在全场哗然中，随手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荔枝剥开，用纸巾垫着递给黄小玥，“别光吃香蕉，好吃的水果很多。”
　　“啊？哦……”黄小玥接过白胖胖的荔枝。
　　他都自闭挺久的了，在他们叫价时一直心惊肉跳，现在再看那幅画又不像垃圾了，怎么看怎么是件能流传万年的艺术品。
　　台上的拍卖师声音激动得发抖：“天木先生两亿五千万，还有出价的吗？”
　　他观察步凌波的表情，见他没有出价的意思，略微有点遗憾。
　　侧头看台边的鳌罗生，得到他的首肯后，开始倒数：“两亿五千万一次！两亿五千万两次！两亿五千万三次……”
　　“成交！”
　　随着拍卖槌重重敲在桌面上，天木的手指也跟着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明明对画没兴趣的！
　　自己一个看好戏的，怎么就叫上价了呢？叫就叫了，最后居然花了两亿五千万？
　　怎么办？怎么办？
　　天木心里百爪挠心，甚至想当场上网发个帖子：回去后怎么才不会被爸爸打死？急，在线等！
　　在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的掌声中，天木公子笑容僵硬地跟大家挥手致意，在黄小玥清亮目光的凝视下，把所有不安都压下去，昂首挺胸。
　　不就是两亿五千万么，五年的生活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拍卖会结束后，步凌波跟上来打招呼的人寒暄了几句，又帮黄小玥挡住一波来自“狂热新粉”的热烈攻势，然后带他出了拍卖大厅，他们刚刚说好要参观一下这个艺术博物馆。
　　迎面，就看到了天木。
　　他才办完手续，拿到他价值两亿五千万的画，鹤立鸡群地站在大厅正中，像是在特意等他们。
　　鳌罗生在一旁陪着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也难怪，今天他才是最大赢家，那幅画正是他从地下交易市场买下来的。
　　见到他们出来，天木走上前，耀武扬威地昂起下巴，把画往黄小玥面前一送：“喏，你不是想买回去么？送你了！”
　　黄小玥下意识转头征求意见：“步凌波……”
　　步凌波轻笑：“天木公子一片诚意，收下吧！”
　　黄小玥小心翼翼接过画，感觉这幅出自自己的画有点烫手：“谢谢哦，天木，你可真有钱啊……”
　　步凌波：“鉴赏能力也不错。”
　　黄小玥飞快点头：“那是那是！”
　　闻言，天木的下巴又抬高了几分：“用这个向你赔罪，可以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黄小玥大方地说，“我原谅你啦，但是下次不要这么浪费了！”
　　“小玥，这可不叫浪费，这是步议员和天木公子对艺术的认可。”鳌罗生走过来，目光充满欣赏地看着他，“你是个天才画家，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他亲昵地叫他“小玥”，本来黄小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在听到他说“天才”后，就把什么都忘了，脸上很害羞，嘴角却忍不住疯狂上扬。
　　鳌罗生笑着说：“以后再有作品尽管送到这边来，这样就不用让中间人捞便宜了。”
　　黄小玥没太明白中间人什么的，但一想到自己的画那么受欢迎，突然就飘了。
　　他灵机一动：“画吗？我在下城区的家里还有很多呢！每幅都很漂亮，现在就去拿给你！”
　　着急的模样生怕冤大头反悔似的。
　　步凌波按住他：“不急，先回家，明天让连太陪你去。”
　　黄小玥消停下来，突然想到今天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请步凌波帮忙找小红。


第46章 
　　温度适宜的车子里，副驾驶座位上的波米直冒冷汗。
　　步总上车后就对他说了一句话：“我让你保管的画呢？”
　　画？什么画？
　　但看步总面色不善的样子，他又不敢问，只能绞尽脑汁想，到底有什么重要的画需要保管。
　　黄小玥气鼓鼓地抖开混杂着三原色的画：“喏，就是这幅啦！波米，你是不是把它给丢进垃圾桶了！”
　　“不，没有！”波米是多精明的贴身助理啊，他最会看步凌波的脸色，连忙否认，“我怎么会丢掉这么重要的画呢！我那天想把它还给你，可是你离开了，我交给于采了，后来忙着回上城区……我以为于采把它处理好了！我可没让他拿出去卖！”
　　“为什么要还给我？”黄小玥皱起脸，质问步凌波，“你不喜欢我画的画？”
　　步凌波嘴角抽搐：“没有不喜欢。”
　　黄小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波米连忙打圆场：“老板是想让你把画再完善一下，签个名什么的！”
　　“签名？”黄小玥不解。
　　“对呀，签名！”波米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就是，画家都要在画上签名，通常是在右下角，你是不是忘了？”
　　黄小玥赶忙点头：“嗯嗯，我这么棒的画家怎么会不知道这回事呢？我就是忘了而已！”
　　哎？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步凌波，你电脑上那幅画右下角有你的签名，那么多那么多向日葵的那幅，难道是你画的吗？”
　　步凌波点了下头：“是我读书时候画的。”
　　黄小玥愣了一下，扁嘴：“原来你也会画画啊……”
　　还画的那么好！
　　他屁股往远处挪了挪，心里不是滋味。
　　刚刚是不是还自吹自擂是“这么棒的画家”来着？真讨厌！
　　步凌波不想安慰他，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真会觉得自己是绝无仅有的天才。
　　他换了个话题，对波米说：“听说院子布置好了，我回去看看，今天就不去总部了，你通知他们。”
　　“好的，老板！”波米打开腕表看了一下新讯息，“义肢研发中心已经正式入驻总部了，正在跟音符城政府谈公益捐赠项目，您不去吗？”
　　步凌波停顿片刻，余光瞥见黄小玥一脸憧憬：“不去了，告诉项目负责人，公益不是白做的，我们需要新型义肢实验的志愿者。”
　　“明白，老板！那么……”
　　他们聊到“政府”，黄小玥联想到政府军，这才想起来小红。
　　他很自责，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朋友！
　　他的眼睛滴溜溜望着步凌波，几次欲言又止，他们说的话他既听不懂，也插不上嘴，等他们的正经事告一段落，他才转弯抹角地说：“步凌波，你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哦！”
　　“还好。”步凌波从刚才就看出他跃跃欲试的，笑道，“是不是有话说？现在可以说了。”
　　黄小玥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因为他总是能被步凌波一眼看穿。
　　“你如果偶尔有不忙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点忙？”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有个……呃……”他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黑子有个朋友，是只红色蝙蝠，黑子说，它有一天被穿着政府军衣服的人抓走了，黑子很想它，步凌波，你认识政府和政府军，能不能帮忙找找它？”
　　说完后，他后知后觉发现车里安静下来，只有AI驾驶途中偶尔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他有点紧张，看看步凌波，又看看波米：“怎，怎么了吗？”
　　“红色蝙蝠？”波米试探，“他们为什么抓它？”
　　黄小玥摇头：“不知道哎！那些人可真坏！”
　　太坏了，不但抓走小红，还把自己给打死了，多亏契约人类的身体！
　　波米继续问：“它也是伴生兽吗？”
　　黄小玥点头：“嗯，它也有契约人类来着，不过，它是跟人缔约后被放到野外的，后来才认识了我……的伴生兽黑子！步凌波，能帮忙找找吗？黑子很想它……”
　　步凌波盯着他的眼睛：“它的契约人类是什么人？”
　　黄小玥摇头，这他是真的不知道。
　　步凌波沉吟良久，久到黄小玥开始紧张时才再次开口。
　　“你之前有没有过长时间失去意识的情况？”他顿了顿，“比如，一次睡好几天才醒来，或者，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黄小玥很苦恼，他真的不知道以前契约人类有没有步凌波说的毛病，如果一个人一口气睡上好几天，那肯定是身体出了大问题！
　　他觉得契约人类还是挺健康的，于是说：“没有哦，就是，梦有点多。”
　　真的很多，漆黑的，青色的，鲜红的，偶尔也会是五彩斑斓的。
　　波米领会了老板的想法，转过头，惊奇地盯着黄小玥。
　　老板是担心黄小玥被伴生兽反噬了，而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所以，视频中那个跟红U传递消息的人，既是黄小玥，又不是黄小玥？
　　步凌波看得出他没说谎，点点头：“我会过问一下，你也想办法问问你的伴生兽，它的契约人类是什么人。”
　　黄小玥挠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步凌波敲了敲他的脑袋：“有联结的话，我们找到那个人，不就找到它了？”
　　黄小玥登时满眼冒星星：“哇！步凌波，你好聪明啊！”
　　如果这样的话，他回去可得好好跟黑子回忆回忆，看小红到底有没有在不经意间透露过它的契约人类的线索。
　　步凌波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黄小玥所说的红蝙蝠八成是鳌罗生他们捉的那只，据鳌罗生之前说是抓错了，已经放归野外了，对此他一直抱着怀疑态度。
　　如果它不是红U的伴生兽，那用这个办法，的确可以帮黑子找到失散的红蝙蝠。
　　如果它的契约人类是红U，那八成它还在鳌罗生手里困着，而黑子提供的线索说不定可以帮自己找到红U。
　　-
　　清晨，刻有SIY公司LOGO的汽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下城区，进入黄小玥家的那条窄巷子。
　　黄小玥下车时打了个哈欠，黑子就大大方方停在他肩膀上，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黄小玥一整夜都没怎么睡，他做梦都是自己靠卖画变成了亿万富翁，黑子他身边也睡不安稳，有一次差点被他压扁，最后气得飞到吊灯上挂着睡了。
　　这里一切都没变，空气污浊，房屋破落，抬头就能看到上城区蛛网状的采光带和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地面。
　　听到引擎声，邻居戴着他那顶蓝帽子出来看热闹，见到是黄小玥，很是惊讶。
　　两个月没见，他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身穿着一看就十分昂贵的衣服，脸比以前还要白嫩，肩膀上还停着一只毛发油亮的蝙蝠，那姿势，不像蝙蝠，倒像是一只猫头鹰。
　　“是你呀！你……”他看清他身边喷涂着金黄色钢琴漆的车子，笑了一下，“呀，发大财了啊！”
　　“嗯，是呀！”黄小玥开心地分享自己的快乐，“我到上城区去生活了！”
　　邻居撇撇嘴：“那恭喜了，你回来是？”
　　黄小玥指指自己的房子：“回来拿东西。”
　　邻居酸溜溜地问：“那你今后不会再回来了？”
　　黄小玥想了想：“嗯嗯，上城区的生活太好了，应该不会经常回来了！”
　　也许确实不会再回来了，如果这次步凌波能帮忙找到小红，那他就要带着黑子和小红一起回岩洞去了。
　　推开房门，屋子里黑漆漆的，黄小玥这次没开玄关的灯，而是打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一点。
　　黑子在他肩膀上嘀咕：“金金，笨蛋！”
　　黄小玥无辜被骂，气得掐了一下他的耳朵：“干吗骂我！”
　　“你看不出来人家不喜欢你了吗？”
　　“谁说的！他很喜欢我，还让我帮忙搬箱子呢！你都忘了？”
　　“那是以前！你都来人类世界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懂，人类是会嫉妒别人的！现在你们不一样了，你还跟他说那么多，没觉得自己像是在炫耀吗？笨蛋！”
　　“！！”
　　黄小玥完全没在意过这些，黑子一说，他就开始惶惶不安，觉得是不是邻居可能以后都不喜欢自己了。
　　黑子反过来又安慰他：“算啦，可能你们不会再见面了，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吧！”
　　黄小玥觉得它说得对，但好像，更沮丧了。
　　他闷头收拾东西，黑子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它的金金一向傻乎乎的，以前，它就经常跟小红一起嘲笑它天真又愚蠢。
　　因为它每次吃花蜜会给蜜蜂们留一口，会把好不容易搬来的果子送给受伤的小动物，还会手忙脚乱地瞎扑腾，试图阻止人类进入野兽横行的地带。
　　黑子感叹，别说做人了，就连做蝙蝠时，金金都是最傻的那一个。
　　黄小玥把所有画的成品都卷起来，又让司机帮忙把大大小小的颜料桶都搬上车，然后去收拾屋子里的旧东西。
　　契约人类的生活真的不怎么好，屋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抽屉里有一块上城区几乎人手一块的腕表，还是坏的，打不开。
　　黄小玥想了想，把它揣进口袋里，打算回去让万能的连太伯伯帮忙修一下。
　　“金金，金金！”
　　“嗯？”
　　“地窖下面那个门，不打开看看吗？”
　　“哦，你说那里面的颜料啊……不要了吧，那种颜料可真难用，都搅合不开！”
　　刚进入契约人类身体的时候，他就发现地窖下半部分整个是个大的金属容器，在类似圆形密封门的地方还散着一些红色颜料粉末，他心疼东西，收起来想画画，没想到都干成块了。
　　质量好差，难怪契约人类把它们遗弃在地底。
　　当汽车顺着连接通道驶向上城区的大门时，黄小玥回头看了一眼。
　　贫民们的建筑已经在脚下了，街上行人很少，每个人都急匆匆的，跟上城区的闲逸氛围一点也不一样。
　　同样是人类，为什么会不一样呢？这样的世界，真是一点都不好！
　　步凌波说他今天休假，会一整天都在家里。
　　这可太难得了！
　　黄小玥想让他把自己的画都卖掉，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作品去找他。
　　连太说步凌波在书房里，等他到的时候，发现波米和莫耶斯也在。
　　黄小玥很久没见莫耶斯了，开开心心地跟他打招呼，他却只是笑了一下就不看他了，不怎么热情。
　　怎么了？哦……
　　黄小玥后知后觉地发现，步凌波面前的办公桌上有一大块全息投影，他们之间的沉重气氛正是来源于此。


第47章 
　　这次全息投影搭建的来源是高柚城某处民宅的一个监控，主视角是斜上方俯瞰，所以，二层别墅大厅的情况一览无余。
　　来自地底的巨大冲击掀开了整个大厅的地砖，窗户玻璃瞬间成了粉末，别墅里正在聚会的人惊慌外逃，有人在视线不明的情况下掉进地表裂缝。
　　电路冒出火星，壁纸和布料瞬间被燎着，火龙一样窜过整面墙，最终点燃了一切，冲天的火卷走氧气，人类无处可逃，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滚滚浓烟里。
　　无声的场景仿佛地狱，飘忽的浓烟时不时漫过监控器，人影和火光在偶尔露出的灰黑夹缝中晃动，朦朦胧胧，却更加身临其境。
　　凑过去看热闹的黄小玥小脸惨白惨白的，浑身都在哆嗦，手指用力蜷起，手里卷着的画被捏的皱巴巴的都没察觉。
　　步凌波最先发现他的异样，紧皱的眉头松开：“小玥，你怎么了？”
　　波米把他拉得离桌子远了点：“喂喂喂，害怕就别看了，不是要哭吧？”
　　黄小玥哽着嗓子问：“这是什么呀？”
　　“高柚城爆炸现场还原。”波米递给他一块手帕，“这东西不适合小朋友，赶紧去花园玩吧！”
　　黄小玥才不走呢，走了的话不就承认自己是小朋友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湿了，昂首挺胸地问步凌波：“高柚城，就是你上次说过的，全城人都死了的地方吗？”
　　步凌波朝他勾了一下手，他就乖乖绕过去，然后他发现，自己站着都没比椅子上的步凌波高多少。
　　他从他手里拿过手帕，帮他揩了揩眼角，他知道，这小家伙最见不得意外和不幸了。
　　“这几年，我一有时间就会从秘密数据库里调取高柚城的资料，重新生成当时的场景，希望能找到线索。”他指了指尘埃落定、坍塌了大半的房子，熊熊烈火依旧烧着。
　　黄小玥问：“那你找到了吗？”
　　步凌波笑了一下：“没有。”
　　“这是一个案子？是人为的，对吗？”
　　“对。”
　　“是抓不到做坏事的人吗？”
　　“抓不到。”
　　黄小玥盯着全息影像里被火燎红了的天空：“那也没什么吧？反正他也不敢再出来干坏事了，我们小心点，他下次再出来的话，直接抓住他！”
　　他不知不觉用上了“我们”，早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一只小动物。
　　“不，没那么简单，当时扩散的那种辐射物是一种新元素，我们将其命名为T355，它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那个人掌握着这种元素，我们必须抓到他，问出这种高辐射物质还有多少，又存放在哪里。”
　　“辐射……很可怕吗？”
　　“严重暴露的会当场死亡，重度的几天内会腐烂而死，轻一些的可能痛苦几年，只是受到极轻量辐射的，也会痛苦终生，随时有发病的风险。”步凌波顿了顿，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资深雇佣兵，“莫耶斯的女儿就是受害者之一，你知道的。”
　　这是黄小玥第三次听说莫耶斯的女儿了，他有点难过，想要安慰莫耶斯，却感觉旁边的全息影像猛地亮了一下，转头一看，眼泪却没忍住“刷”地流下来。
　　全息影像主视角里的别墅发生了爆燃，闷在室内的火焰能量骤然得到释放，“轰”地一下冲上天空，整条街都变成了火海，地上有不少人在翻滚，痛苦地伸出手，伸向他。
　　黄小玥猛地扑进步凌波怀里，好像那个人是真实的，就在他眼前。
　　他连嘴唇都白了，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不敢抬起来。
　　步凌波轻轻摩挲着他的背，感觉怀里的人哆嗦得像一片寒风中的叶子，随时都能被吹得七零八落。
　　他跟波米使了个眼神，让他关掉影像，然后温声安慰：“没事，是假的，不用怕。”
　　黄小玥呜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不是害怕，我就是，就是停不下来，我好难过……”
　　步凌波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上次他们从医疗中心回家的路上，他也是这样，只不过，这次哭得更惨。
　　他问：“为什么？因为那些死去的人？”
　　怀里的脑袋小幅度动了动，他听到黄小玥咕哝：“我也不知道，就是很难过……”
　　步凌波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温暖的大手慢慢上移，托住他的后颈轻轻揉着，希望能让他松弛下来。
　　接下来，他的话让他汗毛都竖起来了：“我，我好像梦到过这样的场面，很多火，周围全都是，什么都看不清，身上，脚下，天和地，都是红色的。”
　　再然后，他什么也没问出来。
　　据黄小玥说，他那次的梦里就只有几个碎片似的镜头，他似乎在火里逃命，但却被火包围了，怎么都出不去，梦醒很久心脏还会“咚咚”跳个不停。
　　他不知道的是，黄小玥梦到这些时，还是只蝙蝠，那时的它自然不明白这个梦里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让连太接他回房间，然后盯着桌面陷入短暂思考。
　　过了好久才问波米：“你怎么看？”
　　波米头疼：“他那个梦，会跟高柚城有关？可上次在车上他明明说，没有过断片儿的情况。”
　　莫耶斯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也猜了个差不多，顺着波米的话说：“会不会是失忆了，或被植入了记忆？”
　　“哦——”波米张大嘴巴，“老板，会是红U吗？他在利用黄小玥？”
　　步凌波摇头：“我想不通他的目的，但莫耶斯的说法目前是最贴合实际的，小玥的身份调查不出来？出身，父母，亲人朋友，进出城或购物记录，账户？”
　　波米摇头：“什么也没有，连世界联网的信息库都比对过了，也询问了他在音符城下城区的邻居们，他就像是两年前凭空冒出来的，而且就算是这两年，也没在系统里留下任何影像资料，也没有过任何登记，他的首次记录是跟我们一起来到音符城时，被停机坪的监控拍到自动录入系统的。”
　　莫耶斯震惊地看着他们，觉得这也太诡异了。
　　就算下城区大多数地方都没监控，城门也是形同虚设，但生活了两年都没被系统录入，这得多谨慎啊？
　　就黄小玥那个智商……啊不，那个心眼儿，他能？
　　步凌波也觉得头疼，黄小玥的事可比红U本身复杂多了，他忽然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黄小玥是不是红U故意丢给政府的一个干扰项。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还是从红U入手。”
　　波米立正：“是，老板，我觉得，说不定黄小玥的伴生兽能提供给我们什么。”
　　“如果黄小玥真跟红U是一伙，哪怕是单纯被篡改了记忆，你觉得他的伴生兽能提供什么？就算提供了，说不定也是虚假的，我们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
　　波米恍然大悟，他被黄小玥和黑子纯良的表象骗了，现在，老板是想彻底绕开他们，单从红U入手。
　　那不又陷入死循环了么？
　　步凌波看出他苦恼，提醒：“红蝙蝠，鳌罗生。”
　　波米再次恍然大悟。
　　鳌罗生很大可能私藏了红蝙蝠，想找红U，还是要找鳌罗生要红蝙蝠。
　　就算悟了，波米还是苦恼：“可是，鳌城主就是不承认，我们也没办法。”
　　“去野外随便找只红色蝙蝠，宣传出去，说我们抓住了红U的伴生兽。”步凌波命令。
　　有的话不方便说到明处，其实他也想借此看看鳌罗生的反应。
　　他一直怀疑，红U的操作太奇怪，如果说他在政府没有内应，他不太相信。
　　黄小玥耷拉着脑袋回到房间时，黑子正缩在沙发角落看电视，嘴边还沾着蛋糕碎屑。
　　它爱上了人类食物，最近愈发圆润，再这样吃下去，机械翅膀怕是都不能把它带上天。
　　“金金，你怎么哭了？”发现黄小玥眼睛又红又肿，它停止咀嚼，拍了拍翅膀，“是不是步凌波不要你的画？”
　　看样子真像敢去找步凌波打抱不平似的。
　　“不是的。”黄小玥摇摇头，一屁股重重坐到沙发上，黑子被弹起来，打了个嗝。
　　它很尴尬，还是努力过去安慰好朋友。
　　还没等安慰，黄小玥先说话了：“黑子，我想让步凌波帮忙找小红，他想从小红的契约人类开始找起，可是，小红好像没提过它的契约人类，是不是？”
　　事关好友，黑子仔细回忆了半天：“没有吧……偶尔说到……好像是个凶巴巴的人，其他就没什么了，凶巴巴的人也是个重要信息吧？”
　　凶巴巴的人？这有什么用啊？
　　光黄小玥自己就认识好几个凶巴巴的人，比如，下城区中转站14号仓库的冬老大，温柔尖叫的西瓜哥，还有那天在八号酒店的两个保镖，他们都是凶巴巴的。
　　他觉得没什么希望了，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刚刚高柚城的惨烈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想，他不愿意想，但控制不住。
　　人类武器的威力好猛，那种情况下，在他看起来十分强大的人类竟然跟岩洞旁边蚁窝没什么区别，一只大型野兽的脚丫就能把它们全都踩扁。
　　他不想再想了，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掏出坏掉的腕表，来回摆弄。
　　黑色的，长长一条，像条带子，只有中间的一小部门是硬的，应该也能想波米的腕表那样出现个操控屏之类的。
　　他打算一会儿就去请连太伯伯帮忙修一下。
　　但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看到了一定会担心，还是过会儿再去吧！
　　他看到了黑子面前吃掉一角的小蛋糕，抢过来就塞进嘴里。
　　黑子大惊：“哇！哇哇！金金，你真不要脸！”
　　“嘻嘻！”黄小玥舒舒服服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强行把它搂进怀里，一边戳它的屁屁一边看电视。
　　光看电视很无聊，黄小玥去零食盒子里翻出一袋人造肉干，撕开包装，抽出一条递给黑子。
　　对于小小的它来说，这一条足够了。
　　当蝙蝠也挺好，起码好养活。
　　到了娱乐新闻时间，一阵悦耳的音乐过后，主持人跟观众打招呼，然后念出了今天的第一篇新闻稿。
　　【三天前，当红新生代偶像三九意外脑死亡，因其没有家属，已被经纪公司移至福利机构，特向社会通报。】
　　新闻很简短，但“三九”这个名字，直接把黄小玥给震傻了。


第48章 
　　因为高柚城和三九的双重打击，黄小玥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一直到晚饭时，连最喜欢吃的牛排都没吃几口，就吃饱回房间去了。
　　步凌波知道他心情不好，简单用餐过后，转去了他的房间。
　　门关着，他敲了敲，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请进”。
　　推门进去，看到黄小玥居然已经蒙着被子躺在床上了，而那只黑蝙蝠就窝在他旁边，黑豆眼滴溜溜地转。
　　黄小玥直勾勾盯着面前床头桌上的瓶子，一个蓝色的瓶子，上面缀满了星星。
　　步凌波觉得它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想起确实见过它，在红灯区黄小玥住过的那家店里，当时有个瓶子被打碎在地上，黄小玥把它带走了。
　　步凌波边靠近床，边仔细观察，果然看到瓶身上有粘合过的裂纹。
　　他瞥向黑蝙蝠，它立刻一挺身，像接受检阅似的，在他的眼神威慑下，灰溜溜从窗户飞出去了。
　　他坐到床边，揉揉黄小玥的头发，而他整个人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先是条件反射地用头顶蹭蹭他的手心，才后知后觉地转过眼睛看他。
　　“怎么了？”步凌波轻声问，“还在想高柚城？”
　　黄小玥摇摇头，头发受到枕头和步凌波的两面夹击，乱蓬蓬的，于是就抱着被子坐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垂着眼睛：“步凌波，我要睡了。”
　　步凌波用自己的手指当梳子，一下下把他的头发捋顺，问：“睡了就能好吗？”
　　“……唔……”黄小玥舒服地眯起眼睛，“好像不能哦……”
　　步凌波叹了口气：“高柚城的事跟你没关系，别那么大压力，上次就说了，这个世界，灾难多到你想不到。”
　　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无数又大又亮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还有几道和月光一样明亮的向上的弧形。
　　黄小玥好奇：“怎么了？”
　　“那几条弧形亮光，知道是什么吗？”步凌波问。
　　黄小玥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什么？不是星星吗？”
　　他以前就知道那是星星，只不过离得很近，但越来越聪明的他一下就想明白了，既然步凌波特意这样问，答案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是星星。”步凌波点着头说。
　　“哦……”他想错了。
　　步凌波把他胸前的被子往下按了按，好能看清他的完整表情，笑着说：“是星星，但几百年前它们跟其他星星一样，离我们很远，根本看不到形状。”
　　黄小玥仔细看，果然看到明亮的弧形上方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有圆形，有黑点，还有波浪形状的花纹。
　　“它们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的星球有磁场保护，它们也在受某种未知的磁场牵引，但，它们经年累月渗透和挤压，再过几百年，等它们脱离了某一方的磁场，我们就会被高速飞来的星星撞碎。”
　　“啊！”黄小玥惊叫一声，想了想，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几百年呢！还好我活不到几百年！”
　　步凌波莞尔：“嗯？我看你也没那么富有同情心啊？这回怎么不说那些将死的人可怜了？”
　　黄小玥脸红了，讷讷的：“我，我也不是很有同情心啦，就是……”
　　就是，一看到高柚城的场面，就很难过，那种感觉是发自内心的、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跟你差不多想法，他们认为自己活不到那么久，这几颗悬在头顶的石头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可另外一部分人却常常陷入焦虑和惶恐，其实，灾难随时都在，有大有小而已。”
　　“那，不可以想办法让它们离开吗？”
　　“倒是有办法击碎，但有个问题，它们之中有一些比我们的星球还要大，击碎它们后，碎片脱离磁场直接撞向我们，带来的灾难将不可预估。”
　　“那确实很难办哦……”黄小玥的小脸皱巴巴的，想不到什么主意，就放弃了。
　　他好奇地问步凌波：“那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从不焦虑。”步凌波笑了一下，“但也不认为人类就该等死，SIY已经自费做了三年的实验和研发，虽然目前还没太大进展，但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们尽力了。”
　　黄小玥用力点了一下头，眼睛亮晶晶的，转头看着窗外的大星星出神。
　　步凌波去洗手间拿了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不难过了？”
　　“嗯……还是难过。”
　　步凌波没想到自己哄人的水平那么差，无奈地问：“为什么？”
　　“因为三九，他被送到收容院啦！”黄小玥说着又要哭了，“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天啊，小之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难过死了！”
　　“三九？”步凌波愣了一下，目光慢慢转向床头桌上的瓶子。
　　懂了。
　　被送到收容院的，都是思维进入伴生兽身体的濒死者，如果没有亲人朋友愿意接纳他们的身体就会被送过去，是社会福利保障。
　　黄小玥哭唧唧地把小之和三九之间的事都对步凌波讲了，说出来心情好了不少。
　　步凌波静静听完，对陌生人之间的凄美爱情没什么感觉，单纯觉得这小家伙幸运，居然在红灯区遇到了小之那种纯良的人。
　　他把他轻轻圈紧怀里安慰：“都已经这样了，你看，这说明他有伴生兽，这也是很好的事。”
　　“好事？嗯，你说的也对！”黄小玥仰头，“咦？你不是不喜欢伴生兽吗？”
　　步凌波眼皮直跳。
　　当然不喜欢，本来就已经很违心了，偏偏始作俑者还要戳穿。
　　于是，胳膊紧了紧，像是惩罚。
　　他从没跟人贴的这么紧过，怀里的身体温温软软的，带着淡淡的甜香味，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心底的某一处突然像是被撞了一下，人也变得有点焦躁，把下巴压在他毛耳朵的位置蹭了蹭，恨不得把它给蹭出来。
　　“你的耳朵最近不会钻出来了吗？”他问。
　　黄小玥觉得他有点奇怪，嗓子哑哑的，挣扎着仰头看了一眼，没什么看出什么异样，就是眼神有点奇怪，像是笼着一层雾。
　　没哭啊？还以为他也哭了呢！
　　“没有哦，我控制的很好！”黄小玥骄傲。
　　“控制？”
　　“嗯，我现在可以自由控制它啦！”
　　说着，一只金色耳朵突然钻出头发，还冲着步凌波的方向显摆似的抖了抖。
　　步凌波很想咬上去，但强大的克制力让他忍住了，目光却是移不开，在耳朵尖晃到自己面前时，轻轻吹了口气。
　　一下子，毛耳朵竖直了，黄小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嘤——”
　　他愣了一下，赶忙双手捂住嘴巴。
　　怎么好像，小之给看过的视频里的声音呢？
　　“你你你，你不要乱吹气啦！很痒！”他紧张极了，推了步凌波结实的胸膛一把，拉开两人距离，好让奇怪的感觉消失。
　　“痒？”他手臂一点也没放松，眯着眼凝视他片刻，喉结滚了滚，慢慢凑近，轻轻咬下。
　　步议员克制力一崩塌，黄小玥顿时就软了，双手紧张地攥着他的胳膊，用力咬住嘴唇，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别……”是想喊的，没想到，发出的声音像蚊子哼，怪里怪气的。
　　不行了不行了，赶快跑！
　　危机意识突然涌上来，他想开溜，可步凌波把他箍得很紧，甚至，在察觉到他的企图之后，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面对面。
　　黄小玥怀疑步凌波会什么魔法，因为他的目光被他吸住，动不了了。
　　他的眼神很深邃，呼吸很烫，手指很有力，身上那股清晨露珠的味道似乎比以往更重了。
　　黄小玥像是被猎人捕获的小动物，眼睛湿漉漉的，另外一边的耳朵也不受控制地慢慢钻出来，抖了抖。
　　步凌波的视线移到那只正破土而出的耳朵，捏着人下巴的手指一紧，又蓦地一松，放开了他。
　　黄小玥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离开，躲到床的另一边，又像是有点失落，心里空落落的。
　　“嗯……”他扭捏地动了动身体。
　　“早点睡吧！”步凌波说着站起来，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房间。
　　这天晚上，黄小玥又做怪梦了。
　　这次的梦很清晰，他梦到了小之给他放碟片的场景。
　　碟片插进去后，老式电视机里出现两个人，这他都看过了，没什么新意。
　　后来他惊讶地发现，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的背结实有力，线条流畅，很好看，也很熟悉。
　　那是……
　　那人恰在此时转头，他在梦里都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那不是步凌波吗？
　　接着他发现，画面中的另一个，是他自己！
　　他们跟碟片里原先播放的内容一样，光着身子做那种事了！
　　啊啊啊——
　　黄小玥从梦中弹醒来，心跳的像打鼓，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原来现在还是深夜。
　　他“忽”地一下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过了很久，憋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又掀开，用力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丢人！见不得光！连月光也不想见！
　　他气呼呼跳下床去拉窗帘，没想到，却在外侧的窗台上看到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像是鬼火悬在半空。
　　“哇！”他吓了一跳。
　　借着星月的光，他仔细看了半天，发现不是鬼火，而是两只绿油油的眼睛。
　　那是一只毛发油光锃亮的黑猫。
　　比黑子还要黑。
　　黑猫跳进没关的窗户，环视一圈房间，在看到床头桌上散发出荧光的星星瓶子时，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哗啦！”宁静的夜晚，星星再次碎了一地。


第49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小玥就鬼鬼祟祟地在步凌波房间外面转悠，毫不意外地被连太发现了。
　　“小玥？”
　　“伯伯……”
　　黄小玥有点害羞，因为昨晚的奇怪氛围，他不怎么想这么快见到步凌波，但他知道他今天要很早就去SIY总部，而且可能跟前阵子一样，一忙的话就几天见不到人。
　　不能错过机会！
　　连太心里明明白白的，笑眯眯问：“找步总吗？他刚刚用过早餐，正要出门。”
　　黄小玥看了眼窗外还泛着些青灰的天色，每天这个时间他还跟黑子睡得流哈喇子呢！
　　人家这么忙，自己还来打扰他，是不是不礼貌啊？
　　他硬着头皮：“伯伯，我……是有事找他，很重要……嗯，有一点点重要……”
　　门被打开，步凌波走出来。
　　跟每天一样，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衣服，袖扣里藏着的浓缩精油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他在房间里就听到黄小玥的声音了，猜他这么早来找自己肯定有事，一边系扣子，一边打量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连太苍老的眼皮撩了撩，看了他一眼。
　　“嗯……”黄小玥不太敢正视他，生怕一看到他，又生出昨晚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那个，步凌波，你能帮我找到三九吗？”
　　“三九？”步凌波皱了皱眉，这个名字的主人无关紧要，但黄小玥的意图他可一下就看懂了，这也是他担心了一整夜的事，他问，“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把他变回来了！”
　　“不行。”
　　“啊？”黄小玥仰头盯着逼过来的步凌波，很意外。
　　他的语气很蛮横，好像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忘了我们约好的，不对任何人说，也不再表露你的特殊能力，你想成为全世界的关注对象？”
　　“……可是，三九他……”
　　“像他一样的人有很多，你每个都救，世界不就乱套了？”
　　“我不会每个都救啦！”黄小玥大声辩解，“他是三九呀，是小之最喜欢的人！小之又是我最喜欢的人！那我肯定也喜欢三九啦！”
　　嗯，没错！
　　“最喜欢？”步凌波目光沉下。
　　这会儿的他看起来有点危险，黄小玥忍不住后退一步：“嗯，最喜欢，你干吗？”
　　他只不过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却被步凌波推到了墙上，晦涩的晨曦中，他的影子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不了。
　　“那我呢？”他颇具威胁地问，又觉得自己过于幼稚，于是脸色更加难看，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黄小玥试图找连太求助，可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太不见了，不得不一个人面对发怒的步凌波：“你，你也跟小之一样，是我最喜欢的人呀！”
　　跟小之一样？
　　步凌波磨牙，一字一顿地：“黄小玥，你想被赶回下城区去吗？”
　　“啊？”黄小玥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严重。
　　赶回下城区？
　　那不是没有牛排、没有奇异果、没有冰淇淋泡芙、没有火腿了？
　　黄小玥仔细思考了半天，充分体会到一句话：由奢入俭难。
　　于是他用力摇头：“不，不想！”
　　然后他企图挽回些什么，大声强调：“这有什么可争的，排名不分先后！”
　　最后扣了个大帽子：“步凌波，你不要这么小气！怎么可以跟小之那样瘦瘦小小的小少爷争风吃醋呢？”
　　步凌波：“……”
　　难得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
　　不过，争风吃醋？有吗？
　　步总从他身边退开，搓着下巴，皱起眉头，认真审视自己。
　　黄小玥趁机：“步凌波，帮帮忙吧，三九好可怜的，他现在就在我房间呢！他好可爱，我没忍住，按着它撸了一整晚，怎么好意思见死不救呢？”
　　步凌波的手顿住：“在你房间？你是说……”
　　黄小玥点头：“嗯嗯，是他的伴生兽，一只好可爱的小猫咪，现在就在我房间！它昨晚跑进来打碎了瓶子，用瓶子碎片摆出了‘三九’，你要去看看吗？它真的好可爱！”
　　步凌波无语。
　　这个小傻子，能力还没张扬开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还开开心心撸猫？
　　他握住黄小玥的手腕，就往他房间走去。
　　地上的瓶子碎片被黄小玥打扫过了，一片也不少地摊在桌子上，不过因为碎过一次，这次恐怕更难拼合。
　　步凌波环视房间，立刻就在床上看到一只蜷成一团的黑猫，毛发油亮，脊背线条十分流畅。
　　他走过去，猫咪金色瞳孔骤然放大，明显受到了惊吓，但没躲，而是谨慎地看着他。
　　它认得，他是SIY老板、政府高级议员、花都城的下任城主，步凌波。
　　前天它在音符城博物馆的停车场见到他们在一起了，所以才费尽周折找到他的家，只为见黄小玥一面，他在天空巡游的时候见过他——陪在小之身边一起疯跑的少年。
　　成功了。
　　黄小玥得知他是三九，热情极了，说要去拜托步凌波，看能不能帮他恢复。
　　恢复？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如果是步凌波的话……
　　三九信了，并且充满期待，果然，第二天，黄小玥真的一大早就去找步凌波，还真的把他给带来了。
　　他被步凌波提在手里，没反抗，而是友好地叫了一声：“喵——”
　　下一刻，就被从窗户丢了出去。
　　黄小玥愣了几秒，大叫一声：“哇！步凌波你干吗！”
　　他扑到窗户边，看到猫咪正在灌木丛里用力抖毛，甩出很多亮晶晶的露水。
　　步凌波也走过来：“这里是二层，摔不死猫。”
　　这个高度，猫的话，连轻伤都不会受。
　　“你为什么要把他丢下去？”
　　“它应该被送去生活区，那里有专门收容它们的地方。”
　　他冲庭院里打了个手势，就有雇佣兵跑过来，猫咪见状要跑，一下就被一张弹射出来的网给网住了。
　　两名雇佣兵扑上去，隔着网捏住它的后颈皮提起来。
　　黄小玥傻眼了，抓住步凌波的胳膊：“不要不要！”
　　步凌波看了他一眼，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朝着楼下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猫咪正在四腿乱蹬地挣扎呢，闻言愣了一下，仰头：“喵——”
　　黄小玥气得跺脚：“它又不会说话！”
　　步凌波又看了他一眼：“算了，不重要，送去生活区吧！”
　　“步凌波！你太坏了！把三九给我，我要走了！”黄小玥气鼓鼓地推开他，转身跑下楼，两名雇佣兵刚要把猫咪装袋，见状面面相觑。
　　他们整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跟黄小玥早就熟悉了，他们都很喜欢他，他笨笨的很可爱，整天笑眯眯的，还是第一次看他真正发脾气。
　　走？
　　步凌波顿住，没想到一个靠出卖肉丨体的下等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超过自己。
　　他心里不是滋味，自尊心不允许他改变立场，于是决定随他去。
　　他看到黄小玥匆匆忙忙从大门跑到院子，试图抢那只猫，而没有他的命令，雇佣兵不敢给他，就把猫举的高高的，他跳着脚都够不到。
　　“给他。”他冷冰冰地说。
　　那名雇佣兵看了他一眼，有点担心地把猫交给黄小玥。
　　黄小玥气呼呼把三九从网里拉出来，抱在怀里帮他顺毛，看得步凌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高声说：“黄小玥，你是不是忘了，它其实是个人，你就这样抱？”
　　黄小玥仰头，不服气地问：“那又怎么啦？我还睡过他的床呢！”
　　步凌波胸口堵得慌。
　　“他不懂你也不懂？你几岁了？”这话是对三九说的。
　　黑猫金色的眼睛跟他对视片刻，扭了扭身体，挣扎着从黄小玥怀里跳下地，央求地用爪子拨他的裤管：“喵——”
　　黄小玥怀疑，是自己在做人方面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
　　黑猫是三九，三九是人，自己这样抱三九，好像确实不太好……
　　他自知理亏，顾左右而言他：“那我不抱它，可以收留它吗？”
　　“不可以。”他绝对不会收留任何伴生兽，黄小玥的黑子是仅有的例外。
　　黄小玥重重地“哼”了一声，抱起黑猫转身就走，走之前没忘招呼远远偷看这边的黑蝙蝠。
　　黑猫回头看了步凌波一眼，很久，才转回头。
　　黄小玥抱着它出了步凌波的别墅群，一边走一边碎碎念。
　　“三九，你别生步凌波的气，他那个人总是这么讨厌，但其实人很好的！”
　　“三九，你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啊？唉，要是你可以说话就好了，我对你特别好奇！”
　　“三九，小之知道你这样，一定特别伤心，唉，你上次为什么不理他啊？他都生气了，西瓜说，他可能是会下城区了。”
　　黑猫本来已经安静下来了，但听到小之的名字，它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挣扎个不停。
　　终于，黄小玥一个不稳，被它从怀里挣脱，跳下地。
　　“哎？三九！”黄小玥惊呼一声，就看三九以极快的速度朝原路窜去，“黑子，快追！”
　　黑子浑身沮丧，因为再也不能享受美好生活了，闻言，它不情不愿地从他肩膀起飞，凭借着机械翅膀的实力，很快追上黑猫。
　　然后，由于飞得太低，两个小家伙不慎撞到了一起，咕噜噜地沿着马路滚出去。
　　看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车影，黄小玥被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黑子，三九，小心！”


第50章 
　　马路上飞速驶来的黑色豪车紧急刹停，这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看到车门上象征着SIY的巨大机械手臂，黄小玥松了口气，跑过去，闻到一股轮胎的焦糊味，歉意地说：“对不起哦，步凌波。”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车子坏掉了，生怕步凌波要他赔。
　　车门打开，步凌波从车上下来，看着车轮前两只晕头转向的小动物，一脸嫌弃。
　　没想到下一刻，黑猫突然在地上打了个滚，猛地一窜，先是跳上车前盖，又窜上他的肩膀，很焦躁地吼了声：“喵！喵喵！”
　　步凌波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不认为三九那种出身的人有胆子故意冒犯自己，哪怕他后来成了明星，脱离了原本的阶级。
　　在这个世界，明星也不过是有钱人的另一种玩物罢了。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黑猫“喵”了一声，跳上车前盖，一尘不染的漆面上反复划拉。
　　步凌波见状，冲开车的雇佣兵一挥手，他立刻领会，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红色饮料倒在车上。
　　几秒钟后，黑猫又在车上划了几下，写出一个很简单的字。
　　之。
　　“之？”步凌波皱眉，“是指那个小之吗？”
　　“喵！”
　　“他出事了是不是？”
　　“喵喵！”
　　黄小玥震惊：“小之出事了？他不是走了吗？西瓜哥说的啊！”
　　步凌波看了他一眼，摇头。
　　这个小傻瓜。
　　那天在温柔尖叫带走黄小玥时，他就听出了西瓜的欺骗和搪塞，不过他没戳穿，因为那跟他和黄小玥无关，既然那个叫小之的自愿走上“少爷”那条路，就要按行里的规矩，是福是祸自己承担。
　　“你找我，是想求助？”
　　“喵！”
　　那只猫跟他对视，郑重其事的，眼神中有对爱人的焦急，但更多的是一种赤诚和坦然。
　　良久，他点点头：“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弥补我浪费掉的时间。”
　　他一手提起猫，一手提起黄小玥，回到车里。
　　车子重新发动，风驰电掣地沿着清晨安静的城市道路开往SIY总部方向，而被无视的黑子拍打着翅膀，骂骂咧咧回了步凌波的家。
　　它想跟着车去，但没敢，生怕被路上巡逻的警卫队一枪干掉。
　　步凌波坐在车后排座的中间位置，左边放着黑猫，右边放着黄小玥，根本不给他们两个再接触的机会。
　　黑猫似乎对黄小玥兴趣不大，反倒是黄小玥，几次探头看黑猫，跃跃欲试地想要逾越雷池，一再挑衅步凌波的底线。
　　步凌波一路忍着气，还好，很快车子就驶进了那一大片崭新的园区。
　　停在上次的医疗中心时，黄小玥汗毛都竖起来了：“步凌波，你要给三九体检吗？”
　　步凌波提着猫从另一侧下车，又绕过去帮他拉开车门，他伸手接猫，步凌波却没交给他，就那么提着猫进入研究部门专用电梯，电梯里有人偷看他，他也没在意。
　　黄小玥在他身后跟着，一路小跑：“步凌波，你慢点啦！”
　　好在，赶在电梯门关闭之前冲了上去。
　　他不知道电梯的感应装置是世界顶尖智能的，跟大楼的监控系统相连，根本不可能把跟步凌波同行的他关在外面，所以上来时鼓成一个包子脸。
　　步凌波对着空气说：“五十五层。”
　　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黑猫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和黄小玥身上转来转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用专用权限打开几道严密的金属门，他们进入研究中心，黄小玥又看到了上次的慕斯，跟他礼貌地打招呼。
　　步凌波把黑猫交给他，简短吩咐：“提取记忆，不用记录。”
　　黑猫很乖，任人摆布，身上被贴上了一大堆贴片趴在床上，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
　　黄小玥感觉很神奇。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在屏幕前跟步凌波硬挤了个位置，好奇地看三九的记忆。
　　记忆碎片像是万花筒中的花瓣在屏幕里旋转，一帧帧如同照片一样闪回，有的清楚，有的模糊。
　　黄小玥看到了小时候的小之，瘦瘦小小的，穿着破旧的衣服；混进上城区时的小之，依偎在三九身边，又蹦又跳十分激动；被西瓜说服的小之，拉着三九一起，眼里满是对未来的茫然……
　　三九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小之。
　　还有一小部分是他自己，比如，那天他替小之去招待那个富婆的经历。
　　黄小玥看到的时候脸都白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人这样对待其他同类。
　　那一晚，三九经历了非人的遭遇，他挥舞着双手大概是在又哭又喊，但没能改变他的厄运。
　　今天提取的只是记忆，黄小玥没法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但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肯定难过的要死。
　　第二天三九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想逃走，又被抓回来打个半死。
　　那对糟践过他的富婆和她的丈夫说：“那个红灯区有什么好？留下来乖乖听话，把你捧成明星。”
　　下一个碎片，三九的记忆中是一个巨大的手术台，等他再醒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多了两片鱼类的耳鳍。
　　之后，很多凌乱的、华丽的、因为记忆不深而显得模糊的碎片过后，黄小玥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和小之，两张差不多稚气的脸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清晰，定格了很久。
　　再然后，他在碎片里看到了小之，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小之。
　　……
　　起初黄小玥还笑嘻嘻的，后来笑容消失，再后来满脸难过，直至完全沉默。
　　等屏幕黑下去，步凌波揉了揉他的肩膀。
　　黄小玥的心里被堵得满满的，声音颤巍巍的：“步凌波，小之好像受伤很严重，救救他吧，好不好。”
　　步凌波的手指在他眼角擦了擦，郑重点头：“好。”
　　简单的一个字，做出山一样的承诺。
　　他接通一个号码：“收容中心，我是步凌波。”
　　-
　　在步凌波家里，黄小玥“复活”了三九。
　　三九醒后，泪流满面，那个曾经清瘦阳光的少年脸色惨白，紧紧抓住黄小玥的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黄小玥又想哭了，步凌波揉他的后颈，问三九：“怎么回事？”
　　记忆碎片就只是碎片，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三九从床上坐起来，黄小玥给他递了杯水，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昂贵的长毛地毯陷入自己的思绪，身体时不时痉挛一下，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他们，他们在，驯养人类，当，当伴生兽。”
　　“小之，小之被他们，驯养了。”
　　“我救不到他……”
　　他的话如同一声炸雷，把黄小玥炸蒙了，他双手捂住嘴巴，以免自己惊叫出声，就连一向稳重的步凌波都一下子正襟危坐。
　　据三九说，他无意中在那对夫妻的家里看到了小之的镜头，那时候，他们正看着镜头里被鞭子抽的满地打滚的小之哈哈大笑。
　　他知道对待这些富人，报警也没用，就想尽办法才找到小之被关押的地方，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他冒险溜进去，看到小之被绑在桌角，人又瘦了几圈，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怎么喊都只会重复一句话：“我不要，我不要。”
　　三九的心都快碎了，可还没等他把人解开就被发现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雇佣兵冲进来，直接把他从楼上扔了下去，当着小之的面。
　　落下去前，他看到小之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在下落时甚至听到头顶传来小之的惊叫，喊的正是他的名字。
　　“他，还没失去自我意识呢，他还是小之……”三九的眼泪“吧嗒”一下掉进杯子里，溅开层层涟漪，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看步凌波，“你不是议员吗？你反对《伴生兽法案》对不对？他们是不是很恶劣？你想不想做点什么？”
　　步凌波站起来，眉目冷肃地解开胸前一颗扣子：“地址？”
　　“42号街区，宁西路，最高层那栋楼，地下室。”
　　“抓走你朋友的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
　　“那对夫妻呢？”
　　“那个女人，是，是生活区的幕后老板，叫安茜，男人掌握着整个音符城的电力供应……他们跟，那些人，有往来。”
　　步凌波颔首，按了一下黄小玥的头顶，转身离去。
　　黄小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去抹眼睛，它们肿的像两颗核桃。
　　三九看着他，狠狠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不用谢！”黄小玥说。
　　他连“他们可真坏”这种话都不想说了，那些人的行为，简直不是一个“真坏”就可以囊括的。
　　黑子用机械翅膀的软边儿仔细擦了擦眼睛，然后用肉乎乎的身体拱了拱他。
　　“金金，别难过了，步凌波很厉害的。”
　　“嗯，我知道。”
　　三九抬眼：“什么？”
　　他听不到黑子的话，以为黄小玥在对他说话。
　　黄小玥慌乱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心虚地把眼睛瞥向一边，见到三九的黑猫还蹲在床底下。
　　三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难过的表情松动了些，过去把它拎出来抱进怀里：“小黑，也谢谢你。”
　　“它叫小黑吗？”黄小玥惊讶，一下拎起旁边的一只机械翅膀，“这是黑子，是我的伴生兽，它们连名字都好像啊！”
　　黑子在半空扑腾着，用另一只翅膀拼命捂住自己的重点部位，大骂：“笨蛋！金金，笨蛋！”
　　黑猫似乎对黄小玥情有独钟，抛弃了曾经的契约人类三九，跳进他怀里。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三九勉强露出笑容：“小玥，你是怎么让我回来的？”
　　黄小玥摸着猫咪，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就会这个，对了，这件事你不要对其他人说哦，步凌波会生气的。”
　　“嗯，我明白！”三九很识趣，“步议员，他人真好。”
　　“当然啦！”有人夸步凌波，就像连他也一起夸了一样，他的胸膛又不知不觉挺起来了，“步凌波可好了，跟别的有钱人不一样，他一向说到做到的，你算是找对人了！你真幸运！”
　　三九展颜笑起来，跟小之钱夹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嗯，你更幸运。”
　　能跟世界上最棒的大佬当“朋友”，简直可以说是最幸运的。
　　他们都以为步凌波出面这件事就稳了，但是，他们想错了。
　　没多久，步凌波传来了坏消息，三九提供的位置已经人去楼空了。
　　没有坏人，也没有小之。


第51章 
　　步凌波出奇愤怒。
　　他把三九的身体运回家里，才刚刚问出事情始末，那伙人竟然就带着小之一起消失了。
　　这说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这才是让他最恼火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步凌波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霓虹，手指虚握，一下下叩击着桌面。
　　对面大楼的霓虹从蓝转红，从红转绿，几番变换后，再把所有色彩都凝聚在一起，刺得人眼睛疼。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接通了王子乔。
　　王子乔那边有点嘈杂，像是在行驶的车里，路面还颠簸不平的那种。
　　他的声音有点虚：“老板，那个，红蝙蝠太稀有了，目前还一只都没发现，您放心，只要发现，保证第一时间抓回来！”
　　“让其他人抓，你先回来，有其他事。”
　　“好的老板！”
　　步凌波手下不缺办事的人，但王子乔和波米最让他省心，交给他们，他可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结束通讯后，他发给王子乔一个名字：安茜。
　　他不打算回家，刚刚他在听说小之又不见了之后很沮丧，他不想对他解释太多，就在没开照明的办公室里静静等。
　　王子乔不负所望，天亮前发回了一大堆资料，连安茜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了，当然，没有太机密的，极限就是她包养过几个好看的小明星，喜欢跟丈夫一起享用。
　　末了，他大骂：“真是对变态夫妻！”
　　步凌波在屏幕上慢慢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在一张某生物科技公司合作谈判的照片上，看到那个跟她握手的负责人腮边有一道长长的印子。
　　他将那个红色的印子局部放大，看了半晌，再次联系王子乔：“计时器生物科技，基因项目负责人，隋力时。”
　　-
　　黄小玥跟三九眼巴巴等步凌波的消息，两个人在沙发上一坐一趴，他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痛三九的伤心事，就忍住了碎碎念的冲动，不说话。
　　实在太无聊了，他开始偷偷打量三九的耳朵，耳背上连着的耳鳍是漂亮的蓝色，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的，很好看。
　　目光专注到几乎是明晃晃。
　　三九是个敏锐的人，立刻就注意到了，动了动自己的耳鳍：“要摸摸吗？”
　　黄小玥震惊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什么？你喜欢别人摸你的耳朵？”
　　三九：“？”
　　黄小玥扭扭捏捏：“你不会那个，那个，感觉很奇怪吗？”
　　他被步凌波摸耳朵的时候，感觉奇怪透了！
　　三九想了想：“不会呀？你要试试吗？虽然我不喜欢它们，但它们确实很漂亮。”
　　话说没完，黄小玥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八爪鱼一样爬上三九的肩膀，先是小心碰了碰那片单薄的蓝色，然后壮着胆子揉了揉，看三九真的没什么感觉，才仔细检查起耳鳍的构造。
　　下半部分是跟人类一样的耳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蓝色带褶皱的鳍跟原本的耳朵完美融合，但在他耳朵后面，黄小玥看到一条长长的疤痕，比第一次见的时候细多了，像连太伯伯脖子后面一样的缝隙，那是植入的痕迹。
　　黄小玥突然有点心疼。
　　“三九，你听声音比以前更清楚吗？”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要给你弄个假耳朵？”
　　“他们说，这样很好看。”三九低下头，“那对恶魔说，喜欢这样的我。”
　　黄小玥鼓起嘴巴。
　　“哪里好看了！”一想到这是那对夫妻的杰作，黄小玥又变卦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明明毛茸茸的耳朵更好看！”
　　三九笑出声。
　　一直等到深夜，黄小玥哈欠连天，终于，一个哈欠之后，脑袋一歪，睡着了。
　　三九把他抱上床，盖好被子，看了眼黑蒙蒙的天色，也窝进沙发睡了。
　　接连两晚没睡好，他们都困极了，这一觉天昏地暗，一直睡到了中午都没醒。
　　步凌波却先回来了，听说黄小玥还在睡，就直接进了他的房间，看到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三九，直接略过，走向黄小玥。
　　黄小玥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压到身体下面，淡黄色的睡衣往上退了一截，露出一小片白白的肚皮。
　　步凌波扫了一眼，坐到他身边，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小玥。”
　　黄小玥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眼皮打了一会儿架，好不容易睁开了。
　　他迷迷糊糊坐起来，揉揉眼睛：“哦，步凌波，你回来了……”
　　随即一愣，猛地精神了：“步凌波你回来了！找到小之了吗？”
　　三九被他惊醒了，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看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时还有点蒙。
　　面对两个同样期待的目光，步凌波沉默片刻，尽管难以启齿，还是实话实说：“没找到，线索断了。”
　　“啊？怎么回事？”黄小玥失望大叫。
　　他还以为没有步凌波办不到的事呢！
　　安茜的档案肯定是严格加密过，以SIY的技术，不是破解不了，而是这个保密级别的资料很可能设置了自毁程序或反追踪程序，到时候会打草惊蛇，步凌波觉得还不是时候。
　　没证据证明这对夫妻跟任何改造工程有关，生活区的定期管理报告也查过，一切都是合法的，只能说明，驯养小之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
　　安茜查不出问题，倒是有个跟生活区合作的科技公司，但他们无论是账目还是日常管理，所有公司监控，步凌波都动用了议员职权通过秘密途径检查过，同样毫无问题。
　　事情就断在这里，步凌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之相应的，一股消弭了很多年的斗志重新涌上来。
　　黄小玥却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真坏啊！步凌波，你为什么不报警！你不是议员吗？他们不听你的吗？”
　　三九也看他，目光中有着同样的疑惑。
　　受到质疑，步凌波并没动气：“如果逼急了，他们很可能会杀掉小之，我们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黄小玥惊恐：“不不不，小之不能死！”
　　三九也用力点头。
　　他在富人圈子里生活过很长时间，对于这些事，他比黄小玥要有经验一些，所以步凌波一说他就懂了。
　　他哽咽：“谢谢，步先生！谢谢您为小之着想！”
　　步凌波抬手示意没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推到他面前，指尖在上面的LOGO上点了点：“认识这个吗？”
　　那是一个有四只眼睛的圆形表盘。
　　三九看了一会儿，用力点头：“我的耳朵！我被植入人工耳鳍后，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路上，好像见到过这个！”
　　“计时器生物。”步凌波收起照片，点点头，转向黄小玥，“还有一件事。”
　　“什么？”黄小玥紧张地问。
　　“最近一段时间，红灯区有不少人失踪，是王子乔查出来的。”
　　“红灯区？”黄小玥有了猜想，“那，那是不是……”
　　步凌波点了下头：“我怀疑，有人在针对红灯区进行一场洗劫。”
　　洗劫对象是人，那些无亲无故，不被重视的贫民阶层的孩子们，那是一个又一个小之。
　　就算是档案严格的上城区，也不会有人关注红灯区那些人的去向，更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他们真是找到了一门好生意。
　　“然后，王子乔秘密审问了西瓜，问那天带走小之的是谁……”
　　“是谁？”黄小玥迫不及待地问。
　　步凌波摇摇头：“他反问小之是谁。”
　　“啊？”黄小玥震惊，“怎么回事？他竟然不承认吗？”
　　步凌波无奈地解释：“他的相关记忆被清除了。”
　　黄小玥：“……”
　　他愣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小之，其他人都是突然失踪的，如果不是那天你坚持要回去，恐怕小之也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他们有组织，有预谋，挑选的目标都是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可能……”
　　“可能什么？”
　　步凌波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
　　三九整天都在担心小之，黄小玥的心情也不好，黑子跟小之也算是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隐形好朋友，跟他们一起愁云惨淡的。
　　他们之中，唯一心情不错的大概就是那只黑猫，它在步凌波家里生活水准直线上升，毛发更油亮了。
　　连太每次送吃的，黄小玥都没有以前那种欢呼雀跃，搞得老管家对厨房的水平产生了严重的质疑，左看右看，都觉得那张圆润的小脸扁下去了不少，越发心疼。
　　午睡后，黄小玥的头毛又翘起来了，连太温柔地帮他梳理：“小玥，先生说今天不回来了，嘱咐你好好吃饭。”
　　“哦……”黄小玥有点失望，他又三天没见步凌波了。
　　“小玥瘦瘦小小，但精神很足呢！要是再多点肉肉就好了。”连太哄他，是想让他多吃点东西。
　　一说瘦瘦小小就又想起小之了，黄小玥的头垂下去，抓了抓头发：“伯伯，谢谢哦！”
　　连太无奈地看着再次被弄乱的头发：“不客气。”
　　连太走后，黑子“扑啦啦”地从窗户飞进来，原本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小黑“刷”地竖起耳朵，一个虎扑就把黑子给捉住了。
　　它总喜欢这么玩黑子，乐此不疲。
　　黑子惨叫一声，软软的肚皮被弄得很疼，今天是真生气了。
　　他一扇翅膀，“啪”，给了小黑一个耳光。
　　机械翅膀威力惊人，小黑“喵呜”一声被扇歪了脑袋。
　　两只小动物打起来了。
　　沉浸在思绪中的黄小玥跳起来：“哇！黑子！你干吗欺负小黑啊！”
　　呃……
　　好像也不算欺负。
　　明明有一双机械翅膀，却只打了个平手，简直太丢蝙蝠了！
　　听到动静，三九也连忙过来拉架，想要抱起小黑，却抱了个空，它们已经撕打到窗台上，把窗户撞得“哐哐哐”的响。
　　等黄小玥意识到不好想要过去分开它们时，它们已经顺着开着的窗户滚出去了。
　　“哇，你们两个坏蛋！”
　　黄小玥大叫着从二楼追下去，刚好看到黑子张开翅膀飞出院子，而小黑两只前爪紧紧抓住它的身体不放，跟它一起上了天。
　　转眼不见了。


第52章 
　　音符城生活区的账目了大问题，这几天被查了个彻底，结果一共有200多条账目对不上，安茜暂时被控制在自己家，生活区的一切对外事务被勒令暂停。
　　在调查过程中，还被曝光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比如，以虐待失去人类理智的被反噬者为乐，用营养液代替家属付费的食物等等，引发了巨大的舆论风波。
　　步凌波决定先把安茜锤个半死，再寻找突破口，搞掉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
　　只要抓住他们驯养人类当伴生兽的证据，一定能让元首同意废除《伴生兽法案》。
　　黄小玥的电话进来时，他正跟两位关系好的政府人员开视频会议，为避免打草惊蛇，安茜真正的罪恶他并没对外张扬，就连城主鳌罗生都不知道，他是拜托掌管财务的政府官员帮的忙。
　　他示意先暂停一下，走出办公室。
　　黄小玥很懂事，他不在的时候就乖乖在家等，从不打扰他，这会儿应该是有急事。
　　“步凌波，黑子，黑子带着小黑飞走了，我们找不到它们，连太伯伯说你能看警卫队的监控，能不能看看它们在哪？”
　　步凌波无语，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
　　好吧，那只黑蝙蝠对他来说，应该确实算急事。
　　“你找不到你的伴生兽吗？思维联结一下试试？”
　　“……联，联结不上……”
　　声音听起来很心虚。
　　步凌波：“……”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小笨蛋。
　　“没事，别担心，等我消息。”
　　“谢谢哦……”
　　谢谢这两个字，真是对步凌波说腻了！
　　蝙蝠带着猫飞上天，还挺惹眼的，警卫队负责监控的队员印象深刻，当时两个人对着监控笑了好久，刚打算出动无人机击毙，那猫就掉下去了，接着蝙蝠也俯冲下去，落点是H桥一侧，之后就再没出现在监控视野里。
　　H桥，毗邻红灯区，红灯区里没有安装政府的监控。
　　步凌波下午还有个重要的发布会，关于生活区的，脱不开身，就让王子乔带大批私人雇佣兵去帮忙找，黄小玥也跟着去了，三九不放心，一定要陪他。
　　红灯区的生活在夜晚开始，现在还很冷清，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去，十分惹眼。
　　这片不算太大，但街道和建筑都很凌乱，到处都是路，根本判断不出通向哪里。
　　王子乔直挠头：“要不，分头行动吧，小动物都喜欢躲在人少的暗处吧？”
　　资深小动物黄小玥用力点头：“嗯嗯！”
　　王子乔说：“小玥，你留在车里，我们去找就行了。”
　　黄小玥回头看了看他带来的二十几个人，感觉不太够的样子，于是跳下车：“我也去！”
　　王子乔看到了，他真是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两条从高大越野车上探出来的小短腿好可爱！
　　可他还是拒绝：“不行，这边都没监控，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你还是原地等！”
　　黄小玥挎住三九的胳膊：“谁说的！三九对这边可熟了，说不定我们先找到呢！”
　　想想也是！
　　王子乔妥协了，指了指手表：“那随时联络！”
　　黄小玥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子，这才想起契约人类的手表还没修理。
　　三九笑了：“没关系，我有。”
　　他跟王子乔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正式分头行动。
　　黄小玥有点担心：“黑子会飞，它是不是飞走了呀？”
　　三九想了想：“但是，步先生说再没见到它，那就说明它还在这一带，我们还是好好找找。”
　　他奇怪地问：“你跟你的伴生兽，为什么不能联结？”
　　“谁说的！”黄小玥摇头晃脑掩饰心虚，“就，条件不充分嘛！”
　　三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在三九的引领下，他们拐进一条阴暗的巷道，这边好像是某家店的后墙，隔着院墙，还能看到前方招牌一角散发出几团庸俗的光。
　　黄小玥有点怕，紧紧抓着三九的袖子，三九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往前走，前面看似死路，但其实是一个T形路口的转角。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在转角处冒出来一个人，差点跟他们撞到一起。
　　“不长眼吗？”那人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声，背着光，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两个人都不算强壮，他还以为是到处乱跑的小少爷。
　　可等看清了他们身上穿着质地精良的衣服，顿时换了副嘴脸，笑嘻嘻地：“两位，亲自来玩么？需要向导吗？”
　　黄小玥：“嗯，我们……”
　　三九挡在黄小玥面前：“不用，我们随便走走！”
　　“这种烂地方有什么可走的？”那人打量了他们半天，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黄小玥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三九的耳鳍，突然掏出一张卡片，越过三九直接递给黄小玥，“可爱的小帅哥们，我这里有更好玩的地方，要不要来试试？”
　　黄小玥顺手接了，问：“那你有看到一只黑色蝙蝠吗？”
　　“那倒没有，但我们那边也有蝙蝠。”那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来试试？不光好玩，还能赚外快，还有蝙蝠哦！”
　　三九推了他一把：“不用了！”
　　那个人威胁地看了三九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对黄小玥笑容可掬：“有兴趣就打给我！”
　　三九不想跟他纠缠，拉起黄小玥转身就往回走。
　　那人再没什么动作，隐藏在黑暗里盯着他们，盯了很久，盯得黄小玥头皮都要炸了。
　　还好这时王子乔来了消息，说两只小动物都找到了，可以收工，黄小玥这才欢天喜地地加快脚步，把那个怪人抛在了脑后。
　　黑子和小黑，变成了白蝙蝠和白猫。
　　它们好巧不巧掉进了一家工厂正用来沉淀的白灰池里，在黏腻的白灰浆里扑腾了好久都出不来，被救出来的时候，两小只的眼睛都被熏得通红。
　　黄小玥和三九在路上心疼地给他们擦身体，他们的毛都黏到一起了，但不影响它们在车上相互对骂。
　　黄小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三九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听得出，它们骂的很脏。
　　也不怪黑子这么生气，事情完全就是因小黑而起，而且它认为，这件事够它的金金嘲笑它一个月了。
　　但金金没有，回家后也只是把它洗干净，就回房间看电视发呆去了。
　　他可能给了小之太多的关心，没太多多余的心思了！以前金金明明只关心自己和小红的！
　　黑子心里酸溜溜的，决定去跟他理论。
　　趁三九不在，他开始钓鱼执法：“金金，我今天是不是很可笑？”
　　黄小玥挠头：“不会啊，但你也太皮了，你看，步凌波出动了那么多辆车子去找你，上次王子乔说过，踩一次油门就要几块钱！”
　　黑子苦恼地问：“油门是什么？”
　　黄小玥想了想：“……反正，你以后别折腾了！”
　　黑子觉得话题被带偏了，企图纠正过来：“我都这样了，你今天却没嘲笑我！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他支棱着翅膀，在黄小玥面前的桌子上把自己展示一圈，黑漆漆的毛发间还残留着少许弄不掉的白灰，乍一看像是斑秃。
　　黄小玥看了一会儿：“噗——哈哈哈哈——”
　　黑子气愤地放下翅膀，黑豆眼一瞬不瞬地看他。
　　黄小玥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没有比到处便便更可笑的事了呢！哈哈哈——”
　　他没想笑的，其实之前都没注意到它的样子这么可笑，他只关心它的身体被白灰泡了那么久，会不会出问题，所以一直追着连太问，接连得到他的好几次保证，这才放心。
　　“在笑什么？”
　　步凌波一身疲惫地走进来，像是被他感染了，声音添了几分愉悦。
　　“步凌波你看黑子，哈哈哈——”黄小玥擦着眼角的泪往桌子上一指，却发现黑子在步凌波刚推门的时候就火速从窗户溜走了。
　　步凌波对那只蝙蝠没什么感情，往他身边一坐，顺手摸了下他的头：“找回来就好。”
　　黄小玥往他身边蹭了蹭：“你在忙什么呀？我以为今天你也不会回来。”
　　“下午开了个发布会，开完就直接回来了。”步凌波解开外套，呼了口气，“你怎么样？”
　　“我还好啦，就是，三九很担心小之！”黄小玥歪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步凌波，是不是快找到小之了？”
　　步凌波含混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他的重点并没在寻找小之的下落上，他现在全力以赴的，是捣毁这个隐形的违法产业链，给自己的提案捏上一张有用的底牌。
　　另外就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个被折磨过度的男孩应该已经死了，即使现在没死，受到严重精神损伤的他，下半生也可能生不如死。
　　可黄小玥很高兴：“哇，那等三九跟小之团聚，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
　　“庆祝？”他压下心情，显得很有兴致，“你们打算怎么庆祝？”
　　“小之以前说过，他好羡慕三九能过上富人的生活，他也想像富人一样逛吃逛吃，吃真正的食物！”黄小玥握拳，“我现在有很多存款，我要请他们吃最好的东西！哎？我一万块的卡片放哪了？”
　　他呼啦啦地把口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零七八碎的摊了一沙发，看得步凌波直摇头。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一张金黄色的卡片上。


第53章 
　　步凌波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张金黄卡片，问：“这是什么？”
　　“啊？”黄小玥揪着头发想了半天，“哦，是今天在红灯区收到的小广告，那个人好奇怪！”
　　步凌波目光变得深沉：“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有更好玩的地方，让我去玩。”黄小玥掰着手指头数，“有好玩的东西，还能赚外快，还有蝙蝠……咦？”
　　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停住，看着上面的号码：“步凌波……是不是……”
　　步凌波点头：“应该是。”
　　“我要联系他！”黄小玥猛地拉起他的手腕，“快快快，步凌波，快联系他，我们快找到小之了！”
　　“没那么简单。”步凌波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冷静，“我们这次得做好万全准备，不然他们又会消失。”
　　“啊……”黄小玥有点失望，但又觉得步凌波说得对。
　　不料，步凌波竟然打开了手表的通讯功能：“你可以联系他，咨询一下位置，假装很感兴趣。”
　　半小时后，波米、王子乔和三九都凑在黄小玥的房间，王子乔还带来了奇怪的设备。
　　步凌波教了黄小玥很多说辞，这反倒让他更紧张，以至于刚接通的时候，他都结巴了。
　　“喂。”对方的声音尖细而阴恻，被机械传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黄小玥更紧张了：“您，您好，是那个，昨天的人吗？”
　　“昨天？哦……”对方拉了个长音，“你是昨天在风堂后院的可爱小帅哥？”
　　黄小玥这才知道旁边的店叫风堂，但这不重要，他瞥了一眼波米举着的提词板，答应：“嗯嗯，是我！昨天你说有好玩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地址吗？”
　　“那可不行。”对方笑了，“我得亲自带你去，不然你是找不到的，有兴趣的话，还在昨天的老地方，不要带通讯设备和武器，带了也会被扣下。”
　　“啊，那我，那我……”黄小玥傻眼了，刚刚步凌波没教这些。
　　步凌波皱眉，飞快在提词板上打了个“x”，让他拒绝。
　　对方催促：“来么？快决定，下次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了。”
　　黄小玥好奇：“为什么？”
　　对方笑了一声：“安全考虑。”
　　黄小玥用目光征询步凌波的意见，却见到他在那个“x”上画了两个圈，还用力点了个表示完结的点。
　　还是要拒绝吗？
　　可是……
　　他的眼神闪动了几下，对步凌波眨眨眼，然后坚决地对对方说：“好！我来！”
　　对方笑了笑：“那，两小时后，老地方，等你。”
　　黄小玥：“好！”
　　步凌波迅速切断通讯：“谁让你答应的？”
　　黄小玥心虚地转着眼珠：“他说下次不会接了呀，我，我得去找找小之嘛……”
　　波米在一旁煽风点火：“哇，黄小玥，你不要命啦？别到时候小之没救出来，再把自己搭进去！”
　　王子乔附和：“就是就是，他们那边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呢，你又不能带武器防身，我们也不确定能不能第一时间赶去救你，你去了不是送菜吗？”
　　黄小玥转向三九，见他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小玥，他们的组织或许很庞大，你太冒险了……”
　　黄小玥叉腰质问他：“难道你不想快点救出小之吗？”
　　三九：“我当然想，可是……”
　　如果是让黄小玥去冒险，想必小之本人也是不愿意的。
　　黄小玥气鼓鼓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听三个人叽里呱啦地讨论，间或数落他。
　　反倒是一开始很生气的步凌波这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黄小玥好奇地看过去，发现他也正看过来。
　　“波米。”
　　“老板！”
　　“去给莫耶斯的义肢装上监视器，让他陪小玥去。”
　　“老板，恕我直言，他们可能不欢迎莫耶斯那个型号的客人。”
　　“试一下，不欢迎就算了。”
　　步凌波的目光再次转向黄小玥：“去，让连太把你打扮漂亮点，一会儿告诉你该怎么做。”
　　“步凌波，你可真好！”黄小玥的眼睛亮起来，跳下沙发，跟三九击了个掌，拉着他就跑了。
　　两小时后，莫耶斯开着一辆没有LOGO的车子停在红灯区外，两个人不行到了风堂后面的窄巷子里。
　　还是那个T字路口，那个怪人正在等他。
　　看到高大的莫耶斯，他皱了皱眉：“他不能去。”
　　“为什么？”黄小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他是我下城区来的朋友，也想去好玩的地方见见世面！”
　　“就是不能去，我们不接受临时客户。”
　　黄小玥跳脚：“什么破地方，哼！那我也不去了！”
　　他真的拉着莫耶斯转身走了，这也是步凌波教的，刚才他帮他演练过各种情况，并且强调，这次一定按他说的做，不接受反驳。
　　莫耶斯笑了一声：“我就说嘛，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在哪玩不一样，我看这里就挺好玩的，刚才外面还有个姑娘对我笑呢，我喜欢她！”
　　“我不喜欢这里啦！讨厌！”黄小玥直皱鼻子，“昨天小九带我来我就说了不喜欢，这里味道又香又臭的。”
　　眼看他们要出巷子了，那个人突然招呼：“等一下！”
　　黄小玥停住脚步，懒洋洋的：“干什么呀？”
　　莫耶斯拉他：“别听他废话了，搞得那么神秘，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快，别耽误我找那姑娘玩！”
　　那个人快步走过来，偷瞄了凶神恶煞的莫耶斯一眼：“我帮你问一下我的上司，你这么可爱，也许可以破例，我们那边喜欢可爱的客人。”
　　黄小玥的兴趣像是被磨没了，疑惑地问：“真的有好玩的东西吗？要不还是算了。”
　　“真有，真的很好玩，你不是要蝙蝠吗？我们那什么动物都有！”他打开通讯器，抬手示意两个人稍等。
　　“原来是动物园啊……”黄小玥有点意兴阑珊。
　　那个人走到远处说了几句，又转回来，一脸笑容：“走吧，我上司同意了。”
　　黄小玥和莫耶斯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跟在他身后，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巷子，最后穿出了红灯区，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破车。
　　一上车，黄小玥就捂住了鼻子：“好臭啊，谁在车上便便了吗？”
　　那人发动车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干笑了一声。
　　这回不是演的，黄小玥是真的嫌弃，刚才连太伯伯给他换了超级好看的衣服，还喷了味道清新的高级香水，在这里待一会儿，估计昂贵的香水都白喷了。
　　莫耶斯却皱起眉，没吭声，只是把义肢偏了偏，让刚刚安装上的纳米摄像头对准车子顶部的褐色斑块。
　　电波的这一端，仪器飞快分析出那几块褐色是干涸的血。
　　波米毛了，回头看身后站着的步凌波：“老板……”
　　步凌波盯着屏幕上弹出来的各种解析数据——
　　【三天到四天】
　　【人类血液】
　　【喷溅状】
　　【虚弱】
　　【利刃】
　　【颈动脉】
　　【颠簸锯齿状】
　　【综合判定：死亡】
　　波米敲下一个按键，车内景象变了，后座上的黄小玥和莫耶斯不见了，3D实景模拟慢慢呈现，随即定格：车后座上，一个瘦弱的人形仰躺着，上方压着的人反手持刀，刀锋紧紧压在他的颈部。
　　王子乔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不由自主摸了摸：“老板，我们伪装成警卫队的无人机监测到不寻常的讯号，怀疑是反跟踪系统。”
　　步凌波：“那就再等等。”
　　波米看着屏幕里不断晃动的窗外景色：“去晚了，小玥会不会受伤啊？”
　　王子乔替兄弟打包票：“那不能，莫耶斯可不是吃素的！”
　　-
　　跟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车子在上城区绕了足足一个小时，最终的目的地不是下城区，而是顺着上城区边缘的一条坡道一直蜿蜒向上，停在一个很高很高的设施前。
　　黄小玥下了车，发现脚下是一个铁网搭建的平台，头顶“呜呜呜”地想着很大的噪音，抬头一看，是一个雪白的风车，巨大的风车叶片正缓慢转动着。
　　不只是一个，而是几排，几排大风车矗立在上城区的最高点，仿佛屹立在山巅，衬着蔚蓝的天空，美的像幅画。
　　在步凌波家的时候，他就看到过这些风车，连太告诉他那是发电用的，能供给大半个城市的用电量，是灾变前很伟大的发明。
　　没想到从近处看它们竟然这么大，他们现在在风车的中段，仰起头还是看不到顶的感觉。
　　为什么来这里呢？
　　那人带着他们绕到风车后面，四处看了看，在风车光滑的金属外壁上摸了一下，表面忽然打开，露出一个仅能容纳四个人的小电梯，电梯里只有上下两个箭头的按键。
　　黄小玥突然紧张，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往外蹦着念头。
　　小之也坐过这个电梯吗？它通向哪里？里面都有什么？会不会是步凌波太紧张了，里面真的是个动物园？
　　电梯门合拢，眼前忽地一黑，又是一亮，刺的人不得不眯起眼。
　　惨白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有点诡异，黄小玥的眼神流露出惊恐，而莫耶斯适时环住他窄窄的肩膀，用力捏了捏，让他安心。
　　电梯是向下走的，很快就到了底。
　　门一开，那个人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黄小玥松开莫耶斯的袖子，刚要出去，却被他拉了回来。
　　出于雇佣兵的危险本能，他第一个走出去。


第54章 
　　电梯外有关卡，对黄小玥和莫耶斯进行例行扫描和搜身。
　　两个人都没带武器，当然什么都没查出来，但同样是雇佣兵的几个守卫警惕地看着莫耶斯，冲他的左边手臂扬了扬下巴：“你，义肢？”
　　莫耶斯哼了一声：“怎么？义肢也不行？”
　　其中一个人盯着屏幕，问：“你的义肢带芯片？”
　　“高级货，没见过吧？”莫耶斯搂住黄小玥的肩膀，“以前在下城区我可用不起这玩意，我弟弟在上城区发了财才给我装上的。”
　　那个带他们来的人眼神动了动：“你是下城区的人？”
　　“没错。”莫耶斯的样子带上几分下城区特有的凶悍和痞气，“怎么？”
　　“没怎么。”他转向一名雇佣兵，“调查一下。”
　　“调查？”莫耶斯惊讶，“下城区又不建档案，调查什么？”
　　那个人得意地笑了一下：“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办法！”
　　莫耶斯攥紧了拳头。
　　黄小玥不太明白为什么莫耶斯突然紧绷起来了，仰头看他的脸，莫耶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尽量放松下来。
　　没多久，负责调查的雇佣兵再次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对那个人比了个“OK”的手势：“以前确实是独臂，大约是上个月才离开的下城区。”
　　那个人点点头，向莫耶斯伸出手：“能看看你的高级货吗？”
　　莫耶斯侧身躲开：“不行，这很贵，我不放心留在你们这！”
　　“见识一下而已，很快就还给你。”
　　再推辞就太不友善了，莫耶斯无奈，只好把义肢卸下来：“小心点，别弄坏了，你们赔不起。”
　　那个人冷哼一声，跟几名雇佣兵研究了一下，发现是完整的仿真人皮包裹起了骨架，就像一条真正的胳膊，没有任何接合缝，自然不能藏东西，于是就把胳膊还给了他。
　　黄小玥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迫不及待：“那我们能进去了吗？”
　　那个人点点头，笑道：“欢迎！”
　　他们进入一条通道，边走，黄小玥边奇怪地问：“请问，我们明明是来玩的，为什么还能赚外快。”
　　“你可以赚，但他恐怕不行。”那个人指了指莫耶斯，半开玩笑地说，“他只能算你的附属品！”
　　前方是一道门，严丝合缝的。
　　那个人过去，用视神经开启了门锁，就退到一边，请他们进去。
　　照例，莫耶斯走在前面，可才刚一出去，它的余光突然瞥到旁边站着一个人，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从侧面袭来。
　　他早有防备，一偏头，那根本该砸到他后脑上的粗大铁棒落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还好，对方攻击的是他的右侧肩膀，这让他剧痛之余还是能发起有效反击，他猛地一扭腰，力量巨大的义肢紧紧扣住对方的脖子，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又狠狠扔向侧面墙壁的镜子上。
　　“哗啦——”
　　镜子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黄小玥愣住了，胳膊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又被拉了出去，随即，金属门迅速关闭，上方亮起了“LOCK”的红灯。
　　“啊！莫耶斯！”黄小玥没想到危险来的这么突然，大叫一声，可却没法挣脱那个人，只能被连拖带拽地回到来时候的路上。
　　莫耶斯听不到黄小玥的声音，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一间密闭的房屋，有两名偷袭者，他们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他制服，但问题是，他出不去。
　　头顶传来“嘶嘶”声，他抬头一看，发现天花板四周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有股淡淡的香味落下来，他一惊，立刻捂住鼻子，转身狠狠踹了那扇门一脚。
　　纹丝未动。
　　莫耶斯生怕黄小玥出事，不敢耽误，对着空气说：“波米，快给我激活！”
　　另一边，波米手忙脚乱地输入一串密码，激活了莫耶斯的义肢。
　　义肢上的仿真人皮融化了，露出原本的金属表面，上面还印着SIY的LOGO。
　　他把义肢的手腕调整了个角度，一声尖锐的充能提示音后，一拳砸向那扇金属门。
　　“砰——”
　　金属碰金属，SIY生产的义肢完胜，门彻底废了，莫耶斯钻出去，恰好看到那个人正拽着活蹦乱跳大吼大叫的黄小玥走到通道尽头。
　　莫耶斯狂奔过去，那个人脖子被从后面掐断时，眼睛里的凶狠变成了茫然。
　　头顶再次传来“嘶嘶”声，黄小玥还没回过神，就被莫耶斯扛上了肩膀：“这条通道是密封的，里面有毒气装置，我们快出去！”
　　“毒，毒气？”
　　黄小玥人麻了，斜眼看到“嘶嘶”声的来源积蓄着好多白雾，也不敢挣扎了，乖乖地被莫耶斯扛着，看他破门。
　　刚刚负责安检的雇佣兵们围在门外，手上端着武器，如临大敌。
　　见状，莫耶斯又把黄小玥塞回通道，硬按在地上，命令他不要起来，然后跑了出去。
　　黄小玥哆哆嗦嗦趴在地上，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肩膀，仿佛回到了他做蝙蝠那时候，有危险来临时，他也是这样拢着翅膀，贴在山洞的岩壁上一动不敢动。
　　他听到外面传来凌乱的枪声和惨叫声，头顶“嘶嘶”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像是有吐着信子的毒蛇在靠近。
　　“啊！”他尖叫抱住头，很害怕，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因为恐惧而恐惧，毫无缘由的，慢慢的，混在一起的声音全消失了，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紧紧闭着眼，眼前天旋地转地出现许多色彩，最后定格在一片青色的荧光上，那是青色的水晶，散发出的光亮成了实质性的线条，像是用画笔画上去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他的背，那些水晶也消失了。
　　“小玥！”是莫耶斯的声音。
　　黄小玥慢慢直起身子，盯着莫耶斯，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颤巍巍地说：“莫耶斯，你没死啊……”
　　莫耶斯弯起手指头敲了他的脑壳一下：“咒我？”
　　黄小玥就“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莫耶斯能这么放松，说明外面都搞定了，于是他夸奖：“莫耶斯你最厉害了！”
　　莫耶斯就喜欢听小家伙夸自己，一挺胸：“那当然！真正的目的地在另一侧的通道，刚才从那边跑出来不少打手，都被我干掉了，现在应该安全了，我们进去看看！”
　　黄小玥跳起来：“好！”
　　他们路过一地的“尸体”，去往另一条通道。
　　另一条通道连着很多个透明房间，整整齐齐的一眼望不到头，每间规格都一样，里面关着不少动物，也有人。
　　无论动物还是人，无一例外都是被改造过的，有着不寻常的器官，就像三九，他们似乎还处于沉睡状态，身上连着体征监测设备。
　　再往里走，灯光愈发昏暗，他们听到最里面的房间里隐约有人类的呼救声和哭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黄小玥心底一沉，拔腿就往里面跑，嘴里还不停喊着“小之”。
　　“慢点！”莫耶斯赶忙拽住他，“慢点，别乱跑！”
　　“你别拉我啊！”黄小玥很激动，想要挣脱他的大手，可一转身，突然愣住了。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旁边的透明玻璃房，嘴唇颤抖：“小之……”
　　莫耶斯也看到了，下意识放开了他。
　　房间里立着几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面盛满了浑浊的液体，每个罐子里都有一个瘦弱的小男生。
　　他们一丨丝丨不丨挂，连头发都被剃光了，乍一看外形一模一样，要不是黄小玥在其中一个罐子上又拍又打，莫耶斯根本没意识到这些其实不是同一个人，进来前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同一个模子的仿生人。
　　小之的眼半睁半闭，小玥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转头：“莫耶斯，快打碎罐子！”
　　见莫耶斯不动手，就搬起旁边的椅子要往玻璃上砸。
　　莫耶斯赶忙拦住他：“别动，他可能依赖里面的液体活着，老板肯定赶过来了，你冷静点！医疗团队一定有办法的！”
　　黄小玥不敢动了，丢下凳子继续拍打罐子，大喊大叫：“小之！小之！”
　　小之的睫毛突然在液体里勉强往上抬了抬，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几次才成功，像是确定了折射进来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他突然呛了一口气，在液体里难受地挣扎起来，幅度不大，更像是在蠕动。
　　黄小玥吓了一跳，用力摇莫耶斯的胳膊：“快快快，你看到了吗？他动了呀，再不救他他就要淹死了！”
　　莫耶斯看里面的人嘴里不断冒出气泡，知道这样不行，就听了黄小玥的。
　　他打量了一下环境：“打碎罐子不行，他可能会受伤，我上去看看。”
　　罐子上方有很多仪器，盖子是活动的，莫耶斯把连着的管子抽出来，小之在液体里本能拉了一下，但没抓住。
　　等所有连接的东西被清理掉，莫耶斯掀翻盖子，伸手抓住小之瘦弱的肩膀，把他提了出来。
　　黄小玥伸出双手去接，把小之平安放下来后，莫耶斯也跳下来。
　　小之一直在咳，黄小玥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用力拍他的背，想给他把呛进去的水拍出来，他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是一直咳。
　　到最后没什么水了，他却突然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吸入空气，但却没吐出多少。
　　黄小玥慌了，他看到小之的脸肉眼可见的变成紫红色，人像是被扔进了真空里，眼球都快凸出来了。
　　“莫耶斯，这是怎么回事啊！”
　　莫耶斯顾不上回答，把小之强行平放在地上，拼命按压他的胸口，帮他呼吸。
　　“不行，莫耶斯，他越来越难受了，他快死了！”
　　黄小玥真的急哭了，就在这时，通道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个急切又强作冷静的声音传进来：“黄小玥！”
　　是步凌波带着警卫队到了。


第55章 
　　濒临窒息的小之被连上急救设备，抬上SIY的救护车。
　　其他玻璃罐子里的年轻人也被救出来，跟最里面房间里关着的人一并送去医疗中心，因为风车的所有权属于音符城电力公司，警卫队随即查封了他们，控制了安茜的丈夫——音符城电力公司的老板。
　　步凌波跟随后到来的鳌罗生一起处理这件事，这次他十分配合步凌波的行动，出奇的积极，至于会不会影响到音符城的电力供应，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们检测出罐子中的液体里掺杂着一种神经麻痹物质，目的就是让“不听话”的被驯养者乖乖等待自己的契约人类，而走廊尽头的那些人已经被“绑定”了。
　　波米第一次见老板发这么大的火，下意识退得远远的，看老板大骂鳌罗生办事不力，而鳌罗生屁也不敢放一个，不由得感同身受地缩了缩脖子，又有点想笑。
　　步凌波当场联系元首说明情况，他唯一的诉求就是：为防止以后出现更加恶劣的案件，废掉违背自然规律的《伴生兽法案》！
　　元首没有当场同意，但态度明显比以往松动了，鳌罗生在一旁看着，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着，他主动派出警卫队，让那些被驯养的人通过思维联结找到“找到”他们的人，把他们都抓了，还通过身份安茜的丈夫，拿到了有购买意向的其他人的名单，可以说，音符城有三分之一的上流人物都不干净。
　　顺带的，步凌波又抛出很多个关于生活区跟这座风车有潜在联系的证据，丢给鳌罗生去调查。
　　有证据表明，生活区不只有被反噬的人类，还关着大量被拐带的普通人和被强行抓回城市的动物，简直就是一个集中营。
　　一整晚，警笛声响个不停，整个音符城大洗牌，明天的媒体还不知道要轰炸成什么样。
　　步凌波忙完这些已经是两天后的清晨了，这两天他睡不超过两小时，可还是决定回家，前天黄小玥临离开前红肿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脑海里跳出来。
　　到家的时候，黄小玥正叼着牙刷磨磨蹭蹭洗漱。
　　听到步凌波的声音，他飞快把自己弄干净，冲过去抱住了他，声音是轻快的：“步凌波！波米说小之要变成鱼啦！”
　　步凌波：“……”
　　这是什么好事吗？
　　这两天他太忙，没了解过医疗中心那边的情况，只知道小之脱离生命危险了。
　　他询问地看向波米。
　　波米：“……”
　　他开玩笑的！
　　“老板，小之在极限的情况下出现自我进化的趋势，大概，差不多就是鱼类那样，医疗中心已经在介入矫正了！”
　　步凌波很介意，冷冷盯着他：“你不要骗他，他会当真。”
　　波米立刻投降：“知道了老板！”
　　下次还敢！
　　逗小傻子这种事不要太快乐。
　　这时，三九推门进来，见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打招呼：“步先生，早上好！”
　　白天他都守在医疗中心，晚上只能回来过夜。
　　见到他，黄小玥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跑到衣架前拼命掏口袋，摸了半天，把天木给他的那张卡片摸出来了。
　　“步凌波，这里有六万，是小之的医疗费！”
　　步凌波扫了眼那张卡片：“不用了。”
　　黄小玥认真地说：“不行，三九说了，我们虽然穷，但我们不欠别人人情！”
　　步凌波眉头跳了跳，转向三九，三九先是腼腆地红了一下脸，然后突然感觉不太妙，被求生欲驱使着老老实实退后一步。
　　他弱弱地说：“是，是的，谢谢您，步先生……”
　　步凌波点点头，冷漠地转回脸，突然伸出双手揪住黄小玥两侧头顶的头发，硬给揪出一对耳朵的形状，恶狠狠地问：“你跟谁‘我们’呢！”
　　“……”三九又退后了一步，像是准备随时拔腿跑。
　　波米偷笑，直接把他拉出去了：“老板，我们去医疗中心了！”
　　门合上，步凌波的怒气也减弱了几分，眼看控制不住张牙舞爪想要挣脱的黄小玥，干脆用一条胳膊把人强行抱进怀里。
　　“你干吗拉我的头发啊，好疼！”黄小玥气呼呼的，“我才刚刚梳整齐！”
　　步凌波连日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把头舒舒服服搭上他的肩，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像是在吹气：“让我看看耳朵。”
　　黄小玥把头侧了侧：“你看嘛！”
　　步凌波说：“另一个！”
　　黄小玥愣了愣：哦……那个啊，不给看！
　　上次露出来的时候，被他弄得很痒很难受，他才不要！
　　可步凌波不依不饶，直接就着原来的姿势把他推到床上，按住，保持十公分的距离跟他对视。
　　“快点，看一下。”
　　“不要！”
　　“那就别想起来了。”
　　“不起就不起，躺着又不累！”
　　“看一下，给你免费。”
　　“免费？”
　　“嗯。”步凌波弹了一下他手里的卡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捏着那张卡片，好像舍不得给人家似的。
　　他有点扭捏：“我是不在乎免费啦……”
　　但要是有这笔钱的话，等小之病好了之后，就可以带着他和三九在上城区随便玩，当然更好。
　　看透他的小心思，步凌波笑了一声：“就看一下。”
　　黄小玥吸了吸鼻子：“就看一下吗？不上手摸？”
　　步凌波：“不摸。”
　　黄小玥想了想：“也不许吹气！”
　　步凌波：“不吹气。”
　　黄小玥还有底线：“更不许咬！”
　　步凌波笑：“不咬。”
　　黄小玥仔细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很完善了，这才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慢慢伸出耳朵。
　　耳朵跟黑子的耳朵一样形状，但却是金色的，顶端不是特别尖，线条平滑圆润，薄弱的地方能看到血管，看起来很软，其实摸上去的时候会有点扎手。
　　步凌波怀念着它的手感，盯着耳朵中间稍长的一撮毛目光渐渐深沉，嘴唇也跟着动了动。
　　见势不妙，黄小玥赶忙大声提醒：“不能摸，不能吹气，不能咬！”
　　步凌波深湖般的眸子里带上笑意，轻轻“嗯”了一声，盯视几秒，慢慢凑近了。
　　黄小玥惊恐：“哎？哎哎哎？你你……”
　　微凉的气息被带进耳朵，毛毛被戳到的那一刻，黄小玥的身体顿时软了，任由他用鼻尖在耳郭里蹭来蹭去。
　　“嗯，嗯嗯……步，步……不不……坏蛋，呜呜呜——”
　　黄小玥的眼神一下子就涣散了，整个人酥酥软软地陷在床垫里，毫无反抗之力。
　　“我屏住呼吸了，没摸，没咬，也没吹气。”步凌波一开口，灼热的气息就赶走了凉意，灌满整只耳朵。
　　见黄小玥懵懵的，他的手顺着他肩膀慢慢滑下，擒住他纤细的手腕，强迫他出声回应：“是不是？回答！”
　　“嗯……嗯，是……”
　　“快点夸我，夸我是世界上说话最算数的人。”
　　“步，步凌波是，是世界上，说话最，最算数，的人……呜——”
　　声音断断续续，小的像是蚊子哼，步凌波很满意这个充满示弱意味的复读，看着他眼尾那抹漂亮的红色，突然想欺负得再狠一点。
　　他用拇指抬起他的下巴，微凉的唇滑过他圆润的额头，一点点啄食着白净光滑的脸颊，在颤抖的嘴角上停留片刻，最后贴上了微张的唇。
　　甜甜的，软软的，肉肉的，有淡淡的柠檬清新，很可口。
　　他品尝了很久才继续深入探索，直到鼻间感受到的呼吸凌乱得不成样子，才略带遗憾地撑起身体，离开时还好心地勾走他唇角残留的一缕银丝。
　　黄小玥恍惚了半天，突然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啊啊啊，我流口水了！”
　　步凌波：“……”
　　他都做好小家伙跟自己翻脸大闹特闹的准备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个？
　　真的很迟钝！
　　他以为他接下来总该有点不满的表示了，没想到，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又迅速捂住自己的下面，惊恐地大叫：“啊啊啊！步凌波！我就说不能把耳朵给你看，每次被你看到都会有奇怪的感觉！我下面长出奇怪的东西了！怎么办，怎么办！”
　　步凌波：“。”
　　有点尴尬，因为他发现自己也稍微有点不正常的苗头。
　　他冷静地说：“是人类的正常反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黄小玥那副打算质问的样子顿时换成了小动物似的心虚：“是，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吃我的嘴巴？是喜欢柠檬味的牙膏吗？”
　　步凌波：“……对！”
　　黄小玥：“那你问连太伯伯拿嘛，他说是昨天才进的一批，刷完牙齿会变白哦！我昨晚用过一次，感觉牙齿真的白了很多！”
　　步凌波：“……”
　　真的认真讨论起牙膏了，他觉得刚刚可能欺负得还不够狠。
　　打算转移一下彼此的注意力，他瞄向他漂亮的金耳朵，夸奖：“你的耳朵是金色的，很漂亮。”
　　黄小玥对自己的毛色引以为傲，立刻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挺胸膛：“那当然！”
　　步凌波眯了眯眼：“黑子是黑色的，耳朵也是黑色的。”
　　黄小玥：“对呀！我比它漂亮嘛！”
　　步凌波：“所以，被黑蝙蝠反噬的你，为什么会有一双金色耳朵？”
　　黄小玥一愣，耳朵“嗖”地一下就收了回去。
　　又完啦！


第56章 
　　“天气真好呀！”黄小玥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出去散步吧！”
　　步凌波盯着他看。
　　“啊哈哈，我今天也打算去医疗中心看小之呢！”黄小玥从床上跳起来，“三九是不是还没走呢？我跟他一起去！”
　　步凌波继续盯着他看。
　　见搪塞不过去了，黄小玥支支吾吾：“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等了好半天，步凌波才点点头：“知道了。”
　　黄小玥松了口气。
　　步凌波又说：“黑子能不能借我一天？”
　　黄小玥警惕：“干吗？真的是意外嘛！它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伴生兽呢！”
　　步凌波：“……”
　　某些人是懂此地无银三百两的。
　　不过，他不是为了戳穿他，虽然他藏着很多秘密，但他能肯定他是无害的，借黑子是昨天就决定的，真的有用。
　　王子乔他们一直搞不到红色的蝙蝠，拿黑子临时凑数刚刚好，它是人类的伴生兽，聪明听话，是很合适的蝙蝠。
　　虽然，现在步凌波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人类的伴生兽了。
　　“让你问黑子它朋友的事，问了吗？”他问黄小玥。
　　“哦……”黄小玥突然想起来，“你说小红的契约人类？”
　　步凌波：“小红？”
　　黄小玥赶紧捂住了嘴。
　　不过确实，自从出了小之的事，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真不是一个好朋友啊！
　　“那你借黑子是要做什么？”
　　“在鳌城主那找到了点线索，不确定跟它朋友……”步凌波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哦，跟小红，不确定这线索有没有用，想试试。”
　　“哇！谢谢你，步凌波！”黄小玥欢呼，根本没发现人家在敲打他。
　　步凌波无语，在浓浓的颓败感中睡了过去。
　　可真迟钝啊……
　　听说是要找小红，黑子乖乖跟步凌波走了。
　　它被染成了跟小红一样的红色，机械翅膀也被临时做了一层仿真皮毛，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音符城的政府大厅。
　　政府大楼通体透明，接待大厅明亮安静，大理石地面光洁如新，人们走来走去，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步凌波径直走向接待处，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迎接：“您好！步议员！”
　　他提着圆形笼子，笼子里装着黑子，外面罩着一层黑布：“你好，找鳌城主！”
　　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好的，您请跟我来！”
　　不用预约，也不用征求意见，这就是高级议员的特权。
　　“什么？告诉那些臭写新闻的，让他们收着点，以为我们音符城是什么地方？不想待了就滚蛋！什么消息都能往外发吗？”
　　“腐败？哪个城市没有腐败？安茜只是倒霉被抓到了罢了，你让他们去别的城市的生活区看看，比我们做的更好吗？”
　　“那些人出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平时没拿好处吗？等于是音符城的半边天都塌了，他们知不知道这两天股票跌了多少？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成为不入流的城市了！”
　　步凌波站在城主办公室门外，就听到鳌罗生在里面大吼大叫，不知道在跟谁联络。
　　起初，旁边的工作人员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识相地退开了，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想办法提醒城主有客人到了，可今天来的是步凌波，他一个小小的秘书哪敢在他面前耍花样？
　　房间里的鳌罗生吼完了，步凌波才推门进去。
　　“谁让你……”鳌罗生没好气地吼，见到进来的人，话及时憋了回去，从旋转椅上弹起来，“步议员，您怎么来了？”
　　步凌波把笼子放到巨大的办公桌上，微笑：“我在野外找到了一只红蝙蝠，让你的团队检测看看，这只是不是红U的伴生兽。”
　　笼子里的黑子一听吓坏了，疯狂拍打翅膀想要逃跑，可笼子很坚固，未遂。
　　鳌罗生看了那笼子一眼，不自在地笑：“那怎么可能呢，世界上那么多红蝙蝠，不会那么巧的！”
　　步凌波掀开遮光的黑布，露出里面瞎扑腾的红色黑子：“你试试，万一呢？”
　　鳌罗生汗流浃背了。
　　他假装不慌不忙请步凌波坐下，然后又不慌不忙拿了饮料：“步议员，上次抓到的红U仿生人，最后怎么处理了？”
　　“海底监狱。”
　　“要不，再提审一次？他肯定被设置了其他程序，我听说您刚找到他的时候，他表现出记忆被销毁过，但后来还是提供了很多信息。”
　　“鳌城主，你认为大费周章去提审红U的仿生人，会比检测这只蝙蝠是不是红U的伴生兽更直接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从红蝙蝠入手完全是大海捞针，因为我们没法确定要找多少只蝙蝠才能找到跟红U缔约的那只，不如红U的仿生人更有针对性。”
　　步凌波嗤笑：“你们上次不是还抓了一只？还是政府军亲自出动的。”
　　鳌罗生摊手：“所以我决定纠正错误，把它放掉，再换一条路线！”
　　步凌波的目光晃了晃，起身：“你说的也很有道理，那我再想想办法。”
　　他来得快，走的也干脆，走时没忘记带走装着黑子的笼子。
　　门合上后，鳌罗生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
　　-
　　“我当时害怕极了！”黑子瑟瑟发抖地说，“我，啊不，小红，也不对，是个叫红U的，他的伴生兽居然也是只红蝙蝠！步凌波和那个城主很想找到他！”
　　黄小玥嘴里的爆米花掉出来：“啊？”
　　黑子继续咋呼着报讯：“那个人好像是个大坏蛋哦，他有个仿生人，被关进什么海底监狱了，鳌城主要提审他！”
　　黄小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大坏蛋？小红说过他的契约人类是个凶巴巴的人吧？这么说，步凌波早就怀疑小红是那个大坏蛋的伴生兽啦？”
　　黑子用力点着小脑袋：“对，就是这样，金金，你越来越聪明啦！”
　　黄小玥生气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黑子叹气：“嗯，可能他嫌你笨？”
　　黄小玥：“！”
　　黑子继续说：“但是哦，小红好像是被鳌城主抓走的，步凌波说他上次出动政府军抓了只红蝙蝠，但听鳌城主的意思，后来好像又把小红放了。”
　　“他可真坏呀！”黄小玥跳脚，又很快冷静了，“等等，那小红为什么没回到岩洞呢？它难道迷路了？”
　　“笨蛋！”黑子用翅膀拍他，“我们是蝙蝠啊，怎么可能找不到家，又不是那只笨蛋黑猫！肯定是鳌城主在说谎啦！步凌波好像也不相信他。”
　　“哦……”黄小玥假装明白地拉了个长音，“难怪之前他说‘试试’！”
　　黑子气愤：“所以，小红肯定还被鳌城主关在某个地方！人类可真坏，他们连同类都下手，就更别说一只可怜的小蝙蝠了！”
　　黄小玥想辩解，说人类也有好人，比如小之的三九，他的步凌波、和救了他的莫耶斯，但他实在没心情。
　　小红近在咫尺，又看不见摸不着，真让人头大。
　　黑子小心翼翼：“金金，要不，你问问步凌波，让他帮忙去搜查吧？就像救小之那样，我看鳌城主很怕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黄小玥想了想，摇头：“如果能干的话，步凌波早就干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黑子斜眼看他，阴阳怪气：“你可真懂事啊，我看你马上就要变成真正的人类了！”
　　黄小玥用一颗甜甜的爆米花塞住它的嘴：“哼！”
　　吃人嘴短，黑子不说话了。
　　可黄小玥却说：“要不我们……”
　　黑子抬头：“嗯？”
　　黄小玥：“自己去找鳌城主打探打探呢？”
　　黑子嘴里的爆米花也掉了。
　　这简直是黄小玥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决定之一，他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了两幅画，按黑子报的位置，一个人去政府大楼找鳌城主了。
　　担心步凌波不高兴，他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没告诉连太，在路上走了很久，还第一次坐了浮空的城市列车。
　　见鳌罗生的过程很顺利，他意外地对他态度很好，在看到他手里的画时，努力挤出笑容。
　　不管怎么说，黄小玥是让他赚了一大笔钱的小福星。
　　他假装很欣赏他的画。
　　音符城现在是不行了，但可以拿到其他城市，噱头仍然是“步议员欣赏的画”，也可以是“步议员朋友的画”，甚至可以直接标“一幅画卖出2.5亿的顶流画家新作”，肯定又能大赚一笔。
　　他小心翼翼卷起画：“画的真不错，这样吧，我拿去拍卖，赚到的钱跟你平分。”
　　黄小玥双眼冒星星，刚想说什么，鳌罗生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跑到办公桌边接电话。
　　黄小玥的脑子里愉快得快要放烟花了。
　　上次卖了两亿五千万，那自己不是能分到一亿多？
　　啊啊啊？有钱人的钱来得这么容易吗？
　　他感觉自己离有钱人就只差一步了！
　　鳌罗生讲了很久，黄小玥就安静在沙发上吸溜饮料，听他跟电话那边谈到《伴生兽法案》的事，赶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可惜，后来鳌罗生只“嗯嗯啊啊”几句就结束了，他听了个寂寞。
　　鳌罗生冲他笑了笑：“小玥，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你要给我平分。”黄小玥兴致勃勃。
　　“哦，对！平分，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甚至可以再少一点！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黄小玥又问：“刚刚你说，《伴生兽法案》怎么啦？”
　　“步议员他……”似乎才想起黄小玥跟步凌波关系匪浅，鳌罗生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步议员一直主张废除《伴生兽法案》，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反对他的提案，刚才是其他城市的城主找我讨论这件事，但步议员态度坚决，我就算想支持他，也不好办啊！”
　　黄小玥知道鳌罗生也是反对者之一，连太伯伯说过的。
　　他的眼珠转了转，用吸管啜了口饮料，说：“嗯！我也不喜欢他的提案！”
　　SIY总部里，步凌波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第57章 
　　黄小玥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因为那天他离开行政大楼时，鳌罗生对他的态度特别好。
　　接下来几天，步凌波又忙得不见人影，还让三九出面指证过一次计时器科技公司，是关于他们违背本人意愿对他进行耳鳍改造，可计时器的负责人隋力时说，三九是安茜入股的娱乐公司送到他们公司的“艺人”，并提交了一大堆手续，其中包括三九本人的签名，合理合法，无可指责。
　　那个名字的确是三九签下的，他刚进入娱乐公司时，安茜给了他一沓子要签字的文件，他全都签了，根本没看到其中一张是：艺人要服从公司安排，无条件接受一切外形方面的改造。
　　没把那个破公司送上审判庭，黄小玥很生气，三九的罪白遭了！
　　直到步凌波承诺，等过一阵子去掉他的耳鳍，他这才开心了一点，赶忙去医疗中心告诉三九这个好消息。
　　小之醒了，三九一直在医疗中心陪他。
　　黄小玥去医疗中心看过几次，小之还没完全恢复，整个人的反应都慢半拍，负责他的医生说，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家里冷冷清清的，黄小玥就只剩下黑子，有点无聊。
　　黑子也同样无聊。
　　“金金，你什么时候跟鳌城主打听小红的事啊？”
　　“得我们成为朋友之后吧？”
　　“可你背叛了步凌波。”黑子觉得嘴里的瓜子不太香，“他对我们那么好！”
　　“胡说，我哪有背叛他？我只是假装赞成鳌城主，不然我们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可，步凌波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黄小玥又是皱眉又是噘嘴，这几天他一见步凌波就心虚，所以每次都躲着，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我是想早点找到小红嘛……”
　　“也是，早点找到它，我们就可以一起回野外去啦！”黑子突然低落，“我有点想野外了……”
　　黄小玥看了眼窗外：“反正没事做，不然我们到城外去玩？”
　　一拍即合。
　　连太知道后，试图劝阻：“小玥，野外很危险的！”
　　“不会呀，我以前经常去野外采花！”黄小玥笑嘻嘻的抱着黑子，“不然也不会认识步凌波呀！”
　　“那不可以去太远的地方，听说城外最近不太平，城市附近也发现野兽的踪迹了。”连太说着解下自己的手表，往他手腕上套，“你戴着它，有事的话就能联系家里，如果玩累了，就随便联系里面的谁去接你。”
　　黄小玥觉得这样还不错，就不会出现上次被天木借走全部家当，流落野外的情形了。
　　“太好啦，谢谢伯伯！”他欢呼一声，学着连太平时的样子在手表上按了按，没亮。
　　他的脑袋上慢慢出现一个问号，连太笑着给他授权，解释：“这个要本人才能打开呢！”
　　黄小玥眨眨眼，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有手表，契约人类把它放进抽屉，可能是忘了。
　　他把它找出来：“伯伯，我也有一个手表，但是打不开了，是不是坏了呀？你能修理一下吗？”
　　连太笑着接到手里看了看：“当然没问题，小玥！”
　　黄小玥背了一背包好吃的，带着黑子去乘坐城间列车，这是他第一次坐上城区发出的城间列车，真的很豪华，跑起来又稳当，玻璃都比下城区的车子更透明。
　　长长的车厢里没坐几个人，车子无声无息滑向城外。
　　黄小玥在第一站就下了车，他不想离开城市太远，担心步凌波突然找自己。
　　这边他很熟，离第一次见步凌波的地方不算太远。
　　离开车站，黑子就从他的衣服里钻出小脑袋，大口呼吸：“哇，金金，空气好好哦，而且好安静，不像音符城的天空总有难听的声音在唱歌！”
　　“那是艺术啦，你不懂！”黄小玥本能地回怼了一句，其实他很赞同它的话，一出来才发现，原来音符城的上城区其实那么吵。
　　“我们去哪里呢？”黑子飞到半空。
　　“上次被我们采完的风荆草应该又长出来了吧！”黄小玥确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黑子懒洋洋落在他的肩头：“你还要采花吗？”
　　“对呀，采了花才好做颜料，剩下的那点颜料根本不够用的，我可是未来的大画家！”黄小玥挺胸。
　　可是，到了那片熟悉的风荆草地，却看到大片白花就只剩原先的一半，而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边缘忙碌。
　　黄小玥吃惊。
　　他的秘密基地被人发现啦！
　　他戴上口罩跑过去，看到了他们衣服上印着“海克”，然后，还看到一张熟面孔。
　　那个人也看见了他，十分惊讶地：“黄小玥？”
　　“呃……”黄小玥有点迷糊。
　　黑子在他肩膀上提醒：“是庞主管，笨蛋！”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叫对方：“庞主管！”
　　庞主管很精明，立刻就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问：“听天木少爷说你以前就经常用风荆草做颜料，又来采花了吗？”
　　“都要被你们采光啦！”黄小玥生气地叉腰，“给我留一点儿！”
　　海克的人都戴着透明的防护面具，拿着一种小型机器在风荆草地里忙活，那机器“突突突”地伸进地底，连土都给挖出来，一并传送到他们的大卡车上。
　　连根都挖了，以后就没他的份儿了，可又没办法，野外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看他可爱的样子，庞主管忍住笑：“好的，剩下的都给你，我帮你采。”
　　“不用啦，我自己来！”黄小玥戴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的，等海克的机器撤走，他就跑过去采花。
　　庞主管虽然不太受欢迎，但还是厚着脸皮凑上去，帮他一起采：“小玥，上次的事还没好好感谢你。”
　　“没什么好感谢的，你都给我一万块了，我们两清了！”黄小玥学着王子乔的口气说。
　　庞主管撸下一把小白花，假装不经意问：“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帮我恢复的，是你们SIY的新产品吗？”
　　那次黄小玥走后，他到医院全方位检查身体，可是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要不是后脑勺被箱子砸到的位置留下了一点淤青，他还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黄小玥说：“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庞主管叹了口气：“我的那只乌贼伴生兽，应该已经死了吧？”
　　黄小玥想了想，语气肯定：“如果它没被鲨鱼吃掉的话，那一定还活着。”
　　“是吗？天木公子说，他恢复后，他的伴生兽音爆也活下来了，真是个奇迹啊！”庞主管目光晃了晃，哈哈大笑，“你跟步总关系那么好，我猜肯定是SIY的研发成果。”
　　“才不是，你别瞎猜了！”黄小玥撑不住了，感觉他只要再问一句，自己就会把实话全说出来，“反正是秘密！”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前几天不是还救了个小明星吗？他还出面指控一家科技公司，可惜没成功。”
　　“哦……你是说三九吧？”黄小玥遗憾，“是哦，可能是搞错了，计时器公司看起来没犯罪。”
　　庞主管跳过计时器公司，问：“我说的就是他，他也是你恢复的吗？”
　　“不然呢？”黄小玥没意识到，自己轻轻松松就被老狐狸绕进去了。
　　茂盛的风荆草田没多久就变成光秃秃一片，黄小玥看着只剩下一小半的花梗，有点郁闷：“庞主管，你们为什么要连根挖走啊？上次天木还说你们在培育风荆草，培育失败了吗？”
　　庞主管笑眯眯的：“不太成功，又不太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多带一些完整的回去，直接移栽。”
　　“移栽？”黄小玥不明白，“什么意思呀？”
　　庞主管惊讶，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不懂移栽技术吗？再一想他出身下城区，释然地解释道：“就是把这些花带到我们的培育基地去种起来。”
　　“哦，就像步凌波家的院子一样，那些花匠搞了很多灌木种在他家的院子里？原来这就叫移栽啊？”他遗憾地看着卡车上摆放整齐的风荆草，“可惜哦，他家没有多少花。”
　　步凌波似乎不喜欢花，啊不，他喜欢向日葵！
　　黄小玥拒绝了庞主管带他回城市的邀请，看着海克的卡车后面变成密封的，然后“轰隆隆”地开走。
　　黑子从他领子里探出头：“金金，没得玩了。”
　　黄小玥侧头看了眼太阳，发现它还没到头顶，抱怨：“这也太快了，都怪海克！”
　　黑子提议：“那座山涧里的风荆草地也差不多该长出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黄小玥：“好！”
　　在黑子这个天然小雷达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找到了山涧，黄小玥小心翼翼爬下去，远远就看到一大片白色。
　　“哇，棒！真的长出来啦！”
　　他欢呼一声就飞跑过去，黑子跟在他头顶“扑啦啦”地飞，也很兴奋。
　　突然，它急停：“金金，快停下！”
　　黄小玥往前冲了两步，差点跌倒。
　　“怎么啦？”他抱怨。
　　“有奇怪的东西！”黑子又飞高了点，看清楚附近的树后藏着的东西后，赶忙大喊一声，“金金快跑！”
　　黄小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黑子，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跑。
　　身后，地面被震得“轰轰”响，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奔跑，他不敢回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两条小短腿还是不够快，身后的凶戾喘息都快挨着他的背了，果然没过两秒，他被一股巨大力量从后面扑倒，差点散架，脑瓜子嗡嗡的，连黑子在头顶的大吼大叫都听不清了。
　　“吼——”身上的咆哮震耳欲聋。
　　黄小玥用力把脸从地里拔出来，就看到旁边的大爪子覆满了棕色毛发。
　　有点……眼熟？


第58章 
　　“音爆！”黄小玥翻身坐起来，大叫。
　　瞎了一只眼的棕熊对着他的脸长长一声咆哮，气浪吹动了他的头发丝。
　　“金金！哇哇哇——”黑子挥动着机械翅膀，大叫着戳向音爆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勇敢。
　　还没等黄小玥拦住它，音爆就一爪子把它拍开了，一边翅膀插进土里，像地上插上一面黑乎乎的旗帜。
　　黄小玥：“……”
　　赶紧跑过去把它从土里拔出来，抱在怀里摸摸：“笨蛋黑子，那是音爆啦！”
　　“谁？音爆？”黑子晕头转向，突然想起黄小玥提过这个名字，“哦……音爆啊……等等，它还活着？不是说那个地方全塌了吗？”
　　“是哦……”黄小玥扭头，“音爆，你为什么还活着？”
　　音爆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用硕大的脑袋轻轻蹭黄小玥的脸。
　　黄小玥痒痒，“哈哈哈”地笑。
　　“黑子你看，我没骗你吧？它真的很喜欢我！”
　　黑子在猛兽的天然威慑力下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黄小玥把黑子放到肩膀上，搂住了音爆的脖子，温柔地贴贴它的面颊：“音爆，你还活着，太好了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音爆在地下时救了他，他们那才是第一次见面，它就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喜欢。
　　黄小玥也喜欢他，严格来说，他喜欢任何对自己存有善意的生物。
　　音爆“呼哧呼哧”喘着气，喉咙里发出愉快的低吼，都快把黑子看傻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呀？步凌波说，地下完全封闭了！”
　　甚至，为了防止发生二次坍塌破坏音符城的整体结构，钢板再也没打开过。
　　音爆转头，对着那几棵孤零零的树发出一声咆哮，然后，黄小玥就看到几根漂亮的羽毛探出来，在强烈的阳光下漫射出五彩缤纷的光。
　　“哇！是孔雀！”黄小玥瞪大眼睛。
　　灾变后的废土上，孔雀可是相当稀有的废物型动物。
　　可等看清那东西的全貌时，黄小玥：“……”
　　一只猴子。
　　斑秃的猴子。
　　斑秃且头顶插着孔雀翎的猴子。
　　斑秃，头顶插着孔雀翎，长着好几条尾巴的猴子。
　　黄小玥勉强能分辨出，其中有猴子尾巴、狐狸尾巴、猫尾巴、猪尾巴，其他的就不认识了。
　　那只半人高的猴子拖着一大丛尾巴吃力地跑过来，一边吱哇乱叫一边蹦跶，音爆吼了它一声，它就消停了。
　　黄小玥仍然在努力辨认它的尾巴，黑子用翅膀拍了他一下，让他别看了，那只猴子明显对他的目光很敏感。
　　黄小玥揉着被扇疼的后脑勺，挤出一个笑：“音爆，这是你朋友吗？”
　　不等音爆回答，猴子顺着它的前肢爬上它的脖子，骑上它的背，龇牙咧嘴地向他宣示占有权。
　　黄小玥觉得好玩：“看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呢！”
　　黑子却有点害怕：“金金，它是猴子吧？是吧？为什么长成这样了呀？”
　　“对哦！”黄小玥挠挠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啊！音爆，它也是跟你一起从地下逃出来的，对不对？”
　　音爆轻轻吼了一声，还点了一下头。
　　“啊，是那个地下五层的怪物！”黄小玥惊叫。
　　他记得上次地底坍塌时，有一只怪物从地下五层跳上来，是一只长着人手的大青蛙，后来天木说它是缝合怪，那眼前的猴子不也是缝合怪吗？
　　的确符合他们的风格！
　　听到黄小玥喊“怪物”，猴子又呲起了牙，黄小玥赶忙道歉：“抱歉，我说的怪物不是你，是一只青蛙，不过音爆，你朋友好可怜……”
　　他有点难过。
　　突然想到自己的背包里有吃的，黄小玥赶忙摘下来，从里面掏出苹果：“喏，给你吃。”
　　猴子呲出来的牙缓缓收回去，小心翼翼盯着黄小玥的脸，趁他不注意，猛地把苹果抢过去，抱住就啃，九条尾巴在身后摇得像某种奇怪的触须。
　　同样是动物，黑子觉得自己幸运多了，多出来的是机械翅膀，而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辣眼睛的东西。
　　“金金，它好像好久没吃东西了。”
　　“嗯，好像是！”
　　“音爆也是吧？”
　　“应该是。”
　　“它居然没吃你，真是个奇迹！”
　　“……”
　　黄小玥觉得音爆有点可怜，他不想让它继续在野外流浪了：“要不，我问问天木，他愿不愿意把音爆带回去？”
　　听到“天木”的名字，音爆生气地吼了一声，大爪子重重跺了一下地面。
　　黄小玥吓了一跳：“你不愿意吗？”
　　黑子目移：“那还用说吗？你看小之被驯养的过程，还觉得认为被驯养出来的伴生兽会喜欢契约人类？”
　　黄小玥想起来了，在地下的时候，音爆就对天木就很不友好。
　　果然，音爆：“吼——”
　　黄小玥挠挠头：“那你在野外，食物不够可怎么办啊？”
　　音爆歪头看背上的九尾猴。
　　九尾猴：嚼嚼嚼。
　　又突然把手里剩下的苹果全塞进音爆的大嘴里。
　　音爆：嚼嚼嚼。
　　黄小玥：“……”
　　还真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都相依为命了呢！
　　他赶忙把包包倒提起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都是临走前连太给他装的好吃的。
　　猴子立刻跳下来，拿起另外一个苹果开啃，黄小玥又给音爆开了个罐头，真正的肉罐头，不是合成肉类。
　　罐头太小，一口就没了。
　　黄小玥突然意识到天木是真的有钱，因为这头熊，看起来很费钱，不如黑子好养活。
　　他问音爆：“如果一直在野外的话，你会捕食吗？”
　　又想到，城市附近根本没有多少动物，没得捕。
　　于是又说：“这边没有你的食物，如果去距离城市更远的地方，说不定有哦，但是……”
　　可以捕猎，也容易变成更凶猛动物的猎物，音爆虽然是他见过的最强壮的动物，但这个神秘又庞大的灾后世界，谁知道呢？
　　黄小玥脑子不够用了，苦恼得直薅头发，黑子无奈：“金金，要不你找个人问问呢？”
　　-
　　步凌波已经跟元首聊了快一个小时，以私人的身份。
　　“说了这么久，结果您还是不同意吗？”
　　“抱歉，凌波，我考虑了很久，事实上，从你第一次提出这个提案我就在考虑了，但结论仍然是，废除《伴生兽法案》会引起社会的强烈动荡，时机还不成熟，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投票不通过的话，你和我都会沦为笑柄。”
　　“音符城的例子还不够吗？社会已经开始动荡了，是不是因为受害者只是你们口中的贱民，就无伤大雅？”
　　“凌波，音符城的恶性案件只是个例，其他城市都秩序井然，不能因为一个个例就抹杀所有过去的努力，对吧？”
　　“……好，我明白了。”
　　步凌波不想多说了，他不认为元首担心的“动荡”会在这个世界引起多大波澜，也不认为这个小小的浪花会持续很长时间，但现实就是，他在孤军奋战。
　　波米一直在屏幕前整理文件，见他脸色不好，有点担心：“老板……”
　　步凌波抬手打断他，问：“发现什么了吗？”
　　“哦！”波米赶忙把屏幕转了个角度，“您看！”
　　他从早上开始就在浩渺的数据库里寻找红U的影子，老板说，既然加入反叛军之后他的记录约等于无，那时间就再往前推，思维不要局限。
　　别说，还真有！
　　步凌波意外地把目光投向屏幕，看到一张照片，那是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平凡的五官跟红U有八分相似，眼神很平静，跟怀里的小宝宝说话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所以看起来一点都不凶神恶煞，反倒显得有点斯文。
　　“这是十三年前的监控里截取的，地点在高柚城，我把这张脸重新在系统内进行搜索，查出了几份资料，只把关联度高的保留下来了。”
　　波米显出了一名助理的专业素养，把整理好的资料一一给步凌波过目。
　　“二十年前某知名院校毕业典礼中的一张合影，这个人，是不是跟红U很像？”波米在那个看起来很青涩的脸上画了个圈，立刻就有资料弹出，“他叫黎光，天体物理系最优秀的学生，毕业后就职于世界天体中心。”
　　步凌波跟刚刚那张截图对比了一下：“是同一个人吗？”
　　“相近度90%。”
　　“天体物理系，很稀缺的人才。”步凌波赞了一句。
　　“可惜啦！”波米说，“得了癌症，不接受介入治疗，也不肯保留意识，说要回归星空，搞学术的人都有点轴的！”
　　波米说完，又翻到第二张，“这应该也是黎光，头发剃光了，我查了记录，他到癌症晚期时放弃了手里研究到一半的课题，跟同事说去野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怀疑他是去找地方自生自灭了，他最后那阵子被病痛折磨得相当厉害，哦，这是十五年前的事。”
　　步凌波点点头。
　　波米翻到第三张：“这是新都城的超市，很平常的购物场景，头发颜色不对，应该不是黎光，是另外的人，但不知是谁，可能是没有档案的黑户。”
　　很快掠过那张，换到最后一张：“这是红U。”
　　步凌波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中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孔和那一头标志性的深蓝短发。
　　是红U，一眼就能认出来，目光阴鸷，充满威胁，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战意。
　　“拍摄时间地点？”
　　“十年前，高柚城。”
　　步凌波皱了皱眉，把几张照片又翻了一遍，侧目问：“你不觉得高柚城出现的太频繁了吗？”
　　波米愣了一下：“老板你是说，他早看那个地方不顺眼了？”
　　步凌波找到那张原始的脸，也就是脸上带着和煦笑容的男人，指了指：“这张也是在高柚城拍的。”
　　波米震惊：“但他头发也是黑色的！”
　　步凌波问：“头发颜色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波米：“……”
　　他想不通，如果两个都是红U，那到底红U的袭击目标是高柚城，还是他压根就住在高柚城？
　　步凌波指了指男人怀里抱着的孩子：“放大。”
　　波米按要求把焦点放在孩子身上，顿时发出一声惊叹：“哇！好漂亮的孩子！”
　　步凌波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皱了皱眉：“建模，我要他成年后的样子。”
　　波米眼睛一亮，赶忙操作。
　　结果出来了，那个轮廓瘦瘦小小的虚拟建模他们都很眼熟。
　　居然跟黄小玥有八分像。


第59章 
　　波米像是失声了，抬头看老板，老板只是盯着屏幕里那个360度缓慢旋转的半透明男孩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干涩地说：“那，当初的通缉令，那个监控……都跟我们最初的猜测一样？可黄小玥他……”
　　他那么单纯的小傻子，怎么可能藏得住那么多事？
　　等等，如果单纯只是他的伪装，那他的心机也太深了吧？
　　正在这时，波米的通讯器震动两下，亮起红灯。
　　“老板，是管家，我接一下。”
　　步凌波颔首。
　　波米的通讯没开私密模式，等接通了，传来的却是黄小玥的声音，步凌波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挪开，看向波米，比平时都要迟钝。
　　“波米，我遇到了点麻烦，连太伯伯说可以联系你们任何一个人，我觉得步凌波肯定很忙啦，所以才找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波米现在有点怕他，吭哧半天，在步凌波的目光授意下，才结结巴巴地说：“哦，没，没有啊，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跟黑子到城外来采花啦，然后遇到了音爆，嗯……”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嗯”了好半天，“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天木，问问他还要不要音爆了，它很饿！”
　　“音爆？什么？谁？”波米疑惑三连。
　　步凌波在一旁提醒：“天木狼的伴生兽，据说死在地下斗兽场了。”
　　黄小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刻有点雀跃：“哇！波米，步凌波在你旁边吗？”
　　“啊，在！”波米看了步凌波一眼，打开视频模式，让黄小玥能看到这边，而他们也能看到黄小玥，和，音爆。
　　黄小玥站在一头熊身边，肩上还停着黑子，主要是，那头熊的脸都快赶上黄小玥的上半身长了，一只眼睛被刺穿过，落下了整个的疤，看起来十分凶戾，看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把黄小玥吞掉。
　　尤其是，看到陌生人它立刻呲起牙，背也弓起来，隔着线路都把波米吓了一哆嗦。
　　黄小玥摸摸他的头：“音爆，不要凶，这是波米，波米旁边的是步凌波，他们是朋友！”
　　他顿了顿，强调：“嗯，步凌波是最好最好最最好的朋友！”
　　音爆就乖乖坐下了。
　　步凌波的目光晃了晃，逐渐恢复了神采，就听黄小玥问：“步凌波，帮忙联系一下天木好吗？连太的联系人里没有他！”
　　“不需要联系他，一头熊罢了，你想养就……”步凌波下意识回应着，突然一顿，凑近镜头问，“那是什么？”
　　“什么？哦！”黄小玥高兴地拎住一根孔雀尾翎，“孔雀猴子哦，有九条尾巴！”
　　猴子：“吱吱吱！”
　　它又疼又慌，乱蹦乱跳，却被黄小玥硬抱进怀里，倒过来给镜头展示尾巴。
　　步凌波：“……”
　　“它是音爆的朋友！”黄小玥抓起一条尾巴，“步凌波你看，有条狐狸尾巴！我好喜欢，又松又软！”
　　步凌波：“你打开定位，跟它们一起在原地等我！”
　　“步凌波你最好啦！”黄小玥跟音爆显摆，“你看，我就说步凌波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让步凌波暖心暖肺的碎碎念被切断，波米震惊：“老板，那是被非法改造的生物？”
　　“肯定不是自然进化的！”步凌波朝外走，“那天黄小玥也说，地下有只长着人手的青蛙袭击他们，这只猴子应该是跟那头熊一起找到了逃出地下的办法！”
　　波米的嘴巴张成“O”型：“地下还有其他通道！”
　　步凌波点了一下头：“对，不为人知的通道。”
　　-
　　步凌波从SIY调了密封卡车，把音爆和猴子带到了SIY的总部，并让研究部门立刻针对那只怪猴子出报告。
　　慕斯头大：“老板，我们没有这类的生物实验室。”
　　步凌波皱眉：“为什么不建？”
　　慕斯头更大了：“是您明令禁止SIY进行任何生物基因方面的研究，您忘了吗？”
　　步凌波轻咳一声：“你想办法。”
　　波米笑翻了：果然，老板永远是对的！
　　SIY财大气粗，老板说想办法那当然就有办法，两个小时后就采购到了一套检测设备，并且安装到位了。
　　猴子是很普通的猕猴，也确实是“缝合怪”，大脑被“催熟”过，智商不比人类低多少，其他还需要进一步分析。
　　路上，黄小玥的眼睛亮晶晶：“哇，好棒啊！人类科技好厉害！”
　　步凌波侧头看他：“黄小玥。”
　　黄小玥一愣，感觉他不太对劲，他都好久没喊自己的全名了：“怎么了吗？”
　　步凌波声音发沉：“你在哪个城市出生的？”
　　“啊？”黄小玥顿时有点慌，“我，音符城啊？”
　　“但你的邻居说，你是几年前才搬过来的。”
　　说话时，步凌波盯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心虚后，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我……”黄小玥扁嘴，“其实……好吧，说实话，我想不起来了……”
　　他想，步凌波本事那么大，他肯定不能一直瞒下去的。
　　“之前为什么不说？”
　　“就……怕你们笑话我，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黄小玥挠头，“为什么问这个？因为我不出生在音符城，你们就不喜欢我了吗？”
　　步凌波：“到底是哪？”
　　黄小玥低头：“不记得了哦，我没有家人……”
　　很委屈。
　　步凌波心软了，缓了缓神色：“但，上次我问过你有没有突然失去意识的情况，你说没有。”
　　黄小玥绞尽脑汁：“也，没有失去意识啦，就是突然想不起来了而已！”
　　步凌波这次不打算轻易被他蒙混过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五年前？”黄小玥决定把这个时间定在跟契约人类缔约的那天，从那天，他就开始了解到有个人类世界了。
　　他记得，岩洞不远处的小河结了五次冰，他就进入了契约人类的身体。
　　五年前，那就是高柚城爆炸案之前，如果他在那之后记忆是完整的，就会认识红U，但他不认识。
　　可他的伴生兽却认识一只疑似红U伴生兽的红蝙蝠。
　　被反噬，所以身体被伴生兽操控了？这只蠢蠢的黑蝙蝠有那么大本事吗？
　　不，上次他的反应很明显，很大可能，这压根不是他的伴生兽！
　　他疑惑地扫过在他肩膀上打瞌睡的黑子，摇摇头。
　　可，这个谎言的意义是什么？
　　会不会，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家伙把黑子错认成自己的伴生兽了？因此他们根本没法在关键时刻思维联结？
　　那反噬他的是另一只蝙蝠？金色蝙蝠？
　　说得通了。
　　他上手揉了揉黄小玥的脑袋，顺手把黑子掸开，黑子受到了惊吓，“扑啦啦”地飞到前面，小爪子紧紧勾住波米的头发。
　　波米惨叫：“啊——”
　　步凌波按下按钮，关闭车子中间的格挡，立刻，后半部分就变成了完全密封的空间，波米的骂声都听不到了。
　　特意赶走了黑子，他问黄小玥：“你跟黑子现在有思维联结吗？”
　　黄小玥：“？”
　　一看就是没有。
　　“小玥，我想带你去检查一下记忆是否有缺失，你愿意吗？”
　　“不不不，我不愿意！”黄小玥把头摇得飞快。
　　步凌波不理解：“你应该缺失了不少记忆，你不好奇吗？”
　　黄小玥依旧摇头：“不好奇！为什么要检查这个？很重要吗？”
　　步凌波反问：“对你不重要吗？”
　　黄小玥确定：“嗯，一点也不重要！”
　　步凌波说：“但对我很重要，你愿意帮我的忙吗？”
　　黄小玥皱起了眉。
　　如果检查记忆的话，会不会检查出自己做蝙蝠时候的记忆呢？还是只检查到进入契约人类之后的记忆？
　　如果是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
　　步凌波一定会把自己扔进生活区，给自己安上一个编号，然后再也不理自己了吧？毕竟他那么讨厌蝙蝠……
　　可是，又不想让步凌波失望，因为他说这对他很重要……
　　黄小玥哭丧着脸想了好久，根本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料，步凌波却先开口了。
　　“不急，你再考虑几天，不会强迫你，但我希望……”他没说下去，而是将头转向窗外，流淌的霓虹在他眼底汇成彩色的小河。
　　-
　　凌晨时分，刚睡下不久的步凌波就被吵醒了，是慕斯急着找他，说小Q检查完了。
　　为了记录方便，他们临时给猴子取名为小Q。
　　小Q很聪明，在美食诱惑下，对人类敌意减轻了不少，步凌波立刻赶过去，尝试沟通。
　　天亮前，他问出了神秘通道的大概位置。
　　他的私人雇佣兵们在下城区排水渠连着的河道上发现了一排管道，经过仪器探测，其中一条的终点正好延伸到地下斗兽场附近。
　　王子乔带人进去了，成功到达那片地下废墟，里面暗无天日，臭气熏天。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索，雇佣兵们带出了几具“缝合”过的骨骼，还有一块扭曲的金属碎片。
　　重点是，那块碎片上有个LOGO，磨砂的圆盘，上面嵌着四个细长的眼睛，像是钟表的指针，据浑身发臭的王子乔说，里面还有很多这样的LOGO。
　　步凌波冷笑：“难怪被炸废了都不追究天木狼，原来是不敢露面？”
　　波米恍然大悟：“计时器科技！是怕被人发现他们在干非法改造的勾当，所以干脆把整个地下都放弃了！”
　　王子乔：“呸！说不定‘动摇城市结构’之类的话也是假的，就是怕咱们打开钢板发现他们的龌龊勾当！”
　　步凌波拿起外套：“做事。”
　　他找了鳌罗生的警卫队，地面上的钢板虽然不敢冒险打开，但可以从管道进入，一大队警卫队的人进去取证，出来时脸都是蜡黄蜡黄的。
　　证据确凿，计时器科技公司的负责人隋力时很快被控制了，这次他再也没法辩解，只能承认了自己邪恶的研究，和跟安茜勾结的违法勾当。
　　小插曲结束，步凌波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打算今天回个家，就第一时间想起黄小玥来了。
　　他问波米：“小玥这两天在做什么？”
　　“画画。”
　　“画画？”
　　波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老板，我听说前两天花都城拍卖会，老城主给一幅抽象派的画拍出了八千万的高价，据说是您欣赏的画家画的，我认为他这是在跟您示好，希望您赶快接班吧？”
　　“……”步凌波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卖家是谁？”
　　波米：“鳌城主。”
　　步凌波：“？”
　　好像又很合理。


第60章 
　　车子无人驾驶中，后座的步凌波在车上又接了两个电话。
　　波米回过头：“老板，计时器公司暂时查封了，其他城市的分部，还有新都城的总部要不要也干预一下？”
　　“这个公司内部只是技术共用而已，各个城市的研发和经营都是独立的。”步凌波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暂时没什么必要。
　　“也是，您辛苦这么久，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波米开心，“等专案组清理完查封的资料，就可以收工啦！”
　　“嗯。”步凌波看了眼时间，总觉得过得很慢。
　　波米打开了车载电台。
　　【海克公司爆料，SIY掌握伴生兽复原技术纯属谣言。】
　　他立刻就笑出了声：“海克疯了吗？还帮竞争对手辟谣呢？”
　　【事实上，能让思维回归人体的另有其人。】
　　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据可靠消息，这位拥有特殊能力的神秘人士来自下城区，曾先后拯救了海克公司的天木狼公子、音符城负责人庞主管，还有一位不太出名的明星——前几天指控计时器科技公司的三九先生。】
　　他回头看了老板一眼。
　　【可以说，这位年轻的先生以一己之力间接改变了整个音符城的局面，本站记者昨日无意中拍到，他能自由出入步议员的家，还跟鳌城主关系匪浅，看来，他的出现并非偶然，是否是政府主导的一次针对《伴生兽法案》的重大改革也未可知，让我们拭目以待！下面让我们休息一下，听首歌……】
　　他关了车载电台。
　　“老板……”
　　“他跟鳌罗生关系匪浅吗？”
　　“……”
　　老板，您关心的重点只有这个吗？
　　-
　　黄小玥感觉自己跟鳌城主的关系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他竟然约他到家里见面了！
　　从城主府出来，黄小玥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卡片，那里面有三千八百万，昨天一幅画以八千万的价格拍卖掉，去掉佣金，他能拿这么多！
　　他不懂什么是佣金，反正现在，他宣布自己彻底变成有钱人了！
　　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
　　本来想去购物，在街上乱逛半天，还是没出手，因为，他发现自己不懂怎么用这种卡片里的钱。
　　挺露怯的。
　　他打算回去问问连太伯伯，下次再出来。
　　而且，今天去见鳌城主没敢带黑子，一个人也有点无聊，正好下次可以带黑子、小之和三九一起，财大气粗的他决定请他们愉快玩耍一整天。
　　做好决定，他按照路牌走向最近的城市列车站，打算回家。
　　候车大厅很喧闹，但却不乱，到处都是干净明亮的，有售卖零食的机器人在跑来跑去，头上顶着五颜六色的零食，黄小玥最喜欢粉粉的软软的棉花糖，看起来很好吃。
　　但它标价“八块”，他身上除了鳌城主给的卡就只剩下八块钱，还没买车票呢！
　　他遗憾地舔了舔嘴唇，决定下次一起吃。
　　于是，他挪开目光，仰头从透明的穹顶看交叉的轨道和偶尔经过的列车，数车底那些电线和轮子，仰到脖子酸，才放正脑袋，揉了揉眼。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黄小玥以为他也是等车的，还冲人家笑了笑，往长椅的另一侧挪了挪，给人腾了个位置。
　　那人坐到他身边，还是侧头盯着他看。
　　黄小玥转头跟他对视，笑弯了眼睛：“你好哦！”
　　他现在可比刚成为人类那会儿开朗多了，跟陌生人交流什么的根本难不倒他。
　　“你好！”那个人也很友好，“请问，你是不是黄小玥？”
　　黄小玥有点惊讶：“你认识我吗？”
　　“嗯，我刚在新闻上看到照片，好像是你。”那人掏出一块小屏幕，“你看，我刚看的！”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拍摄于步凌波家门外，黄小玥看了一眼，大方承认：“是我！”
　　“果然是你啊！”那个人很兴奋，“我在拍卖会上见过你跟步先生在一起，所以知道你的名字，真是太巧了！”
　　黄小玥也因为这个巧合高兴，跟人家很熟似的：“是啊是啊！真巧！”
　　“新闻里说的神秘人士真的是你吧？”那个人压低声音问。
　　“什么神秘人士？”刚刚他只看照片了，没看新闻内容。
　　那个人再次掏出屏幕，调整好页面递给他。
　　黄小玥看了半天，眨眨眼。
　　嗯？暴露了啊？
　　他学聪明了：“你为什么不去问步凌波？”
　　那个人茫然：“为什么要去问步先生？”
　　黄小玥：“我不会回答的，你找我的监护人去说吧！”
　　那个人脸色有点难堪：“你这个人……只是跟你打个招呼，没必要吧？我又没什么恶意！”
　　黄小玥：“啊？没有吗？可恢复人类思维这件事是个秘密呀，你为什么要打听呢？”
　　什么时候八卦和好奇心也犯法了？
　　那个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黄小玥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还是没太掌握跟陌生人相处的技巧。
　　位置空出来，很快又有人坐过来。
　　“嗨！”
　　黄小玥后知后觉地转过脸，发现又是个陌生人，戴着一副很好看的无框眼镜。
　　“你好哦！”
　　“你好，黄小玥。”
　　“你也认出我了？”
　　那个人推了推眼镜，坦诚：“我是不小心听到了你和那个人的谈话，但我刚刚就见到你了，我也看了那条新闻。”
　　黄小玥挠挠头：“那怎么啦？”
　　“我叫修，是这样，我认识一位先生，他是很好的人，可前阵子他突然不幸……”他顿了顿，“你懂吧？”
　　黄小玥点头，其实没太懂。
　　“今天恰好遇到你，我想，这一定是老天想给他这个重回人间的机会，你能帮忙吗？他很有钱，一定会给你十分丰厚的报酬！”
　　黄小玥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朋友“那个”了！
　　“可是……”步凌波让他保密来着。
　　但好像，现在新闻都知道了，应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还是有点纠结。
　　修不想错过机会，催促道：“很近的，我才从他家里出来，就隔两条街，十分钟的路程，你跟我去一趟好吗？”
　　一个售卖机器人从面前路过，黄小玥的目光又被吸引了，从长座位的这一头跟到那一头，修也随着看过去，感到莫名其妙。
　　黄小玥舔舔嘴唇：“嗯……那你能给我买个棉花糖吗？”
　　“啊？”
　　“给我买个棉花糖，我就跟你去！”
　　修眼睛一亮，赶忙跑去追机器人，一分钟后举着两个棉花糖回来，一个粉色，一个黄色：“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两种都买了！”
　　“你好大方！”黄小玥开心地跳起来，“那我们走吧！”
　　一手接过一个棉花糖，各咬了一口。
　　“我更喜欢草莓口味！”他下了结论。
　　-
　　跟随修进入富丽堂皇的房子，黄小玥是真的信了今天会得到丰厚的报酬，这个家，比步凌波家还要豪华，还要大！
　　管家直接把他们带到二楼，门打开，里面的装饰很复杂，显得房间里氛围沉重，死气沉沉。
　　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身上盖着丝绸质地的印花被子，搭在被子外面的手干枯得像树枝，脸颊都陷下去了，也不知道是原本就瘦，还是家人没照顾好。
　　黄小玥看出来，他确实“那个”了。
　　“要我恢复他吗？”他问修。
　　修点点头：“是的，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用哦，你们出去就行。”黄小玥学着精明，“嗯，那，报酬是多少？”
　　修看向管家，管家说了声“稍等”，出去了一会儿才回来。
　　“我们少爷说报酬是四百万，您看合适吗？”
　　“成交！”
　　黄小玥答应得太痛快了，管家有点猝不及防，其实少爷说的是：如果他要的金额在一千万一下，就不用再联系我了，你自己做主就可以。
　　“那你们出去吧，不许偷看哦！”黄小玥准备干活了。
　　“恢复”这种事对黄小玥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他顺利救醒了老爷爷，在他虚弱又迷茫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拉开门出去了。
　　不想多说一句话。
　　门外，两个人看他出来，都很紧张。
　　修问：“好了？”
　　黄小玥一点头：“嗯，好啦！”
　　管家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跑进门去，接着就传来嚎啕大哭：“老爷——”
　　修惊讶极了，他还以为“恢复”是个大工程，没想到他们出来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人家就结束了。
　　他激动万分地握住黄小玥的手：“你，太感谢了！”
　　“没事哦！”黄小玥手一摊，“付钱！”
　　“付，付付付！马上！”修又到一旁去联系了“少爷”，很快回来，喜笑颜开，“黄小玥，四百万，转给你？”
　　黄小玥摇头，他的手表还没修好。
　　修瞄了一眼他空空的手腕，了解了，又问：“卡片？”
　　黄小玥想了想，还是摇头。
　　修：“那？”
　　黄小玥：“铜纸币吧！”
　　修：“……你知道四百万是多大一堆吗？”
　　黄小玥坚持：“就要铜纸币！”
　　修：“行！”
　　半小时后，比一张桌子还大的一堆铜纸币被放在了黄小玥面前，他睁大眼睛看了半天，考虑要不要让步凌波帮忙运回去。
　　但是，四百万对他那种大忙人来说，是不是不值得特意跑一趟？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大步向钱堆走过去。


第61章 
　　修和管家看着黄小玥小小的身体扑进钱堆，努力把手臂张开到最大，站起来时抱了一大捧钱，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真的很能抓，十根手指头和胳膊尽了最大努力去配合，怀里的钱高到遮住了他的脸，都没掉下来几张。
　　接下来的话令他们更震惊，黄小玥说：“我就要这些！快给我个袋子！”
　　管家赶忙抓起一个破袋子帮他接住：“就，就这些吗？剩下的不要了？”
　　“嗯，不要啦！”
　　黄小玥想好了，找到小红他就要带它们离开音符城了，他的钱根本用不完，据说步凌波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也不需要他的帮助，倒是可以留给三九和小之，但他们好像也用不到那么多。
　　他，黄小玥，现在视钱财如粪土！
　　今天的这一袋子，主要是他想去那个好高好高的彩色大楼购物，之前计划被打乱，这会儿能有现金收入可太好了！
　　于是，他背了个大背包，装了满满一袋子钱，在他们的目送下离开了别墅。
　　走出大门时，他回了个头，看到二楼窗户边站着那位佝偻的老人家，见他回头，还努力抬起胳膊冲他摇了摇。
　　黄小玥快乐地冲他用力挥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向一个街区外的那栋插入云霄的彩色大楼。
　　他要去购物中心啦！
　　音符城最大的购物中心，足足有五十层那么高，为了地基稳固，下半部分扎进了下城区的土壤，人站在大门前，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黄小玥小跑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大厅正中间立着的购物中心全息图形，每个楼层都有详细的介绍和店铺分部图。
　　他一点点仔细看，有衣服，家庭装饰品，电子产品，工业零件……
　　忽然，他看到了“伴生兽”三个字，点开一看，在23层。
　　仰起头，不自觉嘴巴就张开了，整栋楼就像一口深井，而他在井底，有阳光从最高处的玻璃罩子里照进来，照得垂下来的巨型水晶吊灯璀璨生辉。
　　他想去看看伴生兽，毕竟“同类”，他还不知道它们是怎样被卖的。
　　23层很热闹，因为今天伴生兽打折，有的甚至只有原先一半的价钱。
　　他不懂，这其实全是今天那则新闻带来的连锁反应，四舍五入跟他有关。
　　此刻，始作俑者瞪着无辜而好奇的大眼睛，走进第一家店。
　　“欢迎光临！”店主热情地迎上来，“要选一只伴生兽吗？”
　　黄小玥不好意思：“嗯，我，就是随便看看。”
　　“我们家的伴生兽训练得都很好，保证联结顺畅，如果您选择这只，又愿意每个月付费的话，我们还可以为您提供托管服务！”
　　“托管服务？”黄小玥凑到旁边的玻璃缸前敲了敲，里面关着一只行动慢吞吞的变色龙，见到黄小玥吐了吐舌头。
　　“对，如果跟它缔约完成后，它可以养在我们这边，我们有专门的伴生兽养殖区，万一真有意外，我只是说万一哈，您的家人可以随时来找到您！”
　　“哦……”黄小玥点点头，觉得这个服务还真不错。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只变色龙明显不开心。
　　不止它，整个店里，乃至整层楼都有一种压抑的氛围，是欢快的音乐都无法掩盖的，好像只有他能感受到。
　　他不想继续看了，转身往店外走。
　　店主追着他喊：“先生，今天我们店里伴生兽打折，这只变色龙是最好的品种，全款买下来只需要一万块，您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再看看其他的！哦，这边只是一些小型动物，如果您想要大型动物，我带您去我们的驯养基地挑选，是绝对合法的！”
　　黄小玥边走边回头：“不用啦，谢谢！”
　　没留神，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赶忙道歉：“对不起……哎？”
　　他一仰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下巴，上头残留着没剃净的红色胡茬：“莫耶斯？”
　　莫耶斯把他扶正，惊讶：“黄小玥？”
　　他看看刚刚的店，奇怪地问：“你不是有伴生兽吗？你要换掉它？”
　　黄小玥赶忙摆手：“不不不！我就是好奇，随便逛逛！等等，步凌波不是不允许你们跟伴生兽缔约吗？你来干什么？”
　　仿佛发现了他天大的把柄，黄小玥叉腰质问：“是不是想悄悄买一个？我要告诉你老板！”
　　“噗！”莫耶斯笑出声，“我带女儿来买。”
　　黄小玥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一个可爱的红发女孩，鼻头上长着几点小巧的雀斑，脖子上系着一条质地轻柔的蓝色围巾。
　　原来这就是莫耶斯的女儿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跟人打招呼：“你好哦！”
　　莫耶斯笑着介绍：“这是我女儿艾达，艾达，这是小玥哥哥！”
　　艾达腼腆地笑了笑，小声喊：“小玥哥哥，你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黄小玥“哥哥”，他好开心，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一挺胸脯：“一会儿哥哥给你买冰淇淋吃！”
　　其实更大原因是他自己想吃，购物中心的一家超贵的冰淇淋店每天都在电视上做广告，流淌的冰淇淋，装饰在上面的彩色糖果和加工过的水果，配上很有食欲的滤镜，他和黑子一看到就会流口水。
　　艾达甜甜地说了声：“好，但我想先买伴生兽，我都盼了好久了！”
　　黄小玥：“哦……”
　　他不太希望见证什么人跟伴生兽缔约，但他记得莫耶斯说过，艾达活不了太久了，如果他失去女儿一定很难过。
　　不想看到有无辜的小动物受苦，可更不希望看到朋友难过，很矛盾。
　　看到艾达因为期待而闪耀着星星般光芒的眼睛，黄小玥忽然不纠结了，即使艾达不买，也会有其他人买，想要拯救它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废除伴生兽制度。
　　想通了，就压下不太愉快的心情，陪他们一起看起了伴生兽。
　　他虽然成年了，但小动物的性格更像个小朋友，很快就跟艾达打成一片，两个人手牵手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看得莫耶斯很欣慰。
　　艾达很少有这么快乐的时候，尤其是最近……
　　趴在一个巨大的橱窗前，黄小玥看着里面的动物，提议：“我觉得你应该选个生命力顽强的，很实用的！”
　　艾达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头也不回地问：“什么生命力顽强的？”
　　“就……”黄小玥想了想，以自己的丰富野外经验给出了建议，“蟑螂！”
　　艾达终于回头看他了，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震惊，最后只发出一个音节：“噫——”
　　充满嫌弃。
　　黄小玥掰着手指头解释：“你看哦，蟑螂多恶劣的环境下都能生存，无论是干旱的荒野还是茂密的雨林，无论是又潮又冷的山洞还是被暴晒了很久的岩石缝隙，它们都能活下去！”
　　俨然一个蟑螂代言人。
　　艾达星星眼：“哇，好厉害！”
　　明显有点心动了。
　　莫耶斯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胡说！蟑螂怎么可能成为伴生兽，它们没有智慧！”
　　黄小玥争辩：“谁说的！它们很聪明的！”
　　莫耶斯说：“它们就只能活一年！”
　　黄小玥：“……哦，那对不起！”
　　他忘了，伴生兽是要代替人类活下去的，当然寿命要长，嗯，也不能太长，活乌龟那么长也没意思！
　　最后，艾达看中了一只小狗，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可黄小玥却皱了皱眉：“艾达，这只不好，换一只吧？”
　　“为什么？”艾达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
　　黄小玥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只狗狗外形可爱归可爱，但它的心情好像非常不好，如果艾达选它做伴生兽的话，说不定偶尔思维联结时，会受它的影响。
　　他支支吾吾：“嗯，就，信我的准没错！我的感觉很准的！”
　　莫耶斯半信半疑：“那你说选哪个好？”
　　黄小玥在店里转来转去，突然眼前一亮，奔到角落的一个笼子旁，一指：“这个！”
　　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扑腾着翅膀，吱吱哇哇地乱叫。
　　黄小玥：“它！它特别好！就这只吧！”
　　他能感觉到这只鹦鹉乐观开朗，生命力强。
　　店员立刻应和：“这位小先生太有眼光啦！鹦鹉的寿命有几十年，这一只很健康，是非常好的选择！”
　　莫耶斯摇头：“不，如果它飞得太远，我们根本控制不了，遇到危险的话我们也没法及时想措施！谁会搞一只会飞的动物当伴生兽呢？”
　　黄小玥拍着自己：“我呀！我呀！”
　　莫耶斯这才想起来，旁边就有这么一位“天才”。
　　黄小玥叫唤着：“这不是问题啦！它不会飞走的，它好聪明！你可以把它当宠物放在家里养！”
　　他转头问鹦鹉：“你不会飞走的，对吧！”
　　鹦鹉一伸脖子：“咕嘎！”
　　黄小玥大笑：“怎么样？我说的吧？你看它都听得懂人话，你要有耐心，它还能模仿各种声音，艾达一定很开心，就买它就买它！”
　　莫耶斯打量那鹦鹉一会儿，问艾达：“你喜欢吗？”
　　艾达看了眼价格标签，有点为难地说：“爸爸，我们的预算差很多……”
　　“没关系。”莫耶斯揉揉她的头发，笑的很慈爱，“我们可以提前透支下个月的生活费，你妈妈肯定也愿意这么做！”
　　艾达眼眶有点红：“可是……”
　　黄小玥“啪”地把背包往地上一放，“哗”地打开拉链，露出一大包最大面额的铜纸币。
　　在所有人的震惊目光中，他豪气干云地说：“哥哥买给你！”
　　为了女儿，莫耶斯没推辞，笑着说以后会慢慢还，黄小玥一点也没在意这种细节，给店主付了全款，约定三天后去他们的基地缔约。
　　然后，他就拉着艾达跑到9层去买冰淇淋了。
　　两人一人捧着一个硕大的冰淇淋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吃，不停说着话，忽然，两个男孩子打闹着跑过来，一下撞在艾达身上，拼命防止自己摔倒，不小心扯掉了她的围巾。
　　“啊！”艾达赶忙捂住脖子，紧张地看父亲。
　　莫耶斯三两步冲过来，提起那个撞人的男孩子扔到一边，夺回他手里的围巾，飞快帮她系回去。
　　黄小玥的眼睛瞪圆了，刚刚在艾达手指的缝隙里，他看到了一条条深紫色的皮肤裂纹，像是闪电的形状。
　　莫耶斯看出来了，一边系围巾一边给他解释：“别害怕，是辐射伤……”
　　“不不，我没有害怕艾达啦……”黄小玥赶忙说。
　　他冰淇淋也吃不下了，垂下眼睛，内心慌得一批。
　　因为，在他身体很隐蔽的地方，也有一模一样的疤痕。


第62章 
　　黄小玥购物中心都没逛，就强颜欢笑地跟莫耶斯和艾达告了别。
　　回家路上，满脑子都是“完了，我也快死了”、“死了的话该怎么办啊”、“为什么我也会有辐射伤”……
　　一路惶惶不安，以至于，回到家后他看到步凌波时，直接扑进他怀里大哭。
　　步凌波本来还要问他去哪了，一看他这样子很紧张，摸着他的背问：“出什么事了？”
　　“我，我在购物中心看到莫耶斯和艾达妹妹了！”他紧紧抓着步凌波的胳膊。
　　步凌波一头雾水：“艾达妹妹？”
　　“是莫耶斯的女儿啊！”黄小玥手指抓紧了些，仰头看他时还噙着泪。
　　“嗯。”步凌波用拇指在他眼角抹了一下，“然后怎么了？”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黄小玥的情绪平复了不少，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哼哼唧唧：“我看到她的辐射伤了，她是去挑选伴生兽的，莫耶斯说她活不了多久了……”
　　步凌波揉揉他头：“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有辐射伤的人都会死吗？”黄小玥问。
　　“如果辐射呈现到皮肤上，说明情况已经发展到相当严重，随时会死。”
　　黄小玥再次“哇”的一声哭出来。
　　步凌波皱眉，捧起他的脸：“到底怎么了？”
　　黄小玥结巴着说：“我，我以前不怕死的，可我现在有点怕，死了的话就再也不能见到你了，也不能见到黑子，连太伯伯，波米……嗯，虽然我不太喜欢波米，可是小之病还没好呢，我不想死……”
　　“胡说什么呢！”步凌波失笑，渐渐地，笑容在脸上消失，“什么意思？你也有辐射伤吗？”
　　“嗯……”黄小玥点点头。
　　不愧是他的步凌波，真的好聪明！
　　“你是不是搞错了？真是辐射伤吗？”步凌波不太相信。
　　上次他体检时他亲眼看过，他白白嫩嫩的皮肤像是一包丝滑的奶油，连一个小小的疤痕都没有，哪来的辐射伤？
　　难道最近这几天才表现出来的？可身体也检查过，各项指标都没问题，被辐射过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脏器受损，不可能是他这活蹦乱跳的样子。
　　“不会错，我看得很清楚，是一模一样的。”
　　“在哪？我看看。”
　　黄小玥转身背对他，脱裤子。
　　步凌波：“……”
　　外裤滑落在地，露出两条细细白白毫无瑕疵的大腿和印着小兔子的卡通内裤，步凌波被晃得有点眼晕，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黄小玥又飞快扒下内裤，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撅起一个诱人而不自知的角度。
　　很清晰的，在左边那团柔嫩Q弹的皮肤上，烙着几条闪电形状的暗紫色纹路，边缘整齐发白。
　　步凌波的心脏突然猛跳了几下，绝望情绪一下子就冲垮了他刚才的笃定和自信。
　　小家伙的确没看错，那是辐射伤没错！
　　他伸出手，微颤的指尖轻轻抚摸上那些称得上丑陋的印记，沿着闪电的纹路，自上而下，慢慢移动。
　　黄小玥的肩膀一僵，两秒钟后跳起来：“哈哈哈！好痒！”
　　笑的很大声，像是忘了自己快要死了的事。
　　可在看到步凌波的表情时，他吓了一跳。
　　好可怕啊……
　　他赶忙穿好裤子，抱紧自己。
　　“步凌波，你怎么啦？”
　　“你什么时候被辐射的？”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样。
　　黄小玥用力摇头，他才进入这个身体时就看到了，后来因为要当保洁专员，去公共澡堂洗澡，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有花纹。
　　步凌波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外走。
　　“哇，步凌波，好疼！”黄小玥慌里慌张的，“你要带我去哪？”
　　“医疗中心！”步凌波恶狠狠甩上门。
　　黄小玥吓坏了，对他来说，辐射伤什么的跟现在的步凌波比，简直是小儿科。
　　他被拉着挣脱不开，只能哭唧唧地看着在一旁无能为力的老管家，连太也没见过这么失控的步凌波，跟在后面追问情况，可步凌波头也不回，直接把黄小玥丢上车。
　　黄小玥：完啦，这回可能要被解剖了！
　　体检过程中，等候区就只有步凌波一个人，气压过低，连工作人员都从旁边的通道绕路走。
　　三九听到护理员的八卦，以为是黄小玥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赶忙推着小之一起到这边，见步凌波一脸阴云密布，没敢靠前，就在走廊等。
　　等结果出来，体检的负责人一头雾水地拿着报告：“老板，没问题啊！”
　　步凌波接过报告，皱眉：“全面检查了？”
　　负责人恨不得指天发誓：“检查了！所有项目，我敢打包票，我们的项目是全世界最全、设备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他的体内真的没有一点多余辐射残留，也没有发生任何病变！”
　　步凌波点点头，稍稍缓了缓表情：“那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摇头：“只能说，人类的科技还不够发达。”
　　步凌波不死心：“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辐射伤的胎记之类的？”
　　“我也找皮肤专家问过，单纯皮肤类疾病没有对应的症状，看起来就是辐射伤，但……”负责人遇到了世纪难题，又觉得接下来的话很可笑，小声叭叭，“是不是，辐射不严重，被身体自我消化了？”
　　“不严重？”步凌波转头看他，一副“你是不是该退休了”的表情，“不严重会表现出辐射伤吗？”
　　“额……或许曾经很严重，后来被治愈了……”他也知道不可能，干脆闭嘴摆烂。
　　检查室的门打开，黄小玥气鼓鼓走出来，看负责人没好眼神。
　　步凌波迎上去，问：“怎么了？”
　　黄小玥指控负责人：“他们几个一直摸我！”
　　说完，抗议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步凌波把他拉到一边，拿出早准备好的照片。
　　黄小玥看到照片上一个男人抱着个孩子，反问：“这是他爸爸吗？”
　　爸爸？
　　步凌波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认识吗？”他指了指长得很像红U的男人。
　　黄小玥仔细看了半天，摇摇头。
　　步凌波又指那孩子：“这个呢？”
　　黄小玥又摇摇头。
　　步凌波循序善诱：“眼熟吗？”
　　黄小玥：“不眼熟。”
　　照片被划走，他看到了第二张。
　　一个眼神很可怕的男人，像是真在发狠地盯着他们。
　　“见过吗？”步凌波问。
　　黄小玥愣了一下，慢慢揉着脑袋：“好像……嗯，有点眼熟！”
　　步凌波眉尾跳了跳，转头看他。
　　“是不是……”黄小玥顿了顿，把屏幕又翻回了上一张照片，“他们是同一个人吧？”
　　步凌波失望。
　　这时，通讯器亮起接听提示，他让黄小玥稍等，到房间外去接。
　　“小玥！”趁机，三九招呼了一声。
　　黄小玥这才看到三九和轮椅上的小之，冲过去一把搂住小之的脑袋：“哇！小之，你可以下地啦！”
　　小之笑着点点头，他的声带在那种液体里损坏严重，再也说不出话了，医生说，过几天给他装个辅助发声器才行。
　　黄小玥拼命用手蹭他的光头，这几天他的头顶长出毛茸茸的发茬，摸起来有点刺手，很舒服，跟黑子的毛差不多。
　　步凌波走过来说：“小玥，总部那边临时有事，我要去一趟，马上让连太派车来接你。”
　　黄小玥乖乖点头：“好哦，那让连太伯伯晚点来接我，我晚上跟三九一起回去！”
　　黄小玥像个小喇叭，一路跟他们说着话回到病房。
　　医生正在等小之，他要带小之去做一个检查，有专业护工陪着，黄小玥和三九都没跟过去添乱。
　　三九给他剥了个香蕉：“小玥，小之说等病好了，想离开音符城。”
　　“啊？”黄小玥大惊，“为什么啊？”
　　“给你添太多麻烦了，而且我觉得，这边可能……”他有些难以启齿，不得不在黄小玥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说，“这边有我们很多不好的回忆，每次看到熟悉的街道和人，都很痛苦！”
　　“啊，见到我会痛苦吗？我可以不来的……”黄小玥默默把香蕉放下了，“你们不要离开音符城，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该生活在一起啊！”
　　在他的理念中，好朋友就该生活在一个岩洞里，就像他、黑子和小红。
　　小之和三九都很感激黄小玥，他是他们的救星，他们欠他太多了。
　　他连忙解释：“不是的小玥，我们不是不想见你！你是小之和我唯一舍不得的人，但小之他现在这样，总待在城市里很难受，他喜欢泡在水里，每次洗澡都要泡好久才舍得出来，我想跟他到海边或者湖边过独居生活，环境安静一点，他的精神也能恢复的快一点。”
　　事实上，想恢复到原先那个开朗乐观的男孩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黄小玥有点担心：“哦，那，你说的地方都很偏僻，还有辐射啦，野兽啦……”
　　三九笑着说：“没问题啊，我还剩一些积蓄，虽然它们的来路不光彩，那些钱应该够我们盖房子，测辐射之类的，再以后……到时候再说吧，只要他不嫌弃我，能答应我的求婚，怎么都好。”
　　“求婚？你们要结婚了吗？小之怎么可能嫌弃你？他这几天跟你在一起多开心啊？他一定会答应你的！”黄小玥跳起来摸口袋，因为太高兴，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呐，我刚赚了三千八百万，你拿去盖房子吧！算是我给你们的结婚礼物，祝你们结婚快乐！”
　　三九：“……”
　　手里的香蕉都捏扁了。


第63章 
　　SIY总部简约而不失典雅的大厅里，气氛严肃，占了整面墙的屏幕上，早上那条关于黄小玥的新闻和股票行情同时摆放着。
　　音符城的执行人苦笑：“海克这次还真是高明起来了，才一天，我们市值蒸发了1%。”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看着步凌波的脸色，他冰冷的眸子盯着屏幕，下意识捻动指尖，过了很久才说：“这是个前奏，后面应该还有大新闻。”
　　执行人吃惊：“您是说，他们还有后招？”
　　步凌波轻轻一笑：“海克惦记的怎么可能只是区区1%的市值。”
　　坐在他身边的波米始终盯着手里的屏幕，突然跳出来的消息让他愣了一下，赶忙推给步凌波看。
　　【海克公司最新研发成果，一种针对于伴生兽领域的神经干扰素横空出世，它能短暂控制任何动物的神经系统！】
　　【海克公司对外宣布，全新的伴生兽定向驯养机构已注册成功，您可以选择任意野生动物，海克都将为您驯养成功！】
　　【伴生兽领域的新突破：从今往后，您的选择不再局限于现有的伴生兽售卖品，只要您喜欢，我们都可以！】
　　【关于伴生兽，海克承诺，接下来的研究方向将转向另外的领域，真正给进入伴生兽身体的人类第二次生命！】
　　这个广告很快出现在墙上，一遍遍循环播放。
　　步凌波盯着许久，脸色越来越沉，想到了是大新闻，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相对于他们新的研究成果，他在意的反而是最后一句话。
　　这一条相当于他们对于早上爆料出的新闻给予了呼应。
　　先抛出有人能让人类思维回归人体，还举了两个例子，再说自己要研发这项技术，这样才更有可信度。
　　他们明知道那项技术不是什么SIY的黑科技，也知道他步凌波不可能把黄小玥推到公众视野里让他成为全世界的焦点，这才能肆无忌惮。
　　他们可真敢！
　　执行人紧张地问：“老板，我们要不要把我们的研发成果也公布一点出来？虽然算不上什么反击，但也不会让海克压我们太多……”
　　步凌波摇头：“还不行，它不稳定，我们要对公众负责。”
　　他起身：“今天就先这样，既然不是直接针对我们，暂时静观其变。”
　　-
　　天都黑透了，黄小玥跟三九才到家。
　　连太担心地迎上来，看到黄小玥还跟平时一样笑嘻嘻的，这才放心。
　　黑子从二楼窗口俯冲下来，停在他肩膀上：“哇，金金，吓死我了，今天步凌波好凶啊，我以为你要被他干掉了！”
　　黄小玥用手指尖点了一下它的脑袋，碍于连太在，没批评它。
　　“小玥，手表修好了，试试看。”连太把黑色手表递给黄小玥。
　　黄小玥欢呼着接过来。
　　终于有自己的手表了，再出去消费时，只要“BIU”的一下就能付钱！
　　可他试来试去手表也没反应，凑上去仔细看，表上蒙着的玻璃黑漆漆的，能看到他两只被照的变了形的眼睛。
　　“没修好啊……”他失望，委屈巴巴看向连太。
　　“不可能啊，他们说修好了。”连太很奇怪，体贴地问，“小玥，这是你的吗？”
　　黄小玥茫然了。
　　对啊，是契约人类的吗？它只是呆在契约人类的抽屉里，又没写名字。
　　“唔……是啊是啊！没错，因为是二手的嘛，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在连太怀疑的目光中，黄小玥只能尴尬地笑，“不然算啦，反正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再买一个就好了！谢谢连太伯伯！”
　　说完，拉起三九就跑了。
　　还没到别墅门口，又跑回来了，气喘吁吁。
　　“伯伯，有没有地图？”
　　“地图？先生的藏书室里有。”
　　“我可以带三九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连太知道，就算先生在也不会拒绝，就给他们带路，“小玥要地图做什么？”
　　“我要世界地图！”黄小玥高兴地说，“要给三九和小之选结婚盖房子的地方，要海边或湖边，没有辐射也没有野兽，还要交通便利一点，这样他们买东西也方便！”
　　连太有点诧异，问三九：“你们要结婚了？”
　　三九红着脸：“嗯，等小之的治疗结束，我打算跟他求婚，小玥赞助了不少钱，所以我想选个好地方。”
　　连太点点头，欣慰地笑了。
　　在医院，黄小玥以绝交要挟，差点翻脸，三九最终接受了黄小玥的好意，没说谢谢，只说：小玥，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在！
　　他一说以后，黄小玥眼睛一亮，如果他和黑子能跟小红团聚，那他们三个可以一起去三九那边找个山洞住下。
　　太棒了！
　　步凌波的藏书室很少用，里面有股青草的味道。
　　连太打开灯，带他们走到房间正中的大桌子前，桌面竟然全部亮起来，原来它是一面整张的地图。
　　地图五颜六色的，有红色和白色的凹凸不平，有黄色和蓝色的平整地带，有绿色的凸起。
　　“哇！这是整个世界吗？”黄小玥在上面摸来摸去，恨不得整个人爬上桌子，抬头问连太，“可是，我看不懂啊！连太伯伯，这片绿色的是什么？”
　　连太笑着：“那是森林啊！”
　　他给黄小玥耐心地介绍白色代表冰川，蓝色代表海洋和湖泊，褐色代表荒野等等，然后问：“三九想在哪个城市附近安家？”
　　三九其实还没想好，他看了黄小玥一眼，说：“离小玥不太远，又有水的地方。”
　　“那就是音符城附近……”连太想了想，以地图上的某一点为圆心，用手指画了个很小的圈，于是，那个圈的内部被放大，占满了整张地图，又重复几次，直到能看出山的轮廓才停下。
　　黄小玥惊叹：“哇！”
　　他现在有点认识地图上的地形了。
　　连太指着其中一点：“这是音符城及周边，你们可以慢慢往旁边找，表面的绿光代表辐射，颜色越深说明辐射越强烈，红光代表野兽出没的危险区域，这些都不能选，如果找到喜欢的地方，就像这样。”
　　他提着地图中的一部分往上一拉，那附近的全貌就变成了立体的，而且，风吹会动，还有光线变化，是实时的。
　　黄小玥大叫了一声“谢谢伯伯”，就跟三九一起挑起了新定居地，操作越来越熟练。
　　看来看去，两个人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挑了好久才选定了一个地方，相互击了个掌。
　　后来，步凌波来了。
　　他听连太说了情况，知道黄小玥一直待在藏书室，就跟过来了。
　　黄小玥兴奋地给他看他们刚刚选好的定居点：“步凌波你看，是大海！夜晚的海也这么美，哦，白天的海我也没见过……”
　　三九注意到步凌波脸色不太好，拉了拉黄小玥：“步先生累了一天，小玥，你快陪步先生去休息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没关系。”步凌波看了他一眼，他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黄小玥观察他的脸：“步凌波你累了吗？”
　　“不累。”步凌波勾了勾唇，看向桌子，“我看看你们选的地点。”
　　黄小玥来了精神：“呐，这里，海边，没有辐射也没有野兽，海水的污染值也很小，旁边不知道多远就有条公路，还有一条轨道，应该是城间列车吧，嗯！三九说想在那片树林边盖房子，刚才我们放到最大看过，有质量很软的土壤，说不定适合种东西！”
　　步凌波点点头：“不错。”
　　黄小玥终于独立做好了一件事，被步凌波一夸，昂首挺胸。
　　“但是有一点。”步凌波笑了笑，“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辐射，没有野兽，海水污染值也不超标吗？”
　　黄小玥：“？”
　　“因为是政府特殊治理过的地方。”步凌波的手指在海正中的位置点了点，“这里，水下720米深，有一座海底监狱。”
　　黄小玥张口结舌：“啊？”
　　三九也傻眼了，他比黄小玥懂得稍微多一些，问：“是禁区吗？”
　　“你选的地方不是，我就是提醒一下，海底监狱里关的都是全世界最穷凶极恶的人，你考虑清楚。”
　　“……是，谢谢步先生，我会认真考虑的！”三九用力咽了口口水。
　　-
　　两天后，步凌波说有事要回花都城一趟，过几天才回来，早上跟黄小玥道别时他还没睡醒，流着口水迷迷糊糊说了再见。
　　下午，他鬼鬼祟祟抱着画离开家，依旧是搭城市列车去了鳌罗生的家里。
　　穿过有着茂密植被的院子，鳌罗生站在别墅门前等他，脸上还和上次一样热情，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看就又赚了不少钱。
　　黄小玥又跟他进去蹭吃蹭喝了，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打算今天想办法探听一下小红的事。
　　鳌罗生推给他一张卡片：“这次比上次多，收藏家们越来越识货了，里面有六千万。”
　　这话倒是没错，“收藏价值”大多数时候并不只是画作本身。
　　黄小玥故作镇定地把卡片收了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换只好一点的伴生兽了。”
　　他这两天看了不少跟人套话的傻瓜教程，知道第一步是要先从另外的角度引入话题，于是他选择“伴生兽”。
　　鳌罗生愣了一下，附和：“你那只黑蝙蝠的确不太好。”
　　“嗯！”黄小玥在心里对黑子说了抱歉，用力点头，说，“我看红色的不错！”
　　鳌罗生眯了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呢？”
　　黄小玥很高兴他上套了：“所以，你这里有没有红色的蝙蝠呀？”


第64章 
　　两人对视着，一个天真，一个慈祥。
　　鳌罗生笑眯眯看着黄小玥：“小玥，你真的很喜欢伴生兽啊？可惜我们人类的快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黄小玥问：“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好朋友’步议员，他可是非常反对这项制度的，你整天跟他待在一起，没因为这件事出现过什么分歧吗？”
　　“哦……”黄小玥挠挠头，“我们不太聊这方面的事啦！”
　　这可没说谎，他跟步凌波就只正经聊过一次，然后，他们只花几分钟就统一阵线了。
　　这当然不能告诉鳌罗生！
　　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跟鳌罗生想的差不多。
　　“我有点奇怪，那个能帮人类恢复的人是你吧？步议员有了你这张王牌，为什么还要对这项制度极力反对，他是不是跟海克一样，有自己的目的？”他摇摇头，晃动着手里的另一张卡片，“当然，这都不关我事，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吧？毕竟现在我们是利益同盟。”
　　黄小玥现在见到黑色卡片眼睛就会下意识冒星星，盯着他的手，用力点头：“嗯嗯，当然啦！”
　　“那么。”鳌罗生打开柜子抽屉，拿出一叠最原始的纸质文件，“既然是同盟，签一下这个？”
　　黄小玥接过来：“这是什么？”
　　他瞄到上面写着：保护《伴生兽法案》、消除不利于社会进步的声音、罢免步凌波的高级议员职务请愿书。
　　鳌罗生依旧笑眯眯：“签了这个，我们就是真正的同盟了，伴生兽制度对人类来说是最好的制度，应该继续存在，而且，小玥，你有那种特殊能力，你知道以后你能变得多富有吗？”
　　谁都看得出，步凌波对这个小傻子格外关照，如果他能背刺步凌波这一下，那肯定很有趣，对外也更有说服力。
　　一个红灯区出身的小少爷罢了，他可不信他会跟钱过不去，看吧，两张几千万的卡就砸晕了。
　　现在鳌罗生要对他解释清楚的是，他自己本身就拥有巨大的价值，而步凌波只会成为他赚钱路上的绊脚石，他鳌罗生比步凌波更重视他！
　　黄小玥认真看起那份请愿书，看得津津有味，从头看到尾。
　　他合上最后一页，鳌罗生给他递上了笔。
　　黄小玥下意识接过来，啃着笔杆末端，问：“嗯，你们是要步凌波失业吗？”
　　鳌罗生愣了一下，笑道：“他怎么会失业呢？他的主业是SIY公司，每天有别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收入，只能说，政府议员这项工作可能不太适合他那样的人。”
　　黄小玥继续啃：“可是我觉得这工作很适合他啊，有好多人夸他呢！小之和三九就很喜欢他！”
　　“那些都是小事，主要是，我们。”
　　“我们？”
　　鳌罗生笑着，话锋一转：“步凌波平时给你很多钱吗？”
　　黄小玥眨眨眼，摇头：“没有哦，他从不给我钱，一毛也没给过。”
　　鳌罗生简直不敢相信，堂堂步议员居然在白嫖一个智障儿童！
　　他觉得这小家伙真简直傻到家了，就算当初选择跟天木狼，也不至于一毛钱也得不到！
　　“你不想赚钱吗？步议员那种死板的人，你每天陪在他身边也很辛苦吧？等他腻了……”鳌罗生笑呵呵的继续诱导，嘴上可一点也没留情，“还不如用自己的优势赚够钱，就算离开他也不会挨饿。”
　　黄小玥：“？”
　　“怎么？我说的不对？”鳌罗生敲了敲那叠纸，“让他下台，我们今后合作，我保证你赚大钱！”
　　“我，我倒不是想赚大钱。”黄小玥被他说的头晕，但大概，好像，跟步凌波作对的话，鳌罗生就会给他很多钱。
　　鳌罗生像是看穿他了似的，鄙夷地笑了一声：“你做少爷，不是为了钱？”
　　“不要再提少爷啦！”黄小玥挠头，“我，我真的不是为了钱。”
　　“嗯？”鳌罗生抱胸看着他，手臂刚好卡在肥肚子上。
　　黄小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所以，你有红蝙蝠吗？”
　　“这么在意红蝙蝠？你也想找红U吧？”鳌罗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按下沙发边的一个按钮，冷着脸说，“所以，那张被步凌波强行撤销的政府内部通缉令，根本不是什么乌龙，你的确认识红U，对吧？你跟反叛军是什么关系？”
　　“我？反叛军？”黄小玥指着自己的鼻子。
　　什么通缉令，他根本不知道，步凌波从没对他说过什么通缉令！
　　还有，红U？他怎么可能认识那个大坏蛋红U呢？
　　门被“轰隆”一声推开，一大批警卫冲进来，手里还拿着武器，把米黄色的高级地毯都踩脏了。
　　黄小玥有点害怕，瞪圆眼睛：“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最后问一次，签不签这份请愿书？”鳌罗生挥动着手里的那叠纸，没有感情地强调着，“最后一次机会！看在你有特殊能力的份上，我可以当做你不认识红U，今天的一切都没发生。”
　　黄小玥生气了，冲他大叫：“不签！我才不签呢！步凌波是好人，他很努力工作，经常在电脑前为政府工作到深夜！你凭什么让他失业！”
　　就算还有SIY的事业也不行，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鳌罗生冷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打开一块屏幕，看着上面的资料，问：“黄小玥，三天前，你从候车大厅出来，跟人去哪了？”
　　黄小玥想到了，自己跟那个叫修的男人去救一位老爷爷，还获得了一大堆铜纸币。
　　“我去做客啦！”
　　“做客？”鳌罗生的眼神里闪出胜利的光芒，“你是他们的朋友？”
　　黄小玥想了想，觉得应该算是？修那个人挺不错的，老爷爷也很友好，但他学聪明了，没回答，而是反问：“怎么啦？做客犯法吗？有事去找我的监护人说！”
　　“监护人！”鳌罗生咬牙切齿，一挥手，警卫就冲上来，毫不费力就把黄小玥给逮了。
　　黄小玥又蹦又跳，后来被凶巴巴的警卫强行按住，就大声嚷嚷：“我怎么啦！干吗抓我呀！”
　　鳌罗生：“我们音符城警卫队盯那栋房子很久了，那个叫‘修’的人，疑似反叛军成员！你跟着他去做客？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跟反叛军有关系？”
　　黄小玥不蹦了，呆呆的：“……啊？”
　　-
　　几个月没回花都城，一切都没变。
　　步凌波这次乘坐12个小时飞行器折腾回来，主要是为了跟进SIY正在秘密研发的重大项目——坠星。
　　他的梦想始终都在，并且一直在有条不紊地为之努力着，可这次，他不得不承认，他急了。
　　与其说这一切是SIY公司和海克公司的竞争，倒不如说是守旧派和新兴派的抗衡，SIY保守，每个领域推出的产品都是为了“人”，是为了人类更好更稳定的生活，而海克恰恰相反，他们更为激进，迫不及待把世界带入一个全新领域，充满挑战，也充满不确定的未知领域。
　　海克的崛起，很容易导致SIY跌下神坛，并且从此一蹶不振，失去制衡，这个世界会变成另外的走向，再也无法回头，这样的话，SIY研究了十几年的“坠星”说不定再也没有见天日的那一天，就被丢进历史的垃圾桶。
　　步凌波先回了自己的庄园，待会儿他有访客。
　　书房里是古色古香的全套红木家具，书柜里塞满了各种藏书，唯一空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向日葵油画，栩栩如生，仿佛来一阵风就能让它们摇晃起来，右下角签着步凌波那龙飞凤舞的名字。
　　窗外，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海晃得人目眩，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它们被晒了一整天，推开窗就能闻到浓郁的清新味道，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有一次，黄小玥说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从不用香水的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已经被向日葵给熏透了。
　　门被推开，波米领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来。
　　步凌波看到他就笑了：“詹叔叔，您好！”
　　詹孟西拄着拐杖，头发全是白色的，脸上皱纹横生，腰背却挺得笔直，一笑，那些皱纹像是被梳子梳得顺滑了，看起来十分柔和：“凌波，好久不见了。”
　　他一坐下就直入主题：“什么时候回来接我的班？”
　　步凌波尴尬，半开玩笑地说：“您身体这么好，我看没这个必要，如果接你的班，我就不能在政府任职了。”
　　詹孟西大笑：“有什么关系，他们把你当成烫手山芋，处处提防你，何必呢？”
　　不等他辩解，詹孟西摆手：“行了，不说了，你也不爱听，不过前几天鳌罗生顶着你的名头过来花都城卖画，实在是过分了，要不要我帮你拆穿他？”
　　步凌波哭笑不得：“知道是顶着我的名头您还买账？”
　　“嘶——”詹孟西用力吸了口气，“我上当，总比别人上当强吧？”
　　“您这倒成了维护我的名誉了！”步凌波笑了一下，目光柔和下来，“没有冒名顶替，那个的确是我喜欢的……画家。”
　　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就看到詹孟西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良久，詹孟西才说：“凌波啊，你口味变了……”
　　那幅画实在太惊悚了，都不能称之为“画”，他这样说，已经相当委婉了。
　　步凌波转头看向窗外那些又大棵又有精神的向日葵，就想起某瓶瘦巴巴的野生向日葵来了，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詹孟西惊讶地扬起眉毛，他还没见过步凌波这种笑容。
　　步凌波说：“詹叔叔，那位画家是很有趣的人，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詹孟西似乎明白了什么，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好，十分期待。”
　　门再次被推开，波米急匆匆走进来，步凌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刚明明让他去倒茶了，但这会儿他手上并没有茶。
　　心里突然涌上股不祥的预感。
　　波米抱歉地看了詹孟西一眼，俯到步凌波耳边低声说：“老板，连太发消息过来，黄小玥好像出事了！”


第65章 
　　经过好几次讯问，鳌罗生软硬兼施，结果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本来想靠金钱诱惑策反黄小玥，没想到却反被他套进去了，还因为他伪装出来的友善，不小心透露了他们几个人要集体请愿罢免步凌波的事。
　　没法补救了，除非把黄小玥干掉，但他可没那个胆子，步凌波只是临时离开音符城，又不是死了，黄小玥最后出现的地点在他家附近，根本瞒不过一重重监控。
　　不，不能让他活着！甚至连跟步凌波私下谈话的机会也不能有，必须在步凌波从花都城赶回来之前把他合理地处理掉！
　　黄小玥必须死！
　　几轮讯问过后，黄小玥被关进了音符城警卫队地下室里，鳌罗生把所有电源都关掉，包括可查的监控，整个地下室瞬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走之前，鳌罗生问：“黄小玥，你知道人在绝对黑暗中会发生什么吗？”
　　黄小玥懵懵懂懂：“发生什么？”
　　在只有一簇手电光的地下室里，鳌罗生的笑容显得十分阴森：“首先你会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是血液流动的声音，然后，你的心跳会不断加快，出现剧烈的耳鸣，再然后，你会出现幻听，幻视，你的身体会出现应激反应，肾上腺素飙升，最后，你的心脏会由于心速过快而衰竭……”
　　最后，他下了结论：“你这样的下等人竟敢戏耍我，这是对你的惩罚，相信我，你撑不过两个小时，就算不死，也会疯！”
　　黄小玥：“啊？”
　　门被合上，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了。
　　鳌罗生对警卫队长说：“释放神经干扰波！”
　　警卫队长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脸上出现一丝幸灾乐祸。
　　空荡荡的地下室里，黄小玥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慢慢坐到地上，后蹭着挨到墙边。
　　他兀自瞪大眼睛，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地下室经过特殊的隔音处理，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像是到了绝对的真空里。
　　他无聊地晃动手铐，“哗啦”、“哗啦”……
　　伴随着这点噪音，有一种很细很小的声音响起来，几乎听不到，像黑子和小红在吵架。
　　这……就是惩罚吗？
　　他停止了晃动手铐的动作。
　　-
　　从花都城到偏僻的音符城，飞行器正常要飞12个小时，可这次SIY的飞行器只花了10个小时就停进了音符城的停机坪。
　　步凌波先是调阅了全城监控，看到鬼鬼祟祟的黄小玥，然后拿着监控证据去质问鳌罗生。
　　鳌罗生承认，黄小玥是被他抓走了，说是有证据证明他跟混入城中的反叛军有勾结，问及反叛军，说是已经举家搬走了。
　　盯梢修的人说，那栋别墅已经人去楼空了。
　　回到音符城后，步凌波在车上再次联络鳌罗生。
　　他寒着声音：“鳌城主，我马上到警卫队，你最好有确凿证据！”
　　鳌罗生很得意：“步议员，我的证据还多着呢！”
　　步凌波听出他话里带刺，提防之余提醒自己要冷静，问：“黄小玥人呢？”
　　鳌罗生说：“放心吧，关在警卫队的地下拘押所，很安全！”
　　呵呵，绝对安全！
　　结束通讯后，他联络了警卫队长：“是我，二十分钟后到，记得把一切都恢复原状！”
　　“是，明白，城主先生！”
　　警卫队长一夜没睡，就怕出一点岔子，得到命令后，大摇大摆走进地下室。
　　昨晚就已经把这附近所有警卫支走了，这会儿就只剩他一个，他按下电源，地下室的一切电力系统重新启动。
　　他有点期待，下面的小倒霉蛋儿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反正时间还早，他就拿着钥匙走下楼梯，去一探究竟。
　　地下室半点声音都没有，他有点遗憾，昨晚如果监控不用关就好了，他就能欣赏到那个小东西被精神折磨到发疯的样子。
　　他猜他现在样子一定很狼狈，说不定早就撕烂了自己漂亮的脸蛋，或者把地面抓出一条条的印子，手指头也因为太用力而血肉模糊。
　　想到这里，心情莫名愉快起来。
　　他几步走到金属栏杆前，看到里面的小家伙蜷成一团。
　　他背靠着墙，额头抵在膝盖上，头顶的灯亮了半天，他的脚步声也不轻，他都没反应，看样是猝死了。
　　等等……
　　他看到，在他头顶上多出了两团昨天没有的东西，那是……耳朵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飞快打开铁栏杆上的小门，过去拉了一下其中一只金色耳朵。
　　瘦瘦小小的囚犯肩膀一抖，手铐“哗啦”响了一声，另外一只耳朵也抖了抖，像是感觉到痒。
　　警卫队长：“！”
　　竟然没死吗？
　　他疑惑地松开了手，就看到本该死去的小家伙慢慢仰起一张精致的小脸，睡眼惺忪地看他，一侧嘴角还留着一坨可笑的水渍。
　　“哦，天亮了吗……”他嘟嘟囔囔地说着，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
　　竟然睡着了吗？怎么可能？
　　绝对黑暗，绝对安静，还有干扰波，居然没事？
　　不，还是有事的，他长耳朵了！这是什么科学奇迹！
　　警卫队长大惊，再次凑过去，一手一只抓住他的耳朵。
　　黄小玥：“！”
　　啊啊啊啊——
　　他想惊叫，想挣扎，可是耳朵似乎是身体的某个开关，才一被碰到，全身一下子就没力气了，连声音也软绵绵的。
　　“呜——别，别抓，耳朵……”
　　可却被提着耳朵拉了起来，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呻丨吟被闷在喉咙里。
　　警卫队长戏谑地看了他一会儿：“果然昨晚那些还是有用的吧？都成这样了，呵呵！”
　　被控制对象眼泪汪汪的样子加重了他的施虐欲，手劲儿又大了点，黄小玥感觉耳朵的软骨都快骨折了。
　　他欣赏着他皱巴巴的小脸，捏了捏手里的耳朵：“有趣，这个形状的耳朵我见过啊，是蝙蝠吧？怎么，昨晚的干扰波把你变成蝙蝠了？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蝙蝠的耳朵应该是两侧各有一个小缺口吧？你的还挺圆的！”
　　缺口？
　　黄小玥心脏狂跳两下，努力打起精神想到挣脱，可他试了几次，根本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到对面男人那狞笑着的脸，他好像对自己的痛苦很感兴趣，毫无怜悯之心。
　　警卫队长掐着黄小玥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别说，还真好看，不过你傻了，步议员肯定不要你了！”
　　说着，露出一个色眯眯的邪笑：“那说不定就便宜我了，你这么好看的小少爷，过一夜挺贵的吧？”
　　呸，你才傻了！
　　步凌波才不会不要我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黄小玥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死了。
　　突然，他看到远处通道尽头的光暗了一下，几个人影快速接近，为首的那个好眼熟……
　　黄小玥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在心里大喊：步凌波你快看，我被人欺负了啊！救命——
　　不用喊步凌波也看得到。
　　他飞快冲进来，在警卫队长错愕的回头中，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背上。
　　黄小玥“啪叽”摔在地上，摔得屁屁好疼，但不如耳朵疼。
　　他慌里慌张地想要把耳朵收回去，可是，太疼了，根本不听使唤，就干脆缩进步凌波怀里哭。
　　“怎么样了？”
　　“疼……呜呜呜——”
　　步凌波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对着他明显肿起来的毛耳朵吹气，心疼得都要碎了。
　　他恶狠狠瞪向被踹翻在地一脸懵逼的警卫队长，不用开口，王子乔过去就把人给按在地上了，还死死用胳膊锁住。
　　“哎？”后赶来的鳌罗生被这情形弄傻了，知道是出了变故，打算先灭个口，“步议员，发生什么了？无论如何，黄小玥是嫌疑人，无论林队长对他做什么……你不能袭击我们的执法人员啊！”
　　见到正主，步凌波只好放开黄小玥，可他像八爪鱼一样搂着他的腰不放，像是吓坏了的小动物。
　　步凌波就大大方方搂着他，一只手蒙上他哭肿了的眼睛，冷声问：“鳌城主，作为黄小玥的监护人，我要求调地下室监控。”
　　“监护人？你有监护手续吗？”鳌罗生快忍无可忍了。
　　“你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有！”
　　鳌罗生相信他有这个手段，懒得较劲，没好气地说：“昨晚地下室的电力系统故障了，自从音符城电力公司被查，电力供应出了很大问题，您知道的！”
　　黄小玥不服气：“是他故意关掉的！他还吓唬我，说那是对我的惩罚！哼，我才不害怕！”
　　笑话，他可是勇敢的小蝙蝠哎！蝙蝠会害怕黑暗、安静和超声波吗？昨晚他才待了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鳌罗生眼皮直跳，解释：“开始我是吓唬他来着，那是希望他交代出反叛军的踪迹，后来是真的停电了！”
　　立场对立，步凌波不想在没意义的事情上计较，冷声问：“鳌城主，不是说有证据么？”
　　鳌罗生点点头：“跟我上来吧！”
　　看到步凌波从监狱里出来，身边还圈着一条小尾巴，他无语：“步议员，您这……”
　　“我亲自看着，还怕他跑了？”步凌波瞥了黄小玥一眼，“跑了的话，我负责！”
　　“那你总得把我们的执法人员放了！”
　　“涉嫌暴力执法，他现在被撤职了，这点权力我这个高级议员还是有的。”
　　说着，直接让王子乔把林队长押走。
　　确实，从权限上说，鳌罗生没理由、也没资格阻止此时的步凌波，加上请愿书的事，他浑身的血都快凉了。
　　这仇，从政见立场不同，变成深仇大恨了吧？
　　办公室里，黄小玥紧紧挨着步凌波坐着，生怕他辩论不过鳌罗生把自己丢下跑了，毕竟，如果那个修真是反叛军成员，那是自己理亏在先。
　　步凌波听鳌罗生讲完，又看了一遍他整理过的资料，然后把那块屏幕往桌子上满不在乎地一丢。
　　“你跟这叫证据？”


第66章 
　　鳌罗生被步凌波的态度气得半死：“这个修，我们盯了他快半年，他绝对是反叛军的人！本来还想顺藤摸瓜查出他们的新基地，但他一直很谨慎……”
　　步凌波不客气地打断他：“那黄小玥治好的老人才是别墅的主人吧？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小玥说了是偶然遇到修，肯定是因为贪财才跟他去别墅赚钱的，他本来就是个贪财的人，你不是最清楚了？”
　　他对黄小玥的精准总结让鳌罗生无可反驳，但，还有后招。
　　他又调出一个界面，朝向他们：“那这个呢，曾经流传在政府内部的这个通缉令！”
　　黄小玥终于看到了那张传说中的通缉令。
　　一张竟然是他，面无表情，因为眼神冷漠，所以看起来跟照镜子时不太一样，下面标着8000万的悬赏金额。
　　另一张步凌波前两天才给他看过，是红U，悬赏金额数字后面的零他足足数了两遍。
　　他张大嘴巴。
　　什么？这就是在城外劫持步凌波的反叛军要找的红U吗？同样是被通缉，为什么差这么多？自己才跟一幅画一样价格？太看不起人了！
　　鳌罗生说：“您知道，反叛军一直在找红U，按照这个通缉令的情况，黄小玥跟红U关系应该不错，您强行要求元首撤销通缉令，是想否定黄小玥跟反叛军有关吧？可现在事实证明他就是跟反叛军脱不开关系，您这是想包庇吗？”
　　步凌波扬了扬下巴，发出一声嘲笑。
　　“首先，撤销通缉令的建议的确是由我提出，但是所有议员会议通过的，别高看我，我没那么大能量，也别小瞧其他议员，他们不是傻子。”
　　“其次，我的确是打算包庇黄小玥，你抓人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跟反叛军有关，在有效拘押时间内也没能提出其他的证据，现在我要带他走，音符城的保证金是多少？马上付给你。”
　　他看了眼档案：“黄小玥是昨天14：28分被抓进警卫队的，法定临时拘押期限为24小时，请你在4小时零3分内提出新的有效证据，否则必须退还我保证金，我的助理会留下办手续，再有其他问题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起身，朝鳌罗生伸手：“钥匙。”
　　鳌罗生只好把黄小玥的手铐钥匙交给他。
　　他帮黄小玥打开手铐，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问：“怎么样？”
　　才解放一只手，黄小玥就迫不及待伸长胳膊，哭唧唧地：“没力气，抱抱！”
　　在鳌罗生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步凌波笑着把人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黄小玥却抓住门框不放。
　　“怎么了？”步凌波问。
　　“耳朵，耳朵，回不去了……”这会儿警卫队楼里楼外人多起来了，黄小玥很怕被外面的人看到。
　　鳌罗生这才注意到他居然多了一双耳朵，惊讶地叫了出来：“那是什么？”
　　“蝙蝠耳饰。”步凌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见过吗？”
　　鳌罗生：“……”
　　明知道是假的，但他现在焦头烂额，不敢再触步凌波的霉头。
　　波米礼貌地拉回他的注意力：“鳌城主，需要的手续都准备好了，监护证明您要过目吗？也已经准备好了。”
　　鳌罗生破罐子破摔，横了他一眼。
　　对于上城区的生活，黄小玥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果不其然，早有大批记者守在外面，他们一出警卫队大门就成了焦点。
　　他双手圈着步凌波的脖子，好奇地到处乱看，正好给了记者们拍照的机会。
　　有人喊：“黄小玥先生！”
　　黄小玥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个陌生人，于是很吸取教训地跟人热情打招呼：“嗨，你好哦！”
　　步凌波气得他扳过他的下巴：“别乱看！”
　　“他叫我先生哎，好有礼貌！”黄小玥委屈地鼓起嘴巴，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不乱看……到处都是人，看哪啊？”
　　“看我！”步凌波又被他笨到了。
　　“哦……”黄小玥听话地盯住步凌波的脸不放，眼睛都不眨一下。
　　车子明明就停在警卫队他们前，可短短几十米的路似乎走了好久好久，终于他们回到车上，关车门时，一个激动的声音飘过来：“我拍到了绝佳角度！绝对会是明天的头条！”
　　黄小玥：“？”
　　步凌波凶巴巴地摔上车门，车玻璃完全变成了黑色，车子慢吞吞排开拦路的人，向家的方向驶去。
　　车里，黄小玥的耳朵红红的，还没消肿，步凌波上手碰了碰，它就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去医疗中心检查一下，看看骨头是不是断了。”
　　“不要，没断。”
　　黄小玥对自己的身体还比较清楚，刚才是很疼，现在好多了。
　　步凌波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去找鳌罗生干什么？”
　　黄小玥很尴尬：“卖，卖画啦！”
　　至于打探小红的消息，假装跟鳌罗生是一伙的这件事，打死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又缺钱了？”
　　“嗯？嗯……唔！”
　　步凌波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黄小玥，再谎话连篇，我要生气了！”
　　黄小玥缩了缩脖子，可，步凌波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他猝不及防。
　　“我想知道你跟红U到底是怎么回事。”步凌波顿了顿，“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接受，就是……别骗我！”
　　黄小玥眨眨眼：“啊？”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好吧，就算有，也是契约人类干的，可这要怎么说啊？
　　要坦白吗？
　　不不不，找到小红……
　　啊，小红！就差一步了！
　　“步凌波！”他抓住他的胳膊，“那个，那个坏蛋警卫呢？”
　　“怎么了？”步凌波皱眉，“你不要转移话题！”
　　“不是的！”黄小玥真急了，他刚刚难受的就快死了，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件事，“那个警卫，他提到了小红！”
　　在步凌波审视的目光中，他讷讷改口：“哦，是黑子的好朋友红蝙蝠……它的耳朵缺了一块，是跟黑子打架的时候被咬掉的，后来和好后它觉得丑，就拜托黑子把另外一边也咬出个相同的缺口，刚才那个警卫说，他见到过两只耳朵上都缺一块的蝙蝠……”
　　步凌波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认命地打开了通讯器。
　　“子乔，那个警卫呢？”
　　“老板，我们正带他回总部，到时候怎么处理啊？”
　　“审问，问他红蝙蝠，我马上过去。”
　　“哈？是，明白！”
　　结束通讯后，黄小玥扭扭捏捏：“谢谢哦，步凌波。”
　　步凌波揉揉他的脑袋，很小心地没碰到他红肿的毛耳朵：“现在能说了吗？”
　　黄小玥摇摇头：“我真的不记得了，要不然，等找到小红后，你检查我的记忆吧……”
　　话说到这份上，步凌波不想再逼他，点点头：“你觉得合适的时候，随时可以。”
　　他给了他太多不应有的宽容，如果换了其他人，他早用各种手段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黄小玥不会做坏事——这个念头是他唯一抓着不放的救命稻草。
　　“步凌波。”黄小玥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如果我是坏人，你会惩罚我吗？”
　　步凌波用同样的目光对他对视，过了许久，微微颔首：“会。”
　　黄小玥扁了扁嘴，又笑了。
　　他就知道，步凌波就是步凌波。
　　但，那也没什么，他本来也不是人类，既然借用契约人类的身体享受过一段美好的人类生活，那替他承担下他的罪，也是正常的吧？
　　他的表情一下子和缓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抱着步凌波的胳膊嚷嚷：“步凌波！鳌罗生是坏蛋！”
　　步凌波压下心里仍在翻涌的酸涩，故作轻松：“嗯，我知道。”
　　“不是啦！”黄小玥着急地告状，“他搞了个请愿书让我签，上面写了你好多坏话，他联合了几个人，要跟元首提议，让你失业！”
　　“失业？”
　　“就是，不让你再做议员了！”黄小玥气呼呼的，“他们可真坏呀！”
　　步凌波笑了：“是啊！可真坏！”
　　-
　　对林队长的审问不太顺利，他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套路都熟，一副“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嘴脸，搞得王子乔想当场掐死他。
　　直到步凌波到了。
　　他让黄小玥自己玩，问王子乔：“怎么？他不配合？”
　　“是啊！”王子乔盯着单面玻璃那边的人直磨牙，“我看他就是在拖延时间，等鳌城主救他出去呢，早听说他这个警卫队长是鳌城主的狗腿子，干什么都有恃无恐，手真他妈黑！”
　　他低头看扒着窗台朝里看的黄小玥，蹲下仔细看他的耳朵。
　　他们都在老板家里见过这对耳朵，但当时都以为是头饰，这会儿一看，耳朵红红肿肿的，货真价实。
　　没人不好奇，但既然老板不介意，他们自然当无事发生。
　　他心疼地吹了几口气：“哎哟，这可怜的，哥一会儿帮你揍他出气！”
　　黄小玥捂住耳朵，扁嘴：“别乱吹气！”
　　王子乔：“为什么？”
　　黄小玥生气：“只有我的监护人可以吹！”
　　王子乔大笑：“还监护人？上瘾了是吧？哈哈哈——”
　　下意识抬头看老板的时候，被他的杀人目光刺了一下，顿时收声。
　　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嗯，我一定帮你揍他！”
　　企图记忆回溯，假装上一句话没说过。
　　步凌波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到屋子里的林队长身上，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突然一声冷笑。
　　王子乔的鸡皮疙瘩又多了几颗。
　　步凌波说：“去吧，现在就可以揍他。”
　　王子乔傻眼：“老板，咱们光明正大把人带回来的，再下黑手不合适吧？”
　　步凌波说：“拿他试试研发部门申请投产的神经纳米机器人，直接提取记忆，告诉他们，如果一次成功，就允许他们开始生产。”
　　黄小玥扭头看步凌波，震惊。
　　还有这种东西？


第67章 
　　跟用在三九的伴生兽身上的那种粗糙提取方法不同，这种神经纳米机器人理论上是对人类完全无伤的，主要用于大脑探索领域，提取记忆只是它一个最基础的功能。
　　如果用于提取记忆的话，能有选择地还原某阶段的完整记忆，而并非碎片。
　　总之就是，高级！
　　看着折磨过自己的林队长被鬼哭狼嚎地插入设备，虽然明知道他不会真的受什么痛苦，黄小玥还是很解气。
　　直到仪器开动前，步凌波吩咐：“不需要注入稳定剂。”
　　黄小玥：“？”
　　王子乔：“！”
　　是私仇，一定是的！
　　不注入稳定剂，意味着人的机体下意识会跟机器人产生对抗，记忆被提取时，人的反抗意识越强越痛苦，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就只能随缘了。
　　林队长叫的很惨，黄小玥很害怕。
　　原来提取记忆这么难受？他还答应步凌波说以后要修复契约人类的记忆呢！这可怎么办？
　　修复的话，肯定更可怕！
　　图像先是星星点点的光斑，最后在屏幕上凝聚成完整的画面，接着画面便动起来。
　　黄小玥看到自己被拽着耳朵提在半空，半死不活的样子，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它们还是收不回去。
　　步凌波不适地皱起眉：“不是这里，换。”
　　画面被打散，像是一场斑斓的梦，接着，再次出现彩色光斑，重新凝聚，在屏幕上出现另外一段记忆。
　　这个过程重复了起码上百次。
　　画面每切换一次，铁床上被皮带捆住手脚的人就惨嚎一声，到后来，嚎的力气都没了，只哼哼两声或身体抽动一下表示还活着，到最后，彻底变成了一摊烂肉。
　　黄小玥更害怕了，拉拉步凌波的袖子：“步，步凌波，我能不能……”
　　“嗯？”步凌波转头，发现他小脸煞白，顿时意识到不该让他看这个，虽然是为他出气，但也可能吓到他，“不舒服？别看了，我们去外面等，他们会把记忆保留下来。”
　　“不是不是！”黄小玥用力摇头，“就是，我，我反悔了。”
　　步凌波诧异：“什么反悔了？”
　　黄小玥耷拉下脑袋不敢看他：“我，我不要修复记忆了……”
　　步凌波一愣，很快明白了什么，上手揉黄小玥的脑袋：“你想什么呢？我会对你做这种事吗？”
　　黄小玥就随着他的手摇头晃脑，眼睛发亮，脆脆地说：“嗯，不会！”
　　步凌波朝里面扬下巴：“这是他应得的。”
　　“老板！”在玻璃后面负责控制林队长的王子乔喊了一声，“有了！”
　　真的顺着他的记忆找到了红蝙蝠！黄小玥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红！
　　他跳着脚：“是它，就是它！是小红！”
　　终于，他终于找到小红了！他们可以一起回岩洞去了！
　　步凌波却按住他的肩膀：“交给他们吧，你先回家。”
　　黄小玥不肯：“我也想一起去找小红！”
　　步凌波说：“王子乔会把它安全带回来的，我想跟你谈谈小红和黑子的事。”
　　黄小玥又不吭声了。
　　步凌波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自己，问：“小红找到了，现在告诉我，黑子是你的伴生兽吗？”
　　黄小玥盯着他明了的眼睛，慢慢地湿了眼眶，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步凌波，我没想骗你的，对不起……”
　　“嗯，我知道。”步凌波追问，“所以，它是你的伴生兽吗？”
　　黄小玥摇摇头，一颗硕大的泪珠掉下来。
　　尘埃落定似的，步凌波长长出了一口气：“你们能交流。”
　　黄小玥点点头。
　　“怎么交流的？”
　　黄小玥抿着嘴唇，不知道怎么说。
　　“你的伴生兽也是一只蝙蝠，只不过是金色的，因此你能听懂动物语，也能恢复人类思维，其实这些都是一个体系的能力，是这个意思吗？”步凌波猜测，“所以，音爆讨厌所有人类，却只喜欢你。”
　　黄小玥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我……”
　　面对步凌波探询的目光，他差点说了实话，但终究还是没敢，步凌波猜的太保守了，他怕他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直接翻脸。
　　“步凌波，我晚点再回答你可以吗？我想先见见小红，我也想黑子了……”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放开他的脸：“好。”
　　-
　　林队长不愧是鳌罗生的亲信，除了小红的下落，在他的记忆里还发现了许多别的东西，包括鳌罗生指使他做的违法交易，鳌罗生指使他暗杀的人，重要的，鳌罗生跟安茜，还有音符城电力公司的往来可不是一般的密切。
　　安茜和丈夫已经送入新都城去受审了，步凌波干脆把提取出来的相关记忆一起打包传给元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让他自己决定。
　　没多久，元首就来找他了。
　　“凌波啊……”
　　“您自己看着办，我事先声明，这次提取记忆是我的私人行为，我可以权当没发现过这些。”
　　“其实鳌城主在对抗反叛军方面十分尽力，也很有心得。”
　　“的确十分尽力，只不过重要程度仍然排在他的个人利益之后。”
　　“嗯，音符城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城主换了也就换了，但后续呢？你觉得交给谁比较好？”
　　“天木家不是很想要？”
　　“你这个人……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天木家的财力能为政府提供不少帮助，最近市场份额也越来越高，很重要，您是这么想的吧？”
　　“我可不是那么唯利是图的人，凌波，你觉得天木隼是合适的人选吗？”
　　“不是。”
　　“你这观点没夹带私货吧？”
　　“您要是担心这点就没必要来问我。”
　　“那你呢？你有没有兴趣接管？”
　　“没兴趣。”
　　有兴趣的话，早就去接詹孟西的班了，花都城才是他的家。
　　元首沉默片刻才说：“那就这样吧，有人跟我匿名投诉音符城城主鳌罗生，政府马上展开调查，英梓议员将暂代音符城城主的职责，明天去跟鳌罗生交接，以后希望你能协助他一下。”
　　“明白了，您真英明！”
　　-
　　黄小玥和黑子一夜没睡，一直扒着窗户往院子外面的街道看。
　　终于，东方天际亮起来的时候，空旷的马路上传来引擎声，黑色越野车减速开进来，停在庭院中央。
　　“来啦！”
　　黄小玥欢呼着往楼下冲，黑子可比他快多了，直接从二楼飞下去，等黄小玥跑下楼时，他都停在车顶上了，正倒挂着往黑漆漆的车里看。
　　车门打开，王子乔不负众望地提了一个笼子下来，黄小玥着急地一把夺过来，掀开蒙着的布，借着庭院里温暖的灯光，终于看到了里面瑟缩着的一只小蝙蝠。
　　“小红！”他大叫。
　　黑子也“扑啦啦”地飞到笼子边，拼命冲昔日的打架伙伴炫耀自己的机械翅膀：“小红，小红，哈哈哈——看我帅不帅！”
　　小红用皮膜翅膀盖住自己的身体，像是明白了什么，歪了歪脑袋，绕过碍事的黑子看向他身后的黄小玥。
　　知道黄小玥不方便说话，黑子成了他的代言人：“小红！我是黑子，那是金金，他反噬人类成功啦！”
　　红蝙蝠像是呆了一下，泛红的眼珠晃了晃，抖开翅膀，慢慢靠近笼子边，眼睛死死盯住了黄小玥。
　　黄小玥太想跟小红诉苦了，从被杀死到今天，他经历了太多事，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抑制着激动的心情，清了清嗓子：“谢谢你哦，王子乔！我要带小红和黑子回房间去啦，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王子乔打了个哈欠：“快去吧！我也得找地方睡觉去了！”
　　一回到房间，黄小玥关上了所有门窗，打开笼子把小红揪出来，抱在怀里又揉又亲，黑子也在一旁凑热闹，他们在床上挤成一团。
　　小红始终盯着黄小玥，眼神陌生。
　　终于，黄小玥发现了端倪。
　　“小红，你怎么啦？”他拉了拉自己的毛耳朵，“你看，我是金金呀！只不过现在我进入了契约人类的身体，我好像把他反噬啦！”
　　过了好半天，小红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问：“怎么回事？”
　　黄小玥有点失望，小红对他们表现的并不热情，在他的想象中，他们三个会在一起又跳又叫，又搂又抱，现在不对等的情绪让他有点难受。
　　但他又想，小红被关了那么久，性格变了也正常，毕竟，原先那么开朗的小之现在也变得安静了很多。
　　他让自己不要小心眼，把从他们分开起的一切都对小红说了。
　　小红显得很吃惊，最后低着头说：“谢谢你们！”
　　黄小玥就嘻嘻的笑了。
　　黑子也很开心，迫不及待进行下一步计划：“金金，我们该回岩洞了吧？”
　　黄小玥愣住。
　　他们早就说好了，可真正提出来时，他突然有点难过。
　　他都答应了要配合步凌波恢复契约人类的记忆，因为这对步凌波很重要，而步凌波又对他很重要。
　　但，黑子和小红对他来说也重要。
　　他很为难，都想薅头发了！
　　“我，我……”他憋了半天，问，“能不能再等几天？还有啊，三九还没跟小之求婚呢，他们说我是他们唯一的朋友，我应该帮他们做个见证……”
　　他掰着手指头，自觉理由充分，但黑子却有点生气：“可是我们说好的呀！你是不是舍不得城市里的好吃的？”
　　“哦……是……”黄小玥的头更低了，很心虚，“要不，再等两天，我们多准备点吃的东西再回去？”
　　黑子的黑豆眼严肃地盯着他，不说话。
　　像是个遭到了坏朋友背叛的可怜人。
　　黄小玥咬了下嘴唇：“那，明天吧？再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我现在就去找步凌波道别，这总可以了吧？”
　　一天时间，够步凌波帮自己恢复记忆了吧？
　　然后就可以离开了，最好是悄悄离开，他不想让步凌波知道他是一只蝙蝠。
　　毕竟，他那么讨厌蝙蝠。


第68章 
　　一个月间，音符城仿佛受到了一场狂轰滥炸，他们的最高长官城主鳌罗生，被暂停职务了。
　　“恰好”在音符城滞留的政府高级议员步凌波刚刚代表元首开了个新闻发布会，散会后在新闻中心门口被一大群记者围住，有条不紊地回答起问题，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当然，答案都是浮于表面的。
　　忽然，他的目光晃了晃，看到对面街道站着的那个忐忑身影，于是，他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脸上自然而然挂上微笑。
　　“哇！步议员在对他笑！”
　　“你不知道吗？昨天在警卫队，步议员抱着那个男孩子出来的，我拍了，可后来上面不让挂新闻，说命要紧！”
　　“好可爱啊他……”
　　“是那个小画家吧？天木狼也喜欢他，还花了两亿五千万买他的画！”
　　“不，不是喜欢他，而是，他救过天木狼，应该算是感激吧？”
　　“有道理！”
　　记者们轰动了，“嗡嗡嗡”地吵，无数录影设备对准黄小玥拍个不停，他赶忙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漆黑的大眼睛。
　　“你怎么来了？”他抬手帮黄小玥正了正帽子，然后把他推上车。
　　黄小玥听说步凌波来这边了，特意让于采送他过来等，他的时间宝贵，一分钟也不想耽误。
　　“嗯，我……步凌波，你要给我检查记忆吗？”
　　“你准备好了？”步凌波没想到他这么快。
　　“嗯！”黄小玥用力点了一下头。
　　步凌波笑的温柔又释怀：“到时候不会害怕吧？”
　　黄小玥瞪大眼睛：“你说过不会伤害我啊！”
　　一抬眼，看到他揶揄的表情，顿时就明白自己上当了，大叫：“你可真坏呀！”
　　真生气了！
　　他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他还这样，一点也不珍重他们之间的友谊！
　　可是，步凌波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啊……
　　又不能说，好难过！
　　步凌波看出他的情绪，猜他可能还是害怕，揉着他的肩膀安慰：“小玥，没事的，我肯定最优先保证你的安全，相信我！”
　　这点黄小玥一点也不怀疑，步凌波那么关心自己，自己的一点小事他都很上心，自己的朋友他也会帮忙关照，他帮自己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带自己见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还夸自己的画漂亮，明明他那么会画画……
　　越是想这些，他就越不想离开。
　　好舍不得啊……
　　他难过得耳朵都耷拉了，步凌波见状握住他的手，一直到目的地都没放开。
　　研究中心里，一切很快就绪，慕斯得到了内部消息也赶过来凑热闹。
　　黄小玥躺在林队长躺过的那张床上，看着天花板有点紧张，不过还好，这次步凌波就陪在他身边。
　　随着稳定剂注入，他突然有点犯困，眼皮一垂一垂的，甚至还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步凌波，唔……我有点……困，嗯。”
　　睡着了。
　　步凌波笑着摸摸他的额头，在他的提议下，稳定剂里加入了安眠药剂成分，很有效。
　　其实不睡觉也不会感到痛苦，他是不放心他自己。
　　他担心，如果黄小玥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正是他所担心的，他怕自己会来不及藏起不合适的表情，伤到他的心。
　　“步总。”慕斯提醒，“可以开始了吗？”
　　步凌波目光沉下，点点头：“开始吧！”
　　屏幕中，图像渐渐成形，当画面完全呈现在屏幕上时，慕斯的脸一下就绿了，用眼角偷看步凌波的脸色。
　　画面是，步凌波把黄小玥按在床上，两个人正在热情拥吻。
　　“刷”，图像连滚带爬地消失，却已经迟了，整个研究室鸦雀无声。
　　步凌波的脸直接黑了，镇定地说：“时间调整到三个月前，往前回溯。”
　　那差不多是他刚认识黄小玥的日子。
　　-
　　两小时后，药劲儿过了，黄小玥在松软雪白的大床上醒来。
　　这里是研发中心的休息室。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了床边坐着的步凌波，一下子就眉开眼笑：“步凌波，哦，对不起我突然睡着了，怎么样？”
　　步凌波反问：“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啊！”黄小玥看了看自己，有点疑惑，“不是说记忆修复吗？可是，我的脑子里好像没多出任何记忆。”
　　步凌波盯着他说：“我们失败了。”
　　“为什么？”虽然是问句，但黄小玥满脸都写着“你们可真笨”。
　　步凌波说：“你的记忆被阻断了。”
　　“啊？”黄小玥吓得抱住自己的头，“谁干的！”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转述慕斯的话：“没有人为干涉过的痕迹，只有一种情况，人彻底死亡，才会呈现出这种自然的阻断现象，死去，又突然活过来，黄小玥……”
　　黄小玥打了个机灵，步凌波又喊他的全名了。
　　他注意到，他似乎有点悲伤。
　　他吓的毛耳朵竖起来，在头顶背靠背贴在一起，因为头太大，只能贴到个耳朵尖儿，形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步凌波忍不住把他的耳朵分开，他就软趴趴靠在他肩膀上，舒舒服服听他说话。
　　“黄小玥。”
　　“你是不是死过？”
　　“你去过伴生兽的身体吗？”
　　“你是怎么回来的？”
　　“你最早的记忆是在下城区的家里，你醒过来，照镜子，把自己的脸掐变形，然后跟蓝帽子邻居打听怎么才能去野外……”
　　“你脑子里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连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有些都搜索不到，为什么？”
　　“你送我的那瓶向日葵，你不记得了吗？”
　　慢慢说到最后，声音有点不稳。
　　黄小玥懵了，直起身体，颤抖着说：“我，我记得呀！我还记得我们一起遇到豹纹脸，你的飞行器炸了，我差点被砸到，然后他说要你撤销对红U的通缉令……”
　　黄小玥抹着眼泪着说：“我记得呀，我都记得！步凌波，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好怕离开之后，他真的把步凌波忘了。
　　他的伤感来的莫名其妙，步凌波愣了一下，很快稳住自己失控的情绪，忍不住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可能是我们的研发不过关，你别怕，会好的！”
　　这不是单纯的安慰，事实摆在眼前，黄小玥明明什么都记得，他们的仪器却检测不到。
　　是SIY研究部门的问题。
　　他扶着他的肩膀：“但小玥，你也确实忘了很多事，比如，你是谁，家人在哪里，你怎么拥有的能恢复人类的特殊能力，又是什么时候拥有的。”
　　黄小玥张了张嘴，步凌波大大部分问题他比谁都清楚，至于特殊能力，他的确解释不了。
　　“还有，我一直没对你说，曾经有监控拍到你跟红U同时出现过，我不太相信这是巧合，但因为我知道你的善良，我不认为你真的会犯下值得被通缉的罪行，这一切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安心的答案，所以我才说，你的记忆对我来说很重要。”
　　黄小玥有点难受，他觉得黑子说的没错，自己真是个笨蛋！
　　“对不起，步凌波，我真的帮不上忙……”他低下头，“但我没有做坏事，你不会抓我吧……”
　　契约人类不是坏人，他经常画画，画的很漂亮，坏人怎么会画出那么漂亮的画呢？
　　步凌波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总之，这次失败了，会让他们再想办法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三九不久前来过，他着急去赶城间列车，但你醒不过来，这是他留给你的。”
　　“三九去哪啦？”黄小玥惊讶地翻开卡片背面。
　　【小玥，你醒来的时候，我跟小之已经离开音符城了。】
　　【小之的辅助发声器装好了，请你放心。】
　　【你肯定想不到，小之昨晚装完发声器后先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当时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你和我上次选定的地址，小之很满意，我们决定马上去现场看看，合适的话，就在附近找建筑公司盖房子，准备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就这样，等房子盖好，我们会举行一场简单的订婚仪式，请你一定要来！】
　　【再次，感谢你的赞助，足够我跟小之好好地过完一生，我们不会挥霍，也不会炫耀，我们不会浪费你的每一分钱，每一分钱都会花到需要的地方！】
　　【你永远的家人，三九，小之。】
　　“哇！他们要订婚了！”黄小玥惊呼着跳起来。
　　明明眼角的泪痕还没干，这么一会儿注意力就全被拉走了，真是个情绪化的小傻子！
　　步凌波无奈地帮他揩眼角，温柔地说：“他们很勇敢。”
　　“嗯嗯！”黄小玥用力点头。
　　确实，小之和三九可比他勇敢多了。
　　-
　　回到家，黄小玥心惊胆战地摸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决定要等着去参加三九和小之的订婚仪式，又怕黑子和小红骂人。
　　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蝙蝠为难！
　　而且，步凌波之前的那一连串问题问的他心惊胆战。
　　他开始第一次正视这些问题：契约人类死了，又或许没死，只是突然被自己反噬了，那他好可怜……
　　步凌波还问什么“去过伴生兽的身体吗”，自己就是伴生兽本兽不是吗？
　　好可怕，如果再有一次，肯定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连窗帘都被合上了——是电动的，黑子操作自如。
　　借着走廊的光，他看到黑子和小红一起倒挂在水晶吊灯上，睁着四只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他打开灯，他们就飞下来，小红停在床柱上，而黑子习惯性落在他的肩头。
　　“怎么样？金金！可以走了吗？”
　　“黑子。”黄小玥心虚，“还，还不太可以，那个……”
　　黑子气得直扇翅膀：“笨蛋，金金！笨蛋！说话不算数！我看你根本不想跟我们回野外了！我看你现在完全就是离不开步凌波了！”
　　“谁说的！”黄小玥不服气，“哼！三九和小之要订婚了，订婚仪式哎！一辈子就一次，我的好朋友要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没有我！”
　　“哇哦，你以为自己很重要吗？”黑子阴阳怪气，虽然他觉得金金的这个理由相当充分，他也想留下参加订婚仪式，但必须先把这口气出了。
　　“我当然重要啦！”黄小玥掏出三九留给他的卡片，举到黑子面前，“看，三九说的，说我是他们唯一的朋友，一定要去参加！”
　　黑子撇嘴，声音弱下来：“哼，那你就去呗！”
　　黄小玥知道自己赢了，下巴昂得老高。
　　接着，他又歉意地走向安静的小红：“小红……”
　　小红说：“知道了，没关系。”
　　黄小玥一把抱起它，连着黑子一起，不顾人家的挣扎左拥右抱，用脸东蹭一下西蹭一下：“你们两个最好啦！”
　　他蹭够了才放手，黑子大骂着跑开，小红也轻巧地停在一边，看着他整理自己的头发，跟他聊起天。
　　“金金。”
　　“嗯？”
　　“你有这么多钱，你的契约人类是不是留给你不少好东西？”
　　问题有点突然，黄小玥愣了一下，说：“嗯，也没有啦，没什么值钱的，就是有很多颜料，我的契约人类很会画画，我没有他画的好。”
　　“何止是没有他画的好！”小黑在一旁嘎嘎笑，“他很会画画，但是他一毛钱也赚不到，但是你可以啊，你有步凌波嘛！哈哈哈——”
　　“啊啊啊，坏蛋！”黄小玥难得脸红，上去抓它报仇，却被它跑了。
　　他们两个飞的飞跳的跳，都没注意到小红飞到桌子上，盯住了被随手放上去的手表。
　　它慢慢挪动身体，用翅膀轻轻推了几下，手表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悄无声息落在长毛地毯的缝隙里。


第69章 
　　没两天，政府派来了英梓议员暂时代理音符城城主的职务，音符城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处理好，所以，他的任务十分艰巨。
　　英梓来到音符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掉了回荡在音符城天空的音乐，声音消失的那一刹那，黄小玥感觉耳根子都清净了，觉都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步凌波回来了。
　　清晨，他敲了敲门，进了黄小玥的卧室，见他还没太睡醒，陷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就坐在床边笑盈盈看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可爱的男孩子呢？
　　突然，一个红色的影子“扑啦啦”飞过他面前，干扰了他的视线。
　　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一只红蝙蝠，正架起翅膀盯着他看。
　　黑子倒挂在衣柜一角，惊恐地大喊：“笨蛋，小红，快过来！笨蛋！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用人类的话说，那可是个活阎王！
　　黄小玥：“……”
　　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
　　步凌波从小红身上收回目光，帮他把睡衣后面拉下去，盖上了小蛮腰，举止亲昵得像一家人。
　　他举一反三：“你也能跟小红交流吗？像跟黑子一样？”
　　黄小玥点头。
　　“那你问没问过它，它是不是红U的伴生兽。”
　　黄小玥有点惭愧，他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是，要怎么问才能表达清楚呢？
　　他看向小红，刚要开口，小红先说了：“我是。”
　　黄小玥：“……”
　　这么容易的吗？
　　他结结巴巴：“它，它说他是。”
　　步凌波狐疑地看了黄小玥一眼，他并没听见他对红蝙蝠说话，每次他都对黑子像对人一样说话，虽然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
　　“问问他，红U现在在哪。”
　　黄小玥看向小红：“小红，你的契约人类呢？”
　　小红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盯了半天，说：“我不知道。”
　　“没有联结吗？”
　　“偶尔有，他那边很黑。”
　　“啊？”黄小玥捂住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是，是被关起来了吗？”
　　他想起自己被鳌城主关在地下室那天的场景了。
　　“我不知道。”小红说。
　　在步凌波的追问下，黄小玥对他说了小红的话，他皱起眉头，一时间想不出“很黑”是什么意思。
　　步凌波：“还有其他能提供的吗？”
　　小红：“没有了，就是很黑。”
　　步凌波：“最后一次不黑的联结，是什么时候？”
　　小红：“我不懂你们人类的时间，反正，很久。”
　　步凌波：“那当时看到了什么？”
　　小红：“火。”
　　黄小玥在中间当翻译，忙的不亦乐乎，然后步凌波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火……
　　他也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跳起来：“步凌波，火！是不是高柚城的火啊！”
　　步凌波点点头，他早就就联想到了高柚城，火和红U，在他心目中根本就相当于是一体的。
　　黄小玥问：“那他干吗还要搞一个仿生人出来承担罪责呢？”
　　步凌波想不通，自从看到那个孩子的照片，并且模拟出他成年后的全息像，他常常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照片里的男人是红U的话，那说不定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孩子，疑似黄小玥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
　　“先这样吧。”他把黄小玥长长了的刘海拨到一边，“今天有个英梓的欢迎会，他想邀请你一起，为上次的事道歉，你去参加一下好不好？”
　　黄小玥眨眨眼：“英梓是谁？”
　　步凌波狠狠无语了一下，提醒：“八号酒店。”
　　“哦——”黄小玥拉了个长音，总算想起来了，那个对自己动手动脚，还让保镖打伤黑子的家伙。
　　他生气：“他是个坏蛋！我不要去！”
　　步凌波笑起来：“英梓人不错，当时是个误会，他说一会儿会向你道歉。”
　　黄小玥好奇地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步凌波点头：“我们关系还算不错。”
　　看在步凌波的份上，黄小玥还是答应了，步凌波说要回房间换身衣服，黄小玥就跳起来洗漱。
　　小红在一旁看着他，不满地说：“金金，你干吗让他对你动手动脚？”
　　“谁？步凌波？”黄小玥莫名其妙，“他哪有……再说了，动手动脚怎么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黑子又在阴阳怪气：“什么？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小红和我吗？”
　　黄小玥心虚：“现在步凌波也算是啦……”
　　又被它一通臭骂。
　　-
　　说实话，短短一个月内，音符城的上流人士数量起码少了一半，新代理城主的欢迎会没想象中那么热闹，甚至来的人还没有那天拍卖会的人多。
　　英梓议员一见到黄小玥，就冲他张开双臂：“可爱的小玥先生，好久不见了！”
　　黄小玥吓得直接缩到步凌波身后，探出半张脸看他，目光警惕。
　　步凌波眼神一凛，两位议员假公济私地连接上了。
　　【道歉！】
　　【啊？】
　　【赶紧道歉！】
　　【步议员你……】
　　【快点！】
　　【哪天是他自己说他是少爷的，能怪我吗？再说，今天这么多人，给我留点面子啊大哥！】
　　【我走了？】
　　【……好好好！你牛！你了不起！我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我活该！】
　　【你对自己的认知倒很准确。】
　　思维交流持续一秒钟，甚至，英梓刚刚挂在脸上的笑还没消失。
　　“小玥！”他语气愈发亲切，“上次在八号酒店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是步议员选中的人，吓到了你，还伤到了你的朋友，实在抱歉！”
　　步凌波黑了脸，心想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黄小玥却没听出来他的冷嘲热讽，将整个头都探出来了，鼓着嘴巴说：“唔，好吧，我原谅你了！”
　　步凌波：“……”
　　行吧，最终目的达到了就好！
　　时间过得很快，重要客人都到齐了，英梓乐观开朗的性格，就算在场全是陌生人也能顺利打成一片，他幽默又风趣，黄小玥看他的目光从嫌弃到感兴趣，后来总能被他逗得大笑出声。
　　步凌波后悔带他来了。
　　不知不觉，他握住黄小玥的手，在他又一次随着英梓的话大笑后，用力捏了一下他纤细的指骨。
　　黄小玥缩了缩手，被捏疼了。
　　“步凌波，你干吗？”
　　步凌波问：“有那么好笑？”
　　“嗯，是啊，英梓好有趣！”黄小玥不知死活地说。
　　“我也可以很有趣。”他偏头凑近他耳边，热气喷在他耳根，搞得他发痒，“想看到我的另一面吗？”
　　黄小玥苦恼皱眉，最后给出否定答案：“不可能，你才不有趣，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步凌波恨恨地，“你给我走着瞧！”
　　“哟，这么亲密，真是让人羡慕呢！”一个酸气飘飘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身后，天木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大咧咧跨坐在他们后面的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看他们。
　　天木家也在此次宾客的行列，作为海克公司唯一的接班人，天木狼也被硬拉来认识一下新任城主——虽然有可能只是临时的。
　　天木狼看看黄小玥，又看看步凌波：“步议员，我能跟黄小玥单独谈谈吗？”
　　“谈什么！”先反对的却是黄小玥，“都说了出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还有，你居然不要音爆了，我才不想理你！”
　　“不理就不理！”天木耸耸肩，“嗯，音爆还活着，那挺好的，但我没想到……”
　　本来他想找黄小玥单独谈，但一想到他跟步凌波的关系，感觉也没什么必要避着他。
　　不知不觉，他语气变得郑重：“黄小玥，我没想到那天在野外是你帮我恢复了，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他自嘲一笑：“反正，现在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欠你个大人情！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要是步凌波欺负你，你来找我，我永远是你坚实后盾！”
　　说完，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步凌波忍不住飚出个冰冷的眼神：“你算哪根葱？”
　　天木也不恼，嘿嘿一笑，转身大摇大摆回自己的位置，坐到一个中年人旁边。
　　那是海克公司的老板天木隼，对上步凌波的目光，冲他笑着点头致敬，然后一转头就冷下脸，给儿子骂了一顿。
　　天木狼照单全收，他知道自己平时根本见不到黄小玥，今天机会难得，他必须把话说清楚。
　　自从庞主管曝出黄小玥的特殊能力，他就知道自己那天肯定是被黄小玥救了，好可笑，他后来还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还一直欺负他，嘲笑他，把他的天真纯粹当成真正的傻，现在回想起来，傻的是他，而且他反省了好久：自己怎么会那么不要脸？
　　今天对黄小玥表态完，心里痛快多了！
　　欢迎酒会，是个聚会，更是结识陌生人的场合。
　　英梓议员的目的达到了，今天能来到现场的都是屁股干净的，是他未来的得力干将，步凌波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来替他撑场面，还特意带了有特殊能力的黄小玥，两人心照不宣。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叫黄小玥的男孩子将是这个时代的分水岭，“伴生兽”是雄起还是没落，全看他。
　　很多人想认识他，但他似乎社恐的要命，步议员把他保护得很好，结果除了天木狼，全场没一个人得逞，也算是他们今天唯一的遗憾。
　　聚会进行得火热时，步凌波突然接到波米的消息，怕打扰到聚会中的老板，发的是条文字消息。
　　【老板，排查计时器公司过程中，在他们的资料库中发现红U相关，速来。】


第70章 
　　接管音符城的同时，英梓自然也接管了城中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警卫队。
　　他没想到，自己才跟鳌罗生办完交接手续，就摊上这么个大活。
　　计时器公司牵涉甚广，一直有人在专门负责排查他们的资料库，当时，为防止鳌罗生之类的人搞小动作，步凌波特意派了人在一旁监督，当然，是以协助的名义。
　　其实，这次在资料库里发现的不是红U，而是波米曾经找到的那张照片中的男人，怀里抱着黄小玥，长得很像红U的那个。
　　资料库里存着他的正面照，目光柔和而坚定，显示他的名字是黎冬，出生地是高柚城。
　　“黎冬？”步凌波皱眉，“这个名字……那个得癌症死去的天体物理学家不是叫黎……”
　　波米补充：“黎光。”
　　刚补完课的英梓问：“会不会是一个人啊？”
　　“长得也很像。”步凌波对比两张照片，这次的正面照更加清晰，“但比对过了，不是同一个人。”
　　英梓和波米异口同声：“哦——”
　　步凌波关掉资料，无奈地看他们两个：“看我干什么？提审吧！”
　　隋力时被关在音符城的临时监狱里，英梓提前打了招呼，他们可以去监狱提审。
　　经过重重红外扫描和身份确认，他们进入监狱内部，监狱长出来迎接他们，隔着老远就打招呼：“两位议员，欢迎！”
　　波米撇嘴：这有什么可欢迎的？
　　监狱长都是政府直接派到各个城市的，跟城主不发生关系，这位监狱长对鳌罗生颇有微词，唠唠叨叨一路，总之宗旨就是：真好，他终于下台了！
　　碍于两位身份比自己高贵，他没打算旁听，只把他们送到监狱内部的审讯室就到外面等。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里，步凌波第一次看到了隋力时本人，跟他在新闻中那些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同，精神萎靡，人快瘦得脱相了。
　　他的那些堪称恶毒的研究都作为铁证交到政府，步凌波觉得他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把打印成纸质的资料推到他面前。
　　隋力时低头看了一眼，无神的目光晃了晃，问：“怎么了？”
　　步凌波说：“他是你们公司的客户。”
　　隋力时动了动电子手铐，直到它发出蜂鸣才老实：“哦，是吗？我们的客户很多。”
　　步凌波点了点右下角的签名：“你亲自负责的。”
　　隋力时说：“那也很多，记不清的。”
　　英梓在一旁攥紧拳头，如果要他说，不如干脆一拳砸上去。
　　可步凌波不是英梓，他很有耐心，语气也没有一丝变化：“提醒一下，他来你们公司定制仿生人。”
　　隋力时勾了勾嘴角，像是嘲讽：“是吗？我们一般不接这种小生意，但你这样一说，我好像记起来有这么个人。”
　　“不是什么小生意吧？”步凌波笑了一下，“他付了相当高的价格，我在你们账务里查到的，那是三年前的事，高柚城爆炸后第三天。”
　　波米长大了嘴巴，他也看到了那个日期，但却没往那方面联想，老板却记得这么清楚……
　　他顿时感觉自己这个助理不太称职。
　　“嗯，是的，然后呢？”
　　“你们的资料不全，仿生人的出厂记录和制作过程完全没有。”步凌波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充满威胁，“告诉我，他也跟你们那些令人恶心的缝合实验一样，是见不得光的吗？”
　　隋力时却并不买账：“都说了，记不清楚了，一个仿生人而已，随手一接，谁会单独给他做记录啊？”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又问：“记号呢？你们制作的仿生人，是否会有特殊记号之类的，能辨别出它的出处？”
　　隋力时笑了：“没有。”
　　他的态度让英梓怒了，“砰”地拍桌子站起来，把负责记录的波米吓了一跳。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将功补过啊？你那些罪名够在监狱待好几辈子了，知道吗？”
　　“好几辈子？那么多？”隋力时依旧笑眯眯的，“那我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英梓：“……”
　　步凌波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老老实实坐下了。
　　“这个人。”步凌波指了指黎冬的照片，“在那之前你认识吗？”
　　“不认识。”
　　“能跟我说说他吗？”
　　隋力时扫了那照片一眼，眼睛弯起来：“很普通啊，老好人一个，看人总是笑眯眯的，谨小慎微，动不动就道歉，明明他才是掏钱的那个，却总低人一头似的。”
　　步凌波问：“他为仿生人付了那么多钱，你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隋力时不以为然，“谁会跟钱过不去，你会吗？都说啦，小生意，我们公司平时不接的，但他可能着急吧，就多付了点，还让我们快点搞。”
　　“他做仿生人要求的标准是什么？”
　　好像他这个问题多奇怪似的，隋力时瞪大眼睛看他：“还能是什么？他自己啊！不过有个要求，要更凶一点。”
　　他自己？
　　出乎意料！
　　步凌波猛然转头看英梓，英梓也看他。
　　他让波米调出红U仿生人的资料，让隋力时认。
　　“是他。”隋力时看到红U仿生人身上的囚服，问，“你们抓到他了？”
　　步凌波没回答，继续问：“能多提供一点黎冬的信息吗？”
　　隋力时摇头：“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订货，一次交货，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去政府调取他的资料？”
　　不是步凌波不想调取，而是高柚城爆炸导致城内数据库全毁，在去年，政府留存的所有死者资料也全被销毁了，目前的情况表明，里面应该包括黎冬。
　　现在看，黎冬就是反叛军成员红U，他在高柚城爆炸后见过黄小玥一面，还制作了自己的仿生人，对外宣布对高柚城爆炸案负责，然后人就消失了。
　　他的伴生兽说联结的时候看到他那边很黑，所以，他到底去哪了？
　　不可能没有线索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隋力时能提供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从临时监狱出来，步凌波立刻跟元首请求，把红U的仿生人从海底监狱押回音符城，重新审问。
　　-
　　步凌波很忙，黄小玥跟两只小蝙蝠却闲得发慌。
　　连太昨天给他买了新手表，刚刚为他新开通了账号，他立刻就打给三九。
　　三九跟小之已经到了他们选定的地方，请了专业人士评测，那地方适合居住，土壤洁净度也高，甚至可以种东西，盖房子当然也没问题，但必须建立防御设施，以防有突发状况。
　　虽然防御设施昂贵，但黄小玥给的钱足够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钱一切都好说，三九兴致勃勃地给黄小玥看他们的施工现场，土地被挖出深深的地基，然后他还看到了小之。
　　“小之！”黄小玥跟他打招呼，黑子也扑棱棱地在他头顶来回飞。
　　它其实也很想他们。
　　“嗨，小玥！”小之冲他打招呼，声音有点奇怪，黄小玥明白那是辅助发声器的作用。
　　黄小玥大叫：“你们那里好棒啊！我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找你们玩！”
　　三九笑着：“很快就建好啦，有防御设施，还会有一个可以随时封闭起来的种植园，大概跟房子一样大，我们办手续花了不少钱！”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黄小玥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兴奋地问：“你们离大海很近吗？”
　　三九把镜头换了个方向，立刻一片广袤无垠的蓝色就出现在这一边。
　　“哇——”黄小玥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是大海，好美啊！那么大一片沙滩，踩上去一定舒服极了！哇！那是海鸥吗？船，有船！天上还有飞行器！”
　　三九明显十分开心：“我们很喜欢这里，小玥，谢谢你！”
　　“嗯嗯！不客气！”黄小玥顾不上跟他客套，看到下一个场景时，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哇！三九！出什么事了！海水怎么长高了啊！”
　　三九愣了愣，朝海面看去，只见远方的海面正中央鼓起巨大的“山峰”。
　　随着海水瀑布一般流下，渐渐地，一架亮银色的陀螺形飞行器完整呈现出来，它在半空中悬停片刻，引擎冒出蓝焰，朝着一个方向流星一样飞了出去。
　　是音符城的方向。
　　三九这才切实感受到步凌波提醒的“你考虑清楚”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是海底监狱在运送犯人。”他镇定地给黄小玥解释。
　　“天哪，好厉害！”黄小玥感叹。
　　人类世界的厉害是方方面面的！
　　“有点遗憾哦，三九。”他突然想起来，“本来还想等小之好了，我请你们去购物中心呢！那里面好大啊，什么都有，那家冰淇淋店特别好吃！”
　　三九笑起来：“我以前去过，至于小之，身体不适合吃零食，小玥，谢谢你！不如你带着黑子去吧？黑子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吗？”
　　“是的！”黄小玥从床上蹦跶下来，“那再见！我们出去玩啦！”
　　他现在是音符城的红人，有步凌波撑腰，再也不担心带黑子出门会被警卫队打下来了。
　　于是，他带上黑子和小红，依旧是乘坐城市列车，慢吞吞地去了购物中心。
　　黑子有点不耐烦，嘀咕：“笨蛋，金金，为什么不让连太派车送我们啊？”
　　黄小玥不满：“这样不是很有趣吗？我喜欢看人们上上下下，他们都很忙。”
　　说完，还挥手跟冲他笑的一位女士打了个招呼，虽然他不认识她。
　　他们去了购物中心，从上逛到下，吃了冰淇淋，还吃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好吃的，小红吃的不多，像是对人类食物没什么兴趣，但黑子吃得肚皮都圆了，被黄小玥好一通嘲笑。
　　黑子出来的唯一目标就是美食，这会儿吃够了，就嚷嚷着要回家。
　　黄小玥带着他们顺着街道往城市列车的候车大厅走，在经过一条狭窄巷子时，突然被人拦住了。
　　“黄小玥！”那人穿着那种不太正经的黑色连帽斗篷，还戴着黑色口罩，一下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黄小玥在人类世界学会了警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
　　那人掀开兜帽，黄小玥看到他口罩上面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修？”


第71章 
　　对面的确是修，虽然他们就见过一面，但黄小玥很喜欢他的眼镜，所以印象深刻。
　　他想跑，但又很好奇。
　　“修，你是反叛军吗？”
　　修笑了笑：“是啊！”
　　“你好诚实啊！”黄小玥瞪大眼睛，“警卫队在抓你，你还敢出来？”
　　说着就要开手腕上的通讯器找步凌波，却被修一把按住了：“黄小玥，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黄小玥眨眨眼，没回忆起修做过什么坏事：“好像，不是？”
　　“政府也未必全是对的。”修的手指一抠，黄小玥的手表就落进他的手里。
　　“可是……”黄小玥苦恼地皱起眉，“反叛军炸了高柚城哎！喂，你干吗偷我东西！”
　　修笑的肩膀直抖：“这怎么能叫偷呢？是担心你联系别人，过后会还给你的。”
　　“还我还我，我不想理你！”他抬头找黑子和小红，却发现它们竟然没在自己周围，哪都找不见。
　　修逼近他：“小玥，上次的老爷爷，还记得吗？他很感激你，想邀请你去家里做客！”
　　“还做客？”黄小玥打了个哆嗦，“我才不去呢！再说，鳌城主说你们的别墅都没人啦！”
　　修说：“我们换了个更大的地方。”
　　黄小玥用力摇头：“不去，手表还我，我要走了！”
　　“好，那你来拿。”修晃了晃手表。
　　黄小玥气呼呼走过去，修就把手表举高高，他踮着脚都够不到。
　　他大叫：“别闹了，还我！啊！”
　　纤细的手腕被修擒住了，又被用力一拉，整个人落进了修的怀里，然后又被扔上肩膀扛起来，戴着的小帽子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救命——黑子，小红，救命啊——”
　　然后，嘴也被捂住了。
　　黄小玥被塞进一辆车后面的货箱，又被反捆住了双手，修坏心眼儿地在他毛耳朵上弹了一下，他疼得“哎哟”一声，立刻不敢动了。
　　他现在好后悔啊，为什么当初不好好跟莫耶斯学防身术，叫救命根本就没用！
　　“你要带我去哪！”他用力踹了修一脚，“我跟你们说……”
　　他忽然看到泛着金属光泽的车厢内壁上有一个LOGO，一圈金属手臂相互攀抓在一起，圆形的。
　　是SIY的LOGO！
　　黄小玥盯了它半天，脑子里都快炸了。
　　是SIY的车子！是步凌波要绑架自己吗？啊啊啊？步凌波才是最大的坏蛋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修立刻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表现得像是吃了发霉的食物，笑了一下，好心解释：“别误会，车是偷的，方便通关。”
　　黄小玥：“……”
　　自己可真是个大笨蛋啊！
　　车子顺利进入下城区，在通过闸口时，黄小玥试图喊救命，可车子密封很好，外面的人根本没听到。
　　货车停都没停，黄小玥终于明白他说的“方便通关”是什么意思了。
　　跟上次庞主管开着海克的车子不同，那是他们还停下盘问来着，可SIY的车通过闸口，根本不需要接受盘问！
　　他们在下城区行驶了一会儿，从下城区的入口出了城，又开了十几分钟，车子停了，黄小玥被拉下车，塞上一辆表面涂得五颜六色的面包车，是野外最常见的那种拾荒者用的私人车辆。
　　黄小玥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掠的漫天黄尘和干裂大地，快哭了。
　　完啦——
　　步凌波，救命啊——
　　-
　　黑子和小红在天上因为哪种零食好吃而大吵了一架，回到地面时，黄小玥不见了。
　　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还是黑子大叫一声“完蛋啦”，急匆匆飞回家，一头扎在了连太头上，像块从天而降的破布。
　　连太把他摘下来，无奈：“哦，黑子，你怎么了？不是跟小玥去购物中心玩了吗？”
　　黑子急得大喊大叫，胡乱扑腾，可它的声音落在连太耳朵里就是“吱吱吱”、“吱吱吱”。
　　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太有点担心地问：“小玥呢？”
　　黑子拼命摇头，急得在天上转圈。
　　等等，小红呢？小红怎么也不见啦？
　　糟糕，一定是自己的机械翅膀飞得太快，它跟丢了！
　　糟糕，糟糕！不过应该还好，它是蝙蝠，早晚能找到家，目前最重要的是金金！
　　连太看着他团团转的样子，慌了：“你不知道？你们走散了？小玥他有危险吗？”
　　黑子又摇头，但还是显得很着急。
　　连太用通讯器联系黄小玥，被拒绝接听，再次发送请求，仍然一样。
　　这回，他几乎断定出事了。
　　事关黄小玥，连太不敢怠慢，赶忙联络了步凌波。
　　对先生来说，黄小玥现在可比他自己的眼珠子还宝贵。
　　红U的仿生人被押送至音符城，步凌波刚要提审就接到连太的消息，说黄小玥可能是失踪了，位置应该是在购物中心和附近的城市列车候车大厅之间。
　　步凌波的心吊起来，立刻调取附近的监控。
　　是谁干的？
　　鳌罗生？不，不可能，他的底细自己调查得差不多了！
　　安茜和隋力时那些人的余党吗？不，他们没理由针对黄小玥！
　　难道是天木家？他们应该觊觎黄小玥的能力，但那天天木狼的态度，不像是会对黄小玥不利，相反，天木狼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很讲义气，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那是什么人？觊觎黄小玥的另外一些人？
　　或者……他自己离开的？
　　不，他不可能丢下小红和黑子独自离开，他最在乎的就是这两只蝙蝠了！
　　监控很快有了结果，是巡逻无人机拍下的，距离很远的例行扫描，角度倾斜向下，所以只看到那个陌生男人的后脑勺，和他面前的那顶小尖顶帽子。
　　镜头一闪而过，不超过两秒。
　　他重重捶了一下桌面：“比对！”
　　步议员一发火，英梓肝儿都颤，找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一起搜索数据库，终于在鳌罗生存储的档案中确定，那是修，那个疑似反叛军成员的家伙。
　　英梓懵了：“啊？他们抓那个小家伙干什么啊？该不是……”
　　他偷看步凌波一眼：“他该不是去见红U了吧……红U那个，他们，认识的……吧？哈——”
　　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步凌波的脸黑的像要杀人。
　　步凌波盯着屏幕里定格的画面，眼眸像是蒙着一层霜，突然，他接到波米的消息。
　　【老板，我们有一辆货车被偷了，然后他们根据定位找到了，它被丢弃在音符城十三公里外的路边，我觉得这个消息可能对您有用。】
　　步凌波精神一震，反而松了口气。
　　他回了句“知道了”，对英梓说：“小玥是被反叛军劫持的！”
　　英梓：“哦，好了，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了，然后呢？”
　　步凌波：“定位他的手表试试。”
　　英梓打了个响指。
　　-
　　破面包车一路翻山越岭，专门往荒芜的大地上走，这边一点植被都没有，是不适宜生存的地带，黄小玥还是蝙蝠时就没往这边来过。
　　无论他说什么话，修都不理他，后来，他就闭着嘴生闷气，偷偷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修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一直没停，甚至还停在路边用油桶加了一次油，渐渐地，大地上只有巨石和耐活的仙人掌，偶尔有一棵枯树，上面也落满很多乌鸦。
　　黄小玥最怕乌鸦了，它们很狡猾！
　　再往后就更可怕了，开始有狼群追逐他们的车，修打开前面的箱子，从车窗丢一大块肉出去，黄小玥听到恐怖的狼嚎声，他猜它们因为那块肉打起来了。
　　扭头往后看，果然看到那群狼相互撕咬起来，然后，他又看到一个比狼大上几倍的动物出现在它们不远处，也像是狼，但又好像是狗，再细看，它举止轻盈灵敏，又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它冲进狼群，就像是进了自助餐厅，狼们四散而逃，但好几只同时被它的大爪子按住，一口一个给咬死，甚至直接咬下它们的脑袋，吃得相当开心。
　　黄小玥吓傻了，忘了自己刚刚偷偷发的誓，结结巴巴问：“那，那是什么啊？”
　　修这才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灾变后因为辐射进化的动物，谁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重要，我们有办法对付！”
　　黄小玥：“哇！原来这就是无人区禁止进入的原因啊！”
　　修笑了笑：“嗯。”
　　黄小玥：“那我们为什么进来！”
　　修说：“我们的家在这边。”
　　黄小玥：“家？”
　　修笑着看他一眼，没说话。
　　又过了一段时间，前方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石林，黑色的岩石像是亘古不变的山峰。
　　当汽车朝着一块大石头直撞过去时，黄小玥：“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想象中的剧烈碰撞并没到来，他眼前一花，却是进入了另外的世界。
　　黄小玥：“哎？”
　　修笑着解释：“投影而已。”
　　眼前是一座城市，样子像音符城的下城区，房屋低矮错落，到处充满油腻和廉价的味道，有不少穿着相同制服的人在走来走去，见到他们还热情打招呼。
　　原来真的是“家”。
　　车子一直朝里看，在一间像礼堂一样的房子前停下，黄小玥乖乖跟修下车，走进去一看，里面还挺漂亮。
　　天花板很高，是彩色玻璃拼接的，影子投在墙上，照的那些浮雕光怪陆离。
　　从门口开始，一排排座椅向内延伸，一直到最前方，最前排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人影，黄小玥现在只能看到他的花白头发。
　　有点眼熟。
　　咦！是那个老爷爷吧！
　　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啪嗒啪嗒”跑到那个人正面一看，果然是！
　　“你！”他跳脚。
　　为了一个冰淇淋的钱，他居然真的救了个反叛军成员，被步凌波知道的话，他一定气死了！
　　还没等他发火，老头先慈祥地开口了：“哦，小玥啊，你来啦！”
　　黄小玥生气地喊：“不要叫得那么亲密！我和你又不熟！”
　　老头愣了一下，点点头：“不熟吗？好吧，那我们就按不熟的聊。”
　　他的笑容倏然消失，冷冰冰地问：“黄小玥，剩余的T355，在哪？”


第72章 
　　SIY的货车被丢弃在野外，明知道是有其他车辆接应，可车轮印早被黄土埋住了，根本无迹可寻。
　　但还好，根据黄小玥手表上额外安装的定位系统，他们发现了黄小玥的位置。
　　可，竟然是在无人区。
　　英梓震惊：“反叛军的新基地竟然是在无人区？他们疯了吗！”
　　步凌波放下卷到肘部的衣袖，冷哼：“他们本来就是疯子！”
　　英梓问：“调用周边城市的政府军吧？一举拿下？”
　　步凌波担心大规模杀伤武器会伤害到黄小玥，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时，英梓接到了警卫队的紧急汇报，同时，现场影像也传输进来。
　　“城主先生，是这样的，一名小偷从下城区一户无人的住宅里跑出来，死在街上了，路过的人报的警。”
　　镜头远处的地方，一个人倒在地上，头上戴着顶深色蓝帽子，而在他身边站着两个身穿生化服的警卫，像是在勘察现场。
　　【这是我那正在搬箱子的邻居！】
　　【瞧，这是他的帽子，他总是戴顶蓝帽子，深蓝色！】
　　步凌波的指尖颤动了一下。
　　“城主先生，现在的问题是，死者被辐射的相当严重，红外初步检测内脏全烂透了，周围区域也检测出不同程度的辐射，已经疏散了附近几条街道的居民，其中有人受到了辐射，已经开始显现出呕吐症状！”
　　【有辐射伤的人都会死吗？】
　　【我，我以前不怕死的，可我现在有点怕，死了的话就再也不能见到你了，也不能见到黑子，连太伯伯，波米……】
　　【不会错，我看得很清楚，是一模一样的！】
　　“城主先生，辐射指标还在不断增强，符合泄漏的特征，还有，经检测比对，是十分稀有的T355，我们正在调设备过来寻找源头，想跟您请示，如果发现辐射源的话，要如何处置？我们音符城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应急对策！”
　　【看起来就是辐射伤，但……是不是，辐射不严重，被身体自我消化了？】
　　【额……或许曾经很严重，后来被治愈了……】
　　一时间，在他面前重复过千万次的高柚城的爆炸现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看不见辐射尘仿佛发出了光，不断随着爆炸的威力扩散，飘远……
　　步凌波感觉头很痛，用力按住，眼睛迸出血丝。
　　出了这么大事，英梓有点蒙，转头征询他的意见，见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步议员？”
　　“工作人员加强防护，马上打开所有城门，疏散下城区。”他忍着头疼，咬紧牙关，“上城区，随时做全城撤离的准备！”
　　得到内部消息的富人以最快速度撤离了音符城，短短两个小时，天空中到处都是忙乱的飞行器，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但普通人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专家和警卫队前赴后继开进下城区，步凌波不顾英梓的阻拦，亲自前往事件发生地点。
　　他们很快检测到辐射源头，是一间很小很破的房子，里面光线不好，有些潮湿发霉，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光线更显昏暗。
　　这是步凌波第一次踏进黄小玥的家。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心中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黄小玥刚一走，辐射就泄漏了，而辐射源就在他家里。
　　就在他家里，他却一直说什么都不知道！
　　步凌波从未这么挫败过，他一直觉得黄小玥是个小傻子，需要照顾，需要陪伴，现在看，傻子是他自己！
　　他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孩子玩弄得团团转！
　　骗子！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自己一直在为他辩护，为他开脱，最后反倒成了他的帮凶。
　　他满口谎言，从来都难以自圆其说，可自己偏偏信了他的鬼话，一次又一次！
　　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功脱身，而自己刚刚还在对英梓说，他是被人绑架的，要出动政府军去救他，还在考虑救援不得当的话会不会伤害到他！
　　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步凌波呼吸愈发急促，面罩上蒙上了厚厚的雾，看不清东西，“咚”的一下撞到桌角，看到上方飘落下的一张纸片。
　　他捡起来，开启面罩的除雾功能，看到纸片上写着很多个：步凌波是好人，黑子是笨蛋，步凌波是好人，黑子是笨蛋，步凌波是好人……
　　好像是在练字，开头一行歪歪扭扭，越写越整齐。
　　他停了很久，紧紧攥紧字条，放进防护服的口袋里。
　　“辐射源在哪？”他声音平静地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那名辐射专家赶忙把他带到地窖边，指着下面的圆形舱门：“这里，这栋房子下面整个是个密封舱，这种金属有绝对隔离辐射的作用，辐射扩散速度很快，这样来看，应该是不久前舱门被打开，才泄漏的。”
　　步凌波看到舱口边掉落的零钱，还有几枚硬币孤零零躺在角落，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他问：“不久前？是多久？”
　　专家解释：“不到两个小时，怀疑是那个小偷不小心打开的。”
　　步凌波看了他一眼。
　　他调整好心情，问：“重新密封，保证不会再有泄漏？”
　　专家：“现有状态保证不会！”
　　步凌波：“T355能转移吗？”
　　专家：“不确定金属外壳的构造，需要进一步调查评估！”
　　步凌波：“已经扩散开的，会对音符城影响到什么程度？”
　　专家：“正在评估，但按照高柚城当时的情况，下城区肯定是不能再住人了，后续对环境的危害也是可以预见的，最好……”
　　他停下了，没经过考证的东西。不敢乱说。
　　步凌波点点头：“好，你们抓紧研究，我要确切答案！”
　　他慢慢环视黄小玥的家，看到角落里堆着许多空颜料桶，干枯呈暗黄色的花瓣，还有一些作废了的画纸，上面涂着乱七八糟的颜色，的确像是黄小玥的手笔。
　　他走过去，拿起来翻了翻，突然，指尖一动，从其中抽出一张半成品的画。
　　的确是画，跟黄小玥平时那些所谓的“画”完全不同，画的是山林、飞鸟、朝阳和河流，笔触非常细腻，光看画就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遗憾的是，有些颜色还没涂完。
　　步凌波看到右下角的签名：黄小玥。
　　他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指在画上摩挲了片刻，想把它带走，但不行，上面肯定落满了辐射颗粒，于是又把画插了回去。
　　“步议员……”刚才那名专家在一旁踌躇了半天，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步凌波回身看他：“怎么了？”
　　他穿过来回忙碌的其他工作人员，来到步凌波面前，郑重地说：“步议员，我个人的建议，尽快弃城，您也赶快离开！”
　　步凌波眉头一跳：“有那么严重？”
　　专家点点头，强调：“没经过研究，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您可以不采纳，我也不确定我的判断是否准确，但我担心，如果再晚的话……”
　　随着时间推移，会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辐射？后果不可估量！
　　步凌波说了声“谢谢”，就接通英梓。
　　“英梓，立刻调用音符城所有交通工具，飞行器、城间列车、汽车，什么都好，全体居民立刻撤出城市，我会请求元首协调其他城市接纳难民，让他们做好辐射携带监测，必要情况下，销毁音符城！”
　　“销毁？步凌波，音符城是什么随意的东西吗？”英梓在另一边火大地叫嚣，他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焦头烂额。
　　步凌波淡淡地说：“跟上百万人的生命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
　　黄小玥又被关起来了，他说不出那个老头子想要的T355在哪。
　　别开玩笑了，他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告诉步凌波了，还轮得到他？
　　通过修他们的对话，黄小玥知道了这老头就是反叛军的上一任头领，叫努卡。
　　更可气的是，努卡告诉他，他在几年前就“死”了，反叛军内部事务一直是新头领在处理，也就是那天付给他四百万的“少爷”，黄小玥不肯说出T355的下落，少爷明天会回来亲自问。
　　还威胁他说，少爷很有手段，不要自讨苦吃。
　　黄小玥跳脚，学着黑子的气势骂人：“我才不会告诉你！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诉你！你这个坏蛋！笨蛋！步凌波一定把你们都按在记忆修复机器上，不用稳定剂！”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残忍最恶毒的手段。
　　努卡看了他一会儿，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怎么？你以为步凌波会来救你？我有内部消息，在他们那边，你已经是个跟反叛军一伙儿的叛徒了。”
　　“为什么！不可能！你骗我！”黄小玥噙着眼泪大叫，“步凌波一定会救我的，他不会相信是我叛徒！他一直都相信我！”
　　努卡笑着摇头：“你也太天真了。”
　　转头朝后面打了个招呼，从黑暗的通道里传来拍打翅膀的回音，不一会儿，一只红色的小蝙蝠飞进来，而同时，努卡戴上了一个特殊的耳麦，作为临时思维交互，可以跟蝙蝠交流。
　　“小红？”黄小玥震惊，“你也被抓来了？”
　　不对啊，昨天在修的车上，明明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你你……”
　　小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金金，我是小红的契约人类，红U，你应该听说过的，对吧？”


第73章 
　　小红？是红U？
　　黄小玥大叫：“你这个坏蛋！那小红呢！”
　　红蝙蝠笑了两声：“根本没什么小红，三年来一直都是我，一直都是！”
　　黄小玥卡住了，张大嘴巴。
　　“不明白吗？”红U无奈，“黑子说你是笨蛋，你还真是笨蛋，我是小红，也是红U，很难理解吗？从跟你认识以来，这个红蝙蝠一直都是我！”
　　黄小玥盯着它，眼睛一点一点被泪水蓄满了，在掉下来之前，他大叫：“胡说！小红是那么好的蝙蝠，怎么会是你这个大坏蛋！”
　　努卡看了红蝙蝠一眼，露出嘲笑的表情：“我们反叛军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红U，居然在高柚城爆炸时把自己当场玩死了，这么多年我们还到处找呢！”
　　红U没理他，问黄小玥：“金金，黄小玥呢？”
　　“你不是也不知道真正的小红去哪了吗？我又怎么会知道契约人类在哪！”黄小玥用力摇头，泪水止不住往下掉，“我要小红！”
　　“说了小红就是我！”红U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哭了，小玥可不像你这么爱哭，他很坚强的，你简直烦死人了！”
　　黄小玥扁了扁嘴，用力抹了抹眼睛，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
　　但刚才努卡的话提醒了他，他问：“小红，嗯，红U，是你联系修来抓我的吗？”
　　“对。”红U一点也不在意他会是什么态度，“黄小玥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青色晶体，或者是粉末一类的！”
　　黄小玥没回答，自顾自问：“那你，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红U有点暴躁：“我问你呢！”
　　黄小玥不服气：“我也在问你啊！是我先问的，你先回答！”
　　努卡笑了一声。
　　红U快被他气炸了，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你拿到的那个手表是我的，用备用功能打开手表不就联系了吗？笨蛋！”
　　它说了跟黑子一样的口头禅。
　　黄小玥：“！”
　　那个手表居然是红U的遗物吗？难怪自己一直打不开它！
　　红U：“现在轮到你回答了！”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幼稚得像一只真正的蝙蝠，过家家似的。
　　黄小玥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还要T355？你还要干坏事吗？”
　　红U沉默半天，不耐烦：“我有其他用处，你别管！回答我的问题！”
　　黄小玥想了想：“唔……他除了画和颜料，什么也没留下！”
　　红U提醒：“你仔细想想，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日记、便签之类的？”
　　黄小玥挠头：“我没太在意，本子什么的好像是有，要不，我回去帮你找找？”
　　努卡冷笑：“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们会放你回去吗？”
　　红U想了想：“他原先住音符城？”
　　黄小玥：“嗯！下城区！”
　　红U问：“具体住址？”
　　黄小玥捏着自己下巴：“我想想，嗯……”
　　他磕磕巴巴地回忆起自己家的位置，努卡用笔认真记下来，对红U说：“这边尽量少用网络，等回到音符城再查找地址，我先……”
　　他掏出一块屏幕，刚要记录，突然被上面的一条消息惊呆了。
　　看了半天，缓缓关上了屏幕。
　　“不用去了，已经被政府先找到了。”
　　“什么？”红U震惊，“怎么回事！”
　　“因为一起入室盗窃案，引发了T355泄漏，目前全城疏散中。”努卡苦笑着嘲笑黄小玥，“看来，小偷比你还会在家里找东西。”
　　黄小玥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什么？疏散？”
　　“T355泄漏。”努卡无奈地摇摇头，苍老的声音失去了力气，“听不懂吗？音符城，马上就要变成下一个高柚城了！”
　　“可是……”
　　“步凌波在调查了，看新闻里说，他们找到了源头，并且暂时控制住了扩散势头，但安全起见，他们让全城居民撤离出音符城。”
　　黄小玥松了口气：“哦，还好，步凌波没事就好！”
　　他叉腰：“等他解决完音符城的事，一定会来救我的！”
　　红U冷眼：“辐射源头是黄小玥的家，你觉得步凌波会怎么想？”
　　黄小玥一愣，惊恐地捂住脸：“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说的是黄小玥的家，不是你的蝙蝠洞！”红U冷哼，“步凌波喜欢的是外表漂亮的黄小玥，不是你这只蝙蝠，你该认清你自己，你觉得，步凌波知道真相后，还会喜欢你吗？”
　　黄小玥想了半天，突然有点伤心了，他一直很介意步凌波讨厌蝙蝠这件事。
　　小红……不，红U说的没错，步凌波知道真相后是不会喜欢自己的，他喜欢契约人类的眼睛，动不动就盯着看，还喜欢嘴巴，上次咬了好久都不放，自己这只蝙蝠没有那么漂亮的眼睛和嘴巴，只有一身引以为傲的金色皮毛，可在他心里大概一文不值。
　　他很难过，头深深地埋下。
　　自己给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搞乱了整个音符城，他可能，的确不会来救自己了。
　　努卡丢下一句：“等过几天想办法弄到SIY的神经纳米机器人，提取他的记忆吧！”
　　黄小玥震惊。
　　他又想起那个不断在实验台上抽搐的警卫了！
　　步凌波不会那样对自己，可这些反叛军那么坏，一定会的！
　　他听到了小红的叹气声，抬头一看，发现昔日的朋友站在努卡的肩膀上，跟他一起离开。
　　他还注意到，努卡的耳麦上有一个很眼熟的LOGO，那是红色的，弯弯曲曲的线条组成的“海克”两个字。
　　他们对思维方面的研究已经发展到人和动物同步了吗？好厉害……
　　他现在很遗憾黑子不是他的伴生兽，不然他们就可以联结了，他好担心它，哦，它如果知道小红一直在骗他们，一定很伤心。
　　不，以它的暴脾气，它会很生气地对红U破口大骂！
　　联想到那个场景，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希望黑子平安无事！
　　嗯，还有步凌波，连太，波米，王子乔，莫耶斯，艾达，于采，天木，庞主管，安琪姐，蓝帽子邻居……
　　-
　　黄小玥被关了很多天，除了红U偶尔来看他，就再也没有人来过，好像他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
　　来看他，就只是来看他，什么也不说，盯着他的脸，一看就是半天。
　　有一次，黄小玥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步凌波说过，我们两个曾经被一起通缉，三年前，那时候我们……呃，你跟我的契约人类就认识了，对不对？”
　　红U白了他一眼：“我们一直都认识。”
　　黄小玥问：“怎么认识的？”
　　红U不说话，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发毛的时候，突然自言自语：“是不是你死了，黄小玥就回来了？”
　　黄小玥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叫：“那不可能！”
　　虽然明白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步凌波了，但他还是想活下去，哪怕跟他道个歉呢？
　　而且，他还没参加小之和三九的订婚仪式！
　　然后，他又听红U叹气：“我尽力了，最后还是这样……”
　　黄小玥听不懂它的话，也没放在心上。
　　再之后，它再也没来过。
　　某天，熟睡中的黄小玥感觉眼前雪亮雪亮的，他被惊醒，睁眼就从头顶窄窄的小窗口里看到几束强烈的阳光。
　　啊？不是才睡着吗？竟然睡到中午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是阳光，那几束光越来越亮，又突然消失，外面恢复了彻头彻尾的黑暗。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过后，大地一阵晃动，关押他的地下监牢四壁扑簌簌地落下土块，他吓得跳起来，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依旧很怕大声音。
　　很多只脚从小窗口跑过，黄小玥吓得毛耳朵贴在脸上，踮着脚往外看，可什么也看不见。
　　地下室响起警报，很多人在大喊大叫，没过多久，又是接连几波爆炸，那个小洞口被倒下的人堵住了，只剩下昏暗的灯光。
　　没多久，灯光也灭了。
　　停电了，外面好像在激烈交火，黄小玥眼前一片黑暗，连门禁的指示灯都消失了。
　　这意味着，这个地牢关不住他了！
　　他不知道外头是什么人来了，反正机会难得，他得逃跑！
　　跑到哪里都好，反正他不想像那个警卫队长一样在床上抽搐，还控制不住尿裤子！
　　他摸索着出了地牢，看到基地上多出了许多很大的弹坑，到处都在冒烟，天上的波影消失了，看来反叛军们失去了投影的保护，有几栋大房子正在朝天空发射武器，光芒很强烈，但远没有从外面飞过来的光强烈。
　　“轰隆！”最近一栋正在发射武器的大房子被击中了，土块石方到处乱飞，有一块还砸到了黄小玥的头。
　　他被冲击力推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到了一面断壁上，头晕脑胀地爬起来，转头就往石林外跑。
　　快跑，快跑！
　　黄小玥的体力一贯不太行，他这次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好，战局混乱，没人注意到他。
　　贴着一丛一丛的黑色巨石跑向不毛的荒野，头顶突然红色的影子一闪。
　　他的脚步下意识慢下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小红。
　　他气喘吁吁：“你，干什么呀！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红蝙蝠冷冷盯着他：“不用跟我回去，你跑吧，回去也是死。”
　　黄小玥回头望了一眼冒着滚滚浓烟的反叛军基地，觉得它说得对。
　　“我带你出去。”红蝙蝠说。
　　黄小玥笑了：“小红，我就知道，我们可是一起呆了三年多的好朋友！”
　　“对，没错。”它说，“我还活着呢，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来得及……”
　　黄小玥点头：“嗯嗯！我们重新开始！”
　　红蝙蝠的目光闪了闪：“跟我来吧，他们来追你了！”
　　“啊？”黄小玥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后方，一缕黄色烟尘滚滚腾起，那是车子在干裂大地上拖起的灰尘！


第74章 
　　在几乎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荒野上，蝙蝠的方向感起了作用，红蝙蝠带着黄小玥前往一个方向，一直过了很久，他都快跑不动了，它才停下来。
　　黄小玥扶着肚子气都喘不匀：“哎呀，我跑不动了，我们到哪了？”
　　不料，回答他的却是一声沉闷的低吼。
　　脚下的地突然像块地毯一样被抽走，黄小玥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面前的地面慢慢升高，一直升到了十几米，黄小玥傻眼了，巨大的威胁感从头顶传来，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就见到头顶悬着的两只眼睛。
　　倒不是凭空悬着的，那两只眼睛挂在一个薄片似的身体上，那个身体的面积却好大好大，简直像一个挂起来的巨大窗帘。
　　有鱼鳍和腮，整个身体呈三角形，鱼尾却像蝙蝠，细长细长的。
　　它的嘴巴也很奇怪，像是在皮肤上撕开一个大口子，黄小玥感觉它好像是某种神秘海洋生物，但很明显，它不需要水。
　　这也是辐射的作用吗？
　　嗯……它好像有点生气，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踩到了它的身体？
　　黄小玥小幅度往后蹭，尽量不引起它的注意，眼珠子却不停转，到处找小红。
　　可小红不见了，好像他刚停住时它就不见了。
　　想到它之前说的那句“是不是你死了，黄小玥就回来了”，他突然怀疑它是故意引自己过来的！
　　啊啊啊！坏蛋红U！
　　它是蝙蝠，弱小到没法杀死自己，所以让野外的凶兽帮忙吗？
　　黄小玥害怕极了，对面的大鱼明显看到自己了，两只眼睛凶巴巴盯过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跑。
　　可他没力气了，转头跑出没几步，大鱼已经到了身后，又腥又臭的咸鱼味儿熏得他想哭，也可能是吓的。
　　完啦！这次死定了！真的再也见不到步凌波了！
　　他边跑边哭，忽然脚下一绊，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脸着地。
　　他疼出了眼泪，又听到巨大的引擎声响，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烟尘滚滚，那辆抓他的车飞驰过来。
　　他想：好吧，抓我回去吧，总比被怪物吃了强！
　　又想：可是被在实验床上控制不住拉便便也太丢人了，要不还是死了吧！
　　一回头，看到大鱼已经到了他身后，露出鲨鱼一样白森森的碎牙。
　　他的决心立刻破灭，抱住头，发出一连串的惊叫：“啊啊啊啊救命——”
　　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去了，黄小玥紧紧闭着眼睛，感觉身上凉凉的，抬头震惊地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人都傻了。
　　一枚小巧的炮弹击中了鱼的身体，顿时，它四分五裂，血肉飞溅。
　　敞篷越野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那一瞬间，他看到王子乔扛着奇怪的发射装置冲他比了个“耶”。
　　黄小玥：“……”
　　可谁都没想到，怪物没死，它在倒下时目光变得极其凶残，垂死挣扎般冲着地上的黄小玥一口咬下去。
　　黄小玥完全动不了，瞳孔里的鱼头不断放大，耳朵里“嗡嗡嗡”地响。
　　突然，他被人推倒在地上滚出好远，接着，丧失的神志被几声枪响拉了回来。
　　大鱼呜咽着倒下，就砸在他们身边，黄小玥感觉那股又腥又臭的咸鱼味被一股好闻的青草味驱散了，心里顿时一阵狂跳。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了脸上沾着不少灰尘的步凌波，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防身用的枪，能量打空了，红灯亮起。
　　黄小玥呆呆的：“步，步凌波？”
　　步凌波的手在他脸上头上一通乱摸，确定没事后，才皱紧眉头训斥：“你跑什么！”
　　黄小玥：“……”
　　小红这个骗子，还说是反叛军要抓自己回去！
　　原来是步凌波……
　　他突然想哭，但忍住了。
　　不能哭，一定不能哭！才不要他的同情！
　　他咬着嘴唇，用力吸了吸鼻子，讷讷地说：“对不起哦，你是来抓我的吗？”
　　步凌波用眼神示意王子乔他们检查地上的动物尸体，掏出手帕帮他擦脸上的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也没好到哪去。
　　闻言他问：“为什么抓你？”
　　“我，我做了坏事，音符城……”黄小玥说不下去了，垂下脑袋。
　　真是件大坏事啊！
　　步凌波的手停住了，过了半天，他耐着性子：“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黄小玥低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依旧咬着嘴唇，都快要出血来了，步凌波看不下去了，用手帕帮他擦嘴，希望能让他放松下来。
　　黄小玥终于下定了决心，而这个决心让他湿了眼眶，他觉得说完接下来的话，他就会彻底失去步凌波这个朋友了。
　　但他还是说了。
　　“步凌波，我，我不是黄小玥……”
　　说完，偷偷抬眼看他的表情，发现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手帕被他攥得有点紧。
　　“我不是黄小玥！”他以为他没听到，又大声重复了一次。
　　步凌波问：“然后呢？”
　　黄小玥震惊地看了他半天：“什么？你这么快就接受了吗？”
　　步凌波笑了一下：“那你是什么？金色蝙蝠？”
　　黄小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用力点头：“嗯，嗯嗯！”
　　却因为太意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
　　“你是黄小玥的伴生兽？”
　　“嗯嗯！”
　　“叫什么？”
　　“金金！”
　　报出自己真正名字的时候，黄小玥的脸忍不住红了一下。
　　步凌波盯着他的眼睛，揉了揉他的头发，突然笑着骂了一声：“小傻子！”
　　黄小玥扁嘴：“你，你怎么猜到的？”
　　步凌波说：“我在你家里看到了署名为黄小玥的画，跟你之前拿出来的那些不是一个水准。”
　　“……”黄小玥心虚地小声问，“那你，讨厌我吗？”
　　“为什么讨厌你？”
　　“因为你讨厌蝙蝠，嫌蝙蝠脏……”
　　“灾变后的辐射作用下，蝙蝠早就不是‘细菌培养皿’了，我不能歧视蝙蝠。”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黄小玥想了半天。
　　哦，原来是自己说的。
　　“那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
　　“可我一直在骗你……”
　　“那也不讨厌。”步凌波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所以，关于黄小玥和T355，你什么都不知道？”
　　黄小玥：“嗯……”
　　“笨蛋！”步凌波拍了一下他的背，赶他上车。
　　黄小玥承认他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是个笨蛋，他十分羞愧。
　　“那，音符城，怎么样啦？”
　　“撤离完成了。”
　　“哦，那，再也回不去了吗？”
　　“嗯，再也回不去了。”
　　“都怪我……”
　　“不怪你，怪你的契约人类和红U。”
　　“！”
　　他猛地仰起头，在天空中四处寻找，仍然没有小红。
　　“步凌波！”他大叫，“小红，小红就是红U！一直都是，他三年前就死啦！”
　　“什么？”这个消息让一贯冷静的步凌波都震了一下，他问，“他怎么死的？”
　　“这个，他倒是没说。”黄小玥郁闷，步凌波八成又要骂自己笨蛋了。
　　可他没有。
　　车子在沉默中开回反叛军基地，这次他们没能及时逃脱，真的被清缴干净了，所有人员被政府军押着登上飞行器，黄小玥在人群中看到了戴着电子手铐的卡努。
　　步凌波也看到了，他向他走过去：“上任首领大人，幸会。”
　　努卡气愤地看了他一眼，反唇相讥：“你当你赢了吗？议员大人？”
　　步凌波打量着他佝偻的身形：“提供点‘少爷’的消息，说不定SIY能以私人名义帮你养老。”
　　努卡大笑：“那可太感谢了，不过还是算了！也许我跟神祈祷一下，还能有机会出来，自己找个地方养养花，种种草呢！”
　　波米忍不住嘲笑道：“得了吧，还是祈祷你余生监狱生活够愉快比较靠谱！”
　　努卡神秘地笑起来，目光转向黄小玥：“那么，再见了，小蝙蝠！”
　　黄小玥缩了缩肩膀。
　　步凌波带黄小玥回了新都城。
　　跟音符城不同，新都城气质冷硬，像是一只永不妥协的钢铁巨兽。
　　金属，金属，到处都是金属，黄小玥都快被冻死了——倒不是真的冷，而是到处都有一种没活人的感觉。
　　他认识到，这也是人类社会的一种，人类能适应各种环境，他们真的好厉害！
　　一到新都城，步凌波接了好几通联络，听波米的口气，都是大人物打来的，步凌波跟他们说话和平常一样慢条斯理，最后却都是用一句“我有要紧事”拒绝，就连元首找他谈话都推到了下午。
　　他所谓的“有要紧事”，就是亲自送黄小玥回家，回新都城的家。
　　步凌波的家像是个金属焖罐，从外表看就极度压抑，黄小玥已经开始怀念音符城的大院子了，里面还有他亲手种的灌木丛呢！
　　但进去之后，他看到了连太和黑子，立刻就不压抑了，小疯子似的扑进连太的怀里，软软地叫了声“连太伯伯”。
　　“小玥，欢迎回来。”
　　连太慈祥地摸着他的头，黑子在半空咋咋呼呼地乱飞，黄小玥感觉这一切简直太美好了，像在做梦。
　　他回头去看，却发现步凌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窝在连太怀里，眨眨眼。
　　步凌波真的很忙啊……
　　也可能，只是不想跟自己多待吧……
　　他垂下眼睛，见到连太伯伯的高兴劲儿全没了。


第75章 
　　反叛军成员们被带上审判庭，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果然和波米说的一样，努卡被判了终身□□，其他大多数人被罚去野外清理辐射物，还有少部分小头目，比如修，他们被关进了海底监狱，到刑期满了才能出来。
　　看似获得了阶段性的顺利，但步凌波他们好像还是很发愁。
　　第一，没法找到变成红蝙蝠的红U；
　　第二，审问红U的仿生人没得到任何结果，关于红U，他所知道的全说了，步凌波跟他提红蝙蝠，他也没什么反应，明显不知道他有个红蝙蝠的伴生兽，没办法，他又被送回了海底监狱；
　　第三，没人知道原来的黄小玥是怎么把T355运进城市却没被发现的，这次它被打开后，变得极不稳定，无法进行二次运输，只能留在旧音符城里。
　　黄小玥后怕，多亏当时他没听黑子的，把地窖里的舱门打开，否则早玩完了！
　　但听到蓝帽子邻居的死讯，他还是很难过。
　　最近，他的爱好就是拿着根小棒到处敲，感受不同密度和厚度的金属发出不同的“叮叮当当”声，黑子被吵得受不了，动不动就威胁他再敲就回岩洞去。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无聊了，这几天步凌波和英梓一直在给音符城做善后。
　　首先要做好阻断，防止辐射扩散到周边地区，其次是安顿音符城原先的居民，他们被分散到各个城市，但交接总是无法百分之百顺利，需要他们出面，最后，还要把许多很重要的科研设备和实验体转移出来，做复杂的净化处理。
　　步凌波忙了很多天，终于回来了。
　　得到消息的黄小玥第一时间跑到大厅去迎接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可是，一见到步凌波，他就不开心了。
　　“步凌波，你是不是很累啊？”
　　“还好。”
　　步凌波笑了一下，但黄小玥感觉他的确很累，嗓子都哑了。
　　他觉得自己冒冒失失来打扰他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又退缩了。
　　虽然他说不讨厌蝙蝠，但小红的话让他十分介意。
　　【步凌波喜欢的是外表漂亮的黄小玥，不是你这只蝙蝠，你该认清你自己，你觉得，步凌波知道真相后，还会喜欢你吗？】
　　是呀，会吗？他会想跟一只蝙蝠做朋友吗？
　　他这几天很忐忑，越见不着步凌波越忐忑，甚至，做梦都会梦到步凌波提溜着他的毛耳朵，让他滚出城市去。
　　“你，你还是快去休息吧！”他不敢看他，生怕惹他不高兴，“嗯，我就是来看看你，我有点……想你了……”
　　他把头垂得很低，最后三个字像是被棉花塞在了喉咙里。
　　步凌波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轻轻“嗯”了一声。
　　黄小玥忍着委屈的泪水，转过头垂头丧气地往房间走，可走着走着，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一直都有，只是他才注意到而已。
　　他慢慢回头，眨了眨眼，隔着满眼的泪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步凌波就在他身后，他赶忙擦了擦：“嗯，你，你怎么不去休息？”
　　“哭什么？”他走上来帮他擦眼泪，“什么事不开心？不喜欢新都城吗？”
　　黄小玥用力摇头，又点头：“喜欢。”
　　步凌波笑了：“喜欢还哭？”
　　黄小玥鼓起嘴巴，憋着一肚子话不想说。
　　他发现自己变了，以前知道步凌波对自己纵容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还敢冲他大吼大叫，有恃无恐似的，但现在，他得加倍小心，免得惹他讨厌。
　　不料，步凌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用下巴在他脖子后面轻轻蹭了蹭：“我去你房间休息，可以吗？”
　　黄小玥愣了一下。
　　步凌波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也想你了。”
　　这次黄小玥愣了好久，笑着抱紧他。
　　他们亲密无间回到黄小玥的房间，在床上四仰八叉的黑子一见步凌波，立刻跑了。
　　黄小玥笑着骂了声“笨蛋”，就被步凌波扳住下巴给了很深的一个吻，亲的他差点断了气。
　　然后，大脑暂时短路的他被放在床上，步凌波安抚了他一会儿就去洗澡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黄小玥趴在床上，双眼放光地问：“步凌波，你要留在我房间睡觉吗？”
　　步凌波温柔地看着他：“可以吗？”
　　黄小玥用力点头：“嗯嗯！可以！我们是朋友嘛，当然可以一起睡！”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想脱光衣服睡觉吗？”
　　说着转过身，撅起小屁股摇了摇：“我准备好了！”
　　屁股上印着的卡通兔子图案晃来晃去，步凌波的喉结微动：“……下次吧。”
　　黄小玥失望，虽说早就决定只跟他这样，但他一直没那个想法。
　　今天到他房间里来是个不太正确的决定，步凌波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能不能静得下心好好休息。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不料下一秒，黄小玥一头扑进他怀里。
　　“步凌波！”他仰头，发光的眼底倒映着他的影子，“你是不是没讨厌我？是不是？快告诉我，我们还能做好朋友。”
　　步凌波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能，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哪怕我是一只不那么漂亮的蝙蝠？”黄小玥期待地问。
　　“就算是蝙蝠，你肯定也是最漂亮的那个。”步凌波不负所望地回答，“起码在我心里是！”
　　“哇——”黄小玥把头埋进他怀里撒欢儿，担心了这么多天，终于得到一个肯定答案了，他放心了，因为步凌波是不会骗他的。
　　他一直盯着步凌波的脸，哪怕他睡着了，他也一直盯着。
　　真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
　　他的话可以还给他：就算是在亿万人类当中，他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黄小玥觉得自己可真幸运！
　　步凌波睡着之前说，让他两个小时之后叫醒他，他下午有个会议必须亲自到场。
　　没想到，才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被通讯器给吵醒了。
　　暗夜之都的城主被杀了。
　　暗夜之都是个靠近极地的城市，一年中有十个月是黑夜，所以人口少得可怜，但因为地下有矿藏，至今还没被人类抛弃。
　　这次作案的人十分高调，是暗夜之都最著名的影子杀手。
　　他其实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暗夜之都，而是满世界游荡，收钱，杀人，犯下很多事，但从没人抓到过他，所以人们给他取名为“影子杀手”。
　　甚至，王子乔把他当成偶像。
　　但这次，他回到冰天雪地的暗夜之都，高调地把城主给杀了，当着很多人的面，一枪爆头，然后，居然没逃走。
　　黄小玥不理解：“步凌波，他为什么非要见你啊？”
　　步凌波穿起熨烫好的衬衫：“不知道，他说必须见到我本人才会说出杀人动机。”
　　黄小玥皱起眉头：“他可真讨厌啊，你都那么累了……”
　　步凌波笑着拍拍他鼓成包子的脸：“等我回来，暗夜之都有好吃的冰晶糖！”
　　-
　　仿佛亘古不变的深蓝天幕上，星辰如瀑布洒落，一道耀眼光芒穿透极夜，照亮苍茫无尽的雪原和雪原上瘦骨嶙峋的巨型采矿机，自南方迅速靠近。
　　印有政府LOGO的飞行器停在暗夜之都的公共停机坪上，城主助理华特早就在此恭候步议员的大驾光临，等一行人走下飞行器，他赶忙迎上去，打招呼时语气不无歉意：“您好，步议员，很抱歉大老远请您过来！”
　　步凌波点点头：“嗯，没关系，情况都了解了，直接去见面吧！”
　　华特咋舌：不愧是高级议员，就是有效率！
　　影子杀手被关在暗夜之都的监狱里，经审问得知，他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胡酒。
　　洁白的房间里，胡酒静静坐在中间的铁椅子上，赤着双手双脚，四肢被镣铐锁在一起，样子很无害，跟外界传言的不太一样。
　　步凌波隔着玻璃跟他对视一会儿，走进去，姿态轻松地坐在他对面的另外一把铁椅子上。
　　他直入主题：“我来了，有什么话，说吧！”
　　胡酒抬头看了看房间一角的天花板，声音冷硬：“关掉监控。”
　　步凌波扬起眉毛。
　　胡酒笑了一下，敌意全消：“是为了你好。”
　　步凌波看了那监控一眼，摇头：“没必要，你尽管说。”
　　胡酒耸耸肩：“嗯，好吧，我杀那个混球，是因为他是个混球。”
　　他像是故意在气人，步凌波捂住自己的下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上当。
　　胡酒说：“他抢了我弟弟的伴生兽强行二次缔约，我弟弟那时恰好受了重伤，他死了，你懂我意思吧？假死的那种。”
　　步凌波眯了眯眼，直起身体，朝外面的华特抬手，命令：“关掉监控。”
　　他确认道：“所以，城主无意中强制缔约的伴生兽，其实是你弟弟本人。”
　　胡酒露出胜利的笑，说：“他该死。”
　　步凌波赞同地叹了一声：“是。”
　　胡酒问：“对你的提案有帮助吗？”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反问：“要我说谢谢吗？”
　　胡酒大声笑起来。
　　步凌波摇摇头：“你杀了他，他就会占据你弟弟的伴生兽的身体，赶走你弟弟的思维，你为什么这样做？”
　　胡酒不笑了，停了几秒，痛苦地捂住脸：“当时我并不知道……”
　　步凌波思考片刻，站起身：“我帮不了你们。”
　　胡酒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晃动着镣铐：“我可以报答你！我帮你提供证词！步凌波，这是你扳倒《伴生兽法案》难得的机会！”
　　步凌波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让他做那种事了！”
　　胡酒登时红了眼眶，恶狠狠地吼道：“步凌波！你会后悔的！我一定杀了你！你这个故作清高的家伙！你没有伴生兽，你只能活一次，你想清楚！”
　　步凌波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我从不接受任何威胁。”
　　说完，迈着坚定的步伐出门，没回过头。


第76章 
　　华特说自己可以处理好，并且会为新城主到来做好准备，步凌波就只简单去看了一眼原城主的伴生兽，没对政事指手画脚。
　　那只肉鼓鼓的穿山甲是相当稀有的伴生兽，各方面都适合暗夜之都这种地方，简直是个极品，也难怪城主强行抢夺缔约。
　　可惜，他惹错了人。
　　步凌波隔着玻璃罩子跟穿山甲对视，它很着急地挠玻璃，又叫又跳，但步凌波什么也没说。
　　华特在一旁解释：“步议员，其实不该关押伴生兽的，但这只本来就是城主以前关起来的，我想，在交接之前，还是不要放他回野外比较好。”
　　步凌波问：“他家人呢？不养它吗？”
　　华特说：“问过了，没人愿意养它。”
　　看来人缘很差。
　　想到一个无辜的少年被强行缔约，现在或许被桎梏在未知的领域里，他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恶心，跟当时看到小之和那些少年时一模一样。
　　他攥紧了拳头，转身走了。
　　两小时不到，政府的飞行器又离开了雪原。
　　对繁忙的步凌波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以前的目标的确是废除《伴生兽法案》，但现在，这件事只能向后搁置，无论是最近的音符城，还是往前的高柚城，都表明，人类世界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T355的来源仍未可知，单一个音符城就藏着那么多辐射源，它们是从哪来的？
　　黄小玥不知道，或许，只有始作俑者红U才能给出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又变得有条不紊，看似平静，但步凌波总有点不安，平静之下，他能感受到涌动的暗流，就在他周围。
　　直到暗夜之都传来消息：影子杀手逃了！
　　就在押送前往海底监狱的路上，守着十几名警卫和全套镣铐，在飞行器上凭空消失了！
　　步凌波当时正在开会，他回到新都城就总有开不完的会，这个消息并没给会议上的其他人带来任何影响，他浑身紧绷，跟元首示意了一下，转身就出去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简直不相信这是步议员能干出来的事。
　　他联系家里，开门见山：“连太，黄小玥呢？”
　　“先生？小玥他在房间里。”连太有点意外，边朝楼上走边问，“您找他吗？”
　　“你立刻去看一下，然后回复我消息。”步凌波想了想，“让王子乔多安排点人手……”
　　突然，他听到连太跑了起来。
　　“先生，小玥的房间门……小玥？小玥！”
　　他听到连太在叫。
　　“怎么了？”
　　“奇怪，先生，小玥没在房间里，五分钟前我给他送水果时他还没起床，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去的呀？”
　　“赶紧去找！”
　　“啊，是！是出什么事了吗？”
　　步凌波直接收线，转身就回了会议室，大力撞开门。
　　元首和议员们被他吓了一跳，正在发言的英梓连声音都丢了。
　　步凌波眉毛压得很低，冰锥一样的目光扫过众人：“我申请通缉胡酒，他绑架了我的家人！”
　　所有人张口结舌。
　　元首交叉双手看着他：“怎么回事？凌波，你冷静点，慢慢说。”
　　步凌波只犹豫了几秒，就在这个关于T355的会议上，说起了毫不相干的暗夜之都城主被杀始末。
　　这明显对伴生兽制度不利，不少人低下头，不想掺和。
　　步凌波环视众人，冷笑：“这个垃圾制度，你们还要维持多久？它滋生出多少罪恶？还有红U，如果不是有伴生兽混淆视听，我们早就找到他了！”
　　会场鸦雀无声，元首一下下叩击着桌面，点头：“我会考虑的，先发通缉令吧，你是不是怀疑影子杀手带走黄小玥，是为了救回他弟弟？”
　　“没错！”
　　步凌波感觉发冷，这次事件很复杂，他不确定黄小玥能做到什么程度，这也是他没有答应胡酒的原因之一，如果黄小玥没能成功，胡酒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死他？
　　-
　　黄小玥扒在一架小型飞行器的舷窗上朝下看。
　　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银白色，漂亮得不像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真想下去玩个够。
　　可胡酒说，要先回暗夜之都救人。
　　当时黄小玥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吃草莓，也没听到门响，一翻身，面前就忽然多了一个人，吓了他一跳。
　　那个人头发短短的，肌肉线条很漂亮，让他有种上去捏捏的冲动。
　　但忍住了，因为他眼神不善。
　　上次被修绑架的恐惧让他往后退了退，但一想这是步凌波的家，应该不会有危险，于是不确定地问：“你，你是谁啊？”
　　胡酒盯着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他跟弟弟年纪相仿，他不想表现的太凶，只说：“我要杀死步凌波……”
　　没想到还没等他说完，他就激动地跳起来：“不行！”
　　声音很大，让胡酒不得不上前捂住他的嘴，用枪抵住他的头。
　　“我要杀死步凌波……”他重复。
　　黄小玥一点也没在意头顶的枪，被捂着嘴，还是努力打断道：“唔唔唔——勿行——”
　　胡酒：“……”
　　不能让人把台词说完整吗？
　　这次他加快速度：“我要杀死他，你不想让他死的话，就帮我个忙！”
　　黄小玥眨眨眼：“唔，好！”
　　胡酒傻了，松开他的嘴巴：“你都不问帮什么忙？”
　　黄小玥：“都可以！”
　　胡酒挠头：“那，走吧？”
　　黄小玥：“嗯，走！”
　　胡酒带他从通风管道出去的，最喜欢的睡衣上搞了一身灰，把黄小玥气得不行。
　　然后，他们乘坐城间列车出了城，在第一站下车，往沼泽方向步行了一段，找到了“变色龙”小型飞行器。
　　胡酒操作娴熟，一路向北飞，在路上，他对黄小玥说了弟弟的事。
　　黄小玥喝着独属于北方的特制冰饮料，被他的话绕得头晕，最后懊恼地挠挠头：“反正就是，帮你弟弟恢复，是吧？”
　　胡酒：“……对！”
　　黄小玥拍胸脯：“没问题！”
　　胡酒看着他纯真的小脸，忍不住笑起来：“我弟弟就没你这么开朗，不过他喜欢开朗的孩子，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真的吗？”黄小玥狠狠期待了，“嗯，我又要有新朋友啦！”
　　他这才想起打量胡酒：“你为什么要杀步凌波，你是坏人吗？”
　　胡酒不理解哪家的有钱人会把孩子培养成这样，傻的可爱，摇摇头：“坏人会写在脸上吗？”
　　黄小玥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嗯，那你不是坏人？”
　　胡酒点头：“不，我是。”
　　黄小玥：“……”
　　最近的坏人都好诚实啊！
　　可等在雪原上飞了一阵，他又觉得无聊了，旁边“滴滴嘟嘟”的仪器不停的响，像是给他唱摇篮曲。
　　他打了个哈欠，缩在大椅子里睡了一觉，可一睁眼，还是黑天。
　　“现在到晚上了吗？”他迷糊地望着窗外的繁星，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似的，“可是我好像才起床不久……”
　　胡酒大笑：“没来过这边吧？这里叫暗夜之都，你说呢？”
　　“哦，暗夜之都啊！”黄小玥精神了，“步凌波前几天才来过，还说要给我带冰晶糖，但我觉得他可能忘了……”
　　低下头，有点失落。
　　胡酒好笑地斜了他一眼：“那么在意？也是，我也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
　　黄小玥生气地鼓起腮帮：“胡说！他只是太忙，给忘了！”
　　他不许别人诋毁步凌波，虽然，他也跟黑子吐槽过他没信用来着。
　　胡酒看了他半天，“啧啧”两声：“看来你真的很爱他啊！”
　　黄小玥挺胸：“当然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哈？只是朋友吗？”胡酒很意外，仔细想了想之前听过的传闻，加上步凌波上次的态度，怎么看，都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朋友”。
　　黄小玥来了精神，反正闲着没事，一直给他碎碎念步凌波有多好，有多厉害，有多善良，胡酒假装不在意思地听着，之前的不屑表情渐渐变成了认真。
　　早知道他私下里是这样一个人，他就不会去威胁他，说不定，换一种方法更有效。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很快弟弟就能恢复了，人渣城主就该永远死去！
　　“啾啾——”
　　隐隐回荡着引擎声的舱室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黄小玥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问：“胡酒，你听到鸟叫了吗？”
　　胡酒回头看了他一眼，拉开夹克，从里面变出一只黄澄澄毛绒绒的小鸟来。
　　“哇！好可爱！”他伸手去拿，却被躲开了。
　　“别乱动！”他眼带笑意地警告，“这是我的伴生兽。”
　　黄小玥双眼放光，小鸟很小，就像他的本体金色蝙蝠一样大，圆头圆脑，小嘴黄黄，正瞪着小眼睛看他。
　　他宣布：“我好喜欢它！”
　　“喜欢也不能给你。”胡酒推开他的爪子，把小鸟放回去，“野生的，意外联结，帅吧？”
　　“嗯嗯！”黄小玥用力点头，完全被俘获了，并且决定，回去后他也要养只鸟当宠物。
　　远方，晦暗的天空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城市轮廓，城市附近有一簇簇黄小玥看不懂的结构，他们的飞行器在其中一簇当中停下，灯光一关，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天空的星带路。
　　下了飞行器一看，原来周围是一根根比山还高的铁架，每个铁架下面都有不见底的坑洞，旁边还有破破烂烂的矿车和废弃的箱子。
　　寒风一吹，黄小玥立刻打了个哆嗦，他的新睡衣根本不能抵御这么强的冷空气。
　　胡酒回头看了一眼，脱下自己的厚夹克给他披上，把小鸟塞进更里面的衬衫中，继续转头往前走。
　　黄小玥觉得，他好像不像刚才那么爱笑了。


第77章 
　　胡酒对这个废弃的矿场很熟悉，这里是他一直以来的藏身之地，现在，不只有他，还有他“熟睡”的弟弟。
　　他带着黄小玥钻进一条坑道，通过许多个极其复杂的岔路，甚至还坐了一次电梯，终于，黄小玥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干净舒适的屋子。
　　其实不是屋子，只是收拾得很干净，有客厅，有厨房，有厕所，家里的东西很全，但都很古老，没有任何智能设备，因为对一个杀手来说，那不安全。
　　胡酒带黄小玥走进卧室，打开发黄的灯泡，黄小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果真，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也很瘦小清秀，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这就是胡酒的弟弟吧？
　　黄小玥信心满满走过去，搓搓手：“我要开始咯！”
　　胡酒倚在门框上，屏住呼吸，点点头。
　　黄小玥皱眉：“我的规矩是，不能看。”
　　胡酒拒绝：“不行。”
　　黄小玥生气地转回身：“那我就不做事！”
　　胡酒说：“那我就杀了步凌波。”
　　黄小玥跳脚：“你可真坏呀！”
　　认命了。
　　反正步凌波知道他是蝙蝠了，其他人的眼光，他倒也不太在乎。
　　胡酒被他的样子逗得大笑，突然不那么紧张了，反倒走了过去：“需要我帮你吗？”
　　黄小玥的指尖已经积起了一小团金色光晕，摇摇头：“不用，一下子就好啦！”
　　他的食指轻车熟路地按上弟弟的额头，起初样子还很轻松，但足足过了一分钟，他开始出汗了。
　　胡酒察觉到不对劲，再次紧张起来，却见到他收回了手。
　　他急着问：“好了？”
　　黄小玥愣愣地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少年，不敢置信：“我，我失败了，怎么回事？”
　　“失败了？”胡酒控制不住音量，吓得黄小玥一抖。
　　“嗯，对，对不起……”他快哭了，“我再试一次好吗？之前都成功了的！”
　　说着，他再次把手指放上他的额头，这次停了更长的时间，消耗太大，汗水把后背都打湿了。
　　可还是不行。
　　黄小玥害怕地看着胡酒，颤巍巍地说：“你，你别杀步凌波可以吗？你弟弟的情况，可能我的能力不适用……”
　　胡酒盯着他的眼睛，渐渐陷入绝望：“你救不了他？”
　　黄小玥点点头，耷拉下脑袋。
　　胡酒看向床上的弟弟：“他这算是彻底死了吗？”
　　虽然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黄小玥还是回答：“嗯，应该是……”
　　胡酒盯着弟弟的脸，目光涣散地靠在床头桌上，身体慢慢下滑：“是我害死了他……是我，亲手杀死了他……”
　　黄小玥突然很难过，他觉得胡酒之前说的不对，他那么爱自己的弟弟，根本不是坏人。
　　胡酒突然大叫了一声，内疚地撕扯起自己的短发，太短了，什么都扯不下来，他就拼命地揪，像是要把头皮都抠下来，吓得黄小玥赶忙过去抓他的胳膊。
　　“胡酒，对不起，胡酒，你别这样……”
　　他哭起来，胡酒也被他感染了，眼泪终于掉下来。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他早说不让我赚那种钱，报应，这都是报应！”他语无伦次地吼着黄小玥听不懂的话，“都怪我，明明事情不用发展成今天这样！是我亲手杀了他！”
　　黄小玥不知所措。
　　忽然，客厅里的电梯“咔咔咔”地响起来。
　　透过卧室门，黄小玥紧张地看着电梯，可胡酒只是瞥了一眼，就从口袋里拔出了电磁枪。
　　黄小玥意识到什么：“胡酒，你……”
　　下一刻，黑洞洞的枪口却对准了他。
　　十几名警卫和雇佣兵同时挤进狭小的空间，雪亮的强光照明晃得人睁不开眼，黄小玥捂住了眼睛，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胡酒，别伤害他！”
　　黄小玥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谁。
　　胡酒惨惨地笑了一下：“我最亲的人没了，步议员，他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步凌波让跟来的警卫和雇佣兵不要动手，用充满安抚性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很难过，胡酒，这是无法挽回的事，而且这跟小玥无关。”
　　胡酒的枪口抬了抬：“他没救到我弟弟。”
　　“胡酒，是你袭击了里昂城主，你引起了这一切，不应该怪到别人头上！”步凌波试着靠近卧室，“你放过他，今天的一切我可以当成没发生，记得上次在监狱你对我说的吗？你帮我废除《伴生兽法案》，也算为你弟弟做了点事，作为交换，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减少刑期！”
　　“减少刑期？”胡酒冷笑，“怎么？一贯刚正不阿的步议员也开始公开暗箱操作了？”
　　步凌波脸色变得有点难堪。
　　他确实亲手打碎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胡酒问：“步议员，你会废除《伴生兽法案》吗？让那些肮脏的东西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步凌波余光扫到黄小玥，郑重点头：“我会，我保证！”
　　胡酒点了一下头，从身旁的床头桌里掏出一个包装成五颜六色的小袋子，按进黄小玥手里。
　　“我弟弟也喜欢吃冰晶糖，这是我给他准备的，我以为他醒来就能吃到。”
　　黄小玥愣愣地低头看着掌心：“谢谢哦……”
　　胡酒笑了一下，解开衬衫扣子，掏出黄色小鸟。
　　他用粗糙的手指在小鸟头上，身上慢慢抚摸，又把它托在掌心人心端详片刻，最后亲了亲它的头顶。
　　“对不起了。”
　　他用枪对准它，扣动了扳机。
　　“啊！”黄小玥惊叫了一声。
　　小鸟太小了，挨了这一枪，身体完全碎掉，变成了胡酒掌心的一团血肉。
　　步凌波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喊他：“胡酒！别做傻事！”
　　晚了。
　　胡酒的枪口转向自己的额头，在一片混乱中饮弹自尽。
　　-
　　《伴生兽法案》被废除了。
　　元首力排众议，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很坚持。
　　从这个月开始，不准再进行任何形式的伴生兽缔约，已经缔约的，到指定部门去解除，一直到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伴生兽契约为止。
　　步凌波并没多少喜悦，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他的小蝙蝠，他哄不好了。
　　好几天过去，黄小玥的眼睛还是肿的，那袋五颜六色的冰晶糖一直放在他的枕头底下，时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眼，一看到就哭。
　　波米提议要不要把它扔了，步凌波认为这办法治标不治本，说不定还会引起反弹。
　　就这样吧，反正他一天比一天好了。
　　还有另外一件事。
　　伴生兽制度被废除后没几天，海克推出了一项新的研究成果，在步凌波看来，纯纯是伴生兽的替代品。
　　这个世界上有仿生人技术，有记忆提取和植入技术，但，那仅仅是“仿”，是假的，做不了主体。
　　海克这次的成果，是将人的思维分裂出一部分，植入仿生人，人类可以远程操控仿生人，就像拥有了两个身体，当然，如果有足够的投入，甚至可以拥有更多分丨身。
　　简直是比伴生兽制度更可怕，更容易引起社会动荡的存在！
　　为了防止独丨裁干扰到世界进程，法律规定政府不得干涉民间的科技研发，对于海克公司的行为，元首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买账，这项成果就可以问世，但由于还在初始阶段，也得不到太多有用信息，步凌波决定暂时观望。
　　事情告一段落，步凌波跟元首告了假，尽量待在家里陪黄小玥。
　　黄小玥昨天半夜都没睡，睡到快中午才行，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居然看到步凌波正靠着床头半躺在他身边，抱着一块屏幕看得起劲。
　　他头发没有平时梳的那么整齐，也没穿那些几乎看不出褶皱的衣服，而是穿了一套相对宽松的居家服。
　　好好看啊！
　　黄小玥侧过脸盯着他不放，感受到他的视线，步凌波也看向他，俯身轻轻在他头顶吻了一下：“早。”
　　“早，早啊，步凌波！”黄小玥看了眼十几把刀叉拼成的挂钟，已经十点了，一点也不早。
　　他脸红了一下，赶忙爬起来，想冲去洗漱，却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
　　步凌波的下巴搭在他的颈窝，热乎乎的，他嗓音沙哑而低沉地说：“我饿了。”
　　黄小玥被他弄得发痒，往旁边躲了躲：“哦，那让伯伯准备早饭吗？”
　　步凌波不置可否，他就摸摸他的头发：“嗯，我先去洗漱，一起吃早饭。”
　　步凌波气结：“我不想吃早饭！”
　　“啊？”黄小玥震惊，“那，午饭？”
　　步凌波被他笨到了，没好气：“不！”
　　黄小玥无辜地眨着眼睛：“那你想吃什么呀？”
　　“吃你！”说着，就从后面啃咬起他的耳朵。
　　黄小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发现，被咬人类的耳朵也很难受，浑身麻麻痒痒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任由他从耳朵啃噬到他的脖子，又到胸口。
　　“步凌波……”他软绵绵地喊了一声。
　　步凌波抬头：“嗯？”
　　他咕哝：“亲亲嘴巴嘛，干吗不亲亲嘴巴？想要亲亲嘴巴……”
　　步凌波笑着翻了个身，把他严严实实压到下面，擒住他纤细的手腕，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他的唇。
　　又在他不满的目光中，更加投入。
　　午饭没吃，直接吃的晚饭。


第78章 
　　小之和三九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他们正式给朋友们发了请帖，没太多，十几个人，黄小玥、连太、波米、莫耶斯、SIY医疗中心的医生，还有他们以前在下城区的朋友，还包括一向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黑子。
　　他们也发给了步凌波，可步凌波没时间抽出两天时间来做客，但准备了礼物，让黄小玥帮忙带给他们。
　　黄小玥都不知道还有准备礼物这回事，后来还是连太带他去新都城最繁华的购物街，去挑了一对非常可爱的泥塑娃娃。
　　他越看越喜欢，问连太：“伯伯，我觉得这两个娃娃长得更像我和步凌波。”
　　连太微笑：“小玥喜欢的话就留下，再挑别的礼物送给他们？”
　　“不！”黄小玥紧紧把装娃娃的盒子抱在怀里，“说是给他们挑的礼物，我怎么可以自己留下呢！”
　　黑子斜眼看他：“金金，你矫情又难伺候，我看就只有连太这个仿生人和步凌波这个不正常的家伙受得了你。”
　　步凌波不在，它简直什么话都敢说。
　　波米要帮步凌波的忙，说好明天下午忙完了再去，莫耶斯正在带队满世界搜索红U，也说等典礼快开始的时候一定到，所以，连太只准备了一架小型飞行器，载着他们两个飞往小之和三九的新家。
　　他们横跨过广阔的海，落在金黄的沙滩上，一下来，黄小玥就迎上了咸湿的海风。
　　相对于钢铁之都新都城，这里的空气简直太清新了！
　　海面平静，细浪轻轻拍打着细腻柔软的金色沙滩，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小之和三九正在沙滩边等他们，舱门一打开，他们就迎上来，跟黄小玥抱在一起。
　　小之已经脱离了轮椅，头发也长出来了一小截，眼神恢复了灵动，人显得很精神，三九笑得也很阳光，就像最初小之钱包里那张照片一样。
　　他们走出来了。
　　黄小玥搀着小之的胳膊不放，连三九都被他挤到一边去了，三九就笑着去接待连太，在步凌波家借宿时，连太给了他不少照顾。
　　“哇，真美啊这里！”虽然山的那边不怎么样，但这海景，绝对是最棒的。
　　小之笑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山脚下，从这里能看到一小片反光的玻璃房子：“在那，那是我们的新家！”
　　“你家好棒！”黄小玥兴奋极了，“我一定要多待几天！”
　　他拉着小之快走，等把其他人甩在身后，才神秘兮兮地说：“小之，我跟步凌波没穿衣服睡觉了！”
　　小之：“！”
　　什么虎狼之词？
　　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海浪声太大没人能听见，才松了口气，再看黄小玥时，忍不住的笑：“恭喜你啊！”
　　“嘿嘿！”黄小玥摇头晃脑。
　　小之好奇心上来了，把脑袋凑到他一起，问：“谁主动的？”
　　提起这个，黄小玥还有点生气：“我就让他亲亲嘴巴，他把我全身都亲了！然后趁我不注意偷袭我，说什么都不停下！”
　　小之笑翻了，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吓得黄小玥赶忙帮他顺背，不敢胡说八道了。
　　他们的新家很漂亮，看起来也很安全，在这荒无人烟的海边，纯白色的三层建筑周围有防御，有武器，还有能自给自足的种植园，像是一座遗世独立的城堡。
　　房子里的装饰也很简单，最醒目的装饰就是一层玄关处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瓶子，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属于三九和小之的家。
　　海风一吹，瓶子缓慢摇晃，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地上投着的光斑也跟着晃起来，好看极了。
　　黄小玥找到了那个被粘合过好几次的星星瓶子，抬起手指碰了碰，眉开眼笑：“它还在呢！”
　　小之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心情好得不得了：“小玥，谢谢你把它保管得这么好！”
　　明天才是他们选好的订婚的日子，今天让黄小玥提前过来，主要是想请他来多玩几天。
　　一整天他们吃吃喝喝，聊以前的事，黄小玥还答应留下多住几天，但要明天跟步凌波商量。
　　“他一定会同意的！”他补充。
　　然后，他从袋子里掏出了送给他们的订婚礼物，那对泥人。
　　“小之你看，这两个，跟我和步凌波像不像？”
　　“嗯……是有点像！”
　　黄小玥得意地回头看连太：“你看，我说的吧！”
　　他又对小之说：“呐，现在把它们送给你，你把它们摆在房间里，就相当于我跟步凌波每天都陪着你们啦！”
　　连太满头黑线，心想先生可能不太想每天陪着这两个人。
　　小之明白了这是他给他们的礼物，笑着收下：“谢谢你，小玥！”
　　他们度过了愉快的下午，包括但不限于：扫荡小之的种植园，吃掉他亲手种的青皮西红柿，跟他一起做点心，说晚餐要给他露一手却在厨房碍手碍脚……
　　后来，他被大厨三九礼貌地请了出去，换连太给他打下手，他们才在天黑前吃上了饭。
　　他们的食材准备充分，晚餐很丰盛。
　　晚饭时，黄小玥的嘴巴塞得满满的：“三九，你还会做饭啊？好好吃哦！”
　　三九笑着说：“小之身体需要营养，不能总靠营养液和预制食品之类的，还是真正的食物比较好，所以我认真学过。”
　　黄小玥羡慕：“哇，小之，三九对你真好啊！”
　　连太赶忙为步凌波正名：“小玥，先生对你也很好啊！”
　　“那当然啦！”黄小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然后，他想步凌波了。
　　想抱抱。
　　吃完晚饭，太阳还没有完全消失，海面上金灿灿的，残留着彩霞和余晖的倒影。
　　三九背了一包东西，打算跟小之一起出门。
　　黄小玥赶忙追上去：“小之，你们要去哪啊？”
　　“我要去海水里泡泡。”小之腼腆地笑，“每天都要去泡一下，不然皮肤会难受。”
　　“哦，去海里游泳啊……”黄小玥看了眼蔚蓝的天和镶着金边儿的云，满怀憧憬，“我也想去！”
　　没人舍得拒绝他，三九又觉得放连太一个人在家里不好，毕竟他是客人，于是把背包交给他：“小玥，你陪小之去吧！”
　　“好呀！”黄小玥欢呼一声，开开心心跟小之去海边了。
　　等到了沙滩上，他们脱了鞋子，踩着细沙往海边走，沙子顺着脚趾缝钻上来，痒痒的，很舒服。
　　黄小玥第一次来海边，“吧嗒吧嗒”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小之被他围着绕来绕去，步子更慢了一点。
　　他们到了一个石头垒起来的凹槽，小之跨进去，缩进水里。
　　这边一看就是新修建的，四周有过滤网，水很清澈。
　　黄小玥羡慕极了：“我也可以一起进去吗？”
　　“当然！”小之换上背包里的特制衣服，慢慢沉入水中，最后连脸都沉进去了。
　　黄小玥也学着他的样子沉进水里，没过几秒钟就蹦出水面，“呸呸呸”地吐出嘴巴里咸咸的海水。
　　“哇，小之，你好厉害啊！”
　　上次被伤害后，小之就变成了这样，直到现在心里偶尔还会难过，可黄小玥这样说，他一点都不介意。
　　“我的脸最需要泡水啦，你自己玩一下，我大概需要半小时。”小之解释。
　　黄小玥用力点头：“嗯嗯！你泡你的，我问问步凌波在干吗！”
　　步凌波的背景是办公室，看来今晚对他来说，又是一个不眠夜。
　　“步凌波，你在忙什么呀？”
　　“工作上的事，你是在外面吗？”
　　“是呀，我在陪小之泡海水！”
　　“海边好吗？”
　　“非常好！真希望你也在，哇！天上突然蹦出星星了！好美啊！咦？从这边看，那颗小行星好像特别大！这会儿海浪也大了，哇，步凌波，我摸到了一只小鱼，但是没抓到！”
　　步凌波听着黄小玥的碎碎念，不由得露出微笑，好像手里的文件也没那么枯燥。
　　突然，波米冲进来：“老板！不好了！海底监狱出事了！”
　　步凌波扬起眉毛：“怎么了？”
　　“那个！被关进监狱的反叛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杀死了几名狱警，煽动全体犯人暴丨动了，正在冲击防御设施，不过应该逃不出去，海底监狱的防御设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
　　步凌波不敢松懈，收拾起桌面上的纸质文件。
　　黄小玥感觉到不对，问：“步凌波，你有事就去忙吧！”
　　步凌波已经朝外走了，毫不犹豫：“好，那先这样。”
　　黄小玥关掉了通讯器，坐在那圈石台上看海上风景，两只脚丫泡在水里一晃一晃的，十分惬意。
　　小之忍不住掐了他的脚踝一下，浮出水面，笑道：“你干什么呢，这么不老实！”
　　“这里好好啊！”黄小玥开心，“你泡好了吗？”
　　“好了。”小之又往脸上掬了一把水，“我们回去吧，三九肯定准备了点心！”
　　“哇哦！小之，三九真的好好啊，你好幸福！”黄小玥羡慕得快要流口水，虽然连太伯伯也会帮他准备各种好吃的，但，步凌波做的肯定不一样。
　　但步凌波是不可能给他做点心的。
　　他们站起来准备往回走，突然，海面上出现了几束很亮的白光。
　　“那是什么？”眼尖的黄小玥问小之。
　　小之看了看：“哦，应该是渔船，偶尔会有渔船经过这里，捕鱼到城市里卖。”
　　船渐渐靠近，已经能看到轮廓了，是条巨大的船，外皮都是钢铁的，而那些白光是船上的探照灯。
　　灯光在野外的海面上晃来晃去，在划过他们身上后又转回来，把他们笼在光线里，无比清晰。
　　他们被迫眯起眼睛。
　　黄小玥说：“好讨厌啊！”
　　小之感觉有点不对劲：“奇怪，渔船一般是不靠岸的，他们只在港口停靠。”
　　船并没完全靠岸，而是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停下，灯光仍然打在他们身上。
　　他们往后退了两步，离开那束光区，却见到有一艘小艇飞快向他们驶来。
　　小艇在沙滩搁浅，那个驾驶小艇的人跳下来，奔向他们。
　　黄小玥看看小之，小之看看黄小玥，小之先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拉起黄小玥的手：“快跑！”
　　黄小玥：“？”
　　他们两个跑的很慢，尤其是小之，才跑出没几步就被追上了。
　　后面的人猛地搭上黄小玥的肩膀，把他带进怀里。
　　“啊！”黄小玥挣扎着回头，借着晃过来的光束，恰好看清他粗犷的脸，“啊？红U？”
　　他在步凌波那见过红U的通缉令照片，肯定是红U！


第79章 
　　红U听到黄小玥对自己的称呼，皱了皱眉头，看了冲上来帮忙的小之一眼，一把推开他，不由分说扛起黄小玥就走。
　　黄小玥是这阵子以来第N次被劫持了。
　　他气得拍打着红U的背，大叫：“放开我，讨厌死了！”
　　红U掐了一下他的大腿：“别闹！”
　　小之几次冲上来，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赶忙从背包里掏出通讯器。
　　“三九！三九！有人把小玥抢走了！你快来啊！”
　　“什么？在哪？”
　　“我们常去的海边！我先追上去！”
　　“别冲动，你小心！”
　　小之一直拼命追，没一会儿就喘不过来气了，还挨了红U两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扛着黄小玥上了小艇，然后小艇开走，调头回到大船上。
　　黄小玥挣扎了半天，动也动不了，他其实对自己的力量有着清楚的认知，别说是红U这种浑身肌肉块儿的，就连步凌波想要治住自己都轻轻松松。
　　小艇被大船吞掉，然后停靠在大船内部的一个铁桥旁边，底舱舱门关闭，“轰隆隆”，大船重新开动。
　　黄小玥被放在铁桥上，红U也跳上来，按住他的肩膀，眼底有惊喜：“小玥！”
　　黄小玥：“？”
　　他试探着叫：“小红？”
　　红U：“？”
　　黄小玥脑子短路了，这个人，为什么好像在笑啊？跟照片里一点都不一样，好陌生啊！
　　不不不，红U就是小红啊，它自己亲口说的，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
　　哎？没有自己帮忙的话，它是不可能恢复成人类的呀！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哗啦”一声，底舱大门打开，走进来几个人。
　　头顶的灯泡有点昏暗，黄小玥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居然认识。
　　是卡努！
　　在他后面紧跟着的，是修！
　　是坏人们，啊啊啊——
　　步凌波不是说他们被关起来了吗？还被关在水下720米深的海底监狱……
　　等等，这海中心不就是海底监狱吗？难道，他们从海底监狱逃出来啦？
　　完啦！
　　卡努苍老的脸上挂着老谋深算的笑：“呵呵，小蝙蝠，我们又见面了！”
　　黄小玥翻了个白眼。
　　红U皱了皱眉：“什么？小蝙蝠？”
　　黄小玥：“？”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失忆了吗？
　　修语带嘲讽：“你这个仿生人不知道吧？黄小玥的思维被一只蝙蝠占据了，应该是他的伴生兽吧！”
　　黄小玥松了口气。
　　吓坏他了，原来是仿生人啊！他还以为小红疯了。
　　红U的仿生人震惊地看向黄小玥，声音有点发颤地问出了跟小红一样的话：“你……那小玥呢？”
　　黄小玥摇头：“不知道啊，别问我了！”
　　他的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卡努走到黄小玥面前，很得意：“黄小玥，怎么样？我说过的，我会自己选个好地方养老。”
　　“你们早计划好了？”黄小玥想到他被抓的时候那股什么都不怕的劲儿，替步凌波生气，“你怎么跑出来的！”
　　卡努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个小小的距离：“一点小小的手段罢了，早说了，政府军都是废物！要不是被你暴露了位置，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的基地！”
　　黄小玥替步凌波反驳：“不管因为什么，你们还是被找到了，笨蛋！”
　　竟敢瞧不起他的步凌波，真想踢死他！
　　卡努怒了，一巴掌扇向他的脸，他本能闭上眼躲开，巴掌却没落下来。
　　红U的仿生人拉住他的胳膊：“别打他！”
　　卡努怒斥：“他不是黄小玥！”
　　红U看了一眼黄小玥，喉咙动了一下：“我知道！”
　　修摘下无框眼镜揣进口袋，拿开他的手，冷笑：“你只是个仿生人，别搞得像有什么真感情似的！”
　　他一口一个仿生人，明显是故意打压。
　　红U的仿生人眉心拧了一下，挣开他的手，站到黄小玥面前。
　　“怎么？你还想护着他？”修继续阴阳怪气。
　　黄小玥探头：“我好歹救了卡努，你们竟然这么对我，可真不要脸啊！知恩图报是连蝙蝠都懂得的道理！”
　　红U回头看了他一眼。
　　卡努深吸一口气：“听说《伴生兽法案》被废除了，那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修，杀了他吧！”
　　他指了指舱底的水，示意在这里把他溺死。
　　修狞笑一下，走上前要抓他，被红U一把推开：“别碰他！”
　　卡努从手下手里接过枪：“你以为我顺手把你带出来就不会杀你？想什么呢？事到如今，你同样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他面色严肃地举起了枪，显然是动了真格的。
　　红U后退一步，贴在黄小玥身上，瞥了眼小艇。
　　在卡努开枪之前，他把黄小玥推进下面的小艇，自己也跳了下去，开着它往舱门方向冲。
　　“哎哟！”黄小玥半天爬不起来，又听到“砰砰”的声音，小艇被击中了，他脚边开始渗水，想起来，却被红U用力按住脑袋。
　　必须出去，否则，身后的枪林弹雨会要了他们的命。
　　红U了解卡努的恶毒，不管不顾地驾着小艇冲到舱门，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舱门一侧的红色紧急按钮，舱门“刷”地打开，小艇擦着门边弹了出去。
　　然后，在完全浮上海面之前，它的引擎又挨了几枪，猛地窜起了两米高的火焰。
　　红U一惊，在它爆炸前，拉起黄小玥就跳进了海里。
　　“轰”的一声，小艇炸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浮上水面，就被巨大的冲击波撞入了海底更深处。
　　黄小玥不会游泳，张牙舞爪地挣扎了半天，越挣扎，就沉得越深。
　　他看到面前的红U一直闭着眼睛，跟他一起下沉，过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他的眼睛突然睁大，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一把拉住他，把他抱进怀里。
　　黄小玥憋得快要冒泡了，他死死抓着红U的衣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而后，他看到在红U身后，深蓝色的海水里出现一条颜色更深的黑线，从红U背后出来，慢慢扩散。
　　他受伤了！
　　这个认知让黄小玥一口气没憋住，吐出一串泡泡，他感觉红U在拖着他往上浮，头顶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浅，看来他们就要成功了。
　　可是……
　　他眼前一亮，那亮光快速闪动下，他看清了海里的鱼类和海草，看清了红U肩膀上裂开的口子，也看清了上方的船底和螺旋桨。
　　大船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侧船身瞬间炸的四分五裂，海面掀起惊涛骇浪，螺旋桨旋转着飞出，紧贴着他们身边划过，连同一只断掉的胳膊，一起沉入海底。
　　黄小玥惊恐地睁大眼睛。
　　红U一只手仍然紧紧拉着他，另外一条胳膊没了。
　　他的脸痛苦扭曲了一下，像是要溺水，又很快憋住了气，双腿加快踩水，拉着黄小玥努力上浮。
　　可是他受了重伤，又要躲避船身残骸，明显力不从心，照这个速度，他们死定了！
　　终于，他脱了力，放弃了。
　　他松开黄小玥的手腕，用那只胳膊把他搂进怀里，任凭两个身体一直往下沉，起初，他还难过地盯着黄小玥的眼睛，后来再也撑不住，眼睛闭上了。
　　黄小玥好想哭。
　　居然死在海底，步凌波肯定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在他绝望之际，突然一条瘦瘦的影子飞快向他们接近，黄小玥挣扎着扭头看了一眼。
　　居然是小之！
　　瘦骨嶙峋的少年在深海里游的飞快，似乎也并不需要呼吸，他没有闭气的动作，像条人鱼一样冲过来紧紧抱住黄小玥的腰，用力把他往上拖。
　　黄小玥同样紧紧抱着红U的仿生人，他昏过去了，没有配合的意识，死沉死沉的。
　　但他不打算放弃他，因为他是只知恩图报的蝙蝠，红U的仿生人之前救他一起离开大船，在最初落水的时候，还替他抵挡了小艇爆炸引发的破坏。
　　小之只好加倍用力，带着他们浮上早已火光冲天的海面，大船上的机油和被炸飞的残骸一起烧着，这一带简直像是地狱。
　　黄小玥完全没力气了，是被小之拉回岸边的，三九和连太早就在沙滩上急红了眼，看到他们出现，不管不顾地冲进布满油污的海水里，帮小之把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拉上岸。
　　“小玥！”连太急坏了，拍着他冰凉的脸蛋，“我刚刚通知先生了，他马上到！”
　　黄小玥迷迷糊糊吐出几口水：“唔？”
　　见到是连太，他一头钻进他怀里：“伯伯！呜呜呜——”
　　扶起小之的三九突然大叫了一声：“快点跑！回家！”
　　顺着他的目光向海面望去，只见大船只剩下一半，能从被炸碎的大洞清楚看到里面的构造，幸存的反叛军已经弃了船，一大片小艇正劈开浪花向这边飞速驶来。
　　连太拉起黄小玥就往家的方向跑，可黄小玥却挣开他，反方向往海里跑去。
　　红U孤零零被丢在岸边，随着海浪的冲刷起起落落，黄小玥拉住他，死命往背上背，可身材相差悬殊，根本做不到。
　　“小玥，你还管他干什么？”三九愣了一下，却还是朝他跑过来。
　　他比黄小玥高一些，背起来相对容易，他们就这样一直在反叛军的追赶下跑回了家，期间后面有人开枪，所幸距离太远，都打空了。
　　黄小玥看到后面追过来的一大群人，为首的就是那个修，顿时有点慌：“怎么办啊，他们追上来了！”
　　连太也着急：“我已经通知先生了，但他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到！”
　　“没关系！”三九气喘吁吁地把红U扔在地上，“有，有防御系统！他们没办法的！”
　　小之应声跑到客厅，启动了防御。
　　黄小玥惊讶地看着外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但当第一名反叛军成员踏入庭院的时候，身体立刻就被不知从哪来的射线给击穿了。
　　“哇！”黄小玥惊呆了。
　　小之指指头顶，解释：“是防止有人或者野兽入侵，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被这种射线保护着！”
　　黄小玥问：“我们安全了吗？”
　　三九说：“放心吧，应该是安全的！再说，步先生带着警卫队已经在路上了！”
　　他用力敲着自己由于肺活量不足而发疼的胸口：“我说，你背他回来干什么啊？连太先生说他是坏人呢！”
　　外面不断传来恼羞成怒的枪声，黄小玥看了死气沉沉的红U仿生人一眼，有点难过，声音低落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是一只懂得知恩图报的蝙蝠……”


第80章 
　　黄小玥对三九和小之解释完“蝙蝠”，政府军就到了。
　　反叛军一直试图抢夺这栋能据守的建筑，身后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一般，几架巨大的飞行器降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毫无悬念的，这些处心积虑掏出海底监狱的家伙再次被戴上了手铐。
　　在一片混乱中，黄小玥总算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在小之解除防御之后，开开心心跑过去，直接撞进那个宽阔的怀抱。
　　“呜呜呜，步凌波，你用炮弹砸我！”
　　“……”
　　步凌波小心地检查着他的身体：“没事吗？”
　　黄小玥用力点头：“嗯，多亏那个谁替我挡了碎片，小之又把我从海底捞上来，他好会游泳啊！”
　　简单几句话，步凌波却听得惊心动魄，心疼地抱紧他：“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船上。”
　　黄小玥心想：要是知道的话呢？你就不砸了吗？
　　但他没问。
　　步凌波好奇：“谁替你挡了碎片？”
　　“红U……的仿生人！”黄小玥踮着脚，努力凑近步凌波的脸，急着解释，“他好奇怪哦！坏老头儿要杀我的时候是他保护了我，我掉进水里他还救我！但是他……”
　　他抹了抹眼睛：“但是他的胳膊断啦，掉到海底了，应该是找不到了，以后可不可以像莫耶斯一样用假手？”
　　在他说出“红U”两个字的时候，步凌波就很惊讶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红U的仿生人的确在海底监狱，借着暴动的机会逃出来并不令人奇怪，而且它本来就跟反叛军是一伙儿，但，他救黄小玥？是因为那个会画画的黄小玥本人吗？
　　他几乎笃定，红U和黄小玥之间有不同寻常的联系，可最初审讯那次，他明明对着黄小玥的通缉照片说“不认识”。
　　说谎。
　　一个被抓住的仿生人为什么要说谎？根据法律，他不用为红U的所作所为担责，他被关进海底监狱，完全是因为他在高柚城爆炸之后发布的那段视频，误导了政府这么多年。
　　步凌波命令最近的那名警卫呼叫医生，黄小玥惊讶：“啊？还需要叫医生？”
　　“为什么不需要？”
　　“他不是仿生人吗？”
　　一旁的连太嘴角疯狂抽搐。
　　步凌波拍了拍黄小玥的脑袋：“他是仿生人，又不是机器人，跟人一样会流血，生命体征到达一定阈值一样会死。”
　　黄小玥捂住嘴巴，惊呼：“完蛋了完蛋了！我甚至没给他包扎！”
　　医生给红U的仿生人处置完伤口，差一口气就死了的仿生人被政府军抬走。
　　三九和小之立了大功，步凌波分别以公私两种身份对他们表达了谢意，然后把黄小玥交给连太和莫耶斯，跟政府军一起回新都城去了。
　　小之身体本来就没恢复利索，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又被送到最近的城市住进了医院，三九心疼地陪着他。
　　订婚仪式被搅合了，黄小玥很内疚，在医院陪了他两天，闷闷不乐的。
　　小之反过来安慰了他一通，让他先回新都城去，说等身体好了再准备一次订婚仪式，到时候再邀请他和步凌波。
　　黄小玥也确实有点想步凌波了，就扭扭捏捏地跟他们告别，被黑子好一通嘲笑。
　　“笨蛋，金金！重色轻友！不害臊！哦吼——”
　　黄小玥想撕烂它的嘴巴。
　　-
　　红U的仿生人被安置在医疗中心，但没给他安装假肢，现在他的手臂空荡荡的。
　　醒过来的时候，他看了雪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有医生进来，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一切都好。
　　然后，步凌波来了。
　　今天的他没有上次严肃，在坐下之前，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橙子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嗅到橙子的清香，红U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步凌波诚恳地说：“感谢你救了小玥。”
　　红U愣了好半天，嗤笑：“混蛋！”
　　像是在骂步凌波，更像是在骂自己。
　　步凌波问：“你跟黄小玥是什么关系？”
　　“你指谁？黄小玥？还是蝙蝠？”红U瞥了一眼他的随身监控，轻笑着揶揄，“步议员，口味很独特啊！”
　　步凌波面不改色。
　　被他盯得受不了，红U换了个姿势，叹气：“我后来想，我不应该救他，但当时那种情况，我又不忍心不救他，难！”
　　他挠头：“一只臭烘烘的蝙蝠，怎么配用那么漂亮的身体活着？”
　　步凌波被他的话引起了不适，皱了皱眉：“你没资格怪他，他也是受害者，如果说一定是谁的责任的话，那个人就是红U，如果他再敢出现，我一定抓住他！”
　　“开什么玩笑？你都找了他这么久了，还不死心？我看他根本不会再出现了！”
　　“不，你错了。”步凌波笑了笑，“就在几天前，在我们捣毁反叛军基地之前，我们还一起相处过几天，怎么？你的反叛军朋友没告诉你？看来，你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你被抓的时候，也是他们抛弃了你吧？”
　　红U的仿生人攥紧拳头，情绪有些激动：“你说什么？他还活着？不可能！”
　　“所以，你认为他应该是死了，对吗？”步凌波眯起眼睛，“你这样认为也没错，他的确是死了，现在是只蝙蝠，所以我们才被骗了那么久，这些后来发生的事，作为三年前被造出来的仿生人，你一定是不知道的。”
　　红U的仿生人颤抖了一下。
　　“他对黄小玥的态度，跟你对黄小玥的态度完全不同。”步凌波摇摇头，“看来死亡改变了他。”
　　“他？他见过现在的小玥？”
　　步凌波点头：“不止见过，他还把他引入野兽的地盘，企图杀掉他。”
　　他打量着仿生人的神色，故意挑能够刺激到他的话说。
　　仿生人先是愣了一会儿，忽然变得咬牙切齿：“混蛋！这个混蛋！”
　　“也不能怪他，他认为那不是黄小玥，是蝙蝠金金，但我觉得，如果他真的像以前一样喜欢黄小玥，就会像你一样下意识保护他，而不是故意把他丢在荒野上送死，在这一点上，他变了，而你还像三年前一样……”
　　仿生人突然大吼着打断他：“从来都没变过，他一直是那样一个混蛋！窝囊废！做事不折手段的冲动鬼！”
　　步凌波感觉到他的话不对劲，又想不通，就静静等待他平复情绪。
　　良久，仿生人的目光中满是颓废，微微抬眼，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连脸上的戾气都少了几分：“不装了，步议员，我叫黎冬。”
　　步凌波点头：“我知道，黎冬在策划了高柚城爆炸后，去找计时器公司，花高价制造了你。”
　　“不，没人制造我，我就是黎冬本人，我跟高柚城爆炸没关系，那是黎光……哦，就是你们口中的红U，是他不小心搞出来的。”
　　步凌波震惊地眯了眯眼：“什么？”
　　“抱歉，我是小玥的父亲黎冬，黎光是他叔叔。”黎冬苦笑，“他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从患癌之后就疯了，他急于求成，最后导致高柚城……”
　　他深吸一口气：“黎光在爆炸当时就死在高柚城了，但我没想到他还有伴生兽，他从来没提过，我为了维护当时跟他一起在高柚城的小玥，才假装成他，宣布对高柚城爆炸负责。”
　　步凌波：“你……”
　　他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问起。
　　“我不是仿生人，为了假装成红U，我找上计时器公司，让他们把我改造成仿生人的样子，当然，那是犯法的，不过那个负责人似乎很愿意接受这项挑战。”他指了指后脖颈上的借口，“过程很简单，做出一些仿生人的特征就可以，我让他们在记忆芯片里植入那段为高柚城担责的话，这样，任何人从这个接口就只能提取到那些，没人会怀疑我的大脑有人类的正常中枢，我又请他按照黎光的气质稍稍帮我改了改脸部肌肉，想尽量模仿他，可我终究不是那块料！”
　　信息量过大，步凌波震惊之余思考了很久，问：“你后来为什么不去找黄小玥？”
　　黎冬捂住额头，十分遗憾：“起初是风声紧，怕连累他，后来反叛军找到我，问我红U本人的下落，我当然不能说他死了，就一直打太极，装失忆，他们不放我走，最后你们找到基地前，他们得到消息，溜了，觉得我没用，就把我扔下了，再后来，我就被你们抓了。”
　　步凌波问：“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在政府是不是安插了内奸？”
　　他一直都知道，一定有很重要的人物在帮他们，从第一次清剿反叛军基地，他们能干干净净地全体撤离，到昨天的海底监狱暴乱。
　　有人为反叛军提供海底监狱每一道关卡的密匙，提供监狱地图，提供守卫分布和换班时间，甚至还提供了一艘船，神不知鬼不觉地停在海面上等着接应他们！
　　知情人卡努死了，修虽然是他的亲信，但级别不够，用尽各种手段也没探出究竟是谁在帮助反叛军。
　　黎冬对这些更加不知情，卡努他们一直把他排除在外，他什么也提供不了。
　　步凌波信了他的话，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说当时黄小玥也在高柚城？那他跟黎光在做什么？”


第81章 
　　“小玥的母亲刚生下他就去世了，为了纪念她，我让小玥用她的姓，因为这个，黎光没少嘲笑挖苦我。”
　　“我没什么正经事，偶尔帮世纪图书馆搜集整理一些灾变前的资料，因为没人带孩子，我又没钱送他去专门的幼儿看护机构，他从小就陪着我一起工作，慢慢，他对资料里的图片产生了兴趣，并且总试着将它们画下来。”
　　“他很聪明，黎光跟他接触几次就喜欢他了，毕竟，原先我们的亲人就只有彼此，现在又多了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
　　“黎光是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在高柚城的一家研究机构任职，很体面，为了离他近一点，我把世纪图书馆的工作辞掉，带着小玥搬进高柚城，他很开心，因为可以每天都见到光叔叔，听他讲天上的星星。”
　　“一切都很好，让我产生了日子会永远那么平静的错觉，可有一天，黎光来找我，说他生病了，绝症，怀疑跟长期待在实验室有关。”
　　“当时，他的手里还有一项重大研究，是关于星星的，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那颗星星，他认为它用不了太久就会毁灭我们，并一直试图通过所学的知识改变它的轨迹，可他的研究所没人赞成他，每个人都在得过且过，这让他一度十分偏激，而他的病让他时日无多，这种偏激被无限放大，像是个疯子。”
　　“但没办法，他得去治病，也只能去治病。”
　　“我们考虑过伴生兽，但他又反悔说不用治了，说了很多放弃治疗、回归野外之类的话，我骂了他，那时候小玥大概十三四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完全向着他说话，然后，他们两个一起走了，我找不到他们。”
　　“过了一个多月，黎光突然带着小玥回来了，两个人像是有了共同的秘密，而我像是个局外人。”
　　“后来，小玥无意中说漏嘴，说他陪光叔叔去野外选墓地，结果发现了一种青色的会发光的石头，黎光说，那是以前从未被人类发现过的物质，可以把星星‘赶走’的东西，他一定要想到办法，然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之后就不太出门了，潜心研究。”
　　“我不太在意那种物质，但黎光的变化让我很高兴，起码他不想死了，还有希望，但后来我发现他好像认识了不好的人，他家里经常有奇怪的人进出，后来，我们为这件事吵了一架，我就带小玥离开了高柚城。”
　　“小玥说，那些人是反叛军，他们在野外认识的，我警告他，以后不可以再跟黎光来往，因为他做的事是犯法的，说不定会连累到我们，可他好像没当回事，还是会趁我工作的时候偷偷去高柚城，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我们的父子关系越来越恶劣，但没办法，他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又刚好处于叛逆期，我只能干着急。”
　　“我承认，我是个懦弱的人，在黎光跟反叛军勾结这件事上，我选择了迁就和回避，如果我及时报告警卫队，那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又一次，小玥偷偷去找黎光了，我那天十分不安，破天荒打给了黎光，警告他以后离小玥远点，才没说多久他就不耐烦了，把通讯器扔给小玥，说要去做实验，我又开始劝小玥，小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很敷衍，我朝他发火，之后，我听到黎光大叫让小玥快跑，接着通讯就断了。”
　　“我知道出事了，没过两个小时，新闻里播报了高柚城覆灭，辐射扩散的消息，我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我租了车，往高柚城拼命赶，半路上却意外接到了小玥的联络，他很慌，说光叔叔为了救他，死了，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管好卡车里的东西。”
　　“他哭着问我该怎么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匆匆跟他见了一面，告诉他暂时去相对偏远的音符城，那边管理不严格，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联系，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是谁。”
　　“他们这是严重的犯罪，如果被调查出来，小玥一定会作为共犯，一辈子待在监狱里，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看着他受罪，于是我删了一切联系方式，决定以黎光的身份揽下责任，让罪责终止在黎光的身上，哦，小玥告诉我，他在反叛军那边的代号，叫‘红U’。”
　　“就是这样，步议员，给您添麻烦了。”
　　黎冬娓娓讲述完，终于抬眼看步凌波，眼角下垂，露出亲和的微笑。
　　步凌波知道，这才是这个男人真实的性格，其实他的演技很拙劣，之前露出的马脚现在也都解释的通了。
　　他看了一眼他没有手臂的肩膀，问：“所以，你并不知道T355。”
　　黎冬摇头：“我只知道有这种物质，后来新闻一发布我就对上号了，我知道它在小玥那，但……”
　　他深吸了口气：“小玥他怎么……搞成现在这样的？”
　　他尽量回避“死”字。
　　步凌波说：“没人知道。”
　　黎冬努力抬起被手铐拴住的手擦了下眼睛，自嘲地笑起来：“你说，这是做什么呢！”
　　他这么一哭，步凌波突然想到黄小玥之前的某些反应，比如，从斗兽场上来，一直为无辜的人哭，还有，在看到高柚城爆炸的全息影像，也一直哭，还说很难受。
　　那是不是说明，黄小玥本人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还在影响着他？
　　但，他们进行过记忆修复，包括提取和拼接都试过，根本没用。
　　他无法理解地叹了口气：“黎冬，你也犯罪了。”
　　“我知道。”黎冬先是坦然，又有点局促，“但我，能提个要求吗？求你了，步议员，我提供了这么多内幕。”
　　“什么要求？”
　　“我想单独见见小玥。”
　　步凌波看出来了，这位父亲对儿子始终抱有一线希望。
　　“那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讲！”
　　“黎光想怎么‘赶走’星星？”
　　“抱歉，这个我真的回答不出来，他研究的东西我压根理解不了，只知道他是想利用T355。”
　　“高柚城的爆丨炸丨物是T355吗？”
　　“我不知道。”
　　步凌波点点头，站起身。
　　黎冬急了：“步议员，我能见小玥最后一面吗？”
　　步凌波看了一眼时间：“我让他下午过来，你会在傍晚被送去海底监狱。”
　　黎冬松了口气：“太感谢了！”
　　步凌波说：“别高兴的太早，你们不能单独见面，我会在场。”
　　黎冬愣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不同意也没办法，他只能妥协。
　　-
　　下午，黄小玥如约而至。
　　步凌波已经把所有事都对他说了，他哭了很久，直到现在眼睛都是红红的。
　　难怪他拼死也要保护自己，原来因为他是黄小玥的爸爸呀！
　　见到黄小玥时，黎冬十分局促，黄小玥更是不知所措，步凌波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黎冬应该很懊悔，当时没强硬地管束住叛逆的儿子，他太懦弱了。
　　沉默蔓延，过了很久很久，黎冬终于开口：“你叫金金是吗？”
　　黄小玥偷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能让我摸摸你的脸吗？”
　　黄小玥红了脸，看了一眼步凌波，见到他点头，才一点点挪过去，朝黎冬伸出半边脸：“呐！”
　　摸脸，还真的就是给摸脸。
　　黎冬被他逗笑了，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蛋，眼睛立刻就湿了：“你能用他的身体好好活着吗？”
　　黄小玥眨眨眼，摇头：“我，不能……”
　　步凌波很惊讶，本来依靠窗台站着的他，不知不觉直起了身体，裤袋里的手握成拳。
　　黎冬叹了口气：“为什么呢？你不喜欢他的样子吗？”
　　“不是的！”黄小玥赶忙解释，“这，这不是我的……”
　　以前他觉得自己真幸运，可以在死后得到一具身体，但在知道契约人类的所有事之后，他觉得自己像个趁虚而入的大坏蛋。
　　黎冬看了他一会儿：“其实没关系的，不过，随你，都好。”
　　他也像是释然了，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关于黎光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替他说声抱歉，我是他哥哥，但没把他教好。”
　　他没教好弟弟，也没管好儿子。
　　“嗯，没关系啦，是我自己太笨了。”黄小玥不好意思地说。
　　再往后，他们又变得沉默了，这次会面算不上成功，反倒让两个人心情都不大好。
　　又过了好久，黎冬说：“你……能叫我声爸爸吗？”
　　黄小玥丝毫没犹豫，用力摇头。
　　黎冬有些意外，但没介意，而是笑了出来：“那算了，再见吧！”
　　“嗯，再见！”黄小玥有点失神地转过身，走出几步后又停下了。
　　他回头问：“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吗？”
　　“见不到了，也没那个必要。”黎冬挥挥手，“快走吧！”
　　黄小玥没走，在原地扭捏了一会儿，突然跑回去抱了他一下。
　　“爸爸——”
　　出了病房，黄小玥蔫头耷脑的。
　　步凌波捏着他的肩膀，问：“怎么又变卦了？”
　　黄小玥咬着嘴唇：“嗯，不知道，就是……有点难过……”
　　“看来新都城不是个好地方。”步凌波柔声安慰，“要不要去花都城？”
　　“花都城？是哪来着？”黄小玥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真正的家。”步凌波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要去看向日葵吗？”
　　“嗯，好呀！”黄小玥答应了，但步凌波感觉，他一点也没有往常发现新鲜事物的雀跃。


第82章 
　　黄小玥回花都城，最高兴的人非连太莫属。
　　在路上时，他就一直对黄小玥念叨花都城有多美，先生的家有多大，那里的空气有多香甜，城市生活有多恬静。
　　黄小玥想象不出来，可最后他说“连下城区都种了很多花”，他就理解了。
　　天知道在音符城的时候，城市里的花是多么稀有的东西，新都城就更不用说了，全是铁块！
　　连太果然没骗人，在步凌波家的后院，啊不，已经不算是院子了，那差不多占了半座山的地方，种的满满都是向日葵，黄澄澄的，迎风摇晃，像是跟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打招呼。
　　黄小玥迫不及待跑进向日葵花田里打滚，黑子也跟着去撒欢儿，本来小红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但这会儿看到他的金金终于从多日的压抑情绪中挣脱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没多久，处理完公务的步凌波也回到花都城，一到家就在自己的窗口看到陷在向日葵当中的黄小玥，心情突然变好。
　　脚步轻快地去了花田，就看到黄小玥呈“大”字躺在田里晒太阳。
　　他走过去，躺到他身边，也不在乎一身笔挺的衣服被弄脏，侧头看他。
　　黄小玥用小臂遮住眼睛，居然就躺在这里睡着了。
　　转回头，就看到一大片向日葵叶子底下挂着一只小小的蝙蝠，正瞪着黑豆眼看他。
　　完蛋！被发现了！还想偷看点什么呢！
　　它一惊，迅速起飞，仓皇逃离现场。
　　步凌波撑起上半身，目光带笑地看向黄小玥。
　　他身下压着两朵巨大的向日葵，睡得很熟，手臂上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皮肤暴露在阳光下，贴在金黄花瓣上的发丝更显乌黑。
　　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拿开他纤细的手腕，去看他的脸。
　　这么一动，黄小玥迷迷糊糊醒了。
　　步凌波亲亲他的脸颊，然后贴在他耳边说：“我又饿了，怎么办？”
　　黄小玥一下就精神了，下一秒，步凌波的唇瓣已经轻车熟路地黏了上来。
　　他被按在清新怡人的向日葵花里，被动迎接他疾风骤雨般的吻。
　　步凌波很投入，他想安慰他，但不擅长这方面言谈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只能借用他最喜欢的方式。
　　吻着吻着，突然品尝到一丝淡淡的咸。
　　他愣了一下，离开他，却发现他在无声地流眼泪。
　　“不要！”黄小玥哭着说。
　　刚才是感觉到他在挣扎来着，但步凌波没想到那会是抗拒，还以为是他那种每次都别出心裁的迎合。
　　步凌波看着他，心里隐隐明白他的顾虑，难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黄小玥说，“这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在亲谁！”
　　步凌波沉默了半天，小心翼翼帮他擦眼泪，叹息着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至于怎么样才算是好，他也不知道。
　　看出他们好像闹了不愉快，连太动用了美食大法，这才让黄小玥好了不少。
　　“小玥，你最喜欢吃的香蕉，厨师给做成了香蕉饼，尝尝？”
　　“谢谢伯伯！”
　　黄小玥试着咬了一口，接着没半分钟，一张饼就进肚了。
　　步凌波莞尔。
　　连太看着两个人，又觉得不像出了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小玥，喜欢就多吃点，我让厨房再送来！”
　　“嗯嗯，伯伯你真好！要是能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那没问题啊，我只要定时做好身体检查，肯定能永远陪着你！”
　　步凌波手里的叉子叉在香蕉饼上，抬起眼睛看连太，若有所思。
　　连太转过头：“先生？”
　　步凌波叉起那块香蕉饼放进嘴里，淡淡地说：“香蕉饼很好吃。”
　　-
　　步凌波回来主要是看看黄小玥是否适应，顺便稍作休息，第二天他就去了音符城。
　　对，音符城。
　　经过几番会议探讨，议员们认为如果黎冬的话没有夸大成分的话，那么红U，也就是黎光不会轻易放弃他的“赶走星星”计划，这个计划离不开T355，而音符城下城区那些T355，是他们所知道的世界上的全部。
　　他们决定蹲守。
　　几百名政府军穿好了生化服，隐藏于黄小玥家周围的各个角落，步凌波亲自到场，停在一辆伪装过的指挥车里。
　　他的思绪到处乱飘，一会儿是黎冬，一会儿是黄小玥，一会儿是高柚城那反反复复的爆炸场景……
　　他渐渐发现自己不对劲，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走神的情况很罕见，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够冷静，不够客观，不够顾全大局。
　　或许，没资格再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了。
　　又或许，不是没资格，只是他累了而已。
　　与高柚城满目疮痍的情景不同，音符城只是座普通的空城，一切都没变，就像是附近建筑里的人照常外出工作，晚上就会回来。
　　步凌波透过风挡玻璃望向前方，盯着那座小小的房子出神。
　　那是黄小玥的家，那个孤独的少年，他在出事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又忍耐了辐射后遗症带来的多少痛苦？
　　那黄小玥……不，金金呢？
　　作为他的伴生兽，“它”在偶尔思维联结时，感受过他的痛苦吗？
　　“步议员！”耳麦里传来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蝙蝠对高科技很敏感，所以他们只用最原始的通讯手段。
　　他按住耳麦：“怎么了？”
　　“发现蝙蝠了，进入捕捉范围，已锁定！”
　　步凌波露出胜利的笑：“收网！”
　　-
　　黄小玥懒洋洋趴在家里，眼睛里倒映着窗外那大片向日葵，感觉自己像个小废物。
　　太闲了，太闲了，每个人都在忙，就连连太都在不停研究新的食物和新的服装搭配，只有自己整天无所事事。
　　他叹了口气，翻身，突然，通讯器亮了。
　　“咦？”他看看不停闪烁的通讯器，又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简直不敢相信，步凌波居然大白天的找自己。
　　“步凌波！”他欢快地招呼，却见到了对面的步凌波挂着黑黑的眼圈，“啊？你又没有好好睡觉啊？”
　　“嗯，你在做什么？”步凌波听到黄小玥的关心，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黄小玥咕哝：“好无聊哦……”
　　步凌波笑了一下：“那刚好，你来新都城一趟好不好？”
　　“干吗？”黄小玥问，“我不喜欢新都城。”
　　步凌波：“过来帮我个忙？”
　　“嗯，那好！”黄小玥跳起来，“我现在就来，你说，帮什么忙，是不是要帮你送本子过去？”
　　他记得前两天步凌波急用一个本子，就是连太伯伯叫人送过去的。
　　“不是的，小玥，我们抓到红U了。”怕他误解，还解释，“是真正的红U，那只蝙蝠。”
　　“啊？”黄小玥惊讶，“那，那你是让我过去报仇吗？”
　　“需要你过来帮忙，我想跟他交流，但是没办法。”
　　“啊？”黄小玥又惊讶了，“怎么会没办法呢？就连反叛军的人都有办法直接跟蝙蝠交流！”
　　步凌波沉默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点：“他们怎么交流的？”
　　“就，卡努往耳朵上挂了一个东西。”黄小玥稍稍回忆了一下，“海克公司应该有卖的，那上面印着海克的字！”
　　步凌波明白“海克的字”就是他们的LOGO，于是说：“我知道了，马上让波米去浏览他们的商品。”
　　但他们一无所获，海克公司的所有产品里，都没有黄小玥说的那种挂在耳朵上就能跟动物交流的东西。
　　黄小玥还是去了新都城，不情不愿地见到了红U——他正被关在笼子里。
　　虽然知道那是红U，但在感受到小红眼睛里的鄙夷时，黄小玥还是很难过，止步不前。
　　步凌波看了笼子里的蝙蝠一会儿，拍拍黄小玥的背：“去，给他讲讲故事吧！”
　　黄小玥：“讲什么故事？”
　　步凌波：“讲讲黎冬都为他做了什么，还有，告诉他，真正的黄小玥是怎么死的。”
　　黄小玥瞪圆了眼睛，红U也向他投去阴鸷的目光。
　　黄小玥问：“怎么死的？”
　　步凌波看着红U，说：“死于辐射病，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他都相当痛苦。”
　　“啊？”黄小玥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屁股，“你是说，辐射伤？”
　　步凌波点头：“辐射伤表现在皮肤上的时候，说明人已经没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你的思维进入这具尸体后，所有脏器又都恢复了正常。”
　　“哦——”黄小玥大概懂了。
　　红U问：“你们在说什么？”
　　黄小玥：“我的屁屁上有辐射伤，你要看吗？”
　　红U：“……不用了，黎冬又怎么了？你们怎么会知道黎冬的？”
　　黄小玥：“他啊……”
　　接下来，黄小玥跟红U聊了一下午，步凌波就在一旁静静陪着，在小笨蛋语无伦次的时候，适时补上一句。
　　最后，他总结：“你看啊，小红，我黎冬爸爸好关心你！”
　　红U的翅膀紧紧包裹住身体，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黎冬爸爸？”
　　“嗯！”黄小玥骄傲，“他很喜欢我的！步凌波说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可以去海底监狱正上方的浮空塔里探望他！”
　　红U愣愣望着他，最后摇摇头：“对不起。”
　　黄小玥：“没关系！”
　　步凌波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不是对你说的，别乱插话！”
　　黄小玥揉着头：“哦，那是对你说的吗？”
　　步凌波：“……”
　　红U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叹气：“告诉步凌波，T355的真正用途是，跟小行星表面的某种物质起反应，能将星球腐蚀掉，我90%模仿了那种物质，却掌握不好T355的用量，所以只能一次次去实验，后来一直不行，我就想，如果用爆丨炸丨物的话说不定能行，刚好反叛军找到我，他们说能提供给我爆丨炸丨物，我就同意加入他们了，但我一直骗他们说，T355是能加强爆炸威力的东西，最终威力足以掀翻新都城，所以……”
　　黄小玥翻译完，步凌波皱起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消灭小行星是很多人都想做的事，当时你为什么不用正规途径寻求帮助？”
　　红U冷笑：“没人，没人！你知道这些损耗多少人力物力吗？你觉得普通人能帮得到我？你觉得有钱人愿意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投入吗？这种实验完全是个无底洞！”
　　步凌波突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对外公布SIY的‘坠星’计划的？”
　　红U：“？”
　　步凌波：“我只能说，在消灭小行星这一点上，我们立场一致，别说没人愿意投入，我就一直在做这件事。”
　　红U盯着他，闪亮亮的蝙蝠眼看不出情绪。
　　从执着这方面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
　　步凌波问：“能把方法提供给我吗？你研究到什么程度了？我们有很多科研人员，涉及到各个领域，完全可以继续下去。”
　　红U果断拒绝：“不行，而且我明着告诉你，在高柚城毁掉了一半的T355，剩余那点根本不够！”
　　步凌波耐着性子问：“还有获取途径吗？”
　　红U看了黄小玥一眼：“有，但我现在不信任你，步凌波。”
　　步凌波点点头：“好吧！”
　　有点遗憾，他们还没法读取蝙蝠的记忆。


第83章 
　　为了方便跟红U对话，步凌波把黄小玥安顿回新都城的家。
　　蝙蝠还是喜欢充满花香的城市，黄小玥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这么两天就没了，有点不高兴，不过还好，新都城有步凌波，会每天回来陪他。
　　虽然两个人每天都抱着睡，但，黄小玥再也没让步凌波碰过，连亲亲都不行，这让他有点郁闷，但却理解。
　　没关系，他会想办法解决。
　　一起吃完早饭，步凌波又出门了，在无人驾驶的车上，他盯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坚硬钢铁建筑出神，慕斯忽然联络了他。
　　“老板，做好了。”
　　“知道了。”
　　“但之前说的问题还没解决，我们试了几次，实在没办法，但其实……”
　　“什么？”
　　“海克应该有办法，他们最近不是在研究人类和AI思维交互的技术嘛，内部消息，据说已经相当成熟，马上就要面世，就是……”
　　他没继续说完，因为老板不可能用他们的技术。
　　果然，老板无视了他的话，说：“我稍后过来取。”
　　“好的！”慕斯没想到这么快，“马上打包！”
　　以为对话就到这里结束了，没想到老板没收线，又问：“它漂亮吗？”
　　慕斯愣了半天，声音带着难以忍受的怪异强调：“漂亮，白白嫩嫩的，跟小家伙一模一样。”
　　半小时后，新都城SIY总部里搬出来一个大箱子，被放进步凌波的车子里，然后，车子驶离，前往政府。
　　在路上，他接通王子乔，他正带人在政府军的仓库整理反叛军基地带出来的东西，林林总总，堆了半仓库。
　　“子乔，怎么样了？”
　　“老板，刚要联系您嘞！”王子乔声音激动，“找到了您说的那种耳麦，带海克LOGO的！”
　　“发我图片，东西送研究中心。”
　　“好嘞！”
　　王子乔很高兴，因为他手里的东西就像个引爆器，轻轻一按，海克就要没了。
　　步凌波到了政府大楼，径直进入元首的办公室。
　　他把王子乔发给他的东西给元首看。
　　“这是什么？”
　　“海克尚未面世的产品，能让人跟动物直接无障碍交流。”
　　“哦？海克在这方面真的很强，跟你们SIY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
　　“这东西是在反叛军基地找到的，黄小玥证实，它当时戴在卡努的耳朵上，用于跟红蝙蝠交流。”
　　“什么？那，又怎么了？”
　　“还没问世的产品，为什么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觉得应该让天木隼给出解释。”
　　元首盯着那图片看了很久，点头：“好，我会的。”
　　-
　　黄小玥虽然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的，但不像原先那么活泼了，黑子也看出这一点，对他的奚落少了很多，说话都变温柔了。
　　“金金。”黑子撅着屁股钻进他的宽睡衣，“我们回野外去好不好？”
　　“啊？”黄小玥惊讶。
　　自从知道了小红就是红U，它再也没提过回野外的事，一切都变了，好像那个小小的岩洞也没什么可留恋。
　　“就是，我看你留在这里也不开心……”它不确定地问，“你是不开心吧？”
　　“没有啦，我很开心。”黄小玥说。
　　黑子瞪着小眼睛盯了他半晌，叹气：“金金，你越来越像个人类了，说起假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黄小玥鼓起嘴巴，把它从衣服里掏出来，丢到一边。
　　“如果我不是别人的伴生兽就好了。”
　　下午，步凌波约了他出去玩，所以他只稍稍郁闷了一小会儿，就跳起来洗漱。
　　黑子撇嘴：“有那么开心吗？你好像在演！”
　　黄小玥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关系，他的确是在演。
　　他是不太开心，但他更不想让步凌波伤心，除了那件事不行，其他的，他尽量装作没事发生。
　　刚吃过午饭，步凌波的车子就停到了家门口，他早换好了连太给他挑选的漂亮衣服，急急忙忙跑出门。
　　新都城新开了一家游乐园，也是世界上第一家，是仿制灾变前的游乐园建造的，名字叫世纪游乐园，步凌波要带他去散散心。
　　从上车，黄小玥就黏在步凌波身上，脸上忍不住笑。
　　刚才出门前，莫耶斯被他撞了一下，他紧张地稳住肩膀上的彩色大鹦鹉，让他小心点，因为那是艾达。
　　黄小玥跟鹦鹉打了招呼，莫耶斯也看到了门外步凌波的车：“又跟老板出去办事？”
　　他摇头：“步凌波要带我去游乐园！”
　　莫耶斯一副了然的表情：“哦，小玥要去约会了！”
　　原来这就是小之说的“约会”呀！
　　所以，他特别开心。
　　因为是约会，没有其他车子跟着，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加司机王子乔。
　　王子乔在前座时不时从后视镜往后看一眼，心里被虐得嗷嗷叫。
　　游乐场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他们的车子开上了人烟稀少的路，远远就看到高耸的游乐设施了。
　　黄小玥兴奋地扒着窗：“哇哇哇！我在图片里看到过那个！有点像暗夜之都城外的采矿场！”
　　步凌波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真难得，又恢复成两个月前的他了，活泼可爱。
　　这个傻乎乎的小家伙，那时候就像是一抹亮色，在他永远深灰的生活中涂上了重重一笔，他拥有着令他羡慕却无法企及的纯真，所以，他小心翼翼呵护他，像是在呵护自己内心最软弱的部分。
　　哪怕是在知道他本体是蝙蝠时，他也没动摇过。
　　对，他爱上了一只蝙蝠。
　　感情，真是难以解释，难以理解。
　　眼见游乐园大门近了，黄小玥越来越兴奋。
　　他们从贵宾通道进入停车场，然后排队换乘游乐场的高速列车。
　　黄小玥紧张又激动，用力抓住步凌波的胳膊，跟他并排坐上列车的第一排，不知不觉中，步凌波反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
　　“步凌波，这是去哪里的车？”
　　“入园。”
　　“哇！那这里是不是好大？”
　　“嗯。”
　　其实步凌波也是第一次来游乐园，但，他猜测，八九不离十。
　　几声蜂鸣过后，绿灯亮起，露天列车缓缓发动，头顶的玻璃罩子扣上后，几乎没有缓冲地冲了出去。
　　“哇——”
　　伴随着黄小玥的惊呼，列车冲进隧道，他手指扣紧，步凌波嘴角就露出浅浅的笑。
　　在几乎绝对的黑暗中，感受不到速度的存在，渐渐地，隧道两侧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起，汇聚成简单的图形。
　　同时，隧道里响起甜美机械的女声。
　　【各位游客，欢迎光临世纪游乐园，在这里，您将拥有最棒的游玩体验。】
　　【但在正式入园之前，我们期待您了解一下灾变前的世界，在这条隧道里，历史将在您眼前重现，旧日的辉煌，繁荣的衰败，消失的轨迹，我们都将一一为您重现。】
　　隧道两侧的光点开始变幻，如同时空魔镜，闪过一幅幅高清影像。
　　从最初的绿色森林，曾经的天空湛蓝如洗，大地生机盎然；
　　秀美瑰丽的自然风光，各种各样的动物生活在其中，安然惬意；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人类通过终端链接全球信息，无人机与自动驾驶车辆穿梭在智能交通网中，繁华都市中忙碌的人群，没时间抬头；
　　过度开采与资源枯竭的警示信号悄然浮现，环境污染与生物多样性丧失的画面刺痛眼球，预示着灾难即将来临……
　　一个个影像一一闪过，伴随着字幕和讲解，听得黄小玥两眼发直。
　　哇，原来人类的世界以前是这样的啊！好美！
　　但是，接下来他有点害怕。
　　屏幕上展现出灾变发生时的震撼场景，大地坍塌，来自海洋中心的巨浪扑向陆地，城市在巨变中破碎，人们无路可逃。
　　接着，世界重建，由慢到快，直到今天，在某些方面远远超过了灾变前。
　　【黑暗过后，总有黎明，人类撑过了至暗时刻，如今，我们的一切重新恢复秩序，不要放弃希望，我们不会再放弃！】
　　【您的世纪游乐园之旅已经拉开帷幕，再次欢迎您的到来！】
　　随着播报结束，“轰”的一下，他们冲出隧道，黄小玥眯了眯眼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悬浮在半空的透明发光平台。
　　列车缓缓停下，黄小玥跳下车，跑到平台边往下看。
　　“哇！步凌波，快来快来！”他拼命回头招手，“这边能看到整个游乐园的全景哎！景色好好！我从没见过这么茂密的森林！”
　　虽然周围都是人工建造的假山假树，但眼下绿意盎然，清新微风徐徐吹拂着面颊，像是真的置身于美好的大自然中一样。
　　黄小玥好奇地指着山下那些奇奇怪怪的设施：“那些都是什么？”
　　步凌波也不太清楚，他找工作人员要了两副眼镜，戴上去之后，每一个设施都出现了对应的名字和介绍。
　　黄小玥觉得每个都好有趣，决定不了要先去哪边，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地建议：“摩天轮怎么样？很多年轻的游客喜欢坐那个，它虽然很古老，但俯瞰大地的感觉真的很好！”
　　步凌波征求黄小玥的意见：“怎么样？”
　　他扁扁嘴：“嗯……不喜欢。”
　　他是只能飞上天的蝙蝠，俯瞰大地这种事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
　　步凌波也一样，他有一半外出时间，交通工具是飞行器。
　　工作人员见状，继续提议：“那要去展览馆看看吗？我们跟海克公司合作，有很多刚刚面世的产品，比如，各种基因工程改造，各类提升人体机能的植入体，各种虚拟现实交互技术，哦，前阵子推出的把思维送给仿生人同时操控两个身体的技术也有介绍。”
　　听到“海克公司”，步凌波扬了扬眉毛。
　　黄小玥跳起来：“哇！步凌波，我想去参观！”


第84章 
　　专属于海克公司的展馆里，林林总总都是充满科技感的展品。
　　黄小玥对“同时操控两个身体”的技术不感兴趣，反而被角落里一个虚拟游戏设备吸引了注意力。
　　有两个人坐在半包围的大椅子里，像是睡着了，他们面前有个很广阔的空间，空间里是淡蓝色的全息影像，那里，他们在奔跑，手里捧着武器，追逐着前方不知名的怪物。
　　黄小玥兴奋大叫：“哇，步凌波，我们也玩一个吧！”
　　步凌波看了一眼，点头：“好。”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咦？黄小玥？”
　　是天木。
　　他竟然穿着一套很正式的衣服，胸前挂着印有海克公司LOGO的工作牌。
　　黄小玥一时间忘了之前的仇，笑眯眯跟他打招呼：“嗨！天木，你好哦！”
　　天木都没多看步凌波一眼，走到黄小玥面前，指了一圈周围：“我来看场子！”
　　黄小玥：“？”
　　是什么专业术语吗？
　　天木看了眼旁边的游戏机：“你要玩打怪兽的游戏吗？”
　　“嗯嗯！”黄小玥用力点头。
　　原来他们是在打怪兽啊！
　　“我陪你！”天木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这个我擅长！”
　　“哦，我……”
　　没等黄小玥说完，步凌波拉着他的胳膊一把拽到身后：“不用了，我也很擅长。”
　　没给天木继续挣扎的机会，他打开手表里的身份信息，直接扫描进旁边的一台空机器上，立刻，座位面前出现旋转的全息影像，是等待进入的界面。
　　步凌波拉着黄小玥坐上去，帮他戴好头戴设备，立刻开始。
　　看着活跃起来的全息影像，那两个人在游戏里也手牵着手，天木撇嘴。
　　进入游戏后，黄小玥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变了，是跟王子乔他们差不多的，那种雇佣兵的衣服。
　　然后，天上出现倒计时。
　　步凌波提醒：“那是开始游戏的时间，选装备吧！”
　　黄小玥回头一看，发现步凌波竟然也穿着跟自己一样的衣服。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步凌波在外面穿不那么正式的衣服，好帅啊！
　　他两眼冒星星，看得步凌波发笑，用力把手里的防护头盔扣在他头上，顿时头盔深深陷下去。
　　“啊！”黄小玥撑起头盔，“这是干什么呀！”
　　“能让你在游戏里多撑几分钟。”步凌波在武器架上找了半天，给他选了一把小手丨枪。
　　黄小玥生气地指着最大的那把电磁枪：“我要那个大的！”
　　步凌波摘下半米长的蓝色电磁枪，往他怀里一放，黄小玥登时支撑不住倒地。
　　“啊啊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咦？不疼？”
　　步凌波轻轻笑：“游戏里没有痛感，不然还怎么玩？”
　　“哈哈哈，真的耶！”他大笑着冲向门，一头撞上去，发出“咚”的一声。
　　步凌波：“……”
　　随着天空上的字进入倒计时，黄小玥紧张起来，步凌波紧紧握住他的手，在大门打开后，拉着他一起前往“怪兽战场”。
　　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他一向是不屑玩的，也玩不好，他会经常抽空锻炼身体，但不擅长战场强度的训练，但还好，游戏难度是面向大众的，他应该能应付。
　　今天是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哄黄小玥开心，哪怕让他能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也好。
　　迎面，一群小型怪物扑来，像是跳蚤。
　　开始的关卡是十分容易的，但黄小玥叫的很惨，那些东西跳得飞快，还从他头顶跳过去，吓得他闭上眼睛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步凌波用武器帮他扫清了怪物，把他脑袋边的手拿下来，挠了挠他的下巴，嘲笑地看着他：“怕什么，是假的。”
　　黄小玥鼓起嘴巴，站起来，嘟嘟囔囔：“我知道是假的啊，但那东西长得好可怕！谁会不怕啊，比变异野兽都难看！不过下次我才不会害怕了！”
　　明显是想借此掩饰尴尬。
　　话虽如此，可后来每次遇到怪物的时候，都是步凌波在保护他，而他只会躲在人身后，等怪物被干掉之后过去捡垃圾。
　　毕竟是双人游戏，一直靠一个人的话根本走不了太远，很快他们就输了。
　　“啊啊啊——”
　　一头巨大的怪兽咆哮着向他们扑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黄小玥居然从后面用力撞了步凌波一下，把他远远撞开，先被怪兽吃掉了。
　　步凌波一愣，看着消失在怪物嘴里的黄小玥，心头一阵发热。
　　他知道是假的，所以打不过就算了，但那个小傻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在游戏里，的的确确是想要保护他。
　　他的感情投入不是单方面的，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被锋利的牙齿咬上脖子的那一刻，步凌波眼前光影变换，游戏中的他，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回到现实的时候，步凌波看到黄小玥正跟天木狼嘻嘻哈哈做鬼脸，顿时心里的感动少了一半。
　　“在聊什么？”他看着天木狼远去的背影问。
　　黄小玥愤愤不平：“天木是个坏蛋！他嘲笑我在游戏里得了5分！我说5分很高了，可他说满分100！”
　　步凌波忍俊不禁，问：“那再来一次？”
　　“不来了不来了！一点也不好玩！”黄小玥大声拒绝。
　　步凌波体贴地替他摘掉设备，帮他拢好头发，温柔地说：“好，那就不玩了。”
　　对方才游戏里的事只字未提。
　　从游戏区下来，一张宣传卡片被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玩偶人塞进手里，黄小玥好奇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身体，傻笑了一阵，看手里的传卡片。
　　“有表演！”黄小玥兴奋，“是真人的表演，我要看！”
　　步凌波看了看卡片上的时间：“下一场在一个小时后，我们先随便逛逛？”
　　“好。”黄小玥乖乖地答应了一声，一转眼，看到入口处有一排食品摊，就着急地跑过去了。
　　他是奔着冰淇淋去的，但从靠近摊子开始，眼睛就瞪直了，等艰难挪到冰淇淋摊子的时候，口水差不多流了一路。
　　步凌波看他馋猫似的，无奈：“想吃就买。”
　　黄小玥揉揉肚子：“中午吃撑了……”
　　虽然撑了，还是很有仪式感地买了个冰淇淋。
　　步凌波付了钱，嗅到一股咖啡味，随便瞥了一眼。
　　咖啡摊子旁的轻装玩偶人立刻招呼：“先生，喝杯咖啡吗？新鲜的咖啡豆，来自地球另一端！”
　　“哇，好香！”黄小玥看着刚刚打开的咖啡机，馋的又要流口水。
　　步凌波就对售卖员说：“来一杯，加奶加糖。”
　　他每天下午都要喝一杯提神，从不加奶和糖，几乎整个政府都知道。
　　咖啡端出来后，他闻着杯子里甜腻的味道，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他以为黄小玥会想尝尝，才特意加了奶和糖，哪知道，他对着冰淇淋疯狂发动攻势，还没等出海克公司的展馆，一根超大冰淇淋就进了他的深渊巨口。
　　步凌波想，吃撑的他恐怕没法对咖啡产生兴趣了，但这样的咖啡，他实在喝不下去，就一直拿着。
　　前面又看到天木了，黄小玥用力挥手打招呼，天木刚接待到今天第一位客人，高兴地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压根没把步凌波放在眼里。
　　步凌波从后面环住黄小玥的肩，不让他再看天木，然后在经过一个垃圾桶时，就要把手里的咖啡丢掉。
　　黄小玥眼疾手快：“哎哎哎？干吗呀！”
　　“味道不太好。”步凌波轻易被他抢走了咖啡。
　　“步凌波，太浪费了你！”他数落，“怎么可以这么挑食！这可是从地球另一端运来的咖啡，一杯要10块！”
　　他气鼓鼓地打开咖啡盖子，顿时被一股浓郁的香气冲昏头脑，问：“你真不喝了？”
　　企图明显。
　　步凌波忍着笑：“嗯，那拜托你帮我消化掉吧！”
　　“嘿嘿！”黄小玥开心地笑了一声，捧着咖啡杯“咕咚咚”一口气全喝了，最后还打了个嗝。
　　步凌波笑着帮他揩嘴角，那亲密的样子让周围路人都纷纷侧目。
　　黄小玥满脸幸福地仰头盯着步凌波的脸，突然眉心微微跳了一下，眼神变得茫然。
　　“步凌波……”他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几秒钟的时间，嘴唇就开始发紫，“我，透，透不过气……”
　　说着，人就滑下去，空的塑料咖啡杯也掉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步凌波目光晃了晃，反应很快地反握住他的胳膊。
　　“小玥！”他大喊一声，扶住他软下去的身体，发现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人似乎也不清醒了。
　　旁边的人“呼啦”一下散开，围在旁边指指点点，有园区急救人员带着简单器械迅速赶到，蹲下开始急救。
　　步凌波始终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叫出来，他双眼赤红，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恐惧。
　　他紧紧抓住黄小玥的胳膊试图安抚他，却发现，他皮肤下面的肌肉似乎像是融化了，变得软绵绵的。
　　急救人员也发现了异样，拿出扫描装置扫描他全身，结果，全都吓得站起来。
　　“步先生！”其中一个人哆哆嗦嗦地看着仪器显示屏的截图，“他，他的内脏全都溶化了，现在肌肉和骨骼也正在……”
　　“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步凌波愣愣抬头，继而大叫。
　　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一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落下来几缕，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显得十分狼狈。
　　那名急救人员说：“我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可能是某种毒素……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小先生，没，没救了……”
　　步凌波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岑寂，就只剩下他，他怀里的黄小玥，和不远处被风微微吹动的咖啡杯。
　　该死的是步凌波，他们要杀的是步凌波！
　　他们是冲自己来的！


第85章 
　　海克公司的展览馆里出现了不正常的嘈杂。
　　天木差点就谈成他的第一笔生意了，听到骚乱，探头看了一眼，从监控里看到场地里的情况，魂儿差点丢了。
　　“让让，都他妈让让！”
　　他拼命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到了包围圈内，愣愣地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黄小玥和目光中隐藏着风暴的步凌波，咽了咽口水，问一旁傻站着的急救人员：“怎么回事啊？”
　　急救人员对他说了目前的状况，左右为难。
　　其中一个说：“步先生一定要我们救人，可这样的身体，根本救不了啊，都不能算是人的身体了……”
　　另一个说：“顶多算一坨有人类基因的烂肉！”
　　步凌波的目光恶狠狠扫过来，天木也给了那个人一脚。
　　“治不了就滚！”
　　“身体？”
　　他们异口同声。
　　步凌波的眼神恢复了几分冷静，慢慢挪到天木脸上，又看向展台方向，那上面巨大的广告投屏正在不断闪烁。
　　【海克公司，交互技术最前沿！分出部分思维，成就一个新生命！】
　　顺着他的目光，天木也缓缓回过头，突然想到什么，自己先乱了阵脚：“我草！对对对，还没死透呢！仿生人！有吗？啊，这里没有！我我我，我回去找一个，还来得及吗？”
　　最后一句是问急救人员的。
　　他们同时摇头：“撑不了那么久的，天木先生，最多半小时！”
　　步凌波把没了生气的黄小玥小心放在地上，浑身僵硬而颤抖：“我有，就在停车场……”
　　他一边脚步踉跄地往外跑，一边回头指着天木：“你，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回来！他救过你，你一定要救他！多少钱，多少钱我都付给你！”
　　求助于竞争对手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有一线希望……
　　天木用力点头，让身边两个安保人员赶紧过去帮忙。
　　园区破天荒让私人汽车驶入，十几分钟后，步凌波的车子停在了海克公司的展馆前方，王子乔和两名安保人员一起抬着巨大的木头箱子冲进来，后面跟着步凌波。
　　天木早就准备好了交互仪器，让他们驻场的科研员认真调试过。
　　等箱子一打开，所有人都惊呆了。
　　里面是黄小玥，栩栩如生的黄小玥，不算高挺却漂亮的鼻子，小扇子一样垂下的睫毛，总像是向上弯着的嘴角，由于总鼓腮帮而肉嘟嘟的脸颊……
　　地上那个黄小玥因为肌肉消失，人都变形了，天木将他们对比了好几秒，还是觉得仿生人更好。
　　软绵绵的黄小玥被抬进一侧舱体，仿生人被抬进另一侧，用十几秒进行了激活。
　　步凌波走到天木旁边，呼吸沉重而急促，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他不放心：“思维……不主动分离也可以吗？”
　　天木指了指正在忙碌的科研员：“他们说可以。”
　　步凌波看了他一眼，咬牙：“你们的技术，一贯这么反人类！”
　　天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是是是，反人类，有本事你别用啊？”
　　步凌波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哑着嗓子说：“天木狼，小玥是喝完你们场馆里卖的咖啡才出的事，你的急救人员也说了，是毒素，那杯咖啡本来是该我喝的……”
　　天木转向他，眼睛慢慢睁大：“什么？你什么意思？”
　　步凌波不说话了。
　　仪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又在所有人心惊肉跳的等待中戛然而止。
　　舱门还没打开，天木看了眼步凌波：“我，那个，我有点紧张。”
　　又后悔为什么要跟死对头说自己紧张，怪丢人的！
　　经过一段时间，步凌波反倒冷静不少，虽然他的心还高悬着，但独属于SIY老板的冷硬气质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事情如果无法改变也无法挽回，他会把所有哀恸都埋在心底，永世铭记。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们的技术没问题，那倒不用担心小玥，这不是他第一次了。”
　　天木：“哈？”
　　舱体上方的面板上整齐闪烁着象征身体机能的灯，都是“正常”的绿色，他们看到了“心跳”、“感官”、“血液流动”等字样，一起松了口气。
　　步凌波说：“你们的交互技术还算过得去。”
　　天木回了一句：“你们的仿生人做的也不错。”
　　-
　　几天后，黄小玥终于适应了新身体。
　　他是挺高兴自己有个新身体的，但不知道该不该为契约人类而难过。
　　其间，莫耶斯，艾达，波米和王子乔都来探望过他，而步凌波却一直没回来，也没联系，他很委屈，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个仿生人了，他就不喜欢自己了。
　　连太闹不清先生是怎么想的，看着黄小玥唉声叹气，他心情也不太好。
　　他知道，其实先生不太喜欢包括自己在内的仿生人。
　　可是，小玥明明那么可爱，是不是仿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过了几天，新都城又出了一个巨劲爆的头条新闻。
　　海克公司完了！
　　海克公司的老板天木隼，因为有SIY这个绊脚石，一直成为不了世界最大的商业集团，因此暗中组建反叛军，专门给世界添乱，海克再从中获利，包括但不限于名誉、金钱、和支持率。
　　但他始终斗不过万事从穷人利益出发的步凌波，从高柚城爆炸开始，他就觉得事态不妙，于是在世界各地设立了好几个反叛军据点，方便他们转移，没想到，他的阴暗面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耳麦暴露。
　　天木隼知道这次逃不掉，死也要拉步凌波同归于尽，他无意中得知步凌波去了世纪游乐场，就送去最新型的神经毒素，找机会喂给他吃，反正，不是咖啡，就是其他食物——他们在游乐场里总要吃饭。
　　却没想到，这一切被黄小玥给承担了。
　　这几天，元首亲自检查天木隼犯法的证据，整个议会噤若寒蝉，对步凌波鼻以往更加恭敬，生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
　　昨天，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天木隼被迫将公司交给继承人天木狼、又被关进临时监狱等待审判后，步凌波正式提出辞职。
　　元首和几位关系要好的议员试图挽留，但他相当坚决。
　　清晨，他脱下了陪伴将近十年的暗灰色制服，步伐坚定地走出政府楼的大门，朝阳打在高耸入云的外墙玻璃再反射到他背上，描成一条条灿烂的亮金色。
　　他最喜欢的亮金色。
　　-
　　黄小玥很早就起来了，坐在到处是金属的房子里，垂头看着阳光落在地面那些斑驳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仿生人的原因，他这几天不太喜欢睡懒觉了，每天很早就醒，盯着远处时而繁忙时而空旷的街道发呆。
　　黑子看他的时候总是好奇，黄小玥有点烦，嘟着嘴巴：“臭黑子！说了多少次了，我的身体跟你的机械翅膀没区别，都是人类科技的产物，我还是我呀！”
　　黑子冷哼：“可是步凌波不理你了，一定因为你是个假人！我看你还是识相点，早点跟我回岩洞吧！”
　　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黄小玥觉得它说得对，所以没有反驳，乖乖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上次都已经搬去花都城了，这里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想了想，问黑子：“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吗？我们一起去买了，带回岩洞。”
　　黑子只是在耍嘴皮子，没想到他真的肯跟自己走，神情恍惚了一会儿，在黄小玥的催促下，缓缓地回了声：“……啊？”
　　黄小玥：“……”
　　他们还是去了购物中心，买了很多以前感兴趣，又不太舍得买的东西，那架势，不把账户里的钱花光不罢休似的。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广告屏上都是天木隼被抓的消息，黄小玥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他搞的事。
　　他气得直跺脚：“天木的爸爸可真坏呀！”
　　还是黄小玥的爸爸好。
　　嗯……
　　他突然耷拉下脑袋，偷看肩膀上的小蝙蝠：“黑子……”
　　黑子斜眼看他：“嗯哼？”
　　“我，我答应了黎冬爸爸，要用契约人类的身体好好活下去，可我把他的身体……”他艰难地说，“弄坏了……”
　　他好惭愧。
　　黑子扑棱了一下翅膀：“你随便吧！”
　　他一开口它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不管干什么，反正又是借口不跟自己回岩洞，呵呵！
　　黄小玥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联系步凌波。
　　几乎是瞬间，通讯就连接上了。
　　“步，步凌波……”他唯唯诺诺，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他。
　　“怎么了？”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我，那个，想去海底监狱见黎冬爸爸……你，你……”他鼓足勇气，“你可以帮忙吗？”
　　“见黎冬？为什么？”
　　“我要跟他道歉，我把契约人类的身体，弄坏了……”
　　“没关系，我已经通知过他了，而且三天后会有一个正式的葬礼，他会亲自到场。”
　　“……哦，好的！”
　　葬礼？步凌波安排的好周到啊！
　　他结结巴巴：“那，那我没事了，再见！”
　　“等等！”步凌波叫住他，“我听你那边有点吵，你现在在哪？”
　　“购物中心。”
　　“知道了，在那等我，我很快就到！”
　　“哦……啊？”


第86章 
　　步凌波到的时候，黄小玥正在豪华宽敞的休息大厅等他。
　　他看了一眼他身边堆着的大包小包，有点纳闷：“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因，因为要回野外去嘛，就想多买点东西带着，省得到时候饿肚子……”黄小玥偷瞥地上的东西，也觉得离谱，声音更弱了几分，“就，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野外？你要回野外？”步凌波的声音下意识提高。
　　黄小玥感觉有点害怕，就好像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不太敢正眼看他：“嗯……”
　　“为什么？”步凌波问。
　　黄小玥显得有点丧气：“我，就是，应该回去。”
　　蝙蝠就该回野外去，这个不会错的！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可以，那我们去买帐篷。”
　　“帐篷？”
　　“去野外，总不能露天睡觉吧？”
　　黄小玥想了想，现在的自己好像的确并不太能适应睡觉时看到星星了，于是点点头。
　　步凌波带他去了卖帐篷的楼层，选了一家最好的，进去挑了一个最智能最豪华的双人帐篷。
　　黄小玥看着店家展示给他的比他现在房间还大的帐篷，赶忙拒绝：“不不不，我就要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能钻进去睡觉的就可以。”
　　“不行！”还没等店员撺掇，步凌波先反对上了，“需要最耐用的太阳能板，要娱乐设施接口，要强效信号接收器，因为要远程办公，要暖气和冷气，要净化设备，要能驱赶野兽的音波发射器，要能煮饭的灶台，要一个烤箱，因为你喜欢吃蛋糕，当然还有多功能饮料机……”
　　黄小玥赶忙摆手：“不不不，不需要，我不会煮饭，也不会做蛋糕！”
　　“确实，我也不会。”步凌波一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学。”
　　黄小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什么？”
　　步凌波看了他一会儿，假装生气地问：“你该不是没打算带上我吧？我刚刚可都辞职了！”
　　“什么？辞职？”黄小玥吓得跳起来：“步凌波你失业啦！”
　　“嗯。”步凌波忍俊不禁，“失业了，以后就只能给你做做饭，陪你逛逛游乐场之类的了。”
　　“不，我再也不去游乐场了！”黄小玥后怕极了，赶忙失声拒绝，又想到这不是重点，他不敢相信地问，“步凌波，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和黑子去野外吗？”
　　“去野外没问题，但我不想跟黑子。”他看到黄小玥的表情变得为难，严肃地说，“嗯，除非他帮我们抓蚊子。”
　　黄小玥更为难了：“对哦，野外有很多蚊子。”
　　从前做蝙蝠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后来进入契约人类的身体出去采花，才知道被蚊子骚扰是多么讨厌的事，要是遇到一大团蚊子，那简直是噩梦！
　　等等，步凌波说什么？要跟自己去野外？
　　他后知后觉想到这一点，眼睛都瞪圆了。
　　不对不对，他不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了吗？这么多天他都没联系自己！以前哪怕再忙，他都会偶尔用通讯器找自己聊几句！
　　可是，他刚刚说要给自己做做饭，陪自己逛逛游乐场？他是不是不讨厌自己呀？
　　黄小玥的嘴角忍不住上翘的弧度，连说话语气都变软了：“步凌波，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呀？”
　　步凌波指指身后的屏幕，上面正循环播放着天木隼落网的事，声音难过：“在忙正经事，一刻也不闲着，这次又三天没睡了，还以为回家就能抱着你睡觉，你却跑出来玩，唉，我都快昏过去了！”
　　黄小玥眨眨眼，突然扑进他怀里，抱紧他紧实的腰身，哼哼唧唧，又哭又笑。
　　这几天他真的委屈坏了！
　　“那，那我们不买帐篷了，我们先回家睡觉！”他生怕步凌波当场昏过去，赶忙把他往店外拖。
　　步凌波笑吟吟看着他：“怎么？不去野外了？”
　　“嗯，暂时，暂时先不去了嘛……”出于对黑子的愧疚感，他越说声音越小。
　　步凌波笑着搂住他的肩膀，在他额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如果黑子不想留下，我可以让王子乔把它送回去。”
　　“嗯，好呀！”
　　黄小玥感觉自己会被黑子骂，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还是步凌波更重要！
　　-
　　黄小玥的葬礼过后，步凌波借用了海克公司能跟蝙蝠对话的耳麦，跟红蝙蝠进行了一次长谈。
　　它最终相信了步凌波不会像天木隼那么疯狂，于是放心说出了T355的来源。
　　就在金金和黑子他们生活的岩洞底层，那些洞口太小太密，只有蝙蝠能进出。
　　这也是黄小玥和黎光遇到蝙蝠们的契机，从他第一次见到金金，他们就互相喜欢了，黄小玥跟懵懵懂懂的金色小蝙蝠进行了几次思维联结，相处很融洽，之后他们缔约了。
　　蝙蝠对辐射的抵抗力非常强，况且，单纯的原石辐射能量不足以对人体产生过多伤害，但他们还是很谨慎，偶尔联结的时候，黄小玥试着做出搬运原石的指示，起初不成功，慢慢的，聪明的小蝙蝠金金理解了他的意思，从漆黑的洞中一点点运出不少青色原石。
　　对此，小蝙蝠金金并没什么印象，那时候他还是一只单纯的小蝙蝠。
　　不，还是有的，他进入契约人类的身体后，偶尔会做青色和黑色的梦，想来，那应该不是梦，而是他作为蝙蝠被动联结时，分不清梦和现实的记忆。
　　步凌波问它要不要像黄小玥一样，搞个仿生人，重新变回人类的样子，它拒绝了。
　　它要求见黎冬一面，跟他单独谈一会儿。
　　这个要求很简单，但步凌波并没有满足它，他说他打算弄到更多的T355，并邀请黎光加入他的“坠星”计划做特别顾问，请他考虑。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通缉犯！”
　　“通缉犯是红U，你是天体物理学家黎光，而且，我们的法律不是为蝙蝠制定的。”
　　黎光看出来他是真心的，迟疑了半天，就看到黄小玥“嘿嘿嘿”地傻笑，像是很高兴。
　　它眼睛里蓄着泪，语气却凶巴巴的：“你笑什么，小傻子！”
　　黄小玥很开心：“虽然你是个坏蛋，但步凌波原谅你啦！那我也原谅你！”
　　“不，别误会，我没原谅他。”事关原则，步凌波否认，“他做的事永远不可能被原谅，但比起仇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黄小玥挠头，不太懂，但反正，现在他好像暂时不需要再生小红的气了。
　　在跟元首沟通获得同意后，红蝙蝠身上植入政府特制的定位芯片，被送去了花都城的SIY总部。
　　顺便，黄小玥也跟步凌波一起回了花都城。
　　路上听步凌波说要带他去见朋友，黄小玥才一到家就请连太伯伯帮自己选了最漂亮的衣服，又去向日葵花田里摘了一大把最大最鲜艳的，捧着去了詹孟西的家。
　　听说是位长辈，黄小玥免不了有点紧张。
　　步凌波亲自开车，带他到了一座巨大的花园，这里的花圃和灌木摆成各种别致的造型，看得黄小玥合不拢嘴。
　　然后，他看到了一位戴草帽的老爷爷，正拿着把巨大的剪刀在修建一丛造型立体的灌木，在灌木旁边，还靠着一根拐棍。
　　没想到，步凌波居然缓缓把车停在了老爷爷旁边。
　　还下了车。
　　还打招呼。
　　“詹叔叔。”
　　“哦？凌波，你来了。”詹孟西抬了抬草帽帽檐，探头看车里，“你的小朋友呢？”
　　黄小玥扭扭捏捏下了车，偷瞄了一眼老爷爷身后无边无尽的红玫瑰花园，悄悄把手里几根向日葵背在身后。
　　“爷爷，您好哦！”不用步凌波介绍，他先低着头打招呼。
　　这位老爷爷的眼神太亮了，看得他有点害羞。
　　“真有礼貌！”詹孟西夸了一句，问，“给我带的向日葵吗？”
　　“嗯，是的。”黄小玥只好把向日葵拿出来，心里埋怨自己藏得不够好。
　　詹孟西接过花，眉开眼笑：“唔，真好看，我的花园里正好缺点金黄色！”
　　黄小玥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是呢！金黄色最漂亮！”
　　詹孟西哈哈笑起来，转向步凌波：“凌波，你看我的花园怎么样？”
　　“很不错。”步凌波诚心夸赞。
　　“那边我还没布置。”詹孟西指了指西北角的一大片荒地，轻笑，“我太老了，凌波，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五年寿命，我想在有生之年把花园弄好。”
　　步凌波的脸僵了一下，嘴唇嗫嚅了半天，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詹叔叔。”
　　《伴生兽法案》被废除了，詹孟西的第二次生命也没了。
　　詹孟西摆摆手：“没什么的，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伴生兽，做惯了人类，怎么可能习惯做动物呢？我这一辈子了无遗憾，不如直接死掉，安生下葬。”
　　他看向黄小玥：“但你就不一样了，小家伙，怎么样？还是做人类好吧？”
　　“嗯嗯！”黄小玥的眼睛亮晶晶的，“有好吃的！还有步凌波！”
　　步凌波会喜欢黄小玥这样的小家伙，看着他长大的詹孟西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合理。
　　他笑呵呵的：“凌波，考虑一下吗？给我个把花园种完的机会？”
　　步凌波攥着黄小玥的手慢慢收紧，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才重新坚定：“好的，詹叔叔，下星期我来接您的班！”
　　黄小玥：什么？接班？步凌波你又不失业啦？
　　-
　　花都城本就是个安宁的城市，政务并不繁忙，每天步城主都能按时下班，回家陪他的小仿生人。
　　黄小玥一度很羡慕电视节目里那些守候另一半下班回家的人。
　　他们为另一半打扫好房间，无论多晚都会为他们做好晚餐，为他们准备好象征浪漫的烛光，饭后，还可以精心打扮一番，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每次都是步凌波在照顾他，他想，自己总该对他有点表示！
　　打扫房间这件事，他自认为很有做清洁专员的经验，打扫出的房子肯定干净无比，殊不知，每次都是连太哭笑不得地为他善后。
　　然后，他卡在了第二步，尝试了好几天，干脆直接厚着脸皮跳到最后一步。
　　他决定今晚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步凌波，为此，他精心准备了一整天。
　　晚上，他们面对面吃完晚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步凌波有点沉默。
　　但没关系，黄小玥想，他一定会满意自己准备的惊喜。
　　自己可是出身于红灯区，有着丰富经验的“少爷”，小之教过自己怎么做！
　　趁着步凌波去洗澡，他穿好了事先准备好的行头，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假装若无其事睡觉，他想等步凌波上床钻进被子后，拱进他怀里，让他自己用手发现这个巨大惊喜。
　　然后……
　　步凌波这个澡洗了好久，他竟然睡着了。
　　步凌波吹干头发回到卧室的时候，看到黄小玥蒙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慢慢坐在床沿，抚摸他柔顺的发丝。
　　黄小玥迷迷糊糊，被他摸醒了。
　　“唔，步凌波……”
　　眼前突然多了一张卡片。
　　上面有他的照片，黄小玥仔细一看，上面写着“花都城居民证”，名字是……金金。
　　他瞪大眼睛，慢慢坐起来，被子顺着他肩头滑下。
　　“我，我的居民证？我有自己的身份了吗？”黄小玥惊喜地看向步凌波，“这是你帮我弄的吗？”
　　“嗯。”步凌波低低地应了一声，盯着他裸露的肩头，眸光发暗。
　　亮亮的彩妆从肩膀一直延伸向下，消失在被子掩盖的地方，在昏黄的卧室灯光下显得十分妖冶，搭配着精心挑选的反光面料的内衣，衬得那张青春面孔像是从神秘世界走出来的精灵。
　　他小心翼翼吻上他的肩头，顺着那流畅的亮色线条一路吻过去，最后停在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上。
　　黄小玥被他亲的浑身发软，却还紧紧抱着居民证，配合地摇了摇白色蓬松的大尾巴：“我为你准备的惊喜，没想到你也为我准备了惊喜！”
　　步凌波觉得这条狐狸尾巴虽然诱惑感十足，但根本配不上他此刻脸上的雀跃和纯粹，看来今晚的妆容和道具都浪费了，这些也根本不适合他。
　　他无奈地笑着，慢慢帮他解下拴着尾巴的腰带，轻轻吻上他的额头：“谢谢，金金！我也很喜欢你的惊喜。”
　　金金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小声问：“嗯，那你饿了吗？”
　　“饿了。”步凌波在他头上啄了一下，“很饿。”
　　金金就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有了自己的身体，有了自己的身份，他可以好好去喜欢步凌波了。
　　真好。


第87章 番外
　　时隔三个月，金金和步凌波再次踏足新都城，今天步凌波来，是为了跟海克公司谈一个最新的合作项目，而金金是出来溜达的。
　　SIY的飞行器降落在新都城停机坪，早等在停机坪外的天木狼迎上来，脸上是公式化的笑。
　　自从父亲天木隼被判终生□□，他就接管了海克，不太顺利，但好在，在SIY的暗中帮助下，他挺过来了。
　　见到金金，他的眸光过闪过一丝温暖，跟步凌波正儿八经打完招呼，就恢复本性，跟他嘻嘻哈哈。
　　反人类的进步反而是一种退步。
　　他接受了步凌波的观点，封存了不少海克之前的研究项目，带领整个海克公司彻底转变了方向。
　　今天，他们进行了象征性的谈判。
　　谈判时，金金就坐在会议中心外的甜点屋等，跟黑子每人点了份沙冰。
　　其实他跟黑子也好几天没见了，最近黑子一直待在SIY总部，说是去找小红，其实是去观察。
　　它在一旁看它在研究室跟那些科学家讨论青色石头，等他们闲下来的时候，就一起外出透气，活动活动翅膀。
　　小红起初对黑子充满嫌弃。
　　后来，每到深夜，所有科学家和研究员都回家后，研究室空出来，它就感觉孤零零的，黑子的陪伴竟然显得不那么多余了。
　　时间久了，金金每天在步凌波的温柔乡里，还是有点想它，于是之前在路过SIY总部时，去把它“借”了出来，一起带来新都城。
　　其实对于黑子来说，SIY也挺没意思的，主要是没有甜点。
　　今天金金强行请它吃冰淇淋泡芙的行为得到了它的好评。
　　他们都吃完了，可步凌波他们的谈判还没结束，黑子无聊地东飞西飞，最后停在会议中心正中的旗杆上，开启嘲讽模式。
　　“金金，昨天我跟小红说到你！”
　　“说我什么？”
　　“小红说，等研究结束，他要去周游世界，我说我也去，我们想到你，决定不带你！”
　　“切，有什么了不起！本来我也不想去！”
　　“是哦，你想去也去不成，毕竟你不会飞！”
　　“！”
　　“最近小红不那么忙了，好像需要它帮忙的部分结束了，我们经常一起飞去花都城最高的山上玩，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嘿嘿嘿！”
　　“……”
　　“哦，反正你也上不去，我们去的是塔尖，就像我现在站的位置一样，但你不会飞！一辈子也上不来，哈哈哈！”
　　“！！！”
　　金金气得跺脚。
　　天啊，他曾经也是个能遨游天空的小蝙蝠，怎么会这样！
　　所以，等步凌波和天木狼谈判完，有说有笑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满脸伤心的金金。
　　步凌波惊讶：“怎么了？”
　　不是说好跟黑子到外面吃甜点的吗？
　　金金仰头：“你们出来好晚，呜呜呜——”
　　步凌波摸他的头：“无聊了吗？”
　　那也不至于哭吧？
　　金金抹眼泪：“黑子欺负我了，呜呜呜——”
　　天木撸胳膊挽袖子：“哪儿呢！”
　　金金指了下旗杆：“它说我不会飞，还说我一辈子都上不去！”
　　天木放下了胳膊：“那确实，我也上不去。”
　　黑子得意洋洋地呼扇翅膀，对着金金“嘎嘎嘎”地笑，它最近越来越放肆，因为它发现，其实步凌波脾气很好。
　　看他们吵架可真够幼稚的，步凌波无奈：“算了，别介意，它开玩笑的，我们不理它就是了！”
　　“不行！”金金气愤，“我很介意！”
　　天木嘲笑：“那你要变回蝙蝠吗？”
　　金金缩了缩肩膀，撅起嘴巴不吭声了，黑子适时俯冲而下，用机械翅膀使劲儿撩起他的头发，挑衅似的飞走了。
　　这次跟黑子的战争，他输得好彻底！
　　他在伤心，没看到步凌波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回花都城后一星期，战局扭转。
　　某天从办公室回家时，步凌波手里提着一个小盒子，说是给金金的礼物。
　　打开一看，是一只和黑子差不多大小的仿生蝙蝠，浑身的金色毛发闪闪发亮。
　　金金：“哇——送给我的吗？”
　　“喜欢吗？”步凌波把他抱进怀里，“我没见过你之前的样子，就根据那时候你耳朵的颜色，让他们做的，黎光看过，说很像。”
　　“嗯嗯！很像！”其实金金也不知道像不像，他以前还是蝙蝠的时候，只能看到自己的局部，偶尔看到河里的倒影，但不清楚。
　　他从步凌波身上跳下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嗯，摆在哪里好呢？”
　　“不是让你摆的。”步凌波从他手里接过，顺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轻轻撬开，露出里面的凹槽，“是我和天木破例为你做的，激活它，你可以根据意愿随时使用蝙蝠或者人类的身体，但不能同时使用，那是底线！”
　　“真的吗！”金金一愣，扑到他身上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步凌波！我太爱你啦！”
　　他可以跟黑子和小红一起飞啦！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步凌波决定把另一个惊喜留在很久之后。
　　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个仿生人，他打算，等自己满脸皱纹配不上漂亮的金金时，再去启用它。
　　“还有另外一个底线。”步凌波说。
　　“什么？”
　　步凌波郑重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能再使用你的特殊能力，相关法律已经出台了。”
　　金金瞪圆了眼睛：“什么？那不是专门针对我的？”
　　步凌波笑：“不，现有情况不谈，从现在开始，维持现状，任何伴生兽相关技术全被禁止了，单独为你立法不现实，元首说，把你的能力归结到‘技术’层面。”
　　金金：“。”
　　他挠头：“我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只有我？”
　　“黎光猜测，大概是跟你长时间多次近距离接触T355的辐射源有关，算是一种小小的变异。”怕他听不懂，步凌波解释，“你所做的，其实是一种另类的腐蚀。”
　　“啊？”金金震惊，感觉自己成了怪物。
　　“可能是一种思维阻断。”步凌波揉揉他快烧爆了的脑袋，“想不通就别想了，黎光也没法完全解释，T355还有很大的探索空间。”
　　“哦。”这方面金金很听话，他不想了。
　　-
　　金金感觉步凌波最近很奇怪，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
　　今天，他忍无可忍了，开始没话找话：“步凌波，我今天的衣服好看吗？”
　　“嗯，好看。”步凌波头也没抬，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屏幕。
　　那上面画着成堆成堆蚯蚓一样的符号，还写着“星轨”，“能量”之类的话，反正金金看不懂。
　　不过的确，自己今天的衣服就是很好看，刚才跟小之通话的时候，他亲口夸过的。
　　他怀疑地看着步凌波，然后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试图刷存在感，但都被他无视了。
　　可恶，自从他当了花都城的城主，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办公务，金金怀疑，自己对他失去吸引力了，才把不忙的事拿回家来做，故意不理自己！
　　金金不高兴地嘟起嘴巴，从桌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个苹果，一个人坐到落地窗边晒太阳去了。
　　他靠在躺椅上，蜷着小腿，怔怔盯着窗外的向日葵，那些金黄色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拿起苹果刚要啃，突然看了一眼步凌波，接着就露出狡黠的笑。
　　他走过去，把又大又圆的苹果凑到他嘴边：“步凌波，吃苹果！”
　　“嗯。”步凌波的眼神像是被定死在屏幕上了，偏了偏头，张嘴在苹果上咬了一口。
　　“甜吗？”
　　“甜。”
　　金金收回苹果看了一眼，生气地嚷嚷：“步凌波！”
　　步凌波抬头看他。
　　“你敷衍我！”
　　“没有啊！”他赶忙放下屏幕。
　　金金把“罪证”举起来给他看：“你看，苹果上连个牙印都没有，你还说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帽子扣的可大了。
　　步凌波赶紧把他抱进怀里哄：“苹果嘛，不需要吃啊，只要是你喂的，肯定甜！”
　　金金还在生气，可嘴角已经不争气地慢慢上扬了，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步凌波笑话他：“你想笑就笑。”
　　金金恼羞成怒，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步凌波倒吸一口冷气。
　　金金觉得这下闹大了，刚刚自己很用力，步凌波肯定很疼，赶忙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扒开看肩膀。
　　隔着衣服，结实的肩膀上被咬出一个清晰的牙印，红彤彤的。
　　“啊……”他懊恼地叫了一声，心虚地揉着他的肩膀，“对不起啊……”
　　“好疼！”步凌波做出痛苦的表情，顺势捂着肩膀倒在沙发上，“快，我不行了！”
　　“什，什么不行了！”金金慌了，“我我我，要叫医生吗？”
　　“不……”步凌波虚弱地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摸摸。”
　　“摸什么？”金金不理解，但还是听他的话，把手放了上去。
　　胸口的心跳强壮有力，在不经意的对视间，跳的越来越快。
　　金金的脸慢慢红了。
　　他知道，步凌波又饿了，每次他饿的时候，心跳得都特别厉害。
　　步凌波握着他的手稍稍用力，就把他整个人拉在胸前，翻了个身，他就被换到了下边。
　　轻吻他的手心，又去吻他的唇，唇瓣在他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游移，不肯落下一处。
　　阳光从大落地窗的这一段缓慢移到另一端，将房间炙烤得温度不断攀升，窗外有蜜蜂和蝴蝶时不时撞击着玻璃，渐渐交织成动人心魄的节律。
　　房间内的两个人紧密相依，直到傍晚，浅睡了一小会儿的步凌波先醒过来，撑起身体，把被他压在身下的小家伙抱到床上，细细地吻他的面颊。
　　金金醒了，感觉脸上有蚂蚁在爬，用手一摸，摸到了步凌波硬硬的下巴。
　　他动了动身体，不满地咕哝：“讨厌！”
　　步凌波好笑地啄了一下他鼓鼓的嘴巴：“怎么了？”
　　金金并不买账，埋怨：“说了要停下，干吗不停下？我是仿生人，又不是机器人，会痛的！你都明白这些还不停下！”
　　步凌波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的确时间过长了，他揉揉他的腰，诚心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金金傲娇地裹紧被子。
　　步凌波问：“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他是想洗个澡，但腰好酸，动不了，又想到温暖的大浴缸，想同意，又碍于自己在生气，闷声不说话。
　　步凌波凑过来，神秘地说：“洗完澡，带你去看一个绝无仅有的美景，好不好？”
　　金金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仍然故作矜持，结果还是被步凌波一下给抱起来了。
　　“别生气，这个美景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金金一下就紧张了，甚至想催他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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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日葵花田侧面的高地上有金金最爱的凉亭，平时下午他会到这边晒太阳。
　　但今天没来。
　　他还是第一次晚上过来。
　　周围弥漫着向日葵的芬芳，偶尔有虫子在不知名的地方叫。
　　月光皎洁宁静，星河潺潺流淌，那颗小星星似乎离他们又近了些，在这样晴朗的夜里，几乎能看到星球表面的凹坑。
　　很难想象，几十或几百年后，它会挤碎他们生存的地方。
　　步凌波的通讯器亮了一下，他接通。
　　“步先生，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他们到的时间刚刚好。
　　金金瞪圆眼睛：“什么开始？你给我准备了惊喜吗？”
　　步凌波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我给全世界准备了惊喜。”
　　一道雪亮的绿色光柱直刺天际，金金被吓了一跳，分辨出那边是SIY总部的方向，立刻意识到什么，缓缓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盯着那束光柱出神。
　　步凌波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
　　他们谁也没说话，静静看着这一幕。
　　绝无仅有，不夸张，纵观上下千万年，仅此一次。
　　光柱消失于大气层外，隔了将近半分钟，那颗小行星暗紫色的基底开始发光，瞬间又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闪耀出梦幻般的光晕。
　　一片漆黑的宇宙中，它碎了，化为无数流光溢彩的轨迹划过夜空。
　　在T355的暗绿色混合物的作用下，那些碎片并未陨落，而是以一种优雅且唯美的姿态，在星空中留下了绚丽至极的画——像极了黄小玥胡乱涂鸦的抽象画。
　　交织的绿色和紫色以极慢的速度被推离他们的世界，天空一直亮着，太阳出来时，地上投下了大气层外巨物的黑影。
　　而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黑暗过后，总有黎明。】
　　【我们撑过了至暗时刻，光明在破晓时分悄然酝酿。】
　　【勇气的种子在危墙下蓬勃生长，不要吝啬，用我们的信仰去悉心浇灌，它会破土而出，成为坚不可摧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