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神尊在下   本书作者: 熬夜注定秃头   本书简介: 邪神死了。   每一位上神陨落,九重天上的神钟都会响彻云霄。   神尊容褚站在神钟前久久不能回神。   “禹游啊。”   三百年后,禹游重生。   作为邪神,怎可能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那万鬼阵法不过是掩人耳目,偷梁换柱之法。   他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   容褚看着手里的这盏忽明忽暗的锁魂灯,轻轻一笑。   “狡兔三窟。”   “你最好是别落在我手里。”   听闻三界最近不太平,就因为一个浑身没有灵力,却拥有一身邪术之人。   此人作天作地,上打太上老君,下闹地府。   搞得三界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容褚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扬唇:“竟然有此事?”   “调皮捣蛋,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没变。”   禹游被压在榻上,一遍遍地说着:“我再也不敢了。”   容褚:“倒是没想到,你还有服软的时候。”   禹游气得满脸通红:“欺负本座没有灵力,你还要不要脸了?”   *   可惜好景不长。   九重天上的神钟,再次响彻云霄。   禹游命牌已碎,魂魄散落九州大地。   “听说了吗?”   “恶事做尽,死不足惜。”   “也不知他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有传言说,乃不祥之物。”   不久后,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发现,神尊大人的怀里多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充满了祥瑞的气息,让人心生怜爱。   神尊大人对这只小宠格外疼爱,不管去哪都会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只是小宠顽劣,总在神宫捣乱。   小兔子顺着容褚的衣服爬到他的肩膀上,啃咬他的发丝。   “饿了?”   容褚轻轻摸了一把它的脑袋,小兔子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乖点。”   “一会给你胡萝卜好不好?”   小兔子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容褚看着满手的咬痕,叹息:“是在报复我给你咬的吗?”   禹游化作人形,在牙印处再咬一口,怒骂:“呸,狗东西!”   阅读指南:   1.前文会有部分群像,只是过渡在下界的剧情;   2.受很强,但因为失去灵力变成凡胎容易受伤;   3.篇幅不长,高速疯走;   4.文章存在大量私设,不用太过深究;   5.受是反派,但又不完全是反派,他的人设并不完美。   6.容褚他有两根龙须须(也许不是须须)   7.神尊是攻(脐橙的意思)   《师尊为上》同系列文,邪神禹游×神尊容褚   强强/双洁/重生/甜文不虐/不反攻不互攻/主受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禹游 ┃ 配角:容褚 ┃ 其它:《师尊为上》姐妹篇   一句话简介:一觉睡醒老婆没了   立意:珍惜拥有的一切,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第1章 前言   咚——   寂静许久的九重天忽然响起了钟声。   沉重又浑厚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捶打在众仙君心里。   “什么声音?!”   “是……是神钟!”   四面八方惊骇的目光汇聚同一个方向。   钟塔。   每一位上神陨落时,钟塔上的钟声都会响彻云霄。   越是强大的神陨落,钟声越是响亮,响的时间也越长。   能修炼至上神境界的,三界中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   “到底是哪位上神陨落了?”   “又因何原因陨落?”   众仙君纷纷赶往钟塔。   因为陨落的上神名讳会出现在钟塔上。   而此时此刻赫然出现的名字是——   禹游。   “怎么是他?”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或是惊惧或是窃喜。   “邪神?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没死,当年他与神尊一战,只是肉身受了重创,躲了起来。”   “以他的本领,再造个肉身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些年他从未在三界冒过头,本君还以为他是死了呢。”   “这个瘟神终于死了,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蹊跷,以邪神的身手,怎么会轻易陨落?”   毕竟那可是邪神啊。   九重天上除了神尊大人,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神尊大人尚且还在闭关,那邪神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上?   难道说三界有强者现世?   究竟发生了何事?   数位上仙堵在钟塔面前,议论纷纷。   忽地,一股极强的威压席卷而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直接跪在地上。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钟塔面前,他身穿着锈金丝线的白色长袍,一头银白色发丝垂在身后,腰间的玉佩轻轻摇晃。   他负手而立,身上的威压倾泻开来,所散开的神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与生俱来的王者威压,压得众位仙君不敢抬头,冷汗直冒。   “恭喜神尊出关。”   容褚收起了威压,目视钟塔的方向,无悲无喜。   “都散了吧。”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冰冷,带着一股磁沉的威严感。   “是。”   等走远之后,几位仙君才敢小声谈论。   “神尊居然出关了。”   “自从与邪神那一战之后,神尊就开始闭关,这都万年了。”   “神尊为何忽然出关?”   “难道是因为邪神陨落一事?”   “……”   容褚站在神钟面前,看着邪神的名字,久久不能回神。   想起万年前那一战,禹游受伤离开,此后再无他的音讯。   那一战,他全力以赴,将禹游重伤,可他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   禹游身上有许许多多古怪的东西,即使他细微谨慎还是吃了不少亏,此后,他便开始闭关。   原以为那一战之后,禹游是躲在三界某个角落悄悄养伤,等待时机卷土重来,又或者说他痊愈之后,因贪玩所以迟迟未归九重天。   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时,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容褚轻点脚尖,飞到神钟上方轻抚着他的名字,叹息:   “禹游啊。”   怎么就忽然陨落了呢?   就算万年前他将禹游重创,可也已经过去万年,也该痊愈了。   这三界除了他,还能有谁出手伤得了禹游,甚至是将他杀死。   他闭关的这万年发生了何事?   容褚闭上双眼,与禹游数万年的光阴在他脑海中逐渐浮现。   怎么就,陨落了呢。   他还以为,禹游这次很快就会好起来,像这数年一样,来到他闭关修炼的门前,大声叫嚣着要与他决一胜负。   可他这次好像沉睡了很久,都没等到禹游到来。   容褚漫步来到桃林,这是邪神的地盘,当年他相中了这个地方,从此就占山为王,霸道地将此地占为所有。   万年过去,这所宫殿死寂沉沉,方圆十里,没有任何生机。   连那片桃花林也早已枯萎,就像一座鬼城。   容褚轻轻推开了那扇裹满灰尘的大门。   看着院子里那张檀木桌子,回忆涌上心头。   他与禹游似敌似友,在他们还年少时,有一次他俩刚打完架,禹游非得拉着他一起溜去地仙的府邸偷酒喝。   九重天上谁不知道,有个爱喝酒的地仙。   他不仅爱喝酒,也爱酿酒,其酿酒的技艺三界无人能敌。   那天禹游带着他悄悄潜入地仙的府邸,来到酒窖,将地仙酿的酒一扫而空。   “这三界,就数这小小的地仙酿酒技艺最好。”   “我时常就来这里偷酒喝。”   “今天高兴,我就多带点走了。”   容褚问他,难道不怕地仙生气吗?   “他一个小地仙,本上神喜欢他酿的酒是他的福气。”   “本上神又不是没给钱。”   容褚只见他丢下钱袋,转身就走。   好生霸道。   那天晚上,他和禹游一边饮酒一边讨论功法,最后还剩了两坛酒。   谁也不愿意喝下那两坛酒。   于是,禹游把那两坛酒埋在了他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   说是百年后,他们再打一次,打完之后再挖出来喝掉。   只可惜后来他们越打越凶,再也无举杯对饮的时候。   此时此刻,容褚脑海里浮现出禹游那张明媚又张扬的脸。   骄傲又自信。   充满少年的朝气。   他们很少会有如此温馨闲聊的时光。   他甚至从未见过禹游有这样的一面。   容褚思忆起往昔,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当初埋了酒的那棵桃花树下。   他小心的扒开泥土,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容褚不由失笑。   “怎么只有一坛?”   他记得当时明明埋了两坛酒。   看来是禹游贪嘴,在之后又悄悄挖出一坛酒自己喝了吧。   “小馋猫。”   容褚把那一坛酒挖出来,用手帕把泥土一点点擦干净。   他来到曾经和禹游喝酒的那张桌子上,用仙法掸去灰尘,拿出两个酒杯,一个放在他面前,一个放在对面,把酒倒满。   容褚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放在他对面的那一杯酒。   他品尝不出有何差别,如记忆般无二。   若是禹游在这,肯定会说他暴殄天物。   “呵。”   容褚轻轻笑了一下,举起酒杯看了半晌。   “禹游啊。”   “你去哪里了呢?”   “狡兔三窟。”   “你最好是真的死了。”   “若是被我抓住,若是被我抓住……”   容褚又给自己斟满了酒,一杯接着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第2章   死亡山脉。   传说这里是上古神魔大战留下来的遗迹。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经数万年光阴的淬炼形成一条山脉。   在山脉中心位置,有着一条极其凶险的峡谷。   当年神魔大战的威力,导致峡谷的磁场紊乱。   如今靠近峡谷时还能感受到一股极强悍的杀气。   整条山脉终日笼罩在瘴气之中,终年蔓延着死亡的味道,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生灵的存在。   漫山遍野的枯树,干涸的瀑布,裂开的湖底。   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水,没有鸟,只有死寂沉沉一片。   像是万物静止般,让人不敢踏进一步。   连亡灵都不敢踏足的地方,修道之人也只能望而止步。   传闻曾有修炼到渡劫期的修士想要探险其中奥秘,寻找飞升的机缘,被永远困在了峡谷之中,最后只能身死魂消为这山脉提供了养分。   “哈啾——”   一个喷嚏,整个死亡峡谷震上一震。   禹游努力掀开眼皮,蜷缩的姿势让他无法伸展四肢。   半梦半醒中,禹游嘟囔了句:“什么鬼地方。”   抵挡不住的困意又使他昏睡过去。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只是他刚才那声喷嚏所带来的影响,波及了整条山脉。   震动波由死亡山脉的中心位置死亡峡谷向四周扩散。   一股清风拂过山川,吹落枯枝。   山风回响,“哗啦啦”的风声在这寂静的山谷显得格外的诡异。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金色的光线丝丝缕缕落在山脉。   阳光透过树枝落在山林水间。   枯树开始抽枝发芽,山川溪流潺潺流淌。   平静的湖水开始泛起了波澜,波光粼粼。   寂静的山谷中,久违地响起清脆的飞鸟声,鱼儿在湖里畅游。   风,所到之处,万物复苏。   整片峡谷腾云驾雾,仙气缭绕,充满生机。   百鸟盘旋在死亡峡谷上方,山脉里所有兽类都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它们安静地守候在峡谷外面。   像是在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死亡峡谷发生的变化,让落在附近历练的宗门弟子为之震惊。   “如此祥瑞之兆,怕是有秘宝要现世了!”   “能在死亡峡谷诞生的宝物,其珍贵程度不亚于神级阶品。”   “要知道那可是上古神魔大战之地,若是那宝物是上古时期流传至今,一直藏在死亡山脉未曾被我等发觉……”   “快去禀告宗门!”   玄清宗,御灵峰。   宁嘉懿身穿白色弟子服,手持一柄长剑立于竹林之中,他轻点足尖,身姿轻盈如燕,腾空跃起,落在竹林上。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寒意,白光一闪,竹叶纷纷落下,一道道残影掀起狂风,竹林“哗哗”作响。   “漂亮。”   宁嘉懿收回长剑看向身后之人,惊喜地说道:“子墨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宁子墨笑道:“小白快要把我的药田霍霍没了,我自然是来找宗主讨债来了。”   “小白如今正是顽劣的时候,还请子墨师弟多担待。”   宁嘉懿笑着跟他并肩而行,两人默契地一同走出竹林。   宁子墨:“你还没听说吧?”   宁嘉懿:“听说什么?”   他一整日都在竹林练剑,还未得空处理宗门事务。   宁子墨:“死亡峡谷发生异变,我刚接到弟子传回来的消息。”   听到“死亡峡谷”四个字,宁嘉懿神色微微惊讶:“为何说发生异变?”   “……”   听着宁子墨的解释,宁嘉懿的眸色渐深,眉头紧锁,“如此祥瑞之兆必有秘宝要现世,恐怕仙门百家此时此刻也已经收到死亡峡谷发生异变的消息,如此一来,整个修真界又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宁子墨叹息:“死亡峡谷极其凶险,哪怕是你我进去,都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宁嘉懿看着桌上的死亡山脉地势图,不禁沉思。   三百年来,他日夜修炼,凭借着与小白契约带来的机缘,终于达到了化神期的修为,他才知道,化神期想要飞升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无论他如何修炼,都像是停滞在此处,无法撼动。   倘若死亡山脉中真如传闻那般,藏着飞升上神的机缘……   没有一个化神期的修士能不心动。   他也不例外。   宁子墨:“从弟子们带回来的消息上看,只要靠近死亡山脉都能感觉到一股澎湃浓郁的灵气,只是那山林中的瘴气并不曾散去,他们不敢贸然前进。”   宁子墨看了一眼宁嘉懿的脸色,继续说道:“是危险也是机遇,整条死亡山脉如今像死灰复燃般,充满生机。”   宁嘉懿:“你是想让宗门的弟子进去历练?”   宁子墨:“在死亡山脉一带,不进去死亡峡谷。”   宁嘉懿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有生物都在这股灵力的驱使下快速成长,有些灵兽甚至可能会一举达到成熟期,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没有任何修士能拒绝。”   哪怕只是在死亡山脉静静打坐,都会以千百倍的速度增长。   宁子墨:“你觉得如何?”   宁嘉懿微微一笑:“走吧,召集宗门长老,商量此事。”   -   死亡山脉近日来热闹得很,仙门百家的弟子随处可见。   连一些散修都自发组成队伍想要进山脉探险。   山脉入口处已经有不少队伍集结,晚来的玄清宗只能在比较远一点的地方扎营。   宁子墨前去探探脚,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宁嘉懿:“怎么了?”   宁子墨取下口捂,神情凝重:“山脉里的瘴气很重,不管用何种方式都无法将其驱散,瘴气不仅有毒,还遮挡路线,寸步难行,容易迷路。”   宁嘉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宁子墨把储物袋里的几株灵植拿出来展现给宁嘉懿看,“这是我在水潭附近所发现的,就如你所说,因为这股来路不明的灵力促进下,不少灵植已经成长到了成熟期。”   宁嘉懿看向远方的山脉入口,眉头紧锁:“原本此处不过是一座荒山,年幼时我曾跟随师父来过此处,并没有发现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   宁子墨:“我也曾听小师叔说过,他在下界游历时,也曾踏足死亡山脉,也是光秃秃一片,别说灵兽了,连棵草都没有。”   宁嘉懿:“如此更能证实,死亡山脉发生的祥瑞之兆必定是有秘宝现世,它很有可能就藏在这峡谷里面。经数万年光阴的沉睡,如今终于要现世了。”   宁子墨:“你想要如何?”   宁嘉懿:“小白的出现已经让仙门百家对我们有所忌惮,若是我们想要进入山脉更深的峡谷里面,想必他们也会对我们百般阻挠。”   宁子墨哼声:“那也得让他们有本事拦住我们!”   神兽白虎择玄清宗宁嘉懿为主这件事,即使三百年过去了还是让仙门百家心里憋着口气难以下咽。百花谷当初想要瞒着所有人将其纳为己有,让他们错失良机这件事,也让仙门百家耿耿于怀。   要知道,上万年了,整个修真界也只发现一头神兽。   如今听闻死亡山脉的异变,仙门百家都蠢蠢欲动。   连一些散修都想要来分一杯羹。   越是靠近死亡山脉的中心地带,瘴气就越重。   宁子墨攥紧了手里的清心丹,他大乘期的修为已经停滞整整一百年了。   无论什么灵丹妙药都无法让他再增进一步,他来死亡山脉就是想要突破境界达到化神期。   几个时辰之后。   宁嘉懿脸色有些难看:“子墨,我们已经在原地打转将近一个时辰了。”   宁子墨:“看来问题还是瘴气所在,天色越来越晚了,要是贸然前行,恐怕更加危险,不如就此打坐休息,等天亮了再前行。”   宁嘉懿:“我和你轮流守夜,让小辈们先去休息吧。”   瘴气弥漫在整条山脉,弱小一点的植物受到瘴气影响,都变成了魔植。   山脉的瘴气虽浓郁,水源却不受影响,溪流清澈见底,还能看见水中的浮游生物。   也许是因为这样,水源附近的植物资源丰富。   百花谷和五毒派没少动起手来,最后两个宗门霸道地占据了溪流两岸。   “师尊,我们……”   宁子墨冷笑一声:“这些灵植早已沾染上瘴气,由此炼化出来的丹药恐怕我们无福消受。”   话音刚落,五毒派那边传来嘶声裂肺的惨叫声。   “救命啊!”   “吃人、这什么东西啊!”   “不要靠近溪流!速速撤离!”   一声“吃人”让在场各位都毛骨悚然。   瘴气弥漫在空中,根本无法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   宁嘉懿:“子墨,你去看看。其余人都留在原地,警惕四周!”   “是,弟子知道。”   宁子墨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来到小溪边,越是靠近目的地,血腥味越重。   惨叫声戛然而止,接着传来清晰可闻的咀嚼声音。   那名弟子显然已被吞吃入腹。   靠近溪流,瘴气散了些。   入目便是岸边那株巨大的食人花,花瓣黏合着,并未张开,只是有血液不断地从花瓣的缝隙掉落下来,鲜血留了一地,骇人至极。   原本在此处打坐的弟子纷纷撤离。   或许是得到进食的缘故,食人花好像变得更大了。   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香甜诱人的气息,靠近它时会受到那股气息影响,短暂地陷入昏迷。   一旦进入了它的领地,就会被它那朵花也就是它的那张“大嘴”吞吃入腹。   食人花重新张开了它的花瓣,粉色的花蕊娇艳欲滴,叶子轻轻摇曳着,显得非常的无害。   想来那位五毒派的弟子就是被它诱杀了。   五毒派的长老脸色铁青地看着这株食人花,他的修为是化神期,对付这株食人花再简单不过。   宁子墨微微皱眉,五毒派为何要留下食人花的种子?   还是被瘴气沾染变异的食人花。   这种会伤人的植物,在整个修真界向来不讨喜。   而且食人花是魔植。   宁嘉懿看见宁子墨回来,连忙追问:“发生了何事?”   宁子墨:“是食人花。”   宁嘉懿眉头紧皱:“没想到死亡山脉竟然也有这种魔植的存在。”   宁子墨:“受到瘴气的影响,不少灵植都发生了变异,威力大增,那名弟子应该是不小心进入到是食人花的领地。”   死亡山脉确实发生了许多古怪的事情。   原先这里只不过是一座荒山,根本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为何瘴气终年不散?   在死亡山脉生长的所有灵植是从何而来?   枯树逢春,枝繁叶茂,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就在宁嘉懿沉思的时候,小白叼着一只灵兽回来了,扔在了他脚边。   宁嘉懿有些错愕:“这是哪里来的?”   小白用脑袋拱着他的腿撒娇。   宁嘉懿摸了摸它的脑袋,用手帕将它脸上沾到的血擦洗干净。   小白不停地发出“咕噜”声响,宁嘉懿无奈地开口:“这就烤给你吃。”   宁子墨:“这只剑齿虎最少也有五百年的修行了,也算是比较稀有。”   宁嘉懿:“确实如此,我在踏入山脉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十分浓郁,很适合修炼。想来这里的灵植和灵兽在这股灵力的滋养下,正在以一种十分快速的增长速度在提升它们的修为。”   宁子墨:“我们也稍作休息,来打坐吧。”   宁嘉懿:“好。”   -   死亡峡谷内。   禹游睡得正酣,迷迷糊糊中还踹了一脚包裹着他的蛋壳。   他的这一脚,让峡谷震上一震。   震动从死亡峡谷向整条山脉蔓延。   不少修士还在打坐,被这股强烈的震动惊醒。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晃动得如此厉害!”   “是要发生地动吗?!”   宁嘉懿迅速稳住身形,立在空中,打开地图看了看,喃喃地说了句:“看来这一切的答案,都在死亡峡谷里面了。”   仙门百家在死亡山脉里摸索了几天,终于逐步接近了死亡峡谷。   小一辈的都留在山脉继续历练,高阶修士都想闯一下峡谷。   峡谷位于山脉中心,被溪流和群山包围,死亡峡谷的瘴气反而比外围的山脉要稀薄许多,能清晰视物。   这里的灵气很浓郁。   宁子墨悄悄地丢下一颗种子,只不过片刻间,这颗种子就已经生根发芽。   众人停驻在此,没有贸然向前。   小白躁动不安地来回踩着前脚,时不时发出威胁的吼叫声。   宁嘉懿摸了摸它的脑袋,努力安抚着它的情绪。   小白的焦躁引起了仙门百家的注意,小白可是神兽白虎,能让这头神兽都如此不安的,那就说明,峡谷里面的东西,比起上古神兽还要厉害几分。   几大宗门的长老互相看了一眼,气氛忽然变得箭拔弩张。   就在这时,小白忽然仰天长啸,震耳欲聋的虎啸声打破了死亡峡谷的平静。   接着一股极强的气势从峡谷里传出,众人纷纷惊惧地后退一步。   一声清脆又响亮的鸣叫声响起,神兽的威压向四周扩散。   “怎么会?又一只神兽?!”   “那是……朱雀?!”   一头火红色的巨鸟在峡谷上方展翅翱翔,浑身包裹着火焰,绚烂的羽翼划破天空,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朱雀扇着翅膀,盯着冲它虎啸的小白,不屑地朝它张嘴,喷出一道火光。   小白赶紧后退几步,怒火中烧不断地咆哮着。   峡谷的某处洞穴内,一颗悬浮上空中的蛋有些暴躁。   “谁扰人清梦这么缺德啊?”   “哪个不要命的混蛋羔子敢吵老子睡觉?!”   “闭嘴!”   峡谷上方,高亢明亮,带着威严的鸟鸣声戛然而止,显得格外怪异。   “啾!”   “啾……”   朱雀瞬间没了气势,扇着翅膀扑哧扑哧飞了回去。   小白也瞬间哑了嗓子,惊惧地看着前方。   所有灵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他们像是在朝某个方向跪拜。   “发生了什么?”   “它们在跪谁?”   宁嘉懿看向小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哄道:“别怕。”   小白躲在宁嘉懿身后,耸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   宁子墨眉心紧蹙:“小白即使尚在年幼,对上朱雀都不在怕的,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受到了惊吓,而且那头朱雀……”   宁嘉懿接着他的话茬说了下去:“而且那头朱雀方才在攻击小白时,也完全没离开过峡谷,我猜它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所以不能离开。”   宁子墨:“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上古神兽朱雀来当它的守护神?”   听到宁嘉懿和宁子墨的话,五毒派的秦修然率先站出来:“不管是什么秘宝,这次我们五毒派绝不会空手而归!”   金煜祺冷冰冰地看着他:“那就先问问我们万剑宗的意见吧!”   合欢宗的仙姑袅袅婷婷迈着莲步,娇笑着步入峡谷:“妾身此次也想一睹秘宝的风彩呢。”   百花谷谷主笑道:“百花谷可没打算将秘宝拱手让人,包括那头神兽朱雀。”   宁嘉懿和宁子墨并未出声,也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外面。   五毒派路过时,轻哼一声,说话声却极大:“你们玄清宗已经有神兽白虎在手,想来这次并不会与我们争夺这秘宝了吧?”   五毒派长老这句话一出,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宁嘉懿和宁子墨身上。   宁子墨冷笑:“你们以为这秘宝是大白菜呢,想要就要?先打赢它的守护神朱雀再说吧。”   一群蠢货。   能让朱雀做守护神的秘宝,岂会这么简单?   随着众人的一步步靠近,死亡峡谷的空气都变得焦躁起来。   一双双藏在密林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与峡谷绷紧的气氛不一样的是,洞穴十分温馨。   洞穴里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整颗蛋浮在空中,没有任何纹路就像一颗光滑的水煮蛋,蛋壳表面却散发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神兽朱雀回到洞穴内,耸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周围的还有几头高阶兽类守在外面。   禹游打了个哈欠,不满被吵醒。   “该死的,什么东西敢打扰本座沉睡?”   “怎么这么黑?”   “这是个什么地方?!”   禹游摸了摸光滑的内壁,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答案。   “靠!我怎么会是蛋生的!”   禹游敲了敲蛋壳,纹丝不动,没有裂开的痕迹。   “???”   “这是什么品种的蛋?”   禹游随手一挥,想要用灵力破开蛋壳。   结果他等了许久,蛋壳没有任何反应。   禹游僵硬地屏住呼吸,查看了一下这具身体的灵脉。   没有任何灵力,与凡人无异。   禹游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朱雀连忙飞到这颗蛋的面前,围绕着蛋转了一圈,着急地“啾”个不停。   在峡谷外围逗留的几位宗门长老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峡谷的范围内。   小白咬着宁嘉懿的衣摆,将他往后拖,似乎是想让他远离峡谷。   宁子墨见状,看向峡谷的方向有了一丝犹豫。   他尚且还在大乘期,与化神期只有一线之隔,却是天差地别。   嘉懿有化神期的修为,还有小白,若是发生危险,他岂不是成了负累?   宁嘉懿:“小白,别闹!”   小白依旧咬着他的衣摆不松口,宁嘉懿只好说道:“死亡峡谷很大,我可以不去接近那个让你害怕的东西,但是我必须要进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倘若我飞升的机缘就在里面,此次错过,恐怕此生都难再有机会。”   看着宁子墨犹豫不决的神色,宁嘉懿开口:“子墨,可是在担心什么?”   宁子墨摇摇头,“走吧。”   小白松开了宁嘉懿的衣摆,改而拱了拱他的腿,接着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小白!别乱跑!”   小白这时候掉链子,宁嘉懿只好带着宁子墨从后面追。   小白天生对气味敏感,它知道峡谷里藏着什么,也知道除了“那位”之外,这峡谷还藏了什么好东西。   它不知道“那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朱雀又为何会守在他的身边。   但是它知道,这里的人加起来都不会是朱雀的对手。   更何况是“那位”。   它闻到了许多不寻常的气息。   像是来自上古时期的宝贝。   小白兴奋地往里面跑,一下子就窜进丛林里没了影。   宁嘉懿这时候哪还顾得寻找飞升机缘这件事,能把小白看好都算不错了。   “小白!”   前路已经看不见小白的踪影,宁嘉懿着急道:“峡谷太大了,我们要不要分头找?”   宁子墨刚要答应,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等等!”   地面在抖动。   震感比在死亡山脉那次要强烈得多。   宁子墨飞身一跃而上,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整张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小白从不远处发出一声虎啸,宁嘉懿脸上一喜:“小白在那!”   宁子墨:“兽潮……死亡峡谷里怎么会有这么灵兽!”   不远处传来各种兽类的怒吼,地动山摇,如潮水般涌来。   场面极其震撼。   宁嘉懿:“快走!小白是百兽之王,又是上古神兽,它不会有事!”   宁子墨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前面的兽潮,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祝他们好运。”   洞穴里。   兽潮的强烈震感,让洞穴开始有坍塌的迹象。   碎石从洞穴掉落下来,还没落到蛋壳上就被反弹出去。   禹游一个鲤鱼打挺惊醒过来。   嘭——   蛋壳的空间并不大,禹游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有些傻眼。   “兽潮?”   他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一项。   还有这该死的蛋壳!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禹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灵力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朱雀原本还在前线指挥,让这些低等的兽类撕碎这些硬闯死亡峡谷的侵入者。   感觉到洞穴的异样,它连忙飞了回来。   “啾!”   禹游:“朱雀?”   “啾!”   禹游:“给本座把这该死的蛋壳破了!”   “啾?”   朱雀围绕着这颗蛋转了一圈,然后神气十足地喷出一道火。   禹游烫得在蛋里乱窜,怒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想把本座给煮了吗?!”   这只傻鸟!   禹游整个人红通通的,差点都要被煮熟了。   “啾……”   被骂了一顿的朱雀,萎靡不振地用它尖尖的小嘴在蛋壳上面啄开了一个洞。   禹游扒拉了一下蛋壳,烫得他的手立刻起了几个小水泡。   指尖上传来的灼痛让禹游怔愣了下,他没想过现在的自己会这么脆弱。   也是,他的肉身早就毁掉了。   如今这具凡人之躯,又没有灵力护体,自然是一碰就碎。   朱雀感觉到禹游因为它而受伤,更蔫吧了。   禹游气笑了:“傻鸟,你就啄这么个小洞,是想让本座钻出去吗?!”   朱雀听后立马把蛋壳啄碎,在禹游从蛋里掉落在地上之前及时接住了他。   禹游:“……”   蔓延在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算了,他不跟这头傻鸟计较。   现在还有更加要紧的事要处理,他想弄清楚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外面的兽潮又是怎么回事。   蛋壳掉落了一地,朱雀替他把碎片都收了起来。   “出去看看。”   禹游骑坐在朱雀身上,驾着它飞了出去。   朱雀红羽展开,激起层层热浪,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它愤怒地看着在峡谷里窜动的人类,发出尖锐的鸟鸣,喷出数道火焰。   禹游拍了一下傻鸟的头,怒斥道:“本座要被你烧死了!”   他浑身被这股热浪烧得红通通的,皮肤泛起大片水泡,疼得他表情都扭曲了。   “啾……”   朱雀连忙收起火焰,带着禹游俯瞰着整条峡谷。   禹游看了一眼被兽潮驱赶的那几个修士,啧声:“真是好狼狈啊。”   “你说它们是为了来杀我的?”   朱雀很肯定的“啾”了一声,不然这几个人类怎么会往洞穴的方向前行。   禹游喃喃地开口:“刚才那洞穴里有什么吗?难道是我忽略了?”   “啾。”   朱雀摇了摇脑袋。   禹游:“你说就只有我一颗蛋?”   “啾啾。”   朱雀点点头。   禹游:“本座还想问你呢!这颗蛋是怎么回事?!”   “啾?”   朱雀歪着头看他,难道不应该是蛋生的吗?   禹游:“……”   怪不得是傻鸟呢,敢情是它自己蛋生的,全世界都是蛋生的。   算了。   跟一头傻鸟计较什么。   只怪他当时没跟朱雀讲清楚,闹了个乌龙。   丛林中一声虎啸引起了禹游的注意,“神兽白虎?还是幼崽期的白虎,怎么流落在这下界了。”   “啾——”   朱雀啾了好几声。   禹游:“呵,我对这头幼崽没兴趣,但是它现在是在做什么?狗刨吗?”   小白此时正在刨坑,土里面藏了一个大宝贝。   它闻到味了。   禹游嗤笑道:“好端端一头神兽不当,当狗。”   “啾!”   这一幕放到整个灵兽界,也是相当炸裂的。   它要用留影株记下来,让整个灵兽界都看看这头老虎做的蠢事!   禹游感觉到有两个低阶的修士正在往这边赶来,他看了一眼还在奋力刨坑的白虎,嘴角微微上扬:“一会等那头老虎把东西挖出来之后,你去把它抢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   “啾!”   朱雀双眼微微发亮,把自己隐藏在树上,屏住周身气息,不让白虎发现。   小白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宝物出土的一瞬间,禹游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禹游轻声唤道:“朱雀。”   “啾!”   朱雀雄气赳赳地飞到小白身后,趁它不注意,一翅膀将它扇飞在地。   小白手里的那颗七彩琉璃珠子被甩飞出去。   朱雀把珠子叼在嘴里,又扇了小白一掌。   小白怒声吼叫,虎啸声穿透整条峡谷。   宁嘉懿原本还在与灵兽缠斗,听到小白的吼叫声,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使出浑身解数将围着他和宁子墨的几头灵兽击退,迅速往小白的方向赶来。   禹游坐在树上,看着朱雀戏弄那头未成年的白虎幼兽。   “啧,有主了。”   “味道真是难闻。”   禹游记得白虎幼兽身上这股味道,和他三百年前从那两个人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顿时就起了杀心。   朱雀把珠子叼了回来,放在禹游手上。   “啾?”   禹游:“算了,这次就先放过他们。”   他现在灵力全失,何必冒这个险。   禹游跳到朱雀身上,低头看着手里的这颗珠子。   眉眼中流露几分怀念的神色。   如此神圣纯白的气息。   原来,是故人之物。 第3章   宁嘉懿和宁子墨来的时候,禹游已经驾着朱雀走远了。   朱雀悠扬清脆的鸟鸣声在空中响起,宁子墨看着它的身影瞳孔一缩。   “嘉懿……”   “怎么了?”   宁子墨有些震惊地开口:“我好像看见朱雀身上坐着人,可是距离太远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宁嘉懿猛地抬起头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难道说,已经有人收服了朱雀,让其认主?”   宁子墨摇摇头,“我们还是先把小白带走,再找机会混进去,查看一下秘宝的事情,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此时的小白正愤怒地抓着刚才禹游待过的那条树干,锋利的爪子将树干抓秃皮了。   它的爪子全都是泥土,身上的毛毛被朱雀的烈火烧得焦黑一片。   全然没有了作为神兽白虎的威严,特别的狼狈。   朱雀的鸟鸣声响彻整条死亡山脉,它已经有上万年未曾这样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翱翔。   它的尾巴带着火焰,层层热浪席卷而来,属于神兽的威压笼罩在整条山脉。   禹游:“烫烫烫!烫死老子了!”   “啾……”   朱雀的火焰瞬间熄灭,垂头丧气地在天空中盘旋。   还在死亡山脉历练的修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骚包惹眼的上古神兽朱雀还是让不少人在心生畏惧的同时,贪婪地想要将其占为己有。   成熟期的朱雀,若是能与之契约……   他们并不知道这头朱雀是有主的。   禹游冷笑道:“这群蝼蚁居然也敢肖想本座的坐骑?”   “啾!”   原以为这些修士是在瞻仰它上古神兽的风姿,听到禹游这番话才明白,原来这些卑贱的凡人是想要当它的主人。   朱雀双目染上怒火,漫天的火雨降落在死亡峡谷。   被朱雀的神火伤到,会终生携带神火的伤痕,无法洗去印记。   还在山脉历练的弟子们四处逃窜。   随着朱雀一声令下,兽潮来势汹汹,几乎要踏平整条山脉。   “啾!”   卑劣的凡人!   朱雀很生气,到处放火。   禹游翘着小腿,躺在朱雀后背上,看着手里那颗七彩琉璃珠,渐渐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候这里也不叫死亡山脉,只是下界一座普普通通的荒山罢了。   没有这么大,一片荒山野岭。   没有树,没有花,没有瘴气,光秃秃的。   最适合与人打架了。   “呵。”   想到这里,禹游自嘲一笑,原来现在的人喜欢把这里叫做“神魔大战的遗迹”?   神是谁?   魔又是谁?   也是,他虽是邪神,跟魔有何区别。   看着灰突突早已失去光彩的珠子,禹游冷哼:“说得这么宝贝,还不是弄丢了。”   当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碰都不让碰。   现在还不是落在他手里了。   禹游往上抛了抛珠子,用手接住,就这样反复把玩,不禁呢喃道:“什么时候丢的?是那次丢的吗?”   “被我捡到算什么。”   “自然是不可能还给你了。”   即使这颗珠子现如今黯淡无光,可禹游还是能感觉到这颗珠子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这到底是颗什么东西?   算了。   不管是什么,落在他手上,那就他的了。   “朱雀。”   “啾?”   禹游:“别玩了,走吧。”   “啾?”   要去哪?   禹游:“九重天是回不去了,我现在没有灵力,得罪的神仙又多,若是被他们知道我没了灵力,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呢。”   “啾!”   那去魔界?   禹游敲了一下它的头,气笑:“你是想让我去魔界送死?”   除非他恢复鼎盛的实力,否则难以一战。   魔界那位魔尊应该对他恨之入骨,他若是去魔界那不是去送菜是什么。   “啾!”   地府?   禹游:“迟早都要去的,但是不能是现在。”   他失去灵力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管是在九重天还是魔界,都不是他能伪装自己的地方。   太危险了。   “啾……”   朱雀歪着头看他,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禹游:“先暂时留在下界吧。”   他现在的状况极其不稳定,下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以他的身手,哪怕对上化神期,也不足为惧,更何况他还有朱雀。   只要他留在下界,便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天规有明文规定。   不管是九重天还是魔界,亦或者是三界之外的地府,都不允许私自下凡。   所以在这里,没有人会认识他。   就算是朱雀现世,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惊动九重天上这些“老朋友”。   “啾!”   下面那些人怎么办?   禹游冷冷地看了眼:“杀了吧。”   “等等。”   他忽然想起那头白虎灰头土脸刨坑的样子,他好像明白了,这些修士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又为什么冲着他的洞穴来。   “啾?”   禹游好奇:“这峡谷里面难道藏着什么秘宝吗?”   他虽然失去灵力,无法动用术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丢。   更何况峡谷里面有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根本就是荒山僻壤,连根灵草都罕见。   若是不出他所料,这座荒山会有这样的变化,完全是因为他的“降生”。   只可惜当年他拿来给他看门的那朵小花,被杀死了。   禹游看着他掌心里被灼伤的水泡,有些无力。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什么都护不住。   连一朵花一根草,都没法留在身边。   “啾?”   朱雀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张开双臂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啾啾。”   还有神鸟雀雀我呀。   “咳。”   禹游被它的羽毛给捂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本座……我现在是凡胎,哪能经得住你这样折腾。”   “啾……”   禹游摸了摸它的翅膀,“好了,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   “啾!”   禹游靠在朱雀身上,坐在顶峰,冷眼看着这些慌乱逃窜的修士。   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都不敢直视面对自己的欲望。   总喜欢抢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们应该得到惩罚。   连他也不例外。   禹游:“你说他们到底想要找什么?”   “啾!”   这些人不安好心,定是想要阻止主人重生!   想要取主人性命!   禹游:“……”   他决定再给傻鸟一次机会。   这群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阻止他的“重生”?   整个三界就没人知道他“重生”这件事。   “啾……?”   朱雀不知。   想想朱雀说的“那些人想要杀了自己”,禹游翻了个大白眼:“傻鸟笨死了!是因为你在守着本座,他们肯定是一位能让神兽朱雀守护的东西肯定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啾!”   这些愚蠢的凡人竟然敢觊觎他的主人!   禹游听着从下方山脉里传来的惨叫声,唇角轻扯,嗤笑一声:“我们走吧。”   想要宝贝是吧?   要是让他们知道一群人拼得死去活来的宝贝就仅仅是一块蛋壳会怎么想?   有意思。   单方面屠杀哪有看他们互相猜忌,争斗,厮杀,来得有趣?   “啾。”   随着一声高昂清脆的鸟鸣声,原本还要踏平整条山脉的灵兽群如潮水般退去,很快消散在山脉之中。   无人知晓这群灵兽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们如今是要回到什么地方。   原本山脉里生机勃勃,枝繁叶茂的景象随着禹游的离去开始迅速地枯萎凋零,片刻间,整片山谷感觉不到任何生机,只有无边无际死亡的气息蔓延。   枯叶漫天飘零。   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横尸遍野。   兽潮来势汹汹,修为低的弟子根本没来得及躲开。   太阳光照也消失不见,乌云蔽日笼罩上空,山脉里的瘴气仿佛又浓郁了几分。   让人不由想起先辈们的忠告:死亡山脉那是用活人当养料的地方。   胆颤心惊。   所有人惊恐地看向这一切,只有小白对着远去的朱雀雷霆大怒,气急败坏地吼着。   宁嘉懿疑惑地看着小白,瞅它生气了半天,不明所以。   他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哄道:“怎么了小白?”   小白郁闷地拱他的腿,满脸的不高兴。   他的宝贝被那只臭鸟抢了。   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回来。   还要被它遛着戏弄好一会。   小白丧着个虎脸,趴在宁嘉懿脚边。   看着远去的朱雀,几大宗门长老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不仅仅平白无故损失了许多弟子,别说宝贝了,连朱雀的毛都没碰着。   朱雀原是为了守护秘宝所以一直藏在这死亡峡谷之中,如今朱雀离开,是不是就代表着它守护的“秘宝”也随之离开了?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原本藏在丛林里的洞穴。   他们只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   会不会秘宝还未离开?   五毒派的几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率先冲了上去。   其他人也陆续跟上。   眼下朱雀已经离开,兽潮也已经退去,他们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把秘宝抢到手再说。   宁嘉懿刚要跟着前去,被小白咬了咬裤腿。   “小白?”   小白摇了摇脑袋,示意他留下来。   宁子墨见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朱雀离去的那道方向,开口问道:“小白,你是说秘宝已经不在了吗?”   小白垂着脑袋,算是当作回答。   本来就没有秘宝。   “那位”怎么算得上秘宝,若是说有秘宝,就是那珠子,可惜也被那位抢走了。   朱雀可是成熟期的神兽,仅凭这些人的力量竟然还妄想将它拿下。   真是不知死活。   要是惹怒了朱雀,这些人还能活着出去?   宁嘉懿:“那我们先离开吧,幸好是我们宗门的弟子都只是受了轻伤,没什么大碍。”   宁子墨点点头:“虽然受了点伤,但这几天在死亡山脉历练的效果很不错,不少弟子都增进了修为。”   宁嘉懿:“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是个幌子,并没有传闻中能得到飞升的机缘,那些前辈之所以没能离开峡谷,原因很有可能是死在神兽朱雀的手里。”   没有人知道朱雀是什么时候藏在这死亡峡谷之中的。   也不知那头朱雀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单凭它的出现让整条山脉都死灰复燃这一点就不是寻常的神物可以媲美的。   宁嘉懿:“小白,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喵呜。”   不知道,但是它能感觉到那颗珠子很重要。   小白只是轻声地叫了下,宁嘉懿也听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   它太小了。   宁嘉懿还不能和它完全沟通。   两人正打算带着其他弟子下山,丛林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万剑宗的大弟子金煜祺比五毒派的弟子秦修然率先来到洞穴内,他进去的时候,洞穴已经空空如也了。   秦修然比他晚一步来到,便觉得是他把秘宝藏了起来,两人争执不休。   金煜祺:“若当真有秘宝,我藏起来又如何?”   秦修然:“阴险小人,把秘宝交出来!”   金煜祺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五毒派还有脸说别人是‘阴险小人’?”   两人还在对峙,其他宗门的人也陆续加入战局,声讨万剑宗。   虽然洞穴看似空空如也,可洞穴里还留有一股浓郁强大的气息,经久不散。   朱雀已经离开,可从现在看来,它或许没把宝物带走,或者说留下了点什么。   百花谷谷主悄悄用灵力探索着洞穴四周,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传音给其余弟子,让他们搅乱战局,然后趁机将宝贝捡了起来。   在他打算离开洞穴之际,被合欢宗的仙姑拦了下来。   “谷主怎么走得这么急?”   她脸上带着娇媚的笑意,倚在洞穴口,故意把声音放大:“方才我见谷主好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不知妾身能否有这个荣幸,瞻仰一下秘宝的风采。”   秘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她吸引过来,将目光锁在百花谷谷主身上。   金煜祺冷笑道:“究竟是谁藏了秘宝,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吧。”   秦修然脸色铁青,他进来时看见洞穴空空就急着声讨金煜祺,倒是让百花谷白捡了这个便宜。   不知不觉中,其他人都围了上来,把洞口堵住。   百花谷谷主脸色僵硬:“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谷主别急着走啊,不如把宝贝拿出来,让我等一起欣赏一下?”   “辛苦来一趟,还折损了不少弟子,如今空手而归,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谷主,你认为该如何呢?”   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百花谷谷主,像是要把看出一个洞来,整个局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百花谷谷主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无耻:“我可从未听说过到嘴的宝贝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尔等这是明抢!”   秦修然嘲弄道:“就是明抢又如何?”   “说起来你们百花谷做事真不地道,先前那头白虎神兽,被你们藏了这么久,百花谷这么多优秀弟子都未能让神兽择主,便把白虎藏在你们秘境里面,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倒是便宜了玄清宗。”   “说起来百花谷竟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百花谷众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抱团站在洞穴中间,双手握在剑柄,随时准备着一场硬战。   看样子这些人是不打算让他们走了。   百花谷谷主眸色阴冷,看向合欢宗仙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并没有什么秘宝,难道诸位会觉得朱雀守护了这么久的宝贝,放弃带走?”   说到这里,他又嘲讽一句:“朱雀难道不是宝贝吗?各位居然连神兽都不愿意抢了?”   说起朱雀,在场的人心里都还有火气。   原本他们都想着若是与秘宝无缘,至少可以与神兽契约。   没想到成熟期的神兽,实力强悍,他们根本无法抵挡来自上古神兽的威亚。   甚至被它召唤而来的兽潮绊住了脚,不但没抢到先机获得秘宝,还伤及同门师兄弟。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修然:“少说废话,快把秘宝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百花谷谷主心里犹豫不决,有了退意,脸上却不显,反而满脸怒容:“尔等是想与我百花谷为敌?”   五毒派大长老嗤笑道:“有何不可?”   “仙门百家,不缺一个百花谷。”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气氛变得有些不寻常了。   百花谷谷主何时曾受过这种气,被逼到这种境地。   他看着身前两位小辈,叹息一声。   若是只有他一人,他倒是不怕与这些人撕破脸,他也可以保全自己。   他把捡到的那一片散发着细碎流光的东西拿了出来。   还未有巴掌大,小小一片,呈金色,悬浮在半空中,无人知晓它那到底是什么。   只是稍微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气息。   威严,庄重,神秘。   金煜祺:“怎么有种感觉这是一块碎片?”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脚下,试图寻找其余碎片。   可翻遍整个洞穴,都只有百花谷谷主手上的这一块。   所有人都知道,不管这是件什么宝贝,若是能吸收这块碎片蕴含的灵力,定是能修为大增。   宁嘉懿带着宁子墨远远地看了一眼,并不感兴趣。   “玄清宗无意参与此次纷争。”   宁嘉懿说完就带着宗门弟子离开了,死亡山脉的灵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反倒是瘴气越来越重,他们玄清宗已经足够招人嫉恨了,不想再引起纷争。   随着天色渐深,还不如早点启程。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禹游,早就跑远了。   禹游让朱雀打晕了路过的两个修士,换上了他们的衣服。   他现在没有灵力,连衣服都变不出来。   “哟,这人身上还带着个储物袋,让本座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禹游把储物袋的东西全倒了出来,看了一眼。   “……”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   灵丹妙药不少,还有几件护具和兵器,可都不能入他的眼。   他存在这三界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什么宝贝没见过。   最次的也是神品,所以在他看来,这都只能说得上是一堆破烂。   “啾!”   朱雀赞同地点点头。   禹游:“你也觉得是吧,这人该不会是收破烂的吧?”   “啾啾!”   禹游:“算了,勉强凑合一下,一会看到有更好的,再打劫下一个。”   “啾!”   禹游费劲地换了一身衣裳,头有点晕,从很久开始腹部就频频传来咕咕声。   禹游感慨:“因为失去灵力沦为凡胎俗子,所以跟凡人的习性一样,这种饥饿的感觉还真是新奇。”   “啾?”   朱雀从怀里掏出来一片蛋壳放在他面前。   禹游:“……”   这是能吃的吗?!   “啾!”   朱雀点点头,好吃的,能吃的。   禹游:“……”   他一个邪神,已经沦落到要吃蛋壳的地步了吗?   “啾!!”   朱雀把蛋壳叼起来放在他手上。   禹游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   看着朱雀的目光充满了质疑:“这种干巴巴又硬的东西,好吃?”   “啾……”   好、好吃的!   禹游把蛋壳丢了回去,站起身申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   还是不能指望这只傻鸟。   “走吧,我们去找点人能吃的吧。”   “啾!”   朱雀把那块禹游丢掉的蛋壳三两下吃进肚子里,很配合地蹲在地上,示意禹游坐上来。   禹游在它身边转了一圈,手背抵着腮边,开口:“这样出去太引人注目了,还是得换个形态看看。”   “啾?”   朱雀点点头,化作一只小麻雀飞到他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禹游抓着它放在掌心,戳了戳它腹部的绒毛,啧道:“小肥啾?”   “啾?!”   它不肥!   禹游:“好吧,你不是胖,就是毛茸茸。不过,是不是丑了点?”   “啾啾?!”   它不丑!   朱雀气鼓鼓地看着禹游,随后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麻雀。   禹游:“……这不是更丑了吗?”   “啾!!”   它是帅气的神鸟!是上古神兽!   朱雀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以示不满。   看见他的手背迅速地有了一道红痕,惊慌失措地围着他打转。   “好了,我没事。”   禹游看了一眼手上那道红痕,笑道:“还是变回去吧,这红色太惹眼了,我们现在要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啾。”   朱雀听话地变成了刚才那只小肥啾,飞到他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不胖,不丑,是最漂亮的小鸟。   禹游:“你是最漂亮的小鸟,满意了吗?”   “啾啾!”   得到夸奖的朱雀开心地转起圈圈,随后两眼冒着金星,倒在他的头上。   禹游哼声:“要是敢在我头上拉屎,就拔了你的毛,把你炖了,知道吗,小肥啾。”   “啾……”   嘤,知道了。 第4章   一人一鸟站在一间茶楼门前。   门庭若市,来往的顾客络绎不绝。   只是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禹游捂着肚子,咽了咽口水。   香,实在太香了。   做神仙时,他早早辟谷,对口腹之欲根本不在意。   也许是因为现在变成肉体凡胎,他跟凡人无异,会感觉到饥饿,会疲惫,会有困意还很脆弱,容易受伤。   茶楼的小二看见他杵在门口半天也不进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打扮,见他腰间悬挂玉佩,还有鼓囊囊的储物袋,便迎着笑脸凑到他跟前,热情地招呼他进去。   “客官里面请!”   “客官看起来脸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这茶楼用膳,让我给您介绍几道小菜?”   禹游乖巧地跟在茶楼小二身后。   这是他第一天学做人,一个普通的人。   小二把他带到茶楼大厅里面去,问他想要吃些什么。   禹游看了一下菜单,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完全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就像是个文盲。   小二看他脸上茫然的神色,再次看了一眼他这身衣裳,眼波流转闪过一丝算计的光,顿时来了主意。小二笑嘻嘻地对着他说:“客官,我们茶楼是附近这一带出了名的,物美价廉,菜品丰富,我看您是第一次来,不如点几个招牌菜,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禹游:“可以。”   看见禹游点头,小二满心欢喜地把单子拿去后厨。   他不知道的是,小二给他点了十个菜。   说是点几个招牌菜,实际上是欺负他面生,像是外地旅客,身上的衣着打扮稍显富贵,腰间的玉佩价值连城,更何况他还带着作为修士独有的储物袋。   小二瞧他这副模样应该是避世不出的修仙世家,比较好欺负。   所以,他把禹游当作冤大头宰了。   “红烧排骨。”   “醋溜土豆丝。”   “辣子鸡丁。”   “西湖醋鱼。”   “……”   传菜的小二一声声吆喝,不一会儿,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   这动静引起了坐在大厅里其他客人的注意,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是店家在宰客,欲言又止,但又不想多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   禹游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反倒觉得很满意,觉得这家茶楼很上道,此举深得他心。   “啾!”   朱雀大人也表示很满意。   它就蹲在盘子边上,和禹游一样,大口大口吃肉。   这一人一鸟的举动更是让不少人觉得啼笑皆非。   一个打扮得跟世家公子似的,看起来却像是饿鬼投胎。   还有他带着的那只鸟,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麻雀,怎么会有修士养麻雀来当作自己的灵宠?   一只麻雀能有什么用?   禹游饥肠辘辘专注干饭,倒是没留意旁人怎么想,他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人一鸟把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禹游摊在椅子上,摸了摸拱起的腹部,打了个饱嗝。   原来凡人吃这么好啊。   比起九重天上那些说是琼浆玉露,实则寡淡无味的仙品佳肴可好多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做凡人的快乐。   “啾!”   朱雀趴在禹游头上,浑身幸福地冒着泡泡。   “一共二十两银子。”   掌柜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这可是一条肥鱼啊,光是他一个人就完成了茶楼今天的营业额。   二十两银子?   禹游向来只知道灵石,还未曾用过银子,并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他掏了掏腰间悬挂的储物袋,里面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破烂。   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更值钱一点,最后禹游把那枚随身携带的玉佩丢在桌子上:“这个,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掌柜心中大喜,没想到眼前的这条肥鱼还是个傻子。   在禹游走后,掌柜美滋滋地把玉佩举起来看了又看,店里面一位老顾客走了过来,提醒他道:“掌柜的,你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吗?”   掌柜双眼微微发亮,连忙问道:“莫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确实是价值连城,这块玉佩可是大有来头。”   掌柜笑道:“这位大侠不妨说说?”   “此玉佩可是炼妖宗少主所持之物,也不知掌柜的可有听说过炼妖宗没有。”   掌柜双腿一软,差点跪下,“炼妖宗?传闻中那个避世家族炼妖宗?”   “正是,这块玉佩是他们炼妖宗少主身份的象征。”   掌柜吓得面无血色,赶紧握着玉佩就冲出门外,大声喊着:“客官!您的玉佩忘带走了!”   而那位为他答疑的大侠若有所思地看着禹游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炼妖宗的少主竟然会将如此贵重之物拿来抵一顿饭钱?”   “呵。”   “还真是有趣。”   追出去的掌柜气喘吁吁地跑了几条街都没找到禹游的踪影,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开始怀疑这位炼妖宗的少主是不是故意将玉佩留下来,好派人来拆了他家的招牌!   “啾?”   我们现在要去哪?   禹游:“去修炼。”   大晚上的,一人一鸟在爬山。   原本禹游是想着让朱雀载着他直接飞到山顶上。   又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了傻鸟的踪迹,引来一大批修士觊觎,到时候惹得一身麻烦,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徒步爬上去。   禹游杵着根木棍当作拐杖,看着长长的山路,不禁吐槽:“为了这一口日月精华,本座还没试过这么狼狈。”   “啾。”   朱雀围在他身边,给他吐出一口灵力,让他脚步生风,禹游直接一步千里,轻轻松松就爬上了山顶。   禹游捏着小肥啾的后颈,拎到跟前来,面无表情地开口:“怎么一开始不使用灵力,等本座都爬了半座山了,你才知道要给本座吹这一口气,你怎么不等本座爬上山了你再来吹?”   “啾……”   朱雀弱弱地叫了一声。   它忘了。   禹游:“要你有什么用。”   “啾!”   怎么会没用?!   朱雀大人是三界中最厉害的小鸟!   禹游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坐在山顶处。   “行行行,你最厉害。”   “你就在这守着吧。”   他现在跟哄孩子有什么区别。   心累。   他的灵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在山间,温柔迷人。   四周万籁俱寂。   此情此景,让禹游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幕。   他与容褚,月下对饮,两人相谈甚欢。   容褚总是穿着一袭白衣,一头银白色的发丝,脸也是白的,整个人就像散发着白色的光,而他则相反,终日穿着玄色衣衫。   “呵。”   “怎么总想起以前的事。”   禹游从怀里掏出那颗在死亡峡谷里捡到的那颗珠子。   那七彩琉璃炫目的光如今渡上了一层黯淡的灰色,就算丢在山间田野,也无人发现。   禹游握着珠子挥起手来,迟迟没有丢出去,过了一会又放下了手。   一种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因为变成了凡胎俗子吗?竟然也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这就是凡人的七情六欲吗?   禹游把珠子收回了储物袋,闭上眼,开始静静打坐。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静不下心来。   脑海里一直浮现某个人的身影。   那日也如今日的月色一样漂亮,他非要找容褚打架。   两人在桃林里比剑,桃花飞絮,他的心也渐渐乱了。   所以才会借着酒意,把人压在桃花树下亲吻。   意乱迷情。   可惜,从那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禹游揉了揉眉心。   “啾?”   朱雀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   禹游呼出一口气,轻轻叹息一声。   九重天的神钟已经敲响过了吧。   容褚他……还在闭关吗?   他每次闭关动不动就是数千年。   禹游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闭门不出。   每一次,都是他去“请”容褚出关,容褚才会出来放风一会,跟他打完架又回到闭关修炼的地方。   那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   即使知道又如何呢,他也不会在乎吧。   区区一位上神的死亡,怎么会撼动神尊大人呢。   算了。   何必再想这些。   月色皎洁,倾泻在他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层白金色的光。   集天地之精华,采日月之灵气。   他身上的小伤口开始迅速恢复,身上的伤疤开始退去,恢复了原本的莹白色肌肤。   坐着坐着,禹游就开始犯困。   朱雀换回本体,趴在他身后,让禹游倒在它毛茸茸的后背上。   在晨曦的光穿透云层落在他身上时,禹游恍恍惚惚地醒来,探查了一下身上的灵力。   又倒了下去。   这次是气晕的。   一晚上,他的灵力一点都没涨。   “啾啾?”   朱雀不明所以,只记得要在晨曦的时候喊他起来,继续吸收日月精华。   它只知道,主人需要这种东西。   晒太阳,晒月光。   “别喊了。”   禹游拍了一下朱雀的脑袋,声音充满了疲惫。   灵力无法被他吸收,因为他缺少了一魂。   可偏偏还是最重要的一缕魂魄,那一缕魂魄中封印了他所有的灵力,如今被一同封印在锁魂灯里,在地府的阎君手里。   禹游喃喃地说道:“怎么会出错呢?”   到底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从他“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了,这不是他为自己精心布置“重生”的结果。   最起码,失去灵力并不在他的计划里面。   也因为失去灵力,他变得很被动。   无论如何,他都得去地府一趟,把他的灵魂取回来。   可他现在没有灵力,自然也就没有了自由穿梭三界的能力。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回到那个地方。   那个让他失去一切,坠入深渊的地方。 第5章   传说,每逢中元节,阴曹地府会打开极乐世界的大门。   无数游魂会在这一天得以回到阳间,了却自己的心愿。   如今才六月,距离中元节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禹游掰着手指算了算,无奈地长叹一声:“罢了,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   咕——   肚子里又传来阵阵响声。   禹游皱眉:“怎么又饿了?”   这才吃完多久,竟不知原来作为一个凡人每日都会为口腹之欲烦恼。   “啾!”   朱雀大人可以去打猎!   禹游:“去吧,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啾!”   朱雀开心地飞进了树林,不一会儿,树林里传出阵阵飞鸟慌乱的叫声。   接着,朱雀吊着一只野鸡从树林里欢快地飞出来,把野鸡丢在禹游脚边,一脸骄傲的扬起了脑袋,像是要等他的夸奖。   禹游:“哟,你还有这本领呢?本座还真是小瞧你了。”   白虎刨坑挖宝贝,朱雀进树林抓鸡。   你俩还真是……不愧是上古四大神兽。   “啾啾!”   禹游:“接下来呢?”   “啾?”   禹游:“你不会是要我直接吃吧?”   “啾……?”   朱雀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禹游嫌弃地看了地上那只野鸡一眼:“这是不是得先拔毛,毛都没抜怎么吃?而且这生的,能好好吃吗?”   他记得昨天在茶楼里吃的鸡是没有毛的。   谁会吃带毛的鸡!   禹游抓着鸡的脚吊起来,放在朱雀面前,说道:“来吧,现在到你发挥的时候了,控制好火候,把鸡烧了。”   “啾?”   朱雀不懂。   禹游:“傻鸟,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吗?愣着干什么,喷火啊。”   “啾!”   朱雀懂了。   它雄气赳赳地鼓起嘴巴,刚打算表演一下他的喷火技能。   禹游连忙把鸡收了起来,“控制好火候,懂?”   这一口下去还得了,那不是直接烧成炭了?   “啾!”   朱雀点点头,它知道怎么做了。   禹游叹气。   他一点都不放心,这傻鸟有靠谱的时候吗?   禹游再次拎着野鸡放在它面前,威胁道:“野鸡可以没了,千万别把我手烧了,不然我就把你毛拔了。”   “啾……”   嘤,知道了。   朱雀对着野鸡小小地喷了一口火,把鸡毛全烧掉了,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控制好火候,把鸡烧熟了。   “啾啾!”   禹游掀起眼皮,啧啧称奇:“不错!”   “啾!”   那当然,上天入地,没有比朱雀更厉害的小鸟了!   禹游对着烧得焦香的鸡腿处咬了一口,咀嚼了下,脸色大变,连忙吐了出来。   “啾?”   朱雀不明所以地围着他转。   有毒?   禹游把鸡扔掉,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脂,一言难尽地开口:“还是下山找点吃的吧。”   “啾啾。”   朱雀有些失落,难道是它没有好好控制火候的原因?   禹游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说:“不是你的问题,就是那鸡不好吃。”   “啾!”   下山去吃好吃的!   禹游哼笑:“灵力借我一下,我可不想脚废了。”   “啾。”   朱雀幻化成小麻雀的样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禹游的脸颊。   释放了灵力之后,朱雀威风凛凛地站在他的肩膀上,简直就像一颗毛茸茸的小球。   禹游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戳了戳它鼓起来的绒毛。   傻鸟还是挺可爱的。   一路上禹游路过了好几个乡野村夫,一看就是家贫如洗,禹游还指望着能不能让他遇上个富家公子能给他“借”点钱。   凡人吃饭是要钱的,要给银子。   他没有灵力变不出来。   禹游脚步生风,一辆豪华马车在他面前经过。   嗯?   这不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吗?   禹游停下脚步,前面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啧。”   “这人真上道啊,停下来让我打劫。”   “朱雀,咱们一会尽量温柔一点的。”   “啾!”   烧成碳!   “……那倒也不用烧成炭。”禹游刚想把马夫敲晕,一只如白玉般的手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   “这位兄台可是要去城里?”   禹游挑眉:“是又如何?”   “从这里到城里还有好一段路程,相遇即是缘,不如让在下捎你一段路程?”   禹游没说话,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动手。   这个人看起来很有钱。   他应该可以跟傻鸟吃好几天了。   男子见他迟迟未说话,再次热情邀请:“我正打算到回味楼用膳,兄台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吧?”   禹游:“你请?”   男子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   “这是自然,既然是我主动邀请,哪里还有兄台付钱的道理。”   禹游:“能吃几顿?”   男子:“……”   “既然有缘,兄台想吃几顿都可以。”   禹游:“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禹游便跳上了马车,挤了进去。   男子:“。”   倒是听自来熟的,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的炼妖宗少主是如此性情之人。   看来传闻有误。   这位邀请禹游一同用膳的便是昨日在茶楼告诉掌柜那枚玉佩代表什么身份象征之人。   禹游一身泥,浑身脏兮兮地坐进了马车。   男子悄悄地用余光一直在打量着禹游,他实在无法将那位风高霁月的少主与跟前这位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人相比。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不知兄台怎么称呼?在下庄文翰。”   “禹游。”   庄文翰听后,微微笑了一下。   原来是用的假名。   只不过庄文翰报的是真名,他还仔细观察了下,禹游在听到他的名字后毫无波动。   庄文翰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这人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   看来炼器世家少主的名头也没那么响亮。   而禹游只是单纯觉得有个冤大头主动送上门来,再好不过了。   “对了,这个给你。”   庄文翰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   禹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人不但主动给他打劫,还送玉佩?   凡人的处事风格还真是特别。   庄文翰以为他是不理解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只好解释:“那日我也在回味楼用膳,我看这块玉佩应该是什么贵重之物,兄台肯定是因为丢失了钱银才不得不抵押这块玉佩,所以我将它赎了回来,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遇见兄台,那今日就将此玉佩交还给你。”   庄文翰特意说得婉转一些。   实际上他大为不解且感觉震惊,眼前这人居然会把代表炼妖宗少主身份象征的玉佩来抵押饭钱。   禹游:“……”   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昨天那块玉佩。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比如这个冤大头。   回味楼。   掌柜的一看见禹游就发憷,看见悬在他腰间的玉佩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硬着头皮上前热情地打招呼,“两位客官里面请,今天想吃点什么?”   禹游:“跟昨天一样就行了。”   掌柜有些肉疼地想着,不会不给钱吧?   禹游指了指旁边的冤大头:“他给钱。”   掌柜立刻眉开眼笑地招呼他们坐下。   吃饭的时候,朱雀从禹游肩膀跳了下来,自己选了一盘肉就蹲在边上自顾自吃了起来。   庄文翰见状,看似打趣实则小心翼翼地打探道:“禹兄这灵宠实在是有趣,也难怪禹兄会如此宠爱,也不知道这么可爱的小雀是什么种族,若是可以,我也想养一只。”   说完之后,庄文翰迟迟没等到禹游说话,往他那边看了看,才发现他吃得头也不抬,就活脱脱地像饿死鬼一样。   庄文翰:“……”   难道隐世的炼妖宗不给饱饭吃?   庄文翰只好逗弄一下小鸟,还未伸手就眼睁睁瞧着它飞到对面的那盆肉去了。   一人一鸟都不待见他。   庄文翰有些心梗了,感觉是吃力不讨好。   被白嫖了。   等禹游吃饱喝足之后,庄文翰迫不及待地追问:“禹兄,我看你这灵宠着实有趣,能不能也给我弄来一只?”   禹游和朱雀同时抬头看他。   脸上像是挂着一个超大的问号:?   庄文翰感觉他好像是心急了些,放缓了语气:“我看这灵宠小巧可爱,毛茸茸,肥啾啾的,想给家里的小辈养一只,家里的小孩总吵着说要养灵宠,可寻常的灵兽很少有如此可爱乖巧,没什么攻击性的,今日难得一见,正巧想问问禹兄,我也好回家里交差。”   禹游听他的话看向了朱雀。   毛茸茸,肥啾啾,乖巧可爱,没攻击性?   禹游落在朱雀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啾!”   朱雀炸毛了。   原本乖巧安静的模样变得很凶,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庄文翰瞬间感觉到一股凉意,脊椎发冷,额头冒着冷汗。   这只小鸟……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兽,他就说一个炼妖宗的少主怎么可能带着一只这么普通的小麻雀作为自己的灵宠。   禹游见状,摸了摸朱雀的小脑袋,以示安抚。   可朱雀的目光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很是渗人。   庄文翰咽了下口水,尴尬地问道:“禹兄,你这灵宠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让他生气了?”   禹游把朱雀捏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说道:“它不喜欢别人说它胖。”   “啾!”   这个凡人竟敢冒犯他神兽朱雀大人的威严!   实在是不可饶恕!   禹游听后,笑着摸了摸他的毛茸茸的腹部。   看来刚才吃了不少啊。   庄文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没想到这位炼妖宗少主的灵兽也这么的有“个性”。   但如此看来,这只灵兽确实很有灵性,不像是低等的灵兽。   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啾啾。”   朱雀收回了落在庄文翰身上的目光,眯着眼蹭了蹭禹游的手。   “啾。”   好吃,爱吃,还想吃。 第6章   酒足饭饱,禹游打算到处走走。   怎么去地府把他的灵魂给要回来,需要从长计议。   要怎么才能不让阎君发现他没有灵力了呢?   庄文翰见他要离开,连忙拦住:“禹兄这是要去哪?”   禹游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怎么?”   不是已经用过膳了吗?   庄文翰看着眼前这没什么良心的一人一鸟,回想起刚才看他们“狼吞虎咽”的一幕,灵光一闪连忙开口挽留:“我见方才禹兄吃得还不够尽兴,便想着带禹兄逛逛这洛阳城的集市。禹兄可是有所不知,洛阳城可是出了名的美食之都,特别是胡辣汤、烫面角……”   禹游和朱雀同时咽了下口水,感觉又饿了。   原来当凡人不辟谷如此快乐。   若是日后他恢复灵力,定要时不时到这下界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禹游:“走吧。”   见禹游果然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庄文翰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没把人摸清楚,当然是不想让他走了。   炼妖宗的驭妖术十分神秘,如今神兽朱雀现世,从那日死亡峡谷发生的事情来看,或许还有另一只神兽的存在。   若是能与炼妖宗合作……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又嘴馋的少年,庄文翰不得不再次感慨一句:传言有误。   传闻中炼妖宗的少主天资聪慧,卓乎不群,他是这一代人里面的佼佼者,是整个炼妖宗都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少宗主。   听说他心性单纯,为人正直,如今一见,确实性格率真单纯,只是庄文翰总感觉很奇怪,如此备受宠爱的少宗主居然也会被丢出来历练,难道说周围还藏着炼妖宗的人,在暗中保护他?   禹游不知道他心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眼前的冤大头心地善良。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在试探他,想从他身上知道点什么,只是禹游不在乎,左右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这下界就没有认识他的人。   所以哪怕说出他的本名,眼前这个蠢货都不知道他是谁。   “啾?”   朱雀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不让它把眼前这个嘴碎的凡人杀掉。   禹游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乖点。”   这个人还有点用处,把他杀了上哪去找免费的饭票?   “啾。”   有道理!   庄文翰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起了最近发生在死亡峡谷的趣闻。   “仙门百家为了抢夺秘宝,惹怒秘宝的守护神朱雀,引发兽潮,损失了不少弟子,最后在那个神秘的洞穴里面捡到一块巴掌大的碎片,仙门百家为抢这块碎片争破头,听说五毒派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那块碎片抢到手,没想到那块碎片居然是块蛋壳。”   “这件事都传遍整个江湖了,仙门百家也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未等五毒派研究出那块蛋壳,听说它的灵力忽然间就消散了,变成了一块普通的蛋壳,毫无用处。”   “这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也没捞到什么好处,甚至还因为此折损了弟子,几个宗门的长老也因为抢夺蛋壳撕破了脸。”   “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江湖都在看这几大宗门的笑话。只有玄清宗躲过一劫,听说他们此次在死亡山脉历练,弟子不仅没有伤亡,而且增进了修为。不愧是仙门百家排在第一的大宗门。”   “但是话说回来,既然是蛋壳碎片,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其实秘宝是什么上古神兽的后裔降生了,又或者是什么强大的灵兽破壳了,毕竟那可是神鸟朱雀来守护的宝贝,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兽类。”   “看那朱雀生气的模样,那枚蛋也有可能是它的孩子。”   朱雀的孩子?   听到这里,禹游眉梢微扬,轻哼一声:“怎么可能是它的孩子。”   朱雀想当他爸爸,这像话吗?   “啾……”   朱雀弱弱地叫了一声,不像话,不敢。   难得见禹游开口回应,庄文翰连忙问道:“禹兄有何见解?”   禹游瞥了他一眼,嗤笑道:“神鸟朱雀每一代只有一只。”   绝不可能同时出现两只神鸟的存在。   庄文翰吹捧道:“不愧是炼妖宗的……咳,不愧是禹兄,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闻。”   禹游不禁吐槽:没文化真可怕。   难道下界都没有专门的书籍来讲解兽类的吗?   这知识水平如此落后,怪不得只能是被神魔两族所摒弃的下界。   人还是要多读书。   庄文翰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平平,松了口气,差点就露馅了。   既然这位炼妖宗少主不打算用真名与他相识,他也该识趣点,不主动挑明他炼妖宗少主的身份。   而且他方才故意说起神鸟朱雀和秘宝一事就是为了故意打探禹游的想法。   可惜他面色平平,庄文翰根本没法看清他在想什么。   其实禹游根本没听懂他说的什么“炼妖宗”。   庄文翰看着蹲在他头上昏昏欲睡的小麻雀,不禁感慨:“可惜那日我未曾踏入死亡山脉,也没机会领略神鸟的风采。”   朱雀原本都快睡着了,听到他说的话瞬间挺直了腰板。   “啾!”   现在你就可以看见了!算你识相!快夸本神兽!   庄文翰不明所以,见小麻雀对他叫了一声,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看来是不记他叫它小肥啾的仇了?   “禹兄这只小鸟实在是有趣,可惜在下眼拙,不知这是什么灵兽。”   庄文翰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伸手摸摸它的头。   朱雀忍着想要喷火的欲望,扇了他一翅膀。   它不能用神火,会露馅。   庄文翰吃痛地缩回了手,这小小麻雀果然凶猛。   刚才还好好的,说生气就生气了。   “啾!”   卑贱的凡人竟敢冒犯神鸟大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虽然是他的灵兽伤了人,禹游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他堂堂邪神,没有谁能接得住他一句道歉。   他把头上的朱雀拎了下来,放在手心里肆意地揉搓了一会。   “我的小鸟一向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你还算是运气好的。”   禹游轻笑一声:“否则,现在的你就剩下一具尸体了。”   确切来说连尸体都没有,神火焚烧,直接化为灰烬。   庄文翰捂着自己红肿的手背,小声地说了句:“好凶。”   “啾啾。”   原本还凶巴巴的神鸟朱雀大人在受到主人的爱抚之后,浑身冒着幸福泡泡,乖巧地让禹游蹂躏着,十分享受和主人的这种贴贴行为。   庄文翰看着仿佛醉倒在禹游掌心里的小麻雀,再看看他手背上红肿疼痛的伤口,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这区别还不是一般的大。   禹游把朱雀重进放回了头顶,让它自己趴着,哼声:“它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小鸟,不可能再有第二只了。”   “啾!”   朱雀已经幸福晕了。   主人夸它,说它是独一无二的小鸟!   庄文翰:“……”   他也不是那么想要了,再特别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小麻雀。   “对了禹兄,此次仙门百家的比武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炼妖宗已经有上千年闭门不出了,这个时间节点出山,想来也是为了比武大会而来的。   禹游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什么比武大会?   庄文翰看着他略带惊讶的目光,欲言又止:“你该不会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吧?”   禹游:“需要准备什么?”   比武大会听起来就是打架,打架还需要做好提前准备?   庄文翰噎了一下,看着禹游的目光有些不解:“你不打算用武器吗?”   难不成,到时候要让他头上这只小鸟上去打吗?   听到庄文翰的话,禹游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迷茫。   他的灭世剑。   早就在三百年前叛主了。   或许也不能称作叛主,是那时候的他已经不配拥有灭世剑了。   “禹兄?”   “禹兄!”   禹游回过神来,收回了手,“怎么?”   庄文翰:“若是禹兄没有武器,可以从我这里挑选一下。”   禹游:“你还送武器?”   送……?   庄文翰又噎了下,有些勉强地开口:“当、当然,若是禹兄需要的话。”   饭可以随便吃,这武器怎么免费送啊?   这炼妖宗少主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禹游:“我不需要武器。”   庄文翰没理解他说的,以为他说的是召唤灵兽来战斗,所以才不需要武器,毕竟他是炼妖宗的人。   禹游:“我也没打算参加这种无聊的什么比武大会。”   堂堂邪神跟一群凡人比武,他都怕这件事会成为他的黑历史。   不嫌丢人?   庄文翰:“???”   不参加?   炼妖宗此次现世,无非就两个答案,要么冲着神兽来的,要么就冲着这件神器来的。   可这位禹游好像对这两件事都不甚感兴趣。   现在整个江湖的人都想与炼妖宗攀上关系,就为了能掌握那神秘的驭妖之术。   他好不容易才和禹兄成了朋友,自然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此次比武大会是他们炼器世家举办的,若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可以动动手脚,让禹兄赢得比赛,把奖品送到他手上,送个人情给他们炼妖宗。   庄文翰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咳,那个你知道吗,今年的奖品是一件神器。”   禹游兴致缺缺。   神器也分三六九等,不是什么垃圾也配称为神器的。   庄文翰见他兴致不高也不继续卖关子了,“那是一件能隐匿气息的法器,甚至能改变自己的容貌,和种族,即使是神也无法堪破本体。”   嗯?   有点意思。   他正愁着要怎么去地府拿回自己的灵魂且不让阎君发现他失去灵力这件事,若是能将此物拿到手,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   禹游:“在哪参加,何时开始?”   这是忽然改变主意了?   庄文翰笑道:“在离这不远的福泽山,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 第7章   福泽山。   仙门百家聚集于此。   百年一次的比武大会正式开始,以守擂台的方式选出最强者。   禹游站在台上,一双凤眸微微上挑,慵懒地站在台上,漫不经心地看向他的对手。   他根本不在乎前面站着的是谁。   庄文翰在台下为他加油喝彩:“我相信禹兄一定会赢!我已备好了酒菜等待着祝贺禹兄旗开得胜!”   禹游和朱雀同时看了他一眼,双眼亮晶晶的。   那就尽快结束吧,没什么比填饱肚子要紧。   “五毒派毒仙长老座下弟子秦琒前来请教。”   “禹游。”   秦琒站在台上,手里握着毒鞭,看向禹游满脸的不怀好意。   禹游?   没听过。   他甚至用灵力探了探,眼前站着的主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就这样的菜鸟也敢上来送死?   “没想到第一场就如此激烈,竟然派出的是那位独仙长老的弟子。”   “听说被他那根毒鞭碰到,不死也得残废。”   “五毒派尽藏着这些阴损的招式,在武器里用毒!”   “另外一位是谁?听说过吗?”   “没听说,可惜了,第一场就碰到了五毒派,注定出局了。”   秦琒挥舞着毒鞭,眼神湿滑像毒蛇般黏在禹游身上,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口吻,嚣张地说道:“现在退出还有机会,不然一会可能你的细皮嫩肉撑不住我这一鞭。”   禹游挑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死活。   他伸出手在空中三两笔轻轻画出一道符,薄唇轻启:“去吧。”   秦琒有些错愕:“你在做什么?!”   下一秒,符咒在他身上炸开。   血肉炸成粉末,武台上只剩下一滩血水,巨大的血腥味散开来,腥臭难闻,所有人看向禹游的目光只剩下恐惧。   禹游只是在空中轻轻画了几笔。   对方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连灵盾都来不及打开,就被炸成一堆粉末。   “禹游……胜!”   别说其他人,连台下坐着的庄文翰都吓出一声冷汗。   和禹游相识短短几天,他只知道禹游不爱说话,唯一的兴趣就是吃。   没想到他的手段会这么狠,直接杀了。   比武大会只论输赢不论生死。   五毒派长老脸色黑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禹游撕碎。   他辛苦培养的弟子,一上来就丢了性命。   这位叫“禹游”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次到底是秦琒轻敌,才误送了性命。”   “查清楚台上这小子的来历了吗?”   “搞不好他跟几百年前的秦子衿一样,扮猪吃老虎,我们还是不要轻敌。”   说起秦子衿,在场的人无不是脸色难看,毒仙冷哼一声:“哪来这么多秦子衿,不过就是一介散修,尽用些邪门歪道的手段,根本不足为惧。秦琒之所以身死,只是因为他道行还不够深,修为尚浅,才会着了那小子的道。”   毒仙长老开口,其他几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死的是他的弟子。   禹游这一招杀鸡儆猴,让不少参赛者心里打了退堂鼓。   这可是一招致命,他们还不想死。   原本查到在台上的禹游没有灵力,只带着一只普通的小麻雀,所有人都等着他第一回合就下场。   没想到一开场就给他们上演了如此血腥的一幕。   所以即使知道禹游没有灵力,也无人再敢看轻他,甚至有许多人直接弃赛。   禹游轻轻松松赢得了多场胜局。   玄清宗。   宁嘉懿看着台上的禹游,脸色凝重,“子墨,你说他会不会跟子衿师弟也一样,有可能不是我们下界的人。”   宁子墨摇摇头:“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几大宗门暂且不说,可江湖上的散修众多,一时间很难确认他的身份,说不定他只是流落民间的高手,我曾听师尊说过,神魔两界者不得任意随意到下界,扰乱他人因果。”   宁嘉懿:“他好像也没有绝对地下死手,大概是前面那位五毒派的秦琒对他出言不逊惹他生气,所以秦琒才落得这个下场。尽管如此,我们玄清宗的弟子还是尽量避免与他碰上。”   在经过数场对决之后,万剑宗的金煜祺登场。   为了能与禹游一战,金煜祺速战速决,几乎都是一招结束战斗。   他本就是化神期修为,在场年轻一辈中没有对手。   他对那件神器并不感兴趣,他想要的是能与他一战的对手。   这些年他都在寻找能让他惊艳的对手,在观看了禹游数场对决之后,他有了兴致,定要与之一战。   他迫不及待地等到了现在。   一位是声名鹤起的天之骄子,一位是籍籍无名的散修。   “万剑宗首席大弟子金煜祺,请赐教!”   他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腰板,站在台上,看向禹游的目光严肃认真还有遇到对手的兴奋和对挑战的期待。   禹游脸上闪过一丝欣赏的味道。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特别是对方用的还是剑。   可惜他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有些遗憾。   庄文翰在台下朝他扔了一把剑,“禹兄!接着!剑来了!”   禹游接住了那把剑,握在手里看了看,啧声:“先凑合下吧。”   庄文翰:“……”   那已经是他能拿到手最好的剑了,还是一把名剑,天底下为抢这把剑的剑修挤破头脑,在禹兄这里居然只是“凑合”。   铮——   长剑挥洒,无数道剑影纠缠交错,剑气凌厉势不可挡。   即使知道对方没有灵力,金煜祺并没有掉以轻心,全力以赴。   可对方并不需要任何灵力就能接住他任何招式。   他毫无保留地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实力,可对上禹游时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对方的剑道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磅礴有力,而他就像一滴水珠融入这片大海之中,无法与之抗衡。   金煜祺汗如雨下,在交手数次之后,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太强了。   对方全程就像是在逗他玩,他的全力以赴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小儿科。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挫败的感觉。   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想要一战再战的冲动,想要超越他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转动。   禹游的剑直指着他的头颅,淡淡道:“你输了。”   金煜祺喘了一口气,爬了起来,“我认输。”   在禹游离开之前,金煜祺把他喊住:“你是不是有东西掉了?”   “什么?”   禹游回过身来,看见金煜祺朝他伸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珠子。   是他的。   想来是刚才打斗的时候不小心从怀里掉了出来。   禹游攥紧了珠子,难得开口说了句“谢谢”。   金煜祺:“我还能再约你比武吗?”   禹游转身留下一句话:“等你飞升上神,再来挑战本座。”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金煜祺瞳孔骤缩,咽了咽口水,看向他的背影满脸皆是震惊。   他大声对着禹游喊道:“好,终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位自称本座的人是谁。   但他相信他总有一天能飞升至神界,与他再来一战!   -   “这是怎么了?”   “赢了也不开心?”   “连吃饭都不香了?”   庄文翰还是头一次看见禹游面对一桌子的菜,连起筷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静静地捏着一颗珠子在发呆。   若是放在今天之前,庄文翰一定会拐着弯试探这颗珠子是什么宝贝。   可今天看见禹游这狠辣的一面之后,他现在只想把禹游当作祖宗供起来。   不过庄文翰心里忍不住在猜想,他真的是炼妖宗的少主吗?   那玉佩不假,他之前找人验过了,的的确确是炼妖宗少主身份象征之物。   可禹兄……并没有灵力,传闻炼妖宗的少主,灵力深厚,天资卓越,他原先只以为禹兄或许是某种原因封闭了灵力,如今看着并不是这样,或许是发生了什么,让禹兄失去了灵力,所以才会被他捡到时一副狼狈的样子。   “珠子丢了不好找,你若喜欢不如把它串起来戴在身上。”   尤其是这颗珠子灰扑扑的,并不起眼,掉在地上都不一定能捡得回来。   “我这刚好有一根红绳。”   庄文翰把手里的红绳递给他。   禹游接过绳子,拍了怕朱雀的小脑袋。   朱雀向他输送灵力,将红绳与这颗珠子串了起来,禹游把珠子挂在了脖子上,放到了衣服最里面将它藏了起来。   庄文翰:“就只剩最后一场了,你的对手是五毒派的大长老毒仙,传闻毒仙长老化神期的修为,毒功了得,听说他很喜欢用毒折磨对手,你与他对上时,切记万分小心。”   接着他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堆的解药,“这是我让人到百花谷弄来的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先收着吧,万一沾上那位毒仙长老的毒,也好及时解毒。”   禹游:“免费的?”   庄文翰:“……不免费也免费多少回了,我还能收你钱不成。”   禹游眉梢微挑,倒是没有拒绝他的一番心意,全部收入囊中。   这小小凡人心思虽多,但都是些无足挂齿的小事,没想到还会为他担忧还给他准备了这么多。   若是日后他恢复灵力,或许会考虑圆他一个小心愿。   月色如水般温柔恬静,光华潺潺浮动,洒满庭院。   禹游坐在屋顶上,脚边堆了好些空空的酒坛子。   他的醉眸微醺,眼尾都染了糜烂潋滟的红晕。   “啾。”   朱雀站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禹游的脸,它能感觉到主人现在的心情。   难过,压抑,思念,还有几分它未曾读懂的爱意。   他知道,只有那个人会让主人如此伤神。   禹游忽然把他抓在手里,说道:“来,给我借点灵力。”   “啾。”   他把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珠子拿出来,醉意涌上心头,喝得醉醺醺的他向珠子施展灵力,想要清洗掉覆盖在珠子上的那层抹不掉的灰。   不管禹游尝试了多少遍,都没有任何效果。   那颗珠子仍然还是黯淡无光。   “为什么,它不亮了。”   “明明很漂亮来着。”   “为什么这么珍重的宝贝说丢就丢了。”   “那有什么是他会在乎的。”   “他有心吗?有感情吗?”   “神爱世人,那神会不会偏心。”   酒水从他嘴角处滑落,把衣服前襟打湿。   “咳——”   被酒水呛着的禹游,莹白色如玉般的脸染上一抹不自然的驼红色。   “啾。”   朱雀轻轻地唤了一声。   桃林。   嘎吱——   容褚踩着地上的枯枝,忽然顿住了脚步。   院子里那棵枯萎衰败的桃树开始抽枝发芽,充满生机。   容褚若有所思盯着看了许久,淡粉色的唇边掠过一抹轻浅的笑,眉宇间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原来,是躲起来了。” 第8章   福泽山。   五毒派的毒仙大长老早已等候多时。   直到午时过后,最后一场擂台赛快要开始的时候,禹游才现身。   庄文翰在送他上台时,特意告诉他:“我给你下注了十万灵石,若是赢了就分一半给你,赢下来的灵石,够你在回味楼吃上万年了。”   押五毒派长老的人很多,人越多他就赚得越多。   庄文翰几乎是把身上所有灵石都押在了禹游身上。   禹游闻言,脚步一顿,严肃地说:“我会速战速决。”   庄文翰满意地微微一笑:“一切小心。”   他就知道!这招对禹兄而言绝对是必杀技!   毕竟他是个“饭桶”。   禹游在踏上第一步台阶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压,若不是朱雀及时跟他通了灵力,他刚才就该吐血重伤了。   他这具肉身很脆弱,很容易受伤。   在踏上第二步台阶的时候,这股威压明显增强了,第三步、第四步,逐步递增。   直到他登上这比武台。   毒仙长老看着禹游的目光带着审视,还有几分轻蔑,没想到到最后他的对手竟然还是个没有灵力的毛头小子。   “小子,听说你只是个散修?”   “不如加入我们五毒派的门下,我可以破例收你为徒。”   禹游沉默了好一会。   收徒?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记忆碎片。   “我可以收你为徒。”   “你还是乖乖地拜入我的门下吧。”   “你不是要报仇吗?这么弱怎么报仇?”   “我收你为徒,教你阵法……”   “你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吗?”   尊师重道?   他的瞳孔的血色逐渐加深,带着暴虐的狠厉。   禹游朝他靠近,每走一步,威压剧增。   在他走第一步的时候,毒仙大长老就开始吐血,震惊地指着他,手指颤抖,“你……不、不可能!”   台下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两人并未动手,在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毒仙大长老脸色惊恐,浑身颤抖,口吐鲜血,跪在地上。   禹游站在他面前,眉眼间尽是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泛着浓重的杀意。   “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座拜你为师?”   他这数万年来最讨厌的一句话,让他觉得恶心。   就像是带着魔咒般,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毒仙大长老的容颜迅速衰老,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张皮,他口齿不清地跪地求饶:“是我说……错了话……饶我……一命,定会报……恩。”   话落,他就像被吹鼓的一张皮忽然泄了气,干瘪地倒在地上。   他死了。   尸体散发着青紫色的毒气。   禹游冷漠地瞥了一眼,轻弹指间,一簇神火落在那张皮上,将其烧成灰烬。   在场的人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那可是纵横了数千年的毒仙大长老,五毒派的门面之一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了他手上。   他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在瞬间杀死一位化神期修士。   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   他们原本还想着以这位大长老的毒功,说不定这位叫禹游的少年少不得吃点苦头。   众人面面相觑,想起了当年的秦子衿。   这位神秘的少年该不会是“上面”来的吧?   来路不明的身份也很可疑,根本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信息,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禹游的瞳孔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墨色。   五毒派的几位弟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生怕会被殃及鱼池。   “每一位修炼到化神期的修士都经过数年的打磨,生死的锤炼,仅仅差一步便可大圆满,在这个时候陨落,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惜。”   “如此强横残忍,这……”   庄文翰刚想上去迎接禹游,听到这句话不乐意了,“什么叫可惜?毒仙大长老在世时,可没少残害生灵,也没少滥杀无辜,他怎么就可惜了?活得久就可惜了?”   “简直就是放屁!”   “什么残忍,禹兄对战无数,也仅仅杀了两人,皆是那两人先对他不敬。”   “杀得好杀得妙!谁让他们嘴贱,少说两句能死?”   “我劝你们还是把嘴巴闭上,说不准禹兄一会就来索你们的命!”   原本那几人还想出声反驳几句,一听到这句话立马把嘴巴闭上,额头上冒着冷汗,看着禹游的方向大气都不敢出。   禹游闻言,不由轻笑几声。   倒是没想到这庄文翰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还有这种口才。   庄文翰看见他走过来,大笑地想要拍一下他的肩膀,又想起他刚才的狠辣,还是有点惧怕,手伸到半空迟迟未有行动,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禹游如往常般面无波澜的神色,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我们发财了!赚到的灵石足够我们吃遍整个洛阳城,吃上万年都没问题!”   禹游:“很好,速战速决,不耽误吃晚饭。”   庄文翰:“……”   我就知道!   庄文翰在回味楼给禹游和他的鸟都准备了慢慢一大桌子的菜。   “只是先赊账,掌柜的可通融一番?”   “去去去,本店概不赊账。”   “若是在下寻回玉佩和储物袋……”   “这东西都丢了,哪还能找回来,去去去,这种借口我可是见多了。”   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站在茶楼门口与掌柜吵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玉佩”、“宗门”几个字,庄文翰心里咯噔了下。   被掌柜拒绝之后,少年脸色很是难堪,他往茶楼里面看了一眼。   余光扫过禹游身上,少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将他打晕的凶手,他冲到禹游面前,眸中盛满怒意,斥声:“是你!抢走了我的玉佩还有储物袋!”   庄文翰闻言,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禹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的身世与自己查到的“炼妖宗少主”身份有所出入,判若两人。   没想到还真不是同一个人。   禹游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压根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   庄文翰出来打圆场:“这位兄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少年看着禹游腰间悬挂的象征他宗门少主身份的玉佩,怒气冲冲地扯开遮挡住锁骨的衣物,指着上面的图腾,委屈又愤怒地开口:“我们炼妖宗一族都会在这里纹上我们种族的印记。”   庄文翰:“……”   没错了,眼前这位少年确实是真真正正的炼妖宗弟子,他所查阅的身份资料跟眼前的少年也算吻合。   少年:“若是你不信……”   庄文翰愁眉苦脸地跟他掰扯了许久。   怪不得那日,象征着少主身份的玉佩说抵押就抵押,禹兄看来是完全不知道炼妖宗少主的身份。   他有预感,即使知道了,禹兄还是会这样做。   他为何要打晕这位少年把他的玉佩和储物袋抢走,理由再简单不过了。   就是为了吃饭。   他是不是还得庆幸,那日禹兄心情不错,只是将人打晕,没有直接杀掉。   庄文翰无奈扶额,正想着要怎么安抚这位少年的情绪。   禹游吃好了,他把腰间的玉佩和储物袋解下来丢给少年。   “破烂,还你。”   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禹游也没想到那日看着眼前的少年穿着华丽,没想到就是个穷光蛋,去茶楼吃饭都给不起钱。   庄文翰:“……”   好狠的一句话,兄弟你还火上浇油。   好歹人家是炼妖宗少主,储物袋的宝贝怎么能说是垃圾呢。   少年不出所料破口大骂:“你说什么?!”   庄文翰:“……”   传言有误看来还是真的。   风高霁月?品性纯良温和?   这也不像啊。   ……   看着两人争论不休,禹游忽然开口:“我得走了。”   庄文翰:“什么?”   禹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拔下一根朱雀的羽毛放递给他。   若是日后遇到危险,可以试着召唤它。   庄文翰伸手接过,愣愣地说了句:“那些灵石,你不带走吗?”   禹游:“替我保管。”   少年连忙想上前阻止他离去,被庄文翰拦住:“你不要命了啊!”   少年:“他应该向我道歉!”   庄文翰:“……”   这还道什么歉啊。   你看他是会给你道歉的样子吗?   算了,还得是我来给他擦屁股。   庄文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顿酸楚,怎么这就走了。   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他可以安排马车送他离开,也可以给他准备好盘缠。   万一到时候路上饿了没干粮,又找不到客栈,身上还没有银钱。   这可如何是好。   他也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小鸟是灰白色的小麻雀,怎么拔下来的羽毛变成了朱红色。   庄文翰把羽毛紧紧攥在手心里,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伤感。   希望日后还有机会相见。   禹游没有回头,大步流星离开了茶楼。   神器到手,他也该启程了。   离中元节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要出来了。   禹游穿着黑色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悄悄混进了这支去往遗忘之地的商队里面。   遗忘之地,是三界的交界之处,又是被三界所遗弃的地方。   这里鱼龙混杂,甚至还有鬼魂在游荡。   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禹游把头垂得更低了。   他手腕上那条精致小巧的护腕散发着柔弱的光,他现在就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灵力低微的低等的魔族。   是不起眼的存在,而且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穿着和禹游身上一样的黑色斗篷。   特别是九重天上有头有脸的神官,每次来这遗忘之地都会全身武装,保证不让别人认出来他是谁。   因为这里鱼龙混杂,能淘到各种各样的宝贝。   有些神官出行任务时,就会来遗忘之地看看,有什么可以衬手用得上的道具。   “藏宝图!新鲜出炉!想要寻宝探宝的侠士不容错过!”   “冰清玉洁仙姬丸!只要一颗保你青春永驻!”   “照妖镜!是人是鬼一瞧便知!”   “灵兽蛋,开盲盒了喂!”   “生子丹!家传秘法!只要服用一颗,不管男女都能生!”   “来一颗吧,这位大侠,我瞧你身手不凡,很适合怀……”   禹游冷冰冰地目光犹如深不见底地寒潭,透着一股寒意,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你说本座很适合怀什么?”   男子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禹游收回了目光,他的心情不太好,倒也没做什么。   他恹恹地拉了拉帽檐。   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他觉得恶心。   忘川河畔。   江水湍急,波涛汹涌,黑色的江水看起来深不见底。   江面上飘着纸船,很快又被波浪打翻。   禹游看向了忘川河的尽头,那是鬼界的入口。   原本热闹的夜市早早熄了灯,客栈茶肆大门紧闭。   子时。   中元节。   极乐世界大门打开,无数亡魂像冲破了枷锁,散落四周。   只有禹游,朝着极乐世界的大门走去。   他化身亡魂,一路飘到地府。   好不容易甩开黑白无常,迎面又撞上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与阴森森的地府格格不入,银白色的发丝在这黑夜里散发着莹白光辉,月牙色的龙纹腰封,腰间的吊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的薄唇轻抿,剑眉星目,眉宇间皆是矜贵冷傲。   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压迫感极强,冷酷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只能抵着头颅。   禹游瞳孔猛地一震,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容褚……他怎么会在这里。   禹游愣了一下,随后连忙低下头,收敛所有神色。   不会的。   容褚不会认出他的。   他现在就是一缕游魂,容褚也不会留意他这只平平无奇的小鬼。   禹游心跳如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他低垂着眼睑,仿佛是要把自己融入黑夜里。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禹游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   “站住。”   禹游浑身血液冻结,仿佛坠入冰窖。   他被发现了?   不对,凭什么容褚说站住他就得站住?!   禹游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还没走几步就被一条捆仙绳缚住了身躯。   禹游:“???”   什么东西?   缚仙绳?   你一个神尊,还会用这种东西?   这么多年不见,你现在都不要脸了是吗?   禹游挣扎了下,缚仙绳越收越紧。   “呃——”   容褚瞬移到他的面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底掠过危险的暗芒,薄唇轻启:“跑什么?” 第9章   “跑什么?”   这不废话吗?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还没等他走两步,容褚随意挥了挥手,他就被拖拽到跟前来。   禹游不敢抬头,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他幻想过无数次跟容褚重逢的那天。   可能是他拿回了灵魂重铸了仙身,像数万年前一样到他闭关的洞口叫嚣着要与他一决高下,或者是他又弄出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事情来,让容褚来帮他收拾烂摊子,再不然就是他们面无表情地面对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绝对不会是现在他失去灵力,东躲西藏的狼狈模样被容褚看见。   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在容褚面前低下头颅。   而现在他确实抬不起头来。   他一点都不想让容褚遇见他。   禹游紧抿着唇,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就短短的几秒钟,他脑海里演算了好几种逃跑方式。   然后一一否决。   那是容褚,三界中最强的存在,他是不可能在容褚眼皮子底下逃跑。   更何况他现在就如同废人,容褚轻轻松松就就能拿捏他。   “抬起头来,让本尊看看你的样子。”   噗通——   禹游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剧烈的心跳声。   一下比一下更快。   藏在袖子里的护腕闪了一下,禹游才缓缓抬起了头。   如记忆里一样,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对上容琛冰冷的视线,禹游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容褚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若是容褚要杀他,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禹游努力装作一副大方冷静的样子,不想让容褚发现他的异样。   他现在这张脸,不过是一张极其普通的大众脸。   容褚向来不会在意这些。   只要他不露出破绽,容褚就不可能发现是他。   昔日两人相处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年少时相伴,到最后,生死两相忘。   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他比上一次见面好像变了点什么,一时间说不上来。   容褚淡淡地扫过他的脸,声音散漫但极具威慑力:“本尊叫你站住,你跑什么?”   他好像真的没有认出来,禹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听到容褚说的话,禹游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以为尊上叫的是别人。”   “呵。”   “这里除了本尊和你,还有别人吗?”   “倒是提醒了本尊,今日是中元节,鬼界大门敞开,无数游魂都迫不及待离开鬼界,为何你反其道而行之?”   禹游:“……”   你还观察得挺细致啊。   这么多年没见,怎么话变得这么多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不会将一位不认识的人拦下,浪费时间在这种无关要紧的小事上,更不会多看一只不认识的鬼一眼。   禹游随意找了个理由打算糊弄一下他:“尊上有所不知,我本就是孤儿,无父无母,尘世间早已没有牵挂之人,自然不会像其他鬼一样。”   容褚闻言,沉默了许久,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   “好一个,没有牵挂之人。”   忽地,禹游感觉到浑身松懈下来,他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缚仙绳……解了。   再度抬头的时候,容褚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迅速地看了眼四周。   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   就像是容褚从未来过。   禹游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快要将他淹没了。   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不再继续盘问点什么吗?   禹游大脑一片空白,在地府里随意飘荡。   直到他来到思和殿。   思和,胥州这么沉闷的人也会把这么明晃晃的心思摆在他人面前。   禹游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吟,忍不住黑了脸。   果然,越是闷骚的人,花样越多。   禹游飘到房顶上坐着,把挂在脖子上那颗珠子拿出来。   与之前捡到时的灰扑扑不一样的是,它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是因为感受到了它的原主人吗?   禹游忍不住在想,那是不是如果多遇见容褚几次,这颗珠子就会变回原本该有的样子,散发着七彩琉璃的光芒。   他飘到屋顶上,魂不守舍,静静发呆。   直到过了许久,胥州才得空来找他,一脸的欲求不满,脸色很黑,不耐烦地开口:“何事?”   禹游轻啧一声,开门见山:“我来拿回我的灵魂。”   胥州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   禹游渐渐失去了耐心,“答应你的事情本座做到了,怎么,阎君现在是想赖账不成?”   胥州沉声道:“你的灵魂不在我这里。”   禹游原本墨色瞳孔渗着诡异得深红色,周身气势变得阴狠乖戾。   “你、说、什、么?”   “你敢把本座的灵魂都丢了?!”   胥州退后一步,淡淡地开口:“你身上的灵力变得好弱。”   禹游唇角微翘,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冷笑:“若是阎君觉得可以杀得了本座,尽管试试。”   胥州:“世间所有鬼魂本就由本君掌管,邪神大人的灵魂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还不是把本座灵魂弄丢了?!”   “这就是阎君的办事能力吗?”   禹游转了转手中的护腕,原本透明的灵魂化为实质,一身玄色鎏金锦袍,长发束起,冰冷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杀戾。   胥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从鬼变成神,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器掩人耳目。   因为他感觉不到禹游身上的神力。   胥州不想和他打架,若是惊动了师尊的休息……   他今晚还未尽兴。   如此良辰美景,应该是与师尊翻云覆雨才对。   胥州:“神君的灵魂确实已不在本君这里,本君没必要骗你。三百年前,神尊曾君临鬼界,从我这里将神君的灵魂带走了。”   禹游周身骇然气息逐渐减弱,愣在那里。   容褚?   容褚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灵魂放在了鬼界?   又为何要将他的灵魂带走。   怪不得他刚才会在鬼界遇到容褚。   禹游用灵力化出一柄长剑,直指胥州,质问:“是你透露了什么,让容褚知道了本座的灵魂放在了这里?”   胥州:“本君与你之间的协议,从未有第三个人知道。”   谁知道神尊为何会找到他这里来。   禹游眸色冷如冰霜,冷道:“那为何你会把本座的灵魂交给容褚?”   胥州想起那日容褚前来鬼界,威逼利诱他交出禹游魂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神君觉得,以本君的能力能奈何得了神尊大人?”   “他若强抢,本君也无可奈何。”   不管是不是强抢,还是别的原因,胥州都不会傻到把真正的原因告诉禹游。   倒不如把一切责任推到神尊身上。   左右神尊与邪神不和的传闻神界皆知,禹游应该也不会傻到去求证这件事。   禹游唇线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讥笑道:“你以为将所有事情推到容褚身上,本座就不会跟你计较你毁约失信这件事了?随意将本座的灵魂交由他人手上,你想过打不过容褚便把本座的灵魂交给他,那你可有想过没办法向本座交差会发生什么?”   胥州闻言微微一愣,沉声道:“神君想要如何?”   禹游看向他身后的宫殿的牌匾,看着胥州紧张的神色,开口:“思和殿,还真是好名字啊。你不让本座安生,本座自然也不会让阎君如此畅快。”   胥州瞬间就变了神色,气氛一点点变得僵硬,剑拔弩张,如箭在弦。   就在此时,宁蕴和的声音传来。   “胥州。”   “去哪了?”   胥州和禹游对视了一眼,满脸皆是戒备的神色。   禹游微微挑眉,嘴角噙着笑意,邪魅而张扬,看向了宫殿里面。   胥州:“灵魂一事是本君欠你的,若是以后有需要本君的地方,本君不会拒绝。”   说罢,也不管禹游是怎么想的,胥州回到了思和殿。   “师尊,怎么起来了。”   “你去哪了,为师到处都找不到你。”   胥州一把将他抱起,缓缓走进浴池:“师尊,夜还很长。”   ……   “呵,好你个鬼界之主,竟敢对本座言而无信?”   “本座为了拿回自己的灵魂,在下界受了这么多苦。”   “他在这里和他的师尊恩爱缠绵?”   禹游越想越气,喊了一声:“朱雀。”   “啾!”   朱雀从斗篷里面钻出来,飞到他的面前。   禹游:“给本座把这里烧了,烧得一干二净!”   “啾?!”   放火?!   朱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兴奋地扑腾扑腾转起圈圈来。   禹游:“去吧。”   凭什么他胥州可以这样快活,而他只能东躲西藏地活着。   思和殿。   浴池里的雾气袅袅升起,潺潺流水声盖住了两人暧昧的低喘。   胥州吻着师尊的薄唇,看着他动情的迷人神色,忍不住再次抱着他欢愉。   “师尊……”   “留在鬼界,永远陪着弟子。”   虚弱的声音口齿不清地响起:“唔……为师没有说要离开……”   忽然,外面传来慌慌张张的嘈杂声。   “不好了不好了!”   “走水了!”   “快去禀告阎君大人!”   浴池的水花翻涌,胥州将师尊抱了起来。   “怎么了?”   胥州将他放在床上,轻轻哄他:“无事,你先睡,弟子去去就来。”   “嗯。”   等师尊睡熟之后,胥州才放心离开大殿。   他站在宫殿外,空气中全是被烧焦的味道。   浓烟滚滚。   整个鬼界如同火海。   神兽朱雀的鸣声响彻云霄。   它盘旋在鬼界上方,大片的火雨随之落下。   所有鬼魂被烧得撕心裂肺地惨叫,烟消云散,整个鬼界如同炼狱。   “胥州。”   “本座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你敢背信弃义,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禹游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他站在朱雀背上,看着脚下这片火海,满意地笑了。   胥州忙着救火,不会有时间来抓他的。   但是,他这么一闹,就不止是胥州要来抓他了。   禹游:“朱雀,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快,先离开这里!”   “啾!”   去哪?   禹游眸光微动,唇边的笑意蔓延:“走,我们回家!” 第10章   “听说了吗?”   “上仙可说的是前几日,鬼界发生的那件事?”   “可不是,三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是有只厉鬼一把鬼火烧了整个鬼界。”   “整个鬼界如同炼狱,那些鬼啊被烧得哇哇叫。”   “怪不得本君总觉得今日耳朵吵吵,原来是这些小鬼的声音。”   “可我怎么听说不是鬼火,那分明是朱雀的神火啊!”   “神火?!怎么可能,邪神都死了,朱雀怎么会……”   “你怎知道朱雀当时和邪神签订的不是平等契约?”   “那倒也是,那缘何朱雀会跑到鬼界去放火啊?”   “你忘了那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   “那天可是中元节,说不定那只厉鬼就是邪神!”   禹游躲在月华殿的柱子后面偷听那几位神官说话,听到那些人称他是“厉鬼”时差点没笑出来。   对,他是厉鬼的化身,晚些时候他就要来取这些人的性命了。   哼。   “这件事可有禀告神尊?”   “已经差人去神宫了,但是神尊并不在里面。”   “唉,不必多想,神尊定是又去了那里。”   “话说回来,神尊此次出关也是因为他。”   “也不知他哪里值得神尊如此挂念。”   他?   他是谁?   禹游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楚那人的名字。   让容褚挂念之人,会是谁?   那几位神官东扯西扯就是扯不到重点,禹游急得抓耳挠腮,着急上火了。   “还能去哪啊,桃林啊,神尊最喜欢去那了。”   “可那不是邪神的宫殿吗?”   “是啊,传闻神尊与邪神年少相识,两人之间的感情深厚。”   禹游腿脚一软,直接跌落地上,惊动了正在聊天的几位神官。   “谁?”   “谁在那?”   “怎么没人?”   “可能是听错了吧。”   “少说两句,免得被人参一本。”   禹游坐在天池边,用水洗了把脸。   刚才那几位神官说的话还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容褚挂念他?   怎么可能。   这些神官就爱胡说八道,说得他都差点要相信了。   还感情深厚。   呵,他们之间都没有感情,哪来的深厚。   “朱雀。”   禹游看着池里的莲花发呆,喃喃地喊了一声朱雀。   “啾?”   朱雀从禹游宽大的袖口中钻了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   禹游:“这里没意思极了,我们回桃林看看好不好?”   “啾。”   主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禹游化成九重天上小仙童的模样,端着茶水,往桃林的方向走去。   容褚到底将他的灵魂放在哪里了。   书房还是他的寝殿?   又或者是随身携带?   容琛到底想要干嘛?   随着禹游的一步步靠近,桃林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干枯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声响。   “怎么忽然来了一股邪风。”   “桃林掉了好多枯叶枯枝,快去打扫干净,否则尊上看见定是要责罚的。”   “尊上为何要我们将这座宫殿打扫干净?”   “尊上行事岂是我们能问的?”   禹游仔细打量着宫殿里的每一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原本漂亮的琉璃瓦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房梁处结满了蜘蛛网。   他放在门口那两颗用来咬人的魔植也因为没有食物饿死了。   桃林里的树也都枯萎了,除了院子里那棵……   禹游好奇用手轻轻点了一下桃树的枝干。   原本枯萎的树叶开始掉落,枝头长出花苞,禹游仰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花瓣落在他的头上,他才惊醒。   “发生了什么?”   “这些桃树好像活了……”   “好充裕的灵气。”   禹游接住飘落在他手心里的花瓣,思绪飘得很远。   “你是新来的吧?”   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沉思。   禹游:“怎么?”   “书房的小阁楼还没有打扫,你负责将那里收拾干净。”   禹游微微挑眉,随便应了声。   这个活好啊,正符合他的心意。   禹游装模作样地学着别的小仙童,去打了一桶水,然后上了书房的小阁楼。   “朱雀。”   “啾。”   “看好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啾!”   有了朱雀给他放哨后,禹游这才悄悄地打开了藏在暗格里的宝贝。   看见宝贝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禹游放下心来,然后将东西重新摆放好。   那是他的储物袋,他这数万年的积蓄全在这里了。   现在他还没有恢复灵力,不敢将储物袋带在身上,还是等以后恢复了灵力再拿回来也不迟。   “你这小仙童看起来很面生,是新来的吧?”   禹游:“是的,姑姑。”   “看你手脚麻利,做事细微谨慎,是个好苗子,跟我回去伺候尊上吧。”   伺候……尊上?   “瞧你,还愣着作甚,高兴傻了吧?这可是别的仙童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福分……?   呸。   能让本座伺候他,分明是他的荣幸才对。   “怎么,不愿意?”   禹游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多谢姑姑。”   那几位神官说容褚在这,他才来想来找容褚结果压根就没看见容褚的身影。   禹游:“姑姑,尊上今日怎么不在桃林。”   “按照尊上这段时间的习惯来看,此时应该是在仙池泡浴。”   泡浴……?   禹游一言难尽地闭上了嘴。   他怎么不知道容褚还有这种爱好。   他这个人原来还有这种雅兴,他还以为容褚万年都不洗澡呢。   “尊上一般泡完浴才会到桃林里小酌几杯。”   禹游忍不住扬唇一笑,想来他的桃林倒也不必焚香沐浴,如此虔诚。   可是这小酌几杯……   禹游忽然想起他埋在桃花树下那两瓶酒。   容褚该不会偷喝了吧?   禹游心里痒痒的,频频看向那棵树,想去求证一下,他的酒还在不在。   “别四处张望了,快随我回神宫吧。”   禹游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乖乖地跟在队伍里面。   看来他还得另外再找机会来这桃林了。   这位被其他仙童仙娥尊称为姑姑的仙子,一路上都在给他讲容褚的习性。   “尊上平日里爱喝清茶,不爱喝花茶,尊上不喜欢甜的,千万别弄混了。”   好的,届时他给容褚泡一杯超甜的花茶,齁死他。   “每日都会有一些仰慕尊上的小花仙带着自己做好的鲜花饼、仙酿还有花蜜那些礼物来送给尊上,甚至还想用这种理由来拜见尊上,你平时得将他们拦住,别让她们扰了尊上。”   呵。   还真是让人觉得晦气。   禹游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从前他俩站在一起,那些小仙子看着容褚都是含羞带怯,娇娇滴滴的模样。看到他时就吓得仿佛见到了什么青面獠牙的厉鬼邪神一样。   噢。   他确实是邪神没错。   “尊上喜静,万万不可在他面前大声喧哗,在神宫中走动时要脚步轻缓,不可重步急行,也不可弄出点什么动静来。”   知道了,他会趁容褚打坐时,敲锣打鼓,四处捣乱。   “尊上不喜任何人进入他的寝殿,不可冒犯尊上神威。”   呵,他偏要进去寝殿瞧瞧,看看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最后一点,尊上不喜女色,万万不能动什么歪心思。”   哟,不喜女色那没关系,喜男色就行了。   若是能尝尝尊上什么滋味,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禹游不禁想起他把容褚压在树下强吻的一幕。   啧。   他偏要一尝再尝。   正如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可记住了?”   禹游点点头:“记住了,姑姑放心。”   “你这小仙童聪明伶俐,定能讨尊上欢心。”   禹游强忍着恶心,微微一笑。   谢谢,大可不必。   禹游随着那位带路的姑姑一路来到神宫。   这里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仙兵仙将在宫殿外面守着,戒备森严。   整座神宫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尊上还在沐浴,你到里面候着吧。”   接着禹游便被她推进了里面去。   不知为何,他心跳得极快。   入目是那仙气缭绕的浴池,水雾袅袅升起,巨大的屏风挡住了无边春色。   禹游:“……”   这和他想象的是不是不太一样。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容褚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愠怒。   禹游放下手帕,正想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忽然又折返了回去。   凭什么?   老子就要看!   禹游大声喊了句:“是姑姑叫我……奴进来伺候尊上沐浴。”   下一秒,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禹游失控地跪在地上。   朱雀第一时间动用灵力护住了他的身体,还是被容褚的威压伤到,禹游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咳——”   下一秒,原先压在他身上宛如大山般的压力消失。   容褚一步步来到他的跟前,身上的水珠滴落地上,绽开一朵朵小水花。   禹游被迫仰起脸,面向容褚,鲜血从他嘴角蔓延而下。   疼。   容褚挑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谁。”   禹游轻咳一声,勉强开口:“小小仙童,无足挂齿。”   容褚松开钳制住他下巴的手,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要紧的小事,却让禹游感觉到浑身绷紧,不寒而栗。   “你身上为何会有本尊的味道。” 第11章 “我也是。”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本尊的味道。”   听到容褚的话,禹游整个人愣在那里,他心跳得极快,容褚步步逼近,禹游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屏风处,无处可逃。   他的脸色愈发地苍白,嘴角那抹鲜艳的血色很是刺眼。   容褚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的目光落在禹游的脸上,从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一路向下看去,在他脖子上停留。   容褚指尖微微挑起他脖子上那根红绳。   禹游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了。   是那颗珠子。   他眉头紧皱,紧绷着脸,祈祷着容褚不要将它拿出来。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最终容褚还是收回了手。   禹游大气不敢出,连容褚收回了手,他都不敢松一口气,生怕容褚起疑心。   那颗珠子原本就是容褚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他的味道。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他能感觉到,与容褚靠得越近,那颗珠子就越激动,所以那颗珠子才会被他察觉。   容褚俊美的脸冷若冰霜,此时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猎物。   禹游愈发的心惊。   容褚:“说话。”   禹游咽了咽口水,他能说什么,他现在灵力全无,朱雀在他面前就宛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根本没办法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   禹游后悔了。   他不该那么莽撞行事。   也不该起那种心思,想去见他。   若是被容褚发现他没了灵力,会如何?   禹游不敢赌。   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把珠子交出来,还给容褚,就说是不经意间捡到的。   要么他就……试图蒙混过关。   禹游低下头,敛去所有神色,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尊上,也许是尊上身上的气势太过强横,奴在这神宫待久了,身上自然也沾染上了尊上的味道。”   合情合理,容褚他不会不信。   容褚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嗯”了声。   禹游哪管得了他信还是不信,他内心暗骂了好几句。   狗东西!   老子记住你了!   又是在他面前跪又是自称为奴。   想到这里,禹游百般不是滋味。   千万别让容褚认出他来,不然他面子往哪搁啊。   这妥妥的黑历史,万一日后他提起这件事……   禹游不禁闪过一丝懊恼。   容褚没有说话,只是打量了他许久。   时间越久,禹游就越心惊,他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就在他怀疑容褚是不是看出来点什么的时候,容褚收回了打量他的目光。   “过来伺候本尊穿衣。”   禹游憋着的那口气还没喘上来,差点原地去世。   容褚竟敢让本座伺候他?   禹游攥紧拳头,闭紧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忍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禹游刚走了两步,就被伤口疼得直抽气,他怀疑他身上五脏六腑都被容褚刚才的威压所伤到了。满嘴的血腥味,禹游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咳了好几口血,禹游看着掌心的血,有些呆愣,他好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原以为这具身体很脆弱,需得小心呵护。   可如今看来,居然这么重的伤,他还没死。   待会他要想法子到天泉去泡泡,不然这伤一直拖着怕是好不了了。   禹游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浑身沾着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神情恍惚之间忽然一道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身上,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失,伤口在一点点愈合,连衣服上的血迹都褪得一干二净。   禹游看了看掌心,连前些日子磕磕碰碰的小伤口都已全部复原,连疤都没留下。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放屁!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   谁要他的施舍!   看见容褚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禹游只能咬牙切齿地将所有不满咽了回去,乖乖地说了句:“奴谢过尊上。”   容褚淡淡地“嗯”了声。   禹游气得差点要把手里的手帕撕碎。   “动作麻利点,莫要让本尊等得太久。”   禹游:“……是。”   他从未伺候过人,但也不是没被人伺候过,大概是知道一点的。   也仅仅是一点点。   看着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的容褚。   这是在他面前炫耀他的好身材吗?   禹游:“……”   这还要不要脸了?   他是不是每天都让小仙童来伺候他穿衣,也像现在这样脱光衣服吗?   ……   禹游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白花花的□□。   两眼一晕。   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谁要看他啊!   谁还没有几块腹肌,大胸肌,还有那……   禹游不自觉地摸了摸他这具软趴趴的身体。   好像还真没有。   容褚眼里迅速地闪过一丝笑意,意味不明地开口:“先把本尊身上的水擦干。”   禹游逐渐崩溃。   这不是随意施展一下灵术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要让他擦?   这真的不是在调戏他吗?!   见他迟迟不过来,容褚的声音掺杂了几分不耐烦和冷漠:“擦。”   禹游屏住呼吸,犹豫了好几秒。   忍了。   他拿着手帕,颤巍巍地擦着容褚背上的水珠。   至此之前,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有桃林那个意乱情迷的吻了。   禹游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容褚是故意逗他玩的。   可是以容褚的性格来看,他应该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情才对。   禹游胡乱地擦了一通后,赶紧拎着浴桶退至屏风处,急忙说了句:“姑姑方才让奴端茶水来伺候尊上洗漱,奴忘记了,现在去给尊上呈上来。”   说完后,禹游便慌忙地逃走了。   容褚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   找到了。   原来在这。   躲躲藏藏了这么久竟然还敢主动舞到他面前来。   真当他是看不出他手里那件神器,还是闻不到神鸟朱雀的气息。   朱雀性情刚烈,忠心护主,无论是契约的哪种方式,此生都只会有一个主人。   若是他猜得不错,朱雀应当就藏在他身上。   他这件神器倒是有点意思,竟然还能在他面前掩盖神魂气息。   他这九重天看来确实是疏于防备,还能叫禹游仅凭一件神器就混入其中。   也让他没想到的是,堂堂邪神大人,竟然还能如此委曲求全,甘愿在九重天做个小仙童来伺候他。   虽然那演技确实拙劣了些。   这伺候人的功夫,说话的方式,还有满脸不情不愿的小表情——   都精彩极了。   他与禹游自幼相识,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也未曾这样欺负过他。   所以趁此机会,他才会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没想到……   朱雀在下界死亡峡谷现世,随之神火在鬼界降下神罚。   无名小鬼现身地府取魂魄,用仙童身份与他神宫重逢。   这其中种种都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破绽百出。   又或许他是故意的。   明知道朱雀只要现身,他的身份就该藏不住了。   这么着急来九重天找他,想必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灵魂,毕竟鬼界被烧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容褚看着手里的锁魂灯,那一缕几近透明的白色魂火,在此时此刻疯狂跳跃。   三百年来从未有过这一幕。   容褚轻轻地触碰着锁魂灯,低声叹息:“你是不是也想回到他身边。” 第12章   禹游逃走了。   连夜就逃出了神宫。   这小仙童的身份果真是不好使,不仅要端茶倒水还得伺候容褚沐浴更衣。   若是他走慢两步,那岂不是还得伺候容褚就寝?   他堂堂邪神大人,何时这么窝囊过。   真是晦气!   容褚是不是认出他来了,所以才会故意刁难他。   禹游记得容褚这人性情极冷,从不喜他人近身伺候,更别说擦背穿衣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他以前冷冰冰的,禹游跟他相处这么多年,别说同床共枕了,好兄弟一起泡泡灵池圣水都未曾有过。   容褚就没在他面前脱掉过衣服。   无论什么时候,禹游见他都是克己守礼的。   从来不会像刚才那般,在他面前如此失仪。   想到某个地方的风景,禹游老脸一红。   就这?   说不定还没他掏出来的大。   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已经暴露了踪迹,他得另想办法把魂魄偷回来。   刚才在浴池,他已经仔细留意过了,容褚的储物袋就放在他的边上。储物袋这种东西可谓是所有修士的身家性命,一般不会离身,若是他想要从容褚身上拿到他的储物袋无异于是老虎头上拔毛——不知死活。   怎么才能不经意间把容褚的储物袋悄悄带走,还不让他发现。   禹游叹气。   要不还是把他毒晕吧。   嗯?!   说不定这招管用呢,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是不行。   今晚他得去找个老朋友“叙叙旧”。   八宝殿。   太上老君的宫殿。   禹游直奔炼丹房,这条路,千万年来,他走过无数遍,熟悉程度如他家后院,太上老君的宝贝炼丹房里有什么,他基本也是知道的。   禹游爬到房梁处,里面有两位弟子正在炼丹房里忙活着,他悄悄看了眼底下的丹炉,里面正在淬炼几颗品质极高的仙丹。   “化神草、灵犀果、九层莲……”   “啧,这都是增进修为的好材料啊。”   禹游舔了舔唇角,看来今天会有不错的收获。   正好他现在这具身体是需要点好东西补补的。   只是这丹炉的火不对,这负责炼丹的两弟子一看就是道行不够深,这么好的材料怕是要浪费了,他倒是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只是若是他出手帮了忙,总归得收点报酬不是。   “朱雀。”   “啾?”   “你给添一把火。”   “啾!”   风灵原本一边用扇子扇着火,一边蹲在丹炉旁边打瞌睡,直到被火星子弹到了手上,烫得他一哆嗦,看了看手背的灼伤,才发现丹炉的火竟然不是什么时候变大了。   “云宝,你看看,这丹炉的火是不是变大了?”   听到风灵着急的声音,云宝连忙看向丹炉。   整个丹炉被朱雀神火烧得通红,整个房间一瞬间就像被大火灼烧一样,热气腾腾,云宝拉着愣在一旁的风灵赶紧撤退,下一秒风灵刚才待着的地方已经蹿出不少火苗子,若不是刚才云宝拉了他一把,此时他已经大火覆灭。   风灵拍着胸脯一顿后怕:“幸好有你。”   云宝看着丹炉满脸都是担忧:“快去寻仙君回来。”   风灵摇头:“仙君今日去参加瑶光仙君的寿辰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云宝着急道:“那我去寻仙君,你在这守着。”   风灵:“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禹游看着独自留下来的风灵,挑了挑眉,好机会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动手!   “朱雀!借点灵力来!”   “啾!”   朱雀蹭了蹭他的颈窝。   禹游感觉浑身灵力充盈,他轻轻地从房梁处跳下来,来到风灵身后。   “来了,老弟。”   “什么人……”   风灵一惊,猛地想要转身,结果被敲晕倒在地上。   禹游让朱雀去给他放哨,他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丹药。   “洗髓丹?”   什么垃圾。   禹游刚要把它扔掉,忽然又收了回来。   还是留着备用,万一他灵力回不来了,他是不是得重新修炼啊。   呸呸呸。   怎么会回不来?   一旦这个想法开了头,禹游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最后还是塞进了储物袋。   说起来这个储物袋还是他半路“偶然”得到的。   “回元丹,这玩意现在也用不上。”   “辟谷丹?!丢掉丢掉!”   凡间的美味让他流连忘返,辟谷一事,还是容后再考虑,目前还不急。   “固本丹,还是品质上乘的,尚可。”   他若是开始修炼必定是比寻常小仙快千百倍速度,这丹药届时对他有不小用处。   “化毒丹,要的。”   他打算给容褚下毒,到时候先服用了这化毒丹就不怕连自己也一块毒了去。   “聚气丹,聊胜于无。”   “涅槃丹?”   禹游在角落位置里发现里被层层保护起来的丹药,以此可以看出太上老君对此丹的重视,可这涅槃丹……   为什么太上老君会有这颗丹药。   要炼制此丹,必须得有朱雀精血方可练成此丹。   而朱雀精血……   禹游看了一眼朱雀的方向,看着手里的丹抿了抿唇。   算了,日后有机会再问问吧。   “炼魂丹?怎么会空空如也……”   这是被谁洗劫了,他还想着拿点带走,到时候给他的魂魄好好养养。   “隐蔽丹!终于找到了!”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颗小小的丹药。   他身上有神器伪装隐去了他的气息,再加上这颗隐蔽丹,到时候只要他隐身,隐去他的气息再行事,容褚应该也没这么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这储物袋小小一个,被禹游塞满了,可谓是满载而归。   禹游回身看着被朱雀神火烧得通红的丹炉,忽然耳朵动了动,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往此处赶来。   应该是刚才去找太上老君的那位叫云宝的弟子。   禹游:“朱雀,再加把火!”   他要衬太上老君赶到之前,把丹药带走!   “啾!”   朱雀从小麻雀变回本体,不停地吐着神火,整个炼丹房被神火的气息笼罩。   禹游迅速地提着倒在地上的那位风灵弟子将他丢出去殿外,不然他也会被神火灼烧化为灰烬。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丹炉爆开,丹药练成。   这些草药一共炼制了五颗丹药,每一颗皆是上乘,朱雀叼走了四颗,留下一颗,如多年前留下的习惯一样,从未改过。   丹炉爆破的声音吸引太上老君与云宝的注意,两人匆匆赶来,只看到倒在门外昏迷不醒的风灵。   炼丹房里朱雀的气息并未散去,强悍的神兽威压还停留在丹房里面,让人望而却步。房里的丹药被翻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太上老君看着眼前此情此景,这熟悉的程度,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造孽啊!”   云宝连忙扶着他坐下,然后给风灵喂了丹药,将他唤醒。   风灵一睁眼就着急开口:“仙君,我被贼人打晕了!”   太上老君伤心地说道:“本君已经看见了。”   他的炼丹房被洗劫一空了,也不能说是完全“空”了。   就是每一种上好的丹药都留下了一颗,其余剩下的就是些那个“贼人”用不上的丹药,这手段,除了那位还有谁。   云宝心疼道:“仙君,弟子立即去禀报神尊!”   太上老君摆了摆手:“罢了,先把丹房收拾好。”   风灵查看了一下丹炉,感觉到丹炉残留的神火气息,惊讶道:“仙君,这火好生厉害!”   两位弟子都尚且年幼,自然是不识得这朱雀神火。   太上老君把在丹炉里剩余的那颗丹药捡了起来,有些感慨:“这便是朱雀神火。”   朱雀神火,世间万火都无法媲美。   是所有丹修梦寐以求的神火。   太上老君脸上不由浮现起一抹怀念的神色。   -   太上老君炼丹房被洗劫一空的事情很快就在九重天上扩散。   于是在今日神官齐聚乾坤殿例行朝会的时候,就有不少神官向容褚上奏此事。   “太上老君丹药损失一事,实在是令人大骇!请神尊速查此事!”   “听说此事与鬼界纵火一事,皆是同一人所为!”   “先是鬼界纵火,如今还敢到九重天上洗劫仙君丹房,可见此人如此嚣张跋扈,任意妄为!”   容褚散漫地靠在椅背,一双大长腿慵懒地交叠着,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了一圈。   随后,目光停留在柱子后面的一位小仙官身上。   容褚微不可擦地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众位仙官觉得是何人所为?”   “能驱使朱雀之人,恐怕这三界只有一人能做到。”   “可那日神钟分明敲响,邪神也已经陨落。”   “总不能是朱雀一人所为吧?”   “有何不可,说不定它大闹鬼界,也是为了邪神!”   “如此说来,邪神莫不成已经变成厉鬼,那日中元节,朱雀火烧鬼界就是受到邪神指使?”   此话一出,所有神官都看向了那位说话的小仙。   小仙刚升上来九重天,品阶不高,人轻言微,从未受如此多的目光,便仗着胆子继续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邪神只是变成了厉鬼,如今还存在三界中的某个角落……”   接着,他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一眼,抖如筛糠,颤抖地说了句:“说不定他还藏在大殿里面,此时正在偷听我们讲话!”   所有神官哗然!   “嚯!”   “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人阴险狡诈,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你还敢说?邪神向来小心眼,你当着他的面还敢说他坏话?不要命了你!”   “怕、怕什么,左右他现在都躲起来了,就是只小鬼,还能将我如何?”   “他是死了,不是没有灵力了!”   那人赶紧捂住嘴唇,慌张地用目光搜寻周围可疑的神官。   禹游看了一眼在他旁边那位雄气赳赳的小仙,恨不得给他鼓掌。   真行啊,这都让他给猜到了。   要不要再猜猜看,本座就在你隔壁啊!   而那位刚才出尽风头的小仙此时也看了过来,他现在浑身舒坦,开心地说道:“这位小仙不必担心,神尊大人在此,想来邪神就算化成厉鬼,也不是神尊的对手,我们现在还是很安全的。”   禹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他面前得意忘形的小仙官。   要不要给你个机会,重新再说一遍。 第13章   “有神尊在,哪怕邪神变成厉鬼,他也不敢放肆。”   “小仙君莫要害怕,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小仙官面带桃花,眉目含春,羞涩地看了一眼禹游,见他不说话冷着个脸也丝毫不在意,继续喋喋不休与他说着神尊如何厉害,邪神定不敢在神尊面前造次云云。   他说得口干舌燥,旁边的冰美人还是不曾说过一句话。   小仙官忽然明了,原来这位新来的小仙是个不会说话的。   可惜了。   他长叹一口气,开始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禹游,在纠结了许久之后,小仙官还是忍不住向他打探:“小仙君……可已经有了道侣?”   想到禹游可能不会说话,他又急忙扔下一句:“若是小仙君不能开口说话,可朝我眨眨眼睛。”   禹游唇角轻抿,垂下的眼帘盖住了他汹涌的杀意。   他还从未见过敢如此冒犯他,甚至垂涎他美色之人。   这是他随意换的一张皮,没曾想竟然会引来他人觊觎。   宽大的袖子盖住了他的手,禹游悄悄画了个符,拍到那位小仙官身上。   小仙官忽然浑身发冷,打了一哆嗦,感觉整个人沉沉的。   禹游冷冷一笑,略施小惩,希望他今晚有个美梦。   两人的一举一动被容褚全部收入眼底,他轻抬眼皮,用手抵着腮,慵懒地靠在椅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死死地盯着两人的纠缠。   有一股无名的火在蔓延。   站在大殿上的数位仙君还在为此事争论不休,忽然一抹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贯穿整个大殿。   “说够了没有。”   人声嘈杂的大殿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仙君心神一震,连忙低着头颅,拱手作辑,“尊上息怒。”   太上老君悄悄看了一眼神尊的位置,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仙丹被盗,此事不会有下文了。   他昨日亲自来到神宫,向神尊禀告丹药被盗一事。   神尊只是略带惊讶地笑了下:“竟然有此事?”   那时,太上老君便知,此事就此明了。果不其然,等他回到八宝殿之后,神尊的赏赐后脚就到了。   数不清的仙草堆叠在他面前。   一如数万年来,每次他的丹房被盗,神尊都是以这种方式来弥补他。   而那位始作俑者,至今逍遥法外。   那是神尊明明白白的纵容和偏袒。   太上老君自是知道的,所以这次丹药被盗一事并不是他传出去的。   只是被有心人当作文章今日在朝会上捅了出来。   听着周围仙君的谩骂,太上老君一言不发。   因为他知道,神尊并不喜欢任何人对邪神辱骂,如此偏袒邪神又怎会允许他人对邪神不敬?这些人恐怕早已被神尊记在心中,却还不自知。   他是个聪明的,自然是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   看着神尊明显带着愠怒的神色,太上老君沉默地低下了头。   容褚看着那位早已吓破胆的小仙,有些厌烦。   他向来是不喜欢任何人靠近禹游的。   从少年时期开始,他便存有这份可怕的心思。   容褚一双鹰眸淡淡地扫过整个大殿,冷声:“鬼界被烧,那是鬼界的事,阎君并未向本尊禀明此事,如此看来也不过是阎君与战神禹游的私事,既然是私事,本尊亦不会插手,倒是尔等,不仅想要替鬼界伸冤,还迫不及待想要本尊处置一位上神?”   一句战神禹游,在每一位仙君脑海里炸开,一个个噤若寒蝉。   禹游猛地抬起头看向容褚。   遥遥相望。   禹游又连忙低下了头,他浑身控制不住的打颤,双眼瞪圆了,看着自己的鞋尖,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战神二字,他已经好久好久未曾听人这样唤他了。   好像除了容褚,无人记得,他是九重天上的战神。   禹游恍恍惚惚地想起许多事,但他记得,容褚从未唤过他一声“邪神”。   朝会还在继续,禹游深深地看了一眼容褚,悄悄地离开了大殿。   一旁的小仙官见状,瞪大了眼睛,小声地说了句:“你要去哪?!”   朝会还未散,你这小仙竟敢私自离开?   还真是胆大妄为,若是被神尊怪罪,你这小仙还能留下性命吗?   在禹游离开的那一瞬间,容褚就察觉到了。   只要禹游还带着他的珠子,他永远就不用担心禹游消失不见。   这也是为什么他默认禹游带着他的珠子没有将它要回来的原因。   桃林。   禹游再次回到了他的这座宫殿。   整座宫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门口都重新种上了两棵食人花。   禹游看着两棵小花在风中摇曳,想要试图引诱他过去将他吃掉的样子,有些无奈。   容褚他不是一向不支持他种这种魔植的吗?   他一向不喜欢魔物,所以也不喜欢……   这么多年过去,禹游愈发不懂容褚心里在想什么了。   禹游咬破手指,往食人花里滴了一滴血。   食人花正以一种千百倍的速度生长,花蕊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息,禹游上前摸了摸它的叶子,食人花乖巧又羞答答地用它的长叶蹭了蹭禹游。   禹游轻哼一声:“好好看家,别什么人都放进来,若是不小心将那些仙君吃掉了也没关系,毕竟你是容褚放在这里的,发生了什么都算容褚的,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最好是吃掉几个小仙君,让容褚后悔给他弄来这么两棵魔植。   禹游再次来到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挖地下的泥土。   那坛酒到现在放了这么多年,一定是无比香醇。   虽说当年他与容褚约定好要一起喝,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容褚应该早就忘了吧。   他可是天地共主,威风凛凛的神尊,哪里会记得这种小事。   看着空空如也的土坑,禹游傻眼了。   “我的酒呢?!”   是这个位置没错吧?   怎么会不见了。   禹游不信邪,继续往旁边的地方挖。   看到露出来的那一小块酒坛,眉眼都不禁带着笑意,“找到了,原来在这。”   禹游寻着酒坛子往下挖,越挖越不对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这酒坛子好像不是当初他和容褚埋下的那两坛酒,不仅如此,他还挖到了好几坛酒,可他分明记得,当初那两坛只剩下一坛,怎会多出这么多坛酒来?   是容褚放进去的吗?   除了他好像有不会有别人了。   谁敢在他家后院做这种荒唐事。   禹游挖出一小坛来,擦掉酒坛表面的泥土,喝了一口。   嗯?这是地仙酿的酒。   容褚他是从地仙那里拿回来的吧?   想到这里,禹游不禁失笑。   他没找到当初和容褚一起埋下的那坛酒,该不会是容褚趁他不在自己偷喝了,又去找地仙要了几坛酒重新埋在这桃花树下的吧?   啧。   禹游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悠闲地晃着小腿。   也不知朝会开完了没有,容褚又是怎样处置他的。   找人将他抓起来?   还是……   禹游一边想着,一边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清风拂过,满天的花雨絮絮飘落。   容褚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若是他再近一步,就会被朱雀察觉。   他伸手轻轻一挥,花瓣掉落的速度慢了些,避开了禹游的脸。   他只是不想让这些花瓣惊醒了禹游。   禹游睡了很长很长时间,醒来时还觉得身上沉沉的,睁眼一看身上全是花瓣,压了他一身,怪不得睡着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压在他身上,很重。   禹游从花瓣堆里起身,又倒了回去。   好饿。   早知道是该要从太上老君那里拿几颗辟谷丹的,现在是去不成了,他得回去神宫找点吃的。   禹游又化作小仙童,潜进了神宫。   容褚虽然已辟谷,但是仙娥们会每天准备新鲜的糕点送到他的行宫去。   眼下是膳房里无人,禹游悄悄溜了进去。   看着膳房里堆满的仙果,仙酿还有各种鲜花饼之类的食物。   禹游大失所望。   这和啃草有什么区别。   他要吃肉!   禹游往膳房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任何肉类,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满脸愁容。   长此下去,他还没灵魂合体,就该饿死在这九重天了。   禹游平时喜欢待在天池,那里很少会有仙娥仙童经过,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饥肠辘辘。   禹游揉着泛疼的胃,无精打采地趴在池子边上。   他剥着手里的莲蓬,丢到池子里喂鱼。   看着肥美的鱼,禹游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他想起在回味楼吃过的那道酱烧鱼和松子鱼,舔了舔唇。   过了好一会。   禹游从池子里捞出好几条鱼,学着凡间的做法,先将鱼去了鱼鳞,然后把鱼的内脏全部去掉,用一根树枝串了起来,拍拍站在他肩膀上的朱雀,“小火慢烤,千万别烤焦了。”   弄一条鱼可太不容易了。   “啾啾。”   好不容易把鱼烤熟了,禹游尝了一口,才想起来,他是不是忘记撒盐了。   不过这凡间的鱼自然是比不上九重天用天池圣水养出来的鱼,虽无调料入味,但足够鲜美。   在禹游将这池子里的鱼霍霍了不少之后,满意地离开了天池。   只有路过的小仙童看着满池子的鱼鳞和鱼骨,震惊不已。   谁这么大胆?!   那可是神尊亲自养的鱼……   是哪位贼人竟敢把神尊大人的鱼给吃了?! 第14章   天池里的水被鱼的血逐渐染红,细心种植的莲花也被砍断,一片狼藉。   这可是尊上亲自养的鱼,每日都有人精心喂养,丝毫不敢怠慢,所以每一条鱼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不曾想,倒是因此落入贼人之手。   “你是说有人将本尊养在天池里的鱼吃掉了?”   前来禀报的小仙童匍匐在地,没有看见容褚嘴角噙着的笑意。   “是,连那几株仙莲也无法幸免……”   “尊上息怒。”   容褚:“那就重新养一批,去安排吧。”   “是。”   容褚冷峻的目光中,隐隐约约泛着笑意。   怎么突然想吃鱼了?   只见他指尖轻轻一点,一面镜子浮现在他的面前。   天池里发生的一幕幕再现。   看见禹游脸色苍白地捂着肚子趴在天池边上,容褚眉心蹙了蹙,他记得太上老君那里有不少辟谷丹,以禹游现在的凡人之躯,若服用辟谷丹就无须满足口腹之欲。   可从镜中来看,禹游并没有服用这辟谷丹。   这是为何?   还未等他多想,就看见禹游摘下莲蓬用莲子在打他养的鱼。   这孩子般的心性,还真是从未变过。   也许是见池子里的鱼长得胖,便打起了鱼的注意,捞了一条竟然还不满足,竟把他池子里的鱼全部捞了出来。   看到这里,容褚不禁失笑。   用神火来烤鱼,物尽其用,还真是他的风格。   以这一人一鸟默契的程度来看,想必在是凡间的那段时间培养出来的习惯。   想到这里容褚总觉得有些遗憾和懊恼。   听说那时,有位凡人一直陪在他的左右,对他呵护备至,瞻前马后。   容褚眼睛半阖着,眸光意味不明,声音不紧不慢地呢喃了句:“小馋猫。”   容褚轻轻唤了一声:“重灵。”   “奴在。”   容褚:“听说膳房有被翻过的痕迹?”   “是,膳房里面都是一些素食点心。”   容褚:“那就让膳房那边多准备一些上品的灵兽肉。”   “是。”   -   九重天的夜晚很美,星神和月神是一对恋人,他们每日都会在夜里相会。若是当天夜里明月高悬,繁星璀璨,那便是两位仙君的感情如漆似胶,若是当天夜里明月被乌云遮盖,夜空并无繁星点缀,那就说明两位仙君又吵嘴了。   今天月黑风高,很适合买凶杀人。   以今晚的夜色来看,这星月两夫妻这次恐怕不止吵嘴了,很有可能还打起来了。   这一时半会估计都不会好了。   禹游坐在神宫一处房顶上,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毒烟。   “这药王手里的东西,到底靠不靠谱啊。”   “不会直接把容褚毒死了吧?”   “啾……”   朱雀歪着头看它。   “咳。”禹游轻咳一声,说道:“用毒烟把一位上神毒死,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我随便说说而已。”   一般的毒药对神仙来说,不起作用,越是强大的神,越不惧怕毒。   只是那药王再三向他保证,他这是针对上神研究的:一迷就晕的,一闻就倒的终极版,药王出品值得信赖的——要你命毒烟。   “朱雀,要不你来闻一下,这玩意到底有没有用?”   “啾啾啾!”   朱雀疯狂摇头。   禹游颇为遗憾地开口:“好吧。”   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错过此次机会恐怕也已经打草惊蛇,日后再想将灵魂拿回来就更难了。   也不知容褚为什么会拿走他的灵魂。   想要以他的灵魂要挟他?   不管了。   禹游咬咬牙从储物袋里拿出隐蔽丹和化毒丹服下,他的身形立刻融入了天地之间,再加上他手里那件神器,可以隐去他的气息,除非他故意露出破绽,否则一般的神仙也无法堪破他的存在。   为了保守起见,禹游还是将自己化作了小仙童的模样,若是计划失败,他还能确保自己不被暴露身份。   容褚的寝殿很安静,就如那位教习姑姑所说的,进来伺候的宫人们不可疾行,不可喧哗。   寝殿的灯光昏暗,难以看清殿内的情况。   禹游不敢随便乱来,他轻手轻脚地贴着墙壁行走。   以容褚这么警惕的性格,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被他察觉,禹游不敢冒险。   今晚的神宫让他觉得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安静得让他觉得心里毛毛的,竟让他生出几分退怯之意。   他现在后退还来得及。   可是,来都来了。   禹游找个角落的位置往容褚的寝殿里吹着毒烟,一时间毒烟弥漫在整个神宫之中,烟雾缭绕,就像着火了一般。   禹游:“……”   这威力确实很大,不愧是增强版毒烟。   靠。   可这叫什么毒烟?!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在放毒吗?   好你个药王敢耍本座?!   禹游想都没想,直接宣布今夜的任务失败,抬起脚准备开溜。   这毒烟越来越厉害了,整个寝殿浓烟滚滚,他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   还未等他成功起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还想跑去哪?”   来人的声线低醇清冷,像流淌在山间的溪流,沁入心脾,敲打在他的心间,也让他片刻失神。   那是容褚的声音,他不会认错。   禹游脑袋嗡嗡的,一时间转不过来,傻傻地问了句:“你能看得见我?”   “你说呢?”   禹游被迫转过身来,与容褚面对面而站,他现在就是小仙童的模样,还不及容褚肩膀高,跟他说话还要仰着头。   容褚薄薄的眼皮一撩,眼里闪过一丝散漫的笑意。   禹游心里怦怦直跳,藏在袖子中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容褚认出他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容褚的表情,没有错过一丝一毫,自然也就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什么蠢话,他居然在容褚面前犯傻了。   “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不信?”   容褚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冷若冰霜的脸染上几分似笑非笑的揶揄。   他朝禹游伸手,被躲开。   两人齐齐愣了愣,四目相对。   眼里皆是对方看不懂的情愫。   过了许久,容褚再次朝他伸手,这次禹游没有躲。   容褚在他额间的额间轻点一下,他身上所有的神器丹药都失去了作用,变回了在下界时,和他的本体有几分相似的模样。   原来,容褚早就发现他了。   是在什么时候?   在鬼界,还是在浴池?   还是说连他在下届干的蠢事,容褚都调查清楚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也许是太久没有见面,又或者是上一次见面时,不欢而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少年时的纯真,早已不在。   现在的他们,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坎横在两人之间。   禹游率先打破沉默:“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他不在意容褚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总比两人傻站着一句话不说好。   容褚垂眸,重逢的喜悦一点一点被他藏在了幽深不见底的眸底,只是淡淡地开口:“为何你会觉得本尊认不出你。”   禹游微微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答案或许是他想知道的,但是又不能知道的。   不如不问。   宫殿里的毒烟四处飘散,还是让夜里巡查的宫人察觉到,他们慌乱疾行,嘈杂声逐渐传入两人耳中。   容褚随意挥挥手,浓烟消散,一切恢复原状,而其他人也被驱赶出殿外。   他的脸上也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   禹游不知他是因为像教习姑姑说的那般喜静,还是因为这些人打扰到了他们。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此时此刻,如此近的距离,这样的机会,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容褚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盯着他看。   禹游被他看得有些羞恼,朝他伸手:“还我。”   容褚眉心动了动,轻轻扬唇一笑:“本尊何时向你借过东西?”   禹游有些错愕,像没想到容褚会这样跟他耍无赖,他的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容褚:“我什么?”   禹游咬着下唇,闭上了嘴。   容褚盯着他的唇瓣,眸色忽地暗了下来。   “纵火烧鬼界,太上老君的丹药,本座养的小鱼,桩桩件件,你是不是该给本尊一个交代?”   禹游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哼声:“本座为何要纵火烧鬼界,神尊不是很清楚吗?难道神尊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本座与阎君的交易,是你非要横插一脚,若不是因为你强行将本座的灵魂带走,本座也不会迁怒鬼界。”   容褚微微扬起唇角,轻笑道:“难道胥州没告诉你,他是自愿把你的灵魂交给本尊的吗?”   禹游咬牙:“那你是承认了?把本座的灵魂还来!”   容褚轻飘飘地说了句:“不给。”   禹游:“……”   数年不见,他怎么好像变了个样子,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他开始怀疑容褚被人夺舍了。   容褚:“太上老君的仙丹……”   禹游打断他:“若不是那日本座用朱雀神火助那两位弟子炼丹,那丹炉里的药也练不成,太上老君应该感谢本座才对。”   容褚微微一笑:“嗯,有道理。”   禹游:“……”   他不会真被夺舍了吧?   容褚:“那天池里的小鱼是本尊千挑万选,花费许多精力才养出来这么几条,全被你吃掉了,你打算如何赔偿我?”   禹游:“……”   小气!   吃他几条鱼怎么了?   禹游无语地看着他,好歹也是几万年的交情,就为了几条鱼要讹上他至于吗?   而且他一个天地共主要什么没有,区区一条鱼还要跟他计较。   容褚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本尊要的鱼,你不一定能给。”   禹游嗤笑道:“你想要什么鱼,本座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   容褚垂眸看着他,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眉宇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只要记住这件事就行了,若本尊以后向你讨要……”   禹游迅速地截下他的话:“不就是一条鱼,本座给你便是了。”   容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好。 第15章   不经意间,气氛缓和下来。   禹游忍不住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灵魂还给我?”   灵魂就等于他的命根子,现在被别人拿捏着,他如何能放心。   容褚沉默半晌:“还不是时候。”   禹游:“……”   这还分什么时候的吗?   禹游没克制住,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容琛:“你现在的身体太弱了,若是强行融合,只会造成灵魂损伤,伤及根本,对你不利。”   禹游:“你管我什么时候融合,先还我再说。”   容琛唇边掠过一抹轻浅的笑:“不给。”   禹游:“……那是我的东西,你能不能要点脸。”   容琛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落在本尊手里,便归本尊所有。”   这句话太过耳熟,让禹游不自觉的抬手隔着衣服碰了碰挂在他胸前那颗珠子。   他捡到这颗珠子时,也是这样说的。   看见容褚的目光扫过来,禹游心虚地放下了手。   他捡到的东西怎么就不是他的了。   容褚凤眸微微上挑,目光耐人寻味。   禹游凶巴巴地喊了句:“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珠子。”   容褚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深邃的双眸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像是在说:就凭你?   禹游脑子嗡的一下炸开,胜负欲在此时此刻达到了顶点:“去桃林,我们打一场。”   他已经想动手很久了。   上次在浴池被他打伤的仇还没报,抢了他灵魂的仇也还没报。   新仇旧怨堆积在一起,忍无可忍。   以前他们都是见面就直接开打的,哪有这么多废话。   下一秒。   容褚咻地一下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禹游:“……”   然后,又咻地一下回来了。   还特别欠扁地说了句:“忘记你没有灵力了,要不,我们走过去?”   禹游气炸了。   他咬着字音,一字一句地启唇:“你、看、不、起、谁、呢!”   容褚无辜地看了他一眼。   装?   使劲装呢。   “朱雀!”   “啾!”   朱雀在他怀里钻了出来。   禹游抓着朱雀对准容褚,喊道:“喷他!”   “啾……”   朱雀听话地喷出一道火。   还未触碰到容褚,就已经熄灭了。   禹游见状,轻哼一声,消失在原地。   容褚不禁失笑。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颗珠子的方向,跟上了他的脚步,只留一下一句随风散去的呢喃。   “他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   桃林。   花间醉,故人归。   桃花飞絮相思落,欲与君共度春风。   明月高悬,清辉落在枝头。   那人踏着桃花而来。   禹游墨色的瞳孔流动着细碎的光,唇边绽开笑意,提出要求:“为了公平起见,你不许用灵力。”   容褚点点头:“可以,本尊一向不喜欢欺凌弱小。”   禹游咬牙,恼怒地看着他:“你说谁是弱小!”   刀光剑影绚烂交错,两道身影轻盈如风,在这漫天花雨中交织穿梭,剑招连绵交织。   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过,禹游就停了下来,剑一扔,整个人脱力往后倒去。   没有迎来想象般的疼痛,他倒在了花瓣堆里。   禹游轻笑了下。   容褚站在他的边上,垂首看着他:“怎么?”   禹游摆摆手:“不打了。”   和在下届时对上的那剑修不一样,容褚可是神级剑修,与他哪怕只是随便过几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全力以赴应对。更何况他现在与凡人无异,几个回合下来就感觉到精疲力尽,频频露出破绽,落于下风,若是再打下去也无意义。   要是让他直接认输,那他得多没面子啊。   容褚:“累了?”   禹游哼声:“你若是肯将我的灵魂还我,我还能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容褚挑了挑眉,盯着他的腰看了半晌,薄唇轻启:“嗯,有道理。”   禹游被他看得毛毛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或者是被夺舍了?”   容褚似乎是被他的话逗趣,笑得肆意张扬:“你觉得,这三界中还有谁能赢得了本尊?”   禹游:“……”   该死,又被他装到了。   禹游:“嘁,本座什么时候打不过你了?要不是本座现在没了灵力,你以为你能在本座手底下过几招?”   容褚垂眸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并未退去:“上神威武。”   禹游:“。”   怎么回事?   他怎么感觉容褚说的这句话,是在哄他……   从刚才开始容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未曾挪过半分,那样的滚烫和热烈,快要将他融化。   禹游别扭地撇过头,脸颊微微发烫,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在看什么?”   能不能别老盯着他看。   再看他也不会长出一朵花来。   容褚轻轻一笑,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缱绻,诚实地说了句:“我在看你。”   闻言,禹游错愕地转过头看他。   “你说什么?”   容褚刚朝他走近一步,禹游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脸上震惊的神色还未退去,下一秒,他被压在了树下。   就像是当年,他把容褚压在这棵树下时一样。   禹游:“……”   他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浑身僵硬不敢随便乱动。   两人之间的呼吸近在咫尺,错乱地交缠在一起。   禹游紧张地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咽口水的声音十分明显。   他想要做什么?   容褚黑色的双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不怒而威,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莫名地给他一种无法反抗的压迫感,仿佛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他就像那只误入猛兽地盘被盯上的猎物,无法逃离。   太近了。   只要容褚稍稍低下头,就能吻上他的嘴唇。   禹游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意乱。   他用手推了推容褚,对方纹丝未动。   “你……”   他的话音刚落,甚至还未说完,就被覆上温热的唇,微张的薄唇也被轻松地探进,唇舌交织。   容褚的吻又急又凶,卷起他柔软的舌头,扫荡着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想说的话到嘴边全部变成的细碎的喘息。   直到禹游快要窒息时,容褚才将他放开。   还未等他喘过气,容褚的吻又再次覆上。   “唔。”   禹游刚要挣扎就被他捏着手腕高举过头,双手被缚,禹游只好咬紧牙关,不让他得逞。   容褚盯着他,眼里的欲望汹涌翻腾,像是要将他淹没。   “张嘴。”   他的声音粗重沙哑,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禹游摇摇头,抿紧了唇。   他想拒绝,可是想到刚才他开口是如何被打断的,就不肯再吭声了。   容褚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唇,霸道的吻将他堵得更深。   当年的那一吻也只是意乱情迷地磨了磨嘴皮子,如今却是如此亲密地唇舌交缠。   还是容褚主动的。   禹游不禁在想,难道当年那一吻,沦陷的不只有他一个吗?   也不知是不是容褚发现了他的走神,他的舌头被吮得发疼,唇角也被咬了一口,疼痛感让他回过神来,被迫跟上他的节奏,被吻得心乱如麻,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又过了好久,容褚才舍得将他放开。   禹游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舌尖微微发麻,嘴唇上红肿的疼痛无时无刻在告诉他,发生过什么。   容褚长臂揽住他的腰,越收越紧。   禹游无意识地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容褚。”   炽热的呼吸捻过他通红的耳垂,下一秒,细微的刺痛感传来。   容褚在吮咬着他耳垂上的软肉。   他忍不住轻轻打颤,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酥麻的痒意,让他泪湿了眼眶。   他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叫嚣着要把他点燃。 第16章   咕噜——   一声异响从禹游腹部传出来,打破了两人的甜蜜。   原本还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忽然愣在那里。   禹游猛地惊醒过来,他和容褚此时还在亲吻着。   容褚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意外就放开他。   而他现在正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容褚怀里,腿还挂在容褚的腰上。   禹游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和容褚……?   原本意乱情迷的神色变得尴尬懊恼,透露出一丝丝悔意,禹游悄悄地想要收回攀附在容琛肩膀上的手。   就在这时,容褚咬了他一口,吻得很凶,似乎是在宣泄不满。   容褚的大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腰,冰冷的指腹滑动着他的肌肤,让禹游战栗不已。   好痒。   容褚的眼神带着沉沉的,汹涌的欲望,又藏着几分极力克制的爱意,是他从未见过的疯狂,压抑的爱欲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禹游被他的眼神烫得闭上了眼,想要躲避他灼热又痴缠的目光。   他们之间不该是一见面就开打才是吗?   明明万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还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不欢而散。   怎么只是万年过年,他们也不曾再见过一面,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他“死”去的三百年,发生了什么。   容褚是什么时候对他存了这份心思,他竟从未察觉到容褚的心意。   他是喜欢自己,还只是单纯地想要想捉弄自己?   禹游内心大乱,原本旖旎艳丽染上红晕的脸因为不安变得苍白。   容褚搂着他的腰,轻轻吮吸着他的唇瓣,湿润的吻一路向下,在他的耳边停留。洒在他耳侧的呼吸温热沉重,容褚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子。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极力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告诉本尊,你在害怕什么?”   他在怕什么?   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年少成名,一战封神。   他不管是剑术还是阵法,又或者是灵术,在三界中哪个不是拔尖。   三界中,除了容褚,又还有谁能称得上是他的对手。   他有什么好怕的。   禹游脑袋昏昏沉沉的,闪过无数个零碎的片段。   “逃,逃出去,一定要活着!”   “你要成为最强,只有成为最强,你才能保护好你自己!”   “血海深仇,你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一天!”   “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一定要,活下去!”   眼前仿佛一片血海,漫天的大火,遍地都是血,无数族人的哀嚎哭喊在他耳边响起。   他们的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   一把温柔的声音仿佛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禹,过来,过来娘这里。”   “小禹,娘等了你好久,我们的族人都在等你回来。”   “小禹,娘好想你。”   一只温暖的手朝他伸来,在他把手搭上去那一刻,又仿佛身后无数只手将他拽了回去。   “不要!”   “小禹醒醒,你的亲人,族人都已经死了。”   “不要回去,永远别再回来!”   禹游就像陷入了梦魇,眼皮很沉,身体往下坠,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梦境。   他的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连殷红的唇色都变得惨白。   “禹游,醒醒。”   “你怎么了?”   容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用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啾啾。”   朱雀从禹游的袖子里钻了出来。   用尖尖的小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划破了他手背的肌肤。   伤口的刺痛感让禹游从回忆中惊醒,他猛地坐了起来,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容褚看着禹游的伤口,眉心紧蹙,他轻轻一抚,伤口恢复如初。   禹游对上容褚略带担忧的目光,微微怔了下。   “我没事。”   容褚将他抱得很紧,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   禹游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挣扎了下,想从容褚的怀里起来。   现在这样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   禹游:“你先放开我。”   容褚:“不行。”   容褚把他困在怀里,用指腹轻轻擦拭着他嘴唇上的伤口。   禹游无法,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闹了一晚上,有点累而已。”   容褚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也没有逼迫他,只是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想要探进更深的地方。   禹游:“……”   他该不会还想要继续吧?   在容褚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禹游张嘴咬了下他的手指头。   容褚眉梢微挑,看着他的目光比刚才暗沉了些,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他半解衣衫露出来的肌肤,上面猩红点点,全是暧昧的痕迹。   禹游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露在外的肌肤,整个人呆住,回想起容褚是如何在他身上留下这些痕迹的。   他脸色涨得通红,看向容褚的目光有几许愤怒和羞涩。   容褚无视他的挣扎,亲了亲他红肿的薄唇,幽深的瞳孔里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意味,正色道:“与本尊双修。”   他低沉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面无并无波澜,就像是在阐述一件普通的小事,却像一道惊雷,在禹游脑海中炸开。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褚坦诚地看着他说:“我想要你。”   禹游觉得他是疯了。   他在说什么虎狼之言,怎么叫他一句也听不懂。   禹游满脑子嗡嗡作响。   容褚撑着脑袋看向他,下一秒,他们从桃林里消失,他被容褚抱在怀里走进了寝殿。   然后禹游被他轻轻摔在了寝殿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禹游想都没想,把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拢了拢,然后起身想要离开。   还未来得及离开就被容褚重新压了回去。   容褚吻了吻禹游的唇角,声音沙哑地问他:“可以吗?”   禹游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快要断掉,他冷笑一声,翻身坐在容褚身上。   “你让本座上,当然可以,你想上本座?那就是做梦!”   容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上本尊?”   禹游哼声:“难不成是你上老子?!”   容琛眉梢微挑,没有说话。   禹游看着他的脸,脑海里浮现出容褚被他扒光了衣服压在身下,面若桃花,泫泪欲泣地乞求自己放过他的模样,两眼放光,舔了舔唇:“你不是要和本座双修吗?”   “只要你愿意承欢本座身下,无论多少次,本座都依你。”   “本座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禹游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得意,丝毫没有留意容褚此时看他的目光,那样的骇人的欲望丝毫没有遮掩,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忽然。   容褚掐着他的腰,让两人的位置再次调转。   禹游被他压在身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干什么?”   容褚:“我们之间,谁上谁下,难道不是毋庸置疑的吗?”   禹游嘴硬又头铁地说了句:“是毋庸置疑,本座上,你下,有什么问题吗?”   容褚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笑道:“倒是让本尊没想到,你喜欢这个姿势。”   都是男人,禹游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到他说的话,脸都黑了。   “不喜欢,你给本座放开!”   禹游拼命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   容褚握着他的手腕摩挲着,故意打趣他:“你的手好小,本尊一只手腕就能捏住了。”   说着,他开始用另一只手脱掉自己的外袍。   禹游连忙开口阻止:“容褚你冷静一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天大的误会也不至于他被识破身份第一天就和容褚啃上了吧?   啃也啃了,舔也舔了,咬也咬了。   嘴亲了,衣服也脱了。   禹游越想越气。   他从未想过和容褚走到这一步,当初他也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纯粹的吻而已。   而不是容褚说的双修成为道侣。   他们原本不就是要去桃林打个架而已吗?   他的计划中也只是和容褚多年未见,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架,再和他喝喝酒叙叙旧,若是能将他灌醉,就趁机把自己的灵魂抢回来,然后他们两个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仅此而已。   容褚将他困在怀中,双手撑在他的两侧,将他完完全全拢入怀里,禹游根本无法将他轻易推开,也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禹游:“……”   没有误会,能这样吗?   容褚:“当年桃林那一吻,不是你在向本尊求爱吗,本尊以为你那时候就是想要和本尊双修成为道侣的意思。”   禹游闻言,双眼瞪得老大,“你在说什么……”   容褚:“本尊答应了。”   禹游连忙解释:“我没有……”   容褚轻轻拨弄了他脸上的碎发,脸上带着一抹轻浅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别让本尊发现你在骗本尊。”   禹游感觉到抵在自己大腿上的滚烫,否认的话在他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一一咽下。   禹游小声嘀咕:“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   容褚:“若不然就像这数年来一样,若是本尊赢了你,你就让本尊上,若是你赢了本尊,本尊就让你上,如何?”   禹游一听就直接炸了。   “呸。”   “容褚,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你这是趁人之危!”   “本座现在没有灵力,如何能跟你打一架?”   “本座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容褚挑眉:“本尊可以不用灵力,让你三招。”   禹游想起刚才与他在桃林比剑,他只能勉强接住容褚的招式,甚至没有还手之力,气得牙痒痒。   “放屁!”   “容褚,把本座的灵魂拿来,待本座恢复灵力,自然会与你一战。”   容褚:“待你这具身体可以容纳那缕灵魂的时候,本尊自然会把你的灵魂交还给你。”   禹游冷冷道:“这就不用神尊来费这个心了。”   容褚:“不给。”   禹游气得涨红了脸:“……”   等本座恢复了灵力,你最好是洗干净屁股等着!   容褚唇边挂着一抹笑,慢悠悠地说了句:“不服?”   禹游抬脚,想要用膝盖顶他,被容褚察觉到,握着住了他的小腿,警告他:   “你最好是老实点,本尊现在被你蹭出了一身火,你若是不想本尊现在办了你,你就乖一点。”   禹游恼羞成怒地低声骂了句:“疯子!”   容褚:“嗯?”   禹游咬咬牙,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我说你长得真好看。”   容褚:“没有你好看。”   禹游:“那是自然,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容褚眉眼中荡着笑意,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禹游:“……”   怎么还亲?   这都亲一晚了,还不够吗?   从额头到眼睛、鼻子、嘴唇,禹游都能感到他的每一个吻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虔诚又温柔。   禹游清醒地知道他要拒绝,但是他完全沉溺在这份短暂又来之不易的爱中,无法自拔。   他没办法拒绝容褚的靠近。   就让自己放纵一次。   他会永远记住这种感觉。   禹游主动攀附他的肩膀,拉低他的脖子,主动亲吻着他的嘴唇。   可惜,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咕噜——   禹游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然后又飞速地瞥了一眼容褚,对上他打趣的目光,禹游老脸一红。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膳了,很是怀念在下界的时候,那个每天当他跟屁虫的凡人会每日为他准备好三餐,对他方方面面都很照顾,深得他心。   等他恢复灵力之后,一定要去下界一趟,把他点化了,带上来九重天。   容褚:“凡人的体质不太适合我们修道之人。”   禹游见他伸过来一只手,里面放着一小瓶的丹药,好奇地打开闻了闻:“这是什么?”   容褚:“辟谷丹。”   禹游打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辟谷丹了,他也会炼丹,自然闻得出这颗是什么丹药。   他把辟谷丹丢给容褚手里,满脸嫌弃:“不吃。”   容褚:“为何?”   禹游:“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总不能说他贪恋口腹之欲所以不想吃吧?   他堂堂一介邪神,哪能做出这么丢份的事情来。   容褚收回丹药,说了句:“若是以后饿了,可到膳房去,那里会有准备好的食物。”   禹游想起上次在膳房看见的满桌子花和蔬菜,不是一些鲜花酿就是鲜花饼,全是一些九重天上的小花仙子送过来的,啧声:“吃草有什么可吃的。”   容褚:“不是草。”   禹游嘀咕了句:“什么不是,不就是一些草还能有什么。”   容褚:“我让重灵每日在膳房里放一些灵兽肉类,你可以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禹游干巴巴地说了句:“哦。”   容褚一下又一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他的腰。   禹游皱着眉想要将他推开:“你别碰我,好痒。”   容褚:“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禹游:“我发现你现在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你这一万年闭关修炼,是全修到脸皮上去了吗?”   容褚以前就是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哪像现在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容褚轻笑:“嗯,闭关一万年都在想你。”   禹游:“……你怎么越说还越来劲了呢?”   容褚没有解释,他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他自闭关起,他就在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禹游不知道的是,那时容褚在闭关打坐,忽闻外面神钟响起,来到钟塔前看到他的“死亡”信息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用万年的时间都没想明白的事,仅仅三百年,他就悟了。   这三界中,没有比他更懂禹游的人。   哪怕是神钟敲响,他也不相信禹游死了。   所以他来到地府,去找阎君,只是想问一个结果:禹游在哪里。   他想要将禹游亲自带回九重天。   当得知禹游只剩下一缕灵魂的时候,他无疑是愤怒的。   万骨窟,灭世阵法。   禹游身上有着无数个他不知道的谜题,他翻阅古籍,询问过无数小仙,都未曾找到一丝答案。   他作为这天地共主,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失而复得的爱人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无人能懂他与爱人重逢的喜悦。   容褚刚要低头亲吻他,禹游身形一闪,化作星光点点,消失在他的怀里。   容褚瞳孔骤然一缩,恐慌感占据了他所有心神。   下一刻他又平静下来。   他的珠子告诉了他,禹游在哪里。   而消失的禹游此时此刻躲在膳房里,眼神呆滞,往嘴里胡乱塞了块肉。   膳房里没有人,只有满桌子的各种灵兽肉。   容褚没有骗他,也不知道重灵上哪去找来这么多灵兽肉。   他趁着容褚刚才走神的时候,悄悄抓了一把袖子里的朱雀,跟它通了灵力,所以才能在容褚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都快饿死了,容褚脑子里就剩下一堆带着颜色的废料。   热气腾腾的肉酱不小心沾到了他红肿的薄唇,禹游这才用灵力变出一块镜子来,想要看看他的嘴唇,却看见镜中的自己,殷红的唇色,耳垂上遍布大大小小的齿印,脖子上还有数个暧昧的吻痕,一看就是被狠狠疼爱过的样子。   他的身上,全是容褚留下来的味道。   禹游双颊绯红,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他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容褚触碰他的温度,耳朵上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心里发颤。   若是刚才容褚要与他双修,他会拒绝吗?   不会。   这是禹游心里面的答案。   他想,他永远也无法拒绝与容褚的亲近。   “啾。”   朱雀的声音将沉思的禹游拉了回来。   禹游忽然想到刚才他和容褚在桃林亲吻的时候,朱雀就一直藏在他的袖子里面……   他把朱雀抓起来捏在手里,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啾……”   没有,什么也没有看见。   藏在袖子里,遮住了眼睛。   禹游:“给我灵力,我要帮你好好洗洗脑袋,让你忘记一些不该记得的事情。”   “啾啾!”   朱雀什么也没看见!   禹游恶狠狠地戳了戳他毛茸茸的肚子,警告它:“以后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   “呃不对,也不一定有以后。”   “啾啾啾!”   朱雀一定到外面给主人放哨!主人放心!   禹游:“好吧,这次先放过你。”   只是禹游不知道,朱雀只是说的没有“看到”,但是它听到了不少,并且暗暗地观察了一晚上。   不过既然主人没有想起这件事,它也不可能主动提起来,让主人找不痛快。   更不想被主人拔毛。   “啾……”   朱雀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第17章   地府。   百年如一日。   自从三百年前宁蕴和飞升成神之后, 就被胥州带回了鬼界,日日夜夜与他的弟子欢爱。   容褚每次来到地府,都能看见胥州一脸欲求不满的怨气。   胥州一听到下面的小鬼来禀报说是神尊来了,他就头大。   每次容褚来找他总没有好事, 上次抢走禹游的灵魂, 害他鬼界被烧了足足一日。   无数小鬼被焚烧殆尽, 他现在只要闭上双眼仿佛都还能听到那万鬼哀嚎的惨叫声。   “神尊大驾光临, 有何贵干?”   容褚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起来, 蕴和仙君飞升已经有三百年了,也不曾踏足九重天, 本尊近日想给仙君安排个闲职,好让他为本尊效力,不知阎君意下如何?”   胥州听到这句话,脸都黑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按理说,他的师尊飞升,是应该留在九重天的, 是他的一己私心,将师尊强留在鬼界。   若是容褚要将他的师尊带走,也是合情合理。   胥州妥协了:“神尊想要如何, 不妨直说。”   容褚微微一笑, 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想跟他斗,还是嫩了点。   “以禹游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是与灵魂融合会如何?”   胥州看着锁魂灯里的跳跃的魂火,淡淡道:“他的灵力被封印在这一缕魂魄里面, 而且依我所见, 这缕灵魂不仅仅是封印了他的灵力这么简单,这盏锁魂灯里还封印了一股极强悍的力量, 至于是什么,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清楚。但若是强行融合只会神魂俱灭,魂飞魄散。”   容褚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幽深的眸子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周身的气息骇然至极。   胥州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动怒。   从容琛这几次三番下来鬼界都是为了邪神的事情而来时,胥州就隐约地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外界说得那么不堪。   听闻禹游纵火烧鬼界一事被一些神官捅到了容褚面前,容褚不但没有责怪,并且在众仙君面前维护了禹游。   由此可见,哪怕禹游把三界搅了个天翻地覆,眼前的这位神尊都会包庇他的过错。   容褚:“可有办法化解?”   胥州沉默了好几秒,“有。”   容褚抬眸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胥州:“双修。”   容褚眉心微微一动,他原本也有想过用此法。   胥州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容褚听到他说的办法之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倒像是对这个法子有些欣喜。   胥州:“神君如今的身躯太过脆弱,哪怕是重新修炼,也只能是用无数仙果灵药助他增进修为,但因为他缺少了这缕魂魄,会导致他修炼的速度异于常人,寻常人哪怕是普通资质的修炼者若是以正常速度修炼,也需要上万年才达到化神期,神君哪怕拥有无数灵丹妙药也需要上万年。而且若是长期服用这些增进修为的丹药,他的根基不稳,到时也会因为无力承载他的灵魂爆体而亡。”   他师尊的小师弟宁嗣音便是魔尊用无数灵果精心养到化神期的,连他飞升时都有无数神器为他渡雷劫,还有魔尊为他保驾护航,飞升之路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可这也仅仅只是飞升。   而禹游则是用凡人之躯承载他数万年修为的神魂,若是强行融合,不仅仅是爆体而亡这么简单,可能会因此损毁他的七魂六魄,导致神形俱灭。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双修,而且那双修的还必须是灵力深厚,能承载禹游灵力之人,在双修时,为禹游渡修为,梳理他的灵力,为他融合灵魂。   可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首先,能达到与禹游双修条件的人选在三界中寥寥无几。其次,要知道那可是拥有数万年修为强大的灵魂,若是有足够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将其灵力吸收,为自己所有,再毁去一缕残魂也不过是随手的事。   所以这就等于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于双修之人手上。   容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那就麻烦阎君,若是战神来问时,如实告诉他。”   胥州面不改色地答应下来:“那是自然,尊上放心。”   “还有一事。”   “不知蕴和仙君……”   容褚:“神界与鬼界交好,多亏了蕴和仙君,本尊会记住他的大恩。”   胥州:“……”   好不好还不是您一张嘴说了算。   容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鬼界。   而禹游此时又混进了神宫,直奔容褚的寝殿,他早就打探过了,容褚不在九重天。   禹游可不管他去了哪,他只想着趁容褚不在去他的寝殿找找,看他的灵魂在不在那,说不定容褚没带走呢。   重灵今日当值,恰巧路过尊上寝殿的时候就发现里面有人。   在查清楚里面的人是谁之后,重灵沉默了好一阵,然后退至殿外站岗。   免得让前来打扫的仙娥们惊扰了里面的人。   禹游翻了一遍累得瘫坐在容褚的床上,他的寝殿还真就是寝殿,什么宝贝都没有,只有几瓶上好的仙丹,还有几颗上千年的灵果。   容褚都把宝贝藏到哪里去了?   禹游倒开那瓶仙丹,就当糖豆吃了起来。   等容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禹游浑身是血的躺在他的房间里面。   容褚瞳孔猛地一震,将禹游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他的床上。   禹游的脉搏很乱,地上散乱地摆着几个丹药瓶。   看情况是服用了大量增进修为和滋补灵力的丹药所造成的,也因为虚不受补,所以流了很多血。   容褚把他体内的灵力疏导了一遍,却发现如胥州所说的一样,哪怕是服用了大量的丹药,他的身体也无法吸收。   禹游还在昏迷,脸和脖子上都是血。   容褚把他染血的脏衣服脱下来,给他擦拭干净身上的血迹。   禹游身上的吻痕还未褪去,斑驳凌乱又清晰可见。   容褚轻轻摩挲着他的破皮的唇角,呢喃道:“若是这里好了,是不是可以让我亲了。”   禹游装睡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滚犊子。”   容褚笑了笑,他指腹触碰过的地方带来丝丝凉意,伤口逐渐在愈合。   禹游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他的床上,一阵无语:“下次给本座换衣服这种小事还是让宫人来吧,不劳烦神尊。”   容褚又占他的便宜!   禹游怒瞪了他几眼,裹紧了被子。   容褚沿着床边坐下,神色不虞:“你觉得我还能让别人把你身子看了去?”   禹游:“。”   过了一晚上,容褚是愈发不知收敛了。   禹游:“我是不会和你双修的。”   容褚眉眼微微上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禹游的发丝,笑得淡然:“为何?”   禹游撑着脑袋侧身看着他,伸手勾着他的腰封,指尖继续往上滑,声音低哑,带着勾引的意味:“除非你想臣服于本座。”   容褚抓住他故意挑逗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勾唇轻笑,敛去眼里的潮涌。   “不急。”   早晚禹游都会主动提出要与他双修的。   禹游啧声:“没劲。”   容褚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摩挲着,直勾勾地看着他莹白的肌肤,嗓音低哑:“那就来点有意思的?”   禹游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危险,他眼里的爱欲几乎要溢出来。   “咳。”   禹游轻咳一声,拽着自己的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我一天没用膳了,你去给我拿件衣服,我要去趟膳房。”   容褚十分遗憾地说了句:“不继续了吗?”   禹游:“……”   继续什么?   再继续下去,他怕是被吃得渣也不剩了。   他得赶紧去一趟鬼界。   禹游接过容褚给他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件衣服容褚穿过,连衣服上都还残留有他的味道。   他抬头看向容褚,沉默不语。   容褚:“就只有这一件了,你若是不喜欢也可以不要。”   禹游忍了。   总不能让他光着身子出去吧。   他已经无法忍耐没有法力,被容褚欺负的日子了。   禹游离开寝殿之前深深地看了容褚一眼。   等他恢复灵力之后,打到他服为止。   一定会让容褚知道什么才叫双修,什么才是情爱的滋味。   在禹游离开后,容褚感应了下那颗珠子的方向,不禁地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地府。   胥州正抱着师尊打算好好温存一番,就听到小鬼前来禀报说是有厉鬼在地府作乱,还是骑着一头着了火的鸟来的。   那厉鬼长得面目可憎,很是骇人!   胥州:“……”   这两口子是不是有病?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宁蕴和一把推开赖在他身上的男人,不耐烦地开口:“你要是有事就赶紧滚,别打扰为师休息。”   胥州恋恋不舍地退出来,用湿布轻轻擦拭着他颈间黏腻的汗水。   “徒儿很快就回来,师尊好好休息。”   临走时胥州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被宁蕴和毫不留情扇了一掌。   胥州只好转而亲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在听到宁蕴和浅浅的,平稳的呼吸声之后,胥州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寝殿,然后满脸哀怨地找到那只“厉鬼”。   “又有何事?”   禹游看着他这张怨气十足的脸忍不住讥笑:“怎么,蕴和仙君没喂饱你?”   胥州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古怪:“那邪神这个时候到访,本君是不是也能认为,是神尊无能,满足不了上神你?”   禹游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低沉的声音充斥着怒意:“你说什么?”   胥州冷笑:“邪神大人深夜造访,有事不如直说。”   禹游哼声:“本座如何才能与那缕灵魂融合?”   胥州毫无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双修。”   禹游瞳孔一震,没有说话。   胥州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忍不住嘲讽:“若是神君想要回复灵力,如今凡胎自不可能承载神君拥有数万年修为的神魂,想要与之融合只有两个办法,其一便是神君从现在开始修炼,直到化神期,便可与灵魂融合,可神君应该知道,因为缺少这缕灵魂的缘故,你根本就无法做到正常的修炼,别说是化神期了,就连最简单的金丹期,神君说不定都要耗费上千年。”   “至于这其二,便是双修。”   “若是神君能找到三界中与你同样修为强大的修炼者,可与之双修,让其在双修时助你疏导灵力,为你渡修为。”   “可能为神君渡修为之人,这三界也不过寥寥数几。”   “神君应该清楚,哪怕是找到了这个能为神君渡修为的人,若是此人起了歹意,神君怕是会神形俱灭,几万年的修为为他人做嫁衣。”   禹游沉默了许久,胥州所说的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   因为缺少魂魄的缘故,他若想达到化神期恐怕是花上万年光阴。   他等不起,也不能等。   唯一的办法只有找一位与他旗鼓相当的修士为他渡修为。   而这三界能与他比肩的,寥寥无几。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担心,那人会将他几万年的修为据为己有,蚕食他的灵魂。   在禹游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了容褚的身影。   且不论其他,这三界,他只信任容褚,也只愿意与容褚双修。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那时容褚会对他说“不急”。   原来就在此处等着他呢!   容褚当然不急。   因为现下是他自己不得不去求容褚与他双修了。   现在好了,他要主动送上门去。   求容褚与他欢爱。   禹游忍不住潸然泪下,那是怎么一个惨字啊。 第18章   “哪怕上神曾经少年天才, 天资非凡,可如今缺了一缕魂魄,想要短时间内修炼成神也是天方夜谭。”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让上神与灵魂融合重铸仙身,那就是寻一能与上神灵力媲美的修士与神君双修, 让他为上神渡修为。”   “可即便是找到这个人, 上神难道就不怕在双修过程中被他人吞噬灵魂, 将上神的灵力修为据为己有?”   “听说神尊与上神年少相识, 感情甚好……”   “……”   胥州的话一遍遍在禹游耳边响起, 他轻声呢喃着容褚的名字。   与容褚这几日相处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与本尊双修。”   “我想要你。”   “不继续了吗?”   两种声音不停地在交织,禹游心乱如麻。   当初他筹划了这么久, 终究还是被钻了空子,留下如此祸患。   容褚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若是他要与灵魂融合只有这两条办法,所以才迟迟不将灵魂还给他,在等他的选择。   想到这里,禹游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总不能是因为容褚喜欢他吧。   想到容褚情动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吻痕, 他又无法不多想。   万一是真的呢?   禹游满脸愁容。   可若要双修,他要怎么才能把容褚拿下,而不是被容褚拿下。   容褚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屈于人下的。   ……   太上老君进入丹房的时候就被坐在丹炉顶上的禹游吓了一跳。   看着那张与邪神三分相似的脸, 太上老君就发憷。   祸害遗千年……   邪神自然是命长。   太上老君老脸皱成一堆褶子, 把手里上好的药材塞回了储物袋,看来近段时日不适合炼丹。   “小仙见过上神。”   禹游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听到他这句话,眉尾一扬, 啧声:“原来仙君还记得本座。”   知道他没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太上老君不知道他今日来打的什么主意,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上神说笑了, 上神风采依旧,小仙怎会认不出上神。”   禹游撇嘴,这小仙惯会拍马屁。   他也不想废话,直接入正题:“可有一种丹药,无色无味,能将一位上神毒晕?”   太上老君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这……”   将一位上神毒晕?   这九重天的上神数都能数得出来,这邪神说的莫不是神尊大人吧?   太上老君一想到这,吓得腿都软了。   “哎等等。”   好像也不能毒晕了,要是容褚晕过去了,谁给他渡修为?   不对不对,不能晕。   禹游苦恼地皱了皱眉:“有没有能让人精神恍惚,意乱情迷的毒药?”   最好是能让容褚对他有意,与他双修,但是又因为精神恍惚,浑身酸软无力,所以只能承欢于他的身下。   想到这里,禹游兴奋地脸都有些红了,亮晶晶地盯着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则是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说话都有些颤抖:“毒、毒药?”   迷药也就算了,怎么还扯上了毒药?   邪神该不会是想要谋害神尊吧?   禹游哼声:“就是毒药,仙君可有这种丹药?”   太上老君脸上神色很为难:“小仙这里自然是……”   他若是给了邪神,那他岂不是成了共犯?   禹游拉长嗓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嗯?”   太上老君颤声说道:“自然是有的,倘若是上神所说的,能使人意乱情迷的丹药便是催情丹,服用此药会感觉浑身燥热难耐,如中了情毒。”   催情丹三个字一出,禹游立刻明白了。   “如此甚好,拿来给本座。”   太上老君:“上神三思,这催情丹无药可解,只能与人结合方可舒缓药性。”   禹游不耐烦地催促:“废话少说,叫你拿来就拿来。”   太上老君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此丹拿给了禹游。   他若是不给,怕是会将其惹怒,届时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正想着要不要禀明尊上的时候,又听到禹游说了句:“你若是胆敢将此事泄露给尊上,小心本座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仙骨,把你丢进轮回畜生道,让你永世不再为人。你可要想好了,你能不能承受本座的怒火。”   太上老君吓得直哆嗦,禹游说的这番话他是信的,不仅相信他做得出来这件事,还相信哪怕是禹游对他做了这样的事,神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仙绝不敢误了上神大计。”   禹游轻哼一声:“如此便多谢仙君了。”   待禹游走后,太上老君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感慨:“这年头神仙也不好做啊。”   若是邪神把丹药用在神尊大人身上,那他就是帮凶。   若神尊大人要追究起责任来,邪神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他不就成了罪魁祸首?   这丹药可是他拿给邪神的!   神尊总不可能怪罪邪神,那就只能把锅推到他这个小仙身上了。   吾命休矣!   太上老君立刻唤来两个弟子,郑重其事地吩咐他们:“本君要闭关炼丹,无论何人来问,都如实回答,待本君炼出神丹之前绝不出关!”   太上老君急忙说完,就丢下两个弟子匆匆离去。   留下弟子云宝和风灵面面相觑。   君上这哪里像是去闭关,分明更像是去逃难。   -   自从禹游回到九重天以后,原本枯萎的桃林宛如枯木逢春。   清风拂过,桃花随风翩然起舞,漫天的花雨落下。   明月高悬,温柔恬静,清辉洒满庭院。   如此良辰美景,这么好的机会,禹游自然是不能错过。   他在桃花树下摆了一桌酒菜,还特地从地仙那里带回来以探究,酒香醇厚,和当年他与容褚喝的那坛酒味道相差无二。   美酒佳肴,月色迷人。   他应该能把容褚哄骗到手吧?   此前他也跟容褚说过几次玩笑话,说要与他双修。   可如今的的确确要双修了,他又开始打退堂鼓,十分的忐忑不安。   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他可不像容褚那么厚脸皮,与人双修这种话怎能时常挂在嘴边。   既然除了双修别无选择,他也只能妥协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灵力,即使没有灵力,他也能感觉到那些东西越来越不安分了。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禹游往这坛酒里面丢了一颗催情丹,又担心药效不够,毕竟容褚可是上神,一颗催情丹肯定是不够的,接着他又往里面扔了好几颗。   这个剂量应该足够了吧?   眼看着丹药瓶里也没剩几颗了,禹游一股脑的全倒了进去。   没过多久,容褚就如约而至。   自从禹游去了一趟鬼界之后,回来躲了容褚好几天。   容褚淡淡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着他,唇角微扬:“怎么不继续躲了?”   禹游不服气地狡辩:“谁躲了?”   容褚倒是没有拆穿他,“这便是上神所说的要与本尊月下对饮,促膝长谈?”   禹游轻咳一声:“有何不妥?”   容褚眼里带着笑,意有所指地开口:“并无不妥,上神好雅兴。本尊还以为上神记着前几日的仇,不想与本尊见面了。”   前几日?   禹游猛地回想起那日他被容褚扒光了衣服躺在他的床上……   禹游干巴巴地说了句:“没有的事,尊上多虑了。”   他可不想再提起那几日发生的事,连忙给容褚倒了一杯酒。   “这是我特地从地仙那里寻来的,你尝尝是不是跟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容褚端起酒杯闻了闻,不吝赞道:“论起酿酒,这三界还真是无一人能比得上地仙的手艺。”   接着他就放下了酒杯,尝都未尝一口。   禹游傻眼了。   你倒是喝呀!   容褚眸光意味不明,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慢悠悠地说了句:“只可惜,本尊最近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恐怕扫了上神雅兴。”   禹游:“……”   这不是瞎扯吗。   禹游着急上火,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原本想着我们已有许多年未曾像现在这样,难得地坐在一起饮酒作乐,我还特意去地仙那里向他讨要这坛酒,想让你尝尝看,是否如当年一样的味道,我们也如当年的情谊一样,未曾变过。”   这句话说出口,禹游都觉得牙酸。   他就差没说一句:你别不知好歹。   容褚点点头:“既然是如此,那本尊也不能浪费了上神一番心意。”   他再次端起酒杯,在禹游紧张的目光中,举到唇边又放了下来。   禹游:“……”   他这是故意的吧?!   禹游硬生生憋了一股气,扯出一丝笑容:“怎么了?”   “既然上神要与本尊追忆往昔,这酒当然是要一起喝才对。”   “你说对吗?”   “上神?”   容褚挑眉,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禹游脸色僵硬,含糊地说着:“本座,方才、方才已经喝过了。”   容褚抵着腮,慵懒地看着他,轻声笑道:“那不行,若是上神不喝,那本尊也不喝了。”   禹游:“……”   很好。   他的计划又双叒叕失败了。   禹游咬牙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喝!”   事已至此,就算两人都中了情毒。   谁上谁下还不一定呢。   药效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酒刚入喉,他就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像是又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身体。   他的脸上迅速染了一层薄红,不知是酒意浸染还是情毒来势汹汹,那双明艳漂亮的眼睛氤氲了一层水雾。   显得楚楚可怜。   容褚嘴角噙着的笑意蔓延开来,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身上,不舍得挪开,他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第19章   好痒。   禹游不动声色地强忍着身上的痒意, 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身体,瘙痒难耐。   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没想到这催情丹的药效来得如此之快。   他现在感觉身体像点燃了一团火,他的体温急剧升高, 那团火就在他体内急促窜动。   好热。   “怎么一杯都没喝完, 就醉了?”   容褚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禹游已经无法分心去应付他了。   他脸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驼红色, 整个人被烧得晕涨涨的。   禹游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容褚身前, 抓着他的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 哼声:“和本座双修。”   话音刚落,他就脱力摔在容褚的怀里。   太上老君那老头到底给他的是什么催情丹,怎么药效会如此猛烈,他感觉身上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力气,连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的, 变得神志不清。   容褚身上凉飕飕的,好舒服,禹游忍不住在他怀里蹭了蹭。   容褚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沉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禹游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抱着他的腰不舍得撒手:“你身上好凉快。”   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禹游现在是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   就如太上老君所言,服用此丹,如中了情毒, 浑身燥热难以纾解。   禹游感觉这把火把自己烧得干涸, 他意识不清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还不忘跟容褚说:“和本座双修, 本座要在上面。”   容褚呼吸凝滞,目光贪婪的盯着他因为拖拽衣服露出来的大片肌肤。   “你想好了?”   “要与本尊双修?”   容褚的声音哑得不行,箍着禹游的手臂不断地收紧。   禹游残存的理智快要被情毒带来的欲望淹没,他只想快点舒缓体内的燥热感,“你能不能别墨迹了,你若是不想,本座就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咬住了嘴。   容褚抱着他一个闪身就回了神宫的寝殿。   禹游被容褚抱在怀里,轻轻拽着他的衣带,声音饱含威胁:“你想找谁?”   “不。”   “好热。”   禹游嫌他动作慢,把他推到在床,跪坐在他的身上。   撕拽着容褚身上繁琐的锦袍。   扯了半天也没扯下来,着急地皱着眉头。   他现在只感觉浑身就像被熊熊大火燃烧,压抑不住的欲望此刻仿佛倾斜而出。   一股热意从小腹升腾,他忍不住俯身亲吻容褚的嘴唇,想要得到缓解。   他笨拙地轻轻舔舐着容褚的薄唇,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   容褚简直快要被他弄疯了。   他再也忍不住,搂着禹游的腰,翻身将他压下。   禹游的惊呼声被吞咽,容褚灵巧的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贪婪地探索着他的每一个角落。   炽热缠绵。   只是简单地亲吻远远满足不了禹游此时此刻的空虚感。   欲壑难填。   压不住的炽热让他在容褚怀里不停地扭动着身躯。   “你乖一点。”   容褚温热的气息呵在耳畔,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激起一片战栗。   禹游不满地哼声:“我乖不了一点。”   容褚失笑:“这么急?”   他刚要开口,又被容褚温热的唇堵住,指尖若有似无地捻过他莹白的肌肤。   激起片片战栗。   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的探进。   “别怕。”   察觉到他的不安,容褚低沉的声音格外的温柔,极力安抚。   他的吻一路游离到他的颈间。   呼吸时的热气扫过他的肌肤,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吻。   疼痛的感觉让禹游有片刻清醒。   痛苦的低吟淹没在满是柔情蜜意的吻里。   禹游轻颤着承受着容褚给他带来的风雨。   时而细雨连绵,时而暴风雨忽至。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轮回。   可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试图控制自己的欲望,却又难以忍受情毒带来的折磨。   他清醒地享受着情爱带来的欢愉。   容褚情难自禁地吻住他红肿的嘴唇。   “好痒。”   细碎的呜咽从禹游的唇角溢出。   他的面色潮红,像一颗熟透的柿子,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汗水将他两鬓青丝打湿,眼神迷离纷乱,连求饶都带着颤音。   容褚温柔地擦拭着他眼角的湿意。   “很快就不难受了。”   “乖。”   容褚将锁魂灯轻轻放在他的身边。   白色的魂火激动地跳跃着,想要冲破枷锁,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禹游感觉他的灵魂仿佛在互相拉扯着,疼痛感瞬间席卷了他所有感官。   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容褚轻声安抚着他:“不要抵抗,你的神魂正在融合。”   一缕附在禹游魂魄上黑色的烟雾趁着容褚低头亲吻禹游的时候,迅速钻进了禹游身体里面。   禹游瞬间皱紧了眉,脸色愈发的苍白。   容褚仔细探查过他的身体,并无发现异样,只以为是因为融合灵魂带来的疼痛。   数万年的修为一点一点灌进禹游的体内。   他的身体也开始有了变化,原本只有三分相似的脸逐渐明了,变回了他昔日的模样。   他的灵力开始慢慢恢复。   容褚看着躺在他身下的这张脸,用指腹轻轻描绘着他的五官。   禹游身上的情毒还未完全解开,像是不满他忽然停下来。   “为什么不动了?”   说着,他翻身把容褚压下,那双眼睛清亮透彻,哪里还有半分神志不清的模样。   他苍白的脸色也再次染上旖旎的红晕。   禹游居高临下地看着容褚,眼神带着挑衅,唇角微扬:“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让我来。”   容褚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入怀里。   “一会你最好别哭。” 第20章   “嘶, 该死的,你给老子轻点!”   禹游猝不及防地被他拽入怀抱。   容褚像是故意要惩罚他的出言不逊,每一下都格外凶狠。   酥麻的酸痛感让禹游连说话都带了颤声:“别……”   容褚强势地吻住他的双唇,炽热的气息绵绵麻麻地席卷着他所有感官。   细雨连绵, 是故意对他的惩罚。   身体里的欲念开始升腾, 情热像是一把大火, 燃烧了他所有残存的理智。   空虚感一下子笼罩了他全部。   有痒又酸软。   禹游咬了一口容褚的舌尖, 迫使他停下来。   “怎么?”   容褚低头凝视着他, 眸子墨色翻涌,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也因为情欲变得沙哑。   禹游:“你是故意的吗?”   容褚轻笑一声, 指腹轻轻抚上他微醺泛红的眼尾。   下一秒,狂风急骤,大雨滂沱。   “呃。”   禹游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蔓延到嘴边的呜咽又被他死死吞了下去。   目光交汇,他墨色的眼眸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暗藏汹涌。   禹游的心跳如擂鼓,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一点点热了起来。   悸动不已。   他很享受他给容褚带来的这股欲念,看着容褚沦陷在欲海之中, 步步沦陷, 与他抵死缠绵。   下唇被他咬得发白,禹游只能咬着指尖,压下那些暧昧的低吟。   忽然,容褚握着他的两只手高举过头, 缚仙绳缠住他的手腕。   禹游气笑:“你这是干什么?”   下一秒, 他压抑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喊了出来。   禹游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容褚握着他的腰。   禹游忍不住骂了句:“疯子!”   生理泪水夺眶而出,禹游呼吸沉沉。   风雨骤歇。   禹游双腿打颤, 久久未能平复。   容褚俯身低下头吻去他的泪水。   又渐渐下起了雨。   禹游感觉自己就像在风雨中摇曳,好狼狈。   他再也忍不住,向容褚低头。   “够、够了。”   容褚湿润的吻落在他的耳侧,轻咬着他的软肉。   雨越下越大。   禹游细碎的呜咽还带上了哭腔。   好可怜。   容褚喘着粗气,在他耳边说道:“不是说我不行吗?”   禹游哽咽着向他求饶:“我错了。”   容褚解开了他的缚仙绳,在他的手臂留下一串串暧昧的红点。   禹游忍不住骂道:“你是狗吗?”   容褚轻叹了声。   在他再度开口时,温热的唇覆上,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那张嘴。   极尽缠绵又温柔的吻。   禹游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膀下留下数道划痕。 第21章   清晨, 和煦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世间万物。   九重天上,云海翻涌,仙气缭绕。   一头浑身裹满了火焰的神鸟在天空遨游, 婉转鸣叫, 清脆响亮。   带着威严神圣的鸟鸣声穿透薄雾, 响彻云霄。   沉睡中的禹游被吵醒, 怒气沉沉地喊了声:“该死的傻鸟, 再吵本座就拔了你的毛!”   “啾……”   鸟鸣声戛然而止,朱雀僵在半空中, 差点摔了下去。   原本还想要一展它神兽风姿的朱雀,垂头丧气地化身一只小麻雀飞回到神尊的寝殿之中,悄悄落在禹游的枕头上,歪着头看他。   “啾。”   禹游随手一挥,将朱雀摔了出去,恹恹地说了句:“闭嘴。”   大清早的, 还让不让人睡了?   禹游拉起被子盖住那刺目的阳光,忽然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无法顾及腰上的酸痛感, 他摊开双手,呆呆地看了一眼他的掌心。   他的灵力回来了。   体内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身上的骨骼和他的样貌都逐渐变回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禹游满脸喜意收不住,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待他整个人松懈下来之后, 那些被忽视的疼痛也不停地冒了出来。   他的腰侧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 大腿内侧遍布齿印,那里也因为使用过度变得红肿, 撕裂般的刺痛不停地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斑驳的咬痕错乱地落在他胸前大片肌肤上,小梅花也充血红肿,周围渗着血丝。   连手臂脚踝处都没有落下,密密麻麻的红痕,刺着禹游的双目。   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容褚他是疯了吗?!”   到底是做得有多狠,才能给他弄出来这么多小伤口。   “咳。”   他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也不知是不是哭过许多次的缘故,他总感觉眼皮肿胀,视物都有点困难。   看着屋内明亮的光线,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   只记得他中途迷迷糊糊醒过几次,每次醒来都会听见耳边响起容褚温柔的低哄。   然后接着与他继续云雨。   就连他的情毒都退去了,他们还未停止。   他也不记得他们到底双修了多少次。   但是从他停滞了上万年的修为隐隐有着突破之兆来看……   若是多来几回,好像也不是不行。   想到那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幕,禹游脸上冒着热气,整张脸烧得通红。   “醒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容褚走了进来。   还在自顾自脸红心跳的禹游就这么对上了容褚的目光。   禹游:“……”   他要疯了。   禹游刚要施法逃走就被容褚挥挥手下了一道禁制,将他们二人困在了寝殿里面。   容褚微微挑眉,声音带着几分打趣:“想到了什么,脸这么红?”   禹游暗暗驱使了几次灵力,都无法破开容褚下的禁制,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想着怎么杀了你。”   声音沙哑得不像样,连瞪人的目光都显得楚楚可怜。   容褚唇角微扬,并不在意他说的什么,沿着床边,在他身旁坐下,把手中的仙酿递给他。   “喝了它,喉咙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禹游想坐得离他远一点,不想和他挨得这么近,刚挪动了一下屁股,就疼得直抽气。   “别乱动。”   容褚蹙眉,虚虚地搂着他的腰。   禹游抢过他手里的仙酿,猛灌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干痛的喉咙。   “滚,这谁害的?”   容褚:“嗯,是我。”   禹游:“……”   禹游瞥了他一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微妙。   一是他和年少时爱慕过的人双修了,可问题是他是下面那个。   二是他把受万人敬仰的神明,从神坛上拉下来,落俗了。   心里是既矛盾羞涩,又觉得无比的畅快。   容褚微冷的指尖触碰着他的脸,轻柔地落在他红肿的薄唇上,他的目光变得灼热,眉宇间散发着恬静的温柔,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在想什么?”   感觉到容褚的指尖逐步探进,禹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狠狠咬了一口。   目光交汇。   容褚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忽地笑了。   深邃的眉眼里充斥着各种将眼前这个人吞吃入腹的想法,露骨的欲望丝毫没有遮掩。   禹游被他坦诚又肆意的目光烫得心里一颤,喉咙干涩,默默地将他手指吐了出来。   他与容褚从年少时相遇,到相识,到最后不欢而散,整整七万年,他从来不知,容褚竟然是个这么重欲的人。   自从前段时间两人重逢之后,容褚看着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不对劲。   就像是饿了很久的狼,忽然看见眼前多了一块肉。   饿狼扑食。   若是容褚将他的心思藏起来,禹游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容褚丝毫没有掩饰对他的欲望。   特别是两人独处时,容褚带来的压迫感让他心惊。   原本他都要相信九重天上那些仙子所说的“尊上清心寡欲,对双修这种事深恶痛绝,绝不可能坠入凡尘!”这种狗屁言论了。   如今。   容褚甚至当着他的面有些遗憾地捻了下指尖。   禹游简直没眼看了。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似乎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容褚轻笑一声:“我以为你知道的。”   禹游不明所以:“我该知道什么?”   容褚盯着他的嘴唇,喉结轻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好一会,才道:“龙性本……”   禹游瞳孔一震,被他这四个字惊得头晕脑胀,丢下一句:“所以,你的……求偶期到了?”   容褚:“……”   早在许多年前就到了。   只是从未在他面前显现出来。   禹游还在魂飞天外。   容褚淡淡地扫过他露出外面的双腿,看着他小腿上的齿印,眼神微暗,缓缓开口:“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上过一次药,现在也该是时候上第二次药了。”   禹游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应了一声:“上什么药?”   容褚的目光落在他的下半身,意有所指。   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禹游的脸蓦地红了起来,耳根通红,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必,本座自己来。”   容褚握住他的脚踝将他拉拽到自己跟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腿:“害羞什么?亲都亲过了,上个药算什么。”   禹游:“……”   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滚烫得烧起来了。   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种话是能这么直白地说出口的吗?   容褚的话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放,让他不禁回想起那一幕幕。   禹游羞恼不已,嗔怒地踹了他一脚:“你堂堂神尊,能不能……”   这话他是怎么做到面无波澜说出口的。   他感觉容褚在他心里的形象完全崩塌了,大崩特崩。   年少时,那个他所认识的,清清冷冷,不爱说话,板正无趣的少年郎彻底破碎了。   “不能。”   容褚顺势握住了他的小腿,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   “容褚!”   禹游慌忙地夺回被子想要重新盖回身上,一边恼羞成怒地开口:“本座并无大碍,换药这种事自然就不用劳烦神尊了。”   容褚垂眸轻笑,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在禹游怒气冲冲的目光中,淡淡地说了句:“你是想我用缚仙绳?”   禹游:“……”   那也不必。   禹游躺平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他灵力稳定之后,他要扒了容褚的皮拿来做衣裳,拔了他的龙须用来泡酒。   左右他现在灵力不稳,打也打不过,还不如早点认清事实。   冰凉的膏体涂在他腿侧的咬痕上,轻轻抹开,凉丝丝的,将原本火辣辣的刺痛感覆盖住。   很舒服。   伤口在迅速愈合。   连腰间被双手掐出来的淤青都恢复如初,皮肤变得光滑白皙。   禹游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药王研制的药,用数种上品仙草淬炼才得到那么一小罐,居然被容褚用在他的身上,还只是这样轻微的损伤,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一句暴殄天物,若是被药王知道,想必都要吐血而亡。   禹游趴在容褚的怀里,舒服得昏昏欲睡。   冰冷的指尖四处游走,激起片片颤栗。   直到指尖缓缓探入,清凉的膏药让禹游打了一哆嗦。   容褚将他提拉起来,让他跪着,禹游被他以上药的名义折磨了好一番。   “这药效很快,早已不疼了,你别、别得寸进尺!”   容褚咬着他的耳尖,呼吸的热气全部喷洒在他的耳际,“分明就是上神不想让我走。”   禹游:“……”   容褚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练得炉火纯青。   他实在是甘拜下风。 第22章   禹游离开九重天已有上万年之久, 自他离开那天起,桃林就开始枯萎。   整座宫殿死气沉沉,阴森可怖,平日里也无人敢靠近。   胆小的仙娥们更是绕道而行。   三百年前, 禹游死亡的消息传回九重天, 至此, 他的故事告一段落。   无人觉得惋惜,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大快人心。   桃林距离神宫的位置很近, 四面环水,灵气充裕。   有不少仙君都看上了禹游的这块风水宝地, 可邪神威名太甚,哪怕他已经死了,还是无人敢抢夺他的地盘。   直到神尊三百年前出关。   此后,这座荒废的宫殿每日都有仙娥前去打扫。   听闻神尊时常回到桃林小酌几杯。   听说……   无人敢揣测尊上的心思。   只是私底下时,会偶尔议论几句。   只当神尊是觉得惋惜,毕竟他与邪神年少相识。   有数万年的交情, 可惜邪神不知好歹,总是惹神尊不快。   两人之间,向来不和睦。   如今邪神死了, 神尊也许是缅怀旧情罢了。   时至今日, 时隔数年,桃林再次盛开,整片桃林仙气萦绕,福泽大盛。   如此祥瑞之兆, 定有大事发生。   只是如此吉兆竟发生在桃林, 也难免会让人多想。   结合前几日,朱雀在九重天上现身, 让人更加起疑。   要知道朱雀整整上万年都不见踪影,而且朱雀忠心护主,定是守在主人身边,寸步不离。   沉寂了上万年,却忽然现身。   种种迹象来看,让众人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邪神该不会是要回来了吧?!   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三百年前,万骨窟,灭世阵,他的肉身都被魔尊炸毁了,听说灵魂散落了一地,随风消散了。   神钟都响了一天了。   难道那钟声还能作假?   随着谣言愈演愈烈,人心惶惶。   特别是那几个平时与禹游不对付的仙君,在他“死”后,可没少说他的风凉话。   如今听说邪神有可能还没死,已经重生,还有可能如今正住在桃林。   胆子小的那几个仙君吓得报上神尊这里,要么是说自己去云游四海,要么说是下凡历劫。   反正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这九重天的了。   要知道邪神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若是让他听到什么不好的话,那必定是会报复回来的。   谁知道九重天上到底有没有邪神身边的人给他通风报信。   不少仙君开始忐忑不安,生怕禹游真的重生了,要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直到朝会这一日。   “难道说,邪神真的回来了?”   “不会吧,三百年前那日你我在神钟面前亲眼看见邪神的名字出现在钟塔上,不会有错。”   “会不会是他重生,转世投胎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他身上邪门的东西特别多,谁知道会不会偷偷留了一手。”   “说不定那神钟就是个幌子,他压根就没死。”   “听说邪神是死在魔尊手里,肉身都被炸得粉碎了,哪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区区一具肉身,你觉得邪神会放在眼里?”   “更何况,那魔尊也不过一万岁小儿,说邪神死在他的手里有些牵强。”   “没亲眼见证邪神的死亡,本君是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就死的,毕竟祸害遗千年,他命长得很。”   大殿上,众说纷纭,吵作一团,差点动起手来,最后分为两派。   其一:此前发生的种种迹象足以证明邪神当年的死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他躲在三界的某个角落,此前他在下界搞出来的灭世阵法就是证据,指不定他现在在三界的哪个角落里再弄一个什么灭世阵法呢,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毫无音讯。   其二:神钟不会骗人,桃林枯萎,朱雀失踪,邪神肉身被毁,灵魂散去,可是当年嗣音上神与魔尊报上来的结论。此事早已有了定夺,事实就是事实,谈何推翻二字。   也有一部分保持中立,不表态。   像药王、太上老君两位就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还有之前在大殿上对禹游出言不逊的那位小仙,如今也没了当初那副狂妄自负的模样,反而夹紧了尾巴躲在一旁。   要知道,禹游想要弄死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若是让邪神知道自己对他不敬……   “你在抖什么?”   小仙颤声:“小、小仙……”   那人嗤笑一声,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出声嘲讽:“上次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在这大殿上大放厥词,如今就仅凭一句道途听说的不实消息就怕成这样?倘若是邪神知道你在朝会上对他那般折辱,我想他第一个就来找你,所以你怕也没用。”   小仙被他羞辱得脸都红了。   除了羞愧之外还有浓浓的不安和害怕。   他原本就是一株小仙草,幸得机缘,才有站在这九重天上的机会。   他人轻言微,仙法灵力样样不行,出身也不好,在这以灵力为尊的神界,他就像是在角落无人问津的一株小草。   所以上次在朝会上,他才会急于表现自己,想要得到其他仙君的关注,引起神尊的注意。   想要让更多仙君认识他这株小草。   可现实是,哪怕他因为一番话在朝会上引来许多仙君的关注,得到不少仙君的赞同,看不起他的人依旧看不起他。   因为他太弱小了。   实力并不是靠说两句放肆的话就能让他人高看他一眼的。   待他想明白之后,就开始后悔。   后悔用这样的小把戏去吸引他人的关注。   邪神没死,已然重生这件事让他坐立难安,终日陷入梦魇之中,怕邪神会因为他的大言不惭前来索取他的性命。   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特别是今日朝会,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大殿。   听到其他仙君说的话,更是让他心里不安达到了顶点。   他从未见过邪神,不知道他的样子,也不清楚他的实力。   仅凭他人几句恶言恶语,就对未谋素面的上神暗自揣测,出言不敬,实属不该。   他更害怕如那位仙君所说的,若是让邪神知道他上次在朝会对他如此贬低……   小仙愈发的忐忑不安,躲在角落里不吭声。   邪神重生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朝会,众仙君汇聚于大殿之上。   原本庄严肃穆的乾坤殿今日格外热闹,人声鼎沸,远远地还能瞧见几位仙君面红耳赤地在争辩着什么。   忽地,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容褚站在高台之上,淡淡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不怒而威。   原本吵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   容褚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开口:“何事喧哗。”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难听出嗓音里饱含的不悦和愠怒。   容褚冷声:“怎么?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见到本尊倒是话都不会说了是吗?还是说有什么是本尊不能听的?”   容褚抵着腮,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以他为中心,王者的威压蔓延在整座大殿。   “尊上息怒。”   “我等方才是在讨论上神重生一事。”   自从上次容褚在朝会上一口一个上神之后,这些人忽然醒悟了。   神尊是不喜欢他们称禹游为“邪神”的,所以他们也不会在神尊面前,惹他不快。   “最近关于禹游神君重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等实在是忐忑不安。”   容褚唇线微微翘起,闪过一丝讥笑:“上神回归九重天本就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也难怪诸位仙君如此兴奋。”   听到容褚这句话,不少仙君都被噎了下。   他们可一点都不高兴啊。   可转头一想,尊上这句话不就坐实了邪神重生这件事吗?   众人心生大骇,脸上无不是震惊的神色。   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尊上,莫不是谣言是真的,禹游上神没死,如今就在桃林?!”   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容褚身上,甚至紧张到屏住呼吸,只盼着能听到一句否认的答案。   只有寥寥几个知道真相的仙君沉默不已,一直低着头,努力充当隐形人。   “没错,区区魔尊小儿,怎能杀得了我家上神。”   还未等容褚说话,一位身上裹满了火羽,周身燃烧着火焰的小少年走进了大殿。   众人寻着声音回身看去。   这不是朱雀吗?!   朱雀环顾四周,甜甜地笑了一下,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   “我家上神说了,难得回来九重天,欢迎各位仙君找他叙叙旧。”   众人心中大骇,邪神竟然真的没死!   在场各位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单方面被殴打也能叫做叙旧吗?   打,打不过;骂,骂不过。   光是看着朱雀身上的火焰就发憷。   他们好些人身上还有几道被神火灼伤留下的疤。   朱雀将这些人的嘴脸全部看在眼里,笑意盈盈地再添一句:“我家上神还说,没想到短短三百年不见,诸位仙君如此挂念,他心里欢喜,正巧他也有数年未出关,浑身筋骨都松散了,打算找几位仙君切磋一下,看看诸位这些年来有没有长进,能不能与他一战。”   众仙君:“……”   谁挂念他了?!   何必用到切磋这个词,不如坦白说想要打他们一顿,哪怕他真这么说了,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的。   朱雀目光停留在那几位曾对禹游出言不逊的仙君身上,凉飕飕的,笑得渗人。   那几位仙君连忙双手作辑,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上神此次出关,修为定是增进了不少,我等又怎会是上神的对手,劳烦朱雀大人替我等在上神面前美言几句。”   朱雀冷哼一声:“若是诸位闲来无事时勤加修炼而不是闲聊他人八卦,如今也不会过了上万年,修为还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说完还不够,朱雀嘀咕了句:“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介小仙,连个神位都混不到,还好意思一天到晚在那里叭叭叭。”   他的这句嘀咕,声音还真是不小。   那些修为一直停滞不前的仙君,宛如被他打了一巴掌在脸上。   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朱雀给瞪了回去:“怎么,想打架?”   众仙君:“……”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灵宠。   惹不起!   “好了。”   容褚淡淡开口打断了这场闹剧,“上神可还有说些什么?”   朱雀:“我家上神说了,待他休息几天,自然会好好与各位仙君清算一番,至于尊上……”   容褚:“如何?”   朱雀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至于尊上,就洗、洗干净。”   那两个字朱雀实在是难以说出口,只好小声说了句:“等着主人他临幸吧。”   “什么?!”   满场哗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朱雀,以为是他们听错了。   容褚眉梢微挑,唇边浮起一抹笑容:“那本尊就恭候上神大驾了。” 第23章   “逃?”   伴随着风声, 传来桀桀笑声,刺耳难听。   禹游忍不住捂住耳朵,缩在角落里。   “你想逃去哪?”   “你逃不掉的,永远都逃不掉。”   “这是你的宿命。”   “你只能与我永远纠缠一起。”   “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我们永远都无法分开。”   禹游惊醒,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月亮的清辉落在枝头, 洒满整个庭院, 透过窗台照进房间。   禹游深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   他看着脉搏里隐藏的那条黑线,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哪怕是粉碎了肉身,他依旧无法摆脱他的噩梦。   禹游掌心浮起一股黑色的能量。   那是他的心魔。   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罪孽和宿命。   禹游随意披了件外袍,来到院子透透气。   万年前他与容褚的最后一战,他将容褚重创,容褚也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他身负重伤, 藏身下界。   那时,心魔趁虚而入。   他被夺舍了。   有很长的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次浑浑噩噩醒来, 只看见自己满手血腥。   他试图阻止, 可那时,他的伤势并未痊愈,心魔依附在他的神魂里面,占据了他的灵魂, 使他无法将其剥离。   若是强行将心魔除去, 他也会因此魂飞魄散。   随着心魔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也越来越无法完全控制他的神魂。   忽然有一天他醒来发现, “他”在人界中的万骨窟,设下灭世阵法。   灭世阵法是上古禁制阵法,一旦阵法完成,届时生灵涂炭,三界大乱。   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阵法已经画成,接下来便是献祭。   那时候的他已经无法控制心魔的每一步,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魔作恶,他却无力阻止。   “你阻止不了我的。”   “他们都该死!”   灭世阵法想要练成,需要大量的灵魂献祭。   那一日,“他”打开了封印。   曾经被禹游所封印在万骨窟的灵魂,被“他”放了出来,全部投到灭世阵法里面。   那些残魂被封印在万骨窟数万年,他们很“饿”。   被丢在灭世阵互相厮杀,互相吞噬。   “桀桀,你看到没有,他们在互相啃噬族人的灵魂。”   “是不是很精彩?”   “我还记得那个人,那个人当时想要护着他的妹妹,结果被你,被你毫不犹豫的一刀斩杀,他哥哥护着她,血全部溅到他妹妹的脸上,你还记不记得,他妹妹那个眼神。”   “他们现在在干嘛,你看到了吗?”   “哥哥正在吞噬妹妹的灵魂!”   “他们正在互相残杀!”   禹游双目猩红,怒喊:“你闭嘴!”   “你不会心软了吧?”   “你有资格心软他人吗?”   “那女孩的哥哥,可是杀死了你最心爱的妹妹啊。”   “你忘了吗?”   “她是怎么惨死在那两兄妹手下的?”   “你妹妹被剖心挖骨,她死的时候还念着哥哥的名字,妄想着你这个废物能保护她。”   禹游头痛欲裂,唇边溢出鲜血,他痛苦地喊着:“求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他们就应该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进入轮回,死后也不得安宁!”   “他们都该死!”   嚣张又凄厉的笑声一遍遍在山谷中回响。   ……   也是那时,禹游趁他还有意识的时候,为自己铺了后路。   他还不能死,他的族人还在等着他。   他的使命还未完成。   一心赴死反而成了他的奢望。   朱雀跟随他这么久,第一次离开他的身边。   禹游不想最后连朱雀都变成了阵法的养料。   他把朱雀赶走,让它守在死亡山脉,那里留有他一丝生机。   后来。   他的意识越来越薄弱,他的心魔彻底掌控了他。   也时那时,“他”终于发现,用来喂养阵法的灵魂不够了。   幸好是那时的鬼界戒备森严,且鬼界之主,胥州的实力不容小觑。   反倒是“他”满身伤痕,重伤未愈,寸步难行,根本无法离开这万骨窟。   那日“他”发现朱雀离开之后,一怒之下,想到了活人献祭。   “他”将禹游储物袋里的宝物分散到万骨窟的各个区域,诱惑下界的修士前来探宝,要知道禹游储物袋里的宝贝最差都是神品,这些贪婪的修士,即使深知万骨窟的凶险,却毅然决然地用身家性命来赌。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这万骨窟。   他们都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秘宝。   “人类的欲望,贪婪,无穷无尽。”   “你是在难过吗?”   “为什么要为这些无知的凡人流泪。”   “原来,凡人也会为了一件宝贝互相厮杀。”   “他们受欲望驱使,连自己血亲都能下手。”   “你不该为他们感到难过。”   禹游无力地闭上双眼,那时的他已接近油尽灯枯。   直到有一天。   万骨窟来了位让禹游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混沌之子。   禹游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昔日故人的影子。   没想到他竟然降生了。   他能感觉到心魔很激动,还有贪婪。   他知道,心魔看中了混沌之子的体质,想要夺舍。   若是“他”能夺舍成功,以混沌之子的力量,只要“他”想覆灭三界不在话下,只是时间问题。   禹游想要阻止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意外的是,心魔没有成功。   混沌之子是杀不死的,他无法被夺舍,也无法被毁灭,哪怕粉身碎骨,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如此强大的力量,是心魔最想要的。   混沌之子是为了他的爱人而来。   他想知道如何才能复活他的爱人。   恰巧,禹游知道,也可以做到。   可是心魔做不到,“他”欺骗了混沌之子,每日以折磨他为乐。   就只是为了单纯的泄愤。   禹游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魔了。   “他”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灵智,他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分裂成两个个体。   但他们彼此共生。   也许心魔也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若是最后以禹游的灵魂献祭,灭世阵法大成。   所以在最后,他告诉了混沌之子真相,想要让混沌之子杀死他。   可惜“他”算漏了一手,他没发现禹游的从中作梗,也没发现禹游给自己留了一丝生机。   灭世阵法没有成功,但他确实也死了。   后来,三百年前,他的肉身被混沌之子与他的爱人所毁。   以此,禹游在死亡山脉重生。   直至沉睡三百年,他再次醒来。   而如今,他的心魔还是回到了他身上。   只是与那时不同,他的伤势痊愈,他的心魔无法再轻易夺舍了。   禹游把脚伸进池子里,泡着冷水,他仿佛才清醒了些。   看着脉搏上那条黑线,呆呆地静坐了很久。   忽然,空气传来波动,禹游用灵力隐去那条黑线。   来的人是容褚,除他之外也不会有别人。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在这里,容褚有些惊讶:“睡不着?”   禹游反问:“很奇怪吗?”   他们修士夜里都是打坐修炼。   只不过禹游染上了在下界时的习惯,喜欢像凡人一样休息。   “不奇怪。”   容褚拿出一件大氅盖在他身上,为他挡去寒气,看着他泡得发白的脚,无奈道:“不冷吗?”   禹游瞥了他一眼,用力踩了一下池子里的水,溅了容褚一身水花。   容褚:“……”   他轻轻叹息一声,握着他的小腿,拿起手帕擦拭他腿上的水珠。   禹游收起了笑意,忍不住朝他开口。   “你知道吗?”   “在下界的短短数月,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容褚注意他说到的“此生”,顿了顿,又继续擦拭他另一只脚。   “为何?”   禹游轻声说了句:“也许是因为睡得好吧。”   因为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没有灵力,没有心魔,没有梦魇。   每日都睡得安稳。   容褚没有追问,他知道禹游身上有很多秘密。   也知道他把自己藏得很深,无人可窥探,除非他自己愿意开口。   哪怕是他也不曾了解禹游的过去。   在他还不是神尊的时候,藏书阁曾有过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将许多重要的资料烧了。   其中就有,关于禹游的身世。   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曾见过他的真身。   只知道他平复四海安定,守护三界,以战神之称成神。   容褚弯腰把他从池边抱了起来。   禹游挣扎片刻,都无法挣脱他的怀抱,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他的怀里:“我没允许你抱我。”   容褚:“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   禹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问我了?”   容褚:“心里问的,就在刚才。”   禹游:“……” 第24章   月色灼灼。   容褚抱着禹游一步步回了寝殿。   月光倾斜在他身上, 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清晰,高挺的鼻子,微薄柔软的嘴唇, 每个角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禹游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察觉到他的目光, 容褚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一向清冷俊逸的脸, 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眉宇间的温柔缱绻清,格外的醉人。   禹游有一刻屏住了呼吸, 随即心跳如擂鼓。   忍不住的悸动。   怎么笑得这么……   是要勾引谁呢。   禹游低垂眼睑,敛去所有神色淡然一笑:“本座还以为神尊是来兴师问罪的。”   容褚脚步一顿,笑道:“上神何罪之有?”   明知故问。   那日朱雀替他在朝会上说的一番话,如今已经传遍整个九重天。   现在众人皆知:   其一,邪神他又双叒杀回神界了。   他不但没死,还修为大增, 全然不像传闻说的那般躲到三界某个角落养伤,看起来更像是去闭关修炼了!   其二,邪神与神尊之间的风流韵事。   没想到邪神竟敢公然羞辱神尊, 冒犯神威, 亵渎尊上。   最令人震惊的是,尊上不仅没有生气,还十分喜闻乐见!   没想到邪神与尊上竟然有一腿!   那么,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例如尊上三百年前出关, 此后每日都会到桃林独坐, 思忆故人。   再例如,尊上不喜他们对邪神出言不敬, 不喜他们将禹游称之为“邪神”。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尊上对邪神与他们始终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究竟是错付了。   不少仙女黯然神伤,原来尊上不是修的无情道。   但若是站在尊上身边的不是什么小仙女而是小仙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禹游抬眸瞥了他一眼,哼声:“神尊大人心胸宽广,自然是不会跟本座计较这些小事。”   容褚:“那是自然。”   禹游没想到他还会回这么一句肯定的话,呆了呆。   容褚:“禹游。”   禹游:“怎么?”   容褚:“只要你高兴,本尊都随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很认真,听起来却别样的温柔。   萦绕在禹游耳边,像是有根羽毛在他心间轻轻扫动。   禹游内心轻颤了下,他把头轻轻靠在容褚肩膀上。   他有许多话,想跟容褚说。   却无法宣之于口。   容褚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禹游向他展示这么温顺的一面。   他不知道禹游在想什么,却能感觉到他好像是在难过。   容褚把他搂得更紧了。   抱着他,脚步沉稳,回到了他的寝殿。   他把禹游轻轻放在床上,附身轻吻他的额头。   “再睡会?”   禹游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抱我来是为了要和我双修。”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容褚看他的目光立刻变了。   霎那间,他幽深的眼眸里翻滚着沉沉的欲念,气氛一下子变得旖旎暧昧。   容褚的的手落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呼吸没了刚才的平稳。   “可以吗?”   倒是让禹游没想到,容褚居然还会问过他的意见。   他以为这头色龙会直接不管不顾地把他扑到呢。   毕竟以他的所说的本性来看,那几天所发生的根本填不饱他的胃口。   禹游侧身躺着,撑着脑袋看他,嘴边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可以。”   在容褚手指停留在他的腰封时,禹游又说了句:“只要是你给我上,多少次都可以。”   容褚动作一顿,失笑:“我还以为关于这一点,早就明了了。”   禹游把自己的腰封从他手里抢了回来,哼声:“上次分明就是你趁人之危,本座还没跟你好好算账呢。”   容褚:“是吗?”   禹游:“难道不是?”   容褚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才说:“你不会以为本尊不知道酒里放了催情丹吧?”   禹游脸上的笑意冻结:“……”   他就知道,容褚肯定是知道酒里放了催情丹,所以那时才会故意三番几次推拒,甚至还要哄骗自己跟着喝下,导致他也同样中了情毒。   可那时,他分明看见容褚不仅喝了一杯。   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让自己中情毒?   一旦这个想法成立,禹游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疯子。   禹游不由露出一抹懊恼的神色。   那瓶催情丹,最后竟然算计在自己身上。   白白让容褚捡了便宜。   容褚瞧着禹游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唇角微翘:“需要本尊提醒你吗?”   禹游:“……提醒什么?”   容褚微微一笑:“提醒上神是如何中了情毒,然后扑到本尊怀里,主动向本尊求欢的。”   求欢两个字,砸得禹游脑袋晕涨。   他什么时候……   禹游猛地想起那天,容褚哄骗他喝下那杯放了催情丹的酒后,他顷刻间就觉得浑身发热,情毒来势汹汹,他那时已无退路,索性主动来到容褚跟前,结果神志不清地摔到了容褚怀里,主动跟他说了句要与他双修。   之后……   禹游倏地满脸通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低垂眼眸,着力想要回避容褚那打趣调侃的视线。   容褚:“上神可是想起来了?”   禹游带着点羞怒,磕磕绊绊地说了句:“本座那时的意思分明是让你承欢于本座身下,而不是……”   越想越气,禹游气道:“说到底还是尊上趁人之危,若是那时本座灵力恢复,你能占得到本座便宜吗?”   容褚默默点头:“嗯,是这个理。”   禹游:“……”   他要气晕了。   容褚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那你想如何?再打一次分出胜负来决定?”   “那是自然”四个字差点破口而出,禹游又咽了回去。   认识容褚七万年,他们就打了七万年。   大大小小打过无数次,他就没赢过。   要是用打架输赢来作为他们双修上下的决定,那岂不是他根本不可能有半分胜算?   还不如直接判他输。   有什么区别。   禹游气笑:“你不仅趁人之危,你还恃强凌弱,你不要脸。”   容褚努力给他顺毛:“嗯,你说得对。”   禹游:“……”   更气了。   禹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是睡觉吧。”   说罢,禹游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   他旁边的床位下陷,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他圈入怀中。   “睡吧,有我在,不会梦魇。”   禹游靠在他的怀里,嘟囔了句:“你是这三界之主,是天地主宰,谁敢在你面前放肆。”   容褚圈紧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颈肩处,深深吸了一口。   “好好睡吧。”   他只是希望,他能给禹游他想要的安全感。   能无忧无虑地在他怀中安睡。 第25章   一夜无梦。   禹游醒来时, 天已经大亮。   他已经许久没试过睡得这么沉了。   仿佛回到了在下界的时候,一觉睡到自然醒。   自从回到九重天之后,他总是噩梦连连,睡得并不安稳。   尤其是与灵魂融合之后。   是心魔在作祟。   禹游知道。   看着横在腰间的手臂, 莫名的情愫萦绕在他的心头。   很复杂。   容褚用灵力给他调息了一整晚。   他的怀抱很温暖, 是他这七万年来从未感觉到的安心。   清浅平稳的呼吸传入他的耳朵, 这样的温存是禹游从来没想过的画面。   他再次闭上双眼, 蹭了蹭容褚的怀抱。   享受这短暂又难得的宁静。   片刻后, 禹游猛地睁开双眼,抓着容褚的手臂想要甩开。   “醒了就醒了, 你还装什么睡?!”   容褚轻轻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全落在他的颈侧。   酥麻麻的。   “怎么发现的?”   清冷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禹游:“……”   谁睡觉还带着根棍子啊。   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硌着他。   禹游在他怀里不断挣扎,扭动着身躯,还没等他挣脱开来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   容褚从背后抱着他,轻咬着他的耳尖,声音比刚才还要哑上几分:“别动了, 让我抱抱。”   好痒。   禹游忍不住往他怀里缩。   容褚轻笑:“你是兔子么,所以耳朵才这么敏感。”   禹游:“……”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在容褚把魔爪探进他衣服里面时,禹游无奈道:“你们龙族就是这样, 随时随地都在求偶吗?”   容褚温热的吻在他耳际颈侧游离,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   他对禹游有欲念。   跟种族无关。   哪怕他是个再普通的凡人,醒来时,心爱之人就在他的怀里,他也会这般悸动。   单薄的睡袍被解开, 容褚与他十指紧握。   青丝缠绕, 温柔缱绻。   禹游小腿勾着他的腰,脸上布满了红晕。   春雨连绵不绝。   好不容易等到停雨, 禹游沉沉地喘了口气,他的双腿还在不停地打颤,强忍着酸软的感觉一脚把容褚踹开。   “够了。”   这头色龙还真是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缠着他索取无度。   被禹游踹了也不恼,容褚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   有点可惜,早知道就不要这样草草结束了。   禹游:“……”   要么不开荤,开荤了这是要人命啊。   寝殿里,欢爱的味道久久没有散去。   容褚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禹游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回了桃林。   禹游任由自己沉落水底,过了很久才冒出水面。   “没想到啊,你居然会爱上一个你最想杀的人。”   一团黑雾化为虚影,长着和禹游一般无二的脸,坐在浴池边上。   禹游眼皮都没抬,继续闭目养神。   看着禹游身上的吻痕,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还是你这个办法更好更有趣,你竟然让这三界最强的男人为你马首是瞻,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见禹游一直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起:“你说若是当初我用你的身体去勾引他,他会不会连你我都分辨不出来?好可惜,若是当时我用了这个法子,恐怕你已经被我完完全全取而代之,真正的灰飞烟灭了吧。”   禹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尽管试试,看他会不会直接杀了你这个冒牌货。”   心魔桀桀地笑了几声,提醒禹游:“冒牌货?你在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我们彼此共生。他既然喜欢你,也会喜欢我,不是吗?”   “你还不知道吧?”   “那承载你灵魂的锁魂灯,这三百年来,他日日带来身边,从不离开半步。”   “他每日用灵力为你修复损伤的灵魂,对你的灵魂呵护备至。”   “我可是天天看在眼里,我能如今化为虚影还是多亏了神尊日日给我输送灵力,喂养我。”   “他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禹游眼里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   他确实不知道此事,如果不是心魔此时说出口,以容褚的性格,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容褚背后为他默默做了这么多。   原以为那时他问容褚拿回灵魂,被他拒绝,是因为容褚想要以他的灵魂威胁他或者有什么阴谋。   他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你说,就凭他对你的这番心思,我若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如何?”   禹游心里一沉,脸上布满了怒意,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只敢藏在我身后的可怜鬼罢了,要不然也不会提心吊胆躲在锁魂灯三百年。既然你说他每日都会修复我的灵魂,你有三百年的机会出现在他面前,装作我的样子与他欢好,为何你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心魔脸色顿时变了。   禹游瞥了他一眼,啧声:“以容褚的修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现形?”   “一动不动躲在锁魂灯三百年的滋味如何?”   “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禹游忍不住放声大笑。   仿佛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心魔静静地看着他,忽地笑了,笑得十分诡异。   “若是让容褚知道你想杀他,他会如何?”   “他心爱之人,七万年来想过杀他无数次,你觉得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他还不会喜欢你?”   禹游笑容散去,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若是有这个胆子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你就替我告诉他。”   心魔带着几分阴鸷的笑容,恶劣地勾唇嘲讽:“你也不过跟我一样。”   “禹游。”   “别忘了,你即是我,我也是你。”   “我们本就同为一体。”   心魔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反复提醒着他,他不配得到容褚的爱。   他的双眸因愤怒变得猩红,他朝着心魔的方向挥出一掌,扬起巨大的水花。   “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黑雾散去,只留下他嚣张狰狞的笑声。   禹游在浴池静静坐了许久。   他把放在储物袋那颗珠子拿了出来,为了不让容褚发现这颗珠子,他一直放在了储物袋里。   他原本想要找机会还给容褚的,现在又不想了。   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在出门之前,禹游把珠子珍重地放在了盒子里面,没有带走。   “如此神圣之物,不该沾上任何污秽。”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朱雀。”   “啾。”   朱雀又变成了小麻雀的样子,站在禹游的肩膀上,依偎着他。   “走吧,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第26章   瑶光谷。   距离上一次禹游来这里, 已隔上万年之久。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   也是隐世仙族灵隐兔一族盘踞之地。   七万年前。   瑶光谷雨雾缭绕,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这里的灵气极盛, 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仙谷。   灵隐兔的族人天生仙骨, 天赋异禀, 拥有能感应自然之力的体质, 他们天生就对花草树木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和力。   最重要的是, 他们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是在古籍上才有的稀释珍宝。   古书上记载着, 若是能得到七窍玲珑心,将其吞服必定神功大成,突破自身瓶颈,更上一层楼。   修道之人最怕因为心不定而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若是拥有此物,哪怕是修炼毒功都能完全规避掉走火入魔, 时刻保持清醒,不受毒功影响。   不仅如此,传说中, 拥有七窍玲珑心者能与万物交流, 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它所拥有的亲和力,能轻松收服任何异兽,哪怕是上古神兽都不在话下。   所以拥有七窍玲珑之心的灵隐兔一族从不在三界露面,从不暴露任何踪迹, 就像是没有这个族群的存在。   灵隐兔一族有先祖留下来的遗训:族人不得踏出山谷半步, 也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山谷。   若是让世人发现他们的存在,那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因为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 这条祖训也随着时间的迁移逐渐透明。   山谷的生活枯燥无味,却也安静祥和。   直到有一天,一位身负重伤、满身是血的年轻男子闯入了山谷。   数万年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心地善良的族人在山谷的结界处发现了他,看见他奄奄一息,快要气绝,不忍心将他带进了山谷。   从此。   埋下了日后灭族的危机。   避世不出的灵隐兔族人心性单纯,他们与世间万物都可以交流。   一花一草一树木,就连山谷里的所有灵兽都与他们和平相处。   所以才会见到这个受了重伤的男子时,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受伤男子巧言令色,随意捏造了段凄惨的身世,三言两语便骗过了单纯的族人,顺利留在了谷内养伤。   男子在这过程中,一直扮演着好人的角色,与邻为善,温柔真诚,实则是为了打探更多关于瑶光谷的信息。   作为天神族,他从在瑶光谷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发觉了山谷中的不寻常。   三界中哪怕是九重天的灵气都无法与此地媲美。   这里灵气浓郁充足,仿佛世外桃源。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谋划要如何将瑶光谷收入囊中。   他甚至骗取了当初救他回谷中那女子的信任,与那女子结为夫妻。   他蛰伏多年,在渐渐地掌握了灵隐兔一族所有秘密之后,偷偷离开了山谷。   在不久之后。   男子带着他的族人将整个瑶光谷重重包围。   原来,那位受伤的男子是因为犯了错被天神族放逐,又被敌人追杀一路逃到瑶光谷。   原以为会命丧于此,不曾想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捡回了一条命。   他从来不觉得是因为善良的灵隐兔族人拯救了他,而是觉得幸运眷顾。   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族,是与生俱来就拥有神力,无比强大的天神一族。   灵隐兔一族在他眼里不过是弱小的族群,是可以被侵略、被虐杀、被踩在地下的烂泥。   为了重回天神族,为了昔日的荣光,更为了他能将这些追杀他的人重新踩于地下。   他想戴罪立功。   他向天神族透露了七窍玲珑心的所在。   屠杀灵隐兔一族的那一天,万里晴空不再,仿佛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血色。   狂风四起,乌云密布。   鲜血洒落大地,横尸遍野,空气中蔓延着极重的血腥味。   灵隐兔一族被活着剖出了那颗七窍玲珑心。   凄厉的叫声传遍整个山谷。   那时的禹游才一百岁,与凡界十岁的小孩无异。   那日他贪玩躲在衣橱里,他平日就喜欢躲起来与妹妹玩捉迷藏。   柜子里的衣服藏住了他小小的身躯,所以那些天神族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他的妹妹在他面前被贼人剜心取骨,他的双亲向他极力摇头,他只能躲在小小的柜子里无声地哭泣,浑身颤抖着不敢泄露一丝声响。   直到贼人散去,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爬到父母和妹妹面前。   他的母亲硬生生扛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的七窍玲珑心封印,同时封印的还有他的灵力、法术,将他从一只纯白无暇的兔子变成了一只没有灵力灰扑扑的野兔。   “孩子,逃、要逃出去。”   “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禹,你是我们、我们灵隐兔一族最后的一丝血脉。”   “要成为最强,这样……”   “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禹游抱着母亲的身体,颤抖着缩在她的怀里,哭得失声,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流下两行血泪。   这场屠杀直至天亮才结束。   禹游一刻也不敢停留,他害怕那些人还会折返回来。   他只能逃。   狼狈地躲开天神族的视线,四处闪躲。   也幸好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野兔,无人会将他放在心上。   他从破碎的结界处离开了瑶光谷。   他甚至不敢回头。   只能拼了命地逃走。   在他离开后,天神族数位长老齐心将结界修复,画下阵法,将灵隐兔一族封印在瑶光谷。   一场虐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除了天神族,无人知道此事。   毕竟,灵隐兔从不被世人知道,他们存在这世间时不被任何人知道,所以死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直到一万年后。   禹游以战神之资登上神位。   他收服四海,除害八方,镇压邪灵。   受万人敬仰。   可他成神的第一件事,便是屠了天神族。   仅凭他一人的力量。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只见他浑身沾满血腥,长剑还滴着血,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到神台上,接受神罚。   禹游一声不吭硬生生抗下了这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随后被削去了神骨,贬为凡人。   而纵横了十几万年的天神族,就这么陨落了。   令人唏嘘。   却也无人感到惋惜,甚至觉得痛快至极。   但禹游的此举也引来许多神族的不满,他们畏惧这位上神的力量,他们害怕有朝一日也会遭此劫难。   毕竟只以他一人的力量,就覆灭了整个天神族。   只可惜天神族无一幸免,真相也无从得知。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位上神哪怕剥去神骨,被贬下凡,也要将天神族诛杀殆尽。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五千年,禹游再次以凡人之资登上神位。   震惊了整个神界。   他亦正亦邪,性格古怪,连神尊都不放在眼里。   他以战神闻名,受人敬仰,却又屠杀无辜性命,令人惊骇。   他喜怒无常,嚣张跋扈,为人处世风格十分诡异。   所以三界众生更喜欢称他为“邪神”。   而如今,时隔万年,他再次回到了瑶光谷。   如今瑶光谷只剩一片荒芜之地,黄沙漫天扑面而来,广袤无垠,满目苍凉,毫无生气。   哪怕已经过去整整七万年,禹游踏进山谷的那一刻,仿佛都还能听见族人凄厉的哭喊,刀山火海历历在目,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片山谷。   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一片花海,漫山遍野的小雏菊。   后来,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还原瑶光谷最初的模样。   瑶光谷的结界越来越脆弱了,这里的风沙也越来越大了。   昔日的绿洲只剩荒漠。   他曾撒过无数种子,施法天降雨露,哪怕是用天池圣水浇灌,都无法让其生长。   花不会再盛开,族人也无法再回来。   族人的残魂依旧是在四处飘荡,感受到有人进入瑶光谷,他们立刻变得躁动不安。   生前被活活剜心而死,连死后都被下了诅咒,他们的灵魂被囚禁在瑶光谷,生生世世不得离开,永远都无法安息。   这是一种上古禁制的咒术。   以鲜血为祭,灵魂画押。   将灵隐兔族人的灵魂困入阵法之中。   是要让他们永远困在瑶光谷,无法进入轮回道转生。   永远没有机会向他们实施报复。   这是一种极恶毒的做法。   灵隐兔一族的尸骨就埋在这黄沙之下,而他们的灵魂无意识地在山谷里飘荡。   被日光暴晒,被月华侵蚀。   剜心之痛每日都会重复上演。   他们无法解脱。   为了让族人的灵魂早日得到安息,禹游花费数年光阴成为三界最厉害的阵修,可他用尽生平所学,想过无数办法都无法将他们从阵法解救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怨气越来越重,渐渐成为一方祸害。   昔日的单纯善良早已消失不见。   他们开始变得暴躁,变得易怒,变得凶残。   面目可憎。   他们会互相撕咬对方的灵魂。   因为怨气加重,他们的力量逐渐变得强大,反而让阵法松动了。   而此时,禹游已经无法毁灭阵法让他们重获自由,而是他需要如何巩固阵法,将族人的灵魂困死在瑶光谷内,不让他们有机会出来祸乱三界。   无人知道,他内心的荒凉与挣扎。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解救族人。   大仇得报,他的族人也该安息才对。   可还未等他将族人解救出来,就发生了这样的异变。   阵法此时已经松动,他也已经知道要如何毁灭这个困住了族人灵魂上万年的阵法。   他只需要最后一步,就能将族人解放,引导他们走上轮回之路。   仅仅只差最后一步。   可他不能。   族人的灵魂如今已变成怨灵,若是将他们从阵法里放出来,只会危及三界。   他的族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他们变成怨灵厉鬼危害世间。   所以,在此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到瑶光谷,加强阵法。   他每次来到瑶光谷都会被族人群起攻之,就如同被万鬼撕咬。   他们早就不认识禹游是谁了。   他们只记得他是入侵者,会给瑶光谷带来灾难。   所以一旦禹游靠近结界,就能听到他们发出恐怖凄厉的哀嚎,试图吓退他。   在他们破碎不堪残存的灵魂里,忘记了所有,却独独记住了这一点。   不要打开瑶光谷的结界。   不要把外族的人带进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都是无耻又可怕的入侵者。   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意识。   禹游也不舍得伤害他们,任由他们扑上来撕咬他的血肉。   他沉默着,从来不躲闪。   他在阵法中间放下一束小雏菊。   血从他的手臂滑落,纯白的花瓣一点一点沾上鲜艳的血色。   鲜血流淌到阵法之中,逐渐将阵法的图腾填满。   他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若是有阵修在此,一定会觉得禹游是个疯子。   因为,他在强行修改阵法。 第27章   禹游养在桃林门口的那棵食人花极其凶悍, 每日来打扫的宫人们都只敢走旁边的侧门进去,生怕会被那张着嘴的巨大花朵吃掉。   食人花每日的乐趣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小仙娥。   它很会看菜下碟。   每次看见容褚,它都会乖乖收起它装牙舞抓的叶子,假装一副乖顺的样子。   等容褚走后, 又变回那副凶狠吃人的模样。   容褚不禁失笑。   禹游养的不管是灵宠还是花, 脾性都像极了他自己。   容褚在桃林逛了一圈都没发现禹游的影子。   他微微皱着眉头, 用灵力探索了一下那颗珠子的方向, 一直来到禹游的寝殿。   寝殿里并没有人, 而那颗珠子被禹游用一个盒子装了起来,放在了他的床头的暗格里。   他记得禹游很喜欢这颗珠子, 平日里总爱戴在身上,就算不挂在脖子也会放在储物袋里。   今日怎么不带在身上了?   还是说他发现了珠子的秘密?   容褚蹙着眉,眼里闪过担忧的神色。   他早猜到如果禹游恢复了灵力,那他也就无法将其一直留在九重天。   在桃林打扫的宫人看见容褚连忙行礼:“尊上。”   容褚:“可见过上神?”   宫娥摇摇头:“奴婢今日未曾见过上神。”   容褚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去了哪里?   “重灵。”   重灵立刻现身,向容褚行礼。   “尊上。”   容褚:“去查一下禹游……”   重灵一直低着头等候尊上的吩咐,却迟迟未听见下文。   容褚轻叹:“算了, 下去吧。”   重灵:“是。”   他何尝不知道禹游瞒着他许多事情。   年幼时,他为何会孤身一人流落在放逐之地。   又为何在七千岁时不辞而别。   待他登上上神之后又为何将天神族屠杀殆尽。   被贬下凡的那五千年,他去了哪里。   年少时的情深为何一点点变了。   禹游不想说, 他便不问。   可是, 他总要担心,担心禹游可是出了什么事。   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难题。   又恼他为何不找自己帮忙。   容褚自嘲一笑,罢了。   在容褚刚走不久,禹游就回到了桃林。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 连嘴唇都无了血色。   玄色的衣衫看不清血迹, 却散发着一股极重的血腥味。   禹游把嘴里的血沫咽了下去,声音微微颤抖:“别让任何人进来桃林, 若是容褚来了,就说是我睡着了。”   话落,禹游就昏死过去了。   朱雀双眼通红,眼眶含泪,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守在桃林,把宫人都赶了出去。   每次去瑶光谷,主人都会受很重的伤,而且一次比一次重。   主人不允许它插手瑶光谷的事情,也不允许它多问。   每次都是主人一人进去的瑶光谷,一去就是一天。   每次出来都会流很多血,它完全不知道主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它也不敢问。   禹游昏迷了好一会,被体内的灵力波动惊醒。   心魔趁着禹游虚弱,想要借此机会掌控他的身体。   幸亏禹游及时清醒过来,他努力压抑着身上翻涌的气血,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涌而出,禹游低头看了一眼脉搏那条愈发深色的黑线。   “你不让我用你的身体,是在害怕我去见容褚吗?”   禹游咽下喉咙的腥甜,冷笑:“我为何要怕?”   “谁知道呢?”   禹游只觉得恶心:“你不会以为容褚连你是心魔还是我本体,他都分辨不出来吧?”   “那又如何,我与你共为一体,哪怕我用你的身体做些什么,他舍得杀你吗?”   禹游毫不犹豫掐了个口诀,将心魔压制下去,他一点都不想容褚知道心魔的存在,并不是担心容褚会被骗,而是他不想让这么恶心的东西出现在容褚的面前。   心魔气急败坏地看着他怒喊:“你是疯了吗?你这样做,你的灵魂会受损,你……”   他话还没说完,虚影散去,消失不见。   鲜血从禹游的嘴角蔓延而下,染红了他的脖子。   心魔被他暂时封印了。   可也因为封□□魔让他原本就强撑的一口气,彻底地溃散了。   从灵魂处散发的钻心疼痛,他的身体好像无法再支撑起来,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朱雀感觉到什么冲进寝殿,立马扑到他的床边,探查他的灵脉,为他输送灵力。   而此时禹游的脉象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   朱雀连忙给他嘴里塞了几颗仙丹,却无济于事,他的灵力就好像缺失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慢慢地消散。   像是生命在流逝。   朱雀管不了那么多了,它给寝殿布下结界,快速赶到神宫。   它知道,神尊一定可以救主人。   它只能赌一把,神尊会愿意来救它的主人。   还未等它闯进神宫,被守在门外的重灵拦住。   “何事?”   朱雀着急得满头大汗,死死地盯着神宫的大门,试图大声喊话引起神尊的注意:“本座找神尊有要事。”   见它在神宫大声喧哗,重灵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重复:“何事?”   朱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声音都带着急躁:“事关君上安危,仙君你还是暂且通融一下吧!”   忽地,大门敞开。   容褚几乎是瞬间就来到朱雀的面前。   “禹游怎么了?”   朱雀声音颤抖,哽咽地说道:“我家君上快不行了,还请尊上前去看看!”   容褚倏地消失在原地。   只是听到朱雀的话,还未亲眼证实,他却从未有过这般慌张的时候。   禹游的寝殿里蔓延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容褚心里猛地一沉。   他破开结界,疾步来到禹游窗前。   禹游此时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被褥上,地上,甚至他的脸和脖子全都是血。   他的脸色惨白,一副气绝的模样。   容褚紧绷着脸,脸色阴沉骇人,他将禹游的衣服解开。   只见他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不堪,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撕咬拉扯的伤痕十分明显。   且他的灵脉受损,灵力枯竭,呼吸逐渐微弱。   而此时,朱雀和重灵也已经押着药王过来了。   药王原本骂骂咧咧,看见屋子里站着的容褚立刻闭上了嘴,再等他看见躺在床上重伤昏迷的邪神时,更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   邪神与尊上相爱相杀这事他是知道的,邪神向来喜欢挑衅尊上,与他约战,这几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这次似乎也打得太狠了吧。   邪神身上的伤口该不会是尊上给咬的吧。   感觉到尊上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药王如芒在背,他连忙施法为邪神疗伤。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禹游被撕咬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外溢的鲜血也已经止住,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点气色。   药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顶着尊上的死亡视线,连忙解释:“上神外伤小仙已经处理好了,灵力枯竭只能靠上神慢慢恢复,或者让他人来为上神渡灵力便可。除此之外,上神的灵魂似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需要修复,关于灵魂一事小仙不才,或许可以问问阎君……”   “退下吧。”   容褚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坐在禹游床上,轻轻握着他的手腕为他输送灵力。   药王不敢逗留,他还从见过尊上如此恐怖的神色,狠厉与杀意并存,疯狂又偏执。   直到禹游脸色变得红润,容褚才停下了往他身体继续输送灵力。   他端来一盆热水,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血。   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朱雀。”   “小仙在。”   “上神今日去了何处?”   朱雀跪在地上,抿紧了嘴唇。   无论发生何事,它都不会叛主。   “朱雀不知。” 第28章   次日。   禹游缓缓睁开双眼, 脑袋晕涨涨的,眼前模糊一片。   虽然一夜无梦,但他总觉得身体沉沉的,却又很温暖。   嘴里还残留的血腥味, 让他记忆瞬间回笼。   瑶光谷……   “醒了?”   沉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禹游微微一愣, 扭头定睛一看, 才发现坐在他床边的容褚。   容褚略带担忧和心疼的目光让禹游心里一沉, 他没想过要让容褚发现他受伤这件事   “还感觉哪里不适?”   禹游摇摇头。   难怪他醒来时觉得浑身灵力充沛, 原来是容褚为他输送了一整夜的灵力。   也难怪他的脸色看起来如此疲惫。   禹游轻轻抽出他的手,又被容褚紧紧握住。   他怔怔地看了容褚一眼, 又别扭地撇过头,淡淡道:“已经好了。”   “嗯。”   容褚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给他输送灵力,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不愿松开。   禹游悄悄挣扎了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了。   气氛有些安静, 禹游一句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迟迟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看见他脸上的担忧,禹游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容褚想问, 但是他不能说。   他为了这一天, 整整花了四万年的时间,不能功亏一篑。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结果。   他不敢赌容褚对他的心意,若是容褚知道, 定会阻止他。   两人各怀心事, 沉默了半晌。   最后还是容褚轻轻叹了一声,主动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禹游垂眸, 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有些生硬地说了句:“没有。”   容褚:“此事跟你当年屠杀天神一族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禹游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容褚。   在这一刻,容褚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就是说,当年藏书室那场大火,也是你放的?”   禹游心里猛地一沉。   容褚终于还是知道了。   或者说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这件事。   禹游硬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和容褚拉开了距离。   他原本就是这么劣质斑斑,品性不佳,罪孽深重的恶人。   只不过是有幸偷得风月……   他竟然还妄想着比肩神明。   禹游自嘲一笑:“是本座干的又如何,尊上想要如何惩罚我,是要将我关水牢,还是雷刑,又或者是贬我下凡?”   容褚只感到无力。   他并没有要责罚禹游的意思。   他只想要了解事情真相。   他只是不想禹游陷入危险之中。   “本尊作为三界之主,有这个权利知道你在做什么。”   “若是危及三界,本尊不能坐视不理。”   “这也是本尊作为天地之主的使命。”   又来了。   容褚这套说辞,他已经听了许多年了。   他们每次不欢而散时,都是这般。   其实容褚说得没错。   他当年以一人之力屠天神族,这件事就足以震惊三界,当时人人自危。容褚当时继任神尊不久,哪怕当时的他们交情再好,容褚那时候还是太弱了,无法保全他。   因为这件事情太过了。   天地不容。   那八十一道雷劫结束,容褚抱着他的时候都在抖。   禹游无法想象容褚是如何亲手剥去他的神骨的,他那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他当时年幼,心里只有仇恨,没来得及细想。   后来他才发现,容褚并不是为了三界站在他的对立面。   而是容褚只是在提醒他,希望他不要走错路,更是希望他要好好的活着。   禹游心里密密麻麻地泛着疼意,却也只能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本座并不觉得有任何地方需要向神尊交代,若是尊上无事,便请回吧。”   他表现得那么疏离,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想容褚能像以往他们无数次争吵时一样,让容褚对他失望,让容褚放弃他。   可是这次容褚没有。   禹游还是第一次看见容褚在他面前红了眼。   那样难过和悲伤。   “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受伤。”   “禹游,我害怕了。”   “三百年前那一次,让我知道了,原来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你能回来一次,不是次次都能回来。”   “你也会死的。”   禹游软了几分,他轻声说了句:“这是最后一次了,把事情解决之后,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容褚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哑声说了句“好”。   只是禹游没有告诉他,若是真相大白,那就是他陨落的时候。   至少,这一次,他希望能在最后跟容褚好好道个别。   容褚离开桃林之后,回到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调查当年天神族和禹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当年打量资料被烧毁,那些知道这件事的神仙大多已羽化,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的知情人。   地仙就是其中一个。   他此时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喝着小酒,看见容褚现身,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尊上。”   容褚:“本尊今日前来是为了调查清楚当年天神族一事。”   地仙心里一咯噔,神情严肃:“尊上请问。”   容褚:“天神族骁勇善战,天生神力,说是天道的宠儿也不为过,本尊记事以来,天神族虽然与许多神族之间有些小摩擦,可也并没有犯过什么大事,本尊想听听你对天神族的看法。”   “这……”   地仙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斟酌几句后便道:“确如尊上所言,天神族在神界威望高,并没有什么不妥。”   容褚瞥了他一眼,声音冷了下来:“本尊来并不是想要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地仙忽地明白了,尊上这是要翻旧账,那他倒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地仙深吸一口气,开始猛吐苦水。   “当年天神族确实是天道宠儿,天生具有神力,天资灵力都是上乘,所以他们在神界可谓是横着走。”   “他们在神界的威望高,是因为三界以灵力为尊。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硬。”   “当年被天神族用灵力和出身欺压的神族数不胜数,并不是些许摩擦,是被天神族压得无力反抗罢了。”   “当时的天神族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也确实是真的,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会将他们欺凌小族群的事情放在眼里。”   “哪怕是一些低等的神族被天神族覆灭,也无人怪罪,因为那时三界纷争四起,妖邪不断,神界需要他们的力量。”   “小仙当年就是受害者之一,有许多事情已经无从查证,小仙也不便多说,尽管天神族为三界做了何等贡献,在小仙眼里他们也不配得到小仙的尊敬。”   “小仙反而心里很感激禹游上神,感谢他为小仙族人报了仇,感谢他让小仙族人得以安息。”   地仙说这些话时,其实也是带着一丝怨气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数万年,大仇已报,可毕竟他的族亲当年惨死,他若非逃过一劫,早也死在当年那场乱战之中,他怎能不怨。   可种族尊卑就如同生命的食物链。   他们这些低等的种族注定是要被高等的种族蚕食殆尽。   直到容褚登上神尊之位,一切才往的好像方向发展。   他们这些长期受压迫的低等族群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容褚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禹游的族群也是被欺辱的其中之一吗?”   地仙摇摇头:“在禹游上神成为神祇之前,小仙未曾见过禹游上神。”   容褚也知道大概不是,若非如此,禹游也不会流落到放逐之地。   可是他如何也想不通,既然如此,禹游为何要屠杀天神族。   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着什么关联。   地仙:“说起来,禹游上神的本体是什么,他又是来自哪里,小仙也并不清楚。但小仙知道一事,当年上神飞升,名声鹊起,他灵力深厚,法术高强,天资卓越,连天神族都无法与之媲美,也许是因为上神没有母族,又孤身一人,天神族曾对他抛出橄榄枝。可是上神却拒绝了,当众将那时如日中天的天神族羞辱了一番。”   那时许多人都只当禹游刚飞升,心高气傲,不屑与他人为伍。   谁曾想后来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一夜将天神族满族屠杀殆尽,哪怕是有遗落在外的天神族也没有放过。   地仙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后来容褚又去寻了几位老仙,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只有一个老仙神志不清地喃喃着几个字。   七窍玲珑心。   老仙迷迷糊糊地说道:“不记得了……小仙只记得,七窍玲珑心乃世间至宝。”   容褚哪怕对他使用了搜魂术,都未查到一丁半点,他的记忆被篡改过。   所以才会让容褚起疑,难道说天神族与七窍玲珑心有关?   容褚忽然想起来,天神族的死状曾有一条是:被活活剜心而死。   容褚带着许多疑问回到神宫。   他翻阅许多古籍,都未曾寻到有关于七窍玲珑心的记载。   “尊上。”   重灵走进殿内。   容褚:“如何了?”   重灵摇摇头:“放逐之地的人一听到禹游上神的威名就不敢说话了,他们好像只是怕得罪了上神怕被报复,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放逐之地鱼龙混杂,很难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不定当年那批知道禹游过去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容褚并不觉得禹游心狠,只是他想知道,禹游到底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掩藏的真相是什么。   自从那日容褚离开后,就再也没来过桃林。   禹游也不是不知道容褚在调查他。   他花了多少年的功夫才将这些“痕迹”一一擦拭干净,他若有心要处理掉,容褚又怎可能查得到。   他也明白容褚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才不得不查。   只是以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计划得提前了。   -   瑶光谷。   随着怨气越来越重,又在禹游故意置之不理的情况下,结界终于破碎了。   怨灵的气息冲破云霄,哀嚎声遍野,诡异地散发着猩红的光。   惊动三界。   “瑶光谷,那是什么地方?”   “三界竟还有这种地方?”   “不曾听闻。”   不少仙君聚集此地,神色凝重。   瑶光谷的怨气极重,聚集了许多怨灵,像是被困在阵法之中,结界虽破,可这些怨灵并没有离开此地。   好几个修习阵法的仙君围绕了山谷走了几圈,摇了摇头,神色十分难看。   “这些怨灵像是生前遭受了极刑,然后被人在谷里设下阵法,将他们的灵魂困在了这里,因为死后也不得安息,所以才会怨气极重。”   “这也太过于残忍了!”   有位阵修算了一下,满眼惊骇,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以老夫看,这个阵法没那么简单。”   “怎么?”   那位仙君越看越是惊惧,颤声说道:“以血为祭,以阵养阵,这阵法……”   “如何?!”   一旁的年轻阵修替他把话说完:“这可是诛仙阵啊!”   “诛仙阵”三个字说完,在场的所有仙君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肯定是魔族!只有他们才想得出这么卑鄙的计谋,若不是今日结界破碎,我等岂不是他日丧命于此?!”   那人自顾自地胡乱揣测,甚至还在等其他人认同他所说的言辞,结果却瞧见他们一声不吭,甚至给他打了眼色。   “怎么了?”   待他转身一看,魔尊就站在他的身后。   “本座想要杀你们,还需画阵?”   看不起谁呢。   秦子衿冷冰冰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那人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颤抖地说着:“小仙知错,还请……请魔尊大人勿要放在心上。”   最后还是宁嗣音握着秦子衿的手,安抚他几句:“世俗目光短浅,我们不与他们计较。”   秦子衿趁机低头吻了吻他的脸。   宁嗣音微微一笑:“我们去找师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也来了。”   秦子衿的脸色倏地变了,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最讨厌师伯了。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阵法里传来,众人的目光随着惨叫声看去,只见那阵法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不少怨灵试图冲出阵来!   “不好!阵法要破了!”   “阎君可来了?快寻他问问,这些怨灵他们鬼界收不收?”   “让他们去祸害鬼界去吧,反正地府里头冤魂厉鬼这么多,也不差这些了。”   “问过了……”   “如何?”   “阎君说这些怨灵道行太深,他们地府镇不住。”   “放屁,人活着归凡界帝王管,修道者归神尊管,这都成怨灵了,他阎君不管还有谁管?”   “还是把神尊请来吧,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知神尊?!”   “已经派人去了。”   “如今之计,只有修复阵法,将怨灵永远困于阵中,若是放它们出来恐怕会造成大乱,那时三界将生灵涂炭……”   “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仙君注入灵力,原本摇摇欲坠的阵法,总算稳定下来。   “到底是谁设下的阵法,要将这些怨灵困在此地。”   “这里一片荒芜,又被立下结界,难怪这些怨灵被虐杀也无人知道。”   “如今不是计较谁的过错,而是先想办法如何消灭这些怨灵,还有这个诛仙阵。”   “那只能找几个阵修来试试。”   几个阵修连连摇头:“此阵无解。”   “为何无解?”   虽然他们痛恨画此阵法之人,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厉害之处,感慨道:“下此阵的阵修绝非无名之辈,他以阵养阵,强行将阵法改了。此阵就差最后一步,不可逆转。”   “连你都这么说了,这阵法恐怕是无人能解了。”   “还有一人,说不定请他来看看,或许能有转机。”   “谁?”   “禹游上神,论阵修,若他认第二,三界也无人敢认第一。”   众位仙君这才想起来,禹游上神的阵法在三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快去请禹游上神来!”   “不用了,本座已经来了。”   话落,禹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玄色长衫,抱着一束白色小雏菊缓缓走来。   容褚跟在他的身后。   “太好了!”   “尊上也来了!”   “禹游上神快来看看,此阵法可解?”   万年未见,禹游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在他们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禹游扬起唇角,讥笑一声:“本座设下的诛仙阵,本座为何要解?”   他的声音冷冷沉沉的,却像是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震惊和愤怒,质问出声。   “上神,为何要如此啊?”   “这六万年前,你要屠杀天神族满门,如今居然想要与我等同归于尽?”   “你……你在此荒芜之地,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将他们关在阵法之中,这是何意?”   “邪神!你滥杀无辜,手段残忍,如今又想置三界安危不顾!”   禹游没有理会他们这些质问,反而转身看向身后的容褚,轻叹一声:“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答案。”   容褚喉咙干涩,他想问为什么。   他不是要质问禹游,而是想问他是不是打算跟六万年前一样。   受雷刑,剥仙骨,贬下凡。   光是想到六万年前,禹游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时的场景,他心里那压抑不住的疼痛就冒了出来。   禹游:“灭瑶光谷全族的人是天神族,将他们死后的灵魂困在瑶光谷的也是天神族。”   “尊上,邪神说的话不能信!天神族全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藏书室也被烧毁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闭嘴!”容褚朝那人挥手,封住了他的嘴。   容褚看向禹游,声音暗哑:“只要你说,我都信。”   禹游低垂眼眸,轻声说了句:“所以我为瑶光谷的人报了仇,屠了天神族。”   容褚点点头,喊了一声“重灵”。   重灵站在众仙面前,大声朗读纸卷上天神族的罪行,那些被埋没在时间长河的冤情,终于在这一天被公开。   禹游微微诧异,他仔细听完,发现没有灵隐兔一族。   容褚解释:“能找到的就这么多了,还有许多事情,已无从查证了。”   禹游淡笑:“我知道。”   地仙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他们全族仅剩他一人,而有些低等的神族甚至没有后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句“天神族死不足惜”。   那些年被欺压的种种,随着重灵的声音,像是回到了从前。   也有人弱弱地喊着:“可天神族到底战功赫赫,罪不至死吧?”   地仙闻言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上去辩驳几句。   禹游冷冷地说了句:“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他们就该死吗?”   容褚:“倘若当年本尊知道,定会亲自处死天神族,绝不留情。”   当年他刚登上神尊之位,根基不稳,很多事情都被瞒在鼓里,那时,他忙着平定四海,有许多事情便草草结案。   他确实也难咎其责。   “这诛仙阵又怎么解释?”   禹游:“想要将这些怨灵消失,那就只能用诛仙阵将他们全部诛杀,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办法可解。”   听到禹游所说的话,再无人提出异议。   毕竟一开始他们想的是,禹游想将他们不知不觉杀掉,谁知人家并没有这个想法,反而是要除掉这些怨灵,让他们有些羞愧难当。   禹游看着他们脸上松懈下来的神色,嘲讽道:“你们该不会觉得本座想要杀你们还得为你们专门画个阵吧?”   禹游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这句话好耳熟,好像刚才魔尊也说过。   只有容褚一直抿着唇,神色很难看。   他看着禹游轻声问了句:“若设下这个阵法,要付出什么代价?”   禹游微微一顿,没有回答,只是说起了别的。   “我曾经很想要杀你。”   容褚愣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禹游还抱着那束白色的雏菊,他看向被关在阵法中的怨灵,脸上似乎带着怀念。   “我想亲自告诉你这件事,我不想将来你从别的地方听到什么添油加醋的版本,这样我会不开心的。”   容褚瞳孔微沉,声音晦涩不明:“什么?”   禹游从那束小雏菊里抽了一朵放在他的手上,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回到了正题:“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要成为这三界最强,我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活下来不受他们欺负,因为这是她临终前的遗言,我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我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力量又太过于薄弱,我必须成为最强,我才能去完成母亲的心愿,完成族人的心愿。”   “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想着只要我能杀了你,我就是这三界最强,完成母亲的心愿,也能让族人安息。”   “可惜我做不到。”   若是他能做到最强,能登上神尊之位。   或许他的族人就不用等这么多年,等到他们变成怨灵。   或许他就可以用无数种办法解决天神族。   或许……   容褚的声音难掩落寞,“为什么不告诉我,万一我能帮上你的忙,我会很高兴。”   他不会拒绝禹游的任何请求。   他向来对禹游偏爱,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他却看不见。   禹游怔了下,忽地扬起一抹笑容。   “若是当年我知道你会这样,我肯定会向你死缠烂打,让你帮我。”   但其实,他不会,哪怕当年他知晓容褚的心意,他也不会告诉容褚任何事情,就像是现在,他也并没有说出所有真相。   容褚听完他的话,脸色也并没有变得缓和下来。   因为他也不信。   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禹游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   就像是现在,他身上的谜题并没有解开。   就连到了现在,他都不曾有一点一滴想要告诉自己的想法,一个人独自硬撑着。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容褚:“你还没告诉我,若是想要启动诛仙阵,要付出什么代价。”   禹游摇了摇头:“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四万年。”   无论是什么代价,他都愿意承受。   他等得太久了,他的族人也等了太久了。   禹游:“我带走了你一样东西,但我总觉得你是知道的。”   容褚下意识地扫过他胸前的位置,“从我们相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它在你的身上。”   禹游:“果然如此。”   禹游忽然蹿到他的跟前,莫名地来了句:“我可以吻你吗?”   容褚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他握着禹游的后颈,低头吻上他的薄唇。   他的动作很急,吻确是很轻柔,带着小心翼翼和珍重的味道。   就在容褚卸下防备的这一刻,禹游给他设下一道阵法,然后一把将他推开。   容褚震惊地看着他,迅速用灵力想要破开阵法,“禹游,你要干什么?!”   禹游知道,这个阵法不过是只能困住他半刻钟,但是,足够了。   他向阵法走去,抱着那束白色的小雏菊。   血从他手腕处一路落下来,滴落在阵法之中,整个诛仙阵此时此刻像活了过来,散发着血光。   数千万的怨灵在一秒,就将他包围。   他放下手中的小雏菊,再次割破掌心把血低落在阵眼之处。   “以吾之血,献祭此阵,诛仙陨落,愿之安息。”   禹游最后再看了容褚一眼,那一眼,带着无限的悲伤。   他们终究还是走向了别离。   “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与阵法里面的冤魂同归于尽!”   “邪神,不禹游上神他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原来那诛仙阵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他这是以身献阵,开启阵法,这诛仙阵法已经被他启动了!”   困住容褚的阵法被他破开,那一刻他身上恐怖的威压一瞬间散开,他几个闪身就来到阵法面前。   “尊上!不能进去!”   “阵法已开,你若强行进去,会随之灰飞烟灭!”   其他仙君看着邪神以身献阵,已经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一看神尊这不要命的架势,更是吓傻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想要上去阻止神尊,被他一掌挥开。   容褚满眼只有那个站在阵法中间被那些怨灵撕碎的禹游。   他眼里只有那个浑身是血站在阵法中间,他爱的人。   可他哪怕是全身灵力齐聚都无法撼动这诛仙阵。   禹游向他摇摇头。   没用的。   因为瑶光谷的结界破碎是他故意造成的,为的就是告诉所有人,瑶光谷怨灵的存在。   阵法松动也是他设下的一步棋,就为了让所有人联合起来动用灵力巩固阵法。   他要设下一个以容褚一人根本无法撼动所有人合力加强的阵法。   容褚跪在阵法面前,失声痛哭:“你出来好不好?”   禹游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触动,忽略掉被怨灵啃噬的疼痛,他又一步步来到容褚面前。   容褚伸手想要把他拽出来,扑了个空。   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道屏障,将他们两人隔开。   禹游隔空想要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可他忽然脑袋像撕裂一般疼痛,他的心魔又要跑出来了。   容褚隔着阵法,着急地看着他,一直在说着什么,禹游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看见,容褚一拳又一拳地砸着阵法,他的拳头沾满了血,他看见其他人也上来帮忙,只是他们合力也无济于事。   心魔化为虚影,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吗?!”   “你会死的!”   禹游看着心魔的虚影,露出一抹虚弱笑容:“我终于要成功了。”   “从你存在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想着要如何杀死你。”   心魔看着阵法,满眼惧怕:“我可以从你的灵魂上剥离,答应你从此不再沾染上你半分!”   “不要!禹游!快停下!”   “我还不想死!”   心魔跑到容褚面前,大声喊道:“我不想死,救我!”   禹游看着容褚有一瞬间的怔愣,禹游讥讽一笑:“他救不了你,这里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心魔又跪到他的面前:“你停下来啊!你肯定知道怎么解除阵法的对不对?!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动你的身体了,你别让我死!”   知道吗?   或许是知道的吧。   但他更明白,除非他自毁魂魄,心魔是永远不会放弃他的。   他只会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不会放弃任何夺得他身体的机会。   此刻再揭穿他的谎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与心魔之间的纠缠,整整七万年。   七万年的痛苦,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的族人应该可以安息了,不用再饱受折磨。   只是他答应母亲的事,要食言了。   他没有保住灵隐兔最后一丝血脉,因为他也要随着族人而去了。   他身上的血此时已经灌满整个诛仙阵,血光大盛,阵法开启。   禹游的身体飘浮在半空中,逐渐变得透明。   所有人都吓得退后一步,生怕被诛仙阵一起带走。   只有容褚像疯了一样,他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去。   最后还是胥州和秦子衿几人合力才将他拖住。   容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诛仙阵一点点地将所有怨灵吞食,包括禹游。   直到最后,阵法消失。   空中仿佛掉落了什么,七彩琉璃的光芒大盛,耀眼刺目。   容褚感应到了什么,冲了进去。   随着一声哀鸣,朱雀也带着重伤赶到。   它被禹游关在桃林,昏迷了好久,最后还是它强行破阵才赶到。   它身上与禹游签订的契约被禹游解除了。   朱雀知道,那是因为主人不想让它因主人而死。   容褚呆呆地看着躺在他手心里的那只没了生气的小兔子,它浑身都是血,身上的皮肤破破烂烂的。   原来这就是禹游的本体。   他从来不知。   原本禹游的本体是会随着阵法消逝而灰飞烟灭,是他的那颗龙珠,在最后一刻护住了禹游的本体。   朱雀跪在禹游本体一旁,将它的朱雀精血全部喂到了兔子嘴里。   它脸色惨白,小声地解释:“朱雀精血可以救主人。”   它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全部精血喂到禹游嘴里之后,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变回了本体,身影却缩小了数倍,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红色麻雀,晕了过去。   重灵抱着它,给它喂了几颗仙丹,退到一旁。   容褚甚至不敢触碰禹游的本体,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   他几乎失声,艰难地冲着重灵说了句:“药王。”   重灵立刻从阵外围观的群众里把药王拖拽着进来,丢到容褚跟前。   容褚喉咙涌上一抹腥甜,吐出一口血。   “尊上?!”   容褚拽着药王的领子,指着手里伤痕累累的小兔子,说道:“救、救他。”   药王看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小兔子,忽然就明白了“它”是谁,他紧张地给小兔子施法,随后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它还活着!” 第29章   困在瑶光谷的怨灵散去, 风沙像是忽然之间就停了。   一场大雨连续下了三天。   黄沙忽然之间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弥漫在山谷中的血腥味也被雨后的土腥味所取代。   原本遗留在山谷中阵法的痕迹也被大雨冲刷掉,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这里原本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山谷。   天神族所有罪行被公之于众,震惊的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后面陆陆续续有许多受害者站出来举证当年是如何遭受天神族迫害的。   只有瑶光谷, 找不到任何痕迹。   只有禹游上神知道真相, 可惜他人已仙去。   那日, 禹游以身献阵, 与怨灵同归于尽,此举震撼三界, 也让不少人为之钦佩。   只是禹游这些年在三界的名声并不友好,他从前行事肆意张扬,得罪了不少人,哪怕他已经仙逝,还是不少人为此落井下石。   对于瑶光谷与天神族之间的事,也有一些和禹游有过过节的仙君提出质疑。   “天神族全族被灭, 邪神也已献祭,死无对证,根本无法证明瑶光谷一事是否与天神族有关。”   “那万一是邪神私仇公报, 想要将此事推到天神族身上, 让天神族替他背锅,以他的作风也并非不可能。”   “邪神恶事做尽,死不足惜。天神族与他,皆是如此。”   说这几句话的人不曾发觉他们已经引起了众怒, 太上老君生气地朝着那几人怒喝:“住嘴!禹游上神与天神族之间如何, 自有神尊定夺,还轮不到尔等在背后妄议上神!”   九重天上的神官来说, 就数太上老君的资历最高,他为人平时笑呵呵的,极少见他如此大动肝火。   立刻就有不少神官出来打圆场,附和了几句。   “不管出于何等原因,上神已仙去,各位还是积点口德吧。”   “九重天上有明文规定,不得妄议上神。”   “还有小仙不得不提醒几位,这些话在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神尊听了去……还请各位好自为之。”   这句话成功让这几个嘴碎的小仙背后一凉。   “小仙知错,还望各位仙君勿要将此事告知尊上。”   禹游上神与神尊有一腿这件事在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原本大家只不过是私底下胡乱揣测,毕竟禹游平时胡言乱语惯了,他们也只当那是上神对神尊的挑衅,毕竟不曾亲眼见证,自不会相信两人之间的情谊。   可那日在桃林,上神与神尊当着大伙的面,肆无忌惮地亲吻,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甚至受了不少惊吓。   不是,他们两个竟然真的有一腿?!   更别说上神那日以身献阵将自己困在阵法里面,神尊为了救他一次又一次想要破开阵法冲进去,甚至在诛仙阵开启之后……   要知道哪怕神尊此时已是三界最强,可那是诛仙阵,不管是谁,只要进入阵法都只会灰飞烟灭。   可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只为了想把禹游上神带走,此等情谊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了。   神尊向来冷静自持,从未有过这样不顾一切的疯狂。   最后禹游上神陨落时,神尊气急攻心吐血,很是神伤。   让不少人为之动容。   是他们低估了神尊对禹游上神的感情。   他们之间的羁绊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瑶光谷一事之后,九重天有些沉默。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众人对禹游上神仙逝这件事三缄其口。   斯人已逝,不管如何曾经如何,都已过去了。   后来。   听闻那一场大雨过后,瑶光谷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   只是那片山野田间再也看不见一朵小雏菊了。   再后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是神尊这段时日总喜欢到瑶光谷上种小雏菊。   那光秃秃的山谷栽了一大片的白色小花。   听到此事后,不少与禹游上神有交情的,闲来无事时都喜欢到瑶光谷去种花。   地仙那老头子总是一边种一边哭,还往山谷里埋了许多坛桃花酒。   倒是太上老君比较沉稳,默默种花,一种就是小半天。   只有药王看着这大片山野的小雏菊,再看一眼被神尊抱在怀里的小白兔,仰天长叹。   渐渐的,有许多神官也纷纷前来帮忙种花。   总算是让这整片山谷都开满了小雏菊。   -   一百年后。   容褚在偏殿翻阅古籍,桌上还放了好几本饲养小动物的法则。   趴在软塌上的小白兔睡得四仰八叉,容褚时不时就给他掖好身上的小薄被,总担心他会冷到。   虽然当时有朱雀精血和龙珠护住了禹游的本体,可也仅仅只是护住本体,禹游最终回到了他刚出生时的模样。   容褚也在此时发现了他体内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最后翻阅整个藏书室,他终于找到了记载七窍玲珑心书籍的残页。   七窍玲珑心,所属灵隐兔一族……   残页可以查阅到的内容不多,也足够让容褚顺着这条线索一一查下去。   在禹游身上有好多未解的谜题逐渐明了。   他完全不敢去想,这么多年,禹游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强撑到现在的。   他想起禹游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连死都是奢望。   那时的他以为禹游只是一句气话。   心脏密密麻麻地泛着疼意,悲伤和难过快要将他淹没。   禹游此时翻了个身,把被子一脚蹬开,又接着睡了起来。   这百年来,他时常昏睡,哪怕是清醒时也是病恹恹的模样,平日里不是在睡觉就是趴着不动。   他的胆子还特别小,哪怕是被容褚抱在怀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吓得躲起来。   有一次,容褚在给他做饭,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容褚的脸一瞬间没有了血色,脸色难看至极。   最后他还是用灵术找到了禹游,发现他就躲在寝殿的角落里面,不肯出来,容褚不敢强抱他出来,只好跪在地上,哄了他好久,他才愿意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出来之后,又被容褚哄了他许久。   自那日起,容褚才也没敢让禹游离开他的视线,还将自己那颗龙珠重新挂回他的脖子上。   只是一百年过去了,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小小的一只,只有容褚巴掌大。   容褚每日都会细心地为他梳理毛发,帮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知道他喜欢花花草草,容褚会时常带他去瑶光谷,他很喜欢那里的小雏菊,但好像每次去心情都会变得十分低落。   后来容褚又在神宫的后院开辟了一小块的地方,种满了胡萝卜。   久而久之,九重天上的神官们都知道尊上最近养了一只灵宠,不管去哪都会带着那只小灵宠,呵护备至,爱护有佳。   那灵宠长着一身雪白的皮毛,只有巴掌大,看起来很虚弱。   但即使是隔着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祥瑞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他亲近,对他心生怜爱。   只是神尊从不让人靠近他的灵宠,曾经有人对尊上的这只灵宠调侃了几句,第二天那人就被尊上贬去魔界,美曰其名是历练,实际上就是尊上对他出言不逊的惩罚。   后来再无人敢以此取乐,也让他们知道了,这只灵宠在尊上心里的位置。   容褚看着这本饲养手册入了迷,禹游悄悄地爬到他的大腿上趴着。   容褚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睡醒了?”   禹游从来不发出任何声音,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倒是与他以前不一样,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容褚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像是在哄他睡觉。   禹游忽然咬了他一口,又吮了一下他的指尖。   看见容褚扫过来的目光,它又连忙吐掉他的手指,仿佛是怕他责怪,自顾自地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容褚心里猛地一沉。   他温柔地把禹游抱在怀里,摸着他身上的毛毛,低声哄道:“别怕。”   想起刚才禹游咬他的手指,轻声开口:“是饿了吗?”   禹游没有说话,只是咬着他衣服上的流苏。   容褚任由他咬自己的衣服,拿出一根胡萝卜,切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禹游吃了两口又吐了出来。   近几日都是这样,容褚很是担心,只好将他抱起来带到药王处。   药王看了一下被尊上形容的“瘦弱到摸起来都是骨头”、“不愿意吃饭”、“吃了就吐”的禹游上神一眼,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禹游上神的仙身,并无大碍,倒是尊上所形容的更像是禹游上神在闹小孩子脾气——   挑食所以不肯好好吃饭。   容褚听后沉默了好一会。 第30章   容褚想了许多, 甚至是觉得他生病了,都没想过是因为禹游挑食了。   诛仙阵献祭的不仅仅是禹游的生命还有他的灵魂。   那日献祭完成,他的灵魂散落九州大地。   是容褚好不容易将他的灵魂碎片一片片重新拼凑起来的。   只是他最重要的那一缕神魂已随着阵法消逝,几万年的修为也随之消散, 缺少这一缕神魂的禹游成长的速度极慢, 没有神智, 宛如一只普通的兔子一般。   药王只是说他的伤势太重, 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   至于这个时间要花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 几万年,药王没有说。   但容褚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   能在诛仙阵下强留下性命, 已经是逆天而为。   只是,此时此刻,容褚觉得他回来了。   一百年了。   他终于在小兔子身上找到了一丝禹游的影子。   -   凡界,洛阳城。   这是一百年前,禹游重生时逗留过许久的地方。   容褚站在茶楼面前,看着牌匾上“回味楼”那三个字, 轻轻抚摸着禹游的脑袋。   他让重灵查了好久才查到这么个地方。   他还记得禹游曾说过,神界中的仙酿佳肴再好也不如凡界的清粥小菜。   不知禹游是不是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香气,容褚总感觉他比刚才有精神了些。   回味楼的小二暗暗打量了容褚许久, 见他相貌不凡, 一身月华色锦衣,雍容华贵,气质出尘俊逸如谪仙一般,绝非寻常百姓。   小二殷勤地来到他面前, 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回味楼吧, 不如进来尝尝我们洛阳本地特色美食?”   回味楼在这洛阳城已经有上百年历史,昔日的老板已经不在了, 现在是他的孙子在经营这家小饭馆。   小二把菜单递给他。   容褚看了半晌,都没吭一声,最后还是店家小二热情地说要帮他点这里的招牌菜,保证能让他满意。   如当年禹游来的情形一样,这家店专门宰外地客。   看容褚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是不差钱的主。   说是点几个招牌菜,实际上这菜牌上道道都是招牌菜。   禹游当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般。   上菜的时候,小二一边吆喝着,一边上菜,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最后连桌子都放不下这么多菜肴。   容褚还觉得挺满意的,多上几个菜式,这样他就能知道禹游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更方便日后照顾他。   禹游轻轻嗅着食物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掌心里跳出来。   容褚怔了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活泼的禹游。   养他的这一百年里,禹游时常就是在睡觉,要么静静趴着发呆。   容褚给他亲手做了许多小玩具,禹游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连每天用膳都是需要他哄才会愿意吃一点。   他还从未见过禹游对什么提起兴趣。   直到今日。   容褚看着他扒拉着自己的手,又跳不上桌子的着急模样,不禁失笑。   看来真是饿坏了。   若是平时,禹游定不会与他这般亲密。   或许是容褚身上的气势太强横,禹游刚复活的那时候,根本就不让容褚碰,见到容褚定会躲得远远的。   容褚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才让禹游对他放下戒备。   可许多时候,禹游面对他时还是会觉得害怕。   容褚刚把他抱上桌子,禹游就迫不及待地用他的前爪扒着盘子上的肉。   酱汁将他的爪子和脸弄得到处都是,容褚只能无奈地叮嘱他慢点吃。   还真是如药王所言,原来不是不爱吃饭,只是不爱吃他做的菜。   看来古籍上关于如何饲养灵宠的记载,也不可全信。   怪不得这么些年来,都没长几两肉。   容褚想尝尝看禹游喜欢吃的,是何种味道。   刚从禹游面前的那盘肉夹起一块,就看见禹游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好像还有点不高兴?   容褚无奈地笑了笑,平日里他喂禹游的时候,禹游还会把那些蔬菜叶子分给他,容褚一直以为是他要与自己分享,从未想过,那是因为他不爱吃,所以把不爱吃的食物留给自己。   如今遇到爱吃的了,还挺护食的。   容褚用手帕给他擦着嘴角的油,温柔哄道:“还有这么多,分我一块吧。”   禹游呆呆地看了他几秒,才愿意分他一块。   满桌子的肉,他就巴掌大,也吃不了多少。   倒是这护食的劲让容褚瞧着十分有趣。   不管是闹脾气也好,跟他生气也无所谓,比起之前时常呆滞的模样,容褚还是更喜欢他像现在这般有活力,又生动的样子。   “兄台,你这灵宠瞧着好生有趣。”   这一人一宠的画面,让一旁的庄文翰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他按耐不住上前来搭讪。   其实早在容褚进来茶楼时候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他身上那股矜贵优雅的气质简直就是大家世族的少爷,身上还带着一只灵宠,不知是哪位世家子弟,瞧着脸生。   所以从他进门时,庄文翰就有心留着他的一举一动。   容褚并未搭话,只是宠溺地看着吃得满嘴都是油的小兔子。   庄文翰见他不说话也不恼,自顾自地说起他曾经的一段故事。   “在一百年前,我曾在回味楼里遇到一个和你一样带着灵宠来用膳的兄弟。若不是你俩长得不一样,我都要以为就是他回来了。”   容褚兴致缺缺,不感兴趣,倒也没打断他。   庄文翰看着在桌子上扒着肉吃的兔子,不禁笑道:“我那兄弟也如你这灵宠一般,特别爱吃肉,每次都点满一桌子的菜,他带着他的灵兽,一人一鸟就能把一桌子的菜都吃完了,我每次见到都以为是见了逃荒的难民。”   听到庄文翰说的“一人一鸟”,容褚顿时来了兴趣,他仔细打量了庄文翰一眼,淡淡地开口问了句:“鸟?”   庄文翰听到他的回应,有些高兴,点点头说道:“就是鸟,一只很普通的小麻雀,比你这灵宠还小一点,那麻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可凶了,但是我那兄弟对他特别纵容。”   麻雀?   容褚想起百年前在九重天上,他时常看到的朱雀,化身一只小麻雀一直跟在禹游身边。   想到这里,容褚沉沉地看了庄文翰一眼。   原来这就是禹游说过要带回九重天上的凡人。   在禹游上一次重生的时候,就是流落凡间,与眼前这人时常待在一起。   容褚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明明那时在第一次听到禹游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容褚心里还有几分妒意,如今却没有了这般感觉。   庄文翰见他没吭声,又继续说起了他和禹游的故事。   “我从未见过像禹兄那般心性单纯的人,虽然他是有些脾气不好,但是他怨恨分明,性格豪爽不做作也不扭捏。”   容褚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他在九重天上时听过无数关于禹游的闲言碎语,却从未有人像他这般赞扬禹游,难怪禹游会想要将此人点化带回九重天。   庄文翰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他那时候没有钱,过得可惨了,若不是因为遇见了我,他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虽然庄文翰说着这句话也有点心虚。   “他每日就想着一日三餐,每次都来这回味楼用膳,他说这里的饭菜比神仙做得好吃多了。”   “虽然我是不信的,毕竟我又没当过神仙。”   小兔子只是吃了一盘肉就饱了,开始舔自己的毛,还越舔越脏,把自己身上的毛毛舔了一层油光。   看得容褚有些无奈,只好把他抱回来,用手帕给他轻轻擦拭着。   庄文翰还在跟他讲着那时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各种趣事,容褚漫不经心地打断他:“那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你说禹兄?”   庄文翰笑道:“那我可记得特别清楚,他说他叫禹游,后来我才知道神界的九重天上有位上□□讳跟他一样,而且他们两个还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养鸟作为灵宠,你说巧不巧?就是那上神的灵宠可是朱雀神兽,我认识的那禹兄,他的灵宠就是只普通的小麻雀。”   说着,庄文翰又气恼地说了句:“我当时就觉得禹兄用的是假名,现在想想他还可能真是随口说的,不然怎么会让我查了这么多年,都未查到他的踪迹。”   容褚微微皱眉:“你打听他是为何?”   庄文翰:“他有银钱放我这里了,他说过以后有机会会来找我,可我等了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再出现过了。”   容褚:“所以你跟我说了半天,是为了……?”   庄文翰叹气:“看你如此气派,一定是朋友多多,说不定认识我这位禹兄,若是遇见他了便替我转告他,那钱他再不来取,我可就不客气都收入囊中了。”   容褚:“……”   想起禹游曾经说过的要将他点化带回九重天,容褚摸了摸禹游鼓鼓的小肚子,把一个锦囊放在了他面前。   庄文翰看着眼前散发着金光的“荷包”,有些诧异地开口:“兄台,我不是这家店的老板,若要想要结账只需喊掌柜的来便可。”   容褚活了七万年,走到哪都受万人敬仰,他人若想与他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再三斟酌。   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鲠在喉。   他忽然觉得,以禹游的性格与眼前的这个人能成为好友,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算了。   这都是他人的造化,他作为神尊,更不应该插手凡界的事。   就在庄文翰眨眼的瞬间,容褚消失在他面前。   “人呢?”   容褚把皮毛舔得油光发亮的小兔子带回了寝殿,把他放在小浴盆里,要给他洗洗。   禹游吓得抱紧了他的手,还咬了一口。   救命啊!这里有人要杀兔兔! 第31章   容褚看着早上出门, 毛发蓬松,梳理得漂漂亮亮的小兔子现在变得油光水滑的,浑身皮毛都被他自己舔得腌入味了。   简直就是不忍直视。   容褚打来一盆热水,把还在认真舔毛的小兔子放到水盆里。   禹游的脚刚触碰到热水, 就开始疯狂挣扎要出去。   烫脚脚。   容褚轻轻摸着他的头, 小声安抚他哄道:“别怕, 毛毛脏了, 要简单洗洗。”   要不是不舒服他也不会这样一直舔自己的毛毛了。   他平时不爱给自己舔毛, 都是容褚帮他打理的。   像现在这样不停地舔自己的毛,是从未见到过的。   小兔子怕水, 不爱洗澡,但是容褚每日都会帮他收拾得干净,因为每日都喝的花蜜,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突然被放进热水里,禹游措不及防,只能伸出爪子抱紧了容褚的手。   小爪子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了, 指甲尖尖的,挣扎的过程中,在容褚的手背上划下了数道划痕。   容褚不在乎这点小疼痛, 只是看他这么害怕, 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乖,一会就好了。”   禹游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的牙齿小小的,咬人一点都不疼, 平时还总喜欢咬容褚的手指来磨牙。   在容褚看来, 这就是兔兔的撒娇行为。   容褚把泡泡抹到他的身上,给他搓澡, 盆里的水逐渐变色。   其实是禹游吃饭时那些酱汁沾到了身上的毛毛,所以水才会变了色。   容褚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故意打趣:“兔兔你是掉色了吗?”   禹游又往容褚的手咬了一口,往水盆里蹬了一脚。   水花四溅。   容褚被溅了一脸他的洗澡水,非但没有生气还很高兴地说:“兔兔你在生气吗?”   要是懂得与他置气也好。   他还是希望禹游能活泼点。   虽然他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禹游才能真正地“醒”过来。   但多久都没关系,神的生命无限漫长,只要禹游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就好。   禹游甩了甩垂下来的耳朵,沾了水很不舒服,痒痒的,一直想挠。   容褚连忙摁住他的爪子,给他洗好了用帕子包裹起来。   禹游平时就不喜欢容褚碰他的耳朵。   容褚帮他擦毛的时候就想到了从前他们欢爱的时候,禹游也总是这样,一碰他的耳朵就要躲,甚至还会因此掉眼泪,敏感得不像样。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曾调侃过禹游,问他的本体是不是兔子。   原来他误打误撞猜对了。   怪不得那时候的禹游一直没吭声。   容褚帮他把毛毛擦干净,再用灵力烘干。   禹游又变回了那只浑身香香的小白兔,容褚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禹游看了他一眼,然后爬到被窝里去了,蓬松的毛毛遮住了他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   容褚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身躯,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地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禹游睡了好久。   他平日里的睡眠时间就很长,因为身体虚弱又嗜睡,容褚以为他跟平时一样,只是今日格外贪睡了些。   可直到晌午,禹游还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他趴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容褚皱眉,小声问道:“不饿吗?”   禹游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神色萎靡不振。   容褚把胡萝卜切成小块喂到他嘴边,禹游更是扭头不愿搭理他。   难道是想吃昨天的肉?   容褚让重灵到凡界的回味楼买了好些肉菜回来,可禹游也只是闻了闻,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连喜欢的肉都不吃了,那就只可能是生病了。   药王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神尊跪坐在地上,一脸心疼地看着在床上趴着的小兔子,一直在哄他。   只是小兔子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所以不管容褚怎么哄,都丝毫没有反应。   药王不仅一次感叹,这百年来,他是最清楚神尊对禹游上神的感情,也难怪那时,禹游上神要献祭,神尊都急疯了。   哪怕现在禹游上神只剩下一具无他神识的本体,神尊待他,就差没把星星月亮摘下来送到上神手里了。   这份恩宠,无人能及啊。   药王小声开口:“尊上。”   看见他的到来,容褚仿佛松了口气,“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肯吃饭,水也不曾喝一口。”   药王给禹游看诊完后,有些一言难尽,古怪地看了一眼容褚,说道:“不知上神昨日可都吃了些什么?”   容褚把刚才重灵带回来的食盒打开,让药王来看。   “就是这些。”   药王叹气:“上神无碍,只是积食了。”   容褚:“……?”   药王看着食盒里的肉,无奈开口:“上神身子孱弱,一直以来吃的都是些仙果和灵植,昨日一下子沾了许多荤腥,肠胃不适所以才会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尊上若是以后喂养上神用膳切不可放任他胡吃海喝,定是要循序渐进,慢慢来才是。”   容褚微微一愣,看着禹游的目光充满了自责。   是他一时疏忽了。   药王给禹游喂了一颗仙丹,刚想悄悄摸一把他的兔子头,差点被他咬了一口。   虽然看起来恹恹的没有精神,但还是凶巴巴的,不让别人碰。   药王苦着脸,一百年了,他都成神宫的常客了,都要成为这只小兔子的专属大夫了,愣是没让他摸到一次禹游的头。   容褚见状轻轻笑了下,他的兔兔当然只给他碰,也只和他亲。   药王看着尊上脸上那还未隐去的得意笑容,再看了眼他手上那一道道的抓痕,欲言又止。   对于尊上而言,这几道抓痕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和禹游上神亲密的象征。   在药王走后,容褚把禹游从被窝里抱了起来,轻轻揉着他的小肚子。   “应该不难受了吧?”   禹游又开始咬他衣服上的流苏。   容褚笑道:“现在饿了吗?”   这么久了肯定是饿了。   容褚先是给他切了一小块的胡萝卜,禹游咀嚼了一会,然后又吐了出来。   接下来无论容褚给他什么都是吃两口就吐出来。   这次容褚明白了,这是不想吃蔬菜,是惦记着昨天吃的肉了。   容褚给他夹了一块肉,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禹游圆圆的大眼睛亮了一下。   禹游吃完之后,双手搭在容褚的手上,盯着他看,向他继续讨肉吃。   容褚垂眸看着他,唇角笑意分明,夹起一块肉放到他面前,故意逗他:“想吃?”   禹游仰起脑袋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   容褚笑意蔓延,给他喂了一块肉,等他吃完,就给他喂一小块的胡萝卜,这样荤素搭配,就哄骗着小兔兔把胡萝卜吃了下去。   怎么可以挑食呢。 第32章   东方泛白, 晨曦穿过云层,一轮旭日冉冉升起。   容褚在桃林里收集花露,这是要给兔兔喝的。   禹游此时正趴在容褚头上,享受晨曦微光, 吸收天地精华。   他是属灵隐兔一族, 与世间万物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和力, 若是能多吸收日月精华, 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   所以每日清晨, 容褚都会带他来晒晒太阳。   禹游还是巴掌大那么小,趴在容褚头上, 摊开了四肢,软趴趴的。   太阳晒得他全身暖洋洋的,好不惬意,甚至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容褚冷峻的脸荡漾着一丝轻浅的笑意。   “睡得这么香。”   容褚就这样顶着他在头上,缓步来到膳房。   一路上的宫人早已见怪不怪,整个神宫无人不知神尊对灵宠的溺爱, 亲自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禹游是在一股食物的香味中醒来的,他蹲坐在容褚头上, 看着锅里煮的面条。   “咕。”   好香, 兔兔想吃。   禹游从容褚的头上滑下来,蹲坐在他的肩膀上,着急地要往前凑,结果从肩膀上滑下, 差点摔在锅里。   容褚把他揣在怀里, 笑道:“别急。”   禹游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的肉,香味扑鼻, 馋得他不停地咬着容褚的袖子。   容褚给他喂了口胡萝卜。   “咕?”   禹游仰着头看他,似乎是不解。   他伸出爪子想要勾碗里的肉,被刚出锅的肉烫到了。   容褚连忙给他冰敷了下,哄道:“药王说你身体不好,吃多点胡萝卜对你比较好,肉不能多吃。”   禹游用脑袋蹭着他的手。   只是不管禹游怎么撒娇,容褚都只是按药王说的分量去喂他。   “今天就只能吃这么多了,明天再给你做了好不好?”   容褚看他满脸不高兴,便想要摸摸他的头安抚一下,没想到禹游直接躲开了他的手,还生气地发出“噗噗”的跺脚声,跑远了。   禹游最近很喜欢在神宫里遛弯,容褚见他这么活泼很是高兴,只是遣散了不少神宫里的宫娥,怕人太多了免得冲撞了禹游。   也因为容褚的纵容,神宫总是一片鸡飞狗跳的,十分热闹。   小兔子总爱捣乱,但是不禁吓,胆子又小,宫人看见了都不敢阻拦。   无论他做什么,容褚从不会责罚。   禹游总喜欢霍霍神宫里养的仙植,把花草都咬得破破烂烂的,但是不吃。   或许是长新牙,牙根比较痒,禹游到处啃啃,似乎是在磨牙。   有一次容褚还发现禹游从他的墨宝里跳了出来,浑身脏兮兮地沾满了墨汁,他的字画被咬了许多个窟窿。   从字画里面钻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张碎纸。   容褚:“……”   这兔兔不能要了。   容褚并没有生气,只是把他嘴里的纸条抢走扔掉,无奈地用手帕帮他擦嘴,“这些字画都放了许久,有灰尘,很脏,吃进嘴里不干净,一会闹肚子怎么办?”   “咕。”   禹游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没读懂他的意思。   容褚轻叹。   现在是活泼了点,就是太过活泼了。   尤其是与朱雀混在一起之后。   朱雀当日匆匆赶来,本来就是强行突破禹游给它下的结界,受了伤还未修复,又因为忠心护主将自己一生的精血全部留给了禹游,导致它修为倒退,回到了孩童时期。   如今它被重灵养着。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禹游和朱雀都已失去了记忆,可他俩之间的关系特别要好。   他们总是会在神宫里打闹。   禹游总是追着朱雀跑,朱雀也会乖乖被禹游拔毛。   像现在,在天池边,两小只又凑到一起小声嘀咕着不知道要干什么坏事。   “啾啾。”   朱雀不情愿地喊了声,表示会把毛毛弄湿的。   “咕!”   禹游蹬了它一脚。   “啾。”   朱雀扇着小翅膀飞到池子里面,艰难地施着灵术把鱼叼起来放在禹游旁边。   禹游用爪子拍了拍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鱼,很满意。   “啾啾。”   朱雀神火是经过日日夜夜淬炼才能发挥到极致,而它现在的法力很微弱,所以哪怕是对着鱼烤了几遍,都只是将鱼皮烤得焦黄色,实则连鱼都未曾杀死。   禹游出去玩了许久还没回来,容褚顺着他的方向去寻他。   “兔兔……?”   容褚喊他的声音忽然停止,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禹游坐在天池边上,嘴里还吊着一条比他身形还大的鱼。   还未等他说什么,禹游嘴里那条半熟不熟的鱼就开始挣扎起来,一鱼尾扇在禹游脸上。   容褚:“……”   禹游被这一巴掌打得不知所措,嘴巴松开,鱼掉落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圆圆的眼眶里像是积聚了泪水,他快速蹦蹦跳跳地来到容褚身前,扒拉着他的衣摆,像是在委屈,又像是在告状。   他居然被一条鱼给欺负了。   容褚心里憋着笑,又很心疼,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进行安抚。   “别哭。”   “一会就做给你吃。”   想来是刚才吃得不够饱。   还挺聪明的,居然回来天池里捉鱼吃。   禹游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在地面翻滚的鱼。   他刚才被鱼弄得身上的毛毛都湿了,还一股鱼腥味。   毛毛黏腻地沾在一块,他难受地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毛毛,被鱼腥味熏得做了几个干呕的动作。   容褚用手帕帮他擦干净打湿的毛毛,连忙哄道:“我带你去洗洗,一会身上就变回香香的了。”   禹游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像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仅被鱼羞辱了,还被留下一股怪味道。   容褚:“重灵。”   重灵现身,恭敬道:“尊上。”   容褚看着那条还活蹦乱跳的鱼,淡淡开口:“把鱼杀了吧。”   重灵:“……”   他一个神尊亲手调教出来的战神,现在不仅每天在神宫巡视,喂鸟养花,现在还得杀鱼。   只为了哄尊上的心上人高兴。   “是,尊上。”   重灵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地当着禹游的面表演杀鱼。   禹游眼睁睁地看着,随后钻到了容褚怀里。   容褚蹙眉:“别怕,一会杀了鱼给你炖点鱼汤。   这些鱼原本就是养着日后给禹游吃的,他一直记得禹游喜欢吃鱼。   禹游在他怀里转了几个圈,忽然发现他把身上湿漉漉的毛发全部蹭到了容褚的怀里,还蹭上了他身上香香的味道。   容褚只好假装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兔兔变聪明了。   -   容褚又一次带着禹游来到朝会。   各路神仙齐聚乾坤殿,吵吵嚷嚷的。   禹游抬起头来看了一看,又趴在案桌上昏昏欲睡。   “尊上到底是从哪抱回来的兔子啊?”   “总感觉这只小兔子身上的气息很平静,带着祥瑞之兆,肯定不是一般的灵宠。”   “就是这兔子怎么一百年了,还是那么小一只。若是普通灵兽在这么多的天材地宝喂养下,早就突破神阶了。”   “它下来了!快快仔细瞧瞧!”   禹游从案桌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穿越人群来到地仙身边。   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围着他转了一圈。   “哟,地仙你身上的酒味都被这小兔子给闻到了,说不定是在向你讨酒喝呢。”   地仙刚才弯腰摸了一下小兔子的头,被他咬了一口。   “这么凶?”   禹游从他的裤脚一路往上爬,爬到他腰间悬挂的那酒葫芦处。   地仙笑道:“还真是看上小仙的酒了。”   他把酒葫芦拿了下来系在禹游的身上,让他带走。   禹游开心地把酒葫芦拖着回到了容褚身边。   容褚帮他把绳子解开,无奈道:“这个不能喝。”   “咕。”   知道了。 第33章   桃林。   门口那朵食人花正对着禹游搔首弄姿, 见到主人的它很高兴,不停地先摆着它新开的小花。   禹游看着它嫩绿色的叶子,流下了口水。   “咕。”   禹游抱着食人花的叶子上去就是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禹游赶紧吐了出来。   食人花被他这一口吓得叶子都蜷缩了, 都变得蔫蔫的。   “调皮。”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的。”   磨牙期的小兔子看见什么都想咬一口。   容褚无奈地揉了揉禹游的小脑袋, 给他喂了点花露润一润喉咙。   禹游舔了两口, 气呼呼地跑远了。   容褚给桃林设下结界, 不让任何人闯进来打扰到禹游。以他现在的修为,哪怕胥州和秦子衿联合动手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将他的结界破开, 禹游留在这里,足够安全。   今日是胥州与他的师尊蕴和仙君结成道契的大典仪式,鬼界与神界两界交好,容褚作为神尊,自然不可能缺席。   但是今天参加道侣大典的人很多,遍布三界, 鱼龙混杂,哪怕禹游不离开他的眼,哪怕他派人跟着时时刻刻盯着禹游, 他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所以他没打算带禹游去赴宴,而是把他留在了桃林。   容褚找到在角落里玩花瓣的禹游,把他从花堆里抱了出来,抓着他的手, 亲了亲他的肉垫。   “一柱香的时间我就回来了, 你乖一点。”   禹游懵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只是觉得容褚凑得太近,被他的气息侵袭,让禹游感觉不是很舒服,所以用脚轻轻蹬了一下他的脸。   容褚丝毫没有介意,还用脸蹭了蹭他柔软的肚皮,揉着他的小爪子,笑道:“带你一起去?还是你想留在这里?”   禹游挣扎着要跳开他的怀抱。   容褚把他放在地上,只看见一道残影,倏地跑不见了。   “小没良心的。”   在容褚离开之后,禹游闻着熟悉的味道一步步来到藏书室。   藏书室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禹游到处捣腾,把整个藏书室弄得乱糟糟的。   他寻着味道,误打误撞地打开了藏书室里的暗格。   那里面放着他的储物袋,还有各种各样的丹药。   一股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禹游把暗格里面的丹药都掏了出来,撒落一地。   这些丹药都是百年前他到太上老君那里寻得的。   禹游拱着脑袋,低头轻轻嗅着丹药的味道。   这些丹药里面有一股那只红色小鸟的味道,让他觉得很熟悉。   他翻翻找找,一颗朱红色,圆润饱满的丹药出现在他的眼前。   药草的香味很浓郁,禹游想也不想直接叼起来吃掉。   香香。   就像嚼小糖豆,只可惜只有一颗,吃得不过瘾,禹游又挑挑拣拣吃了好几颗增进修为的丹药。   只是他到底只有一百年的岁数,对所有事物都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要如何吸收这颗丹药。   就好比普通人忽然吃了一颗大补的丹药,虚不受补。   小兔子倒在地上,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打颤,又冷又热在他体内互相拉扯。   他的身体散发着亮光,化成一道虚影,从那团光影之中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他开始化形。   他由小兔子的模样逐渐变成了少年的躯体,未着寸缕地晕倒在地上。   挂在禹游胸口上的那颗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流光。   -   今日是鬼界之主与神界蕴和仙君结成道契的大喜日子,原本往年都要中元节才打开的极乐世界,一早便敞开了大门。   阎君很重视此次的道侣大典。   黑白无常开路,他亲自来神界接蕴和仙君。   话说回来,那蕴和仙君的府邸,还是昨日才让人打扫好的,听说阎君是半夜三更才肯将人送回府邸,又在日出之前才匆匆赶回鬼界,如此恩爱,还真是羡煞旁人。   阎君把蕴和仙君送回来神界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想来那蕴和仙君屁股都还没坐热,又被阎君接回了鬼界。   自从蕴和仙君飞升之后,就被阎君半路截下带回了鬼界,甚至都没上来过九重天。   听说蕴和仙君被阎君关押在鬼界,夜夜笙歌。   众人也只是听说过阎君曾在万年前下凡历劫,遇到了蕴和仙君,两人因此结缘成了师徒。后来不知是因何缘故,阎君历劫完后回到鬼界,将自己锁在鬼界上万年,闭门不出,像是受了极重的情伤。直到万年前蕴和仙君要经历雷劫飞升时,阎君去了一趟凡界,就把蕴和仙君带了回来。   这件事也让不少仙君在背后津津乐道,这俩师兄弟,一位蕴和仙君,一位嗣音仙君,把鬼界之主和魔界之主都拿捏得死死的。   不少仙君都收到了鬼界送来的请帖,既然是鬼界之主大婚,必定是要前去捧场的,还得备份大礼。   “听说蕴和仙君性格温和,不拘小节,在下想了半天也只能送上这东海的夜明珠,以示小仙的一番心意。”   “东海夜明珠你也舍得?我看你不像是送礼,更像是贿赂。”   “贿赂?谁?好端端的神君不想干,想跑去鬼界当鬼差?”   “什么?有人想不开了要去当鬼?”   “传下去,有人想跳诛仙台了!”   那人听着一个个仙君说的话,顿时黑了脸:“够了,本仙君只是不知道送什么,才拿了神尊送我的东海夜明珠当作贺礼送给两位新人而已,瞧你们一个个说的什么话。”   “什么?!你竟然有神尊送的东海夜明珠?”   “你竟然敢将神尊的东西转赠他人?!”   “……”   一个个听见后,心里酸涩,开始拱火。   怎么神尊没给他们送夜明珠,是他们不配吗?   嫉妒的眼神快要将那位带着夜明珠的仙君刀死。   “你们说尊上他送了什么贺礼?”   “为了两族交好,送的东西估计就是什么天材地宝,哪有什么看头。”   “你们错了!我知道尊上送了什么!”   “什么?”   “说出来你们不信。”   “那你倒是说啊。”   “尊上他送的是生子丹!”   “什么?!”   “没错,就是那遗忘之地黑市卖的那种生子丹!”   “尊上怎么……”   “小仙方才恰巧路过,亲耳听见尊上对阎君说的,祝他和蕴和仙君早生贵子!”   “哦豁。”   容褚把从黑市淘来的生子丹,放在了玄晶石做的盒子里面,包装得很是精致。   把盒子递给胥州,容褚淡淡笑道:“本尊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送神君什么贺礼以示本尊的诚意,最后找来这生子丹,想必再过不久,就能听见两族传来好消息。”   胥州脸色一黑,咬牙说了句:“那本君就多谢尊上的这番好意了。”   怎么,他是有哪里得罪了神尊大人吗?   说不定是神尊妒忌自己有爱人在怀,而他却只能抱着只兔子。   想到这里,胥州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甚至还拍了拍尊上的肩膀,以示安慰。   容褚瞥了他一眼,忽然猛地心里一跳,没由来的一股钻心的疼痛。   禹游……   容褚瞬间离开鬼界,匆匆赶回了桃林。   “禹游!”   没有任何回应。   容褚随着珠子的方向一路来到藏书室。   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地上十四五岁少年时期的禹游,容褚整个人怔在那里。   是禹游。   容褚回过神来,慌忙地将禹游从满是散乱丹药的地上抱了起来。   他看着禹游有些不可置信。   这张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禹游现在满头是汗,剧烈的疼痛让他短暂的昏迷又硬生生地疼醒。   他双手捂着肚子,不停地蜷缩着身体。   好疼。   容褚一个闪身,将他抱回了寝殿。   “重灵,快去将太上老君和药王寻来!”   “是。”   容褚不敢随便对禹游使用灵力,只能等药王先过来。   他不敢冒任何风险,他不能再失去禹游了。   他只能心疼的一遍遍擦着他身上的汗水。   禹游脸色苍白,唇瓣也被他自己咬破了皮,渗着血丝。   “容……褚。”   禹游艰难地睁开双眼,他脑海里一片混乱的记忆。   百年前献祭阵法的一幕幕,此时此刻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重复回放。   他已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记得自己沉睡了好久好久。   看着眼前坐在他床边满脸担忧的男人,禹游想要伸手抚他的脸。   容褚眼底泛红,喉咙涌上腥甜,他双手颤抖地握着禹游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心脏像是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气息极不稳定,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就知道,你还在,还会回来。”   身上的疼痛让禹游难以呼吸,他根本无法听清楚容褚在说什么。   眼眶积聚泪水,眼前一片模糊,他只看到容褚薄唇张张合合说了一句话。   “容褚。”   “我好疼啊。” 第34章   道侣大典还在继续, 神尊忽然离场,接着重灵将药王和太上老君,一手拎着一个带走了。   药王和太上老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来到了神尊的寝殿。   看见躺在床上的禹游上神时, 药王震惊不已, 这才一百年怎么就化形了?   太上老君满脸惊愕, 不敢置信地看着禹游:“这可是上神, 他不是仙逝了吗?”   容褚让药王来为禹游诊治, 解释:“上神不知是误食了何种丹药所以化形了。”   他小心地握着禹游的手,生怕弄疼了他, 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和不安:“他的神识回来了,但是因为太过疼痛又晕了过去。”   听到尊上的话,药王脸色凝重地检查了一番禹游体内的灵脉,这才明白为何尊上会把太上老君一起拉过来。   “上神身子孱弱,这百年来未曾修炼,忽然服用了大量增进修为的丹药, 虚不受补,无法吸收,才会疼得厉害。”   “他身体内正在运转的这颗丹药, 小仙猜它是传闻中的涅槃丹。”   “小仙也只是曾听闻涅槃丹的存在, 但从未见过,所以小仙也不敢肯定,上神是不是误食了此丹,还是让太上老君来看看。”   太上老君听到“涅槃丹”三个字, 猛地就想起他那颗十分宝贝的丹药。   很多年前, 他曾有幸获得朱雀精血,闭关数年才炼化出这么一颗丹药。   直到百年前, 禹游上神来洗劫他的丹房,那颗丹药也随之消失不见。   本来太上老君是想着,那颗丹药虽然极为珍贵,但因为他的功效特别,寻常也用不上,若是被禹游上神拿了去也就随他吧。   那颗丹药虽然珍贵,却也是他当年用来增进丹修的踏板而已。   丢了也说不上多心疼。   太上老君仔细给禹游瞧了瞧,确实是误食了那颗涅槃丹没错。   药王感慨:“禹游上神之所以能化形,还能恢复神识,就是这颗涅槃丹的缘故。”   若没有那颗涅槃丹,他的神识不一定能回得来。   容褚蹙眉:“那如何才能缓解上神的疼痛?”   药王:“如往常一样为上神疏导体内的灵力即可,只是上神的灵魂不稳,可能会时常陷入昏睡,尊上还需得仔细将养着。”   毕竟他也未曾见过涅槃丹,也没什么把握。   要知道那可是起死回生,枯骨生肌的神级丹药。   容褚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他的修为……”   药王摇了摇头,叹息:“能捡回一条命已实属不易。”   禹游上神的那缕神魂已经随着诛仙阵消逝,他现在的灵魂残缺不全,只能慢慢修复献祭带来的损伤,只是缺少的那缕神魂不会再回来了,那数万年的修为也回不来了,只能重新开始修炼。   以上神的天资修炼速度也并非寻常凡人能比。   想到这里,药王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尊上。   若是尊上与上神双修,那必定是事半功倍,如鱼得水。   -   禹游睡了很久,也做了个很长的梦。   像是将他这辈子的经历都重新走了一遍。   梦见他在瑶光谷出生。   一百岁时,惨遭灭族,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流落放逐之地。   三千岁时,他有幸遇见容褚。   七千岁时,桃林一吻,他不告而别。   一万岁时,他以战神之资成神,屠杀天神族,受雷刑剥神骨被贬下凡。   一万五千岁时,他再次飞升。   六万岁那年,他与容褚决战,身负重伤,被心魔夺舍。   四百年前,他在死亡峡谷重生。   直到一百年前,他以灵魂献祭,开启诛仙阵,彻底除去心魔,他的族人也消散在三界,从此灵隐兔一族再无后人。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黑色。   他漫无目的地一直走着。   直到他又回到瑶光谷,与黄沙扑面,贫瘠土地不同的是,瑶光谷像是回到了从前。   他看见漫山遍野的小雏菊。   瑶光谷开满了鲜花。   “禹游。”   有人在喊他,他寻着声音回头。   是容褚。   他惊喜地朝容褚扑去,被抱了满怀。   梦境到此结束。   禹游缓缓睁开双眼。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梦中人。   明明只是一百年未见,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万年。   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不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地主宰,此时就只是像个寻回了丢失爱人的普通男子。   容褚轻轻握着他的手,目光灼灼,眼里的爱意汹涌,带着惊心动魄的欢喜。   “小禹。”   禹游微微错愕,这是年少时,容褚对他的爱称。   他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   他都快忘记了。   不知为何,容褚关切的眼神,此时却让他想起自己这一百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对了。   他的本体,是因为本体还在,所以他才没有消失。   也不知容褚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他救下来的,这一百年他没有神识,所以也并不能化形。   若不是误食了那颗涅槃丹,他也没有机会回来。   百年和容褚朝夕相处的记忆如翻江倒海般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因为容褚的气息太过强横,对他们这种仙兽而言并不友好。   所以作为小兔子时的他很害怕容褚的靠近,哪怕容褚极力掩藏自己的气息,可那时的他还是太过弱小了。   并不能分清善与恶。   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禹游总会躲在角落里,无论容褚怎么哄他都不出来。   他记得那时候的容褚就在他的附近一直陪着他,耐心地一遍又又一遍哄着他。   容褚神宫里的后花园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花草,如今却种满了他需要吃的仙草和胡萝卜。   还是容褚亲自为他栽种的。   这百年里,容褚不仅每天哄他吃饭,哄他睡觉,还给他洗澡梳毛。   会给他制作各种小玩具,陪他晒太阳,享月华。   对他是无限的宠溺和爱护。   一百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后来,他不仅向容褚讨肉吃,还总喜欢朝他撒娇。   禹游看着容褚眨了眨眼。   这只傻兔子居然是他。   如果地上有个洞,他想立刻钻进去,将自己藏起来。   或者他是不是可以变回本体,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在他纠结要不要变回兔子时,容褚主动开口:“是不是哪里疼?”   禹游摇头:“不疼了。”   容褚又给他调息了一整夜,哪里还会疼。   也是这时禹游才发现容褚的眼眶微微红润,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疼惜还有小心翼翼。   像是在担心和害怕。   禹游心里猛地一颤。   胸口处散发着酸涩的疼意。   他又想起了百年前他在瑶光谷,诛仙阵献祭时,容褚一次又一次冲向阵法,哪怕受灵力反噬,哪怕被阵法反弹,哪怕他知道进入诛仙阵必定会随之灰飞烟灭,他还是奋不顾身地想要将自己从诛仙阵带走。   直到容褚发现,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开诛仙阵。   这个冷酷强大的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是在害怕自己的离去,还是愤怒自己的无能。   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禹游害怕知道这个答案。   他死之后,变回没有神识的本体,容褚这一百年除了修复他四散的灵魂,就是待着藏书里,寻找能让他恢复神识的办法。   那时的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等他回来?   禹游顿时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容褚对他什么样的感情,他应该最清楚才是。   若他现在变回兔子,或者假装失忆,对容褚来说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吧。   他又如何忍心这样践踏容褚的感情。   禹游眼眶湿润,强忍着泪意,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忍不住逗他:“我怎么觉得你快哭了。”   明明是他自己想哭了,却先倒打一把。   这么多年,他和容褚,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睡了好久。”   容褚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暗哑,如同困兽。   听到这句话,禹游怔了一下,积攒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让你久等了。”   容褚轻轻擦去他的泪痕,红着眼说道:“我不怕等,我只是怕等不到。”   禹游沉默了许久,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苦涩在口中蔓延:“你就不怕我并不想要醒来,你就不担心我会因此怪你吗?”   他花了三万年布下诛仙阵,那时候的他万念俱灭,一心求死。   哪怕是百年前,他启动诛仙阵,那时的他还有一线生机,他却偏偏放弃。   他活得太久,太累了。   这辈子他好像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而活。   那时的他只想着与心魔,与族人同归于尽。   一切归于平静。   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还真是造化弄人。   容褚垂眸,滚烫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   这是禹游第二次看见容褚在他面前掉眼泪。   “可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可我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哪怕违背天道法则,哪怕失去神格,哪怕不做这天地共主。”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我只是想要你。”   “就当是我们七万年的情谊。”   “就当是可怜我。”   “留下来。”   “好不好?”   禹游眼泪落得汹涌,大口地喘着气,哽咽地说了句:“不好。”   容褚顿了顿,抬头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   禹游起身将他整个人埋在容褚怀里,抱着他的腰,眼泪不停地落下打湿了容褚的前襟。   “我没有灵力了,就是个废人。”   “以后要在那些被我欺负过的神官面前抬不起头了。”   “他们肯定是要嘲笑我的。”   “这多没面子啊,你要我还怎么做人。”   容褚紧紧搂着他的腰,就像是想要将他整个人镶嵌在他的怀里,压得禹游喘不过气了。   “那做我的尊后好不好?”   “没有人会敢笑话你。”   “他们只能跪下来迎接你。”   禹游:“……”   可耻地心动了。 第35章   禹游虽然恢复了神识, 但因为灵魂残缺不全,还是会像兔子时那般嗜睡。   也会因为神形不稳,时常变回本体。   容褚端着食物进殿的时候,禹游就趴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小兔子睡觉时喜欢平平趴着, 四只脚摊开, 软趴趴的, 特别可爱。   容褚悄悄地沿着床边坐下, 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小兔子发出咕噜声响。   容褚小声唤了他一下。   “兔兔。”   禹游恍若未闻, 翻身露出肚皮,凑近了还能听见他细微的打鼾声。   在兽类的世界里, 对人翻肚皮代表信任。   容褚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眉宇间露出一抹温柔缱绻。   他用指尖轻轻揉了揉禹游的小肚子。   毛茸茸,软乎乎的。   禹游用爪子拍了他一下,似乎是恼容褚扰了他的清梦。   容褚握着他粉色的小肉垫亲了一口。   禹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容褚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蹬了几脚。   凑、凑这么近干嘛?   吓死兔了。   被踹脸的容褚也不恼, 垂眸看着他粉色的小爪子,轻声笑道:“这一觉都睡了好久了,你好久没用过膳了, 不如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禹游困倦地趴在他的腿上, 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吃饭哪有睡觉重要。   容褚捏了捏他垂下来的小耳朵,再喊了他一声:“兔兔。”   被这一声“兔兔”喊得禹游惊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瞪了容褚一眼, 变回人形态。   他原本就躺在容褚腿上, 变回人身之后还是躺在容褚的腿上,还被容褚握着他的手臂。   两人的姿势十分亲密, 禹游有些别扭。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容褚这样以人身亲密的搂在一起了。   禹游脸上不禁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讷讷地说了句:“你能不能别叫得这么恶心。”   兔兔什么的,太让人羞耻了。   容褚把他从腿上抱起来,无辜地说了句:“可我都喊了一百年了,而且每次喊兔兔,你都会回应我,是不是说明其实你也是喜欢我这样喊你的?”   禹游感觉被噎了一下,哼声:“你少胡说了,我才不会喜欢这么幼稚的称呼。而且我都七万岁了,若是被别人听见了,我的老脸往哪搁啊。”   要是让九重天上那些八卦的神官听见容褚这么喊他,先不说会在背后如何调侃他们,甚至还可能编排出许多无中生有的小故事。   容褚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遍,说道:“你如今就像是十四五岁时的模样,不会很奇怪。”   禹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哼声:“你换不换。”   容褚沉默了好几秒,似乎是被他威胁到,轻声哄他:“那……小禹?”   怎么又叫这个。   禹游脸色微红,不自然地嘀咕一句:“随你。”   总归比叫什么兔兔好。   容褚抱着他把餐桌上的食盒打开。   禹游好奇地瞥了一眼,里面装着一大堆的“草”,还有满满一筐新鲜的胡萝卜!只有一小碗的肉!   就这点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容褚递给他一根胡萝卜,贴心地给他切成小块,送到他嘴边。   禹游看见胡萝卜就发憷,他还记得这一百年来,容褚就不停地给他喂胡萝卜,顿顿都没落下。   “你是故意的吗?”   容褚不明所以:“什么?”   禹游盯着嘴边的胡萝卜不愿意吃,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是知道我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草的,却在我失去神识的这一百年里,一直给我喂草,你不看看都把我饿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你的错。”   容褚看着他薄弱的身躯,轻声叹息:“是我的错。”   他这百年来都是喂禹游吃的各种仙草和灵果。   若是禹游不爱吃,他就换一种,从未想过他有可能不爱吃草。   直到上次药王给他检查完身体说他只是挑食所以不爱吃饭之后,容褚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喂了禹游这么多年,感觉一点肉都没长,平时吃得也不多,原来是因为不爱吃。   容褚把食盒里那碗肉拿出来,给他喂了一口。   禹游张嘴吃掉,味如嚼蜡,他忍不住吐槽:“神尊大人,你的厨艺或许可以再精进些。”   这跟水煮肉有区别吗?   容褚无奈失笑,他确实不怎么会烹制凡界的食物。   禹游把最后一块肉吃完,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   他以前在凡界时都是吃一桌子的肉,在容褚这里却只能挨饿。   “我要回桃林了。”   容褚僵了下,小声问他:“为何?留在神宫让我更方便照顾你。”   禹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因为你不给我饭吃,你想饿死我。”   容褚搬出药王说的话来解释:“药王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大鱼大肉,得循序渐进。”   禹游怒道:“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这个庸医!   他还记得药王好几次想要趁他生病摸他的头!   要不是他跟容褚说兔兔要多吃点草,容褚也不至于给他喂了足足一百年!   容褚刚想摸摸他的头安抚几句,被禹游躲开,怒瞪了他一眼:“你也不许摸。”   他堂堂一个上神,是能被别人轻易摸头的吗?   不像话!   容褚轻声叹息,还是小兔子时比较乖。   会朝他撒娇,还会让他亲亲抱抱。   禹游拿起一根胡萝卜啃了两口,捂着肚子,控诉容褚:“我要吃肉。”   大有一副“你要不给我吃,我就跑了”的样子。   容褚只好哄道:“我陪你下凡界,去吃你想吃的好不好?”   小兔子的脾气向来是不太好的,但是很好哄。   禹游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子,又啃了一口水灵灵的胡萝卜。   容褚总觉得他还是很喜欢吃胡萝卜的,不过化为人身时更挑食了。   凡界。   容褚牵紧了禹游的手,他们两个并肩而行,一高一矮,就像一对亲密的兄弟。   禹游一手拎着糖葫芦,一手被容褚紧紧攥着,他看着路上行人的神色,不禁乐道:“你猜,他们是如何想你我的?”   容褚:“你也会在乎他人的眼光?”   禹游:“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又怎会在乎他人的眼光。”   容褚:“是吗?”   接着他便低头亲吻了一下禹游的额头,禹游愣在那里,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你干什么?!”   容褚垂头轻笑,目光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嘴角的笑意蔓延而开:“你不是说不介意吗?”   禹游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神色慌张地说道:“那也不能在他人面前……如此……如此犯浑。”   容褚盯着他半晌,幽幽开口:“只是亲了一下额头而已,寻常兄弟也会有像我们这般如此亲昵的举动。”   看着禹游红扑扑的脸,容褚心里痒痒的,看着他如今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也不知小兔子何时才能长大。   禹游:“……”   听到容褚的这一声叹息,他莫名读懂了容褚在想什么。   狠狠地踹了他一下。   “禹兄?!”   禹游闻言回头看去,庄文翰朝他激动地挥手,大声喊道:“禹兄!你可还记得我?!”   三人坐在回味楼里,禹游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庄文翰盯着禹游看了许久,忍不住问道:“禹兄,这世上可当真有返老还童的丹药?我怎么觉得一百年不见,你还愈发的年轻了,我方才在街上看见你时,差点没认出来。”   禹游:“……驻颜丹你可曾听过?”   庄文翰恍然大悟:“噢,那是合欢宗弟子才会喜欢研制的丹药,我们这些普通修士很少会接触这种类型的丹药。”   他摇头叹气,又说了句:“只不过禹兄百年前也只不过是十八二十的年纪,没想到对容颜居然还有这般执着的追求。”   禹游:“……”   庄文翰看了一眼沉默许久的容褚,开口说道:“没想到你与禹兄认识,还真是误打误撞找对人了。你那只兔子呢,怎么没带出来?”   接着又看着禹游疑惑道:“你那只小鸟怎么也没带出来?”   禹游闻言猛地看向了容褚。   他怎么把朱雀给忘了。   禹游想起如今朱雀的样子,有些黯然伤神。   他终于记起,他是为何会重生的了。   他不自觉的握住了胸前那颗龙珠,是因为这颗珠子为他护住了心脉,保住了他的本体。   而朱雀的精血是他重生的一丝机会。   容褚:“别担心,重灵把他照顾得很好。”   可禹游还是止不住地心里有些难过。   朱雀从刚出生就跟在他的身边,是他那时被剥去仙骨,贬下凡时开始养的。   到现在已有六万年。   好不容易终于要步入成熟期了,又因为他退回至刚出生时的模样。   庄文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总感觉禹兄在听到他问的话之后,心情变得很失落。   一向爱吃肉的他,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容褚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哄道:“我们先回去吧?”   禹游:“嗯。”   庄文翰连忙起身朝他问道:“你这就要走了吗?我以后若是要寻你,怎么才能找得到你?”   禹游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容褚,淡淡开口:“他曾给过你一个锦囊,你回去打开后,自然知道要去何处寻我。”   在回九重天之前,禹游带容褚来到一个地方。   遗忘之地,这里也叫放逐之地。   这里的天气很恶劣,终日不见太阳。   曾经这里也属神界的区域,这里曾生活着一个很小的族群。   可惜他们遇到了蛮横不讲理又心狠手辣的天神族。   从此没落。   而这个地方也随着被侵略,被吞噬,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逗留此地。   被族群放逐的,流离失所的,想要混口饭吃的,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此。   这里是被神族遗忘的地方,也被戏称为遗忘之地,无人记得这里曾有过一个很小的族群。   后来随着被放逐的人越来越多,这里也叫放逐之地。   禹游来到此地的时候,年纪还很小。   他当时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灰色野兔。   浑身脏兮兮的,灵力又低,丢在人群中也不起眼。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这鱼龙混杂,杀人越货的地方,侥幸地活了下来。   在遇见容褚的那一天,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忘川河畔。   原以为他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容褚将他带回了九重天。   禹游站在桥头,看着底下黑色滚滚的忘川水,淡淡道:“七万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你还记得吗?”   容褚眼里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禹游轻声笑了笑:“你还记得在诛仙阵时看到的另一个我吗?”   容褚点了点头。   禹游平静地开口:“那是我的心魔体。”   容褚有些错愕,他曾翻阅关于灵隐兔一族的古籍,虽然只剩下残页,可上面记载着一句话:拥有七窍玲珑心者哪怕修炼毒攻也能保持自身清醒,永不受心魔困扰。   禹游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我,还能生出心魔。”   容褚摇摇头,把他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小兔子时那般哄他。   “我现在知道了。”   从禹游这句话说出口时,他大概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   就如禹游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只是希望能睡个好觉。   这样寻常的小事对他而言却极为困难。   拥有七窍玲珑心者都能生出心魔。   容褚甚至不敢细想,这么多年,禹游是如何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   禹游:“他曾经躲在锁魂灯里,躲了三百年。”   容褚浑身变得僵硬,他眼底晦涩不明,他抱紧了禹游,一遍遍地道歉。   “对不起。”   “我不知道。”   若是那时他能发现躲在夺魂灯里的心魔。   若是他能那时帮上禹游。   若是那时心魔已除去。   他是不是,就不会失去禹游了。   禹游:“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那时连他也没想到心魔没死,他以为心魔会死在秦子衿手下,可并没有。   他融合灵魂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心魔附在了他的神魂里,像狗皮膏药一样,除非他自毁神魂,否则永远别想摆脱心魔。   “可我永远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小禹。”   “从六万年前,我亲手剥去你神骨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原谅自己。”   “若是四百年前……”   容褚:“若是四百年前,我有机会为你除去心魔,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禹游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微微叹息。   “诛仙阵已下,此阵无解。”   “你不必多想。”   “哪怕没有心魔,我也会赴死。”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早知道,他就不该告诉容褚这些。   容褚应该从未放下过他的死,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里。   禹游:“我带你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已经在一百年前的时候翻篇了。”   他不会活在过去,他会迎来新生。   “不说这些了。”   “听说胥州与蕴和仙君大婚,你送了他们生子丹?”   容褚:“你怎么知道的?”   禹游哼声:“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   容褚:“为了两族交好,我送他们二人生子丹也是合情合理。”   禹游:“胥州肯定要记恨你了。”   容褚:“怎么会?我觉得他应该挺高兴才对。”   毕竟胥州能借着他的名义,说是尊上送来的贺礼,来哄骗蕴和仙君与他欢爱。   回神宫的时候,禹游已经支撑不住变回本体了。   他趴在容褚头上,把他的发丝抓成一团,然后满意地摊开四肢,在上面晃着小爪子。   在容褚给他做饭时,打算悄悄溜走。   下一秒,容褚就出现在他面前,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声音淡淡的,却让禹游听出几分不安。   “去哪?”   禹游刚想说要回去桃林,可是他好像去哪,容褚都能知道。   那容褚不就知道他在撒谎了。   禹游只好与他通灵,传话给他:“我要去找药王。”   听到这话,容褚立刻查看着他的身体,担忧道:“哪里不舒服?”   禹游:“没有,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他。”   容褚声音有些失落:“为何不让我陪着你去。”   禹游绞尽脑汁说了句:“自然是我的道理,我会很快回来,今晚,今晚陪你睡。”   容褚:“我们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   禹游:“……用人形。”   容褚把他重新放回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早点回来。”   禹游:“……”   对于这头色龙来讲,牺牲色相什么的,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用。   过了好一会,禹游才叼着一瓶药回来了。   在容褚还没发现的时候,把药藏到了寝殿里。   他脑海里飘过药王对他说的话:   “此药确实能让上神回到成年男子的模样,可若上神想要维持这般模样不变,必须得尽快达到元婴期的修为。”   禹游:“可本座缺少神魂,哪怕有七窍玲珑心,再如何修炼,也不可能一下子蹿到元婴期。”   药王沉默不语,神色古怪。   禹游:“你若是有法子你就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   药王:“上神应该听说过一邪术,乃是将自己变成炉鼎体质,与修道之人欢爱,便可将对方的修为吞噬,化为己有。”   禹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你是让本座变成炉鼎,与容褚双修,吸走他的灵力?”   药王连忙说道:“小仙不是这个意思,变成炉鼎体质乃是合欢宗弟子所创,上神自然无需考虑这等邪术。但若是上神想要尽快提升修为……”   药王的声音越说越小,还悄悄地看了他一眼,才说:“与神尊双修,便能达成所愿。”   禹游:“……”   该死的,他又双叒心动了。 第36章   禹游刚把东西藏好就被容褚捏住后颈, 把他抱起来揣在手心里。   禹游:“。”   容褚把他举起来,让禹游与他对视:“怎么去了这么久?”   禹游心虚地瞟了一眼藏东西的地方,然后故作淡定地解释:“和药王多聊了会。”   容褚也没有问他跟药王聊了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禹游哼声:“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   这也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不是回来了吗。   真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得身。   容褚把他放在臂弯里, 一遍遍地给他顺毛, 淡声道:“我一向如此, 只是以前没有机会。”   禹游:“。”   以前……   他好像确实没给过容褚的机会。   他也不确定容褚对他的心意, 再说了以前不是总吵架来着。   虽然好像每次都是他单方面要跟容褚吵架。   容褚的手很温暖,一下又一下, 禹游都快被他摸得睡着了。   禹游抬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容褚,还能清晰看到他的棱角。   “别撸了,再撸再秃了。”   “怎么会?”   容褚失笑,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他的额头。   禹游:“……”   脸上的毛毛遮住了他涨红的脸。   容褚又亲了一口。   禹游无奈地瞪着他:“你也不怕亲一嘴毛。”   容褚:“那……换回来?”   禹游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地说了句:“法力用完了, 变不回来了。”   这句话是假的。   他只是因为害羞故意这样说的。   所以容褚也知道。   用完膳之后,容褚就打来热水,把昏昏欲睡的禹游轻轻地放进了水盆里。   “容褚!”   神宫里传来禹游撕心裂肺的吼声。   禹游甩了甩沾湿了水的耳朵, 不停地用爪子挠着他的耳朵。   容褚摁住他的小爪子, 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耳朵,哄道:“没有进水,只是沾湿了一点点。”   禹游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爪子,抓了一道血痕。   容褚也不介意, 只是给他打上了泡泡, “你看看盆子里水,都变色了, 也该洗洗了。”   禹游想起自己方才钻过床底,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不小心蹭到了角落里的灰尘。   容褚见他安静下来,这才开始给他揉搓毛毛。   禹游任由容褚折腾他,想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容褚是不是在占他便宜。   不能吧。   毕竟他现在就是兔兔。   这头色龙该不会连他是兔兔时也不放过吧?   他明明可以自己洗的。   容褚用灵力帮他烘干了毛毛之后,才开始收拾自己,刚才给禹游洗澡的时候被他溅了一身的水。   再出来时,禹游已不见了踪影。   禹游把藏起来的那瓶药还有前阵子地仙送他的那瓶酒系在身上,带回了桃林。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尽快恢复正常的模样,而不是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与神尊双修,便能达成所愿。”   这句话一直在禹游脑海里回响。   禹游拿出药王给他的药,这是一颗能让他维持两个时辰形态的丹药。   两个时辰应该足够了吧?   禹游有些不确定,但也不敢再胡乱吃药了。   上次他吃的那一整瓶催情丹,他就差没死在容褚床上了。   禹游倒了两杯酒,还未等他喝上,容褚就来了。   原本紧张不安的神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缓和了下来。   但在看到他的样子时,还是有几分惊愕。   禹游默默地看在眼里。   容褚好像真的很爱他,一刻都离不开他。   禹游穿着墨色锦袍,腰束镂空的金色白云刺绣,金冠束发,青丝垂顺。   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容褚坐在他的对面,执起酒杯,轻轻嗅了嗅,眸光荡起层层涟漪。   “我还以为你会放几颗催情丹。”   禹游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眉头微挑,微抿的唇勾着丝丝浅笑:“所以你很失望?”   容褚目光带着几分怀念:“我还以为你会再次向我投怀送抱,主动求欢。”   投怀送抱?   主动求欢?   禹游含在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   他又想起曾经容褚喝下那杯酒时的模样,蛊惑撩人。   明知道酒里放了催情丹,他还故意喝下,还喝了好几杯。   禹游轻咳一声,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你不是说,你对我,哪怕没有催情丹,也足以让你动情?”   这句话说得顺溜,一时嘴快,等话说出口,他才猛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禹游顿时羞红了脸,咬了咬唇瓣,垂眸想要躲开那灼灼的目光。   容褚先是怔住,渐渐的,唇边溢出一抹笑意。   “我对你从来不需要什么助兴的东西。”   今晚的月色很美,星光璀璨,连晚风都格外迷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容褚也是。   红烛摇曳,轻纱晃动。   禹游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激起片片颤栗。   薄唇微凉,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那股青草香。   他的舌尖被紧紧缠住勾勒,温柔地攻城略池,一遍遍地探索着他的所有。   良久,容褚才放开了他。   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压抑的喘息和心跳。   容褚用指尖轻轻擦去他唇瓣的水渍,短暂的分离后,又意犹未尽地覆了上来。   呼吸落在他的耳畔。   禹游忍不住撇开头,耳垂通红发烫。   容褚轻轻咬着他的耳尖,禹游浑身微微颤栗。   他攥紧了手,抿着下唇,把那些细碎的呜咽声又咽了回去。   耳朵被温润的湿意包裹,齿印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别这样……”   容褚轻轻笑着在他耳边低语。   禹游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直到放进三指。   禹游抓着他的手,轻轻摇头。   他的眼尾糜红,双眼氤氲水雾。   眉眼中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   容褚的胳膊渐渐收紧,让禹游躺在他的臂弯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眼里的欲色深不见底。   许久。   容褚捻了捻指尖。   禹游看着他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咽了一下口水。   没忍住往后爬了两步,被容褚拽了回来。   “别跑。”   他的声音隐忍克制,禹游听得心惊肉跳。   下一秒。   他紧紧抓上了容褚的手。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所有感官。   哪怕前面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出……”   容褚再次覆上了他的唇。   禹游只能无力拍打着他的肩膀。   风浪湍急,大海汹涌,而他摇摇欲坠地前行。   他的声音被容褚的吻淹没,几乎卷走了他所有理智。   两个时辰的时限快到了。   禹游在陷入晕眩时,艰难地扯了扯容褚的青丝。   容褚俯身亲吻着他红肿的嘴唇,轻声问道:“怎么?”   禹游只觉得快被他折腾到没气了,喉咙干涩肿痛,声音沙哑:“双修。”   容褚气笑:“所以这就是你去找药王的目的?”   禹游的脚踹在他胸口,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愿意?”   容褚失笑:“怎么会,多来几次也无妨。” 第37章   容褚的灵力如大海般浩瀚, 波涛汹涌,深不可测。   禹游沉溺其中,浮浮沉沉。   灵魂交融的感觉,让他觉得整个人轻飘飘悬在半空。   一条银白色的龙紧紧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龙尾将他缠得死死的。   小兔子身上散发着莹白色的小光点, 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容褚吻了吻他汗津津的脸, 看着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媚态, 眼眸逐渐暗沉, 眸子里的欲色再次升腾翻涌。   “药王不是说让你成为炉鼎,与我双修时, 可吸收我的灵力,你怎么不愿?”   禹游舒服得快睡着了,听到他问这句话,慢吞吞地回着:“本座才不要成为什么炉鼎。”   容褚:“可我希望你是。”   禹游闻言艰难地掀开困倦的眼皮,盯着容褚那张色令昏智的脸,吐槽:“色龙, 你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   若是成为炉鼎,便离不开男人。   日日夜夜缠着与男人寻欢作乐。   容褚把他捞起来,轻吻着他遍布齿印的耳垂, 轻叹:“那可真是遗憾。”   禹游的耳垂充血红肿, 轻轻触碰便让他颤抖不已。   可他偏偏被搂紧在怀,无法挣脱,只能不停地在容褚怀里扭动着。   忽然他整个人僵住,不可置信地开口:“那是什么……?”   ……   容褚唇角勾着丝丝浅笑, 握着他的手, 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   “兔兔你忘了吗?”   “我是龙族。”   禹游刚要缩手,被他紧紧摁住。   “不行……”   他眼里透露出一丝惊恐, 看向容褚的目光有几分楚楚可怜。   容褚喉结滑动,咽了下口水。   他把禹游放平,覆了上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这才到元婴期,怎能满足得了上神的胃口。”   禹游摇头,声音带着疲惫:“够了,我消化不了。”   他双手抵着容褚的胸膛,神色带着几分乞求:“我累了,只想睡觉。”   容褚笑道:“你睡你的。”   禹游闷哼一声,慌张地看着他:“不行!不行的!”   容褚轻声笑了笑,哄他:“堂堂上神,怎么能说不行。”   ……   酸胀,带着微微撕裂的痛觉。   禹游双眸潋滟着水雾,脸颊染至绯红色,呼吸急促紊乱。   他的兔耳朵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容褚动作一顿,惊喜地轻轻碰了一下他垂下来的兔耳。   “耳朵出来了。”   禹游连忙捂着自己的耳朵。   容褚挑眉一笑。   下一刻,禹游的手交叠着高举过头,被容褚握住了手腕。   耳朵再次被沾湿。   禹游浑身轻颤,强忍着泪意。   ……   满园春色止不住,直至皓月坠入夜空,晨曦透过云层,露出鱼白。   一切归于平静。 第38章   帐纱随风飘动, 烛火燃尽,屋内的光线微弱。   明黄色的大床上,两具修长的身躯交叠着,气氛说不出的旖旎。   容褚率先醒来, 感觉身上沉甸甸的, 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地呼在他的胸前。   是禹游。   昨天闹了一整夜, 现在还趴在他的怀里沉睡。   容褚温柔地抚着他的青丝。   看着他的眼神, 温柔缱绻中带着几分餍足。   他的兔兔。   容褚把禹游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翻过身将他压下,忍不住亲吻他的脸颊。   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满足感萦绕在心头。   看着禹游肌肤上惨不忍睹的大片红痕, 容褚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心疼。   他轻轻吻着禹游红肿的伤口。   用灵力拂去那些破损的小伤口。   “唔。”   禹游不舒服地哼了几声,依旧睡得很沉。   他现在的灵力低微,身体又弱,昨夜还被容褚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累晕过去了。   容褚打来一盆热水, 轻轻擦拭着他的身体。   视线一路向下,停留在那泥泞不堪的红肿处。   随着他的翻身的动作,无意识地溢出……   打湿了被褥。   容褚目光灼灼, 看得口干舌燥。   晨起的悸动无法消退。   为了长远之计, 还是不急于一时。   若是再折腾下去,恐怕兔兔要生气了。   想起昨夜里,禹游生气时曾说过要拔掉他的龙鳞。   容褚不禁失笑,希望他醒来, 不要与自己置气才好。   容褚把他抱到怀里, 拿出药膏来给他涂抹身上破皮的伤口。   禹游微微皱起眉头,呢喃低语:“不来了……”   容褚温声哄道:“睡吧, 只是给你上药,一会就好了。”   冰凉的膏药在他红肿的皮肤上化开,禹游打了个激灵,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看了容褚一眼。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极度沙哑,带着被吵醒的不悦和疲惫。   冰冷的感觉让禹游猛地一颤,瞬间没了睡意。   “涂了药就不难受了。”   容褚沾满膏药的指尖轻轻揉开充血的地方。   火辣辣的刺痛感和凉丝丝的湿润触感在此刻融合,还有一种微妙的酥麻感。   禹游抓着容褚的手臂,微微用力。   在容褚看来,但是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容褚轻轻一笑,低沉迷人的嗓音萦绕在他耳边:“再来一遍?”   禹游一怔,吓得他连忙想要抽出容褚的手。   昨晚闹了一晚上,还不够?   “骗你的。”   “只是逗逗你而已。”   容褚收回了手,把他重新纳入怀里,把脸埋在他的颈肩处,深吸了一口。   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让我抱抱。”   禹游:“撒手!”   容褚:“不要。”   禹游气笑,咻地一下变回了小兔子。   容褚看着空空的怀抱还有瞪着他气得炸毛的小兔子,无奈笑了笑。   “兔兔。”   禹游蹬了容褚一脚。   浑身的毛毛一根根竖起来。   看起来很生气。   容褚朝他伸手,刚要把他抱起来,禹游给了他一爪子。   旧伤还未好,又添了新的伤痕。   容褚丝毫不在意这几道小伤口,把他抱进怀里。   禹游张嘴咬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无论容褚怎么哄,他都没有松口的迹象。   容褚轻笑:“牙不酸?”   禹游恨恨地瞪着他,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容褚无奈开口:“要是兔兔掉了两只门牙,可能会变得很难看。”   禹游倏地松了口,舔了舔他两只门牙。   他屁股一扭,钻进了被窝里面。   等容褚洗漱好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兔兔。”   容褚把他轻轻抱起来,塞到怀里。   把他带去了朝会。   乾坤殿。   原本吵吵闹闹的大殿在看见容褚进来的那一刻,变得安静下来。   “尊上。”   容褚点点头坐下。   怀里的兔子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尊上,东海……”   容褚:“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   “放逐之地……”   容褚:“那就好好敲打一番,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便是。”   “这……那就听凭尊上吩咐。”   “放逐之地原本便是我神界区域,只是多年未收回来。如今发生叛乱,尊上是否考虑收复此地?”   容褚:“若是有神官愿意,待收复回神界之后,本尊便将此地赐予他。”   容褚此话一出,不少神官都有些心动。   并不是看中那死气沉沉,又毫无灵气的鱼龙混杂之地。   他们真正相中的是里面藏着的黑市。   那里藏着数不清的宝贝。   有许多“来历不明”的宝贝就藏在其中。   “此事办妥了再来告诉本尊。”   容褚说话时震动的胸腔让禹游渐渐地醒了过来。   他糊里糊涂地听了半晌,才发现这里是乾坤殿。   他在容褚怀里动了动,把头悄悄探出衣襟,瞥了一眼站在大殿上的神官。   容褚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禹游咬了他一口以示不满。   他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容褚把他抱过来这里是怎么回事。   容褚小声地对他说了句:“乖点。”   禹游顿时火冒三丈。   他从容褚衣服钻出来,跳到案桌上。   原本还在讲话的神官看着这一幕,戛然而止。   其余神官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坐在首座上的神尊。   一人一兔对视了许久。   接着,禹游用手沾了沾他的墨宝,然后扑到他身上,容褚要是朝他伸手,就被他各种咬。   禹游从他的衣摆处,一路爬到他的肩膀,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各种墨色的爪印。   容褚看着他洁白无瑕的锻袍上留下了许多他的小爪印,也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意料不到的惊喜感。   禹游啃着他的发丝,原以为他的牙齿能咬断容褚的头发,谁知道他的头发坚韧无比。   禹游只能恨恨地在他的发丝上留下口水。   容褚点了点他的小脑袋,把他正在咀嚼的头发抽走。   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拥有他的神力,岂是他的才百岁的牙口能咬断的。   容褚故意笑着问他:“饿了?”   禹游转而去咬他的衣服。   容褚只好哄他:“乖乖的,一会给你吃最喜欢的胡萝卜。”   禹游怒视着他,似乎是在说:谁喜欢吃那种东西!   气不过的禹游跳到他的怀里,在他的手腕处又深深的咬了一口,留下两颗牙印。   容褚看着手里的齿印,无奈笑道:“是在报复我给你咬的吗?”   大殿上的神官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原以为神尊养的灵宠只是觉得心血来潮,或者是说禹游上神的死给神尊的打击太大。   却不曾想,神尊这哪里是在养灵宠,分明就是在养道侣。   也不知那兔子是什么来历,竟然能把尊上迷得团团转。   尊上性格向来冷心冷情,无悲无喜,昔日却屡屡因为禹游上神破戒。   时至今日,禹游上神死后,却又来一只灵宠。   能让尊上如此性情之人,为爱折腰。   哪怕小宠顽劣,尊上也并未动怒。   脸上这般宠溺的笑意,分明是喜爱,哪里还会责怪。   禹游咬累了之后就松开了容褚的手,不一会儿便在容褚怀里打起了瞌睡。   他耸拉着脑袋,趴在容褚的手臂上,抱着他的手,昏昏欲睡。   容褚心疼地摸着他的小脑袋,给他顺毛。   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容褚随即看向大殿里的神官,淡淡地开口:“若无事,便散了。”   兔兔需要休息,他得带兔兔回去补眠了。   “尊上且留步。”   容褚:“何事?”   “尊上,不日便是您八万岁的寿诞……”   容褚:“简单操办便可。”   “是。”   禹游悄悄竖起的耳朵,又悄悄放了下来。   八万岁……寿诞?   老男人吃嫩草,臭不要脸。   他才一百岁。   禹游趴在容褚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止不住在想,容褚寿诞,他是不是得送些什么?   作为天地共主的他,哪里会缺什么。   禹游在他臂弯里拱了拱,找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容褚把他带回神宫,把他放在了平时睡午觉的小窝里。   禹游睡得很熟,连容褚用沾了水的手帕给他擦肉垫,他都未能醒过来。   他身上的毛毛也沾染上不少墨汁。   脏兮兮的,像只小野兔。   为了不打扰禹游的休息,容褚用灵力帮他清洗了下身上的污渍。   容褚轻轻地掀开他垂下来的耳朵,方才他就看见他耳朵上还有许多浅浅的伤口,破了皮,想来定是不舒服的。   耳朵是禹游最敏感的地方了,破了皮也忍着疼痛不吭声。   容褚也不知道是怪自己贪图享乐,把他弄得浑身是伤,还是心疼他总是这么倔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主动把话说出口,自己强忍着,哪怕是受伤。   容褚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兔耳朵上了药。   禹游中途醒了一次,看到他的动作也没出声阻止,只是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睡了。   直到晚上,禹游都没醒来的意思。   容褚皱了皱眉,一边给他调息一边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就在他不知道是不是要把禹游弄醒的时候,禹游睡眼惺忪地跟他说了句:“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容褚揉了揉他的小肚子。   “不饿?”   “平时这个点你应该用膳了。”   禹游没好气地说了句:“饱了,哪里都饱了。”   吃,吃饱了。   气,气饱了。   容褚沉默了好一会,把他抱回了床上。   银光一闪,容褚变作一条一龙,将他圈在怀里,紧紧搂住。   禹游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勉强睁开眼,对上他的龙脸。   大眼瞪小眼。   禹游:“……”   有点吓人。   容褚用尾巴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像是在哄。   禹游的下巴趴在他的背上,又陷入了沉睡。   一夜好眠。 第39章   “唔。”   禹游这一觉睡了好久。   他摊开四肢, 伸展腰骨,舒服地哼了几声。   “醒了?”   容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给他顺毛,从头摸到尾。   直到禹游不耐烦咬了他一口。   容褚把他抱起来亲, 亲了他粉粉的肉垫, 柔软的肚子, 毛茸茸的脸, 还有敏感的兔耳朵。   禹游一时没忍住, 化成人形摔在容褚的怀里。   容褚微微惊讶,下一秒就搂紧了他的腰, 看着禹游略显尴尬的神色,他语气玩味地笑道:“兔兔,投怀送抱?”   禹游:“……”   是因为他修为太低,控制不好而已。   禹游微微红了耳根,脸上也带着热意:“不是说好不叫兔兔吗?”   虽然禹游目前已经恢复到百年前年轻俊美的模样,可终究是大病一场, 身体又虚弱,比起以前,清减了不少。   容褚掌心缓缓摩挲着他纤细的腰肢, 眉宇间的温柔带着无边的眷恋。   “可我好喜欢。”   “一时半刻应该是改不掉了。”   容褚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感, 寸寸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就像是抓住心爱的猎物,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禹游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心跳得极快。   这百年来,他好像每日皆是如此。   与容褚同床共枕, 与他亲密相拥。   容褚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瓣,极尽柔爱而绵长, 许久才肯将他松开。   禹游轻轻趴在他怀里低声喘着,听着容褚胸膛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心里悸动不已,像是浇灌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容褚。”   “嗯?”   禹游第一次主动搂上的他的脖子,跪坐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容褚惊讶地收紧了搂着他腰的手臂,笑道:“怎么?”   禹游柔声说了句:“幸好那时遇见了你。”   -   随着容褚的生辰越来越近,禹游渐渐地有些焦虑。   他该给容褚送什么生辰礼?   宝器?   容褚库房里数不胜数。   丹药?   太上老君是他的人,何须他亲自炼丹。   珠宝首饰?   容褚想来不喜欢这些。   珍宝古玩?   送的人太多了,一点都不特别。   武功秘籍?   以他的能耐,还需要什么秘籍。   容褚把他看得很紧,除了神宫和桃林,不允许他私自外出。   以他现在的灵力和修为,容褚根本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更怕他不小心被掳走了,或者受到什么伤害。   但其实,他只是修为很低,但他不管是阵法还是道家本领,随便出手能单挑九重天任意一位上神。   只不过是,有一种弱,叫容褚觉得他弱。   觉得他是连走两步路都要喘上两口的柔弱兔兔。   以至于,他若是想悄悄到放逐之地的黑市逛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容褚亲自陪着。   可若是容褚跟着他,他就没法给容褚挑选礼物了。   禹游漫无目的地来到桃林,本来是打算到藏书室翻翻他的储物袋,直到他看见门口那棵搔首弄姿的食人花忽然改变了主意。   食人花长得粉粉嫩嫩的,特别漂亮。   听说,许多人都喜欢送道侣花,那是代表向对方倾诉自己的爱意。   若他送容褚食人花,容褚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禹游看着眼前这朵还在讨好他的食人花,微微一笑。   片刻后,桃林里传来食人花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禹游不满地用爪子挠了它一下。   嚎什么,过两天又可以长出来了,摘它一朵小花,也不过是损耗它一点点修为罢了。   而且那神宫里的花是容褚的,他怎么能拿容褚的东西再送给容褚。   这食人花就不一样了,是他亲手种的。   禹游给他倒了一瓶增进修为的丹药,成功地让它闭上了嘴。   又开始讨好似地用叶子缠着他的身体。   禹游面无表情地盯着它:“怎么,叶子也不想要了?”   食人花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禹游把花叼了起来,飞快地跑回了神宫。   容褚此时正在书房里批阅神官们呈上来的文书。   听见禹游的脚步声,容褚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又跑去哪里玩了?”   禹游努力爬到他的桌子上,把嘴里叼着的花吐到容褚面前。   还跺了跺前脚,看着他的目光满眼期待。   容褚看着眼前的这朵食人花,有些惊愕,然后哭笑不得地说:“兔兔,食人花不好吃,叶子又酸又涩,连它的花都是苦的。”   禹游:“……”   不是吃的!   他当然知道食人花不好吃,他先前神志不清的时候就已经尝过它的叶子了。   容褚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连忙补救:“或许我可以先研究一下食谱。”   禹游静静地看他了许久。   算了。   正当禹游准备把花叼走的时候,容褚眼疾手快地把花举了起来。   “兔兔,这花是要送给我的吗?”   禹游僵硬了一下,用爪子勾着他的袖子,准备把花抢回来。   容褚将他抱起来重重地亲了一口。   把禹游亲懵了。   “怎么想到要送我花了,这是送给我的生辰礼吗?”   “真漂亮,我们在神宫门口也种上一棵吧,好不好?”   禹游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烫,一阵燥热,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不知道送什么好,祝你、祝你生辰快乐。”   容褚虽然看着这朵食人花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很容易就猜到了禹游的心思。   大概是想要借着花向他表白爱意。   也不知道他这小脑袋是从哪里听来的,送花倒是没什么,只是送的可是食人花,容褚还是头一回见。   禹游用脑袋拱了一下容褚的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容褚是在笑他。   送食人花怎么了,难道它不漂亮吗?   容褚看着他有些郁闷的脸,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哄道:“很漂亮。”   如果能忽略掉食人花那张血盆大嘴,还有花蕊里长着的锋利尖细的牙齿,甚至是那奇怪的脏粉色。   特别是站在禹游的角度上来看,那当然是很漂亮的。   禹游化作人形,坐在他的腿上,冷哼一声:“不许骗我。”   容褚:“那是自然。”   容褚凑近亲了他一口,笑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   虽然容褚说只需简单操办,但神官们还是紧张筹备了好些日子。   毕竟神界已经许久未有这么热闹过了。   丝竹声乐,歌舞悠扬。   三界来朝,八方来贺。   禹游还是小兔子的模样。   三界知道他没死的人并不多,知道他已经“回来”的便更少了。   他不想和这些人周旋,所以还没打算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   免得被当作猴子一样被各种围观。   而现在他虽然被误以为是神尊的灵宠,不少人都对他产生了兴趣,却也无人敢上前打扰他。   毕竟神尊对他的溺爱,声名远扬。   禹游来宴会唯一的兴趣就是吃肉喝酒。   待他看了一眼这些仙娥准备的食物之后,彻底失去了兴趣。   果不其然,又是些什么琼浆玉露,蟠桃仙果,还有仙女们呈上来的花露和鲜花做的点心。   禹游忽然闻到一股醇香的酒味。   他猛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码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这个味道……是地仙送来的酒!   禹游垂涎地看着,蠢蠢欲动。   “这是本君送给尊上的贺礼,还请尊上笑纳。”   胥州递上一个小盒子。   容褚看了一眼总觉得与他上次送给胥州的那小盒子特别像。   胥州唇角微扬,哼声:“本君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合适的盒子装这‘固魂丹’,最后只能拿尊上送本君的盒子装上。”   容褚的视线从禹游身上收了回来,看向胥州。   “固魂丹?”   胥州:“正是,难不成尊上以为本君会把那生子丹送回到尊上手里?”   容褚的眼神转移到蕴和仙君身上,在他的肚子上停留了一会,淡淡一笑:“本尊自然不会这样觉得。”   胥州脸色一沉,往他的师尊面前挡了挡。   容褚刚要调侃他几句,忽然听到大殿上人群涌动,传来哗声。   他的目光快速搜索着禹游的方向。   只见他抱着一坛酒摇摇晃晃地踩在那堆得高高的酒坛上面。   “小祖宗!快下来吧!”   “这小白兔是不是喝醉了酒?”   “这可是神尊的灵宠,谁敢碰?”   禹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向来千杯不醉,区区一坛酒而已,怎么可能就喝醉了。   可他总感觉眼前的景象不停地在转,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让他觉得格外烦躁。   “好吵。”   禹游终于是没站得住,醉醺醺地踩空了脚,往后倒去。   感觉到失重要摔下去的那一刻,禹游清醒了不少。   坠落的那一刻,他不受控制的变回了人身。   他满脸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完了。   那得摔得多难看啊。   他堂堂一个上神,怎能以这种方式回归神界。   还未等他摔落地上,被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接住,耳边还传来他打趣的声音。   “小酒鬼,又被我抓到了。”   禹游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几句,就听见四面八方的惊叫声不断响起。   “禹、禹游上神?!”   “上神没死?”   “上神怎么会在这?是我在做梦还是上神他复活了?!”   “诛仙阵都没死?”   “完了完了,真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我就说他哪里会这么容易死!”   “等等!那小兔子就是上神?”   “所以上神就是尊上的灵宠?!”   震惊的目光齐聚在他和容褚的身上。   他看见一张张惊愕的脸,眼神里透露着不可思议。   还有地仙那痛哭流涕的脸,脸上带着惊喜又激动的笑。   而太上老君和药王捂着脸,幽幽长叹。   只有容褚面无波澜地宣布:他要迎娶禹游上神为尊后。   这次连禹游都傻眼了。 第40章   禹游重生这件事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的。   比这件事更震惊的是:神尊要大婚了, 对象还是禹游!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当日禹游上神献祭神魂开启诛仙阵,尊上悲痛欲绝,欲随之而去, 他们之间的情谊或许早就超越了生死。   前些日子, 尊上宠溺灵宠的消息频频传出, 不少人在背后小声议论, 毕竟上神已死, 尊上若是能快速走出阴影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也有不少声音说尊上薄情寡义,上神才死了多久, 尊上就另结新欢。   没想到……   尊上养的这只灵宠就是禹游上神?   神尊莫不是在玩什么养成的小游戏吧。   虽然上神死而复生,疑点重重,但也没有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毕竟以神尊如今那护犊子的劲,若是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上神,很有可能第二天就被派遣到荒芜之地历练。   这跟被贬下凡有何区别?!   让不少神官为之头疼。   原本上神的性子就不是能容人的,如今还有神尊作为靠山, 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尊上这么多年明目张胆的偏爱,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   禹游爬到桃花树上, 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他的脸被酒意熏得红扑扑的, 心不在焉地想着容褚说的那句话。   要与他结契,成为道侣。   虽然他知道其实容褚很早开始就在准备了。   挺好的。   容褚什么都好。   “兔兔。”   容褚就站在桃花树下,朝他伸出双手。   禹游:“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褚:“跳下来吧,我接着。”   禹游朝他翻了个白眼:“哪怕我直接跳下去, 也不会摔着。”   容褚静静地站在原地, 伸出的手也并未收回来,眉眼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禹游抿了抿唇, 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他朝着容褚的方向跳了下来。   被抱了满怀。   禹游忽然觉得,有时候脆弱一点也好。   心安理得地享受宠爱,任性且随心所欲地活着。   “容褚。”   “嗯?”   禹游抱着他的肩膀,仰头亲吻着容褚的嘴角,轻声笑道:“庆祝我们认识的第八万年。”   容褚把他抱起来,一步步走向寝殿:“都八万年了,只是亲一口是不是不够?”   禹游靠在他的怀里,眼神朦胧,眉宇间流露几分醉酒的媚态。慵懒地抱着容褚的脖子,在他的下颌线处落下一吻。   “今日是你的生辰,自然是什么都依你。”   晚风渐起,烛光摇曳,   暧昧的喘声不断响起。   明黄色的缚仙绳箍着他的手腕。   容褚的手摁着他的腿不让他乱动。   温热的舌间打着圈。   禹游浑身轻颤,脚趾蜷缩着。   他的耳朵湿漉漉地垂在鬓边,呈深粉色,上面还有几个明显的齿印。   禹游咬着唇,将所有呜咽声咽下。   “别哭。”   容褚吻去他的泪水,将那缚仙绳解开。   ……   缓缓而入。   禹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沁着泪珠,双眼迷离地看着容褚额上的两个银角。   他轻轻抚了上去。   容褚顿了下,原本缓慢温柔的节奏逐渐凶狠猛烈。   “呜。”   禹游连忙松开手,又被容褚握住。   容褚急促的呼吸落在他耳边,暗哑的声音夹杂着喘息:“我的龙角跟你的兔耳一样敏感,你碰,我会很喜欢。”   禹游摇摇头。   “不要。”   容褚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哄道:“为何不要?”   禹游整个人抖了起来。   只能按照他所说的,一下又一下抚摸他额上的龙角。   可他发现,容褚的龙角只要被他碰着,就会变得格外兴奋。   最终受苦的还是他。   禹游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条小鱼,被翻来覆去煎了几遍之后,终于歇火了。   他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还没等他彻底睡着,容褚又把他弄醒了。   禹游双手慌乱地抵在他胸前,不让他压着自己:“不是已经好了吗?”   容褚握着他的手亲了亲。   “方才用的是这根,可另一根……”   禹游猛地一颤,圈住他腰的腿收了回来,然后不经意地踹了他一脚。   在容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往后爬了几步。   然后被他拽住了尾巴,将自己拖拽了回来。   “不是说好了今晚都会依我吗?”   禹游看着他,吞咽了下口水。   “不、不要。”   容褚把他抱起来,让他坐着,低声诱哄着:“上次不是可以吗?”   禹游吃痛地闷哼了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渐渐用力划出几道红痕。   “你看。”   容褚摁了下他轻轻鼓起的肚子。   ……   天蒙蒙亮的时候,禹游变回了兔子。   他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银白色的龙再次将他圈起来,舔着他身上的毛毛。   一夜好眠。 第41章   瑶光谷。   漫山遍野的小雏菊随风摇曳。   禹游叼着一朵白色的小雏菊来到容褚面前。   这次容褚知道他的意思了。   容褚举起来仔细瞧了瞧, 夸道:“还是兔兔选的小花好看。”   禹游:“……”   这不大都长得差不多吗?   颜色都一样,花的形状也一样。   倒也用不着硬夸。   容褚把手里编织的花环带到他头上。   “漂亮的兔兔。”   禹游有些僵硬不敢乱动,怕花环会掉下来。   最后只好变回人形,把花从头上拿下来, 戴在手腕上, 刚刚好。   禹游牵着容褚的手, 带他来到山顶, 这里立起大大小小的木碑。   上面刻着禹游族人的名字, 是他亲手一个个刻的。   风吹过,片片花瓣在空中飞舞。   禹游带着容褚来到一处木碑前, 把手里那一束小雏菊放下,还带了两壶他和容褚自己酿的桃花酒。   若是他们泉下有知,应该是会高兴的吧。   “走吧。”   “嘘。”   禹游吹了一声口哨,朱雀叫了一声,扇着小翅膀回到他的肩膀上。   “啾。”   朱雀亲昵地用小脑袋蹭他的脸。   虽然朱雀的记忆还在封印,早已不认得禹游了, 可当禹游再次与它缔结契约的时候,它丝毫没有反抗,特别高兴。   它只记得这是在神宫时与它打闹的那只小兔子。   重灵几次想要开口把朱雀留下来, 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他明白, 朱雀真正想待在的是禹游上神身边。   他留不住也勉强不得。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禹游把朱雀丢给他养了。   所以朱雀还是养在了重灵身边。   神尊特别高兴。   这只傻鸟总算不用碍着他与禹游了。   可让容褚没想到的是,刚送走朱雀,转眼又多了一人。   今日是庄文翰飞升的日子。   说来也是让人奇怪, 庄文翰作为炼器世家少主, 天资只能说是一般,却能在万年不到的时间达到化神期, 甚至要渡劫飞升!   难不成炼器世家走了什么大运?   炼器世家的人却对此三缄其口,只是每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便红光满面,看起来就像是得到贵人相助。   只有庄文翰自己知道,他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是禹兄,钦点的他飞升神祇之位。   庄文翰握着手里朱红色的羽毛,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福泽山上,雷霆闪电,狂风骤起,却隐隐约约有一股紫气东来之兆。   仙门百家汇聚于此,看着正在渡劫的庄文翰难免生出酸意。   他们在场的这几人,哪个不比他的天资高,哪个不是修炼上千年才达到化神期。   可机遇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   神界的人也在看热闹,凡界有人飞升那可是大事。   “又有凡人要飞升了!”   “快去看看!”   雷劫刚起,朱雀就感觉到有些焦躁不安。   像是遗忘了什么,可它如何也想不起来。   重灵只好把它带到禹游面前。   禹游原本趴在软榻上补眠,听到重灵的话想起有神官上报说的有凡人渡劫一事,立刻就想到了他曾经拔下朱雀的毛送给庄文翰这件事。   没想到这么快那小子就要飞升了。   禹游变成小兔子趴在容褚头上,在众神官面前飘过。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这银龙的气息这么强,你觉得还有谁?”   “那龙头上是不是还坐着……”   “一只纯白的兔子。”   “……”   “难不成你们觉得还有谁敢坐神尊头上?”   禹游变回人身,抓着容褚两根龙角,俯冲云霄。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就在庄文翰快要支撑不住,打算召唤那根羽毛时,禹游及时赶到,他拽了一下容褚的袖子。   容褚小声拒绝:“不要。”   禹游:“可我想让他上来桃林伺候我。”   还不是你做的饭太难吃了。   容褚垂眸凝视着他的脸,有几分委屈和不满:“你有我伺候就够了。”   禹游噎了下。   好一会,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地在容褚耳边说了句:“那今晚便让小仙伺候神尊。”   他又不是不知道容褚在想什么。   这头色龙简直就是欲壑难填,好像怎么喂都喂不饱。   想到这里,禹游愤怒地看了他一眼。   容褚微微一笑:“既然上神都这样说了,本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轻轻一挥手,原本的雷霆紫电忽然消失,一道神光落在庄文翰身上,神界入口缓缓打开。   庄文翰原以为自己会撑不过去,而此时他的伤势正在快速愈合,浑身充满了神力。   他渡劫成功了。   “八十一道雷劫,这才到哪,怎么雷劫就散了!”   “沐浴神光……他成神了!”   “怎会如此?!”   只有神界众人一头雾水地看着躲在云层里的神尊和禹游上神。   方才神尊出手,他们都看见了。   看来凡界这小子能飞升或许还是得到这两位的点化。   禹游了却一桩心愿,有些开心。   以后再也不用吃各种草了。   他的衣食起居可以放心交给庄文翰。   他再次骑着龙路过众位神官面前,还向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看着禹游扯着龙须,骑在容褚头上,不少神官都只剩下了沉默。   神尊这给他惯的,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