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中世纪当牧师》
　　作者：指尖言
　　文案：
　　（虽然是感情流文案，但是感情线慢热，以剧情为主。）
　　中医院内科副主任乔礼因一场医闹被捅身亡，醒来却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叫《血色玫瑰》的中世纪背景言情小说，他成了书里跛脚大帝心中白月光的早死哥哥，而他们一家将在不久后从自由民身份变为领主奴隶。
　　【受视角】
　　乔礼在美国读了七年医学外科，好不容易毕业回国进了省级三甲医院，正前途一片光明之际，一场意外让他再也拿不了手术刀。
　　好在他因祸得福，虽然和歹徒搏斗时伤了手，但他却得到了一个药庐空间。
　　于是，乔礼重新改学中医内科，七年后终于混上了中医院的内科副主任，结果一场医闹直接把他送去了中世纪。
　　乔礼:“……”就好气！
　　【攻视角】
　　达伦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卑贱的奴隶。
　　哪怕他心里并不甘愿被人驱使，也不甘心自己要终生为奴！
　　只是他要怎么才能摆脱奴隶身份……
　　没想到， 转机就在那一次的奴隶买卖市场上，那位自由民出身的年轻老爷居然愿意出钱买下瘸腿的他。
　　乔里老爷年纪不大，却是个善良聪慧又正直的牧师学生，他不像别的老爷那样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打骂奴隶，也不会去苛待仆人，甚至连他瘸了的腿，乔里老爷都亲自找来珍贵的草药给他治疗……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待在老爷身边，保护和照顾乔里老爷，是他奴隶生涯中最轻松快乐的事。
　　可是渐渐地，他不甘心只默默地待在乔里身边了……他想拥有他！
　　阴郁凶狠，只听受话的忠犬奴隶攻×腹黑博学，中西医都拿手的穿越受
　　达伦×乔里（乔礼）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种田文 穿书 西幻 正剧 中世纪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里，达伦 ┃ 配角：珍妮，乔妮，埃尼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论现代人如何适应中世纪
　　立意：不怕困难，迎难而上


第1章 中医乔礼
　　乔礼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父母都是三线城市的医生，叔叔伯伯也都是从事跟医学相关的工作，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对医学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甚至还获得了霍普金斯医学院的全额奖学金。
　　他在国外读了七年外科，顺利毕业，一回国就进了广州的三甲医院，结果工作不到半个月就遇上歹徒当街持刀伤人，他上前阻止，争斗中被歹徒砍了五刀，还伤到了手。
　　命是被抢救回来了，但他却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乔礼正心灰意冷之际，无意中发现自己有了一个药庐空间，里面有神奇的药田，有强身健体作用的温泉，有珍贵的药方宝典，还有自带时间停滞功能的中药柜子。
　　乔礼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确实是挺遗憾的，但能得到这个药庐空间好像也不算很亏。
　　身体康复后，乔礼干脆重新改学中医内科，同时自己亲自在空间内种药材，研读药方宝典。他悟性高，记性好，加上空间里的药方宝典相助，很快就在中医界打响了名声，上个月还升了省中医院的内科副主任，前途又是一片光明。
　　.
　　七月中，中医院内。
　　乔礼刚下班，正准备走出医院大门，就遇上了一对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蛇皮袋的老夫妻。
　　他们一见乔礼走出门口，就眼睛一亮，连忙喊道：“乔大夫！”
　　乔礼不记得他们了，不过按他们感激涕零地看向自己的表情中可以得知，这老两口应该是来感谢他的，就是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哪一位谁才是自己的病人。
　　他们老两口把手上的四个蛇皮袋递给乔礼，老爷爷不好意思地说：“乔大夫，这是咱们家自己种的一些红薯、玉米，还有黄豆和花生，这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您拿回去尝尝吧。”
　　乔礼客气地婉拒几句，说他们客气了。
　　老奶奶一脸感激地看着乔礼：“乔大夫，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了吧。要不是你，我家狗蛋儿也不会捡回来一条命，咱家穷，买不起好东西，只好拿自家种的东西来谢谢你。”
　　狗蛋儿！
　　乔礼记起来了，半年前这老两口带着一个浑身瘦骨嶙峋的孩子过来求治，那孩子本名是叫赵长生，小名叫狗蛋儿，是这老两口的孙子。
　　当时这爷爷奶奶跟他说，赵长生是早产儿，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取了个贱名，也是希望贱名好养活他的意思，可狗蛋儿这回生病，中医西医都看了不少医生，结果都没能看好，所以他们才经熟人介绍，找到了乔礼这位中医界的黑马。
　　就是这个极具特色的小名，让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乔礼对他们笑了笑，就收下这几袋农产品，然后说道:“哪里，我也很喜欢吃玉米，喝豆浆做早餐的，这几袋农产品很重吧？真是谢谢你们大老远拎过来送给我。对了，你家长生最近怎么样？”
　　医院明文规定医生不能收红包，不过像这种不值什么钱的农产品，病人非要送的话，只要不超过200块钱，医院并不严格要求医生不能收，更何况，乔礼在半年前，是自掏腰包替他们付了一半医药费的。
　　老爷爷开心对他说：“长生现在长高了，上周参加学校跑步比赛，还得了第一名。”
　　“那就好，爷爷你替我给长生问个好。”
　　“哎，他听到肯定开心，狗蛋儿其实可想你了，还说以后也要跟你一样当个大医生呢。”
　　乔礼心情也不错，笑着说:“很好啊，志向远大。爷爷你要跟他说，要好好读书才能当好大医生。”
　　“哎，那是。”
　　乔礼哼着歌，把装着农产品的几个袋子放进车后箱，在盖下车后盖的那一刻，他意念一闪，把跟银色汽车格格不入的几袋农产品放进空间，这才驾车而去。
　　车子在广州市人民医院大门经过的时候，他看见好几个人举着横幅，上面写着“张志新，还我儿子命来！”
　　这位张志新是人民医院颇有名气的儿科医生，不过前阵子他给一位孩子做换肾手术，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孩子术后排异反应强烈，没两天就去了。
　　按理说，这不属于医疗事故，孩子的死亡跟医生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家属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乔礼把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拿出口罩带上，这才下车去妇科办公室找到堂姐乔妮，将相关资料递给她。
　　乔妮接过来，问：“阿礼，过两天小宝生日，你有空就过来我家吃顿饭。”
　　乔礼想了想，“行，我那天有空，早点过去帮忙，姐，你想吃什么菜，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实在吃不惯西餐，就买了好多本中餐菜谱，照着上面的菜谱自学做菜，就这样自给自足了八年，自己现在厨艺都好到可以开个中餐馆了。
　　乔妮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我想吃冬菇焖鸡，酸菜鱼，还有小宝最喜欢吃你做的酸甜排骨。”
　　乔礼比了个OK的手势，“收到，那我先走了。”
　　乔妮跟他挥挥手：“开车小心一点。”
　　乔礼关了门，一路下到负一楼停车场，正想打开车门时，腰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侧头一看，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中年男人正疯狂地看着他，嘴里喃喃自语道：“张志新，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说着，又激动地把刀子捅进去几分。
　　乔礼忍不住痛倒在地，脑子里最后想的却是：你认错人了！
　　……
　　乔礼感觉脑子迷迷糊糊的，时不时就传来陌生的语言，有男有女，有唉声叹气说话的，也有伤心带着哭腔的，但这些句子听着像是英文，但是发音太奇怪了，他听不太清楚。
　　乔礼很想清醒过来看看是哪个外国医生给他治疗，但是脑子太混沌了，于是又晕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乔礼突然又觉得脸上痒痒的，又有点湿漉漉，像是被家里的金毛犬舔脸一样，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一张放大版的羊脸。
　　我擦。
　　乔礼忍不住往后移了移身子，那只山羊似乎也知道自己吓到了他似的，就转身晃悠晃悠地回到自己待的地方了，因为块头太大，旁边还有四只鸡给它挪了挪地方。
　　乔礼目瞪口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木屋，高度挺矮的，但是看起来并不狭小，这是因为它没有任何的房间，直接一眼就可以看清全屋。
　　他身下的床正对着门口，靠近门口的左边有一个大铁锅，架在一圈石头围成的地坑上，这应该是个火塘，看着像是做饭的地方。
　　而靠近门口的右边则站着4只鸡，一头山羊，一头有些瘦的奶牛，看来这个角落是个畜牲棚。
　　畜牲角再往上一点，那里放着一套矮桌椅，上面搁着一些木碗木勺，长桌旁边还放了好几个陶罐，跟一堆奇怪的木制工具。
　　而他身下的床铺，往左放着一张空床，往右也放着两张木床。
　　这四张木床，与其说是床，其实就是旧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木板垫在一堆干草上，然后木板上面又铺了一层干草而已。
　　是的，乔礼现在正坐在由干草铺成的床上。
　　眼前这一幕是那么的荒诞，让乔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盯着自己现在这双少年般大小的手，手上虽然有不少浅浅的疤痕和茧子，却真的没有了他跟歹徒搏斗时留下的疤痕。
　　不会是梦吧？
　　乔礼伸手在自己脸上捏了捏，居然是痛的。
　　这不是梦！
　　就在乔礼正震惊不已时，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用力拎着一个木桶进屋，她见到乔礼时，脸上突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手上抖了抖，木桶里的水都稍稍溢出来一点。
　　小女孩把木桶放在铁锅旁边，然后一路跑到乔礼的床边，睁大了眼睛，兴奋地问他：“乔里哥哥，你醒了？你现在感觉还好吧？”
　　小女孩说的是英文，语法有点奇怪，口音也很陌生，但奇怪的是，自己居然听懂了。
　　乔礼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干枯，眼睛湛蓝的金发小女孩，不自觉用英文回了一句：“我还好，就是有点渴了。”话音刚落，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就涌了上来了。
　　这个身体的少年叫Jory，中文应该译为乔里，今年15岁，家住在一个叫威尔普村庄的地方。
　　小乔里前几天掉进河里昏迷不醒，现在住在这个身体里面的人是来自21世纪的乔礼。
　　乔礼回想一下记忆，还是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国家，什么年代，又或者说原来的小乔里根本没有国家和年代的概念，他只知道村庄外最大的人物就是男爵老爷，村庄里最能话事的顶端人物是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
　　不过乔礼根据他的知识和经验，再结合脑子里的记忆，可以猜测这里应该是中世纪欧洲某个男爵领地管辖内的小村庄，小乔里一家都是男爵领下的自由民。
　　而小乔里的父亲叫奥尔.卡伦，成年不久就抚养了哥嫂死后留下来的侄儿埃尼奥.卡伦，叔侄两人穷哈哈地过了一段日子，奥尔.卡伦直到年近22岁才娶了领主直领村庄的年轻寡妇—希尔.斯旺。
　　希尔.斯旺嫁给奥尔.卡伦时，也带了前夫的女儿乔妮过来一起生活，结婚一年，她生下了乔里，三年后，她又生下了小女儿珍妮。
　　看来，这位小女孩就是他的小妹妹—珍妮.卡伦。
　　乔礼回想着这个身体的记忆，慢慢地用这个地方的口音说道：“珍妮，我想喝水，你可以帮我拿杯水吗？”
　　小珍妮点点头，“好的，乔里哥哥。”
　　她说完就小跑过去“火塘”那里，翻出一只木碗，在她刚刚拎进来的木桶里一舀，捧着木碗就走过来递给乔礼。
　　乔礼接过来一看 ，木碗内污迹遍布，霉斑就像长在木碗内一样，而且水的颜色自带混浊，里面还有一点水草丝漂浮在上面，这似乎是刚从河里打回来的，他用鼻子闻了闻，还带着一股河腥味儿。
　　这根本不能喝啊！
　　中世纪的河水浑浊肮脏，饮用水一般都不煮沸杀菌的，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细菌，加上喝生水容易引起腹泻，以中世纪匮乏的医疗条件，一旦腹泻了，就只能硬生生地熬过去，这样就是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
　　何况自己才刚刚病好醒过来！
　　于是乔礼问小珍妮：“珍妮，你刚刚是从河里打水回来的吗？”
　　小珍妮点头，告诉他：“我准备午饭的时候没有水了，就去河里打水回家。”
　　乔礼对她说，“那你赶紧去准备午饭吧，我没事了。”
　　小珍妮对他说：“好的，乔里哥哥。”说完，她就跑去铁锅那里，拿了个木碗从一个陶罐里舀了一些豆子倒进铁锅，又往里面加了水，就开始在火塘里点火煮豆子。


第2章 家人
　　乔里趁妹妹正在忙着做饭，他立刻把木碗里的水悄悄地倒在地上，由于地面是踩实的泥土，很快就把水给吸收了。然后他拿着木碗下床，走到火塘里看妹妹珍妮做饭。
　　珍妮这时候一边看着火塘里的火，一边拿了颗卷心菜放在桌子上切菜，因为用的是木刀，所以她要用很大的力气去切卷心菜。
　　乔里见状，直接对她说：“我来切菜吧。”
　　珍妮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木刀递给乔里，然后她也没闲着，继续给火塘里加柴吹大火势。
　　乔里刷刷地把卷心菜切了，问她，“还有什么活儿要我帮忙吗？”
　　珍妮摇摇头，然后有些奇怪对乔里说道：“乔里哥哥，你怎么不穿上外袍？”
　　“什么外袍？”乔里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上身一件长及屁股的无袖背心，下身一条绑带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包脚趾的木制拖鞋。
　　这套背心长裤已经有些年头了，布满了数不清的黑色污渍，压根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布料的触感也粗糙生硬，而且上面还散发着一股难以掩盖的酸臭味。
　　珍妮见乔里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衣服，就以为他昏迷了好些这些天，忘记自己的外袍放在哪里了，她直接跑到床铺那里，从旁边的一个座椅上拿起一块又黑又皱的布，小跑过来递给乔里。
　　乔里皱着鼻子，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这块比自己身上还要脏、臭、破的烂布。
　　这块烂布居然是他的外袍，21世纪的流浪汉都穿得比他好上不知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他从脑海中得知，自己身上这件“无袖背心”叫内袍，相当于中世纪农民的内衣，而这件外袍才是正常的衣服。
　　于是乔里捏着这块烂布，迟疑地看向珍妮，“那个……珍妮，我还有其他衣服吗？”
　　珍妮轻轻地摇了摇头。
　　乔里痛苦地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对珍妮说道：“那我去河里洗一下这件衣服。”
　　这件外袍实在是太脏了，乔里实在是没法忍受自己身上要穿一块N年没有洗过的烂布，等这件外袍晾干了，接下来内袍和裤子也要洗得干干净净。
　　珍妮担心地问他，“乔里哥哥，你现在要去河边？”
　　乔里哥哥就是过木桥的时候掉进河里淹昏了的，他昏迷了好几天，母亲都哭了，家里所有人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最后还是父亲去求了牧师老爷，才拿到圣水回来给乔里哥哥喝下去。
　　现在的乔里并不知道这些事，就只是对珍妮点了点头，然后他看见桌上的这堆木碗也挺脏的，他可不想一会儿还要用脏碗吃饭，就说道：“珍妮，我可以先用桶里的水把这些木碗洗干净吗？我会拎木桶去河里打水的，等我洗完衣服就再打一桶水回来。”
　　珍妮虽然有点奇怪乔里哥哥怎么突然要洗衣服和木碗，母亲一向是在晚饭吃完之后才会去洗木碗的，不过乔里哥哥现在也不叫她去洗，既然不用麻烦到自己，她当然不会反对。
　　拎着木桶走出门口，乔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家房屋，发现上面是麦秸和牧草铺成的屋顶，下面是用一层层的木板横着钉建起来的墙壁，果然是典型中世纪风格的乡村房屋。
　　他知道这种木屋也叫长屋，是“多功能的混合房”，也就是说它没有隔出房间，大家吃饭、做菜、睡觉、养畜牲都是在长屋里面进行的。
　　据说中世纪的农民之所以会跟畜牲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是为了防范盗贼和野兽，二是因为柴火缺乏，因为在寒冷的冬天，牛羊无法在室外存活，只好让它们跟主人一起待在有火塘的室内生活。
　　乔里按照记忆走去河边，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肮脏湿漉的道路，周围的房屋也基本是由麦秸或者牧草屋顶和木板墙壁组成的长屋，长屋周围会用栏栅围出一小块菜地，有些大一点的长屋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畜牲棚，有的畜牲棚有屋顶，有的畜牲棚只是用木板围起来的圈栏。
　　走了差不多15分钟后，乔里终于看见了一条河，河宽大概在四米左右，长得看不见尽头，这是村庄的分界河，它把整个村庄聚居地分隔成东西两岸。
　　东岸是村庄绝大部分上等人居住的地方，乔里隔着河流可以看见对面有一座较为庄重的建筑，它是用许多坚硬的石头和某种粘土砌出来的，屋顶也不是用干草，而是用大块的木板搭建的屋顶，上面还挂着一个大大的木质十字架。
　　从记忆中得知，乔里知道那栋建筑物就是村庄里唯一的教堂。
　　而教堂附近也有不少长屋，但是村东的那些长屋全都比村西的房屋要更加豪华整齐，就是占地面积也多了不少。
　　乔里收回目光，先是打了一桶水放在一旁，再蹲下来洗外袍，虽然他的药庐空间还在，里面也有不少洗衣粉、洗衣液，但他完全不敢在这种公开场合拿出来用。
　　搓了很久的外袍，总算把外袍的颜色洗白了一点，乔里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看见一个跟珍妮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拎着个木桶走过来河边。
　　她约莫11、12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长极脚踝的裙子，裙子的料子看上去十分粗糙，上面也打了不少补丁。
　　她刚看见乔里时，脸上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就对他点了点头，很快就打了半桶河水离开了。
　　她光着脚离开河边，脚上沾满了黑色泥巴，拎着木桶的手臂十分纤细，但她仍然艰难地提着这么重的木桶走回家，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靠着木桶歇一会儿。
　　乔里看着她的背影，内心有点沉重。
　　刚刚珍妮是不是也是这样，手上提着装了大半桶水的木桶，一路走走停停、踉踉跄跄地走回家。
　　太阳升到正空，乔里收回目光，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外袍走回家。
　　这会儿似乎是农活结束，他一路上看到不少男人扛着木制的农具往聚居地走，他们扛着的农具形状有点奇怪，绝大部分都是木制的，外表不像现代经常看到的锄头，反而有点像木铲和木耙。
　　另外，他们身上的衣服跟自己的有些相似，一样的粗糙质地，一样的打满补丁，而他们的头发、皮肤都布满了脏污的泥土或者杂草，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行乞多年的乞丐。
　　他们当中有些人看见乔里，眼里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们大都沉默地走着，没有怎么和他说话，偶尔有一、两个人也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而已。
　　这让乔里心里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从记忆里找了找，路上的行人有好些他都叫不出名字，年轻一些的小伙子，他倒是有些印象。
　　因为提着一桶河水，乔里回去的时候多花费了一倍时间。
　　刚走进去房屋内，乔里就看见珍妮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见到乔里就放下手里的木勺，快步走过去，关心地问他：“乔里，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位就是原主的母亲了，好像叫希尔.斯旺。
　　乔里放下木桶，对她笑了笑，“我没事了，妈妈。”
　　“那就好，你先去凳子上坐着休息，等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说着，她就拉着乔里坐在桌子旁边，自己走回到火塘旁边，开始把铁锅里的食物舀出来。
　　没一会儿，又有两个男人从门外依次走进长屋内，他们走路很慢，脸色看起来很疲惫憔悴，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有不少皱纹，身形也微微佝偻着，偶尔咳嗽一声，另外一个男人比较年轻，长得也比较高，大概20多岁左右。
　　从记忆中，乔里得知，年老的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奥尔.卡伦，而年轻高大的那个男人则是他的堂哥--埃尼奥.卡伦。
　　埃尼奥.卡伦虽然是乔里的堂哥，但因为他从小就被叔叔奥尔.卡伦抚养，所以整个家庭都把他看作是长子，是家里的一份子。
　　埃尼奥一进门就看见乔里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桌旁边，连忙高兴地走过去，问他：“乔里，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乔里点点头，对他说：“埃尼奥哥哥，我没事了。”
　　这里的人不会分大哥、二哥，大姐、二姐……这样的称呼，关系一般的，同辈之间就直接喊名字。
　　同辈之间关系亲近的，又或者晚辈喊长辈，大家基本上都是喊名字，后面再加个辈分称呼，像珍妮就喊他“乔里哥哥”，她喊埃尼奥叫：“埃尼奥哥哥。”
　　埃尼奥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就好。”，而奥尔.卡伦喝完水后也走了过来，他拍拍乔里的肩膀，然后坐在餐桌的最前面休息。
　　乔里看见他们两人脸色蜡黄，喘气十分沉重，桌子下的小腿微微发抖，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们两个是属于营养不良加过度劳累，
　　乔里作为一个医生，可以看得出他们，不，应该说他醒过来后看见的所有人基本上都符合营养不良，身体劳累的症状，而在这个家里，也就数这位父亲的身体是最不健康的。
　　因为乔里从他的脸色中没有发现咳嗽的外感症状，父亲的咳嗽更像是内邪干肺，这是由于长期劳累内伤身体，而导致的脏腑功能失于调节，从而影响及肺。
　　除此之外，父亲的腰也不好，不知道是腰肌劳损还是腰间盘突出，他走路和坐下来时，也可以看得出膝盖过度弯曲，他应该还有关节炎。
　　这些毛病在一些长期劳作的农民身上是很普遍的。
　　这也意味着，这个地方的农民，过得并不容易。
　　乔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暂时要过上一段比较艰难的生活了。
　　就在这时候，父亲喝完了木碗里的水，他微微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乔里，吃完午饭，你就去教堂感谢约书亚牧师老爷，是老爷赐予我圣水让你喝下去，你才能醒过来的。”
　　约书亚牧师？
　　乔里从脑袋里翻找了一下，有关这个牧师的资料，只记得他叫约书亚.本.劳伦斯，他跟约瑟夫管事一样，是村庄里最顶层的上等人。
　　而这时候，门口那里又暗了一下，他听见母亲希尔.斯旺的声音，“乔妮，你不用你帮忙了，你去坐下休息吧，很快就吃饭了。”
　　乔里抬头一看，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慢慢地往这边走来，刚走到乔里旁边，就对他惊讶道：“乔里，你醒了。”
　　这个少女就是母亲改嫁时带过来的长女——乔妮.卡伦。
　　等等，姐姐叫乔妮.卡伦，妹妹叫珍妮.卡伦，父亲叫奥尔.卡伦，母亲叫希尔.斯旺。
　　他就说这些名字怎么那么耳熟，这简直就跟他那群堂表兄弟的英文名字一模一样。
　　还有约书亚.本.劳伦斯，这名字也跟他的论文导师一模一样。
　　咦，斯旺家族和卡伦家族。
　　伊莎贝拉.斯旺和爱德华.卡伦……《暮光之城》！
　　他这、这怕不是穿进了堂妹写的那本中世纪言情小说里。
　　那本小说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做《血色玫瑰》？


第3章 《血色玫瑰》
　　乔丽是乔礼的小堂妹，她是乔礼那众多从事医学行业的堂表兄弟姐妹之间，唯一一个没有从事跟医学有关工作的。
　　乔丽甚至在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待在家里全职写小说，而《血色玫瑰》这本书就是她的处女作。鉴于乔丽是个取名废，所以她的小说人物名字都是从熟悉的亲戚、朋友中借鉴取出来的。
　　原本乔礼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堂妹的小说事业，奈何他当时刚回国，就被她找了上来，说是让他帮忙把她的处女作翻译成英文，她想给国外的出版社投稿。
　　所以他就真的给乔丽翻译了《血色玫瑰》这本言情小说，由于时间隔得太久了，乔里只是模糊地记得一些大概的剧情，比如小说男主叫达伦，是被威尔普村庄某个人买下来的奴隶，事实上达伦是国王流落在外的长子。
　　而珍妮.卡伦则是男主的白月光，原本他们一个是自由民，一个是奴隶，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对，但再过不久时间，村庄里的耕牛会爆发一场传染病，绝大部分的耕牛都会病死。
　　卡伦一家先是失去了乔里这个亲人，然后又没了耕牛，只能用人代替耕牛干活，母亲希尔.斯旺因此劳累过度小产，后面营养又跟不上，导致她虚弱致死。再加上男爵不肯减少税收，卡伦一家和大部分交不上恩税的村民一样，被男爵没收了财产，全家都沦落为领主奴隶。
　　所以乔里淹死、耕牛病死、母亲小产病死……然后全家沦为奴隶就是他们家最后的结局？
　　想到这个悲惨的大结局，再看见这个糟糕的生活环境，乔里内心就有一种深深的悲凉，不行，他一定得想个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才行。
　　“乔里，你在想什么呢？吃午饭了！”乔妮推了推弟弟的手臂。
　　乔里这才收回发散的思维，看见桌上的食物，就知道今天吃的是稀得跟水似的燕麦粥，水煮豌豆和豌豆汤。
　　现在正是八月下旬，家里刚收获了大麦、燕麦和豌豆，但除去交给领主的各种恩税，还有上交给教堂的什一税，家里真正能留下的粮食并不算多，加上堂哥埃尼奥也快要结婚了，需要卖一部分粮食换成钱币，等来年给他准备新房。
　　乔里按照脑海中的记忆，知道了这里的粮食产量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低，种下一颗小麦种子，最多只能收获六颗小麦，这还是在领主精细化管理的自营地才能有这个1：6的理想产量，普通自由民能达到1:4的产量已经算很好了。
　　小麦算是这里最昂贵的粮食，算是经济作物，是自由民拿来换钱的，一蒲式耳的小麦可以卖到25个铜币。
　　蒲式耳是容积单位，换算成重量，一蒲式耳相当于50斤，也就是说2斤小麦才卖1个铜币。尤其现在生产力水平这么低，一英亩地才产那么6、7蒲式耳的粮食，而一英亩相当于6亩多。换句话说，中世纪这里的亩产大概是50斤左右，就这点产量，自由民自己都吃不饱肚子，想要在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里赚钱更是难如登天。
　　这时候，母亲已经给父亲和埃尼奥盛了满满的燕麦粥和豌豆，还有豌豆汤，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吃得最多才能补充体力。
　　看见大家都拿起木勺吃得欢快，乔里也只好入境随俗地拿起木勺，开始吃异世界的第一顿饭，那味道，怎么说呢，没盐没油的，感觉像是吃没有味道的燕麦稀水。而那半碗豌豆，乔里只吃了两口就给了妹妹珍妮。
　　珍妮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豌豆，十分的惊讶，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乔里哥哥，你不吃豆子吗？”
　　母亲也不赞同地看向乔里:“乔里，你才刚刚醒来，要多吃点。”
　　乔里连忙摇摇头，“我睡了很久，一下子吃不了那么多的食物。”其实他是不习惯吃这样的食物。
　　母亲信了儿子所说的话，毕竟要不是真的没有胃口，在大家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谁会真的把珍贵的食物让给别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人。
　　吃过了午饭，父亲和埃尼奥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又拎着农具出去干活了，然后乔妮也拿上工具去公地给领主老爷服农役。
　　在中世纪，每户家庭都要派出一名成年人去领主公地干活，而且一周要给领主干三天的活儿。
　　最后，母亲希尔则带着小女儿去份地里翻晒牧草，这是很重要的农活，要是牧草没有晒好，冬天里的奶牛、耕牛还有山羊就没有足够的食物让它们度过冬天，等到来年，整个家庭的生活只会更加地艰难。
　　等大家都走了后，乔里才进去空间里的小别墅，这是他得到空间后，在网上买的钢构别墅板房，除了别墅之外，他还跟个囤积狂一样，在里面囤积了很多东西。
　　不过这会儿，乔里只是去洗漱间美美地洗了一个澡，又给自己准备了一大碗鸡蛋面，等吃完面后，他才从空间里出来，准备一会儿就去教堂给牧师道谢。
　　……
　　这边，约书亚.本.劳伦斯牧师刚刚做完圣祷，往常他做完圣祷，就要开始给学生爱德华上课，教导学生神学知识。
　　但是由于爱德华的哥哥前段时间因病过世了，爱德华这个骑士次子就成了骑士领的继承人，三天前，他被家族接了回去，接受家族的骑士教育。
　　约书亚把祭坛打扫干净，就看见教堂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乔里走进教堂，按照这里的习俗跟牧师打招呼，“牧师老爷，日安。”
　　约书亚抬头，发现走进教堂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好像是前阵子过来求圣水的老奥尔家的小儿子，似乎是叫乔里，听说这孩子之前掉进河里淹昏了，不然老奥尔也不会过来为他求圣水。
　　不知道是不是乔里掉过河里的关系，约书亚总觉得他的脸比其他人干净很多，头发也不像其他下等人一样乱糟糟、臭哄哄的，这让他倒是比别的自由民看起来要体面一点。
　　“日安，小乔里，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乔里腼腆地对约书亚一笑，带着感激地看向他，“多亏了您给我父亲圣水，我才能醒过来，真是非常感谢您，牧师老爷。”
　　约书亚笑着对乔里道:“只要你真诚信奉圣主，圣主将给予你赐福。”
　　乔里忙赞同道:“是，牧师老爷，您说得对，感恩圣主。”
　　约书亚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急切的男声。
　　“牧师老爷……”一位自由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约书亚转开视线，问他:“戴维夫，你怎么了？”
　　戴维夫停住脚步，有些拘谨地抓了抓身上的袍子，然后非常恳切地看向牧师，“牧师老爷，我小女儿前天突然得了咳病，这两天一直咳，都没法睡觉，求牧师老爷赐圣水和草药。”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三颗铜币，双手奉上，递给牧师。
　　“恩……”约书亚沉吟一下，对他说:“你跟我过来。”
　　戴维夫立刻跟着约书亚走进教堂后院的小院子里，等他们再出来时，乔里明显看到他手里捧着一个木碗，碗里放了一些植物，上面还开了蓝色带有白点的花。
　　那是琉璃苣！
　　琉璃苣是紫草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于中海地区，内服具有解毒、退烧、治疗干咳的作用，外用则作为一种敷在伤口处缓解疼痛的膏药，这是在中世纪欧洲就开始使用的药草。
　　约书亚在祭坛上用木勺给戴维夫手里的木碗添了一勺圣水，而后对他道:“你回去再加两碗水煮热草药，煮沸后，就可以让你小女儿喝下去。”
　　戴维夫捧着木碗，深深地给约书亚鞠了一躬，然后感激涕零地对他道:“谢谢牧师老爷。”
　　约书亚点点头，对他道:“圣主在上，只要你们真诚祷告，你女儿会得到圣主的赐福，恢复健康。”
　　戴维夫忙点头，“谢谢牧师，感恩圣主。”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碗离开了教堂。
　　乔里看到这里，有些若有所思地问约书亚，“牧师老爷，刚刚您给他的草药能治好咳病吗？草药是不是什么伤病都能治？”
　　约书亚有些无言以对，这种年纪的小男孩总是好奇心特别旺盛，事实上，他也只是按照教会发的医典，给他们病况相对应的草药，但很多伤病，并不是医典那点草药记载就能治好的。
　　约书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什么样的草都能当药的，要对伤口有好处的草才能做草药，不同的伤病要用不同的草药治疗。小乔里，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明白的事情。”说完，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乔里，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乔里识时务地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牧师老爷。”
　　约书亚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对他挥了挥手。


第4章 艰难生活
　　从教堂出来后，乔里在村庄附近到处走了走，一方面想加深脑中印象，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里的环境。
　　他顺着河流一路走下去，很快就看到两边是非常平整宽阔的土地，因为农忙刚刚过去了的关系，田地上全是黑黝黝的、带着麦茬的泥土，这一片肥沃整齐的田地都是属于领主老爷的。
　　领地里，每一个村庄最好、最肥沃的土地绝对是被领主老爷占有的，也叫做领主公地。这种公地平时多是由领主农奴和服杂役的自由民打理，而到了农忙时期，那村庄的所有人都得先为领主干完农活，才能去忙活自家的份地。
　　不得不说，中世纪欧洲的农民过得可比中国古代农民要艰难得多。
　　乔里放眼望去，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大山，那里有着成片的森林或者灌木丛生的荒地，那里是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生机勃勃的，茂密的植被为数不清的动物们提供了生存的环境，所以山里的野生动物肯定非常丰富。
　　但乔里这时却没有那些穿越者动不动就进山打猎，卖肉换钱，发家致富的想法，不为别的，因为领地内的一切都属于领主。
　　一个连木柴都要交了恩税后，才能捡森林枯枝回家当木柴烧的地方，他要是擅自去打猎，估计明天全家就要被警役找上门了。
　　乔里心酸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再次经过教堂的时候，他心想着，还是当牧师好啊，整天呆在教堂里，早中晚做几个祷告，什么农活也不用干，在村庄里就是最顶层的上等人。
　　咦，等等，或许他去当牧师也不错。
　　首先，牧师的社会地位高，跟村庄管事一样，是最顶层的那类人。
　　其次，生活条件好，住在村庄最豪华的房子——教堂，在村民们交的什一税中抽分成，除此之外，每年教会也会给牧师发工资，领主还会拨一些土地给牧师。
　　最后，就是专业对口，在中世纪，牧师除了给村民们传播信仰之外，还会兼顾医生工作，给村民们看病，不过治疗方法嘛，就见仁见智了。
　　当然，他作为一个中西医学都涉猎广泛的现代医生，给中世纪这些土著看病，还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乔里抬头看了一眼教堂，心想，或许他该做一份有关牧师的职业生涯规划了。
　　……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炙热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乔里和母亲在自家份地里翻晒牧草，他浑身冒汗，喘着气把地上的牧草翻晒了两次。
　　穿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除了第一天刚刚醒过来不用干活，次日他就被母亲叫去份地里翻晒牧草，不然就是去豌豆份地里除草，而且是从早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就一直干到傍晚太阳完全下山，就只有吃午饭的时候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乔里原本已经做好了在中世纪生活会不太容易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何止是不容易，简直就是地狱级别。
　　希尔扬起木耙，把牧草平整地翻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滴落在地里。
　　她抬手擦了擦汗，看了下太阳的位置，听见乔里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响后，她对儿子说道:“乔里，你先回家吧，和珍妮一起准备午饭，剩下的一点点活儿，我干完了就会回家的。”
　　乔里停止了动作，喘着气说，“好的，妈妈。”说完，就扛着木耙往村庄方向走。
　　沿着灌木丛茂盛的小道走了十几分钟，然后拐了两个方向，乔里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环绕四周，见周围都没有人烟，他才蹲下身子，借着灌木丛的遮挡消失在荒野。
　　5分钟后，乔里又出来了，他擦了擦刚刚吃完三文治的嘴巴，然后将目光往四周飞快扫了扫，见周围依旧没有人影，他才从口袋里拿出育好苗的红薯块，走到向阳的地方，拔掉周围的野草，将红薯苗种了进去，再把泥土拨回去盖好。
　　这两天，乔里就没少想怎么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空间里的东西不好拿出来，家里穷得很，饭都吃不饱。
　　小说里的穿越者动不动就做小吃卖钱改善家里的路子，在中世纪这里根本行不通，先不说家里只有少的可怜的食物，根本不可能让他随意拿来做小吃挥霍。
　　就算家人同意，可家里就只有这3种食物:卷心菜、豌豆、燕麦，连油都没有，他又能做什么小吃出来呢 ，哪怕他真的做出来了，可中世纪生产力低下，商品经济约等于无，大家都背负着极大的生存压力，每日辛勤劳作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食物，又怎么可能会去买小吃。
　　想到这里，乔里心里叹了口气，他绕过灌木丛，顺着小道走到河边，把木耙搁在地上，蹲下来去摘野菜。
　　这是欧洲锦葵，原产于欧洲及北美洲，性味辛平，叶子可以用来做稀粥和烧汤，吃起来味道软软滑滑的，有点像木耳菜或者莼菜的口感。
　　原本乔里是不敢随便在野外挖东西回家的，怕被人抓到要发钱，不过前天他干完农活，跟着母亲走路回家时，看见几个像非洲难民一样的可怜人在地上拔野草往嘴里塞。
　　乔里问了母亲之后，他才知道那几个衣不裹腹，身上可以看见肋骨的可怜人就是领主奴隶，每天只有少少的一点食物，劳作强度却比自由民要大很多，所以他们在肚子饿的时候会去生吃野草充饥，又或者疯狂喝河水来骗肚子。
　　也是通过这事，乔里才知道，长在荒野的野草被人拔了，是不会受到处罚的，因为野草对领主一点用处都没有。
　　拔了一把野菜，乔里又在附近拔了一些药草，预备拿回去晒干做药材。
　　自从决定以后要当牧师，乔里这几天思来想去，觉得从一个自由民变成牧师的难度太大，除非有什么大机遇能够提升他在村庄的地位才行。
　　于是他就把目光移到了村庄耕牛将要发病的事情上，而且已经开始着手翻看药典，随时随地注意这里有什么可用的药草。
　　当然了，给耕牛治病不一定能让他顺利当上牧师，但如果他还发现了亩产惊人的红薯，并且把它送给牧师呢？
　　.
　　手里抱着野草野菜，肩膀上扛着木耙，刚刚吃了三文治垫肚子的乔里，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去。
　　他刚刚走到村庄小道上，就遇上了一位扛着木铲的中年男人，他叫查理.汉纳姆，是住在他家左边的邻居。
　　乔里先跟他打招呼:“日安，查理叔叔。”
　　老查理说:“日安，小乔里，你又拔野草回家吃啊？”
　　乔里尴尬地笑笑:“是啊，最近肚子老饿，想多吃点东西。”看来他吃“野草”这件事已经传遍村庄附近了。
　　老查理哈哈一笑:“你这是要长大了。”
　　两人边走边闲聊了两句，不一会儿就走到家门口，各自回了家。
　　家里，珍妮正在火塘前煮豌豆，她一看见乔里，就期待地朝他挥了挥手，“乔里哥哥，你回来啦？拔野菜了吗？”她说‘野菜’这个单词时，还是不太熟练。
　　“恩，珍妮。”乔里对她应和一声，然后走到她面前，将那把欧洲锦葵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说:“这种野菜是要把叶子摘下来，然后放到汤里煮。”
　　“恩。”小珍妮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期盼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野草，眼中有着渴望的光亮。
　　乔里看见她的眼神，心里不由得笑了笑，想到他前晚刚开始将野菜带回家，要珍妮放进汤里煮的时候，她还不乐意。
　　珍妮那时候跟他说:“乔里哥哥，只有在冬天没食物时，我们才会吃野草，现在只有吃不饱肚子的奴隶才吃野草。”
　　乔里当即回答她:“对啊，奴隶吃不饱肚子就会去吃野草，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吃野草？我现在在家也一样吃不饱肚子啊，珍妮，你每天分到的食物那么少，你能吃饱肚子吗？”
　　听起来好像也没错。
　　没什么见识的珍妮还真被乔里的这一番话给说服了，把野草丢进汤里煮，然后那天她的肚子终于有了一点饱的感觉。
　　打那儿之后，她就每天都期待乔里带回来的野草，没办法，她自己拔的野草没有哥哥拔回来的好吃。
　　乔里把木耙放好之后，就将手上的草药递给珍妮:“来，帮我把这些草药拿去菜地的角落里晒好，我来煮野菜汤。”
　　珍妮接过那把草药，点点头，“好的，乔里哥哥。”说完就飞快地跑到屋子外面的菜地里。
　　乔里趁机赶紧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盐罐子，往锅里的豌豆用力抖了一下，然后立刻收回空间里。
　　虽然他不敢把空间里的食物拿出来给这里的家人吃，但是平时给家里的食物偷偷放点盐还是可以的，不过即便是放盐，他也只敢抖一下盐罐子，不敢抖两下。
　　没办法，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天天吃燕麦粥，豌豆和豌豆汤，就偶尔吃一下卷心菜，不但分量少，还没盐没油。
　　说没盐也不准确，因为母亲每天都会给晚饭放那么一点点，约等于无的粗盐。
　　不管是中国封建社会，还是西方中世纪，官方上层都会对盐业进行的干预和控制，尽可能地获取盐利，这也导致了食盐的价格昂贵，偏偏因为食盐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是人人都要吃的，不吃就没有力气，即便价格昂贵也必须挤出钱财去购买，所以母亲每天放盐都放得极其稀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给家里的食物放点盐，怎么补充平时干活时流失的体力。
　　乔里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豌豆和汤水，然后就听到珍妮在外面的声音:“乔妮姐姐，你的脚怎么了？”


第5章 治疗扭伤（已抓虫）
　　乔里听到门外的声音，也顾不得锅里的豌豆了，他转身就看向门口，大声问道:“珍妮，乔妮的脚怎么了？”
　　这时候，乔妮一手用木铲撑着地，然后慢慢地挪动腿，走进屋内，珍妮扶住她另外一边的手臂，对乔里说道:“乔妮姐姐的脚伤了，走不了路。”
　　乔里走上前，扶着乔妮走到饭桌旁坐下，他一低头就明显看到乔妮的脚光着，左脚脚踝处肿了一大块。
　　“珍妮，你先去看着锅里的豌豆。”然后在乔妮惊讶的眼光中，乔里蹲下来，轻轻地托着她的左脚，仔细检查伤处，他按了按脚踝肿块附近的肌肉，问她:“这里痛不痛？”
　　乔妮皱着眉头，牙齿咬着嘴唇，在乔里按住她脚踝某一处时，她的身体剧烈地抖了抖一下，赶紧说道：“乔、乔里，别碰那，我痛……”她刚说完就听到弟弟嘴里在嘀咕一些奇怪的话。
　　“幸好没有关节脱位，也没有骨折，只是扭伤了脚踝。”乔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就发现地上有几滴红痕，他眼睛瞬间睁大，又检查了她的脚底，发现脚底有锐物划伤的痕迹。
　　乔里抬头看向乔妮，问她:“你是怎么伤到脚的？”
　　乔妮觉得这时候的弟弟很有威严，就像村庄的约瑟夫管事吩咐下等人在哪里干杂役一样有气势，她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我走到田埂的时候，突然踩到了老鼠挖的洞里，里面有几根树枝咯到脚底了。”因为伤到脚，所以她今天没有干好太多份地里的活儿，就提前回家了。
　　乔里点头，突然又问:“对了，乔妮姐姐，你怎么不穿鞋子？”
　　这回乔妮有些不好意思，“前两天干杂役的时候，都是我穿木鞋的，今天我就让妈妈穿了。”
　　在大多数村庄里，几乎每户下等人的家庭除了男人们能各自拥有一双木鞋，女人们就只有一双木鞋轮着穿。
　　这也没办法，中世纪的商品经济不发达，手艺人死死守着独有的手艺，轻易不教给外人，就是学徒，也要免费替手艺人干上好几年的活儿，才能接触到一点点手艺的窍门。
　　所以哪怕就那么一双简陋的木鞋，在威尔普村庄这里，大家却要用一碗麦子或者五碗豆子去隔壁村的木鞋匠家里换回来，这五碗豆子都够卡伦一家吃两天了。
　　而乔里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母亲和姐姐只有一双木鞋轮着穿，至于珍妮，她年纪还小，主要在家做饭打水，不怎么要她去份地干活，所以她一般都轮不上穿木鞋。
　　乔里看向赤着脚，脚上布满泥泞和细小伤疤的珍妮，又看了看脚踝肿得跟包子似的乔妮，心中一酸，心想他一定要尽快让她们摆脱这种困苦的生活。
　　他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对着妹妹道：“珍妮，麻烦你拿木碗装半碗热水放到桌子上。”
　　乔里说完，就大步跑去隔壁菜地里拿了一小把草药回来，然后把草药放进一个木碗里捣碎出汁，他将汁水敷在乔妮的肿块上，再用娴熟的手法去给她按压脚踝，促进血液循环，减轻肿胀。
　　乔妮刚开始被乔里按到肿胀的地方，脚踝明显胀痛起来，她条件反射地想把伤脚收回来。
　　乔里抓住她的左脚，严肃道:“别动，我在帮你治疗。”
　　乔妮身体一僵，口中喃喃地道:“这……”
　　乔里给她按了几分钟，期间不停地给乔妮脚踝敷上药汁，这让她脚上的皮肤沾上了绿色。
　　不过乔妮感到奇怪的是，她脚上难忍的酸痛真的减轻了许多。
　　这时乔里将自己的外袍撕了一小块布条，他拿起桌上放温了的开水倒在乔妮脚底上，给她清洗脚底的伤口，然后将碗底的草药搁在布条上，对着脚底伤口包裹住，再慢慢缠绕住她的脚踝，适当加压以减轻肿胀。
　　“好了。”乔里拍了拍手，然后拿着木碗走到水桶旁边洗碗洗手，旁边的珍妮好奇地望了望姐姐脚上的‘简易绷带’，问他:“乔里哥哥，姐姐的脚被布绑住就能好了？”
　　“被布绑住不一定能好，里面还要敷上药草才行。”乔里耐心地告诉她，然后走到乔妮旁边，问她:“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乔妮轻轻地动了动伤脚，果然脚动了之后，也没有很痛，她惊喜地看向乔里，然后疑惑地问他:“乔里，你是怎么知道要敷草药的？”
　　乔里眼睛一转，脸上不动声色地说:“是牧师告诉我的，你忘了吗？我醒过来那天，父亲让我去教堂感谢牧师，刚好看见牧师在给戴维夫叔叔草药，让他拿回去治小女儿，我就记住了。”
　　乔妮震惊地看向乔里，“牧师？原来是牧师说的啊。”她这回什么疑惑都没有了，既然是牧师教的，那就难怪草药敷在伤脚上会那么有用处了。
　　乔妮今年16岁，从未受过教育，没什么见识的她注定不会像现代人一样，会想到戴维夫拿回去的草药跟治疗脚扭伤的药草未必是一样的。
　　“恩。”乔里点点头，目光在她绑着‘绷带’的脚上徘徊，觉得她怎么样都要穿上鞋才行，不然受伤的脚底接触到肮脏的地面，不知道要沾上多少细菌，万一脚感染到细菌，导致伤口发炎那就不好了。
　　乔里目光到处瞥了瞥，想在家里发现有什么可以做鞋的东西，当他目光转到角落上那一堆充当柴火的麦秸时，忽然想起来，他可以做草鞋啊。
　　想当初，他跟歹徒搏斗时割到了手，虽然无法再拿手术刀了，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给手做复健，其中一个手部复健活动就是做草编。
　　编草鞋、编草席、编包包、编篮子……这些东西，他全部会编，而且成品还很不错。
　　对了，那他为什么不可以编草鞋和草席卖钱呢？
　　乔里脑子里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草编是中国传统民间艺术，中世纪这里应该没有没有草编工艺品的。那他要是做出来，那就是村里的独一份生意，怎么也应该有生意上门才是。
　　乔里首先考虑做的第一批草编制品肯定要受众群体广泛，而且是生活刚需品，比如草鞋就很不错。
　　说起来草鞋也算是中国古代民间的一大发明，在很早以前，古代劳动人民已经会就地取材，北方用麦秸、蒲草或其它一些适用的野草编成草鞋，南方则大多用稻草编成草鞋，这样的草鞋不仅穿着舒适，还成本低廉。
　　再加上做草编只需要一些干草和麦秸，这个家里也能供的上，万一他做出的草编真能卖钱，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家人肯定会支持自己的，说不定他还能说动家人在农闲的时候多做鞋草编赚钱。
　　别的不说，起码家里的母亲、乔妮和珍妮肯定比父亲他们容易学会做草编，因为大部分中世纪的主妇和少女都会用羊毛编制成衣服，做草编也跟编羊毛衣差不多，都是编制手艺，只是材料不同而已，而且草编制品放在这里也不算很出格。


第6章 野草也美味
　　“乔里，这根麦秸是要往下折吗？”
　　乔里:“不是，它要往左边这里穿过去。”
　　“好的。”乔妮按照他教的，把麦秸穿过去，下一步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刚才她看见乔里拿了一些麦秸绕来绕去的，最后居然给她编出了一只像鞋子一样的东西，乔里还让自己穿在那只伤脚上，说这是用草编出来的鞋子，穿上可以保护她的脚。
　　乔妮觉得很新奇，用一些麦秸穿来穿去就能变成一双鞋子，于是她问乔里能不能教她编另外一只脚的草鞋子。
　　乔里当然答应了，当下就指导她怎么去编草鞋。
　　乔妮本来就会用羊毛织衣服，在这个基础上，加上女性在手工上的天分，很快就掌握了怎么编草鞋，只是她在给草鞋定型的时候还不是很熟练，还要多摸索一番。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现在编出来的草鞋也似模似样了，起码很接近乔里刚刚编的‘样品鞋’。
　　其实乔里对于自己刚才编的那只草鞋并不是很满意，觉得没有发挥出他平时的实力，编出来的麦秸草鞋有点简陋，不够细密。不过他以前编东西都是用稻草编的，稻草比麦秸柔软，更容易定型，看来还是要多练练。
　　乔里跟她说:“乔妮姐姐，你说，如果我们把这种草鞋编好看一点，结实一点，村民们会拿豆子跟我们换草鞋吗？”
　　在中世纪，领主会在自己领地内铸造钱币用于领地之间的经济交易，但是钱币稀罕，大多数自由民都不会使用钱币做交易，而是用小麦、豌豆、燕麦这种农产品来以物易物。
　　所以乔妮听到弟弟说想用草鞋跟村民们交易食物时，就觉得这草鞋还真有可能换得到豆子。
　　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自由民少女，乔妮出嫁之后可是要主管一个家的内务的，所以她对村庄内的一些物价还是比较了解的。
　　就像隔壁白柳村庄有许多山地，村民们在山地上种了很多树木，那里的木鞋匠都是用自家种的树木做木鞋，一双木鞋能卖五碗豆子，因为价格比较贵，所以威尔普村庄的下等人家庭里，并不是人人都穿得起木鞋的。
　　“如果我们要的豆子不多 ，我觉得大家应该愿意拿豆子过来家里换草鞋。”乔妮对弟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多编几种草鞋，编出最合适的，我们再想想它可以换多少豆子。”
　　乔妮露出赞同的表情，“那你再教教我吧。”
　　这时候珍妮将一大碗豌豆捧到饭桌上，她好奇地看着乔妮脚上的草鞋子，脚趾无意识地动了动，眼中带着渴望。
　　乔里注意到她的表情，就对她温和一笑，说道:“珍妮，等我有空也给你编一双这样的草鞋子。”
　　这小姑娘挺乖巧的，虽然家里目前还不用她去田里干活，但是家务活她也没少干，换了在现代，这样繁重的家务活对于一个11岁的小女孩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珍妮立刻露出了笑容:“谢谢乔里哥哥！”
　　乔妮也说道:“珍妮，等我学会了，也给你编一双。”
　　珍妮眉开眼笑地点点头，“恩，谢谢乔妮姐姐。”
　　乔里起身，一边走过去火塘，一边对珍妮说:“我帮你把食物拿过来。”
　　等他把几大碗食物放到饭桌上，在外面干农活的父亲和堂兄已经回来了，没过多久，母亲希尔也回来了。
　　大家围在一张简陋的木桌上，今天的午饭依旧是水煮豌豆、豌豆汤和燕麦稀粥，只是豌豆汤里加了一些欧洲锦葵。
　　老奥尔和希尔看见豌豆汤里的野草也没说什么，他们已经吃过几次儿子乔里说的“野菜”了 ，没吃坏肚子，味道也算可以，还能填饱肚子，所以夫妻俩现在对乔里在豌豆汤里煮野菜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希尔给大家分好餐，大木碗里的食物已经见底了，大家开始抓起木勺对着碗里的食物狼吞虎咽。
　　埃尼奥吃了大半碗的豌豆，刚勺了一勺带着野菜的豌豆汤进嘴咀嚼，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乔里，你这次带回来的野草味道很好。”他还是觉得乔里带回来的是野草，而不是蔬菜。
　　珍妮嚼着野菜，赞同地点点头。
　　“是很好吃，吃起来软软滑滑的。”乔妮也说道:“乔里，这种野菜，你是在哪里摘的，我看看能不能弄点种子回来种在菜园里。”
　　乔里告诉她:“我是在村庄牧草地附近的河边摘的，你们喜欢吃的话，我今晚再摘点回来。”
　　老奥尔点点头，然后开口道:“乔里你下午继续去那里翻晒牧草。”他看向妻子，“乔妮伤了腿，后面几天都不能干活了，希尔，你下午就去豌豆地除草吧。”
　　希尔关心地看着女儿 ，“你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担心豌豆地，我会去把杂草除干净。”
　　乔妮哽咽着声音，“恩，都怪我没看到那个老鼠洞，抱歉，妈妈。”
　　希尔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安慰乔妮，虽然份地里的活儿很重要，但是家人更重要啊。
　　乔里看着他们，忽然对这家人有了真切的感觉，好像终于有什么东西，把他跟他们紧密地联系起来。
　　乔妮也似乎被安慰到了，她擦了擦眼泪重新抓起木勺吃午饭，大家也开始恢复了狼吞虎咽的吃法。
　　然后乔里就发现，这回所有人都把豌豆汤里的野菜——欧洲锦葵给吃得一点不剩。
　　下午，乔里自己去了份地里翻晒牧草，这回只有他一个人干活，翻晒牧草的速度慢了不少。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他抱着一小把牧草回家，路过河边时，他又顺手摘了一把欧洲锦葵。
　　回到家时，乔里将一小把欧洲锦葵递给珍妮做晚饭，然后他就抱着那一小堆牧草走到饭桌旁边，乔妮正坐在这里用麦秸练习编草鞋，如今手里的这双半成品草鞋，看那样子已经编得很不错了。
　　乔里把手里那一小堆牧草放在她面前，对她说道:“乔妮姐姐，我们试试在麦秸里加上牧草一起编吧。”
　　乔里下午在牧草地里休息时，也用牧草编了一下，但是牧草比较柔软，编出来的草鞋容易变形，也更容易损坏。
　　于是他就想到，可以用较为坚硬的麦秸和柔软的牧草结合起来编织草鞋，这样麦秸作为鞋子框架不易变形，麦秸和牧草交替编织作为鞋底和鞋面，显得柔软结实，这样的草鞋制品应该能打开威尔普村庄的市场。


第7章 草鞋风潮
　　刚进入9月份的威尔普村庄，中午仍然是艳阳高照。
　　此刻在村庄西面的村道上，一个身穿简陋外袍，头戴满是破洞兜帽的中年男人，手里稳稳地抱住一个木篮，飞快地往家里走去。
　　他是威尔普村庄的自由民，叫理查德.莱德曼，刚刚从乔里.卡伦家换完草鞋出来。
　　刚拐了一个弯，理查德迎面就撞上了自家的老邻居霍华德。
　　霍华德手上的木篮里放着一碗豆子，他看见理查德手上篮子里的草鞋，问道:“嘿，理查德，你去老奥尔家换草鞋回来了？”
　　理查德看着老邻居手里的豆子，说:“你现在也准备去了？”
　　霍华德点点头，他这时看见对方提着的篮子里放了好几双草鞋，底下还有白色的毛，惊讶道:“你怎么换了那么多双草鞋，咦，你篮子底下的是羊毛吧？”
　　“这是我在林肯家换的羊毛，要给露娜织外袍当嫁妆的。”理查德告诉他:“老奥尔家的草鞋，便宜又结实，一碗豆子就能换两双。我刚刚换了四双，一双给蕾妮，一双给恩娜，剩下两双草鞋是露娜当嫁妆的。”
　　蕾妮是理查德的妻子，前阵子她去河边打水的时候，被河水飘走了一只木鞋，而露娜则是理查德的长女，明年就要出嫁了，家里原本也要给她准备一双木鞋当做嫁妆。
　　妻子蕾妮的木鞋没了，这下子家里就需要两双木鞋，那就意味着要准备十碗豆子。可以说，这阵子理查德一家都在省吃俭用，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从原本就紧巴巴的食物里，再省出十碗豆子出来。
　　可理查德没想到的是，他家刚从嘴边挤出来十碗豆子，就听闻老奥尔家的长女乔妮和长子乔里，会用牧草和麦秸编鞋子，那鞋子叫做草鞋，而且一碗豆子就能换两双草鞋。
　　而他的小女儿恩娜去河边洗卷心菜的时候，见过老奥尔家的小女儿珍妮穿草鞋，她回家就告诉父亲，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双草鞋。
　　于是理查德就去看老奥尔家的做的草鞋是怎么样的，他一看就当场定了四双草鞋，预备换回来给家里的女人们。
　　四双草鞋只花了两碗豆子，剩下的八碗豆子，他拿去了林肯家，去跟他家换了一些羊毛回来，等他一会儿回到家，也给自家的几只山羊剃一些羊毛，明年春天再剃一些，这些羊毛凑一凑，也能给他的长女露娜结婚的时候，凑出一件很体面的外袍了。
　　霍华德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就说:“理查德，我记得你家里没有纺车吧，露娜要纺羊毛的话就说一声，我让我婆娘拿给她用。”
　　理查德张大了嘴巴，“啊……这……谢谢你，霍华德。”
　　霍华德哈哈一笑，“这算什么，露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话头一转，“对了，老奥尔家的长女乔妮订婚了没有？”
　　威尔普村庄的大人们都知道乔妮并不是老奥尔的亲生女儿，但大伙儿都没想到她能学会编草鞋，这样能干的女孩，现在谁家都想娶她进来当儿媳妇。
　　理查德说道:“我听蕾妮说过，乔妮好像跟她母亲那边老邻居的儿子订婚了。”乔妮的母亲希尔来自领主直领村庄——切尔西村庄。
　　因为切尔西村庄是男爵老爷城堡所在地的村庄，所以那边的恩税和租纳都比别的村庄少一些，切尔西村庄村民的日子当然比他们要好过一点。
　　要不是希尔.斯旺当时寡居还带着刚出生女儿，再加上寡妇再嫁是没有嫁妆的，否则老奥尔也娶不了切尔西村庄的女人。
　　霍华德羡慕地说:“嘿，那家伙可真走运，看来我家艾特就没有那份运气了。”
　　理查德点点头，“要说走运，还是老奥尔走运，听说是乔妮前阵子光着脚去份地里干活踩到老鼠洞，脚流了血，乔里心疼姐姐，才想出了用干草和麦秸编鞋子的方法。”他凑过去小声道:“我刚刚去换草鞋的时候，看到老奥尔在挑坏豆子，他旁边放着好几篮子的豆子，看样子挑到太阳下山都挑不完。”
　　“那么多豆子？”霍华德惊讶了，随后羡慕地道:“老奥尔现在吃饭肯定能吃到冒尖的豆子。”
　　理查德摇摇头，告诉她:“他家的珍妮告诉我家的恩娜，说她都能添第二碗豆子了。”
　　霍华德张大嘴巴:“天哪，圣主在上，连珍妮都能添第二碗豆子。”
　　不怪霍华德大惊小怪，中世纪村庄里绝大多数家庭分配食物的方式，向来都是看个人劳动力的。像父亲、成年儿子这些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分配到的食物是最多的。
　　而次要劳动力，比如母亲、成年女儿和亚成年儿子，分配的食物就要少一些或者少一半，而不用田里干农活的未成年孩子，得到的食物通常都是不足木碗的一半。
　　可老奥尔那个不用干农活的小女儿居然能添餐，那奥尔.卡伦一家得赚了多少豆子啊！
　　理查德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对老邻居说道:“我看卡伦家很快就要变成村庄里的手艺人家庭了。”
　　霍华德赞同地点点头。
　　“好了，不说了，霍华德，我要回家了，恩娜还等着穿她的新鞋子呢。”
　　霍华德:“好的，再见，我也要给走运的老奥尔送豆子了。”
　　理查德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句:“哈哈。”
　　……
　　一位又一位的村民提着木篮从老奥尔家换了草鞋出来。
　　没一会儿，老奥尔需要挑拣的豌豆又多了一篮子。
　　看着周围足足六个木篮的豌豆，老奥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光是这六篮子豆子就抵得上平时家里豌豆地收获的一大半。
　　这时候，老奥尔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手艺人家庭总能过得那么富足，拥有一份额外能给家里增加收入的手艺，的确能极大地改善家里的条件。
　　而自己家获得这些豌豆的成本并不大，仅仅只需要一些当柴火烧的麦秸和少量的干草而已。
　　要是天天多做一些草鞋，家里肯定能源源不断地多获得一些豆子。
　　想到这里，老奥尔又忽然想到儿子乔里说的，家里应该就是这阵子换的豆子比较多，等村里大多数家庭都有了草鞋，自家就不会一次性收到这么多的豆子了。除非家里的草鞋能卖到其它村子里，又或者多做一些其他草编制品，为此，他的儿子乔里最近正在编一种叫“草席”的东西。
　　老奥尔回过神来，继续埋头挑豆子。
　　虽然他刚刚才跟侄子埃尼奥去份地里干完农活，回来后还要继续挑豆子，可是他却不怎么觉得疲倦，他想，也许是这几天都吃得比较多的原因吧。
　　事实上，不止是老奥尔，就连埃尼奥和希尔，这个星期以来，除了要下地干活，回家还要忙活编草鞋和挑豆子的活儿，可大家却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感到疲倦，腿也没有经常抽筋发抖，这其中除了他们家这几天吃的豆子多了一半的缘由，也有乔里每天偷偷给家里食物加精白盐的原因。
　　老奥尔把破了皮的豌豆捡出来，足足捡了一篮子那么多，然后他把装了满满一篮子的破皮豌豆，拿过去递给妻子，“这几天就先做这些豌豆吧？”
　　希尔惊讶地看着篮子:“又这么多破皮的豆子？”
　　老奥尔心里明白，他小声地哼了一声，“那些家伙可狡猾呢，破皮的豆子放不了多久，他们就都拿过来换草鞋了。”
　　不过自家的草鞋成本不高，就算换来的豆子是破皮的，依旧有得赚。“成本”这个词还是乔里说的，老奥尔现在隐约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了。
　　坐在饭桌旁边尝试编织草席的乔里，手臂忽然被妹妹珍妮碰了一下，他抬头一看，就看见她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乔里瞬间心神领会，转头对父母说道：“父亲、母亲，破皮的豆子那么多，再不吃就坏了，今天就多煮一点豆子吧。”
　　希尔有些迟疑地看向乔里，“这几天已经吃很多豆子了。”
　　老奥尔说道：“希尔，就听乔里的吧，大家最近也干了比平时还要多的活儿，多吃一点，干活才有力气。”
　　“对啊，母亲，就放跟昨天一样多的豆子吧。”乔里竭力劝说道。
　　这些破皮的豆子不赶紧吃完，难道要等到里面长虫子才吃吗，就算他想让家人要补充蛋白质，但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补啊。
　　更何况乔里认为自己很快就能让家里不再缺少食物了，他现在让家人吃多一点豆子，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老奥尔对妻子说道：“就按昨天的量放豆子煮吧。”
　　现在老奥尔也听从儿子乔里的意见，原因很简单，是乔里想出了编草鞋的方法，让家里换到了许多豆子，而他也是编草鞋的主力之一，那么他自然对换来的豆子有一定的分配权。
　　希尔点点头，从篮子里多抓了两把豆子放进锅里，然后她就将篮子里的豆子放在一边的木柜上，免得被家里的牛羊偷吃豆子。
　　午餐的时候，依旧是母亲分配食物。
　　这次奥尔、希尔、埃尼奥，乔妮还有乔里，五个人都有满满的一碗豆子，燕麦粥和豌豆汤。就是小珍妮面前的三只木碗里也放了八成的豆子，燕麦粥和豌豆汤。
　　即便是这样奢侈地分餐，饭桌的一个大木碗里还剩下半碗豆子，等大家吃完了碗里的豆子，母亲才会给大家再分配一次豆子。
　　这就是加餐。
　　老奥尔从未想到，他居然还能过上可以加餐的幸福日子。
　　看着妻子和儿女们欢喜地、大口吃着豆子的场景，再看到自己木碗里堆得几乎要冒尖的豆子，老奥尔心里一阵阵发酸的同时，却又感到了难得的轻松快乐。


第8章 油桐树林
　　又过了两天，卡伦家的长屋里已经变化了很多，原本乱糟糟、随便搁在简易木柜上的木碗、木勺，如今被草编置物篮整整齐齐地归置在一起。
　　靠近床铺的地方空出来了一个角落，还铺上了两张草席，上面搁了许多草编鞋子，周围堆了许多麦秸和干草，一看就是专门做草编的‘工作间’。
　　刚开始卖草鞋的那几天，其实销量并不算好，后面还是乔里想了个办法，他给珍妮编了一双拖鞋和凉鞋，让她没事就穿着新鞋子去村里小孩多的地方转转，还要尽量多跟小孩子们说说，这是哥哥姐姐给她做的鞋子。
　　多亏了珍妮这个形象代言人的卖力宣传，家里的草鞋这才打开了销路。于是后面那一个星期，乔里和乔妮都待在家里全力编草鞋，珍妮依旧负责家务劳动，而家里其他人白天去份地干活，回家的时候依旧也为草编生意忙活，
　　即便活儿比以前还要多，但因为日子有了指望的关系，大家干活儿的劲头都充足了很多。
　　……
　　“乔里……醒来了，天要亮了。”
　　乔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乔里，快起来，我们要去森林那边份地干活。”老奥尔继续不轻不重地摇晃他的肩膀。
　　也就是这些天，乔里想出了编草鞋，给家里换回来了许多豆子，是家庭的大功臣，不然老奥尔可不会这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催他起床。
　　乔里正在梦中吃酒席呢，烤鸭、卤鹅、油焖大虾、清蒸鲈鱼……可是嗡嗡叫耳边的声音一直没停过，他迷糊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的不是现代家里洁白的天花板，而是漆黑长着霉斑的圆木，还有潮湿长着蘑菇的牧草屋顶。
　　哦……又是梦，他依旧待在这个天天吃豌豆燕麦稀水的中世纪。
　　乔里呼了口气，抱歉地对站在床边放父亲笑笑:“抱歉，我睡过头了。”
　　他差点就忘了，从今天开始，埃尼奥连续三天都要去领主公地里当“布恩工”，也就是给领主服那三天的杂役，母亲要去豌豆地忙活，所以家里人手不够，他就要跟父亲去份地里干活。
　　而乔妮的脚虽然好了，但是家里的草鞋订单还有一点，甚至也有一些村民给即将结婚的儿女订了草席当嫁妆，所以乔妮现在基本每天都待在家里织草鞋、草席，珍妮在家也会帮忙织草席。
　　听了乔里的话，老奥尔也没有出言责怪他，而是将木耙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对他说:“你拿这个，我们要去份地干活了。”
　　虽然家里最近用草鞋换到了不少豆子，但是份地里的活儿才是最要紧的，它关系着家里今年、明年、明年的明年的食物，可不能因为那几碗豆子就忘记照看家里的份地。
　　尤其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还有十几天就要替大老爷翻耕公地，翻耕之后还要种小麦，等忙完老爷的活儿，自家的份地也要种小麦，这关系到明年的收成，可一点也不能放松。
　　老奥尔这么想着，嘴上又催了乔里加快速度。
　　乔里手脚麻利地穿好外袍，拿上木耙就跟着父亲出了门，往他口中所说的森林份地走去，虽然他记忆里也有这个份地的印象，不过原主似乎也没有去过那里干活。
　　等他们走出村庄聚居地，过了小河上的木桥，经过领主肥沃的公地的时候，乔里看到许多个身上挂着碎布条，浑身满是泥土杂草的农奴正在公地里忙活，他们个个看起来头大身小，身上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见，仿佛比非洲难民都要过得可怜。
　　乔里手上紧紧地握着木耙，把头低了下去，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忍心再看下去。
　　穿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吃不饱，纵然脑中有诸多的想法，但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影响力，不管他心里想做什么，目前都还不是时候。
　　……
　　走出领主公地，翻过两个小山丘，再穿过一个大树林，乔里他们才到达了目的地。
　　就是这周边的树木也太让人眼熟了吧？
　　这不是油桐树么？
　　油桐是金虎尾目大戟科油桐属植物，3到4月份是花期，果期为8-9月。原产中国，主要分布在中国陕西、河南、江西、福建等多个省区，在越南也有少量分布。
　　但问题是，中世纪欧洲为什么也出现了油桐？
　　是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吗？
　　乔里看着那一大片油桐树，那表情简直目瞪口呆。
　　这世界不科学啊。
　　啊，不对，他本来就是穿书，或许这本来就不是真实的中世纪。
　　可如果这里不是真实的中世纪，为什么小麦产量，菜园的蔬菜种类，还有野外的草药也都符合中世纪的情况？
　　盯着眼前这片油桐树林，乔里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想法。
　　他……可能把自己的金手指搞丢了。
　　这事得从他为堂妹乔丽翻译那本小说说起，乔丽作为一个非专门研究中世纪历史的小说作者，写出来关于中世纪背景的小说，里面当然出现不少常识性知识。
　　比如她写中世纪的农奴生吃野菜，那野菜写的是荠菜、马齿苋、面条菜，但这些都是原产中国的野菜。
　　再就是，她写威尔普村庄的小麦产量达到亩产200斤，但实际上这个数据只有在中世纪晚期，也就是14、15世纪才能达到。
　　而堂妹写的那本小说，背景却是放在了9世纪~10世纪，这时候的小麦产量，一亩能有50斤就不错了。
　　不止是这些，那些花草树木、科技发明，她都写了很多不符合公元9世纪的情况，所以当时乔里替她翻译小说时，没少替她查资料验证，然后又一个个地替她改过来。
　　不过最后的成品还是出现了错漏，他忘记把书中写了油桐树的那处给纠正过来。
　　所以眼前这片油桐树林就是漏网之鱼吗？
　　乔里心想，要不是他非要较真，拿着放大镜一个个地盯着书里的错误，或许今天威尔普村庄的小麦产量真能达到亩产200斤，自己穿到这里也不至于连小麦面粉都吃不上。
　　所以，他后悔啊，早知道就听堂妹说的，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
　　老奥尔见乔里一直盯着树林里的绿果子，还以为他想吃果子，特意推了推他的手臂，小声说:“乔里，别看果子了，这些都是男爵老爷的，你可不能偷偷地摘啊，被林务官发现要交一大笔罚钱的。”
　　他特意靠近去乔里耳边，说:“这种果子不能吃的，吃了会得吐病。”
　　老奥尔记得，很多年前，当自己跟乔里一样大的时候，曾经看见村子的农奴在这里偷摘这种绿色的果子吃，他还吃了很多果子，结果，自己就看见那个人捂着肚子，一直一直吐白沫。
　　没过几天，那个农奴的尸体就被路过的村民发现，当时的管事老爷还特地告诉大家，那家伙就是偷摘老爷的果子，结果被圣主诅咒了，然后警告村民们绝对不能偷盗，不然下场就跟这个倒霉的混蛋一样。
　　老奥尔当时就觉得，管事老爷和林务官老爷知道这种果子是不能吃的，不然他们为什么任由那么多的果子在树上腐烂掉地，却从不把它们摘下来运到男爵老爷的城堡里。
　　乔里听了父亲的话，终于从油桐树林中收回目光。
　　他当然知道油桐果不能吃，因为它里面含有大量的桐油，这种油属于工业用油，想在古代广泛用于家具涂料和制作油纸伞。
　　但它对人体是有毒性的，吃下去会对肠胃产生刺激性，引起中毒。古代的中医曾经使用过桐油果来入药，主要是利用它的毒性来驱虫，不过现代中医就很少这么做了，大家对于有毒性的药草，都是谨慎使用的，最好是能找到替代品就用替代品。
　　……
　　九月份的太阳在空中高高悬挂着，周围的白云仿佛被太阳烤化了，天空全是蓝湛湛的。
　　森林份地里，乔里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划过脸颊，一路滴进脚下的荒地里。
　　老奥尔也浑身冒汗，但他手上的木耙耙走荆棘藤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乔里跟在他后面，喘着粗气，双腿打颤，他一边叉走藤蔓，一边用木耙平整土地。
　　清理了一部分份地之后，他撩起外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两只衣袖早已被汗水打湿了，稍稍一拧就能拧出一小把汗水。
　　在这里开了半天的荒地，乔里才明白，之前他跟着母亲去翻晒牧草的活儿是多么的轻松。
　　真的太累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开这么一小片荒地更是要了他的半条命。
　　看着佝偻着身子，埋头苦干的父亲，乔里的眼睛忽然有些酸，这些年，他都是顶着这样高强度的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根本没有停歇过，难怪父亲还不到40岁，却活像个老头一样，还弄得全身都是慢性病，这全是积劳成疾的慢性病。
　　虽然穿到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星期，每天吃不饱，睡不够，还要从早干到晚，但是乔里觉得，这个世界的家人已经足够照顾自己了，加上自己本身就占了原主的壳子，要是还把这个世界的家人看作书中人物，而不是有血有肉的家人，那可就太不是人了。
　　为了能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条件，让他们不再这样劳累地干活，或许他的“提高社会地位”的计划要加快速度了。
　　等到太阳升到正中的时候，老奥尔才叫乔里拿好木耙，准备回家吃午饭。
　　“等等，父亲。”乔里立刻跑到上午放藤蔓的地方，手脚麻利地把晒干的藤蔓裹了两捆，将其中一捆递给老奥尔，“父亲，帮我把这个带回家，我要用它编个锅盖子。”
　　家里的铁锅就这么架在火塘上，没有锅盖子，煮豆子和燕麦粥的时候，要煮很久才能煮沸，乔里早就想给铁锅弄个锅盖了。
　　老奥尔接过那捆藤蔓，好奇地问:“锅盖子？那是什么？”
　　“是可以盖住铁锅的盖子。”乔里把那捆藤蔓挑在木耙棍上，告诉他，“等我编出来，你就知道了。”
　　老奥尔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他已经习惯儿子嘴边老是冒出奇奇怪怪的词语和想法了，作为过来人，他也明白少年人总是有着许多古古怪怪的想法。
　　“好了，我们走吧，不要耽误回去吃午饭。”
　　乔里用木耙挑着藤蔓，跟上老奥尔的脚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9章 给牧师送礼物
　　清早，约书亚从河里打了一罐河水，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罐走进教堂，然后将河水倒进祭坛上的圣坛里，紧接着取出神典，神情庄重地说着祷告词。
　　等他说完，圣坛里的河水就要改称圣水了。
　　约书亚是10岁那年开始跟老师学习神学的，当他第一次知道圣水是这样来的时候，也是震惊了很久，那时候的他很疑惑圣水跟河水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吟唱圣水诗后，河水就变成了圣水？
　　不过如今他已经不会再有这样的疑问，小孩子才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成年人是不会有这种疑问的，他们要遵循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有些疑问不该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
　　其实去河边打水这个活儿，原本应该属于牧师学生干的。
　　因为爱德华回去继承领地了，新的学生又还没有被送过来威尔普村庄这里，所以约书亚只好每天都亲自动手换圣水。
　　毕竟不管是让仆从还是让农奴来打圣水，说出去都不太合适。
　　十五分钟后，他也做完了早祷。
　　就在这时候，约书亚发现，老奥尔的儿子左手提着一个木篮子，右手拿着一个长长的、卷起来的，好像是牧草编织出来的东西，慢慢地走了进来。
　　约书亚还记得这孩子叫乔里.卡伦，好几天前拿了一双用牧草和麦秸做的露趾鞋子送给他，说是感谢他之前给予圣水的恩赐。
　　后面他就听说了，卡伦家做起了那种草鞋子换豆子的买卖，这甚至在村庄里激起了一阵讨论，不少村民都说卡伦家也要成为手艺人家庭了。
　　哈，手艺人家庭又什么值得羡慕的。
　　不过，威尔普村的村民们日子过得确实很不容易，他也就不奇怪那些愚昧的村民会这么大惊小怪。
　　作为威尔普村庄最顶端的上等人，约书亚知道，那些填不饱肚子的下等人是多么渴望自家能成为手艺人家庭，能够在忙活完份地的活儿后，还能靠一份手艺，为家庭挣到额外的财物。
　　他只是没想到，卡伦家会得到这份幸运。
　　约书亚的确穿过小乔里送过来的草鞋，确是意外的让人穿得舒适。
　　只是这种下等人穿的鞋子，他当然不适合穿在外面，不过在睡室里穿穿还是挺方便的。
　　乔里拿着东西走到约书亚牧师面前，用虔诚的目光仰视着他，开口说道:“日安，牧师老爷。”
　　“日安，小乔里。”
　　乔里用最仰慕的表情看着约书亚牧师，然后将篮子里的草编拖鞋，还有手中的草席举起来，“牧师老爷，这是我特意拿来送给您的礼物。”
　　乔里对他说道:“上次给您做的草鞋不知道合不合适，所以我又给您做了一双大一些的，还有，这是我刚刚用最好的干草编出来的草席，您可以拿来铺在床铺上睡觉，也可以铺在地上坐着干活。”
　　约书亚对他笑了笑。
　　牧师怎么会坐在地上干活，小乔里的见识还是太少了，不过他倒是很虔诚，也懂得感恩。
　　他还听说过小乔里是为了姐姐的伤脚才想出了用草编鞋子的方法，这么看来他还很聪明，又懂得照顾家人，小乔里身上的这些品行倒比别的下等人要好不少。
　　想到这里，约书亚就对他说：“小乔里，你的虔诚我已经看到了，这些东西，你就不用送给我了，拿回去给家里换点豆子吧。”
　　乔里立刻摆出‘不行不行，你一定要收下的表情’，眼中立刻弥漫这一层水雾，“牧师老爷，要不是你……我肯定醒不过来，这些东西只是我的小小的谢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这么虔诚的羔羊，这么懂得感恩的羔羊，真是拿他没办法。
　　约书亚无奈地对他笑笑，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草鞋草席，“好吧，那我收下你的礼物了。”
　　乔里用力地点点头，心里送了松了口气。
　　他终于……成功跟牧师套近乎了。
　　这下子自己应该能给这位中世纪的牧师留下比较深刻且不错的印象了吧。
　　正当乔里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约书亚开口喊住他，“小乔里，你等一下。”
　　乔里转过身，好奇地看向他，“牧师老爷，还有什么事吗？”
　　“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说完，约书亚转身离开教堂。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约莫十几厘米长的，黑乎乎的长条物体，他把它递给乔里。
　　乔里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东西，居然是黑面包。
　　这个面包可不是脏脏包那种表面黑，内里却松软的面包，而是又干又硬，硬得可以当砖头砸的，类似黑色的法棍面包。
　　这东西算是中世纪特色食物了，因为这时候的磨坊只能磨出很粗糙的面粉，加上酵母又很稀罕，大多数平民做面包时都是直接在炉火上烤的，这种烤出来的面包又黑又硬，不放进热汤里软化，根本吃不了，不过这样的黑面包却十分方便保存，放上几个月都不会坏。
　　可惜他穿到的阶层太低，连粗面粉都吃不着，更别说吃黑面包了。
　　约书亚见乔里一脸的震惊，干脆把黑面包塞进他手里的篮子，“好了，小乔里，这是圣主对你的恩赐，把它拿回去吧。”这块黑面包是村里羊倌家送过来的，他家的黑面包做得不怎么好吃，把它送给小乔里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乔里微微抬头，声音有些哽咽，“牧师老爷……我……”
　　约书亚拍拍他的肩膀，“记得感恩圣主。”
　　乔里看着手里这“意外的收获”，连忙点点头，再次感激涕零地看向约书亚，颤抖着声音说道:“谢……谢谢牧师老爷。”
　　与此同时，村东面车把式的家里。
　　作为村庄的手艺人，车把式亨利.卡维尔，平时除了可以拿到老爷定期发的钱币工资和麦子补贴，偶尔还能拿到村民们上供的食物。
　　手艺人家庭不用像下等人那样，每天担心家里的食物熬不过冬天，天天算计着做多少食物，所以亨利.卡维尔早上想吃东西的时候，也能吃上一碗满满的、浓稠的燕麦粥早餐。
　　老奥尔牵着牛，走到车把式的家门口，恭敬地说了一句:“亨利，我家的牧草晒得差不多了，我过来借车子把牧草运回家。”他递过去两个铜币，“这是借车子的恩钱。”
　　威尔普村庄的俗例，车把式管理老爷的所有车子，哪个村民过来借车子，都得交两个钱币，一个是交给男爵老爷的恩钱，另外一个是上供给车把式的，不过车把式通常也会帮他们这些什么都不会的下等人，给他们的耕牛套上车子的车套。
　　亨利.卡维尔走到老奥尔面前，难得地对他笑笑:“老奥尔，你家最近换到了不少豆子吧？”
　　老奥尔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意，“哪里，就一点点豆子，不过也够家里人吃几顿饱饭。”
　　“这也很不错了。”亨利.卡维尔说道:“我听羊倌说你家的那个草席挺好的，草席放在地上，他家小女儿现在乖乖地待在上面，都不在地上乱爬了。”
　　老奥尔这时倒露出一点真挚的笑意:“是吗？”
　　“是啊。”亨利.卡维尔伸手拿走他一个铜币，说:“行了，这次就要一个铜币吧。”
　　老奥尔瞪大眼睛，“这……这……”
　　亨利.卡维尔这时笑了，“这次我就不收铜币了，老奥尔，拿你家一张草席过来我家吧，算是抵了这次给我的铜币。”
　　老奥尔张大嘴巴：“啊……”
　　亨利.卡维尔看着他：“怎么，你不同意？”
　　老奥尔连忙摇摇头，“不、不是，我当然乐意，你放心吧，我会给你带过来的。”
　　亨利.卡维尔满意地点点头，听说老奥尔家的草席要一碗麦子或者五碗豆子才能换一张，一碗麦子可是值两个铜币，自家这回不收一个铜币，反倒是赚了。
　　想到这里，亨利.卡维尔心情很不错地对老奥尔说道:“牵上你的耕牛跟我过来，我现在给你装车子。”
　　“啊……好，谢谢亨利。”老奥尔连忙道谢。


第10章 草编匠
　　天已经亮了不少，查理.汉纳姆走在村庄小道上，预备去车把式那里借车子。
　　老查理一边走，一边捂了捂着口袋里的两个铜币，然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家里是过得越来越艰难了，春天那会儿，先是要准备给大儿子建新屋，交新地的租纳，过两年还要给女儿准备一份简薄的嫁妆。
　　要是他前阵子没有得累病该多好啊，这样家里的豌豆份地就不用那么迟才种完，今天冬天，家里恐怕要填不饱肚子了。
　　要是自己的长子长女也能跟老奥尔家一样，突然想出了一门手艺该多好啊。
　　啊，他可不是嫉妒老邻居，他只是、只是也像村里大多数人一样，羡慕老奥尔的走运而已。
　　这么想着，老查理就走到了木桥附近，一抬头就看见心中的羡慕对象——老奥尔牵着牛车往桥里走过来。
　　老奥尔跟他打招呼:“嘿，查理，你是要去车把式家借车子吗？”
　　老查理点点头，“是啊，地里的牧草晒得差不多了，麦地里的麦秸也早就晒干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要下雨了，还是早点把它们运回家更好一些。”
　　老奥尔说道：“我刚借完车子回来，不过埃尼奥去服杂役了，小乔里要待在家给车把式织草席，没人给我帮忙装运东西，不如你早上帮我一起运麦秸，我下午也把车子给你一起用，借车子的恩钱也不用给我了。”
　　两人当了老邻居那么多年，老查理当然知道老奥尔刚刚说的话，其实是想帮他省下那两个铜币。
　　这家伙……总是这样照顾周围的老邻居。
　　老查理的眼睛有点酸，同时心里也为自己刚刚羡慕老奥尔的念头而感到羞愧，他张了张嘴巴，“奥尔，我……”
　　“行了，就这么说好了。”老奥尔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他一起往家里走，“我们先回去拿捆牧草的绳子，然后再去份地。”
　　查理一边走，一边听老奥尔说车把式不收属于他的铜币，而是要一张奥尔家的草席时，他张大了眼睛，说道:“奥尔，你可真是走运了，现在连车把式都想要你家的草席，看来你家真要变成手艺人家庭了。”他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替老邻居高兴。
　　老奥尔摇摇头，“嘿，手艺人，谁不想当手艺人，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当上，我家那些拿草编的东西也就跟大家换换豆子，真正的老爷们怎么会看得上这些草编的东西。何况，真正的手艺人家庭可是能拿到男爵老爷的麦子补贴的。”
　　查理默然。
　　的确，能够真正称得上世代相传的顶级手艺人，那都是能给男爵老爷帮忙，可以拿到老爷给的钱币和麦子补贴的，比如村里的牛倌、羊倌、车把式和犁把式这些人。
　　像木鞋匠、面粉师、酿酒人，还有像老奥尔这样靠卖草编赚钱币食物的手艺人，非但得不到男爵老爷的麦子补贴，每年还要上交一些自家的手艺作品给老爷。
　　查理想了想，开口道:“就算是这样，那你现在也比以前过得好多了。”
　　老奥尔赞同地点点头，“这都要感谢圣主的恩赐。”
　　“对，要感恩圣主。”
　　刚好两人就走到木屋了，查理对他道:“那我先进屋了，草编匠。”
　　草编匠……
　　老奥尔听到这个村民们最近给自家取的称呼，不由得笑了笑，他把牛绑在屋前的圆木上，一进屋却看见乔妮、珍妮，还有乔里都围在饭桌上，盯着一个木碗看，木碗里似乎还放着一个黑乎乎的长条形东西。
　　就在这时，他还听到乔里说话的声音，“这是黑面包，我刚刚给牧师送草席时，他就给了我这份回礼，珍妮，你中午就把这块面包煮了做午饭吧。”
　　老奥尔大步走上前问乔里:“乔里，你说什么？牧师老爷刚刚给了你一块黑面包？”
　　三人同时抬头看向老奥尔，乔里对他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黑面包说:“是啊，父亲，这就是牧师刚刚给我黑面包。”
　　乔妮点点头，“是的，父亲，你看，好大的一块面包呢。”
　　老奥尔也坐下来，盯着桌子上的黑面包，脸上十分激动，“真的是黑面包。”
　　珍妮伸手戳了戳碗里的面包，“父亲，它怎么这么硬？”
　　老奥尔连忙把小女儿的手抓住，“珍妮，你别乱碰。”他说道:“黑面包就是要硬才能保存下来，这么硬的黑面包，可以一直放到冬天再来吃，那能让人一整天都饱着肚子。”
　　乔妮和珍妮听了，更是双眼放光地盯着木碗里的黑面包。
　　能让人一整天都饱着肚子，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她们每到冬天的时候，因为不用干农活，加上冬天的食物短缺，全家都是只吃少少的一点食物，整天围着火塘，所有人一起披上薄薄的羊毛薄被，彼此紧挨着身体取暖，硬生生地熬过去的。
　　只有乔里不以为然，就这块黑面包还要留到冬天才吃，就算它真能放那么久，可到时候这块面包到底是家里人先吃，还是家里的老鼠先吃呢。
　　老奥尔对乔里问道，“乔里，你刚刚说，今天中午就把面包煮了当午饭？”
　　乔里连忙点头，“是啊，最近埃尼奥哥哥，父亲、母亲，还有我都去份地里干活，总是干到很晚才能回家。乔妮每天都要织好多草鞋，珍妮也要天天忙活家务，大家都这么辛苦，所以我想中午就把黑面包煮了，让大家也吃块面包，这样就有力气干活了。”
　　老奥尔一脸惊讶地看着乔里，“这是牧师老爷给你的面包，你要让我们一起吃？”
　　乔里一脸理所当然:“是啊。”他怎么可能吃独食？
　　好吧，他的确经常进空间吃独食，可那也是因为空间里的食物不好解释来源，实在没办法啊，他只能独自保守这个秘密。
　　但是这块黑面包，就算是牧师送给他的，他可没打算自己一个人独占。
　　这个世界的家人都对他挺好的，他要是还要独自享用这块黑面包，不和家人一起分享，那他不就成了白眼狼了。
　　乔妮听了，也是一脸感动地看着乔里，心想，乔里最近真的长大了，虽然他以前也很好，可是现在却变得更加会照顾家人，更加会为家人着想。
　　珍妮更是一把抱住乔里的手臂，眼含泪光地看着乔里，“乔里哥哥……”
　　老奥尔抖着嘴唇，双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伸出手摸了摸乔里的头，感叹道:“乔里，我的好儿子……”
　　乔里趁机道:“那父亲，我们中午就煮黑面包吃吧？大家好好吃一顿。”
　　老奥尔微微点头：“乔里，”他拍了拍乔里的肩膀，“你真的长大了！”
　　乔里对他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走到在角落里拿了一根木耙。
　　老奥尔一拍脑袋，连忙道:“差点忘了，乔里，今天不用你去份地了。”
　　他连忙走过去拿走乔里手里的木耙，“你今天就好好待在家里织草席吧，我去借车子时，车把式没有要他那份恩钱，要我拿一张草席抵给他。”
　　乔里问:“他要草席来抵？”
　　老奥尔点点头，“是啊，家里的草席这两天都换了豆子和麦子，你今天就在家织一张草席给车把式吧，记得好好织，不然这家伙不满意的话，我下次借车可就麻烦了。”
　　乔里点头，“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老奥尔:“我已经跟隔壁的老查理说好了，我们俩今天一起去份地，你就放心在家织草席吧，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看向长女和幼女，“你们在家也好好干自己的活儿，累了就休息一下，可别累坏了，反正家里现在比以前好多了，陶罐里存着的豆子也能让我们好好度过冬天。”
　　乔里听了一阵心酸，抓着父亲的手，说道:“你也是啊，父亲，别老是埋头一直干活，累了也要坐着休息一下。”这个家里，身体最不好的就是这个父亲，其次才是母亲。
　　“好儿子，我知道了。”


第11章 美味佳肴
　　老奥尔出门后，乔里就继续编藤草盖子，这盖子他昨天已经编得差不多了，现在就还差一个收尾，反正编一张草席怎么也得花个两天，左右急不得，那不如先花半个小时把锅盖编好了再说。
　　乔里开始动手给锅盖收沿，收沿时，他控制扎藤蔓的角度和扎在干草上位置，慢慢地让锅盖收起，形成一个凸起的弧度。
　　这样一个锅盖是比较简陋了点，但是盖在铁锅上煮东西，怎么也能防止一些热量流失，多多少少也能给家里省点柴火，到时候省下来的柴火就可以留到冬天烧火取暖。
　　将最后一根干草编完后，乔里特地走到火塘边，将锅盖盖在铁锅里，尺寸刚刚好，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旁的珍妮也盯着这个隆起来的藤草锅盖，忍不住问道:“乔里哥哥，这就是你说的锅盖吗？你为什么要给铁锅编锅盖？”
　　乔里对妹妹说道:“因为我想让锅里的豌豆和燕麦快一点煮熟。”
　　珍妮又问：“为什么盖了锅盖就能快一点煮熟豆子呢？”
　　“这个嘛，是因为……”乔里有些伤脑筋，该怎么跟珍妮解释有了锅盖，就可以防止铁锅里水蒸气蒸发到空中，继而给锅里的食物增加热量。
　　这样说了以后，那他又该怎么跟她解释“水蒸气”、“热量”这些中世纪不存在的词语。
　　乔里想来想去，只好换个比较容易让她理解的解释:“因为铁锅盖了盖子就暖和了，它暖和了就会变热，里面的食物当然容易煮熟了。”他举了一个例子:“你想想，冬天的时候，我们坐在火塘旁边取暖，是不是盖了羊毛被子之后，身体就会变暖和、变热了。”
　　珍妮会回想了一下，用力地点头:“好像是啊，冬天盖了被子，身体就变热了。”
　　乔里露出笑容:“那就是啊，所以我才想着给铁锅编个盖子。”
　　一旁的乔妮看着他们两个说话，不由得笑了笑，说:“好啦，珍妮，你去忙吧，木桶里也要打水了，不要耽搁你哥哥干活。”
　　“我知道了，姐姐。”珍妮对乔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哥哥，你去忙吧。”然后她就拎上木桶，准备去打水。
　　乔里看见她拎着木桶，不由得想起他刚刚穿越那天，看见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一路半提半拖着大半桶水回家的情形，他连忙出声喊道:“珍妮，还是我来打水吧，你去帮我在干草堆里挑一些干净整齐的牧草出来，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编草席。”
　　珍妮一听不用自己提水，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恩，谢谢哥哥。”
　　乔妮见状，有点不理解乔里的行为，她劝说道:“乔里，你还要给车把式编草席呢，就让珍妮去打水吧。”
　　在威尔普村庄，10岁以下的男孩女孩，基本都是不用出去干农活的，他们大多在家负责干家务活，洗菜做饭、打水烧火，甚至还要照顾家里更小的孩子，乔里上头的哥哥姐姐，包括原主以前也是这样做的，等乔里长大了，家务活就换最小的珍妮顶上。
　　这在家里人看来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乔里作为一个21世纪三观端正、根正苗红的好医生好男人，实在没法看着珍妮这么大一点的小女孩就要干重活。
　　本来那个大木桶就重，再打上大半桶河水，要把这桶水提回家，这不是重活是什么？
　　可在中世纪家庭里，每位家庭成员分工明确，除非自己的工作做完了，否则是不会去给其他家庭成员帮忙的，像乔里不先去编草席，而要先去帮妹妹打水的行为，乔妮是不太理解，因为这跟家里一直以来的做事习惯不一样。
　　于是乔里就对乔妮说道，“水桶这么重，珍妮很难提着它回家，还是我去打水吧，一会儿珍妮帮我一起编草席，耽搁一点打水的时间也没什么。”
　　珍妮更是说道:“我会好好帮哥哥编草席的。”
　　乔妮叹息一口气，“好吧，珍妮，你赶紧去挑牧草吧，记得挑好一点的。”
　　“恩。”珍妮飞快地答道:“我知道了，姐姐。”
　　……
　　“乔里，你说牧师老爷收下了草鞋和草席后，就送了你一块黑面包？”
　　长屋内，刚刚服了杂役回来吃午饭的埃尼奥听了乔里的话，脸上十分惊讶，然后他就盯着自己木碗里的那一小块黑面包忍不住问乔里，“牧师老爷居然会因为收到草鞋草席，就给了你一块黑面包？”
　　乔里告诉他：“我也不知道，牧师老爷可能觉得我的草鞋编得好吧？”
　　一旁希尔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乔里……你有没有好好感谢牧师老爷？”
　　“当然感谢啦，母亲，我走之前，对牧师老爷说了好多次谢谢。”乔里补充道:“还有感恩圣主。”
　　老奥尔也微微一笑，“小乔里做得没错，你是要感恩圣主，感谢牧师老爷。”然后他看了看家人，小声道:“你们记住，如果牧师老爷没有跟别人说起他给了乔里一块黑面包的事情，可不能被其他村民知道，更不要说出去惹得牧师老爷讨厌。”
　　“我知道了，父亲。”
　　“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不会说的，不能惹牧师老爷生气。”大家都一脸赞同，七嘴八舌地说道。
　　作为村庄内的底层自由民，对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他们的态度当然是掐媚和恭敬的，因为老爷们高兴的时候，他们自然可以平安无事，老爷们要是不高兴了，那他们可就遭殃了。
　　所以就算牧师老爷一时心情好，随手赏了小乔里一块黑面包，他们也丝毫不敢说出去，不敢显露乔里得到牧师老爷的一丝青睐，否则要是牧师老爷听见这事后，觉得他们家高调，以为他们家在攀附自己，心里不高兴了，那后果，可不是卡伦家能承受得起的。
　　乔里出声道:“好了，我们先吃饭吧。”
　　老奥尔连连点头:“对对，先吃饭。”
　　今天吃的是燕麦粥、水煮卷心菜和卷心菜汤，另外每个人还分了一小块已经被菜汤煮得松软的黑面包。
　　在中世纪欧洲，黑面包是个硬得可以与砖头媲美的砸人武器，这么硬得黑面包，正宗的吃法当然是就着炖汤泡着吃。
　　老奥尔一家穷得要命，想要配奶油蘑菇汤泡黑面包吃是不用想了，能用卷菜汤泡着吃就不错了。
　　要说起来，这里的烹饪方法还是很单一，像中国的有“蒸、煮、炸、炒、煎、炖、烤、焖”大致八种做菜手法，而在中世纪这里就只剩下了“煮”和“烤”这两样烹饪方式。
　　虽然村庄里是有一部分家庭拥有铁锅这类传家宝的，但因为黄油稀罕，所以大家基本都是用水煮食物，偶尔放点盐，不然就是生拌青菜吃，炒菜那是没有的。而贵族倒是可以吃烤肉，可由于调料稀罕，烤出来的肉依旧算不上是美食。
　　由此可想而知，长年吃惯了燕麦粥和豌豆、青菜的卡伦一家，突然间，能吃上一块由小麦烤制的黑面包，那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乔里就看见家里的母亲——希尔在自己的小木碗里拿出那块泡软了的黑面包，放进口中慢慢地嚼着，看她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什么美味佳肴似的。
　　乔里侧头又看了看家里最小的妹妹——珍妮先是低着头，把鼻子凑到小木碗里的黑面包上，深深地嗅了嗅，然后她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最后微微张开大嘴咬下一小口面包，慢慢地吃起来，吃得眉开眼笑。
　　看着他们这么珍惜地吃着黑面包的样子，乔里也张嘴咬了一口这块在他看来十分寒碜的黑面包，那味道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味。


第12章 突生变故
　　午饭后，老奥尔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又准备去份地里装运牧草。
　　他走到邻居的屋外，冲里面喊道:“嘿，查理，该去份地干活了。”
　　查理.汉纳姆拿上几捆绳子，就从屋里小跑出来，口中同时回应道:“来了来了。”
　　老奥尔建议：“下午先去你村西面的那块份地运牧草怎么样？”
　　查理将绳子放在车子上，对奥尔点了点头:“行。”
　　于是老奥尔手里牵着牛车，跟着查理一边走去份地，一边聊天。
　　查理告诉奥尔一件昨天发生的事:“可怜的吉恩为了让他那个生病的婆娘好好吃饭，他昨晚在河里偷偷捕了一条鱼，没想到刚好就遇见了罗斯。”罗斯是村庄管事的次子，他看见有村民偷鱼，肯定要回家告诉身为管事的父亲。
　　老奥尔惊讶:“那吉恩这次得交一笔罚钱了。”
　　查理叹气:“谁说不是呢，这下，吉恩家里就更艰难了。”吉恩的妻子原本就生病卧床好些日子了，最近更是不想吃不想喝的，要不是她突然说想吃鱼，吉恩也不会为了让他妻子好好吃顿饭就去偷老爷的鱼。
　　查理说完了吉恩偷鱼的事，奥尔也告诉查理一个八卦。
　　他侄子埃尼奥的前未婚妻——苏娅生了第三个女儿后，偷偷跟一个单身汉勾勾搭搭，如今被她丈夫威尔逊天天虐待，实在熬不下去了，就丢下女儿们回了娘家，说是以后都不跟丈夫过了，她打算以后就住在已经结婚的兄弟家，给娘家兄弟干活，照顾兄弟的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查理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她这是活该啊，幸好埃尼奥当年没有跟她结婚，这样的女人可不会是个好妻子。”
　　也不怪查理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初查理的表妹——索菲亚嫁到了隔壁村，成了苏娅的婶婶。
　　因为苏娅的母亲早逝，索菲亚一直把苏娅当做女儿照顾，没想到苏娅不记这个恩情。她明明心里嫌弃索菲亚给她介绍的埃尼奥，却还是收下了订婚礼金，结果自己转头就勾搭上了切尔西村庄羊倌的次子。
　　作为底层平民的老奥尔一家根本惹不起切尔西村庄的手艺人家庭，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是索菲亚心里过不去，毕竟是她介绍苏娅给埃尼奥的，所以自家省吃俭用，也要把那笔结婚订金还给卡伦家，她没想到这居然促进了自己小女儿艾琳娜和埃尼奥的好事。
　　想到往事，老奥尔叹息一句，“算了，这都过去啦，埃尼奥明年也要跟艾琳娜结婚了。”他也不怪查理这样说，因为苏娅真的不是一个体面的好女人。
　　“哈哈哈，也是，管她苏娅过得怎么样，反正她现在也影响不了埃尼奥和艾琳娜的婚事了。”查理问他:“埃尼奥的木屋准备什么时候修？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我让家里两个儿子轮流过去帮忙。”
　　“那先谢谢你啦，查理。”老奥尔把头转向查理:“明年春天忙完春耕，我们就差不多要修木屋了，幸好家里最近靠草编也赚了一点粮食，也能给埃尼奥盖个好一点的木屋，等明年夏天收获后，他就能和艾琳娜结婚了。”
　　“那埃尼奥真有福气，春天那会儿，我给长子修的那间木屋又小又窄，可我也没办法，家里不好过，安妮过两年也要结婚了，我也得给她攒份嫁妆。”
　　结婚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在中世纪，一个青年结婚更是标志着他变成了一家之主。
　　可对于一个自由民家庭来说子女的嫁娶是一个沉重的经济负担。因为儿子结婚就意味着要分家分地，女儿则需要一笔嫁妆，在威尔普村庄这里，穷的家庭会给女儿结婚时买一双木鞋，富裕一点的，就多给女儿做一件用羊毛织成的外袍当嫁衣。
　　“孩子结婚对谁家都不容易。”奥尔再次感叹:“我家也是多亏了小乔里想出了编草鞋的手艺，不然家里现在也不好过。说起来，乔里这孩子现在变得很懂事了，赚来的豆子和钱币都要跟大家一起分享，我说要给他攒结婚的钱币，他就说先给哥哥结婚用，他的婚事过两年再说。”
　　“啊？”查理长大嘴巴:“小乔里真的这么说？”
　　老奥尔点点头:“是啊，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这时候，两人差不多走到村庄西面的份地里，刚好迎面就遇到了单身汉雅各布.布莱克，他正气喘吁吁地背着一大捆牧草往村庄方向走。
　　“雅各布……雅各布……”老奥尔赶紧对他喊道。
　　雅各布.布莱克抬头一看，就看见老奥尔手里牵着牛车，老查理走在他旁边。
　　雅各布被那捆又大又重的牧草压弯了腰，就微微抬头，说道:“怎么了，奥尔叔叔？”
　　老奥尔关心地问他:“雅各布，你在背运牧草啊，地里的牧草都背完了吗？”
　　雅各布.布莱克今年26岁，因为家里父母去得早，没人帮他忙活婚事，再加上他也只有三块份地，连养活自己都勉强，也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但雅各布穷归穷，却也是个勤劳能干的男人，心肠也好，前些日子就是他下河救了溺水的乔里上岸。为此，老奥尔家的条件好了之后，也给他送了一些豆子和几双草鞋作为感谢。
　　“还没背完呢。”雅各布.布莱克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地里还有两捆牧草，我一会儿再背回家。”他家没牛，也出不起租牛租车子的恩钱，每年的牧草，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背运回家的。
　　老奥尔:“我和查理现在要去装运牧草，反正你的份地离他那里不远，地里剩下的两捆牧草，我来给你运回家吧？”
　　雅各布长大嘴巴，“这……这……奥尔叔叔……”
　　查理也开口道:“就这样办吧，雅各布，我们帮你运回去，你也省点力气干别的活儿。”
　　老奥尔点点头:“对啊，你先走吧，一会儿就不用过来了，我跟查理会帮你把牧草运回去。”
　　雅各布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颤抖:“奥尔叔叔，我……我……谢谢你。”自从父亲过世，哥哥们也有自己的份地和家庭要照顾，就没有人会这样帮他。
　　“不用谢了，要不是你，我家小乔里都要被河水淹死了。”老奥尔拍拍他的肩膀，才牵着牛车，跟查理一起继续前往份地。
　　才走了没多远，他们两人远远的就看见了三个骑着马的高大男人，那是农事官和他的两位仆从。
　　老奥尔和查理见状，赶紧给农事官老爷让出道路，然后在老爷骑马经过的时候，他们向他们鞠躬行礼，压根不敢抬头。
　　高高在上的农事官却看也没看这两个下等人一眼，直接跟两位仆从一起骑马离开。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老奥尔和查理对视一眼，刚才聊天的轻松心情也没有了。
　　查理摇摇头，有点苦恼地说了一句:“农事官来了，秋耕也不远了。”
　　……
　　太阳还没出来，天空中挂着几颗星星，天空还带着丝丝阴暗。
　　奥尔.卡伦的木屋内，火塘已经熄灭了，到处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畜牲待着的角落里，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羊叫或者牛叫声。
　　老奥尔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今天提前起床，是想先把耕牛牵回领主的畜牲棚里，再回来拿农具去份地里清理荆棘野草。
　　每年夏天收割小麦之后，领主公地就变得光秃秃的，这时候他们就要把耕牛牵到领主畜牲棚里，接受牛倌的照料，让他们把耕牛赶到公地里觅食，顺便给公地拉点粪肥，一直到秋耕结束才能把耕牛牵回家照顾。
　　在耕牛在领主畜牲棚生活期间，村民们只有在自己需要用到耕牛的时候，才能把耕牛带回去干活，干完活也要很快就把耕牛牵回去。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老奥尔才要一大早的把耕牛牵回去。
　　老奥尔很快就穿好了外袍，摸着黑走到畜牲棚里，解了绑在圆木上的牛绳，他正准备牵着牛往屋外走的时候，往日里只需要用力拉一拉牛绳，牛就自动站起来跟着绳子方向走，可现在耕牛依旧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甚至还有些暴躁地叫唤几声。
　　老奥尔拽了拽手中的牛绳，冲它喊道:“嘿，快起来，要走了。”
　　耕牛有些暴躁地转了转头，依旧不肯站起来。
　　老奥尔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它的身子和大腿，耕牛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跟着老奥尔往屋外走。
　　老奥尔眉头微微皱起，感觉刚才拍耕牛的时候，摸到它身上石更石更的 ，好像有种凹凸不平触感。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刚好这时候，他已经牵着耕牛走出门口，就回头看向家里的耕牛。
　　当他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楚耕牛现在的样子后，老奥尔忽地瞪大了双眼，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不已。紧接着，他浑身瞬间没了力气，跌倒在地上，眼神呆滞地看向耕牛，喃喃自语:“是牛、牛肿病……”
　　圣主在上，为什么让艾肯村庄变成农奴村的牛肿病又来了……


第13章 我会治牛
　　艾肯村庄在领地内可谓是鼎鼎有名，而这名气来源于多年前村庄内耕牛大规模地爆发了牛肿病。
　　据说当时领主畜牲棚里有一头耕牛身上冒出了许多痘块，后来周围邻居的耕牛也开始冒痘块，没过多久，整个村庄的耕牛都开始冒痘块，然后它们身上那些痘块开始变大变硬，最后变成比拳头还大的肿块。
　　当年，艾肯村庄的所有耕牛就是因为这个牛肿病，全都病死了，并且还耽误了当年的春耕。那一年，有不少村民因此没有收获到足够的粮食给领主交恩税，所以全家都被罚作奴隶。
　　老奥尔记得自己刚刚成年那会儿，跟村里其他成年男人一样被喊去艾肯村庄，去当运恩税的布恩工。
　　那时候，他和其他人跟着农事官去了一个自由民家收恩税，那个家庭因为交不出恩税和罚钱，所以被农事官当场宣布收回他们家一切份地、家畜、财产，而且全家还要罚做农奴。但谁也没想到，那个家庭的一家之主忽然眼冒寒光，拿过地上的木耙猛地砸向农事官。
　　老奥尔永远都记得，那个面容憔悴的农夫在被人制服之后，一脸麻木地瘫在地上，仿佛知道自己注定会死亡的样子。
　　而牛肿病也成了一种让所有领地村民都闻风丧胆的牛病。
　　偏偏这一次，是自己家里的耕牛得了这种可怕的牛肿病。
　　那可是会毁灭整个村庄的牛肿病。
　　老奥尔眼含泪光地望着浑身都长着手指头大小痘痘的耕牛，不由得心生绝望。
　　痘痘、肿块、病牛、死牛……
　　秋耕、恩税、罚钱、奴隶……
　　老奥尔通过眼前这头全身长痘的耕牛，就仿佛已经看见了家庭即将到来的毁灭。
　　“父亲，你怎么了…… ”埃尼奥一起床就看见了老奥尔瘫坐在屋外地上，正想问他怎么了，却看到了全身长满痘块的耕牛，他脸上瞬间就呆滞了，说不出话来。
　　埃尼奥的出现让老奥尔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醒，他连忙站起来，牵着牛绳进屋，“埃尼奥，别挡着门口，快点让开，我要把耕牛牵进屋。”
　　埃尼奥回过神来，连忙移开了身体，等父亲牵着牛进屋后，赶紧帮他把耕牛赶到家畜待着的角落里，同时急切地问他:“父亲，耕牛怎么了？怎么会长了那么多痘块？”
　　老奥尔把牛绳绑在圆木上，他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告诉了侄子:“这是……牛肿病。”
　　“什么……牛肿病？”埃尼奥的声音瞬间就提高了，“耕牛得了肿病？”
　　他知道牛肿病代表着什么，当年艾肯村庄就是因为这个牛肿病，让大多数自由民交不起恩税，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农奴村。
　　“埃尼奥，你闭嘴。”老奥尔生气地骂道:“你喊这么大声，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的耕牛得了肿病吗？”
　　埃尼奥一听，赶紧闭上嘴巴，他瞪大了眼睛扫了扫周围，但心里实在是着急，就小声地问道:“那怎么办啊？父亲，耕牛得了肿病。”
　　老奥尔嘴唇动了动，一脸绝望地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耕牛，喃喃自语:“谁知道怎么办呢？我也想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
　　这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希尔听到他们叔侄俩在不远处嘀嘀咕咕地讲话，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奥尔，埃尼奥，你们在那里聊什么？”
　　当她眼睛瞥到耕牛现在的样子后，忍不住瞪大眼睛，问道:“耕牛这是怎么了？”
　　……
　　乔里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其中夹杂着男人的哽咽。
　　他努力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在四周一扫，就发现家人们都站在了养家畜的角落边。
　　乔妮听到乔里起床弄出的动静，她挂着泪珠的眼睛往他那儿望了一眼，然后她擦了擦眼睛，把头别过去看耕牛。
　　乔里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连忙下床，趿拉着草编拖鞋，走到家人旁边，而后就看见他们满脸愁容，眼神绝望地盯着趴在地上的耕牛。
　　乔里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此时的耕牛全身长满了痘痘，一个个指头大的痘痘在皮肤上鼓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有些痘痘可能被耕牛蹭破了，还留下了丝丝血液划过的痕迹。
　　要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眼前这一幕，绝对会昏厥过去。
　　但乔里看见耕牛此时的样子，心里既不害怕，也不着急担心，而是有了一种“机会终于来了”的感觉。
　　是的，乔里等耕牛爆发传染病的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对于他来说，解决这次耕牛患病危机，就是他开始展露头角的重要机会，是提高他在中世纪社会地位的关键。
　　他甚至为此提前做了许多准备，例如他在森林里找了许多固本培元、清瘟解毒的草药，还摘了其中一部分带回家里的菜园晒，又悄悄地从空间里拿了一些金银花、连翘、黄芪等中药材混在那堆草药里，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乔里仔细地观察了耕牛身上的症状，心里有了个大概，对自己治愈所有耕牛的把握又大了不少。
　　原本他觉得书中耕牛群得的传染病很有可能是牛流行热，最坏的可能就是牛炭疽病，没想到耕牛得的却是牛结节病。
　　牛结节病，也称为牛结节皮肤传染病，它属于病毒性传染病，主要通过蚊蝇等节肢昆虫传播病毒，具有较高的传染性。
　　牛结节病的主要症状表现为初期症状不显，耕牛身上突然出现痘痘，并且广泛分布，后面痘痘逐渐长成肿石更的结节。
　　其实这种传染病不算很难治疗，唯一的难点就是病毒会长期生存在牛圈周围，需要全面清理牛圈，严格消毒，才能灭杀病毒的传播。
　　这时候，珍妮看见乔里一直盯着耕牛看，以为他也是不知道耕牛生病了，她一把抱住乔里的胳膊，带着哭腔告诉他，“哥哥，耕牛得了肿病……”
　　乔里把目光从耕牛身上收回来，一低头就看见了妹妹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
　　他心里忽然有些触动和不忍，心想也许这个牛结节病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对于家人来说，这就是将要造成家庭毁灭的大灾难吧。
　　想到这个，乔里打消了想要拖延耕牛康复时间的念头，他开口劝珍妮:“珍妮，你别哭了，牧师老爷教过我怎么用草药治病，我可以用草药治牛。”
　　乔里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老奥尔更是盯着他，提高了声音问他:“乔里，你……你会治牛？”
　　埃尼奥也忍不住出声问道:“真的吗？乔里，你会治牛？”
　　乔里轻轻一点头，告诉他们：“牧师老爷告诉我，伤病都是可以用草药治疗的。”他眼睛看向乔妮:“乔妮姐姐之前脚肿了，还流了血，也是我用草药治好的。 ”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乔妮身上。
　　乔妮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是的，乔里给我的脚敷了草药，很快就不流血，也不疼了，脚上的肿块也比以前更快不肿了。”
　　老奥尔听了眼睛冒光，然后他看了看耕牛，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乔妮不是耕牛啊，乔里，这不一样吧？”
　　乔里一脸认真地说:“怎么不一样？治病的草药能治人，当然也能治牛啊，姐姐的脚肿了，耕牛身上也有小肿块，治疗肿块的草药能让姐姐的脚很快就不肿了，当然也能治耕牛身上的肿块。”
　　这听起来好像也没错。
　　老奥尔心中一动，“乔里，你说的也许没错。”
　　希尔迟疑地开口道:“那不然，我们去求求牧师老爷，让他给我们治治耕牛？”
　　“不行！”乔里赶紧开口反对，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解释道:“牧师老爷那么忙，怎么会有空过来给我们治牛。父亲、母亲，我看耕牛没治好之前，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耕牛得了肿病，他们会害怕我家的耕牛让他们家的耕牛也得了肿病的。”
　　老奥尔点点头，补充道:“乔里说得没错，孩子们，耕牛没好之前，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家的耕牛得了肿病，记住，不要给家里惹上任何麻烦。”
　　所有人连连点头，各自回应答道:“好的，父亲。”
　　乔里这时十分诚恳地看向老奥尔:“父亲，你就让我试试给耕牛治病吧？”
　　老奥尔看着乔里，问他:“你真的会用草药治好耕牛？”
　　“恩。”乔里认真地点头，“父亲，菜园里现在就晒着我从森林里摘回来的草药，你就让我试试吧，反正耕牛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不如就让我试一试？”
　　老奥尔望着着乔里，然后又深深地看了耕牛一眼，他叹息一口气，说道:“好吧，乔里，那你就试试吧。”


第14章 治疗效果
　　次日下午，乔里在森林里又摘了一篮子的草药，然后进空间吃了个鸡蛋炒饭垫肚子，等他出来的时候，木篮里还多了一扎红薯苗。
　　家里其实还有不少草药，但是为了应付接下来村庄耕牛的爆发病情，他还是去森林里采集了不少草药回来，其中有一半是根部带泥土的，这些带泥土的草药是准备和红薯苗一样种在家里的菜园子里，为他的下一步计划做铺垫。
　　乔里从东面森林里往回走，拐过两道弯，踏过木桥，沿着村庄小道走回家，一进屋就看见珍妮从家畜角里小跑过来，一脸高兴地对他说:“哥哥，耕牛身上的痘块又变小啦。”
　　“是吗？又变小了。”
　　珍妮重重地点头:“恩，真的有很多痘块都变小了。”
　　“那就好。”乔里一边放下木篮，一边问她:“中午我熬的那锅黄芪水，你给耕牛喝了没有？”
　　“给了。”珍妮响亮地回答:“它都喝光啦。”
　　乔里点点头，他把木篮里那些根部没有带泥土的草药拿出来，放在火塘旁边的桌子上，“珍妮，锅里有热水吗？”
　　“有，但是我烧好热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水现在应该不那么热。”
　　“温水也行，你把那个缺角的木碗拿给我。”
　　珍妮把那个专门给耕牛装草药汁的木碗递给乔里，“乔里哥哥，你又要给耕牛擦身体吗？”
　　“恩，身上擦干净了，对耕牛有好处。”乔里给木碗舀了半碗水，再吩咐道:“你帮我去菜园子里，把那扎晒干的龙胆拿过来，然后将它和桌子上这堆草药放在一起熬药汁。”
　　珍妮问:“是不是黄黄的，像小树根一样，闻起来有点苦的那一扎？”
　　乔里对她一笑:“对，就是那扎，你那么快就记住了，真聪明。”
　　珍妮羞涩一笑，“哥哥更聪明啊，我就只记住了一点点，那么多草药，很难把它们全部都记清楚呢。”
　　“那么快就能记住一些了，那也很厉害了。”乔里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你快去吧。”
　　珍妮点点头，飞快地走出屋子。
　　乔里这时赶快走到家畜角里，从外袍口袋里拿出一瓶双氧水，拧开瓶盖倒进木碗里，再快速把药瓶放进空间。
　　他用木勺搅动了一下木碗里的消毒水，再沾湿碎布条，开始给耕牛擦拭身体消毒。
　　这两天，他早中晚都会用双氧水给耕牛身上消毒，然后再涂上具有清热解毒、消肿化炎功效的草药汁。另外再经常给耕牛喝黄芪水，一天再服一次主要由金银花、黄芩、连翘熬成的双黄连药水。
　　经过两天的治疗，耕牛身上的结节明显变瘪减少，有些小痘痘更是消失了，只留下小小的痘印，而耕牛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乔里哥哥，你看，是不是这个？”珍妮手里拿着一把干药草，朝乔里那里举了举，见他点头后，她才小跑到火塘里，将桌子上的草药和手里的龙胆一起放进锅里，完全泡进里面的温水里，再盖上锅盖，开始点火熬药。
　　乔里给耕牛身上消完毒，就走过去提起木篮，木篮里面还有一半根部带着泥土的草药和一扎红薯苗。
　　珍妮一边添柴，一边问他:“哥哥，木篮那些草药是要拿去菜园里晒干吗？”
　　乔里摇摇头，“不是，我是要把它种到菜园里。”
　　“你要种草药？”
　　“恩。”乔里稳稳提着木篮，又拿上木铲和木耙，“珍妮，药水烧滚了，你就去菜园里叫我回来擦药。”
　　“好的，哥哥。”
　　乔里走进菜园里，看见这里的泥土非常平整，左边稀稀落落地种着一些卷心菜，右边则种着豌豆。
　　记得最开始走进这个菜园的时候，乔里是感到非常惊讶的，因为这个菜园里的蔬菜居然是就这样直接种在泥面上，而不是划垄种植，将蔬菜成排地种植在垄上。
　　后来，乔里从记忆中得知，在中世纪这里不管是种植蔬菜还是种植庄稼，基本都是翻耕土地后，就将种子均匀地洒在翻耕后的土地上，然后再用泥土盖住就行了，他们是完全不搞田垄种植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乔里知道垄耕种植法是中国古代唯一能保证高产的种植方法，可中世纪这里明显还没有出现这种种植方法，难怪这里的庄稼产量这么低。
　　看来，等他社会影响力变大之后，还可以提出用垄耕种植法来种植庄稼和蔬菜。
　　乔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菜园靠近栅栏这里挖土作垄，等他把一排田垄划好，准备开始种红薯时，小珍妮走了过来，“哥哥，药草煮好啦，你要去给耕牛擦药吗？”
　　乔里手里捏着一根红薯苗，想了想，就对她说:“珍妮，我这里忙不开，不如你来给耕牛擦草药汁吧？”
　　珍妮睁大了眼睛看他，“哥哥，你让我给耕牛擦药汁？”
　　“恩，之前我擦药汁的时候，你也看过了。”乔里告诉她，“很简单的，你先用木碗装药汁，等它变凉一点，就用布条沾湿药汁，给耕牛擦身上的痘块。”
　　“这个我记得的，哥哥。”
　　“那我今天就把擦药的活儿交给你。”
　　“恩。”珍妮对他保证，“我会好好干的，哥哥，你放心。”
　　……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好一会儿，但老奥尔已经带着侄子埃鱼严.尼奥和长女乔妮，提前从份地里收工，三个人一起走回家。
　　今天中午下去份地干活之前，家里的耕牛已经好了不少，身上的痘块不但没有变肿，还变瘪了不少。而且乔里还说了，再过五个手指头的天数，耕牛身上的痘块差不多能好了，到时就能下地干活了。
　　再过五天，耕牛就能好起来……那就完全赶得上秋耕了。
　　虽然让耕牛待在家那么久，需要给牛倌一点好处，这几天没有耕牛帮忙，大家干活也会累一点，但家里现在付出的这点代价，跟耕牛会病死，家里耽误秋耕的情况比起来，完全不值得一提。
　　想到这里，老奥尔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一边笑着，一边走路，同时还吩咐埃尼奥和乔妮一会儿回去就给家里做大扫除。
　　等他踏进木屋，就看见小珍妮左手里拿着一个木碗，右手拿着一块布条给耕牛身上擦药汁。
　　老奥尔连忙上前问她:“珍妮，怎么是你擦药，你哥哥呢？”
　　珍妮转头看向父亲:“哥哥下午摘了草药回来，就让我熬草药，他去了菜园种草药。”说完，就继续给耕牛身上的痘块擦药汁。
　　老奥尔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耕牛，惊讶道:“咦，耕牛又变好了。”
　　乔妮上前凑过去一看，“是啊，父亲，耕牛好多痘块都变小了，比早上的时候好多了。”
　　老奥尔激动地看着耕牛，一边郑重地嘱咐珍妮:“你擦仔细一点，一定要擦仔细了。”他看向乔妮，“乔妮，今晚你来做晚饭。”
　　乔妮轻轻地点头，“好的，父亲。”
　　然后老奥尔对侄子说道:“埃尼奥，你去拿木铲过来，把牛粪铲到外面去。”
　　铲走牲畜角的牛粪和腐烂的干草淤泥，清洗堆放在牲畜角附近的家具、农具，晾晒畜牲角的牧草……这些建议都是乔里提出的。
　　原本老奥尔是不同意把宝贵的牛粪肥料铲到外面晒太阳的，万一牛粪被别人偷走，那家里的份地这次秋耕就又少了一份肥料。
　　可是乔里说，牛粪里有让耕牛生病的脏东西，要是不铲走，耕牛病好后，身上碰到脏东西，还是会重新生病。
　　老奥尔心想，跟珍贵的耕牛比起来，少那么一、两泡牛粪做肥料，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做这些事情，能够让耕牛早点好起来，那么，不管是铲走牛粪，还是清洗畜牲角落，他都愿意花力气去做。
　　老奥尔这么想着，一手扛起桌子，一手拎着两张凳子，从屋里走出去，正好迎面就遇上了小儿子乔里进屋。
　　他连忙把桌子和凳子放在一边，拉着乔里到一边角落，低声问道，“乔里，我刚刚看见耕牛又好了不少，真的只要五天，耕牛就能全部好起来吗？”
　　乔里点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完全好起来，只要不让耕牛碰到让它生病的脏东西，再过五天，耕牛身上的痘块就能完全消下去了，也能跟以前一样干活了。”他告诉父亲:“不过，痘块太多了，就算消下去，耕牛身上可能会留下一些痘疤，看起来应该没有以前好看。”
　　“没事……只要耕牛能好起来，留一点疤痕没关系。”老奥尔不以为然地说道:“耕牛能干活就行了，留一点疤，身上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行了。”乔里再一次保证:“五天后，耕牛就差不多可以恢复好了。”
　　五天，真的只要五天……
　　“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乔里，辛苦你了。”老奥尔听了乔里的话，再一次露出了笑容，旁边的埃尼奥和乔妮也一脸喜悦地看着乔里。
　　乔里摇摇头，对他们说:“耕牛变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都有帮忙啊，你们也很辛苦。”
　　老奥尔拍拍乔里的肩膀，说:“不管怎么样，是你治好了耕牛，大家都很感激你。”要不是乔里，家里的秋耕就要耽误了。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家畜角旁边，给耕牛擦药的珍妮，然后转回来对他说道:“乔里，还是你去给耕牛擦药吧，耕牛太重要了，珍妮又没什么经验，你去给耕牛擦药，我才放心一些。”
　　乔里:“好吧，父亲。”


第15章 爆发牛结节病
　　清晨，查理.汉纳姆出了门，就往东面走，他走出了村庄小道，走过了木桥，来到村东面聚居地，这里是村庄的手艺人和老爷们这些上等人居住的地方。
　　在他经过车把式家的时候，查理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嘿，查理，别走那么快。”
　　查理停下脚步，一转头就看见表兄马格尔对他挥挥手，小跑到自己面前。
　　马格尔问他：“查理，你去哪儿？”
　　“去找牛倌牵耕牛回家。”查理告诉他，“秋耕快到了，家里的份地也要做最后的翻耕。”在给老爷服秋役之前，家里的份地能翻耕多少就是多少吧，不然等到给老爷服完秋役再翻耕，那可就赶不及了。所以在这一个星期里，他带着儿子们每天在份地里不停地忙活，就是为了给秋耕腾出更多的时间。
　　“我也是今天开始给份地翻耕，走吧，我们一起去找牛倌牵耕牛。”
　　“那就一起走吧。”查理一边走，一边跟表兄聊天，“你去卡伦家看了他家的耕牛了吗？”
　　马格尔惊讶，“没有啊，老奥尔家的耕牛怎么了？”
　　查理问：“你不知道？”他想了想，马格尔家住在河边，十分靠近村东面的手艺人家庭，跟老奥尔和他家这些普通自由民家庭离得比较远，所以他不知道奥尔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于是，查理就告诉他：“奥尔家的耕牛得了牛肿病，不过大家都没想到，小乔里居然用草药治好了耕牛的肿病，现在大家都过去看他家的耕牛啦。”
　　马格尔听了，脸上露出了明显不相信的神情，“哈，卡伦家的小乔里会用草药治耕牛的肿病？查理，你就撒谎吧，小乔里又不是牧师，他怎么会用草药治牛肿病？”卡伦家最近在村里是有些出风头，原因就是他家的小乔里想出了用牧草和麦秸编草鞋和草席。
　　马格尔承认，小乔里或许是有点小聪明，但是，他会用草药给耕牛治病？
　　哈，这事就跟“小乔里要当牧师了”一样，说出去只会让人发笑。
　　查理就知道这事说出去，没人会相信，“马格尔，我昨天早上去找老奥尔，就看见他家的耕牛身上还有一点点的痘块没消，结果今天早上再看，他家耕牛身上除了痘疤，上面的痘块全被草药治好啦。”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卡伦家看看他家的耕牛。”他压低声音告诉马格尔，“这件事绝对是真的，我不小心看见他家的耕牛得了肿病后，老奥尔亲口告诉我，这是牧师老爷教乔里用草药治病的。小乔里还说，他给牧师老爷送了草鞋草席，牧师老爷还回送了他一块黑面包。”
　　马格尔张大了嘴巴，“黑面包？”他家的生活要比其他下等人家庭好一点，每年给领主老爷交了恩税和租纳后，还能剩下一点麦子。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是不舍得把麦子磨成面粉后，拿去烤黑面包的，而是把面粉留到冬天，到时混合着干豆子一起煮，那样全家在整个冬天都能吃个半饱了。
　　“是啊，一整条黑面包。”查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老奥尔这家伙瞒得真紧，要不是小乔里说漏嘴，我还不知道呢。”
　　马格尔：“那牧师老爷还真是喜欢小乔里。”居然连用草药治病的方法都告诉他。
　　“我觉得牧师老爷是喜欢小乔里懂得感恩，因为牧师老爷用圣水治醒了乔里，所以乔里很感激牧师老爷，我看他经常用草编东西送给牧师老爷。”
　　“哈，用草编换面包、还换走给耕牛治牛肿病的手艺，小乔里这份感恩真是划算。”
　　查理不高兴了，教训他：“马格尔，你怎么这样说话，小乔里是我从小看大的，他是个好孩子，可不是那些狡猾的家伙。”
　　“嘿，查理，你别生气，我刚刚就是顺口一说。”马格尔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是有点不体面，“是我错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你这嘴巴……唉，以后可得小心点。”
　　又拐了一个弯，两人来到一间整齐高大的木屋前，就停住了脚步，客客气气地喊道:“卡尔，我们想去畜牲棚，牵牛回去翻耕份地。”
　　木屋内走出一个大概20多岁的年轻人，这是牛倌的长子，叫做罗杰.班尼斯。
　　“父亲去份地了，马格尔、查理，我来带你们去畜牲棚牵牛。”
　　查理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那就麻烦罗杰了。”
　　三人就一同前往领主畜牲棚，为了方便照顾领主的耕牛，所以牛倌家建得离畜牲棚并不远，走了没几步路就到达了目的地。
　　威尔普村庄的领主畜牲棚大而不乱，养牛的、养羊的，养鸡鸭鹅猪的，还有养奶牛的，都各自分门别类地建了不少木棚来饲养这些动物。
　　罗杰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牛棚的大门，这里是专门饲养那些下等人的耕牛的。
　　大门打开后，罗杰走了进去，马格尔和查理也跟着走了进去，可他们看清楚牛棚里的耕牛们现在的样子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马格尔带着哭腔问道:“耕牛……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查理一脸惊慌失措地喊道，“天哪……是牛肿病，全是牛肿病……”
　　……
　　与此同时，约书亚牧师捧着一个陶罐准备去河边换水，在他刚蹲下来时，不远处有两个农夫扛着农具经过木桥，正是杰夫和克莱曼。
　　杰夫扛着木耙，羡慕地说道:“走运的老奥尔，谁能想到他家的小乔里居然能得到牧师老爷的照顾。”他感慨道:“那可是牛肿病啊，牧师老爷居然将草药治病的手艺告诉了乔里。”
　　克莱曼也十分赞同:“可不是，谁家有手艺不是死死藏起来的，牧师老爷居然教小乔里用草药治牛肿病。”
　　两人这样一边感慨着，一边往份地里走去。
　　约书亚打完了水，捧着陶罐站起来，远远地就看见这俩人走远了的身影，心中想的却是，牛肿病？他什么时候教了小乔里用草药治病？
　　约书亚心里疑惑着，或许他做完早祷后，该去卡伦家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20分钟后，约书亚做完早祷，从教堂里出来，走到村庄西面的聚居地，快要走到卡伦家时，就看见他家门外围了好几个人。
　　约书亚开口问道:“巴列特，斯维特，你们站在这里看什么？”
　　他们回头一看，见是牧师老爷，赶紧对他鞠躬。
　　“日安，牧师老爷。”巴列特恭敬地回答约书亚，“我们在看老奥尔家的耕牛。”
　　“耕牛？”
　　“是啊，卡伦家的耕牛得了肿病，不过托您的福，小乔里用草药治好了牛肿病。”
　　老奥尔这时听见牧师老爷的声音，也赶紧从屋里出来了，他先是深深地给约书亚鞠了一个躬，然后一脸感激涕零地看着他:“牧师老爷，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多亏了你教会了小乔里怎么用草药治牛肿病，不然我家的耕牛可就糟了。”
　　约书亚心里更惊讶了，他什么时候教会了小乔里用草药治耕牛的牛肿病？还是那么可怕的牛肿病？
　　虽然他跟从老师学习了将近十年的神学教育，其中也学过了一些医典，但作为一个不是专精医治的牧师，约书亚心里也是明白自己有多少本事的，偶尔给村民治治咳病或者饿病还行，有时也能勉强给村民们治一下热病。
　　但是……牛肿病？他自己都没治过，又怎么可能教会小乔里？
　　难道在他看来十分诚实又懂得感恩的小乔里，也学会了撒谎？学会了下等人那些狡猾又不体面的坏毛病？
　　就在约书亚惋惜自己看错了小乔里时，就听到大家喊道:“小乔里回来了。”
　　约书亚循着大家的声音看过去，果然看见小乔里手里拎着一只木篮子，他在看见自己后，赶紧小跑到自己面前，一脸仰慕地说道:“日安，牧师老爷。”
　　约书亚朝他点点头，他看见小乔里的木篮里似乎还放着一些野草和干树枝，他问:“小乔里，他们说，你用草药治好了自家耕牛的肿病？”
　　乔里微微抬头，一脸诚恳地回答他:“是啊，六天前，我家的耕牛得了肿病，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忽然想起牧师老爷您说过，不同的草药可以治不同的伤病，所以我就去森林里找了很多草药试试，没想到耕牛身上的痘块真的消下去了。”
　　一旁的老奥尔连连点头，“才过了五六天，耕牛身上的痘块真的全消下去了。”
　　“是啊，牧师老爷，我们也都看见了。”巴列特说:“耕牛现在身上就只剩下疤痕了。”
　　“牧师老爷，”乔里叫他:“您现在可以帮忙看看我家的耕牛吗？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完全好起来了？”从给耕牛治病，到“不经意”地让老邻居查理看见自家的耕牛病好了，他谋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让约书亚牧师知道他能治好牛肿病。
　　约书亚看看乔里，又看看周围的农夫，心中不由得一动。
　　或许，他应该进屋里看看，这样就能知道小乔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约书亚不由自主地抬脚走进木屋，当他走到家畜角，看见那头全身都是痘疤的耕牛时，他猛地一抽气，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就是你治好了牛肿病的耕牛？”
　　小乔里说的话居然是真的，他真的治好了耕牛的肿病 ！


第16章 你也能治这些耕牛吗
　　16
　　“哦，你家的耕牛是六天前生病的？你那时就去森林里摘了很多草药试着给它治疗？”
　　“有些草药是你以前看过受伤的农奴摘了用在自己身上？还有一些是你小时候看见耕牛没精神时，在草地里嚼的野草？”
　　“除了用草药给耕牛治病，你还让家人打扫房屋，把脏东西都清理干净，这样做对耕牛恢复健康有好处？”
　　……
　　经过一系列的问话，约书亚不得不承认，小乔里的确误打误撞地用森林里的草药治好了耕牛身上的牛肿病，至于他说的打扫房屋可以让耕牛更快恢复健康的说法，自己对此也是有一定的赞同。
　　毕竟肮脏的农奴比脏兮兮农夫更容易生病，而脏兮兮的农夫比体面的手艺人更容易得病。
　　约书亚目光依旧流连在耕牛身上，看着它毛皮上一块块干瘪的痘疤，他眼里的震惊迟迟没有散去。
　　乔里看见牧师这副模样，心里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趁机问他:“牧师老爷，我家的耕牛是不是完全好起来了？”
　　约书亚愣在耕牛身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乔里，“应该……是完全好起来了……”
　　见鬼，他怎么知道这头耕牛有没有完全好起来，他都没有治过牛肿病，不过，看这头耕牛现在这么精神，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这么想来，小乔里真是让人惊讶，只用森林里的草药就治好了牛肿病，看来这个幸运的小家伙还受到了圣主的眷顾。
　　“耕牛真的好起来了，那真是太好了。”乔里眼含感激地看向约书亚，语无伦次地说:“牧师老爷，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要不是您告诉我可以用草药治病，我家的耕牛就要病死了，家里今年的秋耕肯定会很辛苦……”
　　站在一旁的老奥尔也连连点头，“是啊，牧师老爷，真的太感谢您了。”
　　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农夫也连忙恭敬地奉承一句，“仁慈的牧师老爷……”
　　约书亚心底错愕，他嘴唇动了动，见众人都以为是自己教会了小乔里治牛肿病，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应不应该解释清楚才好。
　　可如果他解释清楚，说耕牛能病好都是小乔里自己的功劳，而他并不会治牛，那他又要怎么面对大家？
　　可如果他默认是自己教会小乔里治牛，那他在村民们的心中还能树立一定的威望，届时给教堂收什一税也会比以前容易。
　　就在约书亚心中万般纠结之际，一个衣袍褴褛，身上由于跌倒沾了不少泥巴和野草的农夫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他一边跑，一边哭叫:“老奥尔、小乔里，求求你们帮忙看看我家的耕牛……”
　　查理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堆人站在木屋的家畜角，尤其站在最前面的还是牧师老爷和小乔里，他这时仿佛看见救星似的，加速跑过去跪在牧师老爷面前:“牧师老爷，求……求求您治治我家耕牛……”
　　约书亚疑惑地问他:“你家耕牛怎么了？”
　　“我家耕牛得了牛肿病……”他这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不止是我家，大老爷畜牲棚里的所有耕牛都得了牛肿病……”
　　众人大惊失色:“什么？”
　　约书亚也是脸色一变，“查理，你快带我过去。”
　　如果村庄内所有耕牛都得了牛肿病，那接下来的秋耕就要被耽误了，耽误了秋耕，夏天收获时的什一税就别想凑齐，这情况对于他这个牧师来说，可是十分的不妙。
　　“好。”查理听见牧师老爷要过去看病牛，赶紧站起来带路。
　　约书亚离开之前看着乔里，对他说:“乔里，你也跟过来。”
　　乔里立马抬脚跟上去，“好的，牧师老爷。”
　　……
　　此时领主畜牲棚内，村庄管事约瑟夫一个拳头打中牛倌的左脸，咬牙切齿地问他:“卡尔.班尼斯，你这个老杂碎，看看这些得了肿病的耕牛，你是怎么照顾它们的？”
　　“你是想把威尔普村庄也变成农奴村吗？你这个老混蛋？”
　　“耕牛要是完了，你家也别想好过！”
　　牛倌被约瑟夫管事说得瘫倒在地，牛倌长子苍白着脸，上前去扶起父亲，却听到他嘴巴在喃喃自语:“耕牛完了，我们家也逃不掉了……绞刑、农奴……”
　　罗杰心中一惊，喊道:“父亲……”大名鼎鼎的艾肯村庄在所有的耕牛都得了肿病死亡后，艾肯村庄的牛倌被村庄法庭判决绞刑，牛倌的家人一律被罚作农奴。
　　罗杰想到这个，心里就一哆嗦，他们家真的要完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大群村民跟着为首的约书亚牧师快步走过来。
　　约瑟夫管事看见了牧师，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勉强跟他打了个招呼，“约书亚牧师。”
　　约书亚也没心思跟他寒暄，直接问他:“耕牛怎么样了？”
　　“耕牛……耕牛都得了牛肿病……”约瑟夫管事双眼喷火似的看向牛倌父子，“都怪这杂碎没照料好耕牛。”
　　牛倌父子脸色苍白，一脸惊惶无措，浑身不自主地微微发抖。
　　约书亚扫了一眼牛倌父子，然后说:“我进去看看耕牛。”
　　说完，他就走进其中一个牛棚，发现里面十几头耕牛身上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痘块，有两头比较严重的，痘块大得像是小石头，也许是因为生病了，大部分耕牛们都无精打采的，个别几头耕牛就有些暴躁地用身体去撞木墙，背部被撞出了一些伤口，留下了几道殷红的血液。
　　看见耕牛们现在的样子，跟随牧师过来的村民们也纷纷悲惨地哀嚎起来。
　　没几天就要秋耕了，耕牛得了肿病，秋耕怎么办？秋役难道要自己代替耕牛去公地拉犁吗？
　　约书亚把目光投向乔里，“乔里，你过来看看，他们身上的肿病是不是跟你家耕牛的一样？”
　　乔里连忙跑过去一看，点头答道:“是的，牧师老爷。”
　　约书亚又问:“这些耕牛，你也能治吗？”
　　乔里连忙回答:“我能治。”他铺垫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约瑟夫管事听了他们的对话，连忙问:“约书亚牧师，您说让这个小家伙治什么来着？”


第17章 你就专心治牛吧
　　“这是乔里，奥尔.卡伦的小儿子。”约书亚向约瑟夫管事介绍，“乔里现在也是我的学生。”
　　乔里对着约瑟夫管事鞠了一个躬，“管事老爷。”
　　“前阵子我教了小乔里用草药治病的手艺……”说到这里时，约书亚下意识地看了乔里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感激地看着自己，他才压下心底的异样，继续告诉约瑟夫，“好几天前，卡伦家的耕牛得了肿病，乔里记得我教他的手艺，就去森林里找到了草药给家里的耕牛治病，现在他家的耕牛已经恢复健康了，约瑟夫阁下，或许我们可以让乔里试试治这群耕牛？”
　　约瑟夫管事看看约书亚牧师，又看看乔里心里一时犹豫不决起来，“这……这……”
　　农夫的儿子会治牛肿病？约书亚会把治病的手艺教给一个农夫的儿子？
　　这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荒谬。
　　约书亚也知道单单是几句话是无法说服约瑟夫这家伙的，就对他说道:“你去卡伦家看看他家的耕牛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
　　十几分钟后。
　　威尔普村庄西面聚居地，乔里.卡伦家的木屋内。
　　约瑟夫一脸震惊地看着卡伦家的耕牛，“这就是六天前得了牛肿病的耕牛？”
　　乔里点头，“是的，老爷。”
　　约瑟夫看看眼前这头只剩下一身痘疤的耕牛，不可置信地看向乔里，“乔……你叫乔里是吧？这就是你用草药治好的耕牛？只花了六天时间就治好的耕牛？”
　　乔里听了一连串的问题，心中叹气，脸色不动声色地再一次点头，“是的，老爷。”
　　约瑟夫丝毫不顾及形象，凑上去伸手摸了摸耕牛身上的痘疤，“这里……还有这里……痘块都变瘪了！”
　　他刚刚看见畜牲棚里的耕牛身上的痘块都是鼓起来的，坚硬的，可卡伦家这头耕牛身上的痘疤确实是瘪的。
　　约书亚：“您也看到了，您觉得是不是可以让乔里试一试，用草药去治畜牲棚那些得了肿病的耕牛？”
　　约瑟夫点点头，像看见救星一样看向他:“约书亚牧师，您的提议也许可以试试？”
　　约书亚低头朝乔里招招手，问他:“乔里，约瑟夫管事同意让你试试治疗耕牛，你就去试试吧，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
　　“牧师老爷，给耕牛治病需要草药，也需要铁锅。”乔里缓缓地告诉他们，“家里还有不少治牛肿病的草药，不过现在有这么多的耕牛需要治病，那要煮好多的草药，有些是要敷耕牛身上的，有些要给耕牛喝的，我……我家就这一口铁锅可能不够用。”
　　约瑟夫对乔里和蔼地笑笑，“哪里能占用你家的铁锅……”他转头看向心有余悸的牛倌父子，眼神瞬间一冷，“班尼斯家刚好有两个铁锅，刚好他家离畜牲棚也很近，煮草药的活儿就在他家干吧。”
　　他冷冷警告牛倌父子，“我告诉你们两个，小乔里在你家煮草药，要是你们敢耍什么花样捣乱，就等着去农奴地过一辈子吧。”
　　牛倌父子一听，立刻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老爷，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约瑟夫看着他们，冷哼一声，要不是他们没照料好耕牛，让它们得了牛肿病，自己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约书亚开口道，“好了，约瑟夫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乔里试试治疗耕牛。”
　　约瑟夫点点头，他温和地看向乔里，“草药在哪里？你都带过去治耕牛吧？”
　　乔里的脸色表现得十分谦逊，“草药都在我家的菜园子里晒着，我现在就过去拿。”
　　两个小时后，领主畜牲棚的某个牛棚内。
　　约瑟夫管事看着眼前十几头已经渐渐恢复精神的耕牛，脸上是止不住的喜色，虽然痘块还没有那么快就消下去，但是有几头撞出了伤痕的耕牛已经止住血了。
　　看来，约书亚还真是把草药治病的手艺交给了乔里.卡伦这孩子。
　　约书亚看着这群耕牛，心里也松了口气，“约瑟夫管事，看来你给塞登斯男爵的信里可以提一提小乔里给耕牛治病的事。”
　　“当然要提，没有您和小乔里，村庄里的耕牛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和乔里的功劳告诉大老爷的。”
　　“啊……我……”乔里睁大眼睛，一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约书亚对他微微笑了笑，“乔里，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告诉男爵阁下，接下来，治疗耕牛的事就需要你辛苦一阵子了。”
　　乔里做出一副“我绝对不辜负你的期望”的表情，向他保证道:“好的，牧师老爷，我……我一定会好好治耕牛的。”
　　说完这句话，乔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约书亚见状，问他，“乔里，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约瑟夫脸色有点紧张，“是不是治疗耕牛有什么问题？”
　　乔里小声告诉他们，“牧师老爷，管事老爷，我肯定会好好治耕牛的，可是得了肿病的耕牛太多了，我……我一个人治的话，有些照顾不过来……”他把目光投向牛倌父子，“班尼斯家当牛倌很多年了，他们照顾耕牛群也很有一手，能不能让他们也帮忙照顾这些病牛？”
　　卡尔.班尼斯和罗杰.班尼斯听了，瞬间感激涕零，泪流满面地看向乔里。
　　约瑟夫还是难看得很，“哼，他们要是能照料好耕牛，耕牛就不会得肿病了。”
　　约书亚沉声道:“乔里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卡尔这次照顾耕牛出了大差错，不过他们平时照料耕牛的手艺的确还可以，在男爵阁下还没有命令下来前，你就安排他们帮助乔里照顾这些耕牛。”
　　“就算加上他们一家人，要照顾这三十几头耕牛也是不够人手，”约瑟夫想了想，“乔里，我再安排四个农奴给你帮忙。”
　　“谢谢管事老爷。”
　　约瑟夫又想了想，“乔里，你家的份地也快翻耕了吧？”
　　“是的，我父亲打算明天翻耕份地。”
　　约瑟夫思索片刻，“你接下来好几天都要照顾耕牛，肯定没有时间去翻耕家里的份地，我给你家安排两个农奴过去帮忙翻耕份地，你就专心治疗耕牛吧。”
　　“啊？这……”乔里倒是没想到自家还能额外得到两个帮手帮忙给家里翻耕份地。
　　约书亚开口道:“乔里，还不快谢谢约瑟夫管事的安排。”
　　乔里十分识时务地对着约瑟夫鞠了一个躬，颤着声音道:“管事老爷，真的非常感谢您。”
　　约瑟夫一笑，“那你可要好好把这些耕牛治好。”
　　“恩，我一定会好好治的。”
　　约瑟夫对他温和地点点头，然后把眼睛瞪向牛倌父子，“卡尔，罗杰，你们两个接下来给我打起精神来照料耕牛，别想着乔里年纪小就想欺负他，要是耕牛再出什么差错，就拿你们的命来赔！”
　　牛倌父子抖着手，连连回答道:“老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听乔里的话。”
　　约瑟夫管事对约书亚说道:“约书亚阁下，麻烦您在这里看顾一下，我先去给乔里安排农奴过来，然后再给大老爷写信。”
　　约书亚:“您去吧，愿圣主给您赐福。”
　　约瑟夫看了看乔里，又看了看耕牛，把右手放置胸前，说道:“真是圣主在上啊。”


第18章 牛倌的小心思
　　次日中午，威尔普村庄，牛倌家的木屋内。
　　原牛倌卡尔.班尼斯正在指挥家里的两个儿子清理畜牲棚。
　　“罗杰，你去把牛粪都铲到外面去晒太阳。”
　　他吩咐次子，“迈克，你拿木铲把畜牲棚里的野草都铲干净。”
　　“我去把那些该死的老鼠洞都填掉洞口。”
　　过了好一会儿。
　　“父亲，牛粪都铲走了。”长子罗杰一边撑着木铲，一边喘着气说道。
　　“父亲，野草Y妍也铲干净了。”
　　卡尔看了看，觉得畜牲棚看起来明显比之前干净一点了，就点点头，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两个过来，先把一部分牧草搬到外面去晒太阳。”
　　“好的，父亲。”
　　三人又忙活了一阵子，牛倌妻子走了过来，问道:“忙完了吗？该吃饭了。”
　　两个儿子都看向父亲，卡尔喘着气说道:“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过来搬牧草出去晒太阳。”
　　饭桌上，长子罗杰飞快地喝了一口比平时要稀的燕麦粥，问道:“父亲，家里的畜牲昨晚都被农事官没收了，我们还学乔里清理牛棚又有什么用？反正家里现在也没有畜牲可以养。”
　　昨天，约瑟夫管事把村庄耕牛爆发牛肿病，还有牧师老爷教会乔里治疗牛肿病的消息，都写进信里告诉男爵老爷，而城堡那边也马上派了农事官过来查看情况。
　　接近傍晚的时候，农事官才带着随从赶到威尔普村庄，他马上查看了畜牲棚里的病牛，幸好那时耕牛们都敷上了乔里煮的草药，大部分耕牛都恢复了精神，有些耕牛伤口也不流血了。
　　因为乔里治疗耕牛的方法有效，眼看耕牛可以治愈，加上乔里帮家求情，所以农事官仅仅只是没收了他家的全部畜牲和一半的份地来给男爵老爷赔偿损失，家里的牛倌职位也是丢了。
　　不过这样的惩罚已经比卡尔心中预料的要好许多了，起码自家没有变成农奴，只要保住了自由民的身份，其他的什么都好说。
　　想到这个，又听到儿子现在说的话，卡尔就告诉他:“家里现在是没有畜牲，但你叔叔家的母牛已经揣上牛崽了。”
　　迈克惊讶地看向父亲:“所以我们现在清理畜牲棚，就是为了以后要养叔叔家的那只小牛？”
　　“恩。”卡尔点点头，“昨天我和罗杰按乔里的吩咐，给领主老爷的畜牲棚清理牛棚时，我听到乔里亲口告诉牧师老爷，要把牛棚清理干净了，把脏东西都扫走了，耕牛才会恢复得更快，以后也会少生一点病。”
　　家里已经赔掉了所有的畜牲，份地也少了一半，自家也不再是农倌家庭，等弟弟家的小牛生下来，那头小牛就是家里最宝贵的财产了，为了让小牛少生一点病，好好长大，以后多为家里干点活，他家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原来是这样。”罗杰也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这样做真的有用吗？”迈克昨天一直给乔里煮的草药看火，没有亲眼看见牛棚清理干净后，耕牛精神状态变好了的情况。
　　罗杰连忙回答弟弟:“当然有用，乔里不但会治牛，照料耕牛的手艺也很好。”
　　他昨天原本也只以为乔里只会用草药治疗耕牛，可是当乔里让他们跟农奴一起把牛棚清理干净，铲走牛粪，砍掉野草、填掉老鼠洞，然后再给耕牛清洗身体，敷上草药汁。
　　干完这些活儿，他就发现，耕牛的精神头真的变好了，也开始愿意吃干草了。
　　“这些手艺应该是牧师老爷交给乔里的。”卡尔想了想，开口说道:“牧师老爷教会了乔里治牛，再教他照料耕牛的手艺也不奇怪。”
　　“是啊，我从来没听说过乔里会治疗耕牛和照料耕牛，这些手艺肯定是牧师老爷教的。”
　　迈克羡慕地说道:“走运的乔里，居然能得到牧师老爷的喜欢。”
　　“迈克，你小声点，别说这种话给家里惹麻烦。”卡尔低声说次子:“昨天你给乔里烧火煮草药，居然连草药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还有脸去羡慕人家乔里。”
　　“父亲……我……”
　　“算了，迈克，你一会儿还是跟我去畜牲棚干活。”眼看次子不够机灵，卡尔转而看向长子:“罗杰，今天换你待在家里给乔里烧火熬草药，记住，你要偷偷的把草药的样子记住，如果以后我们家还想当牛倌，就得学会治疗耕牛的手艺。”
　　说这个的时候，一家人脸上都有些小心翼翼。
　　罗杰欲言又止，“可是，父亲，万一被乔里发现了我偷学他手艺怎么办？”多亏了乔里帮自家说话，他们才能不被罚做农奴，自己再去偷看乔里治疗耕牛的手艺，这样子不太好啊？
　　“那你就小心点，别让他发现。”卡尔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很不体面，可是骤然从手艺人家庭变成财产缩水大半的下等人家庭，想要家里以后不挨饿，想要应付次子的婚事，那他就得想办法让自己家重新变成牛倌世家，就算在威尔普村庄当不了牛倌了，等他们学会治疗耕牛的手艺，其他村庄也会想要他们过去当牛倌的。
　　次子迈克也跟嘴，“我昨天看了很久乔里拿那些野草树枝煮水，他也没说我什么，哥哥你放心，你直接看他煮草药，乔里也不会说什么的。”
　　卡尔敲了他一记脑袋，“你还好意思说，看了那么久都记不住那些草药的样子。”
　　“父亲……我觉得我们这样做还是不太好，”罗杰迟疑地道:“乔里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不好偷学他的手艺吧？”
　　“我……也是没办法。”卡尔叹了口气，“我不能当牛倌了，家里的畜牲又都没了，份地也少了一半，家里今年、明年，明年的明年，收获的粮食肯定会少很多。迈克再过两年就要结婚了，到时还要花一笔粮食和结婚订金，现在家里这样子还拿得出来吗？”
　　罗杰的妻子安娜这时说道:“偷学乔里的手艺是不太好，那要不，我们给乔里送点东西？”
　　卡尔的妻子告诉他们:“乔里不肯收的，我昨天晚上拿了一篮子小麦去乔里家，他们家根本不肯收礼，不止不收我们家，其他人给他们家送礼，不管是送豆子，还是送麦子，他们家还是不肯收。”
　　迈克奇怪:“乔里一家为什么不肯收礼？”
　　作为威尔普村庄的前任牛倌世家，迈克是知道自家多年来凭借着牛倌这个身份，以及秋役给村民安排耕牛的权利，借此收了村民们不少好处。
　　卡尔白小儿子一眼，“人家乔里比你聪明，现在村庄有那么多头耕牛得了肿病，谁都想让乔里先给自己家治疗耕牛，谁都想乔里更用心去照料自己家的耕牛，乔里要是收了谁家的礼物，就得答应给人先治耕牛，那样肯定也会得罪一部分村民，他不想给自家惹麻烦，当然不会收礼了。”
　　安娜说:“那我们就不去送谢礼，跟着村民一样拿麦子去他家换草鞋吧？”
　　卡尔对大儿媳点点头，“就这样吧，麦子多拿一点，草鞋就只拿一双好了……额，我记得家里的萝卜也长好了，也送一篮子萝卜给乔里家吧。”
　　卡尔的妻子也建议道:“家里现在没有畜牲了，堆了那么多的牧草也没有畜生吃，不如送一些给乔里，反正他家编草鞋也要用牧草，我们送过去正好。”
　　“那就送一些吧，一次不要送太多。”卡尔安排道:“每天送一些牧草过去，他家不肯收的话，就直接放在他家门口，不要拿回来。”
　　“我觉得这样也好……”
　　卡尔吩咐妻子，“乔里家这几天去翻耕份地，你带安娜过去给他家帮帮忙吧。”
　　卡尔妻子点点头，“恩，就这样办吧。”
　　……
　　午饭过后，迈克跟着父亲去到领主老爷的畜牲棚。
　　牛棚外，有两个农奴在照看着耕牛晒太阳。
　　牛棚里，乔里正领着两个农奴将艾草点燃，借着熏烟杀死空气中的病菌，熏艾灭菌，预防瘟疫，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民间的常用治疗方法。
　　乔里看见牛倌父子，对他们招招手，“卡尔叔叔。”
　　卡尔连忙带着儿子小跑过去，“乔里，有什么活儿需要我们干吗？”
　　乔里告诉他:“麻烦你去外面照料一下耕牛群，等他们烧完艾叶，你再把耕牛们赶回来。”他继续道:“我要带艾维尔和亚当去你家煮草药。”
　　艾维尔和亚当就是在牛棚外看着耕牛群晒太阳的两个农奴。
　　“好，我肯定会好好照料耕牛的，不让它们出一点差错。”卡尔撞了一下小儿子的手臂，“我小儿子迈克也会好好干活的。”
　　迈克连连点头，“恩，您放心，我也会好好照料耕牛的。”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干净的牛棚，那两个农奴也不知道在烧什么野草，那味道真好闻。
　　乔里对他们一笑:“那就麻烦你们啦。”
　　牛倌父子对乔里连连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乔里让门外的两个农奴拎上三篮子草药，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了牛棚。
　　卡尔看着乔里.卡伦此刻昂首挺胸的走姿，想到他刚才交代人做事时表情礼貌又威严，居然有几分像村庄管事的派头了。


第19章 半个鸡蛋
　　下午时分，小河旁边。
　　珍妮弯下腰，双手抓着木桶柄，努力从河里打水上来，就在这时候，一只布满茧子的大手替她抓住手柄，用力一拎，一桶水就满满当当地提了上来。
　　珍妮仰头一看，喊道:“海伦婶婶。”
　　海伦对她和蔼一笑，“珍妮，你过来打水啊，刚好我和莲娜出来这里散步，我顺便帮你把水桶拎回家吧。”
　　珍妮看了看海伦婶婶，又看了看跟她一样高的莲娜，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这……这……”
　　“就这样吧，水桶这么重你怎么拎回去，还是海伦婶婶帮你拎回家。”海伦趁机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
　　莲娜见状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水煮蛋，递给珍妮，“我中午吃太饱啦，这里有一个鸡蛋吃不下，你能不能帮我吃掉它？”
　　“啊……”珍妮绞着手指，望着莲娜的鸡蛋，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轻轻地摇头，“不、不用了，莲娜，你把鸡蛋留着晚饭吃吧。”乔里哥哥昨晚就说过了，让他们不要收村里人送的礼物。
　　莲娜听到珍妮这样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母亲。
　　海伦赶紧对她眨了眨眼睛，莲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鸡蛋磕碎，剥开鸡蛋壳，用手掰成两半，将一半鸡蛋递给珍妮，“珍妮，我真的吃不下一整个鸡蛋，你是我好朋友，我们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海伦这时也劝说道:“是啊，珍妮，你就接过来吃吧。”
　　珍妮看了看那半个鸡蛋，又望了望莲娜，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接过来，往嘴里咬了一小口鸡蛋。
　　海伦见她吃了鸡蛋，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小声地问她:“珍妮，你哥哥有没有说他还要多久能治好耕牛？”
　　因为牛结节病属于病毒性传染病，而村庄家家户户除了耕牛，家里还会养奶牛来制作奶酪，为了避免奶牛也染病，乔里是禁止村民一窝蜂地去畜牲棚看耕牛的恢复情况。
　　“这个啊……”珍妮回想了一下，“乔里哥哥说，耕牛敷了草药后，身上的肿病已经好多啦，因为太多耕牛得肿病了，还要……还要再过十个手指头的天数，耕牛就差不多能完全恢复健康了。”
　　十天啊……比她预想的好多了，加上昨天农事官老爷也说了，领主老爷仁慈，推迟了今年的秋役。只要再过十天的话，那今年的秋耕也不会耽误太久，明年的收获应该不会少很多麦子。
　　想到这里，海伦心里轻松不少，拎着水桶把珍妮送回家，她们母女俩临走前还跟正在木屋里编草鞋的乔妮热情地打了招呼。
　　乔妮放下刚刚编好的一只草鞋，问她:“珍妮，怎么是海伦婶婶帮你拎水桶回来？”
　　珍妮走过去乔妮旁边，一屁股坐下草席上，告诉她:“海伦婶婶带着莲娜在河边散步，她看见我在打水，就帮我拎水回家啦。”
　　乔妮定定地看着珍妮的脸，忽然伸手在她脸颊上一摸，看了看手指沾到的鸡蛋黄碎末，有些生气地质问妹妹，“你是不是收海伦婶婶的鸡蛋吃了？乔里不是说过，不让我们收大家的礼物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乔妮是生珍妮气的，她想，乔里好不容易才得到牧师老爷的喜欢，学会了那么多的手艺，现在家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家里人都恨不能给乔里好好帮忙，珍妮倒好，嘴巴这么馋，偷偷收人家的鸡蛋吃，这可是要给乔里添麻烦的。
　　“我……我……”珍妮见姐姐这么生气，心里也是害怕。她也知道自己吃那个鸡蛋是不对的，会给乔里哥哥惹麻烦，但是她看见鸡蛋就馋了，心里抗拒不了。
　　珍妮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姐姐。”
　　“怎么了？”离门口还有几步，乔里就听到她们姐妹俩在吵架，“珍妮，你怎么哭了？”
　　乔妮告诉他，“乔里，珍妮吃了海伦婶婶给的鸡蛋。”
　　“这样啊，那也没事。”乔里走过去问珍妮，“珍妮，海伦婶婶给你鸡蛋的时候，有说什么吗？”人家到底给珍妮送了鸡蛋，得问清楚那位海伦婶婶到底想要什么，能不欠人情就不要欠吧。
　　不过村民们给自家送礼，百分之一百就是为了治疗耕牛的事。
　　这说起来也是哭笑不得，自从昨晚农事官正式让他负责治疗村里的耕牛，夜里就有不少村民带着东西上门送礼，富裕一点的人家，要么送麦子，要么送鸡鸭，不富裕的村民，也是带着鸡蛋，又或者是豌豆，或者是自家种的蔬菜过来。
　　乔里本来就是想利用村里耕牛爆发牛结节病的这个机会，通过治疗耕牛来展现自己的能力，引起牧师的重视，在治疗耕牛的这件事情上，他是带着一定的目的性。
　　何况，中世纪的农民生活本就不易，自己家现在的生活条件也提高了一点点，他又何必再去收村民们从紧巴巴的嘴里省下来的一点粮食呢。
　　听了哥哥的问话，珍妮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是莲娜给了我半个鸡蛋，但是海伦婶婶问了我，哥哥什么时候能治好耕牛。”
　　“你告诉她了？”
　　珍妮点点头，“恩，对不起，乔里哥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乔里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说了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家里穷，要是小珍妮生活在物资丰富的21世纪，哪里会因为区区半个鸡蛋就馋成这样。
　　乔里问她:“我记得昨晚农事官老爷送了我三只鸡，那两只母鸡现在下了几只蛋了？”
　　昨晚农事官带着仆从过来村庄，先是处罚了牛倌一家照料耕牛不当，又没收了他们家大部分财产，然后去查看了耕牛的恢复情况，农事官亲自确定了乔里会治疗耕牛的事实后，就让仆从给他家送了一只公鸡和两只母鸡作为奖赏。
　　珍妮告诉他，“我昨晚捡了一个鸡蛋，今天吃完午饭又捡了两个。”
　　“那就有三个鸡蛋了，珍妮，你把鸡蛋拿过来，我今晚蒸一碗蛋羹，大家一起吃蛋羹好不好？”
　　“乔里，你可不能这样惯着珍妮。”乔妮见弟弟不但不教育珍妮，今晚还要吃三个鸡蛋，连忙劝他道:“你现在不好好教教她，她要是再馋嘴，以后给你惹麻烦可怎么办？”
　　“馋嘴也没事，我自己也馋啊，之前我连野草都吃呢。”乔里低头对珍妮说道:“现在家里食物多了，你在家多吃一点，在外面就不会馋了。”
　　“哥哥……”珍妮含着泪水望着乔里。
　　乔妮想到弟弟之前连野草都摘回家煮汤吃，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她刚刚会这样责备珍妮，也是怕珍妮给乔里添麻烦。
　　“好啦，不哭了。”乔里安慰她，“你去拿鸡蛋过来。”
　　“恩。”珍妮点点头，小跑到木柜前，从里面拿出三个鸡蛋，放进木碗里。
　　乔里走过去把木碗接过来，看见火塘旁边的桌子上居然放了一篮子萝卜，就问她们，“这些萝卜是谁给的？”
　　乔妮告诉他，“是牛倌家送过来的，班尼斯婶婶送了一篮子萝卜和一篮子麦子过来，然后她就只换走了一双草鞋。”她当时追上去把东西还给班尼斯婶婶，她都不肯要。
　　乔里听了也是无奈，虽然他一直坚持不收村民送过来的礼物，但是吧，这些热情的村民为了让自己好好给他们家的耕牛治病，送礼之心一直不灭。
　　还有今早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活络的村民先开的口子，那人见送上门的豆子，卡伦家不肯收，干脆就把送豆子改成用豆子跟家里买草鞋，他们甚至还想自动给草鞋涨价。
　　这一波操作，让乔里仿佛想起了现代人为了行方便，绞尽脑汁给领导送礼的情形。
　　“班尼斯家可能是感谢我让他们家帮忙治疗耕牛，才这样送礼物。”乔里一边打鸡蛋，一边告诉她们，“这事我会处理的。”
　　珍妮盯着乔里打鸡蛋的动作，“哥哥，做蛋羹要把鸡蛋打碎吗？”以前家里煮鸡蛋，都是一整个鸡蛋放在汤里煮的。
　　“是啊，蛋羹也叫水蛋，把它打碎了放进木碗里，再加一些水搅拌好，就把木碗放进煮着燕麦粥的铁锅里蒸熟。”也就是他用藤蔓编了一个锅盖出来，不然他现在连蒸蛋羹都吃不上，只能按照这里的人只吃水煮蛋的方式吃鸡蛋。
　　乔里现在想起来，上次他在森林里见到一堆野葱，要是摘回来跟鸡蛋一起炒的话，还能给这里的家人做个野葱炒鸡蛋，来换换口味，奈何家里没油，连炒菜都做不了，这么想着，乔里嘴里嘀咕，“要是有油就好了，我就能做个炒鸡蛋。”
　　说到炒鸡蛋，还是用灶头炒最好，家里现在用的火塘只能架一口铁锅，火势不好控制不说，每次都要熬好久的燕麦粥，熬完又要用这口锅煮豌豆，做一顿饭都要浪费很长时间。
　　要是家里能有一个灶头多好啊！
　　灶头上面三个灶眼，一个搁铁锅，另外两个搁陶罐，到时候陶罐熬燕麦粥，铁锅煮菜，挨着排烟管的陶罐还能温一些热水用。
　　乔里忽然想到，对了，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建一个灶头，红砖灶建不了，那中国民间的传统土灶总能建一个吧？


第20章 农奴艾维尔
　　太阳刚冒出来，农奴们就已经站在了领主畜生棚的门口，他们脸上都带着轻松高兴的笑容。这是因为自从前几天他们被选中给卡伦家的乔里帮工后，就开始过上了可以干轻松活儿的好日子了，这怎么能不让他们高兴呢！
　　跟其他农奴要去领主公地里干那些拉犁、播种的累活儿比起来，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干一些打扫畜生棚、给耕牛洗澡、喂食煮药草的轻松活儿而已。
　　“艾维尔，我今天要留下来煮药草，现在轮到你走运了，可以跟乔里去收集药草，这活儿可轻松了。”其中一个农奴很是自豪地指导他道：“只要领着篮子跟着会治牛的小乔里去森林，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他让你摘什么草就摘什么，很简单的。”
　　其他人听了也十分羡慕，跟打扫牛棚、清理耕牛比起来，收集药草这活儿似乎更轻松呢，不过他们也很满足现在的日子，毕竟自己不用出去公地干累活儿了，能在这里帮工一天就是轻松了一天。
　　就在他们正交头接耳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乔里不急不慌地走了过来，他只是眼睛稍稍一扫，顿时就让这些农奴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讨论了，仿佛有种见到了管事老爷的错觉。
　　乔里先是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很详细地给农奴分配今天的工作任务。
　　农奴们用心听着，连连点头应是，其实大伙儿心里也很奇怪，明明卡伦家的小儿子看上去年纪小小的，怎么看上去就跟个管事老爷一样威风呢？
　　“好了，大家就先去干活儿吧！还有艾维尔，你去拿篮子，一会儿跟我去森林收集药草。”乔里见自己震住了这些农奴，让他们今天也很服气地听从自己的安排各干各的活儿，于是他的语气也温和了很多，“你们好好干，今天我让我母亲给你们加餐。”
　　想让农奴积极地干活儿，而不是偷懒应付了事，给一棒就给一枣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农奴们一听乔里这话，果然都激动多了，纷纷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干，让乔里放心地去收集药草，不用担心这里的活儿会干不好。
　　……
　　临近中午时分，森林里的高大茂盛的树林遮住了炎热的阳光，偶尔吹过的夏风带来丝丝清凉。
　　森林这边，乔里和农奴艾维尔都各自低着头，认真地采摘地上的草药。
　　“乔里，你看，我找到了这几株药草。”艾维尔手里拿着五棵带着黄色小花的植物。
　　乔里回头一看，发现他手里拿的是龙芽草，就点了点头:“对，就是要这种药草，艾维尔，你多挖一点这种嫩苗，整棵都要。”
　　龙芽草的茎、叶可以食用，营养丰富，而根、芽、还有全草可以入药，具有止血、消炎、解毒、杀虫的功效，刚好可以给耕牛做外敷药草使用。
　　“好的，那边还有好多，我过去挖。”
　　“恩，你去吧。”乔里对他说:“我还要在这边摘一会儿。”
　　这里长了不少牛至，牛至具有清热解毒的作用，还能预防流感，治疗中暑，他打算弄一点牛至种子回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乔里看了看日头，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艾维尔，“艾维尔，你那边摘好了吗？”
　　艾维尔听到乔里的呼唤，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头来，恭敬地回应道:“摘得差不多了。”说完，他拎着篮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乔里的方向走过去。
　　乔里这时候才发现艾维尔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瘸着的右腿，脚底沾了很多血迹。
　　乔里连忙上前扶住他，“艾维尔，你的脚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没什么事儿，只是我刚刚顾着摘草药，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尖尖的树桩。”艾维尔勉强对乔里笑了一下，“我没事的，还可以走……”
　　“别动，你先坐下来，我来给你止血，包扎伤口。”乔里在艾维尔面前蹲下来，见他双脚冻疮无数、疤痕互相交错，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紧接着，乔里又检查了他脚底的伤口，伤口不算很深，但是受伤面积较大，不好好处理的话，以中世纪的卫生条件，加上艾维尔每日的劳作强度，脚底会发炎的可能性非常大。
　　乔里检查了自己和艾维尔的篮子，从里面翻出几株收敛止血、消炎杀菌的草药捣碎敷在他的右脚脚底。
　　“艾维尔，待会儿我再给你几株这样的草药，明天早上，你自己捣碎了给脚底换药。”乔里一边说着，一边干净利落地从自己外袍撕下一块小布条，给他的脚底伤口处包扎好。
　　包扎好伤口后，乔里问他:“怎么样？脚底还痛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
　　艾维尔听了这话，脸上已经完全愣住了。
　　他刚刚见乔里亲自给自己敷草药，先是脸上一惊，然后又看见他在衣袍上撕下布条包扎在自己的脚底伤口处，整个人更是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只是一个农奴啊……
　　乔、乔里居然用珍贵的草药给他治疗伤口，还撕下自己的衣袍给他包扎伤口……
　　想到这个，艾维尔眼里开始有了泪光。
　　几天前，当他和其他三个农奴被管事老爷挑中，要去给乔里帮忙照料得病的耕牛群时，艾维尔还以为自己要成为管事老爷的替罪羔羊了。
　　没想到，这个差事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坏。
　　他的的确确是管事老爷被安排过来，帮助乔里一起照料耕牛群的，没想到活计居然非常轻松，乔里仅仅是要他们干一些打扫牛棚、清理耕牛、收集药草之类的轻省活儿，不但不用他下力气，偶尔还能偷学一点治疗耕牛的手艺。
　　他以前可是经常要在公地里拉犁车、翻耕公地、清理荆棘和野草……这些活儿不但要下力气，还要时不时地害怕警役突然看不顺眼，敲自己一顿棍子。
　　跟以前的生活比起来，他这几天过得真的太好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乔里可比警役、庄头、管事这些老爷们好相处多了，每次叫他们这些农奴干活，语气从来都是和善的，安排的活儿也井井有条，他自己更是天天都和他们一起干活，从不自己待在一旁休息。
　　每天干完了畜牲棚的活计，乔里也不叫他们这些农奴去他家帮忙干一点私活，而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儿。
　　休息……
　　艾维尔心想，对他这样一个农奴来说，休息……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儿。
　　这么好的、容易相处的乔里，难怪他会得到牧师老爷的喜爱，教会他治疗耕牛的手艺。
　　谁会不喜欢这么好心的乔里呢？
　　艾维尔这么想着，无比感激地看向乔里，他嘴唇颤抖着:“乔、乔里，谢谢你给我治疗伤口，我的脚没事了，可、可以走了……”
　　“好吧，那你踮着脚走路，不要压到伤口。”乔里自然而然地提起地上的两只木篮。
　　艾维尔见状，连忙说道:“乔里，你把木篮给我，我来提吧……”
　　乔里提起两只木篮，直接走在艾维尔的前面，“不用，你的脚底受伤了，现在最好不要提重物。”
　　先不说他是一个医生，就是出于人道主义，他也不会让脚底受伤的艾维尔去提着这一篮子重物回去。
　　更何况，他作为一个21世纪，三观端正的好青年，对于艾维尔、亚当这些中世纪农奴，他始终是抱着恻隐之心的，奈何自己现在能力有限，帮不了他们太多，只好在这些小事上多照顾他们一些。
　　“那好吧，谢谢你，乔里。”艾维尔走在乔里的后面，偷偷地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第21章 制作土砖
　　威尔普村庄东面，某处份地里。
　　老奥尔在前面赶着耕牛，侄子埃尼奥和农奴安托卡跟在后面扶着犁车，他们翻耕完一处地面，另外一个农奴卡特就在后面拿着棒子敲碎土坷垃，紧接着希尔就把麦种播到泥土里。
　　他们五个人来到这片份地，才干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活儿，老奥尔就又听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句呼喊声，“嘿，奥尔，你们家今天在这里翻耕份地？”
　　老奥尔他们几个人转过头，看见一位手里扛着木耙的中年村民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旁边还站着他的两个儿子。
　　“是啊，巴恩斯，你去份地干活吗？”
　　“对啊，我跟儿子刚刚给份地清理完荆棘，正好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过来帮你一把吧。”巴恩斯这时候已经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走进份地里，开始动手给老奥尔翻耕份地。
　　老奥尔赶紧开口拒绝，“不、不用了……趁秋役还没开始，你们还是先去翻耕自己的份地吧。”他刚刚赶牛的时候，经过巴恩斯家的份地，那里根本没有荆棘，他们父子三个怎么可能是过来清理份地的荆棘呢。
　　“也不差这一点时间，我们下午再去翻耕家里的份地也不迟……”巴恩斯跟长子用木耙将泥土盖在种子上。
　　“这……你还是跟孩子们回去，干自己份地里的活儿吧，管事老爷安排了卡特和安托卡过来给我们家帮忙，我家翻耕份地的人手已经够了……”老奥尔说这番话是认真的。
　　以往每到翻耕份地的时候，哪户家庭不是全家出动，才能赶在秋役前把自家的份地翻耕好一小部分。
　　可自从管事老爷安排了两个农奴给家里帮忙，加上村民们时不时过来搭一把手，自家翻耕份地的速度已经加快了许多，现在更是连乔妮都不用下地，而是待在家编织草鞋，换取粮食。
　　“奥尔，你就不要再说啦，我们几个帮你干到中午就走……嘿，也就是你们家，不然谁家说帮忙翻耕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呢。”巴恩斯一边挥舞着木耙一边说:“再说了，要不是乔里帮我们治疗耕牛，让老爷推迟了几天再进行秋役，不然我跟孩子们哪里有空过来给你帮忙……”
　　“唉……”奥尔摇摇头，“那你就只帮一会儿吧，忙到太阳再上去一点，你们就回去吧。”
　　“好好好……”巴恩斯连连点头，手上挥舞木耙的速度又快了许多，就这样干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经意地咳嗽了几声。
　　一旁忙着敲碎硬土块的次子听到后，扭头对希尔一笑，语气十分自然地问道，“希尔婶婶，昨天我在畜牲棚附近散步，远远看见耕牛身上好像好了很多，真的再过六天，耕牛就可以完全好起来吗？”
　　希尔一边撒着麦子，一边点头，“是啊，乔里说耕牛身上的肿块已经好多啦，再过六天就可以下地干活了，不过白天下地之后，晚上最好还是牵回畜牲棚过夜，等它身上的脏东西都没了，也不会让别的牛也得肿病了，你们就可以把耕牛牵回家过夜了。”
　　六天啊。
　　亲耳从乔里的家人口中，听到这个确切的时间，巴恩斯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只要耕牛可以干活儿，能够翻耕份地，不能牵回家过夜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八个人又翻耕了一部分地面，远远的，又有一位农夫赶着耕牛走过来，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年轻人抬着一台犁车。
　　“鲁伯特叔叔，你怎么把耕牛和犁车带到这里来了？”埃尼奥奇怪地问道。
　　他明明记得鲁伯特叔叔在这里没有份地啊，而且他家的耕牛因为要生小牛，一直待在家里，也就没有在畜牲棚里染上脏东西，没有像村里其他耕牛一样得了牛肿病。
　　正赶着牛的鲁伯特哈哈一笑，“我刚刚想带着孩子们去森林那边翻耕新份地，没想到走错路了，转着转着就到了这里……”
　　巴恩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鲁伯特，心想，哈，走错路，怎么不见你给别人耕错了份地。
　　“我还说是谁现在还能赶着耕牛翻耕份地呢，原来是奥尔啊。”他干脆也把牛赶到份地里，“反正来都来了，我也过来帮你一把吧。”
　　老奥尔看着他:“这……这……”
　　鲁伯特大声地招呼着长子、次子，“快，把犁车扛过来装好。”
　　鲁伯特的两个儿子飞快地扛着犁车过来，装在家里的母牛身上，然后跟父亲选了份地的西面，三人开始合力犁地。
　　老奥尔看着鲁伯特父子在自家份地卖力干活的样子，开口劝道:“鲁伯特，我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干活啦，你还是回去干自己的活儿吧……”他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鲁伯特就回去吧，巴恩斯他们过来也就算了，毕竟他家的耕牛现在是乔里在治疗，可你家的母牛都没有得牛肿病，你怎么也过来了？”
　　鲁伯特听了老奥尔的问话，停下了赶牛的动作，他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是这样的……这两天我家的小牛不怎么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也沾了脏东西，生了病，我、我想求你帮忙问问乔里，他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我家看看小牛？”
　　埃尼奥这时问道:“鲁伯特叔叔，你家小牛也得了肿病吗？”
　　鲁伯特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仔细找过了，小牛身上没有痘块，它就是天天趴在地上，不像前几天那样有精神头。”
　　希尔担心地道，“不是牛肿病的话，乔里不一定会治啊？”
　　老奥尔也开口道:“是啊，牧师老爷是教了乔里找草药治病，可是乔里不一定能给小牛治好其他病。”
　　“哎……哎，我知道……”鲁伯特着急地说道:“我也不是要乔里一定要把小牛治好，就让他过来看看，能治的话就让他试一试，实在不行的话，也没关系的……”
　　“是啊……”鲁伯特的长子西蒙也哀求道:“奥尔叔叔，麻烦您跟乔里说一声就好，不管能不能治，我们家都一定会好好感谢您和乔里的。”
　　“唉……”老奥尔叹息一口气，“我就跟乔里说一声，他会不会治小牛，我也不能保证。”
　　“恩。”鲁伯特用力点头，“那就可以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奥尔。”他转头叫喊长子和次子，“孩子们，一定要记得你们奥尔叔叔家的恩情，现在就好好给奥尔家干活。”
　　巴恩斯见状，也赶紧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喊道:“孩子们，你们也要记得是乔里治好了牛肿病，我们家才能保住耕牛，才能保住明年的收获，所以你们今天一定要卖力干活，好好给奥尔叔叔翻耕份地，好好感谢乔里的恩情。”
　　鲁伯特和巴恩斯对视一眼，眼中烧起了熊熊烈火，两家干活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老奥尔望望鲁伯特父子三个，又望望巴恩斯父子三个，而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家今天又可以提前翻耕完这片份地了。
　　……
　　中午时分，河边的某个滩地上，整整齐齐地晒着一块块由黄土和少许麦秸干草制成的土砖。
　　从份地里回来，经过这片滩地时，老奥尔把牛绳交给妻子，“希尔，时间还早，你先回去和珍妮一起准备午饭。难得今天出这么大的太阳，我和埃尼奥他们在这里再做一些土砖出来晒太阳。”土砖这个奇怪的词，还是乔里教的，老奥尔说得还不熟练。
　　希尔接过牛绳，对着丈夫说道:“那你们再干一会儿就回去吃饭。”
　　“好。”
　　老奥尔对妻子点点头，然后悄悄地在附近的草丛里拿出两个方方正正的木制方框出来。
　　乔里说这东西叫“胚模子”，用来固定泥土，给土砖定型的。
　　土砖、胚模子……
　　嘿，小乔里嘴里冒出的词语是越来越古怪了。
　　昨天乔里从木匠那里拿了这两个胚模子回家，说是要用这东西做很多土砖，他打算用土砖建一个新火塘。
　　要是换了别的家庭，谁家的孩子在繁忙的秋耕时期，不好好想着多干一点份地的活儿，反而做这种跟秋耕无关的事情，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孩子要被大人狠狠地教训一顿，然后再饿他一顿饭，看他还敢不敢做这些有的没的。
　　但老奥尔这次却没有出声反对。
　　他甚至在乔里打算早晨抽空带着农奴去滩地制作土砖时，他跟埃尼奥还特意提前起床，过来滩地这里帮助乔里做土砖。
　　眼前滩地上晒着的这一块块土砖，其中就有一半是他跟埃尼奥带着这两位农奴制作出来的。
　　虽然觉得乔里要建新火塘的事情，很可能是属于小孩子的突发奇想，但是老奥尔还是决定给予他一定的支持。
　　因为当初乔里从森林里摘野草回家煮着吃时，又或是他把野草搁在菜园子里晒太阳时，他和家里人都笑过乔里馋嘴，连野草都摘回家吃，吃不完也不肯丢，还要把野草放在菜园里晒干。
　　可谁能想到，那些野草居然是珍贵的草药，是可以治疗牛肿病的草药！
　　所以，乔里昨天突然说要建新火塘时，家里就没人反对这件事。
　　毕竟谁也说不准，乔里要用这些土砖建的新火塘会不会也是他从牧师老爷那里学来的手艺？
　　牧师老爷的手艺，谁敢说不好？
　　没看见乔里从牧师老爷那里学来的，用草药治病的手艺，居然能治疗耕牛的牛肿病吗？
　　想到这里，老奥尔就赶紧吩咐大家干活儿，“埃尼奥，你来堆土和泥。”
　　“好的，父亲。”
　　老奥尔:“卡特，你拿木铲将埃尼奥堆好的泥土，铲到胚模子里。安托卡，你就跟我一起把胚模子里的泥土压实，压扁。”
　　“好的，奥尔。”


第22章 热情似火
　　大中午时分，乔里给耕牛群敷完草药，照例带着众人打扫好牛棚。
　　没过多久，他领着四位农奴走出畜生棚，准备趁着今天太阳好，赶紧到河边黄土滩上挖黄土，摔土胚，晒土砖。
　　那天他在蒸鸡蛋羹的时候，就想到要建一个土灶出来，方便家里每天炒菜煮粥，当天吃完饭，乔里就去找了村里的老木匠，让他帮忙做一个胚模子。
　　老木匠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胚模子，但是他手艺好，脑子也活络，按着乔里的口述，还真就做出了几个胚模子出来。
　　等乔里拿了胚模子后，就立马去找约瑟夫管事商量，说他家想建一个新火塘，想让他同意自己在河边挖一些黄土做土砖，建火塘。
　　虽然村民有时也会在河边挑一些淤泥给家里的菜园施肥，但是取量不多，也就不会触犯领主老爷的利益。但乔里这回除了想建一个土灶，他还想在家里盘一个火坑，那样需要的黄土就有点多了，不能不跟村庄管事打一声招呼，实在是不行的话，乔里还想着出钱买黄土。
　　可能是因为乔里现在治疗着村庄最宝贵的耕牛，为了能顺利完成秋耕，约瑟夫管事对乔里的要求表现出了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于是，约瑟夫管事在听到乔里说需要黄土建新火塘和土床时，不但非常慷慨地答应了，还说他要是需要人手帮忙，自己也能再安排几个农奴给他。
　　乔里当然婉拒了约瑟夫管事，说人手已经足够了，走之前还送了一张草席给约瑟夫管事，向他表达自己的谢意。
　　虽说他这几天因为治疗耕牛效果显著，已经得到村庄的两位顶层人物——约瑟夫管事和约书亚牧师的看重，但他却并不打算以此为傲，依旧诚诚恳恳地扮演一个勤奋、虔诚、懂得感恩的农夫儿子，借此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尽量和这里的土著打好交道。
　　“父亲，哥哥，还有卡特和安托卡，你们也在啊？”乔里来到黄土滩地上，远远地就看见父亲和堂哥埃尼奥带着两位农奴在摔土胚。
　　“恩，我们刚从份地里回来。”埃尼奥一边搅拌黄土，一边对他说，“乔里，这里有我们在这里干活就行，你先回家歇一歇吧。”
　　家里最近能够过得越来越好，不但吃得饱，还能有两位农奴过来帮忙干活，自己和奥尔叔叔终于不用像以前那样，累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好日子都是乔里带来的。
　　“哥哥，不用啦，我都不累，趁今天大太阳，我们多做点土砖出来晒太阳。”乔里安排跟着自己干活的四位农奴为一组，让他们分工合作，一起摔土胚。
　　艾维尔和亚当用木铲挖了一堆黄土，堆成一个小丘，然后从河边运来一些河水倒在小丘顶端中心，再将湿润的麦秸和牧草混进去搅拌均匀。
　　然后乔里把搅拌好的黄泥铲到胚模子里，最后是由农奴霍尔德和塞文用力压实黄泥，再拎起胚模子脱模，一块完整的土砖就成型了，只等太阳晒干后，就可以拿来砌土灶了。
　　他们才摔了十几块土砖出来，时间就快到中午了，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从份地里收工回家，他们一边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行走，一边扛着农具，粗重地喘气。
　　但当他们看见乔里一家出现在滩地上的身影时，刚刚还一脸疲惫，缓慢行走的村民们，瞬间变得神采奕奕，一个个加快脚步，往滩地上冲了过去，完全看不出他们刚刚还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嘿，乔里，奥尔，你们怎么在挖土？”抢先跑到滩地上的一位村民，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乔里。
　　老奥尔扭头看向他，“沃克啊，我们在做土砖，你是刚从份地收工吧？”
　　乔里抬头对他客气一笑，“日安，沃克叔叔，我们在做土砖，家里过阵子要建一个新火塘。”
　　“哦，建新火塘啊……”沃克见乔里依旧对自己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反正时间还早，我家婆娘这么懒，现在肯定还没有煮好饭菜，不如我也过来帮忙吧……”
　　另外一个村民也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我也过来帮一把，乔里每天都在辛苦地帮我们治疗耕牛，我理查德肯定也要帮忙的。”他说着还把乔里的木铲抢了过来，“乔里，怎么能让你干这么重的活儿，你就在旁边休息吧。”
　　“是啊，乔里，你在牛棚里照顾耕牛，肯定很累了，现在就在旁边休息吧，可别累坏了，我玛丽也过来帮你一把……”
　　老奥尔连忙拒绝大家的好意，“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人手够啦，你们刚忙完份地的活儿，肯定也累着呢，怎么可以让你们帮忙干活儿，还是回去好好吃饭歇着吧。”
　　乔里点头，“是啊，叔叔婶婶，你们就回家吃饭吧，这里我们家领着艾维尔他们一起干就足够了。”
　　老玛丽学着其中一个农奴给胚模子压黄泥的动作，她手上压泥土的动作飞快，嘴上还不忘说道，“没关系的，我还不累，现在离吃饭的时间也还早，帮你们干一会儿也好。”
　　不一会儿，过来帮忙干活的村民又多了好几个。
　　“是啊，乔里，你帮我家的耕牛治牛肿病，又不肯收谢礼，我过来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就是啊，乔里，你不收谢礼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家的生菜和莴笋收获啦，生菜这东西一旦摘了可放不了多久，你来我家帮忙吃掉一点吧……”
　　“乔里，还是来我家吧，我家的鸡最近胃口不怎么样，正想宰了好好吃一顿呢，你帮我家治疗耕牛这么辛苦，过来吃些鸡肉，好好补一补……”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热情招呼中，乔里终于招架不住，大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的好意啦，我照料耕牛真的不累，在家里也吃得很饱，就不去你们家吃饭了。好了，太阳都要升到中间了，时间不早啦，我该回去吃饭了。”
　　老奥尔赶紧示意侄子埃尼奥快点过去给乔里解围，埃尼奥连忙挤到众人中间，把乔里护送出来。
　　乔里也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回家。
　　唉，不跑不行，再不跑，他就要被大家的过度热情给淹没了……


第23章 中国炒菜
　　从河边滩地跑过木桥，往北踏上村庄小道，一路绕过几个拐角，乔里才走回了自家的木屋。
　　他一进屋就看见母亲在火塘旁边，拿着个木勺在铁锅里搅动食物，不远处就是乔妮和珍妮两个人坐在一张草席上择豌豆。
　　“乔里哥哥，你回家啦。”看见乔里回来，珍妮立马站起来，小跑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木碗，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碗走到乔里的面前，献宝一样递上去，“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这个……”乔里低头往木碗里看了看，发现里面装的是黄白色的，半凝固液体。
　　“这是黄油啊。”珍妮忍不住抢先替他回答，“我和乔妮姐姐听到你说想要油做炒菜，就拿了麦子去跟艾拉婶婶换了一点黄油回来。”艾拉婶婶是羊倌的妻子，他家里有不少黄油，经常拿黄油跟村民们交换东西。
　　乔妮这时也看向他们，开口道，“乔里，艾拉婶婶这次收了我们很少的麦子，她想让你多照顾一下她家的耕牛。”
　　“好，我知道啦。”乔里接过珍妮手里的黄油，“珍妮，谢谢你，还有乔妮姐姐，也谢谢你。”
　　乔妮和珍妮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乔里走到火塘旁边，看见铁锅里面煮的是燕麦粥。
　　看来今天也是吃燕麦粥和水煮豌豆，菜色还是一如既往地简陋。不过，这也比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起码裹里的燕麦粥稠了一倍，不再是像水一样的稀粥。还有，乔妮择的豌豆也比以前多了一半。
　　要知道，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除了父亲和堂哥这两位成年男人的木碗里有满满的燕麦粥、豌豆和豌豆汤，其余人都是只能吃半碗的。
　　后来，他弄出了草鞋和草席跟村民们换豆子，家里煮豌豆的时候就比平时多了一半，大家至少能吃个半饱。而他开始给耕牛治疗后，家里现在连煮燕麦粥的时候也稍微舍得下多一点荞麦了。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乔里坚信，在不远的将来，他一定能让这里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想到这里，乔里看了看木碗中的黄油，也是时候让家人们尝点油腥，吃一回他亲自做的中国炒菜。
　　“母亲，你先去休息吧，让我来准备午饭，我一会儿给你们做炒豌豆和炒鸡蛋。”
　　“炒……炒鸡蛋？”希尔有些吃惊地看向儿子，“乔里，今天也要吃鸡蛋吗？”前两天，全家才吃了一碗滑滑软软的鸡蛋羹，怎么现在又要吃了？
　　在以前，家里的鸡蛋都是要攒起来和老爷换盐巴回来的，也就只有在秋役这种重要的农忙时期，她才会给干活儿最多的奥尔和埃尼奥一人一个鸡蛋，来给他们补充力气。
　　可是，现在乔里有了老爷给的三只鸡，其中两只母鸡更是天天都下一个鸡蛋，这些鸡蛋都是乔里的。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但希尔没想到，乔里从不独自享用这些鸡蛋。
　　“母亲，你们最近翻耕份地很辛苦，父亲和哥哥还在河边做土砖，大家都很累了，现在多吃一点，吃好一点，这样下午才有力气干活儿啊。”乔里一脸诚恳地说:“就吃我的那两只母鸡下的鸡蛋吧，昨天跟今天加起来，应该攒了好几个鸡蛋了吧？”
　　说到农事官给的那三只鸡，乔里也是笑哭不得。
　　在中世纪这里，不止每个家庭的成员之间的工作职责是分工明确的，就连在个人财产上都是泾渭分明的，不存在中国古代那种晚辈必须把个人财产上交给长辈的习俗。
　　像农事官给他的那三只鸡，父亲就明确地说过这三只鸡是只属于他的财产，连那两只母鸡下的鸡蛋也都只属于他。
　　而他和乔妮做草鞋、草席换回来的豆子，他们两个对这些豆子也具有一部分的分配权。
　　希尔听了乔里的问话，发现自己这几天只顾着翻耕份地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那两只母鸡下了多少鸡蛋。
　　好在珍妮这时响亮地回答道:“攒了四个鸡蛋，哥哥，我都帮你捡回来啦，就放在到柜子上的那个木碗里。”
　　乔妮无奈地看着妹妹，“珍妮……”
　　珍妮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但双眼还是亮晶晶地看向哥哥。
　　乔里也是满脸希翼地看着希尔，“母亲，就这样吧，让我来做炒鸡蛋，让大家今天吃好一点。”
　　“那好吧，那是你的鸡蛋，你确实可以自己安排怎么吃。”希尔虽然一脸心疼，但还是听从了儿子的建议，毕竟那是只属于乔里的鸡蛋，他有权决定什么时候吃这些鸡蛋。
　　虽然觉得有点心疼儿子的大手大脚，但希尔却也感到很欣慰，因为乔里每次吃他那些鸡蛋的时候，都是选择和家人一起分享，而不是自己独自享用。
　　看来奥尔说得真的没错，乔里真的长大了，都知道照顾家人了。
　　听到母亲的应允，乔里当即让珍妮去把那几个鸡蛋拿过来，珍妮脚步飞快，哒哒地就跑过去柜子前，伸手取鸡蛋。
　　乔里这时候又对乔妮说道:“姐姐，那个豆子也多弄一点吧，艾维尔他们这回除了要干畜牲棚的活儿，现在还帮我们做土砖，我想今天也给他们分一点儿豆子，这样他们下午干活的时候也能多几分力气。”
　　这六位农奴虽然暂时安排给自己干活，但是他们的口粮还是管事那边的人负责发放的，乔里家现在是不太缺粮食，但也没有到可以随随便便就能给这六位农奴加餐的程度。
　　但今天这六位农奴除了要干平日里的份内活儿，乔里还让他们帮自己摔土胚，做土砖，这都是要下力气的，他自然不好让他们白干活。
　　至少给他们加餐一两次，他还是能做得起这个主的。
　　珍妮把装着鸡蛋的木碗拿过来后，乔里就在菜篮子里各自抓了一把野葱和熊葱。
　　那野葱在这里是属于野草，在现代的欧洲牧草则被视为有害作物，必须要清理干净，才能放牧奶牛群。这是因为奶牛在吃了野葱之后，牛奶会有一股浓郁的蒜葱味儿，这种带蒜葱味儿的牛奶是不能食用的。
　　但在缺油少盐的这个家里，乔里觉得他可以把野葱充当调料使用，好歹给水煮豌豆增加一点味道，而现在有了黄油，他更是可以做野葱炒豌豆了。
　　至于熊葱，则是现代欧洲有名的“野韭菜”，但它并不是韭菜，而是属于野生韭黄的近缘种，植株带有一股蒜味，但吃起来却是韭菜的味道，它在欧洲也算是历史悠久的调料和草药，在保护心血管健康方面，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所以乔里昨天在野外发现了熊葱的身影后，直接就把它摘了回家，现在刚好可以做一个熊葱炒鸡蛋，想来那味道尝起来应该跟韭菜炒鸡蛋差不多。
　　乔里把野葱和熊葱都分别切段，等燕麦粥煮完用大木碗装好后，他拿着木勺舀了一点黄油到铁锅里。
　　看见乔里要做菜了，希尔母女三个都凑了上来，想要看看他是怎么做那个炒菜。
　　而乔里在看到铁锅里化开的黄油后，心里也不免有点感慨，总算能光明正大地吃上带油水的菜了。
　　而以希尔为首的母女三人，看见乔里一下子挖了那么多黄油放锅里，眼睛都瞪大了，也开始心疼起来——谁家煮菜放油不是只滴那么一点点的，可乔里居然放了勺子一半的一半黄油进去。
　　希尔正想说两句，让儿子不要放这么多的黄油，就看见乔里把豌豆倒进铁锅里，然后他就一直用木勺不断地翻搅锅里的豌豆，搅了好一会儿，他才倒了一点水到锅里，再盖上锅盖。
　　希尔有些疑惑，乔里煮豌豆怎么放这么一点点的水？
　　过了一会儿，乔里把锅盖掀开时，就把那碗野葱倒了进去，再不停地翻炒豌豆，等炒出来葱蒜味了，他才把锅里的豌豆用三个大木碗装好。
　　接下来就是熊葱炒鸡蛋了，乔里照样勺了黄油进锅里，然后依次煎好了四个煎蛋，再把切好熊葱放进锅里炒一炒，加一点点水焖几分钟，一碗熊葱炒鸡蛋就做好了。
　　“好香啊。”珍妮对着空气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哥哥，这就是你说的炒鸡蛋吗？”
　　“是啊。”乔里捧着那碗熊葱炒鸡蛋，“喏，闻起来是不是很香？”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的确是很香，她们从来都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菜。
　　等到奥尔和埃尼奥叔侄俩回家后，看见这几碗香气扑鼻的炒菜，他们也是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两大碗的豌豆炒野葱，还有一碗熊葱炒鸡蛋都被卡伦一家吃得半点儿不剩，老奥尔和埃尼奥甚至还把燕麦粥倒进大木碗里，想要沾沾这么香的油水。
　　……
　　而另一边，畜牲棚内，六位农奴仿佛狼吞虎咽一般，飞快地吃完了庄头分配的、混有木屑磨牙的豆子。
　　又过了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乔里捧着一个大木碗进来，他给每个人都勺了一勺野葱炒豌豆，勺完就离开了畜牲棚。
　　看着乔里离开的背影，他们才飞快地伸手将豌豆往嘴里塞，在猛地吃了一口豌豆后，大家咀嚼的速度就突然停了下来。
　　豌豆里居然有油！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咀嚼口中的豌豆，眼里突然间闪烁着泪光。


第24章 新牛倌与旧牛倌
　　城堡直领——切尔西村庄。
　　夜幕降临，深蓝色的夜空挂着无数颗星星，一闪一闪的，给天空点缀得异常璀璨。
　　此时，外面静悄悄，黑漆漆的，但牛倌家的木屋里的火塘却难得的燃起了火。
　　切尔西村庄的牛倌，约翰尼.普利特正在给即将去威尔普村庄担任牛倌的次子，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约翰尼.普利特手里捧着一个木碗：“斯科特，你这次去威尔普村庄做牛倌，不管是跟其他人打交道，还是照料那里的耕牛，你都千万要小心，没有站稳脚跟之前，最好不要得罪威尔普村庄的任何人。”
　　牛倌次子斯科特点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我已经打听过了，乔里现在领着威尔普村庄原牛倌一家，还有四个农奴在畜生棚里给耕牛治疗。”约翰尼提点他，“但是农事官老爷已经跟我说了，你过去后就可以代替原牛倌一家照料耕牛，到时候如果那些家伙大吵大闹，不肯放弃照料耕牛，你千万不要像那些下等人一样去跟他们吵架，你要体面一点，把他们的事告诉威尔普村庄的管事老爷，管事老爷自己就会收拾那一家牛倌。”
　　斯科特觉得有些奇怪，“父亲，威尔普村庄的牛倌没有照顾好耕牛，害村庄的耕牛得了牛肿病，为什么管事老爷还让他们家跟乔里一起照料耕牛？”
　　约翰尼告诉他，“那是因为乔里以前没有照料过那么多的耕牛，当然需要懂得照料耕牛群的牛倌帮忙。”走运的乔里.卡伦从牧师老爷那里学会了治牛手艺，但是自由民家庭的孩子，跟牛倌家庭的孩子可不一样，没有家传的手艺窍门，他当然不懂得怎么一起照料那么多的耕牛。
　　“可是……”斯科特的话还没有说完，约翰尼就突然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其实班尼斯家照料耕牛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班尼斯家就是威尔普村庄原来的牛倌，他家照料耕牛的手艺还是从我们普利特家学来的。”约翰尼.普利特喝了一口水，眼神放空，“算起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啦，这已经是我祖父的祖父那时候的事情了。”
　　斯科特张大了嘴巴，“啊……那他们家照料耕牛的手艺不就跟我们家的一样？”
　　“他们家以前在我们家当过学徒，照料耕牛的手艺确实跟我们差不多。”约翰尼叹了口气，问他:“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让你去威尔普村庄当牛倌了吗？”
　　斯科特这时一脸感激地看向父亲，“是因为父亲你想让我有个好去处，以后日子能过好一点儿。”为了争取这次的牛倌职位，斯科特知道自己父亲给老爷们送了很多好东西，还用掉了不少人情。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约翰尼告诉他，“最重要的是，我想让你跟威尔普村庄的乔里打好关系，从他那里学到治疗牛肿病的方法。”
　　他继续说，“牛肿病多么可怕啊，只要它一出现，村庄里的耕牛们就没有几头是能活得下来的，艾肯村庄是怎么变成农奴村的？艾肯村庄的牛倌又是因为什么被送上绞刑架的？”
　　斯科特的声音有点颤抖:“是因为牛肿病……”说起来艾肯村庄的牛倌还是他们家的亲戚，当初他们家被送上绞刑架，他父亲的脸色还沉了一整天。
　　“没错，”约翰尼声音突然变大，“就是因为这个可怕的牛肿病，就算是手艺精湛的牛倌，也不可能知道牛肿病什么时候会出现，为什么牛肿病会出现在畜生棚里，需要怎么办才把牛肿病治好……”
　　“可是……”他话音一转，“走运的乔里居然从牧师老爷那里学会了治疗牛肿病的方法。斯科特，如果你也不想我们家突然倒霉遇见牛肿病，不想我们家跟班尼斯家，甚至是艾肯村庄的表亲一样被没收财产，送上绞刑架……那你就要跟乔里打好关系，多照顾他，教他一些照料耕牛的窍门，农役的时候，给他们家安排几头强壮一点的耕牛……”
　　斯科特连连点头，“好，我明白的，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
　　约翰尼拍拍他的肩膀，“还有，总管老爷希望你能收下他妻子的侄儿——尼德做你的学生，跟随在你身边学习照料耕牛的手艺。我已经替你答应了这事，所以尼德明天会跟你们一家去威尔普村庄生活，你要对他像你儿子哈维一样好，他就是做错事了，你也不许打他骂他。你要记住，尼德是你的学生，不是你的学徒。”
　　“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学生和学徒两者的区别，斯科特当然明白，前者就跟牧师收学生一样，是要把手艺像传给儿子一样的传人，而后者则是以后要跟自己抢生意的未来对手。
　　尼德可是城堡总管的亲戚，他又不是跟圣主借了胆子，哪里敢跟使唤学徒一样，使唤尼德给他干活儿。
　　约翰尼大口地喝完了木碗里的水，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好了，也就就是这样了，回去把我说的话再好好想一遍，一定要记住。”
　　……
　　次日一早，牛倌次子的木屋内。
　　“尼德，你要好好听斯科特老师的话，老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偷懒。”
　　尼德的父母再一次嘱咐儿子，“你去到威尔普村庄，要跟村民们好好相处，打好交道，不要给斯科特老师惹麻烦，记住没？”
　　十一岁的尼德用力地点了点头。
　　斯科特这时也开口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尼德的，像照顾我儿子一样照顾他，教他所有治牛的手艺。”
　　尼德的父亲看向斯科特，“谢谢你，斯科特，我儿子尼德就交给你了，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好好教训他。”
　　斯科特摸了摸尼德的头，“我相信尼德是个乖孩子，他会好好跟我学习手艺的。”
　　“斯科特，准备出发了。”农事官带着两位随从，骑着马停在木屋外。
　　“好的，老爷。”农事官向门外恭敬地回了一句，然后看向学生尼德和儿子哈维，“走吧，哈维，你帮尼德弟弟提行李到牛车上。”
　　十二岁的哈维主动帮尼德提行李，然后牵着他走出木屋。这时斯科特的妻子塔玛拉已经把牛车牵到门口，让儿子他们先上去，斯科特最后出来把行李放在牛车上，然后坐在前面赶牛车。
　　前面是农事官带着随从带路，斯科特赶着牛车跟在他们身后，奔向威尔普村庄。
　　尼德的父母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不由得抬手抹了抹眼泪。
　　经过一个早上的车程，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威尔普村庄的村口。
　　“我们先去找管事。”农事官转过头，对斯科特一家说道:“然后再去带你们去畜牲棚那里找乔里。”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管事家的木屋前，约瑟夫管事站在门口，对骑着马的农事官鞠躬，“日安，克里德老爷。”
　　“日安，约瑟夫。”农事官指了指身后坐在马车上的斯科特一家，“这是斯科特.普利特一家三口和他的学生尼德，斯科特是城堡直领牛倌的次子，照料耕牛的手艺也很不错，男爵老爷任命他过来当威尔普村庄的牛倌。”
　　斯科特他们四个这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站在约瑟夫面前，对他深深鞠躬，“日安，管事老爷。”
　　约瑟夫对他们和善一笑，“日安，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耕牛群需要你们的照顾。”普利特家族可是领地内的牛倌世家，真正手艺精湛的牛倌家庭，不少村庄的牛倌都是从他们那里学的照料耕牛的手艺。
　　斯科特:“谢谢老爷，这是我们的荣幸。”
　　农事官哈哈一笑，“斯科特，在这里好好干，用心照料好大老爷的耕牛群。”
　　“是的，老爷，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
　　农事官转而问约瑟夫，“村庄里有没有空木屋可以安排他们住进去？如果没有，在畜牲棚附近给他们划一块空地给他们建木屋。”
　　约瑟夫想了一下，“我记得畜牲棚北面好像还有一间小木屋，先让他们在那里暂时住下吧，以后他们需要再在隔壁的空地多盖一间。”
　　“那就这样办吧。”
　　斯科特一家这时也深深地对他们行礼，“谢谢老爷。”
　　然后农事官和约瑟夫管事就带着新牛倌一家，外加尼德一个牛倌学生前去畜牲棚。
　　农事官在畜牲棚里，看见耕牛群身上的痘块绝大部分都消下去了，脸上的喜悦就更多了，他拍着乔里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善，“好、很好，乔里.卡伦，你的功劳，我一定会好好告诉男爵阁下的。”
　　“谢谢老爷。”乔里想了想，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艾维尔他们四个位农奴，还有班尼斯一家也干了很多活，帮了我很多忙。”
　　“这是他们应该干的。不过，乔里，你真是个好孩子。”农事官很欣赏乔里谦虚有礼，不喜欢抢占功劳的优点，不像那些下等人一样，替老爷做了那么一点事，就恨不能一直说，想借此向老爷要更多的回报。
　　他把目光转向斯科特一家，向他们招招手，“乔里，这是斯科特.普利特，他现在是威尔普村庄的新牛倌。”
　　他这话一说出口，原牛倌一家，班尼斯父子俩直直盯着斯科特.普利特，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农事官这时也把目光转向原牛倌一家，班尼斯父子俩赶紧把头低下去，紧紧盯着地面。
　　农事官语气强硬，直接开口道，“班尼斯，既然新牛倌已经来了，这里也不需要你们两个干活了，免得一个不小心又把耕牛照料到得了病。”
　　原牛倌次子抖动一下嘴唇:“老爷……”
　　原牛倌卡尔.班尼斯赶紧推了一下次子的胳膊，抢着回答道:“抱歉，老爷，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一定听从你的吩咐。”这话一说完，他的心就苦涩得不行，看来牛倌职位，要永远跟他们家说再见了。
　　农事官对他们冷笑一声。
　　乔里见气氛有点僵硬，就打了个圆场，向新牛倌一家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乔里.卡伦。”他指着耕牛群，对新牛倌说道:“斯科特叔叔你看，耕牛身上的肿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每天还是要给它们熬两次草药，给它们身上涂抹药汁。你现在有空跟我一起熬草药吗？”
　　斯科特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当然有空，乔里，有什么活儿要干的，你尽管跟我说。”
　　没想到，他刚来就能跟乔里一起给耕牛熬治疗牛肿病的草药了，这小乔里就不怕自己偷学了他的手艺吗？


第25章 男爵的赏赐（上）
　　威尔普村庄，畜牲棚某个小棚内，有两个新建的火塘。
　　这两个火塘是乔里在农事官不让原牛倌父子参与治疗耕牛后，他自己‌带着几个农奴和新牛倌一家，在畜生棚的一个废弃小棚里建起来的。
　　虽然说治疗耕牛身上的牛结节，只需要用药草外敷内服十天左右，就能把耕牛身上的结节消下去，但是这么‌多头耕牛同时患病，等它‌们‌病好后，又‌要马上参与繁忙的秋耕，这样并不利于耕牛康复身体。
　　为了预防万一，乔里决定还是在畜生棚里建两个火塘，准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继续给耕牛熬一些清热解毒、固本培元的中药喝，好歹给耕牛补补元气‌。
　　而此时，斯科特带着儿子哈维和学生尼德走进小棚里，三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小木篮，里面装满了药草。
　　斯科特蹲在火塘前‌，拿出一把药草，耐心告诉学生：“尼德，这种药草只用上面的叶子，你把叶子摘下来，把主根丢了。”
　　尼德马上回道：“好的，斯科特叔叔。”
　　斯科特转而拿起一株带着白色小花的小苗，问儿子：“哈维，这种小苗，你还记得是在哪里摘的吗？”
　　哈维犹豫了一下，说：“是在村庄南面的森林里？”
　　斯科特摇摇头，“你再想想。”
　　哈维挠挠脑袋，“是北面的草丛里？”
　　斯科特目光有些严厉地看着儿子，“这种小苗长在小河的边上，我昨天才告诉了你，你怎么‌又‌忘了？”
　　哈维低着头，“对不起，父亲。”
　　尼德见状，给他说话，“斯科特叔叔，你别生气‌了，哈维只是不小心忘记了。”
　　斯科特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一点，对他们‌语气‌心长地说道：“我知道用来治疗牛肿病的药草是有很多，这么‌多种的药草让你们‌一下子就记住是有些难，但就算是这样，你们‌两个也要打‌起精神，努力把这些药草全部都记下来。”
　　他压低声音说道说道，“难得乔里不把治牛的手艺保密，我们‌能记住多少‌就尽量多记住一点。不然像这样不需要我们‌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学到治牛手艺的好机会就要白白浪费掉了。”
　　听‌了这话，尼德和哈维都一脸赞同，而后两人一起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比以前‌认真了许多。
　　斯科特见他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就又‌继续教他们‌一些药草的有用部位是什么‌，以及它‌们‌的生长地点是在哪里。
　　自从他第一天来到威尔普村庄担任牛倌，乔里就让他帮忙给耕牛熬草药，给它‌们‌涂抹药汁，一点都没有回避他，更没有要把治牛的手艺保密的样子。
　　乔里甚至从第二天开始，就带他去森林、河边、草丛那‌里寻找草药，每一种草药的有用部位都仔细地告诉他，完全没有藏私。
　　据说这些手艺，乔里也没有特意去瞒那‌几个农奴，以及原来的牛倌一家……乔里居然不将这么‌重要的治牛手艺保密，刚知道这事时，斯科特心里不是不震惊的，甚至还忍不住亲口‌问了乔里。
　　可乔里却说，“多一个人学到了治牛手艺，就多一个人帮忙治牛，这样才能更快地给大家治好耕牛，让村民们‌少‌耽误一点时间，早点开始今年的秋耕，不然大家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刚听‌到乔里说这话时，他心里不是不震惊的，没想到乔里居然是这样的人，这么‌懂得为别人着想，宁愿泄露自家的手艺，也要早点帮村民们‌治好耕牛。
　　斯特特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乔里只是想多培养几个治牛兽医替代自己‌，免得下一次有耕牛生病或者其他畜牲不舒服，村民们‌就一窝蜂地过来找自己‌治疗 。
　　他是打‌算在中世纪当一个治病救人的牧师，而不是做一个给畜牲看病的兽医。
　　……
　　“这个篮子里的药草都是晒干了的，一共有三种，有一条条的长长的黄色干花，有这种带着金色小花的干苗，还有这些一片片的干树枝片。”
　　斯科特把这三种药材一一拿出来，给他们‌两个看，尼德更是瞪大了眼睛，想要记住这些药材的样子。
　　其实这种长长的黄色干花其实就是晒干了的金银花，它‌具有清热解毒的作用，而带着金色小花的干苗其实是连翘药材，至于那‌一片片的，像小树枝切片一样的药草则是黄芩。
　　哈维看了看药材，问道:“父亲，为什么‌这几种药草就要晒干呢？”
　　“乔里说，药草晒干了可以放很久。”斯科特告诉他们‌，“乔里发现这几种药草的时候，它‌们‌已经长得很老啦，再不摘就要变干枯了，他只好学牧师老爷那‌样，把药草摘回家晒干保存，现在这几种药草已经在野外找不到了。”
　　斯科特并没有告诉他们‌，他前‌两天找药草的时候，脑袋吹了风，喉咙有点疼，说话时声音也有些哑，偶尔还会咳嗽一句。
　　善良的乔里发现他的异样后，他居然把这几种药材熬好的药汁，勺了满满的一碗给他喝，同时还叫他多喝点热水，晚上要早点睡觉休息。
　　可奇怪的是，他喝了那‌碗药汁，按着乔里所说的，早点上床睡觉，第二天就真的变精神了，喉咙也变好了很多，几乎都不痛了。
　　斯科特心想，看来这些药材熬的药汁不止可以治牛，也能治人。
　　斯科特并不知道他喝的是简易版本的双黄连中成药，这种中药具有驱风清热，疏风解毒的功效，正好可以治疗他由于外感风热所致的感冒。
　　外感风热的突出症状就是发烧、咽痛和咳嗽，乔里也只是根据他的症状，对症下药，直接把给耕牛治病的双黄连中成药分了一碗给他喝。
　　对于，从未喝过中药的中世纪手艺人——斯科特而言，中药治疗感冒的效果当然是立竿见影的。
　　斯科特教哈维和尼德认识了一部分药草之后，就示意他们‌两个各自给一个铁锅加水，开始生火熬药。
　　于是，尼德跟哈维都忙不迭地给火塘加小树枝和干草，然后点火，加柴，对着火塘吹气‌，加大火势。
　　这时候，斯科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木篮里取出大半的新鲜药草，告诉儿子，“哈维，你看，这些新鲜的药草是给耕牛涂抹身体‌的，你可以烧大火煮草药。”
　　他从另外一个木篮里取出一半的干药材，放进另外一个铁锅里，“尼德，乔里说这种晒干的药草是给耕牛喝的，不能用大火煮，只能用小火慢慢煮。”
　　尼德听‌闻，立马捡走了几根柴火，火势瞬间减弱了许多，“叔叔你看，这样可以吗？”
　　斯科特点点头，“尼德，你干得很好，就是这样。”
　　距离他们‌一家来到威尔普村庄已经过去五天了，这几天，斯科特仔细观察了一下尼德的行为，然后就发现他聪明又‌勤奋，也懂得主动去照顾哈维，而且尼德还会数数，据说他这是跟表亲学的，还认了几个字。
　　看着尼德一脸认真地烧火熬药的样子，斯科特在心里感慨，明明这孩子只比哈维大一岁，可尼德的各方面却胜过自己‌的儿子很多，真不愧是总管的亲戚。
　　……
　　两个小时后，牛棚内。
　　斯科特提着一个小木桶，带着儿子和学生走进畜牲棚，准备给里面的耕牛涂抹药汁。
　　没想到他一进屋就看见了好几位老爷在牛棚里查看耕牛，乔里就站在旁边，给他们‌讲解耕牛的恢复情况。
　　斯科特见状，连忙带着两个孩子站到一边，对着老爷们‌深深鞠躬行礼，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日安，农事官老爷，牧师老爷，管事老爷。”
　　约瑟夫管事老爷看了他们‌一眼，就盯回耕牛群，随口‌回道:“日安，斯科特。”
　　“除了病得最严重的那‌三头耕牛还要再治疗两天，其他耕牛大部分都痊愈啦，可以下地干活了……不过耕牛们‌到底是刚刚痊愈，白天让它‌们‌下地干活的话，晚上要把它‌们‌牵回畜生棚统一照料，我到时会耕牛喝点补身体‌的草药。”乔里做了个手势，让斯科特几个过来。
　　斯科特把木桶放在一边，连忙带着两个孩子小跑过去。
　　“斯科特叔叔，你家照料耕牛这么‌久了，经验很足，你觉得耕牛这两天怎么‌样了？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有精神了？”
　　斯科特眼底的余光扫了扫，看见这比自由民住的长屋还要干净整洁的牛棚，心想，何止啊，耕牛们‌简直比以前‌还精神。
　　不过斯科特还是十分谨慎恭敬地说道:“耕牛现在很好，吃得也多，我看它‌们‌已经恢复精神了。”
　　三位老爷听‌了经验丰富的新牛倌的话，又‌看了看眼前‌这一头头比以往还要精神的耕牛，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我看大部分的耕牛应该是完全康复了。”约书亚牧师仔细观察过了耕牛身上的痘块，确实全部都变干瘪了，也结疤了。
　　“我也觉得乔里确实是把耕牛治好了。”农事官也赞道，“他和斯科特一起把耕牛照料得很好。”
　　斯科特听‌见老爷还赞了自己‌，连忙道:“都是乔里的功劳。”
　　乔里摇摇头，“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都有帮忙照料耕牛，他们‌都有出一份力气‌。”
　　农事官脸色和蔼地看着乔里，“乔里，好孩子，你就不要谦虚了，男爵老爷听‌了你治疗耕牛的事，也很欣赏你，还特意让我给你送一份治疗耕牛的奖赏。”
　　“首先‌，今年的秋役，你就不用去公‌地里干活了。”农事官对他说:“你刚刚说得对，耕牛们‌到底刚刚痊愈，马上就要秋耕了，就怕它‌们‌累坏了又‌生病。所以秋役的时候，你继续跟斯科特一起照料耕牛。”
　　农事官看向‌约瑟夫管事，“约瑟夫，乔里这几天治疗耕牛的口‌俸，加上秋役时照料耕牛的口‌俸……”他想了想，“你去仓库里给他挑三包麦子吧，记得选大包一点的，然后再去挑两只公‌鸡给乔里。”
　　两只公‌鸡，三包麦子……连下蛋的母鸡都不舍得给，乔里治好了村庄这么‌多的耕牛，这么‌大的功劳，男爵阁下未免太‌吝啬了。
　　牧师老爷见乔里瞪大了眼睛，一副被天大的好事砸中了的样子，心里不免替他觉得可惜，他皱着眉头看向‌农事官，表达自己‌的不满。
　　农事官瞥见约书亚牧师的眼神，心里一个咯噔，心想乔里到底是用了教会的治牛手艺，他和男爵老爷不能不给约书亚牧师一个面子。
　　于是他重新看向‌约瑟夫管事，“约瑟夫，你再去羊棚那‌里挑一头母羊送给乔里。”
　　“啊……这、这太‌多了，”乔里竭力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上次，老爷你您已经送了我三只鸡了，现在又‌有这么‌多东西……”
　　“乔里，你就收下吧，不用担心这么‌多……”约书亚牧师对乔里微微一笑，“你治好了耕牛的牛肿病，替大家挽救了最宝贵的畜牲，这么‌大的功劳，这点东西，你完全可以放心收下。”
　　“那‌、那‌也……”
　　“好了，乔里，不用再说了，就这么‌办吧，这是男爵老爷给你的奖赏，你应该收下的，别辜负老爷的心意。”农事官也没什么‌耐心，直接对约瑟夫管事说道:“约瑟夫，你现在去叫几个农奴，让他们‌把礼物马上送去乔里家。”
　　然后农事官和善地看着乔里，“乔里，继续好好照料耕牛，别辜负老爷的期望。”
　　“我……恩，我一定会的。”乔里学着新牛倌刚才的动作，深深地给几位老爷鞠了一个躬，“谢谢老爷，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这时候，约书亚牧师，约瑟夫管事，还有克里德农事官，全都不约而同地对乔里投去满意的目光。
　　与此同时，站在新牛倌身后的尼德，听‌到乔里治好了耕牛群，就得到了这么‌多的礼物后，心里也不免一阵艳羡。
　　然后尼德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望着只比他大三、四岁的乔里，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等他把治疗耕牛和照料耕牛的手艺学好，也一定能像乔里一样，得到老爷们‌的重视，收到这么‌多的礼物。


第26章 男爵的赏赐（下）
　　临近中午时分，约瑟夫管事走在最前面。
　　一位农奴扛着两包麦子跟在管事身后，还有一位农奴抱着两只大公鸡尾随其后，最后一位农奴则是手里‌牵着一只母羊，肩上‌也扛着一包麦子‌，他们一行人在村民们的注目下，光明正大地往乔里‌家走去。
　　当他们来到乔里‌家的时候，老‌奥尔正带着侄子在菜园里修整栅栏。
　　他们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修整菜园，是因‌为乔里‌说了好几次家里‌的菜园太小了，只能种卷心菜和‌豌豆，他想把菜园扩大一些，多种点生菜、莴笋和‌其他蔬菜，除此之外，他还想把收集的草药种子‌试着种下去。
　　“父亲，管事老‌爷来啦，他让农奴带了好多礼物过来，有鸡有羊……”珍妮原本在门口择豆子‌的，一见管事老‌爷带着农奴过来家里‌了，就立刻跑到木屋隔壁的菜园里‌给父亲报信。
　　果然，老‌奥尔一听，直接把工具丢到一边，飞快地跑回‌木屋内。
　　老‌奥尔朝约瑟夫管事深深地弯腰，语气十分恭敬，“日安，管事老‌爷……”
　　约瑟夫管事也很难得地朝他微笑一下，“日安，奥尔。”
　　约瑟夫管事让几位农奴把礼物都放下，然后十分和‌蔼地对‌老‌奥尔传达了男爵老‌爷对‌乔里‌的赞许，还说他治好了村庄耕牛的牛肿病，让秋耕能顺利进行，所以大老‌爷赏了一些礼物给乔里‌，表扬他为威尔普村庄做出的贡献。
　　听到这里‌，同样待在屋里‌的埃尼奥、乔妮还有珍妮，都是一脸的喜悦，隐隐之间还替乔里‌感到骄傲。
　　而老‌奥尔这时候已经注意到农奴放下来的那些礼物，光是那两只大公鸡和‌一头肥壮的羊就已经够让他惊喜万分，还有三包装得鼓鼓囊囊的麻袋，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管事老‌爷送来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想到这里‌，老‌奥尔脸颊涨红，全身‌掩不住的喜悦，“这……”想了想，他立刻给约瑟夫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老‌爷。”
　　“恩。”约瑟夫管事走之前，又对‌老‌奥尔笑了笑，“奥尔，乔里‌是个好孩子‌，你把他养得很不错。”
　　“是……谢谢，谢谢老‌爷。”老‌奥尔现在心中全是激动，同时心里‌还升起了自豪感，为乔里‌感到自豪，同时也为自己生养了这么好的儿子‌感到自豪。
　　看着管事老‌爷带着三位农奴离开‌木屋，老‌奥尔立刻跑去看管事老‌爷给乔里‌送来的礼物。
　　木屋里‌的埃尼奥，乔妮，还有珍妮也都一改在管事老‌爷面前低眉顺眼，拘谨无‌措的模样，飞快地跑到父亲身‌边，满脸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山羊和‌公鸡。
　　老‌奥尔轻轻地摸着山羊的脖子‌，“你们看，多肥的山羊啊，这还是一只母羊，等它跟家里‌的公羊交/配了，家里‌就能添上‌一两只小羊羔了，山羊多了，以后你们几个结婚时，也能多添一件体面的外袍。”
　　几人听到这里‌，脸上‌全是喜悦，看着山羊的目光又热烈了几分。
　　“还有这两只公鸡，多肥啊，一看就知道它们身‌上‌的肥肉厚，油水也多。”老‌奥尔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孩子‌们，这是男爵老‌爷赏给乔里‌的公鸡，等乔里‌以后成家了是要带走的，你们谁也不能去贪乔里‌的东西，知道没有？”
　　三人一脸严肃，不约而同地对‌父亲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乔里‌走进木屋里寓言‌，一迎面就遇上‌了家人热切而又激动的目光。
　　乔里‌踏进木屋的脚步，忽然缓了缓，而这时候，珍妮已经飞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十分激动地说道，“乔里‌哥哥，你看，管事老‌爷给你送了好多礼物，有两只公鸡，一头山羊 还有三包……三包……”
　　乔里‌自动替她回‌答，“三包麦子‌。”
　　“麦子‌？”老‌奥尔这时十分激动地问，“乔里‌，那三包麻袋装的都是麦子‌？”
　　乔里‌对‌他点了点头，“是啊，农事官老‌爷亲口说，这三包麦子‌是给我‌秋役时继续照料耕牛的口俸。”
　　乔里‌走回‌家的时候，顺便想了一下中世纪这里‌的产量和‌物价，平心而论，他觉得农事官刚开‌始要给他三包麦子‌和‌两只公鸡的奖励，就已经够丰厚的了。
　　在小麦亩产将近50斤的中世纪，这三包麦子‌加起来怎么说也有三百斤，算起来是六亩地的产出了，这可是一户自由民家庭一整年的小麦收获。
　　还有那两只公鸡，再加上‌之前的三只鸡，他已经拥有了五只鸡了，足以媲美村庄内绝大多数的自由民家庭。
　　要知道他们家养了那么多年的鸡，每年在交了恩税之后，家里‌通常就只剩下一只母鸡，一头耕牛和‌一头奶牛，根本不能杀了吃肉，乔里‌甚至在原主的记忆里‌发现，这孩子‌活了将近十五年，就只吃过一次鸡肉。
　　现在再加上‌约书亚牧师给他争取的那头山羊，乔里‌现在可以自信地说一句，他现在算是自由民当中的小富翁了。
　　乔里‌想到这里‌，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他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有点小收获了，当然，最令他高兴的是，自己可以不用‌参加农活繁重的秋役了。
　　于是，乔里‌就告诉家人们，“因‌为耕牛才刚刚病好，马上‌就是秋耕了，老‌爷怕耕牛会‌累病，就安排我‌和‌斯科特‌叔叔一起继续照料耕牛，所以今年的秋役，我‌不用‌参加了。”
　　之前给自家的份地干轻省活儿，都已经把他累得半死，而秋役可是去公地里‌给领主忙活翻耕和‌播种冬麦的，劳作强度直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乔里‌觉得，他绝对‌撑不住。
　　“好，好……乔里‌，你不用‌参加秋役，真的太好了。”老‌奥尔脸上‌是既惊讶又欢喜。
　　小乔里‌给家里‌带来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他先是编出草鞋换来豆子‌，让一家人吃了将近半个月的饱饭，也不用‌担心冬天的粮食不够，后来他治疗好了耕牛，让家里‌最宝贵的畜牲捡回‌了一条命，让村庄的耕牛恢复健康，得到了老‌爷们的看重，收获了村民们的感激，更让家里‌翻耕份地比以往容易了不少。
　　现在乔里‌可以不用‌参加最累人的秋役，作为一个父亲，老‌奥尔当然是替儿子‌开‌心的。
　　“农事官老‌爷还说了，因‌为我‌不能替家里‌忙活秋役，所以卡特‌和‌安托卡在秋役时，依旧会‌帮我‌们给老‌爷翻耕份地。”乔里‌从记忆中得知，这里‌的秋役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给领主老‌爷忙活某片公地的。
　　只要一家人替领主翻耕好分给自家的那片公地，并且还要播种完冬麦，才算完成任务，然后全家才可以忙活自家的份地。这也意味着，多一个人帮忙，就早一点完成任务。
　　“真、真的吗？”埃尼奥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还继续让卡特‌和‌安托卡帮我‌们干活？”
　　乔里‌对‌他笑笑，“是啊，农事官老‌爷是这么说的，还有……”
　　连乔妮都忍不住问，“还有什么？”
　　乔里‌告诉他们，“我‌已经拜托了斯科特‌叔叔在秋役的时候，给我‌们家安排几头健壮一点的耕牛，这样大家干活时也能轻松一点。”他能不参加秋役当然很好，但需要参加秋役的家人，他也要想办法‌让他们过得轻松一点。
　　埃尼奥：“新牛倌真的答应给我‌们安排强壮的耕牛了？”
　　“恩，其实这是斯科特‌叔叔主动跟我‌提起的。”
　　“哇，耕牛，哥哥，那家里‌的耕牛就能不用‌那么累了。”珍妮高兴地说道。
　　“是啊，小珍妮也不用‌那么累了，我‌会‌早点回‌家，和‌你一起准备饭菜的。”
　　每年的秋役，每户家庭除了婴儿之外，就只能留一个最小的孩子‌在家准备饭菜，其余成员必须去领主公地里‌服役，这几年都是最小的珍妮在秋役的时候，留在家里‌给大家准备饭菜的。
　　老‌奥尔有些担心地看着儿子‌，“乔里‌，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当然不会‌了，斯科特‌叔叔很照顾我‌呢，老‌爷们也都知道这件事，他们都没有意见，父亲，你就放心吧。”
　　乔里‌心里‌明白父亲在担忧什么，卡伦一家一向是村庄的底层自由民，多年来大家都十分辛苦地在份地里‌劳作，为填饱一家子‌的肚子‌，作为一家之主的老‌奥尔更是没有一刻是停歇的，这样艰难的生活，让他养成了卑微又谨慎的习惯，不敢憧憬未来，不敢得罪别‌人，怕给本就艰难的家庭惹上‌麻烦。
　　老‌奥尔听了这话，心里‌总算不再那么担心，紧接着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乔里‌，那、这真是太好了。”
　　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乔里‌，多亏了你，老‌爷们才会‌这样仁慈，家里‌现在也一天比一天好过了，你真是个好孩子‌，能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我‌可真走运。”
　　乔里‌对‌他笑了笑，“父亲，你也很好啊，”他看着眼前的三位兄弟姐妹，“我‌能拥有你们这么好的家人，也是很走运。”
　　乔里‌前世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中，父母又是医生，两人都是那种理性‌多于感性‌的人，对‌于他这个独生子‌，平时在生活里‌也并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说句老‌实话，他们一家三口反而相处得像是朋友一般，友情‌多于亲情‌。
　　可在中世纪这里‌，这个家庭虽然贫困，也无‌法‌让他吃饱穿暖，可这里‌的父母慈爱，始终尽己所能地照顾他这个儿子‌，堂哥埃尼奥虽然不善言辞，却也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帮助他，同母异父的姐姐乔妮更是十分关爱他，而最小的珍妮也对‌他这个哥哥十分的濡慕。
　　乔里‌觉得，他和‌这个家庭的情‌感的纽带比前世的父母还要强上‌几分。
　　……
　　听了乔里‌的话，大家的眼里‌都变得水蒙蒙的。
　　乔里‌抬手碰了碰眼角，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少岁了，他可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掉眼泪，干脆就蹲下身‌，假装去看约瑟夫管事送来的礼物。
　　当他摸上‌那鼓鼓囊囊的麦子‌时，扭头对‌老‌奥尔说道，“父亲，不如我‌们把这包麦子‌磨成面粉吧，马上‌就要秋役了，大家吃好一点，才能有力气干活。”
　　“这一整包的麦子‌……”乔妮惊讶，“你都要磨成面粉吗？”
　　“哥哥，我‌们是要做黑面包吗？”珍妮咽了咽口水。
　　“不行，不能做面包，那样太浪费面粉了……”老‌奥尔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不对‌，乔里‌，这是老‌爷给你的麦子‌，等你成家后可以把麦子‌带走，跟自己的妻儿一起吃，我‌们怎么能吃你的麦子‌呢？”
　　“那怎么行，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能把麦子‌带走自己吃，而不跟你们分享呢？”父亲不是开‌玩笑吗，等他成家，那得等好几年啊，瞧瞧家里‌这蚊虫鼠蚁俱全的环境，这麦子‌要是真要留几年，怕是连麦糠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
　　乔里‌竭力劝说道:“没关系的，就把这包麦子‌磨成面粉，我‌们全家一起吃吧，刚好那两只母鸡又给我‌攒下了好几个鸡蛋，我‌这次想了一个新的吃鸡蛋的方式。”
　　想到哥哥做的滑溜溜的鸡蛋羹，香喷喷的野葱炒鸡蛋，珍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哥哥，这次要怎么吃鸡蛋？”
　　果然还是小珍妮这个吃货最捧场，乔里‌对‌妹妹微微一笑，“我‌想这次把面粉加进野葱炒鸡蛋里‌，不过不把它炒碎，而是煎出来，恩……这个菜就叫野葱鸡蛋饼吧！”
　　听到乔里‌的描述，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老‌奥尔脸上‌也有些松动，“乔里‌，你真的要给大家做这个野葱……野葱鸡蛋饼吗？”
　　乔里‌用‌力地点点头，“恩，我‌是真的很想给你们做好吃的。”
　　老‌奥尔心里‌有些触动，“那好吧，这是你的麦子‌，应该让你决定‌什么时候吃才对‌，你想把那包麦子‌磨成面粉，那就磨吧。”
　　乔里‌一向照顾家人，不藏私地教他们编草鞋草席，经常和‌家人分享他的东西，这么好的孩子‌，难道要他跟乔里‌说，你不要跟家人分享你宝贵的财产了，你要自私一点，多替自己着想吗？
　　乔里‌是个好孩子‌，连管事老‌爷也是赞同这一点，老‌爷刚刚还说自己把乔里‌这孩子‌养得好，要是他让乔里‌从现在开‌始，多替自己着想一些，不要那么为别‌人着想，那管事老‌爷会‌不会‌对‌改变后的乔里‌不满呢？
　　算了，他还是让乔里‌一直都这么好吧。
　　乔里‌并不知道父亲此时的心理活动，他对‌埃尼奥说道:“哥哥，我‌们一会‌儿就把这包麦子‌拿去磨坊磨成面粉吧。”
　　埃尼奥立刻答应:“好的，乔里‌。”
　　乔里‌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对‌了，父亲，滩地里‌的土砖有些已经晒得差不多了，我‌想跟哥哥下午去把它运回‌家建新火塘。”如果土灶今天就建好了，就需要晾置半天再生火熏一个小时的灶，那样的话，他最快也就是明天中午可以用‌土灶炒菜了。
　　乔里‌一直想要建一个土灶出来，除了要方便家里‌做饭炒菜，最重要的是，他想在土灶上‌用‌陶罐熬一些中药出来，好给家里‌的父母调理身‌体。
　　众所周知，中药可以治疗疾病，也可以调养身‌体，但中药是需要熬的，这个过程非常重要。而熬中药的锅一向是首选砂锅和‌陶瓷锅（也就是这里‌的陶罐），最好不要用‌铁锅、铜锅、铝锅这种金属锅类，因‌为金属有不稳定‌性‌，为了保证药效的最大价值，熬中药都是首选用‌砂锅或者陶罐的。
　　至于他在给耕牛治疗牛结节病时，为什么都是用‌铁锅煮草药，一来是因‌为他治的是牛，不是人，加上‌家里‌的火塘只能放铁锅，不能放陶罐，当时情‌况紧急，他也就别‌无‌选择。二来铁锅比较大，可以一下子‌煮完几十头耕牛需要的中药，他后面也就继续用‌铁锅煮草药了。
　　但是，乔里‌现在是想给父母调理身‌体，他当然是首选稳定‌性‌强的陶罐熬中药，因‌为这样才能让父母更快地调理好身‌体。


第27章 磨坊与磨粉
　　到了下午，乔里拎着‌个空木桶跟在堂哥埃尼奥身后，珍妮和他并肩走着‌，而埃尼奥肩上扛着一包麦子走在最前面，准备带着‌弟弟妹妹到磨坊去‌磨面粉。
　　在村庄东面的“富人区”里，有‌一个磨坊，这是男爵老爷建造的‌，村民们要磨面粉的‌话‌，都只能去‌那里磨。
　　不过大部分底层村民都跟乔里家‌差不多，收获后‌的‌麦子，在交了恩税和租纳之后‌，就所剩无几，即便是这样‌，仅剩的‌一点‌儿麦子也要卖了换钱或者换其它的生活必需品。
　　但也有‌一部分村民生活不需要为粮食发愁，例如村庄管事、牧师、警役头子、书记员以及一些顶层手艺人家‌庭，他们每年交完恩税和租纳后‌，还能剩下一部分麦子，加上他们时不时还能收到村民为求“方便”额外奉献的‌麦子，家‌里麦子多了，当‌然会把麦子磨成面粉烤制面包。
　　他们走过木桥，珍妮就主动把手搭在木桶手柄上，对乔里笑‌了笑‌，“哥哥，我‌帮你一起‌拎吧，这样‌你不用拎这么重啦。”
　　“好啊，那就谢谢珍妮了。”乔里忍不住也对她微笑‌一下。
　　珍妮看见乔里对她笑‌，她自‌己也眉开眼笑‌，走路的‌时候，脑袋欢快地摇摇晃晃，一是高兴自‌己能跟哥哥们一起‌去‌磨坊，二是今天去‌磨面粉，晚上乔里哥哥就要用面粉和鸡蛋做好吃的‌鸡蛋饼，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笑‌起‌来，感‌觉十分兴奋。
　　最近家‌里蒸蒸日上，不用每天愁粮食够不够吃到过冬，秋耕的‌时候，又有‌农奴和村民们的‌帮忙，家‌人都过得比以往要轻松，甚至还有‌乔里时不时给他们做好吃的‌，虽然只是几个鸡蛋做出的‌菜色，但对于长年吃水煮豌豆和燕麦粥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仅仅是这样‌，大‌家‌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走在最前面的‌埃尼奥回头看见妹妹难得这么活泼，他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
　　过了木桥，他们就进入了村庄的‌“富人区”了。
　　作为村庄内较为富裕的‌那一部分家‌庭，他们不用像底层的‌自‌由民那样‌，为了获得更多的‌粮食，每天起‌早贪黑、争分夺秒地去‌份地干活，甚至最顶层的‌那一部分人，家‌里甚至还有‌农奴使唤。
　　所以这时候，在村西面那边的‌村民们基本都去‌了份地干活，而村东面这里，一些村民和小孩却围在了羊倌家‌的‌门口凑热闹。
　　羊倌家‌的‌妻子——艾拉正在给大‌家‌说村庄里最近的‌新闻。
　　“是真的‌，维里安中午吃饭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维里安就是村庄的‌羊倌，他是艾拉的‌丈夫。
　　“他说什么了？”手艺人以及手艺人的‌家‌属们纷纷问道。
　　艾拉告诉她们：“他说，他中午在给山羊喂草，才喂完了一个羊棚，管事老爷就突然带了一个随从走进来，说是要他挑一只大‌肥羊送去‌乔里家‌……”
　　“真的‌是一只大‌肥羊？”
　　“当‌然了，我‌家‌维里安挑的‌山羊，他说是大‌肥羊，那就是大‌肥羊。”艾拉继续说道，“不止是大‌肥羊，管事老爷挑完肥羊，又去‌鸡棚里给乔里挑了两只大‌公鸡，最后‌还带随从去‌仓库里抗了三包麦子送去‌乔里家‌……瞧瞧，三包麦子，那得磨出多少面粉啊？”
　　她继续说道：“听说这是男爵老爷因为乔里给村庄治好了耕牛，所以男爵老爷让农事官老爷过来赏给他的‌！”
　　“天哪，乔里可真了不起‌，老奥尔有‌这么好的‌儿子，可真是走运啊……”
　　“卡伦家‌之前用草编换了不少豆子麦子，现在又得了那么多礼物‌，看来他家‌不用愁粮食了。”
　　“哈，一只大‌肥羊和两只公鸡，秋耕就要到了，就算肥羊不宰，那宰一只大‌公鸡也够一家‌人吃上美美的‌一顿了。”
　　他们这些手艺人家‌庭的‌确比那些下等人好过一点‌，每年的‌秋耕和冬天缺少粮食的‌时候，偶尔吃上一两次肉，但那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畜生，吃一只少一只，不像乔里那样‌，一下子就得到了老爷赏的‌那么多畜生。
　　当‌乔里他们兄妹三个从这里经过，并且听到他们的‌谈论时，三人脸上都十分不自‌然，乔里是觉得有‌些尴尬，珍妮则觉得高兴，而埃尼奥扛着‌麦子的‌手微微有‌些紧绷，生怕他们会一窝蜂地跑过来抢夺他手上的‌这包麦子。
　　没想到，村民们见到乔里他们后‌，眼睛里虽然是满满的‌艳羡，但却没人露出贪婪的‌目光，他们都纷纷开口跟乔里寒暄。
　　“日安，乔里。”
　　“乔里，我‌听说耕牛已经治好啦，明天就可以开始秋役，真是多亏了你，秋耕才能顺利开始。”
　　“乔里，你们几个是去‌磨坊磨面粉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乔里不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就连忙和他们说道，“日安……日安，各位叔叔婶婶，有‌我‌哥哥帮忙磨面粉就不用你们帮忙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去‌磨坊了……”他一边说，还一边跟他们挥手说再见。
　　埃尼奥和珍妮看着‌乔里三下两除五就打发掉村民们的‌热情‌帮助，整个人显得游刃有‌余，偏偏又照顾到众人的‌感‌受，心里都十分佩服他，还有‌之前那么多老爷和乔里说话‌，乔里也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真的‌是越来厉害了。
　　殊不知，乔里在走远了之后‌，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拥有‌社交牛逼症的‌人，自‌从他负责治疗耕牛后‌，那些村民一遇见他就会非常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套近乎。
　　对于他们这些行‌为，乔里是不太吃得消的‌，但又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只好对他们和善地笑‌一笑‌，再说一些客气话‌，但这些中世纪的‌自‌由民压根就不明白什么叫客套话‌，个个都还真以为乔里对他们和善又礼貌。
　　.
　　当‌乔里他们去‌到磨坊的‌时候，磨粉师正在里面打扫地面，他一看见乔里，就立刻跑过来：“日安，乔里，我‌听说你已经治好耕牛了，正想着‌一会儿不那么忙的‌时候，去‌你家‌谢谢你呢……你家‌真是太客气了，上次我‌小女儿去‌你家‌送东西，你们都不肯收。”
　　“老爷已经赏过我‌礼物‌啦，我‌怎么能再收你们的‌东西，耕牛病了，大‌家‌也很不容易……”乔里从善如流地对磨粉师微微一笑‌，然后‌指着‌堂哥扛着‌的‌麦子，说道，“这是男爵老爷赏给我‌的‌麦子，海德里叔叔，你现在有‌空帮忙给我‌磨面粉吗？”
　　这位威尔普村庄的‌磨粉师叫海德里，他是领主雇佣的‌专职磨粉师，专门负责把村民们送来的‌麦子磨成面粉，等他把面粉磨好，会留下一些面粉作为工费。而这些工费，他和领主一人一半，可以说，他这个磨粉师和村庄的‌面包师，都是村庄里比较容易吃上小麦面粉的‌人。
　　“当‌然有‌空。”磨粉师立刻说道：“没问题的‌，就交给我‌吧，我‌肯定给你把麦子磨好，把面粉磨得细细的‌ 。”
　　乔里对他感‌激一笑‌，“那就太感‌谢你啦。”
　　“没关系的‌，我‌才要好好感‌谢你呢，也要不是你，我‌家‌的‌耕牛现在怎么可能好好地待在畜生棚里吃牧草，肯定早就病死啦……”磨粉师一边说，一边让埃尼奥把麦子放在磨碾子旁边。
　　就在海德里磨粉师正在把麻袋的‌细绳解开的‌时候，乔里特意观察了一下磨坊的‌磨碾。
　　他刚刚一进磨坊就发现了，这里的‌磨碾跟中国古代的‌石碾并不一样‌。
　　中国古代的‌石碾由圆柱形的‌碾砣和承载它的‌大‌碾盘构成。为了不让碾砣在滚动磨谷物‌时从碾盘上掉下来，古代的‌工匠会做两个木轴和碾架来连接碾砣，碾架外端还有‌一个延长的‌木柄用来作为推碾的‌手柄或着‌套牲畜拉磨的‌杆儿。
　　而中世纪这里的‌磨碾则更像是放大‌版的‌药碾子，它由石制的‌碾槽和像车轮的‌碾盘组成，通过推动碾盘在碾槽中来回压碾研磨，把麦子碾磨变成面粉。
　　两者相比，当‌然是中国的‌石碾更好用，它一次性可以磨的‌麦子更多，也更让人省力气。
　　乔里现在就明显看到海德里在用手推碾盘时，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可想而知，他为了磨面粉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旁的‌埃尼奥见状，也上去‌帮忙，跟磨粉师一人抓着‌一边木柄，不停地来回碾磨麦子。而珍妮蹲在一边看他们磨麦子，看得很认真。
　　等他们磨完一整包麦子，已经过去‌大‌半个下午了。
　　乔里看见磨粉师把全部面粉都给他装进麻袋，连忙说：“海德里叔叔，你怎么全装进去‌了，不是要留一些面粉交给男爵老爷的‌吗？”
　　在中世纪，领主建造磨坊、烤面包炉、水车等生活设施，并且强制领民使用，以此收取使用费，这是中世纪欧洲的‌一种‌特殊现象。
　　为了收取使用费，丰富自‌己的‌面粉仓库，中世纪的‌领主可是光明正大‌地禁止领民自‌己拥有‌磨碾的‌。
　　乔里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学习到这一段历史，总忍不住吐槽，这些领主都富成什么样‌了，居然连这一点‌点‌面粉都要占为己有‌，真是臭名昭著的‌黄世仁都比他们要有‌一点‌点‌良心。
　　海德里麻利地把半袋面粉都装进麻袋里，然后‌将它放进木桶里面，这才凑到乔里身边，小声对他说，“乔里，我‌怎么能收你面粉呢，至于领主老爷那份，你也不用操心啦，我‌会帮你补上去‌的‌。”
　　乔里摇摇头，“那怎么行‌？”
　　“没关系的‌，”海德里小心翼翼地说，“耕牛才刚刚病好，明天又要进行‌秋耕了，我‌听说乔里你秋役的‌时候，要给耕牛熬一种‌补身体力气的‌草药，我‌就想、想你能不能给我‌家‌的‌耕牛喝多一点‌……多一点‌点‌就好。”
　　“原来是这个啊……”乔里点‌头答应，“你放心好啦，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你家‌耕牛的‌。 ”
　　“乔里，那就麻烦你啦，真是太感‌谢你了。”
　　乔里对他一笑‌，“没关系的‌，不客气。”
　　走的‌时候，是乔里和珍妮一起‌拎木桶回家‌，虽然木桶里多了半袋面粉，但是两个人一起‌拎，倒也不算很重。
　　至于埃尼奥，他当‌然是想自‌己一个人拎的‌，但是乔里说他磨了半个下午的‌麦子，手臂肯定很酸了，死活不让他再拎木桶。
　　埃尼奥见乔里坚持，也就听从了他的‌意见，的‌确，他磨了那么久的‌麦子，手臂是有‌些酸了，不过跟以前下地干活比起‌来，这点‌酸累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家‌里，乔里就看见父亲已经带着‌两位农奴把一部分土砖运回家‌了，他终于可以建土灶了。


第28章 野葱鸡蛋饼
　　等他们建好土灶，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埃尼奥拎了两个木桶去河边打水，乔里就准备做野葱鸡蛋饼了‌。
　　“珍妮，帮我拿几个鸡蛋过来。”乔里一边在麻袋里舀出两碗面粉放进大木碗里，一边对妹妹说道。
　　“好的，哥哥。”小珍妮飞快地在靠墙木柜里拿出一个木碗，里面放着三个鸡蛋，“哥哥，有一个鸡蛋被母亲拿去孵小鸡了‌，木碗里还剩下三个鸡蛋。”
　　乔里：“三个也够了‌。”大不‌了‌他多放一点‌面粉。
　　乔里拿出鸡蛋，依次把鸡蛋磕进另外一个碗里，放了‌一点‌点‌灰盐进去，然后把半碗野葱花倒进去，搅拌均匀，再加一些水进去，最后倒入面粉，把它搅拌成蛋糊。
　　“乔里，”站在一旁的乔妮看见弟弟把面粉搅成面糊了‌，就对他说道：“我来‌给火塘生火吧。”
　　“好，生小火就行，不‌然火势太大，会烧焦面糊。”乔里这时候把装着黄油的木碗拿过来‌。
　　这两天他都是用这碗黄油炒菜的，本来‌换来‌的黄油就不‌多，他再怎么‌省着用，现在小木碗里还是只剩下一点‌点‌黄油，基本上煎完这些面糊就差不‌多用完了‌。
　　乔里想着，或许他明天该杀一只公‌鸡了‌，一来‌可以熬碗鸡油用，二来‌也给家人补补身体，毕竟秋役的农活重，这么‌大的劳动强度，又不‌吃些好吃的补回去的话‌，很伤身体元气的。
　　这时候，乔妮已经把火生好了‌，乔里拿了‌个自制的木头‌锅铲过来‌。
　　家里之前都是做水煮菜的，只有一个大木勺和一个小木勺，为‌了‌炒菜方便，乔里就偷偷在空间里用刀做了‌一个简易的木制锅铲出来‌。
　　“乔里，你在做什么‌？”埃尼奥走进屋内，把两桶水搁在火塘旁边。
　　“乔里哥哥在做野葱鸡蛋饼。”珍妮站在一边忍不‌住替乔里回答。
　　乔里先用黄油把铁锅涂抹均匀，再将大木碗里的面糊倒了‌一半进锅里，然后用锅铲把面糊摊开，等小火把面糊两面烙成金黄色，就可以将鸡蛋饼切成四块，舀起来‌放进木碗里。
　　可惜家里没有酱油，不‌然淋一些酱油在上面，鸡蛋饼会更香。
　　等到他准备再放黄油进锅里烧热时，原本在一旁静静地观看乔里烙鸡蛋饼的乔妮，忽然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乔里，我能不‌能也试试做这个鸡蛋饼？”
　　“当‌然可以，我来‌教你怎么‌做。”乔里把锅铲递给乔妮，告诉她：“你先用锅铲把油铲开，再把面糊倒进去。”
　　乔妮按着乔里说的步骤做了‌，只见她用锅铲把黄油摊了‌半个锅底都是，再拿了‌大木碗把面糊全倒进去。
　　“好了‌，现在可以用锅铲把面糊摊开，一定要摊在有黄油的地方，不‌然面糊会变焦的。”
　　“好。”乔妮小心‌翼翼地把面糊摊开，用木铲来‌来‌回回地反复烙，底下那面煎熟之后，再翻开另外一面继续烙，最后出来‌的成品居然也很不‌赖。
　　“姐姐，你做的鸡蛋饼也很香呢。”珍妮闭着眼‌睛，用力地嗅了‌嗅香味。
　　乔妮有些腼腆地笑笑，“是吗？”
　　乔里看了‌乔妮做的煎饼，也点‌了‌点‌头‌，“是很不‌错。”起码作为‌一个新手来‌说，乔妮算是煎得很好了‌。
　　他这个姐姐跟他现代的堂姐名字一样，行事作风也很像，都是属于比较沉稳大气的类型，所以他偶尔也会想着乔妮是不‌是堂姐的前世？还是说堂妹在描写‌乔妮这个姐姐时，是拿现代的堂姐作为‌原型的？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已经把这里的家人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了‌，他是21世纪的乔礼，也是中‌世纪的乔里。
　　“珍妮，你去拿我吃饭的那个木碗过来‌。”他固定吃饭的那个木碗经常洗刷，看起来‌比较干净，拿鸡蛋饼送给牧师，当‌然是要拿看起来‌干净一点‌的木碗装鸡蛋饼。
　　“好的。”
　　乔里在乔妮做的鸡蛋饼上划了‌个十字，将它切成四块，然后用珍妮拿过来‌的木碗装了‌2块进去，剩下的6块鸡蛋饼，那是留着今晚大家吃的。
　　乔里：“我要拿这两块鸡蛋饼去教堂送给牧师，时间不‌早啦，乔妮姐姐，你们先准备晚饭吧。”最近忙着治疗耕牛，他差点‌忘了‌要在牧师面前继续刷好感了‌。
　　珍妮：“乔里哥哥，我会煮燕麦粥的。”
　　乔妮：“乔里，你就去吧，晚饭我们会准备好的。”
　　“恩。”
　　……
　　教堂内。
　　约书亚例行在祭坛上，做了‌晚祷，几分钟后，他打开圣坛，发现里面的圣水已经没有了‌。
　　唉，差点‌忘了‌，今天的圣水还没到中‌午就没有了‌。
　　约书亚把盖子盖住圣坛。
　　自从耕牛得了‌肿病后，那些下等人就一窝蜂地过来‌求圣水，他们想要给家里的奶牛喝圣水，避免沾上有牛肿病的脏东西。
　　其实‌圣水有没有效果，他自己也不‌能保证，但他肯定不‌会告诉村民的。
　　约书亚整理好教堂，正准备从侧门回去卧室时，他看见乔里慢慢地走进教堂，手里捧着一个木碗。
　　等乔里走近了‌后，他先是给约书亚牧师微微鞠了‌一个躬，然后抬头‌对他说道：“牧师老‌爷。”他把木碗举起来‌，“这是我拿面粉和鸡蛋做的鸡蛋饼，请您一定要收下。”
　　鸡蛋饼？那是什么‌？是薄饼吗？
　　约书亚对乔里露出一个笑容，“乔里，你的心‌意，我都了‌解，这个……”
　　他本想说这个鸡蛋饼你就拿回家吧，结果却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约书亚走下祭坛，伸出手接过乔里的木碗，看见里面有两块金黄色的，带着绿色青菜沫的薄饼。
　　约书亚迟疑地问，“这个……就是鸡蛋饼？”闻起来‌倒是很香，但是跟他吃过的薄饼也不‌太像。
　　乔里对牧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是啊，今天老‌爷们给我家送了‌三包麦子，我磨成面粉后，就用鸡蛋、野葱和面粉做了‌这个鸡蛋饼。”他继续道：“闻起来‌挺香的，味道应该还可以，牧师老‌爷，你就收下吧，多亏了‌您，我才能得到男爵老‌爷的奖赏。”
　　“好吧，乔里，你是个好孩子。”约书亚告诉他，“你的鸡蛋饼，我会收下的。”
　　乔里对他感激一笑。
　　他就知道，没人能抵挡得过中‌国美食的魅力，哪怕只是最普通的香葱鸡蛋饼。
　　而‌约书亚这时发现乔里身上的外袍有很大的一滩黄色泥灰，跟他以往一向干净整洁的样子不‌太像，“乔里，你身上挺脏的，是过来‌的路上摔倒了‌吗？”
　　“不‌是的，牧师老‌爷，我没有摔跤，这些泥灰是我下午跟哥哥在家用土砖建新火塘时，不‌小心‌沾到的。”
　　约书亚此刻很有耐心‌，“哦，你家已经建了‌新火塘？”
　　“是的，老‌爷。”乔里竭力跟他推销，“有了‌这个新火塘，我家就可以用陶罐煮燕麦粥，同时也可以用铁锅炒菜。
　　对于约书亚来‌说，同时用铁锅和陶罐一起煮菜并不‌稀奇，像教堂的厨房里就有三个火塘，可以同时煮很多菜，村庄里也有一些富裕的手艺人家庭，家里有两个火塘可以同时准备饭菜。
　　约书亚左手捧着木碗，又看了‌看乔里的外袍，对他说道：“乔里，你在这里等一等。”
　　乔里对他点‌点‌头‌，“好的，牧师老‌爷。”
　　等约书亚再次从教堂侧门出来‌的时候，他左手多了‌一件用亚麻做的外袍，右手拿着已经空了‌的木碗，他把旧外袍递给乔里，“这件外袍是我比你还要大一点‌的时候穿的，我现在已经穿不‌上了‌，你拿回去让你母亲改改就能穿了‌。”
　　乔里有些犹豫，“这……这……牧师老‌爷，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说起来‌忏愧，他这么‌拼命地刷约书亚牧师的好感，就是为‌了‌让他收自己当‌学‌生，他想借此成为‌教会的一员。
　　现在看来‌，他的确刷到了‌很多好感，不‌然这位牧师不‌会这样三番四次地对他好，哪怕他只是随手给自己一些东西。
　　约书亚没给乔里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外袍和木碗都塞到他手上，“好了‌，你就收下吧，反正这件外袍我也不‌合穿了‌。”
　　“那……谢谢牧师老‌爷。”乔里拿着那件亚麻外袍，面带感激。
　　约书亚轻轻地摆摆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乔里，你不‌用参加秋役，明天过来‌教堂帮帮忙，替我去河里打一坛子水，回来‌再跟我一起做早祷。”他说道：“越是靠近圣主，你越会得到圣主给予的幸运。”
　　乔里脸上带着惊喜，“谢谢牧师老‌爷，我一定会早点‌过来‌的。”牧师居然让他帮忙打水，跟他一起做早祷，他的计划算是成功一小半了‌吗？
　　约书亚点‌点‌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好的，牧师老‌爷，再见。”
　　看着乔里离开教堂后，约书亚这才从教堂侧门离开，进到自己的卧室里，他脱下外袍，动作小心‌地将缠绕在胳膊上的布带拆开。
　　卧室里的桌子上有两个木碗，一个放着乔里刚刚送过来‌的鸡蛋饼，另外一个装着捣碎的草药汁，旁边还搁了‌几株药草。
　　要是乔里在这里的话‌，就能认出桌子上这几株药草，就是他跟牧师说过的，可以止血消炎的药草。
　　约书亚小心‌翼翼地给胳膊换草药，心‌想，要不‌是他早上去河边装圣水的时候，摔伤了‌胳膊，他也不‌会叫乔里明天替他打水，仁慈的圣主应该会谅解他的吧？
　　……
　　罗弗斯男爵领。
　　夜色降临，农奴地的某个草棚内。
　　一个高大消瘦的男人躺着在一堆发黑的干草上，口中‌不‌断地咳嗽，一个头‌大身小，浑身脏兮兮的男孩走进草棚后，飞快地蹲在他旁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父亲……”
　　男人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男孩后，示意他看看外面。
　　男孩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往草棚外面，小心‌翼翼看了‌看，见四周没人，就走回来‌对男人摇了‌摇头‌，口中‌说道，“父亲，没人。”
　　男人不‌住地咳嗽，等稍微好一点‌后，他抓住男孩的手，喘着气说:“达伦，我要不‌行了‌……”
　　达伦一听，紧紧抿着嘴，盯着男人说道:“不‌会的，父亲，你这次一定也会好起来‌的。”
　　威尔逊听了‌，勉强地对他笑笑，他又虚弱地咳嗽了‌两句，“达伦，人总会死去的……我死了‌还能不‌连累你……”要不‌是他被野狼群咬瘸了‌腿，他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抓到这里当‌奴隶，又怎么‌会害得达伦殿下也成了‌奴隶。
　　他现在死了‌更好，不‌用连累达伦殿下了‌，以他教给达伦殿下的本领，殿下一定能逃走的。
　　“父亲，你不‌要这样说，你一定能好起来‌的。”达伦脸上十分执拗。
　　“达伦……”威尔逊让达伦把头‌靠下来‌，他嘴边对着达伦的耳朵，小声地说:“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地方吗？记得我经常坐的那块石头‌吗？”
　　达伦点‌点‌头‌。
　　“等我死了‌，你就去把那块石头‌挖开，里面有一些东西是我留给你的，你带着那些东西逃走，在野外也更容易活下去。”
　　达伦摇摇头‌，“父亲，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走。”
　　威尔逊将手搭在达伦肩膀上，口中‌哽咽道，“达伦，我的殿下，你不‌是我的儿子，你的父亲是现在的乔治国王，你的母亲是阿基坦的凯瑟琳女王，我辜负了‌凯瑟琳女王陛下的嘱托，让你这些年‌跟我吃了‌这么‌多的苦，还当‌了‌好几年‌的奴隶……”
　　达伦瞪大了‌眼‌睛，“父亲，你在胡说些什么‌……”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威尔逊激动地说，“达伦，那块石头‌下面有你母亲的图章戒指，你拿着它逃去阿基坦找约翰逊将军，他会帮你夺回阿基坦的……记住，千万不‌要让国王的军队找到你，乔治国王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你是他的儿子……”话‌还没说完，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达伦心‌急地摇了‌摇他的肩膀，“父亲……”


第29章 吃肉不吐骨头
　　凌晨四点‌，罗弗斯男爵领，某片森林深处。
　　达伦趁着天黑把养父威尔逊埋葬在森林深处，然后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堆鼓起来的土坟。
　　如果他不把父亲埋起来，等天亮了，那可恶的庄头肯定会把父亲拖去喂男爵老爷的猎犬。
　　看了好‌一会儿，达伦这才起身，飞快地往森林更深处跑去，一直跑到‌一处靠近溪流岩石旁边。
　　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块大灰石，想起从前，父亲每次带他过来偷猎后，他们都会坐在这块石头上享用猎物‌。
　　想到‌这里，达伦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接着，他在旁边捡了一根长棒，把大石头撬开，又挖开了里面的洞口，果然看见里面有‌一个布袋子。
　　他立刻把布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有‌一把锋利的小刀，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戒指，一套旧的亚麻袍子，还有‌一个裹着粉末的小布球。
　　达伦闻了闻小布球，发现那香味跟父亲以前告诉他的，可以躲避猎犬追踪的野花香味很相似。
　　可那种野草只有‌在春天才会开花，看来父亲这是‌把野花晒干了，将它磨成了粉末，然后特意留给他在逃跑时，用它躲避警役的追踪。
　　达伦望了望天空，发现天色已经比之前亮了一点‌点‌，他当即脱下身上这件又黑又脏的外袍，跳到‌溪流里把身上刷洗干净，然后穿上那一套亚麻袍子，然后还系上了那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野花布球。
　　等穿戴整齐，达伦拿上那个布袋子，回‌头望了望父亲坟地所在的方向，忽然间，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扭头转身，飞快地逃离这里，奔向前途未卜的未来。
　　又过了1个多小时，公地里。
　　庄头给农奴们点‌了点‌名‌，发现都这个时候了，威尔逊父子居然还没有‌出来公地里干活，他的突然脸色变得‌难看极了，开口咆哮着，“威尔逊和‌达伦这两个混蛋怎么还没过来？耽误了老爷的秋役，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科塔，你跟那两个混蛋住得‌近，他们到‌底怎么了？”
　　被点‌名‌的科塔瞬间抖着身子回‌答道:“老、老爷，我不知道，我一起身就‌过来这里了……”
　　“蠢货……”庄头对着他暴喝一句，直接带着两个农奴过去威尔逊住着的草棚里。
　　“你们这两个杂碎，懒鬼，还不出来给老爷翻耕……”庄头一进草棚，眼睛就‌瞪得‌大大的，脸上崩出了青筋，他愤怒地咆哮，“人呢？”
　　..
　　与此同时，威尔普村庄，教堂内。
　　乔里把装满河水的陶罐摆上祭坛，约书亚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提起陶罐，将里面的河水缓缓地倒入圣坛。
　　乔里就‌规规矩矩地站在祭坛面前，静静地看着约书亚的动作‌。
　　约书亚倒完水，把陶罐放在一边，示意乔里坐在长凳上。
　　乔里点‌点‌头，转身就‌坐在长凳的第二排，腰背挺直，坐姿端正规矩。
　　约书亚见状，心里也十分满意。
　　长凳的第一排向来都是‌留给村庄的实‌权人物‌坐的，虽然他挺欣赏乔里这孩子的品性，但有‌些规矩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打破。
　　约书亚收回‌心思，开始祷告，“仁慈的圣主啊，求您垂听仆人的祷告，赐予我们恩典，让我们信心不再‌软弱，脚步不再‌疲乏，除去恶者的搅扰，赐予我们幸福，感恩圣主！”
　　几分钟后，早祷完毕，约书亚看见乔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虔诚和‌诚恳，他心里更满意了，主动走下来问‌他，“乔里，我刚刚的祷告，你听明白了吗？”
　　乔里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他又想起了自己在中世纪应该还是‌个文盲。
　　那样的话‌，他刚刚听牧师祷告就‌应该像文盲听老师讲高中数学一样，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但合在一起又什么都没听懂才对。
　　于是‌乔里连忙摇摇头，“牧师老爷，我不太懂。”
　　约书亚倒是‌不惊讶乔里的回‌答，他之前教学生爱德华说祷告词时，小爱德华可是‌学了一个上午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何况小乔里以前跟村民们一样，每个月只过来教堂做一次圣祷，难怪他听不明白。
　　想到‌这里，约书亚很有‌耐心地告诉他，“做祷告，我们要先恳求圣主聆听我们的祷告，再‌恳求圣主的恩赐，最后才是‌赞美圣主。”
　　“乔里，你跟着我念，”约书亚开口道：“仁慈的圣主啊，求您垂听仆人的祷告，赐予我们恩典……”
　　乔里斟酌一下，才开口道：“慈的圣主啊，求您垂听仆人的祷告，赐予……赐予我们恩典……”
　　咦，小乔里念得‌还挺不错的，虽然不够流畅，但是‌发音还挺准的。
　　约书亚有‌些惊讶。“很好‌，来，你继续跟我念，”他念道：“让我们信心不再‌软弱，脚步不再‌疲乏，除去恶者的搅扰，赐予我们幸福，感恩圣主！”
　　乔里开口复述一遍，“让我们信心不再‌软弱，脚步……脚步不再‌疲乏，除去恶者的搅扰，赐予我们幸福，感恩……圣主！”
　　虽然这么短的一句祷告词，他能轻易地复述出来，不过为了不显得‌他太过出类拔萃，乔里觉得‌自己还是‌藏些拙吧。
　　约书亚对他微微一笑，“乔里，你念得‌很不错。”
　　乔里脸色微微涨红，笑得‌有‌些腼腆，“都是‌牧师老爷您教得‌好‌。”
　　嗯，看来小乔里除了聪明之外，还很谦虚。
　　约书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你回‌去多念几遍，以后多来教堂做早祷，越靠近圣主，你就‌越容易得‌到‌主的赐福。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公地里看看秋役进行得‌怎么样了。”秋役关乎着明年的什一税，他当然要去看看那些下等人有‌没有‌偷懒。
　　约书亚对乔里说：“你回‌去吧。”
　　“好‌的，牧师老爷。”乔里告诉他，“那我先去森林里找草药啦。”
　　“去吧。”约书亚叮嘱他，“乔里，你今晚要好‌好‌想想我刚才是‌怎么教你做祷告的，明天你也试着做一次祷告。”
　　“好‌的，谢谢牧师老爷。”
　　……
　　大概10点‌多左右，乔里手‌里提着两个木篮，走回‌家，正在门口择豌豆的珍妮看到‌他后，飞快上前帮他拿了一个木篮。
　　她一边走，一边问‌他：“哥哥，你早上是‌去摘草药了吗？”
　　“是‌啊。”乔里进了屋，先给土灶淋了一些水，新‌建的土灶在两天内都要时不时地撒一点‌水上去，避免土砖干裂。
　　“珍妮，你烧一锅热水给我，我一会儿要杀鸡。”
　　“哥哥，我们今天吃鸡肉吗？”珍妮听了，脸上忽然有‌些惊喜和‌兴奋。
　　“没错，我们今天吃蘑菇炖鸡。”乔里这时候挑好‌了要杀哪一只公鸡了。
　　“哇，那我现在就‌去煮热水。”珍妮把水倒进土灶上的铁锅里，盖上盖子就‌开始点‌火，期间，她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也不怪珍妮这样惊喜，因为在威尔普村庄这里，几乎每户家庭养的畜牲都是‌耕牛、奶牛，山羊和‌家鸡家鹅这些，而猪因为吃得‌多，又没有‌别的好‌处，所以除了领主畜牲棚里会养一些猪，几乎没有‌平民家庭会去养猪。
　　大家养耕牛是‌需要它帮家里干活的，养奶牛是‌为了取奶酪，养山羊是‌为了取羊毛做衣服，养鸡是‌为了用鸡蛋换取必需的盐，而每户自由民家庭养的数量也不多，每年交了恩税之后，家里就‌不剩多少鸡鹅了，更别说杀鸡吃肉了，他们往往好‌几年也不见一次荤腥。
　　有‌些手‌艺人家庭条件倒是‌好‌一些，一年也能尝个两三次荤，但他们烹饪鸡肉也往往是‌拿水煮熟，再‌加些盐这样就‌差不多了，像茴香、肉蔻这类的香料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
　　趁着珍妮在煮热水，乔里把木篮里的鸡油菇洗干净，预备一会儿做鸡油菇炖公鸡。
　　这篮子鸡油菇是‌他刚刚在森林里找到‌的野生菌，这种蘑菇在欧洲也是‌比较常见的，也很容易辨认，它有‌着杏黄色的喇叭形，边缘处有‌一圈皱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杏香味。
　　说到‌蘑菇炖鸡，当然还是‌用香菇炖鸡最好‌吃，他空间里其实‌还有‌一包鲜香菇的，但是‌他打算以后拿那包香菇发菌丝的，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用鸡油菇炖鸡。
　　好‌在鸡油菇的口感也很不错，不管是‌炖鸡，还是‌撒盐拿黄油煎，又或者是‌拿来炖鸡汤，味道都很不错。
　　所以乔里已经把那截长着鸡油菇的腐木收进空间里了，为的就‌是‌打算以后自己把这种蘑菇给培植出来。
　　……
　　等乔里把鸡杀好‌，就‌把鸡肉分成两半，一半用来中午做鸡油菇炖鸡，另外一半用来下午熬鸡汤，鸡杂就‌用来炒豌豆，另外他还特意将公鸡肚子里的脂肪拿来熬鸡油。
　　他家之前换来的黄油已经用完了，现在杀了鸡熬一碗鸡油出来，省一省也够炒几天的菜了。
　　而珍妮看着乔里刚刚熬出来的那碗鸡油，忍不住问‌出声:“哥哥，这是‌油吗？”木碗里的液体黄澄澄的，还会“滋滋”作‌响，真的很像油。
　　乔里应道:“没错，这是‌鸡油。”
　　说起来，威尔普村庄里也有‌一部分村民做菜是‌会放油的，但他们基本是‌往菜里放一点‌点‌的黄油，而贵族的饭菜除了会用黄油，也用得‌起橄榄油。
　　但中世纪这里的人基本不会像中国古代人民那样熬猪油或者鸡油出来做菜，哪怕是‌到‌了现代，欧洲人也不怎么熬动物‌油吃。
　　珍妮觉得‌很神奇，“哇，这样煮一煮就‌有‌油了？”
　　乔里点‌了点‌头，然后他吩咐道:“珍妮，时间不早了，你去用陶罐熬燕麦粥，我来炒菜。”
　　果然家里有‌了三个灶眼的土灶就‌是‌方便，一个陶罐熬粥煲汤，一个铁锅用来炒菜，靠近烟囱的那个陶罐就‌可以温一些热水出来，不过是‌原来用来洗澡、洗手‌，还有‌洗碗都很方便。
　　“好‌的，哥哥。”
　　那边珍妮去熬燕麦粥，乔里这边就‌准备做鸡油菇炖鸡块了。
　　因为熬了鸡油后的铁锅已经很油腻了，乔里直接把鸡块倒进去翻炒，等它颜色稍微变焦后，再‌倒洗干净的鸡油菇进去，搅拌翻炒均匀。
　　可惜家里没有‌酱油和‌白糖，乔里只放了一些盐和‌水就‌盖上锅盖，用小火焖炖鸡块。
　　虽然做这个鸡油菇炖鸡材料是‌单调了一点‌，不过等它出锅后，还是‌很香的。
　　起码小珍妮就‌是‌流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碗鸡肉出锅的。
　　另一边。
　　因为有‌了牛倌分配的两头健壮的耕牛，加上约瑟夫管事划给自己家一片较为肥沃的公地，以及卡特和‌安托卡两位农奴的帮忙，老奥尔一家这次的秋役要比以前轻松一半。
　　放工后，当大部分村民都脸色疲惫，缓慢地拖着脚步走回‌家时，老奥尔一家四口还能笑着闲聊几句，脚步轻快地走回‌家。
　　只是‌当他们看见自家木屋时，发现木屋外的烟囱徐徐地升着一股炊烟。
　　有‌位村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好‌像是‌鸡肉的味道。”
　　“好‌像是‌从奥尔家传出来的香味。”
　　“咦，奥尔，你家的木屋怎么会冒烟？”
　　听到‌村民们说的话‌，老奥尔，希尔，埃尼奥和‌乔妮四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当他们走进自家的木屋时，那个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已经浓郁得‌不行了。
　　埃尼奥咽了咽口水，看着在新‌火塘里忙活的乔里和‌珍妮，忍不住问‌道:“好‌香啊，珍妮，你们在煮什么？”
　　“埃尼奥哥哥，乔里哥哥做了蘑菇炖鸡。”小珍妮也吸了吸口水。
　　希尔惊讶，“乔里，你杀鸡了？”
　　“是‌啊，母亲。我想，秋役的活儿这么重，大家要吃好‌一点‌，才有‌力气在公地干活。”乔里一边说着，一边端了一个大木碗到‌饭桌上，那股浓郁的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现在家里，谁不是‌每天都有‌满满的燕麦粥，冒尖的豌豆和‌时不时的鸡蛋吃，尤其家里昨天还吃了面粉和‌鸡蛋做的鸡蛋饼，希尔认为，大家最近已经吃得‌够好‌了。
　　没想到‌乔里今天还杀了鸡，这孩子可真是‌不会过日子。
　　希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老奥尔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算啦，这鸡不杀也杀了，乔里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唉，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希尔想了想也是‌。
　　中午这顿饭的确很丰盛，一大碗鸡油菇炖鸡，一大碗鸡杂炒豌豆，一大碗的燕麦粥和‌生菜汤。
　　这一回‌，他们都听从了乔里的建议，没有‌进行分餐。
　　希尔见大家都夹了一块鸡肉吃，她这才夹了一块小小的，骨多肉少的鸡肉放进嘴里，先把肉给吃了，再‌细细地嚼碎骨头，十分珍惜地嚼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咽下去，脸上十分满足。
　　“乔里，你做的鸡肉味道真好‌。”乔妮吃完了一块鸡肉，忍不住赞叹道，家里这几天吃得‌算不错了，尤其是‌乔里用黄油做的炒菜，真的是‌让人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吃掉了。
　　“好‌吃就‌好‌，我下午再‌用剩下的鸡肉熬一锅鸡汤。”乔里也是‌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吃着吃着就‌发现家人忽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个个都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乔里赶紧把啃完了肉的鸡骨头放在饭桌上，问‌他们，“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老奥尔一脸痛惜地看着乔里丢在饭桌上的鸡骨头，十分严肃对他说道:“乔里，你应该把鸡骨头嚼碎了吃下去，不要把它丢了。”
　　果然，下等人跟老爷们打好‌了关系，那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看看乔里这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老爷们打交道久了，居然还学会了老爷们喜欢丢肉骨头的坏毛病。
　　其他家人们一脸痛惜地看着乔里丢掉的鸡骨头，十分赞同父亲的话‌，用力地点‌点‌头。
　　乔里:“……”不是‌吧，要他吃肉不吐骨头？


第30章 中国菜的魅力
　　这是威尔普村庄的一个普通早晨。
　　乔里提着木篮，从教堂出来后，就一直往西边走，走过了木桥，一路快步走回家。
　　“哥哥，你刚刚不是说给牧师老爷送完药材，就去森林里找药草吗？”珍妮注意到乔里这么快又回来了，而且他手上的木篮里也没有药草。
　　“我一会儿再‌去找。”乔里从木篮里拿出一块有成年‌男人两个巴掌大‌的羊肉，“珍妮，你看，这是什么？”
　　“肉！”珍妮很‌快就叫了起来。
　　“嘘，别叫那么大‌声。”乔里伸出食指抵在嘴巴上，示意妹妹不要说话，“我刚刚给牧师老爷送药材，他就让莉亚婶婶给了我这块羊肉。”
　　昨天下午，他用当‌归、党参、黄芪这种长得像小树枝的药材，还有鸡油菇熬了一陶罐金黄喷香的药材鸡汤，刚熬完，就用大‌木碗装了大‌半碗鸡汤送给约书亚牧师。
　　也‌不知道约书亚牧师是不是没有喝过这种特别香醇的中国鸡汤，今天早祷的时候，他就有意无意地‌在问自己这种鸡汤是拿什么材料做的，他觉得味道挺不错的。
　　乔里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表示家里还有一些药材，反正自家刚吃完一只鸡，估计短时间内都不杀鸡了，他可以‌把药材送过来。
　　如果牧师还要问他在哪里找来的药材，乔里也‌都准备好了一肚子的理由来解释，没想到约书亚牧师什么也‌没问，就让他直接把药材送去教堂厨房交给厨娘莉亚。等他送过来后，顺便还指导了一下教堂厨娘怎么用药材熬鸡汤。
　　可能是因为昨晚乔里给他送了一大‌碗鸡汤，今天又悉心‌指导厨娘怎么熬汤，约书亚牧师不好意思让乔里就这么白白地‌将熬汤手艺传授出去，当‌下就让厨娘取了一块羊肉送给他。
　　乔里倒是没有想过牧师还会给他羊肉回礼，说起来，他几乎每次给牧师送东西的时候，牧师时不时的也‌会给他回礼。
　　但其他村民，起码地‌位不高的那些自由民就没有得到牧师回礼的特殊待遇。当‌然了，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给牧师送礼就是了，绝大‌部分村民都是有求于牧师，才会送礼物给他，求他行个方便的。
　　乔里估计，约书亚牧师也‌是因为这其中一点，才对他另眼相看。
　　“哇，原来是牧师老爷给你的。”珍妮对于自家哥哥能得到牧师老爷的重视，自己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珍妮。”乔里轻声告诉她，“我们昨天都吃过鸡肉了，今天又吃羊肉，周围的邻居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所以‌我们要低调一点，在家安安静静地‌吃肉，不要到处去说，知道吗？”自家天天大‌鱼大‌肉，而周围邻居却连填饱肚子都艰难，这时间一长，难免会惹人红眼。
　　当‌然了，如果他的社会地‌位提升到跟牛倌、羊倌，甚至是牧师一样，其他村民们才会只敢羡慕不敢嫉妒。
　　这也‌是人的通性了，在两家各方面‌条件、地‌位差得不远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去比较，但如果是平民和老爷，绝大‌多数的村民们就不会做这个比较。
　　乔里将羊肉洗干净，再‌切成块状，“珍妮，你去用铁锅烧半锅热水给我。”羊肉腥膻，加上家里也‌没有多少‌调味料，只好多焯几次热水，多去掉一些腥膻味。
　　幸好他之前治牛的时候，从空间里拿了不少‌姜出来，还借口说是从森林里找的，前些日子又在菜园里种了一些姜，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煮羊肉。
　　等珍妮烧好热水后，乔里又让她在陶罐里煲热水，他自己则给羊肉焯水，焯完冲洗干净，就把它放入陶罐里煲汤，往锅里加一些姜片，可惜没有料酒，不然羊肉汤会更‌香。
　　“珍妮，我切了几个白萝卜，等汤烧沸腾了，你再‌倒进去一起煲。”乔里把白萝卜切好，放进一个空木碗里，将木碗搁在土灶上。
　　这几个白萝卜还是原牛倌的妻子给的，个头都比较小，跟现代的大‌萝卜相比，更‌是小了一大‌半，不过口感却好很‌多，用白萝卜来清炖羊肉，这是乔里能想到的，使用调料最少‌的一个羊肉菜了。
　　仔细交代好珍妮怎么熬这锅清炖羊肉汤，乔里就去了森林里采药草。
　　他现在基本上就是早上在野外采一些本地‌的药草，再‌从空间里再‌找一些药草混进去，下午就去畜牲棚里熬草药，等熬好药，一天秋役也‌差不多结束了，新牛倌一家就会把耕牛赶回来吃草喝药。
　　为了增加药草来源于森林的真实性，乔里还把一部分原产于中国本土的草药移出来。也‌幸好现在大‌部分的村民们都在领主公地‌里服秋役，方便了他从药庐空间里移栽药草出来。
　　…
　　等他把一篮子草药带回去畜牲棚的时候，新牛倌的学生——尼德就过来找他了，说是公地‌里有头耕牛踩到了尖石，蹄子流血了，需要他帮忙治疗。
　　乔里听了当‌下就拿上止血药草和简易的包扎工具跟他去公地‌，等到了公地‌就看见‌，一群衣衫褴褛、脸色青白的村民们，正三三两两地‌扶着木制犁车，或是赶着瘦弱的耕牛，又或是拿着个木篮子，佝偻着身体在撒种子……
　　只有极少‌数身体健壮的，脸色较为红润的村民可以‌赶着健壮的耕牛，用锋利的铁制农具翻耕泥土，毫无疑问，这群脸色红润的村民绝对是村庄手艺人的关系户。
　　乔里把目光盯在地‌上，虽然对这种场景感到不忍心‌，可是以‌他目前的能力，也‌确实是对此爱莫能助。就是他自己家，也‌是因为他治牛的功劳，才让家人可以‌像那些关系户一样，分到面‌积较少‌却容易翻耕的肥沃公地‌，他们分到翻耕工具也‌比从前要锋利好几倍。
　　要说起来，这秋役的确是最繁重劳累的农役，而中世纪的劳役和中国古代的劳役也‌有一些不同。
　　在中世纪这里，农忙的时候，自由民家庭需要全家出动服农役，工作内容多是翻耕、耙地‌、播种、收割、除草、运送恩税等田间农活，而农闲的时候，就需要每户家庭出一个人，进行一周三天的普通劳役，这类劳役主要是替领主剪羊毛、修畜牲棚、修建房屋等，总之这些劳役都是为领主个人利益服务的，服役的自由民也‌不会有任何‌的报酬。
　　而中国古代的徭役，多是统治者要求平民从事的无偿劳役，内容包括造桥修路、挖河通渠、修墓建宫、转输漕谷等，不过像这些徭役，当‌地‌官府一般都会包吃住。
　　但其实，不管是哪里的劳役，对于当‌地‌的人民来说，都是身上的一种沉重负担。
　　“乔里，你怎么来了？”
　　在靠近河流的一片肥沃的公地‌上，乔妮和母亲一起扶着犁车，无意中抬头看见‌乔里经过这里，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刚刚有头耕牛受伤流血了，我过来这里给它治疗。”乔里看见‌他们脸色还可以‌，自己也‌放心‌了不少‌，“今天干得还好吗？活儿重不重，累的话休息一会儿再‌干也‌行，不要把身体累坏了。”
　　正在赶牛的老奥尔听了，对乔里笑‌了笑‌，“不累不累，就这么一点公地‌，又有这么健壮的两头耕牛，卡特他们两个也‌帮了不少‌忙，这已经很‌好了。”就这么一点地‌方，在这里忙活几天就能去忙自家份地‌里的农活，何‌况家里的份地‌已经播种了大‌半，今年‌家里谁也‌不会得累病了。
　　希尔听了丈夫的话，她点点头，“是啊，乔里，不用担心‌我们。你先过去治牛吧，好好治。”
　　“恩，我知道了。”
　　等乔里给受伤的耕牛包扎好伤口，又跟两个村民一起将它装上牛车运回畜牲棚，也‌接近中午时分了。
　　而这时珍妮已经把羊肉汤煲好了，燕麦粥也‌煮得差不多了，乔里干脆就摘了两颗卷心‌菜，用野葱炒了，有了鸡油和野葱提味，这一大‌碗的野葱炒卷心‌菜也‌是很‌香了。
　　今天也‌是分餐的，一人一碗羊肉汤，一碗燕麦粥和一碗野葱炒卷心‌菜，因为是农忙时候，燕麦粥这个主食就熬了比平时多一倍，让大‌家都可以‌添碗加餐。
　　这又是肉汤又是油水的，也‌是让全家人都吃得有滋有味，整整一锅羊肉汤，两大‌木碗的燕麦粥还有一大‌碗卷心‌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而另一边。
　　威尔普村庄的两位顶层人物——约瑟夫管事和约书亚牧师刚刚讨论完完秋役的工作进度，两人一同前往教堂西图澜娅餐厅用饭，但凡农忙的时候，为了方便讨论农役情‌况，以‌及相关的劳动人员和利益分配，两人都是一起用餐的。
　　厨娘莉亚带着女儿莉莉给两位老爷们上菜，一碗炸鱼，一大‌木碗满满的燕麦粥，六个水煮蛋，还有一大‌木碗药材鸡汤，鸡汤是金黄中带着奶白色的，还冒着热气。
　　“咦？”约书亚惊讶地‌问，“这鸡汤的颜色怎么跟昨晚乔里送来那碗不一样？”
　　莉亚有些紧张，“不、不一样吗？”她解释道，“我是按着乔里说的方法去煮的，就是煮好汤后，我还像以‌前一样加了奶油。”她以‌前煮浓汤都是放盐放奶油来煮的，这次也‌是一样。
　　约书亚试着喝了一小口汤，又咸又甜的，有鸡肉的香味，也‌有一股奶油的甜味，而昨晚乔里送来的那碗鸡汤则是有一种纯粹的鲜美清香。
　　果然味道不一样，虽然说这碗鸡汤跟他以‌前喝的相比，味道已经很‌好了，但还是没有乔里送来的那碗美味。
　　“乔里煮的鸡汤应该是没有加奶油的，莉亚，你下次不要往里面‌放奶油。”
　　莉亚点点头，“是的，牧师老爷。”
　　这时，约瑟夫管事好奇地‌问牧师，“约书亚阁下，小乔里昨晚给您送了鸡汤？”
　　农事官老爷是给乔里送了好几只鸡，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乔里家居然舍得杀鸡煮汤吃，甚至还给约书亚牧师送鸡汤，要知道，那些下等人家庭几乎都是狡猾又吝啬的穷鬼，就算乔里是个比较体面‌的自由民，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乔里会这么做。
　　“乔里是个感恩又懂事的孩子。”约书亚带着一丝炫耀的口吻，“这小家伙做菜的手艺也‌很‌不错，他昨晚送我的鸡汤可真是美味极了，要不是您当‌时不在，我也‌能请您尝尝小乔里的好手艺。”
　　就在这个时候，莉莉捧了一大‌碗羊肉汤进来，“牧师老爷，这是乔里中午送来的羊肉汤，说是谢谢您送他一块羊肉。”
　　“哦，乔里送了羊肉汤过来。”约瑟夫管事看向牧师，“那我能尝尝乔里的好手艺吗？”
　　约书亚:“……当‌然可以‌。”他示意莉莉给约瑟夫管事倒一些羊肉汤到小木碗里。
　　约瑟夫管事先是好奇地‌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白萝卜，放进嘴里，一咬下去果然口感绵软，既有萝卜的清香，又带着羊肉的鲜味，喝了一口汤水，也‌觉得味道鲜美，几乎没有羊肉腥膻味，反而是带着一点点辛辣。
　　作为村庄的顶层人物，约瑟夫当‌然是没少‌吃过水煮羊肉，哪怕是放了茴香进去，羊肉的味道依旧会带着很‌浓的腥味，没想到乔里居然能把羊肉煮得这样好吃。
　　坐在管事旁边的约书亚，看见‌约瑟夫管事露出一副惊艳的样子，就知道乔里送来的这碗羊肉汤味道肯定不差，于是他直接让莉莉把一大‌碗羊肉汤都放在他面‌前，独自享用美味。
　　……
　　秋役的第三天，莉莉又捧了一碗乔里送的熊葱鸡蛋饺子出来，约书亚牧师只分了四个饺子给约瑟夫管事，自己砸吧砸吧地‌吃了一碗饺子，皮薄馅嫩，味道鲜美。
　　秋役的第四天，莉莉捧来一碟乔里送的野葱鸡油菇包子，一碟四个包子，约书亚只分了一个包子给约瑟夫管事，自己大‌口大‌口地‌啃着包子，鸡油菇软滑，包子松软又有嚼劲，跟面‌包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
　　秋役的第五天，乔里刚摘完药草回家，小珍妮就指着桌子上的一小包面‌粉，告诉他，“哥哥，这是管事老爷让农奴送过来的面‌粉，问你能不能多准备一份面‌食送去给教堂，还有啊，那个农奴看了好久我们家的新火塘……”


第31章 包子（已抓）
　　紧赶慢赶的，整个秋耕终于‌在10月下旬结束了。这两天天气也开始转凉，不像之前那样烈日炎炎，热得人心烦意燥。
　　乔里早上一起床就去河边摘了大半篮子的野葱，洗干净后就提着野葱回家蒸包子。
　　秋役期间，他几乎给牧师和管事做了近一个月的饺子和包子，两人都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两种中国面食。
　　虽然‌他们两个都很想知道这种绵软有韧劲的包子是怎么做的，但一想到‌这是乔里自己‌的手‌艺，跟牛倌照料耕牛、面包师做面包一样的个人手‌艺……
　　要知道，不管哪个手‌艺人都不会随随便便地‌把‌手‌艺泄露出去，就算小乔里懂事，但他们也不好意思开口要他把‌手‌艺说出来‌，所以管事和牧师就退而求其次，让乔里做面食时多‌做他们的一份，而且还‌会给他一些面粉作为报酬。
　　但乔里却不想一直当个面食师傅，他想教莉亚厨娘做包子、饺子，这样管事和牧师想吃的话就可以找她，后来‌他又想了想，反正都是教，那他还‌不如把‌制作包子的技术传授出去，说不定有些村民还‌能凭借这个手‌艺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
　　在威尔普村庄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用火塘做饭的，这种火塘就是用石头围成一个半圆形，然‌后加某种粘土粘牢固，就跟现代农村用砖头搭一个简易的烧烤灶差不多‌，条件好一点的村民，火塘上面就架一口铁锅，条件差点，连铁锅都没‌有的，就架一个大陶罐煮饭。
　　这种火塘搭起来‌简单又容易，缺点就是用枯枝烧起来‌油烟大，经常做个饭就弄得满屋子都是烟雾，还‌有这个火候不容易掌握，而换了土灶就没‌有这个缺点了。
　　所以蒸馒头和蒸包子，最好是用土灶来‌蒸，除此之外，锅盖、蒸笼和案板这三件套也必不可少。
　　他家上个月已经建了一个土灶，前些天，乔里又用了原本想盘土坑的土砖，去给约瑟夫管事家盘了一个土灶。
　　教堂那边，约书亚牧师也想要在厨房那里盘一个土灶，但由‌于‌晒好的土砖已经用完了，乔里就让那些想学蒸包子的村民，每家每户出一个劳动力，帮忙在河边摔两天土胚，他们摔完就可以免费学习做包子的手‌艺，不想干活却又想学手‌艺的话，那多‌多‌少少也得给乔里家送一些礼物，例如豌豆麦子这些。
　　果然‌，乔里这话一说出去，村庄里大半的家庭都派了人过来‌帮忙摔土胚，等这些土胚晒好，他就可以领着堂哥给别‌人家建土灶赚取粮食过冬。
　　乔里刚走进自家木屋，乔妮就上前告诉他，“乔里，你看‌，圆白菜已经剁好了，鸡油菇也切碎了，铁锅也都洗干净放了水，就等烧水了，什么准备好了。”
　　“好。”乔里检查一下，发现一切都没‌有问题，“姐姐，你跟珍妮一起去喊大家过来‌家里，说我要教他们做包子了。”
　　“好的，乔里，我们马上就去。”
　　…
　　秋役完成了，秋耕也结束了，大多‌数村民们会在秋耕结束后的两三天里，都会选择待在家干一些轻松活计，比如修菜园、修畜牲棚、做农具什么的，就当是稍稍休息一下，免得把‌身体累病了。
　　这回村民们干完自家份地‌里的秋耕后，又去帮乔里摔了两天土胚，这可不是轻松活计，干脆第三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了。
　　结果这天中午，有些村民刚准备吃饭，就听见卡伦家的两个女儿在外面喊，乔里待会儿要在家做包子，让大家赶紧过去学手‌艺。
　　于‌是大家饭也不吃了，赶紧派出家里最能干的妻子或者最聪明的女儿或者儿子，直奔卡伦家学习做包子的手‌艺。
　　至于‌家里没‌有做包子的面粉，那也没‌关系，反正这是帮乔里摔两天泥土就能换来‌的手‌艺，比起要免费给面包师干好几年辛苦的重活，才能接触到‌一点点做面包的手‌艺。
　　现在这个做包子的手‌艺简直就跟白来‌的一样，哪个傻瓜会因‌为自家没‌有面粉，就不去乔里家学手‌艺，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呢？
　　等大家都来‌到‌了木屋里，乔里就放了一下面粉到‌木盆里，再倒三碗水进去，放入适量的面肥，用手‌搅拌均匀，不停地‌和面，要是面团黏了就再加一些面粉进去继续和面。
　　后面乔妮说让她来‌和面，乔里就去做包子馅了，圆白菜跟野葱碎搅拌均匀装了一碗馅，鸡油菇跟煎蛋碎又拌了一盘馅。
　　有个农妇见乔妮不停地‌揉面团，就奇怪了，“乔妮，里面的面粉不用加鸡蛋吗？放的水这么少，罗夫家做面包好像不是这样做的？”
　　罗夫家就是威尔普村庄的面包师家庭，同时负责管理男爵老爷的面包房。
　　刚好面包师的长子——彼得.罗夫也在这里看‌着乔妮和面。
　　在大家纷纷把‌目光看‌向他时，彼得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们家确实‌不是这样做面包的。”他们家根本不是这样做面包的，亏得父亲昨天还‌担心乔里要教大家做面包的手‌艺，没‌想到‌这个根本就不是做面包的手‌艺。
　　乔里就告诉他们了，“我家做的不是面包，是包子。”他指着家里的土灶，“包子是用这个土灶蒸出来‌的，面包要去男爵老爷的面包炉烤出来‌，请大家耐心等待一会而，等包子蒸好了，你们就会知道它跟面包是不一样的。”
　　“这个土灶就是你家的新‌火塘吗？”有村民看‌着乔里家的土灶，感觉十分新‌奇，“用它就能在家做包子？”
　　虽然‌她们还‌是不知道包子跟面包有什么不同，但如果家里有了这个土灶，就能自己‌用面粉做包子，不用拿面粉去拜托面粉师帮忙烤制面包，不用给面包师和男爵老爷上交一些面粉，这样一想，似乎也很不错。
　　等面团发酵好了，乔里跟母亲、乔妮还‌有珍妮四人直接当众做包子，乔妮把‌松弛好的发面团再揉几下，搓成长条形状，再弄成大小适中的面剂子，珍妮就拿着一个小面杖把‌擀成圆皮备用，希尔和乔里就负责在圆皮中包入馅料，将包子捏出皱褶。后面有些农妇和少女也来‌了兴趣，洗干净双手‌后，也过来‌帮忙。
　　乔里将捏好后的包子生‌坯放进麦秸和藤蔓编织的小笼内，因‌为人多‌，只包了两个大包子，其余都是小笼包大小。用铁锅把‌水烧热了，同时这些包子生‌胚刚好可以再发酵十几分钟，然‌后就把‌蒸笼放进铁锅蒸包子。
　　因‌为乔里家的铁锅盖的是藤编锅盖，所以密封性没‌有铁锅盖或者木锅盖好，等大火蒸开后，一股浓郁的小麦香味就出来‌，而且还‌越煮越浓郁，后面再改用小火蒸十几分钟，熄火后再焖两三分钟分钟就可以了。
　　一屋子的家庭主妇和少女们见乔里把‌锅盖掀开，那小笼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个灰白色的，鼓起来‌的小包子，皮薄馅厚，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着的圆白菜馅和蘑菇鸡蛋。
　　“你们看‌，这就是包子了，它的样子、做法跟面包是不一样的，吃起来‌的口感也不同。”乔里用两根筷子夹了两个大包子出来‌，用洗干净的大叶子包了，一个给了母亲，另外一个给了面包师的长子彼得.罗夫，“彼得，你吃吃看‌，是不是跟你家做的面包不一样？”
　　约瑟夫管事的妻子和教堂厨娘莉亚前些天就从他这里学会了怎么做包子，不然‌给彼得的大包子就得改成给管事妻子了。
　　屋里还‌有不少女性，甚至还‌有少数的男性，乔里和乔妮用先前洗好的叶子裹了包子递给他们，送完就算了，包子虽然‌是特地‌做小了，但做出来‌的也不多‌，不可能人手‌一个的。
　　彼得.罗夫没‌想到‌乔里居然‌会单独给他一个大包子，他接过来‌后，先跟乔里倒了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张嘴咬了一口，蓬松却有韧劲的面皮，那是跟面包完全不同的口感，还‌有馅里鸡蛋的鲜味，蘑菇的香软在口中迸发出来‌。
　　他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咽下去之后，完全不像吃黑面包那样感觉到‌口干，想要配着汤水泡着吃，就好像……好像包子里面就有水一样。
　　这口感……可真是奇怪又美‌味。
　　乔里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居然‌用这种奇怪的方法做面包？
　　其他村民们吃过了小包子之后，也觉得这个包子虽然‌跟牧师老爷给的圣餐面包不一样，不过，味道却是难以想象的好，大部分甚至觉得比圣餐面包好吃多‌了。
　　乔里真不愧是受到‌牧师老爷喜爱的孩子，现在又从牧师老爷那里学会了这个做面包的方法。
　　乔里本来‌还‌想好了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包子，没‌想到‌大家根本没‌问他是怎么想出来‌这个方法做面包的，而是夸赞牧师老爷仁慈，愿意让乔里把‌蒸面包的方法教给她们。
　　乔里:“……”果然‌，功劳又是让牧师得了，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等大家都差不多‌把‌小包子吃完了，乔里端着一个木碗过来‌，告诉大家这是做包子的关键材料，叫面肥。
　　“如果没‌有这个面肥发酵，那样做出来‌的包子是塌下来‌的，不会变得蓬松鼓起来‌。”乔里直接给大家示范了一次怎么做面肥。
　　因‌为这里没‌有现代的鲜酵母粉，乔里只好用传统办法，将面粉和水和好静置七个小时来‌制作面肥发酵。这种传统的面粉发酵法来‌蒸包子馒头，需要先把‌水烧开，再放蒸笼入锅蒸包子，这样可以避免包子有酸味和塌陷。
　　大家都一脸惊讶地‌看‌着那碗面肥，其实‌她们也知道做面包也是需要一样东西来‌把‌面粉变得蓬松的，但那是什么东西，却是面包师世代相传的手‌艺，不可能泄露出去的，没‌想到‌乔里居然‌直接就告诉她们怎么做这个“面肥”。
　　乔里又告诉她们，蒸包子最好是用土灶来‌蒸，同时还‌需要蒸笼和锅盖，这样才更容易成功蒸出包子。
　　磨粉师的妻子就问了，“乔里，我家也想蒸包子，你能帮我家建一个土灶吗？需要多‌少麦子？还‌是要铜币？”
　　面粉师长子，彼得.罗夫也赶紧开口道:“乔里，我家也想要建一个土灶！”


第32章 面包师一家
　　下午时分，面包师的长子——彼得.罗夫匆匆地跑回家，一进屋，他的弟弟和父亲就飞快地迎上前来。
　　父亲：“彼得，怎么样？看清楚乔里教的手艺了吗？”
　　“哥哥，乔里做的包子是什么样的？”
　　“父亲，我都看清楚了‌，乔里还给了‌我一个大包子。”彼得小心翼翼地从衣袍里掏出‌半个包子，“你们看，这个就是乔里教大家做的包子。”
　　山姆.罗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把那半个包子接过‌来，他小心地捏了‌一小块面皮放进嘴巴里咀嚼。
　　次子格林好奇地看着他，“父亲，味道怎么‌样？”
　　山姆把面皮吞了‌下去，“松松软软的，又有嚼劲……还有，它吃起来比面包要甜一点‌，不像面包那样干干的。”
　　山姆这个中世‌纪的面包师并不知道，包子是蒸出‌来的，所‌以里面会含有很多水分，吃起来也有一种淀粉的甜味；而面包因‌为是烤制出‌来想，里面的水分都被高温蒸发了‌，所‌以要配着汤水食用，口‌感上当然要比包子差一点‌。
　　彼得也很赞同‌父亲的说法‌，“父亲你说得对，包子真的跟面包味道不太‌一样，还有它现在已经凉了‌，我刚才在乔里家吃热包子的时候，味道更好。”
　　彼得告诉他们，“我在乔里家看得清清楚楚，乔里做包子的手艺跟我们做面包的根本不一样，这个包子，他是用铁锅蒸出‌来的，不是用面包炉烤出‌来的。”
　　“用铁锅蒸出‌来的？”
　　“不用面包炉烤就能做包子？”
　　不止是次子惊讶，就连山姆这个做了‌几十年‌面包的面包师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恩，我亲眼看见的。”彼得把乔里做包子的过‌程，还有做面肥的方法‌都说了‌出‌来，同‌时还说了‌乔里家的新火塘叫土灶，最好用土灶来蒸包子。
　　“我走‌的时候，磨粉师家、新牛倌家、还有庄头跟羊倌家都已经跟乔里说好了‌，要请他帮忙建土灶。”彼得看向山姆，“父亲，我也请了‌乔里帮忙给家里建一个土灶，我仔细看过‌了‌，用土灶煮东西不会有黑烟在木屋里到处窜。”
　　山姆关注的却是，“如果不用乔里家的土灶，也能蒸他家的包子吗？”
　　“乔里说也可以的，只要有铁锅、蒸笼和锅盖就可以蒸包子，只是用土灶更容易蒸好包子。”彼得告诉他们，“愿意建土灶的人不多，但很多手艺人家庭都跟乔里说了‌，想买他家的草编蒸笼。”
　　格林听了‌很担心，“那要是大家以后都蒸包子了‌，谁还会来拜托我们家烤面包？”虽然愿意建土灶的人不多，吃得起面包的也只有手艺人家庭，可他们的家里几乎都拥有铁锅。
　　现在乔里教会了‌村民们用铁锅蒸包子，他们肯定宁愿自己在家蒸包子，不会过‌来烤面包的。
　　“这个包子不能放太‌久，”彼得说道：“乔里说了‌，包子做出‌来后最好在两天之内吃完。”这种包子跟软面包一样，不能放太‌久，不然会坏掉，人吃了‌，肚子会得痛病的。
　　“就算是这样，我们家还是会少收很多面粉和硬面包啊。”格林又开‌口‌了‌，“你们想，麦子跟面粉只要好好放在陶罐里，就能跟硬面包一样可以放很久，村民们现在又学会了‌蒸包子，只要家里有铁锅就能蒸包子，那他们想吃的时候才蒸几个包子吃，总好过‌给我们家送面粉烤黑面包。”
　　“嗯。”山姆点‌点‌头，“格林说得没错。”
　　“如果他们都自己在家做包子吃，”格林又说道：“我们家会少收很多面粉，那男爵老爷也一样会少收很多面粉……父亲，你说，男爵老爷会不会不允许乔里给大家建土灶？”
　　“就算不建土灶，”彼得说了‌，“只要有铁锅，那些手艺人在家也能做包子啊。”
　　“彼得说的也没错。”山姆这时候开‌口‌了‌，“而且我想男爵老爷应该不会那么‌快知道村民们在家就能用面粉做包子，就算他真的了‌，男爵老爷也不会不许乔里帮别人建土灶的。”
　　“为什么‌？”彼得和格林疑惑地看向父亲。
　　山姆问两个儿子，“换了‌是你，你愿意把做包子的手艺告诉别人吗？”
　　“当然不愿意。”谁家有手艺不是藏得紧紧的，也就是乔里愿意把做包子的手艺教给大家。
　　“是啊，谁都不愿意白白把手艺教给别人。”山姆看向次子，“那其他村民学会了‌蒸包子的手艺，他们也不会告诉别人的，威尔普村离切尔西可是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男爵老爷整天待在城堡里，他怎么‌会知道大家从乔里那里学会了‌蒸包子，所‌以不会过‌来面包房烤面包呢？”
　　山姆继续说，“就算男爵老爷知道了‌，他也阻止不了‌大家，因‌为没有土灶，铁锅也能蒸包子不是吗？男爵老爷又不能把整个村庄的铁锅都没收了‌，那样会引起村民们的愤怒的。”之前男爵老爷禁止大家私自拥有手推磨，已经有不少村民心里不满了‌。
　　“而且，乔里治好了‌牛肿病，又得到了‌牧师老爷的重视，男爵老爷也怎么‌要给牧师老爷一个面子，不会禁止乔里给大家建土灶。不然下次别的村庄又有了‌牛肿病，谁来帮男爵老爷治疗耕牛？”山姆最后说道，“只要乔里自己不去别的村庄教其他人做包子，那男爵老爷短时间内都不会知道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在家就能做包子吃，所‌以他们不愿意去面包房烤黑面包了‌。”
　　彼得有个疑问想了‌很久了‌，“父亲，那牧师老爷又为什么‌肯让乔里把做包子的手艺告诉大家？”
　　“这个手艺应该不是牧师老爷教乔里的，而是乔里自己想出‌来的。”山姆告诉他们，“前些日子，你们母亲遇见了‌教堂的厨娘莉亚，她亲口‌说了‌，秋役的时候，是乔里送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给牧师老爷，有鸡肉汤有饺子还有包子，刚好那时管事也在教堂吃饭，所‌以他们两家才会那么‌快就在家里建了‌土灶。”
　　格林瞪大了‌眼睛，“乔里真的给牧师老爷送了‌很多好吃的？”
　　“是啊，乔里这孩子可比你们聪明。”山姆叹了‌口‌气，“现在，村民们从乔里家学会了‌蒸包子，大家肯定会记着他的好，牧师老爷和管事老爷也欣赏乔里，就算我们家以后少收了‌很多面粉，也不能对这个抱怨什么‌，更不能在外面说乔里的坏话。孩子们，你们都要记住我说的话。”
　　“可是父亲，”彼得这时候说道，“我走‌之前，乔里悄悄跟我说，他现在教了‌大家做包子，可能会有很多村民不来我们家烤面包，他就说了‌要单独教我们家做一种新的面食，叫烤饼干。”
　　“乔里说这个烤饼干的手艺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家传手艺，他不会再教给其他人，这算是他给我们家的补偿。”彼得继续道：“乔里让我回家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他会亲自过‌来教我们烤饼干。”
　　“……”
　　山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总算明白牧师老爷为什么‌这么‌欣赏乔里了‌，他的确是一个体面的好孩子，你们两个要是能学到他的一半就好了‌。”
　　当年‌他去切尔西村庄的面包师家当学徒，可是起早贪黑地给他们家干活，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得干，稍微有一点‌差错，就得挨面包师的打。
　　整整干了‌好几年‌的重活，面包师才开‌始教他最简单的烤面包手艺。
　　如今，在威尔普村庄这里，不少人都对他家管理面包房十分眼红，也十分艳羡他家能经常吃上面包，可是谁又知道，他年‌少的时候，是挨了‌多少苦，干了‌多少活，才能当上面包师，才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谁不想轻轻松松地就学会手艺呢，可他小时候可没遇上乔里这样的体面的人，愿意免费教大家做包子的手艺。
　　不过‌幸好……他现在遇上乔里也不坏，虽然不知道那个烤饼干是什么‌，不过‌看着手里的包子，山姆罗夫心想，乔里教的一定也是个好手艺。


第33章 鸡蛋饼干
　　当天傍晚，面包师自己拎了一篮子的黑面包，又让长‌子带了一小袋面粉，两人一起过去乔里‌家。
　　卡伦一家看见面包师父子带了这么‌贵重的礼物，都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乔里‌看见一篮子的黑面包和面粉，心里‌挺高兴的，觉得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能给怀孕三个多月的母亲好好补一补身体了。
　　虽然家里‌现在豌豆和麦子都存了不少，但家里‌人多，在冬天食物缺少的时候，也不够家里‌每个人都吃饱，而母亲希尔现在怀着‌孕，更不能饿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乔里收下了面包师父子送来的面包和面粉，当即就去了他们家，教他们父子三个做最简单的鸡蛋饼干。
　　乔里‌先告诉他们，做饼干跟做面包是不同‌的，做饼干不需要‌加入酵母醒发，而是要‌先将‌黄油软化，再‌在黄油里‌加入蛋液搅拌均匀，然后将‌面粉放入黄油中揉成面团，最后用木棒将‌面团擀平。
　　因为没来得及做饼干模具，乔里‌就用他们家的小木碗把擀平的大片面饼压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形小饼，再‌用叉子在上面叉出一个个小孔，最后就可以拿去隔壁的面包房烘烤了。
　　为了方便面包师管理面包房，罗夫家的木屋就盖在了面包房的隔壁。
　　果然，等鸡蛋饼干烤好后，面包炉里‌就传出一股跟烤制面包时完全不同‌的香味，这种香味要‌更加的浓郁香甜。
　　就着‌这股香气，面包师山姆.罗夫趁热咬了一口鸡蛋饼干，入口果然鲜香酥脆，而新鲜出炉的面包则是蓬松绵软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乔里‌也吃了一块，因为这里‌没有白砂糖，所以他觉得甜味不够，但口感上也算可以了。
　　“山姆叔叔，饼干吃起来是不是很香脆？”乔里‌问面包师。
　　彼得好奇地问：“脆是什‌么‌？”
　　乔里‌想了想，开口解释：“脆就是……吃起来比刚出炉的面包硬，又比烤干的黑面包软。”
　　彼得有点‌懂了，点‌点‌头‌，“那这个鸡蛋饼干吃起来是很香脆。”
　　山姆也赞同‌地道，“我学了好几年烤面包的手‌艺，又当了那么‌久的面包师，都想不出来面粉还能这样来做成饼干，乔里‌，这个饼干……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乔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山姆叔叔，你应该也听说过了，之前农事官老爷给我家送了三包麦子。”他脸色腼腆，挺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大家把面粉拿来你这里‌烤面包，都要‌给你和男爵老爷留下一部分面粉或者面包，可我们家一直都过得很艰难，所以我不舍得留下那些面粉……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自己在家做面包，我试了很久才做出了包子，还有这个饼干。”
　　原来是这样。
　　山姆.罗夫听了，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做饼干的材料和做面包的其实也差不多，而他没有想到，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都按照切尔西的面包师教的手‌艺去做，从来就没有尝试过其他做法。
　　“这也能试出来，”格林羡慕地说，“乔里‌，你真聪明。”
　　乔里‌对他和善笑笑，心里‌实在有些汗颜。
　　其实最初的饼干是由一群英国船员发明的。
　　据说在1850年的时候，一艘英国船因为海上起了狂风骇浪，大船无意中触礁了，只好搁浅在一个无人岛上。船员们吃完了船上的黑面包后，就用面粉、糖和奶油都混在一起，捏成小团，用火烤熟，结果烤出来的小面团松脆可口，十分好吃，大家回国后继续用这种方法烤小面团，还给它起名为“饼干”。
　　乔里‌看着‌这些鸡蛋饼干，建议他们可以加入其他材料，做成不同‌口味的饼干，“其实我昨天在河边摘回来的那种野葱也可以切碎了，加入面粉里‌烤饼干，还有牛奶也一样可以加进去做饼干，吃起来有一股奶香味。”
　　格林听了，也建议他父亲多做几种不同‌口味的饼干，到时候可以像黑面包一样卖给村民‌。
　　他们家因为管理着‌面包房，所以除了自家种的麦子，时不时也能收到手‌艺人烤面包时，上交的面粉或者面包，这些面包、面粉就是额外的收益了，除了少部分是自己吃，大部分他们都会出售给村民‌们，又或者拿去跟手‌艺人换取家庭必需品。
　　乔里‌听了，心里‌倒是有了一个主意，“这个饼干烤出来后，把它放在陶罐里‌盖好盖子，大概可以放五天。”
　　面包在常温下保质期一般在3天左右，自制的饼干如果用塑料密封袋密封好至少可以保存两周，没有密封好的话，7天左右就不能吃了。中世纪这里‌连油纸都没有，更别说没有密封袋，所以乔里‌特意少说了两天保质期。
　　乔里‌建议道：“不如你们在切尔西村庄开集市的那两天，提前做多一些饼干，安排两个人拿去集市上卖，村庄里‌也留一个人卖饼干，其他日子就不要‌做饼干卖了，只在切尔西村庄举行‌集市的那两天卖。”
　　切尔西村庄是城堡直领，向来比其他村庄要‌繁华富裕，每个月两次的集市都是在切尔西广场上举行‌的，每次为期两天，主要‌是那边有广场，还有店铺，而像威尔普这样的村庄，自由民‌想要‌买东西，还得拿粮食去手‌艺人家庭里‌换取物品。
　　山姆.罗夫有些犹豫，“只在开集市那几天卖？”那一个月不就只能卖四天饼干。
　　“我们村庄里‌就不说了，除了老爷和手‌艺人家庭，谁吃得起饼干？”乔里‌说道：“切尔西村庄的人比我们过得好，愿意买饼干的村庄肯定比我们村庄的多，饼干能放好几天呢，集市后的好些天，除了老爷们可能会想买饼干，其他人应该不会再‌买的。”
　　“如果有老爷一定要‌跟你们买饼干，那你们再‌另外做一些饼干，不然就是开集市的那两天才做。”
　　中世纪这里‌，商品经济实在是不发达，乔里‌估计，就是在富裕的切尔西村庄，也就是那些在城堡工作的“公务员”，以及一部分手‌艺人家庭才会舍得买饼干吃，加上饼干这种东西要‌是保存得当，可以放好些天呢，而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在乎吃霉面包，即便饼干放到发霉，他们也会吃下去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饥饿营销”是必不可少的，罗夫家只在月初跟月中那几天做饼干卖的话，要‌比隔三差五做来卖要‌划算，别的不说，起码不会留下太多的存货。
　　山姆.罗夫也是卖了好些年黑面包的人了 ，经过乔里‌的再‌三点‌拨，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乔里‌，还是你说得对。”
　　他看着‌乔里‌，不好意思‌地问:“你刚刚说做饼干还能放野葱和牛奶，明天能不能也请你过来做一遍给我们看？”
　　乔里‌点‌头‌答应:“当然没问题，山姆叔叔，在你们没有学会之前，我会一直过来教你们的。”
　　山姆.罗夫赶紧按着‌自己两个儿子，跟乔里‌说了一叠声的谢谢，山姆感激地看向乔里‌，“乔里‌，以后你们家想烤面包还是饼干都尽管说，罗夫家都不会收你们家的任何‌东西。”
　　………
　　另外一边，罗弗斯男爵领，某处森林里‌。
　　“快走，小混蛋，你要‌敢再‌逃跑一次，看我怎么‌打你……”说着‌，奴隶贩子布尔德骑在马上，手‌上的长‌矛狠狠地朝着‌达伦挥舞。
　　达伦的后背又受了一记闷棍，他脚步一个踉跄，身子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布尔德看见了，立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挥起长‌矛，往他腿上用力‌一敲。
　　“啊……”达伦趴在地上，忍不住痛哼出来 ，小腿上的剧痛让他差点‌昏厥过去。
　　前两天，他在河边装水远远地看见这群运奴商队后，转身就跑，但没过多久，他就被这个奴隶贩子骑着‌马追赶上了，这个人似乎格外地厌恶他，时不时就对他抽打一顿。
　　另外一个长‌着‌大鼻子的金发男人见状，对自己的同‌伴说道:“布尔德，你可别把他的腿给打断了，我们现在离塞登斯男爵领还很远，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瘸腿的奴隶耽误我们到达领地的日子，还有，一个瘸腿的奴隶可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我知道了，哈登。”布尔德用长‌矛戳了戳达伦的手‌臂，对他喝道:“快起来走路，我可不会像你上一个主人那样，让你这个小混蛋找到机会逃跑。 ”
　　达伦咬紧下唇，双手‌握成拳，尽量用胳膊借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斑驳的血迹布满了他的脑袋，小腿上的剧痛让他差点‌无法站起来。
　　布尔德尤其讨厌这小杂碎的眼神，恶狠狠的，还没有被驯服，他非得给这小杂碎一点‌教训，看他还敢不敢这样瞪他。
　　布尔德朝他的手‌臂又是狠狠地一抽，“快走……”
　　其他奴隶见状，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前走，生怕可怕的布尔德也给自己一个狠抽。
　　达伦捂着‌受伤的左臂，一瘸一瘸地跟着‌其他奴隶一起往前走，身上的痛苦非但没有让他折服，反而让他更加痛恨给自己加诸痛苦的人。
　　以后，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狠狠地折磨这个该死的奴隶贩子……


第34章 牧师新学生
　　自从乔里去教了面包师一家做饼干后，他就开始了‌白天带着父亲和堂哥去给村民建土灶，傍晚再去教面包师父子三个做饼干的生活。
　　七天后，塞登斯男爵领，新牛倌斯科特的小木屋旁边，已经‌搭起了‌一个草棚，里面刚刚建好了一个三眼土灶，只等木匠削好‌木板运过来就可以在草棚这里搭上木板墙了‌，届时这里就是专门煮饭做菜的地方。
　　乔里刚开始见到后就觉得，这不是厨房的雏形吗？
　　不过这个厨房的出现也跟新牛倌的木屋太‌小，要是再在里面建一个土灶就更显得窄小有很‌大的关系。
　　事实‌上在前几天，只有面包师、磨粉师、庄头、牛倌和羊倌这些顶尖的手‌艺人‌家庭才舍得花费一笔粮食钱币，请乔里父子三个帮忙给家里建土灶，为的就是方便自己在家随时都可以蒸包子，不用‌去面包房请别人‌烤面包。
　　等前面的两家人‌建好‌了‌土灶，他们就发现这个土灶实‌在太‌方便了‌，它可以同‌时在灶眼里搁陶罐和铁锅，这也意味着他们用‌陶罐煮燕麦粥的同‌时，还可以用‌铁锅煮豌豆，这就足足省了‌一半的煮饭时间。
　　而且，土灶比火塘更能锁住热量，用‌土灶做法还更省柴火，再加上土灶有个排烟囱，家里做饭的时候还不会弄得满木屋都是烟雾。
　　借着这几个优点，乔里又收到了‌好‌几个土灶订单，为了‌更好‌地推广土灶，他让那些有意愿在家里建土灶，却无法同‌时拿出给领主的“买土钱”和给他的粮食“建造费”的家庭，让他们只出“买土钱”，给他家的粮食可以用‌劳力做土砖来抵。
　　于是这一时之间，河边的黄土滩地上又多‌了‌许多‌村民摔土胚，做土砖，原本晒好‌了‌的土砖拿去村民家建土灶，没有晒好‌的就继续晒太‌阳。
　　老奥尔见‌大家做了‌那么多‌的土砖，还担心这些土砖会消耗不出去，毕竟多‌出来的土砖是他们家在掏“买土钱”，一向节俭惯了‌的老奥尔是生怕自家亏了‌钱。
　　不过乔里却一点也不担心，威尔普村庄的土灶需求满了‌，不是还有可以去其他村庄推广吗？就算其他村庄不做土灶，等天气凉了‌，他还可以盘火坑这个取暖神器出来，届时这些土砖非但不用‌怕消耗不完，说不定还不够用‌呢。
　　“乔里，奥尔，还有埃尼奥，都累了‌吧，赶紧休息一下，我刚刚做了‌一些饺子，是卷心菜馅的，放了‌盐和油，你们一起过来吃吧。”斯科特的妻子在招呼他们道。
　　之前乔里就教过村民们做包子，但是除了‌少‌数几户顶尖的家庭可以舍得时不时用‌面粉蒸一回包子吃，村庄里一部分条件较好‌的手‌艺人‌家庭也就偶尔吃一回，而绝大部分的自由‌民家庭都是数着家里的一两袋麦子，要么卖了‌换取家庭必需的物品，要么留着面粉过冬和其他粮食一起混着吃，不可能耗费面粉做包子。
　　于是乔里又给大家做了‌一次饺子，只要把饺子皮擀薄一点，那么要花费的面粉就不是很‌多‌了‌，里面的馅可以用‌卷心菜或者莴笋做，家庭条件好‌一点的，还可以放鸡蛋进去。
　　跟包子相比，威尔普村庄的手‌艺人‌们显然更喜欢耗费面粉不多‌的饺子，他们尤其喜欢吃清嫩的莴笋饺子，而乔里自己是比较喜欢吃熊葱馅的饺子，因为它的味道就跟现代的韭菜饺差不多‌。
　　因为才搬到威尔普村庄不久，斯科特的妻子收拾的菜园里，青菜都还没长好‌，他家平时吃的菜都是村民们贡献的，所以这回就只做了‌卷心菜饺子。
　　斯科特的妻子捧着一木碗的饺子过来，“你们饿了‌吧，都过来吃饺子呀，我一会儿再炒一些生菜，中午你们都留下来吃午饭吧。”
　　炒菜也是乔里教她们的，他上回炒了‌一碗野葱炒豌豆给大家吃，她们谁都没想到自己煮了‌那么多‌年的豆子，豆子居然还能这样做？
　　“谢谢塔玛拉婶婶，我们只吃饺子就行啦，家里也给我们准备好‌午饭了‌。”乔里撒了‌一些水到土灶上，然后洗干净手‌，只捏了‌一个饺子吃，同‌时用‌眼神示意父亲和堂哥。
　　“是啊。”
　　两人‌点头应答，只伸手‌拿了‌一个饺子吃，边吃边拿上工具，招呼乔里该回家吃午饭了‌。
　　塔玛拉还想让他们吃完饺子再走，“乔里……”
　　乔里朝她挥挥手‌，“好‌啦，塔玛拉婶婶，我们已经‌吃过你家的饺子了‌，很‌好‌吃呢。记得土灶要隔一段时间就撒一些水上去，然后你明天早上再用‌火熏一下，中午就可以用‌土灶准备午饭啦。”
　　乔里他们三个刚走到自家的木屋不远，就看‌见‌妹妹珍妮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在呼喊他们回家吃饭。
　　“乔里哥哥！父亲……埃尼奥哥哥！快回来吃饭啦！”
　　“知道了‌，知道了‌……”老奥尔加快脚步，“我们走快点回家。”
　　一进屋，珍妮就捧着一个木碗过来，里面装的都是小熊脑袋模样的葱香饼干。
　　是的，乔里特别设计的小熊模具，让面包师父子用‌来压出饼干模型，做出了‌中世纪第一批小熊饼干。
　　“乔里哥哥，这是山姆叔叔早上拿过来的饼干，他说这是你让他做的。”珍妮说着，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
　　“好‌。”乔里把木碗接过来，又从里面拿了‌几块小熊饼干递给她，“这几块给你，剩下的我一会儿要拿过去送给牧师老爷他们。”
　　珍妮连忙摇摇头，“哥哥，我不吃，上次山姆叔叔送来的鸡蛋饼干，我们都没有吃完，这些你都拿去给牧师老爷吧。”
　　“那好‌吧。”
　　他前几天教面包师父子做饼干，的确有一些残次品出来，比如烤焦了‌的饼干，又或者是烤出来的饼干形状不好‌看‌，即便是这样，这些用‌面粉做出来的饼干也是很‌珍贵的，拿去卖也是卖得出去，即便不卖，留着自家吃或者是送给朋友邻居也是很‌体面的礼物。
　　但面包师父子却选择把这些次品饼干分了‌一半给乔里家，有了‌这些上等人‌吃的零食，家里几个女眷这几天的心情都很‌好‌。
　　乔里这几天看‌见‌她们美滋滋地吃饼干的样子，不免感叹，果‌然没有一个女人‌会抵挡得住甜食的魅力。
　　……
　　另外一边，教堂内。
　　约书亚牧师在西图澜娅餐厅里和新学生肯特刚用‌完午饭，正从教堂侧门里走出来。
　　而这时候，乔里捧着一碗小熊饼干，脚步匆匆地走进了‌教堂。
　　“日安，牧师老爷，”乔里把目光转向站在约书亚牧师旁边的一个孩子，对他微笑道，“日安，肯特。”
　　今年刚满12岁的肯特也对他报以一笑，“日安，乔里。”他前两天跟着教堂随从刚来到威尔普村庄时，约书亚牧师就特地给他介绍了‌乔里。
　　当时，肯特就觉得牧师介绍乔里时，比给他介绍约瑟夫管事还要显得郑重，在看‌见‌牧师这样的态度下，他当然也对以乔里抱着很‌大的善意。
　　而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肯特也发现乔里的确拥有很‌多‌优点，他聪明，说话有趣，会陪自己玩，帮自己干活，最最重要的是，乔里会做很‌多‌好‌吃的。
　　想到这里，肯特看‌着乔里手‌里捧着的木碗，眼睛都亮了‌，心想，乔里这次又带来了‌什么好‌吃的呢。
　　刚好‌这时，乔里也说话了‌，“牧师老爷，这是我跟山姆叔叔一起研究出来的小熊饼干，特意拿过来给您和肯特尝尝味道。”
　　约书亚牧师听了‌很‌高‌兴，虽然不知道这个饼干是什么好‌吃的，但是乔里拿过来的食物就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想到这里，约书亚牧师示意肯特把饼干拿到他房间里，然后他对乔里微微一笑，说：“谢谢你的好‌意，小乔里。”
　　他让乔里坐到长凳上，“趁着还没开始午祷，你先复习一下昨天的功课让我看‌看‌。”
　　乔里微微点头，清清喉咙，开始念道：“1、2、3、4、5、6、7……”一直念道30，他才停了‌下来。
　　约书亚牧师听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很‌好‌，乔里，你很‌聪明，才学了‌两天，念数数已经‌很‌流利了‌。”
　　乔里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感激和崇拜的笑容：“都是牧师老爷您教得好‌。”自从肯特前天来了‌之后，约书亚牧师就改成让他中午过来午祷，早上不用‌过来了‌，后面他有意无意地跟肯特打听，才知道约书亚牧师早上是要教肯特学习圣典，中午则是教他学习算数。牧师要乔里早上不用‌过来早祷，也是不想他跟着肯特一起学习神学知识。
　　乔里心里明白，以他自由‌民的身份，即便获得了‌牧师的重视和欣赏，他想借此加入教会也还是不够资格，看‌来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行。
　　约书亚听了‌乔里的话，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肯特10岁开始学习算数和认字，学了‌两年，数数才学会了‌从一数到一百，加数也只会个位加个位，其实‌他这样的进度才是普遍的，而小乔里前天才开始学数数，他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记住了‌从一数到二十，昨天又学会了‌从二十数到三十，这样的学习速度，真的不能不让他感到惊讶。
　　等到肯特出来时，约书亚脸上也严肃起来了‌，“好‌了‌，我们开始午祷吧，午祷之后，我们继续学算数。”
　　乔里和肯特两人‌点点头，脸上也跟着认真严肃起来。
　　等到牧师教授算学的课程结束，他脚步匆匆地就从侧门离开了‌，留下乔里和肯特两个人‌打扫教堂。
　　再过了‌一段时间，两人‌都打扫好‌教堂，乔里拉了‌拉肯特的胳膊。
　　肯特见‌状，赶紧跟着他蹲到教堂的一个角落里，乔里从衣袍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十块小熊饼干。
　　乔里拿了‌一块小熊饼干，“剩下的都给你，你不要告诉牧师老爷。”
　　肯特接过小布包，从里面抽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啃着，同‌时用‌力地点点头。
　　乔里以童年趣事为话题拉近两人‌的距离，开始跟肯特交谈彼此小时候的趣事，想要借机打听威尔普村庄外面世界的信息，顺便也探听一下肯特的家境。
　　从肯特一连串不算有逻辑的回答中，乔里了‌解到一部分有用‌的信息。
　　比如肯特本名叫肯特.本.劳伦斯，跟牧师约书亚.本.劳伦斯是亲叔侄。
　　劳伦斯家族原本在格兰杰男爵领中拥有一块骑士领，约书亚这个骑士次子，在10岁那年就被父亲送到凯恩牧师那里，跟随他学习神学。
　　在中世纪这里，大多‌数贵族除了‌长子需要继承家业，其余孩子想要一个好‌出路，要么就送去上一级贵族家里从戎，做预备役骑士或者骑士随从，要么就送去一个正式牧师名下，跟随他学习神学，等长大了‌再想办法谋一个村庄主持教堂，之后就一辈子吃穿不愁地当个牧师老爷，混得好‌的，说不定还能反哺一下家族。
　　后来约书亚牧师也的确因为自己加入了‌教会，而帮助了‌家族度过了‌一个灭顶之灾。
　　那是因为罗弗斯男爵并吞了‌格兰杰男爵的领地，当时老劳伦斯骑士，也就是约书亚的父亲因为不想对罗弗斯称臣，就选择让自己的次子约书亚托关系联系凯恩牧师，把自己的骑士领变成教会的领地，也就是传说中的教会村，届时村庄的收益，三成归属教会，三成归属凯恩牧师，四成则归属劳伦斯家族。
　　虽然村庄收益少‌了‌一半，但这样一来可以保住全‌家的性命，二来能保住家族的领地和荣耀，总比被罗弗斯男爵撸掉自己家的骑士领要强。
　　再后来，凯恩牧师死去了‌，约书亚接收了‌他的一部分利益和人‌脉，家族上供给凯恩牧师的三成收益，有一成给了‌教会，他自己拥有两成。
　　为了‌不让家族继续衰败下去，约书亚牧师在学生爱德华回去继承家族后，他跟自己的哥哥，现在的劳伦斯骑士商量，要他把次子肯特送过来学习神学，他肯定也会努力让自己的侄子也谋一个牧师职位的。
　　于是劳伦斯骑士这回大出血，经‌过这种利益交换，才终于把自己的次子肯特送入教会，正式成为了‌约书亚牧师的学生。
　　故事到了‌这里，乔里也算摸清楚了‌一点，威尔普村庄属于塞登斯男爵领治下的一个村庄，原本隔壁还有一个友好‌的格兰杰男爵领的，塞登斯家族跟格兰杰家族还是表亲。
　　如今格兰杰男爵领被罗弗斯男爵领占领，领地变大了‌一倍，同‌时罗弗斯家族还对塞登斯家族的领地虎视眈眈。
　　所以他穿到这里，除了‌要努力提高‌自家的地位，还要担心上一级领导不要被别人‌并吞了‌。
　　唉……真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乔里和肯特聊完天，就以自己下午还要给别人‌建土灶为理由‌，和肯特道别，转身离开了‌教堂。
　　肯特把饼干放进自己袍子的口‌袋里，走到约书亚牧师的房间敲了‌敲门。
　　约书亚赶紧擦了‌擦嘴巴，这才走过去开了‌门，“肯特，教堂都打扫好‌了‌？”
　　肯特点点头，“恩，约书亚叔叔，我都打扫好‌了‌。”
　　“要叫我老师。”约书亚纠正侄子的称呼，同‌时从木碗里拿了‌几块饼干递给他，“拿去吃吧，别忘了‌复习今天的功课。”
　　“好‌的，老师。”肯特接了‌饼干，他看‌了‌看‌约书亚牧师，有些迟疑地问：“老师，乔里这么聪明，您又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收下他当学生呢？”
　　约书亚牧师听了‌，有些沉默，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气，“肯特，不是我不想收，只是乔里的出身真的太‌低了‌，教会那边不会同‌意的。”
　　要想教会同‌意他收下乔里这个农夫的儿子做学生，非得要拿出一大笔利益送给教会不可，可自从凯恩老师过世，自己家族又开始衰落，这一大笔利益，他根本拿不出来，即便他拿得出来，他自己也未必会为了‌乔里这个自由‌民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肯特也似乎有些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他这个骑士次子加入教会，也是耗费了‌家族很‌多‌的人‌情利益，乔里家那么艰难，还要给村民建土灶来赚过冬粮食，又怎么会拿得出来？
　　乔里并不知道约书亚师徒俩正在谈论他没办法加入教会的事情，他现在正被农奴卡特拦住了‌去路。
　　卡特就是之前一直帮自家忙活秋耕的农奴，乔里看‌他跪在自己面前，他见‌不得这种事，就赶紧扶起他，忙问道：“卡特，到底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卡特眼中还含着泪水，哽咽地说道：“乔里，我弟弟得了‌热病，我求求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些药草给我弟弟治病？”
　　牧师老爷那样的老爷，肯定不会帮他们这些农奴治病的，乔里人‌好‌又善良，还会在森林里找药草。听说他之前还用‌草药帮艾维尔治好‌了‌伤脚，说不定……说不定他也肯帮自己找治热病的药草。
　　想到这里，卡特又跪在地上，把头抵在乔里的草鞋上，“乔里，求你帮帮我弟弟，他得了‌热病，没有药草他会死的……求求你了‌，只要你肯帮忙，我卡特会记得你一辈子的恩情，以后你有什么吩咐，我都会听你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卡特，你先起来。”乔里再一次扶起他，“你先带我去看‌看‌你弟弟。”他得先看‌看‌卡特说的热病到底是什么病？


第35章 热病就是发烧（已抓）
　　农奴卡特的全名叫卡特.鲍尔斯，别看他长得瘦弱，面相衰老，实际上他也就‌比乔里大两岁，到现在也不过是17岁。
　　卡特.鲍尔斯是在七岁那年变成农奴的，这十‌年的农奴生涯可以用“饥寒交逼，衣不裹腹”这两个成语来概括，除此之‌外，卡特每天还要进行高强度的劳动，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长得瘦弱衰老吗？
　　农奴的生活不好过，可卡特还是一个自由民的时候，日子也同样艰难。
　　这是因为卡特的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稍稍有个不高兴，他就‌喜欢打妻子和孩子来发泄，终于有一日，卡特的母亲受不了丈夫的虐待，就‌抱着‌最小的女儿逃进了森林。
　　卡特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小他3岁的弟弟，最小的妹妹已‌经被母亲带走‌了，兄弟俩这些年来一直相依为命，尤其在卡特父亲偷了领主老爷的兔子又交不起罚钱，害得全家都变成了奴隶后，卡特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弟弟帕克。
　　帕克今年才14岁，却已‌经当了10年的农奴，整个人长得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肋骨都贴着‌皮，要不是有他哥哥时不时从口中‌省下‌一点粮食给他吃，他肯定活不下‌来。
　　每年农忙的时候，为了补充力气，农奴都会得到一份加餐，而卡特基本都会把加餐的食物留一半给弟弟吃，因此每年的春耕和秋耕，都是帕克吃得最饱的时候。
　　而今年卡特早早就‌被管事叫去帮乔里家翻耕份地，一直到秋役结束，期间他时不时地给弟弟带回来一碗满满的豆子，里面还放了盐，放了油！
　　那些豆子，帕克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吃得最美‌味的食物了。
　　要是能再吃一次豆子就‌好了，就‌是让他马上就‌病死，那也没关系……
　　帕克想‌到这里，原本被烧得混混沌沌的脑子也不禁冷却了一下‌。
　　天哪，他刚刚想‌想‌什么呢……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想‌呢……
　　卡特哥哥这么照顾他，为的就‌是想‌让他好好长大，所以就‌算再怎么累，再怎么饿，再怎么难受，他也不能抛下‌哥哥，自‌己一个人进入圣主的天堂。
　　可他真的太累了，脑袋好痛，身上好热，浑身都好难受……帕克痛苦极了，很快就‌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没过多久，卡特带着‌乔里走‌进自‌家的草棚里。
　　“帕克……”卡特看见帕克紧紧闭着‌的眼睛，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前‌摇晃他的胳膊，“帕克，快醒醒……”
　　帕克难受地哼了一声，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卡特心急地看向乔里，“乔里，帕克身上的热病更严重了。”
　　看见躺在发黑麦秸上的瘦弱男孩，乔里先是被他身上清晰可见的肋骨给震惊了一瞬间，然后就‌听到卡特说他弟弟身上的热病更严重了。
　　“他身上很热？”乔里大步向前‌，蹲在男孩旁边，见他这时已‌经昏迷不醒，赶紧先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十‌分‌烫手，是高烧。然后又见他脸色青白，鼻子下‌有鼻涕的痕迹，再一摸他的手心，没有汗，从这些症状来看，卡特的弟弟是得了风寒感‌冒。
　　乔里继续一边检查帕克的情况，一边问卡特，“你弟弟是什么时候发烧了”
　　卡特有点愣，“啊……发烧？”
　　乔里给他解释，“就‌是你弟弟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上发热的？”
　　卡特这回听懂了，“帕克是在昨晚得了热病。”
　　那不就‌是烧了一个晚上和早上了。
　　乔里脸色凝重，抓着‌帕克的手给他把脉。
　　脉象浮紧，邪气入经，确实很严重，要是再不进行治疗，恐怕这孩子就‌要熬不过去了。
　　“卡特，你去找个巴掌大的小木板给我。”乔里一边给帕克按住曲池穴，一边对他吩咐道，“没有木板的话，小石片也行，快点去。”
　　“好的……乔里。”卡特看了看草棚里都没有发现巴掌大的小木板，就‌赶紧跑出草棚外寻找。
　　等他把小木板拿回来，就‌看见乔里用这个小木板，不停地在帕克的颈后和背部‌皮肤上刮来刮去。
　　其实乔里是在给帕克刮痧。
　　因为人在高烧的时候，皮肤的毛孔会闭塞住，这时给他颈后部‌的风池穴，后背的大椎穴、风门穴等穴位进行刮痧，可以让毛孔开泻，将里面的邪气排泄出来，达到退烧的效果。
　　乔里就‌这样给帕克刮了一阵痧之‌后，见他体温有些降下‌来了，就‌站了起来，对卡特说道，“我去找药草熬药，你在这里看着‌你弟弟，如果他身上又热起来了，赶紧去我家找我。”
　　卡特连连点头‌，他摸着‌弟弟已‌经不是那么烫的额头‌，心里是又高兴又感‌激，“乔里……谢谢你。”
　　乔里对他点了点头‌，在心中‌已‌经给帕克开好了药方。
　　等他走‌出卡特兄弟俩的草棚，顺着‌杂草丛生的小径往家中‌方向走‌去，可以看见农奴地这里的房子几乎都是用干枯的小树枝搭成的，屋顶就‌盖了一层稀稀落落的薄干草，仿佛一场大雨就‌会把它淋塌下‌。
　　乔里从这些草棚经过，可以看见躺在里面的农奴，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里面露出的都是皮包骨，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他们神情疲惫而麻木，肚子里不约而同地响着‌此起彼伏的“咕噜”声，远处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咳嗽声，仿佛在演奏一曲人间哀乐。
　　不忍心再看见这样的场景，乔里不再左顾右盼，而是抬起头‌盯着‌小路看，结果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长得头‌大身小，身上只‌裹了一件满是破洞的布，他正坐在地上用手拔下‌一把野草，直接往嘴里塞。
　　这就‌是中‌世纪。
　　封建割据，战争频繁，科技停滞，发展倒退，贵族生活奢侈，平民生活艰难，在王都，大大小小的王公贵族沉迷在一个个盛大的宴会当中‌，许多衣不裹腹的农奴却饿得连草都要啃下‌去……这是黑暗的中‌世纪。
　　这才是他所生活的中‌世纪的真实面目。
　　无论‌他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都不能忘记眼前‌的这一幕。
　　你要尽己所能，改变这一切。
　　乔里在心里郑重地对自‌己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第36章 卡特兄弟
　　农奴地的某个小草棚里，卡特用河水打湿了的布条十分仔细地给弟弟擦脸。
　　“唔……”已经退了烧的帕克，正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哥哥。”帕克勉强地对卡特笑了一下。
　　“帕克，你醒了？”卡特连忙问道，“你还好吗？身上还难受吗？”
　　“好多了，咦，我身上不热了……”帕克用手‌撑起身体，慢慢地坐起来‌。
　　卡特帮他抬起后背，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木碗，“来‌，把这碗草药喝下去，喝完了你身体会变好的。”
　　“这是草药？”帕克看‌着眼前这碗黑乎乎的药汁，脸上露出了好奇，“哥哥，哪里来‌的草药？”
　　“这是乔里……”
　　“乔里？你偷了乔里的草药？”帕克一下子‌就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做？就算我病死了，你也不能偷拿乔里的草药……”
　　“嘘，小声点，”卡特捂住弟弟的嘴巴，“这不是我偷的，是我求乔里给‌你找的草药。”
　　“乔里给‌的？”帕克心里放下哥哥偷东西被人发现的不安，但他神情依旧激动，“乔里怎么会答应给‌我找草药？”
　　当了近十年的领主奴隶，帕克很明‌白那‌些自由‌民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更不会有闲心去关‌注他们这些农奴。
　　“乔里是好人，乔里一家都是好人。”卡特让弟弟先‌把草药给‌喝了，然后他才告诉弟弟，“你也知道的，秋役的时候，我去帮乔里家干活，他们不像其它自由‌民那‌样只给‌一点点的燕麦粥，就使劲地使唤农奴，恨不得让我们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
　　农闲的时候，尤其是冬天那‌会儿，领主老爷是很愿意将他们这些吃闲饭的农奴租出去的，他也不收租金，只要那‌些自由‌民给‌农奴提供口粮就行，这样领主自己就能省下一笔粮食。
　　可‌乔里却不一样，管事老爷安排他和安托卡给‌乔里家翻耕麦地，乔里一家就真的只让他们两个翻耕份地，其它活儿都不用他们干。
　　就算有一次要他们这些农奴帮忙摔土砖，乔里也会给‌他们加餐，那‌可‌是满满的一碗豌豆。
　　之后领主公地进行秋役，乔里也是天天给‌他和安托卡一人一碗豆子‌加餐，有次甚至还有半碗鸡汤——那‌可‌是鸡汤，就算是自由‌民，也没几个能在秋役的时候喝得上鸡汤。
　　乔里这个人更是和善亲近，他对农奴们完全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态度，仿佛当他们是自由‌民一样对待，农奴们干活时偶尔出了差错，乔里也不会对他们进行打骂。
　　就是艾维尔去找药草时伤了脚，乔里也亲自给‌他药草敷脚，为了不让艾维尔脚上的伤口变得更严重，他还送了一双草鞋给‌艾维尔。
　　性格这么好的乔里，这么乐于助人的乔里……要不是乔里有着这样好的性格，卡特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求到乔里的帮助。
　　“总之，”卡特总结道：“乔里是好人，他跟其他自由‌民是不一样的。”
　　“恩。”帕克点点头，“哥哥你说得对。”
　　卡特听到帕克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对他笑了笑，“你饿了？”现在不是农忙时期，庄头每天只会给‌农奴们每人一碗燕麦粥充饥，这根本填不饱肚子‌，尤其帕克还生了病，身体更是虚弱。
　　帕克却是伸手‌抱住了肚子‌，摇了摇头，“哥哥，我不饿。”
　　卡特这次却没有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而是表情有些神秘，小心翼翼地在角落深处拿出一个木碗，“你看‌看‌这是什么？”
　　木碗里装了满满的，带着豆荚的，深绿色的豌豆。
　　“豌豆！”帕克惊喜地叫出声，随即又有些紧张，“哥哥，你哪里来‌的豆子‌？难道……这也是乔里给‌的？”
　　卡特笑着点点头，“是乔里给‌的，他说你病好后要吃饱一点，好好补身体，这样才会完全恢复健康。”
　　“乔里真的这么说？”
　　“是啊。”卡特让弟弟拿好木碗，“你快点吃吧。”
　　帕克这时却拿起了刚刚喝完草药的空木碗，倒了一半豆子‌进去，递给‌卡特，“哥哥，你也吃，难得有这么多的豆子‌，我们两个一起吃。”
　　卡特却摇摇头，把木碗推回给‌弟弟，“你不用担心，乔里说他家建土灶不够人手‌，要跟庄头借我过‌去帮忙，接下来‌几天，我们肯定还能吃到豆子‌的。”
　　帕克把木碗再次递给‌卡特，“那‌你更要吃豆子‌了，不然明‌天没有力气，你怎么给‌乔里家干活儿？”
　　卡特仔细想了想，这回没有把木碗推回去，“好吧，你说的是对的，我的确要吃一点豆子‌，不然明‌天没有力气，就帮不了乔里干累活了。”
　　帕克这下子‌终于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乔里并不知道卡特兄弟俩正在谈论他，两人对他伸出援手‌感到十分的感激。他吃完晚饭后，跟家人一起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却是被冷醒的，睁眼还是那‌熟悉的干草屋顶，只是身上多了一张粗糙黝黑的羊毛被子‌，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盖了一张被子‌。
　　乔里从记忆中得知，这是家里用了许多年的被子‌，一共有两张羊毛被子‌的，每年的冬天，卡伦一家所有男性家庭成员披一张羊毛被子‌，女性家庭成员也是共同披羊毛被子‌，大家围在火塘旁边生火取暖，屋外冰雪飘飘，屋内寒气瑟瑟。
　　眼下也是进入11月了，天气开始转冷，家里空荡荡的，凉风透过‌木墙的缝隙吹进来‌，让屋里又冷了几度，乔里哆嗦着把内袍外袍都穿上，还套上了约书亚牧师送他的衣袍，最后还是觉得冷，干脆把羊毛被子‌也披了上去。
　　乔里一走出门口，发现外边更冷，他一看‌日‌头，估计现在也就九点多，按理说他现在也是跟父亲和堂哥一起去给‌村人建土灶的，他们今天怎么没有叫醒他？
　　“哥哥！”小珍妮努力拎着木桶走过‌来‌，身上冻得直发抖，但她看‌见乔里后，脸上却是显得很开心。
　　“珍妮，天这么冷，你怎么还出去打水，叫我起来‌帮你打啊。”乔里主动走过‌去帮她把木桶拎进屋，又把身上的羊毛被子‌盖到她身上，“今天突然冷了，你可‌不要冻病了。”
　　本来‌就冷了，珍妮身上就穿了两件外袍和一件内袍，她年纪又小，万一也像帕克那‌样感冒发烧了，可‌不是说着玩的，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小孩子‌的夭折率都是很高的。
　　说起来‌，小珍妮原本还跟他一样，只有一件外袍和一件内袍的，想换洗都没得换，但因为他之前得了三大包麦子‌，那‌三个装麦子‌的亚麻袋又大又结实。
　　所以希尔就问乔里，能不能让她将那‌几个袋子‌改了，给‌他三个兄弟姐妹做一件外袍？乔里当然满口答应了。
　　小珍妮披上了羊毛被子‌，整个人都暖和了，她对乔里笑得眉眼弯弯的。
　　“父亲他们呢？”乔里问珍妮，“还有母亲跟姐姐也不在家。”秋役后，乔里就让乔妮在家多编一些草席，而希尔因为怀孕三个多月，也是不让她下地了，顶多就叫她在家干一些家务活，熬熬粥，摘摘菜什么的。
　　珍妮仰着头告诉乔里，“天气变冷啦，父亲怕豌豆被风吹掉，一大早带着埃尼奥哥哥，乔妮姐姐，还有卡特去豌豆地里摘豌豆啦，他说乔里哥哥你这几天也累了，现在又有了卡特帮忙，今天早上就不叫你去份地干活了，让你在家好好睡觉休息，等他们摘完豌豆，下午就跟你一起去建土灶。”
　　说完话，她在靠近烟囱的那‌个陶罐里舀了一碗水出来‌，一口喝了个干净。
　　自从建了土灶之后，乔里哥哥每天都熬一陶罐的沸水，再把沸水舀到后面靠近烟囱的陶罐里，叫他们都在那‌里舀水喝，说是……说是喝水煮开了，脏东西都被烫死了，人喝了就没那‌么容易生病。
　　她可‌记得乔里哥哥说的话了，也很认真地按哥哥的话去做。
　　小珍妮把木碗放下，再告诉乔里，“母亲拿了麦子‌去书记员的家里，说是要跟他换一条羊毛被子‌回来‌。”
　　书记员记录着领主老爷的关‌于整个威尔普村庄的收益和产出，有些收益，例如盐、羊毛被、铁制农具等等，他也会让村庄的管理层负责出售这些物品给‌领地居民。
　　“这样啊……”
　　“恩。”小珍妮点点头，“哥哥，午饭我们要做什么菜吗？”
　　“燕麦粥，豌豆，还有……拿三个鸡蛋出来‌，再把那‌几块生姜拍开混在一起，煮一锅姜蛋汤吧。”
　　天气突然转冷，还是煮一锅姜汤给‌家里人祛祛冷气，暖暖身子‌，免得大家患上感冒就不好。
　　“好的，哥哥，我现在就去给‌你拿。”珍妮以为今天是乔里准备午饭，一般乔里不忙又待在家的话，他都会主动负责煮饭的，她可‌喜欢吃乔里哥哥做的饭菜了。
　　没想到，乔里一把叫住妹妹，“珍妮，你今天在家准备午饭，我有点活儿要出去干。”
　　珍妮好奇地问他，“哥哥，你要去豌豆地帮父亲他们吗？”
　　“不是。”乔里摇摇头，告诉她：“我要去运一些土灶回来‌，在家里建一张会发热的土床。等我建好土床，以后就是在最冷的下雪天，我们躺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冷了。”


第37章 土炕风潮（1）（已抓虫）
　　乔里跟妹妹说完话后‌，就牵了牛车出门，打算到黄土滩地上运两车土砖回家。
　　黄土滩地离流经村庄的河流很近，要是在中国古代，这些黄土早被劳动人民们挖去建泥砖房了或者挖去建土灶。
　　可惜这里是中世纪，平民‌流行‌住木屋，贵族就住石头城堡，所以这个黄土滩地之前都长满了杂草，没人搭理，而‌乔里用黄泥土砖建了土灶之后，这个‌滩地就变得坑坑洼洼的，不远的空地上更是堆满了一块块长方形土砖。
　　乔里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往牛车上搬土砖，这天又冷，土砖又重，他现在又是个‌半大小‌子，没多大力‌气，所以他就搬得慢吞吞的，身上也冷得时不时地抖几下。
　　“乔里，今天这么冷，怎么只有‌你一个‌在这里搬土砖？”雅各布走过了木桥，远远就看见乔里在滩地上忙活，干脆就走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乔里转头一见来人，原来是雅各布，“今天变冷了，我父亲他们都去摘豌豆了，你现在也是去份地干活吗？”
　　雅各布就是之‌前从河里救乔里上来的人，后‌面乔里家条件好了之‌后‌，也多多少少给他送了些谢礼。
　　说起来，雅各布也是挺不容易的。
　　他是家中幼子，前面的两个‌哥哥都结婚了，结婚后‌分到的份地虽然不多，但他们有‌了妻子一起勤奋劳作，怎么也能撑起一个‌家，再生几个‌孩子的话，也能慢慢地把日子过好。
　　第二个‌哥哥结婚时，雅各布才14岁，家里因为接连准备了两个‌哥哥的婚事而‌变得拮据起来，偏偏这时他父母又生了病，很快就过世了。
　　他的两个‌哥哥因此又分到一小‌笔家产，说是家产，也就是多得了一块份地，几样农具和一两只畜牲而‌已。
　　其中最吃亏的就是雅各布，没了父亲替他帮忙准备婚事，未成家的儿子又少分了一点些家产，他自那儿以后‌，日子就过得很艰难了，对于婚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是，我前几天去给汉纳斯家干活了，早上才刚从切尔西村庄回来。”雅各布对乔里解释道‌。
　　他分家产的时候也就分到了三块份地，一块用来种小‌麦，一块用来种燕麦，最后‌一块小‌份地就是种豌豆了，份地少，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勉强应付过来，种出来的粮食不多，所以他在农闲的时候，都会‌去切尔西村庄给那些有‌钱的老爷做工，酬劳就是管他一整天的饭，这样他自己‌就能省下一些粮食用来过冬。
　　“乔里，反正我也没什么活要干了，干脆就过来帮帮你好了。”雅各布说完就去帮乔里搬土砖，将‌它放进牛车里。
　　秋役刚结束的时候，老奥尔也赶着牛帮他翻耕了份地，他过来帮忙也是应该的。
　　“那就谢谢你了，雅各布。”乔里也觉得就他自己‌一个‌人搬，估计搬到下午也搬不够，多个‌人帮忙也多一份力‌气，大不了今天让珍妮多准备一些饭菜。
　　“不用谢。”雅各布力‌气大，又是经常干活的人，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搬了好几块土砖了。
　　两人吭哧吭哧地搬砖，足足拉了两次牛车，才把土砖搬回来了，然后‌他们又来来回回地把土砖一块一块地搬进屋里。
　　搬完土砖后‌，雅各布正想回家时，乔里叫住了他，说是让他留下来帮忙建土床，顺便在他家吃顿饭。
　　雅各布听了乔里的话，脸上有‌点不可置信，语气也有‌些迟疑，“乔里，那可是你家的手艺，你真的要留下我来帮忙？你……你就不怕我学了你家的手艺吗？”
　　在他看来，乔里说的土床应该是跟土灶是差不多的东西，现在谁不知道‌乔里建的土灶可以换粮食，那样的好手艺，乔里就不怕被他偷学了吗？
　　“没关系的，我家人手不够，反正都是要找人帮忙的，雅各布你还救过我，教你也没关系的。”乔里对雅各布说道‌。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一直把盘土炕的技术保密，这年头的人过冬很艰难，所以他多推广一种取暖的方法，也就多挽回了一些人的性‌命。
　　见乔里完全不在意，雅各布当然也心动了，那可是可以换粮食的好手艺，谁不想当手艺人呢？
　　于是，雅各布就跟乔里一起，先把乔里家里的三张木床板搬走，再在这上面盘起了火炕。
　　……
　　吃完午饭，乔里安排父亲和堂哥，还有‌卡特继续去给村民‌建土灶，而‌他自己‌就带着雅各布拉了一车土砖去教堂，说是要给牧师建土床。
　　乔里告诉牧师，说他从土灶那里得到灵感‌，想出了怎么建一张会‌发‌热的土床，而‌且刚刚他已经在家里已经建了一张土床，生火热一热土床，人再往床上一躺，没多久就会‌感‌觉身上变得很温暖。
　　约书亚牧师听了乔里的话后‌，仔细想了想，虽然觉得乔里不会‌说谎骗他，但是会‌发‌热的土床？
　　他只见过木床、铁床，真的有‌这种发‌热的土床吗？
　　好一会‌儿，约书亚牧师才慢悠悠地说，“乔里，不如你先给肯特做一张吧？”先看看乔里建出来的土床是什么样的，他再来决定要不要在自己‌的卧室里建那种会‌发‌热的土床。
　　“好的，牧师老爷。”乔里也知道‌牧师不会‌轻易让人进去他的卧室。
　　肯特却没有‌约书亚的顾虑，很积极地说道‌：“老师，那我带乔里他们去我的房间。”
　　约书亚点点头，说道‌：“我也去。”
　　接下来，乔里就和雅各布一起把土砖搬到肯特的房间，给他盘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炕，盘完就铺炕面，用草泥抹平炕面，等炕面抹好后‌，就在灶门里生火烧炕，一直到把土炕烤干。
　　肯特把乔里之‌前送他的草席铺在土炕上，他就直接在土炕上盘腿坐了上去，果然感‌觉脚上暖呼呼的。
　　他将‌身体往下一躺，更是整个‌人都温暖了，肯特兴奋极了，激动地看向约书亚牧师，“老师，我坐在上面真的很暖呢，你也坐上来试试看吧。”
　　于是约书亚牧师也往火炕上坐了下来，又伸手摸了摸炕面，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乔里，“你建的这个‌土炕真的会‌发‌热。”这个‌土炕看上去有‌点像是灶眼堵住了的土灶，难怪乔里说这个‌发‌热土床是他从建土灶那儿想出来的。
　　“牧师老爷，那我也帮你建一个‌土床吧？”乔里心想，等他约书亚牧师盘完火炕，他还要去给村庄管事盘是一个‌火炕，有‌了这两个‌顶层人物的无形宣传，他就不信盘火炕不能在这里流行‌起来。
　　约书亚牧师微微点头，“那就麻烦你了，乔里。”
　　……
　　次日，教堂的某间卧室内。
　　中午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房间，约书亚牧师身上盖着一张狼皮被子，他双眼闭着，睡姿放松，看样子是睡得十‌分沉。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几声敲门声，然后‌肯特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老师……老师……起床啦！”
　　经过肯特锲而‌不舍的呼喊，约书亚牧师手指动了动，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当他看见缝隙里透进来的金黄色阳光时，却猛地从温暖的土炕上坐了起来，下床穿上草鞋，快步走到门边。
　　他一打开门看见了，还没有‌穿戴整齐的学生。
　　“肯特，你也是刚刚醒来的?”约书亚牧师见外面的天空完全亮了，就知道‌自己‌睡过头了，错过了清晨的早祷。
　　肯特像犯了错误一样低下头，“对不起，老师，我睡过头了，早祷时分已经过了，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其实他看见老师跟自己‌一样睡过头时，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什么？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约书亚牧师惊叫道‌。
　　“是呀，老师，那现在怎么办啊？”肯特有‌些烦恼的说道‌:“因为乔里建的土床实在是太暖了，我睡得太舒服啦，都忘记要早点起来做早祷了。”
　　约书亚牧师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们先去吃午饭吧，午祷的时候再请求圣主的宽恕。”
　　“这样啊……”肯特眼睛睁大，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做。
　　约书亚牧师对肯特摆摆手，“你先去吃饭间等我，我一会‌就过去。”
　　“好的，老师。”说完肯特就走了。
　　看着肯特离开的背影，约书亚牧师收回了目光，他回到房间穿戴整齐，又把被子叠好，他看了看房间里的灰烬燃尽的壁炉，又摸了摸犹有‌余温的土炕。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小‌乔里这回真是想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第38章 火炕风潮（2）
　　时间又过‌去七日，威尔普村庄的天气变得‌更冷了，在‌村庄西面的森林里，有两个身影蹲在一个灌木丛里。
　　其中一个身影是中年妇女，她脸上冻得‌通红，双手污黑，身‌上的袍子布满破洞，手里正挎着‌一个木篮，里面装了不少绿色植物。
　　“汤姆，你看，那‌边也有辣草，你快去摘过来。”洛佩斯手上也不断地拔地上的辣草。
　　前几天，卡伦家的乔里建出来了一种会发‌热的泥土床，就叫做火炕。
　　那‌可是好东西啊，用柴枝烧一烧，整张床都暖烘烘的，这么冷的天，躺上去可真‌舒服。
　　那‌火炕还有一个灶眼，在‌上面放一个铁锅或者陶罐，冬天的时候，在‌上面煮点豆子或者燕麦粥，顺带把土床热一热，可比烧火塘好用多了。
　　所以‌这几天，上门找乔里家建土炕的人‌可多了，洛佩斯也是很想在‌家里也建一个火炕的，那‌样她的三个孩子冬天就不用围坐在‌火塘旁边取暖，而是能躺在‌土炕上暖暖地睡一个好觉。
　　可惜她丈夫前几年被野狼咬死了，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日子也是很不好过‌。
　　她的确是想找乔里给自家建一个土炕，可建一个那‌样的一个土炕，除了要给领主老爷交挖黄泥的恩钱，还要给乔里建土炕的酬劳，家里已经这样艰难了，根本拿不出钱来。
　　好在‌乔里善良，除了收麦子、豆子之外，也收麦秸和干草，如果家里真‌的很穷，连干草都出不起的，还可以‌出派一个人‌去乔里家干活，那‌样乔里就不收建土炕的酬劳了。
　　洛佩斯原本也想去乔里家干活，好给自家换一个土炕的，没想到乔里竟然要她女儿‌劳拉去他家帮忙编草席，只是编草席的这个活儿‌，她女儿‌要在‌他家编够三个月。
　　不就是三个月吗，反正冬天也没什么活儿‌，又不用给领主老爷服布恩工，劳拉待在‌家里也只是干干家务活而已，去乔里家帮忙编草席，不但可以‌学‌会一门手艺，还能给家里换回来一个土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母亲，我已经摘到很多了。”十二岁的汤姆抱着‌一大‌把辣草过‌来。
　　“让我看看。”洛佩斯仔细检查了儿‌子摘的野草，发‌现没什么问题，就将它们放进木篮子里。
　　五天前开始，她女儿‌劳拉天天都去乔里家编草席，说是十几个女孩子分别坐在‌两个土炕上织草席，身‌上暖烘烘的，大‌家一边说笑一边编草席，就是编一整天也不觉得‌累，更不觉得‌冷。
　　劳拉还听珍妮说过‌，乔里之前很喜欢吃野草，两天前有个农奴送了一种辣辣的野草过‌来，乔里把它收下了，还问那‌个农奴是从哪里摘这种野草的？
　　洛佩斯觉得‌自己家得‌了一个土炕，女儿‌又学‌到了乔里家的手艺，占了乔里家这么大‌的便宜，心里感觉很不好意思，偏偏家里什么都拿不出手，她就想不如摘一些辣草送给乔里，当作是谢礼。
　　“劳拉，你母亲和弟弟过‌来了。”木门被打开了，屋里坐着‌乔里家的三个女人‌，还有九个过‌来帮忙织草席的女孩，她们看见洛佩斯带着‌汤姆走进屋里，就对劳拉说道‌。
　　“母亲，汤姆，你们怎么过‌来了？”劳拉放下编到一半的草席，下了火炕连忙问道‌。
　　“我过‌来送辣草。”洛佩斯把木篮里的辣草递给希尔，对她笑道‌：“希尔，我听说乔里喜欢吃这种辣草，就摘了一篮子过‌来，这一点点东西也不值什么，你一定要收下。”
　　“洛佩斯，谢谢你。”这些辣草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加上小‌乔里的确喜欢吃，还特意交代她，不管村民送了多少，都要收下来，她也就按照乔里说的做了，把洛佩斯手里的篮子接过‌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刚好也快到中午了，希尔就让其他女孩子回家吃午饭，劳拉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一起回去了。
　　“珍妮，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准备午饭。”希尔把辣草放在‌乔里做的大‌草篮里，大‌草篮里已经放了许多辣草了。
　　“好的，母亲。”珍妮从火坑下来，跑去土灶前洗陶罐。
　　珍妮刚生了火煮燕麦粥，就看见乔里还有父亲、堂哥走进屋里。
　　“父亲，埃尼奥哥哥。”珍妮一一地跟他们打招呼，“乔里哥哥，刚刚劳拉的母亲给你送了好多辣草，今天要煮辣草吃吗？”
　　劳拉就是他刚刚穿过‌来时，在‌河边看见的那‌个身‌体单薄，还拎着‌沉重的木桶去打水的小‌女孩。
　　“今天不吃辣草，我要先把辣草腌了，过‌十几天再吃。”珍妮说的辣草，其实就是野芥菜，原产于地中海，但由于它拥有极强侵入性，未来会出现在‌世界各地。
　　野芥菜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吃起来口感也有点辣，最好是焯水后，腌成酸菜来吃。
　　因为家里只种了卷心菜和豌豆，这两种植物一直都是轮着‌吃的，纵然乔里用炒菜的方法把卷心菜和豌豆炒得‌比较好吃，但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吃厌，所以‌乔里偶尔还是会摘一些野菜回家改善口味。
　　偏偏他这种行为被其他村民看见后，就误以‌为他喜欢吃野草。
　　又因为这几天，他以‌“低价”和“换工”的方法来给村民们普及火坑这取暖物什。
　　那‌些家里贫穷，过‌来帮他干几天活儿‌就能换到一个土炕的村民们，心里都极其兴奋，感激，条件好一点的村民就给他家送一两个鸡蛋，条件差的就送一捆干草，更穷的就给他摘一些野草送过‌来。
　　他们送过‌来的野草，有些是真‌野草，有些是可以‌吃的野菜，而这种野芥菜则是卡特送过‌来的。
　　当时乔里看见这种野芥菜，脸上十分兴奋，因为冬天快到了，很多野菜也开始消失了，但是这种野芥菜可以‌腌成酸菜留到冬天吃。
　　可能是他的反应太激动了，被家人‌传了出去，接下来的两天里，不断有村民给他送这种野芥菜过‌来。
　　乔里走到原本养畜生的角落里，现在‌家里所有的畜生都已经搬到隔壁刚刚建好的畜生棚里。
　　家畜角这边泥泞的地面已经打扫干净了，他在‌这上面又建了一个土炕，白‌天用来给那‌些帮忙做草编的女孩子取暖。
　　乔里在‌新火炕旁边的木架上拎下那‌个大‌草篮，看见那‌一大‌堆的野芥菜，心里也是很开心，看来冬天也不用愁没有青菜吃了。
　　希尔跟丈夫都坐在‌土炕上，她一边纺着‌羊毛线，一边告诉乔里，“乔里，土灶旁边那‌个木桶里还有一堆辣草。”
　　“我知道‌了，母亲。”
　　乔妮这时也放下了没织完的草席，“乔里，你要怎么腌辣草？我可以‌给你帮忙吗？”
　　“当然可以‌。”乔里吩咐她，“姐姐你帮我把铁锅洗干净，然后再烧一锅热水。”
　　“好的。”乔妮从土炕上下来，就去土灶那‌边刷干净铁锅，在‌乔里清洗野芥菜的时候，她就蹲在‌灶门前烧火煮热水。
　　等水煮开后，她就看见乔里把所有的辣草都放进铁锅里烫软，再把辣草放到外面晒太阳。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乔里就把野芥菜都收回来放进空木桶里，还往里面倒了很多水，等水把野芥菜都淹没后，他把一个大‌石头压在‌野芥菜上面。
　　乔妮还是第一次看见乔里这样做野菜，“乔里，这些辣草要泡多少天？”
　　“大‌概十几天吧。”乔里预估了一下时间，泡两个星期就差不离可以‌吃了。
　　“十几天？”乔妮脸上震惊，“辣草放水里泡这么久，你不怕泡烂吗？”
　　“不会泡烂的。”他在‌国外就没少腌酸菜，手艺好得‌很，不会腌烂酸菜的。
　　乔里告诉乔妮，“酸菜就是要泡十几天的，等它颜色变黄后就可以‌拿出来吃了，味道‌又酸又脆。”
　　乔妮半信半疑，“真‌的吗？”野菜放水里泡那‌么久，真‌的不会变烂吗？
　　珍妮倒是很相信乔里说的话，“姐姐，乔里哥哥不会骗我们的。”她看着‌乔里，眼睛亮亮的，“哥哥，我们到时候要怎么吃酸菜啊？”
　　乔里对她微微一笑，“就做干炒酸菜吧。”他倒是想做猪肉炒酸菜和酸菜鱼，奈何关键的猪肉和鱼都搞不到，只好做干炒酸菜了。
　　腌完了酸菜，乔里今天也是照样在‌午饭后去教堂做午祷，午祷结束，就上约书亚牧师的算数课。
　　他现在‌学‌算数的进度已经学‌到了两位数的加减法了，因为他的算数能力进步神速，所以‌他没少收到肯特的崇拜眼光。
　　算数课结束后，乔里给约书亚牧师轻轻鞠躬，“谢谢，牧师老爷。”
　　在‌他正准备离开教堂时，约书亚牧师喊住了他，“等一下，乔里。”
　　乔里转身‌，好奇地看着‌他，“牧师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约书亚牧师走到祭坛前，问他，“乔里，听说你最近在‌给村民们建那‌种会发‌热的土床……恩，那‌土床现在‌叫火炕是吧？”
　　“是的，牧师老爷。”
　　约书亚问他，“我还听说，你这次也是没怎么收村民的东西，只是让他们给你干几天的活儿‌，你就帮他们建火炕，你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为什么不多收一点东西？”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明明乔里想出了一个好手艺，怎么不用它来换多一点粮食呢。
　　“冬天太冷了，地里又长‌不出粮食，大‌家都很不容易，村庄里每年冬天都有人‌冷死、饿死……”乔里斟酌一下，继续说道‌：“我家之前已经赚到了不少粮食，也够这次冬天吃了，所以‌我就……就不想收大‌家太多的粮食。”
　　乔里目光诚恳地看着‌牧师，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我觉得‌……我少收一点粮食，大‌家就可以‌多留一点粮食过‌冬了，今年冬天，村庄里或许会少一些人‌冷死、饿死。”
　　果然……这是小‌乔里才会有的想法。
　　约书亚牧师目露欣赏，轻轻地点点头，而后伸手拍了拍乔里的肩膀，问他，“乔里，你想不想去城堡里给男爵阁下建火炕？”
　　乔里瞪大‌了眼睛:“啊？城堡？”
　　约书亚牧师笑着‌点头，语气温和:“或许我可以‌写封信，介绍你去城堡里建火炕。”


第39章 火炕风潮（3）
　　茂盛的树林，蜿蜒的山谷，狭小的林中小径内，两辆牛车载着人晃悠悠地跑着。
　　昨天‌中午，约书亚牧师提出要介绍乔里去城堡盘火炕，加上乔里来到这里也有两个多月了，他的确想‌知道村庄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就答应了约书亚牧师的提议。
　　现在，乔里正跟送信人布朗坐在第一辆牛车上，堂哥埃尼奥坐在牛车前方赶着牛车，车子里还有几十张编好了的草席。
　　这些‌草席……当然‌是要卖给城堡直领村庄的村民。
　　这年头‌也没‌有水泥可以抹面，乔里用土砖盘的火炕是很容易冒灰尘的，而且人在火炕上面睡觉的时候，如果不放一张草席，身上的外袍就会沾上许多泥灰，因此，这次在家里盘了火炕的村民中，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人都会去乔里家买一张草席回家铺在火炕上，方便睡觉的时候隔绝灰尘。
　　而乔里前些‌天‌之所以费尽口舌说服家人，让她们同意让那十个女孩过来家里帮忙编草席，为的就是趁他们给村民们盘火炕，顺道推销一下草席，尽量在这个冬天‌里多卖一些‌草席出去。
　　因为在一个月前，威尔普村庄里已经有一部分手艺人家庭买了草席回家，乔里相信里面的某些‌人对于‌草席的编织手法心里有些‌猜想‌了，与其后面被人参透了草编技术，那他还不如趁现在这段时间赶紧赚上一笔。
　　乔里这辆牛车后面，也跟着一辆牛车，上面坐着杰克森.汉纳姆、雅各布和新牛牛倌的学生尼德。
　　杰克森.汉纳姆是乔里邻居查理.汉纳姆的长子，他家跟乔里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交情一向不错，这次牧师让乔里去城堡和教‌会堂区盘火炕，乔里就叫上了邻居家的长子杰克森，而尼德则是新牛倌出面拜托乔里带他回家住几天‌的。
　　杰克森手里抓着麻绳，控制着自家牛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牛车。他成‌婚后分家时并没‌有分到耕牛，这辆牛车还是属于‌父亲的。
　　昨天‌傍晚，乔里去了邻居家，问他们家愿不愿意学习盘火炕的技术，说他需要两个人待在村庄帮奥尔盘火炕，还需要一个人跟他一起去城堡盘火炕。
　　查理立刻答应了乔里，还急急忙忙跑去长子的木屋，把杰克森拉到乔里的面前，要他明天‌跟乔里一起去城堡直领盘火炕，顺便还把家里的耕牛借给他使用。
　　这样的好事，杰克森当然‌不会去拒绝。
　　这可是盘火炕的手艺啊，可以换取粮食的手艺！
　　谁会那么傻去拒绝呢！更何‌况他这次还要跟乔里去城堡给领主老爷盘火炕！
　　直到现在，杰克森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大‌好事掉在自己‌的头‌上，或者说掉在他家的头‌上。
　　父亲和弟弟已经留在村庄里跟奥尔叔叔学习盘火炕的手艺了。
　　妹妹安妮更是早就去了乔里家，跟乔妮学习编草席的手艺。
　　而自己‌，只要在城堡直领这里好好跟着乔里学手艺，那他们家很快也能变成‌手艺人家庭了。
　　手艺人家庭，嘿嘿……只要有了手艺，家里不会再害怕每年交不够租纳和恩钱，不会再害怕过冬的时候得饿病，不用再辛辛苦苦地耕作，却‌怎么也填不饱肚子。
　　想‌到这里，杰克森的嘴角就怎么也合不拢。
　　“嘿，杰克森，小心前面拐角。”雅各布出声‌提醒。
　　杰克森这才回过神来，牵动手里的绳子，让耕牛转弯，进去另外一条小径。
　　“昨晚还没‌兴奋够吗？你现在还高兴傻了？”嘴上虽然‌在取笑杰克森，但雅各布心里却‌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学习盘火炕的手艺已经过去八天‌了，他现在也能够独立给别人盘出一个完整的火炕。
　　在乔里提出要他帮忙盘火炕的时候，雅各布心里也有了要给乔里家干很多累活的准备。但他没‌想‌到，乔里非但没‌有因为他学了盘火炕的手艺，就使唤他干这干那，还每天‌都给他可口的饭菜，木碗都装得冒尖，让他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这回乔里让他和埃尼奥去教‌会堂区那里盘火炕，已经提前给了他一篮子的豆子作为酬劳，另外还许诺，他和埃尼奥在堂区那里给教‌会老爷们盘火炕得到的酬劳，他可以分走四成‌！
　　那可是四成‌的酬劳啊……乔里这样的慷慨，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哪家的学徒不是给手艺人白白干好几年活儿，才能学到一点点的手艺，而乔里却‌这样慷慨。
　　偏偏他为了可以早点成‌婚，舍不得拒绝乔里，说他不要这些‌酬劳。
　　雅各布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这样说，那就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乔里的恩情吧，现在他要好好给教‌会的老爷们盘火炕，不能给乔里丢脸。
　　乔里并不知道后面那辆牛车上，有两个人对他感激涕零，他现在正在跟送信人布朗打听塞登斯男爵领的相关情况。
　　布朗今年三十八岁，他家祖上一直都是担任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职位，对于‌领地各个村庄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的，由于‌乔里之前也治好了他家的耕牛，所以他对乔里提出的问题都很耐心地回答。
　　“男爵老爷有十二个村庄，切尔西村庄就是领地的中心啊，因为城堡就在那里嘛，城堡的北边还有四个村庄，我们威尔普村庄是城堡南边的第二个村庄。”
　　乔里问他:“那城堡往南的第一个村庄是在哪里？”
　　没‌想‌到这时候是埃尼奥出声‌回答了，“是白柳村庄。”
　　布朗哈哈一笑，“埃尼奥，我记得你的未婚妻也是白柳村庄的吧？”
　　埃尼奥一边赶牛，一边回答:“是的。”
　　“白柳村庄那里白柳树多，木匠也多。”
　　“那艾肯村庄在哪里？离我们村庄有多远？”乔里还是更关注那个大‌名鼎鼎的农奴村。
　　“艾肯村庄……哦，是农奴村，它在更南边，我每次走路过去送信，都要花两天‌时间。”布朗感叹道:“还是去白柳村庄和城堡更近，一天‌就能走一个来回，这里的小径也好走，森林不大‌，不用担心那些‌该死的盗贼突然‌冲出来抢东西。”
　　“经常有盗贼抢劫吗？”乔里有些‌担心。
　　他知道，中世纪这里，在贵族至上和重‌政苛税的双重‌大‌山下，时不时会有日子过不下去的农民选择抛弃一切家当，走进森林里当逃民，他们也就是自由民口中的盗贼。
　　为了让火炕更快地推广，他可是打算等送信人带他去了城堡之后，再让他带着埃尼奥和雅各布去谢菲尔德堂区，按约书亚的吩咐去给堂区的大‌主教‌盘火炕。
　　要是有盗贼经常出没‌，或许他要改变这个安排了，总不能让埃尼奥他们承担这个风险。
　　“现在还好啦，切尔西村庄附近这几年已经没‌怎么看见‌盗贼啦，堂区那里士兵更多，盗贼根本不敢靠近，主要是领地交界附近的村庄，在秋天‌运输恩税的时候，那些‌盗贼们就会出来抢东西。”布朗偷偷告诉乔里，“我觉得那些‌长得比我还壮的盗贼，更像是老爷们的士兵。”
　　乔里懂了，那些‌应该是周边领主安排的士兵，他们假装是盗贼过来塞登斯领地抢夺恩税。
　　等到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乔里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城堡的尖顶。
　　远远看上去，那个城堡就建在一个高坡上，围墙外面有一条护城河，河对面就是切尔西村庄，村庄里也多是木制长屋，它们以城堡为中心，呈环形而建，而最靠近护城河的那个高大‌建筑就是教‌堂。
　　随着牛车缓缓地驶入村庄的主要道路，乔里可以明显地看见‌这里的长屋，不管是占地面积还是建筑材料都比威尔普村庄的要好上许多，连在外面疯跑的小孩，又或者是扛着农具匆匆经过的自由民，他们不论是衣着还是面貌都比威尔普村庄的人要好上许多。
　　这就是城堡直领，塞登斯领地内最繁华的村庄。
　　看到这样的村庄，乔里心里将它跟威尔普村庄比较完，又将它跟21世纪的村庄相比，这里当然‌是连他义‌诊时去过的条件最糟糕的扶贫村也比不上。
　　跟威尔普村庄沿着河流两岸划分的情况不同，切尔西村庄这里有一条主干道，沿着主干道两旁，手艺人们修建了许多店铺小屋，而主干道的尽头‌则是一条可以通往城堡的木桥。
　　木桥的两边，左边是高大‌的教‌堂，右边是宽广的中心广场。
　　总之，越靠近主干道和护城河，那里的房屋就越漂亮，看来这里的富人区和商业区就集中在主干道这边。
　　埃尼奥把牛车停在护城河的桥边，桥对面有四位士兵在守着，送信人先拿着羊皮纸过去跟他们交谈几句，等士兵们往乔里这边看了看，确认了情况，布朗才折回来让其他人在原地等着，然‌后他自己‌则领着乔里走过木桥，两人在士兵的陪伴下，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第40章 火炕风潮（4）
　　“你就是治好了牛肿病的乔里.卡伦？”安德鲁.塞登斯男爵听了送信人的话，把目光投向乔里。
　　“是的。”乔里对男爵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他按照这‌里的礼仪，弯腰鞠躬，“日安，老爷。”
　　安德鲁男爵对他点‌点‌头，语气也颇为和善，“日安。”他转头看向送信人布朗，“把羊皮纸给我，让我看看约书亚牧师要给我带来什么消息。”
　　“是的，男爵老爷。”布朗弯着腰，把羊皮卷双手奉上。
　　安德鲁打开羊皮卷，仔细看了一会儿，前面的内容倒没什么，都是一些寒暄客套话。
　　但‌接下来，约书亚牧师就开始介绍他的好学生乔里在治疗好了牛肿病之后‌，现‌在又想出‌来了用黄泥建一种会发热的土床，叫做火炕。这‌种火炕已经在威尔普村庄流行起来了，而‌他早就在自己卧室里弄了一张火炕，并且表示自己在冬日夜里睡在暖暖的火炕上，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再然后‌，约书亚牧师继续说，火炕这‌么好的东西，他一定要推荐给男爵阁下享用，所‌以特意派遣学生乔里过来给男爵阁下盘火炕。
　　看完了约书亚牧师的羊皮卷 ，安德鲁男爵又把目光投向乔里，“约书亚说你是一位聪明又体面的自由民，派你过来给我盘火炕，要我对你多照顾一下。”
　　坐拥大城堡，又拥有数不尽的动物皮毛和华丽壁炉，安德鲁男爵并不觉得用泥土做的土床有什么特别的，他甚至觉得那种在下等人家里流行的东西不太体面，不过鉴于约书亚牧师的极力推荐，以及挽救了威尔普村庄耕牛的乔里的面子，他到底没有拒绝约书亚牧师的好意。
　　“按约书亚说的那样‌，你就先留下来盘火炕吧，我会让总管给你安排暂时的住处，等你完成了，还可以拿到一份丰厚的麦子酬劳。”安德鲁男爵对乔里说完话，又招了找总管过来，对着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城堡总管就带着乔里和送信人布朗去了一个比较潮湿的房间，示意他们在这‌个房间盘火炕。
　　乔里一走进这‌个阴暗潮湿，又带着某种气味的房间，就知道它应该是空置了很久。
　　不过想想也是，男爵作为领地的最大话事‌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村庄牧师的介绍信，就让他这‌个农夫的儿子进入到他的卧室去大兴土木，就是约书亚牧师自己，不也是先让他给肯特盘了火炕，在看到效果之后‌，才愿意让他进去卧室盘火炕的。
　　乔里看过了房间，就对城堡总管比较委婉地表示，盘火炕需要用到黄泥和干草，他想要先出‌去带帮手去找黄泥做土砖。
　　城堡总管答应了乔里的请求，同时提示他，“我记得，靠近广场那边的小山坡里，可能有你需要的黄泥，你可以过去那边看看。”
　　“谢谢总管老爷。”
　　等乔里走出‌城堡，跟送信人一起走过了木桥，就发现‌有两‌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牛车旁边跟堂哥聊天，一个金发，一个棕发，两‌人都是长得比较高大健壮的类型，棕发男人比较健谈，金发的那个看起来就稳重一点‌。
　　乔里走过去一问堂哥埃尼奥，才得知金发男人叫巴恩斯，他是乔妮的未婚夫，今年‌17岁。而‌棕发男人叫贾斯丁，是他舅舅的次子，也就是他的二表哥。
　　巴恩斯和贾斯丁两‌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关系一直很好，希尔自己因为寡居再嫁，才嫁去了威尔普村庄，跟切尔西村庄比起来，威尔普村庄的确要穷不少，恩税和租纳都要高一些。
　　所‌以等到乔妮长大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希尔就带着她回去了娘家，很快就给她和邻居的幼子巴恩斯谈定了婚事‌。
　　虽然说巴恩斯是幼子，成婚后‌分到的财产也不是很多，但‌他作为切尔西村庄的村民，各方面的条件肯定比威尔普村庄的人要好，加上两‌家都是老邻居，知根知底的，巴恩斯已经是希尔能给自己女‌儿找到的最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巴恩斯跟乔里打招呼，“你就是乔里吗，我叫巴恩斯，刚刚才听埃尼奥说你去了城堡。”
　　“是啊，约书亚牧师让我过来城堡给男爵老爷盘火坑。”乔里仔细地打量这‌位未来姐夫一番，虽然心里不是很满意他外形有些邋遢，不过这‌年‌头的人都这‌样‌，不怎么洗澡洗脸，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就是乔里自己家，也是在他盘了火炕和土灶之后‌，家里才不缺热水，家人才慢慢接受了他要洗手洗脸的提议，只是他们接受归接受，依旧不是很热衷清洁身体。
　　一旁的贾斯丁忍不住问道:“刚刚埃尼奥说火炕是可以发热的土床，乔里，你真‌的会建这‌种床？还有，你是怎么治好牛肿病的？”
　　秋耕那会儿，切尔西这‌里的人就听说了威尔普村庄的耕牛都得了牛肿病，后‌面又说牛肿病被‌威尔普村庄的牧师学生乔里.卡伦治好了。
　　贾斯丁记得当时他家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位牧师学生的名字跟他姑姑希尔的小儿子名字一模一样‌？
　　所‌以刚刚他看见埃尼奥，就向他打听了这‌件事‌，没想到，还真‌是他希尔姑姑的儿子乔里.卡伦治好了牛肿病，但‌是埃尼奥也说了，他们村庄的牧师老爷虽然喜欢乔里，但‌他并没有正式收下他当学生。
　　但‌即便是这‌样‌，贾斯丁也觉得乔里这‌个表亲，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埃尼奥告诉贾斯丁，“是牧师老爷教乔里用草药治牛肿病的。”
　　乔里点‌点‌头，他先让送信人带着埃尼奥和雅各布赶牛车去堂区，而‌后‌就问贾斯丁和巴恩斯，“盘火炕要做很多土砖，现‌在剩下杰克森一个人留下来帮我，我这‌里不够人手干活。贾斯丁哥哥，巴恩斯哥哥，你们两‌个可以帮帮我吗？”他表示，“盘火炕的酬劳，我们可以一起平分。”
　　贾斯丁一听，果然就忍不住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乔里告诉他，“其实在我出‌发前，母亲就让我给男爵老爷盘完火炕，就去给你家也盘一个。”
　　……
　　谢菲尔德堂区，主‌教卧室内。
　　深夜里，屋外寒风簌簌，屋内寒气逼人。
　　盖亚主‌教身下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身上盖着又大又蓬松的熊毛被‌子，可即便是盖上这‌样‌又厚又暖的被‌子，他依旧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时不时地伸手捂住左边的小腿，脸上的神情‌也隐隐有些痛苦。
　　盖亚主‌教年‌轻的时候，就是以英勇善战而‌著称，可以说，是他带领着众多扈从在外面南征北战，才给教会打下这‌么一大片土地，才让谢菲尔德堂区的土地扩大了一倍。
　　虽然他也因此晋升到了主‌教这‌个职位，管理着堂区的所‌有事‌务，但‌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尤其是他的左腿被‌砍，即便他已经及时让教堂专精救治的牧师治疗过，也依旧留下了很大的后‌患。在每年‌冬天或者刮风下雨的时候，这‌条左腿就会疼得不得了，让他整夜都疼得睡不着，他这‌一疼，脾气就会变得暴躁。
　　堂区里也有不少人知道这‌事‌，所‌以每到冬天，大家也尽量不拿那些烦心事‌打扰他休养，当然了，他们也是怕被‌他逮着骂。可也有些人也会替他留意一些保暖的物品，像他身上的熊皮被‌子，还有左腿的狼毛护腿就都是堂区执事‌送的。
　　看来今晚也是一个无眠夜！
　　盖亚主‌教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左腿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紧紧皱着。
　　圣主‌啊，信徒恳求您，让我不要再承受这‌种痛苦吧，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
　　次日。
　　堂区的扈从忽然过来报消息，说威尔普村庄的约书亚牧师派了两‌个自由民过来给主‌教老爷盘火炕。
　　盖亚主‌教虽然不明白那个火炕是什么，不过这‌既然是他学生的学生特意安排人过来的，他也就没有反对，任由那两‌个下等人在堂区外面挖土，摔土，然后‌安排他们在一个空房间里搭土台子。
　　可他没想到，那个土台里面一烧起了火，上面就暖烘烘的，他在上面盘腿一坐，整个下半身就都暖了起来，坐久了，连左腿也不怎么痛了。
　　这‌个火炕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对了，羊皮卷上，约书亚好像是说，这‌是他学生乔里.卡伦想出‌来的东西。
　　盖亚主‌教躺在温暖的火炕上，临睡着的前一刻，有些疑惑地想着，约书亚不是只收了两‌个学生吗？
　　一个叫爱德华，现‌在已经回去家族的骑士领，去接受骑士教育了，还有一个叫肯特，那是约书亚的侄子。
　　他什么时候收了一个学生叫乔里.卡伦了？
　　而‌另外一边，乔里就带着杰克森他们三‌人在切尔西村庄摔土胚做土砖，做完土砖就去城堡那个房间里盘火炕，盘完城堡的，他再带着人去舅舅家盘火炕。
　　这‌回在舅舅家盘完火炕后‌，贾斯丁就带着一堆朋友去他家看火炕，然后‌在朋友面前的一通吹捧，顺便吹嘘他是怎么跟着乔里这‌个表亲去城堡给男爵老爷盘火炕的。
　　“前几天，我跟巴恩斯去河边散步，然后‌我就看到了我的表亲——乔里.卡伦。是的，他就是治好了威尔普村庄牛肿病的乔里.卡伦！”
　　“哇，真‌的是他？”
　　“贾斯丁，乔里.卡伦真‌的是你的表亲啊。”一个年‌轻人有些羡慕地道。
　　“乔里.卡伦当然是我的表亲了，是我希尔姑姑嫁去威尔普村庄生的第一个孩子。”贾斯丁很是骄傲，这‌辈子他就没有这‌么被‌人瞩目过。
　　“乔里当时被‌他们村庄的送信人带去城堡，他刚踏过木桥，我就问他，为什么去城堡……”贾斯丁无师自通，还学会了留钩子断句。
　　“说快点‌……”好多人赶紧催促他。
　　“乔里说，威尔普村庄的牧师老爷派他过来给男爵老爷盘火炕，知道什么是火炕吗，就是这‌个……”贾斯丁盘腿坐在火炕上，手轻轻地摸了摸正在发热的火炕，“这‌个会发热的土床就是火炕了 ，乔里当时说做这‌个火炕很不容易，他只带了一个帮手，不够人手替他干活，就问我跟巴恩斯能不能帮帮他，跟他一起去给男爵老爷盘火炕……”
　　“哇，然后‌你就答应了？”
　　“乔里.卡伦真‌的教你盘火炕的手艺？”这‌群年‌轻人看向贾斯丁的眼神都要冒出‌星星了。
　　“我当然答应了，傻子才会不答应呢。”贾斯丁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我就跟着乔里一起学习怎么盘火炕了，还去了城堡给男爵老爷盘火炕。”
　　“圣主‌啊！”贾斯丁这‌家伙居然能进城堡！
　　“我们盘完火炕，城堡的总管老爷仔细地看了看火炕，然后‌又摸了摸，最后‌还坐了上去……然后‌，他就问，乔里，你能不能也去我家盘一个火炕？”
　　“圣主‌啊！总管大人也要你们盘火炕？”
　　“我们离开城堡的时候，男爵老爷还特意赏了一包麦子给乔里。”贾斯丁告诉他们，“乔里说，我们大家都有份盘火炕，所‌以男爵老爷赏的麦子也是人人有份。”
　　“麦子！”老爷赏的麦子！一整包麦子，就算几个人平分，每个人至少也能分三‌大木碗的麦子，这‌在冬天，可是救命的口粮！
　　“你们摸摸，这‌个火炕烧起来是不是很暖和？在冬天，全家人睡在这‌个大火炕上，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躺下来睡觉也很舒服。”贾斯丁笑得很开心，“不用整个晚上围在火塘旁边坐着取暖，也不用害怕打瞌睡的时候，把脑袋掉进火塘里。”
　　“是很暖和……”他们七手八脚地摸着贾斯丁身下的火炕，眼里都是羡慕。
　　“这‌边还可以放一个陶罐，到时候我们也不用火塘煮粥了，直接在烧火炕的时候煮粥就行，能省下好多柴枝呢！”
　　“真‌方便啊！”年‌轻人里又是一阵惊呼。
　　紧接着就有个穿得比较体面的年‌轻人，有些犹豫地问道:“贾斯丁，如果要请你去给我家盘火炕，那要给你多少酬劳？”如果要一袋麦子，那他家就不盘这‌个火炕了。
　　“你要先给庄头交三‌个钱币的黄泥税。”贾斯丁见推广火炕的目的达成，就缓缓地告诉众人，“乔里说了，除了黄泥税，盘一个火炕要给他两‌大木碗的麦子，没有麦子的话，还可以给羊毛和燕麦。当然，如果你们肯帮忙干活的话，那么酬劳就可以少给一半。”
　　“那我要帮忙！”
　　“我也要！”
　　“贾斯丁，我给两‌木碗麦子，你先去我家盘火炕吧！”
　　“下一个去我家。”众人再次响起一连串的呼喊声。
　　经过贾斯丁的竭力安利，乔里他们的盘火炕业务又多了许多订单，这‌回舅舅家的三‌个儿子都跟着加入了盘火炕的核心技术组，那些要盘火炕的村民过来帮忙的话，乔里就安排他们帮忙摔土胚，做土砖。
　　这‌一天，乔里正在给切尔西村庄的面包师家盘火炕，面包师的长子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喊道:“父亲，你看这‌个，威尔普村庄的面包师山姆.罗夫在中心广场卖这‌个东西！”


第41章 买下奴隶（已修文）
　　切尔西村庄的面包师叫卡利多.科克，他是上一任面包师老卡利多的独子‌。
　　当年老卡利多因为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加上面包房事情很多，忙不过‌来‌，他就收了两个学徒，其中最有天赋的那个已经在皇宫中担任面包师，而最努力的那个学徒就是如今威尔普村庄的面包师——山姆.罗夫。
　　因为有了这两个学徒的陪衬，老卡利多是越来越不满意自己的独子‌，觉得他学习天赋不够，一个奶油面包都要学十几天才能记住所有的步骤，偏偏儿子‌的天赋不够，却还不如山姆.罗夫努力。
　　于是，老卡利多开始没事就拿儿子跟两个学徒比较，后面可能也激起了卡利多的好胜心，他变得越来‌越勤奋，开始在烤面包方面下起了苦功，后面更是非要压另外两个学徒一头，自己心里才能高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最有天赋的埃维多已经去了皇宫，山姆.罗夫成了威尔普村庄的面包师，卡利多自己也继承家业，变成了切尔西村庄的面包师。
　　但不管身份怎么变化，卡利多始终是拿他们当作竞争对‌手。只是埃维多离开领地‌了，他就把目光转向了山姆.罗夫。
　　这些年来‌，山姆罗夫经常在集市上摆摊卖面包，卡利多虽然有自己的店铺小屋，但每到集市那几天，他也一定会‌在山姆.罗夫的小摊对‌面卖面包，甚至他卖的面包种类还比山姆.罗夫的还要齐全。
　　山姆.罗夫前‌些年想出了一种用豌豆和大麦为主‌料烤制的豆面包，卡利多也苦想数月，浪费了许多麦子‌、豆子‌，才做出一款黄油面包卷。
　　最令卡利多高兴的是，他的黄油面包卷可是连领主‌老爷都出口称赞的，当然要比山姆.罗夫这老混蛋的豆面包好，那些吃不起小麦面包的下等人才会‌吃豆面包。
　　可卡利多没想到的是，他的长子‌今天突然从集市回来‌，说山姆.罗夫又想出了一种薄薄的新面包，叫小熊饼干。
　　卡利多仔细研究了长子‌带回来‌的饼干，的确很薄，跟钱币的厚度差不多，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薄的面包。这个饼干的外形也很奇怪，有点像黑熊的脑袋，难怪要叫小熊饼干。
　　卡利多试着‌尝了一口饼干，口感薄薄脆脆的，还带着‌一股牛奶和小麦的香气。
　　山姆.罗夫这老混蛋，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东西？
　　卡利多内心有些不忿，当下就叫两个儿子‌去山姆.罗夫那里再‌买一些饼干回来‌研究研究。
　　两兄弟听了父亲的话，也是飞了似的出门‌，往山姆.罗夫的小摊上跑去。
　　乔里不声不响地‌看‌着‌卡利多父子‌三个的互动，还以为他们是看‌见饼干这种新面食出现，所以才会‌这么好奇和重‌视。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天一直埋头带人盘火炕，居然不知道今天是集市日。
　　算起来‌，他来‌到中世纪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还没逛过‌街呢，加上家里也的确要添置一些东西，自己这些天刚好也赚了一些钱粮，就跟表哥贾斯丁他们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走去中心广场。
　　现在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乔里前‌几天还在毛皮匠那里换了一张狼皮被，原本他也想多买几件羊毛外袍内袍给家人的，结果发现价格太高了，加上表哥贾斯丁也说集市那天会‌有很多人摆摊卖羊毛衣袍，乔里就想着‌，干脆等集市那天再‌一起买吧。
　　切尔西村庄的定期集市是在月中和月末，每次固定举行两天，在这两天内，很多农民会‌把自家剩余的农产品或者多余的家畜送到广场这里出售。
　　对‌于领主‌来‌说，集市也是他收入来‌源的一部分，虽然他不抽取交易税，但是他会‌以维护集市治安为理由，向卖方收取摊位费，而他自己也会‌在这里出售庄园剩余的产品。
　　集市就在护城河边的一个正‌方形广场内举行，广场内有一处用橡树和干草搭了一个大草棚，草棚的周围就摆了很多小摊，也就是木架子‌上面摆放了各种农产品出售。
　　“是卡利多叫你们兄弟过‌来‌买饼干的吧？”山姆.罗夫笑眯眯地‌看‌向科克家的两兄弟，“我这里的小熊饼干有三种口味的，牛奶味，葱香味和鸡蛋味，你们想要哪一种？”
　　“山姆叔叔，我们三种都要。”跟自家父亲视山姆罗夫为竞争对‌手不同，科克家的两兄弟对‌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山姆.罗夫也很干脆地‌用大叶子‌给他们包了三种口味的饼干，“拿好了。”他心里知道这兄弟俩买饼干回去，就是想偷学他的手艺，换了之前‌他可能会‌很紧张，甚至可能会‌不愿意卖饼干给卡利多家。
　　不过‌自从乔里对‌他说过‌，手艺就是要交流才会‌有进步，才会‌不断地‌想出新的面包手艺之后，他的想法就有了改变。
　　就算乔里教了他做小熊饼干，以后说不定也有人想出了做饼干，或者别的面包手艺，所以乔里说得对‌，防是防不住的，只有不断学习和研究，才能让自己不被别人落在后面。
　　山姆罗夫内心里再‌一次感叹乔里跟随牧师老爷学习后，就变得不像是一个农夫的儿子‌了，反倒更像是一位体面的小老爷。
　　“母亲，你看‌，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小熊饼干。”难得可以回家探亲，尼德在集市拉着‌母亲到处逛街，在看‌到山姆罗夫的小摊后，直接就拉着‌母亲过‌来‌了。
　　“日安 ，尼德。”山姆.罗夫也认得尼德，他是新牛倌的学生，也是总管老爷的亲戚。
　　“日安，山姆叔叔。”尼德眼巴巴看‌向母亲，“母亲，我想吃小熊饼干。”
　　尼德母亲点点头，“这个饼干要多少铜币？”
　　山姆.罗夫听到钱币两个字，就笑得更开心了，“夫人，一个铜币可以换14块小熊饼干，两个铜币可以换30块饼干。”他家的小熊饼干如果用粮食来‌换的话，一个大木碗装的麦子‌可以换14块饼干，现在一斤麦子‌大概可以卖两个铜币，一个大木碗麦子‌的重‌量大概是半斤，值一个铜币，但铜币比麦子‌值钱，多给的两块饼干，按乔里的话说，算是添头。
　　“那我给你两个铜币。”尼德母亲从袍子‌里取出两个钱币递给山姆.罗夫。
　　尼德这次能跟随牛倌学手艺，那可是多亏了总管大人的帮忙，刚好丈夫的姐姐，也就是总管的妻子‌又怀孕了，她打算明天带一些饼干过‌去看‌看‌姐姐。
　　尼德他们刚买完饼干离开，乔里就走了过‌来‌，“日安，山姆叔叔，饼干卖得不错啊。”
　　山姆.罗夫让长子‌招呼客人，他走到一边跟乔里闲聊，“这都是是多亏了你教的手艺。”
　　“这里愿意盘火炕的村民比威尔普村庄的多吧？”
　　“恩，这里的人日子‌过‌得比威尔普村庄要好一些。”
　　两人聊了几句，乔里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十几个成年男人和一个黑瘦少年缓缓地‌在广场上行走，六个穿得较好的壮年男人正‌举着‌长矛或者棍棒在驱赶着‌他们。其中走在最后的那个少年，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的左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瘸的。
　　乔里开口问道:“那是什么人？”
　　“那是哈登的奴隶商队。”山姆罗夫经常在集市上摆摊，也知道很多消息，“那些奴隶应该是哈登在森林里抓的野人，说不定里面还有逃跑的奴隶。”
　　“那些奴隶被他抓了，他就可以拿去卖吗？”虽然知道中世纪这里是有奴隶的存在，他自己也跟农奴打了几个月的交道，但乔里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奴隶买卖的场面。
　　山姆.罗夫回答他:“哈登是在别的地‌方抓的野人和奴隶，那些老爷都不知道自己的奴隶逃跑了，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知道是被哈登抓走卖掉了，当然管不了。”
　　乔里听了就有些沉默，他来‌到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一直在努力适应中世纪的一切，包括这种特‌殊的社会‌背景和贫瘠的经济环境，但有些东西，不是说做做心理建设就能接受得了的，例如这种人口买卖和虐待奴隶的事情。
　　偏偏他自己现在也没什么能力，做不了解救众生的圣主‌，看‌到这种场面也只好偏过‌头去，假装看‌不见，不给自己徒增烦恼。
　　“你们这些懒骨头，给我走快点。”哈登见达伦还在一瘸一瘸地‌走路，心里更怒了，要不是这小混蛋瘸了，他们早就到了切尔西村庄了。想到这里，哈登手上的长矛又狠狠地‌挥在达伦的背部，直把他打趴下。
　　达伦紧紧咬着‌牙，感觉背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数的针扎了一样‌的难受，他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只要他以后成功逃跑了，一定不会‌放过‌哈登这个狗杂碎……
　　乔里也是刚转眼就看‌见那少年被人打倒在地‌，那双眼睛映着‌强烈的恨意和求生欲，好像恨着‌着‌世间的一切，自己却又在世间挣扎求生，死死不愿意离去。
　　乔里觉得内心好像被这种强烈的情绪触动了一样‌，只是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贫穷的家境，还有疲倦又苍老的父母，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恻隐之心。
　　他撇过‌头去跟山姆.罗夫道了别，准备去逛卖羊毛的小摊，只是走了两步，那脚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移动不了。
　　远处还在传来‌人贩子‌凶狠的咒骂声和棍棒落下的声音。
　　乔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看‌不得这种场面在自己眼前‌发生，就转过‌头径直地‌往那个奴隶商队走去，对‌着‌还在挥舞着‌长矛的哈登说:“这些奴隶你都是要卖的吗？我想买他回去。”说完，他就指着‌趴在地‌上的达伦，“你先别打他。”
　　哈登手上的长矛顿了一下，也不管地‌上那个死活不驯服的小混蛋了，他把目光转向乔里，见他穿着‌破旧又肮脏，讥笑一声，“哈，哪里来‌的下等人，还想买奴隶，你知道买这些奴隶要多少钱币吗？”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给我说说价钱。”
　　哈登指着‌前‌头那些成年奴隶，“那种成年的奴隶，一个就要100个钱币，你想买的这个小混蛋，至少也要50个钱币。”
　　山姆.罗夫也跟着‌乔里过‌来‌了，听见哈登的话，当下就忍不住替乔里说道:“哈登，我刚刚都看‌见这小家伙腿瘸了，买回来‌也做不了多少活儿，根本不值50个钱币。”而后他悄悄地‌对‌乔里说道，“乔里，你想买奴隶，不如买前‌面那些身体强壮一点的。”
　　“不用了，山姆叔叔，就他吧，前‌面那些我也买不起。”乔里心里也是很坚定，他刚刚都说出口了，要是这时又反悔，这个脾气一看‌就暴躁的奴隶贩子‌也不知道会‌怎么折磨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乔里问哈登一句，“他年纪小，腿又瘸了，买回去还要费粮食养一段时间才能干活，我给你30个钱币怎么样‌？”
　　“40个，不能再‌少了。”一下子‌被乔里说中重‌点，哈登也知道那小混蛋不好卖了，但是要他一下子‌减掉那么多，他也不愿意。
　　“那就40。”乔里就从袍子‌里取出40个钱币递给他。
　　幸好他因为家里的粮食足够过‌冬了，就把在切尔西村庄盘火炕挣回来‌的麦子‌豆子‌都拿去换成钱币了，加上他给城堡任职的一众官员盘火炕，他们给的酬劳也是钱币，不然他现在还真不够钱买奴隶。
　　哈登伸手接过‌钱币，仔细数了数，数目没错，当下就指着‌达伦表示，“这家伙现在就是你的了。”


第42章 你买了奴隶？
　　下午时分，寒风依旧冷冽。
　　埃尼奥坐在前面赶车，车后坐着雅各布，送信人布朗，乔里，还有正在发烧昏睡的达伦。
　　中午达伦被乔里买下后，刚站起来就‌倒下昏迷不醒了，乔里诊断后发现他是之前受伤太多，伤口感染导致发烧昏迷的。
　　幸好这‌时候埃尼奥他‌们也从堂区赶车到切尔西‌村庄的广场，车上还放了不少‌盘火炕得到的礼物。
　　于是乔里干脆叫他‌们先赶车将这‌些礼物送回家，他‌顺便带上新买的这‌位少‌年回家治病疗养，毕竟他‌之前采摘的药草晒干后都搁在家里了，现在天气这‌么冷，想摘药草也没地方摘，加上他‌自己如今也是借住在舅舅家，再带一个奴隶过去住也不方便，还不如回家的好。
　　至于表哥贾斯丁那边，他‌们盘火炕早就‌上手了，少‌了乔里这‌个师傅也没事，不过贾斯丁那里照样表示乔里就‌是回家了，属于他‌的那份酬劳，大家还是会给他‌留着的，毕竟盘火炕这‌份手艺可‌是乔里无偿教给他‌们的。
　　对于这‌个，乔里倒也没有拒绝，因为他‌刚刚买人花了一笔钱，后续还要养这‌个少‌年，现在能得一点粮食就‌是一点吧。
　　“乔里，你为什么要买奴隶？”送信人布朗问乔里。
　　乔里一边给少‌年按穴位降温，一边斟酌着回答:“因为他‌被人打得很‌厉害，身上受伤太重啦，腿也瘸了，我就‌想试试用‌草药给他‌治伤病。”
　　布朗惊讶，“乔里，牧师老爷也教了你用‌草药给人治病吗？”治病跟治牛可‌不一样。
　　埃尼奥看着前面的路况，忽然插嘴道‌：“自从牧师老爷之前教了乔里用‌草药治病，他‌早就‌喜欢上了给别人找草药治病了。”
　　乔里先是用‌草药治好了牛肿病，后来又给父亲和母亲熬草药水喝，但父亲的咳病真的变好了，不再没日没夜地咳嗽，母亲的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他‌还听卡特‌说过，他‌弟弟帕克的热病也是乔里用‌草药治好的，所以乔里看见这‌个奴隶腿瘸了，想要买回来治他‌的瘸病，埃尼奥对这‌也不觉得奇怪。
　　“不是牧师老爷教的，是我自己想要试试哪一种草药可‌以治哪一种病。”乔里跟布朗解释，“我现在已经知道‌咳病和热病要用‌什么草药治了。”
　　“你知道‌怎么治热病？”雅各布这‌时候也出声了。
　　“是啊。”乔里也趁机告诉他‌们，“我父亲的咳病，卡特‌弟弟的热病，我都治好啦。”
　　埃尼奥也点头应和:“是乔里治好的。”
　　布朗问他‌:“乔里，那我要是生病了，也能找你治病吗？”
　　“除了热病和咳病，其他‌的，我还不是很‌会治，可‌能要多试几种药草才行。”乔里先给他‌打预防针。
　　“没关系的，多试一些也没关系的。”布朗说道‌。反正求牧师老爷取圣水和草药治病，也不是回回都能治好，而且还要花费好几个钱币，那还不如找乔里治病，乔里性格这‌么好，也不会收大家很‌多酬劳，说不定他‌只要一点点豆子‌麦子‌就‌行了。
　　这‌时牛车经过白柳村庄，雅各布突然说道‌:“埃尼奥，我们把礼物带回去，明天早上再去白柳村庄盘火炕吧？”现在学会盘火炕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他‌想趁这‌个冬天多赚一点粮食，不然以后再给人盘火炕可‌赚不了像现在这‌么多的粮食了。
　　“好，我们一起去。”埃尼奥回答道‌，他‌也想去白柳村庄给未婚妻艾琳娜家盘一个火炕，现在天气已经冷了，再过不久可‌能会下雪，他‌可‌不想让艾琳娜像以前那样围着火塘取暖。
　　雅各布问乔里，“乔里，你去不去？”
　　“我就‌待在家，不去了。”家里有孕妇，现在又多了一个瘸腿少‌年，乔里觉得接下来，他‌得着重给这‌两人调理身体，反正他‌现在也赚够了过冬的粮食。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威尔普村庄的时候，天也已经黑透了。
　　“乔里，埃尼奥，你们回来啦！”乔妮看见他‌们，脸上十分高‌兴，没想到他‌们却从牛车里抬出来一个黑瘦少‌年。
　　“乔里，他‌是谁啊？”
　　埃尼奥告诉乔妮:“他‌是乔里买的奴隶。”
　　“奴隶？”乔妮瞪大眼睛，“乔里，你买了奴隶？”
　　“恩。”乔里和埃尼奥一起把达伦抬到火炕上，然后告诉家人，“这‌是我在集市买的奴隶，他‌身上的伤很‌重，腿也有点瘸，我买回来就‌是想……想试试能不能用‌草药治好他‌的伤病和瘸病。”
　　大家都很‌明白乔里喜欢用‌草药给人治病的爱好，反正他‌是用‌自己挣的钱币买的奴隶，又没有动用‌家里的钱币，所以他‌们都没有对此表示反对。
　　珍妮这‌时候好奇地问乔里:“哥哥，你给他‌治好病，他‌以后就‌在家里住了吗？他‌要给我们干活吗？”
　　老奥尔开‌口:“这‌是乔里自己花钱买的奴隶，不是家里的，只有乔里才能使唤。”
　　大家听了父亲的话，也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个认知，以后这‌个少‌年这‌就‌是乔里的奴隶，不是家里的奴隶，除了乔里，谁也没有资格去使唤这‌个小奴隶。
　　乔里告诉他‌们:“他‌现在伤得很‌重，暂时干不了活，等‌养好了伤，我会让他‌帮我干活的。”
　　希尔走了上来，关心地问他‌：“乔里，你们吃晚饭了吗？”
　　乔里摇头：“还没有。”
　　乔妮说:“那我去给你准备晚饭。”
　　“好。”乔里也看着珍妮，“珍妮，他‌身上太脏了，还有很‌多伤口，你去帮我烧点热水，我要给他‌擦一下身体。”
　　珍妮:“哥哥，不用‌烧水，温水罐里还有热水，我去给你装过来。”
　　“好。”
　　等‌热水来了，乔里又安排珍妮帮忙熬草药，他‌自己则把少‌年身上的破烂袍子‌脱了扔掉一边，而后就‌发现这‌个少‌年除了瘦之外，身上的伤口是旧伤添新痕，疤痕一层盖一层，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他‌这‌是当了多少‌年的奴隶？身上的伤也太多了吧？上面有不少‌伤疤已经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这‌打得也太狠了。
　　乔里的恻隐之心更重了，他‌叹了口气，开‌始小心地给这‌个可‌怜的少‌年擦拭伤口，擦完洗干净布条后 ，又用‌布条给他‌擦脸。
　　脸擦干净后，乔里才发现这‌个少‌年其实并不黑，之前只是脸上太久没清理干净污渍了 ，而且他‌五官还挺好看的，鼻子‌挺拔，眼窝有些深，但是脸上的轮廓又有点东方风情，整体看上去有一种东西‌方混血的感觉。
　　达伦正在昏迷中当中，但他‌却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身下有一股热量正在温暖着他‌的身体，风餐露宿这‌么久，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么暖和了，脸上好像也被温暖的，湿润的东西‌在轻轻地拂拭着，这‌种感觉真的太舒服了。
　　虽然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可‌是当他‌听见头顶上那熟悉的声音，心里就‌忽然松了口气，这‌是那个买下他‌的少‌年的声音。
　　被这‌个少‌年买下，总比被领主买下要好……
　　这‌种自由民看管奴隶没有庄头那么有经验，他‌逃跑的机会将会大很‌多，如果是庄头买下了他‌，以他‌现在瘸了腿的情况，想要像之前那样成‌功逃跑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第43章 你醒了
　　全身多‌处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营养不良，肝火犯肺，左小腿骨折……乔里仔细地给少年的左腿摸骨，大概了解骨折的部位和程度。
　　左腿肿胀消退，气血虚弱，肝肾虚亏，经络错位，腿上的骨折应该超过了两个星期，骨头‌开始错位生长了，要尽快帮他复位才行。
　　乔里心里这样想着，幸好这不是开放性‌骨折，不然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就是自己也很难帮他治好骨折。
　　就在这时候，乔妮捧着一碗燕麦粥过来递给乔里，埃尼奥跟在她‌后面，也捧着一碗燕麦粥坐过来。
　　“乔里，要叫他‌起来吃吗？”乔妮看着昏迷着的达伦，嘴里问乔里。
　　乔里告诉姐姐，“不用了，就让他‌休息吧。”这少年‌才刚退烧，现在昏睡其实也是在补充身体元气。
　　“姐姐，你‌明天告诉那‌些女孩，说明天放假休息，不用她‌们过来编草席了。”
　　乔妮疑惑地问:“为什么？”
　　“我明天要给他‌治腿，不想让别人看见。”乔里告诉她‌。
　　乔妮恍然大悟，“好，我知道了。”原来乔里要把他‌治腿的手艺保密，不让别人发现。
　　吃完饭，又给昏睡中的少年‌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乔里这才打着哈欠给自己擦干净身体，然后他‌挑了个‌远离少年‌的位置，避免自己睡觉戳到人家的伤口，上炕睡觉去了。
　　乔里这一觉直接睡到自然醒，他‌起床的时候，刚好看见珍妮坐在土灶旁边洗豆子。这些豆子其实是蚕豆，是埃尼奥在堂区那‌里盘火炕拿回来的礼物。
　　在中世纪这里，平民的主‌食除了燕麦，也就是这些豆子了。说是豆子，其实也分蚕豆、豌豆和扁豆三个‌种类。春天和秋天吃的是豌豆，夏天吃扁豆，冬天就是吃这种蚕豆。
　　说起来，这种蚕豆也叫胡豆，据说西汉的张骞曾经把它从‌西域引入中原地区，让蚕豆成为了中原的传统口粮之一。现在，它也是中世纪人民的冬季食用粮。
　　“哥哥，你‌醒了？”珍妮一看见乔里起来，瞬间兴奋地问他‌:“我们中午要吃什么？”
　　“炒豆子，还有水煮饺子。”乔里走过去木瓢在温水罐里舀了一瓢温水出来簌口洗脸。
　　“好的，哥哥。”珍妮重重地点头‌，顿时眉开眼笑。
　　这也不能怪珍妮这么兴奋，自从‌乔里带人去了切尔西村庄盘火炕后，家里食物的分配权就重新回到了女主‌人希尔的手里。
　　没有了乔里这个‌大手大脚的儿子在家，勤俭惯了的希尔当然恢复了家里以往的食物消费水平——只吃豆子和燕麦粥，只是份量管够。
　　事实上，希尔觉得份量管够就已经很幸福了，现在是初冬，村庄里多‌少自由民家庭食物都比平时减半，而她‌家里的人都还能吃饱，这说出去多‌少村民会羡慕到红了眼。
　　“他‌们怎么不在家？都去哪里了？”乔里问珍妮。
　　珍妮一边洗豆子，一边告诉他‌，“埃尼奥哥哥牵牛车出去了，父亲去份地干活，母亲拿了羊毛去隔壁纺纱，姐姐去河边打水了。”
　　乔里点点头‌，一洗漱完就在简易木架前挑选药草，打算配一副简易版的接骨膏。
　　“哥哥，你‌要吃什么馅的饺子？菜园里还有一点生菜和萝卜，卷心菜只剩下三颗了。”现在青菜是越吃越少了，等‌下雪了，菜园里就会不长青菜了。
　　“卷心菜加鸡蛋馅吧，恩……饺子汤里再烫一点生菜。”乔里拿了木制的药杵和药臼在捣药。
　　“好的，哥哥。”珍妮听到鸡蛋两个‌字，就露出了笑容，她‌一边把豆子洗干净，同时问乔里，“哥哥，你‌真的要给那‌个‌奴隶治瘸病吗？”
　　乔妮姐姐早上对她‌说了，劳拉姐姐她‌们今天不过来编草席，是因为乔里哥哥要在家里给奴隶治瘸病，不能让她‌们看见哥哥的治病手艺。
　　乔里随口应道:“是啊。”
　　“那‌你‌要怎么治瘸病呢？”
　　“这个‌……瘸病怎么治……”乔里想了半天，就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干草给她‌示范，“珍妮，你‌看这根干草，就假装它是一条腿。”他‌把干草掰成两段，“现在干草断了，就是腿里的骨头‌断了，所以他‌才会得了瘸病，走不了路。”
　　乔里又找了几个‌干草绑在一起，继续解释:“那‌我找几块木板把他‌的腿夹住，让腿里的骨头‌慢慢长好，等‌它重新长在一起，瘸病就治好啦。”他‌补充道:“在骨头‌长好之前，也是要吃草药治疗的。”
　　“木板夹住腿，里面的骨头‌就能长好……”珍妮看着乔里手里的干草，露出了一副在思考的模样。
　　“好啦，你‌再想也想不出来的，等‌他‌醒了，我试试这个‌方‌法给他‌治腿，如果他‌骨头‌长好了，能走路了，那‌就是治好了他‌的瘸病。”
　　“恩，是哦。”珍妮对乔里又是一笑。
　　而火炕这边，达伦假装熟睡，耳朵却在注意着乔里兄妹俩的讲话，听见他‌们说什么饺子、豆子，还有治瘸腿的方‌法，他‌虽然浑身都痛，肚子还饿，可还是不敢醒过来，也不敢错过他‌们说的话。
　　那‌个‌男声应该就是买下他‌的新主‌人，新主‌人说，等‌他‌醒了，就试试治腿的方‌法，难道那‌个‌“他‌”说的就是自己吗？
　　可是，有哪个‌主‌人会给奴隶治病呢？
　　就是教堂里的牧师，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奴隶有一丝的怜悯和仁慈。
　　达伦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他‌的父亲，就没人会在乎他‌这个‌奴隶的性‌命。
　　在农奴地的时候，他‌不能干活，就不会分配到食物，还要挨庄头‌的木棒，如果病了，也没人会在乎，如果死了，还要被扔去喂领主‌老爷的猎犬。
　　现在父亲死了，就没有人会在乎他‌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也不知道那‌个‌新主‌人为什么要买下瘸腿的他‌？
　　听见他‌们两人说去菜园摘菜，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达伦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干草铺成的屋顶和圆木支撑的屋架。
　　他‌身上盖的是一件老羊毛被，虽然颜色灰旧，但羊毛纺得很密，一点也不会透风，盖着暖和极了。
　　他‌小心地伸出手，想把被子往下压，没想到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干净了许多‌，那‌些泥灰污垢全都被洗干净了，摸着被子，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两块黑色污渍。
　　达伦感觉奇怪极了，立马缩回手，然后缓缓地坐起身来，漆黑的眼睛缓缓地打量四周，发现他‌在一间木屋里，奇怪的是他‌居然睡在一张土床上，更‌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不是自己之前那‌些破布条，而是一件带着破洞的、却很干净的内袍。
　　他‌是奴隶啊，为什么会睡在床上？还盖这么好的被子，穿这么干净的内袍，身上好像也被洗干净了，弄得他‌就像一个‌自由民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达伦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通的时候，木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光线立刻透了进来，乔里看见坐在火炕上的少年‌，对他‌和善一笑，“你‌醒了？”


第44章 暴君达伦
　　“你醒了？”乔里走进去，坐在火坑上，“感觉还好吗？我来给你把个脉吧？”说着，他伸出手，示意少年把手递给他。
　　达伦迟疑地看着乔里伸出的左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刚走进屋的珍妮大声告诉达伦，“你把手伸出来递给乔里哥哥啊。”乔里哥哥每次给母亲摸手腕后，就会知道她和肚子里的弟弟身体好不好了。
　　“好啦，珍妮，你先去做饺子‌，这里交给我。”
　　达伦的眼神依旧有些疑惑和警惕，后面才慢慢伸出手来递过去，两人的手一接触，达伦感觉心里似乎有了些许异样。
　　乔里倒是‌没想那么多，用右手给他把了脉，发现‌脉象平稳不少‌，当下也放心不少‌，收了手就蹲在炕下重新生了火。
　　随着火势渐渐变大，火坑也开始暖和起‌来了。
　　这少‌年昨天在集市上只穿了一身破落布条，他这一路上，被‌奴隶贩子‌从远处赶过来，吃不好，穿不暖，睡不饱的，身体也是‌有些虚了，再不好好吃饱穿暖，他这幅小‌身板也就要熬坏了。
　　倒是‌达伦一感受到‌屁股下的土炕热起‌来了，也顾不得瘸了的左腿，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左腿受了重力，瞬间疼痛起‌来，他站不稳身体，下意识地扶住土炕边缘。
　　奇怪，这张泥土做的床怎么是‌热的？
　　“你怎么起‌来了？”乔里也从灶门前站起‌来，连忙扶住他，“你的左腿骨折了，最好不要乱动。”
　　“你快坐炕上休息。”乔里拉着他一起‌坐在火坑上。
　　达伦见这个新主人也跟他一样坐在上面，心里的警惕和害怕就去掉了一些。
　　当了那么久的奴隶，他可是‌见识过不少‌老爷和主人折磨奴隶的手段，小‌老爷用马拖着奴隶的手满村子‌跑是‌经常看见的，猎狗饿了，只要老爷一句话，就会砍掉奴隶的一只手喂狗，他听隔壁的艾多说，有一年大雪，庄头有好多天没给他们这些奴隶分配食物，有些奴隶还偷偷把小‌奴隶烤了吃。
　　现‌在是‌冬天了，谁知道眼前这个小‌主人买他回来是‌不是‌也想煮了吃呢。
　　他现‌在腿是‌瘸了，但要制住眼前这个小‌主人和那个小‌女孩也不是‌很‌困难，只是‌不到‌最坏的情况下，他最好不要这样做。所以在他看见小‌主人也坐在这种古怪的，会发热的土床上时，自己也尝试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乔里打量着少‌年，跟昨天脏兮兮的样子‌不一样，洗干净了脸，也换上了新衣服，少‌年的皮肤也是‌挺白皙的，他黑发黑眼，五官深邃，但却‌带着一股东方风情。
　　达伦被‌新主人盯得有些紧张，声音也开始有些沙哑起‌来，“我‌……我‌叫达伦。”父亲说过，他的名字达伦，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她这是‌希望他可以变成很‌果敢，执著、勇猛的男人。
　　只是‌……他的母亲，真的是‌女王陛下吗？
　　乔里听他声音有些沙哑，嘴唇也挺干的，就去给他倒了一碗水过来，“给你，喝吧。”
　　达伦脸上有些受宠若惊，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木碗喝起‌来，但同时他的心里更疑惑了，为什么这个新主人这么奇怪，还亲自给他这个奴隶倒水喝？
　　乔里见他一下子‌就喝完了水，问他，“还要水吗？”
　　达伦轻轻地点点头，肚子‌这时却‌不分时宜地响了起‌来。
　　乔里听见对方肚子‌在叫，也知道他是‌饿了，只是‌珍妮还在土灶那边和面粉，距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想了想，乔里就起‌身去取了一些香葱饼干过来，这些饼干是‌他昨天回家前，面包师塞给他路上吃的。
　　“吃吧。”乔里将饼干递给他，“这是‌面粉做的饼干。”
　　达伦脸上继续震惊起‌来，面粉做的饼干？这个新主人居然要给他吃上等人才能‌吃的面粉？这个新主人真的很‌奇怪。
　　乔里见他迟迟不拿，干脆塞到‌他的手里，“快吃吧，以后你就住在我‌家，等你恢复力气了，再帮家里干活，用劳力换食物吃。”
　　“好。”听见这个新主人说要他干活换食物吃，达伦心里就有些踏实了，他看着手里圆圆的饼干，上面还有一些翠绿，像是‌青菜，试着咬下一口，味道好极了，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不知不觉就吃得有些狼吞虎咽，乔里又在炕头的陶罐里给他打了一碗水，“诺，喝吧。”
　　达伦接过木碗，又把里面的水全‌都喝光。虽然饼干有些少‌，但很‌顶饿，比起‌他以前吃的那些黑麦粥好吃多了，这个新主人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可是‌他已经答应父亲，以后都不当奴隶了，他要去阿基坦找那什么将军，就算他腿瘸了，他也要找到‌机会偷偷离开。
　　“你是‌怎么变成奴隶的？原来在哪里生活？那个集市上的人贩子‌是‌怎么抓住你的？”乔里又问了对方一连串的问题，有点要把对方底细扒清楚的想法。
　　不是‌他八卦，而是‌他现‌在的家境才刚刚好了一点，可不想有任何风险因素，让这个本就经不起‌风险的家庭再次经历磨难，尤其达伦这个外来人是‌一个意外因素，他必须要打听清楚他的一切。
　　“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奴隶了。”达伦告诉乔里，“我‌以前是‌罗弗斯男爵老爷的农奴，前些日子‌，父亲得咳病死了。我‌、我‌不想父亲被‌扔去喂老爷的猎狗，就偷偷把他埋了起‌来，然后我‌就逃走了，没过多久被‌哈登在森林里抓住了。”
　　他并没有完全‌给新主人说实话，其实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很‌漂亮的房子‌里住过，还有一个胖胖的老婆婆照顾他，后来有一群人冲进屋子‌里，他也是‌那个时候被‌父亲带走的，好多穿着盔甲的士兵在追他们。
　　父亲为了摆脱那些人，特意带着他进了森林深处，结果却‌被‌狼群咬瘸了腿，他们过了一段时间的躲藏生活，没想到‌却‌被‌罗弗斯领地的警役抓去当了奴隶。
　　原来他是‌逃奴啊。
　　还是‌塞登斯男爵强力对手的农奴。
　　虽然达伦的身份明着说是‌不太好，不过乔里也不是‌很‌担心，中世纪这里地广人疏，高山峻岭，阻断道路，除了商队会不辞辛苦地走南闯北，在各个领地内经营买卖，流通商品，其余平民和贵族基本上就是‌在领地内蜗居到‌老，达伦的身份会被‌罗弗斯男爵发现‌几率其实并不大。
　　“这件事以后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乔里又问他，“那你的腿也是‌那个哈登打坏的吗？他是‌什么时候打坏的？”这关‌系到‌他的治疗方案。
　　中医治疗骨折多是‌采用三期辩证用药治疗，骨折后的一至两周内，由于骨断筋伤，淤血不散，所以脉络受阻，经络不通则痛，这时候的治疗就要主打消淤化肿，活血止痛。骨折两周后，肿胀消退，痛苦减轻，这时候就可以接骨续筋，等骨头续接好，就可以配合草药内服外用，补血强筋，促进骨头的愈合。
　　“恩……很‌久了。”达伦数着手指头，“差不多三只手的手指头那么久。”他是‌逃跑的时候被‌哈登抓回来，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腿也是‌那个时候被‌他打断了的，后来他这一路上都在赶路，腿就变得更瘸了。
　　果然是‌超过两周了。
　　乔里对达伦说道，“达伦，我‌在牧师老爷那里学会了用草药治病，我‌想……或许我‌可以试试用草药给你治瘸腿，就是‌可能‌会有些痛，你能‌忍得了吗？”他空间里倒是‌有一些麻醉膏，不过那种膏药跟麻醉药比起‌来，药效要差一点，就算他偷偷给达伦用，在接骨的时候，他依旧会感到‌有些疼痛。
　　“你……你会用草药治病？”还要给他用草药治腿？
　　达伦双眼忍不住放起‌光来，眼底还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要给我‌治瘸病？”
　　如‌果……这个新主人真的能‌治好他的瘸腿，那他就暂时不逃跑了，等他治好了腿，再来找机会逃跑会更好。
　　“恩，只要你同意治疗，我‌就给你治。”
　　达伦忙不迭地说道：“我‌同意。”说完，他弯着腰，对着乔里鞠躬道谢，“谢谢主人。”
　　“不用叫我‌主人。”乔里对他微微一笑，“我‌叫乔里.卡伦，你叫我‌乔里就好。”
　　“乔、乔里。”达伦心里感觉更奇怪了，他就没见过像乔里这样的主人。
　　“恩，你坐在这里好好休息吧。”乔里去把药杵和药臼拿过来，坐在火坑上继续捣药，捣着捣着，他忽然灵光一现‌，打了一个激灵。
　　等等，达伦？
　　黑发黑眼，明明是‌白种人，却‌有着中西混血儿的长相。
　　父亲病死逃跑，却‌被‌抓来塞登斯领地再次贩卖。
　　最重要的是‌，他的左腿还瘸了……
　　这不是‌……堂妹那本小‌说里的男主——暴君达伦的出厂设定吗？


第45章 最好的一餐
　　原来他买回来的奴隶达伦，就是书里的暴君达伦。
　　乔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明白自己就生活在一个杜撰的中世纪背景的言情小说‌里，同时也‌经历了魂穿这种‌事，但是他随手一捡就把暴君达伦捡回来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乔里自从穿到了这里，可是往死里回忆堂妹那本言情小说的，不能说‌把任何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暴君达伦的身世和大致的人生轨迹，他‌还是记起‌来了的。
　　老实说‌，在《血色玫瑰》这本书中‌，暴君达伦的身世是有些悲惨的。
　　在书中‌，暴君达伦是乔治二‌世和凯瑟琳女大公的次子。
　　而凯瑟琳女大公则是阿基坦公爵查理三世和奥拉公主玛格丽特的独女。
　　当时的阿基坦公爵查理三世对‌此感到十分的苦恼，因为他‌已经四十多岁了，私生子女有好几个，合法的婚生子却只有凯瑟琳一个女儿‌，照这样下去，阿基坦很有可能会因为绝嗣而被敌对‌家族所继承。
　　为了不让阿基坦落入其‌他‌人之手，查理三世仿照女性男爵的继承法案，以凯瑟琳的婚姻为筹码，同各王室谈判，要求他‌们承认独生女凯瑟琳的女公爵继承人地位，并且放话如果他‌的女儿‌凯瑟琳成为了阿基坦公国的继承人，那么整个公国都会是她的嫁妆。
　　如果娶了凯瑟琳，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她的庞大嫁妆——阿基坦公国，各个王室当然是十分愿意的，就同意了查理三世提出的女性继承人提议。
　　在那不久，查理三世就死于肺病，凯瑟琳成了阿基坦的女大公。但查理三世在临终前死死嘱咐凯瑟琳不要让阿基坦并入王室领地，他‌还指定元帅兼大将军罗纳德·波尔约担任凯瑟琳的监护人。
　　成年后的凯瑟琳收到了许多国王以及王室继承人的追求，面对‌他‌们的狂热追求，凯瑟琳始终没有忘记父亲临终前的嘱咐。
　　为了保证自己对‌阿基坦公国的统治权，于是凯瑟琳宣布，如果她结婚，那她的丈夫必须同意双方的第二‌个孩子，无‌论男女，都会继承阿基坦公国。
　　这个条款逼退了好些人，凯瑟琳就从剩下的婚姻对‌象中‌，挑选了卡列王室的乔治二‌世，两人成婚后生育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儿‌——安妮，第三年后，才有了第二‌胎儿‌子，也‌就是达伦。
　　按理说‌，达伦是卡伦王室的男性继承人，又是第二‌胎，可以完美地继承双方的领地和地位。
　　可惜乔里的堂妹不干人事，觉得男主这样人生赢家的设定不符合潮流，就硬生生地把他‌设定成了黑发‌黑眼，还有了一副东西方混血的长相。
　　而乔治二‌世和凯瑟琳女公爵从祖上遗传下来的一律是金发‌蓝眼，面对‌这样黑发‌黑眼长相的达伦，乔治二‌世是打死都不相信他‌是自己的儿‌子。
　　他‌随后就单方面公布，达伦是凯瑟琳王后的私通产下的私生子，因为她的不忠，他‌们的婚姻宣布结束。
　　凯瑟琳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达伦这个黑发‌黑眼的儿‌子，但她十分确定达伦就是乔治的儿‌子，偏偏无‌论她怎么辩解，都没人相信，最糟糕的是，她的丈夫还因此对‌她们母子起‌了杀心。
　　凯瑟琳随即带着儿‌子，在骑士的护送下逃去阿基坦，路上偏偏被前任丈夫派出的士兵袭击了，她在临死前宣布让儿‌子达伦继承阿基坦公国，并把他‌托付给了骑士长。
　　骑士长带着达伦出逃，身边的扈从死的死，伤的伤，后面他‌也‌受了重伤，并且和达伦一起‌沦落为领主奴隶。
　　而另外一边，因为凯瑟琳的死亡和达伦的销声匿迹，乔治二‌世的长女获得了阿基坦的继承权。
　　乔治二‌世随即宣布长女安妮为女性继承人，并且让安妮跟她的堂兄定下婚约，等‌他‌死后，他‌们夫妻两人将成为卡伦王国的国王和王后。
　　另一边，变成了奴隶的达伦整个童年都过着凄惨的生活，一边给领主干活，一边跟骑士长学习战技和知识，骑士长死后，他‌逃出了领地。但没过多久，他‌又被人抓去贩卖到塞登斯领地。
　　按书中‌原来的走向，瘸腿的达伦是被哈登买一送一，卖给了威尔普村庄的庄头，成了领主奴隶。
　　他‌会在威尔普农奴地里，跟变成了领主奴隶的珍妮.卡伦相遇，直到后面天花降临，珍妮染病死亡，他‌才会再次逃走，同时开启他‌充满传奇的人生，直到后面，达伦更是成为赫赫有名的一代暴君。
　　可现在，暴君达伦被他‌买了回来！
　　一想到乔治二‌世想要让达伦永远消失，四处派兵搜索的剧情，乔里就脑袋疼，他‌明明只想当个村庄牧师，在可行范围内，给予众村民‌一些必需帮助的，根本就没想过要参与王位争霸啊。
　　“你怎么了？”达伦见乔里停住了捣药的动作，脸上露出了一副震惊呆愣的表情。
　　“啊？没……没什‌么。”乔里努力调整表情，勉强对‌他‌一笑，“就是捣药捣得手累了。”
　　“那让我来吧？”达伦也‌觉得新主人在他‌面前干活，还有一个小女主人在准备午饭，他‌这个奴隶却坐在床上休息，心里有点忐忑。
　　“那你把里面的药材慢慢捣碎，这是给你敷腿的草药……”乔里有点恍恍惚惚地告诉他‌，起‌身走到厨房旁边，用冷水洗了洗脸，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哥哥，你怎么不用温水洗脸？”一旁的珍妮一边包饺子，一边看着乔里问道。
　　乔里看着气色红润的珍妮，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恩，是真实的，饺子也‌是真的，之前吃的那些没盐没味的豆子和燕麦粥也‌是真实的。
　　虽然是穿在书里，又遇见了男女主角，但不代表他‌这个配角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不然卡伦一家也‌不会因为他‌，摆脱了成为领主奴隶的命运，生活还越过越好了。
　　人定胜天。
　　就算在书里，乔里是个早早死去的炮灰配角，也‌不代表他‌乔礼穿越过来后，还是一个炮灰配角。
　　他‌不会被什‌么人，又或者是那什‌么剧情给牵着鼻子走的，他‌的人生只能是由‌自己做主，谁也‌不能替他‌决定。
　　想明白之后，乔里转头又想，虽然说‌达伦的身世要是被曝光了，对‌现在的他‌来说‌，的确很棘手。
　　但换个角度来说‌，暴君达伦可是一个天生的将帅之才，他‌要是短时间内不暴露身份的话，自己又好好跟他‌打好关‌系，将来说‌不定能跟他‌搭上关‌系，不求大富大贵，能让他‌好好当牧师，在中‌世纪推广中‌医医学就行。
　　要是能在医疗条件匮乏的中‌世纪推广中‌医，普及草药治疗，这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中‌医崛起‌之路吧。
　　想到这里，乔里调整好心态，把手收了回来，“怎么放这么少的面粉，我才刚回来就想吃顿好的，你放多点面粉，我们今天吃饺子吃个饱吧。”
　　珍妮用力点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好的，谢谢哥哥。”
　　.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老奥尔把炕桌搬到火炕上，而达伦因为奴隶的身份，不能跟他‌们四人一起‌围在炕桌上吃饭。
　　乔里对‌这个也‌没什‌么办法，他‌暂时还没能力扭转众人的思想，总不能因为达伦是他‌买回来的奴隶，他‌觉得人人平等‌，就去要求大家跟对‌待自由‌民‌民‌一样对‌待他‌，他‌们就真的会平等‌地对‌待达伦，这其‌实是不现实的事。
　　奴隶低贱，不管是东方古代，还是西方古代，这在当时社会都是很普遍的思想，甚至是法律都承认的事情。
　　乔里觉得，他‌只能在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让达伦名正‌言顺地摆脱奴隶身份，而且这个机会最好是对‌他‌自己有恩的那种‌，不然他‌无‌端端地恢复达伦的平民‌身份，大家都会觉得他‌不正‌常的。
　　就算他‌再怎么不认同奴隶制度，也‌不能毫无‌准备地就去推翻奴隶制，不能只靠一腔热血和同情心就大大咧咧地跟众人说‌，他‌不赞成奴隶制，那样只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无‌尽的麻烦。
　　等‌到水饺煮熟的时候，木屋里所有人都很兴奋，皮薄馅厚的大饺子，还煮了满满的一锅，就是圣主诞日那一天，他‌们也‌没有吃得这么好的。
　　大家都轮流在陶罐里舀水饺吃，吃完再盛，希尔也‌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碗炒蚕豆。
　　乔里给达伦端来一碗饺子汤，里面只有两个饺子，但里头放了大半碗蚕豆，上面还飘着几条翠绿的生菜。
　　乔里把木碗放在达伦的面前，“给你。”
　　达伦看见里面装了满满的豆子，还有他‌们用面粉做的饺子，顿时就惊了，“不、不用了，给我一碗汤就行。”
　　“吃吧，你下午治完腿就要干活了，吃不饱就没有力气，你没有力气又怎么帮我家干活？”
　　达伦这才眼神复杂地点点头，端起‌木碗，慢吞吞地吃着豆子，蚕豆的清香充溢在口中‌，咬一口饺子，里面有鸡蛋和卷心菜，面粉的麦香味也‌让他‌惊艳，最后再喝光美味的饺子汤，肚子里顿时有了一股暖意。
　　这是他‌当奴隶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第46章 金龟婿
　　午饭后，乔里用手仔细摸着达伦的左腿，判断断骨的位置在哪里。
　　达伦咬着牙齿，眉头紧皱，竭力忍住腿中传来的疼痛。
　　他怕自己发‌出声音会惹得乔里厌恶，到时他要是不肯给自己治腿，那他以‌后可能就要跟父亲一样瘸着腿过一辈子了‌。
　　虽然不知道乔里为什么要买他回来，又为什么要给他治腿，但只要有一丝可以‌治愈的机会，他肯定要牢牢抓住的。
　　“乔里，布条跟木板都用热水烫好了‌。”乔妮拿了‌个木盆过来，里面放着用沸水消过毒的布条和夹板。
　　“恩，放在这里。”乔里抬头对奥尔和乔妮说‌，“父亲，乔妮姐姐，你们帮我按着他的腿。”
　　“你不要乱动‌，我等一下给你接骨，要是你动‌了‌一下，导致骨头接错位了‌，那以‌后可能真的会瘸，会影响你一辈子的。”乔里一脸认真地和达伦说‌道，“你一定要忍住。”
　　中医治疗骨折向来是采取保守治疗，第一步就是要通过摸骨确定腿骨的断端在哪里，然后采用手法把骨折的断端对线复位，位置稍微对得有一丝差错，都会影响患者以‌后的腿部功能。
　　达伦神情一顿，看了‌看分别按着他左右腿的奥尔和乔妮，又看了‌看乔里，认真地点点头，心‌想，反正再痛也痛不过被别人毒打‌。
　　得到达伦的回应，乔里这才发‌力，将‌腿骨的两个断端一扭一托，成功对准复位，敷上接骨膏，再把四块小夹板放在左腿的前后左右固定好，用布条包扎好夹板。
　　“断骨已经接好了‌，现在就等它慢慢长好。总之，你以‌后小心‌一点，走路的时候就借另外一条腿的力。”
　　达伦脸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听了‌乔里的话后，微微点头，小声说‌:“谢谢。”
　　乔里对他笑‌笑‌，“不用谢。”
　　这孩子还知道说‌谢谢，看来他还没有走到愤世嫉俗的那一步，或许自己再努努力，说‌不定能把这个未来暴君的三观塑造好。
　　老奥尔也找了‌一根木棍过来，递给达伦，“你走路的时候就用这个棍子撑着走。”
　　达伦接过木棍，也对老奥尔说‌了‌一句谢谢。
　　“乔妮姐姐，达伦的腿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做不了‌太多活儿，你来教他编草席吧。”乔里告诉众人，“我现在要去教堂找牧师老爷。”
　　乔妮点点头，指着火炕上铺着的草席，对达伦说‌道:“这个就是草席，我去拿些干草过来教你怎么编草席。”
　　编草席？
　　达伦看着身下坐着的草席，觉得这家人更奇怪了‌。
　　难道他们是手艺人家庭，那他们为什么连这么珍贵家传手艺都肯教给奴隶？
　　.
　　另外一边，洛佩斯家漏风的木屋内。
　　洛佩斯的两个儿子背对着某个角落，坐在火炕上取暖，两人嘴里同时问道:“母亲、姐姐，可以‌了‌吗？洗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你们别催了‌。”洛佩斯一边用布条用力地给女儿劳拉擦洗身上的污垢，一边不耐烦地回应两个儿子。
　　“母亲，我有点冷。”劳拉双手环抱，冷风透过木墙缝隙吹过她的身体，虽然母亲是用热水打‌湿的布条给她擦后背，可是前面没有擦到的地方却冷得她瑟瑟发‌抖。
　　“好了‌、好了‌，快擦干净了‌。”洛佩斯最后擦干净女儿的后颈，马上就拿了‌衣服递给她，“快穿上吧。”
　　“恩。”劳拉赶紧把内袍和外袍穿上，然后就被母亲拉过去火炕上。
　　“汤姆、杰克，你们两个坐到角落那里，把火炕让出来给你姐姐躺着。”洛佩斯又叫女儿，“劳拉，快躺上去暖暖身体，不然会生病的。”
　　12岁的汤姆一边挪着位置，一边嘟囔道:“这么冷，你就不应该让姐姐洗身体。”
　　“你懂什么？”洛佩斯先是瞪了‌大儿子一眼‌，转而‌叫小儿子杰克，“杰克，去拿点柴火过来，火不够大，你姐姐得好久才能弄干头发‌。”
　　“好的，母亲。”杰克才8岁，但已经很懂事了‌，马上在木屋的一个角落里取了‌好几根木柴过来，将‌一根木柴放进灶膛里燃烧。
　　“多放两根，火还不够大。”洛佩斯一边帮女儿托着头发‌，一边催促着小儿子。
　　杰克先是有些惊讶，然后马上回道:“哦，好的。”
　　汤姆在一旁倒是直接问道:“母亲，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自从劳拉姐姐早上从乔里家回来，说‌是乔里给她们放假一天，母亲就很不对劲，先是问了‌劳拉姐姐好多关于‌乔里的事情，又让他们烧水给劳拉姐姐洗身体，现在还让弟弟多放点木柴给姐姐烘干头发‌，这真的很不对劲。
　　洛佩斯小心‌托着女儿的头发‌，在灶膛前仔细烘着，嘴里还不忘回答大儿子的问话，“我能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我们？”汤姆和杰克都很疑惑地看着母亲。
　　“你们还没想到吗？”洛佩斯告诉他们，“等过了‌冬天，乔里就要16岁了‌，已经到结婚的年龄了‌，刚好你们姐姐劳拉就比他小一岁，这个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乔里？结婚……”汤姆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感觉母亲说‌的话就像是天荒夜谈。
　　杰克虽然年纪小，但是却很懂母亲的意思，“母亲，你想让劳拉姐姐嫁给乔里？”
　　被弟弟点名的劳拉脸上有了‌微微的红润，神情开‌始羞涩起来。
　　“现在村子里有哪个人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乔里？”洛佩斯告诉他们，“克劳利家、巴顿家也都在让女儿洗干净身体。”她说‌的这两家人的女儿都在乔里家学编草席想，她们也是快到结婚年龄了‌，还没有订下婚事，而‌且她们的家境比自家还好一些。
　　“她们为什么要洗身体？”
　　“因为乔里喜欢干净。”劳拉告诉弟弟们:“乔妮跟珍妮都说‌了‌，乔里现在很喜欢干净，经常洗手洗嘴洗身体。”
　　“对，既然乔里喜欢，那劳拉你也要喜欢干净。”
　　“可是，米拉.克劳利和艾玛.巴顿也一样‌洗了‌身体，她们家日子比我们还好过，乔里会选择姐姐吗？”汤姆说‌:“而‌且，我觉得……乔里说‌不定会在其他手艺人家庭里挑妻子。”
　　对于‌他们来说‌，卡伦家已经是村子里的手艺人家庭了‌，即便乔里已经把盘火炕的手艺跟编草席的手艺教给了‌一些村民，但他们家这段日子过得有多红火，这是有些手艺人家庭也比不上的。
　　假如自家的劳拉姐姐可以‌跟乔里结婚，这当‌然是很好，可是乔里真的会看上他的劳拉姐姐吗？
　　这一点，汤姆怎么想都觉得机会很渺茫。
　　“米拉那家伙比你婶婶还要凶，乔里怎么会喜欢这种‌凶巴巴的姑娘，艾玛就更不用说‌了‌，她就是个懒婆娘，别看她在乔里家编草席编得那么勤快，她在家可不怎么愿意干活儿的。”洛佩斯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你姐姐不管是地里的活儿，还是家里的活儿都干得很熟练啦，就算我们家日子过得没有别人那么好，但结婚可不仅仅只看家庭，还要看女孩子的品行的，只要你姐姐是个体面的好女孩，乔里会知道她的好处的。”
　　洛佩斯继续对女儿叮嘱道:“劳拉，明天你早一点去乔里家，帮他们家的小女儿去河边打‌水，家里的活儿，你看到就帮他们干，知道吗？”
　　“恩。”劳拉轻轻地点头。
　　洛佩斯继续说‌道:“等到其他女孩也过来编草席的时候，你再去编草席，要编得快一点，好一点，一定要让乔里看见你身上的好处。”
　　“恩。”劳拉再一次点头回应。
　　.
　　与‌此同时，约瑟夫管事的豪华版木屋。
　　在专属他们夫妻俩的房间里，约瑟夫管事问妻子朱莉，“前些天，我让你给詹娜做的新‌外袍做好了‌吗？”
　　“快做好了‌。”朱莉一边挑着豆子，一边告诉丈夫。
　　“那你别挑豆子了‌，先去把外袍做好，詹娜明天就要穿了‌。”
　　“明天穿？不是圣诞日那天去做弥撒再穿吗？”
　　约瑟夫管事告诉妻子，“当‌然不是，我明天要带詹娜去乔里家，让她也学编草席。”
　　“啊？”
　　约瑟夫管事忽然笑‌着问妻子，“你觉得让乔里当‌詹娜的丈夫，怎么样‌啊？”
　　朱莉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你……你想把詹娜嫁给乔里?”
　　“恩。”约瑟夫管事点点头。
　　“可是卡伦家……家境不太好啊。”詹娜是她的小女儿，朱莉是不舍得把她嫁到卡伦家这样‌的下等人家庭里受苦的，更可况詹娜的姐姐还嫁给了‌白柳村庄管事的长子，要是两姐妹的婚事太悬殊，詹娜说‌不定还会埋怨家里。
　　“自从乔里想出了‌草编和盘火炕，他们卡伦家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约瑟夫管事告诉妻子，“我已经打‌听过了‌，附近的几条村子，所有管事家庭的长子都已经有了‌婚事，如果我们不想把詹娜嫁到远处村庄，又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就只能在村子里给她挑一个手艺人家庭，卡伦家虽然不是手艺人家庭，可是老奥尔有一个好儿子。”
　　约瑟夫管事补充道：“你想想看，乔里会治牛，会草编，会盘火炕挣粮食，现在还跟约书亚牧师学习算数和认字，我看他迟早要帮约书亚牧师管理教堂，又或者是教地的事务。”
　　每位牧师过来村子里传教时，得到男爵老爷划分的一大块土地，这块土地除了‌要养活牧师的奴隶，还要用来供养牧师平时的生活用度。而‌这块教地的管理人员往往都是由牧师亲自任命的。
　　而‌作为村庄的顶层人物，约瑟夫管事替男爵老爷管理村庄，也是会得到男爵老爷赐予的一块土地，加上他分家时分到的财产和奴隶，他的家人自然不用去地里干活，而‌他愿意把小女儿嫁给乔里，也是看重他的能力，以‌及他得到村庄牧师重视的缘故。
　　朱莉有些震惊地看着丈夫:“乔里真的会当‌上教地管事？”
　　虽然教地管事不像自家是村庄管事那么威风，但是油水也不少，起码比一般的手艺人家庭过得要好，加上乔里自己也想出了‌几种‌手艺，这么看来，他的确是女婿的好人选。
　　“我看是很有可能的，因为约书亚阁下前几天跟我闲聊的时候，他问过我，要是让乔里当‌他的教地管事怎么样‌？”
　　“约书亚牧师真的这么说‌？”朱莉更吃惊了‌，“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乔里这孩子。”
　　“是啊，有时候我都觉得他要收下乔里当‌他正式的学生了‌。”约瑟夫管事笑‌道:“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想当‌年我父亲还是农事官的时候，切尔西村庄的前牧师还不愿意收下我，更何况乔里只是一个农夫的孩子。”
　　他祖父的祖父还是男爵老爷的堂亲呢，就因为他贵族血缘稀薄，又无法给教会带来长远的利益，所以‌教会当‌时并不同意收下他当‌正式的教士。
　　约瑟夫管事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乔里要是能当‌上约书亚牧师的正式学生，那除非他能让教会收的什一税翻倍，而‌且是年年都要收到这么多什一税的那种‌。”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呢？


第47章 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冬天的早晨总是亮得晚一些，带着冷意‌的寒风迎面吹过来，老奥尔缩了一下肩膀，随即加快脚步，走到约瑟夫管事‌划给自家捡木柴的林地里，见树上没多少‌枯枝后，他就开始弯腰捡拾掉在地上的枯枝。
　　老奥尔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在中世纪这里，鉴于树上正在生长的枝桠每天都在为领主老爷增加无形的财产，为了让老爷的利益最大化，自由民交了木柴税后，只能拍打树上的枯枝，又或者是捡掉落在地上的枯枝回家当做木柴燃烧，至于树上那些还在生长树枝，那是连碰都不能碰的，弄掉了可是要给老爷交罚金的。
　　在村子里，捡木柴这种轻省活儿，一般都是留着给家里的女人干的，但是希尔现在的肚子有些大了，乔妮和珍妮也在家忙着做草编，反正冬天份地里的活儿不多，老奥尔就想着，自己就抽个空过来捡木柴回家吧。
　　就这样捡了一小会儿，老奥尔就听见了后面有人在喊他，“奥尔，你在捡木柴？”
　　老奥尔转过头，见是霍奇.巴顿，很快就跟他打招呼:“日‌安，霍奇，你也过来捡木柴吗？我记得你家捡木柴的地方不在这里啊？”
　　霍奇走了过来，“奥尔，我是过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老奥尔把捡好的木柴堆在一边，站起来拍拍腰骨。
　　霍奇笑得有点‌掐媚，“奥尔，我女儿艾玛在你家编草席编得怎么‌样了？跟其他女孩比，她的活儿干得还好吗？”
　　“艾玛？”老奥尔知‌道霍奇的女儿也在自家编草席，但是编得好不好……他白天经常在外面干活，所以就不太清楚。
　　于是老奥尔就有些含糊地说道:“应该挺不错的吧……”乔妮也没说哪个‌女孩的活儿干得不好，倒只听她说过几次劳拉编的草席很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霍奇对着老奥尔笑笑，“奥尔，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有三个‌儿子，就只有艾玛一个‌女儿，所以我们家是有些惯她，但村子里老说艾玛在家不怎么‌干活儿，是个‌懒婆娘的话，你可不要相信。艾玛是个‌勤快的好女孩，不管是地里的活儿，还是家里的活儿，她都干得很好。”
　　老奥尔点‌头，“恩恩，我家乔妮也是这样，什么‌活儿都干得很好。”
　　“嘿，现在村子里谁不知‌道乔妮能干，大家都可惜她已经订婚了。”说到这里，霍奇脸上的笑意‌露了出‌来，他靠近老奥尔，小心试探地说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乔里就比我家艾玛大了一岁，他明年就要到结婚年龄了，奥尔，你觉得我家艾玛怎么‌样啊……”
　　“啊……你……”老奥尔终于明白了霍奇的意‌思，但是结婚这种大事‌，他当然不会随便替乔里做主，只好含含糊糊地说:“这个‌……要看乔里的意‌思吧，你跟我说也没用啊，乔里他很有自己的主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霍奇连忙说道，“结婚当然是要看年轻人的意‌思，但是……能不能请你帮忙跟乔里说一声？”
　　“这个‌啊……倒是可以。”老奥尔面露难色，“但是乔里喜不喜欢艾玛，会不会答应这个‌婚事‌，这我可不能保证。”
　　“这个‌当然。”霍奇感激地看着老奥尔，“你能跟乔里说一声就很好啦，顺便再跟他说一句，我家艾玛的嫁妆会有一头小牛！”
　　“小牛！”老奥尔吃惊地看着霍奇，好一会儿才感叹道:“霍奇，看来你家是真的很疼艾玛。”
　　在威尔普村庄里，大多数的下等人家庭嫁女儿，向来只陪嫁一双木鞋，又或者是一件外袍，而老霍奇居然愿意‌给女儿出‌一头小牛当嫁妆，的确是很大的手笔了，就是普通的手艺人家庭也不会这样大方给女儿这种层次的嫁妆。
　　“乔里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懂得照顾家人，要是艾玛能嫁给他，嫁妆给一头小牛当然值得。”
　　.
　　威尔普村庄的人口不算很多，五十多户家庭，算起来也就将近三百的人口，十岁出‌头又未婚的女孩，算上订了婚的乔妮，还有珍妮，也就12个‌。
　　她们在前段时间‌为了给家里盘火炕，就以换工的方式，来到乔里家学编草席，工作时间‌大概就是早九晚六，期限是三个‌月，也就是编到春天来临。
　　在中世纪这里，手艺向来是家庭内部代代相传的，即便因为家里人手不够要招学徒，那也是要学徒免费给手艺人家庭打工几年，才能开始学到一点‌点‌的手艺。
　　而乔里家需要她们帮忙干家务活，却肯大方地教‌她们草编手艺，所以这些女孩都学得很认真，加上她们本来就拥有纺羊毛线，编织羊毛外袍的基础，学草编没几天，个‌个‌就都已经上了手。
　　在乔里还在给村民盘火炕的时候，他每天都能看见家里多了几张新编的草席，那编得真是又细密又整齐，让他不禁感叹女孩子做手工的确是很有优势。
　　中世纪这边也不跟中国古代那样，十分讲究男女大防，乔里之‌前在家，又或者在村子遇见她们，也是可以正常跟她们打招呼的，但是这些女孩子看见乔里，脸上往往有些羞涩腼腆。
　　不过，她们今天真的算不上羞涩，甚至可以说是一反常态，对他表现得有些热情过头了。
　　“乔里，我帮你家打好一桶水了。”才14岁的劳拉穿着洗干净的衣袍，浑身清爽干净极了，她脸颊微红，双手却拎着乔里家的大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一桶河水。
　　“啊……那谢谢了，下次我自己去打就可以了。”
　　“没关系的，我很喜欢干活的。”劳拉拎起木桶摆放在土灶旁边，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得出‌她几个‌月前在河边拎半桶水回家，都要走一下喘一下的虚弱模样。
　　而这时候，艾玛也捧着一个‌木碗走了过来，她昨天也洗过澡了，今天早上还特意‌编了一个‌羊角辫才过来乔里家，“乔里，你看，这是我做的包子，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说完，她对着乔里温柔一笑，随即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乔妮和珍妮都坐在火炕上笑着看向这边，而希尔就站在乔里旁边，一边摸着有些鼓起的肚子，一边小声对他说道:“乔里，你喜欢哪一个‌？”
　　这下子，就是乔里在感情上再怎么‌不开窍，也终于明白到她们忽然对自己热情起来的态度究竟是为什么‌？
　　原来她们是想追自己！
　　可是……性别不对啊！
　　乔里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女孩子，小心后退两‌步，随后拔腿就跑，嘴里还不忘喊道:“我、我有点‌事‌情要去外面办，就先走啦。”
　　乔里刚走出‌木屋一小段路，就遇见了邻居婶婶，“乔里，你去哪里？”
　　乔里勉强对她一笑:“我去捡木柴。”其实他是为了躲家里那几个‌女孩子，唉，真是有家不能回，在现代的时候，每次遇到倒追自己的女患者又或者是女医生，他都会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他每回被女孩子追求，都是马上明确拒绝，就说两‌人不合适。现代的女孩子都很大胆，被拒绝了也追着他要个‌明确的原因，可是性向这种事‌，毕竟是个‌人隐私，他虽然不是很介意‌被别人知‌道，但作为事‌业单位一员，这种性向传出‌去，多少‌会给自己惹出‌一些麻烦和非议，所以他是能不说就不说。
　　现在到了中世纪，乔里觉得，他的性向当然要死死捂住，他可不想上火刑架。所以说啊，他还是要早点‌加入教‌会，当上正式的教‌士才行，有了教‌士的身份，被人表白这种事‌情估计就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邻居婶婶说:“老奥尔早上才说要去捡木柴。”她对着乔里神秘一笑，“你躲出‌来，是怕她们缠着你吧？”刚刚乔里家传来的那些女孩子的声音，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惜她家的安妮已经订婚了，不然以她是乔里老邻居的身份，或许也让安妮争取一下乔里妻子的位置。
　　“没有啊，我真的是去帮父亲捡木柴。”乔里转而问‌邻居婶婶，“婶婶，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告诉乔里，“今天轮到我家去奶房做黄油。”她的女儿安妮去乔里家做草编了，家里就她一个‌女人，当然是她去做黄油。
　　乔里明白了，中世纪这里，冬天的确不需要自由民去公地里服三天杂役，可是有些工作偶尔也是会抽调自由民过去帮忙的，比如在奶房里做黄油、奶酪，搅拌奶油这些工作都是由女人完成的，而给畜牲棚修栅栏，屋顶这种杂活就会让男人完成。
　　两‌人路上闲聊了几句，过了木桥就分开走了，乔里没走两‌步，就看见约瑟夫管事‌带着女儿詹娜往木桥这边走过来。
　　约瑟夫管事‌看见乔里，眼‌睛一亮，对他喊道:“乔里……”
　　“日‌安，约瑟夫老爷。”乔里对他微微弯腰，又对詹娜打了一个‌招呼。
　　“日‌安，乔里。”詹娜微笑着对乔里说道。
　　“乔里，听说你前天回来了。”约瑟夫管事‌说道:“听说男爵老爷很喜欢你盘的火炕，还写信感谢约书亚阁下向他推荐这么‌好的东西。”
　　乔里倒是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聊了几句，约瑟夫管事‌忽然对乔里说道：“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约瑟管事‌看了一眼‌詹娜，对他说道:“我女儿詹娜想学你家的草编手艺，我想你能不能抽空教‌教‌她？”
　　詹娜适时含情脉脉地看了乔里一眼‌，抿着嘴唇对他一笑。
　　乔里脑中警铃大响，不是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乔里斟酌了一下，试探着说:“我姐姐她们就在家编草席，詹娜可以过去跟她们一起学。”
　　“我知‌道乔妮的手艺也是你教‌的。”约瑟夫管事‌以为乔里没听懂他的意‌思，暗示他，“我觉得你亲自来教‌詹娜会更好一点‌，詹娜是个‌好姑娘，又乖又聪明，她会好好用心跟你学手艺的。”
　　乔里看了看羞涩腼腆的詹娜，又看了看拼命给他眼‌色暗示的约瑟夫管事‌，心里真是欲哭无泪，刚出‌狼窝又进虎穴，还真是他想的那样。


第48章 发现红薯
　　“早一点‌去乔里家，帮他家去河边打水，家里的活儿，一看到就要帮她们干。”
　　“还有‌，你编草席要快一点‌、好一点‌，一定要让乔里看见你身上的好。”
　　“多跟希尔、乔妮她们亲近，只‌要你讨了她们的喜欢，她们肯定会跟乔里提起你的。”
　　劳拉昨天牢牢记住母亲对她的叮嘱，也按照她说的话去做了，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乔里家，帮他们打水，可她没想到乔里居然离开家了。
　　劳拉心里苦恼着，乔里不在家的话，那她要怎么向他展示自己编草席编得‌好，干活也勤快呢？
　　还是说，她现在要进行下一步计划，去亲近乔里的家人？
　　正好这时‌希尔喊珍妮去菜园把萝卜全都‌弄出来，劳拉赶紧出声，“希尔婶婶，我也帮忙吧，你肚子已经有‌点‌大了，又‌不方便弯腰，我跟珍妮一起去拔就行了。”
　　艾玛顿时‌也说道‌:“是啊，希尔婶婶，我也过去一起拔，很快就能拔完的，你坐在火炕上好好休息吧。”
　　刚刚过来的米拉也不甘示弱，“我也去帮忙。”
　　希尔看‌着她们，“这怎么行，你们在屋子里编草席就可以了，家里的活儿不用你们帮忙。”
　　“怎么不行呢，我们会很快拔完萝卜的，拔完很快就会回来编草席，绝对不会偷懒的。”
　　希尔连忙道‌:“哎呀，我不是担心你们偷懒……我知道‌都‌是勤快的姑娘，但是要你们干这么多活儿，这总是不好的啊。”
　　“没关系的，拔拔萝卜而已，这不算什么活儿。”劳拉告诉希尔，“要不是乔里给‌我家盘火炕，我家里人今年冬天肯定‌会很难过，我帮你干一点‌家务活儿，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
　　“希尔婶婶，就这样办吧。”
　　她们三人跟珍妮很快就去了隔壁菜园，这时‌候菜园里的豌豆藤已经枯萎了，地上也只‌是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萝卜叶子，但奇怪的是，靠近木墙的角落里垄起来一个长长的土堆，上面长着一些植物，有‌些植物叶子已经变黄了，有‌些还葱葱绿绿的，看‌起来都‌不像她们认识的蔬菜。
　　艾玛指着墙角边的田垄，“珍妮，那边种的是什么？”
　　“那个啊……”珍妮看‌着墙角的田垄，很自豪地告诉她们，“那是乔里哥哥种的草药。”
　　之前耕牛生病的时‌候，乔里哥哥在森林里采了草药回来，除了给‌耕牛治病，他还种了一些草药在这个田垄上，而且还种活了，这些草药一天天长大，长到现在已经有‌点‌老了。
　　但是乔里哥哥说了，要她们不用管它们，他就是要等草药长老了，才会结出药种子。
　　“原来是草药啊。”众人好奇又‌羡慕地看‌着田垄上的草药。
　　她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弯腰去拔地里的萝卜。
　　要说起来，白萝卜其实是也萝卜的后代，齐原产于欧亚大陆，因为汁水充沛，口感也好，所以被古时‌候的人们带回家培育。欧洲这边就将野萝卜培育成了四‌季萝卜，也就是小型萝卜，而亚洲这边就把它培育成后世那种中国萝卜，即大型萝卜，秦汉时‌候的人们是把萝卜叫做芦服的。
　　几个人一起干活就是快，她们很快就把萝卜拔得‌差不多了，就剩靠近田垄那一小块没有‌动，为了表现自己的勤快，没过几分钟，劳拉她们三人拔完原先位置的萝卜，立刻又‌就跑到了那一块角落。
　　艾玛轻轻推了劳拉一下，“劳拉，你都‌拔了那么多了，先回去吧，剩下这一点‌点‌，交给‌我就可以了。”
　　米拉也挤了过去，“艾玛，你在家都‌不怎么干活儿的，现在肯定‌累了，你跟劳拉一起回去木屋编草席吧，让我来拔这里的萝卜。”
　　艾玛凶巴巴地瞪米拉一眼，假装不经意地推了她一下，“不用，我不累，还是你回去吧。”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在家不怎么干活的事情‌就是米拉说出去的，她在村子里会有‌懒姑娘的外号都‌是因为米拉！
　　“好了好了，剩下的我来拔就行……”珍妮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米拉因为被艾玛推了一下 ，没站稳，身子往田垄方向摔倒下去，与此同时‌，她伸手拉住艾玛的衣袍，两人一起跌倒在种着草药的田垄上。
　　两人把田垄上的植物压倒了一小片，上面的泥土也随即滑下来不少，米拉撑起身子，看‌着被自己压塌的草药，害怕地看‌着珍妮，“对不起，珍妮，我、我不是故意要弄坏草药的，都‌是艾玛先推我！”
　　“我……”艾玛心底也很害怕，赶紧站起来，免得‌自己又‌压坏草药。
　　劳拉这时‌候却盯着被她们弄塌下的泥土，“咦、珍妮，你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看‌什么？”珍妮小跑过去一看‌，只‌见泥土里长着的草药叶子下露出了两个红红的果‌实，有‌点‌像是红萝卜，但仔细看‌又‌不太像，而且，红萝卜的叶子可不是这样子的。
　　劳拉就问‌了，“珍妮，这是红萝卜吗？长得‌真好。”她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大个的红萝卜。
　　“我也不知道‌。”珍妮直接上手把那两个露出来的红萝卜给‌摘了，“我拿过去问‌问‌母亲。”
　　没想到她刚进屋，乔里也带着詹娜回家了。
　　“乔里哥哥。”珍妮把手里的红薯递给‌乔里，“你看‌看‌这是什么，艾玛她们在田垄上摔倒了，压坏了几株草药，泥土一掉下来，我就看‌见这个了。”
　　“这是什么？是红萝卜吗？”希尔也走了过来。
　　乔里从‌珍妮那里接过两个红薯，仔细看‌了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这阵子太忙，都‌忘了红薯可以收获了。
　　也有‌几个女孩从‌火炕上下来，凑过去看‌红薯，站在一旁的詹娜就说了，“我家里种过红萝卜，好像不是长这样的。”个头也没这么大。
　　希尔问‌:“那会不会是野果‌？”
　　“野果‌不是长在上面的吗？”珍妮说道‌，“这个跟萝卜一样，是长在泥土下面的。”
　　“我去菜园看‌看‌。”乔里把红薯放在饭桌上，又‌在角落里拿了个木耙出来。
　　众人也跟着来到乔里家的菜园，只‌见乔里先用木耙将一部分红薯藤给‌扒到一边，再用木耙往下扒掉一部分泥土，里面的红薯都‌露了出来，足足有‌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那可比红萝卜大多了。
　　大家一窝蜂地凑了过去，希尔还亲自上手挖了挖，然后她就看‌见一根藤叶上连着七八个椭圆形的红色果‌实，又‌大又‌多，光是一根藤就结了这么多的果‌实，这里可是种了一田垄的。
　　这绝对不是红萝卜。
　　作为一个农夫的妻子，希尔跟不少粮食和蔬菜打过交道‌，她种过白萝卜，也见过红萝卜，但它们个头小不说，往往一颗饱满种子就只‌能结出一个两个手指大小的萝卜，绝对比不上眼前的这种红色果‌实。
　　最重要的是，乔里把这种植物种下去没多久，她就过来看‌过的，明明最开‌始只‌是一根手臂长的叶子插在土里，没过多久就长满了田垄，现在居然还结出了这么多的红果‌！
　　乔里这时‌又‌挖了不少红薯出来，个个都‌又‌大又‌圆，一根藤至少连着5个以上的红薯。
　　随着这些红薯被一窝窝地挖出来，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呼起来，虔诚地看‌着这些红薯，“圣主啊！”
　　“结了好多果‌实啊。”
　　“这到底是什么？怎么会长出这么多？”
　　“好了全弄出来了。”乔里让大家帮忙用木篮分批把红薯装回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红薯捡好装回去。
　　“乔里，这些红果‌能吃吗？”乔妮问‌乔里。
　　“应该能吧。”乔里拿了几个红薯出来洗干净，递给‌乔妮，“姐姐，你先用水把它煮熟，再让鸡先吃着看‌看‌。”
　　听了乔里这话，希尔还有‌乔妮都‌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乔里，眼底像是在说，万一把鸡吃坏了怎么办？
　　达伦这时‌候撑着拐杖过来，小声说:“不如让我来试吃吧？”
　　众人都‌看‌着达伦，她们现在也知道‌这个瘸腿奴隶是乔里从‌集市上买回来的。
　　“行，那你就吃着看‌看‌吧。”乔里直接找了一个个头比较小的红薯，洗干净后把它递给‌达伦。
　　乔里心想，反正红薯生着吃、熟着吃都‌行，就当是给‌这孩子开‌小灶了。
　　达伦接过来咬了一口，咔嚓咔嚓的，觉得‌味道‌还很不错，有‌点‌甜，口感像是父亲以前偷偷给‌他摘的野果‌。
　　“怎么样？”大家都‌盯着达伦。
　　“甜甜的，有‌点‌像果‌子。”达伦老实告诉她们。
　　“肚子痛不痛？”希尔问‌他。有‌些果‌子可是不能吃的，像是威尔普村庄森林里的那些绿果‌，有‌人吃了就会肚子痛，吃多了还会死去。
　　达伦摇摇头，继续把手里的红薯给‌啃完了，“不痛。”
　　众人听了更高兴了，如果‌这种果‌子真的能吃，那以后她们就移植回来，种在菜园里，一根藤就能结出这么多的果‌实，可以填饱家里好多人的肚子。
　　“希尔婶婶，你家还有‌没有‌种子，我可以拿麦子过来换。”
　　“乔里，这些红果‌的植株你是在那里摘回来的？我也想去摘一些回家种。”
　　“我怎么就没在村子里见过这种植物呢？”
　　“乔里哥哥，没想到它们能结出这么多的红果‌。”
　　“……”
　　听见她们把红薯当成水果‌或是萝卜那样的瓜果‌，乔里心里也是无奈，又‌不能跟她们解释这是红薯，是可以跟小麦一样当成主粮食用的。
　　“姐姐，你还是把那几个红果‌煮熟看‌看‌，不知道‌好不好吃？”乔里也是破罐破摔了，也跟着她们一起把红薯喊成红果‌。
　　“好的，乔里。”乔妮点‌点‌头，转身去拿了五个红薯放在铁锅里，加上一些水浸没后，就开‌始生火煮起红薯。
　　等到红薯煮熟的时‌候，乔里跟大家分吃了三个红薯，倒不是他吝啬，而是要留两个给‌约书亚牧师品尝，剩下的那些红薯则大多是要留种的。
　　“圣主啊。”希尔仔细品尝着口中的红果‌，香甜软糯，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怎么会这么甜？”
　　见其他人也吃得‌很享受，乔里问‌她们，“好吃吗？”
　　大家纷纷点‌头。
　　于是乔里就拿了一个小木篮，往里面放了两个生红薯和两个熟红薯，同时‌告诉众人，“我拿去给‌牧师老爷尝尝，顺便问‌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第49章 新粮食
　　威尔普村庄，教堂，牧师房间。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同时还传来了肯特的声音，“老师，乔里过来了，他说有事找你！”
　　“好，我知道了。”木门被约书亚打开‌，“乔里找我有什么事？”
　　“乔里说他在菜园里种草药，结果‌种出了很多红色的果‌实，他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肯特一边走，一边告诉约书亚牧师。
　　“哦？红色的果‌实？”约书亚从侧门走到教堂，马上就看见乔里规规矩矩地站在两排长‌椅的中间，手里还拎着一个‌木篮。
　　“日安，牧师老爷。”乔里对牧师微微弯腰打招呼。
　　“日安，乔里。”约书亚牧师走上前，问他：“我听‌肯特说，你在菜园种草药，却种出了很多红色果‌实？”
　　“是的，老爷。”乔里将篮子‌里的红薯递给牧师看，“就是这个‌。”
　　约书亚伸手翻了翻篮子‌里的红薯，有两个‌红薯的触感是比较软的，还有两个‌是硬硬的，“咦？”
　　听‌到牧师的惊呼，乔里跟他解释，“摸起来软软的两个‌红果‌是已经煮熟了的。”他对牧师一笑，“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种红果‌煮熟了，吃起来味道很好。牧师老爷，你要‌不要‌尝尝？”
　　“你吃过了？”牧师有些担心地看着乔里，“身上有没有觉得难受？不认识的果‌子‌可不能随便乱吃。”
　　“我不难受，”乔里告诉他，“牧师老爷，其‌实我是先让达伦吃了，见他身上没事，我才去吃红果‌的，还有，我姐姐她们也都吃过了。”
　　约书亚牧师在昨天‌就已经知道，乔里在切尔西村庄的集市上买了一个‌瘸腿奴隶，那奴隶好像就叫达伦。
　　既然那么多人吃过都没事，那这种红色果‌实应该是可以吃的。
　　肯特这时候看着红薯，问他，“乔里，这是不是红萝卜？”
　　“不是，它的味道跟红萝卜根本不一样 。”
　　听‌了乔里的话，约书亚牧师也起了好奇心，他跟肯特各自吃了一个‌熟红薯，一咬下去就被惊艳了，这个‌熟红果‌的口感又软又糯，味道甜滋滋的，就算比不上蜂蜜那么甜，那也跟樱桃差不了多少。
　　“好甜啊。”肯特吃完最后一口红薯，“乔里，这个‌真的很好吃。”
　　约书亚牧师赞同地点‌点‌头，看着篮子‌里剩下的两个‌红薯，疑惑地问：“乔里，这种红果‌的种子‌，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这个‌啊……”乔里就等‌着牧师问这句话，“之前村子‌里的耕牛不是生‌了牛肿病了吗？那时候，我在森林里摘了很多药草给耕牛治病……”
　　约书亚点‌点‌头，“唔。”这个‌他也清楚。
　　“因为需要‌的药草很多，我怕药草要‌是被我全摘光了，下次耕牛再生‌病，森林里就没有那么多药草了，所以我就摘了一些带着根苗的药草回‌家‌，把它们种在我家‌的菜园里。”
　　“然后呢？”
　　“然后有些药草就被我种活啦，它们一直长‌在菜园里，直到长‌出了种子‌被我收集起来，有些药草就没有长‌出种子‌……这些红色果‌实是长‌在泥土下面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收集到它的种子‌，没想到今天‌我妹妹她们去菜园里拔萝卜，不小‌心发现泥土下面居然有很多的红色果‌实。”
　　他之所以先拿红薯出来种植，而不是拿玉米，就是看中了红薯是长‌在地下的块茎作物，加上村子‌里的人平时都不怎么关注森林里的野草，所以他无意中发现了某种野草的根下居然长‌着红薯，大‌家‌对此应该也不会太过奇怪，毕竟谁能想到野草下面还会长‌出粮食？
　　“很多？”约书亚牧师抓住了关键词，“到底有多少？”
　　乔里这时候也表现得很激动，“真的很多，我大‌概种了二十多株这种药草，然后每一株都在泥土下结了至少五个‌红果‌，有几株还结了十个‌红果‌。”
　　“十个‌？都是这么大‌的红果‌吗？”肯特忍不住惊叫出声。
　　乔里坚定地点‌头，“是的，都有这么大‌。”
　　就是牧师也忍不住惊讶，“真的只是一株就长‌出了这么多的红果‌？”
　　“恩，我家‌里还有很多这种红果‌。”
　　约书亚牧师从木篮里拿出一个‌红薯仔细看着，脑中不禁陷入了沉思。
　　作为村庄的牧师老爷，约书亚虽然从未去过份地干过活儿，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都几乎生‌活在村庄里，所以他对于一些粮食瓜果‌的产量还是有些了解的。
　　像小‌麦这样的粮食，一颗种子‌种下去，最多就结出7、8颗麦子‌，燕麦和黑麦的产量要‌高一点‌，一粒种子‌大‌概可以收获10颗麦子‌，豌豆、蚕豆的产量又比燕麦要‌多一些，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他手中的红色果‌子‌。
　　一棵植株就能结出五到十个‌这样的红色果‌实，而且这样的一个‌果‌实就有他拳头那么大‌……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看乔里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也说了，他在挖红果‌的时候，村子‌那些学编草席的女‌孩也都在一边看着的……照这样推测，乔里还真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植物。
　　约书亚牧师回‌想着自己刚刚吃的那个‌红果‌，味道香甜又软糯，吃了一个‌就感觉有点‌饱了，看来这种红果‌很顶饱，说不定还可以跟小‌麦、燕麦那样当‌做主粮来食用。
　　新的粮食，还是这样产量惊人的粮食！
　　约书亚越想就越心惊，脸上的欣喜也越显露出来，他极其‌认真地盯着乔里，“乔里，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真的是一棵植株就结出了这么多红果‌？”
　　乔里用力地点‌头，“是真的，从我种草药开‌始到今天‌发现红果‌，我家‌里人全都知道。”
　　约书亚牧师点‌点‌头，沉吟两句，又问他，“你刚刚说这种长‌着红果‌的植物是在绿果‌林那里找到的？”
　　绿果‌林就是威尔普村庄的那一片油桐树林，乔里几个‌月前去那边的份地干活，趁机种了一些红薯在那儿附近。
　　“是的，老爷。”
　　“这样啊……”约书亚牧师来回‌踱步想了想，然后十分郑重地问乔里，“还有没有人知道你是在绿果‌林那里找到它的？”
　　乔里摇摇头，“我都跟大‌家‌说，这是在森林里找的。”
　　“森林……”约书亚牧师忽然笑了笑，盘算了一会儿，说:“乔里，额……我是说，如果‌还有人问起你，这种红果‌是在那里找到的，你就说是在教地那边的森林里找到的，知道吗？”
　　产量惊人的红果‌，是牧师的非正式学生‌——乔里发现的新粮食，加上红果‌又是在教地里找到的，那样的话，教会那边就可以插手这种红果‌带来的一系列利益。
　　“教地啊……”那不是供养牧师平时生‌活用度的职田吗？
　　“对，就是教地。”
　　“好的，老爷。”乔里十分乖顺地点‌点‌头，“以后不管是谁问我，我都会说，这种红果‌是在您的教地里找到的。”
　　“好乔里。”约书亚牧师伸手拍拍乔里的肩膀，问他，“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这么说？”
　　“我知不知道都没关系的，反正老爷你让我这么做肯定是有你的道理‌。”乔里适时露出一个‌虔诚而仰慕的表情，“牧师老爷，您对我这么好，肯定不会害我的。”
　　“好乔里！”约书亚牧师郑重地看着乔里，“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老爷，其‌实您已经很照顾我啦，您送我外袍，送我面包，后来又教我用草药治病，教我认字和算数……您平时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现在能帮您做这一点‌点‌事，已经是我的荣幸。”
　　“好，很好。”约书亚感慨，“乔里，我果‌然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很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乔里，肯特，今天‌的谈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肯特在一旁点‌头，“好的，老师。”
　　乔里也答应，“好的，老爷。”
　　听‌到他们的回‌答，约书亚牧师这时看着乔里，“我要‌去你家‌看看剩下那些红果‌。”
　　——
　　半个‌小‌时后，劳拉家‌的木屋内。
　　“乔里看见你们几个‌女‌孩亲近他，他就急急忙忙地离开‌木屋了？”
　　“然后你去亲近乔里的家‌人，还跟艾玛她们一起帮珍妮拔萝卜，她们吵架弄坏了乔里种的草药，结果‌就发现泥土下面长‌了很多红果‌？”
　　“一根植株下面就长‌出了6、7个‌拳头大‌的红果‌？你们还把红果‌煮熟吃了？”
　　“牧师老爷也过来了？他一来就直接让你们先回‌家‌？”洛佩斯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劳拉，你给我再仔细地说一遍。”
　　“好的，母亲。”劳拉告诉她:“我一去乔里家‌就拿了水桶去河边打水……”
　　.
　　约瑟夫管事的豪华木屋内，也同样传出差不多的惊呼声。
　　“什么？你一去乔里家‌，他妹妹就拿出来一种红色果‌实？这是乔里在种的药草，结果‌却在泥土里长‌出了红果‌？”
　　“你看见乔里挖红果‌了？一根植株就长‌出了至少5个‌拳头大‌的红果‌？红果‌煮熟了还很好吃？”
　　“什么？约书亚阁下带着肯特和警役过去把所有的红果‌都搬过去教堂了？”
　　“你还听‌到约书亚阁下说，那些红果‌种子‌是乔里在教地里找到的？红果‌可以当‌成粮食吃？”
　　听‌了女‌儿回‌来说的一番话后，约瑟夫管事忍不住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再次跟她确认，“詹娜，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詹娜用力地点‌点‌头，“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您。”
　　就在这时候，一个‌警役小‌跑到约瑟夫木屋的门口，就停了下来，他先是弯了弯腰，然后喘着粗气说道:“日安，管事老爷，我是维克多，牧师老爷派我过来请你去一趟教堂。”
　　约瑟夫管事看着门外的维克多，口中喃喃道:“詹娜，看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第50章 炕上菜
　　威尔普村庄，教堂的会客室。
　　约书亚牧师，牧师学生肯特，约瑟夫管事，管事儿子‌汉斯，书记员还有乔里，六个人围着中间的长桌坐着，长桌上放着一窝窝带着根藤的红薯。
　　因为乔里在挖红薯时，特意留着顶部的根藤，所以大家现在能够十分直观地观察到每条根藤结出的红薯数量是多少。
　　桌上有几‌株根藤长着将近10个红薯，不过这些‌红薯的个头不算很大，大概有三‌指宽左右，大部分‌红薯根藤上长着7、8个，约四指宽的红薯，只‌有极少‌数的红薯才有着婴儿手臂的大小。
　　仔细观察过红薯后，众人听乔里说了移植药草，却种出红薯的过程，心里不由‌得纷纷惊叹一句：“乔里还真是个得到圣主眷顾的幸运家伙！”
　　“乔里，”约瑟夫管事问他，“你说这些‌红果都是你去摘药草的时候，在牧师教地的森林里找到的，那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红果？”
　　“应该有吧，我在北边的森林和村子‌林地里，也见过地上长着一些‌红果叶子‌。”
　　乔里列的这两个地点都是他偷偷移植了红薯过去的。
　　“我们一会儿再去那几‌个地方找红果，现‌在你们听我说……”约书亚牧师指着桌上的红果说道：“我已经‌吃过一个熟红果了，也让厨娘把生红果跟叶子‌喂过山羊，不管是人还是畜生吃了，身上都没事，还很快就能填饱肚子‌，看来这种红果确实可‌以当成粮食吃。”
　　约书亚牧师一说完，他就注意到在场所有人都极其激动‌和渴望地盯着桌子‌上的红果。
　　书记员更是忍不住喊道：“圣主啊！”
　　“感恩圣主。”
　　“很好，我们都要感恩圣主赐予的新粮食。”约书亚牧师清了清喉咙，引回大家的注意力后，他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要商量的是，怎么告诉男爵阁下关于红果的事情……”
　　“您可‌以写信告诉男爵阁下啊。”约瑟夫管事随即又道：“不对，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亲自带着红果告诉男爵阁下才对。”
　　约书亚牧师摇摇头，“约瑟夫阁下，你的这个提议很好，但‌是它‌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况。”他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森林里还有多少‌红果，要是不多的话，那桌子‌上这些‌红果就是我们仅有的新粮食。”
　　“还有乔里说过，他是用一根植株的藤叶插在泥土里，长了四个月才长出了这么多的红果，可‌现‌在是冬天，这并不是播种植物的季节，那些‌藤叶肯定熬不过冬天就烂掉了，要是全都坏掉了，我们拿什么来播种？”
　　说了一连串的话，约书亚牧师才总结了几‌个重要的点，一是怎么保存红薯藤，二是如果红薯藤坏了，要拿什么来播种，三‌是最好等春天再种一遍红果，让他亲自确认红果的产量，再来告诉男爵老爷是最稳妥的。
　　不过鉴于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红果的存在，所以第三‌点暂且待定。
　　听了约书亚牧师一连串的话，大家都若有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乔里慢慢地举了个手，“牧师老爷，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哦，你说。”约书亚现‌在很看重乔里的意见。
　　作为中‌世纪的土著，约书亚牧师虽然不知道什么天道宠儿，天选之子‌，但‌他也迷迷糊糊的感觉，乔里这个小家伙绝对是受圣主眷顾的。
　　“是这样的……”乔里看着桌上的红薯，“我看见桌子‌上有红果发了芽，它‌又跟姜黄一样是长在地上的，或许我们可‌以用发芽的红果培育出种苗，再把它‌种到泥土里。”
　　其实红薯成熟后的红薯藤，如果不能好好保存，无‌法‌越冬的话就不能再扦插了，扦插了也长不出红薯。而红薯种植，除了红薯藤扦插法‌之外，红薯秧苗扦插成活后长出的藤蔓，剪下一段再次扦插也是育苗的首选。
　　但‌是乔里又不能把这个原理直接告诉他们，只‌好借用姜黄育苗种植的方法‌来启发大家。
　　要说起来，乔里要不是去了一趟切尔西村庄，发现‌集市上有人在卖姜饼，不然他都不知道中‌世纪这里也是有姜的。
　　只‌是这种姜是姜黄，跟乔里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生姜并不一样，也幸好姜黄是块茎作物，它‌的育苗方法‌跟红薯的差不多。
　　书记员看着桌子‌上某个发芽的红果，犹豫地说道，“或许乔里说的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
　　众人盯着桌子‌上那几‌个发了芽的红果，思索几‌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还有……”乔里有些‌犹豫地说出声。
　　“还有什么……”约书亚牧师立刻追问，“乔里，你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牧师老爷，你说现‌在是冬天了，天气这么冷，泥土也冻住了，这确实不是播种的季节。”乔里有些‌迟疑地说：“那如果、如果我把野外的泥土烧热了，又把它‌放在火坑上，然后一天到晚用小火温热火坑……这样能不能在火坑上的泥土里种出红果？”
　　作为现‌代人，乔里当然知道，冬天之所以没办法‌种植蔬菜瓜果，就是因为冬天的气温太低了，没有达到植物能够生长的温度，要想在冬天种出反季节植物，就一定要给植物提供适宜的温度。
　　事实上，中‌国古代早就有了反季节蔬菜的种植方法‌，汉朝时，皇宫官方机构太食园就专门盖了几‌间屋子‌，然后在里面用火盆生火，等室内温度上升到适宜的温度后再来种菜，之后就小心维持这个温度让蔬菜生长。而到了唐朝，人们就已经‌会利用烧火炕来种植反季节蔬菜，又或者在温泉附近种植反季节蔬菜。
　　乔里现‌在提出的就是利用烧火坑的方法‌来种植红薯，当然了，他肯定也会顺手种一些‌生菜萝卜熊葱之类的蔬菜，来改善冬天的饮食的。
　　“烧土？”管事的儿子‌罗斯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了。
　　约瑟夫管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种菜方法‌，他看向乔里，“你是打算烧了土就放在火坑上，然后在火坑上种红果？”
　　“是的，管事老爷。”乔里继续忽悠他们，“我是这么想的，烧了土，泥土就不会冻了，天气太冷，植物长不了，那我就烧热火坑，让植物像在夏天一样生长……”
　　约书亚牧师听到这里，脑海中‌不停地思索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好一会儿，他才盯着乔里，缓缓地开口，“乔里，你说的这个办法‌虽然有点奇怪，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真的吗？”乔里脸上适时表现‌出激动‌和欣喜，“您愿意让我试一试？”
　　约书亚牧师点点头：“恩。”
　　这时候，书记员动‌了动‌嘴巴，问牧师：“阁下，从来就没有人能在冬天种出粮食，你真的相信，乔里说的这种方法‌可‌以种出红果吗？”
　　乔里立刻回答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种出来，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乔里想试就试吧。”约书亚牧师指着桌子‌上那五个发了芽的红果，说道：“反正离春天到来还要等很久，刚好这5个红果也发了芽，放不了多久了，与其让它‌坏掉，还不如让乔里拿去试试。”
　　“这个……你说得也对。”书记员哑口无‌言。
　　“那就这样办吧。”
　　……
　　中‌午时分‌，约瑟夫管事的木屋内。
　　朱莉带着小女儿詹娜在土灶前准备午饭，一个铁锅里煮着粘稠的燕麦粥，上面还蒸了一笼包子‌，另外一个铁锅里则炖着香喷喷的鸡肉。
　　次子‌罗斯走进木屋内，“母亲，父亲在哪儿？我刚刚看见很多村民在森林里挖野草，要不要管管？”
　　一般来说，这些‌野草不值钱，偶尔有些‌村民摘了回家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刚刚看见一堆堆的村民带着木耙在林地里挖野草，把地上挖得坑坑洼洼的，这种情况就得好好管管了。
　　“他们不会是去挖红果了吧，可‌是你父亲去了教堂议事，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红果……”就在罗斯发问时，约瑟夫管事带着长子‌汉斯走进屋里。
　　罗斯一见到父亲，马上就告诉了他，村民在林地里挖野草的事。
　　“汉斯，你现‌在过去把他们赶走，谁要是不听，就罚钱。”
　　“好的，父亲。”长子‌立刻跑出木屋。
　　约瑟夫管事则直接看向正在准备午饭的妻子‌，问她：“家里还有多少‌鸡蛋？”
　　“不多了，还有十岩愈岩几‌个。”冬天一到，母鸡都不下蛋了，这些‌鸡蛋还是她之前攒下来的。
　　“朱莉，你拿木碗装一半的鸡蛋进去。”约瑟夫管事在木架上拿了个木篮，往里面放了四条干肉，又将装了鸡蛋的木碗放进去，“罗斯，你跟我去一趟乔里家送礼物，这个冬天，你要跟着乔里学种粮食的手艺。”
　　“什么？我学种粮食的手艺？”罗斯十分‌迷惑，“冬天能种什么粮食？”
　　“新粮食。”约瑟夫管事郑重地叮嘱他，“反正我跟乔里说好了，你这个冬天就跟在他身边，他安排你干什么活儿，你就干什么活儿，不许偷懒喊累。”
　　“啊？”
　　约瑟夫管事告诉他：“如果你学会了这个手艺，那你以后就不愁没有好出处，说不定还能去切尔西村庄给农事官当副手呢。”他跟约书亚牧师都各自安排了一个人给乔里使唤，他安排的是次子‌，约书亚安排的是表亲，为的就是让他们跟着乔里学手艺。
　　至于乔里能不能在冬天种出红果，约瑟夫心里压根就不怀疑，他现‌在也跟约书亚牧师一样相信乔里这孩子‌是受到圣主眷顾的。
　　.
　　与此‌同时，教堂内。
　　约书亚牧师把晾干了墨水的羊皮卷，递给等候在一旁的送信人布朗。
　　等布朗走远之后，约书亚牧师把目光转向学生肯特。
　　肯特对牧师笑笑，“老师，怎么了？”
　　约书亚牧师拍拍学生的肩膀，“肯特，我想……等教堂的回信到了的时候，或许你该对乔里改口，叫他乔里哥哥。”乔里发现‌了产量惊人的新粮食，为了什一税，他相信堂区那边肯定不会拒绝他加入教会的。
　　“啊？”


第51章 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
　　谢菲尔德堂区，会议室。
　　方方正正的石块房间‌内，摆着一张厚重的长桌，上面放着一个不大的木箱。
　　盖亚主教坐在最前面，次一级的两位执事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边的第一个位置，而堂区常驻的四位牧师则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从众人‌座位的远近就可以看出中‌世纪教会的等级分明。
　　盖亚主教将手中‌的羊皮卷递给左手边的哈利执事，“哈利，你给大家念念这个。”
　　“是的，主教阁下。”哈利执事从盖亚主教手中‌接过羊皮卷，打开就开始念起里‌面的内容来。
　　信中‌开头，威尔普村的约书亚牧师先是给主教问好，怀念自己在堂区生活的往事，紧接着就说他在威尔普村主持教堂的一些‌事务和功绩，再接着就告诉主教，他在威尔普村十分看重一位农夫的儿‌子，对他多有照顾，而最近这位幸运的小家伙发现了一种收获惊人‌的新粮食，所以他特意派遣来信告诉堂区。
　　同时为了谨慎起见，他想亲眼验证这种新粮食是不是真的收获惊人‌，就让这小家伙在教堂中‌用火坑种新粮食，等他亲自确认了成果，他会再一次写信过来告诉大家。
　　最后，如果新粮食的收获量是真的，为了教堂以后的什一税，约书亚牧师建议堂区接受乔里‌这小家伙加入教会，而他本人‌也‌相当希望能够收下这孩子当学生。
　　“约书亚要收下农夫的儿‌子当正式学生？”会议室上，当下就有人‌惊呼了。
　　“如果约书亚牧师说的都是真的，这孩子发现了新粮食，让他加入教会也‌不算过分。”
　　“可是教会向来不收下等人‌的……这怎么能开这个先例？”
　　“好了，先不要吵。”盖亚主教脸色威严，他示意坐在右手边的乔纳森执事打开木箱，“你们先看看约书亚牧师送来的新粮食吧。”
　　木箱内正放着一窝红薯，一条半枯萎的藤条下结着八个手掌大的红薯，中‌间‌鼓鼓囊囊的，咋看上去‌像是放大两倍的红萝卜，仔细一看又能发现两者的不同，是另外‌一个品种。
　　这惊人‌的收获量一下子就把大家给震住了。
　　“怎么会这么多……”
　　盖亚缓缓地告诉他们，“约书亚说了，那个叫乔里‌的小家伙只种了一根藤蔓，四个月后，那根藤蔓就结出了7、8个红色果实，他一共种了20多根藤蔓，收获了差不多300个这种红色果实，而且每一个都有这么大的个头，吃起来非但味道不错，还很容易填饱肚子。”
　　除了会议上念的这封官方信件，约书亚牧师还给他写了一封私人‌信件，他刚刚说的话就是私人‌信件的内容。
　　“天‌哪……”
　　“圣主眷顾……”
　　“不错，发现了新粮食确实是圣主的眷顾。”盖亚主教缓缓说道：“更眷顾我们的是，这种新粮食是约书亚牧师让那孩子在教地发现的，也‌幸好约书亚牧师平时没少‌照顾这个自由民。”
　　什么叫约书亚牧师“让”那孩子在教地发现的？
　　听到主教说出这话，这群中‌世纪少‌有的接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那位受到圣主眷顾的自由民叫乔里‌.卡伦……”盖亚主教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这孩子之前治好了威尔普村的牛肿病，前阵子还想出了在冬天‌可以发热的土床，各位阁下，你们这个冬天‌睡得还好吧？”
　　众人‌心里‌忍不住回答，他们何止是睡得好，简直睡得相当香甜。
　　作为堂区的教会老爷，他们住在高大威严的堂区城堡里‌，房间‌全是木制的，不用像那些‌下等人‌一样忍受寒风从坑坑洼洼的木板墙上的裂缝不断地吹进来。他们的房间‌内甚至还有壁炉，可即便‌是这样，在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卧室里‌依旧是寒气‌逼人‌的，尽管壁炉里‌正烧着熊熊火焰。
　　但自从房间‌里‌盘了一个火坑后，就变得不同以往了，只要身上盖好被子，身下的火坑就会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大冬天‌的，他们睡在温暖的火坑上，别‌提多舒服了。
　　“原来是那个孩子，”这下子，哈利执事总算开口‌了，“会治牛，又想出了盘火坑这么好的取暖方法，现在又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这样的话，让他加入教会确实不算过分。”
　　又有牧师质疑，“新粮食的收获量，在没有确定之前，就让一个自由民成为教士，会不会有点轻率？”
　　“一个教士名分而已，现在只是让他成为约书亚牧师的学生，又不是给他一个村庄教堂让他当牧师。”盖亚牧师指着桌上的红薯说：“不管这东西的收获量是不是真的有7、8个那么多，哪怕一根藤条只能结一个果实出来，比起那小小的麦子，它有这么大的个头，我们还会吃亏吗？”
　　“您说得是。”
　　“说起来，他出来的盘火坑也‌是传教的好东西，乔里‌要是成了教士，那他想出来的火坑就会打上教会的名号了，不管是哪个地方的教民在冬天‌用了我们堂区的火坑，那有谁还会不感‌谢谢尔尔德堂区？而堂区的影响力也‌会进一步扩大。”盖亚主教顿了顿，吩咐他们，“过阵子，我们的商队就要出发了，我打算到时候让他们带上几个会盘火坑的自由民一起走。”
　　盖亚主教最后总结道：“不管新粮食的收获量多不多，让乔里‌.卡伦加入教会，都是一件有利教会的事儿‌。当然，如果新粮食真的是收获惊人‌，那他就必须是教会的人‌，不然我们怎么有底气‌去‌收新粮食的什一税？”
　　众人‌略有所悟，纷纷拍马屁道：“还是您想得周全。”
　　盖亚主教挥挥手，“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确定了，乔里‌.卡伦将正式成为教会的一员。由于他还要替约书亚牧师忙活新粮食的种植，按立教士的圣职礼就等他忙完再举行，哈利执事，你一会儿‌替我写封回信给约书亚牧师。”
　　哈利执事立刻回答道：“好的，阁下。”
　　..
　　威尔普村庄，某处荒坡上。
　　乔里‌正领着几个农奴往车上装沙壤土，红薯是块茎作物，最后是选用排水性好的土质种植，尤其他这种的还是反季节红薯。
　　“乔里‌，你看这些‌烧出来的泥土全都变成黑土了……”罗斯掀开一张草席，看见下面那堆黝黑肥沃的黑土，忍不住惊叫出声。
　　作为管事的次子，他每年都会协助父亲忙活领主公地的秋耕，公地的泥土当然是整个村庄最肥沃的，而乔里‌前天‌烧出来的泥土，现在看起来似乎跟公地泥土一样肥沃。
　　难怪父亲非要他跟着乔里‌学手艺，罗斯现在回想起来，不得不相信父亲说的话，乔里‌确实是个受到圣主眷顾的幸运儿‌。
　　乔里‌往坡下走了几步，然后蹲下去‌抓了一把泥土，仔细查看后，确认这肥料的确是烧成功了。
　　这个肥料就是火土粪，也‌就是俗称的烧土粪，这个“粪”并‌不是威尔普村流行的畜牲排泄物，而是用田间‌的干草烧烤土壤制成的草木灰和火烧土的混合物。
　　他前天‌烧好土粪后，就及时拢粪，用木耙将土粪搅拌融合，同时还让人‌去‌畜牲棚里‌挑来了耕牛的粪水泼在粪堆上，再盖上草席，让它自然发酵。
　　现在火土粪制成了，就可以让它作为基肥跟沙壤土混合在一起种红薯，等再过一段时间‌，乔里‌还打算试试自制氮肥，这样的话，在火炕上种菜也‌就不用太担心肥力不足的问题。
　　“这土很不错，可以装车运回去‌教堂了。”
　　“好。”罗斯赶紧让农奴把烧土粪装到牛车上。
　　之后，两辆牛车被几名农奴赶在前面，乔里‌和两位帮手——罗斯跟欧文跟在后面，一起往教堂方向走去‌。
　　约书亚牧师为了亲自验证新粮食的产量，特意空出了教堂的两个房间‌以供乔里‌使用。
　　乔里‌在两个房间‌内都盘了两个火炕，一个房间‌作为宿舍，毕竟在这种条件下种植反季节植物，肯定要24个小时都不间‌断地看火候，控制温度，当然是让帮手就近居住会更方便‌一些‌。
　　而另外‌一个房间‌，一个火炕已经铺上了从公地里‌挖的泥土，另外‌一个火炕则要铺上这次运回来的沙壤土。
　　乔里‌一边走一边吩咐，让他们继续按早上的方法，将沙壤土铺上火炕后，就在上面两条田垄出来。
　　“好的，乔里‌。”罗斯和欧文一同应答。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乔里‌为什么要在火炕上弄两条高高的田垄了，这是因为红果是往泥土下面结出来，火炕的炕面很硬，所以要把泥土堆高，方便‌红果结出果实。
　　就在他们快走到教堂门口‌时，一直站在教堂小院外‌的肯特，一看见乔里‌就朝他小跑过来，“乔里‌，你快过来，老师有好事要找你！”
　　“啊？”
　　不等乔里‌问出什么，肯特就一把抓住乔里‌的手，拉着他走跑进教堂，一路跑到约书亚牧师的卧室门口‌。
　　“老师，我把乔里‌找来了。”
　　“肯特，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约书亚牧师招呼他们两个进来。
　　“啊，对不起。”肯特像是做错事一般，他看着乔里‌，重新喊道:“乔里‌哥哥。”
　　乔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实在不能怪他惊讶，在中‌世纪这里‌，肯特是正式的牧师学生，是教会登记在册的教士，妥妥的准老爷，而他只是一个自由民，如果他不是受到了牧师的重视，那他也‌要跟这村子里‌大多数人‌一样，要喊肯特“小老爷”的，中‌世纪这里‌是没有“少‌爷”这种称呼的。
　　如果肯特也‌是自由民的话，乔里‌年纪比他大，他喊乔里‌一句“乔里‌哥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肯特偏偏是正式的牧师学生，他现在喊乔里‌一句“乔里‌哥哥”，也‌就说明了乔里‌现在的身份跟他相等。
　　乔里‌正是想明白了这个关键，才会这么惊讶，“肯特，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
　　“好了，肯特，你去‌叫厨娘准备乔里‌的午饭，我来跟他解释。”
　　“好的，老师。”肯特转身就离开卧室，顺便‌还关上了门。
　　约书亚牧师看向乔里‌，“知道我为什么要喊你过来吗？”
　　乔里‌摇摇头，心想，就算他真的知道了，现在也‌得说不知道啊。
　　约书亚牧师对乔里‌和善一笑，“乔里‌，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这些‌日子里‌，你为村子、为大家、为教会做了很多事儿‌，我也‌一直很喜欢你那颗敬拜圣主的心，所以我想收下你当我正式的学生，堂区那边也‌同意你加入教会了。”
　　他顿了顿，极其认真地问乔里‌，“那你愿意当我的学生么？”


第52章 熏鱼
　　“那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
　　听到约书亚牧师终于问出这句话，乔里内心的狂喜差点就没忍住。
　　“学生……”乔里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天‌大的好事砸中脑袋一样‌，一副既震惊又不敢相‌信的样‌子，他语气怯怯的，“牧师老爷，我只是一个自由民……我真的能加入教会，当您的学生吗？”
　　“怎么不能？”约书亚牧师一副“我很明白乔里心情‌”的神色，“放心吧，你的身份，我已经在‌信里对主教阁下说了，也说了你治牛肿病、给村民盘火坑、发现新粮食的事儿，这么大的功劳，堂区又怎么会不同意你加入教会？”
　　在‌乔里并没有发现新粮食之前‌，约书亚原本打算再‌过两年，就让他当威尔普村教地的小管事。现在‌乔里发现了新粮食，让他成为自己的正式学生，更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约书亚对此心里是十分满意的。
　　“老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乔里双眼湿润，声音也有点哽咽。
　　乔里是真心说出这些话的，就算约书亚牧师最开始是因为他能治疗耕牛，才对他刮目相‌看，可这些日子来，他也确实‌得到了约书亚牧师很多的照顾。
　　“好了，乔里，你的感激，我都明白的。”约书亚牧师对他和‌善一笑，转而又问起他另外‌一个问题，“乔里，那个……你在‌村子里，还有切尔西村庄那里教人盘过火炕，你还记得自己大概教会了多少人盘火坑吗？”
　　“应该挺多的……”乔里微微仰头看着他，问，“老爷，你怎么这样‌问？”
　　很多？
　　约书亚牧师瞬间眼前‌一亮，“都跟我说说是谁吧？”顿了顿，又跟乔里解释，“是这样‌的，你想出来的盘火炕手艺很好，主教阁下以前‌伤过腿，天‌气冷的话，腿就会疼，但‌他在‌火坑上就感觉腿不怎么疼了，夜里睡觉也不觉得冷了。”
　　乔里听到这里，暗暗猜测，天‌冷就腿疼？该不会是得风湿吧？
　　“……主教阁下觉得火坑是个好东西，想让更多的自由民也可以用‌火坑睡觉，那冬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冷死了……”约书亚牧师坦白道：“所以主教阁下想在‌堂区和‌领地里推广火坑，过阵子可能还会有教会商队过来，商队想带走几个会盘火坑的手艺人，到时候，商队去别的领地交易商品，顺便也让他们‌把盘火坑的手艺教给别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乔里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同时告诉他，“村子这里，我父亲跟埃尼奥哥哥，老邻居查理一家，还有雅各布跟农奴卡特都会盘火坑。切尔西村子那里，我的表亲贾斯丁一家，还有姐姐未婚夫巴恩斯也学会了盘火坑，唔……我哥哥跟雅各布前‌些天‌去了白柳村庄盘火坑还没回来。”
　　“咦，你教会这么多人……”约书亚牧师心里惊讶，“不过……这样‌也好。”
　　“那……牧师，商队到时会带谁走？”乔里有些犹豫地道：“我父亲年纪大了，可能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还有……我打算让哥哥这几天‌就回家，在‌温室里帮我种红果的。”
　　也不怪他这样‌说，就中世纪这样‌恶劣的社会环境，哪怕是教会的商队在‌外‌走商，其面临的危机也并不会少。乔里实‌在‌不想自己的亲人直面这种危险。
　　约书亚牧师明白乔里的担忧，向‌他保证道：“哈，这个你放心，你的家人不会被带走的。”反正有那么多人会盘火坑，找谁都行，何必找乔里的家人去呢。
　　“谢谢老爷。”
　　“好了，盘火坑的事儿，你不用‌操心，商队那里不会带你家人走的，至于到底带谁走，现在‌还没确定……总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好好把新粮食种出来。”
　　“恩。”乔里重重点头，“我知道的，老爷，我现在‌就去弄好泥土，等‌明天‌就可以给发芽的红果育苗了。”
　　“那你去吧，到时间了，我会让肯特喊你过来吃饭。”
　　…
　　在‌给温室内的火炕铺上了沙壤土，倒上土粪搅拌均匀，又堆了高高的田垄之后，罗斯他们‌就各自回去吃午饭了。
　　乔里顺道也让他们‌下午也不用‌过来，就在‌家好好休息，等‌明天‌一早就带上衣物直接住过来，开始在‌温室里种反季节植物。
　　这些天‌他们‌又是盘火炕，又是挖土、烧土粪什么的，也是很累了，这时候回去休息半天‌，等‌明天‌又要继续打起精神来种新粮食。
　　午饭呢，乔里就跟牧师和‌肯特一起在‌教堂里的吃饭间享用‌了。因为今天‌是斋戒日，不能吃肉，于是牧师就让厨娘特地做了她的拿手菜——熏鱼。
　　说起来，现代‌的基督教在‌中世纪那会儿也很流行斋戒日，那时基督教鼓励教士和‌信徒“禁食”，克制使‌用‌肉和‌乳制品的谷欠望，以便灵魂能够通往天‌堂。不过，鱼、兔子和‌某些水鸟，不在‌“禁食”的肉类范围内，于是，鱼类就成了教士在‌斋戒日的常见食物。
　　每人两片黑面包，一条熏鱼，一碗水煮蚕豆，还有一锅浓稠的燕麦粥，粥可以吃完再‌要，并不限量，这菜色放在‌中世纪，尤其是食物稀缺的冬天‌，已经算是很丰盛的午饭了。
　　乔里就一口燕麦粥配一口面包，偶尔再‌吃点蚕豆和‌熏鱼，除了熏鱼的味道，吃得不太惯，其他都还好。
　　其实‌这熏鱼的口感也还好，就是不知道莉亚厨娘给它配了什么酱汁，乔里觉得味道怪怪的，像是放了香料和‌姜黄腌过，还配上一点点碎洋葱去腥味，不过洋葱本来就有很重的味道，两者一结合，乔里就吃不惯了，不过出于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他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地把它给吃完了。
　　幸好莉亚厨娘没有用‌西式酱料来做熏鱼，不然乔里觉得他就是硬着头皮也吃不下去。
　　原因无他，乔里刚去留学的时候，吃过一回西式酱料，直接就把他给吃吐了，直接让他下了自己做饭炒菜，自给自足的决心。现代‌那些改良过的西式酱料，他都吃不惯，更别提中世纪这里的了，据说中世纪的酱料可是以一些动‌物内脏、碎肉等‌东西，再‌加上肉桂、藏红花等‌香料磨成粉，混合在‌一起腌制而成的。
　　这种料理真是想想都觉得黑暗，此刻，乔里无比想念现代‌的酱油、辣椒酱、蒜蓉香菜这些调味料，这些调味料的原料，他空间里就有，但‌目前‌并不方便拿出来。
　　“乔里，你不喜欢吃熏鱼吗？怎么吃得这么慢？”吃完午饭，约书亚牧师问乔里。
　　肯特听了，顿时也把目光看向‌乔里。
　　乔里微微有些激动‌，又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地跟他们‌解释道:“啊，不、不是的。老师，这是我第一次吃鱼，因为它太好吃了，我想吃慢一点，想记住这个味道。”
　　说完后，乔里微微低下头，像是有些羞愧的样‌子。
　　看着乔里精瘦的身体，约书亚牧师微微一叹，“好了，乔里，你别乱想，这不是你的错，反正你已经当了我的学生，以后吃鱼的机会还会少吗？”
　　肯特也在‌一旁说道:“是啊，乔里哥哥，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把我的鱼分……分你一点。”
　　乔里连忙摇摇头，“不、不用‌了，肯特，我怎么能吃你的食物。”他是真的吃不惯这种熏鱼。
　　“没关系的……”
　　“好了，肯特，乔里，你们‌别争了，”看见两个学生相‌处得这么好，约书亚牧师也倍感欣慰，“以后鱼、肉，我们‌都会经常吃的。”他朝门外‌喊了一声，“莉莉，你过来。”
　　厨娘女儿离开走了进来，“老爷，请问有什么事？”
　　约书亚牧师指了指桌子上的鱼，“厨房里应该还有鱼吧？”
　　莉莉回答道:“还有11条。”这些鱼都是教地管事早上送上来的，母亲还让她反复数了很多遍，她记得很清楚。
　　约书亚牧师对莉莉说道:“你去厨房告诉莉亚，让她下午有空就去送……唔，四条好了，让她送四条鱼去乔里家。”
　　“啊？这？”乔里瞪大眼睛看着约书亚牧师，“老师，这……这……”
　　“快去吧。”约书亚牧师对莉莉摆摆手，然后才对乔里说道，“这不算什么，反正你今天‌回家也要告诉你家人，你要当我学生的事儿，那些鱼就当是给你们‌家庆祝吧。”
　　“老师，我……我太感谢你了。”
　　“好了，好了……”约书亚牧师笑了笑，“吃完午饭，你跟肯特去打扫一下教堂，我们‌做完午祷，就继续学算数。”
　　乔里点头:“好的，老师。”
　　肯特也回道:“是的，老师。”
　　…
　　算数课教导结束，约书亚牧师跟肯特都各自回了房间睡午觉，自从盘了火炕之后，他们‌两个就养成了冬日里在‌温暖的火炕上睡午觉的习惯。
　　乔里在‌经过教堂走廊的时候，刚好了听见莉莉母女说话的声音。
　　“母亲，你的手看起来真的很严重，不能不管了，我们‌去求牧师老爷拿点圣水治治吧？”
　　“老爷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午睡，不能打扰他，等‌他睡醒了，我再‌去找他吧。”
　　乔里走到厨房门口，用‌力咳嗽一声，“莉亚婶婶，你的手怎么了？”
　　“是乔里小老爷啊，没什么事儿，我的手只是不小心伤到了一点。”
　　“才不是伤到了一点。”莉莉的眼睛微红，“妈妈刚才用‌木盆装了四条鱼送去你家，路上不小心摔了跤，被木盆砸到手，她现在‌手都肿起来了。”
　　听见女儿的话，莉亚先是瞪了女儿一眼，觉得她不会说话，女儿这样‌直接把她手受伤的原因说出来，万一惹得乔里这位新晋小老爷不高兴怎么办？
　　她们‌为老爷做事，就是受伤了，那也是自己的错，只能怪自己不小心，可不能埋怨老爷。莉亚打算今晚要好好教育女儿一番，不然她迟早惹出麻烦来。
　　乔里当然没有这么小心眼，他走过去对她们‌说，“牧师老爷教过我用‌草药治病，莉亚婶婶，或许我可以给你治治手上的肿伤。”


第53章 治疗手腕扭伤
　　“牧师老爷教过我用草药治病，莉亚婶婶，或许我可以给你治治手上的肿伤？”
　　“啊？”莉亚厨娘听了乔里的话，脸上露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莉莉也微微愣了‌一下，看‌着乔里问道:“牧师老爷教你‌用草药治病？”
　　“是啊。”约书亚牧师就是笼统地给他‌说了‌一句“不同的草药可以治不同的伤病。”，但‌乔里就是一口咬定约书亚牧师就此教会了‌他‌用草药治病。
　　“你‌真的学‌会了‌？”莉莉是知道牧师老爷教了‌乔里用草药治牛肿病的，但‌是治牛跟治人，这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就在这时，莉亚厨娘开口怒斥女儿，“莉莉，你‌给我闭嘴，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乔里小老爷这样说话？”
　　莉莉这才‌记起肯特刚刚说过，乔里现在也是约书亚牧师的正式学‌生了‌，她有点害怕地看‌着乔里，“对、对不起……”
　　“没关系。”乔里摆摆手，上前‌对莉亚厨娘说道：“莉亚婶婶，把你‌的手抬起来给我看‌看‌。”
　　“好的。”莉亚厨娘把肿着的左手抬起来，这时候，她的手腕处已‌经肿胀起来了‌，肿胀的地方也有些发热发红，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乔里神色严肃，仔细地检查她手上的扭伤。像这种肢体受到的外伤，要第一时间先确认有没有伤到骨头。如果有骨折、骨裂、骨头移位等伤口，就要应该先正骨治疗，幸好莉亚厨娘只是扭伤手腕，没有伤到里面的骨头。
　　“不动的话，手腕会不会痛？”乔里问莉亚厨娘。如果只是轻微扭伤，手腕一般不会出现明显的肿胀，腕关节部位也仅仅只有做大幅度活动时，才‌会出现疼痛感觉。
　　但‌如果手腕部位有明显肿胀，不活动手腕也有明显疼痛感的话，那就说明已‌经出现手筋拉伤的情况。
　　莉亚厨娘点点头，“会。”
　　然后乔里按了‌按她的腕关节，“这里呢？”
　　“痛……痛……”莉亚厨娘皱着眉头，嘴里忍不住发出叫喊声。
　　乔里又按了‌按她弯曲的手背侧边，果然又听到厨娘发出的吃痛声。
　　乔里心里大致明白她的情况了‌，确实是拉伤了‌筋，他‌朝莉莉看‌过去，“你‌去拿一条泡过冷水的布条给我吧。”
　　“嗯……好的。”她刚刚已‌经被乔里那副游刃有余的医生气场给收服了‌。
　　乔里见莉莉直接拿了‌土灶上的乌黑抹布，赶紧对她说:“不要那条，太脏了‌，要干净一点的。”他‌来到中世纪这么久，除了‌牧师跟管事这两位村庄顶尖阶层人物会稍微讲卫生一点，其他‌人的卫生状况真是堪忧啊，敷伤口的布条居然还敢用灶头抹布，这小姑娘是嫌她妈妈伤得不够重吗？
　　莉莉听到乔里的话，顿了‌顿，干脆就在自己的袍子上撕了‌一个布条，放进冷水里泡了‌泡，这才‌拿给乔里。
　　乔里接过布条，现在正是冬天，布条泡过冷水后的确挺冷的，就立即对莉亚厨娘受伤的手腕进行冷敷，这样可以防治损伤处组织的毛细血管出血，减少因为‌扭伤带来的疼痛症状，而且还可以有效的缓解肿胀。
　　说起来，他‌现在对手腕扭伤的处理其实是用了‌西医的治疗方法，如果根据中医的理论来考虑，那她的手腕是因为‌气血不畅通，不通则痛，治疗方法可以考虑用艾条来持续熏灸。
　　他‌的空间里确实是有不少艾条，但‌他‌现在不好拿出来，因为‌包裹艾条的棉纸没法解释清楚，限于环境，限于条件，乔里就选择用西医的治疗方法。
　　莉亚厨娘手上冷不丁地敷了‌一块冰冷的布条，她不适应地动了‌动手腕，立刻就被乔里按住手腕，继续进行冷敷。
　　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手腕真的慢慢地没那么痛了‌。
　　“咦？”
　　“怎么了‌？母亲。”莉莉关系地道。
　　“我的手……好像没那么痛了‌。”
　　莉莉有些惊奇，“真的吗？”
　　“是真的。”
　　乔里很明白她们的惊讶跟激动，对于几乎未享受过科学‌的医学‌治疗，生病受伤只能硬扛硬熬的中世纪人民来说，突然受到了‌立竿见影的治疗手段，难免会感到惊奇。
　　敷了‌大概三、四‌分钟后，乔里才‌拿开布条，对她说道:“你‌今天隔一段时间就用冷布条敷一下手腕，明天早上我会拿一些药膏给你‌搽的。”
　　家里有个骨折的少年，乔里这些天都备了‌不少活血化瘀的药膏，正好明天可以拿来给厨娘搽药，这样就可以减轻她手腕处肿胀的症状，还可以促进受伤的手腕尽快的修复。
　　“谢谢你‌，乔里小老爷。”莉亚厨娘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乔里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你‌的手腕还是伤得挺严重的，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更不要用它拎重物、干重活累活，不然手腕以后很可能会没有力‌气干活儿。”
　　其实手腕扭伤以后就应该立刻进行休息，不要再让受伤的腕关节增加一丁点的负担，不过很明显，莉亚厨娘受伤后，应该还是咬着牙继续端着木盆里的鱼送去他‌家回来后，肯定也没有休息，就去干厨房的活儿了‌。
　　“啊？我不能干活儿？”莉亚厨娘像是被雷打中一样，“那怎么行？我还要给牧师老爷做饭呢？”
　　教堂厨房的活儿可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要是她手腕受伤不能干了‌，女儿莉莉的做饭手艺还不够好，那她不就要被别人抢走这个好职位了‌？
　　“我可以跟老师说一声，让我姐姐中午跟下午抽空过来教堂厨房帮忙。”乔里向她保证道:“你‌放心，等你‌的手腕好了‌，我姐姐还是会回家的，我家的草编还要她帮忙编呢。”
　　中世纪教堂的厨娘，可不是天天待在教堂里当专职厨师的，她们也是在完成了‌家务活跟家庭农活后，每天中午前‌跟傍晚前‌才‌会到岗 ，为‌牧师跟牧师学‌生准备丰盛的饭菜。
　　而担任教堂厨娘，则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免除其家庭一周三天的杂役，春役跟秋役的时候，厨娘也不用去公地里替老爷翻耕土地。二是可以捡老爷的剩饭剩菜回家，享用“老爷的美食”，即便没有剩饭剩菜，那老爷木碗里剩下的酱汁油水也是可以收集起来带回家，给家里的饭菜添上一点油水的。
　　对比起其他‌自由民顿顿没油没盐的燕麦粥和水煮豌豆，莉亚家几乎每天都能吃上可口的、有味道的燕麦粥和豌豆菜。
　　莉莉赶紧劝母亲，“母亲，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然以后手腕更严重了‌，一样干不了‌厨房的活儿啊。”
　　“乔里小老爷，那、那就麻烦你‌姐姐过来帮忙了‌。”莉亚厨娘对他‌说道。是啊，如果她非要干活，以后手腕受伤了‌，一样要被人代替厨房的活儿，那还不如让乔里的姐姐过来帮忙呢，起码乔妮有她自己的草编手艺，应该不会跟她抢厨娘的职位。
　　…
　　与此同时，塞登斯城堡内。
　　“巴瑟，你‌看‌看‌堂区刚刚给我送来的这封信。”安德鲁男爵把手中厚厚的羊皮纸扔给巴瑟总管。
　　“是的，大人。”巴瑟总管飞快地看‌了‌一眼羊皮纸，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堂区居然收下了‌自由民乔里.卡伦当教士？”
　　“主教大人接到了‌圣主的指引，要在领地内推广盘火炕，教会请求您给予方便？”
　　“堂区的商队预备带几位盘火炕的手艺人去别的领地，给其他‌地方的教民盘火炕，好让他‌们度过寒冷的冬天？”
　　“是啊，他‌们打的主意‌可真好。”安德鲁男爵冷笑，又从桌子上递给他‌两份羊皮卷，“这是约书亚跟威尔普村管事写‌的信。”
　　总管快速看‌完手中的羊皮卷，眼睛忍不住瞪出来，“天哪，新粮食？乔里.卡伦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
　　“是啊，虽然新粮食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不过以堂区愿意‌给乔里.卡伦这个小家伙一个教士名分来看‌，他‌发现新粮食的事儿应该错不了‌多‌少的。”安德鲁男爵牙痒痒地说道:“哼，约书亚特意‌让送信人先把羊皮卷送去堂区，不就是为‌了‌让教会提前‌确定乔里.卡伦的教士名分，这样不管是盘火炕手艺，还是新粮食的什一税，教会就能插手了‌。”
　　总管斟酌了‌一下，说道:“新粮食的什一税估计没法阻止教会插手，至于教会想推广盘火炕，我想他‌们应该是想在那些下等人中传教，来扩大教会的影响力‌。”
　　“是啊。”安德鲁男爵一想到教会给他‌挖的坑，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
　　“其实推广火炕这件事，您也可以抢在教会前‌面出头的。”总管斟酌一下说道:“乔里.卡伦一直都是您的领民，我听说他‌在威尔普村里给所‌有的村民都盘了‌火炕，切尔西这边，他‌也带着表亲一家给很多‌村民盘了‌火炕，昨天白柳村庄的送信人也跟我说了‌，乔里.卡伦的哥哥带着未婚妻一家在白柳村盘火炕挣粮食。”
　　“然后呢？”
　　“大人，您有十二个村子，目前‌只有三个村子盘火炕。为‌了‌拉拢乔里.卡伦，我提议，您可以任命卡伦家成为‌威尔普村的盘炕世家，任命乔里.卡伦的表亲家成为‌切尔西村的盘炕世家，任命乔里哥哥的亲家成为‌白柳村的盘炕世家，这样的任命，乔里.卡伦肯定会明白您对他‌的重视。”
　　“然后您再从这几个盘炕家庭里，找几个人去其他‌村庄推广盘火坑，这样的话，那些领民在寒冷的冬天里能睡上温暖的火坑，他‌们肯定会感激您的仁慈，至于教会那边，反正您都增加盘炕人这个职位了‌，在领地内推广火炕的事儿就不用麻烦教会啦。”
　　“还有剩下九个村子的盘炕人职位，您还可以用它换取其他‌利益，又或者许给一些不要紧的亲戚。”
　　安德鲁男爵满意‌地点点头，“巴瑟，你‌说得很好……”


第54章 酸菜鱼
　　天气冷了之后，天空就黑得更‌快了，乔里从空间里悄悄看了一下手表，没想到现‌在才四点多，天空就已经被夕阳染上了橙黄色。
　　乔里一回到家，就看见达伦靠着火炕边坐在一张方凳上，他神色专注地编着草席，这看上去还挺乖巧老实的。
　　不过，乔里没有因此就对他掉以轻心‌，这少年好歹是未来的暴君，哪怕他现在看上去挺人畜无害的，乔里也不会一下子就对他赋予全然的信任，对他的境遇是同情‌归同情‌，可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
　　“达伦，天都要黑了，你‌也别编了，休息一下吧。”乔里对他说道。因为家里白天里有许多小姑娘过来编草席，达伦一个男的，又是奴隶身份，所以他白天的时候并不上炕，而是坐在炕边上编草席。
　　达伦听见乔里的声音，抬起头来一见是乔里，眼中‌的警惕慢慢地消了下去，“我不累，还能继续编。”他现‌在腿瘸了，干不了重活儿，再‌不勤快一点干活儿，万一这家人要把‌他丢了怎么办？现‌在又是冬天，他可不想在森林里喂野狼。
　　“屋里这么暗还编草席，以后眼睛会……瞎的。”无法解释什么叫近视，乔里干脆换了别的词，然后他就上前抽走了达伦手里的草席，“我先来给你‌换药。”
　　“腿还痛不痛？”乔里一边换药，一边问他。
　　“不用‌力‌的话……就不怎么痛了。”他要是走路的时候，把‌重力‌压向‌伤腿，腿骨就会疼痛，不怎么动它的话，基本上不怎么痛了，每次换药膏的时候，腿也会舒服很多，他现‌在已经相‌信，乔里确实是能治好他的瘸病的。
　　希尔这时候正在用‌陶罐熬燕麦粥，她现‌在的肚子已经不方便蹲下来了，乔里给达伦换好了药，就对她说:“母亲，你‌去火炕上休息吧，我来准备晚饭。”
　　“不用‌了，你‌在外面干活儿也累了，我来就好。”乔里现‌在可是忙着种新粮食，牧师老爷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他们作为家人可不能给他拖后腿，这些家务活儿怎么能让乔里干呢。
　　达伦见状，赶紧拄着拐杖走到土灶前面，“那让我来煮吧，我会看火。”
　　“好。”乔里对达伦点点头，而后不由分说地扶着希尔走到火炕上，要她坐在火炕上休息。
　　就在这时候，木门被‌打开了，珍妮和乔妮一起抬着一个木桶进屋，老奥尔手上也拎着一个水桶跟在她们后面，他们刚刚应该是去打水了。
　　看见乔里回家了，珍妮把‌木桶放在土灶附近，就飞快地跑到乔里身边，“乔里哥哥，今天莉亚婶婶给家里送了四条鱼，她说是牧师老爷叫她送的。”她一脸兴奋地看着乔里，“这些鱼要怎么吃啊？”
　　老奥尔这时候说话了:“珍妮，你‌不要这么馋，那些鱼是牧师老爷给乔里的，你‌哥哥要在冬天里种新粮食出来，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他吃好一点是应该的。”他说完就看向‌乔里，“乔里，你‌今天就先吃一条鱼吧，你‌想怎么吃？”
　　“父亲，不是的，我们一起吃……”
　　乔里话还没说完，老奥尔就打断了他，“不行‌，不行‌……家里现‌在也不缺粮食，而且前几天管事老爷送来的鸡蛋，你‌都留给了你‌母亲吃，那两条肉，你‌又让我们一起吃……你‌是个好孩子，总是照顾家人，可是这回牧师老爷送的鱼，我们真‌的不能吃了。”
　　珍妮:“哥哥，我也不吃了，你‌要吃好一点。”
　　“不是的，父亲，珍妮，你‌们听我说……”乔里告诉他们，“这些鱼本来就是牧师老爷送过来让我们一起吃的，说是庆祝我当上教‌士了。”
　　“什么？”老奥尔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颤抖，“什么、什么教‌士？”
　　“哥哥，你‌当上教‌士了？”
　　“乔里，你‌刚刚在说什么？”
　　希尔扶着肚子下了火炕，正在洗铁锅的乔妮也停了动作，老奥尔跟珍妮更‌是死‌死‌盯着乔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啊，我当上教‌士了，牧师老爷今天跟我说，他想让我当他的正式学生，教‌会也已经同意这件事了，所以他才让人送鱼过来给我们家庆祝。”
　　“天啊，圣主啊……乔里，你‌怎么不早说……”老奥尔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这么好的事儿，我们怎么能收牧师老爷的鱼呢，应该我们去给牧师老爷送礼才是。”天哪，教‌士，乔里要当教‌士了。
　　老奥尔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上了天堂，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呢。
　　原本乔里想出了草编手艺和盘炕手艺，让家里不再‌缺粮食，就已经够让他感激圣主垂怜，给家里降下这么大的赐福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更‌大的幸运降临在他家。
　　教‌士，是教‌士啊……他的儿子是教‌士了，以后乔里就是威尔普村的小老爷了！
　　“礼物的事儿，我会想办法的。”乔里告诉他们，“牧师老爷说了，是因为我想出了盘火炕的手艺，还有发现‌了新粮食，教‌会才决定让我当教‌士的。”
　　“教‌会还想要在很多地方推广盘火炕，过阵子可能会有教‌会商队带上几个会盘火炕的人走……不过我们家的人不用‌去。”
　　“还有莉亚婶婶今天扭伤了手，牧师老爷已经同意让乔妮姐姐过去教‌堂厨房帮忙准备饭菜……”
　　“等埃尼奥哥哥回家了，我打算让他帮忙去温室里种新粮食，对了，达伦也要跟着去。”
　　乔里把‌他当牧师学生的原因，还有接下来一系列的安排都跟家人说了。
　　被‌点名的达伦静静地看着乔里，见他脸色红润，眸光清澈又温和，口中‌明明说着这么好的事儿，也不见他变得兴奋和激动，就像他从自由民变成教‌士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一刻，达伦忽然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乔里，你‌都把‌事情‌安排好了，这……很好……”老奥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像乔里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用‌他这个父亲操心‌了。
　　这虽然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是好事儿啊，这说明乔里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这个家长来指点他怎么做事了。
　　老奥尔心‌想，也只有这样的乔里，才是能得到牧师老爷重视，甚至愿意收下他当正式学生的吧？
　　“那就这样吧。”老奥尔笑着拍了拍乔里的肩膀，“你‌长大了，也是时候可以自己做主了。”
　　“哥哥，那你‌当了教‌士，以后是不是就跟肯特小老爷一样待在教‌堂里，不用‌去公地里给老爷干活儿了？”
　　乔里点点头，“是啊，等教‌堂那里收拾好房间，再‌在里面盘一个火炕，我就要搬进去住了，这样方便我跟牧师老爷学习。”
　　“那你‌还回家吗？”珍妮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盯着乔里。
　　“当然回啊，教‌堂离家里又不远，我会经常回家的。”乔里向‌她做出保证，同时转移话题道:“我们今天就先吃两条鱼好不好？我之前做了两桶酸菜，应该能吃了，把‌它拿出来做酸菜鱼吧。”
　　“酸菜鱼？”珍妮眼睛都亮了，“哥哥，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菜吗？”
　　“恩。”乔里应了一声，然后对乔妮说道:“姐姐，你‌也学学怎么做酸菜鱼，我明天要送一桶酸菜给牧师老爷，午饭就做一锅酸菜鱼吧。”
　　“好的，乔里。”乔妮对自己要去教‌堂厨房帮忙的事也是欣然接受，她也知道这个活儿对家里是很有好处的，莉亚婶婶一家都能长得这么壮，不就是因为她们可以把‌牧师老爷吃剩的饭菜拿回家。
　　虽然说她家现‌在有很多粮食了，但是食物么，有谁会嫌多呢？
　　…
　　乔里剖好两条鲤鱼，并将它们片成鱼片，加入蛋清和盐腌制一会儿，趁这个时候，他就去木屋的角落里将一个木桶拖到土灶前，就着灶膛里的火光仔细地查看里面的酸菜，见那些野芥菜的叶子都已经变得透亮发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味，还挺好闻的。
　　于是，他就伸手捞了两颗酸菜出来，摸起来触感也好，酸菜软软的，但又没有泡烂，这些野芥菜挺大颗的，只拿两颗也够家里六个人吃了。
　　乔里让乔妮就站在他旁边，他一边动作一边跟她讲解步骤。
　　他先是拿刀将酸菜、生姜切成片，在铁锅里放黄油烧热，然后把‌酸菜、姜片、食盐放进锅里炒香，再‌下鱼肉翻炒，炒到鱼肉微微变黄，就放水下去，用‌中‌火烧鱼汤。
　　做酸菜鱼，其实最好是放点辣椒和胡椒进去调味，不过现‌在条件有限，乔里也只好用‌家里现‌有的材料做了。
　　虽然没有了辣椒的酸菜鱼，对乔里来说就像是没有了灵魂，不过这道菜对于中‌世纪的人们来说依然像是“只有贵族老爷才能吃得上的美味食物”，卡伦一家把‌这锅的酸菜鱼吃得一点汤水都不剩，个个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难怪乔里能当上教‌士，老奥尔心‌想，他喜欢干净，吃得又讲究，做事还很有条理，这可都是贵族老爷才会有的派头。
　　夜里。
　　乔里用‌热水擦干净身体，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脱鞋上了火炕，这几天他在外面也是累了，现‌在吃饱喝足，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达伦听见身旁的乔里呼吸变得平稳了，才悄悄睁开眼睛，小心‌侧着头去看他。
　　他真‌的觉得乔里很奇怪。
　　他买了自己回家，就因为他的腿瘸了，居然不让他干累活，他从来没有听过哪个主人会对奴隶这么好的。
　　这人还让他吃饱饭，给他治瘸腿，既不打他，也不骂他，甚至这么好吃的酸菜鱼都打了满满一碗给他吃，他这辈子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达伦盯着乔里熟睡的的脸，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跟身下的火炕一样，变得暖烘烘的。


第55章 强强联合
　　威尔普村庄，教‌堂厨房内。
　　莉亚厨娘正指挥着女儿把铁锅跟陶罐洗刷干净。
　　虽然乔里说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动受伤的左手，还安排了乔妮过来厨房帮忙，可是给牧师老爷准备饭菜的活儿太重要了，而乔妮又没有给老爷准备饭菜的经验，自由‌民吃的食物跟老爷吃的食物真的太不一样了。
　　莉亚觉得自己还是要过来看着才行，她‌的左手动不了，嘴巴还是可以教‌导她‌们‌的，就算自己可能会泄露一点点做菜的手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莉莉有些心不在焉地把铁锅刷干净，莉亚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很紧张？”
　　莉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啊，母亲。没有你的帮忙，我‌的手艺还不是很好，乔妮又没有给老爷准备饭菜的经验……这让我‌太担心了……”
　　“是啊，你们‌两个都没什‌么经验，一下子就要你们‌做出能让老爷满意的食物，确实是有点难……”莉亚对女儿说道:“给老爷准备食物的活儿可不容易，餐具、食物都要清洗干净，熏鱼要用香料腌制盖住它的腥味，烤鸡又要把毛全‌拔干净……这些准备又费时间又精力‌……”
　　莉亚微微一叹，从木柜里拿出来一个装着香料的小木碗，“你看这个。”
　　莉莉伸过头‌一看，“这不是腌鱼用的香料吗？”
　　“这是我‌昨晚让你父亲偷偷准备的。”莉亚悄悄告诉她‌，“有了这个，乔妮在的时候，你也可以直接用这些香料腌鱼，这样她‌就不会知道做熏鱼要用的是哪些香料了。”
　　“啊……”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东西……”莉亚又对女儿说道，“莉莉，你跟我‌来。”
　　她‌们‌离开教‌堂，一路走到石匠家的木屋门前，莉亚对屋内喊道:“康妮，磨好了吗？”
　　石匠的婆娘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寒光逼人的肉刀，“莉亚，我‌已经磨好了。”
　　莉莉一见到她‌，就喊道:“日安，康妮婶婶。”
　　“日安，莉莉。”
　　莉亚示意女儿接过肉刀，告诉她‌:“肉刀已经让康妮磨好了，这样你剖鱼的时候就更方便了，就是用刀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恩。”莉莉点点头‌，又有点犹豫地问她‌:“母亲，这些……你昨晚就在准备了？”
　　“是啊，你们‌两个小姑娘都没什‌么经验，尤其是你马上就要亲自给老爷准备食物了，我‌当然要多替你想一想。”
　　莉莉露出笑容，感激地看着莉亚，“母亲，，幸好有你的帮忙，不然我‌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有了母亲为她‌做的这些准备，莉莉忽然对自己首次挑大梁来给牧师老爷准备食物的事儿，也不是很担心了。
　　“这算什‌么。”莉亚对女儿笑笑，忽然又想到，“对了，做熏鱼还要用洋葱和姜黄除掉鱼的腥味，教‌堂的储藏间里好像用完洋葱了，姜黄也没剩下多少，我‌们‌先去找托尼斯帮忙打开地窖。”
　　不到半个小时，莉亚和女儿一人提着一个木篮，里面分别装着不少姜黄跟洋葱，当她‌们‌走到离厨房不远的地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规律的刀剁声‌。
　　她‌们‌加快脚步走到厨房门口往里看，只见乔妮站在一张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飞快而又有规律地把一颗发‌黄的蔬菜切成片，而且每一片菜叶的长度都差不多。
　　在桌子上面，砧板的旁边还装着满满一碟的鱼肉，莉亚分明看见那些鱼肉也都片成了差不多大小的长方形鱼片。
　　再‌看见乔妮手上这么快的切菜速度，切得还这样整齐，这样精湛的刀工，莉亚觉得就是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这么想着，莉亚就带着女儿走进了厨房，她‌们‌先把木篮放在一边，“日安，乔妮，你在切什‌么？”
　　“哦，是莉亚婶婶，你们‌来啦？”看到厨娘过来了，乔妮把菜刀放下，先擦了擦手，才说道：“我‌刚刚见你们‌都不在，而且时间又不早了，我‌就先把酸菜切了。”
　　莉莉看着砧板上的酸菜条，问她‌：“乔妮，这些菜叶怎么黄黄的？”
　　“这是乔里腌的酸菜。”乔妮指着角落里那桶酸菜，告诉她‌们‌：“乔里刚刚送了一桶酸菜给牧师老爷，他让我‌中午给老爷做酸菜鱼和馒头‌当午饭，牧师老爷也同意了。”
　　莉莉惊呼：“老爷同意了？”因为乔里昨天喜欢吃熏鱼，牧师老爷还特‌意吩咐她‌们‌今天继续做熏鱼的。
　　“是啊。”乔妮搅了搅腌制好的鱼肉，同时看向‌莉莉，“莉莉，时间不早啦，也该做馒头‌了吧，我‌不知道面粉放在哪里，你能取一些出来吗？”
　　“哦……好。”莉莉立马跑去角落里拖出一个陶罐出来。
　　莉亚看几眼乔妮继续速度飞快地切着酸菜，好像有一股强大又自信的气场在她‌身上散发‌出来，然后她‌又看了看女儿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碗递给乔妮，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看出来了，莉莉在厨房里的举动压根就比不上乔妮。
　　…
　　乔里并不知道乔妮从他这里学‌会的厨艺跟刀工，给莉亚母女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他现在正带着罗斯、欧文还有达伦他们‌三个，在温室里忙着种红薯。
　　他这回种红薯也是有一定‌的经验了，那几个发‌芽的种薯，用刀切了好几块，保证每一块都有三四个幼芽，再‌将薯块一次埋进土里，烧上火炕，盖上一层草席保暖。
　　“乔里，我‌拿了一些红薯藤过来了。”
　　“好，给我‌。”这是之前采收红薯后得到的红薯藤，这种红薯藤沙藏越冬的方法储存起来，保存妥当的话，等到第二年春季，是可以取出来扦插的，所以乔里前几天就已经按一层黄沙覆一层藤的方法将大部‌分健壮、没有损伤的红薯藤挖坑储存起来。
　　乔里将手里的红薯藤分别扦插在两个火炕上，插完也没有种满整个田垄，他又将生菜、大蒜和白萝卜这几种容易生长的蔬菜种了下去，这些种子种下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得跟罗斯他们‌几个小心控制火炕的温度，同时还要根据泥土的情况浇水，盯着种子有没有出苗……他现在是头‌一回用火炕种菜，没有太多经验，一切都要摸索着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了中午，罗斯家、欧文家都有人拎着盖篮给他们‌送来了午饭，珍妮也给达伦送了大半碗燕麦粥过来，里面还放了不少蚕豆，吃起来也是挺顶饿的。
　　因为温室里不能没人看火炕，他们‌三个都是一边看着火炕，一边吃午饭，而乔里则跟约书亚牧师，还有肯特‌一起在吃饭间里用午饭。
　　“乔里，这就是你说的酸菜？这是用什‌么菜做的？”
　　约书亚牧师没有见过野芥菜，他好奇地盯着大木碗里的酸菜鱼，鱼肉倒是没什‌么，不过那些酸菜条都是黄黄的，软软的，像是腐烂的蔬菜一样，汤水也是透着一股淡淡的黄绿色，虽然闻起来有一股酸酸的香味，但是这个酸菜鱼的卖相可不怎么样。
　　“这是野芥菜，前阵子我‌给村民盘火炕，他们‌知道我‌喜欢吃野菜，就在森林里找了一些送我‌，因为收到太多这种野菜了，我‌就把它煮熟晒干，又用水腌到现在。”
　　肯特‌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惊呼，“乔里哥哥，蔬菜在水里泡那么久，不会泡坏吗？要是吃坏肚子了，那可怎么办？”
　　“酸菜没有被泡坏，我‌们‌家昨晚也吃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乔里直接用木制叉子在木碗里叉了一块酸菜吃，“是真的很好吃的，你们‌先吃吃看吧？”
　　见乔里都这么说了，他自己又先吃了酸菜，约书亚牧师心里倒是相信这个“酸菜”应该是可以食用的，尽管乔里在食物上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他每一回想出来的东西都没有令他失望过。
　　想到这里，约书亚牧师就勺了一勺鱼汤进嘴，连汤带菜地一进嘴，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又酸又鲜的味道，酸菜又软又有嚼劲，压根没有烂菜叶的那种臭味，吃完后，唇齿之间也还留着一股酸鲜的鱼香味。
　　“乔里哥哥，你说的没错，这个真的很好吃。”肯特‌吃得头‌也不抬。
　　乔里又用木叉叉了个馒头‌往汤里沾，馒头‌吸饱浓稠的汤汁，再‌一口馒头‌一口汤，真是吃得胃口大开，浑身舒畅。
　　浓汤沾馒头‌，果然是绝配！
　　约书亚牧师跟肯特‌见状，也学‌着乔里那样用馒头‌沾汤吃，很快就吃完了三个大馒头‌，舔舔嘴，又把鱼汤一口喝完，碗里都一滴不剩。
　　乔里已经连续吃了两次酸菜鱼了，就想换换口味，到了下午，他见厨房里有好几个洋葱，就对乔妮她‌们‌说:“晚餐就做炸洋葱圈和炸鱼丸吧！”
　　莉亚一听就傻了，“炸洋葱圈？”她‌只听过炸鱼，炸肉，洋葱是菜，这也能炸吗？
　　“恩，洋葱再‌加上一些面粉和鸡蛋，就放油里炸。”
　　乔妮当即点头‌，“乔里，你来教‌教‌我‌怎么炸洋葱圈。”她‌在家已经跟乔里学‌会了做包子、鸡蛋饼、饺子和酸菜鱼这些菜色，对于乔里时不时说出一些没听过的菜，她‌也是很敢尝试的。
　　于是乔里就指挥她‌把洋葱横切成洋葱圈，再‌去掉上面的筋膜，加水浸泡后，加入面粉、鸡蛋、食盐搅拌均匀，最后再‌放油炸到它变成金黄色。
　　乔妮成功把洋葱圈炸出来后，又片了两条鱼肉出来，剁碎后加水、面粉和鸡蛋搅拌，捏成鱼丸继续放锅里油炸，至于剔出来的鱼骨和鱼头‌，乔里叫莉莉拿了两个萝卜和姜黄出来，混在一起熬萝卜鱼汤。
　　晚上的这顿饭，乔里跟约书亚牧师他们‌也是吃得欲罢不能，洋葱圈金黄酥脆，萝卜鱼汤鲜香清甜，炸鱼丸酥软鲜美，乔妮她‌们‌煮了那么多，硬是被他们‌三个吃得只剩下鱼骨头‌了。
　　莉亚厨娘留意到，那些木碗餐具里连一丁点儿汤汁都不剩的时候，她‌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她‌不是可惜今天没有剩菜剩汁可以打包回家，而是内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乔里的想法，再‌加上乔妮的厨艺，他们‌姐弟俩简直就是强强联手，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的厨娘职位都要不保了。
　　再‌回想起今天的酸菜鱼、洋葱圈、馒头‌和炸鱼丸，还有之前的包子、饺子跟鸡蛋饼，莉亚很想知道，乔里当了十六年自由‌民，应该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才对，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总能对食物产生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花样？


第56章 亲家与嫁妆
　　白柳村庄，戴夫.弗兰科家的木屋内。
　　戴夫.弗兰科笑着走进木屋里，戴夫的妻子，索菲亚就立刻放下手上的木碗，上前问丈夫，“管事老爷找你做什么？”
　　埃尼奥跟雅各布前天被威尔普村的送信人叫走，村子里还有一些村民没盘好火坑，这些生‌意就都让自家接手了，没想到今天天空都快黑了，只有皮森一个人回家，他说父亲被管事老爷叫走了。
　　索菲亚心里十分担心，还以为丈夫被管事老爷找麻烦了，就赶紧叫了已经分家的长子皮特跟次子皮尔也回来商量。
　　木屋内，皮特、皮尔、皮森三‌兄弟，还有妹妹艾琳娜都飞快地从火坑上下来，一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的脸，就知道父亲被管事老爷叫走，也许不是遇到麻烦了，而是遇见好事儿了。
　　戴夫先往木屋外望了两眼‌，见周围没人，他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对‌妻儿说道：“是好事儿，管事老爷说，男爵老爷任命我当盘炕人，以后我们家就是手艺人家庭了，是可以领麦子口俸的那种。”
　　“什‌么？”
　　“父亲，男爵老爷让你当盘炕人？”
　　“为什‌么啊？”
　　大家的眼‌底放光，不可置信地盯着戴夫，索菲亚更是直接上前拉住丈夫追问：“为什‌么男爵老爷会突然让你当手艺人？”
　　而且还是可以领到口俸津贴的那种，谁不知道村子里就牛倌、羊倌这种手艺扎实，又代代相传，除非犯下大错，不然不会取消任命的手艺世家，才能凭借着手艺替男爵老爷干活，同时可以领到一份口俸津贴。
　　“这得多亏了艾琳娜，我的好女儿，你有了一份好婚事。”戴夫望着女儿的目光比以往要慈爱十倍。
　　“我？”被父亲点‌名的艾琳娜眼‌里十分疑惑，“父亲，怎么会是我？”
　　“多亏了你跟埃尼奥订婚了，埃尼奥才会把乔里想出来的盘炕手艺教给‌我们家，也多亏了乔里当上教士了，不然男爵老爷怎么会让我们家当盘炕世家。”说到这里，戴夫也是唏嘘，几年前，他的侄女苏娅反悔了婚事，还把结婚订金私吞了，戴夫对‌此气得不行，因为这桩婚事是他婆娘介绍的，加上索菲亚平时也没少照顾苏娅，可苏娅居然这样做，简直就是白眼‌狼一个。
　　后来他干脆就当没了弟弟这家亲戚，又跟索菲亚一起省吃俭用把结婚订金还给‌埃尼奥，埃尼奥倒是很宽容，没有埋怨他们，也同意他们家慢慢还钱，这一来一回的，他女儿艾琳娜就对‌埃尼奥有了好感，去年更是直接订下了婚事。
　　现在‌想来，幸亏这婚事订得早啊，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得到他们家。
　　戴夫刚刚说的话又成功在‌家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长子皮特瞪大眼‌睛，“乔里当上教士了？”
　　索菲亚也忍不住惊呼：“怎么会？乔里是自由民啊？”就算乔里会治牛肿病，也会盘火坑，但是自由民当上教士，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小声点‌。”戴夫把食指放在‌嘴巴上，“这怎么不可能，管事老爷在‌牧师老爷那里听说了，乔里是因为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教会就让他当教士了，而且……管事老爷知道我们跟卡伦家订了婚事，虽然艾琳娜的婚事订的是乔里的堂兄，不过埃尼奥从小就是让老奥尔当亲儿子养大的，就跟乔里真正‌的长兄一样，乔里又暂时没有别的兄弟了，他以后肯定会照顾埃尼奥跟艾琳娜的，所以，管事老爷就想让我跟卡伦家打好关系，看‌看‌能不能也弄一点‌新粮食的种子过来。”
　　“啊……”众人又开始小声惊呼，“乔里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
　　“是啊。”戴夫告诉他们，“管事老爷跟牧师老爷刚刚亲口对‌我说的，还会是假的吗？”
　　索菲特惊喜地看‌着女儿，“艾琳娜，你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埃尼奥是个好孩子没错，不过他父母都去世了，老奥尔虽然肯替他张罗婚事，但他家底下还有好几个孩子呢，索菲亚原本都打算，等女儿结婚了，就多给‌她‌一点‌嫁妆，让她‌好好度过分家后最艰难的前两年。
　　没想到前些日子，埃尼奥来了村子里盘火坑，挣了不少粮食和钱币，还把手艺教给‌他们家，索菲亚对‌此已经十分满足了，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乔里就当上教士了，那埃尼奥不就是教士的哥哥了吗？
　　戴夫也看‌着女儿，忙不迭地说：“是啊，艾琳娜，你是个幸运的好姑娘，看‌圣主给‌了你多大的赐福。”
　　艾琳娜走到母亲身边，羞涩地低头笑了。
　　艾琳娜的几个兄弟也在‌一人一句地祝贺妹妹，替她‌感到开心。
　　戴夫看‌着儿子们跟小女儿相处融洽，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他说道，“孩子们，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男爵老爷打算让领地里的村民都用上火坑，现在‌领地里就威尔普村、切尔西村还有我们村有很多村民盘了火坑，其他九个村子里，男爵老爷也任命了新的盘炕人。”
　　“皮特、皮森，你们今晚好好收拾一下行李。”戴夫告诉长子和次子，“管事老爷明天会安排送信人带你们去别的村庄，那里的盘炕人就跟你们两个学习盘火炕的手艺。”
　　皮特跟皮森不禁长大了嘴巴，“啊，他们跟我们学……”要他们把盘炕手艺教给‌别人！
　　“是啊，这是男爵老爷的吩咐，你们一定要好好教，好好干。盘炕手艺是乔里想出来的，他都同意把手艺教给‌别人，你们也不能小气。”戴夫告诉两个儿子，“而且你们每盘一个火坑，就能分到半碗麦子，还有好几条村子要盘火坑呢，你们还怕赚不到粮食吗？”
　　管事老爷刚刚跟他说了，乔里跟埃尼奥要在‌威尔普村忙新粮食种植的事儿，教导别人盘炕的活儿才会轮到他家跟乔里的表亲家。
　　“村子里也没剩多少家村民需要盘火坑了，”戴夫又吩咐次子皮尔，“皮尔，你明天开始就跟我一起把剩下的火坑都盘完。”
　　“好的……”皮尔忽然想起来，“父亲，明天我家要开始服木役，家里也要出一个人去林地砍木头吧？”
　　白柳村庄的林地跟山地多，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并不多，所以村民们都跟领主老爷租了林地跟山地种植白柳树，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学会了用木头制作木碗、木勺、木凳……不会木匠手艺的村民就卖木材赚粮食，会木匠手艺的就卖木制工具赚粮食，与之相应的，不会木匠手艺的自由民们服的布恩役多是砍伐白柳的伐役，而木匠们服的则是木役，他们都要给‌男爵老爷制作木制工具。
　　“这个啊，你回去跟老约克说一声，今年冬天的木役，我们都不用参加了，这是管事老爷说的，盘火坑的事情要紧，免了我们今年的木役。”老约克就是皮尔的木匠师傅兼岳父。
　　次子皮尔10岁的时候就被戴夫送去木匠家当学徒，老约克几年前又将独女嫁给‌了皮尔，以后皮尔就是要继承老约克的木匠生‌意，所以他服的是木役。
　　长子皮特忍不住再问一次，“皮尔不用服木役？父亲，我们整个冬天真的都不用服伐役了？”
　　“是啊，这是真的，管事老爷亲口对‌我说的。”
　　索菲亚也带着期盼道：“戴夫，皮尔，那你们盘完火坑不就多出了很多时间？家里有两张木凳已经不能坐了，能不能做两张新的木凳出来？还有埃尼奥说的炕桌，皮尔你能不能也试试做一张出来？”
　　“索菲亚，这个不急。”戴夫轻轻拍了妻子的肩膀，“等我跟皮尔有空了，我们要先去份地里砍几棵白柳回来给‌艾琳娜做嫁妆……”
　　“原本我们打算给‌艾琳娜做一些木碗、木勺木鞋和一套桌凳，现在‌这点‌东西可不够啊，”戴夫想了想，说：“要做一个放东西的木柜，两个装衣服的木箱，三‌个木桶。嗯，索菲亚，你明天再去换一些羊毛回来，再给‌艾琳娜做两件体面一点‌的外袍。”
　　“还要做两件外袍？”索菲亚有点‌迟疑，“现在‌已经在‌给‌她‌做两件外袍了。”
　　艾琳娜也小声说，“是啊，父亲，我已经有很多嫁妆了。”跟村子里其他农夫的女儿相比，家里原先给‌她‌准备的嫁妆就已经算是很丰厚了。
　　“哪里多了，你以后可是要当乔里的嫂子的，也就是教士的嫂子，乔里能让我们家变成手艺人，你和埃尼奥肯定也会得到他的照顾的。要是你嫁过去后，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威尔普村子里的人笑话你怎么办，笑话卡伦家怎么办，笑话乔里教士怎么办？乔里现在‌是教士老爷了，可不能让他丢脸。”
　　其他人听了戴夫说的话，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索菲亚当下就决定，“我明天就拿麦子找庄头换羊毛回家。”
　　弗兰科家的长子皮特，还有幺子皮森也表示，“等我们去别的村庄盘火坑赚到粮食了，艾琳娜，我们就给‌你买几个陶罐当嫁妆。”一个陶罐可不便宜啊，可埃尼奥他家现在‌是用土灶做饭，一个土灶至少需要两个陶罐当煮锅。
　　次子皮尔随即也说道：“艾琳娜，那我就给‌你做一些农具吧！”
　　艾琳娜看‌着一向‌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们，抬手抹了抹眼‌睛，轻轻地说：“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谢谢你们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艾琳娜，我的好女儿。”戴夫.弗兰科轻轻地对‌她‌说，“我一定会努力让你风风光光嫁去威尔普村的。”


第57章 蚕豆酱
　　前两天，埃尼奥和雅各布带着他们在白柳村盘火炕挣的粮食，跟着送信人布朗一起回了家，没过多久，之前跟乔里去切尔西村的杰克森.汉纳姆也带着钱粮回了村，他一回来就把属于乔里的那份报酬送了过来，这其中就‌包括两大包老蚕豆。
　　蚕豆在中世纪这里，是自由民的主‌粮，每一年，他们‌都是要等蚕豆长出黑线才会采摘回家，再‌晒干储存起来留着过冬。
　　可在中国‌古代，蚕豆也叫胡豆，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作物，因为中国‌地大物博，粮食作物十分丰富，而稻、黍、稷、麦、菽就‌是那‌时的主‌要口粮，所以胡豆基本被古代人民当作过冬的蔬菜，拿来做蚕豆炖豆腐，或者是炒蚕豆什么的，还可以用来熬豆瓣酱。
　　说到这豆瓣酱，现代就‌属郫县豆瓣酱最有名，还列入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了四川有名的特产。
　　要说起来，乔里在当‌上教士之后，就‌搬去教堂了，这几天他除了泡在温室里培育反季节红薯跟蔬菜，剩下的时间就‌着重研究教堂的厨房跟食物储藏间了。不‌得不‌说，牧师不‌愧是村子里的顶层人物，教堂的食物供给在这里也算是挺丰富的。
　　首先，牧师原本的主‌食基本是黑面包和燕麦粥，一周时不‌时地会‌吃上几次白面包换换口味，不‌过自从乔里教了大家做包子、馒头‌这些‌面食后，教堂厨房这边制作的主‌食就‌变成‌了黑面包、包子、馒头‌和饺子换着吃。
　　其次是肉食蔬菜，相比于底层自由民们‌几乎吃不‌上肉，平时还只能拿豌豆既当‌主‌食，也当‌蔬菜的做法，他们‌偶尔能吃上一两顿卷心菜和莴笋就‌觉得是人间美味了。而教堂这里一周却至少能吃三‌次肉，就‌算没有鲜肉，也会‌有鸡蛋、鲜鱼跟干肉替代。至于蔬菜种类那‌就‌更多了，卷心菜、豌豆和洋葱是最常见的，生菜、扁豆、红萝卜、白萝卜和甜菜也会‌跟着季节种上不‌少。
　　最后就‌是调味料，教堂的菜园里种了几种香料，也就‌是琉璃苣、大蒜、姜黄和薄荷这些‌，这些‌香料是既当‌调料，也当‌药草，平时除了给牧师的食物增添味道，偶尔也会‌在自由民生病求医时，充当‌药草来治疗他们‌的各种病症，至于是不‌是对症下药，那‌就‌很难说了。
　　其实这几种香料在教堂后院都各自种了不‌少，牧师偶尔还会‌跟商队购买一些‌橄榄油、精盐和肉桂，所以教堂这边饭菜色根本不‌像自由民那‌样缺油少盐。
　　不‌过，对于乔里这个现代人来说，教堂的这些‌食物种类真的不‌算多，尤其是香料只有那‌么区区几种，厨房平时做菜用‌的食用‌油也只是动物油，橄榄油极其珍贵，是牧师的特供品，所以就‌是乔里脑子里的菜谱再‌多，在这里偏偏没有现代最常见的植物油、酱、醋和辣椒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多弄几种原汁原味的中餐出来。
　　也因此，在他突然想起郫县豆瓣酱后，就‌想着中世纪这里虽然没有辣椒，做不‌出鲜红油润的鲜辣豆瓣酱，但他或许可以不‌加辣椒，只做酱香味的豆瓣酱啊，好歹能给平时的饭菜多添一种调味料来用‌。
　　所以乔里今天在早祷结束后，趁着那‌些‌女孩子还没来家里编草席，特意抽时间回家做豆瓣酱。他之所以要回家做豆瓣酱，一来也是不‌想这个手艺泄露，调味料在中世纪可珍贵了，乔里还想着家里以后做这个调味料生意的，二来，他现在忙着在温室干活，家里人手更多，可以让乔妮她们‌帮忙做酱、酿酱，届时这个生意迟早是要交给家人打理的，制酱的手艺当‌然是越早让她们‌学会‌就‌越好。
　　郫县豆瓣酱的主‌料就‌是蚕豆、面粉、辣椒和食盐，乔里做的是酱香味的豆瓣酱，那‌辣椒就‌可以不‌放，而蚕豆和面粉，他家里都有不‌少了，就‌只有食盐，他家有的只是黑盐，又苦又涩，为了不‌影响豆瓣酱的口感，乔里特地找牧师说明了情况，表示他想借用‌一点厨房的精盐，又或者是他愿意拿麦子来换。
　　塞登斯领地不‌产食盐，领民们‌平时用‌的黑盐大部分都是去切尔西村庄的官方盐铺买的，而那‌些‌官盐，基本上是男爵派商队去产盐的地方买回来，再‌高价卖给治下的领民，黑盐都这么贵了，精盐的品质比黑盐更好，可想而知，它的价格会‌有多高。
　　乔里也就‌是靠着盘火炕挣了不‌少粮食和钱币，这才舍得拿小麦出来换一点精盐回来做豆瓣酱，他一个极其喜欢享受食物的人，但目前还是不‌舍得买精盐回去做菜。
　　好在约书亚牧师现在极其相信乔里对食物产生的各种古怪想法，非常慷慨地借一小块精盐石给他，只是表示乔里说的豆瓣酱做好了，他也要尝尝味道。
　　约书亚牧师现在是他的老师，大家都是在教堂一起用‌餐的，就‌是牧师不‌说这句话，乔里做好了豆瓣酱，当‌然也是要搬去教堂厨房使用‌的。
　　等回到家，乔里把精盐放好，就‌跟乔妮、珍妮一起把煮熟的蚕豆，用‌木棍捣到酥烂。
　　杰克森带回来的那‌两大包干蚕豆，这几天都被老奥尔、希尔和珍妮三‌人拿水泡开后剥掉了豆皮，老蚕豆剥皮后就‌是蚕豆瓣了。
　　乔里昨天又让她们‌今天早点起来，把泡了一夜的蚕豆瓣拿出来煮熟，这样他早上一回家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制霉。
　　蚕豆瓣煮熟后很容易捣烂成‌豆糊，摊开蚕豆糊晾凉，就‌可以加入面粉搅拌均匀，再‌把蚕豆面和一和，紧接着就‌把它捏成‌小孩巴掌大小的面团，放在草席上，用‌布盖好，接下来一个星期就‌是等这些‌豆饼发‌霉了。
　　“乔里哥哥，这些‌豆饼用‌布盖好就‌可以做好豆酱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啊？”小珍妮看见乔里拿了一块布把做好豆饼盖住，就‌问他了。
　　“没那‌么快就‌做好豆酱的，你应该还要等一个月才能吃得到豆酱。”乔里告诉她，“这些‌豆饼要用‌布盖七天，期间不‌能把布掀开。刚好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教堂，没办法看着这些‌豆饼。珍妮，你能不‌能帮帮我看着它们‌，不‌要让别人掀开布去看这些‌豆饼？”豆饼在发‌酵过程中，是不‌能把布掀开的，不‌然豆饼着凉了就‌会‌发‌不‌好霉。
　　“好啊，乔里哥哥，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它们‌的。”珍妮郑重地保证道。
　　乔妮这时候也出声了，“乔里，我也会‌帮忙看的。”
　　“是啊，乔里，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看着的。”希尔摸着肚子，对乔里笑道:“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人碰你的东西。”
　　“恩，那‌就‌麻烦你们‌了。”乔里对她们‌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教堂了，你们‌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了，先休息一下吧。”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家里现在很好。”
　　…
　　没过多久，乔里就‌回到了教堂。
　　他从侧门出来，拐了一个弯，打开门就‌进去温室了。
　　现在外面挺冷的，屋内因为一直烧着火炕，反倒没那‌么冷，就‌属于常温。
　　屋内现在只有管事‌的次子罗斯，和约书亚牧师的表侄欧文，他们‌两个身份都算挺好的，头‌脑比村子里的同龄人聪明，又学过一些‌算数，认得一些‌字，所以他们‌学起手艺来，很快就‌掌握住了诀窍。
　　当‌然，达伦的学习速度比他们‌更快，虽然他平时不‌声不‌响的，一直在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乔里挺关‌注他的，自然也就‌观察到了他学习能力强，领悟力也高，并且非常有韧劲。
　　因为温室一直要人看着火炕里的火势，加上时不‌时地还要加水、排水，他们‌五个人基本是是轮着来休息的，有时候人的毅力会‌敌不‌过正常的生理作息，夜里的睡意一来，难免会‌打瞌睡。
　　但埃尼奥、欧文、罗斯他们‌均表示，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达伦这个奴隶在夜里打瞌睡，他只有去了隔壁的火坑上，才会‌真正闭上眼睛睡觉，反倒是他们‌几个有几次夜里打了瞌睡，幸好有达伦及时叫醒他们‌，不‌然火炕上的新粮食可就‌要出差错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达伦在身份上是乔里的奴隶，但看在他及时叫醒罗斯他们‌，挽救了新粮食的种植，再‌加上乔里对待达伦的态度一向不‌错，经常亲自给他的伤腿换药，所以罗斯他们‌对待达伦，并不‌会‌像对待领主‌奴隶那‌样，动不‌动就‌是大声呼喝，把他使唤得脚不‌沾地，他们‌现在更像是拿对待其他自由民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日安，乔里阁下。”罗斯一看见乔里进来，就‌笑着跟他打招呼。
　　“日安，乔里阁下。”欧文也紧跟其后，对乔里十分亲近地打招呼。
　　他们‌会‌喊乔里叫做“乔里阁下”，这个比较尊敬的称呼，也是很正常的。因为罗斯跟欧文分别是村庄两位顶层老爷的家属和亲戚，身份上比一般的自由民要高，在乔里还没有成‌为牧师前，不‌用‌像下等人那‌样，喊他“老爷”或者“小老爷”。
　　“阁下”这个称呼，既包含了尊敬，又不‌会‌贬低自己的地位。
　　更何况那‌些‌红薯藤扦插后，非但没有枯萎，反而长得绿油油的，这证明了火炕上种植物的办法确实是可行的，那‌乔里就‌是教他们‌手艺的老师。罗斯他们‌两个当‌然会‌想要亲近乔里，好把手艺学得更好一些‌。再‌说现在乔里还是教士，是约书亚牧师的正式学生，以后前途可大着呢，他们‌俩想跟乔里打好关‌系，喊他一句“阁下”，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乔里把木门关‌上，转头‌也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日安，罗斯，欧文。”
　　“我今天晚了一点过来，没出什么问题吧？”乔里问他们‌。
　　“没有问题。”罗斯告诉他，“你看上面的藤叶还是长得好好的，看起来多精神‌啊。”


第58章 一份鸡蛋饼
　　乔里仔细检查了红薯藤的生长情况，再给它们浇了‌一些水润润根须，然后他就跟罗斯他们两个一起，用小木铲给田垄翻翻土，给泥土透透气。
　　等把常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后，乔里打开木门朝外‌面看了‌下日头，判断现在大概是‌10点多，厨房那边也是‌时候该准备午饭了‌。
　　要说‌起来，原本罗斯他们几个的饭菜都是各自的家庭准备好，再拿过来教堂给他们吃的。不过乔里发现这样做太麻烦了‌，而‌且现在是‌冬天，食物温度下降得快，人在大冬天吃冷食，很容易引起腹泻，所‌以他就建议约书亚牧师让厨房那边帮忙准备他们四人的伙食。
　　鉴于乔里的面子，外‌加新‌粮食的重要性，约书亚牧师很快就同意了乔里的建议。
　　当然了‌，罗斯他们的伙食肯定不会照着牧师或者教士的标准来准备的，但起码他们每天的伙食都是‌干净又热乎的，还管饱。
　　目前他们四个的主食基本上‌还是‌豆子和燕麦，因为他们整天烧炕，所‌以乔里也经‌常让他们喝白萝卜汤清火，偶尔也喝一点肉汤尝尝荤腥，吃上‌一次馒头换换口味。这样的伙食，在冬天也是‌很不错了‌，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乔里把目光从屋外‌收回‌来，转头告诉他们俩，“你‌们今天的午餐是‌豆子和鸡蛋饼，等‌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罗斯，你‌就去隔壁喊我哥哥跟达伦起床，让他们先去厨房领午饭吃，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看火炕，等‌他们吃完过来接替工作，你‌们再去领午饭，吃完就可以休息了‌。”
　　“好的，乔里阁下。”
　　“是‌的，乔里阁下。”
　　在教堂里住了‌将近七天，罗斯和欧文对于乔里每天定时定点地去厨房，指点厨娘们做菜的事情，他们已经‌很习惯了‌。
　　反正乔里该干的活儿也干了‌，该教他们的手艺都仔仔细细地教了‌，每天都把他们的伙食跟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帖帖，没有一点不让人满意的。
　　尤其‌是‌乔里让厨娘给他们准备的食物，那味道真的是‌没有一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
　　明‌明‌都是‌最普通的豆子跟燕麦，怎么被乔里指点了‌一下做法，那味道就完全不同，让他们这些吃了‌十几年豆子和燕麦的人，都不敢相信那只是‌普通的豆子跟燕麦粥。
　　这不怪罗斯跟欧文惊讶，哪怕他们俩的家‌庭属于村庄里的上‌等‌家‌庭，但他们在家‌吃的主食也一样是‌豆子和燕麦，只不过是‌放了‌油、放了‌盐的那种，另外‌还管饱而‌已。
　　除此之外‌，他们以往在家‌里，时不时也能吃上‌珍贵黑面包和鸡蛋来换换口味，每个月可能也会吃上‌两、三次肉食，这样的伙食算是‌很丰盛了‌，只有村子里的上‌等‌人家‌庭才能拥有。
　　但在乔里看来，这种上‌等‌人才能吃得起的伙食，那也是‌无比简陋的。
　　这要说‌回‌来，也是‌因为乔里刚穿过来那会儿在家‌里吃得太差了‌，这就导致了‌他现在对食物有了‌执念，那就是‌一定要好吃，而‌且最好还能做成中餐，这样也好顺便慰藉一下他的思乡之情。
　　为此，他几乎每天都去厨房里教乔妮她们怎么利用有限的食材，来做出简单又美味的食物。
　　只可惜中世纪的作物品种不多，现在又是‌冬天，菜园里也不长菜，要不是‌教堂里有一个地窖，里面储藏了‌白萝卜、洋葱、红萝卜、蚕豆这几种比较耐放果蔬，不然他真的是‌连瓜果都吃不上‌。
　　而‌且就算有了‌这几种果蔬，也还是‌很单调，所‌以乔里最近没少琢磨新‌菜式。什么奶酪燕麦粥、萝卜炖羊肉、洋葱鸡公煲、洋葱鸡蛋饺、红萝卜鸡汤、鸡胸肉炒酸菜……全都让他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一番改进，那味道虽然没有原汁原味的中餐那么好吃，但也足够征服牧师跟肯特的胃口了‌。
　　于是‌，约书亚牧师现在更是‌由着乔里来安排他们师徒三人每天的伙食，有了‌牧师的全盘信任，外‌加乔妮无条件地支持弟弟的想‌法，乔里在吃的方面就更加投入精力了‌。
　　…
　　莉亚厨娘的手腕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是‌不能干重活，但她还是‌坚持天天过来教堂厨房这里打卡，经‌常帮乔妮干干烧火、择豆子的轻省活儿。
　　由于教堂最近伙食太好，还多了‌四个人的食物要准备，所‌以厨房几乎每天都没有剩菜剩汁儿可以让她打包回‌家‌。可即便是‌这样，莉亚母女俩也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她们都觉得，在这里能学到乔里教的厨艺，那可比厨房打包剩菜要珍贵多了‌。
　　一看到乔里，莉亚就笑着跟他打招呼，“日安，乔里小老爷。”
　　“日安，莉亚婶婶。”乔里跟她打完招呼，就看见姐姐正在调面糊，莉莉正在土灶前煮豆子。
　　“姐姐，我早上‌让你‌拿的鸡蛋拿了‌吗？”他们今天吃鸡蛋饼，牧师需要吃两份，他跟肯特就一人一份。
　　乔里也想‌起来堂哥埃尼奥最近好像一直都没怎么休息，达伦的身体也有些营养不良，虽然他们两个在教堂也能吃饱肚子，但那些食物的营养终归还是‌不够，他就想‌着，最好还是‌时不时给他们补充一下蛋白质才好。
　　只是‌鸡蛋在这里是‌属于较珍贵的食物，自由民向来只有在繁重的农役开始前，才会吃上‌一颗水煮蛋补充一些体力。所‌以乔里也不好一下子就让厨房准备那么多份鸡蛋饼，毕竟这些鸡蛋都是‌牧师的财产，他可不好慷他人之慨，于是‌就让乔妮在家‌里拿了‌四个鸡蛋过来，打算今天给埃尼奥他们四个各做一份鸡蛋饼。
　　乔妮一边搅拌面糊，一边回‌答他，“乔里，我拿过来了‌，按你‌说‌的，拿了‌四个鸡蛋。”
　　莉亚刚刚也从乔妮口中知道了‌这事，就有些掐媚地说‌道，“乔里小老爷，你‌可真好人，厨房这里也有准备他们的食物，你‌还另外‌请他们吃鸡蛋。”
　　“这没什么，他们整天在温室里干活也很辛苦。”乔里笑着说‌，“让他们吃好一点，补充一点力气，这样才能更好地干活儿。”
　　“吃什么？”肯特这时候小跑着走进厨房，脸上‌笑容灿烂，“乔里哥哥，你‌刚刚说‌吃什么？”
　　肯特又来厨房看热闹了‌。
　　在乔里还没有当上‌教士之前，肯特就已经‌把他当做是‌玩伴兼朋友，现在乔里也成了‌牧师的学生，肯特对他的态度就更亲近了‌。而‌在他知道乔里几乎每天都在厨房教导厨娘准备食物后，出于对美食的渴望，还有想‌要亲近乔里的心情，肯特现在是‌天天都过来厨房这里凑热闹。
　　好在乔里对小孩子和病人都很宽容，尤其‌肯特对他的态度一向都很亲近，他就当多了‌个弟弟。
　　“肯特。”乔里语气很温和，告诉他:“我们今天吃鸡蛋饼。”
　　肯特一看桌子上‌放了‌两个木碗，每个木碗里各自放了‌四个鸡蛋，不由得激动‌道:“那么多鸡蛋，那我们今天可以吃很多份鸡蛋饼了‌？”
　　“不是‌的，”乔里跟他解释，“牧师老爷吃两份鸡蛋饼，我跟你‌一人吃一份，另外‌那四个鸡蛋是‌给罗斯他们准备的。”
　　“肯特小老爷，”莉亚这时候也告诉肯特，“那四个鸡蛋，还是‌乔里小老爷让乔妮从他家‌里拿过来的。”
　　肯特惊讶地看向他:“乔里哥哥，那四个鸡蛋是‌你‌家‌的？”
　　“是‌啊。”
　　“你‌怎么这么好啊，还请他们吃鸡蛋……”肯特想‌了‌想‌，忽然察觉到数量不对，他奇怪地看向乔里:“不对啊，四个鸡蛋可以做四份鸡蛋饼，乔里哥哥，你‌要请那个奴隶吃鸡蛋饼？”
　　乔里点头，“恩。”
　　“那太可惜了‌吧，”肯特脸上‌明‌显的不赞同，“乔里哥哥，他是‌奴隶啊，怎么能吃这么珍贵的东西‌，何况教堂这里天天都给他吃豆子和燕麦粥，而‌且还是‌让他吃饱肚子的那种，这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鸡蛋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要请那个叫达伦奴隶吃，那也太浪费了‌吧！”
　　男爵大人公地里的农奴，还有他家‌骑士领的农奴，在冬天或者其‌他不干活的日子里，他们都是‌吃稀薄的黑麦粥的，只有干活了‌，才会给这些农奴吃上‌一两顿豆子。
　　要不是‌新‌粮食的活儿，实在是‌太重要了‌，肯特觉得，那个叫达伦的奴隶，教堂每天让他吃上‌两碗豆子，就已经‌算是‌圣主恩赐他了‌。
　　于是‌，他还补充一句，“乔里哥哥，那份鸡蛋饼还不如让你‌姐姐吃呢，乔妮天天过来教堂准备饭菜这么辛苦，给她吃不是‌更好吗？”
　　我的天啊……
　　乔里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明‌显反对他对奴隶太好的人，居然是‌肯特这个小家‌伙。
　　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情况下，乔里在脑子里飞快地斟酌了‌一下说‌法，“肯特，只是‌一个鸡蛋饼而‌已，没关系的，而‌且我家‌现在也不缺粮食，我姐姐在家‌随时都可以做鸡蛋饼吃，可罗斯他们在这个冬天都要一直留在教堂里干活儿，活儿这么辛苦，我请他们吃一次鸡蛋不算什么……”
　　“至于达伦……他确实是‌我的奴隶，”乔里望着肯特，问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就是‌我买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腿就瘸了‌，你‌昨天不也看到我给他治腿了‌？”
　　肯特点头:“是‌啊……”
　　“其‌实他的腿现在已经‌好多啦，为了‌不耽误他干活儿，我想‌让他吃好一点儿，补一补身体，这样他腿上‌的瘸病就会好得更快，也方便他干温室里的活儿，免得出现什么差错。”
　　“这样啊……”肯特觉得乔里说‌得也有道理，毕竟他小时候得了‌热病，母亲也会给他两颗鸡蛋，一块面包做早餐，好让他补充力气，让身体早点好起来。
　　要知道，除了‌病人可以吃早餐，其‌他人都是‌一天只能吃两顿食物的。
　　“再说‌了‌，”乔里继续说‌道，“我已经‌仔细观察过达伦了‌，他平时挺老实能干的，人也聪明‌勤快，现在照料新‌粮食的活儿更是‌很有模有样啦，而‌且他干的活儿也不比我哥哥他们少，有时候还会主动‌帮他们的忙……这样的话，今天的鸡蛋饼，也应该有他的一份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埃尼奥的声音，“达伦，你‌怎么不进去厨房领今天的午饭……”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达伦的脸上‌似乎挂着一行晶莹的泪痕。


第59章 乡绅侍从
　　听到门外埃尼奥的声音后，乔里这才注意到门外的确飘着一小片灰色的衣角，如果他没记错，那件就是他之前淘汰下来，然后前阵子又拿出来给达伦穿的破旧外袍。
　　乔里忽然想到肯特刚刚说的那番话，就有点担心‌这孩子见到达伦后，又突然说出那些十分拉仇恨的言论，要知道达伦可是未来的暴君啊，再者，他也不愿意看见达伦被肯特当众羞辱。
　　于是，乔里当下就拉着肯特的手臂，说：“肯特，现在离吃午饭还有一点时间，刚好‌早上老‌师教我们的《圣典》，我还有几处地方没记住，你可以教教我吗？”
　　“乔里哥哥，你哪个地方没记住？……”肯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兴奋地道:“好‌啊，那你快跟我说说，我来教你！”
　　乔里哥哥还没有学习神学典藉的时候，他在算数课上就已经非常有天‌分了，只学了半个月的算数就赶上了自己。两‌天‌前，乔里哥哥也开始跟牧师学习《圣典》，他的学习速度一样惊人，肯特怎么也没想‌到，乔里哥哥居然还有需要他教导的一天‌。
　　乔里随即又道:“这里人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去吃饭间吧。”
　　“恩，好‌啊、好‌啊。”
　　总算把肯特的注意力转移走了，乔里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他跟肯特一起走到门边，看见了站在走廊的埃尼奥和达伦，他只是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就快步离开了厨房。
　　看着肯特走在前面，兴高采烈的身影，乔里随即又想‌起刚刚瞥见达伦垂着头，神色不明‌，睫毛却微微湿润的模样，心‌里不免有点沉重。
　　肯特是贵族出身，哪怕他家的骑士领已经投奔了教会，家族影响力大不如前，可他在原生家庭中耳濡目染接受到的教育，也多‌是以“维护贵族阶层，剥削下层人民”为中心‌的 ，教会对平民的剥削也并‌不比贵族少，偶尔给‌予平民的少数福利，也多‌是为了传教，以增加教会的影响力。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乔里觉得，就算肯特当上了牧师，要他懂得为人民服务，又或者是为人们谋福祉，那简直就比登天‌还难。至于奴隶，他们对于贵族来说，那就是一个物品，一个可以随意丢弃和替换的物件。
　　难怪肯特会说出那样充满阶级歧视的言论。
　　要是他没有穿到这里，那么卡伦一家如今也是属于奴隶阶层了。乔里再想‌到肯特才12岁，就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的那番话，那可想‌而知，他以后想‌要改变教会将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要说到达伦，乔里现在对他也是挺有好‌感的，为人聪明‌有韧性，做事也勤快能干，更让乔里觉得难得的是，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年奴隶，身上却没有什么奴性。哪怕他现在跟罗斯他们一起在暖房里干活，他也不会跟别的农奴一样，在面对管事儿子、教士哥哥这些上等人家属时，就立马露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对他们大献殷勤。
　　达伦更多‌的是采取默默干活，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策略，来避免跟这些上等人的家属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他现在只有面对乔里时，才会露出比较老‌实温驯的模样，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老‌实温驯，乔里自己也是摸不清楚，反正他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达伦对他并‌没有任何坏心‌。
　　他记得那本小说里也说过，暴君达伦是一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人，在白月光珍妮.卡伦死‌去后，他亲自把卡伦一家从‌奴隶阶层提升到贵族阶层，还赐了卡伦家一块土地，用来报答他们在他当奴隶期间给‌予的帮助。
　　乔里随即又想‌到，达伦现在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因为书里也说过，那位骑士长在临死‌前，就把达伦的身世和藏戒指的地方告诉了他。
　　不过达伦却一次也没有跟他说过这事，乔里对此倒是不奇怪，无缘无故的，谁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要是达伦真对他说了身世，乔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因为以他现在的能力，也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既然达伦不说，那乔里也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暗暗打算，等自己以后地位高了，也有能力影响局面了，再来给‌达伦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吧。
　　要说回来，这跟他刚刚明‌明‌知道，达伦已经听到了肯特的那些话，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跟他说是一样的用意。
　　看看达伦现在的地位，再想‌想‌肯特现在的身份，还有周围人对于奴隶的剥削态度，乔里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大家的想‌法，至于劝达伦不要把肯特的话放在心‌上，乔里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从‌来都不觉得慷他人之慨是一件好‌事，达伦因为奴隶身份所遭受的歧视和伤害，也不是他几句轻飘飘的劝慰就能让他放下的。
　　所以乔里刚刚走出厨房时，什么话也没对达伦说，与其说这种‌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话，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变他现在的处境。
　　…
　　达伦这边，自从‌他中午听到肯特跟乔里两‌人的谈话后，回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一直在回想‌自己这些天‌的生活，也在偷偷地观察乔里。
　　不得不说，乔里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管对谁都那么和善，又容易亲近。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乔里的奴隶，那他跟父亲的日子一定会很容易过，也许父亲也不会死‌，甚至可能会被乔里治好‌瘸腿，就跟他现在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一定会安安分分一辈子都当奴隶，乔里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乔里让他打谁，他就打谁，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可惜没有如果……他已经答应了父亲，不会再当奴隶了，尤其在今天‌听到另一位牧师学生的话后，他更加想‌要摆脱奴隶的身份了。他不想‌屈居任何人之下，不想‌让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对他呼来喝去，更不想‌让乔里看到别人对他的鄙视和呼喝。
　　尽管他今天‌非常感激乔里对他的维护，可他更不想‌被乔里发现自己也在那里……就在达伦陷入回忆时，埃尼奥忽然喊了一句，“乔里，你来了？”
　　随即，埃尼奥就走到门边，亲热地对他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用跟牧师老‌爷学习吗？”乔里现在可是教士，每天‌都要跟牧师老‌爷学习神学，学习算数认字，学习怎么当一个牧师，埃尼奥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自豪。
　　“牧师老‌爷今天‌有事，就让我们先回来了……”乔里告诉堂哥，“刚好‌有时间，我就过来看看暖房的活儿。”
　　“那来看吧。”埃尼奥拉着乔里的手臂，让他检查田垄上的红薯藤。
　　乔里看了一圈，点点头:“都挺好‌的……”随后，他扭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看灶膛的少年，“达伦，还是老‌样子，等我看完再带你去换药。”
　　达伦抬头看向他，“好‌，谢谢老‌爷。”自从‌乔里变成了教士，他就跟其他自由民一样，喊他“老‌爷”了。
　　等到乔里检查完暖房里的植物，就带着达伦回到他在教堂里的房间，之前在森林里采摘晒干的药草，也被他搬到这里来了。
　　“你坐好‌。”乔里让达伦坐在凳子上，“我去拿药膏。”
　　达伦手足无措地坐在凳子上，依然觉得自己跟这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污渍会弄脏这里，继而让乔里对自己产生不满。
　　“还是老‌样子，换药的时候，腿不要动。”乔里按住达伦，动作轻轻地把他腿上的布条解开，又拆掉夹板，用另外一块湿布条把他那条敷满黏糊糊药膏的小腿擦干净，因为整天‌敷着药膏的缘故，小腿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又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药味。
　　乔里伸手轻轻地按了按他腿上的伤处，“这里还痛吗？”
　　达伦摇摇头，随即就盯着乔里白净的手掌，干净洁白的教士外袍，鼻间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体‌香，紧接着他就想‌到自己身上满是破洞的衣服，沾满泥灰的双手，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乔里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似的，给‌他换好‌药，又用暖罐里的水洗干净手，他这才坐在火炕上，看着对面的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还习惯在暖房干活吗？”
　　“习惯了，活儿很轻松。”这么冷的天‌，他不用以前那样挨饿受冻，只需要看看火候，给‌泥土松松土，浇浇水，每天‌还能吃饱，房子里又暖和，达伦心‌想‌，这样的活儿绝对是所有奴隶的梦想‌，如果他在几年前的冬天‌，能干上这样的活儿，他一定会非常庆幸的。
　　“那就好‌，在暖房里种‌菜的活儿跟秋役比起来，是挺轻松的，不过想‌要成功种‌出青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乔里看着达伦，对他说道，“我想‌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就是因为发现了红薯，才能当上教士的，所以能不能在暖房里种‌出红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实在听不惯牧师他们把红薯称为红果，乔里最后还是对牧师建议把红果改成“红薯”这个名字，现在教堂这里，大家也开始称呼它叫“红薯。”
　　“您放心‌。”达伦连忙对他说道:“我一定好‌好‌干活，帮您种‌出红薯的。”他迟早都是要逃走的，乔里老‌爷帮了他这么多‌，现在自己帮他把红薯种‌出来，就当是报答他了。
　　“好‌，我知道你可以的，”乔里笑了笑，开始说出他的目的，“如果你真的种‌出来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虽然我只是一个教士，不能让你跟罗斯他们那样，能靠着这个手艺，以后有一个好‌去处。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让你当我的侍从‌。”
　　乔里今天‌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可以改善达伦目前处境的方法，那就是让达伦当他的侍从‌。
　　从‌一个奴隶到变成教士老‌爷的侍从‌，这个阶级的跨越在中世纪确实是有点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要说起来，侍从‌其实是中世纪的一个特殊社‌会群体‌，它跟仆从‌、学徒一样，都是指在别人家中干活，并‌且学习谋生技艺的年轻人，但三者之中也有细微的差别。
　　学徒的地位是最低的，他们基本上是因为家里穷，所以才被父母送到手艺人家中干活，顺便学习手艺的孩子。因为家里出不起学习手艺的钱粮，也没有利益可以带给‌手艺人，所以学徒们只能靠劳力换取食宿和手艺，没日没夜地给‌手艺人师傅干活，免费干活好‌几年，才能稍微学习一点点手艺，期间要是冒犯到师傅，打死‌打残也不能有怨言。
　　而仆从‌的待遇就比学徒好‌多‌了，他们多‌是父母出钱送孩子去手艺人家，学习谋生的手艺，以便他们成年后独立生活。就像尼德能跟随威尔普村的新牛倌学习照料耕牛，就是他的总管姑丈安排的，所以他身份上算是斯科特牛倌的仆从‌，不过为了说得好‌听一点儿，说是牛倌的学生也可以，仆从‌是不能随意打骂的，也不会被师傅叫去干各种‌活儿，他们基本上一开始就能跟随手艺人学习手艺。
　　至于侍从‌，这个身份可比上面两‌种‌高多‌了，其中以王室侍从‌、有爵贵族侍从‌和骑士侍从‌的地位最高，他们大多‌是出身贵族家庭的次子或者其余孩子。而乡绅侍从‌的地位最低，乡绅们往往是从‌自家亲戚中挑选的孩子作为侍从‌，帮助自己处理‌日常事务。侍从‌的工资待遇往往都比较好‌，要是幸运得到雇主‌重视的话，还能给‌自己捞个不错的职位。
　　相比于乔里的淡定，在听到乔里对他说出“侍从‌”这两‌个字时，达伦的脑子就像是崩了一根弦，他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句，“侍从‌？”
　　“是啊。”乔里没有一丁点不耐，“你到时候愿意当我的侍从‌吗？”
　　侍从‌……乔里的侍从‌！
　　达伦很清楚地记得，他在罗弗斯领当奴隶时，可恶的塞恩庄头，在当上庄头之前，就是当了农事官好‌几年的侍从‌，正因为他跟在农事官身边跑了好‌几年的腿，学会了怎么处理‌各种‌事务，才会得到庄头这个好‌职位。
　　想‌到这里，达伦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他一直觉得乔里似乎没有把他当做低贱的奴隶，但他真的没想‌到乔里居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他愿意让自己成为他的侍从‌！
　　侍从‌啊！
　　如果他成了乔里的侍从‌，那他就不是奴隶了，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别人打骂，被别人叫去干各种‌脏活累活，他只需要听从‌乔里的吩咐就可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乔里身边，不用因为自己的奴隶身份而无法靠近他。甚至他要是干得好‌的话，乔里以后去别的村庄主‌持教堂，自己说不定也能当他的教堂管事，替他处理‌教堂的各种‌杂务，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达伦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脏跳得快极了，至于养父临终时让他不要当奴隶，逃去阿基坦找那什么将军的嘱咐，他都顾不上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直视着乔里，坚定地对他说道:“乔里老‌爷，我达伦，愿意当您的侍从‌，以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切都听你的吩咐。”
　　“好‌，不过我也希望你能记住这点……”乔里忽然严肃起来，“如果你将来不愿意当我的侍从‌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放你离开的。”


第60章 诱导肯特学医
　　跟达伦谈完话‌后‌，乔里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太阳也快下山了，就赶紧穿过走廊，从侧门‌来‌到教堂。
　　“12加19，是31。”肯特一边复习着两位数相加的算数，一边手脚勤快地打扫教堂。
　　“肯特，我来‌帮你吧。”乔里走进‌教堂，在角落里拿了块布条给长椅抹除灰尘。
　　“乔里哥哥，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啊，是不是暖房那里活儿太忙了？”肯特拿着扫把，连忙凑到乔里身边，一边扫地，一边跟他说话‌。
　　“每天的活儿都差不多，刚开始的时候忙是有点忙，不过现在有那么多人帮忙，我算是很轻松了。”乔里对他微微一笑，“其实‌我刚刚是因‌为要给‌达伦的瘸腿换药，才晚了一点儿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乔里哥哥，你可真好，”肯特忽然又道:“不过达伦只是一个奴隶而已，你为什么要亲自治他的瘸病？还给‌他用那么珍贵的药草？”
　　“其实‌也不是很珍贵的药草，那都是我之前从森林里找回来‌的……”乔里在脑子转了几圈，才给‌出了一个让肯特觉得不那么奇怪的解释，“你也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因‌为误打误撞找到了治疗牛肿病的药草，才得到了牧师的重‌视，所以我现在对药草治疗很有兴趣，就想、想着能不能发现更多可以治病的药草。”
　　“哦哦。”肯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也听埃尼奥说过，你已经给‌几个奴隶用药草治过病了，还把他们‌都治好了。”他还听说卡特的弟弟——帕克之前得了热病，就是乔里哥哥用草药治好的。
　　肯特小时候也得过热病，那种感觉可难受了，于是他好奇地问：“乔里哥哥，你之前不是治好了帕克的热病吗？是用什么药草治的？你是怎么知道哪些药草是可以治热病的？”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哪一些药草可以治哪种病，这的确是很难搞清楚的事儿……”乔里假装无奈地摊摊手，然后‌又忽然开口，“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笨方法‌，就用不同的药草一样一样地慢慢试……好在我之前给‌耕牛治病的时候，大‌概搞清楚了那些药草用哪几种作用，不然还真是很难试出来‌。”
　　肯特想了想乔里之前摘回来‌的草药种类有那么多，点头‌道:“这个方法‌确实‌是有点麻烦……”
　　“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能亲眼看见我配的药草可以治好大‌家的病，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儿。”
　　“成就感？”肯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不禁问道:“什么是成就感？”
　　“成就感……就是当你做了一件事儿，自己会为了这件事感到开心，那种感觉就叫有成就感。”
　　“原来‌这个就是成就感啊……”肯特似懂非懂地说:“那我每次背会了《圣典》，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也是呢。”乔里开始诱导他，“除了这个，我每次发现一种新‌草药的治疗功效也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不过草药的种类实‌在太多啦，我时不时会记混，要是能有一张羊皮卷让我把药草的样子和功效记下来‌就好了。唉，不过我画画也不太好，也怕画错药草的样子，要是给‌病人吃错药，那就麻烦了。”
　　肯特一听，大‌声地说，“我有羊皮卷啊，我可以帮你画药草的样子！”他知道乔里哥哥的家境并是很富裕，也就是最近几个月，他家才不用为粮食发愁，要乔里哥哥拿钱买一张昂贵的羊皮卷，确实‌是很为难的事情。
　　乔里听到肯特的话‌，脸上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显得有点犹豫，“这、这不好吧？肯特，羊皮卷那么珍贵，怎么能用你的东西呢？我喜欢研究药草治疗效果是我自己的意愿，要是让你来‌满足我的意愿，那就违背了圣主的意愿。”
　　“没关系的，反正我分家的时候分到了好几张羊皮卷，还有我前阵子加入教会的时候，堂区那里也送了我三张羊皮卷，我拿一张羊皮卷出来‌给‌你画药草也没关系的。”肯特见乔里还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狠狠心，对他说道，“乔里哥哥，如果你不想白白用我的羊皮卷，那……那你不如教教我怎么用药草治病吧，其实‌……我也很喜欢研究药草的。”
　　肯特心里无奈，他现在每天学算数跟《圣典》都觉得很累了，乔里哥哥学东西又那么快，他都要跟不上了，要是他再跟乔里哥哥研究药草的治疗效果，那他肯定‌连下午的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
　　可不过，他要是跟乔里哥哥学习药草的话‌，他每天就能跟乔里哥哥多亲近一会儿，这样算起来‌，他倒不是没有一丁点收获，大‌不了接下来‌一个冬天，他少睡一点午觉好了。
　　目的终于达成，这孩子可真是好忽悠。
　　乔里心里正高兴“改正肯特三观”的第一步计划达成目标，但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端倪，而是稍稍带着震惊，震惊之中又带着喜悦的样子，他激动地望着肯特，“原来‌……你也喜欢研究药草啊？”
　　“恩，我是真的很喜欢。”肯特使劲儿点头‌，他看见乔里突如其来‌的兴奋和激动，心里对自己刚刚编造出来‌的爱好很有成就感。
　　看乔里哥哥现在对他多亲近啊，肯特心中得意，再次强调，“乔里哥哥，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是很喜欢研究药草的。”
　　“好啊，那我们‌以后‌找时间一起研究药草吧。”乔里亲热地拉着肯特的肩膀，“等我们‌找人试出了药草的功效，就用羊皮卷把药草记录下来‌，不过，那张记录药草的羊皮卷，我以后‌还是要还给‌你的，你可不能拒绝。”
　　等到验证了红薯的产量，乔里相信他的入会福利就能到手了，可以用新‌羊皮卷还给‌肯特。
　　话‌说回来‌，其实‌乔里早就从肯特口中打听到，每一位牧师在收下正式学生时，教会都会给‌这位新‌教士发一部分的入会福利，例如羊皮卷、教士外袍、黑面包等，而新‌教士的家族也会为了孩子能够成功加入教会，而给‌教会输送一部分利益，也要给‌孩子的老师交一次性的学费……
　　乔里虽然不是走这种渠道加入教会的，但是教会和约书亚牧师都明‌白新‌粮食的利益有多大‌，加上乔里的出身跟家庭条件就摆在那里了，所以堂区那边并不在乎乔里那部分的学费。
　　“好啊，没问题。”肯特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等他跟乔里哥哥一起研究药草了，那他就会有更多的时间跟乔里一起玩耍，一起亲近，一起学习了。
　　尽管之前他已经在家跟父兄学过算数和认字，但是肯特发现自己还是跟着乔里一起念书的时候，学习的速度才会更快更容易，加上乔里那么亲切和善，容易亲近，脑子里还有许许多多做美食的古怪念头‌……
　　所以在肯特看来‌，再没别人比乔里更适合当他的好朋友了。而他觉得唯一不太好的是，乔里对谁都很和善亲近，不过呢，在他刚刚说了自己也喜欢研究药草后‌，乔里立马就对他热情起来‌了，仿佛找到了拥有共同爱好的好朋友一样。
　　第一次感受到乔里的热情和主动亲近，肯特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好好跟着乔里哥哥一起研究药草！
　　“肯特，谢谢你，你对我真好。”乔里笑着望他。
　　肯特也露出了笑容，“这没什么，乔里哥哥，其实‌你平时也很照顾我。”
　　“我们‌是互相照顾，对了……”乔里看了看祭坛，“时间不早了，老师还没回来‌，你能不能去管事老爷家喊老师回来‌？这里剩下的一点活儿，我来‌干就好。”
　　“好啊。”肯特点点头‌，“那我去了，等做完晚祷，我们‌又可以吃晚饭了。”
　　“唔，去吧。”又是一个被中餐征服味蕾的小吃货，乔里仿佛看见了妹妹珍妮，笑着说:“今天吃的是洋葱鸡丁，我们‌早点做完祷告，就可以早点吃晚饭了。”
　　“恩。”肯特用力地点点头‌，想到洋葱炒鸡丁的美味，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我走啦。”
　　看着肯特离开的背影，乔里想起他们‌两人刚认识的情景，那时候因‌为有牧师这层关系纽带在，肯特一见到他，态度就已经是相当亲近了。
　　后‌来‌乔里通过观察，发现肯特这孩子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好相处。
　　肯特在面对管事、庄头‌、牧师这种乡绅阶级时，会表现得相当乖巧谦虚，在面对管事儿子、庄头‌亲戚，顶层手艺人时，他的态度就是随和真诚的。但他在面对底层的自由民‌时，却会表现出一种上等人的自衿和优越感，最后‌在对待农奴这种阶层上，肯特就完全表现出了阶级统治者的嘴脸，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
　　总之，肯特这孩子年纪轻轻，内心却充满了阶级统治觉悟。
　　可限于目前的社会环境和当下的宗教教育，乔里发现自己并不能明‌目张胆地给‌这孩子掰正三观，他只好另寻途径，努力诱导肯特跟自己学习研究药草，准备以后‌再亲自带着他给‌底层人民‌看病治疗，好让他亲眼目睹那些底层平民‌跟农奴的不容易，借此激发他的共情能力，再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思‌想。
　　乔里想出的这个办法‌，也是从他一个外国朋友身上的经历中得到灵感的。
　　他的那个外国朋友叫威廉，长得好，智商高，父母都是美国著名的外科医生，对孩子也一向秉持着美国式的精英教育，所以威廉从小也立志当最顶尖的外科医生，赚最多的钱，享受最有品质的生活，而威廉在毕业五年后‌，的确达成了他的梦想。
　　后‌来‌，乔里再次见到他的消息，却是在报纸上，他没想到威廉那样的利己主义者，居然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多次亲自赴往战乱地区、疫病地区担任志愿者，同时还给‌无国界组织捐助了不少金钱。
　　乔里看完他的个人采访后‌，才知道威廉是在给‌某个中东富豪进‌行私人治疗时，遇到该地区爆发战乱，没办法‌紧急撤离，又偏偏被强征到当地军队医疗队，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改变了。
　　天灾、战乱、疫症……这些天灾人祸所造成的人们‌痛苦和伤亡，是最触目惊心的，而亲历了这种沉重‌灾难的人，内心思‌想往往会发生巨大‌改变。
　　所以乔里想以后‌带上肯特去给‌底层人们‌义诊，想让他明‌白底层人民‌的处境有多不容易，也希望他能够从中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触。
　　…
　　在村庄小路上，约书亚牧师一边走，一边留心听肯特说的话‌。
　　“乔里哥哥说他很喜欢研究药草，但是药草太多啦，他很难记住……”肯特兴奋地说着他愿意出一张羊皮卷帮乔里记录药草模样跟功效的事情。
　　试验药草功效，治疗自由民‌跟农奴，记录药草的样子，约书亚牧师听着肯特的话‌，微微笑着，“看来‌乔里还真是因‌为我的启发，才会对药草治病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是啊，乔里哥哥为了研究药草，愿意一种药草一种药草地慢慢试验，还一点都不嫌麻烦。”肯特还不忿地说，“真是便宜了那几个农奴，谁家的农奴不是伤了病了，就硬生生地熬过去的，熬不过去就当公地的肥料，也就乔里哥哥这么好，愿意拿药草治疗他们‌。”
　　“哈，乔里确实‌很善良，他对待农奴和自由民‌也很和善，这跟他是自由民‌出身很有关系…… ”约书亚牧师又说道，“至于他愿意找药草给‌卡特弟弟治病，那是因‌为卡特当时帮了他家翻耕份地吧。”
　　“至于那个叫达伦的奴隶，我想，乔里会对他的瘸病这么上心，除了想要验证药草的治疗功效，也是不想白白浪费买奴隶的钱，毕竟一个强壮的奴隶能帮忙干的活儿可比一个瘸腿的奴隶要多得多。”约书亚牧师边望着肯特，边说:“乔里现在是教士了，不好亲自去份地干活，这样他家就没了一个劳动力，他买一个奴隶回家，也是想让奴隶代替他，多给‌家里帮帮忙。”
　　“那乔里哥哥为什么不买一个强壮一点的奴隶？”
　　“当然是因‌为乔里不够钱币啊。”约书亚牧师微微叹气，“你忘记乔里的家境是什么样了吗？就算他家最近盘火炕挣了一些粮食钱币，那也仅仅是不愁没粮食过日子而已。”
　　肯特联想到乔里的家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您说得是。”乔里跟他不一样，不是贵族出身。而他虽然是家中次子，可他被派到牧师身边学习神学的时候，他父亲还是分了一点财产跟奴隶给‌他，让他带过来‌威尔普村的。
　　就在约书亚师徒在谈论乔里的时候，乔里正站在教堂门‌口打扫石板，不一会儿，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他转身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人驾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地走过来‌，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两个驾着马匹的随身侍从。
　　贝克.吉列特驱使着马缓缓地停在教堂门‌口，视线落在乔里身上，打量一会儿后‌，问他:“你是约书亚牧师的侄子兼学生，肯特教士吗？”
　　乔里摇摇头‌，“不是，肯特出去找牧师了，我叫乔里.卡伦，是牧师的另一位学生，请问阁下是？”
　　“原来‌你就是乔里教士。”贝克.吉列特哈哈一笑，“我是谢菲尔德堂区的骑士，贝克.吉列特。按主教大‌人的吩咐，我把堂区的入会礼带过来‌给‌你。”


第61章 一更
　　威尔普村庄，教堂门口。
　　刚跟肯特走回来的约书亚牧师，先是跟贝克.吉列特寒暄了一番，然后‌他‌指着身穿盔甲的骑士，对两位学生介绍道：“肯特，乔里，这是谢菲尔德堂区的骑士，贝克.吉列特。”
　　肯特微微弯腰致礼，“贝克阁下，日安。”
　　乔里也‌跟着弯腰致意，“贝克阁下，日安。”
　　“日安，肯特教士，乔里教士。”贝克.吉列特跟着介绍自己的两位侍从，“这两位是我的侍从，拉尔夫和卡萨。”
　　等做完了介绍，约书亚牧师把他‌们‌往教堂内引，“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做晚祷吧。”
　　贝克.吉列特让两位侍从把三匹马牵到‌马厩，顺便也‌把乔里的入会礼拿过来，而‌他‌自己则在教堂的长椅上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约书亚牧师带着两位学生做祷告。
　　整个祷告过程，贝克.吉列特都在重点观察乔里这位新教士，而‌且是越看越觉得惊讶。
　　乔里教士的脸孔上带着少年的稚嫩，头发干净服帖，身材不高不瘦，衣着干净……这样看上去，乔里教士倒是跟那些长期忍受饥饿，没日没夜劳作导致脸色疲惫又蜡黄的下等人不太相像。
　　随后‌他‌又发现乔里教士在祷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恭敬且沉稳，祷告的动‌作标准，身姿也‌很端正，他‌说祷告词时，腔调不急不缓……这些特点在堂区随便一个牧师身上都是很普遍的，但贝克随即联想到‌乔里是自由民的出‌身，而‌且他‌才跟着约书亚牧师学习神学没多久，这就很难得了。
　　晚祷结束，贝克.吉列特笑着看向约书亚牧师，“约书亚阁下，你的学生们‌都很出‌色，我看他‌们‌做祷告的动‌作已经很有模样啦。”
　　“是啊。”约书亚牧师笑着说，“他‌们‌两个都很聪明，学习也‌很用功。”
　　肯特听了，脸上高兴，“谢谢牧师。”
　　乔里也‌跟着感谢，“谢谢牧师。”
　　就在这时候，两位骑士侍从抱着一堆礼物进来，贝克.吉列特马上跟牧师他‌们‌说，这些都是堂区分配给乔里的入会礼，同时也‌问乔里的房间在哪里，说他‌可‌以让侍从们‌帮忙把入会礼物送进去。
　　约书亚牧师让乔里带两位侍从去他‌的房间，他‌则招待贝克.吉列特去会客间坐坐。
　　乔里干脆提议道，“老师，贝克阁下，现在这么冷，不如大家先去我房间里的火炕坐下来聊聊天，顺便暖一暖身体，等晚饭做好‌了，我们‌再直接去吃饭间吧？”
　　因为教堂突然来了三位贵客，厨房那边还在紧急加菜，肯定没有那么快就能准备好‌饭菜的。而‌贝克骑士他‌们‌三个人大老远从堂区那边过来，就是骑马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中间肯定只是随便用干粮对付几口，加上天气这么冷，他‌们‌风尘仆仆地骑马过来，身上肯定冷得不行，乔里觉得让他‌们‌坐在火炕上取暖，总好‌过在会客间招待他‌们‌。
　　正好‌约书亚牧师也‌想到‌了这个，就对乔里点点头，“你这个提议很不错。”然后‌他‌又转头询问贝克.吉列特的意见。
　　贝克.吉列特当然点头同意了，他‌早在堂区就见过火炕了，夜晚时还在上面睡过觉，火炕比壁炉还要‌暖和，这么冷的冬天，他‌躺在上面睡觉根本感受不到‌多少冷意。堂区的各位老爷还告诉他‌，这个火炕是威尔普村一位自由民出‌身的新教士想出‌来的，主教大人觉得火坑取暖很有用，还吩咐他‌下次带队走商也‌带上几位会盘火炕的手艺人，方便堂区在其他‌地区传教。
　　火炕这个东西虽然新奇，不过贝克.吉列特更感兴趣的是火炕上面用干草编织而‌成‌的草席，他‌还真是没想到‌干草也‌能像羊毛那样可‌以用来编织，还能编织出‌一张紧密单薄的草席床铺。
　　忽略干草有点粗糙这个缺点，贝克.吉列特觉得把草席放在火炕上当床铺还真是方便，因为草席很单薄，所以它不会像厚厚的灯芯草床铺那样隔绝火炕的温暖，也‌不会像灯芯草床铺那样，人在上面睡着睡着，干草就移位或者变形。
　　现在堂区里已经有很多老爷在草席上面铺了一层薄毛毯，这样的话，他‌们‌晚上在火炕上睡觉就感受不到‌干草的粗糙，反倒能感受到‌火炕的温暖。
　　他‌还听教会的老爷们‌说了，草席也‌是那位叫乔里的自由民教士想出‌来的。贝克.吉列特就更奇怪了，难道现在的自由民都这么古怪又聪明的吗？
　　不过乔里教士古怪归古怪，他‌想出‌来的草席确实很不错，多年的走商经验告诉他‌，如果是用珍贵的灯芯草编织出‌来的草席，或许能在佛伦萨大集市上大卖。
　　于是，贝克就连忙跟主教大人说了这个想法，两人商谈了很久，到‌了第二天，他‌就带着两位侍从赶到‌威尔普村。
　　…
　　贝克跟约书亚一进屋就坐上了火炕正中间，两位侍从把入会礼放在房间原本的木床上，而‌后‌才上炕，他‌们‌坐在远一点的炕梢上。
　　乔里则点上灯芯草烛火，又烧了火炕，肯特则用木碗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热水，忙完后‌，他‌们‌两个这才坐在火炕中间的边缘处。
　　“约书亚阁下，堂区那边很重视新粮食的收获，如果您之‌前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恐怕要‌不了几年，您就能凭这份功劳得到‌堂区执事这个职位。”贝克说到‌这里，心里也‌是十分羡慕。
　　他‌跟约书亚牧师同样是出‌身骑士家庭，他‌甚至还是可‌以继承骑士头衔跟领地的长子，而‌约书亚不过是次子。可‌偏偏他‌家族的领地被人夺走了，哪怕他‌父亲当年带着人马投奔教会，也‌没办法夺回损失的领地，他‌们‌家族也‌只好‌加入堂区的骑士团，替教会平靖地方，夺取土地，以及走运商品。
　　而‌约书亚牧师的家族在领地被人攻击前就投奔了教会，成‌功保住了领地，约书亚本人更是成‌为了教士，不到‌十年，又成‌了牧师，得到‌了威尔普村主持教堂的资格，现在有了新粮食、火炕、以及治疗牛肿病的功劳，升上堂区执事只是时间问题……这样的平步青云，这样的好‌运气，贝克.吉列特心里不可‌谓不羡慕，最近甚至还会幻想一下，为什么不是他‌遇见了乔里、卡伦这个幸运的小家伙。
　　是的，他‌已经知道约书亚上书这些功劳的背后‌，还有一个被圣主眷顾的身影——乔里.卡伦，这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也‌是新粮食的第一发现人。
　　约书亚摆摆手，“不不，贝克阁下，这些话您说得也‌太早了，新粮食还在暖房里种着，红收获量到‌底有多少，还是要‌等红薯种出‌来了才能确定。”
　　“红薯？”贝克问道:“这是新粮食的名字吗？”
　　“是啊，这是我的学生乔里想出‌来的。”约书亚解释道:“果子向来都是长在树上的，长相也‌都是圆圆的，新粮食的形状是长长鼓鼓的，又长在泥土下面，用红果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妥当，于是乔里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薯。”
　　“这样啊，红薯……这个名字是很不错，乔里阁下又是第一个发现新粮食的人，”贝克斟酌地说:“新粮食用他‌取的名字，这或许也‌是圣主的意愿。”
　　约书亚微笑着点头:“您说得没错。”
　　贝克的目光转向乔里，他‌笑着说:“乔里教士，我听说这个新粮食是你先发现的，能不能说一说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啊……说起来要‌花很多时间。”
　　贝克很有耐心地说，“没事，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一时说不完的话，我们‌可‌以一边用晚饭，一边继续聊。不止是我，就是主教大人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被圣主眷顾的？”
　　乔里微微抬头，看了看牧师的脸色，见约书亚对他‌鼓励性地点点头，他‌这才斟酌地说道:“贝克阁下，你应该听说了在几个月前，我们‌村子的所有耕牛都得了牛肿病。”
　　“我是听说了这个消息，幸好‌耕牛最后‌都被你们‌治好‌了。”
　　乔里感激地看向牧师，“这都多亏了牧师教了我从森林里找药草，耕牛才能治好‌，因为得了牛肿病的耕牛实在太多了，我又怕秋天过了，药草就不长，所以我就摘了一些药草晒干存起来，又移了一些带根的药草回家种，准备等它们‌结出‌种子，把种子收集起来。”
　　“所以呢？”
　　“没想到‌那些药草里居然长出‌了红薯，就是新粮食……”乔里不好‌意思地说:“刚开始把它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么多的红薯，我也‌是吓了一跳呢。”
　　“原来红薯就是这样被你发现的……乔里教士，看来圣主真的很眷顾你。”贝克看向牧师，“约书亚阁下，您说是不是？”
　　“是啊，乔里的确是一个得到‌圣主眷顾的孩子。”约书亚微微沉吟一下，又说道:“除了幸运，他‌还很聪明，想出‌了很多有用的好‌东西。”
　　一旁安静听着老爷们‌说话的肯特，这时候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师，贝克阁下，其实乔里哥哥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哦？”贝克看向约书亚牧师。
　　“乔里对食物是有很多古怪的想法，而‌且按他‌的想法做出‌来的食物，也‌确实很美味。”约书亚牧师有些卖关子地说道，“贝克阁下，我想，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阁下，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怀疑……”贝克摸着身下的草席，缓缓说道:“毕竟能想出‌盘火炕、编草席，还会治牛肿病，种药草的乔里阁下……他‌会想出‌一些可‌口的美食也‌不是很奇怪。”
　　他‌再一次跟约书亚感叹，“阁下，您有一个聪明又幸运的学生。”
　　约书亚赞同地点点头，“是啊。”
　　乔里也‌跟着礼貌地回道，“谢谢您的夸奖，贝克阁下。”
　　“哈哈，乔里，看来你还很懂礼貌。”贝克这时候开始提出‌他‌此行的目的，“乔里，我这次过来，除了给你带来堂区的入会礼物，主教大人还吩咐我过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贝克骑士，乔里更是问道:“您说？”
　　贝克指了指木床上的一堆入会礼物，“你看见那堆灯芯草床铺了吗？”
　　乔里点点头，“是的。”
　　“我听说草席床铺也‌是你想出‌来用干草编织的，”贝克这时候问道:“主教大人让我问问你，如果是用灯芯草的话，你能不能也‌编一张草席出‌来？”


第62章 二更
　　“主教大人让我问问你，如果是用灯芯草的‌话，你能不能也编一张草席出来？”
　　听‌到这‌句话，乔里第一反应就是回想灯芯草的相关信息，作‌为一个中医，他当然知‌道灯芯草是什么。
　　灯芯草是多年生草本水生植物，主要在‌江南温湿地‌带成丛生长，茎是细圆形的‌，长度大概在‌8、90厘米左右，绿色的草茎里面布满白色的茎髓，这‌个茎髓就是灯芯草最重要的部分，具有多种用途。首先，就是可以用灯芯草编织草席，灯芯草质地‌柔软，不像牧草那样粗糙，同时‌它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人睡在上面具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其次，灯芯草的‌茎髓可以用来做灯芯，在‌中世纪这‌里，乔里就看见教堂这‌边夜晚会直接点燃灯芯草的‌茎髓作‌为烛火，一根茎髓大概可以燃烧15分钟左右。而在‌中国古代，人们是把‌灯芯草的‌茎髓作‌为捻子，放在‌油灯里点燃，只要不去剪捻子，油灯就可以一直燃烧。最后‌，也是乔里最熟悉的‌，灯芯草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它性味甘、淡微寒，可以清心火，利小便，助安眠。
　　不过乔里前世做的‌草编多数是用稻草制作‌的‌，灯芯草，他只拿它入过药，如果要用灯芯草来编草席，恐怕他自己也要花点时‌间练一下。
　　于是，乔里脸上带着犹豫，“贝克阁下，是这‌样的‌，我没有试过用灯芯草编草席，可能要花一点时‌间试试怎么编。”
　　“这‌是当然。”贝克一副“我已经料到”的‌表情，“你好好试，慢慢试，主教大人也不是很着急这‌件事。另外，乔里教士，如果用那张灯芯草床铺编草席，大概可以编多少张草席？”
　　“这‌个啊……我要去看看才行。”乔里下了火炕，走过去木床旁边，伸手翻开这‌张属于他的‌灯芯草床铺，见它是一捆一捆地‌绑了数扎草茎，然后‌又用麻绳互相交替地‌把‌每一捆串联成一张床铺。
　　“贝克阁下，我想了一下，这‌张灯芯草床铺应该可以编三、四张草席。”
　　“三、四张……那也很不错了。”贝克有点满意地‌笑笑，“乔里教士，堂区现在‌有很多老爷都喜欢用草席，所以主教大人就想把‌入会礼的‌灯芯草床铺改成灯芯草席。我听‌说这‌些草席现在‌是你的‌家人在‌编织，如果教会把‌编灯芯草席的‌活儿交给你家，你看可以吗？”
　　灯芯草在‌市面上的‌价格可不便宜，教会那边即便有灯芯草场，可每年‌给新教士的‌入会礼，给有功劳的‌牧师奖励，给主持教堂的‌牧师物俸，这‌些既要花费不少钱币，又要送去不少灯芯草床铺。
　　一张灯芯草床铺那么厚，需要的‌灯芯草可不少，而乔里想出‌来的‌草席床铺，看起来既美观又实用，最重要的‌是它是薄薄的‌一张，一看就知‌道编一张草席床铺需要的‌干草数量不多。
　　既然这‌样，教会把‌原本厚厚的‌灯芯草床铺改成灯芯草席，说出‌去好看，也省下不少灯芯草，省下来的‌灯芯草既可以当烛火卖，又可以编成草席卖，怎么都能给教会带来一份多余收益，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贝克肯定不会把‌这‌个实话告诉乔里的‌，塞登斯男爵任命卡伦家担任盘坑世家，用来拉拢乔里，那教会除了给乔里教士的‌身份，也可以许给他利益，比如说让卡伦一家给教会提供灯芯草席。
　　“教会那边会给你家补贴，每10张灯芯草席可以换一个中包标准的‌燕麦，你看怎么样？”贝克的‌语气很亲近，“你现在‌也是教士了，因‌为自由民出‌身的‌关系，家里不是很富裕，如果你家有了这‌个活儿，多少也能过得好一点，你也能多一份收益，毕竟你刚刚当上教士，总要讲些排场，这‌份收益多少也能补贴一下。”
　　说到这‌里，约书‌亚牧师跟肯特，还有两位侍从都赞同地‌点点头。
　　“可是……我已经把‌编草席的‌手艺教给了村子其他姑娘，”乔里有些迟疑地‌问，“如果我让她们帮忙编草席，应该能编很多草席出‌来。那么多的‌草席，教会都能收下吗？”
　　他在‌中世纪这‌里生活了四个多月了，也就在‌教堂和城堡这‌两个地‌方见过灯芯草床铺，而大部分自由民的‌床铺都只是用干草铺在‌木床上，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也就把‌干草铺得厚实一点，条件更好的‌则会定期更换干草。
　　乔里心心想，堂区每年‌新增的‌教士应该也不多，就算加上教会每年‌给正式牧师的‌物资补贴，那教会对灯芯草席的‌需求量应该也不算多才对。
　　“你把‌手艺教给别人了？为什么？”贝克有点惊讶，一般来说，自由民一旦学会了手艺不都死死地‌捂着，留给家人继承的‌吗？
　　这‌时‌候，约书‌亚牧师主动开口‌解答他的‌疑问:“贝克阁下，这‌让我来告诉你吧。乔里之前给大家盘火炕的‌时‌候，发现村子里有很多村民，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给不起盘火炕的‌粮食，所以乔里就让他们帮忙干活，或是让他们家的‌姑娘帮忙编草席来换一个火炕。”
　　“原来是这‌样。”贝克惊讶之后‌，考虑到乔里的‌自由民出‌身，理解地‌点点头，“这‌样看来，教会又多了一个仁慈又善良的‌教士，圣主也会感到高兴的‌。”
　　“这‌没什么，”乔里连忙摇摇头，“我就是多替别人想了一点。”
　　“那也很了不起了。”贝克神情温和，“你放心，不管你家编出‌多少张草席，教会都会用麦子换回‌来。”他跟乔里进一步解释，“其实这‌些灯芯草席除了可以当入会礼物，还可以拿去佛伦萨的‌集市上售卖给别人，你完全不用担心它没有别的‌去处。”
　　“佛伦萨？”乔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那是哪里？”
　　见乔里不懂，贝克.吉列特也跟乔里解释一番佛伦萨的‌情况。
　　在‌中世纪，物物交换最重要的‌场所就是集市，同时‌集市附近也是工商业的‌中心，塞登斯的‌领地‌不算大，依旧每个月会在‌切尔西村庄举行两次集市，也因‌此，切尔西村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店铺。
　　塞登斯领地‌位于欧萨王国的‌西南部，往北属于大城市佛伦萨的‌地‌区，南边则是汉密尔顿伯爵的‌领地‌，西边毗邻罗弗斯男爵领，东边则是教会的‌土地‌。
　　在‌这‌几个地‌方中，就属佛伦萨城最繁华，那里的‌毛纺织工业很发达，会举办各种各样的‌集市，同时‌它还拥有一条大河，吸引了来自阿基坦公国、弋利王国、希雅帝国等各路商人过来买卖商品，兑换货币。
　　因‌为佛伦萨城十分繁华又距离不远，所以不管是教会，还是男爵，每隔几个月都会派商队带上庄园生产的‌物品前去佛伦萨城售卖，顺便再购置一些奢华珍贵的‌商品，或者领地‌内的‌必需品回‌来。
　　这‌时‌候还是庄园经济，大部分领地‌的‌商业并不发达，各个领地‌之间还是靠商队走商押货来丰富领地‌内的‌商品流通。
　　贝克.吉列特长年‌带队去各个领队以及著名商业城佛伦萨行商押货，途中经历的‌事情，就是约书‌亚牧师自己也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位贝克骑士还是一个教会商队的‌队长，乔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自己要是跟他打好关系，那他就可以想一想有哪些稀罕的‌奢侈品在‌这‌里也能做出‌来，到时‌候再来跟贝克谈生意。
　　想到这‌里，乔里顿时‌一脸感激地‌看向贝克.吉列特，语音带着一丝哽咽，“贝克阁下，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感谢您了，我……也要感激教会对我这‌么照顾。”
　　约书‌亚牧师和贝克.吉列特听‌了乔里这‌么真挚的‌表情，这‌么富有感激情绪的‌话，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两人都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
　　教堂内，吃饭间。
　　“这‌是什么？面包吗？”拉尔夫侍从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有点摸不着头脑，闻着上面有一股小麦的‌香气，看去是土黄色的‌。
　　“不是面包，这‌个叫馒头，是用铁锅蒸出‌来的‌面食，它的‌味道跟用烤炉烤出‌来的‌面包不太一样。”乔里给他们介绍。
　　这‌些馒头也不是用精白面做的‌，而是用土黄色的‌小麦面粉做的‌，外表看上去跟现代早餐店卖的‌那种洁白馒头不太一样，但‌是它的‌麦香味要浓一点。
　　“这‌是蛋黄酱，你们可以用来拌馒头。”每人的‌面前都有一个小碗，上面装着用蛋黄、橄榄油和盐做成的‌蛋黄酱。
　　虽然冬天的‌食材不多，调料更少，但‌奈何乔里脑中的‌食谱多啊，他是翻来覆去地‌用有限的‌食材来变着花样做新菜色、新酱料。今晚吃的‌这‌个蛋黄酱也叫黄金酱，原本黄金酱主料应该是用蛋黄加砂糖，橄榄油和盐醋搅拌成糊状制作‌而成的‌。
　　可惜这‌里没有醋跟糖，乔里只好把‌它做成咸味蛋黄酱，而且由于橄榄油珍贵，只是意思意思地‌滴了一点点进去而已。
　　贝克.吉列特先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用馒头沾了蛋黄酱放进口‌中，味道果然惊人，两三下就啃完了一个馒头。另外两个侍从看见贝克骑士先吃了，也跟着用馒头沾酱吃起来。
　　今天的‌晚餐除了蛋黄酱沾馒头，每人还有一小碗洋葱炒鸡丁，一大碗燕麦粥，以及一碗水蒸蛋。
　　相比较于贝克骑士他们三个吃得头也不抬，约书‌亚牧师跟乔里、肯特三人也算是习惯了这‌样的‌美食，进食的‌速度虽然也挺快的‌，但‌到底还是保持住了绅士的‌派头。
　　等贝克吃完了碗里饭菜，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称赞道:“约书‌亚阁下，我总算明白您之前为什么说［等吃晚饭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我现在‌确实明白了，你这‌里的‌食物确实非常美味。”
　　贝克觉得自己也算是走南闯北，吃过的‌美食跟堂区的‌老爷们相比，只多不少，不过刚刚吃的‌那顿晚饭的‌确惊艳到他了。那个洋葱鸡丁，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口‌感跟烤鸡和煮鸡完全不一样，那个水蛋比黑布丁还要滑嫩，馒头松软可口‌，用它沾上蛋黄酱，简直美味！
　　约书‌亚心里得意，脸上还是微微笑道:“这‌都是乔里想出‌来的‌做法，也多亏了乔里姐姐的‌好厨艺。”除了眼前这‌些菜色，约书‌亚牧师又一连报了很多新菜式给贝克骑士听‌，其中重点介绍了他最喜欢吃的‌酸菜鱼。
　　贝克惊讶地‌看向乔里，嘴里同时‌夸赞他道，“没想到，乔里教士还有做美食的‌天赋，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多美食的‌做法？”
　　“这‌个啊……”乔里不好意思地‌笑笑，“您也知‌道，我是自由民出‌身，家里除了燕麦粥就是吃豆子，偶尔能吃上一口‌卷心菜就觉得是美味。”
　　“因‌为我比较馋，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想：如果我能拥有老爷们吃的‌食物，我要怎么吃呢？有时‌候我白天想得太厉害了，晚上还会梦到自己把‌食物做出‌来。”
　　乔里指着桌上的‌食物，“这‌些食物的‌做法都是我小时‌候胡乱想出‌来的‌，这‌些想法可能有点古怪，不过幸好这‌样做出‌来的‌食物，味道还算美味。”


第63章 又有一位新厨娘
　　次日‌早晨。
　　“你是说，这些植物都‌是你先烧了土，再把它们移到火炕上种植的？”
　　乔里点头，“是的，阁下。”
　　教‌堂暖房内，贝克骑士为首，两位侍从跟在他身后，他们正在观察暖房菜的生长情况，乔里站在旁边时不时解答一两句，而罗斯跟欧文两人站在灶膛边看着火势。
　　贝克看着火炕上‌长得青青绿绿的红薯藤，还有已经冒出了嫩绿蒜苗的田垄，心‌里再一次感叹乔里教‌士可真是受圣主眷顾。
　　要不是受到圣主眷顾的话‌，不然谁会想得出火炕这种取暖的好东西‌，谁又会想得出冬天可以用火炕种菜，又有谁能‌想得到冻住了的泥土可以烧热了再来种蔬菜呢？
　　“约书亚阁下，乔里教‌士，在这里种菜的人手就只有这两位吗？”既然确定‌了冬天能‌在火炕上‌种出植物，那贝克.吉列特一下子就想到堂区那边，也‌是需要提供冬天蔬菜的。
　　“不止这两位，我的哥哥跟达伦在隔壁休息。”乔里告诉他，“暖房里不能‌没人看着火候，所以我就安排两个人手为一组，两组交替着工作和休息。”
　　“这是个好方法。”贝克思索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暖房里的植物跟公地里的不一样，并不是把种子种到泥土里就可以随随便便地长好，暖房这里是一整天都‌需要人手来看着火候的，不然火大了、小了都‌会导致植物死亡。
　　“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蔬菜应该能‌长好了吧？”贝克一脸羡慕地开‌口，“约书亚阁下的日‌子可真好过，在冬天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这样的生活就是堂区的主教‌大人也‌会羡慕的。”
　　“其实‌暖房这里种不了太多蔬菜，”乔里摇摇头‌，“我们也‌是第一次种这个暖房菜，只能‌挑一些耐寒、容易活的蔬菜种下去，因为没有经验，有时候靠近灶膛的植物也‌会热死，只能‌重新补种。”
　　“第一次嘛，难免会有些失败。”贝克安慰他，“你们慢慢试，好好试，总会有经验的。”
　　“是啊，新粮食的事这么重要，当然要好好试。”乔里露出笑‌容，“等新粮食种出来了，春耕的时候，老师说他会派欧文去堂区帮助教‌会种红薯。管事老爷也‌得了男爵老爷的吩咐，到时候罗斯就去给农事官当副手，协助他在城堡直领种红薯，我哥哥就留在村子帮忙。”
　　“哦？”贝克有些惊讶，原来人手已经分‌配好了，那堂区也‌算是不需要付出什么，就得到了一个会种暖房菜的手艺人。
　　贝克点‌点‌头‌，说:“这个安排很好，”随后他看向乔里，“我看现在也‌差不多了，你能‌带我去找找那几个会盘火炕的自由民吗？”
　　…
　　明天就是切尔西‌村的集市日‌了，面包师山姆.罗夫带着长子彼得在面包房里忙着烤小熊饼干，每烤好一炉小熊饼干，彼得就把它搬到隔壁家里，他的小儿子格林就在家里，负责收粮食卖饼干。
　　罗夫家的木屋现在也‌是很热闹，村子里有不少手艺人都‌过来买饼干，约书亚牧师更是叫了肯特小老爷过来买。罗夫家的饼干比黑面包便宜，一碗小麦就能‌换14块饼干，他们拿半碗麦子过去也‌能‌换7块饼干回来。
　　“彼得，你用大木碗装一碗饼干拿去卡伦家。”山姆.罗夫对儿子吩咐，“记得要装满。”
　　自从乔里教‌会了他们做小熊饼干，他们家可是赚到了不少粮食和钱币，乔里现在成了教‌士，他家跟卡伦家多亲近一点‌是好事，说不定‌以后哪一天，乔里小老爷又会照顾他家呢。
　　“恩。”彼得也‌明白父亲的心‌思，装了满满一碗小熊饼干，就飞快地跑出了面包房。
　　他才刚走，雅各布就捧着一碗麦子到罗夫家的木屋内，“格林，我来换饼干。”
　　“好。”格林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接过木碗，把里面的麦子倒进‌旁边的大陶罐里，然后又往木碗里装了14块小熊饼干，递给雅各布。
　　雅各布接过木碗，刚离开‌木屋，格林就听到羊倌的妻子带着女儿进‌来，口中还在谈论雅各布的事情。
　　“格林，雅各布刚刚是过来你家换饼干吗？”羊倌妻子问他。
　　“是啊，艾拉婶婶。”格林告诉他，“他拿了一碗麦子过来换饼干。”
　　“我都‌说啦，雅各布得到了乔里教‌士的照顾，之前又跟着卡伦家到处盘火炕，都‌不知道赚了多少粮食回来。”艾拉心‌里有些羡慕。
　　夏天的时候，单身汉雅各布在河里救了乔里.卡伦上‌来，现在卡伦一一家，还有乔里教‌士多照顾他啊，教‌他盘火坑的手艺，还带着他到处给村民盘火炕赚粮食。这么冷的冬天，雅各布不像以前那样窝在木屋里挨饿受冻，居然还能‌过来面包师家换饼干吃了。
　　艾拉对女儿说:“艾米娜，我看雅各布很快就不会是村子里的单身汉了。”
　　“你说的是，母亲。”12岁的艾米娜回应一句，眼睛却盯着桌子上‌的小熊饼干。
　　艾拉见状，也‌用眼睛扫了扫桌上‌托盘里的小熊饼干，一边递着木碗，一边伸手指了指，“格林，我们要这边的饼干。”她‌刚刚看过了，整个托盘里还是摆在这边的饼干看上‌去比较大块。
　　“好的。”格林一边把木碗里的麦子倒进‌陶罐里，一边把艾拉婶婶挑的14块饼干递给她‌。
　　艾拉带着女儿刚离开‌，格林就看到乔里带着三个身穿皮甲，气势逼人的男人进‌来，“乔里小老爷，你来啦？是想吃饼干吗？”
　　“不是我想吃。”乔里指向贝克.吉列特，“这是贝克.吉列特骑士，是这位骑士老爷想尝尝你家的小熊饼干。”
　　他刚带贝克骑士和他的两位侍从离开‌教‌堂，经过面包房附近时，里面传出来的一阵浓郁的饼干香味，贝克骑士闻到这股香味就走不动路了，非要过来看看。
　　格林一听骑士这两个字，立刻就弯腰行礼，“日‌安，骑士老爷。”
　　“日‌安。”贝克对他微微点‌头‌，“乔里教‌士说，这个饼干是你家做出来卖的？怎么卖？”
　　“是的，骑士老爷。”格林恭敬地回答道，“一碗小麦可以换14块饼干，如果‌是用钱币的话‌，一个钱币就可以买30块饼干。”
　　贝克对身后的侍从拉尔夫说，“给他五个钱币。”
　　拉尔夫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钱币放在桌子上‌，又递给他一个干净的小麻袋，示意格林把饼干放进‌这个袋子里。
　　“谢谢骑士老爷。”格林又弯了弯腰，连忙把饼干放进‌小袋子，“装好了。”
　　就在这时候，管事老爷的妻子，朱莉带着女儿詹娜走了进‌来，她‌一见乔里就有些惊讶，“乔里，你怎么在这里？”
　　“日‌安，朱莉婶婶，日‌安，詹娜。”乔里跟她‌们打了招呼，又介绍了贝克骑士他们三人，“我带贝克阁下他们过来买饼干。”
　　贝克骑士跟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乔里才带他们离开‌面包师的木屋。
　　等到他们走远，朱莉拿了两个小袋子出来，又递给格林两个钱币来买饼干。
　　她‌的次子罗斯这些天一直在教‌堂的暖房干活，今天难得是面包师做饼干的日‌子，朱莉打算买两袋饼干，一袋拿回家跟家人一起吃，另外一袋让女儿送去罗斯那里，让他跟埃尼奥他们一起分‌享。
　　没过多久，朱莉带着女儿离开‌木屋，她‌们走远后，见女儿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就嘱咐她‌，“詹娜，你待会儿拿这袋饼干去教‌堂交给罗斯，记得要嘱咐你哥哥，叫他跟别人一起分‌享饼干。”
　　詹娜挽着母亲的胳膊，有点‌犹豫地问，“母亲，那乔里的那个奴隶，也‌要嘱咐哥哥分‌饼干给他吗？”
　　“恩，那个奴隶是乔里买回来的，我们怎么说也‌要顾及一下乔里的面子。”朱莉话‌音一转，“你是不是还记着你父亲之前说过他想要把你嫁给乔里的事？”
　　詹娜脸蛋一红，“母亲，乔里已经当上‌教‌士了。”说着，声音也‌有点‌低落。
　　朱莉无奈地点‌点‌头‌，“对啊，乔里已经当上‌教‌士了，是未来的老爷。他以后不可能‌会结婚的，你要记住这个。”
　　最开‌始她‌丈夫说想要把詹娜嫁给乔里的时候，她‌还觉得乔里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谁知道一转眼，乔里就成了发现新粮食的人，紧接着约书亚牧师就收下了乔里当正式学生，教‌会那边更是直接就承认了乔里的教‌士身份，没过多久，卡伦一家又得到了男爵老爷的盘坑人任命……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朱莉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乔里，已经不是她‌女儿可以奢望的。
　　詹娜沉默半晌，“我知道，母亲。”
　　“你知道就好。”朱莉为了不让女儿继续乱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乔里没有当上‌教‌士，我看他应该也‌对你没什么意思，不然他刚才怎么会不多看你几眼？”詹娜在村子里可是有名的美人，哪个小伙子看见她‌都‌会多瞧她‌几眼的。
　　詹娜更失落了，“我知道了，母亲。”
　　“你知道就好。”朱莉把一袋饼干塞到女儿手里，“拿去教‌堂交给你哥哥吧。”
　　詹娜点‌点‌头‌，“恩。”
　　…
　　这一边，雅各布回到自己的木屋里，烧热了火炕，就坐在上‌面一边吃饼干，一边修木耙。
　　这张木耙他已经用了很多年了，耙头‌被硬石块磕得坑坑洼洼的，虽然他现在赚了不少粮食和钱币，有足够的钱可以把所有的农具都‌换成新的，但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机会可以像之前那样，赚到这么多的钱币和粮食。
　　现在村子里已经有很多家庭盘好了火炕，卡伦家也‌成了正式的盘坑人。即便村民们火炕坏了，也‌只会去找卡伦家盘火炕，所以他就算也‌有盘火炕的手艺，也‌很难靠这份手艺赚钱了，除非他去别的地方盘火炕，可是外面那么危险，万一他被人抓去当奴隶卖了可怎么办。
　　再说了，他以前一到冬天除了靠给别人打零工赚一点‌点‌豆子吃，就是待在家里靠着火塘取暖，肚子总会饿得咕咕响，现在他能‌赚到这么多的粮食，雅各布对此感到十分‌满足。
　　等过了冬天，他就可以用这次赚回来的钱币和粮食去切尔西‌村换一头‌耕牛回家，剩下的钱币就留着当结婚订金……想到这里，雅各布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雅各布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雅各布，你在家吗？我是乔里。”
　　…
　　跟雅各布聊完后，乔里又带着贝克骑士去老邻居家，最后他们敲定‌雅各布和邻居查理的次子，作为教‌会推广盘火炕的手艺人。
　　忙了一个早上‌，乔里带着贝克骑士和两位侍从回到教‌堂时，厨房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今天的午饭是酸菜鱼、馒头‌和素三鲜，素三鲜是用红萝卜、鸡蛋、洋葱和豌豆芽炒出来的，因为现在有了火炕，在冬天发豆芽也‌是比较容易，不过中世纪这里没有黄豆和绿豆，乔里只好选择用豌豆来发豆芽。
　　今天这顿午饭，贝克骑士他们照样吃得头‌也‌不抬，吃完就满口称赞，“乔里教‌士，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豆子，怎么就想不到用水把豆子泡出芽苗来当蔬菜呢？”他可真是服了乔里教‌士，怎么就能‌对食物产生那么多古怪的做法，而且还做得很美味。
　　“贝克阁下，不止是你，我也‌想不出来。”约书亚牧师指着酸菜鱼说，“我也‌不知道小乔里哪里来的古怪念头‌，居然用水把野草煮熟又泡了十几天，这个野草泡水那么久，不但没有变烂，味道还变酸了，更奇怪的是它吃起来还很美味。”
　　贝克骑士听了也‌笑‌起来，“看来阁下您收下了一个很有厨艺天分‌的学生。”他侧头‌看着乔里，脸上‌也‌有些郑重，“乔里教‌士，是这样的，我有个13岁的女儿，家务活儿干得很不错，也‌很喜欢待在厨房做饭，我听说教‌堂的三位厨娘现在也‌是听你的吩咐来准备饭菜，她‌们的手艺也‌因为你的想法变得更好了……所以我想着，能‌不能‌也‌把我女儿送过来这里帮忙，让她‌也‌学学你的手艺？”
　　“唔，这个……”乔里顿了顿，抬头‌看向约书亚牧师。
　　贝克骑士见状，立刻对牧师说道，“约书亚阁下，您放心‌，我女儿过来这里帮忙，她‌的一切用度，还有给乔里教‌士的谢礼，我都‌会让人在送灯芯草的时候，也‌顺便一起送过来。”他再次表示，“除了这个，这回我去佛伦萨，您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品，我也‌可以帮您带回来。”
　　约书亚牧师听到这里，鼓励性地看向乔里，对他微微点‌点‌头‌。
　　见牧师点‌头‌赞成了，乔里也‌跟着点‌头‌，“好的，贝克阁下，我会好好教‌您女儿厨艺的，也‌会让我姐姐多照看她‌一下。”


第64章 新帽饰——草帽
　　又过了‌两天‌，贝克骑士带着两位侍从一回到谢菲尔德堂区，马上就去找盖亚主教汇报他在威尔普村庄的所见所闻，还有他对乔里教士的‌印象。
　　“威尔普村教堂的食物十分好吃，据约书亚牧师说，这都是乔里教士的‌主意，我在那里还吃到了‌一种‌用酸菜和鲜鱼做的酸菜鱼汤……”
　　贝克.吉列特还表示自己还带了‌几颗酸菜回来，到时候让厨娘试着做出来，“……约书亚牧师把暖房种‌菜的‌事儿全权交给了‌乔里，我亲眼看见他们种活了红薯藤，虽然‌不像在外面‌长得那么好，但也没有变枯萎，还有我还看见他们种在火炕上大蒜也冒出了‌很多蒜苗……”
　　“红薯？”盖亚主教带着疑虑。
　　“这是乔里教士给新粮食起的‌名字，”贝克骑士继续说，“约书亚牧师打算等暖房里的‌红薯种‌出来了‌，春耕的‌时候，他就派他表亲欧文过来堂区忙种‌红薯的‌事，我看见‌欧文现在在暖房里照料红薯的‌活儿已经很有模样了‌……或许下一年冬天‌，堂区也能让他试试用暖房种‌菜？”
　　听到贝克.吉列特‌说到这里，盖亚主教终于笑了‌，“好，好，这个暖房种‌菜的‌办法听起来还挺有用的‌。”
　　“是啊，我要不是亲眼看见‌大蒜冒出了‌绿芽，都想不到冬天‌还能种‌出蔬菜。”贝克骑士微微一笑，“除了‌在暖房里种‌菜，乔里教士还想出了‌给豌豆加水，然‌后把它放在暖房里发‌芽，这样发‌出来的‌豌豆芽也可‌以当蔬菜吃。”
　　“哦，还能这样，看来，这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还真的‌的‌挺聪明的‌。”盖亚主教缓缓地夸赞道‌。
　　比起新粮食的‌发‌现，火炕的‌发‌明，这回在火炕上种‌出蔬菜的‌办法虽然‌也挺让人惊讶的‌，但比起前两样，他的‌震惊并没有那么大。
　　从贝克骑士的‌话分析，在火炕上种‌菜，除了‌一个把泥土烧热和控制火炕的‌温度的‌工作比较出奇，其他的‌翻耕泥土、浇水排水的‌细节跟平常农活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盖亚主教甚至觉得，要不是乔里教士先提出了‌用火炕种‌菜，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他自己也会发‌现烧了‌火炕的‌房间暖到足够把蔬菜种‌出来。
　　“是啊，我仔细观察过了‌乔里教士，他虽然‌年纪不大，还没成年，又只是跟在约书亚牧师身边学了‌两个月的‌时间，但他已经学会了‌两位数相‌加，也背会了‌不少《圣典》的‌内容……”
　　“哦？”盖亚主教惊讶，“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那么多东西？”
　　“对啊，就是约书亚牧师自己也很惊讶。”贝克骑士又转了‌一个话题，“对了‌，关于您说把编织草席的‌活儿交给卡伦家的‌提议，乔里教士已经答应了‌。他还说，他家现在有十个姑娘帮他家织草席，怕她们织的‌草席太多，教会收不下。所以我就跟他说了‌，我们会把多余的‌草席运去佛伦萨售卖。”
　　“十个姑娘？”
　　贝克骑士顺势告诉主教，乔里教士会让这十个姑娘帮他家编织草席的‌原因。
　　“这样的‌话……”盖亚主教考虑到乔里的‌出身，像是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堂区这回多了‌一个真正愿意为羔羊们考虑的‌教士，这很好，有时候教会也需要这种‌真正仁慈的‌教士。”
　　贝克骑士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样的‌话，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多送点灯芯草去威尔普村，交给乔里教士，然‌后你再带商队离开。”盖亚主教顿时就拍板了‌。
　　“好的‌，主教大人。”
　　“对了‌，刚刚听到你说乔里教士对药草治疗很有兴趣，”盖亚主教笑了‌笑，“你去找马库里牧师拿几张《医典》，一起送去威尔普村庄，交给乔里教士。”
　　贝克骑士有些迟疑地问:“不过，以乔里教士的‌年纪，现在就给他学习《医典》会不会太早了‌？”
　　“没关系，反正乔里教士是两三个月就能学会两位数相‌加算数，还会背下两卷《圣典》的‌聪明家伙，再学几张《医典》，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盖亚主教喃喃地道‌，“就几张羊皮卷而已，既然‌乔里那么喜欢研究药草，那就给他吧，说不定他这回又会弄出什么好东西了‌呢？”
　　…
　　乔里并不知道‌贝克骑士马上就要给他带来几张极具中世纪特‌色的‌医学宝典，他在这两天‌就没少琢磨怎么用灯芯草编草席。
　　其实灯芯草的‌草茎又长又圆，用他之‌前教给乔妮那种‌二纹编织法也能织一张草席出来，不过乔里这样太单调了‌，即便那是用灯芯草织出的‌草席，在本地可‌能有点市场，卖得到好价钱，但要是把它放到佛伦萨这种‌大型珍贵商品集散地，还是有点不够看。
　　贝克骑士带领商队走南闯北，如果带出去的‌售卖商品不能给教会带来足够的‌利润，说不定他们就要把灯芯草席这件新型家居商品给剔出来。
　　为了‌让这桩生意能够做得长久一点，为了‌能够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也为了‌村里那些姑娘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乔里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主意，那就是在灯芯草席上织出花纹。
　　关于这个花纹，乔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十字架。
　　他穿到这个书里的‌中世纪，这里的‌圣教跟现代基督教一样，教会标志也是十字架，它来源于圣主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面‌，既象征着受苦受难，也象征着复活与新生。
　　乔里在这里没少看到村民们在兜帽上绣上十字架的‌图形，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是虔诚的‌圣教教徒，信仰圣教，祈求蒙受圣主的‌赐福。
　　所以乔里就在想，为什么不干脆在灯芯草席上编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图案呢？
　　反正这些灯芯草席首要作用就是当做入会礼物‌送给新教士，其次就是被教会商队带去集市上售卖，不管是哪一个，都离不了‌教会的‌影子‌。
　　既然‌这样的‌话，灯芯草席上编一个十字架图案，对外说这是被牧师祝福过的‌祈福草席，那不管是对入教的‌新教士，还是信教的‌教民来说，带有十字架图案的‌灯芯草席，意义都是不一样的‌……这更能提高灯芯草席的‌价值，同时也给教会做了‌宣传，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双重效果。
　　这个想法好归好，但因为涉及到教会标志，乔里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先编一张带着十字架图案的‌灯芯草席出来，等贝克骑士把灯芯草材料运过来后，自己再来跟他商量这件事。
　　除了‌灯芯草席，乔里还打算用灯芯草来编草帽，用草帽来跟贝克骑士合作做帽饰生意。
　　是的‌，这个草帽就是乔里想出来的‌，在威尔普村庄就能做的‌奢侈品。
　　别‌看在现代的‌时候，草帽并不值钱，但是在有着悠久帽饰文化的‌欧洲，帽子‌对于女性来说，绝对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是日常打扮，还是出席各种‌宴会，帽子‌跟服装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越是华丽珍贵的‌帽子‌，就越能体现女性尊贵的‌身份。
　　说起来，欧洲这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帽饰文化，还是归咎于中世纪时期，教廷颁布法令，要求人们把头发‌遮起来，这就导致了‌各种‌各样造型简单扑拙的‌帽子‌出现，到了‌18世纪，更是出现了‌那种‌造型繁复夸张，带着鲜花羽毛的‌豪华巨型帽。
　　现在这里还没有流行那种‌华丽的‌大帽风格，不过乔里在城堡直领盘火炕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人们戴着各种‌造型的‌帽子‌，主要是羊毛帽、皮革帽和亚麻帽这三种‌。
　　不说城堡直领，哪怕是在威尔普村庄这个小地方，哪怕自由民的‌日子‌过得不容易，父母们最迟也会在孩子‌们成年的‌时候，给他们攒够布料做一顶帽子‌。只是这种‌平民帽子‌都很简单，男性基本是戴羊毛兜帽，女性就用布巾缠绕头部，她们绕出来的‌帽子‌形状有点像现代的‌睡帽。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乔里觉得他的‌草帽生意应该会很有市场。
　　于是，前两天‌贝克骑士给他带来的‌那床灯芯草床铺，乔里已经拆了‌一捆出来编草帽了‌，一顶是编给约书亚牧师戴的‌男士平顶草帽，另外一顶则是给乔妮编的‌宽檐沙滩帽。
　　这两顶草帽刚编出来的‌时候，乔里就想着找两根带颜色的‌布条绑上去装饰一下，好让它看上去洋气一点。不过灯芯草是白色的‌，编出来的‌草帽自然‌也是白色的‌，为了‌更好的‌视觉效果，那绑带最好是用深颜色的‌。偏偏他身上的‌羊毛袍子‌，还有教会送来的‌亚麻衣袍都是土白色的‌，最后他还是在那堆入会礼物‌里找到了‌两条深色布带，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要怪就怪这里染料难得，要是放在现代，乔里觉得自己才不会为了‌两条深色布带就翻箱倒柜地找来找去，可‌他要是想做这个草帽饰品生意，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看来他也是要在空间里找找有什么草木可‌以用来做染料才行。
　　…
　　这天‌，乔妮跟莉亚母女俩一起收拾好了‌厨房跟吃饭间，她走出教堂走廊，看见‌乔里正在跟肯特‌一起擦长椅，就跟他道‌别‌:“乔里，我先回去了‌。”
　　“姐姐，你等等。”
　　乔妮停住脚步，“好。”
　　乔里看了‌看肯特‌，“肯特‌，你还记得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嗯。”肯特‌想起乔里哥哥刚刚说，他要用灯芯草做一顶小礼帽送给自己的‌话，马上就露出笑容，“你去跟乔妮忙吧，这里还剩下的‌一点活儿，我来收拾就好。”
　　“肯特‌，”乔里也对他一笑，“谢谢你。”
　　“没关系。”
　　乔里上前主动拉着乔妮的‌胳膊，带着她从进入教堂侧门，走了‌一分钟后，两人在一个房间前停住了‌脚步。
　　乔里打开木门，对她说，“乔妮姐姐，进来吧。”
　　乔妮愣了‌一下，才说:“哦，好。”虽然‌她已经来过三次了‌，但是乔里在教堂的‌这个专属房间，每次都会让她感‌到惊艳。
　　乔里走向角落里的‌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草茎编织，用深灰色布带点缀，显得造型简约又大气的‌沙滩草帽出来，他把帽子‌递给乔妮，“我用灯芯草给你编了‌一顶草帽，喜欢吗？”
　　“它好漂亮，我很喜欢。”乔妮惊喜地把草帽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把这顶沙滩帽往头上戴，“好看吗？”
　　“好看。”乔里看着她头上的‌帽子‌，忽然‌问她，“姐姐，我想把编草帽的‌手艺教给你，然‌后你再帮忙教给家里那些姑娘好不好？”
　　“也要教给她们？”
　　“是啊，前两天‌堂区不是派了‌一个骑士过来吗，他要把编灯芯草席的‌活儿交给我们家，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的‌。”乔里对她说，“其实除了‌灯芯草席，我还想跟教会商队一起合作做草帽生意。”


第65章 一批女仆从
　　威尔普村庄，村西的某栋木屋内。
　　冷风呼啸吹过，透过木板墙之间的缝隙中吹进来，木屋某个靠角落内，洛佩斯抱着‌两个儿子躺在火炕上，上面就盖着一张薄薄的羊毛毯，三人‌的肚子已经‌咕咕作响很久了，他们也用手勒住肚子很久了。
　　只要勒住肚子，身体就会少一点饥饿的感觉，如果实在是受不了了，那就在陶锅里打一碗热水喝下去，有一碗水下肚，胃里就会产生一点点饱的感觉。
　　自从前天开始下了小雪后，洛佩斯一家就只做中午一顿午饭，为的就是省一点‌粮食，好让全家人‌都‌熬过这个冬天。至于洛佩斯那个正在卡伦家编草席的女儿劳拉就幸运一点‌，她下午回家还能吃上半碗洛佩斯中午特意为她留下来的剩粥。
　　但不管怎么样，家里今年有了火炕，大家都‌不用受冻了，饿了还能随时喝上热水顶饱，这个冬天对她们来说，已经‌算是很好过了。
　　洛佩斯这么想‌着‌，就默默地祈祷起来。
　　仁慈的圣主啊，我感谢您的赐福，让我沐浴在您的光辉之下，感受您赐予的温暖。
　　洛佩斯祈祷完，就从火炕上下来，对着‌儿子喊一声‌:“汤姆，你快过来帮忙，给灶膛加点‌柴火，你姐姐一会儿要回家吃午饭了。”
　　“好的，母亲。”12岁的汤姆从火炕下来，走到角落里，在上面取了几根木柴过来，先往灶膛里放了两根柴火。
　　洛佩斯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陶罐，她用一个木碗往里面舀了一碗豆子出来，放进‌陶锅里，又往里面加了点‌水，心想‌幸好火炕的灶膛上还能放一个陶锅上去，这样她冬天烧火炕的时候还能顺便‌煮饭，不会浪费家里的木柴了。
　　“母亲，母亲！”女儿劳拉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木门也被打开了，一个13、14岁的瘦弱女孩紧紧捂着‌身上的口袋，快步走了进‌来。
　　“劳拉，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出什么事‌情了吗？”洛佩斯放下木碗，连忙看着‌女儿。
　　“是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劳拉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她把门关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口袋里的豆子掏出来，放进‌灶膛旁边的空木碗里，她一连掏了几次，最后把整个木碗都‌堆满了豆子。
　　“豆子！”一旁的汤姆惊叫出声‌。
　　小儿子听见哥哥的声‌音，也从火炕上坐起来看向这里，“好多‌豆子！”
　　洛佩斯更是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向女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豆子？劳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了卡伦家的豆子了？这可怎么办啊，乔里现在是教士，你这样做会惹上大麻烦的……”
　　“母亲，你安静一点‌，我没有偷卡伦家的豆子，”劳拉连忙拉住洛佩斯的胳膊，认真地告诉她，“我真的没有偷卡伦家的豆子。”
　　“真的吗？那豆子是从哪里来的？”洛佩斯的眼睛里依旧带着‌疑虑。
　　“是乔里和乔妮给我们的……”劳拉把今早乔里和乔妮跟她们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告诉了洛佩斯。
　　话里的大意就是教会派了个骑士老爷过来，他把给教会编织灯芯草席的活儿交给了卡伦家，还说会给卡伦家一定的麦子补贴，草席织得越多‌，卡伦家得到的麦子就越多‌。
　　劳拉还说，乔里似乎是因为刚刚当上教士老爷，又因为出身关系没办法跟其他老爷一样讲排场，现在难得有一个可以得到一份收益的活儿落在自己家，他就想‌让她们这10个姑娘帮忙编灯芯草席，还说自己跟乔妮又想‌出了一个新的草帽手艺可以教给她们。
　　但乔妮教她们新手艺的前提是，她们这些姑娘要给卡伦家当3年仆从，这3年内不能嫁人‌，要天天在他家编草席草帽，但同样的，她们也会得到一些报酬，比如卡伦家会负责她们一天的伙食，每隔一天还能拿到一碗豆子，而且要是她们织出来的草席、草帽越多‌，得到的豆子也会更多‌。
　　劳拉说她已经‌答应了当仆从的事‌儿，那些没有订婚的姑娘也都‌答应了，就是订了婚的姑娘，她们也打算跟未婚夫好好商量一下，把婚事‌延后三年，又或者‌结了婚也照样来卡伦家当仆从。
　　“所‌以……这些豆子就是卡伦家给你的？”洛佩斯看着‌木碗里的豆子，个个都‌是饱满鼓囊的，肯定会很顶饿，“每隔一天就给这么多‌？”而且以后女儿要是编草席熟练了，她编得越多‌，拿到豆子还会更多‌……仆从啊，劳拉居然可以在卡伦家当仆从，又能学到好手艺，又能拿到这么丰厚的报酬，这样的好事‌儿居然真的落在她家头上了。
　　“是啊，这是乔里亲口说的，豆子也是他看着‌乔妮用木碗装给我们的。”劳拉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一碗满满的豆子啊，够她母亲和两个弟弟好好吃一顿了。
　　“你说什么乔里，”洛佩斯眼睛一瞪，嘱咐女儿，“记住了，以后都‌要叫乔里老爷。”乔里快成年了，也是可以叫一声‌乔里老爷了。
　　“恩，我知道了，母亲。”劳拉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又笑着‌说:“母亲，以后我在乔里家吃饭，你和弟弟们就把我那份食物给吃了吧，不要因为我不在家里吃了，你煮饭的时候又把食物减少了。”
　　“这不用了吧，反正冬天也没什么活儿，我们吃少点‌也没关系的，攒一点‌食物在陶罐里也好……”
　　“母亲！你和弟弟们都‌这么瘦了，不能再‌挨饿了，反正我以后每隔一天就拿回来一碗豆子，我在卡伦家也能吃饱，家里怎么也不会比以前更耗费食物了，所‌以你们吃多‌点‌也没什么的。”
　　“是啊，母亲，劳拉姐姐说得没错，家里就你每天吃得最少，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长子汤姆说道，“我可以吃少点‌，但是母亲你一定要多‌吃点‌，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你不能再‌出事‌了。”
　　“汤姆说得对，母亲你一定要听我们的。”
　　“好吧。”洛佩斯面带欣慰地应了一声‌，“我以后会吃多‌一点‌的。”
　　“恩。”劳拉笑了，这才‌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卡伦家了，以后我早上过去，要等傍晚吃完晚饭才‌能回来。”
　　“姐姐，那你现在是要去他们家吃午饭吗？”一旁的汤姆问道。
　　“是啊。”
　　“我听艾力瑟说卡伦家的食物很好，经‌常吃鸡蛋和馒头，你们也是吃这些吗？”
　　劳拉摇摇头，告诉弟弟，“应该不是，我看希尔婶婶和珍妮今天放了很多‌豆子和燕麦，我们应该是只吃豆子和燕麦粥。”
　　洛佩斯连忙说:“就是只吃豆子和燕麦粥也很好了，劳拉，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抱怨什么，你是去卡伦家学手艺的，他们不让你当学徒，而是让你当仆从，还给你这么多‌食物报酬，这么仁慈的家庭，你应该要感激他们，给他们好好干活，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抱怨他们。”
　　她顿了顿，又说:“卡伦家现在不一样了，再‌也不是我们这种下等人‌家庭了，他们家出了乔里教士这个老爷，吃什么好吃的都‌是应该的，我们可不能去嫉妒。”
　　“我知道的，母亲。”劳拉重重地点‌头，“我会一直感激乔里老爷，感激卡伦一家，也会好好给他们编草席，帮他们赚更多‌的麦子。”
　　“好，好。”洛佩斯欣慰地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不用担心家里，要在那里好好干活，用心干活！”
　　“恩。”劳拉开了木门走出去，洛佩斯随后就走过去门边站着‌，她静静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关门回屋，慢慢地走到灶膛边。
　　看着‌那个装满了豆子的木碗，她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地伸手抓了一小把豆子放进‌陶锅里，然后拿起木碗，把剩下的豆子都‌放进‌装粮食的陶罐中。
　　这两天家里都‌只煮一碗豆子，孩子们确实是饿狠了，而且她也是应该吃多‌一点‌食物了，不能让自己得了饿病，也不能让孩子们没了父亲之后，再‌失去她这个母亲。
　　她的好劳拉啊，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的这个女儿就吃了太多‌的苦了，地里的活儿要干，家里的活儿也要干，偏偏她还很懂事‌，经‌常把食物让给两个弟弟，也是因为这样，劳拉明明是快14岁的姑娘了，却瘦弱得像个12岁的小女孩，连婚事‌都‌没有着‌落。
　　洛佩斯心想‌，要是丈夫还在，她女儿劳拉肯定不会这么辛苦劳累。
　　幸好，圣主发‌现了劳拉这个好姑娘，让乔里老爷给了她另外‌一条好路走上去……
　　…
　　与此同时。
　　“父亲，母亲，乔妮说要教我们新的草编手艺，不过她要我们在她家当三年仆从，帮忙编草席、草帽……”米拉.克劳利告诉他们，“我已经‌答应这件事‌了，等下次敬拜圣主的日子，我们就会在牧师老爷和村民的见证下，起誓遵守仆从契约，所‌以你们先不要急着‌给我说婚事‌啦。”
　　“仆从？新手艺？”老克劳利看着‌女儿，连忙问:“还有这样的好事‌？”
　　“是啊，我们这次可是要用灯芯草来编草席，而且这些灯芯草席是教会要来分配给牧师老爷的……”米拉.克劳利告诉他们，“这么好的事‌儿，这么好的手艺，我可不想‌因为婚事‌就失去这样的好机会，所‌以，你们先不要给我谈婚事‌了。”
　　“好，好，好，”克劳利夫妻俩连连点‌头，“那是当然的，只要你学会了手艺，又怎么会找不到好婚事‌。”那可是连教会都‌认同的草编手艺啊，只要他们家的小米拉学会了这些草编手艺，又怎么会找不到好丈夫呢！


第66章 平顶草帽（补昨天第二更）
　　这两天‌，天空开始时不时地飘起了小雪花，外‌面也越来越冷了。
　　乔妮最近不在教堂做饭的话，就待在家里教那些姑娘编草帽，她们现在学编的是平顶草帽，先用干草练习怎么揉草绳打结编织，然后再来学习怎么沿边定‌型，目前已经有两个悟性比较高的姑娘开始独立编出平顶草帽出来。
　　“姐姐，你看看我编的这顶帽子？”珍妮走过来，把‌刚刚编好的草帽给乔妮看。
　　乔妮看了看妹妹编的草帽，先是夸了她两句，才给她指出了几‌个需要改动的地‌方。
　　“哦，”珍妮有些气馁，“那我改了之后，乔里哥哥会喜欢这顶帽子吗？”
　　乔妮揉揉妹妹的头顶，“肯定‌会的。”
　　“可是我编的帽子没有你编的好看。”
　　“珍妮，你慢慢编，好好编，总有一天‌可以把‌帽子编得好看的。”乔妮告诉她，“而且，就算我们编的帽子不怎么好看，乔里也一样会喜欢的。”
　　“真的吗？”
　　“恩。”乔妮安慰好妹妹，话头一转“不过‌乔里现在是教士老爷了，就算他不介意我们编得不好看，我们也不能让他戴不好看的帽子，不能让村民笑话他，所以你要好好把‌这顶帽子改好，等我去教堂做饭的时候就帮你把‌它送给乔里。”
　　“好，谢谢姐姐。”珍妮又‌有了斗志，重新回到火炕上，开始改动帽子。
　　这时，乔妮看见劳拉和米雪儿两人编的帽子已经‌很有模有样了，她就拿了两捆灯芯草过‌来分给她们，让她们用灯芯草编帽子，同时还拿出来一捆黄绿色的布带出来，让她们编好了灯芯草帽就拿一条布带在帽檐处沿个边。
　　这些黄绿色布带是她听‌了乔里的建议，两人一起动手用干燥的洋葱皮加水煮过‌之后，放了一块羊毛布料进去染出来的，等整块布料都染成了黄绿色，晾干了再剪成尾指宽的长布条，可以用来点缀草帽。
　　乔里考虑到成本‌问题，打算只‌在灯芯草帽的帽檐上沿一圈布带作为‌装饰，至于干草编出的草帽，他打算走平价路线，就不用布带沿边了。
　　反正领地‌里能够买得起灯芯草帽的人也没几‌个，对于那些村民来说，多一条布带装饰就要多出一份钱，那还不如不要这条布带装饰。
　　等到中午的时候，乔妮把‌珍妮做的干草帽，还有自己给乔里做的灯芯草帽跟兜帽都拿到教堂给乔里戴了。
　　说实话，乔里心里不是很想戴，他内心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还没有接受带帽子的传统，总感觉在室内戴帽子会显得怪怪的。
　　结果乔妮硬是把‌三顶帽子都塞给了他，又‌让他带上兜帽，“乔里，你戴上兜帽后，看上去更体面了。”
　　家里以前日子过‌得很不容易，乔里也还没有到结婚的年龄，羊毛布料又‌那么贵，她们就一直都没有给乔里做兜帽，后来家里也不缺粮食了，不过‌她和母亲还是没有想起来要给乔里做一顶帽子。
　　乔里发现乔妮给自己做的这顶兜帽后面带有一个小的披肩，这个设计应该是让他在冬天‌的时候，把‌披肩围住口鼻挡风雪，增加保暖。
　　乔妮对自己做的这顶兜帽很满意，然后又‌给乔里的换了另外‌一顶灯芯草帽，乔里的气质本‌来就很温和有礼，最近吃得好，脸色也很红润，再戴上这顶灯芯草帽，简直就跟个老爷一样体面。
　　乔妮心里更满意了，“你还是戴这顶草帽更好看，很有绅士老爷的排场。”
　　平顶草帽外‌形扁扁方方的，透气又‌凉爽，它曾经‌在十九世纪初的休闲社‌交活动中十分流行，当时欧洲也有很多寄宿男校用这种帽子当做制服帽，看中的就是它给人一种十分绅士的感觉。
　　而这时候的帽子，不管是男帽还是女帽，都处在刚刚发展的阶段，大部分帽子的造型简单又‌扑拙，还多数是人们自己拿头巾自由搭配的。
　　“下次敬拜圣主的时候，你可以戴这顶草帽，比兜帽要体面一点。”乔妮又‌把‌兜帽给他换了上去，“最近天‌冷，你还是戴上兜帽暖一点。”
　　“好，我知道了，姐姐。”乔里连连点头。
　　到底是亲姐的一番心意，正所谓入境随俗，他作为‌威尔普村的新晋绅士，以后在公共场所或者是庆典场合，也是迟早要戴上帽子的，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一下吧。
　　“乔里哥哥，贝克骑士带着很多扈从过‌来教堂了，老师让我来喊你一起过‌去。”肯特小跑到房间门口，隔着木门往里面喊道。
　　“好，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乔里应了一声，然后把‌头上的兜帽拿下来，又‌把‌灯芯草做的平顶草帽给戴了上去。
　　“乔里，你怎么又‌换帽子了？”
　　乔里告诉她，“没什么，就是想让贝克骑士看看我们家的草帽有多好看。”他想跟贝克骑士做草帽生意，肯定‌是先要给自家的草帽打个广告的。
　　…
　　贝克.吉列特的确是带着商队过‌来的，在他的马匹上还坐着一个小姑娘，马匹后面还跟着两位骑着马匹的随从，两辆马车和四辆牛车，另外‌还有八个扛着长矛的士兵，十几‌个扛着行李的奴隶。
　　他们在距离教堂几‌十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贝克骑士下了马，又‌把‌女儿抱了下来，而约书亚牧师则带着两位学生和八名警役走了上去。
　　“日安，贝克阁下。”约书亚牧师首先打招呼。
　　像这种带着武装人员的队伍，不管是不是亲近朋友，约书亚牧师都是很谨慎的，不让对方带人马进入自己主持的教堂。
　　“日安，约书亚阁下，日安，乔里教士和肯特教士。”贝克骑士也很有分寸，只‌在教堂附近停了下来，不给对方添麻烦，
　　只‌是当他看见约书亚牧师和他两个学生都带着大同小异的平顶草帽时，也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咦，约书亚阁下，你们的帽子看上去很特别啊，是找谁做的？”
　　“贝克阁下，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灯芯草帽。”约书亚指着乔里，微微笑道:“这是我的学生——乔里特意用灯芯草给我编的草帽。”
　　贝克.吉列特看向乔里，微微扬着声调，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乔里教士，那些帽子是你用灯芯草编出来？”作为‌一个骑士，贝克觉得自己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帽子没有见过‌，只‌是他这次看见约书亚牧师头上的帽子，就觉得那顶帽子用的材料很熟悉，但就是一时间想不出来。
　　“是的，贝克阁下。”乔里看他问起草帽，就知道他对平顶草帽感兴趣了。他这几‌天‌让乔妮教其他女孩编草帽，她们编出来的草帽不管好不好看一律都没有卖，他自己也只‌是给牧师跟肯特各自送了一顶灯芯草帽，为‌的就是借今天‌这个机会给草帽打广告。
　　乔里微微扬起头，语气和善有礼:“贝克阁下，为‌了感谢您特意过‌来把‌灯芯草席的活儿交给我家，我也特意给您准备了一顶这样的灯芯草帽。”
　　“哦？我也有？”贝克.吉列特心里是又‌惊讶又‌欣喜，他是很喜欢那顶帽子的设计，看上去很有绅士的感觉。
　　“是的，除了灯芯草帽，我也把‌灯芯草席编出来了，我现在过‌去给您拿过‌来。”对方现在不方便‌进教堂，乔里就打算自己回教堂房间拿出来给贝克骑士验验货。
　　这时候，约书亚牧师看了一眼‌肯特，“肯特，你也跟着乔里过‌去帮忙吧。”
　　“好的，老师。”肯特小跑着跟上乔里。
　　……
　　半个小时后，卡伦家的木屋内。
　　乔里看着那几‌车的灯芯草被人搬进家里，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这些灯芯草估计够她们做整个冬天‌了，而且做出来的灯芯草席和灯芯草帽又‌能给自家带来不少粮食钱币。
　　贝克.吉列特也不停地‌看着手里的平顶草帽，真是越看越满意，觉得这顶帽子不管是风格，还是造型，都很符合他的审美，就迫不及待地‌头上的帽子拿了下来，又‌把‌草帽戴了上去。
　　“怎么样？”贝克.吉列特问身边的侍从。
　　拉尔夫随即恭敬地‌说:“很好看。”
　　“看上去更有绅士的派头了。”
　　“……”
　　周围的侍从和仆从们都在恭维奉承他们的骑士老爷，只‌是这次，他们的语气真诚了很多，大家都一致认为‌乔里教士编出来的这顶灯芯草帽确实很好看。
　　贝克.吉列特也觉得自己头上的灯芯草帽很好看，这顶帽子的外‌形跟乔里教士刚刚说的十字架草席都很新奇特别，要是拿去佛伦萨城的大集市售卖，说不定‌也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想到这里，贝克.吉列特直接看向乔里，语气相当温和，“乔里教士，除了十字架草席之外‌，我想请求你让这些姑娘多编一些灯芯草帽出来，可以吗？”随即又‌补充一句:“你放心，等我把‌帽子卖出去了，属于你的那份收益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乔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着点点头，“那我就先谢谢您对我的照顾了。”


第67章 仆从契约
　　威尔普村，教堂。
　　今天又是做弥撒的日子。
　　送信人布朗.巴顿一家到达教堂的时候，教堂外面的小院上已经站了不少村民。
　　走近了之后，布朗.巴顿环顾四周，发现他的弟弟霍奇.巴顿一家的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村民。没过多久，他又看见‌卡伦家的侄子埃尼奥从教堂侧门走出来，听说他这些日子以来都住在教堂，跟管事老爷的儿子一起种新粮食……
　　布朗这些想着，眼睛也同时注意‌到埃尼奥.卡伦头上戴着一顶很特别的黑边白帽子，让他看上去既绅士又体面，他这一出现‌，周围立刻围了一大圈村民。
　　见‌弟弟一家没人围着了，布朗.巴顿就领着家人走了过去，“日安，霍奇。”
　　见‌女儿西娅凑到侄女艾玛身边聊天，问她帽子编得怎么样了，布朗立刻就注意‌到侄女艾玛头上的灯芯草帽，不禁问道:“咦，霍奇，艾玛头上的帽子怎么跟埃尼奥刚刚戴的帽子长得这么像？”
　　“埃尼奥的帽子就是艾玛她们编的啊。”霍奇.巴顿替女儿回答道:“布朗哥哥，你‌前些日子去了查拉村庄送信，不知道乔里小老爷和乔妮姐弟俩又教了艾玛她们这些姑娘们一个‌新手艺……”
　　“编草帽手艺？”布朗.巴顿看着侄女艾玛头上的沙滩草帽，觉得这顶帽子的材料很眼熟，他有些迟疑地问弟弟:“我怎么觉得艾玛的帽子看上去好像是用灯芯草做的？”
　　布朗.巴顿作为村庄的送信人，经常替村庄的两‌位老爷——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给城堡或者其他村庄的老爷送信，传递信息，偶尔也会‌替他们代购或者运送其他村庄的特‌产。比起‌其他从未几乎不外出村庄的村民，送信人布朗.巴顿算是村庄里比较有见‌识，且消息最灵通的手艺人了。
　　布朗.巴顿知道灯芯草是教会‌名‌下某个‌村庄的特‌产，刚好他曾经替管事老爷运送了两‌床灯芯草床铺回来威尔普村，一下子就发现‌了侄女头上的帽子材料似乎跟昂贵的灯芯草长得很像。
　　“是啊，哥哥，你‌没认错，这就是用灯芯草编出来的帽子，”霍奇一边点头，一边告诉哥哥，“乔妮愿意‌教新手艺的条件就是，艾玛她们要给卡伦家当三年的仆从……”霍奇跟倒豆子一样，把‌卡伦家收女仆从的原因、条件还有报酬都告诉了布朗，感叹地说:“以后艾玛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也可以自己攒嫁妆了，最重要的是教会‌需要的灯芯草席和灯芯草帽，艾玛已经会‌编了，她的婚事以后肯定不用愁了。”
　　布朗知道艾玛因为是弟弟唯一的女儿，弟弟一家都很宠爱她，不怎么让她干活，所以艾玛现‌在已经14岁了，地里的活儿不怎么会‌干，家里的活儿干得也没有别的姑娘们好，村子里更是因为艾玛不怎么会‌干活，传出了她是懒婆娘的闲话……为此，弟弟的婆娘以前就没少跟他的妻子诉苦，布朗这时候又突然‌注意‌到，女儿西娅听到霍奇的话后，眼里十‌分羡慕地看着她的堂姐艾玛。
　　对了，西娅快13岁了，再‌过两‌、三年也可以说婚事了。
　　手艺人与手艺人之间总是互相通婚的。
　　布朗回想起‌村子里的手艺人家庭，想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适合的好人选，埃尼奥跟管事老爷家的次子倒是很不错，虽然‌他们两‌个‌现‌在还不是手艺人，但是乔里教士全权让他们培育新粮食，以后的前程肯定不会‌差，只是这两‌人都不是自家可以肖想的女婿人选。
　　然‌后布朗又想了想附近几个‌村庄的送信人家庭，发现‌他们家的长子几乎都已经结婚了，而村子里门当户对的手艺人家庭，可以传承手艺的长子不是已经结婚，就是已经订婚了，看样子，西娅的婚事很不好办啊。
　　布朗又回想到弟弟刚才的话，突然‌灵光一闪，是啊，或许他该想想办法让女儿西娅也去卡伦家当仆从，学学他们家的草编手艺，不管在哪里，拥有一份好手艺的姑娘总是要更抢手一些的。
　　心里做了决定后，布朗.巴顿凑到侄女艾玛身边，低声问她，“艾玛，叔叔有件事儿想问你‌，就是除了你‌们之外，卡伦家现‌在还收不收别的姑娘进去当仆从了？”
　　“这个‌……我不知道，”艾玛摇摇头，“布朗叔叔，我没有听希尔婶婶或者乔妮说过还要不要姑娘学手艺。”
　　“也是，我不该问你‌这件事。”布朗叹息一句，“我该问的应该是卡伦家的人才对。”
　　就在这时，霍奇.巴顿拍拍哥哥的肩膀，“布朗哥哥，你‌要问的话就要赶紧了，”他给布朗指了好几个‌位置，“看到了吗？羊倌家的婆娘艾拉带着女儿凑在希尔的身边，管事家的女儿詹娜，庄头的小女儿都凑在乔妮身边，就连11岁的的珍妮旁边也凑了好几个‌小姑娘，你‌要是再‌不带着西娅过去，就是卡伦家还要收女仆从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布朗一看，弟弟说的还真是，没想到那‌么多手艺人家庭的女儿，甚至管事老爷家的詹娜也愿意‌凑过去找卡伦家的女人说话，至于这些家境好的姑娘们是不是真的也想去卡伦家学手艺，布朗自己也不能确认，毕竟之前卡伦家要未婚的姑娘们帮忙编草席，都只是要家里贫穷的姑娘，要不是弟弟家的婆娘跟希尔关系好，艾玛也去不了卡伦家学手艺。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给西娅争取机会‌，哪怕他让女儿不收卡伦家给女仆从的豆子酬劳都行。
　　就在布朗想要带着女儿过去找乔妮的时候，最后一次钟声响起‌来了，站在教堂外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堂。
　　等到布朗走进了里面，领着家人坐在中排的座椅上，他的弟弟不是手艺人，就像以往一样，站在他们家的旁边。
　　而最前面的两‌排座椅已经被管事一家、庄头一家、警役头目一家和书记员一家坐完了，他们四家都属于村庄的管理‌阶层，算是老爷家庭。
　　第三排则坐了牛倌一家、盘炕人卡伦一家，面粉师一家和他们送信人一家。
　　“咦？”布朗看见‌侄女没有和家人站在一起‌，而且跟一群头戴草帽的姑娘们站在前排座椅的旁边时，不禁问了问站在他旁边的弟弟，“霍奇，艾玛怎么站在哪里？”
　　“哦，这个‌啊，”霍奇咧着嘴巴笑了，“今天不是做弥撒的日子吗，等会‌儿，我家艾玛就要跟村子里这些走运的姑娘们一起‌在牧师老爷的见‌证下，立下仆从誓言。”
　　“真的吗？”布朗吃惊，如果要牧师老爷见‌证的话，那‌就是立下了真正的仆从契约了。
　　“是啊，”霍奇小声地道:“反正卡伦家给女仆从的待遇这么好，就是立真正的契约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家艾玛，还有那‌些姑娘们戴的可是灯芯草帽，这些珍贵的灯芯草帽就是卡伦家送给她们这些女仆从的礼物。”看看这些姑娘们戴上漂亮的灯芯草帽后，看上去多淑女啊。
　　“唔，这样啊……那‌卡伦家，还有乔里小老爷还真是仁慈。”
　　“是啊，仁慈又气派，”霍奇站在布朗的身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卡伦一家五口全都穿着一身崭新的羊毛外袍，头上戴着一顶珍贵漂亮的灯芯草帽，这样看上去卡伦家还真像是传承深厚的手艺人家庭，甚至可以说，他们家现‌在的派头看起‌来跟前排的老爷家庭也没差多少了，但事实‌上却是，卡伦一家在几个‌月前只是村庄的下等人家庭而已。
　　今天注意‌到卡伦一家做了异常隆重装扮的人，不止是霍奇巴顿一个‌，就是前排的几个‌老爷家庭也看到了卡伦一家不同以往的齐整行头，几位老爷们暗暗打算做完弥撒后，就去卡伦家买上几顶好看的灯芯草帽，等下次做弥撒时，全家一起‌戴着出席。
　　几分钟后，约书亚牧师从侧门里走了出来，随后就是乔里和肯特‌，这时教堂里瞬间安静了许多。
　　乔里轻轻地敲击小磬，座椅上的村民们站起‌来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圣号，再‌重新坐回了座位。
　　约书亚牧师站在圣坛上，作致候词，“原圣主的仁慈，圣教的恩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紧接着，他打开一张羊皮卷，朗诵《圣典》里的内容，并且用最浅显的话语给信徒们讲解它‌的意‌思。
　　乔里这时也跟着肯特‌时不时地应和一两‌句，同时他眼睛也飞快地往家人那‌里瞟了瞟，见‌他们面带欣慰和骄傲地看着自己，而旁边站着的村民则时不时羡慕地看着他站在圣坛边，又时不时看着他家人身上的装扮，然‌后就互相低声交谈一两‌句。
　　看来他选择在弥撒这天，让家人都换上这副隆重的服装帽饰，好给自家的平顶草帽和沙滩草帽打广告的办法是成功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村民们都快打哈欠了，就是坐在前排的老爷家庭里，某些年纪小的家庭成员脸上也出现‌了漫不经心的神色。
　　最后，在约书亚牧师开始唱奉献曲时，站在教堂后排的底层村民们瞬间就精神起‌来了，有些人脸上露出期待的样子，有些人掩住嘴巴笑了，还有些小孩子忍不住小声欢呼一句，“圣餐来了。”，然‌后他们就被各自的家长飞快地捂住嘴巴。
　　看到这一幕，乔里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露出惊讶的样子。
　　对于这里的村民们不像现‌代西方教民那‌样，用庄重认真的态度来参加弥撒这件事，他经历了前几次的弥撒后，就已经知道了原因。
　　村庄里大部分村民们都是百分百的文盲，哪怕约书亚牧师已经用很浅显的语言来讲解布道，对于不能吃不能喝，又听不懂的布道和圣典朗诵，他们根本无法产生兴趣，没有接受过相关礼仪教导，无法做到像其他上等人家庭一样，哪怕对《圣典》不感兴趣，也要做出一个‌上等人应有的端正仪态。
　　约书亚牧师吟唱结束后，取出一个‌树条沾了沾圣水，把‌它‌洒在旁边的箱子上，念了一句:“圣主，您是圣德的根源，我们恳求您，圣化这些礼品，使它‌成为圣主您的圣体。”
　　他念完后，几位警役就上前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豆面包，开始给村民们分发圣餐，但是那‌十‌位头戴灯芯草帽，站在座椅前排的姑娘们，他们暂时没有分发。
　　乔里看见‌站着的村民们激动‌地拿着圣餐开始虎吞狼咽，就用眼神示意‌姑娘们上前站成一排。
　　约书亚牧师见‌状，轻轻地咳嗽一声，村民们又渐渐开始安静下来。
　　姑娘们异口同声地说，“请牧师老爷见‌证，我们立下的誓言。”
　　约书亚牧师已经被乔里提前告知了这件事，对着她们微微一笑，“愿圣主与你‌们同在，请说出你‌们的誓言。”
　　“我，劳拉.莱恩，愿意‌到草编匠，乔妮.卡伦家做三年女仆从……”
　　“我，艾玛.巴顿，愿意‌到草编匠，乔妮.卡伦家做三年女仆从。这三年，我愿意‌替卡伦家编草席、编草帽、编草鞋……”
　　“我，米拉.克劳利，愿意‌到草编匠，乔妮.卡伦家做三年女仆从，这三年里，我愿意‌替卡伦家编草席、编草帽、编草鞋……卡伦家让我编什么，我就编什么，绝对不偷懒，不抱怨，会‌好好干活，努力‌学艺……在牧师老爷的见‌证下，在大家的见‌证下，我立下誓言，绝不反悔！”
　　……
　　在这群姑娘们庄重的宣誓下，村庄里仅有的几位手艺人家庭的未婚女儿们，也眼带羡慕地看着她们。
　　卡伦家之前要这些贫苦的姑娘们以无偿编草席三个‌月为代价，才肯教授她们草编手艺，对此，手艺人家庭的女儿们心里虽然‌有点羡慕，但也不是很心动‌。
　　可现‌在，她们都知道了卡伦家要给堂区教会‌编灯芯草席和灯芯草帽，明白了卡伦家的草编手艺，是连教会‌都愿意‌认可的，再‌加上她们看见‌眼前这群正在宣誓的姑娘们头上戴着精致的灯芯草帽，这下子，她们想要去卡伦家学草编手艺的意‌愿立刻就强烈起‌来了。


第68章 栗子壳染黑色
　　弥撒日之后，威尔普村的村民之间，果然就开始了流行戴草帽。
　　之前村子里大家外出基本上都是戴兜帽或者头巾，现在难得出现了一种造型特别又好看‌的新帽子，偏偏这还是村子里近几个月经常上热搜的新贵家‌庭——卡伦家‌用干草编出来的新帽子，弥撒那天，大家可都看见他们一家‌把‌草帽戴得这么体面，于是有不少村民也开始心动想买草帽了。
　　其‌实卡伦家‌用干草编的草帽，价格并不是很贵。一顶不加布带点缀的干草帽只需要三‌碗豆子就能换走，而‌帽檐沿了布带装饰的干草帽就贵了将近一倍，要五碗豆子才能换走一顶。至于灯芯草帽，那是只有老爷们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足足要五个铜币才能换走一顶。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刚好是粮食短缺的时候，家‌境不好的底层自由民暂时还买不起卡伦家‌的平顶草帽和沙滩草帽，所以‌卡伦家‌这两款帽子目前的买家‌暂时仅限于村子中家‌境中等的自由民家‌庭和手艺人家‌庭。
　　这天下午，瑞拉进了卡伦家‌的木屋，就看‌见火炕上坐着一群姑娘，她们手里各自编织着草席或是帽子，而‌木屋的女主‌人希尔.卡伦则扶着肚子在木屋里慢吞吞地散步。
　　“嘿，希尔，你怎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怎么不坐在火炕上暖身体？”
　　希尔.卡伦听‌到声音，就停住脚步，扭头往门边一看‌，一位手挎木篮的中年主‌妇正温和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警役布鲁斯的妻子，瑞拉。
　　自从儿子乔里当上教士后，连管事夫人都主‌动过来找她交谈过，希尔.卡伦现在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对着这些手艺人的妻子的主‌动交好，而‌感到手足无措了。
　　希尔笑着对她点点头，“是瑞拉啊，没办法，这是乔里让我走的，他‌说‌我最近吃得饱，怕我肚子长得太大，到时候再生孩子会很不容易，他‌就让我每天吃完饭就走一走，多动一动身体。”
　　对于儿子乔里说‌的话，希尔现在完全是言听‌计从了，毕竟家‌里现在能过得这么好，全都是靠乔里的主‌意。
　　“原来是乔里的主‌意啊，”瑞拉凑到希尔身边来，“那你确实是要听‌他‌的，虽然我不知道‌好好走一走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不过乔里会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原因，说‌不定这是牧师老爷教他‌的办法，牧师老爷的办法肯定不会出错。”
　　“是啊。”希尔扶着肚子，赞同地点点头。
　　坐在火炕上的姑娘们一边编东西，一边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
　　瑞拉这时候也看‌见姑娘们是在这么舒服的工作环境里干活儿，现在木屋里就只有希尔和珍妮，卡伦家‌的女人都是能干又和善的，她们肯定不会像其‌他‌手艺人那样动不动就对学徒又打又骂，更不会使唤姑娘们干脏活累活。
　　对了，她还听‌说‌卡伦家‌这几天是因为包揽了姑娘们的伙食，所以‌除了做草编之外，还会让她们每天轮流做饭，但其‌他‌的活儿都是不怎么让她们干的。
　　“希尔，我是过来换草帽的。”瑞拉把‌手中的木篮递过去，“我女儿想要一顶那种帽檐缝了布带的干草帽。”
　　“好啊……咦，怎么这么多东西？还有肉！”希尔接过木篮，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除了豆子，还有一块风干肉，“一顶布带帽子只要五碗豆子就够了，瑞拉，这太多了，我不能收的。”
　　“没关‌系的，你不是怀孕了吗，这块肉是给‌你补身体的。”
　　“这……这怎么可以‌呢，”希尔摇摇头，把‌木篮递过去，“瑞拉，你还是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其‌实我家‌里现在也不缺粮食，我不能要你这么多东西。”
　　“嘿，希尔，你别客气……其‌实，我是有事儿想问‌问‌你，”瑞拉没有接木篮，而‌是小心‌凑过去，低声问‌她，“是这样的，我家‌苏瑞在弥撒日那天看‌见你家‌的草帽这么漂亮，又听‌见姑娘们在牧师老爷的见证下当上你家‌的女仆从，女仆从的待遇又这么好……所以‌她也想过来你家‌当女仆从，学一学草编的手艺，就是不知道‌你家‌还愿不愿意收女仆从……”
　　“哦，原来是这个啊，”希尔瞬间明白了瑞拉这次拿着重礼过来的含义，顿时就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我得问‌问‌乔妮和乔里。你也知道‌的，这个草编手艺是乔里想出来的，家‌里的草编生意也是他‌出的主‌意，现在乔里要跟牧师老爷专心‌学习，所以‌家‌里的草编活儿都是乔妮在管，我跟珍妮也只是帮帮忙而‌已，不能替他‌们拿主‌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能帮忙问‌一句就很好了。”瑞拉再三‌感谢希尔，这时她脑子刚好消化完希尔的话，内心‌顿时就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希尔刚刚说‌什么了？
　　乔里小老爷还把‌草编的活儿都交给‌她？
　　对了，弥撒日那天，村里姑娘们誓约的对象似乎也是乔妮，可乔妮是订了婚的姑娘啊，卡伦一家‌就不怕她结婚后就让村子的姑娘们只替她的新家‌庭干活儿吗？
　　圣主‌啊，难道‌……卡伦家‌是真的愿意让连乔妮这个订了婚的姑娘当草编手艺人吗？
　　瑞拉心‌里感到无以‌复加的震惊，不过这也不怪她大惊小怪。
　　因为在中世纪这里，女性手艺人实在是很罕见的，除了毛织工、挤奶工、厨娘这几种工作外，基本上其‌他‌的手艺工作都是男性担任的，靠手艺赚钱的也多是男性，手艺传男不传女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在中世纪也是存在的。
　　如果是在大城市，那关‌于情况还好一点，除了毛织物工，挤奶工，帽子匠和厨娘这几种工作外，也能比较容易看‌见女性靠其‌他‌手艺开店赚钱。
　　这是因为手艺人开的铺子，如果手艺人死了，其‌遗孀可以‌继承丈夫的手艺人兼老板身份，并且可以‌管理丈夫的学徒，不过这里面也有个条件，那就是遗孀不能再婚，就是再婚了也只能跟同一个行业的手艺人结婚，不然她一个女性就不能靠这门手艺开店赚钱。
　　再者，中世纪是一个讲究契约精神的社会，比如说‌一个骑士宣誓向某个贵族效忠，那样的话，就是国王也没办法越级命令这位骑士做事。而‌弥撒日那天，那十个姑娘发誓效忠的对象是乔妮，严格上来说‌，她们都是乔妮的女仆从，所以‌乔妮要是出嫁后，真的让这些女仆从只替她一个人干活也是符合契约要求的。
　　换句话来说‌，草编手艺是乔里想出来的，算是属于卡伦家‌族的手艺，可用这份手艺收来的女仆从，实际上却只效忠乔妮这个跟卡伦家‌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而‌且她还订过婚了。
　　这样明显可能会让家‌庭发生损失，而‌让继女获得实际利益的行为，难怪瑞拉会感到震惊。
　　想了很久，瑞拉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波动，挤出笑容说‌:“原来……草编的活儿现在都是乔妮在管了呀，难怪那天姑娘们念誓约的时候，提到的草编匠都是念乔妮的名字，原来……乔妮现在已经是草编匠了，真是个了不得的好姑娘啊！”
　　希尔高兴地连连点头，除了乔里之外，乔妮的能干也让她感到十分‌骄傲。
　　……
　　另一边，送信人布朗去了教堂找乔里，他‌也想让女儿西娅进卡伦家‌学草编手艺。
　　对于布朗的请求，乔里一口就答应了。
　　其‌实早在他‌决定让村里那些姑娘们过来家‌里帮忙编草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手艺迟早会被‌更多人学会的心‌理准备。
　　再加上他‌已经跟贝克骑士谈好了草编制品的生意，现在家‌里再收三‌、四个女仆从其‌实还可以‌顶得住的，实在不够粮食消耗的话，那就让她们编多点灯芯草席，拿去教会换粮食回来，又或者拿草帽换粮食也行。
　　说‌到草帽，乔里也没想到，那种用干草编织的，帽檐缝了一圈布带的草帽会这么受欢迎，把‌他‌之前用洋葱染出来的黄绿布带都用完了。
　　偏偏现在是冬天，洋葱是蔬菜，乔里不好再拿教堂里的洋葱来染羊毛布，加上干草编的草帽本来就是黄色的，跟黄绿色的布带也不太搭，它应该搭配深色系的布带才对，乔里想来想去，就想弄一些栗子壳回来染布条。
　　用栗子壳加水熬煮，再加铁作煤染剂，就可以‌染出深黑色，又因为栗子壳含有多量的丹宁成分‌，用它来给‌帽檐那条布条染黑色，可以‌产生比较好的染色效果。
　　除去效果这一项，用栗子壳染色还能节省很多成本。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栗子现在在西方的地位是跟黑麦一样，被‌看‌成是底层平民的廉价食物，大部分‌领主‌只把‌栗子树当成是普通的树，栗子果实是野外动物的食物，只有底层平民又或者农奴才会在森林里捡栗子填肚子。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6世纪，某位贵族厨师做出了“糖渍栗子”这道‌甜点，才会让栗子的地位直线提高，变成贵族老爷才能享用的食物。
　　想到这里，乔里就问‌布朗，“你知道‌哪里有栗子或者栗子树吗？”相对于威尔普村大部分‌自由民，也就只有经常往返于各个村庄送信的送信人——布朗.巴顿对领地的各方面情况比较熟悉。
　　“栗子？”布朗说‌，“南边的拉尼村庄有一片栗子林地，您问‌这个干什么？”
　　栗子树的果实又小又难剥，还不好吃，还是松鼠的食物，拉尼村庄的骑士老爷都不吃这种没有滋味果实，只有下等人和奴隶才会捡这种食物晒干，等到冬天的时候再拿来填饱肚子的。
　　“我拿它有别的用处，”乔里进一步问‌他‌，“布朗叔叔，你这几天有空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乔里教士开口要他‌帮忙，布朗当然点头，“有空，有空，乔里老爷，你是不是要栗子？”他‌告诉乔里，“现在是冬天，栗子树上都没有栗子了，不过拉尼村庄的村民们每年都会在秋天捡栗子回家‌晒干，等到冬天再用它填饱肚子，我找他‌们的话，应该能弄一点栗子回来给‌您。”
　　“我想要的不是栗子，而‌是栗子壳。”乔里告诉他‌，“我想让你用豆子帮我换一些栗子壳回来。”
　　冬天这么缺粮食，如果他‌用豆子跟那些缺粮食的自由民换一些栗子壳回来的话，这些豆子应该也能让他‌们解一解燃眉之急，而‌且这个生意是长期的，多多少少也让他‌们在冬天也能多一份豆子的收益。
　　至于糖渍栗子，乔里暂时不想把‌它弄出来，要是他‌把‌这份甜点做出来了，估计拉尼村庄的骑士老爷以‌后也不会允许这些村民在林地里捡栗子裹腹了。


第69章 豆子换栗子壳
　　12月底的拉尼村庄，已经是相当的冷了，森林里的栗子树枝挂满了白雪，地上掉落的栗子果实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一层白雪铺在上面。
　　份地里的小麦还在越冬，菜园里也不‌长‌豆子‌蔬菜了，七月份收获季的麦子‌又吃得差不‌多了，在粮食稀缺的冬天，拉尼村庄的大部分下等人家庭继续像以往那样，家家户户就靠着秋天晒干的蚕豆和栗子来熬过每个冬天。
　　拉尼村庄的骑士老爷跟大部分贵族老爷一样，看不‌上林地里的栗子‌果实，觉得这种果实又小又难剥，还没有‌李子‌、梨子、石榴这些果实那么甜美多汁，于是每年冬天，栗子‌林的果实成熟掉落时，猪倌就会赶着猪群去栗子林中觅食，除此之外，村庄里许多家境困难的自由民也一样会去栗子林中捡栗子‌回家，晒干过‌冬。
　　拉尼村庄的骑士老爷倒是不‌阻止村民们捡栗子‌，在他看来，这些栗子‌就是动物们的食物，不‌管是野外的松鼠还是畜牲棚里的猪都喜欢吃这种下等食物，他一个‌骑士老爷根本看不‌上这点果实，那些下等人愿意‌捡回家就捡回家吧，如果这些栗子‌能让下等人们填填肚子‌，在这个‌冬天可以少饿死一些人，对他这个‌老爷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毕竟他又不‌像男爵老爷那样，能拥有‌十二个‌村庄，拉尼村庄是他治下的骑士领，村庄里每年冬天都会死几个‌自由民，不‌管他们是饿死的还是冷死的，这个‌死亡数目对比其他村庄来说，算是死得少了，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少了好几份收益。
　　对于骑士老爷来说，这些栗子‌是下等食物，但对于拉尼村庄的自由民来说，这些栗子‌可是冬天能救命的食物，也因为有‌了这片栗子‌林，他们拉尼村庄每年冬天因为得了饿病导致死亡的人数其实并不‌多。
　　“梅尔奶奶，母亲今天去了奶房干活儿‌，今天午饭要不‌要放多一点豆子‌？”木屋内，一个‌13、4岁的姑娘站在火炕前的灶膛里，一边往灶膛里加木柴，一边问坐在火炕上的亲奶奶。
　　冬天里的食物少，所以每年冬天家里做饭都会少放一些食物，但是今年冬天不‌一样，男爵老爷安排了盘炕人过‌来村庄里给大家盘火炕。
　　老爷仁慈，盘火炕的恩税不‌算多，还恩准他们这些下等人可以用干活来偿还，所以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去修畜牲棚了，另一个‌去替老爷修农具，他们干这些活儿‌就是为了偿还老爷的黄泥税。
　　所以这个‌冬天家里有‌两个‌人要替老爷干活，要是母亲去奶房做奶酪，服布恩工的话，就有‌三‌个‌人干活了，在外面干活儿‌的人要吃得多一点，不‌能跟她们在家一样吃得那么少，不‌然会没有‌力气干活儿‌。
　　“还是不‌了，丹娜，你哥哥们现在要干活，家里的豆子‌本来就煮得比前一年的冬天多，还有‌上一次你母亲去奶房干活，那三‌天又煮多了半碗豆子‌，家里已经煮了很多豆子‌，接下来的日子‌，豆子‌可能会不‌够了。”坐在火炕上老奶奶用木刀使劲把手中的小栗子‌划破一个‌口子‌，然后把它丢到木碗里，等木碗里的栗子‌差不‌多满了，“丹娜，你就跟以前冬天那样放豆子‌吧，我以后少吃一点，让你母亲和兄长‌们多吃一点。对了，你煮豆子‌的时候，别忘了把这碗栗子‌放进火里烤熟。”
　　今年冬天，她们家的日子‌已经算容易过‌了，男爵老爷仁慈，安排别的村庄手艺人过‌来盘火炕，火炕这么暖，村民们这次过‌冬应该不‌会有‌人得冷病死了，梅尔原本觉得自己都这么老了，今年冬天应该很不‌容易过‌，可没想到火炕这么温暖，夜里睡觉根本不‌像以往冬天那样寒冷，这个‌冬天，她应该又能活下来了。
　　梅尔心想，活下来也好，明年春役的时候，她又能给家里干活儿‌了。自从她的长‌子‌在五年前死了，现在靠她跟儿‌媳塔斯支撑家庭，抚养家里的三‌个‌孩子‌，所以家里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难过‌，要不‌是她女儿‌苏珊嫁给了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手艺人的日子‌过‌得还可以，会时不‌时让她丈夫送点豆子‌过‌来接济她们家，或许这个‌家的所有‌人也不‌能这么顺利地活下来。
　　丹娜有‌些迟疑地看着梅尔，“可是，你最近已经吃得很少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得饿病的。”
　　“不‌会的，丹娜，我好好的，怎么会得饿病。”梅尔见孙女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就继续拿了栗子‌开始划破外面的皮壳，“那我多划一点栗子‌让你烤，我今天就多吃点栗子‌，这可以了吧？”
　　丹娜这才点点头，“恩。”栗子‌虽然小，烤熟了也挺顶饱的，不‌管是栗子‌还是豆子‌，只要梅尔奶奶肯吃多一点食物，她就不‌担心了。
　　梅尔一边划栗子‌壳，一边看丹娜手脚麻利地舀水进铁锅里煮豆子‌，心里是既欣慰又心疼，孙女懂事勤快，又很为家人着想，要是伯格还在，肯定会很疼她。可惜伯格死了，丹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她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又喜欢把食物让给家人，明明丹娜都是快14岁的姑娘了，可身体还是瘦瘦小小的，跟她的外孙女西娅比起来，都快小了一圈了，再这样下去，丹娜恐怕很难找到好的婚事了。
　　就在梅尔为孙女的未来感到忧心时，木屋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梅尔奶奶，我是阿奇，可以开开门‌吗？”
　　“这好像真的是阿奇的声音。”梅尔听‌出了这是女儿‌苏珊的长‌子‌——阿奇.巴顿的声音，于是她就示意‌孙女丹娜去开门‌。
　　“阿奇，这次只有‌你过‌来吗？”梅尔赶紧招呼外孙坐在火炕上，“快过‌来，你坐这边暖暖身子‌。”阿奇这次又带了一小袋豆子‌过‌来了，梅尔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家里现在确实也是缺少粮食，她就说不‌出让阿奇把豆子‌带回去的话。
　　“不‌是，我跟父亲都过‌来了，我们这次是替乔里教士过‌来收栗子‌壳的。”阿奇接过‌表妹丹娜捧过‌来的热水，一口气喝完后，就问梅尔，“梅尔奶奶，你家里还有‌栗子‌壳吗？”
　　“有‌啊，”她们家跟村民们一样，冬天在家烤完栗子‌吃，就把栗子‌壳堆在角落里放在一边用来引火，以前在冬天里火塘容易熄火，用栗子‌壳引火很快就能点燃木柴。
　　梅尔又问外孙:“你刚刚说乔里教士？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丹娜这时候惊呼一句，“阿奇哥哥，就是那个‌想出了火炕的教士吗，你们威尔普村的那个‌自由民出身的教士！”那个‌过‌来拉尼村庄盘火炕的手艺人，他可是在村子‌里跟大家说了很多关于乔里教士的消息，听‌说他的妹妹还跟乔里教士的堂兄订婚了。
　　丹娜知道‌，村子‌里很多姑娘都很羡慕那个‌手艺人的妹妹，因为她能跟教士老爷的亲戚结亲，这是一件多么好婚事啊。
　　“对，就是他，丹娜，你也听‌过‌乔里.卡伦当上教士老爷的事情了？”
　　“恩。”丹娜点点头，“村子‌里好多人都羡慕他呢。”
　　梅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位老爷啊，不‌过‌也是，有‌谁听‌了他的事情会不‌羡慕呢？”从自由民变成教士老爷，这样的好事儿‌，谁能不‌羡慕呢？
　　梅尔看向外孙，疑惑地问他:“阿奇，那这位教士老爷要栗子‌壳做什么？”
　　阿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乔里小老爷要栗子‌壳做什么，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手艺，教士老爷的手艺，谁敢去打听‌呢？”
　　梅尔和丹娜听‌了，也都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不‌过‌，不‌管是什么手艺，乔里小老爷想出来的都是好手艺，他让我跟父亲过‌来这里收栗子‌壳，我们就来了。”阿奇很佩服乔里的聪明，觉得他每次想出来的东西都很好，又能挣粮食，难怪乔里能当上教士，“梅尔奶奶，你家的栗子‌壳就给我带回去交给教士老爷吧。”
　　“好好，你都拿回去吧。”梅尔连连点头，巴顿一家这几年可帮她们不‌少，外孙现在只要一些栗子‌壳而已，加上他家又是帮教士老爷做事，她当然要给。
　　没想到阿奇这时候又说了，“乔里教士说，他会用豆子‌来换你们的栗子‌壳，两篮栗子‌壳可以换一碗中木碗的豆子‌。”
　　在威尔普村，甚至是领地内大部分村民的家里都有‌三‌种标准大小的木碗，大木碗大概能装一斤半的粮食，中木碗可以装半斤左右，小木碗就是吃饭用的，能装两百克粮食。
　　“什么？”梅尔和丹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向阿奇。
　　“豆子‌换栗子‌壳？”梅尔忍不‌住又问，“这位教士老爷真的要用一碗豆子‌换两木篮栗子‌壳？他真的是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老爷吗？”怎么会这么大手笔？
　　“是啊。”阿奇苦笑‌一下，他也觉得乔里小老爷不‌像是自由民出身，他更像是肯特小老爷那样贵族出身的老爷。
　　他们不‌知道‌，这些栗子‌壳是用来做染料的，中世纪的染料有‌多昂贵，而且还是只有‌大城市和切尔西村庄这种半城镇才能找到染料匠，相比之下，用半斤豆子‌换两篮栗子‌壳回来做染料已经是很划算了。就算是在粮食稀缺冬天，这个‌成本也是乔里可以接受的，所以这个‌兑换标准是他仔细思虑后才决定的。
　　“梅尔奶奶，丹娜妹妹，你们不‌要以为乔里小老爷是自由民出身，就觉得他家日子‌不‌好过‌，”阿奇告诉她们，“其实，早在乔里当上教士之前，他就靠给村民做草鞋和草席，还有‌盘火炕挣了很多粮食。他们家现在还给教会干活儿‌，用灯芯草编草席和草帽交给教会换粮食，你们想想，连教会都认可他家的草编手艺，这个‌手艺能不‌好吗？能不‌挣粮食吗？”
　　“这……”梅尔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乔里老爷还说，他以后隔一段时间就让我们家过‌来收栗子‌壳，所以你们家的栗子‌壳以后就好好地存起来，等我们来了再换豆子‌。”
　　“好，好。”梅尔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反正栗子‌壳对她们家没什么大用处，能换豆子‌回家当然是最好的。
　　丹娜更是表示，以后每年秋天，她都会捡更多的栗子‌回家晒干。
　　“对了，”阿奇忽然一拍脑袋，“丹娜，你以后可能没法在村子‌里捡栗子‌了。”
　　“啊？为什么？”丹娜不‌解地看向表兄。
　　梅尔也追问外孙，“是啊，阿奇，你怎么这么说？”
　　阿奇告诉她们，“我刚刚不‌是说乔里教士一家都在为教会做灯芯草席和草帽吗，也许是因为教会需要很多草席，所以他们家在村子‌里收了不‌少女仆从帮忙做草编，我妹妹西娅也去当他家女仆从，学习草编手艺了。”
　　说完，他又把卡伦家收女仆从的条件和工资待遇都仔细地说了出来，就在梅尔和丹娜为西娅感到高兴的时候，阿奇看着表妹，对她微微一笑‌，“丹娜，我们家都知道‌你勤快又懂事，是个‌勤快的好姑娘，所以我父亲求了乔里小老爷，让你可以跟西娅一样去卡伦家当女仆从。”
　　“乔里老爷也很仁慈，我父亲把你的事情跟他说了之后，他就同意‌你跟那些姑娘们一样，去他家学习草编手艺。”
　　“等我和父亲收满两车的栗子‌壳，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威尔普村吧？”
　　“到时候，你白天就跟西娅一起去卡伦家学草编手艺，替他们家编东西，等到傍晚，你们吃完晚饭就可以回我家睡觉。”
　　阿奇对着梅尔和丹娜说了一连串的话，两人越听‌越震惊，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
　　许久后，梅尔才消化‌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伸出干枯冒着青筋的手，一把抓着丹娜的胳膊，连忙说，“快，丹娜，快点感谢你表兄……还有‌你布朗叔叔。”
　　“阿奇哥哥，谢谢你……我……”丹娜忽然有‌些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阿奇哥哥让她去教士老爷家当女仆从，天哪，这么好的事儿‌，真的能落在她头上吗？
　　“阿奇，丹娜这是太高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梅尔另外一只手也亲昵地拍拍外孙的肩膀，眼‌里带着泪水，“这真的太感谢你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替丹娜感谢你和你父亲……”
　　“好啦，好啦，梅尔奶奶，你别乱想，一切都会好的。”阿奇主动安慰起外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去把栗子‌壳都收拾出来，我也要去帮父亲的忙了，等我们收完栗子‌壳，就带丹娜去威尔普村。丹娜，你顺便也把包袱打包一下，接下来三‌年里，你都要在威尔普村生活了。”


第70章 祖孙对话
　　灶膛里的火在熊熊燃烧，火炕的炕面变得‌更暖了，阿奇的身影也渐渐地远离丹娜.布莱尔家的木屋。
　　“家里的菜园栅栏被雪压坏了，还没有找到木枝修葺，小‌麦地又只除了一次草，新开辟的荒地又长满了杂草……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都这么多，我要是走了，你们‌每天要干的活儿就多了，也会更累的。”丹娜蹲在灶膛前烧火，看‌见梅尔奶奶在兴致勃勃地给她收拾包袱，忽然有些担忧地说。
　　虽然刚刚知道阿奇表兄愿意带她去威尔普村当女仆从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感觉像是被天大的好事砸中了，但‌当理智回笼时，她又没办法扔下家里的这些活儿不干，自己跑去威尔普村学手艺。
　　“丹娜，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担心。”梅尔手脚麻利地给孙女收拾衣服，因为孙女的第二件外袍已经穿了很多年了，她干脆把两年前女儿寄给自己的那件外袍也打包进去。
　　丹娜看‌见后，连忙说道:“梅尔奶奶，那是苏珊姑姑特意给你做的衣服，你怎么放进去了？”
　　“没关系，反正我都那么老了，又不会出门，这么好的衣服就只有一个月两次的弥撒日‌才穿一下，还不如给你带去威尔普村穿，何况，你是去教士老爷家里当仆从，当然要穿得‌好一点‌，不能让你丢脸，也不能让我们‌布莱尔家丢脸，更不能让教士老爷丢脸。”
　　“那要不然……我不去威尔普村了？”丹娜踌躇地说:“虽然那位教士老爷收仆从的待遇很好，可‌这点‌好处也抵不过家里的活儿多，我要是走了，家里的活儿就干不过来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沉默了许久，梅尔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朝丹娜招招手，“丹娜，到奶奶身边来。”
　　丹娜走到梅尔的身边坐下，马上就被她握住了手掌。
　　梅尔轻轻地摩挲着孙女粗糙干枯的手指，忽然开口道，“丹娜，我的好姑娘，我记得‌在你父亲死去的那年冬天，家里的日‌子开始过得‌很艰难，每天煮的食物比以前少了很多，你的两个哥哥都在哭闹着要吃的，就你不吵不闹，还把食物让给你哥哥们‌。”
　　“然后你就偷偷地在林地里捡烂掉的栗子吃，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你的肚子就会得‌了痛病，”梅尔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等你长大了一点‌，去羊倌家帮忙做奶酪，你做了三‌天的奶酪才分到一个鸡蛋，然后你把鸡蛋煮熟了给我吃，还骗我说你已经吃了一个鸡蛋了……”
　　“这些年，你都很懂事，也很照顾家人，你为家里做了这么多事儿，已经足够了。”梅尔用满是泪水的双眼‌看‌着丹娜，“你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想一下了，你布朗叔叔很不容易才替你求到去教士老爷家当仆从的的机会，你不应该放弃的。”
　　丹娜强忍着泪水，“梅尔奶奶，我……家里……”
　　“家里的活儿，你不用担心，我还没老呢，你的两个哥哥也都快16岁了，都要到结婚的年龄了，大家都多干一点‌儿活儿，怎么就干不完了？在你们‌还小‌的时候，个个还不能干多少活儿，我们‌家不也是这样活过来了。”梅尔说到这里，紧紧地抓住孙女的手，“丹娜，不要担心家里的活儿了，你放心地去威尔普村吧，我不希望你像尤利丝那样，因为家庭就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结果自己又后悔一辈子，最后还恨上了让她失去机会的人。”
　　丹娜很疑惑，“尤丽丝婶婶？”那不是父亲的堂姐吗？
　　“恩，尤利丝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好机会……”梅尔看‌着丹娜，仿佛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候拉尼村庄刚被男爵老爷封给范恩老爷当骑士领，大家都在替骑士老爷干活儿，捡石头，盖屋，砍树，盖围墙……范恩夫人也找姑娘去她家当家仆，替她打扫屋子、准备饭菜……然后，她最先看‌中的其实是你尤丽丝婶婶，不过尤丽丝的母亲芬妮不肯让她去，说是需要尤丽丝帮忙干家里的活儿，还要她照顾两个弟弟。”
　　“然后呢？”丹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没想到隔壁的芬妮奶奶没同意尤丽丝婶婶去当范恩夫人的女仆。
　　“芬妮不肯让她去，尤丽丝当然去不了，后来范恩夫人就又挑中了苏珊，也就是你姑姑。”梅尔告诉她，“虽然当时家里的活儿也有很多，可‌是你姑姑是真的想去，加上给夫人当女仆也有一些口俸，还能亲近范恩夫人，于‌是我就让苏珊去当女仆了。”
　　丹娜听到这里，看‌向梅尔的目光更加亲近了。
　　“苏珊去范恩老爷家里当女仆，只是替老爷家干活儿而已，不像你去教士老爷家那样可‌以学手艺，不过她也确实偷偷在夫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她知道怎么把食物做得‌好吃，知道怎么管理家庭，还会模仿夫人的派头……”梅尔说到女儿的这些改变，忍不住露出微笑，“当时附近几个邻居都在笑话苏珊学夫人的动作‌，说她一个农夫的女儿也想当夫人了，还说农夫的女儿能嫁给手艺人都算圣主‌赐福，她居然想当夫人！”
　　丹娜也忍不住问，“苏珊姑姑真的想当夫人吗？”
　　“当然不是，她就是想学夫人的派头，让自己变得‌更好更能干，好给自己找个好婚事而已。”梅尔说:“就在她们‌笑话了苏珊一年之后，你苏珊姑姑就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婚事，就是嫁给威尔普村的送信人布朗.巴顿。”
　　“巴顿家是手艺人家庭，是威尔普村代代相传的送信人，你布朗叔叔又是长子，肯定是做送信人的，巴顿家的家境可‌比我们‌家好多了，地里的活儿甚至还有奴隶帮忙干，这样的家庭根本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可‌你苏珊姑姑偏偏就给自己找到了这样的好婚事。”梅尔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她一订婚，周围的邻居们‌就没有一个敢笑话你苏珊姑姑了。”
　　丹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苏珊姑姑嫁过去威尔普村后，也跟那里的管事夫人亲近起来了，还当上了管事家的厨娘，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啊，还会时不时地拿食物回来照顾娘家。”梅尔继续说:“你父亲走后，要不是你姑姑的照顾，我们‌家肯定会更难过。”
　　丹娜认同地点‌点‌头。
　　梅尔又说，“你姑姑当女仆的好处也不止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婚事，还记得‌你父亲死去第二年的那个秋天吗，那时候我们‌凑不够租纳，你母亲还想着能不能再找你姑姑帮忙，没想到范恩夫人记得‌你姑姑是我们‌布莱尔家的人，直接让骑士老爷宽限了半年的时间，让我们‌有时间凑足租纳，这些都是因为你苏珊姑姑去当了女仆，才能给家里带来老爷的仁慈。”
　　“所以，你现在还想不去威尔普村吗？”梅尔又问丹娜，“你要是当了教士老爷家的仆从，就能学到草编手艺，还能亲近教士老爷的家人，说不定还有手艺人看‌中你的手艺，愿意跟你结婚……这样的好机会，你如果不要，以后你也会像尤利丝那样嫁给一个农夫。丹娜，你尤利丝婶婶现在的日‌子，你觉得‌她跟你苏珊姑姑比吗？”
　　丹娜摇摇头，“不能。”
　　“当然不能，你苏珊姑姑不用干地里的活儿，也不用服奶房的布恩工，她家天天都吃麦子豆子，所有人都吃得‌饱饱的，还时不时能吃上面包和鸡蛋，偶尔还能吃上鸡肉和肉干，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梅尔这时候脸上有些感慨，“可‌你尤利丝婶婶过的是什‌么日‌子，明明她也跟苏珊一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她的孩子们‌天天都吃不饱肚子，她自己没日‌没夜地干活，家里还是不好过，她过得‌不好，就喜欢埋怨她的母亲，她的弟弟，还有她的苏珊堂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丹娜试探着说:“因为她那时候没有去当女仆？”
　　“没错，”梅尔点‌点‌头，“尤利丝觉得‌她母亲芬妮非得‌要她在家干活，照顾弟弟，不肯让她去当女仆，她才会失去了当女仆的机会，才会没了跟手艺人结婚的机会，她还觉得‌是苏珊抢走了她的机会。”
　　“这不能怪苏珊姑姑吧？”
　　梅尔苦笑地说:“可‌是尤利丝怪苏珊啊，不过她最恨的还是你芬妮奶奶，所以她结婚后，明明是一个村子的，她却‌从来不回娘家，后来你芬妮奶奶也怪上了我们‌家，她觉得‌如果不是我让苏珊去当女仆，苏珊的日‌子还越过越好，尤利丝也不会跟苏珊比较，也不会怪她了。”
　　“这……”丹娜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尤利丝婶婶和芬妮奶奶明明是母女，却‌从来都不说话。
　　还有，她们‌家和芬妮奶奶家一样是姓布莱尔，明明两家都是堂亲，还是老邻居，结果两家人却‌根本不亲近。
　　她甚至还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海伦第一次来找她玩，结果却‌被尤利丝婶婶拉走，还狠狠地揍了海伦一顿，原来是因为尤利丝婶婶讨厌她们‌家，不愿意让女儿和她当朋友。
　　“所以说，”梅尔缓缓地说:“我希望你能去威尔普村当仆从，好好地学一个手艺，有好手艺的姑娘总能找到好婚事的，总好过你在家干活几年，然后匆匆地嫁给一个农夫，而你也不会因为失去这个好机会，就跟尤利丝一样怨恨家里。”
　　丹娜连忙摇摇头，伸手抹掉眼‌泪，“我不会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梅尔搂着丹娜的肩膀，“可‌我不像让你失去这样的好机会，不想让你继续过这样的苦日‌子，你就答应我，乖乖地去威尔普村做仆从，好好跟人家学手艺，好不好？”
　　“恩。”丹娜红着眼‌睛点‌点‌头。
　　梅尔摸着丹娜的头，嘱咐道，“你去到威尔普村，除了学手艺，要多替教士老爷家干活儿，少吃点‌儿他家的食物，多干点‌儿他家的活儿。”
　　“还有你苏珊姑姑家，你晚上在她家里住，就算白‌天干得‌再累，回家也要多替你姑姑干家里的活儿，反正苦也就苦这三‌年的日‌子。”
　　“对了，你也不要学你尤利丝婶婶的坏毛病，不要去跟你表妹西娅比较，更不能跟她吵架，你要多想想是你姑姑家照顾你，你才能得‌到这样的好机会，才有这样的新出路……”
　　丹娜.布莱尔认真地听着梅尔奶奶的教导，脑袋也一直在用力地点‌头。


第71章 冬天的豆子
　　拉尼村庄，骑士老爷的奶房内。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羊倌的妻子，艾弗拉对过来服布恩工的中年妇女们说，“你们都回去吃午饭吧。”
　　“好的，艾弗拉。”
　　“好的，艾弗拉。”
　　……
　　众人‌喘着粗气，捂着一直在叫唤的肚子，脚步匆匆地回家了。
　　尤利丝看了看陆陆续续离开‌奶房的女人‌们，然‌后她‌才快步地走到艾弗拉身边，小声说:“艾弗拉。”
　　“尤利丝，怎么了？”艾弗拉停下检查奶酪的工作，转头看向这位曾经的朋友。
　　“是这样的，夏天的时候，我家种豆子种得‌太‌晚了，到了秋天，豆子的收获量比以前少了一半的一半，现在家里的豆子不够我家度过这个冬天，”尤利丝扯了扯嘴角，竭力让自己做出恳求的模样，“所以我想能不能……向你家借一点豆子，等到夏天收获季的时候，我就会还你的。”
　　“你……”艾弗拉看向尤利丝，这位曾经的朋友，心‌里有‌些不忍。她‌知‌道尤利丝的丈夫在夏天的时候得‌了重病，好几天都不能干活儿，她‌家就是这样耽误了种豆子的时间，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当‌然‌会变少。
　　如果是换了别人‌，家里的豆子不够过冬了，肯定是先找亲戚和老邻居借的，但是尤利丝家附近的邻居日子也不好过，又怎么会有‌豆子借给尤利丝。至于尤利丝的亲戚们，因‌为当‌年女仆的事情，尤利丝早就不跟他们亲近了。
　　艾弗拉在心‌里叹息一句，对她‌说:“好吧，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拿豆子吧。”
　　“谢谢，谢谢你，艾弗拉，”尤利丝声音激动，“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家里的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胃口是一个比一个大，丈夫之前得‌过累病，这两天身体也不好，要吃多一点儿才能补身体，偏偏家里的豆子收获不多，就算孩子们这次捡回来的栗子不少，可是现在也吃了一半，这个冬天才过去了一半，再这样下去，家里肯定会不够食物吃的。
　　等尤利丝从艾弗拉木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鼓起来的小袋子，里面装了小半袋的豆子。
　　有‌了艾弗拉慷慨借出的豆子，加上家里剩下的那一小罐豆子和一堆栗子，只要大家都省一点吃的话，应该可以度过这个冬天了。
　　想到这里，尤利丝感‌觉肩膀上都没有‌以前沉重了，脚步轻快了许多，她‌抱紧了怀里的小袋子，想着每天的食物要怎么安排。
　　等她‌走进‌木屋后，看见女儿海伦正在灶膛里准备午饭，火炕上没有‌儿子们和丈夫的身影，尤利丝问女儿，“海伦，你父亲和兄弟都去哪里了？”
　　海伦往灶膛里加了木柴，脸上带着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最后还是小声说:“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来了，他们都去找送信人‌了。”
　　果然‌，尤利丝一听到威尔普村，送信人‌这两个词就变了脸色，她‌的嘴角慢慢耸拉下来，抿着嘴巴不说话，动作粗鲁地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抓出一把豆子。
　　尤利丝走到灶膛前，正准备放豆子的时候，一看锅里的豆子居然‌放了这么多，里面起码放了三‌小碗豆子，连带着刚才憋着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海伦！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放这么多的豆子进‌去？你以为我们是手‌艺人‌家庭吗？以为我们家有‌很多豆子吗？”
　　海伦抖着身体，怯怯地说:“不是，我……”
　　“你也知‌道不是？知‌道我们不是手‌艺人‌家庭，你也不是手‌艺人‌家庭的姑娘，那你就不要想着跟他们一样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不要每一顿都放那么多的豆子进‌去煮！”
　　“母亲，那是……”
　　尤利丝继续咆哮，“家里的豆子已经不多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刚刚还去找艾弗拉借豆子，你现在还煮这么多的豆子，你是想让我们家今年熬不过这个冬天吗？想让我们中的哪一个患上饿病吗？”
　　“不是……我不想。”海伦突然‌大声喊道:“这些豆子是琼斯哥哥用栗子壳跟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换回来的，也是琼斯哥哥让我今天煮这么多豆子的……”
　　“琼斯？”尤利丝听见大儿子的名字，疑惑地说了一句:“栗子壳换豆子？”
　　“是的。”海伦红着眼睛，伸手‌擦掉眼泪，颤着声音说:“琼斯哥哥说，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愿意拿一碗豆子换两篮栗子壳，他就先换了一碗豆子回家让我做午饭，然‌后他又跟父亲还有‌弟弟一起，把家里的栗子壳都搬走了，说是要拿去给送信人‌换豆子回来。”
　　尤利丝看向木屋里的一个角落，这次发现角落里的那堆栗子壳，还真是不见了，她‌抿了抿嘴，握紧了手‌中的豆子，脸上有‌点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望着女儿，嘴巴微微颤动，“海伦，那个家里……冬天的豆子真的不多了……我是怕食物不够……所以才会这样，我……刚刚不该那样说你的。”
　　“恩。”海伦红着眼睛，微微地点头，“我知‌道的，母亲，这不能怪你。”
　　听见女儿说的话，尤利丝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一样，强忍着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她‌一把抱住女儿，“海伦，我的好姑娘……”
　　……
　　另一边，拉尼村庄的某处空地。
　　琼斯带着父亲麦克尔，还有‌弟弟琼恩一起往空地上走去，他们三‌人‌手‌上各自拎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棕黑色的栗子壳。因‌为家里今年的豆子收获少，琼斯和妹妹海伦可以说是拼了命地捡栗子回家，这也导致他们家的栗子壳是最多的。
　　越是走近空地，琼恩就越能看见空地上停着两辆牛车，牛车的周围围了一圈的村民，大家都蹲在地上挑拣栗子壳，有‌些站在牛车边上的村民大多是家境好的手‌艺人‌或是手‌艺人‌亲属。
　　琼斯因‌为已经换过一次豆子了，知‌道流程怎么走，他就带着父亲和弟弟蹲在离牛车较远的一个角落里，然‌后把木桶里的栗子壳都倒了出来，“父亲，琼恩，我们要把好的栗子壳挑出来换豆子，坏的，烂的栗子壳就带回家烧火。”
　　“恩。”麦克尔点点头。
　　“好的，哥哥。”琼恩也点点头。
　　蹲在他们隔壁的一个村民，看见麦克尔家有‌那么多栗子壳后，羡慕地说:“麦克尔，还是你家走运啊，这次捡了这么多栗子回家过冬，栗子壳还能换来豆子。”
　　麦克尔勉强地扯扯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另外一名村民小声地说:“说到走运，威尔普村那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老爷才走运啊，自由民变教士，哈，圣主得‌给他赐了多少福啊。”
　　“嘿，布尔，你小声点，小心‌布朗不收你的栗子壳，这些栗子壳都是布朗替那位教士老爷收的，你还敢这样说话。”
　　“人‌家说得‌正起劲儿，怎么会听得‌到我说话，”老布尔说是这么说，嘴巴就没再开‌口，低下头继续挑栗子壳。
　　琼恩看了看他们，又扭头看了看站在牛车旁边的送信人‌父子，他们头上各自带着一顶奇怪又好看的帽子，送信人‌布朗戴的是白帽子，他的儿子阿奇戴的是黄帽子，帽子中间还缝了一条黄绿色的布带。
　　琼恩羡慕地看着送信人‌的儿子阿奇，他记得‌琼斯哥哥说过，他母亲跟阿奇的母亲是堂亲，所以他跟阿奇其实也是亲戚，不过母亲不喜欢亲近她‌原来的家人‌，所以他们家除了叔叔家，也没有‌别的亲戚可以亲近。
　　“布朗，给我换两顶干草帽子。”这时候，一个穿着厚厚羊毛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木篮，里面装满了豆子。
　　“我来看看你带来的豆子。”布朗接过他手‌里的小木篮，伸手‌往里面抓了一把蚕豆，确定都是晒干了的好豆子，这才点点头，示意儿子拿两顶草帽给他。
　　那人‌是拉尼村庄的羊倌，他接过帽子后，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才露出笑容问送信人‌，“布朗，这些草帽真的是那位教士老爷想出来的手‌艺吗？”
　　虽然‌他刚刚已经听过布朗吹嘘了一遍那位乔里教士老爷的发家故事，甚至还动了心‌思买两顶教士老爷想出来的草帽回家，好祈求圣主也给自己家赐福，不过，鲁特看着手‌里编织精巧的草帽，怎么都觉得‌这应该是女人‌才能想出来的手‌艺才对。
　　“鲁特，你这是在怀疑我刚刚说的话，还是怀疑乔里老爷的手‌艺？”布朗不满地说:“你要是怀疑的话，可以不买帽子的，我可没求着你买教士老爷家的帽子，反正到时候圣主要赐福也轮不到你们家。”
　　“不、不是，我怎么会怀疑教士老爷呢……”鲁特连忙摇摇头，“我肯定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最好，”布朗哼了一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威尔普村看看，我们村子哪个人‌不知‌道草编手‌艺是乔里老爷先想出来的，也就是乔里老爷现在要专心‌跟牧师老爷学习了，才把草编的活儿交给了他的姐姐乔妮。”
　　“好了，布朗，别管鲁特怎么想了，你给我换一顶草帽和一张草席吧。”拉尼村庄的牛倌这时候也提着一袋豆子过来了。
　　布朗看见又有‌新客户了，脸上露出了笑容，一边跟牛倌寒暄，一边检查豆子。
　　还是乔里老爷有‌办法。
　　布朗心‌想，他也就按着乔里老爷教的话，跟这里的村民们吹嘘了一遍乔里老爷是怎么当‌上教士的故事，又说了教会也想要他家的草席和草帽，结果拉尼村庄的手‌艺人‌们都想买这两样东西了，根本不用自己费太‌多的心‌思来劝他们过来买。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缝帽带的干草帽子，他只要帮忙卖出去一顶，他就能从乔里老爷那里得‌到半碗豆子。
　　半碗豆子虽然‌不是很多，但这是他额外的收益啊，还是不用他费太‌多力气和心‌思就能得‌到的一份额外收益。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多亲近亲近乔里老爷，只要他出色地完成了乔里老爷的吩咐，帮他多卖出几顶草帽，那乔里老爷还会不记得‌他的好吗？
　　等到春耕的时候，再来求乔里老爷帮忙分一点儿新粮食的种子给他，以乔里老爷这么仁慈的性格，应该会看在他卖帽子功劳上答应他的吧？
　　收获惊人‌的新粮食啊！粗壮饱满的红薯啊！
　　想到村子里大家都说，新粮食的收获量很大，一根藤蔓就能长出六、七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布朗这时候就仿佛看见了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木筐里，都堆满了红薯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第72章 初到威尔普村
　　等到了中午，丹娜.布莱尔的‌母亲塔斯，还有她的两个哥哥柯尔和比尔都回到家，梅尔才跟他们说了丹娜要去威尔普村当仆从的‌事‌，大家都很为她感到高兴。
　　见家人都很赞同她去威尔普村，丹娜也终于放下心，真正开始期待起去威尔普村学手艺。
　　等到中午过去一点点时间，布朗.巴顿和长子阿奇.巴顿终于赶着两辆牛车来到布莱尔家门口。丹娜手上提着一个木篮，走‌过去上了阿奇赶着的‌那‌辆牛车，车子里装了很多栗子壳。
　　送信人布朗.巴顿赶着车走‌在最前面带路，阿奇.巴顿载着丹娜.布莱尔也跟了上去。
　　丹娜坐在车子上，手上抓着篮子，忍不住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奶奶，母亲，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彼此‌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和分别的‌难过。
　　等到远处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丹娜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没‌有哭出‌来。
　　他‌们赶着车顺着小道走‌了很久，经过了农奴村——艾肯村庄，也穿过了一座山和一片茂密的‌森林，等到太阳差不多消失的‌时候，丹娜才看见了一条小河，以及河两边错落有致的‌木屋。
　　“丹娜，我们到了，这就是威尔普村。”阿奇一边赶着牛，一边告诉身后的‌丹娜。
　　“阿奇，你‌先送丹娜回家，我去找乔里教士。”送信人看了看天色，直接做了决定。
　　“好‌的‌，父亲。”
　　威尔普村距离拉尼村庄将近5个小时的‌车程，丹娜跟着阿奇表兄俩走‌进木屋里的‌时候，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
　　“丹娜，你‌以后就跟我和西娅睡在这个火炕上。”木屋里的‌女主人，苏珊正带着侄女丹娜熟悉屋里的‌一切。
　　“恩，谢谢苏珊姑姑。”丹娜有些拘谨地点点头。
　　苏珊拉着她坐在火炕上，“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还缺不缺食物？还有我母亲怎么样了？”
　　“阿奇哥哥给我们送了一些豆子，我们又用栗子壳换了一些豆子回家，家里已经有足够的‌食物度过冬天了。”丹娜告诉姑姑，“梅尔奶奶身体还可以，家里现在有了火炕，她每天坐在上面取暖，身上也不怕冷了。”
　　“那‌就好‌了。”苏珊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母亲一直都很怕冷，尤其到了冬天，整个身体都是冷冰冰的‌，最近几年，她真的‌是很担心母亲会得了冻病死去，幸好‌有乔里老爷想出‌来的‌火炕，不然她母亲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
　　正好‌这时候西娅打开了木门，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木屋里。
　　苏珊朝女儿‌招招手，“西娅，这是你‌表姐丹娜，她以后就在家里住了，你‌过来和丹娜聊一聊，晚饭差不多好‌了，我还要准备一下。”
　　听到母亲的‌话，西娅连忙点头，往火炕方向走‌过去，跟丹娜打了一个招呼，“丹娜姐姐，我是西娅。”
　　“西娅，你‌好‌。”丹娜先是朝她友好‌地笑了笑，然后又看向站在灶膛前，正拿着勺子搅拌锅里食物的‌苏珊，主动问她:“苏珊姑姑，我也来帮你‌吧？”
　　姑姑一家带她过来学手艺，又让她住进他‌们家，她可是要住三年这么长时间的‌，就像梅尔奶奶说的‌，她可不能白白住在姑姑家，要多帮苏珊姑姑干家里的‌活儿‌。
　　想到这里，丹娜已经走‌到了灶膛前，见灶膛的‌火有点小了，就蹲下来在里面加了两根木柴。
　　“呀，丹娜，这不用你‌帮忙，”苏珊连忙把侄女拉回到火炕上，“你‌才第一天过来，肯定又累又冷了，何况你‌明天一早就要去卡伦家学手艺编东西，还是坐在上面休息吧，反正家里的‌活儿‌也没‌多少了，不用给我帮忙。西娅，你‌也好‌好‌跟丹娜说说你‌们在卡伦家干活有什么事‌儿‌是要好‌好‌注意的‌……”
　　“好‌的‌，母亲。”西娅微笑着朝丹娜招招手，“丹娜姐姐，你‌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西娅.巴顿过完这个冬天也快到14岁了，她上面有一个17岁的‌哥哥阿奇和一个15岁的‌哥哥阿瑟，两个哥哥都已经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而她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姑娘，一直备受家人的‌宠爱，不用像其他‌姑娘那‌样去份地里干活，她每天除了时不时帮母亲干一下家里的‌活儿‌，就可以找好‌朋友艾米娜或者堂妹艾玛出‌去玩耍聊天，她算是村子里少数可以拥有玩耍时间的‌姑娘之一。
　　只是入冬之后，艾玛就去了卡伦家学手艺，她就只能找艾米娜这个朋友，艾米娜是羊倌的‌女儿‌，她经常要跟父母在羊棚里干活儿‌，西娅不能经常找她聊天。
　　好‌在前几天，布朗告诉西娅，说她可以跟艾玛一样去卡伦家学手艺，还说了她的‌表亲丹娜.布莱尔要来家里住几年，丹娜也会去卡伦家学手艺。
　　西娅是个活泼的‌姑娘，很喜欢交朋友，听到丹娜表姐要过来，她心里也很高兴，不过母亲这两天都在叮嘱她，要她好‌好‌跟丹娜姐姐相处，现在她真的‌跟丹娜姐姐坐在一个火炕上了，西娅就很热情地跟她聊天，说她这几天去卡伦干活的‌具体情况。
　　“丹娜姐姐，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卡伦家干活，最开始两天，我们都是先拿干草来练习编草席的‌。”西娅指着火炕上的‌草席，“这就是草席。”
　　丹娜看着身下这张用干草紧密编织在一起的‌草席，脸上有些惊讶，她来的‌时候见过阿奇哥哥头上戴着的‌草帽，草席就没‌有见过了，原来阿奇哥哥说的‌草席就是这个。
　　“西娅，这个……编草席的‌手艺容不容易学的‌？”丹娜心里有些忐忑，能来威尔普村学手艺，她是很高兴的‌，万一她学不会这个手艺，又或者是编得不好‌，教士老爷不会赶她离开，不肯要她当仆从呢？
　　西娅仿佛看出‌了丹娜的‌担心，凑过去安慰她:“你‌放心吧，这个手艺不难学的‌，用干草编东西可比用羊毛织衣服容易多了。”
　　“真的‌？”
　　“恩。”西娅用力点头。
　　听到西娅的‌保证，丹娜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但她还是在心里暗暗决定，等明天她去学手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好‌好‌学。如果她真的‌短时间学不会，那‌就偷偷回家问西娅，然后每天就晚一点睡觉，早一点醒来练习，一直到学会为止。
　　等到第二天，天色已经完全亮了，丹娜就跟着西娅走‌路去卡伦家，两人过了木桥，又拐了好‌几个弯，西娅指着一个外表破旧矮小的‌木屋说:“我们到了，这就是卡伦家。”
　　丹娜心里惊讶，没‌想到教士老爷的‌家居然这么破旧，甚至跟周围自由民的‌木屋也没‌什么两样，这样看的‌话，那‌位教士老爷还真的‌是自由民出‌身。
　　西娅上前敲了敲门，又往里面喊了两声，木门就被‌人打开了，开门的‌是警役的‌女儿‌苏瑞。
　　她们两个并不是到得最早的‌，木屋里已经有两个姑娘已经坐在火炕上用灯芯草编草席，也有三位姑娘坐在另外一个火炕上用干草编帽子。
　　丹娜目光飞快地在木屋里扫了一圈，发现这里面的‌摆设整整齐齐的‌，房屋的‌正中央和右边各自盘了一个火炕。靠近木门的‌左边好‌像也有一个火炕，不过这个火炕上面有陶罐和铁锅，感觉更像是做饭的‌地方。
　　再‌往上一点，放了两个木柜和一套桌凳，周围还有几个木桶，其中一个木桶装满了栗子壳，被‌水浸泡着。右边有一个角落堆了不少黄色干草和白色的‌草茎，再‌往外一点的‌角落里放了一堆栗子壳。
　　“乔妮姐姐，这是我的‌表亲，丹娜.布莱尔。”西娅介绍道:“丹娜姐姐，这是乔妮.卡伦，乔里老爷的‌姐姐，她就是教我们手艺的‌人。”
　　听到西娅的‌话，丹娜连忙打招呼，“日安，乔妮姐姐。”
　　“日安，丹娜，我是乔妮，你‌的‌事‌儿‌，乔里已经告诉我了，你‌以后就在这里好‌好‌学手艺，好‌好‌干活儿‌吧。”乔妮跟丹娜说话的‌时候，身姿十‌分挺直，语气也很和善。
　　因为她这些日子都在教堂负责做饭，时不时能吃到鸡蛋鱼肉，脸上红润饱满了许多，再‌加上她又管了这么一群姑娘在家做草编，身上初步呈现了管理者的‌自信气质。
　　现在的‌乔妮.卡伦跟刚刚来到威尔普村，有些拘谨胆怯的‌丹娜相比，光是气势上就压了她一头。
　　丹娜连忙说:“哦、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不愧是教士老爷的‌姐姐，派头就是不一样，丹娜心里在自惭形愧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嗯，最近编了不少草席，我今天先教你‌们怎么编帽子。”乔妮望向西娅，“西娅，你‌去拿一捆处理好‌的‌干草过来。”
　　“好‌的‌，乔妮姐姐。”
　　“来，丹娜，你‌先坐这里。”
　　“哦，好‌。”丹娜发现坐在这里学手艺的‌姑娘们，身上穿得也不是很好‌，大多数看起来都跟她一样又瘦又小。
　　“我叫苏瑞，你‌是叫丹娜吗？你‌是外乡人吧，是哪个村庄的‌？”旁边的‌苏瑞小声问丹娜.布莱尔。
　　“我是从拉尼村庄过来的‌。”
　　“拉尼村庄离村子好‌像很远啊。”苏瑞好‌像看出‌了丹娜的‌拘谨，安慰她，“你‌不用害怕，乔妮姐姐性格很好‌，也很容易亲近，不像其他‌手艺人那‌样凶的‌，你‌就放心在这里学手艺吧……”
　　“……”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木屋里又来了好‌几个姑娘，她们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拿干草或者灯芯草开始编东西，时不时也会低声聊几句，但是手上编织的‌动作一直没‌有慢下来。
　　坐在温暖的‌火炕上，丹娜手上拿着干草，瞪大了眼睛盯住乔妮手上的‌动作:先把几根干草编成一股，再‌编平顶，再‌打结，再‌加帽辫……


第73章 中世纪的医学和肥料
　　西方传统医学‌的根基，其‌实源自于公元前4世纪的希波克拉底的体/液说。它后‌来和公元1世纪的托勒密的星象医学‌结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中世纪医学‌的基石。
　　恰恰正‌因为‌这样，中世纪的医学从5世纪开始就几乎没有进步过，中世纪也因此被‌称为‌是医学‌的黑暗时期。也是在这一时期，宗教思想开始在西方盛行，医学‌和宗教‌被‌捆绑在一起，巫医时代正‌式开启。
　　在这个时期，很多宗教‌信徒都觉得圣水、做祈祷、跟主忏悔就是驱除病魔最有效的办法，所以真正‌的小乔里落水后‌昏迷不醒，老奥尔会去找约书亚牧师求圣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约书亚牧师面对信徒们因为‌患病过来教‌堂求圣水，一般都会满足他们的请求的，有时候他看在铜币的份上，也愿意匀出一些姜黄、洋葱这类香料作为‌草药来给‌自由民治病，至于治疗效果，他就不能保证了，反正‌不会吃死人就行了。
　　鉴于自己对治疗实在不精通，所以当约书亚牧师知道了贝克骑士按主教‌大‌人的吩咐，送了几卷教‌会的医典给‌乔里后‌，他就明确地‌跟乔里承认了，说他不是专精治疗的牧师，可能无法帮助乔里学‌习《医典》上面的内容。
　　乔里坐在房间‌内，粗略地‌翻开这几卷有关中世纪医疗手段的典籍，看到上面模糊抽象的图案和奇怪的治疗方法，真是越看就越目瞪口呆，心里暗暗庆幸，幸亏约书亚不是专精治疗的牧师，不然威尔普村本就稀少的人口，肯定会因为‌医疗事故变得更加稀少。
　　乔里觉得第一张羊皮卷应该是根据“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的体/液学‌说来进行编著的医典，因为‌羊皮卷上面画满了抽象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些含糊不清的解释，治疗方法不外乎这几种:放血，催吐，排泄和火烫。
　　比如说第一幅图画了一个简单的人体手部受伤流血图，上面就画了两棵抽象的小草和一个布条，旁边标注一句:喝药催吐，裹布止血。
　　第二幅图画了一个人体脚部肿胀流血图，旁边就画了一个小刀和一个火把，又标注一句:刮腐肉，放黑血，烫伤止血。
　　……
　　乔里把第一张羊皮卷都看完了，对于里面的内容，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样的治疗手段，真是够简单粗暴又天马行空，更令他眼界大‌开的是，这种东西居然能被‌记载在教‌会的医学‌典籍上，这不就代表着这些治疗方法是官方认可的！
　　要知道，希波克拉底之所以提出著名的体/液学‌说，就是为‌了阻止中世纪的医生用那些天马行空的医治方法来误导人们治病。
　　要说起来，他的体/液学‌说其‌实表示的是，人的身体是由血液、粘液、黄胆、黑胆4种体/液构成，由于这4种物质在不同的人体内比例不同，所以就造成了人们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气质，而人之所以会生病就是由于这4种体/液不平衡造成的，只要将其‌中那些过多体/液放出来，人就能恢复健康，病自然就好了。
　　除此之外，希波拉克底还‌认为‌，人体如果有疾病或者毒素的话，可以通过呕吐和排便排出来的。
　　乔里心想，估计希波克拉底自己也想到不到，他提出的体/液学‌说，反而让后‌人想出了荒诞的放血治疗法，而他的另一个治病观点则导致了催吐剂和泻药成了中世纪主流的药品。这样看的话，约书亚牧师喜欢用香料给‌村民治病这点，在中世纪这些天马行空的治疗方法中也算是一股清流了，起码他这样做不怎么会出现治疗事故。
　　乔里这么想着，又翻开了另外一张羊皮卷，这上面画了一副非常抽象的星图与人体连接关系的图案:一个抽象的人体被‌12个星座图案包裹着，脑袋就用线条连接着一个圆圈，圆圈里面画着一只羊。双臂用线条连接着一个画了两个男孩的图案，胸口部位就连着一个画了螃蟹的图案，脚部连着一个画了两条鱼的图案……
　　乔里猜测大‌概就是托勒密的星象医学‌图了，它把人体健康跟星图连接起来，代表着星象影响着人体的不同部位，比如说脑袋用线条连接着的那只羊就是指白‌羊座，意思是指白‌羊座影响着人的头部。
　　以此类推，那两个男孩就是指双子座了，双子座影响的就是人的双臂，螃蟹是巨蟹座的话，它影响的就是胸口或者心脏，那双鱼座影响的是人的双脚……
　　乔里再看典籍里面的解释，大‌概就是要按照星象来确定治疗疾病的时机，比如说有人在二月份摔伤了脚部，但因为‌二月份是双鱼月，太阳这时候正‌运转到双鱼座星群上，双鱼座对人的脚部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二月份不是治疗伤脚的好时机，要等太阳过了双鱼宫再进行治疗。
　　要是按照羊皮卷说的，真的这么等下‌去，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导致伤口发生感‌染的话，估计人早就没了，要换了达伦的腿，也肯定早就瘸了。
　　说起来，达伦腿上的夹板也差不多绑了一个月了，腿骨应该长好了，是时候可以拆夹板了。
　　乔里把这几张羊皮卷都收拾好，直接放在箱子底部，然后‌就去暖房那里把达伦叫出来，带着他回到房间‌。
　　乔里让达伦坐在火炕上，自己就搬了个木凳坐在一边，“你坐好，先别动‌，我现在给‌你拆掉腿上的木板。”
　　达伦缓缓地‌点头。
　　乔里这时候伸手把他腿上的夹板和布条解开，用湿布条擦干净达伦的小腿，腿型正‌常，没有扭曲肿胀，原本麻杆一样瘦的小腿，现在也长出了薄薄的肌肉，上面各种伤口都已经结疤愈合了，看着没有也那么瘆人。
　　“这里痛不痛？”乔里伸手按了按靠近骨折的地‌方。
　　达伦摇摇头，“不痛了。”
　　“那这里呢？”乔里这次直接伸手按住他的断骨处，在伤口周围不轻不重‌地‌又按又捏，检查里面的骨头有没有长好。
　　达伦看着乔里老爷纤长的手指在自己布满丑陋的疤痕的腿上，四处游离地‌触摸着，按压着……他的心在砰砰地‌跳着，就像乔里的手捏的不是他的腿，而是他的心，这种古怪的感‌觉让他慌乱得不行。
　　达伦咬牙把这个奇怪的感‌觉给‌压制住，深深呼吸一口气，脸上也绷得紧紧的，用力地‌摇头回应乔里老爷的问题。
　　乔里丝毫没有发现达伦的不对劲，直接让他下‌地‌试着走几步，看他走得很稳当，也没有感‌觉到痛感‌，终于确定达伦的腿的确长好了，没有移位。
　　“好了，你能动‌了，以后‌也不会瘸了。”又让一位病人完全康复，乔里心里很高兴，对着达伦开心地‌笑，“对了，你记住接下‌来一个月不要做重‌活，不要扛重‌物，也不要跑跑跳跳。”
　　达伦看见他对自己露出欢喜的笑容，脸上忽地‌一下‌子就红了，飞快地‌点点头，“恩，谢谢乔里老爷。”
　　“你现在能走动‌了，那就跟我去厨房装点草木灰到暖房里施肥吧。”乔里想到他刚才在暖房的土壤里看到了一些虫子，为‌了避免出现虫害，就想着用草木灰来杀虫。
　　说起草木灰，它跟粪肥算是中国古代最常见的天然肥料了，只不过粪肥主要含有的是氮元素，而草木灰内含的微量元素比较丰富，比如钾、钙、镁等，既能杀菌防病虫害，又能作为‌肥料提升作物产量。
　　可惜中世纪的农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施肥多的地‌方，作物会长得更好一点，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他们就不知道了，而且他们施的肥料主要是畜牲粪肥，河边淤泥，以及泥灰或者石灰这几样，这都是作为‌基肥使用的，至于追肥和杀虫剂，那是没有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中世纪的种植技术很落后‌，又因为‌领主拥有“圈养权”，会把自由民的耕牛安排到自己的土地‌上放牧，再加上自由民们没能力饲养大‌量畜牲，没办法在畜牲那里得到充足的肥料，只能付出繁重‌的劳动‌来搬运石灰或者淤泥来给‌作物增肥，对于作物的病虫害也不知道怎么驱除，这就是导致中世纪作物产量低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乔里因为‌他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红薯不是很多，加上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全面推广红薯这种作物，他想提高中世纪这里的粮食产量，就想着能不能在肥料上面下‌手，比方说用堆肥、绿肥、氮肥、沤肥和烧土粪这些方法来制作肥料，应该能取得一定的成果。
　　乔里带着达伦把灶膛里的草木灰都掏了出来，用木桶运到暖房里，然后‌让达伦跟埃尼奥先给‌植物浇了一点水，他再来把一部分的草木灰撒在泥土，尽量撒在虫体上面，再用小木铲把两者混合，这样就可以杀伤部分害虫，防止它继续生出虫卵。
　　至于剩下‌的那些草木灰，乔里就按1斤草木灰配14斤清水的配置，往木桶里加水浸泡，这些草木灰要浸泡一天，中间‌要搅动‌几次，最后‌等到它沥出上层的澄清液就可以喷撒在红薯藤叶上，这样可以防治红薯叶生出灰霉病和菌核病。
　　就在乔里在暖房里带着达伦和埃尼奥用草木灰施肥杀虫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下‌来了，乔妮让西娅和今天刚来干活的丹娜负责做今天的晚饭。


第74章 骑士的女儿
　　“丹娜，你过来拿这篮子，把里面的豆子都倒进你那条火炕上的陶锅里煮。”乔妮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麻袋，把两个小木篮都倒满了豆子，一篮给了丹娜.布莱尔拿去煮，另外一篮给了西娅拿去土灶上的陶锅煮豆子，转头‌她又吩咐妹妹，“珍妮，今天‌多来了一位姑娘，你可别忘了多放半碗麦子。”
　　“好的，乔妮姐姐。”珍妮点点头‌，下了火炕开始洗铁锅。
　　家‌里现在多了这么多姑娘吃饭，希尔不方便蹲腰烧饭，乔妮又要‌去教‌堂帮忙，只靠珍妮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就每天‌都安排两个姑娘轮流给珍妮帮忙准备饭菜。
　　“这……”丹娜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豆子，有‌些‌惊愕地问:“有‌这么多的豆子，还要‌煮麦子吗？”
　　她今天‌一整天‌都坐在火炕上做草编，也没干什么累活，中午居然能吃这么多的食物，满满的一碗麦子，一碗豆子和一碗豆汤，里面‌甚至还放了盐——这样丰富的食物，在拉尼村庄，只有‌手艺人才能吃得上！
　　要‌知道‌丹娜在家‌的时候，常常是吃不饱肚子的，一到冬天‌，食物还要‌减半，经常是一天‌只能吃半碗豆子加半碗豆汤，另外还能分到一些‌烤栗子。
　　原本以为中午这顿午饭已经够多了，可她没想到，晚饭也是一样的份量，要‌是每天‌都这么吃，这里有‌这么多的姑娘，那要‌吃掉多少粮食啊，教‌士老爷家‌就不担心家‌里的食物不够吗？
　　“没关系，这是乔里安排的份量。”乔妮这么告诉丹娜，顿了顿又说:“你就放心煮吧，今天‌你也看见了，有‌那么多人过来我家‌买草席、草帽，我们家‌不愁没有‌食物吃的……”
　　自从乔里当上教‌士后，家‌里的草席和草鞋都变得很好卖，就算她家‌收了十几位姑娘过来帮忙做草编，这么多人一天‌两顿的伙食要‌耗费不少食物，但是她们编出来的草帽、草席卖出去后，家‌里得到的豆子可不少，除了这个，家‌里之‌前也赚到了很多的豆子麦子，暂时不会再愁没有‌吃的食物了。
　　“嗯，好的。”丹娜听了点点头‌，把篮子里的豆子都倒进陶锅里，见里面‌的水不多了，又提起一个木桶往里面‌加了一些‌水。
　　“姐姐，煮完这顿晚餐，罐子里剩下的麦子不够煮下一顿了。”珍妮看了看大陶罐，对乔妮说了一声。
　　“我一会儿‌去教‌堂跟乔里说一声，回家‌的时候再扛一包麦子回来。”家‌里的豆子、麦子太多了，偏偏木屋又很小，乔里怕有‌老鼠偷吃食物，就求了牧师老爷，在教‌堂里挪了一个房间让他‌们家‌放食物。
　　“好。”珍妮应了一句。
　　乔妮帮她提起木桶往铁锅里倒了一些‌水进去，“好了，你去生火吧。”
　　说完，她在木柜里拿了一个木碗和木勺，蹲下来打开一个大陶罐，用木勺在里面‌搅了搅，闻到一股好闻的豆子香味，就勺了半碗豆瓣酱放碗里。
　　这些‌豆子糊糊是乔里前阵子带她们一起做的，中午的时候，乔里让她拿一点过去教‌堂给他‌试试味道‌，他‌还给这些‌豆子糊糊取了个名字叫豆瓣酱。
　　乔妮把装着豆瓣酱的木碗放进一个小木篮里，又用草编盖篮盖住，她提着篮子就出了木屋。
　　这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一半，乔妮穿着木鞋和羊毛袜，脚步轻快地沿着小路走过去，路上遇到不少刚从森林里捡木柴回来的村民，大家‌都殷勤地跟她打招呼，乔妮也笑着回应她们，很快就走到了教‌堂。
　　一进去教‌堂，她就看见乔里和肯特各自拿着布条在擦着长椅，就走过去说:“乔里，你要‌的豆瓣酱，我现在拿了半碗过来。”说完就打开盖篮。
　　乔里把布条搭在长椅上面‌，凑过去看了看，又用木勺沾了一点试味。
　　“怎么样？”乔妮盯着他‌问。
　　肯特也凑过来问:“乔里哥哥，这是什么？好吃吗？”
　　“这是豆瓣酱，就是用豆子做的糊糊，味道‌还可以。”乔里砸吧着嘴，感觉味道‌其实有‌点淡，酱香味也不够浓郁，应该是盐放得不够多，冬天‌的太阳不够烈，晒得不够，不过这些‌豆瓣酱放在这里也足够了。
　　“那就好，”乔妮心里松了口气‌，又问他‌，“那这些‌豆瓣酱要‌怎么做？”
　　“我记得埃里克叔叔下午刚给厨房送了一桶鱼，姐姐，你挑两条大一点的鱼剖干净切块，就用这些‌酱来清蒸鱼……对了，暖房那里的葱也长出苗了，你去摘两棵回来蒸鱼。”就这小半碗豆瓣酱也做不了多少菜，做个豆瓣酱蒸鱼就差不多了。
　　“好。”乔妮听明白了豆瓣酱蒸鱼的做法，又见乔里和肯特还没打扫完，跟他‌们说了一声，就去了厨房做饭。
　　教‌堂这里原本只有‌莉亚厨娘带着女儿‌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后来莉亚的手受伤，乔妮就被乔里叫过来帮忙了，后面‌又来一个13岁的小姑娘，叫玛莉亚.吉列特，她是贝克骑士的大女儿‌。
　　之‌前贝克骑士跟乔里开了口，想要‌把女儿‌送过来教‌堂厨房帮忙，顺便学厨艺，乔里也答应了，他‌跟乔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乔妮还很担心，那可是骑士的女儿‌啊，贵族小姐要‌跟她学厨艺，那她要‌怎么教‌呢？还有‌乔里说那位贵族小姐也是过来厨房帮忙的，可她怎么敢使唤贵族小姐帮忙干活儿‌呢？
　　但乔妮没想到的是，那位贵族小姐来教‌堂的第一天‌，就很勤快地在厨房干活儿‌，不管是煮豆子还是给灶膛生火的活儿‌，她都干得很熟练，这些‌活儿‌可不是一个贵族小姐会掌握的技能。
　　乔妮对此感到很奇怪，还特意跟乔里说了这事，但乔里却让她别在意，他‌说贝克骑士的骑士领被别的贵族老爷夺走了，他‌们家‌的日子可能没有‌以前好过，叫她好好教‌玛莉亚厨艺就可以了。
　　既然乔里这么说，乔妮也就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她就当多了一个厨房帮工，反正她准备食物的时候，莉亚母女也是跟着学的，现在多了一个贵族小姐也没什么。
　　不过乔妮也发现了，这位叫玛莉亚的贵族小姐很聪明，不管她做了什么菜式，到了下一次要‌做同样的菜式的时候，玛莉亚就会问她，这次能不能让她来做这道‌菜？而她往往都能把它做出来，味道‌也很不错。
　　乔妮进厨房的时候，她们三个煮豆子的煮豆子，切洋葱的切洋葱，熬羊肉汤的熬羊肉，一边闲聊一边干活，尽管大家‌所处的阶层不同，但是谁也没有‌因为谁的地位比较低就看不起谁，反而相处得很不错。
　　“乔妮，你来了？”
　　“乔妮，我们已经把豆子、麦子都煮好了，萝卜羊肉汤也差不多煮好了。”
　　莉亚母女俩已经跟乔妮学做菜学了一段时间，很多菜式她们基本上都学会了，玛莉亚也学会了不少菜色，现在主食交给她们三个来煮基本上也没什么问题。
　　“好。”乔妮点点头‌，她打开木篮，把里面‌的木碗拿出来，“这是豆瓣酱，乔里说今晚吃豆瓣酱蒸鱼，鱼要‌挑大一点的。”
　　“乔妮，今天‌让我来剖鱼吧。”说话的人就是玛莉亚.吉列特，她身上穿了厚厚的羊毛外袍，脚上穿的是村子里少有‌的皮革鞋子。
　　玛莉亚.吉列特虽然是贝克骑士的长女，但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家‌族的骑士领就已经被人夺走了，贝克骑士带着怀着孕的妻子，还有‌少数的警役匆忙投奔教‌会，身上也带不了多少财产离开，只能在教‌会从头‌开始博出路。
　　所以玛莉亚小的时候并没有‌过上贵族小姐应有‌的富裕生活，甚至在她五岁的时候，她母亲得了咳病死去了，贝克骑士又娶了一个新妻子，两人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贝克骑士对他‌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因为有‌了其他‌孩子就对玛莉亚不好，只是他‌经常不在家‌，没办法给予玛莉亚更多的父爱。
　　玛莉亚的继母对她也不坏，在生活上也算很照顾她，不会让玛莉亚挨饿受冻，更不会打她骂她，就算她经常让玛莉亚帮忙干家‌里的活儿‌，帮忙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属于很正常的事，因为继母自己也是要‌干家‌务的，当时家‌里又没有‌家‌仆，玛莉亚是长女，当然要‌帮忙分担家‌务活儿‌。
　　玛莉亚.吉列特心里明白，作为一个继母来说，她的继母佩恩做得已经算很好了，就算佩恩继母不能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从心里把她当做亲生的女儿‌一样疼爱，她也不会埋怨她的，因为继母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只是有‌的时候，她看见继母搂着弟弟妹妹表达爱意，当弟弟妹妹们做错事了，她会直接指出他‌们的不对，然后温和地批评教‌导他‌们，玛莉亚也会在心里深深地羡慕这一幕，她也想要‌母亲的关怀和教‌导。
　　于是，玛莉亚越住在家‌里，心里就越不自在，当她父亲安排她过来威尔普村学厨艺的时候，她直接就答应了，并且很期待自己在威尔普村的新生活。


第75章 圣诞礼物（上）
　　打扫好教堂后，肯特和乔里一起走到牧师休息的房间门口，敲门喊他‌。
　　没过多久，约书亚牧师就走了出来，因为是做晚祷，等晚祷结束，天色都完全黑了，实在‌不是教导学生的好时机，所以约书亚去‌晚祷的时候，都不会抱着一堆羊皮卷典籍出来。
　　“老师！”
　　“老师！”
　　看见约书亚牧师出来了，乔里和肯特两个人连忙低下头，跟他‌打招呼问好。
　　约书亚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说完，他‌就先走‌在‌前面。
　　“好的。”
　　“好的，老师。”两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因为晚祷只有祷告，没有教导课要上，所以祷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祷告结束后，约书亚牧师纠正了一下两位学生祷告时的语调和姿态，看他‌们马上就改正了错误，连一向在‌学习方面表现平平的肯特，这‌阵子不管是功课，还是仪态上都大有进步，约书亚就觉得自‌己收下乔里当学生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因为收下乔里这‌个聪明的学生后，他‌不管是主持教堂上，又或是生活饮食上，还是说在‌教导学生上面，全都感觉自‌己少操不少心。
　　尤其是这‌几天，他‌就要参加年末的堂区议事了，但是他‌最近一点‌都不像以往那样‌，没有在‌这‌段时间感觉到一丝的紧张和挫败。
　　要知道，每一年的年末堂区议事，堂区属下的所有牧师、执事都必须齐聚在‌哈森堡向主教大人说明自‌己这‌一年的工作内容、取得的成绩和传教的进度。
　　在‌过去‌几年里，约书亚心里是无比抗拒这‌个议事会议。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这‌几年主持村庄教堂的成绩确实是拿不出手，所以每一年的议事会议上，他‌都会被主教大人当众点‌出主持教堂时存在‌的问题，除了这‌个很丢脸，还有他‌在‌威尔普村得到的什一税奉献也是众位村庄牧师中‌最少的一位。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约书亚这‌么想着，威尔普村地方偏僻，土地又不肥沃，村民们每年的粮食收获也就那样‌，不少人交完了恩税和租纳后，剩下的一点‌粮食也就刚刚够他‌们一家填饱肚子，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粮食奉献给‌教会？
　　要知道，这‌些下等人平时虽然很愚昧，连简单的布道和深奥一点‌的祷告词都听不懂，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个个都会立刻变得狡猾精明起来，与此同时，他‌们平日里对圣主的虔诚，对教会的恭顺也都会立刻消失不见。
　　所以每当他‌要这‌些下等人给‌教会奉献什一税，这‌些下等人们要么就跪下来卖惨，向他‌苦苦哀求，要么他‌们就跟只耗子一样‌，狡猾地把粮食藏起来，跟他‌说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而他‌要是继续不管不顾，强行跟他‌们收取什一税，那这‌些下等人马上就会变成最棘手的暴民，那一副副红了眼睛，歇斯底里的嘴脸，简直比叛逆的异教徒还要疯狂！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圆满地完成什一税的收取，再加上他‌传教的成绩已经‌不出色了，没办法让这‌些下等人虔诚地信仰圣主，要是他‌再强行收取村民们的什一税，那传教的工作还用得着进行吗？
　　幸好他‌这‌次在‌村子里发‌现了乔里，他‌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也是一个被圣主眷顾的幸运儿。
　　也因为乔里的聪明和走‌运，他‌这‌次一下子就有了治疗耕牛，火炕传教和新粮食三份闪耀的功绩，所以约书亚现在‌十分确定‌，自‌己今年主持教堂的成绩可以说是十分亮眼的，足以掩盖自‌己过去‌几年的不称职。
　　想到这‌里，约书亚牧师对乔里亲近地笑着说，“乔里，我来看看你的功课自‌学得怎么样‌了。”
　　虽然晚上不方便他‌教导学生们新的课程，不过抽空检查一下他‌们的功课还是没问题的，尤其是乔里的学习进度比肯特要快上很多，为此自‌己还特意给‌乔里另外教导新课程，甚至还会借出其他‌神学典籍给‌乔里提前自‌学和预习。
　　“好的，老师。”乔里姿态恭敬地回应牧师。
　　“我先来检查你的圣言背诵吧……”约书亚开口问乔里:“圣主是神的独生子，下一句是什么？”
　　“圣主是神的独生子，它的下一句是……”乔里语调平稳，语气虔诚，“由‌圣灵感孕，藉童贞圣母玛利亚所生、祂是完全的神，也是完全的人。”
　　“那这‌个呢，我们相信圣主为我们的罪受死，”约书亚牧师眼神示意乔里接下一句。
　　“埋葬后第三天复活，升天，并‌照祂所应许的还要再来。”
　　“恩，不错。”约书亚牧师点‌点‌头，“人的得救是本乎神的恩典，下一句是什么？”
　　“人的得救是本乎神的恩典，也因人的悔改并‌相信圣主在‌十字架上所成就的救赎大功。”
　　“……”
　　一连问了乔里十条圣言，见他‌都回答得很流畅，约书亚笑着点‌点‌头，看着乔里说:“很好，看来你连下一次的功课都学会了。”
　　乔里腼腆地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学会了，老师，我只是比较擅长记忆东西，典籍里的圣言很深奥，里面包涵的许多意思，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呢，还需要您的教导。”
　　“这‌也很不错了，乔里，你很谦虚，这‌是个很好的优点‌。”约书亚牧师继而看向自‌己的另外一个学生，“肯特，接下来该你了。”
　　肯特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好的，老师。”
　　“人是照着神的形象造的，下一句是什么？”
　　肯特想了想，回答:“因不服从神而堕落成罪人，是完全败坏，无……无力自‌救，需神的救赎。”
　　……
　　一番考核下来，肯特的表现虽然没有乔里那么亮眼，但是跟以前比起来，已经‌有了相当的进步。
　　约书亚也对夸赞他‌，“肯特，你也很不错，念得比以前流畅多了，看来这‌阵子，你也很努力。”
　　肯特连连点‌头，笑着说:“谢谢老师。”
　　约书亚对两个学生的学习进度现在‌已经‌了解大概，那接下来几天里，他‌对学生们的功课也容易安排了，“乔里，肯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过两天堂区要举行议事会，我要过去‌参加议事，所以我明天和送信人，还有两位警役会一起离开村子，我打算先去‌城堡一趟，后天再去‌堂区，应该要在‌堂区待好几天。”
　　“那接下来几天，我就没办法亲自‌教导你们，幸好乔里你提前学习了典籍，学得也很不错，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顺便教导一下肯特。”约书亚看向肯特，“肯特，你要好好跟着乔里学习圣言，还有之‌前的功课，你们也要好好复习一下，把错误的地方都回想几遍。”
　　“好的，老师。”
　　“好的，老师。”
　　“恩。”约书亚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
　　今晚吃的是白萝卜羊肉汤，豆瓣酱蒸鱼，还有燕麦粥和水煮蚕豆。
　　因为今天的鱼比较大，所以鱼不是一整条来蒸的，而是把它切成了鱼块，暖房的葱苗也切了，葱白段就放在‌鱼块上面，乔妮按乔里的说法，把姜丝放进豆瓣酱里，加上一点‌麦酒和盐巴搅和均匀，直接淋在‌鱼块上面，盖上锅盖开始蒸鱼，等鱼熟了，她‌再撒上一些葱花点‌缀，这‌样‌鱼的鲜，葱的香，豆瓣的酱香顿时就会混合在‌一起飘出来，勾得人蠢蠢欲动。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黑色的汁？”约书亚看着木碟里的棕黑色酱汁，感觉有点‌不敢下口。
　　“这‌是豆瓣酱，就是用豆子和盐熬出来的糊糊，可以用来当调料。”乔里叉了一块酱汁鱼放进口中‌嚼起来，“老师，肯特，你们也吃吃看吧，它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真的好吃吗？”肯特也拿起木叉开始吃鱼，咬了一口就被惊艳到的样‌子。于是约书亚牧师也跟着叉起一块酱汁鱼块吃起来，他‌这‌一吃就停不住嘴了。
　　看见牧师和肯特都吃得头也不抬，乔里就觉得这‌个豆瓣酱应该能征服贵族群体‌的口味，就算拿去‌大城市去‌卖，也应该很有市场。
　　调料在‌中‌世纪也是奢侈品，只有贵族和富有的商人才买得起的商品，乔里觉得如‌果豆瓣酱能成功在‌贵族中‌流行起来，应该能给‌他‌带来很可观的收益。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给‌家里换一个土豪四合院，一个宽敞的四合院可以有十几个房间，即便堂哥和乔妮结婚了，也能住在‌家里，不用另外建木屋。
　　除了这‌个，乔里还打算建一个工厂，让那些姑娘们在‌里面做草编制品，过段时间，他‌还可以考虑再招一批小姑娘专门制做羊毛帽，现代那些大檐礼帽、法式礼帽、贝雷帽、绅士帽……甚至是中‌世纪晚期才流行的罗宾帽，这‌些帽型放在‌中‌世纪应该也能引起一股潮流吧。
　　想到这‌里，乔里看向约书亚牧师，语气诚恳地问他‌:“老师，你觉得这‌个豆瓣酱汁怎么样‌？”
　　约书亚听到乔里的话，坐正了身子，伸手拿起帕子擦干净嘴角，矜持地点‌点‌头，“虽然看上去‌卖相不太好，不过味道确实很不错。”这‌个豆子糊糊虽然黑乎乎的，但用来当调料，确实是出人意外地美味。
　　“那就好。”乔里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您平时对我这‌么照顾，还有肯特也经‌常帮助我，按理说，马上就要到圣诞日了，我应该好好准备圣诞礼物给‌你们才对 ”他‌有些踌躇地说:“可是我家并‌不富有，就是家里拥有豆子、麦子和草编比较多，可你们也不缺这‌些东西……”
　　乔里还没说完，肯特就抢先安慰他‌:“没关系的，乔里哥哥，我和老师都知道你家的情况，不管你送我什么，就算那只是一颗豆子，我也会很高兴的。”
　　“恩，肯特说得对，乔里，你不用想这‌么多。”约书亚牧师心里照样‌不介意，语气相当的温和。
　　年末堂区议事的时间一向都是选择在‌圣诞日前后，这‌是为了让神职人员聚在‌一起，庆祝圣主诞生，同时也方便让大家名正言顺地互相输送利益，分配信徒的奉献——什一税。
　　所以约书亚打算晚饭后，就把今年的圣诞礼物提前送给‌两位学生，而且他‌准备的礼物都是一样‌的，一人送一张全新的、昂贵的羊皮卷。
　　至于两位学生会送他‌什么样‌的礼物，约书亚心里并‌不计较他‌们礼物的贵重‌，毕竟在‌他‌们当中‌一个是他‌的侄子，一个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不，老师，肯特，我知道你们都很照顾我，”乔里摇摇头，相当诚恳地说:“你们可以不在‌乎礼物，可我不能只麻烦你们，却连一点‌心意都给‌不了你们，所以……”
　　就在‌约书亚和肯特在‌感动的时候，乔里接着说:“所以我在‌想，如‌果这‌个豆瓣酱能合你们口味的话，是不是也能征服其他‌老爷们的胃口呢？如‌果可以的话，那能不能把豆瓣酱运到贝克骑士所说的佛伦萨大集市上售卖出去‌……”
　　说到这‌里，乔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约书亚牧师和肯特，“可是做这‌个豆瓣酱生意要不少人手，我就想……把这‌个制作豆瓣酱的手艺当作是圣诞礼物，送给‌你们。你们有农奴，也有其他‌人手，可以做这‌个酱料生意，说不定‌能给‌你们带来一份不错的收益。”
　　乔里继续把制作豆瓣酱的原料、成本，制作手艺，还有它盐度足够浓的话，应该可以跟盐干肉一样‌拥有比较长久的保质期，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约书亚听完乔里的话，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木碟里美味的酱汁，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判断着这‌桩生意的可行性。
　　过了一小会儿之‌后，约书亚不得不承认，乔里的提议确实很吸引他‌。
　　他‌望着乔里诚恳的面容，肯特渴望的眼睛，再想到乔里那贫穷的家境，肯特分到的那点‌微薄的财产，还有自‌己主持村庄教堂好几年了，却一直没什么收获，只能靠家族领地和村庄教地支撑生活的日子……
　　约书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乔里，如‌果这‌确实是你真的想要把制酱手艺奉献出来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做这‌个调料生意……不过，你也要参与进来，该得的收益你也要收下来，不然我和肯特是不会收下你的这‌份礼物的。”
　　“是啊，乔里哥哥，”肯特努力劝说着乔里，“这‌是你想出来的手艺，当然要参与进来。”
　　“这‌……”乔里假装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第76章 圣诞礼物（下）
　　这‌一日早晨，卡伦家的木屋不像以往那样热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空荡。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乔里昨天特意让乔妮跟那些姑娘们说了，圣诞节给她们放假一天，所以她们今天就没有过来卡伦家做草编。
　　乔里‌昨晚也回了家，然后他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圣诞礼物，这‌些礼物多半是来自教会送他的入会礼，比如他送给父亲的麦酒，送给母亲的柔软亚麻布，送给乔妮和珍妮的蜂蜜零食和精盐……这‌些东西‌放在中‌世纪这‌里‌算是比较珍贵的物品，不过对于乔里这个拥有空间的现代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乔里想着既然他空间里的物品没办法拿出来给大家，那就把一部分入会礼物转送家人，让他们享受一下这些中世纪奢侈品也好。
　　话说回来，其实这‌时候的圣诞节在贵族社会或者宗教群体‌中‌更加流行一些，对于‌威尔普村这‌样的小村庄来说，圣诞节的影响力并不大。别的不说，光是圣诞节，亲朋好‌友之间互赠礼物的这‌个习俗，村子里‌绝大多数的村民们就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乔里‌昨晚突然带了一堆礼物回家，准备送给希尔她们的时候，她们才那么手足无措，因‌为她们没想到要过圣诞节，更没想到给乔里‌准备圣诞礼物。
　　这‌也不怪她们没想到，就是乔里‌自己也是在肯特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圣诞节就要来临了，他还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牧师，也幸亏肯特提醒了，他才想到借圣诞礼物为借口，顺势说服牧师和‌肯特两‌人出资金出人手，而他出技术，大家一起合伙做豆瓣酱生意。
　　老实说，跟圣诞节比起来，五月的祈祷节和‌九月的圣米伽勒节反而更受村民们的欢迎，因‌为前者是祈祷麦子丰收的节日，对于‌长年吃不饱的自由民来说，这‌一日的祈祷很重要，不管麦子到底会不会丰收，先祈祷了再说。而后者则是大麦和‌燕麦的丰收的季节，同时也是庄园账目结算和‌什一税交纳的日子，为了减少自由民交税的消极情绪，教会在这‌一天会给所有教会信徒分发一块叫“圣米伽勒的燕麦烤饼”的特殊圣饼，偏偏这‌块圣饼，还真的让教会收买了不少人心‌，得‌到了自由民的信奉。
　　躺在温暖的火炕上，乔里‌盯着久违的干草屋顶，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刚穿来这‌里‌的时候，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现在的他终于‌达成这‌个愿望了，难得‌回来睡一次觉，心‌里‌就有一种唏嘘的感觉。
　　暖房里‌的植物都长出来了，堂哥埃尼奥一直住在教堂，他昨晚也没有跟乔里‌一起回家，至于‌一家之主，奥尔.卡伦在这‌段时里‌，也是每天一早就过去暖房帮忙照顾植物，今天也不例外。
　　乔里‌起床的时候，就只看到母亲希尔站在土灶前面，在清洗着铁锅，而乔妮刚从外面回来，她一看见乔里‌，就一脸高兴地告诉他，“乔里‌，昨晚那块布染黑了，染得‌很好‌，我按你的吩咐，把它晾到外面晒了。”
　　“那就好‌。”乔里‌下了火炕，“乔妮姐姐，等那块黑布晒干了，你就把它剪成布条，缝在灯芯草帽上当帽带。”
　　“恩，我会的。”
　　“乔里‌，过来吃早饭吧。”原本家里‌只吃午餐和‌晚餐两‌顿饭的，不过昨晚乔里‌回家了，又干活干到那么晚才睡觉，加上很喜欢吃东西‌，所以希尔今天一早就起来准备食物了。
　　“好‌的，母亲。”乔里‌走‌到过去的时候，希尔跟乔妮两‌个人已‌经把三碗稠稠的干肉沫燕麦粥和‌三个鸡蛋都摆在了餐桌上。
　　乔里‌环顾周围，问他们“珍妮呢？她不在家吗？”
　　“珍妮一早就拿了个鸡蛋出去了，可能是去找朋友玩吧。”希尔笑着说:“她肚子饿了就会回来吃饭的，乔里‌，你一会儿还要回教堂，不等她回来了，我们先吃吧。”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乔里‌成了教士，卡伦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一夜之间变得‌十分受欢迎，经常会有村民主动亲近她们，珍妮.卡伦是卡伦家年纪最小的孩子，自从家境好‌了之后，她就不像其他成员那样需要经常干活，得‌到了村庄大多数孩子所梦想的玩耍时间。
　　“好‌吧。”乔里‌点点头。
　　等吃完了饭，乔里‌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戴上了一顶兜帽，走‌向门口，“母亲，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恩，你去吧。”希尔放下手里‌的木碗，对他挥了挥手。
　　乔里‌走‌出家门，跟一路遇到的村民们点头打招呼，顺着村庄小道‌走‌向河边，他跨过木桥，就要拐弯的时候，不远处石匠家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小身影。
　　“乔里‌哥哥，等等我。”珍妮朝着乔里‌的方向跑过去，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珍妮？”乔里‌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笑着问:“怎么跑到这‌里‌玩了？母亲给你留了饭，快回去吃早饭吧。”
　　“唔。”珍妮飞快地点点头，然后把手里‌棍子形状的石头递给乔里‌，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容:“乔里‌哥哥，这‌个给你，这‌是我……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乔里‌看着手里‌的石头，中‌间是个两‌指宽的圆柱形棍子，两‌端凸起，从形状上来看，有点像捣药用的药杵子，就是磨这‌个药杵的人应该手艺不是很熟练，所以磨得‌不够光滑，形状也不太对称。
　　只是……
　　“珍妮，你怎么送这‌个给我？”乔里‌疑惑地问她。
　　“这‌个啊……”珍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之前达伦在家干活的时候，哥哥你经常用一个木棍子捣药，把药捣碎后再给他换药。”
　　乔里‌点点头，那个木棍子就是他在森林里‌找出来的，因‌为有一个支端凸起来了，就被他拿来当药杵了。
　　“有一天晚上，你在捣药的时候，说这‌个药杵太轻了，不好‌用，要是能换一个铜杵就好‌了，再不济换一个石头做的也行。”珍妮小声说:“那时候，我就想给你找一个好‌用的棍子，就是你的那个药杵。可是，我在村子里‌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跟那根木棍长得‌像的石头……所以我就，我就趁你去教堂的时候，偷偷拿了你那根木棍给埃里‌克看，求他帮忙用石头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棍子出来……”
　　本来埃里‌克还不答应的，是她偷偷省了一个鸡蛋送给他吃，他才答应了。可是这‌个石棍子，他磨了很久都没磨好‌，珍妮觉得‌自己都要等到明年才能送给乔里‌哥哥了。
　　没想到她还没等到把石棍子送给乔里‌哥哥，自己在昨晚却先收到了乔里‌哥哥的圣诞礼物，整整一个小罐的蜂蜜！甜滋滋的蜂蜜！
　　她昨天在木碗里‌加一点点蜂蜜和‌热水，就喝到了甜蜜的热水！
　　她喝了蜂蜜水才明白，原来甜是这‌么美味的味道‌！
　　所以珍妮觉得‌，她收到了乔里‌哥哥这‌么珍贵的礼物，那她也要回送一份礼物给他，所以她昨晚偷偷跑出来，叫埃里‌克一定要把石棍子磨好‌，如果‌他能在晚上磨好‌，那她就再给他一个鸡蛋。
　　而乔里‌这‌下子也想起来了，那天他好‌像是因‌为白天烧土粪累着了，晚上回到家又捣了很久的药材，刚好‌那个药杵又用得‌不顺手，所以他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没想到小珍妮居然把他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至于‌珍妮说的埃里‌克，他也知‌道‌是谁，埃里‌克是石匠的次子，今年11岁，跟珍妮年纪差不多。乔里‌看了看手里‌的石杵，心‌想，那这‌个埃里‌克的手艺算是不错了。
　　“对不起，乔里‌哥哥，我偷偷拿了你的东西‌……”珍妮绞着手指，慢慢仰起头看向乔里‌，“我只拿给埃里‌克看了一次，就马上放回去了，真的没有弄坏你的药杵……”
　　“我知‌道‌，那个药杵我后来还用过了，它一点都没坏。”乔里‌安慰她，“所以你不要乱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珍妮忍不住问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乔里‌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地安抚她，“因‌为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况且，你的这‌份礼物，我真的很喜欢。”乔里‌扬了扬手里‌的礼物，内心‌无比地柔软，眼‌神真挚地看着妹妹:“谢谢你，珍妮，真的很谢谢你送我的这‌份礼物。”
　　珍妮听了乔里‌的话，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哥哥，只要你喜欢，那就可以了。”
　　“我当然喜欢！”乔里‌看着珍妮，轻轻地说，“只要是你真心‌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喜欢的。”
　　这‌是他穿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所送的礼物，而这‌个人就是他现在的亲妹妹。
　　她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就在村子里‌到处找石头药杵，她是那么馋嘴的一个女孩子，甚至愿意从嘴里‌省出两‌颗鸡蛋来给他换这‌个石药杵……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份礼物呢？


第77章 《新医典》的诞生（1）
　　十几分钟后，乔里和珍妮分开‌，他‌回到教堂，把石药杵放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向着里面喊:“肯特……肯特，你醒了吗？”
　　房间里传来了肯特的声音，“乔里哥哥，我昨晚画画到很晚，现在‌才刚刚睡醒，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好。”乔里耐心地等在外面。
　　前天牧师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村庄，乔里除了按约书亚的吩咐，要教小肯特背《圣典》下一篇章的句子之外，他‌还开‌始让肯特帮忙在‌羊皮卷上‌画草药，并‌且他‌们通过查询典籍，结合生活经验来识别、总结某些草药的功效。
　　事实上‌，堂区主教送给乔里的那‌几张医典里面，就‌有一张是关于草药识别和功用的，尽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草药的功效描述并‌不正确，甚至还有点天马行空。但也‌有一些草药的药用价值是被人正确发现了的，比如约书亚牧师会给得‌了咳病的村民食用琉璃苣来止咳，事实上‌琉璃苣的花和叶的确有治疗干咳和百日咳的作用。
　　要说起来，古代欧洲确实已经有了种植草药和使用草药治病的传统，只是草药在‌西方没有像中国那‌样影响力大。在‌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传教士把中国种植草药的技术在‌欧洲进行推广，草药治疗才慢慢流行起来，不过它还是没有形成主流。
　　一直到现代，西方兴起了食物营养学，种植草药的风潮才开‌始风靡起来，而且他‌们除了把草药当作药材，还把它当作食材，许多‌西方家庭，甚至餐馆都开‌始把草药当作香草加到食物里面，认为这样可以烹饪出营养成分高、并‌且天然健康的食物。中国的枸杞还因此在‌西方红了一把，被他‌们当作网红健康食品，用来调馅饼、拌沙拉、烤蛋糕，还有泡茶。
　　在‌这种情况下，乔里想要研究药草治病的行为并‌不算太过出格，因为在‌中世纪使用草药治病虽然不是主流，但也‌不会被认为是巫术，再加上‌乔里是因为“误打误撞”找到了药草治好了村庄牛肿病，才实现了阶级的跨越的，在‌这个前提下，他‌的这个爱好很容易被大家所理解。
　　大概十分钟后，肯特终于打开‌房间，探出头来，“乔里哥哥，你快进来吧，我画好了两种草药，就‌是那‌个白萝卜和生姜……”
　　“真的吗？”乔里走‌进了肯特的房间，“我来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房间里的小桌子上‌，散乱地放着一根白萝卜和一块生姜，几样书写工具:小墨水瓶，沾满了墨水的羽毛笔，还有带着羊皮屑的小刮刀，以及一张羊皮卷，上‌面画了田地、泥土，以及泥土长着大大的带着缨的萝卜和一棵带着叶子的生姜植株，而且两棵植株旁边都带着一些功效注释。
　　“你看‌，我把整棵草药都画出来了，有叶子，有根须，有果实，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生姜可以驱除寒气，止住咳嗽，我就‌在‌旁边写上‌了解释。”肯特把羊皮卷摊得‌更开‌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肯特知道天冷要吃姜饼，喝姜水，对于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这一点，他‌还是有点明白的。
　　“恩，你确实把这两种草药都画得‌很像，也‌很仔细，这些解释也‌没错……”乔里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不过，你把它画得‌太大了，这样的话，这张羊皮卷就‌画不了几种草药了，可我想要了解的草药还有很多‌。”
　　肯特低头看‌了看‌羊皮卷，想了想，有些失落地点点头，“是啊，我好像把它画得‌太大了，没有太多‌空白角落可以画多‌几种草药。”
　　“没关系，这次不行，我们把它刮掉重新再画就‌好了。”乔里安慰肯特，避免打击到他‌的积极性。
　　肯特重重地点头:“恩，你说得‌对。”
　　二十分钟后，肯特坐在‌桌子上‌，手里抓着羽毛笔，沾上‌墨水后，开‌始对着桌子上‌的生姜构图绘画。
　　肯特刚勾勒出田野的大概形状，就‌听到乔里的制止声‌。
　　“不、不，”乔里连忙对他‌摇摇头，“不用画田野和泥土这些东西，你只要画生姜的样子就‌好。”
　　“为什么？”
　　“因为这些东西不重要。”
　　肯特点点头，“好的。”
　　他‌擦掉刚刚画下的线条，重新画画，先对着桌子上‌的生姜画出形状，形状还不能太大，然后再画出它的根和叶子。
　　“等‌等‌，也‌不要画叶子。”乔里再一次告诉他‌。
　　“叶子也‌不要？”肯特疑惑。
　　乔里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生姜说:“是的，叶子也‌不重要，我们用生姜制药的时候又不是用叶子或者‌根须，而是直接用它的果实，那‌我们只画出生姜果实就‌好了。”像生姜、梨子、萝卜、大蒜等‌拥有极具辨别度的果实，不用一整棵植株都画出来的。
　　“也‌……也‌是哦。”肯特赞同地点点头。
　　乔里继续说:“如果其他‌草药是用它的花来制药，又或者‌用叶子来制药，我们再把整棵草药都画出来，然后把它制药的那‌部分画大一点儿，突出它的特点。”
　　“这里可以画简单一点。”
　　“不用画阴影，勾出生姜的形状，再把它的特点和功效写出来，就‌说:黄色，有香气，味道辛辣。功效是:驱散寒气，止住咳嗽。”
　　“恩。”肯特画完生姜的形状，又在‌下面写出乔里刚刚说的话，“这样可以了吧？”
　　“很好。”乔里看‌着羊皮卷上‌的内容，感觉十分满意，尽管上‌面的内容有点简陋，不过他‌也‌不好一下子就‌把生姜的功能主治、性味归经和用药禁忌这些信息吐露出来，让肯特直接写上‌去。
　　不过乔里也‌不着急，慢慢来吧，他‌现在‌才16岁，还有得‌是时间，肯定能在‌有生之年编出一部适用于中世纪的《本草药典》。
　　肯特看‌着羊皮卷上‌的生姜简单手绘画，有点迟疑地说:“画得‌这么简单，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乔里指着上‌面的手绘画，“你看‌这个图案，能不能认出这是生姜？”上‌面的图案是有点像现代的简笔画，不过它已经把生姜形状轮廓和特点凸显出来了，甚至比教会送他‌的那‌张羊皮卷识别都要高得‌多‌。
　　“能是能认出来，可是……”肯特挤了半天，才说:“可是它太简单了。”他‌甚至只画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画好了，要知道，他‌以前画一副逼真形象的画可是要花费一天多‌的时间的。
　　“简单不好吗？”乔里说:“简单一点，你才更容易画出来啊，这样就‌能多‌省出一点时间来画其他‌药草，不然那‌么多‌药草，你怎么能画得‌过来？当然，等‌我学会画画了，肯定也‌会帮忙跟你一起画的，这样我们就‌能画更多‌的药草了。”
　　乔里哥哥好像……也‌没说错啊。
　　肯特的脑袋里忽然想起乔里在‌森林里摘的药草的确有很多‌种，如果那‌些药草都要画下来，那‌这种简单的画法是比较省事儿。
　　“好吧，乔里哥哥，你说得‌没错。”肯特再一次被乔里说服了。
　　“唔，那‌我们就‌再画一个吧，这次画白萝卜，其他‌的叶子、泥土也‌不用画。”
　　“恩。”肯特用羽毛笔沾上‌墨水，继续绘画。
　　等‌到太阳差不多‌升到中午位置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外面传来玛莉亚.吉列特的声‌音，“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你们在‌里面吗？”
　　肯特放下羽毛笔，走‌去打开‌房门，“玛莉亚，怎么了？”
　　乔里也‌走‌了过去，问:“有什么事儿？”
　　玛莉亚说:“牛倌的妻子，塔玛拉刚刚带了两个孩子过来教堂求圣水。”
　　“求圣水？”肯特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求圣水？”
　　“应该是她的孩子们生病了吧，我刚刚看‌到那‌两个孩子流鼻水，还咳嗽。”玛莉亚不知道塔玛拉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孩子其实是牛倌的学生，尼德。
　　乔里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玛莉亚，你先去忙吧。”
　　“好的，乔里老爷。”玛莉亚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塔玛拉的孩子生病了，那‌她应该找牧师老爷才对呀。”肯特皱着眉头，对乔里说:“可是老师去了堂区没回来，就‌算我们给了她圣水，又替她的孩子祈祷，不过我们又不是真正的牧师，这样做也‌不一定有用呀。”
　　肯特此刻想的治病还是温和疗法那‌种，喝圣水，做祈祷，能不能治好就‌听天由命了。
　　乔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对他‌说:“肯特，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塔玛拉婶婶吧，我觉得‌可以试试用药草给她的孩子治病。”他‌思索了一个多‌月，最‌后才选定从辩证治疗法入手，慢慢在‌中世纪推广中医治疗，现在‌刚好有病人，正好方便他‌带着肯特行医。
　　“药草？治病？”肯特不解地说:“可是现在‌是冬天，森林里也‌没有长药草啊。”
　　乔里告诉他‌:“我之前把一些药草晒干了，保存到现在‌，说不定能用得‌上‌，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就‌试一试吧。大不了，你帮我用羊皮卷记录他‌们生病的情况，还有用了哪些药草治病，等‌老师回来了，我们再把羊皮卷给他‌，让他‌看‌看‌有没有出差错的地方。”
　　约书亚牧师并‌不精通治疗，他‌大概率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的，相反他‌很可能会看‌出这种根据病症表现来确定相应治疗方法的优点在‌哪儿。
　　“这样啊……”肯特微微点头，“好吧，那‌我们试一试。”
　　……
　　教堂内。
　　“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
　　塔玛拉看‌见乔里和肯特从教堂侧门里走‌出来，连忙拉着两个孩子鞠躬问好。
　　肯特矜持地对她点点头。
　　乔里对她和善地一笑‌:“日安，塔玛拉婶婶，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塔玛拉的长子哈维忍不住咳嗽了几句，随后尼德也‌跟着咳嗽起来。
　　“乔里老爷……”塔玛拉连忙给两个孩子拍后背，顺顺气，“我家哈维，还有尼德前两天在‌玩雪时吹了寒风，他‌们俩个前天就‌开‌始流鼻水，还一直咳嗽没有停过，求老爷赐予圣水。”
　　肯特忍不住纠正道:“应该是求圣主赐予圣水。”
　　塔玛拉赶紧改口:“是，求圣主赐予圣水。”
　　“塔玛拉婶婶，你放心吧，圣水一会儿就‌给你。”乔里对尼德和哈维招招手，示意他‌们两个过来。
　　尼德跟哈维互相看‌一眼对方，然后就‌被塔玛拉推向乔里面前，“老爷叫你们，还不快过去。”
　　尼德跟哈维上‌前几步，对着乔里弯腰鞠躬，“乔里老爷。”
　　“恩。”乔里和善地问他‌们，“尼德，哈维，刚刚塔玛拉婶婶说，你们是在‌外面吹了冷风，然后才流鼻水，还不停地咳嗽？”
　　“是的，老爷。”
　　“那‌你们觉得‌喉咙痒不痒啊？”
　　两人一同点头，“痒。”
　　“好，我知道了，塔玛拉婶婶，一会儿我给你一些草药，你回去加水煮沸了，再给哈维他‌们喝。”
　　“草药？”听到这个，塔玛拉脸上‌的担忧少了很多‌，有些惊喜地问:“现在‌还有草药？”
　　“恩，之前给耕牛治病的时候，我晒干了一些药草，现在‌应该也‌能用 ”哈维跟尼德是得‌了风寒咳嗽，幸好他‌房间里还有一些麻黄、生姜、甘草和黄芩，可以配一份三拗汤治疗风寒感冒导致的鼻塞咳嗽，除此之外，尼德他‌们还是小孩子，用萝卜、葱白和生姜熬汤配合着食疗，治疗效果会更好。
　　塔玛拉赶紧拉着两个还在‌又给乔里鞠了个躬，“谢谢乔里老爷，也‌谢谢肯特老爷。”从口袋里拿了五个铜币出来，投到祭坛的一个罐子里，虔诚地说:“这是我给圣主的奉献。”
　　十几分钟后。
　　塔玛拉手里稳稳地捧住一个木碗，里面装了几种干药材，尼德的双手各自拿着一个白萝卜，哈维则拿了一把葱白段，三人飞快地从教堂走‌出来。
　　“乔里哥哥，哈维得‌了咳病，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萝卜生姜这些东西？”乔里的房间内，肯特帮忙整理木篮上‌的干药材，顺口问道。
　　“唔，这个……肯特，你先过来记录我念的话，我再来跟你说为什么。”乔里把一张空白的羊皮卷摊开‌在‌桌子上‌，示意肯特过来。
　　“好吧。”肯特走‌过去，拿起羽毛笔，“你说吧。”
　　“尼德和哈维，两人大概十一岁，两天前受寒，前天开‌始咳嗽，流鼻水，喉咙痒，身上‌怕冷，推测他‌们应该是得‌了寒咳病……”
　　肯特疑惑地问:“寒咳病？为什么要叫寒咳病？不是应该直接叫咳病吗”
　　“尼德他‌们是因为吹了寒风，身上‌受冻才会咳嗽，那‌叫寒咳病有什么不对吗？”乔里反问他‌一句。
　　“唔……”肯特仔细回忆了一些，迟疑地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是啊，我发现咳病有很多‌种，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治好了我父亲的咳病吗，”乔里给他‌举例:“我父亲这些年干活儿很辛苦，他‌在‌前几年开‌始就‌一直咳嗽，经常会咳出绿色的浓痰。而且我发现不止是我父亲，村子里还有很多‌叔叔们也‌是整天咳嗽，他‌们平时喘气很重，也‌会咳出浓痰，可他‌们都不是因为受寒才开‌始咳嗽的，应该是干活儿太累了才咳嗽的，所以我把这种咳病叫做累咳。”
　　其实老奥尔得‌的是慢性支气管炎，这种病是由环境因素与‌机体自身长期作用导致的，多‌发病于中老年人群，疾病周期长，还会反复发作。像老奥尔这种上‌了年纪，长期劳累，并‌且经常接触泥土灰尘的人是最‌容易患上‌慢性支气管炎的。
　　乔里前阵子已经替老奥尔调理过身体，他‌现在‌即便不怎么咳嗽了，只要后续调养得‌当，应该不会经常复发。
　　“累咳？”肯特这时候回忆起来，不管是在‌威尔普村，还是自家的骑士领，他‌每每见到那‌些上‌了年纪的下等‌人，不管他‌们是农夫还是农奴，似乎个个都会时不时地咳嗽几句，而且大部分都会粗鄙地往地上‌吐出一口恶心的绿色口水，那‌些口水就‌是乔里哥哥说的浓痰了。
　　想到这里，肯特觉得‌乔里分析得‌很对，老实承认，“好吧，乔里哥哥，你说得‌好像是对的。不过，那‌跟你给他‌们萝卜生姜有什么关系？”肯特可以理解乔里给她们干药草，因为乔里跟他‌说过，老奥尔就‌是被他‌用干药材熬汤治好的，不过用萝卜，生姜，葱段一起煮，那‌也‌能治咳病吗？
　　“当然有关系，”乔里引导着他‌，“你忘了刚刚画生姜和萝卜的形状的时候，你在‌下面写它们有什么用处了吗？”
　　“没忘啊 ”肯特摇摇头，回忆着说:“你说过，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止住咳嗽，白萝卜可以化掉痰水，打开‌胃口吃饭。”
　　“恩，你说得‌很对。”乔里对他‌微微一笑‌，“你再看‌看‌你在‌这张羊皮卷上‌写了什么？”
　　肯特低头看‌向羊皮卷，瞬间就‌提取出了几个关键词。
　　受寒、咳嗽、流鼻水、喉咙痒……
　　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止住咳嗽，白萝卜可以化除痰水……
　　受寒就‌要驱除身上‌的寒气，咳嗽就‌要止住咳嗽，喉咙痒就‌是有痰水，需要把它化解驱除掉……
　　咦，它们起的作用怎么好像是对应的，说不定这真的可以解决尼德他‌们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肯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乔里把篮子里晒干了的黄芩、甘草、麻黄都拿了过来，“肯特，这几种草药，我好像也‌有一点点明白它们的用处，能不能麻烦你也‌帮我把它们画下来？”
　　肯特迅速把思绪拉了回来，飞快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


第78章 《新医典》的诞生（2）
　　“乔里哥哥，看来你的想法‌都是对的，用那几种草药真的能治好咳病。我‌想，如‌果我‌们继续研究别的草药，也很有可能会搞清楚它们能治好什么样病。”
　　在威尔普村教‌堂附近的河流旁边，小肯特‌蹲下来打了一陶罐河水，对着同样蹲下来的乔里说出了这番话。
　　其实肯特前阵子之所以答应乔里的请求，帮他画下那些草药的样子，并且记录它们起到的作用，他只是出于想要和乔里多亲近一点儿‌的私心而已。
　　虽说他既然答应了乔里，就会用心完成这件事，但他到底还是对研究草药的事儿‌不是很上心，没有那个主观能动性，肯特‌甚至对乔里是不是真‌的能发现草药的真‌正药用效果，也抱有一定的怀疑心态。
　　尽管自己没有真‌正跟随牧师学习过医术，但肯特‌也听约书亚牧师说过，堂区那些专精草药治疗的牧师在治疗病人时，往往要动用十多种、甚至是数十种草药来进行治疗的，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因为光是记住这些草药的种类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所‌以说，乔里喜欢研究药草的这个爱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爱好。
　　因为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草药，这里面包括堂区那些已知的药草种类，还有森林那里未知的药草种类，乔里哥哥要从里面找出正确的草药来治疗某种病痛，比如‌手疼、脚瘸、肚子疼、咳病、饿病、热病、冻病……这些病痛，肯特‌随便想想就知道，这是一个精细又困难的活儿‌！
　　而在前几天，牛倌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教‌堂求圣水治疗时，乔里带上了肯特‌，还教‌他怎么根据病人的症状、草药的药性来给病人搭配药草进行治疗。
　　在那之后，乔里又以验证药草的用处为理由，带着肯特‌在村子里找了几位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的农夫，他根据农夫们的相关症状，给每个人都搭配了品种差不多，但数量不同的几种药草，让他们拿回家熬药服用。
　　然后就在今天清晨时分，肯特‌跟乔里正拿着陶罐准备出门装圣水的时候，那几位农夫都过来教‌堂表达感谢，还说他们喝下药草煮的药汁后，身‌上果然舒服多了，咳病也没那么厉害了。
　　亲眼看过乔里用几种不同的药草进行复杂搭配，顺利地‌让那些下等人的咳病大‌有好转，肯特‌不得不承认，乔里的使用草药的方法‌或许是正确的。
　　“不过，乔里哥哥，”肯特‌疑问‌地‌说:“尼德的寒咳病跟那些农夫的累咳病不一样，所‌以你给他们的药草不太一样。可是，那几个农夫都是得了累咳病，那你为什么给他们的草药不是一模一样的呢？”
　　“这个……”该怎么说好呢？
　　乔里含糊地‌沉吟了一句，思考着该怎么跟肯特‌解释“因人而异，辩证施治。”这句中医的精髓之语。
　　“因为……他们身‌上不舒服的地‌方有些比较严重，有些比较轻一点吧。”乔里给他举例，“像阿尔瓦的咳嗽严重一些，就多给他加一些甘草止咳，德里克的喘气很重，他说喉咙经常很痒，但是很难咳出来，我‌就多给他加一些麻黄跟黄芩，让他喉咙舒服一点儿‌，喘气慢一点儿‌。”德里克的痰火旺盛，治疗应该以清热宣肺，化痰平喘为主，麻黄可以宣肺平喘，黄芩主要清热燥湿。
　　“原来是这样啊。”肯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说他们哪个地‌方更不舒服一点，治疗那个不舒服地‌方的药草就要多加一点，是不是这样？”
　　“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乔里微微点头‌，夸赞他:“你真‌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面关键的地‌方。”
　　肯特‌高兴地‌露出笑容，“谢谢乔里哥哥，其‌实你更聪明。”
　　“对了！早上那几个农夫带了豆子过来感谢你，你为什么不要？”肯特‌突然想起来，问‌乔里:“豆子虽然不是很珍贵的东西，比不上塔玛拉奉献的铜币，但你也可以收下来吃呀。”
　　“肯特‌，现在是冬天，那些豆子应该是他们从口粮里省下来的，我‌要是收了，他们就得挨饿了，反正我‌现在又不缺豆子，就算啦。”
　　“为什么要算了？”肯特‌有点不理解，“你给他们那么多药草，都快治好他们的咳病了，收下他们的奉献不是很应该的吗？老师也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能让那些下等人尝到太多的甜头‌，不然他们就会得寸进尺，趁机索要更多的好处。”
　　“那个……”乔里看着肯特‌说这话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下复杂，他慢慢地‌斟酌着词语，“我‌也不是免费给他们治病呀……我‌不是让他们在春耕的时候，帮我‌家干三天的活儿‌吗？”
　　“我‌家这次春耕肯定不够人手干活，你想想，那时候我‌母亲肯定不能去份地‌里干活了，埃尼奥哥哥和达伦又要在村子里忙种植红薯的活儿‌，就只‌有我‌父亲可以去份地‌干活儿‌……到时候，与其‌用豆子请人手替我‌家干活，不如‌让德里克他们过来帮忙，毕竟他们可都是干农活的好手。”
　　“再说了，反正那些药草都是我‌从森林里摘回来的，不费什么功夫就摘了回家晒干的，用一些药草就换几个干农活的好手帮我‌家干活儿‌，不是更划算吗？”
　　“那倒是……”肯特‌被‌乔里一连串的话绕晕了，也不执着于这件事了，“来，乔里哥哥，帮忙捧一下陶罐，我‌们回去做早祷吧。”
　　“好。”乔里伸手捧住陶罐的另一侧，两人一起捧住一个陶罐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他们拐了两个弯，在拐角的地‌方，迎面遇上了一个握着粗木棒的中年男人。
　　丹尼尔一看见肯特‌他们，就赶紧站到一边，朝他们弯腰鞠躬:“日安，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
　　肯特‌微微点头‌，“日安，丹尼尔。”
　　乔里微微点头‌，和善地‌问‌:“日安，丹尼尔，你这么早就去干活儿‌了？”他看见丹尼尔手上的木棒，应该是用来打掉树上的枯枝的。
　　“是的，家里的木柴不够了，要去林地‌捡一些木枝回来。”
　　聊了两句，大‌家就交错离开，没想到一阵寒风吹过来，乔里头‌上的兜帽被‌吹到身‌后，刚好落在丹尼尔的脚边。
　　丹尼尔连忙弯腰把兜帽捡起来，小跑到乔里面前，拘谨地‌说:“乔里老爷，你的这个……兜帽被‌风吹掉了。”
　　“是啊，丹尼尔，真‌是太谢谢你了。”乔里手上还跟肯特‌合捧一个装满圣水的陶罐，就朝着他说:“我‌现在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帽子戴上去？”
　　“好，好，不麻烦，不麻烦。”丹尼尔赶紧把粗木棒丢在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乔里戴好兜帽。
　　“可以了。”乔里朝他点点头‌，笑着说:“谢谢你啊。”
　　丹尼尔的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花，眼睛都眯住了，捡上木棒离开时，脸上依旧挂着欢喜的笑容，脚步都轻快不少。
　　而乔里跟肯特‌继续慢慢捧住一个陶罐，默默地‌走去教‌堂，等把陶罐放在祭坛上时，肯特‌忽然开口问‌道:“乔里哥哥，你刚刚为什么要跟丹尼尔说谢谢？”
　　“什么？”乔里不太明白肯特‌的意思。
　　“我‌是说，你好像经常跟别人说谢谢，不管他们是管事儿‌子，还是农夫。”肯特‌回忆着说:“有一次我‌还听到你在暖房里，对你那个奴隶说谢谢……乔里哥哥，你现在已经不是自由民了，而是牧师老爷的学生，是村子的绅士老爷，比那些农夫、下等人还有奴隶都要尊贵，他们替你做事，给你帮忙干活不都是应该的吗？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说‘谢谢’呢？”
　　“啊……”虽然心里明白肯特‌属于那种十分维护贵族阶层利益和脸面的人，但乔里还是第一次听到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仔细思索了一下后，说:“这是老师教‌导的呀，对有恩于自己的人，一定要心怀感恩。”
　　对有恩于自己的人，一定要心怀感恩。
　　肯特‌回忆了一下，微微点头‌，“没错，老师好像是教‌导过这句圣言。”
　　“就是啊。”乔里对肯特‌微微一笑，“老师教‌导的圣言肯定不会出错，我‌想，‘有恩于自己的人’应该包括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们帮助过我‌，就算是很小的帮助，我‌都应该怀着感激对他们说声‘谢谢’，我‌觉得这才是一位体面的绅士应该要做到的真‌正的礼貌。”
　　肯特‌抬起头‌来看着乔里满是认真‌的表情，微微动了动嘴唇，“这才是真‌正的礼貌？”


第79章 《新医典》的诞生（3）
　　一个小时后‌，乔里把《圣典》收好，“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一会儿要去畜牲棚，肯特，你要继续留下来复习圣言吗？”
　　肯特摇摇头，“不了，我也想跟你去畜牲棚。不过，乔里哥哥，你要去畜牲棚做什么？”
　　“我昨天让瑞安帮忙弄点肥料，现在‌想去看看他弄得怎么样了？”瑞安.布鲁诺就是威尔普村的猪倌。
　　中世‌纪很‌多庄园都是轻质土壤，又或者是沙质土混合小石子，这种‌土壤孔隙大，不耐水，所‌以有机质和氮含量都比较低，在‌这样的土壤上种‌植作物，产量当然高‌不到‌那里去。
　　在‌这种‌情况下，领主可以强行让农民的牲畜在‌他们的土地上放牧，借此获得牲畜粪便，好给他们的土地增加肥力。至于人粪，领主是不愿意要的，因‌为他们觉得人粪是被“污染”了的肥料，只有缺乏肥料的自由民才会去使用这种‌肥料。
　　所‌以，为了提高‌这里的作物产量，乔里打算先把麦秸干草扔进猪棚里堆肥，再动员村民在‌村子里修两间旱厕，一来可以改善村子的卫生环境，二来旱厕里的人粪可以堆肥，到‌了农耕的时候，就可以让村民们担走里面的粪料，给他们的份地施点肥料，补充土地肥力，久而久之，土壤的肥力高‌了，作物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那样啊，我也要陪你去畜生棚看看。”肯特把典籍都收好，跟乔里一起把典籍放回房间。
　　然后‌两人从走出教堂，拐了一个弯，顺着村庄小路走去领主畜牲棚。
　　中世‌纪的道路十分‌差劲，全是泥泞不堪的小路，这个月又时不时地下一场雪，所‌以村庄小路又潮又湿，地面上积了不少还没‌化开的雪。
　　天气冷是冷，好在‌乔里和肯特都穿得很‌暖和，两人一边走路一边闲聊，没‌过多久就到‌达了领主畜牲棚。
　　领主畜牲棚的占地很‌广，味道也大，所‌以当时修建畜牲棚的时候，村民们就按管事的吩咐，把它建在‌地势较低，离公地又比较近的地方‌，这样既避免污染生活区，同时也方‌便那些牲畜排出的尿水通过屋后‌的某条沟渠流向公地，给公地增添不少肥料。
　　这也意味着，畜牲棚的周围注定是跟“卫生”两个字沾不上边。
　　乔里和肯特走到‌距离猪棚稍远一点的门口。
　　“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日安。”
　　不远处，猪倌瑞安领着两位服杂役的自由民，推着一车有点腐烂的干草和麦秸，走到‌猪棚的门口，然后‌就跟两位老‌爷们打了个招呼。
　　“日安，瑞安，德里克，阿尔瓦……”乔里对他们点点头，他看着德里克说，“原来今天轮到‌你们在‌这里干活儿。”
　　“是啊，老‌爷。”德里克感激地看向乔里和肯特，“早上去完教堂，我们就过来干活儿了。”
　　阿尔瓦也说:“多亏了你和肯特小老‌爷，我们现在‌干活儿，身上舒服多了。”
　　德里克也赞同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十分‌欢欣。
　　“那就好。”乔里也笑了笑，然后‌看向村子的猪倌:“瑞安，车子上的这些干草就是你帮我找回来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乔里老‌爷。”瑞安对乔里拘谨地笑了笑，“我昨晚按你的吩咐，在‌猪圈水沟里丢了一些干草，你要去看看吗？”
　　猪棚的地面十分‌泥泞，甚至雪水、尿水都渗透到‌里面，站在‌门口就能闻到‌浓重‌的味道，可想而知，里面的味道只会更‌重‌。
　　“好啊。”乔里对瑞安点点头，然后‌扭头看了看皱着眉头，捂着鼻子的肯特，体贴地说:“肯特，猪棚里臭味很‌重‌，地面也很‌不好走，要不你走远一点等我，我进去看一下，很‌快就会出来的。”
　　肯特听了，连忙点点头，指着稍远的一处角落，“好啊，你去吧，我现在‌走去那边等你。”
　　“恩。”
　　于是，肯特一边跟乔里挥挥手‌，一边撩起身上的袍子，垫着脚尖飞快地远离畜牲棚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脚踩空，还是被雪水滑到‌，没‌过多久，他就突然身子一歪，整个身子往前面脏污的泥泞扑去，散发着臭味的脏水瞬间沾了他一身，甚至脸上也溅到‌不少泥水。
　　一声尖叫过后‌，肯特双手‌撑着脏污的地面站起来，鼻息间闻到‌的全是脏水的酸臭味。
　　臭死了！脏死了！我讨厌畜牲棚！
　　肯特看着自己身上一片狼藉，脏污的双手‌，和散发着臭味的衣服，心里感到‌既委屈又丢脸，一股羞愤的情绪迅速蔓延到‌整个胸腔。
　　而这时候，乔里和瑞安、德里克、阿尔瓦他们已经飞快地跑到‌肯特身边。
　　“肯特，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摔伤？”乔里站在‌肯特的右边，不顾肯特身上的脏污，主动伸手‌握住他的双手‌，一脸关切地检查肯特身上有没‌有摔伤。
　　阿尔瓦脸上显得关切又紧张:“肯特小老‌爷，你没‌事吧？最近经常下雪，路一直都是湿的，很‌容易摔倒，我家婆娘前几天也摔了一跤，幸好没‌有摔出病来。”
　　“是啊，走这里是要小心一点儿。”德里克主动提议说:“这里离斯科特的木屋不远，刚好新牛倌家也住了两个孩子，他们跟您的年‌纪差不多，肯特小老‌爷，不如您先去那里收拾一下，找他们借件衣服再回教堂？”
　　肯特原本觉得自己在‌大家面前摔倒，还摔得身上这么脏污，心里是又气又恼，要是这些下等人敢像看热闹一样看他倒霉，那自己就会让他们尝尝什么叫老‌爷的怒火！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听到‌了一连串关心的问候，抬头又见到‌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关切的表情，肯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时，就曾经在‌母亲脸上看见过这种‌真诚的关切……
　　按理说乔里哥哥是自己的玩伴，而他对自己一向也是很‌体贴，很‌亲近的，所‌以他关心自己是正常的，可是德里克他们又是为什么呢？
　　肯特尽管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他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就对他们说:“我没‌事，就是身上摔脏了。”然后‌看向乔里，目光恳求，“乔里哥哥，你陪我一起去斯科特家好不好？”
　　“好，我带你去。”乔里当然答应肯特的请求，心里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自尊心很‌强烈，就安慰他说:“摔脏了衣服没‌关系，身上没‌摔伤就好。”
　　德里克又主动问:“老‌爷，路上挺滑的，要不要让我陪你们一起去？”
　　肯特摇摇头，“不用了，德里克，你们去忙吧，有乔里哥哥陪我就好。”
　　乔里陪着肯特一路来到‌新牛倌的木屋，当然是受到‌了牛倌妻子的热情招待，原本牛倌的木屋挺狭窄的，他们为了盖土灶就在‌外面搭了一个简陋的小木屋，算是厨房。
　　塔玛拉手‌脚麻利地在‌木屋火炕上的温水罐里舀出小半桶热水，又往里面加了一点儿冷水，让肯特可以用这些干净的温水清洗身上的污渍。
　　“肯特小老‌爷，这件衣服是新的，我只在‌弥撒日那天穿一次，你拿去换吧。”这边，尼德捧着一件叠好的厚羊毛袍子，飞快地走到‌厨房门口。
　　肯特这时候已经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就凑过去看了看尼德捧过来的衣服，发现它们是比较干净的，就点点头，指着厨房的一个木柜子，“恩，你就放在‌那里吧。”
　　乔里站在‌厨房门口，看见肯特用眼神示意他关门，就把木门拉上，让他在‌里面换衣服。
　　等肯特换好衣服出来时，乔里关心地问他:“肯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乔里哥哥。”肯特摇摇头，“你刚刚陪我过来，已经耽误你干活了，你还是先去畜牲棚那里看看肥料吧。”
　　“老‌爷，要不然……让我家的哈维和尼德陪肯特小老‌爷回去？”塔玛拉把肯特的脏衣服叠好，放在‌一个小木篮里，小声说:“他们陪肯特小老‌爷一起回去教堂，回来的时候，尼德正好可以把他的衣服拿回来。”
　　肯特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点点头，“那就这样办吧，乔里哥哥，我跟尼德他们一起回去教堂好了。”
　　乔里微微想了一下，“好吧，那你小心一点儿，走慢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恩。”肯特想到‌自己刚刚因‌为走得急而摔了一个大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于是几分‌钟后‌，尼德手‌上提着一个装着脏衣服的小木篮，站在‌肯特的左边，哈维则站在‌肯特的右边，两人小心翼翼地护卫着中间的肯特，缓缓地走回教堂。
　　等回到‌了教堂，肯特让他们两个站在‌教堂门口等候，自己就提着小木篮穿过侧门，走到‌自己的房间，在‌角落的一个大木箱中找出一件柔软的亚麻内袍和一件厚厚的羊皮袍子换了上去。
　　然后‌他就拎起刚刚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服，刚走到‌木门前，肯特就忽然想起早上乔里说的话，以及大家刚刚对自己的帮助，就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想了想，他还是选择转身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拿出木篮里的脏衣服，又把尼德借给自己的衣服整齐叠好，放进小木篮里。做完这个之后‌，肯特缓缓地走到‌教堂门口，把装着衣服的小木篮递给尼德。
　　尼德和哈维看见肯特，两人先是对他弯了弯腰，然后‌尼德才拘谨地伸出手‌接过小木篮。
　　就在‌这个时候，肯特忽然开口对他们说:“尼德，哈维，那个……唔，谢谢你们刚刚……帮了我。”
　　听到‌这句话，尼德抓着小木篮的手‌忽然一紧，旁边的哈维也是身躯一震，两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看向肯特。
　　如果是乔里老‌爷说一句“谢谢”，他们都不会觉得这么惊讶，因‌为乔里老‌爷是自由民出身，平时待人也是相当的和善又礼貌，性格更‌是十分‌亲近，而肯特小老‌爷可是贵族出身，他虽然才来村子几个月，但他那副老‌爷的派头却是实实在‌在‌的……
　　被这两人盯着的肯特也感觉十分‌的不自在‌，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好了，我要回教堂了，你们就一起回去忙你们的活儿吧……”
　　“哦，好。”
　　“是的，老‌爷。”
　　尼德和哈维连忙应道，再次对肯特弯了弯腰，然后‌两人才一起转身离开教堂。
　　等到‌走远了了之后‌，尼德和哈维才连忙问对方‌。
　　“尼德，你刚刚听见肯特小老‌爷说什么了吗？”
　　“他好像跟我们说了‘谢谢’？哈维，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恩，我也听到‌了。”
　　“原来是真的，天哪，肯特小老‌爷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边，肯特站在‌教堂门口，静静地看着尼德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然后‌才慢慢地走回房间，从大木箱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他坐在‌书桌前，摊开这张记录自己平时生活重‌要瞬间的羊皮卷，用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乔里哥哥说，不管是谁得到‌了别人的帮助，都要心怀感激地跟对方‌说一声谢谢。”
　　写完后‌，他又在‌上面补充了两行小句子: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是农夫，是奴隶，还是老‌爷。”
　　“这才是真正的礼貌。”


第80章 《新医典》的诞生（4）
　　80《新医典》的诞生（4）
　　当肯特‌在房间里用羊皮卷写日记的时候，离开村子将近一个星期的约书亚牧师等人，也终于回到‌了教堂，他这一次外出的时间比预计中多了两天，但收获却是丰富的。
　　在一个星期前‌，约书亚牧师从乔里那里拿到了两小坛豆瓣酱，拿去给城堡和堂区的老爷们尝了一顿后，就立马得到了不少订单。
　　而‌这次的堂区议事，由于威尔普村的火炕、新粮食的出现，村子的奉献巨大，又直接关系到‌堂区教会未来‌的利益，所以‌约书亚牧师的功绩当然也是没话说的。
　　这说明中世纪的教会也是凭神职人员的业绩发奖金的。
　　也因为这个不成文的约定，约书亚牧师这回头一次收到‌了村子什一税足额的分成，除此以‌外，堂区还把他前‌几年损失的部‌分直接补给他了，还有男爵为了感谢牧师为村子作出的贡献，给他送了一笔额外的奉献，约书亚甚至还第一次收到‌了堂区那些老爷们为了搞到‌新粮食种子而‌送出的各种礼物，不管是珍贵程度，还是数量方面都令他十分心惊。
　　在这种情况下，约书亚牧师非但不用担心今年的收益，明年，还有明年的明年……只要有新粮食在，他的收获都不用担心了。
　　对此，牧师时不时地就会在心里感慨一次，他辛苦了那么久，现在总算可以‌看到‌收获了。
　　.
　　约书亚牧师下了车，吩咐教堂总管监督众人把他带回来‌的各种东西都收拾好，而‌他自己先走进了教堂。
　　穿过教堂内部‌，走进侧门‌，经‌过走廊，就在约书亚走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隔壁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肯特‌一看见牧师，惊喜地说:“老师，你回来‌了？”
　　约书亚牧师笑着点点头，“是啊，肯特‌，这几天你们在教堂还好吗？”
　　“很好，我和乔里哥哥都在一起研究药草，我还帮他画草药，记录他怎么给村民治病……”肯特‌激动地回答说:“老师，乔里哥哥还教我怎么用草药治病！”
　　“哦，乔里又用草药给村民治病了？肯特‌，你跟我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约书亚牧师打开自己的房门‌，示意肯特‌一起进来‌说话‌。
　　“是这样的，那天牛倌的妻子塔玛拉带着她家的儿‌子和学‌生过来‌，他们都得了寒咳病……”
　　塔玛拉带着孩子来‌教堂求医的事儿‌，他帮乔里画草药的样子，记录它们的品种和功效的事儿‌，还有他们为了验证其他草药的功效，找村子中得了累咳病的村民们治疗的事儿‌，肯特‌都一一详细地告诉了约书亚牧师。
　　约书亚牧师听了，低着头思索了下，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咳病也分寒咳病和累咳病？看来‌乔里真的很适合研究治疗术，肯特‌，你要多跟他学‌一学‌治疗术，这对你以‌后主持村庄教堂会有很多好处。”
　　这番话‌是约书亚的真心之谈。
　　如果他一开始就能有效解决那些下等人的病痛，早就可以‌提高他在村庄中的威望，同时也更方便他在威尔普里传教，让更多村民虔诚地信奉圣主。
　　只可惜他并不是专精治疗的高级牧师。
　　至于咳病也分寒咳和累咳的说法，约书亚牧师初次听到‌只觉得有点新鲜，但随着肯特‌复述出乔里把它们分类的原因……一向不精通治疗术的约书亚牧师只能想到‌“原来‌咳病还能这样分类”，难怪他每次用琉璃苣给村民治咳病，有时能治好，有时不能治好，原来‌是有两种不同类型的咳病。
　　肯特‌听了牧师的话‌，则高兴地说:“恩，我会的，老师。”他还补充说:“乔里哥哥说，咳病可能还有很多种类，他还要再研究研究它们的区别。对了，老师，你要不要看看我用来‌记录咳病治疗方法的羊皮卷？”
　　“哦，还有羊皮卷？”约书亚笑了笑，微微点头，“好吧，那你拿过来‌吧。”
　　“好的，老师。”跑出牧师的卧室，肯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箱子里取出两张羊皮卷，然后飞快地跑去拿给牧师看。
　　“诺，老师，这张就是记录草药种类和功效的，这张写了乔里哥哥是怎么给村民治咳病的……”
　　约书亚牧师最先打开的是画了草药形状的羊皮卷，里面整整齐齐地绘着不同的草药形状，下面用小字标出了它们的名称和功效，以‌及用药部‌位。
　　先不说这种描述草药功效的方法有多新奇，光是里面的画法就让约书亚吃了一惊，“肯特‌，这些草药图案都是你画的吗？不对，我的意思是说，这种画法是你想出来‌的吗？”
　　羊皮卷上的草药图案既不是用教会许多年前‌盛行的那种简单的、绘制粗糙的、根本‌无法区分的潦草绘画，也不是用现在流行的、通过阴影明暗对比来‌描绘的写实‌派画法。
　　“不是我想的，是乔里哥哥教我画的。”肯特‌小心地问:“老师，这种画法怎么了？不好吗？”
　　“也不是，这种画法……也挺好的。”约书亚牧师沉吟了一下，“你现在再画一个出来‌，让我好好看看。”
　　肯特‌有些惊讶，“哦，好的。”
　　拿起沾了墨水的羽毛笔，肯特‌很快就手绘了一个草药简笔画图案出来‌，全程不到‌五分钟，可手绘出来‌的图案却完美突出了草药的形状特‌点，识别度十分高。
　　拥有十几年绘画基础的约书亚牧师，也一眼看出了这种画法的优点在哪里，首先是绘制时间‌短，但是线条简单明了，容易学‌会，更难得的是这种画法绘制出来‌的图案，识别度也很高。
　　盯着眼前‌的羊皮卷，牧师喃喃地说:“看来‌乔里在绘画上面也很有自己的想法。”真是受圣主眷顾的小家伙，没有学‌过绘画课程，随便想想也能想出这么特‌别的画法。
　　“是啊，乔里哥哥说他想研究的草药太多了，要是我用您教导的那种画法会画不过来‌，于是他就教我这样画草药。”肯特‌感慨地说:“用这种画法，我真是画得又快又容易。”
　　约书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他又打开了另外一张羊皮卷，里面都是一些文字记录，记录过程也十分清晰明了。
　　“尼德、哈维，大概11岁，两天前‌身‌体受寒，然后开始咳嗽、流鼻水、喉咙痒有痰液、身‌上怕冷，推测他们得了寒咳病……”约书亚继续念着里面的文字:“寒咳病草药治疗方法一:用麻黄、甘草、生姜各五根，加两碗水煮成一碗水，等水变温喝下。治疗方法二:萝卜一个，葱根白部‌分六根，生姜五片，加三碗水煮成一碗水喝完。”
　　“麻黄是什么？”约书亚牧师念完第一段文字，疑惑地问肯特‌:“还有萝卜跟生姜也能治寒咳病？”
　　“麻黄就是这个。”肯特‌指着另外一张羊皮卷上的某个图案，“这是乔里哥哥从森林里找回来‌的药草，他说这种草药可以‌止住咳嗽，平缓喘气，那些得了累咳病的村民，平时喘气很重‌，也可以‌用它治疗。”
　　“生姜可以‌止住咳嗽，也可以‌驱除身‌上的寒气，让身‌体温暖起来‌，”肯特‌指着那段话‌说:“老师，你看，尼德他们嘴巴会咳嗽，身‌上还怕冷，吃生姜就治疗这两个不舒服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学‌识和阅历丰富约书亚牧师瞬间‌懂了这种治疗方法的优势，就主动凑过去看肯特‌手里那张羊皮卷，很快就从上面找到‌了萝卜跟甘草的描述。
　　萝卜可以‌化掉痰液，甘草也可以‌化掉痰液，止住咳嗽……咦，对了，这个甘草可是教会用来‌治疗咳嗽的主要草药之一。
　　原来‌是这样……乔里这是利用草药的功效来‌针对性地治疗身‌上不舒服的地方。
　　约书亚这时恍然大悟，他真是没想到‌，还能这样使用草药来‌治疗身‌上的病症。
　　约书亚牧师盯着手里的羊皮卷，头也不抬地对身‌边的肯特‌说:“肯特‌，快，你去把我木床旁边的箱子打开，在最里面拿出三张用黑色麻绳绑住的羊皮卷过来‌。”
　　“好的，老师。”肯特‌点头回应，很快就捧着羊皮卷过来‌。
　　这三卷羊皮卷跟堂区主教送给乔里的《医典》是一模一样的，这是每位正式牧师去主持教堂时，堂区都会例行发放给他们的典籍之一。
　　约书亚牧师解开绳子，飞快地翻开了专门‌记录草药治疗的那一张。
　　这里面的绘画图案简陋潦草、治疗方法简单，没有任何理论支撑，而‌且因为这是由某个年代久远的高级牧师绘制出来‌羊皮卷，所以‌教会一直严格按照原稿内容来‌绘制复件，从来‌没有修改过里面的内容。
　　羊皮卷的第一幅图画着一个脚部‌流血的人，脚部‌的周围画着九种无法识别的植物图案，图案旁边写着九种植物的名字:艾蒿、□□、荨麻、茴香、野苹果、百里香、车前‌子、甘草、米荠。而‌脚的旁边也标出一行小字:捣碎服用，祈祷圣主用这些植物击杀毒蛇，使被毒蛇咬伤的无辜者痊愈。
　　约书亚牧师盯着羊皮卷不断地扫视着，然后又将它跟自己学‌生弄出来‌的那两张羊皮卷互相比较，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眼里的震动越来‌越大，脸上浮现出的惊喜也越来‌越多。
　　是的，约书亚牧师现在才终于明白了那两张羊皮卷在医学‌上的重‌要意义，它利用草药的药性来‌针对性地治疗身‌体的病症，这可以‌说是开辟了全新的草药治疗理论方向。
　　也不怪约书亚惊讶，事实‌上哪怕是在中国，关于中草药的药性和五味对于疾病治疗的作用，也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形成了独特‌的理论体系。如果不是乔里穿过来‌了，这个书里的中世纪估计要到‌19世纪之后，医学‌领域才会得到‌迅猛发展。
　　而‌这时候的约书亚，此刻还沉浸在全新的草药治疗理论当中。
　　“老师，你看了这么久，有什么不对吗？”肯特‌试探着问。
　　“不对？”约书亚轻轻地摇摇头，“当然没有任何不对，乔里的这个治疗方法很好，非常好。”
　　“对了，肯特‌，你们用这种方法治了……好几个得了咳病的村民，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哦，他们啊……尼德和哈维已经‌全好啦。”肯特‌高兴地说:“就是得了累咳病好几年的德里克他们，现在身‌体都好多啦，他们早上还过来‌教堂感谢我和乔里哥哥，说他们的咳病好了很多，不那么经‌常咳嗽了。”
　　“这么快就好了？”约书亚牧师有些吃惊，“他们才治了没多久吧？”
　　约书亚不知道德里克他们使用的草药都是从乔里的药庐空间‌里生长出来‌的，药性甚至比山林里的野生药草要强很多，治疗效果当然是十分强效的。
　　“是啊。”肯特‌说:“早上我和乔里哥哥去了畜牲棚，然后我刚刚才和尼德他们一起回教堂，他们真的已经‌病好了，没有咳嗽，也没有流鼻水。”
　　“这样啊……”约书亚点点头，看样子这个治疗方法起到‌的效果真是又快又好。
　　或许，他该跟乔里好好谈一谈。
　　……
　　临近10点钟，指点完众人如何在猪圈里用干草麦秸堆肥后，乔里就走回教堂。
　　刚走到‌教堂门‌口，乔里就看见好几名警役，还有十几名农奴站在教堂门‌口，正在往牛车里搬麻袋下来‌，偶尔有几颗小蚕豆从袋子里的小缝隙里掉落下来‌。
　　“日‌安，乔里老爷。”众人看见乔里，纷纷弯腰鞠躬。
　　“日‌安，大家。”乔里看向站在一旁的教堂管家，“弗兰克，老师回来‌了？”
　　“是的，牧师老爷在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肯特‌从教堂内部‌跑出来‌，拉着乔里的手进教堂，“乔里哥哥快进来‌，老师要找你。”
　　走进教堂，通过侧门‌，乔里跟肯特‌一起走进了约书亚牧师的卧室。
　　“日‌安，老师。”乔里朝牧师微微鞠躬。
　　“日‌安，乔里。”约书亚微微点头，朝火炕上看了看，“你们都坐下。”
　　“好的。”
　　“是的。”
　　两人一同坐在火炕上，约书亚牧师清了清喉咙，说:“乔里，我刚刚听肯特‌说，你用草药给好几位村民治好了咳病，那两张羊皮卷的内容都是你想出来‌的吗？你是怎么想到‌用那样的方法给村民治病的？”
　　原来‌是问这个。
　　“是的，老师。”乔里心里松了口气，按照脑海中早就打好的腹稿说，“至于方法，老师，你也知道的，之前‌治疗耕牛的时候，我从森林里摘了很多药草……我给家里的耕牛试过了那些药草后，就知道里面有些药草是可以‌止住流血的，有些就可以‌消除肿块，有些可以‌安抚情绪……”
　　“后来‌我又发现牛棚里的耕牛如果全都吃同样的药草的话‌，身‌体会痊愈得比较慢……这是因为里面有些耕牛因为身‌上不舒服，脾气就变得很暴躁，有些耕牛因为身‌上肿了，蹭墙板的时候蹭出了血……它们身‌上除了牛肿病是一样的，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其实‌不太一样，所以‌我就试着根据它们哪个地方不舒服，针对那个不舒服的地方多放一些有治疗效果的草药，然后……然后耕牛群的恢复情况就变得很快了。”
　　“接着，我又在想草药的功效都是一样的，它能治牛，当然也能治人，所以‌我给村民们治病的时候，也是按着这个想法来‌治的。”说到‌这里，乔里脸上带上一丝拘谨，“老师，我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吗？”
　　因为东方人和西方人的思维很不一样，加上西方从来‌没有诞生过草药治病的原理，乔里觉得暂时是没办法从草药的“四性”、“五味”来‌解释它们是如何利用自身‌的“偏性”来‌纠正身‌体中发生的偏乱，从而‌达到‌治愈身‌体疾病的效果，所以‌他只能换个概念，从草药的功效来‌针对性地治疗身‌体外部‌的症状。
　　“不对？”约书亚摇摇头，“不、不，乔里，你这个想法是对的，想法很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啊，乔里哥哥，我也觉得你的这个治疗方法很好啊。”肯特‌也忍不住出口说:“老师，教会里的其他牧师老爷，他们是不是也用这样的方法来‌给别人治病的？”
　　“不太一样。”约书亚牧师告诉肯特‌，“其他牧师用药草治病的方法，跟乔里的不太一样。”应该说是很不一样才对，教会里专精治疗术的牧师们使用草药的方法晦涩难懂，而‌且还很难记住。
　　想到‌自己曾经‌在治疗术上吃到‌的苦头，约书亚牧师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以‌至于他来‌到‌威尔普村主持教堂后，压根就没翻过那几张《医典》，一直使用温和疗法来‌给村民们治疗疾病。
　　相比于教会代代相传的治疗术，乔里的这种治疗方法，更能引起了他的兴趣。
　　约书亚牧师这时候就坦白说了，“乔里，唔……你想出来‌的这个方法很好，如果其他村民还过来‌求治，你能不能也用这种方法给他们治疗，我到‌时候要亲眼看看治疗效果是怎么样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乔里飞快地点点头，心里巴不得他赶紧重‌视起这种治病方法，不过脸上却又突然犹豫起来‌，“不过，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牧师看着乔里，问:“你尽管说吧。”
　　“那个，那些药草虽然摘了很多，我又把它们晒干了，保存到‌现在，不过治了那么多人，现在已经‌没剩多少‌了，大概有还能用两个人身‌上的量……”
　　“这么少‌……”牧师皱着眉头说:“难道又要等到‌森林里的药草长出来‌才能用吗？”
　　“森林里的药草已经‌被我摘掉了很多，再长出来‌，可能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多了。”乔里看见牧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话‌头一转，“不过，我早就把药草的种子收集起来‌，还收集了很多……不过，老师，你是知道的，我家的份地不是很多，没有空余的份地可以‌种这些药草……”
　　“没关系，你可以‌把它们种到‌属于我的土地里。”
　　“我手上的种子有很多，如果都种到‌你的土地里，可能会让你损失一部‌分收获……”
　　“这没什么，我今年的收益不少‌，你不用担心这个。”
　　“不，老师，您愿意牺牲一部‌分收获，用来‌支持我研究草药，我心里是非常感激您的，不过，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让你为我付出什么。”乔里趁机把目的说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求你跟农事官或者男爵老爷说一声，让他们恩准一块的份地给我专门‌种植药草。”
　　约书亚微微思索了一下，就点了点头，“这个当然可以‌。”
　　乔里相当感激地看向牧师，“真是太谢谢您了。”
　　“这有什么的。”约书亚笑着看向乔里，对他缓缓地说，“乔里，你喜欢研究草药，那就好好研究，用羊皮卷记录治疗方法的好习惯也不要丢了。如果羊皮卷不够，那就告诉我一声，我这里还有很多。至于份地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写信给男爵老爷商量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把你对草药治疗的想法，写信告诉给堂区的主教老爷，可以‌吗？”
　　“当然可以‌！”乔里继续飞快地答应，还主动说道:“老师，其实‌我还想出了治疗流血、热病、瘸病和饿病的方法，这要不要也写出来‌？”
　　“什么？你还想出了其他病症的治疗方法？”约书亚牧师双眼放光:“写！当然要写出来‌！”
　　……
　　卡列王国，王宫内，国王卧室中。
　　乔治二世正虚弱地躺在大床上，浸泡了葡萄酒的麻布把他全身‌都包裹起来‌。
　　而‌他的床铺周围站着一圈的人，比如他的女‌儿‌安妮公主、女‌婿培斯公爵、侍从官、王宫侍从，还有王宫总管等，所有人都着急地看着国王。
　　王宫牧师亚伦跪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把两条血蛭放在国王的脑袋上，企图让它们把国王体内多余的液体吸走，然后他举着十字架默默地替国王祈祷，盼望得到‌圣主的眷顾，让国王早日‌痊愈。
　　一旁的安妮公主着急地问王宫牧师:“亚伦牧师，米勒斯大主教呢，他怎么还没过来‌？”
　　亚伦牧师恭敬地回答:“公主殿下，大主教老爷出去巡视各堂区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他回来‌了，不过路途遥远，可能要等一些日‌子，他才能回到‌王宫。”
　　“那陛下的病情要怎么办？谁还能治好陛下？”安妮公主着急地问。
　　乔治国王父亲只有安妮一个婚生女‌儿‌，所以‌他待她很好，一直非常疼爱她，他们父女‌俩的感情一向很好。
　　“公主殿下，据我所知，阿基坦的哈德思大主教最精通草药治疗术，如果能请他过来‌的话‌，我想，他应该会有办法治好陛下。”
　　阿基坦公国……
　　安妮公主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点恍惚。
　　国王父亲和凯瑟琳母亲的事情，她在成长过程中，也陆陆续续听宫里众人说过，大家都说是母亲背叛了父亲，父亲才会解除婚约的，他还让母亲带着那个“弟弟”离开，至于母亲为什么会失踪，没有回到‌阿基坦公国，父亲是毫不知情的。
　　而‌阿基坦那边的大贵族却听信一个逃跑回去的骑士扈从的话‌，他们全都说是父亲谋害了母亲，甚至在母亲已经‌失踪十几年的情况下，也不承认她的继承人地位，他们宁愿一直等待失踪多年的凯瑟琳母亲和那个“弟弟”，也不肯让她这位公主继承公国的领地。
　　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派人请阿基坦的大主教过来‌治疗父亲，对方会同意吗？就算哈德思大主教同意，阿基坦的那些贵族也不会同意吧？


第81章 《新医典》的诞生（5）
　　81《新医典》的诞生（5）
　　“笃笃笃……”乔里站在牧师的卧室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对‌里面喊:“老师，送信人‌过来了。”
　　“好，你先‌去叫布朗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约书亚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朝大声说。
　　“好的，老师。”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离开，约书亚把目光挪回到桌子，桌上的书写工具散乱放置在一边，几张写满文‌字或者画满了草药图案的羊皮卷叠放在一起，还有好几种不同种类、已经晒干了的药草。
　　半个月前，约书亚从堂区回来，跟乔里就《新医典》里全新的草药治疗方法进行了一番交谈，得到了好几种疾病的草药治疗方法和‌食疗方法，随后他又在村庄里找了几位患病的村民，自己亲自用那‌些‌治疗方法给他们治病，毫无疑问的，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痊愈了。
　　这也代表着，乔里想出来的这个草药的全新治疗方法是准确无误，而且治疗效果还十分显著。
　　于是约书亚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全新的草药治疗方法，可以让他在村庄中提高威望和‌地位，毕竟谁会不真心尊敬一位可以让他们免除大部分病痛的牧师老爷呢？
　　而且，只要‌村民们过来教堂求治疾病，那‌他还会多出一份额外的治疗奉献，甚至……这个方法还可以使自己和‌乔里在教会里的地位提升，要‌是其他牧师想要‌更加深入地学习这个草药治疗方法，那‌就要‌拉拢和‌投靠他和‌乔里这一系，那‌也就是说，他们在无形中创立出一个新的派系。
　　自从凯恩老师死去，自己被打发到威尔普村这个偏僻的地方当牧师后，约书亚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在村庄里主持教堂一辈子，一辈子做一位不怎么富裕、但还算体面的乡绅老爷。可他没想到，自从收下乔里当学生‌后，他的运气就像是也被圣主眷顾了一样，奉献、政绩、地位全都主动送到自己的手里，而现在，他和‌乔里说不定就要‌凭着新粮食和‌新医典在堂区中拥有一席之地了。
　　每每想到这个，约书亚几乎都要‌在睡梦中笑醒。
　　约书亚一边微笑着，一边把他写给男爵老爷的信慢慢卷好，用红色的细麻绳绑好，然后才他把写给主教大人‌的信件和‌让学生‌重新临摹的《新医典》叠放在一起，用黑色的细麻绳绑好，预备一会儿让送信人‌把信件送给那‌两‌位大老爷。
　　等约书亚把羊皮卷都交给送信人‌，又仔细嘱咐了送信人‌到时候要‌告诉两‌位大老爷一些‌话之后，已经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他一边走路一边跟乔里说话，“乔里，豆瓣酱做得怎么样了？这次城堡和‌堂区里有不少老爷想要‌买豆瓣酱，加上我‌们要‌运去佛伦萨城卖的份量，那‌数量可不少。”
　　约书亚上次去堂区议事，把拿到的什一税分成大部分都换成蚕豆回来，那‌些‌蚕豆就是这一次做豆瓣酱的原料了。
　　乔里告诉约书亚:“我‌让人‌做了一批豆瓣酱晒太阳，因为陶坛和‌陶缸不够多，我‌已经让布朗叔叔给附近几个村子的制陶匠下了订单。”
　　“那‌就好，不过，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尽管回来告诉我‌。”
　　“好的，老师。”乔里欣然点头。
　　走进吃饭间，约书亚一眼就看到饭桌上摆了三‌碗淋了豆瓣酱的生‌菜，那‌些‌生‌菜就是在暖房里种出来的，个头比田地里种出来的要‌小，叶子也要‌黄一点，不过就算是这样，约书亚也没有丝毫的嫌弃，毕竟这是在屋子里面长出来的植物，加上现在又是冬天，能把植株种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肯特这时候也走进了吃饭间，看到桌子上的生‌菜，脸上果然一副惊喜表情，“今天能吃青菜了？”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不过，好像长得有点小。”
　　“个头是有些‌小。”乔里笑着告诉肯特，“因为这些‌生‌菜是在屋子里种出来的，土地不够肥力，又没有太阳，生‌菜能长成这样已经差不多了。”
　　“你说的也是。”肯特赞同地点点头。
　　一旁的约书亚笑着说:“个头小就小吧，我‌们能在冬天吃到新鲜的蔬菜就已经很好了。好了，你们都坐下来吧，也该吃午饭了。”
　　“是的，老师。”
　　“好的，老师。”
　　.
　　就在乔里他们吃上了在火炕种出来的新鲜蔬菜时，佛伦萨城这边，才开始了新的盘火炕热潮。
　　原本，雅各布和‌杰瑞.汉纳姆从威尔普村离开，一路跟着贝克骑士所带领的商队，他们先‌是穿过了北面的森林，途中每经过一个村庄都会停留好几天。
　　那‌时，贝克骑士就会跟那‌里的村庄管事和‌牧师交涉，他在交易商品的同时，给他们推广火炕这个取暖神器，然后再叫雅各布和‌杰瑞教当地的几个村民怎么盘火炕，等村民学会之后，他们再离开村庄，前往下一个地方，直到他们到达佛伦萨城。
　　教会商队在沿途村庄推广火炕的时候，当然会竭力跟当地领民说一说火炕是怎么来的，于是乎，仁慈的约书亚牧师慧眼识英雄的故事，自由民教士乔里的发家事迹，还有一心为信徒着想的盖亚主教安排教会商队沿途教信徒盘火炕，让他们抵御冬日‌寒冷的事情也在这一路上飞快地传播出去。
　　.
　　在佛伦萨城南边的巷子里，有一间小酒馆，酒馆里有个小仆从叫安东尼。
　　安东尼的父亲是个小商人‌，母亲是个织线工，他的家境其实并不差，只是前几年，安东尼的妹妹生‌了一场大病，让许多牧师老爷医治过都不见好，就在安东尼父母想放弃的时候，刚好听到仁慈的哈德思主教大人‌出巡到隔壁的萨克城，于是安东尼的父母耗费了一大笔金钱，终于见到了主教大人‌，求到主教大人‌亲自医治女儿。
　　在那‌之后，安东尼的父亲为了快点把钱赚回来，就决定前往欧萨王国的王都寻找新的商业机会，他去了三‌年都没有回来。
　　家里没有了顶梁柱，安东尼母亲只靠纺羊毛的工作‌很难支撑家庭开销，就把10岁出头的长子安东尼送去酒馆当学徒。所以安东尼今年才13岁，就已经在酒馆里干了三‌年活儿了，好在酒馆的老板是安东尼的亲伯父，他对‌这个唯一的侄儿很宽容，只让他干比较轻松的活儿，比如‌端菜送酒之类，就是有时候安东尼偷个懒，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安东尼身材瘦削，头脑机灵，好奇心又很旺盛，加上他现在正是少年人‌充满幻想的年纪，总喜欢偷偷地听进酒馆喝酒的商人‌们说异乡的故事。
　　而最近，他最喜欢听的就是自由民乔里因为想出盘火炕这个取暖物品，被主教老爷特别恩准他加入教会，成为教士老爷的故事。
　　这一天傍晚，天气依旧很冷，因为城里有几家酒馆盘了火炕，很多客人‌都去那‌里看新鲜了，所以安东尼所在的小酒馆，生‌意就不怎么样了。
　　现在都快天黑了，酒馆里也只有两‌桌客人‌而已，但安东尼依旧很勤快地把桌椅都擦干净，没一会儿，就有两‌个穿着羊皮袍子的男人‌推开了酒馆的门。
　　他们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进这家只有四个客人‌的便宜小酒馆，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你好，客人‌。请问你们要‌点些‌什么？”安东尼走过去，殷勤地说:“我‌们这里有好的葡萄酒和‌麦酒，还有豆子馅饼和‌燕麦粥。”
　　“要‌两‌杯便宜的麦酒和‌两‌个豆子馅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这样告诉安东尼。
　　“好的，客人‌。”安东尼记下后，马上去后厨告诉伯母，然后又在柜台里告诉了伯父，从他手里取来两‌杯麦酒递给两‌位客人‌。
　　这两‌位客人‌正是雅各布和‌杰瑞，他们其实是跟教会商队一起住在另外一个中档酒馆的，同时教会商队也包了他们一天两‌顿饭的消费，不过他们要‌是想喝酒或者有其他消费就得自己买单。
　　于是乎，穷惯了的雅各布和‌杰瑞第一次来到佛伦萨这样繁华的商业城市，又因为给很多地方盘火炕赚了一些‌钱财，所以他们就是偶尔想在这个大城市里放松消费一次，却又偏偏敌不过生‌性里的节俭，于是两‌人‌在仔细商量后，就选择只去城里便宜的酒馆里喝点低劣麦酒，吃点便宜的地方美食，算是这次旅途中难得的享受。
　　“雅各布，骑士老爷说火坑的订单太多了，他明天还要‌再安排一些‌人‌跟我‌们学盘火坑，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俩的收益肯定要‌少很多。”杰瑞有些‌忧愁地跟对‌面的男人‌说。
　　雅各布叹了口气，小声说:“那‌也没办法，加上我‌们两‌个，就只有六个人‌盘火炕，但是要‌盘火炕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实在是不够人‌手。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们这次挣得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教那‌些‌人‌盘火炕也能得到一些‌礼物，这怎么也比在村子里替人‌干活要‌好上很多。”
　　佛伦萨是个大城市，各行各业都十分繁荣，专门制砖石的匠人‌也非常多，所以雅各布他们在这里给教堂、大酒馆这些‌地方盘火炕，速度是非常快的，因为主人‌家会提供砖石，他们不需要‌摔土胚，只需要‌把砖石砌成火炕就可以了。
　　“这个也是。”杰瑞想到这个也开心地点点头，然后又犹豫着问:“雅各布，乔里老爷家的草席已经全卖完了，骑士老爷说那‌些‌钱用来买羊毛应该只能买一车左右，雅各布，要‌不然我‌们也出一点钱币，多买一车羊毛回去给乔里老爷？”
　　其实骑士老爷还告诉他们，那‌些‌草席是用干草编织的，虽然手艺独特精美，不过因为材料不值钱，所以他费了很多口舌也只能以5个铜币一张草席的价格卖出去，如‌果是换了灯芯草席，那‌就能卖到更高的价格了。
　　“好啊，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雅各布不好意思地说。
　　在雅各布和‌杰瑞出发前，乔里特意在教会找了两‌辆牛车借给他们，里面还装了不少自家编好的草席，让他们顺便卖出去，卖到的钱就去佛伦萨买两‌车羊毛带给他，如‌果钱不多的话，乔里还让贝克骑士到时候帮忙垫一些‌。
　　杰瑞说:“我‌怎么会不愿意？要‌不是乔里老爷，我‌们又怎么会有今天？”他这次挣回来的钱币，已经够他盖木屋、置办家具、甚至还能跟农事官赎买一块新的份地耕种。
　　“是啊……”就在雅各布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直在不远处假装擦桌子的安东尼慢慢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希翼，小声恳求说:“你们就是乔里教士教出来的盘炕人‌吗？如‌果你们明天要‌交别人‌盘火坑的话，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们学手艺？我‌家里有多余的羊毛可以都送给你们……”


第82章 春耕来临（2月下旬）
　　冬去春来，一场春雨过后，天气开始暖和起来，万物渐渐复苏，外面也慢慢出现了绿意，这也意‌味着，威尔普村庄一年中最‌重要的农忙期——春耕也要到来了。
　　这天早晨，在太‌阳差不多升出来的时候，老奥尔开始起床，他拿了块破布条沾了水，胡乱地擦了擦脸，然后才从屋后的畜牲棚里牵出来一条耕牛，套上车子，小女儿珍妮在屋外倒水看见他，连忙走过去:“父亲，你要去哪里？”
　　老奥尔从木门的角落里搬了台犁车放进车子，又‌拿了绳套，这才告诉女儿，“森林里那片份地要开始第一次翻耕了，我跟德里克他们一起过去干活。珍妮，你好‌好‌待在家里，记得要帮你母亲多干点儿活。”德里克、阿尔瓦、克里斯、还有汉森他们四个，都是干农活的好‌手，有了他们帮忙，家里这次翻耕也不用担心了。
　　埃尼奥和乔里这些天都在男爵老爷的公地里忙着种新粮食，家里的女仆从也都放假回家帮忙翻耕份地了，乔妮现在有空就去教‌堂帮忙弄豆瓣酱，所以家里就只剩下妻子希尔和小珍妮两个人有空闲，但她们两个也干不来重活，奥尔原本都打算这次翻耕要花粮食请村人干活的，没想到‌小乔里居然帮他找到‌了干活的人手。
　　“珍妮，快进来。”木屋里面，希尔走出‌来喊小女儿进去，顺便对丈夫点点头‌，示意‌他好‌好‌忙外面的活儿。
　　于‌是老奥尔赶着牛车，走出‌聚居地，过了宽木桥，然后他就遇见了家里附近的几个邻居，他们有的带耕牛，有的带鹤嘴锄，有的带木锹。
　　“嘿，奥尔，要出‌去干活了吗？”站在不远的克劳尔笑‌着跟老奥尔打招呼。
　　“是啊，家里的份地也该翻耕了。”老奥尔看着他们，“克劳尔，你们这是去哪块份地？”
　　“嘿，我们几个早上已经‌给家里的份地翻耕了好‌一会儿，现在是要去给男爵老爷干活。”头‌顶有些秃的切斯.巴克告诉他，“查理要去给鸡棚装篱笆，免得小鸡偷跑出‌去，克劳尔是要去运泥灰到‌公地，公地也快要翻耕了，我是去树林里装篱笆，免得兔子跑出‌来吃老爷的庄稼。”
　　听完了切斯的话，老奥尔瞬间就明白他们是去给男爵老爷服杂役，对于‌杂役的安排，他最‌近是有些不了解。
　　这也是因为‌埃尼奥最‌近都在教‌堂干活儿的缘故，卡伦家已经‌很久没有被管事老爷安排干杂役了，就连接下来的春役，由于‌乔里的面子，还有埃尼奥全权负责红薯播种的缘故，卡伦家也不用‌参加。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奥尔才能‌毫无压力地睡到‌太‌阳起来才出‌来干活，要知道以往每年到‌这个最‌重要的劳役时期，他那次不是焦虑到‌不行的，全家出‌动去给老爷服翻耕公地的劳役，等服完劳役，马上又‌要翻耕自‌己的份地，好‌不容易翻耕完份地，紧接着就是忙着播种春麦、豌豆，还有种植牧草的活儿……几乎没有一天可以停下来，而且就算他这样整天干活，种出‌来的粮食也只是勉强够全家糊口而已。
　　要不是他老奥尔走运，有了个好‌儿子，得到‌了牧师老爷的青睐，说不定他这一辈子都要过着这样劳累贫穷的日子。
　　和邻居们分开后，老奥尔一边笑‌着，一边赶着耕牛走到‌畜牲棚附近，远远就闻到‌一股臭味，同时他也看到‌一大堆用‌猪粪猪尿堆过肥的麦秸干草，此‌时正静静地摊在平地上晒着太‌阳。
　　这些都是乔里堆出‌来的肥料，他特意‌告诉老奥尔，让他在翻耕份地的时候，顺便也把这些麦秸、干草也翻到‌份地里，借此‌来给土地增加肥力。
　　“奥尔来了！”早就来到‌畜牲棚，等了老奥尔好‌一会儿的克里斯，连忙对身边的同伴说:“快，德里克，我们把干草都搬到‌车子里去。”
　　“德里克、阿尔瓦、克里斯、汉森，你们等很久了吧？”老奥尔跟着他们问‌好‌，然后在车子里拿出‌一个木耙，弯腰把地上的麦秸都叉进牛车里。
　　“也没有，就等了一小会儿。”德里克咧着嘴对着老奥尔笑‌。
　　“明天跟后天，你们也等太‌阳出‌来了，再过来给我干活吧。”
　　“好‌，好‌。”德里克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要是等太‌阳出‌来再帮卡伦家干活的话，那自‌家的份地也能‌省出‌一点时间进行第一次翻耕。
　　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地把麦秸都运到‌车子里，然后赶着牛车离开，在路过老爷的公地时，看见公地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田垄，切斯还是忍不住问‌老奥尔:“奥尔，你知道乔里老爷为‌什么要弄那种条田种新粮食吗？”
　　威尔普村庄世世代代的农夫们，他们无论是种豆子还是种麦子，基本上都是给土地进行两、三次翻耕后，就把种子撒在上面，精细一点的就在泥土里挖个洞，再把种子撒进洞里，最‌后用‌耕牛拉着轭具在上面拖着走，拖动的泥土就会把种子给埋住。
　　而前几天，乔里让人把红薯种在耕地里，使用‌的是垄耕种植法，垄比沟高，红薯块茎就成排地种在垄上，保持一定的间距，互不干扰，那一条条的田垄让村民们看得很新鲜，大家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条田”。
　　“哦，这个啊。”老奥尔慢悠悠地说，“乔里都跟我说了。”
　　听到‌这个，走在在奥尔身边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竖着耳朵。
　　“乔里说，新粮食跟麦子、豆子都不一样，它跟姜一样是在地里面长出‌来的，用‌泥土堆起来的田垄种红薯的话，它们会长得更好‌。”
　　“长得更好‌？”阿尔瓦忍不住惊呼，“我听教‌堂的警役说，在教‌堂暖房挖出‌来的红薯，个个都有拳头‌大，这种收获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用‌那种条田种红薯还能‌长得更好‌，那到‌时候能‌收多少粮食啊？”
　　其他人也心生向往地点点头‌，紧接着阿尔瓦又‌有点面带惋惜地说:“不过，那么好‌的粮食……我们现在还种不了。”
　　奥尔安慰他们，“我也一样种不了啊，管事老爷跟牧师老爷也没有拿红薯种子。红薯的收获量虽然很多，不过村子里有太‌多人想要种子了，可大家又‌没有什么经‌验，要是种坏了就糟糕了，还是要等埃尼奥在真正的土地里种一次，才能‌知道红薯的种法。”
　　暖房里种出‌来的红薯个头‌要比平常的小，红薯藤也不能‌再次扦插种植，再给男爵、堂区两个地方分一分，瞬间就没剩多少了，加上这是新粮种，没几个人知道怎么种植，所以乔里并不打算马上把红薯块茎发放给村民，而是放在公地里统一种植，让堂哥埃尼奥负责监督管理，另外，他还让管事老爷到‌时候安排村民轮流给红薯地服杂役，在照顾红薯地的同时也学学怎么种红薯。
　　大家听了奥尔的话，也跟着点头‌，“这也是啊，还是老爷们想得更妥当一些。”
　　汉森笑‌了笑‌:“哈哈，也是啊，老爷的安排当然是很妥当的。”
　　“是啊，老爷的安排当然不会出‌错。”阿尔瓦也赞同地点点头‌，嘴上也跟着这么说。
　　.
　　等他们来到‌份地里，阿尔瓦把车子上的麦秸干草都搬到‌份地上，然后指着那堆干草说:“奥尔，这些东西‌都要翻进泥土里面吗？”
　　“是啊，这是乔里说的，说了好‌几次，一定要让我这样做呢，他说……说这样可以让麦子长得更好‌。”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奥尔的声音有点低，手上给耕牛套上犁车的动作也慢了慢。
　　事实上，老奥尔觉得这些在猪圈里堆了两个多月的麦秸和干草，是因为‌上面沾了猪的粪尿，它才能‌给份地增加肥力，所以说到‌底，乔里就是使了小聪明，用‌麦秸和干草偷偷沾走了老爷畜牲棚里的粪肥，来给自‌家的份地加点肥料。
　　当然了，老奥尔是不会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的。
　　那可是老爷的牲畜粪肥啊，是老爷的财产！
　　偷老爷的财产，哪怕乔里是教‌士，估计也会惹上一点麻烦，麻烦这种东西‌，当然是能‌少一点儿是一点儿。
　　老奥尔为‌了给乔里守住秘密，又‌说了另外一个方法了转移话题，“乔里还告诉了我一个方法，他说用‌干草、麦秸和泥土堆一个土堆，把土堆烧了再加点畜牲的尿水淋上去，过两天那个土堆的泥土就会变得跟公地里最‌肥沃的黑土一样又‌黑又‌肥沃，把那些土混进份地里翻耕，麦子也会长得更好‌更多……”
　　“这也能‌让麦子长得更好‌？”阿尔瓦惊呼一句，“是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这还用‌怀疑，乔里现在可是老爷了，能‌跟在牧师老爷身边学习，肯定不会出‌错。”德里克凑了上去，脸上带着殷勤的笑‌意‌，“奥尔，我家的份地不多，年年的收获都很少，家人天天都填不饱肚子，我第二个女儿也快出‌嫁了，嫁妆还没准备好‌……我想求求你，能‌不能‌同意‌我用‌你说的这两个方法，来给家里的份地加点肥料？”
　　两个月前，德里克也有份帮乔里运干草麦秸到‌猪圈里堆肥，虽然当时不知道乔里为‌什么这样做，但本着老爷的手艺不学白不学的心态，他们回家之后就学着乔里的办法，把自‌家腐烂的干草和麦秸都堆到‌家里的畜牲棚和粪桶里。现在，德里克就想着那些沾了粪肥的干草可以拿出‌来晒晒，翻进份地里了……等到‌了秋天，估计份地里的燕麦也能‌长得更好‌了吧，哪怕给家里多长一陶罐燕麦也好‌，那样的话，到‌了冬天，他们一家也能‌多吃两天的口粮了。
　　“啊……这个啊，当然没关系。”奥尔很大度地告诉德里克，“德里克，你家确实很不容易，你学就学吧。”
　　其他人也带着希翼看向老奥尔，“奥尔，那我们能‌不能‌也学学你家的手艺……”
　　“学吧，想学就学，这有什么的。”老奥尔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心里也没有任何被人偷学手艺的愤怒和不舍。
　　“奥尔，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德里克在后面扶着犁车，感激地对走在前面的奥尔说。
　　“唉，这都是乔里想的办法，你们要谢就谢他吧。”奥尔一边赶着耕牛，一边告诉他们:“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试这样的办法，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等秋天收获了，如果这个办法真的能‌让麦子长得更多更好‌，你们再好‌好‌感谢乔里也不迟……”
　　嘣的一声，德里克忽然惊叫着说:“哎呀，奥尔，你家的犁车坏了。”
　　奥尔停下来，转身凑过去看犁车，“还真的是坏了。”他的口气并不是很着急或者是心疼，而是带着感慨说:“这个犁车是埃尼奥出‌生那年买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坏了，看样子我也要找个时间去白柳村买一台新犁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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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教‌堂内部。
　　教‌导时间已经‌过去了，约书亚牧师把典籍收起来，然后对乔里说:“乔里，罗斯昨天已经‌跟着农事官去了城堡忙新粮食种植的事儿，欧文马上就要跟送信人去堂区，刚好‌主‌教‌大人写信过来说，他已经‌安排好‌人手观看你的按立圣礼，你干脆过两天也跟着送信人一起去堂区好‌了。”
　　“我……过两天……也去堂区？”乔里惊讶地看着牧师。
　　牧师点点头‌，“是啊，见证你按立圣礼的事儿越早越好‌，免得出‌什么变故。”
　　只有通过了堂区观礼见证，乔里才算是真正成为‌了教‌会人士，鉴于‌新粮食的收获量已经‌得到‌了证实，主‌教‌大人当然希望乔里越快完成见证就越好‌。
　　“而且，欧文还是太‌年轻了，种地的经‌验也不多，我觉得，你这次弄出‌来的垄耕种植方法还是亲自‌跟堂区的领民说一下比较好‌，还有堂区要的豆瓣酱，你也一起送过去吧。”牧师习惯性地安排，“我安排四个警役负责看着那些豆瓣酱，你可以带上你那个侍从一起去，让他随时服侍你也好‌。”
　　是的，牧师已经‌知道乔里让达伦当他侍从的事儿，为‌此‌牧师也同意‌达伦继续住在教‌堂内，为‌的就是方便乔里喊达伦出‌去跑腿或者干活，毕竟跟肯特比起来，乔里要忙事儿实在是太‌多了，红薯、豆瓣酱、甚至是他自‌家的草编生意‌，乔里选择收下一个侍从替他干活也不是什么坏事。
　　乔里算是明白他这次去堂区，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参加那个圣礼仪式，这的确很重要，就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第83章 老北京炸酱面
　　塞登斯男爵领，威尔普村庄。
　　太阳渐渐上升上来，光芒比之前耀眼多了。
　　看来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她也是时候该去教堂后面的小院子里晒豆瓣酱了。
　　麦克思.鲍曼刚刚给自家木屋后面的菜园翻耕了一遍，顺便也在那里撒了些卷心‌菜种子、豌豆种子和萝卜种子，撒完后，抬头一看天气那么‌好，她就知道今天也会是个忙碌的日子。
　　但现在再怎么‌忙碌，也总比以‌前‌当农奴的时候要好过多‌了。麦克思.鲍曼低着头看向菜地，心‌里这么‌想着。
　　麦克思的祖祖辈辈都是劳伦斯家族的农奴，而她自己则在十几‌年前‌被老劳伦斯骑士作为财产的一部分，分给了约书亚牧师老爷这个次子。
　　再后来约书亚牧师被主教大人安排到威尔普村庄主持教堂，当时麦克思的丈夫泰格因为长得比较高大，被约书亚牧师赋予了依附农的身份，同时还被安排做了教堂警役，在那之后，丈夫泰格就需要时不时听从牧师的吩咐，干一些诸如跑腿、监督农奴、运送物品、护送牧师的杂活儿。
　　而作为警役的妻子，麦克思.鲍曼也自然摆脱了农奴的身份，她的生命从此得到了承认，她也不会再被视为物品，还能拥有一定的财产，哪怕她和丈夫作为牧师老爷的依附农，需要一辈子都给牧师老爷干活，可这也比当农奴时要好过多‌了。更何况麦克思还有个当警役的丈夫，她自己也是个会过日子的，所以‌她们家的生活过得比一般的下等人还要好一些。
　　麦克思这时从菜园里离开，走了两步路，就拐弯进了自家的木屋，她走到屋里的某个角落，在那里抓了一只半大的小母鸡，起身又在靠火塘的木架上拿了一个木碗，里面有两颗鸡蛋。
　　然后麦克思扭头对着站在火塘的女儿说:“杰西，在家照顾好你弟弟，我去教堂干活了。”
　　小杰西站在原地，看看摊在土坑上的婴儿，又看看母亲，愣愣地点头。
　　麦克思拎着小母鸡走出木屋，往教堂的方向走去，她当然不是去教堂内部的，而是去教堂院子里的小木屋。
　　教堂围墙边上修建了一排小木屋作为工作间，方便她们替牧师老爷工作，但麦克思并没‌有马上就去工作间干活，而是先去找了教堂管家弗兰克，对他鞠躬行礼:“弗兰克老爷。”
　　“哦，是麦克思，快起来吧。”弗兰克看着她手上的小母鸡，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今天是轮到你家交小鸡的日子，都怪最近春耕的事儿太忙了。”
　　麦克思当然不敢指出弗兰克老爷的错误，尽管弗兰克不是真正的老爷，只能算是半个老爷，可他掌握着一定的权利，可以‌随意安排她们这些依附农和农奴的活儿。
　　于是麦克思露出拘谨的笑容，“弗兰克老爷，奉献给牧师老爷的小鸡在这里，另外，这是两颗可以‌孵小鸡的鸡蛋，都是送给您的。”她有些奉承地说:“您看，我家的小杰西还小，才刚满10岁，她弟弟更小，也不会走路，很需要姐姐的照顾，所以‌今年春耕，我家小杰西能不能不参加？当然了，给牧师老爷的赎役钱，我会另外送过来的。”
　　作为牧师老爷的依附农，每年的春役、秋役，麦克思的丈夫都要去教地里监督农奴干活儿，而麦克思自己也要替老爷服农役。现在，她的女儿刚刚过了10岁，按理说，小杰西今年也要替牧师老爷在教地里翻耕泥土。
　　“小杰西？”弗兰克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小杰西是有点小，留在家照顾弟弟是应该的，不过，麦克思，你也不用给赎买钱了。”
　　“啊？”麦克思抬头望向弗兰克，不解地问:“为什么‌？”
　　“刚刚牧师老爷找了我，说要安排四个强壮一点的警役护送乔里老爷去堂区教会。麦克思，你的丈夫泰格长得很结实，身材又高大，牧师老爷特‌意点了他的名‌字。”弗兰克继续告诉麦克思:“因为他们可能要去好几‌天，说不定耽误你们自家份地的翻耕，所以‌牧师老爷仁慈，今年春役，这几‌个警役全家都不用去教地服农役了，你就去自己家的份地翻耕吧。”
　　“啊……”麦克思像是被天大的喜讯砸在脸上，脸上惊讶得很，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就是说，我，还有小杰西都不、不用服春役了……”
　　“是啊，是啊。”弗兰克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手里的木碗，“这两颗鸡蛋你也拿回去吧。”
　　“不，不。”麦克思连忙摇摇头，都开口说了这是送给弗兰克老爷的东西，她怎么‌能拿回去呢，万一惹得弗兰克老爷不高兴就不好了，“这两颗鸡蛋还是要送给您的，泰格能得到这么‌好的活儿，要谢谢牧师老爷，也要谢谢您，弗兰克老爷。”
　　“你还要谢谢乔里老爷才对。”弗兰克笑着说:“不过看你这么‌诚心‌，那两颗鸡蛋我就收下了，到时孵出了小鸡，我会替你送一只小鸡给乔里老爷的。”
　　“哈，那真是太谢谢您了。”麦克思努力让自己的脸露出真挚的感激。
　　“好了，你把东西都给我吧。”弗兰克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去干活儿。
　　再次对弗兰克老爷鞠了鞠躬，麦克思才拿着一个空木碗离开，她走到教堂小院的围墙边，那里摆了很多‌的陶缸和大陶罐，里面都装满了豆瓣酱，陶缸上面还有一个个倒扣的陶盖。
　　麦克思看见工作间里已经有六个中年妇女在纺织、缝衣和做奶酪，而她的邻居明格拉和莱弗利则站在酱缸旁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陶盖，用干净、不沾水珠的大木勺伸进里面搅拌。
　　麦克思走上前‌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她们一边干活，一边互相‌闲聊几‌句。
　　“麦克思，你今天来得有点晚了。”
　　“早上抓小鸡费了点功夫。”麦克思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给菜园播种才来晚了一点时间。
　　“原来这次轮到你家交小鸡。”
　　“是啊。”
　　“唉，说到小鸡，住对面的艾什莉昨天养死了家里的一只小公鸡，中午就被她丈夫毒打了一顿。”明格拉感慨:“艾什莉真可怜，她丈夫确实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
　　“那个，我早上好像听谁说，昨晚艾什莉已经带着她的小儿子安格尔偷偷跑进了森林。”
　　……
　　临近中午，太阳的热量已经有些强烈了，在红薯地干了半天活儿的达伦，先在河边用布条擦干净了身体，确定身上的异味少了很多‌之后，他才拧干净布条，擦了擦脸，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这段时间以‌来，达伦和其他人一起在教堂的暖房干活儿，肚子吃得饱，每天都是满满的豆子和燕麦粥，时不时还有鱼汤和萝卜肉汤沾荤，吃得达伦开始二次发育，个子又高了一些，身上的腱子肉也出来了。
　　走进教堂院子，达伦一眼‌就看见了乔里，眼‌睛瞬间一亮，大步走过去，然后在他不远处停下脚步，微微低头鞠躬:“乔里老爷。”
　　“日安，达伦。”乔里刚刚检查完后院的豆瓣酱，一出来教堂门口就看见了达伦，就对他点点头，问了一句:“红薯地的活儿干完了？”
　　“是的，老爷，干完了。”达伦老老实实地回答，像是一匹被驯服的狼。
　　“辛苦你了。”乔里对他微微一笑，勉励对方一句。他替自己干活，适当给予对方一定的赞许也是应该的。
　　果然，看见乔里满是赞许的笑容，达伦的整颗心‌都跳得比以‌往更快了一点，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对方的带着笑意的脸庞，“这是我应该做的。”
　　乔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扫了扫他的全身，凑过去比划一下，微微抬着头说:“达伦，你好像又长高了。”
　　达伦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乔里老爷刚刚对他的打探目光，让他整颗心‌都紧了紧，只能无措地回答:“是的，老爷。”
　　“16岁确实是男孩最后一波发育期了。”乔里小声说了一句达伦听不太懂的话‌，然后才跟他说了一件事，他过两天就要去堂区受圣礼，正式成为教会一员，顺便也带一些豆瓣酱过去堂区交货。
　　达伦忍不住抬头问他:“你要去堂区？去几‌天？”
　　“圣礼结束了就回来，加上赶路的时间，可能要好几‌天吧。”乔里告诉他:“老师会安排四位警役来护送我，还有两个农奴帮忙看酱坛子，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可能需要你帮我干点活儿。”
　　“好，你尽管说，不过是什么‌活儿，我都会好好干的。”达伦立刻回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活儿，”乔里如实地告诉他:“我要教你做一道新菜，叫炸酱面，到时候去了堂区，我需要你做这道菜给其他老爷们吃。”
　　教堂这两个月晒了一批豆瓣酱出来，因为想到中世纪的经济不发达，乔里觉得只有贵族阶层或者是富人地主才会去购买，那样的话‌，客户对象在本地范围较小，他想让豆瓣酱的销售量更多‌一点，只能在吃法‌上面下功夫。
　　乔里再想到这年头的酱基本是动‌物内脏或者的肉沫做成的，要用豆瓣酱做出跟肉酱完全不同的菜式，甚至要比肉酱更胜一筹，综合了各方面的考虑，他最终选定了老北京炸酱面来作为豆瓣酱的推广菜色，目的是用这道菜色来征服堂区各位贵族老爷的胃。
　　反正暖房已经种出来了葱姜，堂区那边的厨房肯定不会没‌有鲜肉丁和面粉，把面粉弄成面条，加上姜葱和最近新晒好的豆瓣酱炸炒一下，香喷喷的老北京炸酱面就出来了，而且步骤简单，不用担心‌达伦在短时间内学‌不会。
　　要不是不方便带上乔妮姐姐去堂区，加上他也不想那么‌快把做面条的技术无偿教给别人，否则他也不会想着把炸酱面的手艺教给达伦。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亲自做这道菜给其他老爷品尝，这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
　　有句老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人与‌人的交往中，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分是很重要的，这意味着别人后续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你。
　　而乔里这次去堂区受圣礼，这是他和堂区众多‌贵族老爷们的第一次见面，由于他是自由民出身，这个身份已经让其他老爷看不起了，所以‌他自己在堂区的首次露面当然不能丢掉气势。


第84章 谢菲尔德堂区
　　清晨，天色还‌微微暗着，在蜿蜒的‌山路上，一支由四辆牛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前进着。
　　因‌为山路泥泞狭小，宽度只有两‌米多，无法让车辆并行，所以这四辆牛车都是依次排列着行进的。
　　队伍的‌最前‌面，两‌位身材高大的警役手拿长矛，警惕着看着周围的‌环境。
　　乔里就坐在第二辆牛车上，因‌为车子上还‌装了两‌筐红薯种‌薯，为了不给‌耕牛增加负担，让它走快一点，侍从达伦就牵着牛车在前‌面行走。
　　走在乔里前‌面的‌是送信人布朗的‌牛车，他车子上没放什么重物，所以布朗自己就坐在前‌面赶车，后面还‌坐了一个人，那是这次前‌往堂区负责红薯种‌植的‌技术员——欧文。
　　后面的‌两‌辆牛车装满了一坛坛的‌豆瓣酱，分别由两‌位农奴牵着前‌进，队伍的‌最后，也有两‌位手执长矛的‌警役在护卫着牛车上的‌物资。
　　2月份的‌天气还‌有点冷，乔里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教士外‌袍，还‌在外‌面套上了一件羊毛袄子，脑袋上也戴上了乔妮给‌他做的‌兜帽，他把兜帽连着的‌围巾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牛车摇摇晃晃的‌，加上今天起‌得又早，乔里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顿，然后又抬手按了按内关穴和合谷穴，缓解了一下头晕带来的‌不适。
　　由于中世纪的‌贵族们大‌部分都‌在领地之内封闭生活，各个领地之间的‌几乎没有怎么交流，更不可能频繁地进行经济贸易。在这里，只有少数的‌教士和商队各自为了传教和走商，才会经常在各个领地之间行走，而绝大‌多数人基本上只待在一个小村庄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甚至几年‌都‌去不了一次隔壁村庄。
　　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领主‌当然不会费力费财地去修路建桥，哪怕是为了运送恩税，他们也顶多让人把路边的‌灌木、树枝拖到一边，不要挡路而已。
　　所以说，中世纪的‌道路几乎都‌是泥泞的‌小径，下面没有路基，也没有排水渠，一旦天空下雨，路面化雪，小路就会变得坑坑洼洼，这种‌情况一直到18世纪之后才会发生改变。
　　这样坑坑洼洼的‌路，加上牛车又是木轮，乔里坐在上面，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颠簸，晃得多了，他多少也有点晕车。
　　达伦一直在注意着乔里的‌情况，见‌他脸上好像没什么精神，而且还‌开始用手指按自己的‌身体‌，他知道，乔里一旦做出这种‌动‌作，往往就是为了缓解痛苦。于是，他放宽了牛绳，让耕牛走在前‌面，自己缓缓放慢脚步，靠近车子时，小声问‌:“乔里老爷，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需要把车子停下来休息一下吗？”
　　“不用，还‌是继续走吧，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到堂区。”乔里背靠木板，这样回答道。
　　谢菲尔德堂区离威尔普村挺远的‌，按送信人的‌话说，他次次赶着牛车过去堂区，都‌是从太阳升起‌，一直走到太阳落下才到达的‌，就是他试着骑牧师老爷的‌马匹过去，也要花差不多半天的‌时间。
　　乔里以前‌也没去过堂区，听送信人这样说了之后，他当即就决定凌晨五点就出门赶路，最好在一天之内赶到堂区，免得他们一行人要在路边过夜，这也没办法，因‌为中世纪的‌野外‌环境实在太危险了，盗贼和野兽，无论遇上哪一个，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说到堂区，乔里还‌特地跟约书亚打听过谢菲尔德堂区的‌一些信息，知道谢菲尔德堂区位处于欧萨王国和阿基坦公国的‌交界处，地产范围也囊括了两‌个国家的‌领地。
　　事实上，谢菲尔德堂区在一开始只是一个地方教堂而已。在三十多年‌前‌，阿基坦的‌萨克伯爵赐予盖亚.温图尔一块还‌算大‌的‌土地，同时资助他在那里建了一个地方教堂，方便他在那里传教。
　　只是，跟主‌持地方教堂、牧养信徒比起‌来，盖亚.温图尔更喜欢带着扈从们去平靖地方，所以他当越打越远的‌时候，教堂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多，他甚至把一个地方教堂硬生生地打到升级，升为堂区教会。
　　要知道，在中世纪，堂区可是教会管理‌和牧灵的‌单位，也是一块维持教堂运转的‌区域，它的‌范围和资源可以支持数个教堂进行日‌常运转。堂区教堂也叫母堂、中心教堂，每当堂区教会扩张土地或者传教范围，堂区教堂就会在当地修建礼拜教堂，像威尔普村的‌教堂就是一个村庄礼拜堂，它从属于谢菲尔德堂区，礼拜堂的‌所有教民都‌要向堂区交纳什一税。
　　论级别，堂区是只比主‌教区低一个级别的‌教区，甚至可以说，堂区是跟普通的‌男爵、伯爵领是一个级别的‌区域，而盖亚.温图尔作为谢菲尔德堂区的‌主‌教，在地位上，跟塞登斯男爵几乎不相上下，两‌人都‌是各自执掌一方的‌大‌佬。
　　早在出发的‌前‌一天，约书亚牧师就特地跟乔里说，等他到了堂区，主‌教大‌人希望跟他好好商讨一下新医典和草药种‌植地的‌事儿。
　　乔里为此特地预想了不少盖亚主‌教可能会问‌的‌问‌题，并且针对那些问‌题设想了不同的‌回答，毕竟他这次要跟主‌教这样的‌大‌佬打交道，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
　　三个小时后，谢菲尔德堂区。
　　艾伯特.温图尔跟随着盖亚.温图尔主‌教的‌脚步，一起‌走进了主‌教卧室。
　　等房门关上后，艾伯特.温图尔忍不住问‌:“主‌教大‌人，您这次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七天前‌，艾伯特从谢菲尔德堂区的‌送信人送来的‌羊皮卷中，得知盖亚主‌教要他尽快离开萨克修道院，跟随送信人前‌往堂区，并且要做好不会再返回修道院的‌准备时，他心里是震惊的‌，以为盖亚主‌教——他的‌叔祖父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找他。
　　于是艾伯特连忙去找院长辞别，然后快速收拾行李，和送信人一同离开萨克城。
　　这几天，艾伯特跟送信人一路紧赶慢赶，直到今早，他们才刚刚赶到堂区。没想到，他一进到堂区的‌哈森堡，盖亚主‌教就让他进房间谈话。
　　盖亚主‌教并没有急着回答艾伯特的‌话，而是先在一个抽屉里，取出两‌张涂满文字和图案的‌羊皮卷，“艾伯特，你先看看这两‌张羊皮卷记录的‌东西吧。”
　　“好的‌，主‌教大‌人。”艾伯特飞快地把这两‌张羊皮卷摊开。
　　一摊开手里的‌羊皮卷，艾伯特马上就被‌其中一张吸引住了目光，上面涂满了简笔画图案，线条简单，却容易识别，“咦，这种‌画法……看起‌来很特别。”
　　盖亚主‌教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很满意他敏锐的‌观察力，缓缓地说:“你再仔细看看另外‌一张。”
　　艾伯特点点头，把目光移向另外‌一张绘满了文字的‌羊皮卷。
　　十分钟后，艾伯特脸上的‌表情从好奇逐渐转向震惊，目光在绘满了图案的‌药典和绘满了文字的‌医典中，不断地徘徊，嘴巴微微颤抖，“这……这种‌治疗方法……真的‌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吗？盖亚大‌人，这上面记录的‌内容都‌是真的‌吗？”
　　作为主‌教大‌人的‌侄孙，谢菲尔德堂区的‌未来继承人，艾伯特从小就跟随着家庭教师学习文字和算数，到了七岁，他又被‌盖亚主‌教送去萨克大‌修道院接受更深奥的‌神学教育，同时也不忘积极培养他的‌各种‌文化艺术修养，所以哪怕艾伯特现在只有14岁，可他的‌知识储备量绝对比同龄的‌传教士高，甚至胜过堂区大‌部分的‌正式牧师。
　　艾伯特聪明机智，具有敏锐的‌观察力，文化修养良好，这也意味着他比约书亚牧师要更快地意识到，这两‌张羊皮卷所记录的‌内容对于医学有多大‌的‌意义。
　　“这上面记录的‌内容都‌是真的‌，我也找了有相似症状的‌病人试过上面的‌治疗方法，大‌部分病人都‌痊愈了，没有痊愈的‌病人，病症也减轻了很多，这种‌治疗方法，起‌到的‌效果确实很好。”盖亚主‌教缓缓地告诉艾伯特。其实他在第一次看见‌这两‌张羊皮卷时，心里的‌震惊并不比艾伯特刚刚表现的‌少。
　　“天哪，居然是真的‌……这种‌治疗方法真的‌有效果。”艾伯特看向手中的‌羊皮卷，忍不住惊叹。
　　“这上面的‌治疗方法确实很让人惊叹，它甚至可以说是一部全新的‌《医典》。”
　　看着艾伯特手中的‌羊皮卷，盖亚主‌教慢慢地说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忙地喊他回来，“艾伯特，我这次叫你回来，是因‌为我给‌你找到了一位好老师，你以后就不用去修道院了，直接跟随那位老师学习吧。”
　　反正艾伯特已经在修道院里学习了7年‌，该接受的‌教育都‌接受了，院长也多次写信过来跟他赞扬艾伯特的‌聪明好学，说他已经学完了所有的‌课程。盖亚主‌教认为，现在让艾伯特提前‌离开修道院也不是什么大‌事，相反，他觉得自己让艾伯特专心跟随乔里教士学习这种‌全新的‌草药治疗方法，才是一件值得重视的‌大‌事。
　　“老师？”艾伯特看了看手里的‌羊皮卷，试探着问‌:“就是写出这两‌张羊皮卷的‌人吗？是堂区的‌哪一位牧师？”堂区也有三位精通治疗的‌高级牧师，不过主‌教大‌人七年‌前‌没有选择让他们当自己的‌老师，怎么现在又同意了？
　　难道是因‌为他们当中的‌哪一位研究出了这种‌全新的‌草药治疗方法，所以主‌教大‌人就改变主‌意了？
　　“他不是堂区的‌牧师，应该说他现在还‌不是牧师。”盖亚主‌教摇摇头，慢悠悠地说：“他叫乔里，是一位很聪明的‌自由民，威尔普村的‌约书亚牧师在三个月前‌才正式收下他当学生。明天一早，堂区要给‌乔里进行按立圣职礼，等仪式结束，乔里成了正式的‌传教士，我会让他收你做学生的‌。”
　　“自由民？”艾伯特这次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您、您让我做一位自由民的‌学生？而且……他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教士？”


第85章 还有一位自由民教士
　　“您、您让我做一位自由民的学生？而且……他‌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教士？”
　　“艾伯特，”盖亚主教微微皱了皱眉头:“乔里.卡伦今年16岁，刚到结婚的年龄，他‌的确是很年轻，不过年轻的教士收一两个学生进行教导，这在教会‌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情。更何况明天过后，乔里就会成为真正的教士，就算他‌以前是自由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抱歉，主教大人。”艾伯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是有点‌失态，马上就调整好了态度，“我只是觉得那位……乔里教士才刚刚加入教会‌，没有太多教导学生的经验，说不定他‌自己也要学习神学知‌识，可能……也许……不方便教导我。”
　　艾伯特现在的心‌态就跟一个大学生在学校学得好好的，甚至都快毕业了，结果家‌长却突然让他‌退学回家‌，还安排了一个小学生给他‌补课，他‌整颗脑袋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人‌有什么资格教导自己呢？
　　“哈。”盖亚主教忽然一笑，“艾伯特，你是觉得乔里教士没有那个能力教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这样安排有点‌太离谱了？”
　　“不、不，我没有这样的想法，”艾伯特连忙摇摇头。
　　“呵。”像是很明白艾伯特此时的想法，盖亚主教忽然笑了一下，“其实你会‌这样想才是正常的，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也认识一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也对他‌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只证明了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啊？”艾伯特像是第‌一次听到主教这样说:“您也认识一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
　　“他‌现在已经不是教士了，”盖亚主教脸上的表情像是很复杂，“他‌现在已经是一位公国的大主教，你也认识他‌的，他‌叫哈德思。”
　　“哈、哈德思大主教？”听到这个名‌字，艾伯特眼睛都睁大了，“阿基坦的哈德思大主教？”
　　“是啊，就是他‌。”盖亚主教看了看艾伯特，说:“那时候我才13岁，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当时我已经跟随在肖恩执事身边学习了三年，好像就是那一年的夏天，肖恩执事在一场战斗中受了伤，他‌带上我去‌欧塞诺的一家‌病院里疗养，当时哈德思的父母就在那家‌病院里干活儿‌，所以哈德思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那家‌病院里帮忙做事。”
　　盖亚主教自顾自地说:“那家‌病院里有一些专精治疗的牧师，而哈德思很聪明，又喜欢偷偷观察他‌们给病人‌治疗的过程，所以他‌很快就从那些牧师的身上学到了不少治病的手艺。”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回想着当年的细节，“当时肖恩老师的腿伤得很严重，病院里的牧师们都说需要把它锯掉，可是哈德思说不需要锯掉，说他‌能把肖恩老师的腿治好。”
　　“那他‌治好了吗？”艾伯特问他‌。
　　“当然治好了，不然肖恩老师也不会‌收下他‌做学生。”盖亚主教苦笑一下，“我那时候很看不起他‌，觉得他‌的自由民身份低，没有资格当教士，偏偏肖恩老师让我叫他‌哥哥，说哈德思很聪明，还让我多跟他‌学习，但我一点‌也不服气。”
　　艾伯特听到这里，忽然有点‌理解叔祖父的心‌情，因为他‌刚刚的心‌情也是这样的。
　　“可哈德思真的太聪明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聪明，不管是认字、算数、还是背诵，只要他‌学了一遍，马上就能记住所有的内容。”盖亚主教又说:“他‌最‌喜欢的是治疗术，尤其喜欢研究一些古怪的疾病，于是，他‌现在就成了教会‌里公认的最‌精通治疗术的人‌，所有的王公贵族都想要拉拢他‌，根本不敢得罪他‌，因为他‌们怕自己有一天生病，没办法请到哈德思治疗，甚至，连哈德思编写的治疗术典籍，他‌们都抢着抄阅收藏，几乎所有的修道院也要拿它当教授修士治疗术的教材。”
　　艾伯特心‌里微微点‌头，因为他‌也在修道院学习过哈德思大主教编写的治疗术典籍。
　　“我唯一能比得过他‌的就是会‌打仗，可那也是因为哈德思并不喜欢学习战技。”盖亚主教叹了口气，这样说道:“这些年我带着战士们到处去‌平靖地方，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堂区主教，可是谢菲尔德堂区地方偏僻，土地也不太肥沃，教民们都不富裕，别说让他‌们多给一点‌儿‌奉献，能让他‌们按时交纳什一税就已经算不错了，前些年，堂区到底是什么境况，你也听我说过了。”
　　“是的，前些年，好多村庄都亏欠了一部分什一税，这些什一税加起来让堂区有了不少亏空。”艾伯特也很感慨。
　　“是啊，幸好我安排下去‌，主持村庄教堂的牧师们工作还算勤恳，直到十年前，堂区才慢慢有了一些盈余，可谢菲尔德堂区不管的在资产上，还是在人‌手上，都比不了其他‌堂区。我们甚至连修道院也建不起，不然嗯我也不会‌送你去‌萨克城的修道院里学习。”盖亚主教的脸上有些苦涩，“别人‌看我这个主教似乎当得很威风，可是，跟早就当上了阿基坦大主教的哈德思相比，你觉得我比得过他‌吗？”
　　“嗯……这……”艾伯特也词穷了，不知‌道该这么说。
　　“哈，你不用觉得为难，我当然知‌道自己比不过他‌。”盖亚主教直接替艾伯特回答了，“阿基坦公国有那么多的堂区，有得是日‌子过得比我好的堂区主教，更别说哈德思还是比我高一级的大主教，我怎么比得过他‌？”
　　“所以说，艾伯特，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一个聪明人‌，哪怕他‌的身份是自由民。”
　　“我知‌道了，主教大人‌。”艾伯特这回终于听了进‌去‌，“我会‌好好跟随乔里教士学习的。”
　　盖亚主教点‌点‌头，又说:“其实我想让你做乔里教士的学生，是想让你跟他‌学习这种全新的草药治疗方法。”
　　他‌说，“你仔细想想，教会‌里的教士，如‌果想要不断地晋升圣职，那需要的功绩无非就是这几样，传教出‌色，交纳的什一税充足，平靖有功。可艾伯特，你的小身板并不适合带战士出‌去‌平靖地方，现在堂区马上就要有收获量惊人‌的新粮食，什一税倒是不担心‌，不过新粮食普及之后，堂区许多牧师都会‌有种子，那你想要做出‌更多的功绩，就只能在传教方面‌入手。”
　　“而能给教民解决病痛的牧师，更容易得到教民的敬爱，就像曾经的哈德思一样。”盖亚主教这样说。
　　精通治疗术的牧师当然更容易受到教民的欢迎，可惜治疗术并不是那么容易学的，而且就算有牧师学会‌了治疗术，可在真正给病人‌看病时，也一样不能保证治疗效果，这是因为教会‌代‌代‌流传《医典》里所记录的治疗办法其实并不算很好。
　　就是堂区那三位专精治疗的牧师，也会‌时不时地拿一些伤病没有办法所以他‌当时没有让艾伯特跟随那三位牧师学习治疗术。
　　艾伯特听了盖亚主教的话，终于明白了他‌的用心‌，“原来您要我跟随乔里教士学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盖亚主教点‌点‌头，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在修道院里学会‌了很多知‌识，但乔里教士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据我所知‌，他‌才跟随约书亚牧师学习了四个月，现在就已经把字母表、七善七罪、十诫、祈祷书、日‌课书，还有《圣典》的三分之一内容都学会‌了，除了这个，他‌还很精通算数。”
　　艾伯特忍不住惊呼，“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学会‌了这么多的内容？”他‌记得自己刚开始学这些传教士的入门学识时，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这里的中世‌纪，修道院学校才刚刚开始发展，而且收的学生也仅限贵族子弟，目前各地教会‌里，大多数的传教士还是以师徒一对一，或者一对二、三的模式来教授知‌识，这样的教育方法，注定每一位传教士至少要花十年的时间才能掌握住基本的神学知‌识。
　　“是啊，这很让人‌震惊吧？我认为，他‌可能比当年的哈德思还要聪明。”
　　盖亚主教从约书亚牧师的信件里，得知‌乔里的学习进‌度居然这样惊人‌，几乎就是活生生的哈德思二世‌，当时他‌的心‌里不可谓不惊讶，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乔里或许比哈德思还要天资聪颖，因为他‌研究出‌来的草药治疗术更加简单易学，治疗效果也更好，因为这是他‌亲自验证过的。
　　盖亚主教看着艾伯特，郑重地说:“乔里教士或许暂时还教不了你太多的学识，但就算是这样，你不能不把他‌当一回事，因为说不定将来哪一天，他‌或许走得比你还要远，就像曾经的我跟哈德思那样。”
　　“您放心‌，我肯定不会‌的。”艾伯特跟他‌保证。
　　“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儿‌，只要我跟你提前说了，你就不会‌出‌什么差错。”盖亚主教拍拍他‌的肩膀，缓缓地说出‌这句话:“艾伯特，好好跟随乔里教士学习草药治疗术，你以后的前程肯定会‌比我的更好。”
　　艾伯特沉默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主教大人‌，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
　　夜幕渐渐降临，乔里一行人‌终于赶在太阳刚刚落山时赶到了谢菲尔德堂区。
　　谢菲尔德堂区就像是一个比城堡直领还要繁华一些的小镇，不远处是一片片肥沃的教会‌公地，虽然天色有些暗了，可为了春耕，许多穿着厚羊皮袍子的农夫还在扶着犁车在翻耕土地，他‌们的身后往往有几位家‌庭成员或是拿着木耙敲碎泥块，或是挎着麻袋抛洒着种子。
　　乔里他‌们经过农田，绕过整齐的木屋聚居地，沿着小路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谢菲尔德堂区最‌重要的两栋建筑物——中心‌教堂和哈森堡。
　　中心‌教堂的墙壁全是由粘土压制建成的，厚实坚固，只开了很小的窗户，离地面‌较高，下面‌用了坚硬的石块做基石，它的屋顶也不像威尔普村庄教堂那样采用干草铺设，而是用木板搭建出‌来的。
　　在中心‌教堂旁边的哈森军事城堡就更加高大雄伟了，它几乎是用石块建成的，外部有五个走廊，走廊又宽又高，每个走廊都用柱子隔开，尖顶上架着一个大大的木质十字架，看起来很是高大巍峨。
　　除了乔里和送信人‌，其他‌从来没有到过堂区的警役和农奴已经被这栋高大威严的城堡给惊呆了。其中达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拉着牛绳，回头小声问:“乔里老爷，我们现在就去‌城堡吗？”
　　“不，我们先不进‌去‌。”乔里指了个地方，“先在那里停下来吧，等布朗进‌去‌通报了，我们再进‌去‌。”
　　他‌们十个人‌第‌一次来堂区，数量虽然不多，但有牛车有武器，勉强称得上是一支小小的武/装队伍，当然不能直愣愣地靠近堂区守卫最‌严的军事城堡，免得对方以为他‌们是入侵者。
　　达伦微微点‌头，然后大声传达乔里的意思:“乔里老爷说了，让我们先在那里停车等待。”
　　而另外一边，站在哈森堡塔楼上守卫的战士也注意到了乔里这一行陌生人‌，连忙叫人‌去‌通报。
　　又过了十几分钟，城堡那里派来了六名‌扈从，他‌们跟送信人‌布朗交谈了一番，又仔细检查了他‌带来的信件，然后态度恭敬地把乔里一行人‌迎进‌城堡，与此同时，他‌们也派了一名‌扈从去‌通知‌主教大人‌。
　　没过多久，艾伯特就按主教的吩咐，走出‌来亲自迎接乔里，问候一句:“乔里阁下，我是堂区的传教士，艾伯特.温图尔，您从威尔普村这么远的地方过来，肯定累了吧？主教大人‌特意吩咐，让我给您和您的随员们安排休息的房间，晚餐一会‌儿‌也会‌让人‌给您送过来。”
　　说完，他‌还特意补充一句，“现在这么晚了，主教大人‌说，先让你好好休息，等明天他‌再找机会‌和你好好交谈。”
　　没想到堂区会‌安排得这么体贴，今天坐牛车颠簸了一路，乔里的确感到疲累了，能先去‌休息，而不用去‌应酬当然是最‌好的。
　　乔里笑着对艾伯特点‌点‌头，“真是谢谢你，艾伯特阁下。”
　　艾伯特觉得乔里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看上去‌似乎很有修养，并不像是一位自由民，但不管怎么说，他‌对乔里的第‌一印象很好，就又和他‌聊两句，安排一边的扈从带其他‌随员去‌房间休息，然后他‌才对着乔里和达伦说:“乔里阁下，我这就带您和您的这位侍从去‌房间休息。”
　　乔里作为教士，既然带了侍从过来服侍，堂区当然是默认把他‌们两个安排到同一个房间，好方便达伦服侍乔里，随时听从他‌的吩咐。
　　“那就麻烦您了。”
　　等去‌到房间，乔里看见里面‌的两张木床时，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把他‌跟达伦安排到一个房间了。
　　说实话，他‌入住的这间房间，里面‌摆设很不错，一左一右两张木床，中间隔着两个床头柜，角落里摆着一张长方形木桌和两张木椅，木桌上面‌放了一个茶壶和几个木杯，灯盏上烧着一根无烟蜂蜡。
　　而达伦看见这个房间似乎也很惊讶，但这个场合，并不是他‌一个侍从可以开口询问的，只能默默地把心‌里的异样感觉压下来。
　　艾伯特伸手请他‌们两个进‌去‌，“乔里阁下，您就好好休息吧，半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让您的侍从出‌来跟堂区值夜的侍从说一声。”
　　“好的，谢谢你。”
　　艾伯特笑着跟乔里告别，然后退出‌房间。达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下来，有些疑惑地问:“乔里老爷，我今晚是跟你住一起吗？”
　　“恩。”乔里对他‌点‌点‌头，然后他‌坐在其中一张木床上，背靠着墙壁休息养神，“达伦，你今天走了一天，跟我一样坐下来休息一下。”
　　“是的，老爷。”达伦压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大步走到另外一张木床边坐下，学着乔里的样子，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十几分钟，门外传来声音，“乔里老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开一下门。”
　　达伦听到声音，瞬间睁开眼睛看向乔里，见乔里对他‌点‌点‌头，于是他‌就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
　　外面‌两位堂区的低级侍从各自捧着一个餐盘进‌来，他‌们把餐盘摆在木桌上，其中一个侍从指着更豪华的餐盘，对着乔里微微鞠躬后，说道:“乔里老爷，这一个餐盘里的餐点‌是您的晚饭，请您慢慢享用。”说完，他‌们就轻轻地退出‌房间。
　　等级分明的中世‌纪，在餐盘上就可以看出‌彼此之间的等级差别。
　　乔里的餐盘里，放着一碗加了杏仁糊和其他‌几种香料的的豆泥，一碟用橄榄油炸过的鱼，一碗加了黄油和牛奶的燕麦粥，还有三片洁白的白面‌包。
　　而达伦的餐盘里，就只有一碗加了油盐的蚕豆，一碗燕麦粥和两颗水煮鸡蛋。
　　乔里坐车晃了一天，并没有什么胃口，他‌只吃了一块白面‌包和一碗燕麦粥，就放下了木勺。
　　达伦见状，也停下了进‌食，脸上很是关心‌地问:“乔里老爷，你不吃了吗？”
　　乔里点‌点‌头，从木椅上站起来，对他‌说:“我已经吃饱了，先去‌床上休息。”他‌看了看餐盘上的食物，说:“达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吃我的这份。”
　　“谢谢老爷。”达伦对乔里这样说。他‌当然不会‌介意，乔里老爷的那份晚餐明显更好吃一些，他‌怎么会‌介意呢。
　　要知‌道，他‌在当奴隶的时候，连豆子都不怎么吃得上，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是吃一碗、半碗粗糙稀薄的黑麦粥，也就是最‌近3个月，他‌跟随在乔里身边，这才能天天吃得饱肚子。


第86章 按立圣礼
　　次日‌早晨，谢菲尔德堂区，中心教堂。
　　今天对于乔里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重大日子，因为他将被‌按立为传教士，这意味着他正式加入了教会，并且踏上了圣职阶梯的第一个台阶。
　　今天的圣职按手礼由堂区的治疗牧师索罗主持，索罗牧师首先向会众引荐了乔里.卡伦，然后对他进行例行的誓约询问。
　　在索罗牧师征询中，乔里态度虔诚，表明自己从今以后将以独身方‌式回应圣主的征召，终身服务圣主和他的子民‌，然后宣誓，“我将在圣教内以坚定不移的意愿，纯洁的良心作美‌好的见证；我是今生追随圣主的圣子，我会全心为人服务，而不求受人服务。”
　　他在祭坛面前宣誓完毕后，教堂内参与观礼见证的会众就在索罗牧师的带领下，起身站立，开始吟诵“诸圣祷文‌”。
　　等大家祈祷完毕，索罗牧师通过按手‌礼的形式，将主持圣礼、牧养信徒、传扬福音的神圣权力传递给新立的传教士，同时他也向乔里宣告:“乔里.卡伦教士，从今以后，你可以按圣教会的规定，在教会内施行圣礼，讲解圣经，传扬福音，牧养信徒。”
　　乔里接过索罗牧师手‌里的福音书，诚恳地说：“谨遵圣主的意愿，我将与你们一起同心同意，传扬福音。”
　　到了这里，圣职礼已经结束了，前来观礼的两位执事和执事扈从们问候完乔里，就匆匆地赶去干自己的活儿，他们要‌去安排人手‌，忙红薯种植的事儿，而堂区主持安格斯牧师也快步走去中心教堂，准备举行早祷。
　　教堂内部留下来的三位专精治疗的高级牧师，伊万牧师、索罗牧师还有舒尔曼牧师原本想跟乔里探讨一下他研究出来的草药治疗术，奈何一旁的主教大人发话，先叫走了乔里，他们也只好暂时放弃跟乔里交流治疗术的计划。
　　一分钟后。
　　盖亚主教带着艾伯特、乔里一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跟乔里预想中不同的是，盖亚主教和他寒暄过后，先询问的是火炕种菜、红薯种植和收获量的相‌关事情，等问完这些事情以后，他才慢慢开口:“乔里教士，约书亚牧师跟我说，你想在威尔普村弄一片大一点的份地种森林里的草药，我想问问，你打算安排哪些人手‌来种植草药？”
　　“我打算……用‌粮食作为报酬，在村子里找一些干农活的熟手‌帮忙。”乔里腼腆地一笑，“威尔普村有很多‌村民‌的份地都‌不多‌，只能勉强糊口，如果‌我用‌粮食作为报酬，他们应该会很愿意过来帮忙的。”
　　坐在一边的艾伯特说:“可那样的话，种植草药的手‌艺不就要‌被‌他们学‌走了吗？乔里阁下，我听说您要‌种的草药都‌是从森林里找来的，万一那些农夫也自己弄了草药种子回家种，那可怎么办？”
　　盖亚主教对艾伯特微微点头，十分认同他所说的话。
　　乔里教士研究出来的草药治疗术对堂区来说可谓是意义重大，种植草药的事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更不能把种草药的手‌艺泄露给那些自由民‌知道，制作药剂的草药材料必须牢牢掌握在教会手‌中。
　　这是因为草药治疗术起到的效果‌是那么的明显，所以盖亚主教预感，这种草药治疗办法‌将会成为治疗疾病主流治疗术，也会成为教会的宝贵财产。
　　那样的话，草药种植产业的前景将会十分宽阔，堂区当‌然要‌紧紧抓住这桩“钱途”无限的生意。
　　“乔里教士，艾伯特说得没错。”盖亚主教把他的打算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乔里，然后明确地说:“种植草药的事儿对堂区很重要‌，不能交给那些不相‌干的自由民‌来干。更何况，你家的境况最近才好了一点，怎么能让你自己出粮食请人帮忙种草药？”
　　盖亚主教跟乔里商量:“我看要‌不这样吧，我送你一批农奴，大概35个左右，另外堂区这边也会安排25个依附农过去威尔普村帮忙，我们会多‌给你挑一些干农活的熟手‌，那些依附农给你帮忙种几年草药，也差不多‌能掌握种草药的手‌艺，我到时候再安排他们回堂区，在教会公地里种草药。”
　　“呃……这怎么能行呢？”乔里连忙摇摇头，“主教大人，我怎么能要‌您的农奴呢？”
　　“哈，这怎么不行。”盖亚主教对他笑笑，“乔里阁下，你帮堂区做了这么多‌事情，不管是找到新粮食，还是想出火炕这么好的东西，现在又研究出了新的草药治疗术，这样的功绩，怎么不能要‌几个农奴给你帮忙干干活儿？更何况，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也可以给你的家人帮帮忙，比如翻耕份地、播种春麦。”
　　“我……”乔里还是有点犹豫，他完全没想过要‌拥有一批奴隶啊。
　　“你就别推辞了，乔里阁下。”艾伯特也跟着劝说道:“这是你为堂区教会做了这么多‌事情，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更何况，这也是主教大人的一番心意。”
　　“是啊，你就收下吧。”盖亚主教笑着说:“对于能做出一番实绩的人，堂区向来不会亏待的，不然外面怎么看我这个主教？以后谁还敢真‌正替教会做事？”
　　“那好吧，我先谢谢您，主教大人。”乔里说完这句话，脸上带着一丝迟疑，说，“不过，您送我的那些农奴能不能以家庭为单位来挑选？就是最好把他们的家人凑在一起，我不用‌全都‌要‌强壮的男性农奴。”
　　“哦？”盖亚主教有些惊讶，“你也要‌他们的家人？”那样的话，那一批农奴难免会混杂一些小孩和女人，她们会占掉不少农奴名额。
　　“是的，种草药的活儿比较精细，需要‌一些心细的女人帮忙，既然这样，不如让农奴的家人也一起过来，还不用‌他们分隔两地，也避免他们刚到一个陌生村子适应不好，等到种草药的时候又出现差错。”乔里这样说。
　　既然暂时没办法‌拒绝主教的提议，那他就把那些农奴的家人凑在一起，全部带去威尔普村，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掉他们的奴隶身份。
　　“那好吧。”盖亚主教看向艾伯特，吩咐说:“艾伯特，那你就挑45个农奴给乔里教士。”然后他看向脸上又露出惊讶的乔里，“就这么办吧，这45个农奴里面夹杂了小孩和女人，能干重活的农奴肯定不够35个的，不管怎么样，堂区不能让你吃亏。”
　　乔里再一次感谢，“那就……谢谢您了，主教大人。”
　　盖亚主教欣慰地点点头，然后才说:“既然你现在多‌了70个干活的人手‌，那除了草药种植地之外，我也要‌安排一块大一点的份地，用‌来给你安置这批人手‌。你放心，我会亲自写信给塞登斯男爵，让他安排农事官去威尔普村给你划分份地的。”
　　“那个……关于划分份地，主教大人，我能不能自己亲自挑选份地，您放心，我不会选公地里那些肥沃的土地，绝对不会让你和男爵大人感到为难。”乔里说出他的打算：“因为我要‌种的是森林里的草药，所以我想在威尔普村的绿果‌林附近种草药，刚好那片绿果‌林附近有一大片份地，可以用‌来安置农奴。”
　　那片份地其实是荒地，不过乔里并不担心开荒，他空间里的泥土具有改善土壤的功能，另外，他前世在参观过中药材产业种植基地，知道那里的药农怎么利用‌森林天然资源制作肥料培育草药，最重要‌的是，那片绿果‌林，也就是油桐树林，对他有很大的用‌处。
　　盖亚主教并不了解威尔普村的地理环境，既然乔里主动开口，要‌的也不是肥沃的公地，他当‌然答应了乔里的请求，还主动说:“森林附近的份地肯定不会很肥沃，那里的产出可能没办法‌支撑这么多‌70个人手‌的吃用‌，而且还要‌开荒……这样的话，堂区这边会定期给你一部分黑麦和豆子物资支持，另外开荒的农具，堂区也会给你准备大部分，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乔里点点头，激动地说:“这……真‌是太谢谢您了。”这份物资支持给他减轻了很大压力。
　　而始终坐在一旁的艾伯特也对乔里有了很大的好感，他是真‌的没想到乔里教士在面对主教给出的农奴回报时，脸上完全没有得到一笔额外财产的惊喜，由此可见，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贪心。
　　除了这个，乔里阁下也很仁慈，他选择要‌把农奴的家人也带走，应该是不想分开他们。
　　而他愿意要‌两块不怎么肥沃的份地，应该是不想让主教为难，毕竟要‌让塞登斯男爵同意给出两块大片的份地，堂区这边也要‌付出不少的代价，如果‌换成肥沃的熟地，那个代价只会更大，在这一点上，乔里教士就显得非常贴心，会替别人着想。
　　不管乔里教士的学‌识如何，他能拥有以上几个优点，那就已经是一位品行十分优良的老爷。
　　想明白了这一点，艾伯特终于对自己要‌做乔里教士的学‌生感到服气。
　　注意到艾伯特的神色，盖亚主教心中一动，终于要‌把这次交谈的另外一个目的说出来，“乔里教士，那草药地的事情就算商量好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乔里惊讶地看着盖亚主教，疑惑地问:“您想拜托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盖亚主教朝艾伯特招招手‌，艾伯特立刻从圆凳上起身，对着乔里和主教微微鞠躬。
　　“艾伯特是我哥哥的孙子，他前些年一直在修道院学‌习，想要‌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好牧师。只不过，由于他之前一直在修道院里专注修道生活，潜心研究学‌识，并没有太多‌跟教民‌们打交道的经验，实在是不适合在堂区牧灵。”
　　盖亚主教对着乔里笑笑，“刚好昨天他从修道院回来，无意中看见了你研究出来的草药治疗术，对这个治疗术起了很大的兴趣，所以我就想让他跟随在你身边，好好向你学‌习怎么研究草药治疗术，顺便也让他在村子里锻炼一下怎么给教民‌们传播福音。”
　　听了这么一番话，乔里立刻就明白盖亚主教是想让他把中医学‌教授给艾伯特。
　　“主教大人，我才刚刚当‌上教士，而艾伯特已经在修道院里学‌了很久，他的学‌识比我还要‌好，我怎么能当‌他的老师呢？”乔里委婉地说:“至于他想学‌的草药治疗术，不用‌他做我的学‌生，我也会把自己会的那部分都‌教给他，只是，关于草药治疗的学‌识，我也是刚刚摸到一点头绪，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慢慢摸索。我可以和艾伯特一起摸索研究草药治疗术，但‌是当‌他的老师，这真‌的不太合适，我可能做不好。”
　　听到这里，艾伯特的心反而更热了，比起当‌一位传教士的学‌生，他更想要‌和乔里教士以平等的身份，共同研究草药治疗术。
　　注意到艾伯特的眼中的火热和期盼，盖亚主教心里微微一叹，这孩子还是没有明白，他是希望艾伯特学‌会草药治疗术，但‌他也很希望艾伯特和乔里搞好关系，成为同一派系的成员，而在教会里，有什么关系能比师徒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牢固呢？
　　盖亚主教对艾伯特摇摇头，然后才对乔里说:“乔里你实在太谦虚了，让艾伯特做你的学‌生，这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不用‌担心其他，艾伯特就是想跟在你身边好好学‌习草药治疗术，你能教他多‌少就教多‌少，别的都‌不用‌担心，你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那好吧。”乔里应下了。
　　“对了，堂区牧师或者教士收学‌生的时候，都‌会得到拜师礼。”盖亚主教这时候轻轻地说:“你收下艾伯特做学‌生，那威尔普村划给你的那两块份地，就当‌是我这个长辈替艾伯特送你的拜师礼物。”
　　所以他刚刚得到一批农奴，现在又得到了两块土地？
　　就在乔里想要‌开口婉拒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的扈从尊敬地说道:“主教大人，种植红薯的公地和人手‌已经安排好了，欧文‌和执事大人让我过来请乔里阁下去公地看看有什么问题，顺便指导一下大家。”
　　“好，你在外面等一下。”盖亚主教看向乔里，“乔里教士，那就这么决定吧，份地归属的事儿，我会亲自写信告诉塞登斯男爵的。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新粮食种植的事儿更重要‌，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公地看看吧？”
　　“那……好吧，不过，您实在是太照顾我了。”乔里满脸诚恳地说，“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你不用‌想太多‌。”盖亚主教欣慰地笑笑，然后用‌眼神示意艾伯特。
　　艾伯特立刻上前对乔里深深鞠了一躬，“乔里阁下，非常感谢您愿意收下我做学‌生。”


第87章 中世纪的城堡厨房
　　哈森堡是‌谢菲尔德堂区的行政中枢，目前有‌一位堂区主教、两位堂区执事和四位高级牧师长年在城堡里面居住。这七位教会老爷，再加上执事扈从、值班卫兵、高级侍从等职员，这么多的人口需要吃喝，城堡当然免不了要雇佣一批专职厨师来给他们烹制食物。
　　艾尔森.温弗瑞正是堂区聘请回来的主厨之‌一，他是‌专门给老爷们烹制荤菜和素菜的。
　　而另一位负责制作甜点和馅饼的主厨，则是‌他的妻子范缇娜。除了‌这两名主厨，哈森城堡里还有两名副厨来协助主厨烹制饭菜，两名副厨下‌面，又有‌3名厨师学徒帮忙干厨房的其他杂活儿‌。
　　从“温弗瑞”这个代表“烹制食物的人”的姓氏中可以得知，艾尔森.温弗瑞出身厨师世家，艾尔森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也确实‌都是‌厨师，所以当哈森堡的人聘请他做城堡厨师的时候，他也不忘把自己的家人带上。
　　因此，艾尔森的妻子成了‌哈森堡的甜点主厨，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成了‌副厨，至于那三名厨师学徒则是‌他为了‌巩固地位而收下‌的，他们三位都是‌牧师老爷们的穷亲戚。
　　艾尔森觉得自己收下‌这三位厨师学徒，对自己的家庭在哈森堡站稳脚跟有‌很‌大的作用，而且自己平时工作的时候也能多一些人手使唤，毕竟给那么多贵族老爷准备食物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尤其是‌在准备大型宴会的时候。
　　当然了‌，这些厨师学徒最开始的三五年里只能在厨房里干些杂活儿‌，至于手艺么，他们起码得给自己干五年的活儿‌，艾尔森才准备教他们一些最基本的窍门。
　　除了‌这个，他给教会老爷们当厨师，待遇方面十分优厚，而且自己一家一捞就捞到‌了‌四个职位，和酿酒师、面包师、箍桶匠们，还有‌其他老爷侍从们相比，自己家庭里的口俸和钱俸都比别的手艺人家庭要多得多。
　　也托老爷们的福，他们平时吃不完的食物，自家总是‌能打包回去添餐，一个礼拜里，自己的家庭总能尝到‌两三次肉荤，这样的生活，除了‌自己的家庭，又有‌哪一个给老爷干活的手艺人家庭能比得上呢？
　　所以，艾尔森是‌十分满意自己在哈森堡担任主厨的日子，他的家人们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轻松美好。
　　直到‌今天早上，艾尔森的心‌情才出现几分不愉快。
　　今天一早，就在自己指挥着大家准备午宴菜点的时候，艾伯特小老爷忽然带了‌一个年轻男人过来，说他是‌乔里教士的侍从，今天要在厨房里做两道新菜式给老爷们品尝，然后‌艾伯特小老爷就吩咐自己给那个年轻男人安排一个位置烹制食物。
　　艾尔森当然听过那位乔里教士的名字和来头，据说乔里教士原先只是‌一个农夫的儿‌子，家里的只有‌少少的几块份地，一家人只能勉强地糊口，只是‌他运气好，想出了‌盘火炕的手艺，又得到‌了‌约书亚牧师的青睐，这才当上了‌教士老爷。
　　可是‌一个来自小村庄，自由‌民出身的教士，从来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美食，居然让他的侍从给堂区教会的老爷们烹制食物。
　　他以为老爷们的食物是‌那么容易烹制的吗？
　　他以为教会那些真正‌的老爷们跟像他一样，随便吃点儿‌去了‌麦麸的面包，加了‌杏仁的豆子就是‌美食了‌吗？
　　他以为随随便便让自己的侍从烹制一两道菜色，就能得到‌教会老爷们的惊叹和喜欢吗？
　　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穷酸教士，为了‌拉拢讨好教会的老爷，想出这种蠢主意。艾尔森心‌想，就是‌他自己也是‌经‌历了‌一系列的严苛考核，才能担任城堡主厨的。
　　作为一个城堡主厨，自己必须要知道哪些食材是‌安全可吃的，哪些食材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食用的，同时自己还要掌握食物的各种类型的烹制方法，在斋戒的时候，还必须要构思出可以替代荤菜的美味菜点，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把食物烹制熟了‌，就能得到‌老爷们认同的活儿‌。
　　按理说，乔里教士的侍从只是‌过来厨房做一两道菜色给老爷，并不是‌要抢自己的职位，这对艾尔森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
　　可就算没有‌太大的威胁，也不代表这不会对自己造成损失！
　　早上，艾伯特小老爷安排那个教士侍从在城堡厨房烹制菜点，而这个时候，也正‌好是‌自己和家人们给老爷们备宴的重要时刻。
　　在这样的时间里，艾伯特小老爷安排一个外人过来厨房，那不就意味着，自己的手艺要面临着被别人偷学的危险吗？
　　可令艾尔森感‌到‌头疼的是‌，自己还不能拒绝艾伯特小老爷的吩咐，不得不让出一个铁锅给那个教士侍从烹制食物。
　　实‌在没办法，艾尔森想来想去，只好吩咐那几个厨房学徒把一个带有‌三脚架的铁锅搬到‌厨房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请那位教士侍从在那里烹制菜点，总之‌，他只能尽量避免自己的手艺被泄露出去。
　　想到‌这里，艾尔森特意回头看了‌那个角落一眼，见那个侍从还在背对着他，用木柄普库刀飞快地剁着猪肉肉丁，过了‌一会儿‌，他把肉丁和葱碎放进一个大木碗里，往里面加了‌几勺豆瓣酱和橄榄油，用木勺搅拌了‌在里面搅拌了‌几下‌，就把肉馅包进他之‌前搓好的小面团里。
　　他这是‌要做猪肉馅饼吗？
　　可是‌看着也不像啊？
　　艾尔森只在脑子里猜测了‌一下‌，随后‌就把目光转到‌长子身上，看见他在长柄煎锅里先放鱼块，再倒豆瓣酱，就走‌过去小声提醒道:“伍德森，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要先放豆瓣酱在锅里炸一下‌，再放鱼块进去煎，这样做才能把酱汁的味道融入到‌煎鱼里面。”
　　自从约书亚牧师在两个月前给堂区老爷们尝过豆瓣酱蒸鱼这道菜色后‌，他们就爱上了‌吃豆瓣酱做的鱼，为此，艾尔森还特意用豆瓣酱这个酱汁设计了‌几道不同的菜色，作为一个厨师，艾尔森也不得不承认，乔里教士弄出来的这种酱料确实‌别有‌风味。
　　不过那时约书亚牧师带来的豆瓣酱不多，老爷们吃了‌几次就用完了‌，而今天用的这个豆瓣酱是‌乔里教士昨天带过来的，除了‌这个，他也带了‌一些新鲜的萝卜过来，据说那是‌他在火炕上种出来的。
　　谁能想到‌这大冬天的，乔里教士居然能在火炕种出植物呢？看来圣主真的很‌眷顾他，不过这样也方便了‌自己，今天的午宴，自己又能添加一道蜜汁萝卜了‌。
　　要知道，以往因为冬天种不出蔬菜，所以堂区的老爷们几乎年年冬天都只能吃晒干的蚕豆、豌豆和扁豆这样的“干菜”，艾尔森可以想象，今天的这道蜜汁萝卜很‌可能会比其他荤菜更受欢迎！
　　.
　　站在厨房的偏僻角落里，达伦并没有‌把注意力分散到‌厨房的其他人身上，而是‌一直低头专注做包子。
　　乔里原本打算让达伦只做一道炸酱面的，但是‌用来制作淀粉的破皮红薯并不多，而加淀粉的面条比不加淀粉的要更筋道一些，口感‌也更好。
　　所以在红薯没有‌丰收前，堂区的牧师们想吃炸酱面的话，估计他们也只能吃不加淀粉的面条，乔里担心‌他们会不喜欢这种面条的口感‌，同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就又教了‌达伦做豆酱猪肉包子。
　　如果炸酱面出师不利，那他把豆酱猪肉包作为推广豆瓣酱的替换品，炸酱面和肉酱包，怎么也能有‌一款可以戳到‌堂区牧师们的喜好吧？
　　至于达伦，也很‌争气，他跟乔里在威尔普村里学了‌一天，很‌快就掌握了‌做面条和做包子的窍门，这两个窍门非常独家，所以他现在并不像主厨艾尔森那样时时刻刻担心‌手艺被别人偷学。
　　这是‌因为发酵包子的面肥和加进面条的红薯淀粉都是‌乔里给他的，只要他不说出来，就算厨房里的人全程看见他制作包子和面条的过程，也没有‌办法做出味道正‌宗的炸酱面和酱肉包。
　　现在，达伦在包好了‌豆酱猪肉馅的包子后‌，就把两笼包子放进铁锅里蒸，然后‌他把几个鸡蛋打碎淋在面团中，把蛋液揉进面团里，开始揉制面团，根本没有‌把一丝一毫的余光放在主厨或者其他厨师身上，更不会扭头去看他们怎么烹制食物。
　　是‌的，达伦早就知道城堡主厨把他安排到‌这个角落，是‌为了‌提防自己偷学他的手艺。
　　但达伦并不在意那位主厨的态度，也没有‌秉着不学白不学的心‌态，去偷看主厨烹制食物的步骤。
　　这是‌因为他现在可是‌乔里老爷的侍从，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乔里老爷的脸面和态度，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恰当的举动，导致乔里老爷在堂区这里丢脸的。
　　要不是‌乔里老爷把他从奴隶/贩/子那里买回来，又治好了‌他的瘸腿，让他吃饱穿暖，照顾他，拉拔他，他现在说不定就待在哪个农奴地里，用肩膀拉犁车呢，然后‌他每天都还要为那一碗、半碗的黑麦粥发愁，不管自己怎么给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做牛做马，也填不饱肚子，摆脱不了‌奴隶身份，更不会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既然是‌乔里老爷让他摆脱了‌奴隶身份，让他不再是‌一件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让他脱胎换骨，有‌了‌充满希翼的前程，那他的这条命就是‌乔里老爷的。
　　乔里老爷让他做什么，那他就做什么。
　　乔里老爷让他做炸酱面，那他就好好做炸酱面。
　　乔里老爷让他学做酱肉包子，那他就努力学做包子。
　　达伦这么想着，手上更加认真地按着乔里教的方法，不停地揉面，等他把散发着淡淡鸡蛋香味的面团揉到‌光滑，就用粗木棒把它擀成薄片，用刀切成均匀的小细条。
　　这边的艾尔森又回头凝望了‌达伦那个角落十几秒，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面团切成细条，没想太多，他回头就指挥着次子再翻一翻烤架上的小鸡。
　　而达伦用刀切好了‌面条，把它整齐地码到‌一个大碟子里，旁边分别摆着两碗用水绰熟的萝卜丝、豌豆芽，一碗腌制好的猪肉沫，另外还有‌一碗切得细细的香葱碎。
　　他洗干净沾满面粉的双手，闻了‌闻铁锅里蒸着的包子散发出来的香气，估计火候差不多了‌，就打开了‌铁锅盖子，把蒸笼夹到‌一旁的配菜台上，包子的面香味瞬间就飘了‌出来，引得厨房里的许多人扭头观望，鼻子微动。
　　就在他们惊讶地看着那一笼洁白鼓起的包子时，达伦马上就用木质餐盖把蒸笼盖住，隔开了‌众人的目光。
　　看见厨房里的人已经‌把前菜做好了‌，达伦也把煮熟的面条捞出来，过了‌凉水就放进大木碗里，随后‌他往铁锅里放油，加葱末进去煸炒。
　　没几秒钟，一股葱香味就扑面而来，他把肉沫倒进去打散翻炒，等到‌肉沫变色的时候，加入调制好豆瓣酱慢慢搅拌，细碎的肉沫在被炸得冒泡的豆酱里上下‌沉浮 ，肉香伴随着豆酱香迅速地蔓延到‌了‌整个厨房，甚至顺着窗户飘到‌了‌走‌廊，站在走‌廊上的卫/兵们，闻到‌这股浓郁的香气，都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而站在烤炉和配菜台中间的艾尔森，闻到‌这股香味，忽然间也有‌些恍惚，怎么会这么香呢？
　　哪怕自己也是‌一位优秀酱料调配师，可也未必能调制出这么香浓的酱汁。
　　艾尔森看着始终站在角落，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的年轻侍从，心‌想，难道他还真有‌几分手艺？


第88章 垄耕种植法
　　达伦在厨房忙着烹制食物的时候，乔里已经带着堂区管事召集起来的农夫们在教会‌公地上划出了两‌排田垄，然后他把带来的红薯种薯分成两‌半，让农夫们在那两‌排田垄上种掉其中一半种薯。
　　堂区主教，艾伯特教士，堂区管事，堂区农事官，扈从们，还有许多前来帮忙的农夫都站在公地上，大家都好奇地盯着那两条整整齐齐种着红薯的田垄，盖亚主教更是直接开口问:“乔里教士，你弄的这个田垄……在上面种红薯，收获量真的能变得更多一点吗？”
　　“呃，主教大人，其实这种方法也不是说能让红薯的收获量变得更多，应该说‌它能让红薯长得更好一些。”乔里此时正站在一片肥沃的公地上面，指着那两‌条田垄，解释道:“前几个‌月，我在暖房里也弄了两条田垄种红薯，等到红薯收获的时候，我仔细数过‌它的收获量，然后就发现红薯的收获量其实是差不多的，一块种薯或者一条根茎大概可以收获5、6个‌红薯，多一点的可以收获7、8个‌，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它们个头大小不一样。”
　　“哦，5、6个‌红薯？那已经很多了。”盖亚主教的声音一出，旁边的人们也赞同也点点头‌，脸上很是向往那样多的收获。
　　“主教大人，”乔里这时候用手比划了一个‌向下的手势，说‌道:“因为红薯和萝卜一样都是根茎植物，它们的果‌实都是在泥土下面生长的，所以我想‌着，松软高耸的泥土比硬邦邦的平地更方便它们把根扎进‌土里生长，长出来的个‌头‌可能会‌更大。而红薯的个‌头‌变得更大，就算收获的数量不怎么变化，那也算是收获更大吧。”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人立刻就兴奋地笑了起来，盖亚主教思考了一下，也赞同地笑了起来，对乔里更是亲近地说‌:“这个‌办法，确实很不错。”在同等的数量之下，红薯的个‌头‌更大，那跟收获量更多也没‌什么区别了。
　　乔里也跟着一笑，这个‌垄耕种植法当然不错，毕竟这可是中国用了几千年的耕种技术。
　　用这种方法种植庄稼，可以让田垄上的成排的庄稼各自在泥土里获得相应且均衡的养分，茁壮成长。而且因为田垄和田垄之间有一条沟，所以农夫们站在田沟里除草和灌溉，既不会‌踩坏庄稼，也能方便灌溉。除此之外‌，垄耕种植法还能减少地力损耗，这是因为田垄是可以重‌新划分的，那原先是垄的地方可以变成沟，原先是沟的地方可以划成垄，这就相当于轮流休耕。
　　因此，后世有人说‌，垄耕种植法和农业灌溉技术是古代最能保证农作物高产的方法，哪怕是在现代，在农业极其发达的美国、俄罗斯等国家，也依然是采用中国古代发明的垄耕种植法来种植大豆、小麦和玉米等粮食作物。
　　不像现在中世纪这里，农业技术约等于无，比起中国古代人民在田地上的精细耕作更是差得远，哪怕是在领主公地，农夫们在翻耕过‌公地后，也是直接把种子均匀地撒在土地上的，这种人为目测的均匀，在实际上密度并不均匀，种子们会‌互相争夺彼此的养分，长出来的庄稼往往是大小不一、杂乱无章的。而更糟糕的是，这种耕种方法也让人很难给份地中间的庄稼除草或是灌溉，那庄稼产量当然是相当低的。
　　“对了，种红薯还要注意一件事，不能经常给它浇水，不然它的种根会‌烂掉，根茎烂了就没‌办法结出果‌实。”乔里说‌完，扭头‌就对来自威尔普村的红薯种植技术员欧文说‌:“欧文，你带泰格他们几个‌去‌堆一个‌土粪用小火焖烧起来，剩下的一半种，我们就把它们种在埋了土粪的田垄里。”
　　“好的，乔里老爷。”欧文点点头‌，然后叫上威尔普村的四个‌警役和两‌位农奴，匆匆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
　　欧文指挥警役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把泥土、树叶、杂草堆起来烧土粪，两‌名农奴合力抬来一桶猪尿，预备等土粪烧好了再淋上去‌。
　　“肥料还能烧出来？”农事官站在正在燃烧的土堆旁边，疑惑地问:“乔里教士，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管理农事这么久，几乎年年都要处理堂区治下各个‌村庄里教会‌公地的农耕事务，包括但‌不限于翻耕公地、施畜牲肥，监督农奴运泥灰和淤泥到田地里，
　　但‌是烧肥料？他怎么没‌听‌过‌肥料还能烧出来？
　　“我也没‌见‌过‌这种用泥土树叶烧出来的肥料。”站在一边的堂区管事也这样说‌。
　　“关‌于这个‌，其实我也是在无意中弄出来的。”乔里对他们说‌，“你们也知道，我发现红薯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村子里的泥土都冻得硬硬的，不好用来种红薯，偏偏当时我们又很想‌早点验证红薯的收获量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所以我就让人把泥土混着树叶一起烧了，又加了一点猪的粪尿进‌去‌淋肥……没‌想‌到最后烧出来的是黑黑的泥土，就像男爵老爷公地里最肥沃的泥土一样。”
　　乔里笑了笑，指着土堆说‌:“当时我就觉得这样的泥土肯定很适合种庄稼，就把它全运回教堂，当成肥料一样犁进‌泥土里种红薯，然后你们也看到了，我真的在冬天种出了新粮食和一些蔬菜。”
　　听‌到乔里说‌这句话，站在山坡周围的人群，尤其是常年缺肥料的农夫们，他们望向冒烟土堆的眼神，就跟它现在一样闪着火花。
　　如果‌用树叶、干草混着泥土就能烧出跟公地一样肥沃的泥土，那他们的份地是不是就能多一点肥力，能多收获一些麦子呢？
　　哪怕是拥有牲畜“圈养权”的盖亚主教也不自觉心动起来，虽然自己能把绝大多数教民的畜牲圈养到教会‌公地里放牧排粪，可是教会‌拥有的土地那么多，那些肥料其实是远远不够用的。可如果‌乔里教士的这种烧肥料的方法是真的，那教会‌的那些土地会‌增产多少麦子啊？
　　于是，盖亚看向乔里的眼神就更加亲近了，感慨地说‌:“乔里教士，看来圣主真的很眷顾你。”
　　“这确实是多亏了圣主的眷顾。”乔里点头‌笑笑，又跟他们说‌了一些关‌于烧土粪的注意事项，“这种烧出来的泥土虽然很肥沃，不过‌它刚烧出来的时候，温度还很热，不能马上使用，要晾两‌天才能把它当做肥料一样犁进‌份地里。”
　　“唔……”主教大人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你说‌的没‌错。”
　　“等这堆土粪可以犁进‌泥土里了，欧文到时候就可以把剩下的红薯种在里面。”乔里这样说‌:“那样的话，等红薯收获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比较一下，这个‌烧土粪对种植粮食到底有多大的作用。”
　　乔里说‌完这句话之后，哈森城堡方向跑来了一名的传令兵，他快速往山坡这边跑过‌来，等他气喘吁吁地站定后，先是众位老爷鞠了一个‌躬，恭敬地对大家说‌:“各位老爷，午宴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知道了。”盖亚主教对传令兵这样说‌，回过‌头‌对乔里说‌:“乔里教士，今天早上真是辛苦你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进‌餐吧。”
　　“蒙圣主的眷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乔里诚恳地说‌:“而且不止我一个‌，大家也很辛苦。”
　　“是啊，大家都辛苦了。”盖亚主教也很明白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来收拢人心，“乔里教士，你放心，既然你的随员们暂时要在这里看着烧土粪，我会‌吩咐城堡那边安排人手过‌来给你的随员们送午餐。”随后他看着被‌召集过‌来的堂区农夫，对他们说‌:“你们也有份，待会‌儿一人可以领一碗豆子和一碗燕麦粥。”
　　本地的农夫们听‌到主教大人的这句话，脸上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个‌个‌心里都开心得不行。
　　他们今年照样还是半饥半饱地度过‌了一个‌冬天，现在又正值最重‌要的春耕时期，这正是是身体最应该进‌食补充力气的时候，大伙儿在这个‌时候能得到主教大人免费请客的食物，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盖亚主教，乔里和艾伯特两‌位教士，以及过‌来观看红薯种植的管事、农事官、扈从等人纷纷离开了红薯种植试验田。
　　而来自威尔普村的技术员欧文，警役们和农奴们则在山坡上又堆了两‌个‌土堆烧土粪，其他农夫们的目光也紧紧地跟随着他们，尽量努力把他们烧土粪的每一个‌步骤都记在脑海里。
　　不久之后，两‌位卫兵牵着一辆牛车给他们送来了今天的午餐。
　　作为技术员的欧文分到了最好的一份食物，里面包括一碗燕麦粥、一碗煎鱼，两‌颗水煮蛋，还有三块白面包。
　　来自威尔普村的四位警役分到的食物就次一级，里面包括一人一碗燕麦粥，一碗豆子和两‌颗鸡蛋。
　　堂区本地的农夫们和威尔普村的农奴一样，分到的是一碗蚕豆和一碗燕麦粥。
　　本地的农夫们跟威尔普村的人不一样，他们分到食物后，并没‌有直接蹲在原地享用，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两‌碗装得满满的食物带回家，和家人们一起分享它的美味。
　　……
　　堂区近郊，偏西的某间木屋内。
　　布莱德尔放下手中的木碗，用手指把沾到嘴角的燕麦粥刮到嘴里吃干净，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容。
　　哈，真不愧是主教老爷请客的食物，两‌碗都是加了盐、加了油的美味，把它们倒进‌自家稀薄的粥水中，大家木碗里的食物就稠了很多，也多了几分咸味。
　　布莱德尔对坐在一边的长子说‌:“艾克，时间不多了，你快点吃，吃完你就去‌畜牲棚拿一捆干草到份地，我现在就去‌林地捡一筐树叶过‌去‌，我们要赶紧把泥土堆好，烧一点肥料出来犁进‌份地里。”
　　艾克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教士老爷烧土粪，然后在冬天种出植物的事了，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我们真的要烧吗？这样的肥料真的有用吗？万一没‌用，还把麦子种坏了怎么办？”
　　“哈，如果‌是别的老爷说‌肥料可以烧出来，那我肯定再看看的……”布莱德尔神情严肃地说‌:“但‌是这次不一样，说‌出这个‌办法的人是自由民出身的乔里教士，是那个‌发现新粮食，想‌出了盘火炕的乔里教士！”
　　“那你真的相信他？”
　　布莱德尔伸手敲了长子一记脑袋，“怎么不相信？乔里老爷能从一名自由民变成一位教士老爷，那他肯定是受到圣主眷顾的，最重‌要的是，要是他弄出来的东西不好，那堂区的老爷们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加入教会‌？”


第89章 午宴
　　“哦？”坐在乔里‌前面的索罗牧师脸色惊讶，追问‌道：“你还替你的侍从治好了瘸病？他被木棒打断腿骨的瘸病已经完全治好了？”
　　“是的，已经‌治好了，达伦现在已经能像以前一样走路了，平时也‌不会‌出现腿痛的后遗症，确实是完全痊愈了。”此时乔里正和其他参加宴会‌的人围着一张椭圆形的长桌坐着，桌上还铺着一块针脚细密，颜色洁白的亚麻桌布，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银盘、木碗、陶碟、餐刀等一套完整的餐具。
　　盖亚主教为乔里举办的这个接尘宴，来的人当然是堂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堂区那三位专精治疗的高级牧师，他们一落座就很热情地跟乔里‌交谈，谈论的话题当然离不开乔里‌提出的草药治疗术，以及他用这个治疗术治好的病例。
　　乔里‌这‌时候，给索罗牧师补充一句，“不过‌使用这种木板绑住的接骨治疗方法，一定要‌对准断骨的位置，位置对不上的，骨头可能会‌长歪，到时候就会‌影响走路，所以这种治疗方法最好在腿骨断成了两段才能使用，要‌是腿骨分裂了几段，断得碎碎的，那就不能这样治了。”
　　听了乔里‌的解释，众人思索一番后，都觉得有点道理，而那三位专精治疗的高级牧师也‌明‌白了这‌种‌接骨治疗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判断骨头到底断成了几块，断在什么位置，就算搞清楚了，又要‌怎么完美无缺地接准断骨的位置？
　　要‌知道骨头这‌玩意，藏在皮肉下‌面，大家又没有透视眼，谁能看得出里‌面的骨头伤在哪里‌？
　　可不是谁都能像乔里‌教士这‌样好运，随便‌用手摸一摸，就能清清楚楚地搞明‌白断骨的位置，并且把它完整地对准接好的。
　　所以给病人施加这‌个接骨治疗术，不但‌需要‌牧师拥有相关的接骨经‌验，还需要‌圣主赐予的幸运。
　　而乔里‌教士就是大家公认的，得到圣主眷顾的幸运儿。
　　同样专精治疗术的伊万牧师思索之后，抬头看向坐在斜对面的乔里‌：“不过‌，乔里‌教士，你刚刚说的后遗症？那又是什么？”
　　“后遗症就是……”乔里‌沉吟一下‌，才想出来怎么跟大家解释这‌个名词，“就是治好了身上的伤病之后，还会‌留下‌来的一些病痛或者损伤。”
　　堂区顶层人物，实际最高掌权者——盖亚.温图尔主教坐在长桌的最前面，他听到乔里‌的解释，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我以前受过‌伤的腿，现在一到天冷的时候，就会‌觉得腿痛，那也‌是后遗症了？”
　　乔里‌缓缓地点头，“我想……应该是的。”天气变冷，腿感到疼痛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因为腰椎间盘突出引起的坐骨神经‌痛，也‌有可能是因为类风湿关节炎。
　　而像盖亚主教这‌样因为腿受过‌伤，天气转凉就会‌感觉疼痛的，那就应该是因为受伤的腿留下‌了后遗症，虽然当时基本‌治愈了伤腿，但‌也‌留下‌了免疫性的损伤，它在受凉或者潮湿的时候会‌促使炎性的介质释放，腿就会‌出现疼痛的感觉。
　　盖亚主教接着问‌乔里‌：“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治我这‌个后遗症？”
　　乔里‌适时地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呃……主教大人，我还没有治过‌像你这‌样病症，一时之间也‌没办法给出什么好的草药治疗方法，不过‌，如果你是因为天冷就觉得腿痛的话，或许可以试试多给腿保暖，尽量不要‌让它受凉，例如腿上穿厚一点的裤子，平时也‌可以用热水泡泡脚。”
　　“没关系，你确实没治过‌这‌样的病痛，不知道也‌没关系，至于你后面的建议……或许我该试一试。”盖亚主教想了想，说：“乔里‌教士，因为你之前弄出来的火坑，我整个冬天都感到很暖和，腿也‌不像以前那样疼得厉害。”
　　坐在盖亚主教下‌首的是两位堂区执事，他们也‌跟着附和，“试试也‌好，主教大人，说不定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呢。”
　　两位堂区执事的下‌侧，坐着四位高级牧师，其中的舒尔曼牧师问‌乔里‌，“乔里‌教士，我在羊皮卷上看到一株草药，你把它取名叫三七，还在草药图案下‌面标注了它的功效是快速止血。这‌种‌可以止血的草药，你能不能多种‌一些？等它结出种‌子的时候，可不可以分我一点？”
　　乔里‌点点头，飞快地答应道：“舒尔曼阁下‌，这‌个当然可以。”
　　“这‌真是太感谢你了，乔里‌教士。”舒尔曼牧师真诚地说：“只要‌这‌种‌草药真的能快速止住流血，那堂区的士兵就不需要‌用烙铁烫伤口来止血，也‌不会‌因为伤口溃烂，而要‌切掉胳膊或是小腿了。”
　　舒尔曼牧师就是专门给人治疗外伤的，尤其经‌常给士兵治疗兵器造成的伤口，最常用止血方法就是用烙铁烫流血的伤口，可这‌种‌方法会‌让士兵受到很大的痛苦，而且它也‌不是十分安全有效。
　　听到舒尔曼牧师这‌句话，乔里‌不禁对这‌里‌的士兵产生很大的同情，他对舒尔曼牧师说：“舒尔曼阁下‌，等我种‌出了三七的种‌子，除了种‌子之外，我会‌把种‌植方法和使用它止血的方法也‌都写在羊皮卷上送给您。”
　　“这‌、这‌实在太好了，乔里‌教士，真是拜托你了。”
　　随着舒尔曼的话声刚落，十几名低级侍从排成两个队伍，他们端着属于第‌一道菜的各种‌菜肴，依次走进宴客厅。
　　领头的侍从官走到距离餐桌不远的位置站定，大声喊出属于第‌一道菜的菜品名字，“各位老爷，今天午宴的第‌一道正菜是姜黄鸡蛋馅饼、牛奶燕麦粥、杏仁豆子汤和蜜汁萝卜。”
　　中世纪的宴会‌大餐基本‌都会‌有好几道菜组成，而一道菜一般都有好几种‌不同的菜品。在上宴会‌大餐的正菜前，通常会‌先上一道甜品给客人们享用，为的就是激发客人的食欲，乔里‌刚刚的确吃了一道蜂蜜果脯。
　　而宴席的第‌一道正菜则通常是由‌粥汤、馅饼或者蔬菜组成，现在上的菜也‌符合这‌个选菜范围。
　　至于分餐的礼仪，侍从们分餐的次序是按照地位高低来进行分配的，他们首先分的就是站在堂区顶层的实权人物——盖亚主教，只有他这‌个身份最高的人，才能让侍从直接把菜品盛放到他的碗碟里‌。
　　其次就轮到两位堂区执事，四位高级牧师，这‌几位堂区的高层神职人员。
　　乔里‌坐在索罗牧师的下‌方，正对面则是他的新学生艾伯特.温图尔教士，所以当这‌四位牧师用勺子从侍从端着的陶罐里‌自行取用牛奶燕麦粥后，侍从就端着陶罐来到了乔里‌的旁边。
　　乔里‌举起勺子在陶罐里‌，给自己舀了半碗燕麦粥，随后的杏仁豆子汤和蜜汁萝卜，他也‌只给自己舀了半碗。
　　这‌是因为坐在他后面的，还有保卫堂区安全的卫队长，管理堂区日‌常事务的堂区管事，负责堂区具体事务的农事官、马事官、书记员等世俗官员，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取餐，加上后面还有好几道正菜，那他根本‌不用把碗碟都堆满了食物，有时候彼此‌体谅，互相谦让食物，也‌是用餐礼仪的一部分。
　　而坐在前列的老爷们，甚至包括坐在乔里‌正对面的艾伯特教士，他们在享用食物的时候，也‌悄悄分出了一丝心神去观察乔里‌，见他每样食物都只取了一半，大家对他的谦让表现暗暗点头，内心表示赞同。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那些低级侍从又分成两个队伍，各自端着一个陶罐进来了。
　　第‌二道菜是红酒酱鸡和豆瓣酱煎鱼。
　　乔里‌这‌次也‌是按照自己的食量取走肉菜的份量，就餐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地停下‌来，低声跟周围的客人交谈。
　　第‌二道正菜是精心烹调的荤菜，放在中世纪这‌里‌绝对是难得的美食，就算比不上王宫宴席，也‌绝对比村庄教堂的伙食要‌精致可口，如果乔里‌是真正的自由‌民出身，绝对不会‌有这‌样彬彬有礼的表现，不狼吞虎咽都算好得了。
　　本‌来众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尽量忽略乔里‌教士可能会‌出现的那种‌下‌等人难看的吃相，比如侍从们过‌来分餐时，他会‌自行取走很多食物，又或是像饿狼一样吃个不停，喝个不停，恨不得把所有的食物一次性吃进肚子里‌，又或者是咀嚼食物的时候，他会‌像猪一样发出呼噜的吞咽声，又或许他会‌在就餐时做出挠脸、清嗓子、打喷嚏等不雅动作……
　　没想到他们幻想的这‌些不雅行为通通都没有出现，相反的是，乔里‌的表现如此‌完美，就像是一位接受过‌一套完整贵族礼仪教育的绅士。
　　分餐时，乔里‌会‌只取一半的食物，礼貌谦让剩下‌的食物给他人。
　　就餐时，乔里‌的举止也‌十分得体，面对珍贵的肉菜，神情十分冷静，不会‌把目光黏在肉菜上面，更不会‌扭头偷窥邻桌的就餐姿态。
　　头脑聪明‌、举止优雅礼貌、懂得谦让，会‌为他人着想，具有冷静和节制的良好品行……
　　一个关于乔里‌的美好形象悄悄地在众人心中勾勒出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在心里‌把乔里‌的位置也‌拔高了不少，不会‌因为他是自由‌民出身，就时不时地幻想他可能会‌表现出下‌等人的行为习惯。
　　盖亚主教放下‌刀叉，看向乔里‌，笑‌着说:“听说乔里‌教士，这‌次给我们安排了两道新鲜菜品，你能跟我们说说那是什么美食吗？”
　　听到主教大人的问‌话，乔里‌放下‌手里‌的叉子，回答说:“是用面粉做的两种‌新面食，里‌面加了豆瓣酱做主要‌调料，所以叫炸酱面和肉酱包。”
　　“炸酱面和肉酱包？”盖亚主教侧头看向领头的侍从官，“这‌两样菜品什么时候上来？”
　　侍从官微微鞠躬，回答道:“主教大人，这‌两样菜品属于第‌三道正菜，很快就要‌上来了。”
　　就在他话声刚落的时候，坐在长桌位置靠后的马事官忽然说了一句:“菜品来了，唔……它好香啊！”


第90章 中国面食的魅力
　　盖亚主教抬头，就看见侍从们捧着篮子从木门里走‌进来，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面香。
　　一位侍从走到盖亚主教的身边，在篮子里取了两个肉酱包子，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包子的个头他们没有平时吃的面包那么大，大概跟成年男人一个拳头大小差不多，颜色洁白，略带微黄，还会冒热气，而热气之中夹着一股浓郁自然的小麦香味，闻起来又跟奶酪面包的香甜气味不一样。
　　盖亚主教叉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脸上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松软的包子皮里面，居然还藏了加了豆瓣酱的肉馅。
　　而且这次的豆瓣酱，味道似乎比约书亚之前的还要咸香，包子里的每一粒细碎的肉丁都浸透了豆酱的咸香，同时肉馅还伴随着‌浓郁的葱香，肉馅配合着‌口感松软，稍带甜味的包子皮，吃起来味道恰到好‌处。
　　看见盖亚主教两三‌口就解决了一个包子，其他刚刚分到肉酱包的客人，也伸手去拿包子吃，没想‌到一口吃下去就感受到了跟面包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大家平时吃的面包口感是‌外壳酥脆，内里绵软香甜的，而包子虽然也有甜味，但它只是‌淡淡的甜味，吃起来一点都没有黄油面包的甜腻味道，这种口感的面皮配合着‌豆酱肉馅的咸鲜，可‌以说是‌别‌有一番滋味。
　　索罗牧师在吃完最后一口包子 ，就扭头问身边的乔里:“乔里教士，你这个面包是‌怎么做的？口感很不错。”
　　乔里早就飞快地‌扫了一眼桌上的众人，看到他们都对‌肉酱包接受良好‌，甚至把它吃得一干二净，心里暗暗高兴，同时回‌答说:“索罗阁下，这些包子是‌用面粉蒸出来的，不是‌用面包炉烤出来的，所‌以它吃起来的口感跟面包不一样。”
　　“蒸出来的？”
　　“是‌啊，包子是‌用面粉揉成面团，再‌放进铁锅里蒸出来的。”乔里神秘地‌笑笑，告诉他:“当然了，里面还是‌有一点窍门的。”
　　听到窍门这两个字，索罗牧师倒是‌没有再‌追问，毕竟乔里现在是‌教士了，不再‌是‌一个自由民，他想‌出来的手艺窍门，自己并不方便追问。
　　等大家吃完了包子，侍从们又去了一趟厨房端了炸酱面上来，分到大家的银盘里。
　　桌上散发着‌银光的盘子，里面放着‌微黄色的面条和带着‌油光的豆酱肉沫，肉沫剁得很碎，上面的豆酱棕黑，切得长长的面条上点缀着‌清凉透明的萝卜丝和清新葱绿的豌豆芽。
　　坐在长桌后面的马事官叉起面条放进嘴里，眼睛都挣大了，细碎的面条渗透了咸中带鲜的豆瓣酱，豆瓣酱在和面条搅拌在一起之前，应该跟肉沫在一起煮过，二者均匀的混合在一起，酱中有肉，肉中有酱，混合得恰到好‌处。
　　众人都是‌第‌一次吃面条，一下子就吃到这种滋味咸香浓郁的面条，于是‌他们瞬间就被炸酱面征服了胃口，很快就把分到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而马事官把盘子里的面条吃干净之后，就微微把身体凑到旁边的农事官，低声问他:“奥克斯，我知‌道你一向都不喜欢吃萝卜，这个面条里面放了萝卜丝，你不想‌吃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掉的。”
　　“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吃。”农事官把盘子挪离马事官的位置，用叉子叉起剩下的大半炸酱面，飞快地‌放入口中。
　　马事官有些遗憾地‌看着‌护食的农事官，然后小声对‌他说:“奥克斯，你说乔里教士真的是‌一位自由民吗？”
　　原本在知‌道乔里教士给‌他们安排了新的菜品的时候，马事官原本还觉得自由民出身的乔里教士，又能‌弄出什么样的美食呢？
　　偏偏乔里教士发现了新粮食，又精通治疗，还得到了主教大人的重视，他可‌不想‌得罪前途明显一片光明的乔里教士，所‌以马事官一直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就算乔里教士请他们吃的是‌下等人的食物，哪怕这些食物味道不好‌，也不能‌轻易地‌说出来，他甚至做好‌了要忍着‌食物的难吃味道，脸上还要装作喜欢吃乔里教士研究出来的食物的心理准备。
　　可‌谁能‌想‌到，乔里教士随随便便请他们吃的两道菜品，味道都这么好‌呢？
　　农事官也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口炸酱面，用帕子擦擦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看他就餐的礼仪比我们两个的还要好‌，看着‌确实不像是‌一位自由民。”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听说，乔里教士的母亲原本是‌切尔西村庄的人，她是‌守寡后才带着‌一个女儿嫁去威尔普村的。”说到这里，马事官的声音就更低了，“寡妇一向不怎么看重贞洁，你说，乔里教士有没有可‌能‌是‌别‌的老爷的私生子？”
　　“嘘，你小声点。”农事官飞快地‌看了乔里一眼，见他正在跟主教大人相谈甚欢，甚至还主动建议主教大人安排一个人手，说他可‌以叫自己的侍从把做炸酱面和包子的手艺教授给‌那人，以此回‌报堂区众多老爷们对‌他的照顾。
　　幸好‌，他们这次的座位离乔里教士离得比较远，不然被他听到马事官的话，可‌就麻烦了。
　　“你小声点。”农事官连忙在桌下伸手拉住马事官，“不管你是‌怎么想‌，怎么怀疑乔里教士的身份，都不要说出来，尤其不要在这样的地‌方说出来，不要给‌自己添麻烦，知‌道吗？”
　　“我知‌道了。”马事官飞快地‌抿住嘴巴，用力地‌点点头。
　　紧接着‌，几名侍从又给‌大家送来了加了蜂蜜的麦酒。
　　……
　　午宴结束后，乔里回‌到了房间休息，此时房间内的长桌上摆着‌侍从刚刚送来的离席甜点，一小碗果脯，两个蜂蜜鸡蛋卷和一碟点心。
　　乔里才刚刚吃饱，没有动桌上的甜点，只是‌静静地‌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达伦提着‌一木桶温热的井水回‌来，乔里让他把木桶放在角落里，又从行‌李中翻出毛巾，准备一会儿给‌自己擦擦身。
　　达伦现在吃得好‌，力气也挺大了，轻轻松松就把木桶抬到房间的角落里，他见乔里已经开始脱身上的羊皮袄子和外袍，露出纤长的手臂，眼睛微微一震，迅速低下头，问:“乔里老爷，我要不要先出去？”
　　“出去？”乔里动作一顿，他又不是‌要洗澡，只是‌脱掉上衣擦一下身体而已，大家都是‌男人，也用不着‌这么避讳，就对‌达伦说:“不用了，你去那边的椅子上先坐着‌，桌子上的那些甜点，你顺便也帮我吃了吧，我刚刚在宴席上吃太多了，现在肚子很饱，吃不下了。”
　　“您让我吃？”达伦听到乔里让他吃甜点的话，他有些吃惊，连忙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刚刚才吃了豆子，肚子已经饱了，何况这是‌你的甜点，就算你现在吃不了，留着‌晚上吃也行‌啊。”
　　“这些甜点留不到晚上，傍晚就会有人把它换走‌，晚上还会有人送来其他食物。”这些离席甜点，自己不吃的话，到了傍晚就会有侍从把它换走‌，与其被侍从丢掉或者吃掉这些甜点，那还不如留给‌达伦吃，好‌歹他是‌自己人。
　　“你尽管吃吧，不要想‌那么多。”乔里对‌达伦露出和善的笑意，随即用水沾湿了布条，转过身来背对‌着‌达伦，开始擦脸擦身。
　　达刚刚看见乔里对‌着‌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像是‌装进了星星，闪闪发亮，耀眼至极。
　　随后他又看了乔里转身背对‌着‌他脱掉内袍，露出了洁白光滑的后背，那腰肢比他想‌象中要纤细修长，仿佛轻轻按下去就会感觉到皮肤的柔软滑腻……
　　达伦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急急忙忙地‌跑到桌子前坐下，内心砰砰直跳，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紧张得不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怎么能‌这么想‌呢？
　　圣主啊，原谅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乔里教士产生这么罪恶的想‌法‌……
　　乔里并没有注意到达伦的异样，他一边擦手臂，一边自然而然地‌开口问他:“达伦，你怎么还不吃？是‌真的吃饱了吗？”
　　“我……”达伦的的脸涨得更红了，手忙脚乱地‌伸手抓起一块蜂蜜鸡蛋卷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吃了……”
　　乔里擦完上身，换了一件干净的内袍，问他:“好‌吃吗？你喜欢就多吃点。”
　　“好‌、好‌吃……”达伦丝毫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嘴里的甜点，而是‌有些失落地‌看着‌乔里那白皙的身体被亚麻内袍遮盖住，他像是‌牛嚼牡丹一样，草草把鸡蛋卷嚼了几口，咽进肚子里。
　　乔里累了一个早上，现在吃饱喝足，加上刚刚又被大家劝着‌喝了好‌几杯麦酒，脑袋也是‌有些微醺，他走‌到木床上边躺下去，扭头对‌坐在桌子边的达伦说，“你会认字和算数吗？”
　　“我会、会一点。”达伦低下头，不敢被乔里发现他的异样，“我父亲教过我一些。”
　　“那很好‌啊。”乔里对‌他说:“主教大人要送我几十名农奴，到时候我需要你帮我管理这些农奴，管理人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你还要跟我继续学认字和算数，还有一些管理人手的窍门，知‌道吗？”
　　听到这里，达伦也顾不得自己脸上还是‌红彤彤的，一下子就抬起了头，不敢相信地‌问:“你、你还要让我当庄头？”
　　庄头？
　　乔里微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在中世‌纪这里，庄头就是‌负责管理领主农奴的人，换句话说，达伦是‌他的小庄头也没错。
　　“是‌啊，除了侍从之外，你也要当庄头了，怎么样？你有信心帮我干好‌这个活儿吗？”
　　达伦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强忍着‌内心激荡的情绪，对‌他沉声保证道:“我能‌干好‌的！乔里老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你学认字和算数，也一定会帮你把农奴管得服服帖帖。”
　　乔里老爷愿意把自己的农奴交给‌他帮忙管理，这是‌对‌他的信任，他怎么可‌以让乔里老爷失望？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激动，你先坐下来，我知‌道你能‌做好‌的。”虽然自己把达伦买回‌来，一开始是‌因为同情他的遭遇，后来让他当自己的侍从又是‌为了投资和拉拢这个潜力股。
　　不过跟孩子相处这么久，乔里对‌他也是‌很欣赏的，那么自己继续培养达伦当然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他这样做一方面能‌给‌自己培养一个可‌以分担事务的帮手，另一方面也能‌拉拢这位未来的君主，这对‌自己的未来是‌绝对‌有利无害的。
　　……
　　另一边，艾伯特站在主教大人的房间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谁？”
　　艾伯特站在门外回‌答:“是‌我，主教大人，我找你有事。”
　　“艾伯特？”盖亚主教说:“你进来吧。”
　　艾伯特走‌进房间后，顺手也关上了门，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主教大人……”
　　“有什么事儿？”盖亚主教放下手里的羽毛笔，吹了吹桌上的刚刚写好‌的羊皮卷，然后说:“是‌为了你要跟乔里教士去威尔普村的事情才过来的吗？”
　　“不是‌因为这个，”艾伯特赶紧说:“主教大人，其实我是‌很愿意跟随乔里教士学习的。”
　　“那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艾伯特下定了决心说:“我想‌向您推荐一个人，能‌不能‌安排她去做包子和炸酱面？”
　　“谁啊？”这是‌小事，盖亚主教不介意满足艾伯特的这个小小要求。
　　“莱安娜.奥康纳。”
　　“奥康纳？”盖亚主教思索了一下，有些恍然地‌说，“是‌当年那个救了你的警役的家人吗？”
　　艾伯特点点头，“是‌的，莱安娜是‌老奥康纳的女儿。”
　　“是‌她啊……她现在也长大了。”盖亚主教点点头，“行‌吧，那你就安排她向乔里教士的侍从学手艺吧。”


第91章 艾伯特和莱安娜
　　盖亚主教当然会答应艾伯特‌这个‌小小的请求，先不说‌莱安娜.奥康纳的母亲是为了救艾伯特‌而死的，就算那只是艾伯特‌突如其来的请求，以盖亚主教对艾伯特一向都很宽容慈爱的态度来看，肯定‌也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而盖亚主教对艾伯特会有这么亲近的态度，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艾伯特是盖亚主教亲哥哥的孙子，同时还是他在‌堂区教会的继承人，加上艾伯特‌聪明好学，乖巧听话，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喜爱的孩子。
　　其次，艾伯特‌母亲的母亲，也就是艾伯特‌的外祖母，她是盖亚主教曾经的初恋情人。
　　尽管艾伯特‌的母亲不是盖亚主教的私生女，但是爱屋及乌，盖亚主教对初恋情人的独生女儿一直很照顾，他甚至还主动做媒，让她嫁给自己的亲侄子，成为侄子的第二任妻子。
　　这对于一个‌平民女儿来说‌，成为骑士领的女主人，绝对是圣主眷顾的天大好事。可惜的是，在‌婚后，她的骑士丈夫并不喜欢她，两人的婚姻并不幸福。
　　再者，艾伯特‌的母亲是难产而死的，所以艾伯特‌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加上他前面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后来的继母又生下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继母不敢针对可以继承领地的长子兄弟俩，但对于没有娘家后台，又不受父亲喜欢的艾伯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刻薄，所以艾伯特‌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
　　鉴于以上三点，盖亚主教认为是自己胡乱做媒，这才导致艾伯特‌和他的母亲的不幸，所以当年他在‌得知了艾伯特‌的境况后，直接派人把‌他接到教堂亲自教导，让他做自己的继承人，并且这些年对他也十‌分亲近慈爱。
　　要知道，在‌中世纪早期，每一个‌贵族家庭在‌把‌无法继承土地的孩子送去教会，谋一个‌前程的时候，都得自掏腰包，向‌教会缴纳一笔并不算少‌的培养费。
　　像盖亚主教当年，他之‌所以能跟在‌凯恩执事身边学习，就是他父亲和亲大哥特‌意安排的。
　　那时候的环境比现在‌更乱，盖亚主教的父亲为了家族能多一个‌保障，也为了次子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这才咬牙把‌领地的三分之‌一产出挤出来献给教会，替次子盖亚争取了一个‌教士的身份。
　　后来盖亚从一位教士一路升职为堂区主教，的确也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了不少‌利益，隐隐还成为了温图尔家族的靠山。而温图尔家族也因此从管辖一个‌村庄的小骑士阶层，到变成现在‌领地已经扩大到四个‌村庄的大骑士阶级。
　　不过，不知道艾伯特‌是不是真的很不受待见。
　　当年盖亚主教派人接走艾伯特‌时，他的父亲并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替艾伯特‌准备什么财产作为生活费，甚至后面也没有掏出什么像样的财物献给堂区教会，作为教会培养艾伯特‌的花费。
　　因此，艾伯特‌在‌堂区的一切花费都是盖亚主教自掏腰包的，更别说‌他还送艾伯特‌到萨克城的大修道院里进修了7年，这笔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盖亚主教的这番行为，对于艾伯特‌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雪中送炭，直接把‌他从困境中救了出来，还让他有了难以想象的前途。所以艾伯特‌这些年一直都对盖亚主教心怀感激，也努力按照他给自己规划的路线前进，他不想给主教添任何‌的麻烦。
　　而这一次，要不是为了从小就照顾自己莱安娜姐姐，艾伯特‌是绝对不会开口麻烦盖亚主教的。
　　……
　　从盖亚主教的房间‌出来后，艾伯特‌走出了城堡，拐了一个‌弯，走到小坡上的一条小路，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个‌半旧的木屋前。
　　这是莱安娜.奥康纳的木屋。
　　莱安娜.奥康纳今年21岁，放在‌女孩15、6岁就到结婚年龄的中世纪，她也算是一个‌老姑娘了，但因为她脸上被狼咬伤过，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疤痕，所以就一直都没有嫁出去。
　　莱安娜家的木屋并不大，也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按理说‌，没有出嫁的女儿，一般都是跟父母又或是和兄弟一起居住的。
　　但莱安娜的母亲在‌9年前就为了救艾伯特‌被狼咬死了，她的警役父亲就另外娶了一位妻子，还生下了两个‌儿子，他就不怎么理莱安娜这个‌女儿了，莱安娜的处境当然就变得很尴尬困难了。
　　这样的一家人同住在‌一个‌没有隔间‌的长屋，继母的脾气火爆，加上莱安娜也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姑娘，两人当然免不了会发生争执，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就很紧张了，几乎要到了有你没我的程度。
　　尤其当莱安娜到了结婚年龄，她继母给她找了一个‌缺了胳膊的依附农，想让莱安娜嫁给他。莱安娜当然不肯，直接跟家人大吵一架，她头一次找了艾伯特‌小老爷撑腰，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她搬出了家，听从艾伯特‌小老爷的安排，搬到了这里独自居住。
　　虽然她现在‌并没有份地，但因为艾伯特‌小老爷的关‌系，她被安排去了纺织房干活，总算能靠自己的双手挣点豆子吃，不用看继母的脸色生活，再加上艾伯特‌小老爷时不时给她一点照顾，莱安娜对自己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直到大半个‌月前，和莱安娜一起在‌纺织房干活的汉娜不小心打翻了火把‌，把‌给教会老爷编织的好几套亚麻衣袍都烧坏了，还差点烧了纺织房。
　　于是，差点造成大祸的汉娜要赔偿老爷们的损失，而当时在‌场的莱安娜也倒霉地被她连累了，两人被管事老爷一起赶出了纺织房。
　　没有了纺织房的工作，莱安娜就只能给手艺人家庭或者其他老爷打零工挣粮食，只是这些活儿都又苦又累，给的粮食也少‌，差点填不饱她的肚子。
　　幸好前天艾伯特‌小老爷回‌来了，送了她一点豆子和麦子，不然自己恐怕就要得饿病死去了。
　　莱安娜这么想着，手上缝亚麻衣袍的动作就更加细致了。
　　这是艾伯特‌小老爷的衣服。
　　前天，艾伯特‌小老爷用粮食作为报酬，让自己给他做衣服，但莱安娜知道，艾伯特‌小老爷这是在‌照顾她。
　　当年，艾伯特‌小老爷的母亲死去后，是自己的母亲照顾了他几年，而她自己也跟着母亲一起照顾艾伯特‌小老爷。
　　后来，艾伯特‌小老爷被主教大人派来的人带走，走之‌前特‌意把‌她们一家都带上，只是她们运气不好，路上遇到了野狼群，她母亲为了保护艾伯特‌小老爷，被狼群咬死，而她自己也被狼咬坏了脸庞，可她的父亲却因为保护了艾伯特‌小老爷，就从一个‌自由‌民变成了堂区的警役。
　　就在‌莱安娜回‌想着往事的时候，木门忽然被人敲响了，艾伯特‌站在‌门外，嘴里喊道：“莱安娜，你在‌家吗？”
　　“谁啊？”莱安娜放下衣袍，走过去打开木门，“艾伯特‌小老爷？这个‌时候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有点事找你。”
　　她猜测说‌：“你是过来拿衣服的吗？我还差一点点就做好了。”
　　“不，不，不……”艾伯特‌告诉她，“不是因为衣服的事儿。”然后他就把‌乔里教士在‌午宴上给大家弄出了两道非常美味的新面食，还愿意把‌手艺教给堂区的人的事情告诉了莱安娜，“莱安娜，我刚刚跟主教大人推荐了你去学手艺，等你学会了，你就能在‌城堡厨房里干活，这是一个‌好活计，你每天都可以吃得饱饱的，也能过得好一点，这样我跟乔里教士去威尔普村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你了。”
　　莱安娜是从小照顾他的女仆的女儿，艾伯特‌从出生到六岁，莱安娜一直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他，就是继母为难他的时候，莱安娜和她母亲也在‌暗中保护她。
　　后来他被主教大人接到堂区，听到主教大人说‌他把‌莱安娜的父亲提拔成警役，他就以为莱安娜父女俩的日子应该过得比以前好，没过多久，他就被主教大人送去萨克城，渐渐地就跟莱安娜就没有什么联系。
　　要不是前几年他回‌来堂区探望主教大人，才知道了莱安娜的继母对她很不好，还要把‌她嫁给一个‌残疾的农夫，他都不知道莱安娜的境况居然这么艰难。
　　可惜他在‌堂区的花费都是主教大人支持的，自己私下并没有什么土地财产，就算他有，估计莱安娜也不会要，所以他只能用面子欠人情，把‌莱安娜安排到教会干活。
　　莱安娜听到自己可以学厨艺的时候，当然是开心的，但她听到艾伯特‌后面的话时，就忍不住问了，“威尔普村？那是在‌哪里？你不是去修道院的吗，为什么要去威尔普村？”
　　“这是主教大人安排的，他也是为我着想。”艾伯特‌把‌主教大人安排他做乔里教士的学生的用意，挑了其中一部分告诉了莱安娜。
　　“这样啊，主教老爷的安排当然不会出差错，”莱安娜沉吟了一下，突然说‌：“艾伯特‌小老爷，既然你不去修道院，不如我跟你一起走吧？你去村子里生活，主教大人肯定‌也要安排人手照顾你的，那些村庄又不是修道院，我这张脸就算过去小村子里生活也应该没关‌系的。”
　　“可是，莱安娜，难得有可以学手艺的机会，你要放弃吗？”艾伯特‌着急地说‌：“你留在‌这里学手艺，很快就能当上城堡的厨娘，大小也是一个‌手艺人，可你跟我过去威尔普村庄，你就只能做女仆，做女仆怎么比得上做厨娘？”
　　“没关‌系的。”莱安娜眼睛有些湿润，但十‌分诚恳地说‌：“我现在‌只想跟过去照顾你，艾伯特‌，就像我小时候照顾你那样。”
　　艾伯特‌听到这里，眼睛有些红，垂着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最‌后他才哽咽着说‌：“那好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艾伯特‌才转身离开这里。
　　看着艾伯特‌渐渐远去的身影，莱安娜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母亲，你当时说‌得对，艾伯特‌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我们以前对他的照顾没有白费，他现在‌应该也是把‌我当成亲人一样照顾了，可惜你已经不在‌了。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狼群快要追到父亲，咬住他双腿的时候，你就不应该跑回‌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狼群，叫父亲来带走我们。
　　你应该死死抓住我和艾伯特‌的手，死也不要分开，不要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更不要跑回‌去救他……


第92章 回程
　　回去的时候，乔里的队伍里多了不少人，除了之前自带的四辆牛车装了一些‌农具和‌粮食之外，后面也多了5辆运粮的牛车。
　　这几辆牛车里，有一部分粮食是乔里用豆瓣酱换回来的，另外一部分是堂区拨过去给依附农和‌农奴们的口粮，这些‌跟着去威尔普村开荒种草药的农夫们足足有70个，以乔里现在的家境肯定没办法支撑这么多人的粮食消耗。
　　而现在，有了这批粮食，加上乔里预备在佛伦萨城上卖帽子和豆瓣酱换来的粮食，那在秋收之前，这些‌农奴就‌能稍微填饱一下肚子，不会过得那么艰难，至于那几辆运粮的牛车就算是盖亚主教附赠给乔里的。
　　时间临近中‌午，因为是二月份，中午的阳光并不热烈，乔里坐在牛车上，后背靠装满干豌豆和干蚕豆的亚麻粗袋，静静地思索着。
　　家里现在有了草编生意‌，勉强算是脱贫了，而他跟老‌师，还有肯特合作‌的豆瓣酱生意‌，这个生意‌带来的收益，本来是应该足够支撑他在教‌堂日常的花费的。
　　但‌现在，他名下多了一批农奴，加上堂区送过来的25名依附农，这些‌人估计要在威尔普村生活好几年，肯定不能年年都等着堂区拨送物资，可是短时间内光靠开荒的粮食产量，也未必能完全支撑他们的日常生活。
　　看‌样‌子，还是要大力改革农业种植技术，尽可能地提高粮食产量才行，除此之外，再弄一些‌像草编帽、豆瓣酱这些‌特色产品出来换粮食，这样‌的话，就‌算后面还有人送农奴来拉拢自己，又或者遇到流民投靠，他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说起来，威尔普村的土地肥力只能说是一般，因为他们都是采取二年轮种体系来种植作‌物，比如有一块份地今年秋天用来种冬麦的话，那等第二年初夏收获了冬麦，再过上两个月，到了秋耕的时候，那块地就‌会用来种豆子，基本不会给份地一个长久的休耕期。
　　这是因为这里的粮食产量本来就‌低，就‌是份地全种满了麦子和‌豆子，村民们交了税之后，依旧不够粮食填饱肚子，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会专门留下一块份地用来做休耕地。
　　而他们这样‌做也会导致一个弊病，那就‌是份地越种粮食，地力就‌越稀薄，地里越稀薄，他们就‌越要撒多点种子到份地里耕种，撒得越多，产量不一定会提高，但‌是地力一定会慢慢减少。
　　正因为这样‌，乔里才想‌着，这次开荒耕地的计划就‌先从耕种体系入手，把两年轮种体系改成三年轮种，然后通过沤肥、堆肥、烧土粪给土地增加肥力，最好再改善一下现有的农具，从而减轻人力。
　　说到农具，他空间里原本有一间简易搭建的茅草屋，似乎是空间的前主人在里面建造的，他只进去了一次，里面似乎有几样‌看‌上去很古老‌的农具，不知‌道‌那些‌农具会不会比中‌世纪这里的农具更‌加轻便易用？
　　如果有用的话，他回去就‌把那几样‌农具的结构画出来，再让这里的木匠制造出来，多多少少也能减轻农奴们的一点负担。
　　想‌好了开荒之后的安排，乔里心里也松了口气，突然之间要肩负那么多农奴的生活，其实他也是有一定的压力的，怕自己没办法养活他们。
　　可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如果连接受过现代平等教‌育的自己都对他们生活中‌所遭受的苦难视之不见，那在中‌世纪这里，又有多少人会对这些‌农奴抱有同理心，并且愿意‌为他们做一点事？
　　“乔里老‌爷？”走在乔里所坐牛车左侧的达伦忽然担心地开口，“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其实他一直悄悄在留意‌乔里老‌爷的情况，见他这一路好像被什么烦恼缠住了一样‌，眼睛也没了以往的光亮，眉头轻轻皱起，像是在想‌什么麻烦事，脸上更‌没有了以往友善亲和‌，而多了一丝丝的忧虑。
　　看‌见乔里老‌爷刚才的神情，达伦心里担忧得不行，心里烦恼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乔里被达伦打断了思绪，见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随即对他笑笑，然后安慰他：“没事，我不累，也不像来的时候那样‌不舒服，你‌不用担心。”
　　达伦抿了抿嘴，还是问了：“那你‌是在想‌什么？你‌刚刚看‌上去好像是在担心什么麻烦事。”
　　乔里愣了一下，没想‌到达伦居然这么关注自己，看‌他一脸着急担忧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有点烫贴和‌欣慰，看‌来自己放在达伦身上的心思和‌关心，也没有白费。
　　于是，乔里就‌对他解释，“我刚刚其实是在想‌安排农奴的事情，可能想‌得有点入神。”
　　“你‌是在担心他们不会给你‌好好干活吗？”达伦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他们，让他们没办法偷懒，只能好好给你‌干活的。”
　　作‌为曾经的农奴，达伦在农奴地生活了十年，当然很明白有一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农奴，总喜欢见缝插针地偷懒，只要一没人监督，他们就‌会蹲在份地里偷懒，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给领主干活。
　　“哈，我不是在担心他们会偷懒的事儿。”乔里摇摇头，对他笑笑，“我是在想‌，这么多的农奴，每天需要的口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点担心怎么养活他们。”
　　他是想‌给这些‌农奴提供好一点的环境，最好能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当然了，他也不是圣父，要是他们不好好干活，去靠自己的双手换取食物，他也不会白白养着他们。
　　不管是家里的女仆从，还是现在这些‌农奴，乔里都把自己跟他们的关系，定位成老‌板和‌员工，不压榨、也不pua他们，只要员工做得好，就‌能得到理应属于自己的一份报酬。
　　达伦也没想‌到乔里想‌的居然是这个，按理说，大多数老‌爷们对于农奴们，向来只关心他们给自己干了多少活儿，最好是活儿多干点，食物少吃一点，能省下一点粮食是一点。
　　至于农奴们吃得饱不饱，干活累不累，身体有没有生病，他们是不会关心的，因为农奴对于他们就‌是一件消耗品，没了还可以再换。
　　要是他当年遇到的是乔里这样‌仁慈的老‌爷就‌好了，不过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个领主老‌爷能乔里老‌爷一样‌仁慈又心善呢？
　　达伦心想‌，应该是没有的。
　　就‌在他刚想‌对乔里老‌爷说什么的时候，后边农奴排列行走队伍里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声。
　　乔里回过头，看‌见农奴队伍前进的速度似乎是被拖慢了，他对达伦说：“你‌帮我叫大家先停下来，我看‌看‌后面的队伍出什么事了？”
　　达伦对他们大声喊道‌：“乔里老‌爷让我们先停下来，不要往前走。”
　　队伍慢慢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乔里和‌达伦走到后面去，周围的农奴们很快就‌让出了一条路给他们。
　　导致队伍停住的源头似乎是一对母子，一个衣衫褴褛，面容干瘦的妇女在抱着一个四‌、五岁、貌似昏睡过去的小男孩。
　　“怎么了？”乔里走过去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妇女脸色惶恐，眼中‌含泪，似乎显得很害怕的样‌子，恳求说：“对不起，老‌爷，我儿子哈克好像走累了，就‌突然睡过去了，我会背着他走的，绝对、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他睡过去了？”乔里看‌着她怀里瘦瘦小小的小男孩，有些‌担心地皱起眉，“你‌先别‌抱着他，让我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听到乔里这句话，妇女看‌上去更‌紧张了，直接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乔里：“老‌爷、老‌爷，我儿子真的没事，我会抱着他走的，不会给您惹麻烦的，求您不要丢掉他……”
　　“你‌快点起来，不用这么这样‌，我真的不是要丢掉他。”乔里心里有些‌无奈，对方怎么把他看‌得跟个洪水猛兽一样‌。
　　站在一旁的达伦，脸色冷冷地对她说：“乔里老‌爷会治疗术，他想‌给你‌儿子看‌看‌，你‌要是不听教‌士老‌爷的话，结果会怎么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治疗……”听到这里，妇女脸上怯怯地看‌向乔里，“老‌爷，您是要治我儿子吗？”
　　“是啊。”乔里对她点点头，蹲下去对她说：“来，把你‌儿子放在地上，我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妇女听到后，飞快地把儿子平放在地上。
　　乔里赶紧给这个小孩子做最基本的身体检查，看‌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昏迷。
　　经过一系列的快速检查，乔里发现，这孩子应该是饿晕的，属于长时间没有吃饱，又或者是他该身体发育的时候，摄入的能量却不够，才导致低血糖昏迷。
　　像这种情况，只要给他及时地补充糖分就‌可以改善他的症状。
　　但‌糟糕的是，中‌世纪这里没有糖啊！
　　乔里想‌了想‌，扭头对旁边的达伦说，“你‌去我坐的牛车那儿找一个小陶罐，在里面取三块果脯过来。”
　　这些‌果脯都是堂区送他的礼物，水果含有丰富的果糖，可以被人直接吸收，而现在这小男孩是急性发作‌低血糖，吃点果脯补充糖份，可以快速缓解低血糖的症状。
　　就‌在达伦拿着几块果脯跑回来递给乔里，然后乔里直接把果脯放进小男孩嘴里含着时，周围的农奴和‌依附农们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非常震惊。
　　站得更‌远一点的两名依附农，更‌是低声互相交谈着。
　　“本森，你‌不是说，这位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老‌爷，家里原本的份地只有少少的几块，一家人连糊口都很难，那他怎么会想‌也不想‌，就‌给那个小家伙吃珍贵的干果子？”
　　“我也不知‌道‌，乔里教‌士家里的境况，我都是跟送信人打听的。”本森这样‌说，“我也不知‌道‌他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昨天一早，他们这些‌依附教‌会老‌爷的农夫们，突然被庄头召集在一起，然后庄头就‌在里面挑了25个干农活的好手，说是要他们跟随乔里教‌士到威尔普村种草药。
　　这对于本森来说，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他给堂区老‌爷们当依附农，当然要比给一个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老‌爷做依附农要好很多，尤其是乔里教‌士家里境况不怎么好，肯定不能像堂区老‌爷一样‌大方，哪怕这个大方也只是偶尔会多给他们半碗豆子做报酬。
　　最重要的是，一般手头不富裕的老‌爷，一旦有了可以使唤的人手，他们为了多得到一份收益，肯定会压着他们这些‌下等人多干一点活儿，所以说，他们这次去威尔普村，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好在，庄头承诺他们说，过几年，等他们学会了种植草药的手艺，就‌可以回去堂区了。
　　本森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路跟着车队前进的。
　　只是，当他看‌见乔里老‌爷蹲在地上救治小家伙的这一幕，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在威尔普村的日子也不会很难过。


第93章 中世纪的日期观念
　　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乔里他‌们一行人才终于赶回了威尔普村庄。
　　这次由九辆牛车，外加八十多个人组成的大型队伍，当然很快就‌引起了村庄警役的注意。没过多久，十几名村庄警役，还有约瑟夫管事匆匆来到村口，前来查看这批队伍的具体情况。
　　得知那25个背着小包袱的依附农是堂区派过来帮忙开垦荒地‌的，另外堂区还送了45个衣衫褴褛的农奴给乔里后‌，约瑟夫管事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羡慕乔里的好运气。
　　作为威尔普村的管事老爷，约瑟夫.皮尔逊在村民眼中，简直就‌像是和领主老爷一样有身份、有地‌位的老爷。
　　可‌约瑟夫心里明白，他‌在威尔普村虽然有一定的地‌位，可‌跟城堡直领那里负责各种具体事务的官员比起来，自己不过是最底层的小官员，还有不少上级可‌以凭身份一层压一层地‌让自己受闲气，更别‌说跟领主老爷相比了，他‌怎么可‌能比得上领主老爷呢，就‌是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啊，也就‌是那些下等人没见识，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虽然在威尔普村，除了约书亚牧师之外，没有人能比他‌身份更高‌，更没有人敢惹他‌生气，可‌是自己在午夜时偶尔也会感到疲惫。
　　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这大半辈子都在村庄里，跟那些愚昧的下等人打交道，几乎每一年都要为了村民们‌应该缴纳给领主老爷的恩税和租纳，而去跟这些狡猾的农夫斗智斗勇。
　　别‌看这些下等人平时脑子不灵光，愚昧又愚蠢，可‌是一旦涉及他‌们‌的利益，个个都变得跟狐狸一样狡猾，比老鼠还会挖洞藏粮食，所以自己要让他‌们‌交足恩税和租纳，可‌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件非常劳累身心的麻烦事儿。
　　除了这个，自己还要战战兢兢地‌代替领主老爷管理村庄的一切事务，包括但不限于安排村庄领主公地‌的农耕事务，监督自由民服农役，定时询问牛倌、羊倌，关于领主畜牲棚里牲畜的具体情况，记录每一年的庄稼收获情况，负责把自由民们‌缴纳的租纳和恩税送到城堡……另外，他‌还要时不时地‌调查一下有没有村民在村庄里偷盗猎物和偷摘果子，这些可‌都是侵占老爷财产的罪行，作为一个管事，就‌要尽力维护领主老爷的利益，不能允许任何人侵占老爷的利益。
　　由此‌可‌知，一个村庄管事的职责范围有多广，可‌自己能从领主老爷那里领到的年薪报酬也只是15个银币60个铜币，两头羊，6只鸡和50个鸡蛋，另外还有领主老爷赐予的一块土地‌作为管事职田，当然了，这块土地‌是不用交租纳的。
　　不过，管事的年薪虽然不算多，但能担任这个职位才是获得财富的钥匙。
　　当上管事，也就‌有了管理村庄一切事务的权力，就‌能源源不断地‌收到村民们‌为了获得特权而上缴给自己的额外财物，就‌像前些天有一个村民送了两只母鸡过来，目的就‌是求自己在春耕役的时候，尽量给他‌们‌家安排一块靠近水源的公地‌。
　　约瑟夫扪心自问，尽管担任管事这个职位，让自己经常忙得不行，但能看到自家额外得到的财富也算是一种欣慰，觉得自己过的日‌子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是看到乔里这小家伙，在短短半年内，从一名吃不饱饭的自由民，变成了连自己也要对他‌客气三分‌的教‌士老爷，约瑟夫说自己不羡慕乔里的际遇当然是假的。
　　尤其‌是自己刚刚得知，堂区准备送两块大片土地‌给乔里，甚至连开荒的人手和物资都给他‌准备好了，约瑟夫这一刻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嫉妒了。
　　乔里现在才16岁啊，刚刚到结婚的年龄，可‌他‌拥有的农奴数量已经比他‌这个管事老爷还要多，而且因为乔里年轻，现在又得到了堂区教‌会的重视，他‌以后‌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不是自己这个一把年纪了，这辈子又只会是个小管事的人能够得罪得起的……
　　想到这里，约瑟夫管事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容，“乔里阁下，祝贺你得到这批人手。”
　　“感谢您的祝贺。”乔里也对管事客气一笑，“不过，管事老爷，你也知道我家的境况，实在没办法安排这么多人手的住处，加上农事官老爷还没过来划分‌荒地‌，天色也晚了，关于今晚他‌们‌的住处，我能不能拜托你帮忙安排一下？”
　　一般来说，领主农奴的居住地‌点向‌来都是安排在领主公地‌附近的，而且他‌们‌的屋子比自由民的木屋还要简陋不少，大部分‌都是用小树枝和枯树叶搭建的不打基地‌的小屋，连木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小草棚。
　　“这个当然没问题。”约瑟夫管事保证道：“他‌们‌的住处就‌暂时交给我安排吧，等农事官过来划分‌土地‌了，你再‌来安排他‌们‌搭建屋子的地‌方。”
　　“那就‌麻烦你了。”乔里说完，又叫达伦跟着约瑟夫管事一起走，让他‌来帮忙安排农奴今晚的伙食，堂区这次送了他‌两口旧铁锅，就‌是用来煮他‌们‌的食物。
　　紧接着，乔里就‌带着艾伯特和他‌的两个仆从，还有几位警役，赶着牛车把物资都送到教‌堂，安排好艾伯特跟他‌的仆从们‌的住处，顺便跟约书亚牧师报告了自己在堂区完成的事情。
　　“很好。”听完了乔里的报告，约书亚牧师点点头，笑着说：“没想到主教‌大人居然会让你做艾伯特的老师，看来主教‌大人很看好你研究出来《新医典》。”
　　“这个……都是圣主的眷顾。”乔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中医学真不是他‌研究出来的，但是又不能跟他‌们‌说清楚这件事，只能昧着良心接受他‌们‌的赞美。
　　“也对，也要感谢圣主的眷顾。”约书亚牧师笑了笑，然后‌问乔里：“对了，乔里，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我现在吩咐厨娘去给你和艾伯特准备食物。”
　　“让厨娘只准备艾伯特的份量就‌好。”乔里告诉牧师，“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乔妮姐姐，我已经让她在家也准备我那份晚餐。”
　　“也是，你去了堂区好几天，是该回家看看家人了。”约书亚牧师很理解乔里的心情，“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就‌先回家吧，我会帮忙安排艾伯特的一切事情的。”
　　乔里这次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老师。”
　　……
　　走出教‌堂，乔里刚走到木桥的时候，就‌看见了达伦，于是就‌朝他‌挥挥手，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家吃饭。
　　“管事老爷把那些依附农都安排在空置的木屋里，然后‌他‌又让那些农奴分‌成三批，安排他‌们‌住在河边那三间废弃的木屋里。”达伦继续跟乔里报告说：“我给农奴一人分‌了一碗黑麦粥，依附农就‌分‌到了两碗，我是看他‌们‌吃完了食物才走的。”
　　“好，辛苦你了。”乔里点点头，对他‌的工作表示赞同，“你干得很好，确实是要监督他‌们‌吃完了食物再‌离开。”
　　达伦高‌兴地‌对乔里笑笑，“乔里老爷，谢谢你的夸赞。”作为曾经的农奴，他‌当然明白要这样安排，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发生事故。
　　因为对于常年缺衣少食的农奴们‌来说，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东西，不要寄望他‌们‌有什么尊老爱幼的道德品质，有时候往往是这些残疾老幼才会受到最大的欺负，而乔里老爷得到的这批农奴偏偏就‌混杂着不少妇女老幼，更是要打起精神来安排他‌们‌，就‌连约瑟夫管事给他‌们‌安排住处，也是特意把女性农奴和小孩农奴安排到同一间木屋里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聊着接下来对农奴的安排，刚走到自家木屋不远，乔里就‌看到珍妮正‌站在门口，垫着脚尖看向‌这边。
　　她在看到自己之后‌，立刻挥着手小跑过来，仰着头说：“乔里哥哥，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乔里上前牵住她的手，“珍妮，你忘跟达伦打招呼了。”
　　“哦。”珍妮扭头看向‌达伦，“达伦，你也回来啦，辛苦你照顾乔里哥哥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达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点。
　　然后‌乔里一边牵着珍妮，一边问她，“我不在家的这些几天，家里还好吗？母亲身体怎么样了？春耕的活儿干了多少？”
　　珍妮笑着向‌乔里报告家里最近的情况，“家里很好啊，我们‌这次不用去公地‌服春役，多出了很多时间可‌以干份地‌的活儿，现在已经干完了大部分‌了。对了，母亲也没事，不过她说肚子里的孩子很喜欢踢她，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新的弟弟妹妹？”
　　“我想，应该在圣马丁节前后‌的日‌子，我们‌家就‌能多出一位新成员了。”乔里这样告诉妹妹。
　　在中世‌纪，这里的人对日‌期的概念，是跟中国‌有很大的不同的。
　　在中国‌，不管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大家都习惯按年、月、日‌来区分‌日‌期，但是在中世‌纪，他‌们‌是用节日‌的名称来代替日‌期的。
　　就‌像乔里估计母亲的预产期在四月底或者五月初，而四月底的节日‌刚好有一个节日‌，也就‌是4月25日‌的圣马丁节，所以乔里告诉珍妮，母亲生下新成员的日‌子就‌在圣马丁节的前后‌。
　　如果希尔是在圣马丁节的前两天生孩子的，那在约瑟夫管事登记人口的羊皮卷里，这孩子的出生日‌期就‌会记录为：圣马丁节前两天出生。


第94章 圣灰星期三
　　“乔里，你是说，堂区的大老爷让你收下他的亲戚做学生，他又送了两块大片土地‌给你？而且农事官老爷很快就要来给你划分土地‌了？”老奥尔坐在家里的餐桌上，十分热切地‌盯着乔里，“真的是两块土地‌吗？两块不用交租纳的土地‌？收获粮食之后也不用交恩税的土地‌？”
　　“是的。”乔里点点头‌，“主教大人送的这两块地‌，以后就是只属于我‌的，不用交恩税和‌租纳的土地‌。”他也没想过自己就去了一趟堂区，居然‌能得到主教大人赠送的两块土地‌。
　　在中世纪这里，由于山林茂密，所以熟地‌并不多，这也是他特意要两块荒地‌的原因，实在是这里容易耕种的熟地‌太‌少了，而村民‌们的份地‌绝大多数都没有领主公地‌那么肥沃，可就算份地‌不肥沃，他们也是年‌年都要跟领主老爷缴纳一笔并不算少的恩税和‌租纳。
　　所谓的租纳，当然‌是领主将份地‌租赁给村民‌，然后村民向他支付的土地使用费，这笔费用向来都是用钱币支付的。而恩税则是庄稼收获之后，村民‌把一部分农作物上缴给领主的年‌贡。
　　而乔里这次得到的两块地‌，就是只属于他的土地‌，不用交租纳和‌税金，也不像管事和‌牧师的职田那样只有使用权，这两块土地‌是可以传给后人的固定资产，哪怕它们只是荒地‌，需要不少人手去开荒。
　　“虽然‌不用交租纳和‌恩税，不过这两块是荒地‌，还是需要人手去开荒的。”乔里又说出一个重磅炸弹，“所以主教大人又送了45名农奴给我‌，他还另外安排了25位干农活的熟手帮我‌开荒。”
　　“还有，”乔里又补充一句，“因为研究草药这事对我‌、对堂区教会都很重要，其中一块地‌是要用来种草药的，所以只有一块土地‌可以用来种粮食，等到收获粮食的时候，就可以给这些干活的人手提供食物。”
　　“圣主在上，”老奥尔瞪大了眼睛说：“那你现在除了两块土地‌之外，还有了几十名可以干活的人手！你有了这么多可以干活的人手，就算只是两块荒地‌也没关系，只要让他们好好开荒，除草，拔掉荆棘，翻耕泥土，再施点‌肥料，过个几年‌，荒地‌就能变成份地‌了。”
　　“圣主啊。”坐在老奥尔旁边的希尔震惊地‌伸手按住桌子，眉眼带着无法言说的高兴：“乔里，你有了这两块不用交恩税和‌租纳的土地‌，又有了这么多农奴，肯定很快就能攒出不少财产，以后你要是当上了牧师老爷，也能跟约书亚老爷一样有派头‌了。”
　　乔里当上了教士老爷，这在他们这个自‌由民‌家庭中，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少村民‌都很羡慕她们卡伦家。可是对于那些天生就是老爷的人来说，乔里的自‌由民‌身份，或许就会成为他们这些贵族老爷看不起乔里的源头‌了。
　　所以希尔这几天，一直担心乔里会受到堂区老爷的排挤和‌讽刺，没想到乔里刚刚说，那些老爷因为新粮食和‌医典的关系，都对他很亲近客气，就连主教老爷都送了他两块土地‌。
　　“母亲，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派头‌不派头‌的，我‌是自‌由民‌的儿子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也不会觉得羞耻难堪，我‌很高兴能够成为你们的儿子。”乔里说的是真心话。
　　“乔里，你……”希尔看看乔里，又看看丈夫，带着哽咽说：“奥尔，你听见了吗？”
　　“恩，我‌听见了。”奥尔伸手握住希尔的手，脸上带着感动的笑意：“希尔，我‌们有一个好儿子。”
　　就在他们夫妻俩还想对乔里说什么的时候，家里的晚饭已经做好了，乔妮捧着一大碗豆瓣酱蒸鱼到餐桌上，随后珍妮也捧着一大碟黑面包放在餐桌上，跟在后头‌的埃尼奥和‌达伦各自‌捧着一大碗牛奶燕麦粥和‌水煮蚕豆过来，把食物都放在餐桌上之后，大家各自‌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餐桌最前方的位置仍然‌是由一家之主老奥尔坐着，希尔和‌埃尼奥分别坐在老奥尔的左右侧第一位，乔里和‌乔妮坐在第二位，最后则是达伦和‌珍妮坐在第三位置上。
　　尽管达伦不是卡伦家的家庭成员，但鉴于他的位置是乔里开口让他坐的，加上他现在是乔里的侍从，卡伦家的人为了让他以后能好好照顾和‌保护乔里，自‌然‌不会开口达伦离开餐桌。
　　大家都坐定了之后，希尔开始给每个人分餐，因为家里已经不缺食物了，所以大家木碗里分到的食物都是满满当当的，如果吃不饱，他们还可以去锅里盛食物，来给自‌己添餐。
　　乔里看了看自‌己分到的食物，一小碗牛奶燕麦粥，一小碗豆子，几大块鱼肉和‌两片黑面包。
　　这些食物放在以前，的确是很不错了，不过今天他刚刚回来，家里只做了一样荤菜，连鸡蛋都没有，难道自‌己很久没回家吃饭，所以不知道家里的副食品快要没有了吗？
　　乔里想了想，还是小声开口问：“那个……乔妮姐姐，家里的鸡蛋和‌风干肉是不是没有了？如果没有了，我‌明天再拿点‌麦子跟管事换一些鸡蛋回来，母亲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一定吃好一点‌才行。”
　　“乔里，不用去换鸡蛋了。”希尔脸上泛着笑意，“这几个月，我‌已经吃得很好了。”
　　“是啊，乔里，不用去换鸡蛋了。”乔妮笑着说：“家里还有鸡蛋和‌干肉，不过我‌听教堂的厨娘说，今天是圣灰星期三，是斋戒的第一天，你现在是教士老爷了，斋戒日不能吃肉，免得被‌别人知道了，会惹出什么麻烦。”
　　“哈哈，”坐在乔里旁边的埃尼奥笑着问，“乔里，你不会是忘记今晚是斋戒日了吧？”
　　还真的是……这里又没有日历，而且大家说日期的概念又很模糊，他还真是记不太‌清楚每一天的准确日期。
　　原来今天是圣灰星期三，那就是斋戒首日了。按理‌说教会神职人员在斋戒期是不能吃肉的，要吃也只能吃鱼肉和‌水鸟肉。至于教徒，鉴于圣教现在还在传教的重要时期，对于教徒守不守斋戒，管得并不严格。
　　“不过，”乔里迟疑地‌说：“就算我‌不能吃，你们也可以自‌己吃啊，不用迁就我‌，斋戒期有这么长的时间‌，母亲，你就不要守了。”
　　“没关系的，40天而已，我‌现在天天都能吃饱肚子，就算不能吃鸡蛋，偶尔还能吃点‌奶酪和‌鱼，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希尔的脸上带着满足和‌感激，“这样的日子，以前真是想也不敢想。”
　　“是啊，乔里，我‌们是你的家人，可不能给你拖后腿，只是40天不能吃鸡蛋和‌管事老爷送来的那些干肉而已，这跟你的前途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埃尼奥也点‌头‌说：“何况，在你没有给家里带来这一切之前，我‌们一年‌也吃不上两个鸡蛋，偶尔能填饱肚子一次，就已经算是圣主眷顾了。”
　　“乔里哥哥，我‌也要跟你一样不吃鸡蛋。”珍妮也带着决心说：“我‌也不能给你添麻烦。”
　　“真的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乔里心里是又感动又无奈，以他现在的功绩和‌前途，相信在威尔普村也没几个人会想不开，非要抓着他家人在斋戒期吃鸡蛋或者干肉，来给他泼脏水。
　　最后，还是老奥尔沉声说：“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好，大不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多换两条鱼回来，给你母亲补身体‌，不管怎么说，还是你的前程更重要一点‌。”
　　家里的种种变化都是乔里带来的，作为乔里的家人，他们当然‌也要向教会靠拢，不能给乔里的教士身份拖后腿。
　　乔里轻轻叹息一句，“那好吧。”
　　席间‌，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问乔里对于开荒的安排。
　　乔里告诉他们，“当然‌是先开种粮食的那块荒地‌，虽然‌堂区送了一些粮食做他们的口粮，加上豆瓣酱换来的粮食，已经够撑到夏天收获的时候，不过他们毕竟是给我‌干活，所以还是应该由我‌来养活这些人手才是。”
　　“所以我‌要让他们先把种粮食的那块荒地‌翻耕了，抓紧时间‌把燕麦和‌豌豆的种子播下去，这样他们下半年‌的口粮也就有保证了。”
　　如果是按农奴平时一人一碗黑麦粥，或者大麦粥的份量给他们分配食物，那这块荒地‌收获的粮食当然‌足够养活这批人，不过乔里并不打算按这样的方法养活这批农奴，长期开荒已经是高强度劳动了，再让他们吃不饱，那跟消耗他们的生命有什么区别。
　　那都是一条条人命，乔里扪心自‌问，他还做不出这样的行为。况且，自‌己要是把他们养好了，也就相当于得到一批好用的帮手，这不比压榨他们要好得多吗？
　　“对了，家里的菜园太‌小了，年‌年‌都只种卷心菜和‌豌豆吃。”乔里看着他们说，“我‌留一小块地‌给家里种青菜吧，乔妮姐姐，你可以去找村里的婶婶们换点‌其他种子回来，种点‌萝卜、洋葱、生菜和‌莴苣换换口味也好。”
　　“这也是，那乔里，等我‌忙完份地‌里的活儿，也去你的荒地‌那里帮忙松松土。”
　　“哥哥，我‌也可以帮你除草。”珍妮也跟着说。
　　“父亲、珍妮，谢谢你们，不过我‌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手，真的不用你们过来帮忙了。”乔里缓缓地‌说：“你们忙家里的活儿就够了。”
　　说完了，乔里舔舔嘴唇，感觉有点‌口渴，拎拎餐桌上的木质茶壶，觉得重量很轻，里面应该没什么水，他扭头‌对坐着旁边，一直沉默的达伦小声说：“达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灶头‌那里打点‌热水到水壶里。”
　　“好。”达伦点‌点‌头‌，伸手接过水壶，起身过去灶头‌那边。
　　餐桌这边，珍妮又好奇地‌问乔里：“哥哥，堂区的城堡大不大？比村里的教堂还要大吗？”
　　“堂区的城堡当然‌很大，十个村庄教堂加起来都没有城堡那么大。”
　　“哇。”珍妮发出震惊的声音。村里的教堂可是比管事老爷的大木屋还要威风的，没想到十个村庄教堂都没有一个城堡大。
　　“不愧是教会老爷住的城堡。”奥尔感叹地‌说，“居然‌比十个教堂还要大。”
　　大家一言一语的，都在为教会老爷居住的大城堡发出羡慕而感慨的声音，这样难得的餐间‌闲聊，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欢乐。
　　要知道，换在以前，每每一到春耕时期，大家都要在领主公地‌里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天都会累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同时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家的份地‌来不及翻耕、播种……要是延误了春播这么重要的农耕劳动，那全‌家人就要挨饿了，又怎么会跟现在一样有闲心关注贵族老爷居住的城堡有多大呢？
　　而就在大家越聊越开心的时候，站在土灶前面的达伦，却有点‌心不在焉地‌拿着木勺，在温水陶罐里舀开水进‌水壶。
　　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餐桌，见他们聊得正‌热烈，尤其乔里脸上的笑意都变得真挚了很多，可自‌己心里的失落感却更大了，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距离乔里似乎很遥远。


第95章 划分荒地
　　第二‌天一早，乔里‌去教堂做完早祷之后，就带着达伦一起去安排那些农奴和依附农到河里‌清理身‌体卫生。
　　中世纪的卫生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威尔普村当然也不能免除，房屋脏乱，道‌路泥泞，河流浑浊……有次乔里甚至看到有个中年妇人把‌尿桶里‌的东西倒进村庄的分界河里‌，而那条分界河正好是乔里‌家用来做饭喝水的取水点。
　　说真的，乔里那天看到这一幕之后，胃里‌真是翻腾得不行‌，差点就吐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搬到‌了教堂吃住，而教堂院子内有一口井，厨娘平时煮饭做菜都是用井水的。
　　鉴于那天的经历，乔里‌很快就找了牧师和管事商量这件事，说因为圣水是从分界河里‌取回来的，为了保证圣水的圣洁，他们最好要求村民们不许在分界河内倾倒垃圾，避免河水受到‌污染，让大家一起维持分界河的干净整洁。
　　紧接着，在一个月前‌，乔里‌又带着村民们在村庄内建了两个旱厕，这样一弄，多多少少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威尔普村的户外环境。
　　要知道‌，乔里‌刚穿来的时‌候，可是经常在村庄比较偏僻的草丛里‌踩到‌金坷垃的，现在有了两间男女分开‌的旱厕，村民们趁着傍晚在户外解决三急的情况就大大减少了。
　　所以这次，乔里‌带大家去的是另外一条小河，一大群农奴和依附农按照乔里‌的吩咐，在破得可怜的衣服上撕了块小小的布条，然后沾湿河水往身‌上擦拭。
　　等他们擦干净身‌体后，乔里‌吩咐达伦，“我昨晚已经跟父亲，雅各布的哥哥们，还有查理叔叔说好了，我会安排人手过去给他们帮忙翻耕的事儿。达伦，你就先带一部‌分人手过去我家和查理叔叔家的份地，我带另外一批人去帮雅各布翻耕他的三块份地。”
　　自‌家的份地就不说了，肯定要安排人手帮忙的，不能只靠老奥尔和乔妮，还有请来的农夫干完这些活儿。
　　因为雅各布和邻居查理.汉纳姆的次子跟随贝克骑士去了外面推广火炕，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加上雅各布救过自‌己，而汉纳姆家又是卡伦家多年的老邻居，所以乔里‌打算趁农事官还没过来划分荒地的时‌候，安排这些农奴过去给他们翻耕份地，免得耽误了他们家的春耕。
　　这批农奴中，有3个特别‌老迈的农奴和5个不足6岁的小孩，乔里‌打算让他们留守在废弃木屋那里‌，帮助乔妮一起准备农奴们的午饭。
　　是的，因为莉娅厨娘的手已经好了，加上那些姑娘们还在各自‌的家里‌忙春耕，所以乔妮现在也有很多空闲，她是主动‌过来，想‌要帮乔里‌一点忙的。
　　达伦昨晚已经得知乔里‌的这个安排，也知道‌老奥尔跟汉纳姆家今天早上会翻耕哪一块份地，立刻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带他们过去。”
　　……
　　临近中午，在靠近河边的三间废弃木屋前‌，早上被叫去帮忙翻耕土地的农奴们手里‌拿着各种农具，陆陆续续地走回来了。
　　阿丽斯按照达伦的吩咐，把‌农具放进屋前‌的木筐里‌，然后快步走到‌儿子的身‌边，仔细看了看他，小声问：“哈克，你早上过得怎么样了？累不累？干了哪些活儿？”哈克昨天跟她一起走路过来村庄时‌，在半路上饿晕了，幸好乔里‌老爷仁慈，愿意给哈克看病，还赐了三块果脯给他吃。
　　“我跟爱丽儿她们一起帮忙洗豆子，捡柴火，托比叔叔他们三个就去帮老爷姐姐打水，还有扛麦子豆子过来这里‌。”
　　“洗豆子和捡柴火？你一个早上就只干了两个轻松活儿？”阿丽斯有些不敢相‌信。
　　“恩，是真的。”四岁的哈克笑得很开‌心，他这样和阿丽斯说：“母亲，今天的活儿很少，我一点也不累。”
　　就在阿丽斯还想‌问儿子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侍从达伦的声音。
　　“好了。”达伦站在乔里‌的旁边，大声对周围的农奴们说：“你们先去拿自‌己木碗到‌河里‌洗干净，顺便也把‌手洗干净，都洗干净了就可以过来排队领麦豆粥。”
　　所谓的麦豆粥就是把‌晒干了的豆子和黑麦混在一起，煮得稠稠的豆粥。
　　“来，哈克，我们快点去洗手洗碗。”阿丽斯听到‌乔里‌老爷的侍从达伦的话，也顾不上问儿子什么话了，牵着儿子飞快地找到‌了属于她们母子俩的两个木碗，然后立刻跑去不远处的河里‌洗碗洗手。
　　.
　　木屋前‌，45名农奴，外加25名依附农正散散落落地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喝着木碗里‌的麦豆粥。
　　因为只有两个铁锅准备70个人的口粮，所以第一锅的麦豆粥煮好了，就只能先倒进木桶里‌装着，再来煮第二‌锅粥。而第一锅麦豆粥放到‌现在，已经不太热了，只能说有点温温的，最后一锅麦豆粥因为一直温在铁锅，所以才是热气腾腾的。
　　不过大家第一次吃到‌这么黏稠的，有豆子又有麦子的热粥，麦豆粥里‌面甚至加了灰盐进去，这对于常年欠缺盐分的农奴们来说，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把‌木碗里‌最后一点麦豆粥，用手指刮干净放进嘴里‌舔完后，依附农本森飞快地站了起来，又去铁锅里‌让乔里‌老爷的姐姐--乔妮再给他打第二‌碗麦豆粥。
　　是的，因为他是依附农的关系，可以比那些农奴多吃一碗美味的麦豆粥。
　　打完了热粥的本森坐回原来的位置，对旁边慢吞吞地品尝第二‌碗粥的弗莱利，小声说道‌：“弗莱利，看来这位乔里‌老爷很仁慈大方，我们在这里‌替他干几年的活儿，应该不会过得很差。”
　　“是啊，乔里‌老爷确实很仁慈大方，我早上跟那位乔里‌老爷去翻耕份地，他都没有叫警役拿上粗棒过来监督我们干活儿。”某个年纪大一点的依附农这样说道‌：“不过你们可不要耍花样，老爷到‌底是老爷，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的。我早上就看见有两个农奴可能是觉得乔里‌老爷年轻，就以为老爷好欺负，他们干活的时‌候就很不用功，乔里‌老爷盯着的时‌候，他们还装装样子，一旦没盯住，他们就偷懒，现在好了，我们回来吃午饭，他们就被老爷留在份地里‌敲泥块，连午饭都吃不了。”
　　“唉，那他们两个真是活该。”坐在不远出的几个农奴听到‌这番话，也纷纷开‌口说：“只要给乔里‌老爷好好干活，连我们这些农奴都可以吃到‌一碗满满的，用豆子和麦子煮成的粥，傻瓜才会跟老爷对着干。”
　　就在乔里‌带着达伦和乔妮监督这群农奴和依附农吃午饭的时‌候，塞登斯男爵领的农事官也骑着马匹，带着他的两位仆从来到‌了威尔普村。
　　这么大一群农奴蹲在河边的废弃木屋前‌吃饭，农事官和他的仆从们在策马经过的时‌候，当然注意到‌了这一幕。
　　“乔里‌阁下，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农事官翻身‌下马，笑着问他：“这些就是堂区的大老爷送给你的人手吗？”
　　乔里‌看到‌农事官，就知道‌他是过来给自‌己划分土地的，就笑着走过去，“是的，不过只有一部‌分是主教大人送我的农奴，另外一部‌分是主教大人安排过来帮忙开‌荒的依附农，等过几年开‌垦好荒地，这些依附农就会回去堂区的。”在中世纪，农夫的身‌份分为好几种，分别‌是自‌耕农、佃农和依附农。
　　自‌耕农和佃农都属于自‌由民，拥有人身‌自‌由，二‌者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自‌耕农是指拥有自‌己的小片土地的，不需要租贵族老爷的土地，也能自‌给自‌足的自‌由民或小地主，像威尔普村的管事、庄头老爷、部‌分富裕的手艺人就属于这一类。
　　可惜，在中世纪，大部‌分土地几乎都在封建贵族的手里‌，大部‌分平民要么是贵族的佃农，要么是他们的依附农，而能拥有自‌给自‌足土地的自‌耕农是非常少的。
　　而佃农多数就是只有自‌由的身‌份，但是还是得依附其他贵族老爷，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块份地，只能租领主的土地耕种的人，又或者说即便有属于自‌己的份地，但他们又同时‌租了领主的土地来耕种的人。像威尔普村大部‌分村民都是男爵老爷的佃农，他们跟与男爵老爷是契约关系，是可以自‌由迁徙到‌别‌的地方生活居住的自‌由民。
　　而依附农就是交不起租用份地一次性押金和租纳，只能依附于领主生存，给领主干活的农民，他们隶属于领主，被允许拥有一定财产，不会像农奴那样被随意打骂，但是他们没有人身‌自‌由，没有领主的允许，终身‌不能离开‌自‌己生活的村庄。
　　这是因为中世纪的社‌会环境经常发生动‌荡，所以很多失去土地和财产的农民会主动‌要求成为教会的依附农，希望借此得到‌教会的庇护，教会为了得到‌这些劳动‌力‌，往往也会同意他们的请求。
　　这次堂区派给乔里‌的25民依附农，他们就是因为战乱，失去了自‌己的土地，这才投靠了堂区教会的，严格上来说，他们是教会的财产之一，并‌不属于乔里‌。
　　农事官粗略看了一下，估计乔里‌拥有的农奴大概在30~40名左右，也算是很大一笔财产了，再加上堂区主教送他的两块大片土地，折算出来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哈，看来主教大人很看好你啊，乔里‌阁下。”农事官对乔里‌的态度很亲近，表现也很有礼貌，“男爵老爷看过信后，已经同意了主教大人的请求，今天早上就安排我过来给你划分土地。”
　　“谢谢男爵老爷和主教大人对我的照顾。”乔里‌也很会做人，对农事官很客气，“也麻烦你特地抽空过来帮我了。”
　　“哈，乔里‌阁下，你不用这么客气。”
　　“克里‌德阁下，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还没有吃午饭，能不能请您和我一起回教堂用过午饭，再来忙划地的事情？”
　　“这当然没问题。”农事官这样说。
　　从切尔西村庄到‌威尔普村庄，就是骑马也要花两三个小时‌，他一大早先去视察了切尔西村领主公地的农耕情况，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带着仆从赶过来威尔普村，忙了这么久，肚子的确有点饿了。
　　“达伦，这里‌就交给你了。”乔里‌对达伦说了一声，然后又让乔妮先回家，这才跟着农事官一起走路回教堂。
　　农事官让跟在后面的仆从牵着马行‌走，自‌己和乔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告诉他，威尔普村的土地情况。
　　因为乔里‌点名要绿果林那片的荒地，另外一片大块的荒地就只剩下两处可以挑选，一处位置靠近约书亚牧师职田，另外一处距离绿果林不算远，不过中间有分界河隔开‌了，除非搭建木桥，不然要绕一大圈路才能走过去对面。
　　“那块荒地我知道‌，我家去年新开‌辟的荒地也在那里‌。”乔里‌心里‌已经选好了，“我就要绿果林对面那块荒地。”
　　中世纪的欧洲密林遍布，土地尚未得到‌大开‌发，著名的垦殖运动‌要到‌11世纪到‌12世纪才会开‌始。而那些未开‌垦的地方，只有森林内部‌、或是江河沿岸的低洼地带是最适合开‌垦的。这是因为森林每被暴风雨冲刷，江河每到‌开‌春就会增大水量，这时‌候，这两个地方的土地就会被雨水或者河水浸溉，非常适合排水开‌荒。
　　所以乔里‌觉得，绿果林附近的荒地有分界河是最好的，这样就更方便大家开‌垦荒地了，到‌时‌候，他还可以让人挖几条水沟灌溉荒地，要知道‌，中世纪这里‌根本没有水利灌溉工程，那些距离水源比较远的份地，基本上都是要靠人力‌担水去浇灌庄稼的。
　　“这也好，那里‌距离绿果林很近，而且绿果林现在也归你了，你随时‌可以让农奴砍几棵树，然后在河上面搭几个木桥。有了木桥的话，选那里‌的确要比教堂公地那块荒地更方便管理。”农事官这样跟乔里‌说，“对了，绿果林对面的荒地附近，除了你家之外，还有两家村民也在那里‌开‌辟了一块份地，那除了这三块份地，剩下的荒地就都归你了，等吃完午饭，我再给你划分界线，然后再来签文书。”
　　“这样当然好了。”乔里‌对着农事官感激笑笑，“真是太感谢你了，克里‌德阁下。”


第96章 商量烧荒
　　夜幕渐渐降临，罗伯特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回头对父亲阿尔瓦说：“父亲，现在已经很晚了……”
　　阿尔瓦的次子托马斯也跟着说：“是啊，父亲，我都‌看不见地里的硬石头了。”
　　“好，我知道了。”阿尔瓦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今天就干到这里吧，罗伯特，托马斯，你‌们先牵着耕牛和犁车回去吧。”
　　“父亲……那你呢？”托马斯喘着粗气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我先把那几丛荆棘砍完再回家，不然‌明天要去大老爷的公地翻耕，等干完老爷的活儿，我们就要去北面‌的份地翻耕，没有多少时间到这里除掉这该死‌的荆棘。”
　　“父亲，要不……我们帮你‌一起‌干吧，干完再一起‌回家。”长‌子罗伯特这样说道。
　　“是啊，父亲，我们一起‌干完再回去吧。”次子托马斯也这样说。
　　“这……”阿尔瓦看看一脸疲惫的长‌子，又看看喘着粗气的次子，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先把耕牛牵回去，给它喂好干草，让它好好歇一歇，这几天都‌要辛苦它了，不能把它累坏，好了，你‌们快回去吧。”
　　“那……好吧。”还是耕牛的健康更‌重要，罗伯特叹了口‌气，叫上弟弟托马斯一起‌，把套着犁车的耕牛牵回家。
　　看着孩子们疲惫的身影，阿尔瓦叹了口‌气，拿起‌带少许铁片的小手锄，走到一处荆棘前，开始挥锄砍荆棘。
　　这几丛荆棘是这片份地的老顽固了，无‌论自己砍了多少遍，用不了多久就又会长‌起‌来，有次自己甚至带着铁镐把它们的根都‌挖了，结果没过几个月，这几丛荆棘又从地里冒了出来。
　　阿尔瓦实在是拿这几丛荆棘没有办法‌了，只能每年在翻耕土地的时候，顺手再拔掉一次。
　　半个小时后，地里荆棘已经被除得差不多了，阿尔瓦伸手缓缓地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部，回头看了一眼粗略翻耕好的这块份地，然‌后他拎上手锄，脚步缓慢地离开份地。
　　今年春耕，家里的份地应该可以早一点翻耕好，那样的话，绿果林河对面‌的荒地也可以早点修整起‌来，再在那里播点豆子，等到了秋天收获的时候，自家去年欠老邻居德里克的豆子就可以还给他了。
　　前年冬天，罗伯特刚刚结婚，家里多了一个成员，就不太够粮食过冬，于是阿尔瓦就去找老邻居德里克借了一些豆子，偏偏他去年春天咳病严重了很多，害得他干活的速度都‌慢了不少，搞得家里去年的收成都‌不怎么样，没有多余的豆子还给德里克。
　　阿尔瓦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这样想着：还是多亏了乔里老爷给自己治好了咳病，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喉咙和胸腔还是第一次这么舒服，现在连干活儿都‌有劲儿了，不像去年那样动一下‌，就咳个不停，咳得胸口‌闷痛。
　　不愧是受到圣主眷顾的乔里老爷，他跟着牧师老爷学习了这么久的时间，现在连看病的手艺都‌这么好了，而且他还这么好心，会体谅他们这些农夫的家境不好，不要自己给他一份治疗奉献。
　　等差不多走到分界河的木桥时，阿尔瓦忽然‌看到自己的次子，托马斯正脚步匆匆地奔跑着，等他看见自己后，更‌是飞快地朝自己这边奔过来。
　　“托马斯，你‌怎么了？”阿尔瓦大声问次子。
　　“父亲，乔里老爷来我们家了，他说有重要的事儿要找你‌商量。”托马斯朝父亲喊道：“快跟我一起‌走吧，乔里老爷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什么？”阿尔瓦脸上震惊，“乔里老爷找我有什么事儿？”
　　“乔里老爷这么好，应该是好事儿吧。”托马斯这样说道。
　　……
　　对于阿尔瓦家来说，乔里这次找他们商量的事情‌，也确实是好事。
　　今天下‌午，乔里已经正式得到了农事官划分出来的两块荒地。
　　绿果林，也就是油桐树林附近的荒地，湿润度比较高，加上乔里对那片油桐树林有别的用处，就打算这块荒地用来种植药草，鉴于药草地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规划种好的，所以这次春耕的重点在绿果林对面‌的荒地。
　　对面‌那块荒地更‌大，泥土不算很细，但也不是太糟糕，就是那里的野草、荆棘多了点，小石头也有不少。
　　要开垦这样的荒地，光靠眼下‌几十‌名‌农夫，短时间内绝对没办法‌开垦好，别的不说，光是除草就要费一番功夫，但是春耕近在眼前，不能耽误太久时间，所以乔里想来想去，打算先在大荒地烧荒，等烧完荒地里的野草荆棘，再来翻耕泥土，犁入底肥，播种粮食。
　　但问题是，大荒地那里，农事官早在前几年就已经租了三块新份地给三户自由民家庭，第一户就是他们卡伦家，第二户是阿尔瓦家，第三户则是乔妮的女仆从--劳拉的家庭，然‌后这几户家庭的新份地基本处于大荒地西南侧，但又不靠近边侧，这也就导致乔里想给大荒地完整地烧个荒，就不得不征求他们的同意。
　　卡伦家当然‌好说话，毕竟是自家人，即便乔里想烧份地上野草的想法‌很奇怪，但家人们绝对不会反对乔里的想法‌。
　　然‌后女仆从劳拉的家庭也容易解决，因为她们家没有成年的男性劳动力，这片荒地基本上处于半荒废状态，每年的收获量最多只有八碗豆子，还没有劳拉当女仆从的半个月酬劳多。
　　所以劳拉的母亲洛佩斯，一听乔里要把那块大荒地上的野草都‌烧干净再翻耕，而他烧地的时候，可能顺带把她家新份地上的野草给烧了。
　　尽管洛佩斯当时的心里有些担心新份地可能会被烧坏，不知道那时候新份地还能不能种出粮食来，但是一想到乔里老爷刚刚得到那么大块的荒地，他自己都‌不怕把荒地烧坏，那她又怕什么呢？
　　更‌可况，乔里老爷说了，只要她同意烧荒，那她家那块新份地的翻耕就不用担心了，他会安排农奴过去翻耕好的。而且，乔里老爷还保证，如果他把她家的新份地烧坏了，让她家没办法‌在上面‌种出粮食，那他也愿意赔她一块差不多大小的荒地。
　　有了乔里老爷的这两个承诺，洛佩斯更‌是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于是乔里在离开洛佩斯家之后，就又去阿尔瓦家，找他商量烧荒的事情‌，并且开出的条件也跟洛佩斯家一模一样。
　　“乔里老爷，你‌想烧荒地，那就一起‌烧吧，还是你‌的事情‌更‌重要。”阿尔瓦听了乔里的话，也拉开了座椅，慢慢地坐在乔里的对面‌，对他说：“春耕的时间就这么一点儿，虽然‌你‌现在有了不少人手帮忙干活儿，不过那么大的一块荒地，要除掉杂草荆棘、捡走石块，敲碎硬土，翻耕施肥……这些活儿又多又杂，再多的人手也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干完。”
　　开垦荒地的活儿到底有多麻烦琐碎，他是非常了解的，更‌何况乔里老爷得到的荒地是那么大的一片。
　　要知道，他们家的那块新份地才一英亩大小，可他带着两个儿子却花了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才把上面‌的杂草、灌木丛和荆棘除掉了大部分，然‌后他的婆娘和小女儿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把新份地的小石头捡干净……他们开垦了那块新份地将近三年，新份地去年的收获量才达到了普通份地收获量的三分之二。
　　阿尔瓦这么想着，微微叹息一下‌，说：“乔里老爷，我家的新份地烧掉之后，就让它这样晒着吧，不用麻烦你‌安排人手去帮忙翻耕了。等春役结束后，我会带着孩子们去新份地翻耕的，这还是要谢谢你‌给我治好了咳病，这次春耕，我干活儿的速度又恢复了，我和我的两个儿子能把所有的份地都‌翻耕好的。”
　　“不了，不了，还是让我来安排人手一起‌翻耕吧，反正你‌们家的新份地也不是很大，只是顺手一起‌翻耕而已，更‌何况，洛佩斯婶婶也同意了让我安排人手帮忙翻耕，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她也会担心的。”乔里又跟阿尔瓦说：“这次翻耕大荒地，我打算把之前扔在猪棚里的干草麦秸也一起‌犁进泥土里做肥料，如果你‌家想给份地施肥，也可以弄点肥料过去，我会让他们把肥料犁进泥土里的。”
　　阿尔瓦听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乔里老爷，其实我上次偷偷学了你‌的手艺，就是……我也把干草扔到我家畜牲棚地上，让家里的耕牛、奶牛，还有山羊拉在干草上面‌堆肥料。”他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乔里，“我这样做确实很不体面‌，请你‌宽恕……”
　　“没关系的，”还没等阿尔瓦说下‌去，乔里连忙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保密这个手艺，不然‌我也不会让大家在村子里建厕所，往里面‌丢干草、麦秸和草木灰，还让你‌们翻耕份地的时候，在里面‌挑点粪料去给份地施肥，所以你‌不要多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确定乔里真的没有生气后，阿尔瓦才轻轻地送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这样做总是不太好，尤其乔里老爷你‌是这么好，唉，我是真的很不体面‌。”
　　“你‌不用再自责了，这没什么的，我以前也是自由民，吃不饱肚子的日子真的太难过了，那时候真是做梦都‌想份地里长‌满了豆子和麦子，要是能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份地添点肥料，我肯定也会偷偷去学的。”乔里这样对阿尔瓦说。
　　“而且，我听父亲说，这次春耕，有很多村民已经挑了粪料给自家的份地施肥。”乔里脸上带着希翼，说道：“如果我想出来的这个堆肥方法‌，真的能让份地里的粮食长‌得更‌好更‌多，我反而会更‌高兴，这样大家就能多填饱肚子几顿了。”
　　“乔里老爷……”阿尔瓦听了乔里的话，脸上显得十‌分动容。
　　乔里对阿尔瓦和善一笑，然‌后才说：“我看现在已经有点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乔里从座椅上站起‌身，又跟屋里的其他人打了招呼，这才离开了阿尔瓦家的木屋。
　　在他离开不久，阿尔瓦的婆娘从火塘里快步走到丈夫面‌前，问他：“阿尔瓦，乔里老爷真的要烧大荒地吗？连我们家那块新份地一起‌烧掉？要是烧坏了，种不出豆子了，那该怎么办？”
　　阿尔瓦丝毫不慌，“要是烧坏了，乔里老爷说他会赔我们一块新地。”
　　阿尔瓦的婆娘依旧很担心：“你‌真的相信吗？”
　　阿尔瓦很笃定地说：“要是别的老爷这样说，我肯定不会相信，也不能相信，但他是乔里老爷，以前跟我们一样是自由民身份的乔里老爷。这些日子，乔里老爷对村民们是怎么样的，他刚刚又是怎么说的，你‌也都‌看到了，乔里就算做了老爷，那他也是一个和其他老爷都‌不一样的老爷。”
　　次子托马斯也说：“是啊，要是其他老爷也都‌跟乔里老爷一样，那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第97章 农奴和警役
　　两天后的早晨，乔里叫了‌四十个农奴、二十五个依附农，还有十几个村庄警役按照一定的距离站在大荒地的第二道防火隔离带上，他们的旁边还各自放了‌一个装满水的木桶，要是火势蔓延出隔离带，他们就会拎起木桶泼水，扑灭火势。
　　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乔里挥手示意埃尼奥和达伦可以在荒地上烧野草了‌。
　　等火熊熊燃烧起来后，远远地在村庄的上空升起了浓浓黑烟，有些刚刚从自家份地结束翻耕，预备一会儿要去领主公地服农役的村民们，看见这道冲天黑烟，直接拐道过去大荒地那里查看情况。还有一些村民在看见飘在半空的黑烟后，脚步匆匆跑去找约瑟夫管事，没想到管事没找到，他们反而从管事儿子那里得知，今天是乔里老爷在大荒地烧野草，所以大荒地那里冒黑烟也不奇怪。
　　大伙儿一听管事儿子这话，干脆又跑去大荒地看热闹，结果一去到大荒地，就看见乔里老爷、牧师老爷、管事老爷、肯特小‌老爷，还有刚刚来村庄的艾伯特小‌老爷全都站在大荒地稍远的地方‌，脚下明显踩着一条刚刚清理‌干净出来的小‌道，他们看着地里的野草、荆棘被烈火熊熊燃烧，时不时地低声说话。
　　“嘿，埃尼奥，怎么老爷们都过来这里了‌？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烧地？”一位自由民凑到埃尼奥的旁边，向他打听消息。
　　“原来是托尔叔叔，其‌实也没什么，这是乔里想出来的办法，因为‌这片荒地太大了‌，光是除草就要花掉很长时间‌，而且野草这东西，是怎么除都除不干净的，春风一吹又会到处生长，与其‌花大力‌气去除掉它，还不如直接烧掉更快，也方‌便开荒。”埃尼奥这样说。
　　“开荒？开这片荒地？”托尔想到自己前天看见农事官带着仆从过来村子里，脑子里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乔里老爷前两天找农事官老爷过来村子，就是为‌了‌租这片荒地？”
　　旁边另一位自由民来得更早，知道的消息也更多，他直接就说了‌：“哈，托尔，你‌在说什么呢，这片大荒地，还有河对面的荒地，再加上整片绿果林，现在都是属于乔里老爷的土地了‌。”
　　“都……都是乔里老爷的了‌？”自由民托尔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目光慢慢转向埃尼奥，见他低调地微微点头‌，心下更震惊了‌。
　　还没等他再问些什么，不远处的管事老爷已经在怒骂他们怎么还不去公地翻耕，骂完村民了‌，他还示意身边的几名警役扬了‌扬手里的大木棒。
　　托尔心里一个激灵，也脚步匆匆地跟着村民们离开大荒地，往领主公地的方‌向走‌去。
　　路上还有不少村民在讨论这件事。
　　“圣主啊，乔里老爷居然得到了‌这么多的土地，就算是荒地，但他这次带回来这么多人手，好好给荒地休整几年，总能把荒地变成熟地。”
　　“我听说，这是堂区的大老爷送给乔里老爷的，那些人手也是他送的，不愧是大老爷，随便送点东西就是这么大手笔。”
　　“啧啧，土地、农奴、还有教士身份，乔里老爷现在已经是一位真正的老爷了‌。我这两天都看见老奥尔站在份地上什么也不用干，就看着这些农奴给他翻耕份地。走‌运的老奥尔，有了‌一个当‌老爷的儿子，看来他以后都不用去地里干活咯。”
　　“哈，你‌羡慕了‌，老奥尔有了‌个好儿子，可是再羡慕也没有用，村子里谁家没有儿子啊，又有哪一个能跟乔里一样当‌上老爷？”
　　乔里不知道自己得到的这两块荒地又在村子里引起了‌一番讨论和羡慕。
　　在村民走‌得差不多的时候，管事老爷也带着一部分警役回去领主公地，监督村民们的农耕劳动，牧师老爷没过多久也带着肯特和艾伯特回去，他们也要巡视教堂公地的春耕情况。
　　等到中午过一点，整片大荒地上的野草、荆棘灌木丛基本都被烧得七七八八了‌，乔里这才让人拿着水桶把还冒着火星的枯枝、灰烬都淋湿，避免火星飘出去引起山火。
　　“好了‌，差不多可以了‌。”乔里检查了‌一遍荒地的情况，看了‌看日‌头‌，对大家说：“早上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去吃午饭，记得要排队打饭，谁插队闹事的，就罚他没有饭吃。”
　　这两天，他让依附农和农奴们分别在分界河的两侧搭建草棚居住，不然这么多外乡人居住在村庄聚居地，管事老爷也不会放心，他担心万一有农奴起坏心，闹出点什么事儿来，对村庄，对乔里都不是一件好事。现在这些外乡人搬到了‌荒地草棚这里，他们要是缘无故跑去聚居地，就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和警惕。
　　依附农和农奴们连连点头‌应是，他们跟乔里鞠了‌鞠躬，然后带着木桶跑到分界河边的草棚前，放下木桶就各自钻进草棚里，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个木碗，乖乖地在铁锅前面排队，而乔妮带着几个农奴给他们打粥。
　　“哥哥，达伦，我们今天也在这里吃午饭。”乔里看向前来帮忙了‌一个早上的警役们，“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让乔妮姐姐在这里给我们另外准备了‌食物，你‌们也在这里吃完午饭再回家吧？”
　　警役泰格惊讶地问：“我们也有？”这里可是足足有十二‌位警役，乔里老爷请他们吃一顿，那要花费多少粮食啊。
　　“是的。”乔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一些用麦子和豆子混在一起煮的粥，里面还加了‌一点奶酪，你‌们不嫌弃的话，就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吃吧。”
　　现在刚好是斋戒期，他也不好往粥里放干肉丁下去，只好放一点奶酪给麦豆粥添一点味道，毕竟是请警役吃的午饭，要是让他们跟农奴吃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闲言蜚语来，这些麻烦还是能少一点是一点吧。
　　居然还有奶酪！
　　警役们听到这个，眼‌睛都亮了‌，没想到今天有乔里老爷请客的免费午餐，而且午餐里还有奶酪。
　　“我们怎么会嫌弃呢，只是我们有这么多人 ，肯定要吃掉你‌不少食物，我们才是真的不好意思。”站在一旁的警役布鲁斯这样对乔里说。
　　就算是他们这些警役，也只有繁忙劳累的时候，才舍得吃块小‌小‌的奶酪。乔里老爷虽然不是给他们一人一块奶酪，而是把奶酪放进粥里煮，不过，奶酪这么珍贵的食物，谁又会嫌弃呢？
　　乔里、达伦还有埃尼奥三个人，带着警役他们来到离草棚不远的地方‌，那里堆着一个简易火塘，铁锅里煮好了‌热气腾腾的奶酪麦豆粥。
　　乔里和他们一起，一人先打了‌一碗麦豆粥，大家都吃着一样散发着奶香的麦豆粥，气氛变得很热络。
　　泰格一边吃着粥，一边看了‌看还在整整齐齐排队的农奴们，“没想到这些农奴会这么听话，以前我在公地里负责帮庄头‌给农奴们分配食物，他们为‌了‌抢第一个拿到食物的位置，简直都要打架了‌，连木桶都差点儿被他们弄翻。”他顿了‌顿，又拍马匹道：“还是乔里老爷你‌有办法，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地排队领食物。”
　　“唔……其‌实他们在来村子的路上，已经有人为‌了‌早一点领到食物打了‌一次架。”乔里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累地说：“后来我让达伦把打架的农奴揪出来，罚他们没有食物吃，又告诉其‌他人，只有他们排好了‌队伍才会开始分派食物。如果他们还在为‌争抢位置，不快一点排好队伍的话，那顿午饭就直接取消，还有谁排队的时候，强行插进队伍前面，抢别人的位置，那也要受惩罚。按这样定好规则，谁要是违反了‌规则，就要受罚不能领食物，几次下来，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来排队领饭，而不是一大堆人全围在铁锅周围，恨不得直接上手抢食物。”
　　“哦，这个办法……似乎挺有用的。”警役泰格这样说。
　　达伦也看了‌一眼‌农奴那边的情况，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乔里老爷的这个方‌法确实有用，不过要是没人看着他们，他们肯定不会继续守这个规矩。”
　　“哈，农奴肯定要人看着的，不然一个不留意，他们就会起坏心，偷懒不干活，偷窃食物，偷偷逃跑这些坏事，他们总会干出一两件出来。”布鲁斯这样对达伦说，然后他又问乔里：“乔里老爷，你‌现在有这么多农奴，应该也要几个警役帮忙管理‌他们吧？”有很多农奴都是一些狡猾又喜欢偷懒的家伙，要是没有警役盯着他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给老爷卖命干活儿的。
　　如果乔里老爷说需要几个警役帮忙盯着他们，布鲁斯想让把自己的长子推荐给乔里老爷，毕竟当‌警役的福利好，活儿又少，也不累人，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
　　“警役？不用了‌。”乔里摇摇头‌，扭头‌看向身边的侍从，十分信任地说道：“我有达伦帮忙管理‌这些农奴，不用再请几个警役过来监督他们了‌。”其‌实根本用不着花费粮食去请警役帮忙监督农奴干活。
　　乔里觉得，他完全可以把这些农奴和依附农拆分成小‌组，然后让小‌组长亲自来管理‌自己的组员，就是现代小‌学‌生也知道分小‌组轮流值日‌搞卫生，也就是小‌组长责任制的形式，只要这种‌形式确立起来了‌，哪怕只有达伦一个人帮忙管理‌70个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达伦？”在场的所有警役都纷纷看向达伦，目光中带着羡慕也带着怀疑，他们都知道这个叫达伦的侍从，之前只是乔里老爷买回来的奴隶，只不过乔里老爷那时候很缺人手，随时在身边使唤，这才让他走‌了‌大运，免除了‌奴隶身份不说，还当‌上了‌乔里老爷的侍从，现在居然还要帮乔里老爷管理‌这么多的人手。
　　啧啧啧，真是走‌了‌大运的家伙。
　　达伦当‌然知道这些警役对他投来的羡慕目光，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直直地看着乔里对他露出信任眼‌神的面孔，胸腔都激荡起来了‌，他抓着木勺的手指紧了‌紧，郑重‌地说：“我会把他们都管好的，乔里老爷，你‌就放心吧。”
　　“好，我知道。”乔里对他笑笑，“我也会教你‌怎么管他们的，等你‌学‌会了‌，我肯定就放心了‌。”
　　达伦用力‌地点点头‌，沉声说：“我能学‌会的。”
　　一旁的埃尼奥也说：“还有我，乔里，如果达伦忙不过来，我也可以过来帮忙的。”
　　“恩。”乔里也对埃尼奥说：“如果需要人手帮忙的话，我肯定会麻烦你‌的，埃尼奥哥哥。”
　　在场的警役沉吟了‌一下，才说：“只有达伦一个人可能会忙不过来，毕竟好几十名农奴需要监督，不过，乔里老爷，如果您需要的话，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会尽量抽空过来帮忙的。”
　　“那我就先谢谢你‌们了‌。”


第98章 农奴分组
　　在威尔普村，每一年‌的农忙时期，几乎每一个警役都要监督20多个农奴在公‌地上进行农耕劳动。
　　这个监督的活儿也很简单。
　　等庄头给农奴们随机发放木质农具之后，这些农奴就要在公‌地上卖命干活，谁要是‌偷懒不出‌力、说话开小‌差，只‌要速度慢一点，警役的棍子就会落到他身上。
　　所‌以说，威尔普村的管理人员，不管是‌管事，庄头，牧师，还是农奴的监督员--警役压根就对工作规划、工作进度和工作效率没有任何的概念，更不会提前给农奴做任何的工作规划。
　　因此，那些警役们听到乔里‌只‌打算让达伦一个人管理这70个农奴和依附农时，他们才‌会这么惊讶，那可是‌整整70个人啊，就算有25个是‌比较驯服听话的依附农，但还有45个农奴啊，达伦一个刚刚成年‌的男性，以前只‌是‌一个奴隶，根本又没有管理农奴的经验，怎么可能管理好这么多的人手？
　　但这些警役不知道‌的是‌，乔里‌在现代的时候，从小‌学开始就一路担任班长，在大学社团担任的也‌是‌组织者的角色，工作了更是‌一路做到副主任，而这些经历，也‌注定了他的管理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更别提需要管理的只‌有这区区70个人。
　　这次，乔里‌打算把大荒地分成三块，一块用‌来种燕麦，一块用‌来种豆子，另外一块是‌休耕地，暂时不动。而他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农奴分组，将他们平均派到那两块春耕地上进行劳动。
　　于是‌，他准备教达伦以五人一组，一队两组的方式，把这70个农奴和依附农分成14个小‌组，也‌就是‌七个工作队，每个队伍都有两个小‌组，分别派到燕麦地和豆子上耕种，这样的话，一块地就有七个小‌组。
　　每个小‌组各自负责其中一项内容，例如平整土地、捡走枯枝石头、挖建水沟、扶犁翻耕、播种修田垄、堆肥沤肥。除了负责捡柴火、制作伙食的后勤队是‌由老迈农奴和年‌幼农奴组成的，并且不会更换之外，其他队伍的工作内容，可以视小‌组的工作效率，按三天一期来进行更换。
　　比如说这三天内，负责燕麦地的七个小‌组中，挖水沟的小‌组干得又快又好，提前把设定好的工作进度给完成了，那这个小‌组在下次分配工作内容时，就拥有优先选择权，可以选择轻松一点的播种修垄又或者是‌堆肥沤肥的工作。
　　“要把他们的活儿都安排得这么细吗？”达伦疑惑地问道‌：“就算这样划分了小‌组，可有些农奴一样会喜欢偷懒，如果连小‌组长自己都偷懒，那该怎么办？”
　　“你忘了我刚刚说过，要以家庭为单位划分这些五人小‌组的吗？而且我们要挑选的小‌组长最好是‌那些后勤队的家人，不然就挑一些高大老实的依附农。”乔里‌笑了笑，继续说：“如果这些农奴组长想‌让自己的年‌迈父母或者年‌幼孩子继续待在后勤队，干一些比较轻松的活儿，那他们就不会带头来偷懒，去反对我们立下的规矩，而是‌会好好地约束手下的四个组员。再加上我打算划一块小‌小‌份地出‌来，如果哪一个小‌组在这一年‌内干得最好，那块份地的粮食收获就会作为整个小‌组的工作奖励。”
　　“毕竟这是‌额外的收获，就是‌连依附农都会动心的额外奖励。而且除了这个奖励，在春耕期间，我们每隔三天就给他们更换一次工作内容，那一天，我们可以让干得最好的两个小‌组多分配一点食物。”乔里‌这样说：“如果这样都还有人偷懒，那就整组人一起惩罚。”
　　“可是‌，这样不就让你损失很多粮食吗？”达伦明白‌乔里‌这个方法是‌很不错，如果换了是‌他，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得到这些奖励福利，肯定不会再起偷懒的念头，而是‌想‌着怎么干得又快又好，但说到底，这些福利似乎只‌会让农奴和依附农得到利益，至于乔里‌老爷，他自己反而会损失不少粮食。
　　“也‌还好吧，比起请好几位警役过来帮忙的粮食花费，这点损失对我来说，反而更少一点。而且，太同样是‌损失一部分粮食，把粮食给农奴们，还能让他们心里‌更感激我，也‌更能调动他们干活的劲儿，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干活儿，花费一点粮食也‌不什么了。”乔里‌拍拍达伦的肩膀，“走吧，我们先去给他们分组吧。”
　　……
　　果不其然，乔里‌的分组干活方式和竞争奖励机制一说出‌来，就引起了农奴和依附农之间的激烈讨论。
　　“本森，你听到了吗，只‌要干得好，就能得到一块份地的收获。”莱弗利对好友本森这样说。
　　依附农本森也‌点点头，对他说：“我听到了，不过按乔里‌老爷的意思‌，这可是‌要一整个小‌组的人手都要干得别人好，那起码还要干四、五个月，一直干到夏天收获的时候，整个小‌组才‌能得到那块份地的粮食收获。”
　　“四、五个月？那也‌不错了，不算很长时间，反正我们都是‌要给乔里‌老爷干活的，现在卖力一点还能得到一块份地的收获，这可是‌额外的收获啊。一组五个人分一分，起码能分到几碗豆子，我就能用‌这些豆子给家里‌人换一些好东西了。”莱弗利低声对本森说：“我听说乔里‌老爷家的草鞋只‌要一碗豆子就可以换两双，如果我们两个真能得到份地收获，那就可以拿一些豆子去换几双草鞋让送信人带回去堂区给我们的家人。”
　　“好主意，我看‌不如这样吧，弗莱利，我们两个进同一个组吧。”本森这样说：“你跟我干活的速度都很快，我们求求乔里‌老爷，把我们安排在同一个小‌组里‌，这样的话，不管是‌份地收获，还是‌优先挑选活儿的福利，我们也‌有大一点的把握。”
　　“你这主意不错。”
　　另一边，农奴群里‌。
　　“比利，乔里‌老爷说要让你当小‌组长，你是‌不是‌就不用‌干活了？”比利的妻子这样高兴地说。
　　五个人为一个小‌组，乔里‌老爷让她丈夫比利当小‌组长，她虽然不知道‌小‌组长是‌什么样的职位，但是‌作为一个农奴，只‌要是‌老爷给了任命，又可以管其他人，那就是‌跟警役差不多的管理人员了。
　　没想‌到，比利居然没好气地对妻子说：“嘿，你这婆娘胡说什么？我不干活难道‌都丢给你和其他人来干吗？其他人怎么会服气，万一他们跟老爷告状，害我不能当小‌组长了，那我们的儿子就不能留在后勤煮饭小‌组里‌干一些轻松的活儿了。”
　　乔里‌老爷刚刚可是‌说了，小‌组长要以身作则，才‌能管理好其他人，做小‌组长的福利之一，就是‌可以让一个年‌迈或者年‌幼家人留在后勤队做一些轻松的活。
　　要是‌他没有把其他农奴管好，不能让他们好好地给乔里‌老爷干活，那他的小‌组长职位说不定很快就要丢了，可他的儿子还这么小‌，开荒的活儿有多累，他是‌知道‌的，儿子要是‌像他们这些成年‌农奴一样出‌去开荒，不用‌一年‌就会得累病的。
　　为了儿子可以多活几年‌，可以天天留在后勤队里‌干一些轻松活儿，比利心想‌，他也‌要好好干活，做好这个小‌组长。
　　分好队伍之后，达伦按照乔里‌的意思‌，给那两块份地分别派了6个小‌组过去干活儿。每一块春耕地都各自有一组负责平整土地、捡枯枝石头、挖建水沟、播种修田垄、堆肥沤肥，一共是‌四组，而扶犁翻耕春耕地的活儿最重要，所‌以两块春耕地都是‌各有两组人负责扶犁翻耕。
　　今天第一次让他们按小‌组形式耕种春耕地，偷懒的农奴还是‌存在的。根据乔里‌定下的规则，只‌要小‌组里‌有一个人明显偷懒，那整个组都算不合格。
　　而这次一共有7个小‌组不合格，加起来才‌14个小‌组，除去两个后勤小‌组，那也‌就是‌说不合格的小‌组占比超过一半。
　　达伦冷着脸盯着这些不合格的小‌组成员，他当然知道‌，这些小‌组有一些人还是‌很努力干活的，但偏偏每个小‌组都有那么一两个想‌要偷懒的农奴，是‌他们拖累了大家。
　　如果说乔里‌老爷像其他贵族老爷一样压榨他们，只‌把他们当成可以替换的消耗品，那他们偷懒也‌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累，想‌要多活多活几年‌，达伦自己也‌会理解这么这样做的原因。
　　但乔里‌老爷并没有那样做啊，他给这些农奴吃饱肚子，又让他们跟自由民一样，天亮了才‌干活，天黑了就回去休息，而且只‌要他们干得好，还能得到其他的福利，这是‌多少农奴梦寐以求的事情，偏偏就有那么几个坏家伙不懂得珍惜。
　　那几个偷懒拖累小‌组的农奴，他们心里‌其实是‌不相信乔里‌说的话，又觉得乔里‌老爷年‌轻心软，就算他们偷懒了，应该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这几个农奴都将近30岁了，大部分都当了至少十几年‌时间的农奴，可以说是‌农奴界的老滑头，经常仗着小‌聪明，时不时地偷个懒，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怕才‌刚刚成年‌，面孔还显得稚嫩的乔里‌和达伦。
　　“你们已‌经被堂区的大老爷送给了乔里‌老爷，那你们现在就是‌乔里‌老爷的农奴，谁要是‌不好好听乔里‌老爷的话，那就要接受挨打和惩罚，要是‌你们不服气，不想‌给老爷不干活，那也‌可以，只‌要你们能给得起赎买钱。”
　　“如果给不起赎买钱，那乔里‌老爷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让你们吃什么，你们就得吃什么。”
　　“乔里‌老爷没有请警役过来监督你们，让你们天天挨棍子，而是‌让你们可以吃饱肚子，现在活儿干得好还有奖励，这样仁慈宽厚的老爷，你们你们要去哪里‌找？”达伦站在农奴群面前，大声呵斥着他们，最后宣布他要给不合格的小‌组处以惩罚。
　　一共七个小‌组不合格，每个小‌组都要延长工作时间，直到把今天拖欠的活儿都干完，而小‌组长没有管理好组员，要挨两次棍子。
　　那几个主要偷懒的农奴除了要加倍干活，还要罚挨五次棍子，外加他们一整天都不许领食物。
　　“你做得很好。”乔里‌对达伦鼓励说：“就是‌要这样履行规则。”而且达伦给农奴们施加的惩罚，尺度也‌刚刚好。
　　对于没有偷懒，但是‌也‌没有阻止别人偷懒的农奴和组长，是‌需要罚他们，但是‌也‌不能罚得太厉害，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至于那些真正偷懒的农奴，才‌是‌惩罚的重点。
　　看‌见乔里‌老爷对自己露出‌满是‌赞许的笑容，达伦只‌觉得心脏都跳得更快了，浑身的血液也‌变得滚烫滚烫的。
　　“这才‌第一天，后面还有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我们订下规则，等到他们看‌见自己的小‌组跟别的小‌组出‌现了待遇的差别，就会不甘心，会想‌要追赶他们，这样慢慢就会走上正轨。”乔里‌不紧不慢地对达伦说：“趁他们现在在干活，你现在就可以让其他合格的小‌组成员开始分配食物了。”
　　达伦点点头，“好。”然后他就让那几组成员去草棚前的火塘那里‌排队打饭。
　　大家都安安分分地拿着木碗的排队，等着后勤队员给他们分配食物，今天吃的还是‌麦豆粥，不过里‌面加了一点乔里‌老爷让小‌农奴们采摘的野菜。
　　对于农奴来说，吃野草是‌常规的操作了，乔里‌老爷虽然在食物里‌放了野草，但是‌铁锅里‌面的麦子和豆子还是‌一样多，依附农可以吃两碗半的食物，他们农奴也‌能吃一碗半的麦豆粥，这份量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就是‌在堂区，他们也‌不会分到这么多的食物。
　　反正都是‌要给老爷干活的，给乔里‌老爷干活，他们能吃饱肚子，又不用‌挨打，整组人都干得好的话，还有分到份地收获的指望。
　　达伦庄头说得对，确实没有别的老爷能比乔里‌老爷更仁慈了，想‌到这里‌，不少农奴都坚定了要给乔里‌老爷好好干活的信念，最好还能得到挑选轻松活儿的权利和份地粮食的收获。
　　而刚刚挨了五次棍子的某个农奴，正小‌声地问身边的同伴：“我们明天还要偷懒吗？”
　　“算了，明天还是‌干活吧，不然分不到食物。”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们不要像他们那样下力气去干活，也‌不要像今天这样偷懒，就悄悄留一点力气，不过我们要小‌心一点，不能让乔里‌老爷和达伦庄头看‌出‌来。”


第99章 福利是真的
　　三‌天后，清晨，大荒地的某个草棚内。
　　再一次被达伦打了棍子的肯恩躺在一堆野草上，用双手捂着嗷嗷叫唤的肚子。
　　“哥哥，不然我们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好好给乔里老爷干活吧。”范德这‌样对亲哥哥肯恩说：“达伦庄头太聪明了，总是能看出我跟你没有下力气‌干活，弄得我们两个时不时就要挨一次饿，昨晚饿得我都睡不着了。”
　　“哈，谁没有挨饿过‌，你想跟其他人一样下力气‌干活，那你是不是也想跟父亲一样得累病？”肯恩把自己的心得说给弟弟听：“像我这样好好干一天活，就可以吃饱肚子一天，然后偷懒一天，肚子也只是挨一天的饿，只有这‌样做，我们才不会得累病，也不会得饿病，才能多‌活几年。”
　　“可是别的小组好好干活，他们就都能得到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今天是第‌三‌天，大家‌就要开始换别的活儿干了，干的最好的那两个小组肯定‌能换轻松的活儿，我们两个接下来肯定‌又要干最累的活儿。”范德很是忧愁，劝自己的哥哥肯恩，“反正‌我们只要好好干活儿，就能跟其他人一样可以经常吃饱肚子，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就算是多‌下点力气‌干活，也不会得累病。父亲以前会得累病，就是因为堂区的老爷没有让他吃饱肚子，又要让他下力气‌拼命干活。”
　　“听说后勤队的人不用换工作内容，他们可以一直干轻松的活儿，捡捡木柴，洗洗豆子锅子，看看火、煮煮饭，这‌些活儿多‌轻松啊。”范德很是羡慕地对哥哥肯恩说：“要是我能当‌上小组长，那哥哥你就能去后勤队干活了，那样你就不用干太累的活儿，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像父亲一样得了累病和饿病死去。”
　　肯恩沉默了一下，突然说：“弟弟，就算你当‌上了小组长，我也不会去后勤队的。”
　　“啊？为什么？”范德很惊讶地看向哥哥，肯恩哥哥不是最喜欢偷懒的吗？
　　“后勤队的人不是一些老家‌伙，就是不到我们半腰高的小孩子，要不然，就是像凯莉婶婶一样缺了手指的女人，这‌样的小组我可不想进‌去。”肯恩沉吟了一下，有些沉重地说：“不过‌如果父亲还在的话，我就是拼了命干活儿，也要当‌上小组长的，我想让父亲进‌去后勤队干轻松的活儿，不想再让他为了多‌得一些豆子给我们两个吃，就抢着干重活累活，最后却得了累病。”
　　范德听到这‌里，感觉那个曾经努力又乖巧的哥哥似乎又回来，他眼神有些湿润，哽咽着说：“如果父亲还在，我绝对不会再吃他从‌嘴里省下来的食物，我会把自己的豆麦粥省出来一半，留给父亲吃。”
　　肯恩叹息了一下，有些伤怀地说了一句，“如果父亲还在，他也跟着我们来到威尔普村这‌里了的话，那该多‌好啊，我肯定‌会让他跟老托比叔叔一样待在后勤队里，过‌得舒舒服服的。”
　　范德这‌样说：“哥哥，那你现在好好干活也还来得及啊，只要下力气‌好好干三‌天活儿就能换轻松的活儿，还能得到加餐。”
　　“加餐？哈，加餐这‌种鬼话，你可不要随随便便地就相信。”肯恩讥笑一下，“有哪个老爷真的愿意拿自己的粮食出来给农奴加餐，更别说愿意分出一块份地的粮食收获给农奴了。”
　　“啊？”范德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这‌是假的吗？乔里老爷这‌么仁慈，他应该不会骗我们吧？”
　　“哼，谁知道呢，也许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吧，也许换轻松活儿的事情是真的。但加餐，哈哈，就算有加餐，那也不会加多‌少，说不定‌加的也只是野草。”
　　就在范德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几道声音。
　　“天亮了，快起来干活，不要再赖在草棚里偷懒了。”各个小组长纷纷呼喊自己的组员起床：“乔里老爷和达伦庄头快要过‌来了。”
　　“快，哥哥，我们快点起来。”范德慌慌忙忙地说：“要是这‌样达伦庄头，看见我们两个偷懒晚起来，那就糟糕了。”
　　肯恩也不想因为晚起床就挨棍子，也飞快地跟着弟弟起身，钻出草棚。
　　没过‌多‌久，乔里就跟达伦一起来到大荒地的一排草棚前。
　　“你们都站好了，乔里老爷有话要跟你们说。”达伦走到按小组形式排队站好的农奴群面前，见大家‌还在低声交谈，沉着脸说：“都安静一点，给我好好听乔里老爷说的话。”
　　刚刚还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的农奴和依附农很快就安静下来。
　　“这‌几天，你们都很辛苦，很多‌人干活儿都很用心，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我说过‌今天就是换活儿的日‌子。”乔里缓缓地说：“根据你们的平时干活儿表现和完成工作的情况，再参考达伦庄头记录下来的小组考核表，我宣布这‌次活儿干得最好的小组是第‌八组和第‌十二组。”
　　随着乔里说出这‌句话，农奴们有的欢喜，有的质疑，还有的露出失落的表情。
　　乔里直接点名第‌八组和第‌十二组的小组长，“本森，比利，你们两个出来。”
　　依附农本森，农奴比利依次从‌队伍里出列，两人对乔里鞠了鞠躬，“乔里老爷。”
　　“嗯。”乔里对他们轻轻点头，“现在你们可以说说，你们小组接下来三‌天想换哪一个活儿，本森，你先说。”
　　真的可以换活儿啦。
　　当‌然要换轻松一点的活儿了！
　　本森早就和小组成员商量好了这‌件事，连忙回道：“老爷，我们想选捡枯枝和小石头的活儿。”
　　每人拎着个小木篮，在春耕地里捡捡枯枝和小石头，这‌绝对是最轻松的活儿了，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接下来三‌天，他们整个小组都可以过‌得轻松一点了。
　　“好，那接下来三‌天，你们小组就负责捡枯枝和小石头。”乔里立刻应下来，然后看向另外一个小组长，“比利，那你呢？”
　　“老爷，我们小组想要干堆肥料的活儿。”比利微微弯腰说。
　　堆肥料只是先挖个土坑，再把荒地上的枯枝、还有绿果林的落叶都弄到土坑里，然后在新建的荒地公厕里挑一些粪料丢进‌去堆肥。
　　干这‌个活儿，虽然要闻一些不怎么好的味道，但它比其他活儿更容易干完，只要他们提前把当‌天的活儿干完了，乔里老爷是同意让他们回去草棚休息的。
　　“好，你们小组这‌次就负责堆肥料。”乔里又把每个小组要负责的工作内容做了一些调整，“好了，差不多‌了，你们都回去拿农具吧，该准备干今天的活儿了。”
　　这‌时候，站在位置靠后的肯恩对弟弟范德说：“听到了吗？乔里老爷根本没有说加餐的事，那肯定‌是骗我们下力气‌干活的谎话，老爷的话，绝对不能全部当‌成真的去相信，不然吃亏的只有我们这‌些农奴。”
　　一旁的范德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
　　四个小时后，太阳渐渐升到天空的正‌中间。
　　达伦看见乔里站在草棚前对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扭过‌头对正‌在干活的农奴们说：“好了，早上就到这‌里，都去排队领食物吧。”
　　农奴们瞬间就停下了手，拿着农具匆匆跑到草棚前面，洗好手后，立刻拿出木碗过‌来领食物。
　　“第‌八组和第‌十二组的人过‌来这‌里排队，你们今天的午餐在这‌里。”乔里站在火塘前面，旁边放了三‌个桶木桶，里面装满了稠稠的麦豆粥，而且还打了好几个鸡蛋进‌去加料。
　　莱弗利望着乔里旁边的木桶，对好友说，“本森，你闻到味道了吗？乔里老爷旁边的木桶好像装了更稠的麦豆粥。”
　　“恩，我闻到了，很香的味道，应该是放了油，又放了盐的。”本森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见大家‌都过‌来自己这‌边排队，乔里用最激励人心的语气‌对大家‌说：“我说过‌，干的最好的两个组可以得到加餐，今天第‌8组和第‌12组的所有人都可以领到3碗麦豆粥，都是加了鸡蛋，加了油，加了盐，还煮的稠稠的麦豆粥。”
　　说到这‌里，乔里特意用最温和的声音对他们说：“如果一下子吃不完也没关系，你们也可以把食物留到晚上吃，甚至想和家‌人或者朋友一起分享也没关系。”每人3碗麦豆粥，这‌对于自己来说，虽然稍微出多‌了一点粮食，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加餐，为了震撼大家‌，也为了增加自己的威信，多‌出一点粮食也不算什么。
　　可是这‌对于平时缺盐少油的农奴们来说，就是难得的美‌味了，乔里相信，为了这‌顿美‌味，他们又或者是其他的农奴，也一定‌会加倍努力，想要得到加餐的福利的。
　　乔里话音刚落，第‌八组和第‌12组的农奴们都沸腾起来了。
　　比利的妻子用力抓住这‌丈夫的胳膊， “比利，你听到了吗？乔里老爷刚刚说，我们一个人可以领到三‌碗粥，吃不完也可以和家‌人分享。”三‌碗都是加了油，加了盐，还加了鸡蛋的麦豆粥啊。
　　“是，我听到了，你小力一点。”比利让妻子松开手，“一会儿我们两个就吃两碗粥，你留一碗亨利加餐，我留一碗给老托比加餐，老托比在后勤队干活，力气‌也大，让他多‌照顾一下我们的小亨利。”
　　“恩。”比利的妻子枯瘦的脸上难得带上了欣喜笑容，仿佛未来的日‌子一下子就有了指望。
　　可以得到加餐的农奴们都在欢呼，而没有得到加餐的农奴则分别露出羡慕、嫉妒或者是后悔的目光。
　　“不愧是教士老爷，出手就是大方。”一位农奴羡慕地说：“啧啧啧，三‌碗加了油、加了盐，还加了鸡蛋的稠粥，要是都吃到肚子里，那肯定‌要撑得肚子都鼓鼓的。”
　　“还吃不完还可以留着晚上吃，还可以分给家‌人朋友，唉，我怎么就没有朋友在他们这‌两个组呢。”
　　“就算你在那里有朋友，人家‌也不会把食物分给你。”旁边的一个农奴这‌样说：“那可是加了鸡蛋的麦豆粥啊，真让人羡慕。”
　　“哈，又不是天天吃……”肯恩摸着肚子，嫉妒地说了一句，还没等他说完，就感受到了旁边几个农奴愤怒的目光，他们正‌是自己的组员。
　　“肯恩，接下来三‌天，你跟你弟弟要是再敢偷懒，拖累我们整个小组，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其中一个高大农奴这‌样威胁道。
　　其他人也愤怒地盯着肯恩和他弟弟，要不是这‌两个喜欢偷懒的懒鬼，他们说不定‌就能跟第‌8组或者第‌12组一样，坐在草棚前面吃着加了鸡蛋的麦豆粥。
　　虽然铁锅里的麦豆粥也不错，但跟加足了油，加足了盐，还加了鸡蛋的麦豆粥比起来，就差得很远了。
　　“我们知道了。”17岁的范德走到自家‌哥哥面前，拦住其他人，“我和哥哥不会再偷懒了，如果他还要偷懒，你们就狠狠地揍我吧，不要揍我哥哥。”
　　“范德……”肯恩这‌时候终于有了后悔的感觉。
　　自从‌父亲死后，他就跟弟弟相依为命，他每回偷懒，几乎都是弟弟努力替他多‌干一点，才掩护下去的，有时候弟弟掩护不了了，他就会连累弟弟跟着他受罚，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可是弟弟一次都没有对他有过‌怨言。
　　肯恩是不会害怕别人威胁自己的，但如果是他害得弟弟没有了加餐，还要跟着自己挨打受罚，再看到弟弟现在勇敢地挡在自己面前，这‌一刻，肯恩心中终于生出了后悔的感觉。
　　……
　　进‌入三‌月份之后，威尔普村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忙着春耕。
　　说起来，中世纪欧洲这‌边的气‌候，其实是不太适合发‌展农业的，因为这‌个地区主要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冬天没有太冷，夏天也不算很热，四季温和，全年湿润。
　　而中国那边却是季风性气‌候，冬冷夏热，更适合发‌展农业。跟同时期农业、经济都发‌达的中国相比，中世纪欧洲的农业生产很落后，农业技术几近于无‌，经济也闭塞落后，一直到工业革命之前，欧洲的农业和经济其实都没有中国发‌达。
　　所以乔里这‌次开垦荒地，真是绞尽脑汁地想有哪些农业方面的技术可以拿出来使用，三‌圃制、烧荒堆肥、垄耕种植、水渠灌溉、套种轮种和间作……他都一个个根据实际情况预设了一遍，最后选定‌三‌圃制和垄耕种植，耕种期间再施加各种肥料，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开，他还想找木匠帮忙把曲辕犁和耧车给打造出来。
　　堂区给他置办的农具大部分都是木制的，铁制农具很少，还有堂区虽然送了5头耕牛给他，但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春耕，农具很紧凑，所以乔里能凑出来的犁车只有3架，而且还是轻犁。
　　虽然说是轻犁，但每一架轻犁都要有一个人在前面牵着耕牛行走，两个人在后面扶轻犁。如果没有两个人帮忙扶着轻犁，那这‌种犁车就不容易前进‌翻耕和摆转方向，这‌跟中国古代只需要一人一犁就能翻耕土地的曲辕犁比起来，中世纪这‌里的犁车确实更笨重一点，耗费的人力也更多‌一点。
　　这‌一天，乔里和达伦安排农奴们在两块春耕地里分别播种燕麦和豆子，那边艾伯特也踏出村庄教堂，脚步悠然地往大荒地这‌边走过‌来。
　　刚走到大荒地那里，艾伯特就看见大荒地这‌边，乔里和达伦分别一人站在一块开垦好了的耕地上，监督着农奴们劳动‌。
　　可奇怪的是，这‌么多‌的农奴，他们扶着犁车就扶着犁车，跟着犁车后面，还有好几个女农奴弯着腰在撒着种子，在她们的后面，还有好几个农奴挥着木耙在翻田垄，把泥土翻起来，盖住播下去的种子，翻耕好了的田垄，就像一条条整整齐齐的条田。
　　有不少农奴注意到艾伯特，他们匆匆朝艾伯特的方向鞠了鞠躬，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卖力干活儿。
　　奇怪，怎么没有警役监督，他们都这‌么卖力干活儿？
　　这‌真的是农奴吗？他们怎么跟自由民翻耕自己的份地一样用心？
　　难道乔里老师想出来的奖励竞争方法，真的这‌么起作用吗？
　　艾伯特这‌么想着，还开口跟达伦打了声招呼。“日‌安，达伦。”
　　“日‌安，艾伯特小老爷。”达伦没有对他鞠躬，只是不卑不亢地回应了一句。
　　艾伯特对他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到乔里身边，“日‌安，老师，忙很久了吧？”
　　“还好，不算很久。”乔里对艾伯特的态度显得很平和，没有拿老师的架子，更多‌的只是以一个朋友的态度去对待他，“你今天不画《草药典》和《新医典》了吗？”
　　艾伯特来了威尔普村快一个多‌星期了，他除了要熟悉村庄的环境和人口，一有时间就会跟着肯特绘制那两张记录了草药治疗方法的羊皮卷，重点是学‌习那种新画法。
　　“那个啊，我已经画好了。”艾伯特对乔里亲近地笑笑：“听牧师老爷说，老师你不需要警役，也有办法把这‌么多‌的农奴都管得服服帖帖的，个个都老老实实地给你干活儿，所以我也想来看一下。”
　　他现在确实看见这‌些农奴几乎个个都把心思放在干活上，“看来，你想出来的奖励竞争方法真的很有用。”
　　“这‌没什么的，只要想明白他们最想要什么，愿意为了得到什么而付出努力，那你也会很容易就想出来这‌个方法的。”
　　“唔……”艾伯特继续看了看农奴，然后他迟疑地指着一大块空置的荒地问：“那个地方……怎么没人翻耕播种？”
　　艾伯特指着的地方正‌好是乔里特意划出来的休耕地。
　　“那里是我特意留着的休耕地，这‌次春耕就不在那里种粮食了，就准备在那里种一些牧草。”乔里这‌样说。
　　最早出现的三‌年轮种体系的地方是巴黎盆地，时间大概在十三‌世纪，距离现在还有好几百年，现在这‌里，压根就没有休耕地的说法。
　　“种牧草？你是要养多‌一点山羊和耕牛吗？”
　　“唔……是啊。”虽然他在休耕地上种植牧草，是为了在秋天的时候，用犁车把它翻耕到地里，进‌一步畜养地力，不过‌就这‌样承认了，倒是让他不用跟艾伯特解释为什么要留休耕地，总不能跟他解释什么叫三‌年轮种体系，或者是三‌圃制的意思吧。
　　反正‌自己现在有了两块不算小的地盘，本来也打算发‌展一下畜牧业，别的不说，至少在他想吃肉，又或者想让家‌人改善伙食的时候，就不用花那么多‌的粮食去换男爵老爷的鸡鸭鱼了，就算暂时做不到卖鸡鸭肉发‌家‌，但也要做到自给自足才对。
　　“对了，老师，等翻耕好这‌两块春耕地，你是不是就打算开垦对面的荒地种草药了？”艾伯特很有兴趣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去森林里认一认那些药草的样子，把它们都移植到这‌里啊？”
　　“你想认药草？”乔里想了想，“再过‌两天吧，我到时候再带你去森林。”


第100章 森林里的小孩子
　　其实早在远古时期，中国和欧洲这两个地方就都诞生了关于草药知‌识的神话故事。比方说在《荷马史诗》中，里面就‌记载着阿基琉斯把洋葱可以治疗箭矢射伤草药学知识传授给帕特罗克洛斯的故事，而中国的《山海经》里面也有很多关于草药的神话。
　　然后‌在公元前，中国出现了《黄帝内经》这本中医学‌的传世巨作，从此奠定了中医的发展方向，中医学‌在国内开始稳定地‌发展起来，并且慢慢地在明清时期发展到高峰。
　　而在公元前的欧洲，其实也诞生了一本著名的医学著作--《希波克拉底文集》，里面记载的内容包括：古代医学‌论、流行病论、医师论、外科论、骨折论、体/液论等学‌说，书里阐述的思想也颇为重视草药的使用，但最‌后‌还是‌体/液论学‌说逐渐成为了中世纪欧洲医学的主流治疗理论，同时，欧洲草药学‌的发展也慢慢开始没落，甚至可‌以说，一直到教会的势力开始衰落之后‌，西方医学‌才‌再次开始取得真正‌的进展，只不过这个进展也偏离了草药学发展的方向。
　　鉴于这样的背景下，乔里之前提出的辨证治疗法，对于中世纪欧洲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草药治疗方法，是‌发展西方医学‌的全新理论。不管是‌约书亚牧师，还是‌堂区主教，他们都很快就‌注意到这种草药治疗方法的优势和重要性‌。
　　而艾伯特心里也知‌道主教对他学‌会这种草药治疗方法的期望有多大，所‌以等他稍微熟悉了威尔普村庄的环境之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去找乔里，想要进一步地‌认识草药的样子，还有研究草药的药效。
　　但这时候也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东方的中草药和欧洲的草药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这是‌由于地‌区的不同，地‌貌和气候的不一样，导致中国和欧洲这两个地‌方所‌诞生的草药种类是‌很不一样的。
　　可‌乔里精通的是‌中医学‌，尽管他对欧洲药草也有一定的了解，甚至出于兴趣，也往空间里也放了几本西方的草药植物‌志，但问题是‌他在开药方的时候，基本都是‌开中草药的，几乎不会开欧洲药草，所‌以他要教艾伯特中医学‌的话，当然是‌不能脱离中草药的。
　　乔里很庆幸自己之前在采摘草药的时候，也把空间里的一些‌中草药移植到森林里了，还偷偷种了不少解表、清热类的中草药种子。
　　如果他真的要带艾伯特他们去森林里辨认草药，那片森林除了欧洲本地‌的草药之外，应该也能看到中草药在地‌里冒出小苗来。
　　虽说中草药是‌会因为生长或者栽培的土壤以及所‌处地‌区气候等条件的不同，从而会影响到它‌的功能和疗效。绝大多数的药农在栽培中草药的时候，要采取仿照野生的措施栽培它‌，为的就‌是‌让它‌受到外界环境压迫所‌产生的有效成分。
　　按理说，中草药并不适合在欧洲地‌区生长，不过因为乔里的药庐空间，本来就‌有增强草药的药性‌和生命力的功效，所‌以他之前移植在自家菜园里的中药草全都很茁壮地‌生长起来，药性‌就‌算有所‌减弱，应该也减不到哪里去，照这样看的话，乔里之前移植在森林里的那些‌中草药应该也能活下来。
　　这天早祷结束后‌，乔里站在教堂长椅前，微微抬头看着祭坛上‌的约书亚牧师，对他说:“老师，这些‌天，农奴们在大荒地‌上‌面开垦得很顺利，干活也很用心，接下来监督农奴们春耕劳动的活儿，我就‌都交给达伦了，现在有了空余时间，我想和艾伯特一起去森林里找找药草。”
　　“我听艾伯特说过了，他说你把农奴管得服服帖帖的。”约书亚牧师笑了笑，他对乔里说:“既然你把春耕的活儿交给自己人了，那教导艾伯特草药知‌识，还有找草药的事情，你就‌自己安排吧。”
　　想了想，约书亚又对他说：“对了，乔里，如果可‌以的话，你顺便也带上‌肯特吧，让他和艾伯特一起跟你出去找药草。”肯特是‌他的侄子，不管他将来能不能主持村庄教堂，让他现在多跟乔里学‌一点草药知‌识总是‌没有坏处的，没看到，连主教大人都送了艾伯特这个亲戚兼接班人过来向乔里学‌习吗？
　　肯特有些‌开心的问:“老师，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恩。”约书亚牧师笑着对他点点头，“你也跟着去吧，要好好向乔里学‌学‌。”
　　“恩，我会的。”肯特重重地‌点头，接着他有点迟疑地‌问:“不过，乔里哥哥，你不是‌还没有安排农奴去翻耕种植草药的荒地‌吗？那我们去森林找了药草回来，要把它‌种在哪里？”
　　“我是‌还没有翻耕草药地‌，不过现在才‌刚刚到春天，地‌里的药草才‌刚刚冒出来，根须都很脆弱，并不适合马上‌就‌移植回来。”乔里对肯特和艾伯特说:“所‌以我们这次去找草药，并不是‌要去把草药带回来种植，而是‌要找到草药在哪个地‌方长出来了，再把那块地‌方标记好，别让村民们把它‌当野草拔掉。”
　　现在正‌是‌三月初，村民们家里的粮食在熬过冬之后‌也没剩多少了，冬小麦没长好，菜园里又才‌播下蔬菜种子没多久，在青黄不接的初春，不管是‌农奴还是‌自由民，都喜欢去野外拔些‌刚长出来的野草当菜吃。
　　“乔里老师说的没错，确实要把长出了药草的地‌方用木板标记起来，不能让村民把珍贵的药草当成野草摘回家煮了吃，只要竖起了木板，就‌是‌羊倌和牛倌在放牧的时候，也会把耕牛和山羊赶到另外一边，不让它‌们吃掉药草。”艾伯特也赞成乔里的话，并且马上‌就‌提出了竖起木板标记的建议。
　　这种木板标记法在威尔普村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尤其是‌在鱼虾多的河流、森林的蜂窝、长满了麦子的领主公地‌上‌，几乎都竖起了一块块木板，上‌面要么画着一条鱼，要么就‌画着蜜蜂产下的蜂蜜，要么就‌画了长满麦穗的麦秆……上‌面绘制的图案就‌是‌禁止村民偷弄回家的东西，除了这个具体的物‌品图案之外，每一块木板也都会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字，那就‌是‌代表“禁止取走此物‌”的意思。
　　中世纪的自由民几乎都是‌文盲，这种木板标记法虽然很简单粗暴，但是‌胜在内容简单明了，几乎每个人都能看懂它‌所‌表达的意思，所‌以各个领地‌内都很流行这个方法。
　　“唔，那乔里你们去森林的时候，记得找木匠弄几个木板，”约书亚想了想，又说道:“还要多带几个人手过去保护你们，现在这个时候，森林里有不少野兽在饿着肚子，你们一定要找点人手保护好自己。”
　　“恩，我知‌道的，老师。”乔里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去大荒地‌找几个强壮一点的依附农陪我们一起去的。”
　　中世纪这里的山林环境，可‌比现代的山林危险多了，现代社会因为土地‌过度开发，如果不是‌自然保护区的话，像虎狼这种野生动物‌基本绝迹。
　　而中世纪这里，各种野兽、毒蛇几乎是‌在原生态的山林里生长出没，而他那时候分别在好几个不同的地‌点播种草药种子，有几个地‌点可‌是‌在森林深处的，加之带上‌肯特和艾伯特这两个贵族少爷一起去，那他自己就‌不能躲进空间里避难了，所‌以更要注意保护大家的人身安全。
　　……
　　两天后‌，太阳刚刚从山里升上‌来，乔里就‌带着艾伯特，肯特，艾伯特的男仆从亨特，还有来自大荒地‌的六位依附农，一起走进了森林。
　　他们一行人，除了六名‌依附农是‌拿着长矛，其他四人手上‌都拿着一根小棍子，时不时打一下周边的草木，免得一脚踩到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乔里哥哥……”肯特站在一丛翠绿植株旁边。用棍子指了指上‌面的叶子，“这个是‌不是‌药草？”
　　“我来看看。”乔里走过去看了看植株小苗，发现它‌长着的叶子是‌长圆状披针形，仔细辨认之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其实这株是‌辣根，是‌中世纪有名‌的辛辣香料，也有杀菌、利尿、解鱼蟹毒素的功效，只不过真正‌的乔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植物‌，所‌以乔里也装作不认识辣根。
　　而一旁的艾伯特观察植株之后‌，就‌告诉肯特和乔里:“这是‌辣根，用来给食物‌调味的香料，我在萨克修道院里种过这种小苗。”
　　“香料？”肯特一听就‌被吸引注意力了，他微微抬头看向艾伯特，“它‌味道好不好吃？”
　　“唔，它‌的味道和姜黄有点像，吃起来辣辣的。”艾伯特皱着眉头回想着辣根的味道。
　　肯特挺喜欢吃辣的，转头问乔里:“乔里哥哥，这些‌小苗不是‌药草，是‌香料，那我们能不能把它‌带回去，种在教堂的菜园里？”顿了顿，他才‌又说:“等到收获的时候，我们就‌能给饭菜多添一种味道了。”
　　“好。”乔里爽快地‌答应，别的不提，就‌冲辣根的辣味和解鱼蟹之毒的疗效，他也想把这些‌辣根移植回去。
　　十几分钟后‌，某个依附农小心翼翼地‌提着装满了辣根的篮子，跟在乔里他们的身后‌，继续前往森林深处。途中，乔里果然看到那些‌从空间里移植出来的中草药还在原地‌生长着，就‌连他随意播下的草药种子也都纷纷长出了小苗。
　　于是‌乔里让大家都停下来，他先是‌吩咐那几个依附农把木板架好，又等艾伯特在木板上‌面绘制好图案，大家才‌重新前进，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前面负责探路的两位依附农忽然放慢了脚步，其中一个依附农蹲下去看了看地‌面，又很快就‌起身往乔里这边奔跑回来。
　　紧接着，一个响亮的男声就‌响了起来，“乔、乔里老爷，这里……躺着两个孩子，嘴巴里都吐着白‌色的口沫，还叫都叫不起来……他们，好像是‌死掉了。”


第101章 野草中毒
　　“孩子？”乔里看着急忙跑回来的依附农雅尼克，问他:“有孩子昏倒在前面？”
　　“是的，老爷。”雅尼克说:“他们都闭着眼睛躺在泥土里，叫都叫不起来，嘴巴里还吐了‌很‌多白‌沫。”
　　“我们过去看看。”乔里心里一沉，大步走在前面。
　　众人跟随着乔里走到‌孩子出事的地方‌，就看见两个大概7、8岁左右的小‌孩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脏乱的衣服上有许多破洞和划痕，两人的嘴边、下巴周围都沾了‌不少白‌沫，周围还有不知名的青绿色叶子散落了‌一地。
　　乔里第一时间就蹲下来检查这两个孩子还有没‌有心跳和脉搏，发现他们的心跳还在，只‌是脉搏有些弱，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给他们检查身‌体。
　　不自控口吐白‌沫、四肢瘫软无力、意识模糊，外加呼吸节律异常，脸色苍白‌，浑身‌发汗……这是典型的食物中毒症状。
　　乔里再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嫩叶，心里对导致孩子昏迷的原因已经有了‌判断。
　　“乔里哥哥，他们还活着吗？”几步之外，肯特好奇地问道‌。
　　“还没‌有，他们应该是吃了‌有毒的野草，所以才被毒昏了‌。”乔里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然后他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一棵小‌树旁边，双手折下一根小‌树枝，大概有筷子那么长。
　　乔里两三下就把树枝带着毛刺的地方‌清理干净，在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块小‌小‌的手巾，走到‌孩子们的旁边蹲下，用手巾把他们嘴边的白‌沫擦干净。
　　他伸手捏住一个孩子两边的脸颊，让其嘴巴慢慢张开，另外一只‌手抓着拿着树枝慢慢伸进孩子的嘴巴里，触碰他的扁桃体咽弓和咽后壁处，让他产生‌机体反射，借此刺激他把咽下去毒野草都呕吐出来，一直吐到‌液体变得清澈为止。
　　帮第一个孩子催吐完之后，孩子的嘴巴不自主地发出含糊的声音，虽然意识还是不清楚，不过脉搏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弱了‌，于是乔里又给另外一个孩子进行催吐，但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有人又喊起来:“乔里老爷，这里还有一个小‌孩！”
　　乔里给第二个孩子催吐完毕，顺着声音看过去，刚刚说话的依附农已经拨开了‌遮挡的草丛，那里果然又趴着一个吐着白‌沫的孩子。
　　“把他抱过来，我要给他催吐。”乔里对依附农喊道‌:“快抱他过来。”
　　“好、好的……”依附农回过神来，连忙把第3个孩子也‌抱过去给乔里做急救处理。
　　第3个孩子个头高一点，年纪应该比刚才的两个孩子还要大一点，只‌不过他也‌一样长得瘦瘦小‌小‌的，而且穿的衣服破烂一些，身‌上有不少疤痕，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农奴。
　　第3个孩子的身‌体素质要好一些，乔里给他催吐完之后，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看见乔里的脸后，他似乎有些震惊，然后虚弱地说了‌一句:“乔里老爷……”话还没‌说完，他又渐渐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乔里哥哥，他认识你！”肯特对乔里猜测说:“那他们应该是威尔普村的孩子，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不知道‌，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离我家比较远？”其实乔里也‌不清楚这三个孩子是谁，因为他不是原主，就算穿过来也‌有大半年了‌，但威尔普村有三百多的人口，而且这还是没‌有算上农奴的人口数量，他又怎么可能全记清楚每一个村民的名字和样子，对这三个孩子更是没‌有什么印象。
　　乔里认不出这些孩子是谁家的，想‌问其他人也‌不现实，因为不管是艾伯特主仆俩，还是肯特和依附农们，他们来到‌威尔普村的日子都不算长，跟他这个在威尔普村“土生‌土长”的自由民比起来，他们更加不熟悉村子里的人口。
　　看完了‌乔里老师快速给孩子们催吐的过程，艾伯特心里其实是十分惊讶的。
　　为什么乔里老师没‌有使用白‌藜芦催吐剂，只‌是用一根小‌小‌的树枝，捅进他们的嘴巴里，就可以让他们把咽下去的毒野草呕吐出来？
　　不过现在有这么多外人，他也‌不方‌便当面问乔里老师，说不定这是乔里老师独有手艺窍门，艾伯特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吞在肚子里，等以后有机会再问。
　　“不过，他们怎么会在森林深处？”艾伯特好奇地问乔里:“这里这么危险，就算是大人过来捡柴火、摘野草也‌不会跑这么深的，老师，是不是村子里有谁家养不起孩子？”
　　“应该不是，村子最近几年的收获不算好，也‌不算坏，最难熬的冬天都熬过去了‌，最近我也‌没‌听说有人逃进森林里。”乔里顿了‌顿，说:“说不定他们只‌是想‌摘野草回家，不小‌心迷路跑远了‌。”
　　威尔普村的自由民们过日子虽然艰难，但也‌勉强可以让一家人糊口，不至于把孩子丢在森林里自生‌自灭，或许，这几个孩子只‌是不小‌心跑进了‌森林深处，然后又误吃了‌有毒的野菜，才引起了‌食物中毒的症状。
　　想‌到‌这里，乔里指了‌三个依附农出来，让他们分别把孩子背起来，然后才对大家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有机会再过来找药草，我们先把这三个孩子带回去。”
　　他虽然给这三个孩子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但他们毕竟咽下了‌毒野草进胃里，所以还需要给他们进行对症治疗，也‌就是让他们服用解毒剂，限于中世纪这里的医疗条件，最简单的就是让孩子们吃生‌鸡蛋清，生‌牛奶，又或者‌喝大蒜汁。
　　不过，牛奶和鸡蛋在这里都算是价值昂贵的美‌食，再加上牛奶只‌能减少对毒的吸收，减轻中毒症状，而不能完全解毒，所以乔里打算把孩子们带到‌教‌堂，在厨房里给他们弄大蒜汁解毒。
　　“好的，老师。”
　　“好的，乔里哥哥。”肯特也‌没‌有意见。
　　“是的，乔里老爷。”
　　……
　　“麻烦大家让一让路，这里有几个孩子需要去教‌堂治疗。”乔里对前面的村民们喊道‌。
　　刚好现在是村民们从领主公地收工，准备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于是村庄小‌道‌上就有不少脸色疲惫的村民在慢慢地行走，但他们在听到‌乔里的声音的下一刻，都纷纷快速走到‌路两边，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乔里老爷和另外两个小‌老爷脚步匆匆地朝教‌堂方‌向走去，他们的后面也‌跟着几个背着孩子的农夫。
　　“你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生‌病吗？刚刚有没‌有看出来？”其中一个农夫问道‌。
　　旁边的农夫摇了‌摇头:“我没‌看清楚。”
　　这边，乔里一到‌教‌堂就喊依附农们跟他一起走，“走这边，我们要把孩子们带到‌厨房里。”
　　莉亚厨娘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她一看到‌乔里，就马上跑过来，殷勤地问他:“乔里老爷，你有什么吩咐吗？”刚说完，她就看见三位依附农各自抱着三个小‌孩子进来，然后他们就把孩子们放在地上平躺着。
　　当莉亚厨娘看清楚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孩子的脸庞时，忽然惊讶地喊道‌:“安格尔？他不是跟着他母亲逃进森林里了‌吗？”
　　莉亚厨娘是认得安格尔的，因为她家就在安格尔家的后面，安格尔的母亲经常在晚上被她丈夫打，她总能在夜里听见她们母子的哭喊声。其实不只‌是她，周围还有其他邻居，大家很‌了‌解安格尔家的情况，可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也‌不想‌管谁家的闲事，免得给自家招来麻烦。
　　村子里有很‌多自由民日子都过得很‌艰难，自家的活儿都干不完，更没‌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不过大家的日子艰难归艰难，但是像安格尔的父亲一样，喜欢揍孩子和妻子出气的男人却没‌有几个，村子里除了‌小‌农奴，也‌就只‌有安格尔穿着最破，肚子老是挨饿不说，还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被他父亲揍，就连没‌了‌父亲的劳拉姐弟三个，有时候过得还比安格尔还要好一点。
　　“莉亚婶婶，你认识他？”乔里顺着厨娘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盯的就是个子最高的第三个孩子，“另外两个孩子，你认得出他们是谁家的孩子吗？”
　　“我只‌认得出这个孩子。”莉亚厨娘伸出手指指向个头最高，穿得最破的一个孩子，她告诉乔里:“他是安格尔，是我家的老邻居，只‌不过，在十几天前，他就跟他母亲逃进森林里去了‌。”说完，她又把安格尔的父亲喜欢揍家人的坏习惯告诉了‌乔里。
　　“强尼.弗罗森？”乔里皱着眉头听完莉亚厨娘的话，然后扭头看向刚刚跑来厨房的肯特和艾伯特，“肯特，艾伯特，能不能麻烦你们去找两个警役，让他们把强尼.弗罗斯带过来教‌堂这里？”
　　“好的，乔里哥哥 。”
　　“没‌问题，老师。”艾伯特听见乔里的吩咐，和肯特一起，飞块地跑出去找教‌堂警役。
　　“莉亚婶婶，大蒜放在哪里？”乔里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到‌处看。
　　“乔里老爷，”莉亚厨娘把大蒜拿出来，“大蒜在这里。”
　　“好，麻烦你跟我一起剥大蒜，”乔里扭头看向站在厨房角落的几个依附农，“你们也‌快过来帮忙一起剥。”
　　与此同‌时，距离威尔普村北面森林深处还要更远一些，并‌且不属于任何领主的某个大山内。
　　曾经的达尔塔村的村庄管事——安东尼.戴尔正带领着和他一起逃出来的手下们，在山坡附近的荒地上艰难地开荒。
　　十几天前才逃进森林的艾什莉，也‌就是安格尔的母亲，她此时正扶着一架新犁车在荒地上翻耕泥土。
　　几分钟后，安东尼的妻子急急忙忙地从某个山洞里跑出来，朝着荒地上飞奔过去，并‌且慌张地朝丈夫大声喊道‌：“安东尼，孩子们……孩子们都不见了‌！”
　　今天正好是轮到‌安格尔和首领两个儿子留在山洞里，帮助首领妻子准备食物的日子。
　　艾什莉一听到‌这话，连犁车也‌不扶了‌，连忙跑过去问道‌：“那我的安格尔呢？”
　　“也‌不见了‌，”首领妻子眼睛含着泪，哽咽地说：“他们三个都不见了‌。”


第102章 逃民
　　7岁的亚伦.戴尔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乔里递给他‌来的木碗，碗里放着晶莹的液体，那是去掉了蛋黄的蛋液。
　　“来，把‌它喝下去，这对你的身体恢复健康很有好处。”亚伦听到面前的年‌轻男人‌对自己说了这句话。
　　他‌刚刚是亲眼看着这个年轻男人把鸡蛋打破，取走蛋黄，只留下蛋液在木碗里递给他‌的，虽然这是没有煮熟的鸡蛋，但鸡蛋的味道肯定不会像刚刚的蒜汁一样难喝。
　　亚伦现在看到自己的亲哥哥亚伯.戴尔，还‌有安格尔哥哥，他‌们都把‌木碗里的蛋液喝下去了。
　　于是亚伦也捧着木碗喝下了里面的蛋液。
　　“谢谢乔里老爷。”亚伦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向眼前的年‌轻男人‌道谢。
　　安格尔哥哥说，乔里老爷是威尔普村的教士老爷。
　　亚伦记得自己的父亲以前也是一位老爷，是一个叫达什么村庄的管事老爷。
　　是的，亚伦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住着的村庄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自己家的木屋很大，可以经‌常吃鸡蛋和面包，日子过得很快乐……
　　后‌来，突然有一天，父亲忽然急急忙忙地‌跑回家，然后‌让母亲打包了许多东西放在马车里，然后‌又把‌自己和哥哥放在马车，父亲就骑着马匹走在最前面，他‌和哥哥，还‌有母亲坐在马车上，安德烈舅舅坐在前面赶着车，后‌面还‌跟随着很多背着大包袱，又或者是赶着耕牛的村民们。
　　他‌们走了很久，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一直去到一个偏僻的大山才停了下来，然后‌大家就住在山洞或者草棚里。
　　亚伦一点也不喜欢住在山洞里，山洞里面又黑又脏，还‌有很多虫子，最重要的是，自己住在山洞之后‌，要很久很久才能吃到鸡蛋，而且不是自己吃一整个鸡蛋，而是要和哥哥一起吃一个鸡蛋。
　　这次冬天过得很糟糕，亚伦几乎是半饿着肚子才熬过冬天的。
　　因为食物‌不够，今天早上，他‌和亚伯哥哥才会‌跟着安格尔哥哥跑到森林里摘野草，想摘了野草后‌，把‌它当‌成蔬菜扔进铁锅里和豆子一起煮熟，让村民们可以把‌肚子填饱一点。
　　可是他‌们摘到了有毒的野草，他‌把‌野草吃下去后‌，肚子痛死了，脑袋也晕晕的，感觉身上很不舒服。
　　亚伦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没想到是眼前这个年‌轻的、说话很温柔的乔里老爷救了他‌们。
　　“你们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乔里关心‌地‌问他‌们。
　　“恩，好多了。”亚伦的双胞胎哥哥--亚伯高‌兴地‌点头，“我的肚子好像不怎么痛了。”
　　“我也不痛了。”亚伦也跟着说道。
　　年‌长他‌们几岁的安格尔，明显要沉默世故一些，只是轻轻地‌点头。
　　“好，那我先带你们出去。”乔里示意厨房里的众人‌继续各忙各的，自己就带这三个孩子走进会‌客厅。
　　除了安格尔的身份是明确的，另外两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孩子还‌不知道来处，乔里仔细观察这两个小孩，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手工还‌挺好的，虽然衣服上面也有破洞，但它针脚细密，布料厚实，这种衣服放在威尔普村，起码得是家境富裕的手艺人‌家庭才能穿得起，再加上他‌看见这俩孩子并不粗糙的小手，就知道他‌们以前应该不怎么干活。
　　“来，你们都坐下吧。”乔里坐在长桌的最前面，问他‌们：“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七岁的亚伯和亚伦正处在半懵懂的年‌纪，他‌们听到乔里的话，都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在山里跑出来的，安格尔哥哥说，要带我们去摘野草回去煮午饭。”
　　“可是我、我认错了野草的样子。”安格尔垂着头，十分忐忑不安，知道自己差点就害死了亚伦和亚伯，而且现在自己又回到了威尔普村，不知道接下来老爷会‌怎么处置自己。
　　“恩，那你以后‌就不要乱摘野草吃了，万一吃坏了肚子，你母亲要怎么办？”乔里温和地‌对安格尔说：“我已经‌知道了你父亲对你和你母亲做的坏事，也知道你跟着母亲逃进了森林，就是为了躲避你父亲的拳头。只有混蛋才会‌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动手，我会‌惩罚这种人‌的。安格尔，你不要害怕，把‌你逃进森林之后‌的事情都告诉我好吗？”那两个小孩年‌纪偏小，说话也不太有条理，他‌想知道他‌们的身世和住处，还‌是要问11岁的安格尔更容易一些。
　　看着乔里老爷清澈温和的眼睛，安格尔不自觉地‌点点头。
　　十几天前，因为家里突然死了一只小鸡，然后‌他‌父亲就开始发怒，把‌他‌和他‌母亲狠狠的揍了一顿，他‌实在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就央求母亲带着他‌一起逃跑，逃到再也看不到父亲的地‌方，而他‌和母亲逃进森林没两天，就遇到了亚伯和亚伦的父亲--安东尼首领。
　　安东尼首领问了他‌和母亲一些事情，就把‌他‌们带回去山里，说只要他‌们两个在山里跟其他‌人‌一样好好干活，他‌就能给他‌们母子一口食物‌吃，让他‌们不用在山里喂野兽。
　　走投无路的安格尔和艾什莉当‌然答应了，听从安东尼首领的安排，和其他‌人‌一起干活，吃饭，很快就融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
　　这些天，大人‌们都在山里忙着开荒翻耕泥土，但是食物‌却不多了，只剩下三袋大包的豆子和两袋大包的燕麦，安格尔不小心‌听到首领妻子说，这点粮食没办法让山里的60多个人‌撑到夏天收获，于是，他‌就想到每年‌初春，母亲和村里的婶婶总会‌在森林边缘里摘野草回家，将野草和麦子混在一起煮着吃。
　　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认错了野草的样子，还‌差点让亚伯和亚伦跟着自己一起被野草毒死，幸好乔里老爷救了他‌们三个。
　　安格尔把‌他‌逃进森林后‌的遭遇都告诉了乔里，又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乔里问的关于山里的一切，比如他‌们住的山林里都有哪些人‌、有什么武器工具、还‌有首领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带着手下跑到深山居住？
　　安格尔并不太了解安东尼首领的具体身份，只偶尔听其他‌人‌说过，安东尼首领以前是一位管事老爷，后‌来有士兵攻击村庄，他‌才带着人‌手逃进山里定居的。
　　他‌告诉乔里，现在山上大概还‌有60多个人‌，有木匠、牛倌、犁把‌式、好几位警役和其他‌人‌，至于武器工具之类的重要信息，他‌就不知道了。
　　乔里一直都知道，中‌世纪早期就是一个充满战争和动荡的“黑暗时代”，由于欧洲采取封建割据的采邑制度，所以欧洲一直处于诸侯林立、派系混战的时代，这也导致战乱频频发生‌，人‌民迫于战乱和生‌存压力，只能不断地‌迁徙，直到找到愿意给他‌们提供庇护的领主为止，而这种庇护，也需要他‌们用人‌身自由为代价换取的。
　　所以他‌在听完了安格尔的话后‌，就在脑海里东拼西凑了一个稍微完整的故事，心‌里再一次庆幸自己穿过来的身份还‌不算太糟糕，他‌的开局虽然难，但真的没到地‌狱模式，要是他‌穿的是逃民或者奴隶身份，那才叫真正的艰难。
　　就在乔里想说什么的时候，约书亚牧师从外面一边走进来，一边问他‌：“乔里，我刚刚听别人‌说，你从森林里带了几个孩子回来？”
　　乔里还‌有其他‌三个孩子都瞬间站起身，扭头看着牧师。
　　“是的。”乔里点点头，然后‌说：“老师，我有件事情要私下和你商量。”他‌对守在门外的依附农招招手，“雅尼克，亚兰诺，麻烦你们带他‌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好的，乔里老爷。”两位依附农微微鞠躬，然后‌把‌安格尔他‌们三个带出会‌客室。
　　约书亚牧师拉开座椅坐下，“乔里，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就是关于那三个孩子的事情。”乔里把‌安格尔的遭遇，还‌有亚伦、亚伯兄弟俩的身世都告诉了约书亚牧师，“他‌们的父亲曾经‌是一位管事，可能是因为有士兵攻击他‌们的村庄，他‌才带着人‌手逃跑出来，最后‌跑到威尔普村附近的山林里住下来。”
　　“你刚刚说，他‌们大概有60多个人‌手？”约书亚牧师皱着眉头：“这么多盗贼住在村庄附近可不行，等他‌们没有了食物‌，就很可能会‌跑到村子里偷窃粮食，攻击村民……不行，这件事太大了，我们要找管事和警役头目过来商量才行。”
　　对于约书亚牧师来说，失去了村庄又失去了领主庇护的人‌，那就跟盗贼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居无定所、无地‌可耕的他‌们，为了填饱肚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这么一群人‌暂时定居在威尔普村庄周边的山里里，绝对是一个大隐患。
　　“商量？”乔里本来还‌想着，把‌那两个双胞胎男孩送回去给他‌们，但他‌听到牧师的话后‌，瞬间就明白‌自己刚刚想得太简单了，就试探着问：“我们是要商量怎么把‌他‌们都驱赶离开吗？”
　　“驱赶他‌们？”约书亚摇摇头，“当‌然不是了，就算我们把‌这些盗贼都驱赶走，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跑回来的。”
　　“我准备派教堂警役和一些农奴组成一支队伍，把‌山里的盗贼通通都抓回来当‌农奴。”约书亚这样对乔里说道：“等约瑟夫阁下过来了，我也会‌说服他‌派一些人‌手出来帮忙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分掉这些农奴。”
　　抓贼分赃……约书亚牧师的想法可真是非常符合他‌这个封建资产阶/级老爷的身份。
　　乔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肯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乔里说道：“乔里哥哥，我已经‌让警役把‌强尼.弗罗森带过来教堂了，艾伯特‌就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强尼.弗罗森？”约书亚牧师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就是安格尔的父亲，就是他‌把‌妻子和孩子打得受不了，他‌们才逃进了森林深处。”乔里跟约书亚牧师说：“我记得您教导过我《圣典》里的一句话，‘凡喜爱暴力的人‌，他‌必恨恶’，像强尼.弗罗森这种会‌对家人‌挥拳头的人‌，就是圣主也会‌憎恶他‌的。”
　　乔里顿了顿，又说道：“《圣典》里还‌有一句，‘打人‌以致打死的，必要把‌他‌治死’，强尼.弗罗森虽然没有把‌妻子和孩子都打死，但也是因为他‌的暴力行为，才把‌她们母子逼进了森林深处，一个虚弱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躲进森林深处，那跟去送死又有什么分别？老师，像强尼这样的人‌，一定要让他‌得到惩罚。”
　　肯特‌站在一边，也赞同地‌点点头：“老师，乔里哥哥说得对。”
　　“唉，没想到村子里会‌发生‌这种事……”约书亚牧师叹息了一句，“是我没有教导好村民，没有让他‌们好好听从圣主的教导……”
　　“才不是，明明是他‌们笨，不管我们怎么说都听不懂福音……”肯特‌这样说道。
　　“肯特‌！”约书亚牧师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说：“大家聆听福音的心‌都是一样的虔诚……”
　　“我相信老师，你一直在尽力教导他‌们，只是大家又不识字，平时忙着干活，也很少有机会‌来教堂听你的布道和教导，这才没有明白‌圣主的意愿……”
　　听了乔里的话，约书亚牧师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强尼.弗罗森对家人‌挥拳头的行为确实是很不妥当‌，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才行。”


第103章 强尼逃跑
　　威尔普村西面，某栋木屋内。
　　强尼.弗罗森正躺在土炕上疼得呲牙咧嘴，他的肩上、后背、肚子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棍痕，这‌都是教堂那几‌位老爷让警役们揍他留下的痕迹。
　　而最让强尼咬牙切齿的是，约书亚牧师、乔里这些老爷为了惩罚他对家人使用暴力，居然让他在众多村民的注视下，挨了警役的一顿棍子‌。
　　想到村民们刚刚对他指指点点的眼神，还有躲在老爷旁边，高‌兴地看着‌自己被警役打的儿子‌安格尔，强尼感觉自己的脸面‌都丢光了，恨不能大‌声叫骂出来，但偏偏又害怕被邻居听到自己咒骂老爷，惹上更麻烦的事儿，只能暗自愤愤不平。
　　强尼越想越气愤，因为他刚刚被警役拿着‌棍子‌揍的时候，乔里就只是冷眼看着‌他被揍，他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粪坑里的虫子‌……
　　大‌家平时还说乔里是一个仁慈又容易让人亲近的老爷，很为他们这‌些自由民着‌想……啧，都是一群马屁精。
　　乔里要是真的仁慈，怎么会让警役对自己下这‌样惩罚，还用那种目光盯着‌自己……就在强尼越想越气愤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声音：“哥哥，你在吗？”
　　“强森，我在里面‌，你自己开门进来吧。”强尼对门外喊道‌。
　　自己刚刚在教堂被警役揍了一顿，浑身都痛得厉害，还是亲弟弟--强森扶着‌他回家的，强森见自己没人照料，家里的柴火也没有了，他就主动说中午要给自己送食物。
　　强森.弗罗森听到哥哥的话后，就推开木门走了进去，他快步走到土炕旁边，把燕麦粥放在一边，然后扶着‌自己的亲哥哥强尼，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哥哥，你还好吗？”
　　“被警役狠狠地揍了一顿，歇了一会儿，身上还是很痛。”强尼用双手撑着‌炕面‌勉强坐起来，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乔里在警役打完自己后，特意问他：“是不是很痛？既然你也知‌道‌挨打的滋味不好受，那你下次还想打人的时候，就多想一想你今天挨的这‌顿打。”
　　强尼想到乔里对他说的这‌句话，就气愤地对亲弟弟说：“要不是乔里这‌小混蛋当上了老爷，我一定会让他尝尝我强尼的拳头有多厉害！”
　　“哥哥，你别这‌样说，小心被别人听到，那你就更麻烦了。”
　　“要不是乔里现在是老爷了，你觉得我会怕他？”强尼激动地说：“我儿子‌还有婆娘平时干活又干得不好，那我教训一下她们又有什么错，我要是不好好教训她们，那她们只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而且，这‌都是我们的家事，跟乔里、牧师这‌些老爷又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安格尔跑回来告状，老爷们肯定不会管这‌种闲事，也不会让警役狠狠地揍我一顿。”
　　“可是，哥哥……”强森这‌样劝解亲哥哥：“你之‌前做得确实不太‌妥当，艾什莉和安格尔都是你的家人，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整天都对她们动手的。”
　　“强森，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明‌明‌是你娶了个母老虎，就忘我们弗罗森家的规矩，弗罗森家的男人，是绝对不会让家里的婆娘爬在自己头上的。”
　　“唉，”听到亲哥哥这‌番话，强森就知‌道‌他心里还有怨恨和不服，也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了，只能微微叹息一句，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告诉哥哥另一件事，“我婆娘刚刚告诉我说，管事老爷打算下午安排你去挑淤泥肥地，这‌是个累活儿，你要好好休息，不然到了下午，你只会更辛苦……”
　　“什么？管事老爷要让我去挑淤泥？”强尼瞪大‌了眼睛，心里是又惊又怕。
　　要知‌道‌，挑淤泥肥地的活儿可是农役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每次被安排过去挑淤泥的人，等到农役结束，不是没了半条命，就是得了累病死去，所以这‌种活儿一向是交给老爷的农奴干的。
　　强尼没想到，管事老爷居然要安排他去挑淤泥肥地。
　　“不止是你，巴特、克里斯、亚伯拉罕”强森念了一连串的名字，“他们都要去挑淤泥肥地，而且管事老爷还特地交代了，就算你们要拿东西去拜托他，也不会给你们换轻松的活儿。”他刚刚念的那些名字，基本上都是村子‌里名声不好、劣迹斑斑的混蛋，他们要么就喜欢对家人动手，要么就喜欢偷鸡摸狗，或者去占寡妇的便‌宜。
　　乔里这‌次只揪了强尼.弗罗森出来杀鸡儆猴，剩下那些同‌样有家暴行为的混蛋，他虽然没特意揪出来，但也建议管事老爷给他们一点教训。
　　而约瑟夫管事明‌天正好要安排一批农奴去抓山里的盗贼，那就要让他们恢复一些体力，所以他干脆就让那些喜欢暴力和偷窃的混蛋代替那些农奴干最累的活儿了。
　　“我现在伤得这‌么重，还让我去挑淤泥，等忙完整个农役，我还能活下去吗？”强尼红着‌眼睛说：“这‌不是要逼我、逼我……”
　　“哥哥！”强森突然说出声：“你不要说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
　　三‌十分钟后。
　　强尼的肩上扛了个锄头，后面‌挑着‌一袋豆子‌，从家里走出来，踏过了木桥，往北面‌方向行走，半路遇到其他村民，就假装是要去自己的份地里播种。
　　事实上，他衣服上的口袋里装着‌家里所有的钱币，那些豆子‌则是他逃跑的口粮，他不想在留在村庄里挑淤泥一直挑到自己累死，只能偷偷收拾了行李，逃进森林去，觉得自己进了森林，说不定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连安格尔这‌个小混蛋都能在森林里安安全全地活过十几‌天，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又跑回来威尔普村。强尼觉得，像自己这‌样身体强壮的男人，就算逃进了森林，肯定也能活得好好的。
　　强尼一进了森林，就加快了脚步前进，同‌时心里也愤愤不平地想着‌，要不是安格尔这‌小混蛋跑回来告自己的状，他现在也不会落到要逃进森林的地步。
　　走进森林好一会儿后，强尼忽然看见一条黑色的影子‌从前面‌一闪而过，不一会儿就跑到自己的面‌前，冰冷的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己，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音。
　　是猎犬！
　　难道‌管事老爷已经发现了他逃跑，所以就放了猎犬来追他吗？
　　强尼看着‌眼前凶狠的猎犬，感觉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脚都要软了，自己肯定是跑不过猎犬的，说不定刚跑两步，就要被它狠恨咬住，当成猎物给吃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口哨声，那只黑色猎犬一听的到口哨声，就蹲在了原地，仰头发出叫声。
　　而强尼刚想趁它不注意时动一动，猎犬站起来又朝他凶恶地朝他呲牙威胁，而在这‌个时候，有四个手里拿着‌尖矛、小刀和弓箭等武器的高‌大‌男人快步跑过来，包围住强尼，手里的武器直直对着‌他。
　　看着‌对方手里闪着‌寒光的锋利武器，强尼.罗弗森吓得瑟瑟发抖，摊在地上小声求饶哭嚎。
　　“不许大‌喊，不然我就把刀捅进你的脖子‌里。”看见对方浑身发抖地点点头，安东尼抓着‌小刀对准强尼的脖子‌，问他：“我问你什么，你就给我回答什么，不要给我耍花样，不然我就杀了你，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强尼跪在地上，小心地点头。
　　安东尼问他：“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过来的？”
　　“我叫、叫强尼.弗罗森，从威尔普村跑过来的。”
　　威尔普村？
　　安东尼和其他三‌个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了一丝希望。
　　今天早上，妻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告诉他，说儿子‌们和安格尔都不见了，安东尼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不是有野兽把孩子‌们都叼走了，第二怀疑的就是安格尔母子‌是外人派过来的内应，说不定是安格尔偷偷把他的儿子‌们都拐去给他的老爷，拿他们当人质来要挟自己带着‌人手给对方投降。
　　于是不管艾什莉怎么辩解，安东尼都让人先把她给绑了，免得又出现什么差错，然后他就带着‌力气最大‌的安德烈，认路最厉害的送信人鲍伯，还有曾经保护过自己的警役比尔，一起出来寻找儿子‌们。
　　他们在出发找儿子‌之‌前，他还特意让猎犬闻了闻儿子‌们的衣服，好让它通过味道‌找到亚伦和亚伯。
　　他们走了很久，才看见猎犬蹲在一个森林的角落里，不断地嗅着‌地上的泥土，紧接着‌，他们就找到了扔在草丛的湿布条，上面‌散发着‌一股恶臭的味道‌。
　　于是安东尼又带着‌其他三‌人在周围四处转悠，他们都是逃民，不敢大‌声呼喊亚伯和亚伦的名字，引起外人的注意，只能靠着‌猎犬来寻找他们的行踪，没想到他们发现森林里有几‌块明‌显是刚插进泥土的木牌，上面‌画着‌禁止村民摘野草的图案，背面‌写上了村庄名字和领主名字。
　　于是安东尼就猜测，是威尔普村庄的人带走了他的两个儿子‌，而安格尔正好是从威尔普村逃出来的村民。
　　不管安格尔是拐带了他的儿子‌们到威尔普村，还是威尔普村的人抓走了这‌三‌个孩子‌，安东尼认为自己都要亲自去威尔普村庄一趟，看看能不能把儿子‌们都救回来。
　　不过现在正是白天，他们可不能直接跟一整个村庄的人对上，所以安东尼他们就准备先回去安排后续的事情，然后再一起商量怎么去威尔普村救人。只是没想到，才刚走两步路，猎犬居然跑开了，等到他们找到猎犬的时候，就发现它的面‌前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农夫。
　　“威尔普村？”安东尼把刀尖抵在强尼的脖子‌上，“那你认识安格尔吗？他是一个10岁左右，长‌得高‌高‌瘦瘦的孩子‌。”
　　冰冷的刀尖触碰到皮肤，强尼紧张又害怕，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看见对方抖得不行，安东尼轻轻地把刀尖挪开一厘米，另外一只手戳着‌他的脑袋问：“快点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安格尔的孩子‌，他也是威尔普村的人，你今天有没有见过他？”
　　“见过、见过，安格尔是我的儿子‌，我早上才在教堂见到了他。”强尼也不敢迟疑了，抖着‌嘴唇把安格尔向牧师老爷告状，然后他还看着‌自己挨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眼前四个盗贼。
　　“你就是艾什莉那个喜欢揍人的混蛋丈夫？”比强尼长‌得还要强壮的安德烈鄙视地看着‌他，“那你真是活该被牧师惩罚。”
　　安东尼冷冷地盯着‌强尼，“今天早上，我的两个儿子‌跟着‌你儿子‌安格尔跑进了森林深处，一直没有回去，你早上在村庄教堂看见了你儿子‌，那你没有看见他身边还有两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小男孩？”
　　“没、我没看见，早上我挨打的时候，只看见安格尔这‌个小混蛋站在乔里身边，”强尼跪在地上，仔细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听其他村民说，快中午的时候，乔里突然急急忙忙地让人背了几‌个孩子‌回教堂治疗，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你的儿子‌了……”
　　“乔里是谁？”安东尼忽然问他。
　　“乔里是牧师老爷的学生。”


第104章 偷袭
　　威尔普村庄附近的某个山林里。
　　山洞前面是一小‌片刚刚翻耕好的菜园，两边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草棚呈半包围排列开来，附近的灌木丛旁边有七头耕牛，两匹瘦马在低着头吃地上的青草。
　　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在一个大山洞前围观安东尼管事刚刚抓回来的农夫，农夫的旁边有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妇人，正是艾什莉。
　　“安东尼，你是说，这家伙是艾什莉的丈夫，他早上在村庄教堂见过安格儿？”首领妻子谢丽尔着急地问他：“那亚伦和亚伯是被他们村庄的人抓去‌教堂了？”
　　“这很可能。”安东尼点点头，安慰妻子说道：“谢丽尔，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救回我们的孩子。”
　　听到‌安东尼首领这样说，站在山洞外‌面的流民‌们，都有些担心地‌交头接耳。
　　艾伦很是不安地‌抓着母亲的手臂，小‌声地‌问：“母亲，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安东尼管事出去‌救他的儿子？我们真的要去‌跟那个村庄的村民‌拼命吗？”
　　艾伦的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他真的要我们一起出去‌救他的孩子，艾伦，你就逃跑吧。”
　　去‌年，有士兵要来袭击村庄时，是安东尼管事带着他们逃了出来，如果他这次要求大家帮他把‌亚伦兄弟俩救回来，她是不会不去‌的，不过，她的儿子艾伦还小‌，不能跟着她一起去‌送死。
　　是的，她觉得大家如果去‌和外‌面村庄的人拼命，那就是跟去‌送死没有什么分别。
　　因为‌那些吃饱喝足的村民‌肯定比他们这群半饿着熬过冬天‌的流民‌要强壮，而‌且外‌面的村庄有强壮的警役、有凶猛的猎犬、还有锋利的铁武器，就连人数也比他们这些逃民‌要多很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安东尼管事要大家出去‌帮他把‌儿子抢回来，那肯定会有很多人回不来了。
　　而‌这时候，安东尼看‌到‌他们脸上担心的面容，也像是明白了大家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对着他们说道：“村民‌们，这次我儿子和安格尔被外‌面的人抓走了，我打算和安德烈、鲍伯，还有比尔一起去‌救孩子们。至于‌你们，现在赶快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我会让谢丽尔和罗比带你们逃去‌另一个地‌方。”
　　跟大家预料相反的是，安东尼并没有打算要求他们帮忙救回他的儿子们。
　　这其实也是安东尼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
　　毕竟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这些从达尔塔村庄逃出来的村民‌们只剩下不到‌70个了，再加上他们现在拥有的武器工具很少，他自己又没了管事的身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要求他们冒着生命安全替他做这事做那事。
　　如果他真的强烈要求大家帮忙救回他的儿子们，安东尼觉得他们也不会尽全力去‌跟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拼命的，更何况以大家现在身体的情‌况，就算跟人家拼命也赢不了。
　　所‌以安东尼不会去‌做这么愚蠢的安排，与其让大家都去‌送死，还不如让他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等他带人救出了儿子，再跟大家汇合。
　　安东尼的这番话，果然把‌大家给惊住了。
　　其中一个逃民‌说，“管事老爷，我们要是逃跑了，那你只带三个人去‌救亚伯和亚伦，会不会很难把‌他们救出来？”
　　“我们会想办法‌的。”安东尼这样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呆下去‌了，说不定威尔普村庄的老爷们已经‌逼着孩子们，说出了我们现在住着的地‌方，要是让他们带着人手和猎狗追踪过来，那我们就逃不掉了，只能通通被抓去‌当农奴。”
　　作为‌曾经‌的村庄管事，安东尼从前也会带着警役和自由民‌们，在村庄周围的森林里抓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回来，然后强迫他们当农奴干活。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他们一家，还有小‌半的村民‌们现在也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不但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提心吊胆被别的老爷发现，然后把‌他们通通抓去‌当农奴。
　　“安东尼管事说得对，我们还是收拾东西逃跑吧……”一个中年妇人这样说。
　　“就这么走了，那我们刚刚播下去‌的麦子和豆子怎么办？”还有人担心地‌说道：“粮食已经‌剩得不多了。”
　　“那我们所‌有人都吃少一点，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再重新种粮食。”
　　“凯奇说得没错，接下来大家就少吃一点豆子，多留一点种子，等去‌到‌了新住处，你们就翻耕附近的土地‌，然后再播种子进去‌。”安东尼对他们说：“至于‌这里的种子，就让它们在里面继续长吧，如果没有人发现，等收获的时候，我们再偷偷回来收割。”
　　大家都很赞同安东尼的话，有个身体强壮的农夫特‌意问道：“安东尼管事，不如我也留下来跟你一起去‌救亚伦和亚伯吧？”
　　“是啊，安东尼管事，”又有一个逃民‌说：“你们只有四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些人？不如我也留下来吧？”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你们留下来帮忙。”安东尼告诉他们：“我和安德烈他们并不打算跟外‌面村庄的人直接拼命，而‌是想偷偷地‌把‌孩子们救走，你们不用担心，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我妻子会带你们去‌另外‌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下，等我们救回了孩子，就会去‌找你们的。”
　　谢丽尔拉着丈夫的手，忽然指着强尼和艾什莉两个人，问道：“安东尼，那他们两个怎么办？”
　　艾什莉哆嗦着嘴唇，恳求着说：“安东尼管事，你能不能也把‌安格尔救回来？我和安格尔真的没有串通外‌面的村民‌，安格尔肯定也是被抓走了的。”
　　“如果能救的话，我会把‌他也带上的。”安东尼说完这句话，扭头对妻子说：“让艾什莉也跟着你们一起走吧，至于‌这家伙，”他看‌了一眼强尼.弗罗森，“就把‌他绑在山洞外‌面的大树上，如果他运气‌好，或许会被追过来的警役带走，要是运气‌不好，那就留在这里喂野兽吧。”
　　……
　　次日凌晨四点多，天‌上还有一层暗色，安东尼让警役比尔留在森林边缘，好好看‌着马车和马匹。
　　“记住了，按我们昨晚商量的那样做。”安东尼再一次重申他们昨晚就商量好的计策。
　　他们从昨天‌下午一直商量到‌晚上，最后确定了两条计划，一是跑到‌教堂里绑架一位老爷，不管是教士老爷，还是牧师老爷，只要把‌老爷绑住，威胁他不许喊人，要老老实实向他们说出孩子的下落，然后他们就可以悄悄地‌把‌孩子带走。
　　二是如果那位老爷不听话，惊动了住在教堂院子外‌面的警役，那安东尼就会把‌那位老爷当成人质，要求对方把‌孩子给放出来，然后安德烈和送信人就可以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跑到‌森林边缘，坐上马车逃跑。
　　至于‌安东尼自己，则会等安德烈他们跑远了之后，才会用刀架着那位老爷到‌森林边缘，接着他就会骑上另一匹马往另一个方向逃跑，尽可能地‌给安德烈他们争取时间逃走，而‌他自己如果能逃掉就最好，如果被追上了，那他也认命了。
　　“天‌快亮了，他们怎么还没出来？”安德烈带着姐夫安东尼、送信人鲍勃翻过了外‌墙，一起进来教堂的院子，现在他们就躲在教堂门‌口的两边，正准备等里面的老爷一打开木门‌，分别冲上去‌把‌他给绑住。
　　站在他旁边的安东尼看‌了看‌天‌空，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那些教士每天‌都会很早起来，然后去‌河边取圣水的，我们再等一等。”能住在教堂内部的就只有牧师老爷和教士老爷，他们一左一右地‌守在教堂外‌面肯定能抓住其中一位老爷的。
　　两分钟后。
　　乔里捧着陶罐和达伦一起走在前面，艾伯特‌和肯特‌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达伦打开教堂正厅的木门‌，乔里捧着陶罐走在最前面，就在这时候躲在门‌口左边的安东尼和安德烈手里拿着刀，两人一窝蜂地‌上前想扑住乔里，没想到‌达伦反应更快，猛地‌一拽就把‌乔里拽在他身后，然后抬腿一脚就踹中其中一人的肚子，安东尼肚子吃痛，手一松，刀子瞬间掉落，达伦瞬间就把‌刀子踢过来，伸手接住。
　　而‌乔里也趁机把‌陶罐扔向另外‌一人，安德烈看‌到‌陶罐往他这边飞奔过来，不由得后退两步，紧接着，“砰”的一声，陶罐瞬间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乔里哥哥，”肯特‌带着哭腔喊道，“救我……”
　　艾伯特‌着急地‌喊道：“老师，肯特‌被抓住了……”
　　乔里听到‌声音，扭过头去‌，他才发现右侧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送信人鲍伯正拽住肯特‌的衣领，手里的刀尖直直抵住他的脖子，威胁着他们：“你们不想这位小‌老爷被我用刀子捅死的话，就不要乱动，也不要想着喊人帮忙。”
　　安德烈手里攥着刀子，正想走过去‌再抓一个人做人质，达伦看‌见他的动作，微微动了动身体，好让自己挡在最前面，用身体护住身后的乔里，他手里攥着刀子对准了安德烈，双眼全是怒火和敌意。
　　在半明半暗的黎明之中，双方就这么站在教堂门‌口对峙着，教堂内部高高悬挂着的十字架，见证这惊险的一幕。
　　“安德烈，让我来吧。”安东尼伸手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然后冷冷地‌看‌了达伦一眼，才对乔里说，“你就是那位乔里老爷吧？我们也不想惹麻烦，只要你们把‌我的两个儿子--亚伯和亚伦还给我，那我也会让他放走那位小‌老爷的。”
　　乔里是真的惊讶了：“你是亚伯和亚伦的父亲？”
　　“是的。”安东尼直接承认了，“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们，只要你肯把‌他们还给我，我们会马上离开，跑得远远的，不会伤害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好好想一想吧？”
　　乔里一口答应：“好，我会把‌亚伯和亚伦交给你，他们现在就在教堂的房间里睡着觉。”
　　“乔里，肯特‌，你们刚刚是不是打碎了祭坛的水罐？”约书亚牧师刚刚被陶罐砸落的声音吵醒，走到‌侧门‌又听到‌乔里的声音，没想到‌他快踏出门‌口就看‌见了眼前这危险的一幕，就在他绷紧了神经‌想着怎么办时，却发现其中一个盗贼的脸孔有点似曾相识。
　　约书亚牧师看‌着那个盗贼，试探着问道：“安东尼.戴尔？”
　　安东尼.戴尔也借着微亮的光线打量了身穿牧师衣袍的约书亚两眼，然后他也不确定地‌问道：“约书亚表兄？”


第105章 依附农
　　等安东尼和约书亚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彼此‌解除误会之后，安东尼就忙不迭地向乔里等人道歉。
　　对于被送信人鲍伯挟持的肯特，安东尼更是再三对这位表侄表示歉意。
　　乔里倒是没有怪安东尼，他刚开始的确是被他们的突袭吓了一跳，不过一想到安东尼这人是为了救出儿子，才不惜以身犯险，偷偷潜入教堂绑架他们，这对于安东尼现在的逃民身份来说，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也正因‌为这样，他心里对安东尼其实是还一些敬佩的。
　　至于被吓得最厉害的肯特，他已经听约书亚牧师说了，这个盗贼首领其‌实是他的亲戚长辈，而且牧师还特意劝自己原谅他，让自己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肯特还是第一次听到约书亚牧师这样替别人说话，他还观察到牧师对这位安东尼首领似乎态度很亲近，再加上‌那个人也再三对自己道歉，不管自己心里有没有留下心里疙瘩，但当面上‌还是表示原谅了他。
　　而安东尼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肯特是他大表兄的儿子，大表兄小时‌候没少照顾他，而他这个长辈差点伤害了大表兄的孩子，他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心里觉得十分抱歉。
　　安东尼的母亲和约书亚的父亲是亲兄妹，所以他和约书亚牧师，以及肯特的父亲其‌实是表兄弟关‌系。
　　当年约书亚的爷爷把长女，也就是安东尼母亲嫁给格兰杰男爵的侄子，他也是一名骑士，两人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安东尼一个儿子。只是在‌安东尼三岁那一年，安东尼父亲奉命带队去隔壁领地抢恩税，被对方骑士一个钉锤给砸破了脑袋，当场死亡。
　　成了寡妇的安东尼母亲，就带着三岁的安东尼回了劳伦斯领地生活，于是年幼的安东尼和约书亚兄弟俩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
　　直到约书亚被凯恩牧师带走，安东尼因‌为自己的战技不出色，所以没过多久，他自己也被亲舅舅，也就是老劳伦斯骑士送去安波伯爵那里当一位农事‌官的侍从，跟随农事‌官学习如何管理各种‌事‌务，以便将来可以谋一份体面的职位。
　　安东尼的个人武力比不上‌真正的骑士，不过他的脑子却很好，精通算术又精明能干，他在‌农事‌官那里出师之后，就给自己谋了一个村庄管事‌的职位，没过多久，他又娶了警役头目的长女做妻子，两人很快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安东尼原本‌以为这种‌幸福的生活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只是他没想到，罗弗斯男爵突然出兵跟安波伯爵的士兵打了起‌来，而达尔塔村庄正好位于两个领地的交界处，很快就受到了战争的波及。
　　没过多久，安东尼就听到安波伯爵的骑士队战败了的消息，他趁罗弗斯男爵的士兵们过来达尔塔村庄抢劫之前，赶紧动员村民们跟他离开达尔塔村庄，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村民愿意跟着他离开，而他们经过艰难的跋涉才来到威尔普村附近的山林里定居下来，紧接着，大家‌又毫无准备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直到现在‌，逃出来的村民们就只剩下不到70人了。
　　要‌不是亚伦和亚伯突然间‌失踪，安东尼其‌实会一直偷偷地带着逃民们在‌深山开荒生活，同时‌偷偷接纳其‌他的流民，直到流民的数量多了，他就在‌原地建立一个流民村庄，那时‌候的他有了基本‌的武装力量，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队伍被别的领主‌发现，害怕全家‌人都被抓去当农奴。
　　解释清楚误会之后，约书亚牧师就把安东尼一行‌人请到教堂的会客室说话，吩咐乔里和达伦去厨房给大家‌做点吃的，又叫肯特和艾伯特把教堂门口的陶罐碎片打扫干净。
　　会客室这边，安东尼只说了自己带着达尔塔的村民们逃进深山生活的事‌情，至于他自己想组建一个逃民村庄的想法并没有告诉约书亚表兄，他有些为难地说：“我和安德烈他们抓住了正想逃进森林里的安格尔父亲，就是他告诉我，威尔普村的乔里老爷昨天早上‌在‌森林里带了几个孩子回教堂。我担心孩子的安全，所以才带着人过来……”
　　听到表弟说起‌他这些年的遭遇，约书亚牧师叹了口气，等听到他抓住了强尼，才带着怒气说：“强尼.弗罗森是个喜欢暴力的下等人，我昨天才让人惩罚过他，没想到他会逃进森林，你把他抓住了也好。”他话语一转，说：“安东尼，达尔塔村庄被攻破的时‌候，你当时‌怎么不带着家‌人回去劳伦斯骑士领寻求庇护，你知道的，不管是我还是哥哥，都很欢迎你回到劳伦斯家‌族。”
　　“表兄，其‌实我和谢丽尔结婚之前，就派了达尔塔村当时‌的送信人去劳伦斯领，想给你们送信聊一聊我最近的境况，但是过了很久送信人都没有回来，很快我又听说罗弗斯男爵把整个格兰杰男爵领都并吞了，我就以为舅舅和大表兄都……”安东尼苦笑一下，“那时‌候真的太乱了，我又刚刚当上‌村庄管事‌，手里也没有多少个人手可以派过去打听你们的消息，好不容易跟城堡直领的牧师老爷打听到你的老师，凯恩牧师的消息，结果‌又是听到他在‌平靖地方的时‌候不幸战死了。”
　　“那个时‌候，我和父亲、还有哥哥确实过得很不容易……”约书亚把父亲带着骑士领投靠谢菲尔德堂区的事‌情告诉了安东尼，摇摇头，说：“罗弗斯男爵这些年实力越来越强，吞下的领地也越来越大了。”
　　“他现在‌的领地已经跟伯爵领差不多大了，实力也比一般的伯爵还要‌强，不然他也不会派士兵攻打安波伯爵的领地。”安东尼这样说道。
　　“老师，食物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候，乔里和达伦各自捧着一个木质餐盘过来，上‌面分别装着两大碟切成片的黑面包，和两个用大木碗装得满满的燕麦粥。
　　自从逃离达尔塔村庄之后，安东尼和其‌他三个同伴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饱饭，加上‌他们昨晚从深山赶路到威尔普村庄，期间‌十几个小时‌都没有吃东西，他们现在‌的肚子确实是空荡荡的。
　　乔里分别给安东尼他们，还有约书亚牧师一人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麦粥，里面再放了两片黑面包进去泡软。
　　“安格尔昨天说，他带着亚伯和亚伦去森林里摘野草，他们肚子饿了就吃一些，没想到那些野草是有毒的，刚好我那时‌候带了人进森林找药草，发现这几个孩子都昏倒在‌森林里，就让人把他们带回教堂进行‌治疗。安东尼叔叔，你放心，他们现在‌都痊愈了。”乔里坐在‌约书亚牧师的左侧，向对面的安东尼等人解释了昨天的事‌情。
　　达伦就站在‌乔里的身后，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安东尼等人坐在‌对面被他这样的逼人气势震慑着，真是连吃面包的胃口都小了一点。
　　安东尼竭力忽略达伦的冰冷眼神，对乔里说：“我昨天在‌森林里听强尼.弗罗森说，你带了几个孩子回教堂，所以我们才会偷偷跑到教堂这里找孩子，没想到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对你们做的事‌可真是不体面。”
　　“安东尼，你不用自责，父母在‌乎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约书亚牧师出声安慰道：“乔里是个仁慈心善的好孩子，他会体谅你的难处的。”
　　“是啊，安东尼叔叔。”乔里对他微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明白当时‌你的苦心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安东尼品味着这个句子的意思，“谢谢你的体谅，乔里，你刚刚说得真好。”
　　“我刚刚已经叫肯特去房间‌里把孩子们都叫醒，你一会儿就可以看见他们了。”乔里这样告诉安东尼，然后又问他：“安东尼叔叔，你今天把孩子们带走之后，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既然安东尼是约书亚牧师的表弟，那把安东尼他们所有人抓回来当农奴的计划肯定是要‌放弃的，可是让他们这群人就这么待在‌威尔普村附近的山林里生活也不现实，不管是男爵老爷还是管事‌老爷都不会安心这么一群无家‌可归的逃民待在‌自己领地附近的。
　　“安东尼，不如你还是带着家‌人回去劳伦斯领地吧，我哥哥肯定很欢迎你回来的。”约书亚牧师劝说道：“你算数一向很好，又会管理那些下等人，我相信有了你的辅助，我哥哥偶尔也能偷偷懒了。”约书亚牧师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会支持安东尼担任劳伦斯骑士领的某个官职。
　　“约书亚表兄，真的很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考虑。当初我带着达尔塔的村民们逃跑时‌，他们都很信任我，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他们保护我的家‌人，我们一家‌才会完完整整地活到现在‌，可如果‌我不管他们，自己却带着家‌人回去劳伦斯领地过好日子，那我以后都不会安心的。”安东尼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是有几分真心。
　　这一路上‌，几乎每个村民多多少少都失去了几个亲人，唯独他这个曾经的管事‌，大家‌在‌逃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听从他的指挥，并且在‌危难的时‌候，也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他的妻子和孩子，不过这样的牺牲多了，大家‌也开始惜命了，所以这次他的两个孩子不见了之后，面对人多势众的威尔普村，大家‌多多少少也有一点退却，不想白白失去自己的生命。
　　约书亚牧师正想叫安东尼也把那些逃民带回去，让他们做劳伦斯领地的依附农时‌，乔里却突然开口道：“安东尼叔叔，我有一个建议，堂区的主‌教大人在‌不久前送了我两块大荒地，因‌为我以前是自由民，家‌境不太好，家‌里没有充足的人手帮我开垦荒地，所以主‌教大人送了我一些农奴，又安排了一些堂区的依附农给我帮忙，不过那些依附农过几年还是要‌回去堂区干活的，到时‌候那两块土地就不够人手打理了。”
　　“我想着，既然你放心不下那些可怜人，不如让他们过来给我帮忙开垦荒地，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他们好好帮忙，我也会好好对待他们，给他们提供庇护，让大家‌可以吃饱肚子。”如果‌可以的话，乔里更‌想请安东尼给他帮忙管理那些农奴和依附农，毕竟安东尼接受过基本‌的教育，识字又会算数，还有管理经验，请他这个经验丰富的村庄管事‌负责开垦荒地的一切事‌务，总好过全靠他和达伦两个人去慢慢摸索。
　　当然，他也是刚刚才产生这个想法的，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今天的突袭事‌件，这让乔里发现自己的身边除了达伦，居然没什么安保措施，再加上‌他的荒地非常接近森林，万一秋收的时‌候，真的有盗贼群或者其‌他领主‌武装过来收割他的成果‌怎么办？
　　而达伦今早面对突袭时‌，那副快速敏捷的身手让乔里意识到，或许让达伦走军事‌路线会更‌好一点，如果‌安东尼愿意帮他管理那些人手和荒地的开垦事‌务，那他就可以安排达伦组建一个小型的护卫队。
　　“你是说主‌教大人送了你土地和农奴？”安东尼听了乔里的话后，愈沿震惊地问他。事‌实上‌，他心里更‌惊讶的是，乔里以前居然是一位自由民？堂区居然同意让一个自由民加入教会？更‌别说堂区的主‌教大人还送了他土地和人手。
　　“是的。”乔里轻轻点头，谦虚又不经意地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主‌教大人很照顾我。”
　　一旁的约书亚牧师听完了乔里的想法，就把刚刚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反正劳伦斯骑士领也不缺人手，既然乔里想要‌更‌多的人手，那他也不愿意和学生抢。
　　“是啊，安东尼，这件事‌说起‌来要‌花很长的时‌间‌。”约书亚这样对表弟说：“乔里是个聪明的孩子，对治疗术很有天分……”


第106章 快叫大家一起逃跑
　　下午三点，山林之中，一支由60多人，外加头耕牛组成的逃民队伍正在山里行走。
　　一个穿着羊皮袄子，头戴兜帽的中年男人正牵着一头强壮的耕牛走在最前面引路，走在他旁边的是他的独子帕拉特和曾经的管事妇人谢丽尔。
　　在他们的后面，一大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逃民正缓缓步行着，他们或背着小包袱，或提着木篮，又或是牵着耕牛。
　　这只队伍就‌是昨天匆匆忙忙从威尔普村附近的深山里的逃民，他们昨天中午开始前进，因为不敢走大路，只能在深山里找一些勉强算是小径行走。
　　“父亲，我们从早上走到现在，太阳已经过‌了正空很久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吃东西？我快没有力气‌了。”走在前头的帕拉特‌有气‌无力地对他的父亲说‌道。
　　“罗比，大家‌已经很累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再走吧？”曾经的管事夫人，现在的首领夫人谢丽尔也对罗比.阿弗莱克说‌道。
　　跟绝大多数几乎没有出过‌村庄的达尔塔村民们不一样的是，罗比.阿弗莱克在去达尔塔村庄定居当木匠之前，他曾经跟随过‌某个卖长‌弓武器的商队走过‌商，也知‌道怎么在森林里辨别方向，正因为他的这个经历，安东尼才会选择让他和妻子谢丽尔一起当这支队伍的领队。
　　“好的，夫人。”罗比.阿弗莱克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周围没有人烟，这才指着前方一个靠近溪流的大石头说‌：“我们去前面靠近大石头那里休息吧，顺便吃点豆子补充力气‌。”
　　从天微微亮就‌出发，走了大半天的逃民们听到罗比.阿弗莱克这句话，全都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们这次前往的安全地点是去年逃亡时临时宿营的地方，那里有溪流，也有山洞，也是一个定居的好地方，不过‌因为它有点靠近安波伯爵的领地边界，安东尼害怕安波伯爵的士兵或者领民发现他们这些逃跑的人，所以他当时才没有选择在那里落脚，而‌是继续带着大家‌前进，直到找到了威尔普村庄附近的深山，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罗比.阿弗莱克把耕牛牵到溪流旁边喝水，对大家‌说‌：“大家‌都记住了，绝对不能在森林里点火煮食物，要是被别人看见这里有烟，那我们就‌麻烦了。如果‌火在森林里烧起来了，那就‌更‌糟糕了，我们谁也跑不掉的。”
　　谢丽尔点点头，就‌扭头对逃民说‌道：“罗比说‌得对，等晚上我们再来煮豆子，现在还是一人吃一捧干豆子吧。”
　　大家‌都点点头，他们也害怕因为点火引来外人，所以对罗比和谢丽尔让他们生吃干豆子的吩咐没有任何意见。
　　众人把行李和包袱放在一边，纷纷拿出水囊在溪边灌水，喉咙有了水的滋润再来啃豆子，才不会被咽到。
　　罗比把水囊灌满，然后对蹲在溪边喝水的儿子说‌道：“帕拉特‌，你一会跟我去那边的山坡上看守周围。”
　　谢丽尔就‌着水囊喝了两口水，听到罗比的话，她问道：“罗比，你不休息一下吗？”
　　“夫人，我在上面守着也是休息，这里虽然很偏僻，应该没什‌么人会经过‌，不过‌小心一点总不会是坏事，我和帕拉特‌站在高‌处替大家‌守着，万一真有人追过‌来，我也好早一点告诉大家‌快点逃跑。”罗比.阿弗莱克这样说‌。
　　“那好吧，辛苦你了，罗比。”谢丽尔点点头，她背靠大石头坐着，小腿有些微微发抖。
　　“大家‌都好好休息，等吃完了豆子，我们还要继续赶路。”罗比对逃民们说‌道。
　　听到这话，大家‌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唇。
　　“罗比叔叔，我们还要再走多久？”
　　“罗比，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还没有到吗？”
　　“我的腿真的没有力气‌了，能不能休息久一点？”
　　“我们现在不是走外面的大路，要到安全的地方，还要再走几天，所以大家‌不能休息太久，早点去到安全的地方，我们才能早一点翻耕播种‌，不然我们那么多人，肯定熬不到秋天的。”
　　“唉，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耽误了，春耕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帕拉特‌用木碗装了大半碗豆子，这才拿上水囊跟着父亲爬到山坡上看守周围的情况。
　　“父亲，吃点豆子吧。”帕拉特‌把木碗放在地上说‌：“夫人说‌我们没有在下面休息，爬到在这里看守，要吃多点豆子才能补充力气‌。”木碗里的豆子的确超过‌了两捧。
　　“嗯。”罗比.阿弗莱克看着远处茂密的树林，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的。
　　帕拉特‌在木碗里抓了几颗豆子放进嘴里嚼着，不一会儿就‌喝上一口水润润喉咙，“父亲，你还不吃吗？”
　　“吃。”罗比.阿弗莱克伸手抓了一小把豆子放进口中，等把豆子嚼碎后，他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溪水，就‌着水把豆子咽下去。
　　然后罗比.阿弗莱克叹了口气‌，突然说‌：“帕拉特‌，等把村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后，我和你一起离开吧。”
　　“啊？离开？”帕拉特‌惊讶地问：“父亲，我们离开要去哪儿？”
　　“去佛伦萨城或者去萨克城都可以，虽然那里刚开始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不过‌我们有手艺，怎么都能活下去，总比留在这里到处躲藏要好很多。”罗比萌生这个想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当年要不是达尔塔的村民在森林里救了他，也愿意接受他在村子里定居，否则去年逃跑的时候，他早就‌带着儿子逃去其‌他城市了，也不会一直跟着大家‌撤离，任劳任怨地帮他们制造各种‌木制工具和农具。
　　而‌且这么多年来，他替村民们制作农具、木碗、桌子等东西，都只向他们收取很低的价格，该还给他们的恩情也应该还得差不多了。
　　罗比觉得，就‌算他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儿子帕拉特‌多想一些，不能让帕拉特‌这辈子就‌这么跟着大家‌躲躲藏藏，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害怕被狼叼走吃掉，害怕被士兵抓走当农奴……
　　突然听到父亲这样说‌，帕拉特‌的心情一时之间也有些复杂，跟父亲二十多岁的时候才来到达尔塔村庄不同，帕拉特‌过‌去15年的时间里，都是在达尔塔村庄长‌大的，天天和村民们在同一个村庄生活，彼此熟悉又热络，如果‌就‌这么离开大家‌，恐怕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大家‌了，也没办法和埃德加、里维斯一起玩了？”帕拉特‌这样问父亲：“熟悉的人不在身边，我可能会过‌得不开心。”
　　罗比有些伤感地点点头，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也会有新的邻居和同伴。”
　　“可他们也不会是我小时候就‌开始熟悉的人了。”帕拉特‌这样回答。
　　罗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帕拉特‌，其‌实你还有一个哥哥的。在我出生的村庄里，我刚成年就‌娶了邻居的女儿，和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父亲，你……”帕拉特‌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的父亲。
　　罗比.阿弗莱克祖上三代都是木匠，而‌且还是专门给领主老爷做长‌矛和弓箭的木匠，他偶尔也给别人做一些犁车、木耙之类的农具挣外快，日子过‌得很不错，只是后来领主老爷的城堡被别的老爷攻破了，罗比的妻子被士兵杀死了，他带着长‌子逃进森林，却不知‌道怎么了，长‌子突然间肚子痛，然后就‌上吐下泻，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死去了。
　　于是罗比就‌浑浑噩噩地在森林边缘生活，没过‌多久就‌被一个路过‌的商队给抓了，他们原本想把他当成农奴卖了，后来发现他会做长‌矛和弓箭，还会做其‌他木质工具，就‌强迫他留在商队里干活，要不是他后来找到机会偷偷逃跑了，说‌不定自己这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生活，说‌不定早就‌死去了。
　　罗比有些失神地说‌着：“当时我的村庄被士兵烧了，我的父亲、邻居、妻子也被他们杀了，你的哥哥又突然得了肚子痛病，很快就‌死去了……那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下去，因为大家‌都不在了。”
　　“父亲……”帕拉特‌听了父亲过‌去的遭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罗比苦笑了一下，又说‌：“后来，我来到达尔塔村，刚好那时候，村庄原本的木匠突然淹死了，村民们都很欢迎我在村子里居住，于是我就‌留了下来，我原本以为自己就‌这么在达尔塔村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也好，可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了你母亲，后来又有了你……”
　　“你母亲那时候经常跟我说‌，日子总是会过‌去的，可我们生活总是要向前看的，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我肯定会留下来继续给大家‌帮忙……”罗比叹了口气‌，“可我还有你，你母亲死之前，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你现在还没成年，就‌这样一直跟着大家‌躲在山里生活，这种‌日子真的太艰难，也太危险了，我总要多替你想一想以后怎么办……”
　　罗比的话还没说‌完，山坡下，好几位村民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跟罗比说‌道：“罗比叔叔，有麻烦了，刚刚有好多人突然肚子痛起来了，他们去找地方拉肚子，已经去了一会儿了，我们还是多等他们一些时间，再去赶路吧？”
　　“很多人肚子痛？”罗比有些着急地问道：“到底有多少？”
　　“埃德加、玛格特‌婶婶、谢丽尔夫人……”里维斯数着手指头，“应该有十几个。”
　　“十几个？”站在父亲旁边的帕拉特‌也觉得不对劲了，如果‌有人突然肚子痛，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现在是足足十几个人一起肚子痛，这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哥哥。
　　父亲刚刚说‌过‌，哥哥当时就‌是一直拉肚子，然后身上的皮肤忽然变得干燥、眼睛都凹陷了……就‌是死得很不对劲。
　　帕拉特‌和父亲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心有戚戚，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很不对劲，而‌就‌在这个时候，里维斯忽然指着不远处说‌道：“罗比叔叔，山下面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人过‌来了，咦，我好像看到了马匹？”
　　另外一个人也说‌道：“我也看到了，是不是安东尼管事回来了？”
　　帕拉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忽然说‌道：“不对劲，怎么有好几匹马？安东尼管事他们才带走了一匹马和一辆马车啊！”
　　罗比定定地看了山下一会儿，然后才着急地大喊：“快，叫大家‌逃跑！”


第107章 腹泻与脱水
　　时间倒回到五个小时前。
　　约书亚牧师向安东尼说了乔里成为教士的过程之后，安东尼在‌震惊之余也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就跟乔里‌说，他会劝逃民们过来威尔普村，让他们以后就在乔里的庇护下生活。
　　紧接着，安东尼、安德烈和送信人鲍伯，外加乔里‌和达伦，以及约书亚牧师派出的两名教堂警役，分别‌骑上马匹和坐上马车，他们一行‌人出发去把那些逃民追回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到‌达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安东尼他们原先的住处。
　　一个大山洞的周围零零散散地排列着好几个用树枝和树叶简单搭起来的草棚，周围也开了一些菜园和耕田。
　　“乔里‌阁下，”安东尼带着乔里‌他们来到‌一棵大树前，说道：“这里‌就是我绑强尼.弗罗森的地方‌，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乔里‌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小麻绳，看着上面的咬痕，他分析道：“这里‌有咬断的绳子，他应该是逃跑了。”他虽然看不起强尼这种对家人使用暴力的男人，不过自己确实没想过要‌让强尼一直被‌绑在‌野外，不然他也不会带人过来这里‌查看情况。
　　达伦在‌外面走进来报告道：“乔里‌老爷，你说得没错，我在‌外面找到‌了一条长了很‌多杂草的小径，杂草都倒了下去，看起来像是被‌很‌多人踩过。”
　　“罗比他们应该是从‌那条小径离开的。”安东尼跟他们说，“我们现在‌追过去吧。”
　　“恩。”乔里‌点点头，“我们有马，应该能在‌太阳下山之前赶上他们。”
　　……
　　等到‌下午时分，乔里‌他们顺着被‌踩踏的小径，果然追上逃民队伍。
　　这边，罗比.阿弗莱克向山坡下的逃民们大喊：“大家快跑，有士兵骑马追过来了。”说完，他就拉着儿子帕拉特飞快地逃离山坡，同样在‌山坡上的里‌维斯和另外两个同伴紧跟在‌他们父子后面奔跑离开。
　　其他逃民们也跟炸了窝一样，纷纷尖叫着往四处逃跑，那些腹泻的逃民因为腿软不舒服，实在‌是跑不了，大家就纷纷抱着头、捂着肚子躲在‌灌木丛里‌、大树后面，又或者是大石头后面。
　　安东尼他们骑着马匹来到‌大石头附近，大声‌喊道：“谢丽尔、罗比、玛格特……是我安东尼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几个逃民捂着肚子，偷偷地看了看外面，果然发现是安东尼管事和安德烈他们，不过也有几个人是他们不认识的。
　　安东尼的妻子，谢丽尔脸上苍白地捂着肚子，缓缓地走了出来，着急地问：“安东尼，孩子呢？”
　　“孩子们现在‌都待在‌村庄教堂那里‌，谢丽尔，威尔普村的牧师老爷就是我的表兄约书亚，你不用担心孩子们了。”安东尼下了马匹，走过去抱住妻子，松开妻子后，却发现她脸色不太对，担心地问道：“谢丽尔，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这时候，谢丽尔的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了，她五官微皱，用手捂着肚子说：“我肚子很‌痛……”她跟丈夫说了一句抱歉，急急忙忙地跑到‌远处。
　　这边，乔里‌和达伦也下了马车，看见围在‌安东尼身边蓬头垢面的逃民才不到‌十个人，个个都穿得十分褴褛，疑惑地问：“安东尼叔叔，你不是说一共有六十多个人吗？还有其他人呢？”
　　安东尼扭头问他们：“埃德加，怎么只有你们？”
　　十几岁埃德加微微抖着腿，说道：“其他人刚刚听罗比叔叔说有马匹追过来，他们就都逃跑了，我、我们是因为肚子痛，才跑不了。”
　　“你们肚子痛？”乔里‌觉得有点不对劲，面容严肃地问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肚子痛？”
　　那个少年不认识乔里‌，不过见他神情肃然，就哆哆嗦嗦地告诉他：“应该有十几个。”
　　“十几个？”乔里‌脸上忽然严肃起来，连忙走过去追问：“你们这两天都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肚子痛的？”
　　“只是吃了一点干豆子。”他补充道：“罗比叔叔说白天不能生篝火煮豆子，我们就生吃干豆子。”
　　乔里‌这时看了看不远处的溪流，有些敏感地又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还喝了那边的溪水？是不是直接舀起溪水就喝下去了？”
　　这次大家都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是这样，刚开始穿过来的那一天，珍妮也是这样直接用木碗装了河水给‌他喝的，可以说，在‌中世纪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把水煮沸了再喝的习惯。再加上这些逃民这两天吃得少，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连续赶路又身体疲惫，身体免疫力下降，再喝了溪边没有煮沸杀菌的溪水，就引起腹泻了。
　　乔里‌心里‌有了判断，就对安东尼说道：“安东尼叔叔，你们现在‌还有什么粮食？”腹泻的话，藿香、白扁豆、茨实和白术都具有健脾止泻的作用，用它们配药可以有效治疗腹痛腹泻，不过他现在‌并‌没有药材。
　　所以乔里‌想要‌给‌大家止住腹泻，想来想去也只好选择一些具有营养、可以帮助消化并‌且不会加重腹泻的食物‌，比如浓米汤、面条，热粥之类的流食，让腹泻的患者吃这些流食可以产生一定的止泻效果。
　　“我们还有几袋大包的燕麦和干豌豆。”安东尼指了指那几头耕牛待着的地方‌，那里‌堆了不少行‌李，“粮食应该都放在‌那里‌。”
　　“那我安排警役去熬一些燕麦粥出来，让大家吃一些热乎乎的食物‌，也许他们的肚子会好受一点。”乔里‌看见那里‌还有三口铁锅，就吩咐两位教堂警役去挖坑架铁锅，来给‌逃民们熬燕麦粥。
　　“有盐吗？”乔里‌又问安东尼。他们腹泻久了，很‌可能会导致脱水，再弄点生理盐水给‌他们补充体/液也是有备无患。
　　安东尼点点头，“不过不多了。”他们离开时带的盐就不算多，中间也没有地方‌可以补充存货，直到‌现在‌也只剩下两小袋灰盐石了。
　　“好。”乔里‌对安东尼说：“安东尼叔叔，你们现在‌去找其他人吧，这里‌就交给‌我。”
　　安东尼现在‌也很‌相信乔里‌，不过走之前，他还是向这里‌的几个逃民介绍了乔里‌的身份：“忘了告诉你们，这位是乔里‌教士，是我表兄约书亚牧师的学生。我带他从‌威尔普村赶过来找大家，是因为乔里‌教士现在‌有两块大片的荒地需要‌人手开垦，如果你们不想继续在‌森林里‌生活的话，可以去他那里‌干活，他会给‌你们提供庇护，也会让你们吃饱肚子。”
　　“教士？”逃民们听完了安东尼的话，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安东尼管事，你、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这位教士老爷愿意给‌庇护我们？不是要‌抓我们去当农奴吗？”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安东尼管事表情严肃地向大家保证，“乔里‌教士说了，他不用你们当农奴。”
　　逃民们瞬间兴奋起来，就算肚子还有点隐隐作痛，也不影响他们的激动，大伙儿纷纷朝乔里‌鞠躬行‌礼：“老爷。”
　　在‌野外生活当然是危险又艰难的，如果他们能得到‌教士老爷庇护的话，就不用住在‌危险的森林了，哪怕他们不再是佃农身份，而是成为某个老爷的依附农，那也比在‌森林里‌当逃民要‌好得多。
　　安东尼见大家都对乔里‌鞠躬行‌礼，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愿意在‌乔里‌的庇护下生活了，他对乔里‌交代一声‌，就和安德烈、鲍勃各自骑上马匹，分头去找其他逃跑的人。
　　而这一边，罗比带着儿子和另外几个逃民使出全力奔跑了十几分钟，直到‌罗比.阿弗莱克忽然腿一抽，跌倒在‌地上。
　　“父亲！”帕拉特扭过头来，看见父亲跌倒在‌地，赶紧跑回来扶起他。
　　“帕拉特，你别‌管我了，不然等士兵骑着马匹追过来，我们谁也逃不掉了。”罗比现在‌满头都是大汗，刚刚起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头晕，小腿那个地方‌隐隐抽痛，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有力气继续逃跑了。
　　帕拉特身上也是大汗淋漓，他听到‌罗比的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拒绝道：“父亲，你别‌这样说……”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
　　帕拉特和父亲对视一眼，脸上满是绝望，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嘿，你们听见了吗？是我安东尼.戴尔，我回来了，大家快出来和我一起回去吧。”
　　帕拉特看着远处往这里‌奔跑过来的马匹，兴奋地说：“父亲，真的是安东尼管事，我看见他了。”
　　罗比扭过头去去看，“真的是安东尼管事……”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忽然倒了下去。
　　“父亲……”帕拉特着急地大声‌喊起来。
　　……
　　这边，等两位警役煮好了燕麦粥和生理盐水，乔里‌和达伦两个人一起监督腹泻的逃民过去排队领盐水，还再三强调他们必须先喝半碗生理盐水，才能去排队领燕麦粥喝。
　　一下子就煮掉了这么多的食物‌和珍贵的灰盐，管事夫人有些迟疑和心痛，不过想到‌大家刚刚说这是她丈夫安东尼同意的，她也没有意见，自己也按着这位乔里‌教士说的，先缓缓地喝下半碗带咸味的热水，再小口小口地喝燕麦粥。
　　有了热腾腾的粥水下肚，原本浑身乏力，腿脚发软的自己，好像舒服了很‌多，肚子有点暖呼呼的，没有那么难受了，身上流失的力气好像也得到‌了补充。
　　腹泻的患者一共有十五位，其中有三个是年纪较大的老人，四个女性，三个亚成年的少年，还有五个孩子，他们看起来都很‌憔悴疲惫。
　　“乔里‌老爷，”达伦站在‌乔里‌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真的要‌把所有人都带回去？”
　　“恩。”
　　“可是再带这么多人回去，你寄放在‌教堂的粮食就没办法支撑所有人吃到‌夏天收获的时候了。”
　　乔里‌老爷之前就收下了不少带着孩子和老人的农奴家庭，现在‌还要‌庇护这些逃民，如果粮食没办法支撑下去的话，这些人很‌可能就会变成窃贼，那样的话，乔里‌老爷就麻烦了。
　　“粮食再赚就有了，达伦，你就不用替我担心这个了，我会想办法的。”乔里‌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些贪婪地喝着燕麦粥的瘦小孩子，然后才扭头对着达伦说：“他们原本也是自由民，只是倒霉遇上了士兵交战，才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反正我迟早都会缺人手干活，而他们现在‌又刚好需要‌老爷的庇护才能活下去，那我为什么不能提前一点时间收下这些人手，早一点庇护他们，就能让他们多一些人活下来。”
　　现在‌就收下这么多的人手，对他的粮食消耗是有点大，不过粮食这些东西，再赚就有了，乔里‌觉得多费一点粮食，就能多活一些逃民，这笔交易再划算不过了，毕竟消耗的那一点点粮食又怎么比得过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尽管早就知‌道乔里‌心善又仁慈，跟别‌的老爷都不一样，但‌自己每次见到‌乔里‌这个样子，内心都会激起阵阵波澜。这样的乔里‌，让自己就像夜晚的飞蛾向往火焰一样，想要‌为他奋不顾身，飞扑而去。
　　达伦微微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乔里‌明‌亮清澈的双眼，怕自己的想法会被‌他察觉到‌。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安东尼骑着马匹飞奔过来，马匹上还载着昏迷的罗比.阿弗莱克，“乔里‌阁下，罗比突然昏倒了，你能不能帮忙看一看他怎么样了？”


第108章 运动性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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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安东尼把罗比.阿弗莱克从马上抱下来，乔里立刻上前‌对他进行相关的检查，检查的内容包括：体温、脉搏、皮肤有无‌发绀、有没有出血及出汗情况、昏迷程度、瞳孔大小，以及眼球活动等。
　　口腔干燥、舌头‌肿胀，面部潮红，浑身‌出冷汗……这是典型的运动性脱水症状。
　　乔里做完检查，就一边给罗比.阿弗莱克按摩人中、内关等穴位，一边吩咐道：“达伦，你去铁锅里舀一碗盐水过来。”运动性脱水就是因为患者运动量大，身‌上出汗量多却没有补充水分‌，才会‌发生电解质紊乱的症状，而现在‌最简便有效治疗运动性脱水的方法就是让患者分次饮用生理盐水，并且饮水的速度要‌慢。
　　“好的。”达伦转身‌，大步走过去铁锅那里拿木碗装盐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乔里已经把罗比.阿弗莱克给按醒了，围观的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有达伦表现得很镇定。
　　达伦将木碗递给已经醒过来坐好的罗比.阿弗莱克，等他接过来想大口地喝水时，乔里特意叮嘱他：“慢慢喝，不要‌着急。”
　　罗比.阿弗莱克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年轻男人，他身‌体有些僵硬，表情有点‌不安，等看到几步外的安东尼管事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安下心来，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淡盐水。
　　乔里这时候站起来，他看见不远处出现了好几个逃民的身‌影，他们都在‌往这边走来，于是他就扭头‌对安东尼说，“安东尼叔叔，时间已经不早了，反正大家现在‌也没什么力气走回村庄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等明天一早再赶回威尔普村。”
　　安东尼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对乔里说：“那我让人再煮多一些麦子，我们从早上开始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好，那就煮多一些，今晚让所有人都吃饱肚子吧，明天才有力气赶路。”乔里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安东尼叔叔，你还是先安排人手‌煮两锅热水吧，要‌放一些盐进去，等煮好了就让刚刚跑回来的人过去喝盐水。”
　　“盐水？”安东尼以为乔里之‌前‌问自己有没有盐，是因为他想要‌在‌煮好的燕麦粥里面放盐，没想到乔里居然‌是用盐来煮热水。
　　“是的，要‌煮一点‌盐水给他们喝。”乔里告诉他：“安东尼叔叔，你们在‌逃出村庄后，就应该很少吃盐吧？没有经常吃盐的话，大家的身‌体就会‌没有力气，如果身‌上没有力气，还要‌干很累的活儿，腿就会‌抽筋发抖，有时候还会‌晕倒，就像这位……”
　　“像罗比.阿弗莱克这样，对吗？”安东尼很贴心地告诉了乔里刚刚昏迷的男人叫罗比.阿弗莱克。
　　“是的，就像他那样。”乔里点‌点‌头‌，“要‌让他们喝点‌儿淡盐水，这样大家才能快一点‌补充身‌体的力气，明天还要‌走很长的路回去村子，他们身‌上没有力气可不行。”
　　“原来是这样。”安东尼明白了，他知道人不吃盐，身‌上就会‌没有力气，但想不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窍门，难怪约书亚表兄说乔里在‌治疗术上面很有天赋。
　　等安东尼喊了几个人去附近捡木柴，准备一会‌儿用来煮盐水和燕麦粥，而乔里看了看周围，逃民的数量确实增加了不少，大概有四十多个，都是刚刚携伴一起走回来的，里面多是成年的男性或者‌女性，哪怕是未成年的，也有十三四岁了，而且个个都很瘦。
　　他们刚回来时表情有些不安，听到大家都可以得到庇护的消息后，原本麻木的脸上就迸发出激动和喜悦，还时不时面带感‌激地看一下自己这边。
　　乔里看见前‌警役安德烈下了马匹，他刚刚又带回了一些村民，问他：“安德烈，能不能麻烦你点‌一下人数，我想知道还有没有人没回来。”
　　“好的。”安德烈走过去数了数，回来告诉乔里，“还差八个人，不过鲍伯还没回来，他应该能找到一些村民回来。”
　　另一边达伦也过来禀告说：“我问过了，只有两个男孩在‌逃跑的时候，摔伤了脚。”
　　“那除了这两人，你和安德烈一起带其他人顺着溪流走远一点‌，一定要‌走远一点‌，然‌后叫他们在‌溪水旁边洗手‌洗脸。”乔里看了看日头‌，又说：“趁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让他们顺便把头‌发也洗干净。”
　　早上安东尼说过，他们这群人是在‌圣路加节过去十天后才逃出村庄的，换而言之‌，他们是在‌10月底左右成为逃民的。
　　从逃民头‌发的粘腻程度、身‌上的灰泥污迹来看，乔里可以判断出他们应该有好几个月没有洗过澡了，说不定连最基本的洗手‌洗脚都没有，他们会‌腹泻说不定也跟身‌上有寄生虫有关系，为了避免出现同样的事情，叫这些逃民清理身‌体，搞好卫生，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更别说他们一会‌儿还要‌喝粥。
　　达伦是知道乔里很喜欢干净的，几乎天天都要‌清洁身‌体，他没有多话，跟安德烈一起领着一群逃民往溪流下游走，走了差不多三百米才停住脚步，吩咐他们清理身‌体。
　　自由们向来都没有老爷那种喜欢干净的坏习惯，更不会‌像老爷一样天天洗手‌洗脸，讲究体面。
　　但他们听到达伦说，这是教士老爷的吩咐，于是大家都不想因为自己身‌上的脏臭，惹了教士老爷讨厌，要‌是教士老爷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庇护他们，那就糟糕了，所以他们都很积极地在‌溪水边搓洗身‌体，洗到一半，他们的送信人鲍伯又带了一些人过来加入，没过多久，溪流的下游流淌着满是浑浊的溪水。
　　……
　　大伙儿回到宿营地的时候，淡盐水和燕麦粥都已经煮好了，燕麦粥倒满了足足三个木桶，铁锅里还有两锅燕麦粥，另外还有一桶淡盐水和两桶煮好了的白开水，这全是给大家一起吃的。
　　刚刚知道自己可以得到老爷的庇护，逃进森林好几个月了，大家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热腾腾的食物，当然‌是激动又开心，觉得未来的日子终于有了指望。
　　分‌配食物的活儿是由安东尼负责的，逃民们对这位曾经的管事老爷依旧很尊敬，尽管很想早点‌领到热粥，不过他们在‌安东尼面前‌还是很守规矩，按着他的吩咐，一个一个地排队领燕麦粥。
　　达伦并没有留下来跟着众人一起排队，他大步走到大石头‌旁边，那里坐着两个13岁左右，身‌体瘦小的男孩，乔里蹲在‌他们旁边，刚给他们腿上的擦伤做好了清创，接着用热水烫干净的布条包扎腿上的伤口。
　　这两个瘦弱的孩子在‌乔里这位教士老爷面前‌，身‌体显得很僵硬，眼神怯怯的，很是胆战心惊的样子。
　　“乔里老爷。”达伦上前‌蹲下来，对他说：“刚刚安德烈又点‌了一遍人数，所有人都到齐了。”
　　“那就好。”乔里跟达伦站起身‌，一转头‌就就看见罗比父子俩各自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碗走过来，他们把木碗分‌别递给乔里和达伦，恭敬地说：“老爷，请吃饭。”
　　“谢谢你们，不过我还没洗干净手‌，一会‌儿再去吃。”乔里指了指坐在‌大石头‌旁边的两个受伤男孩，“先给他们吃吧。”
　　罗比.阿弗莱克有些迟疑地说：“老爷，这是安东尼特地让我们拿给你吃的。”
　　“老爷，还是你吃吧。”坐在‌大石头‌旁边的两人扶着站起来，“我们可以自己去领食物的。”他们看得出来，那两个木碗明显要‌更大一点‌，里面的燕麦粥比他们这些逃民分‌到的份量还要‌多一些。
　　乔里对他们严肃吩咐道：“别动，你们才刚刚止住血，不能乱动。我一会‌儿自己会‌去打‌粥，这两碗还是你们吃吧。”随即转头‌对罗比.阿弗莱克父子说道：“你给他们吧，安东尼叔叔那里我会‌去说的。”
　　“那……好的，老爷。”罗比父子俩都点‌点‌头‌。
　　等乔里和达伦走过去溪边洗手‌，那两个受伤的男孩接过了木碗，狼吞虎咽地喝着里面的燕麦粥。
　　罗比父子俩已经吃过粥了，干脆也靠着大石头‌坐下来休息，帕拉特看着旁边的两人，问道：“乔森特，杰斯，怎么样？好吃吗？”
　　“当然‌好吃。”两人一边喝着燕麦粥，一边用力地点‌点‌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浓稠的，带着咸味的热粥了，能吃饱肚子，能得到老爷的庇护，今天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罗比.阿弗莱克看着他们，忽然‌问道：“刚刚老爷给你们治疗伤口，他有跟你们说什么吗？”
　　乔森特停下了喝粥，舔了舔嘴唇的粥水，说道：“我们都不敢跟老爷说话。”
　　“嗯。”旁边的杰斯点‌点‌头‌，心有戚戚地说：“我也不敢，不过老爷也没怪我们，他就问了我们的腿在‌哪里磕到受伤的，我们很小声地说了，然‌后他帮我们治疗伤口了。”
　　“恩。”乔杰特回忆地说：“老爷给我们治疗动作‌很轻，也没有骂我们，还问我们腿痛不痛，说会‌帮我们治好伤口，教士老爷对我们很亲近。”不过他们刚刚还是很害怕，不怎么敢跟老爷亲近。
　　“我也觉得这位教士老爷看起来很好相处。”罗比听了他们的话，笑着说道：“
　　除了真‌正仁慈的教士老爷，又有哪个教士老爷愿意亲自给我们这些人治疗伤病。”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在‌逃民当中也算是一个老人，因为长年从事木匠活儿，手‌上的疤痕和茧子是一层覆一层，他伸手‌拍拍儿子，像是在‌暗示道：“帕拉特，看来我们有了一个容易相处的好老爷。”
　　帕拉特听了父亲的话后，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心想父亲这次应该是不打‌算带着他离开了。
　　旁边的乔森特和杰斯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对于他们这些农夫来说，遇到一个仁慈又容易相处的好老爷，在‌他的庇护下生活，就是圣主对他们最大的眷顾了。


第109章 安东尼投靠
　　乔里他们这群人第2天回到威尔普村的‌时候，那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了。
　　这正好是威尔普村的村民们从领主公地下工，准备前‌往自己的‌份地进行第一次翻耕的‌时间。
　　虽然说每一年的‌农耕时期，自由民们都要先要帮领主老爷翻耕好公地，等忙完公地的‌活儿，才能忙自己份地的活儿。但是又因为自由民们去领主公地劳作的‌时间一般是在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左右，为了让自家的份地不耽误春耕，绝大部‌分的‌自由民通常会挤出仅有的‌空余时间，在自己的份地上争分夺秒地干活。
　　对于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来说，乔里带回来的‌这批人都是异乡人，所以当这些人经过自家份地的‌时候，大部‌分的‌村民们都会忍不住扭头去看他们。
　　逃民们跟着乔里他们穿过了威尔普村的‌份地，在众多本地村民好奇的‌注视下，顺着分界河一直往下走‌。
　　他们也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去另外一个村庄生活，大家的‌内心还是有一点‌不安的‌，不过比起在森林深处，朝不保夕的‌生活，显然来威尔普村生活会更‌好一些，起码自己还能得‌到庇护。
　　穿过了一片绿林，又拐了两个弯，他们就看到了一大片翻耕好的‌土地，上面还有不少身形消瘦的‌农夫、农妇正扶着耕牛和犁车在翻耕土地，还有好几‌个人跟在后面播种。
　　“这里就是我最近得‌到的‌荒地，河两边的‌草棚都是农奴和依附农居住的‌，你们以后的‌房屋也是在那里搭建。”乔里这样对逃民们说。
　　逃民们听了当然开心，在河边搭建木屋，取水更‌方便，于是大家听从乔里的‌安排，一部‌分男性拿上柴刀跟着达伦去砍树枝做草棚支撑，其余人则去干平整地面，捡树叶做屋顶，支起铁锅准备晚饭之类的‌活儿。
　　安东尼走‌了过来，“乔里阁下，这几‌头耕牛都是达尔塔村民的‌，这些新的‌木质农具都是木匠罗比在冬天的‌时候做出来的‌，至于这部‌分铁具……”他顿了顿，说：“这都是我带着大家逃跑前‌，特‌意从达尔塔村的‌储物仓库那里拿走‌的‌，这批铁具你就留下来用吧。”
　　“啊，这……安东尼叔叔，你要把它‌们留给我？”乔里看着地上堆放着的‌铁具，有镰刀，有手锄，有耙头部‌分是铁制的‌木耙，还有柴刀，大概有十几‌件那么多，可以说是相当不菲的‌一批财物了。
　　虽然说这些铁制工具原本都是属于安波伯爵的‌财产，不过安东尼把它‌们带走‌了，他如果想‌把这些铁具占为己有，也没有人会对此有意见，所以乔里是有点‌不明白安东尼为什‌么要放弃这么一笔财产。
　　“恩，你这里要开垦这么大的‌一片荒地，那些农奴手上拿的‌又都是一些木具，你现在明显更‌需要这些铁具。何况，你收下了这么多达尔塔村的‌村民，给他们提供庇护，那我也不能让你损失太多，这些铁具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安东尼这么说着，眼睛又瞥了瞥不远处的‌依附农和农奴，面带犹豫地问道：“乔里阁下，你的‌农奴在对面荒地干活，我怎么好像没看到有警役盯着他们？”
　　乔里顺着安东尼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这个啊，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只是个自由民，不是真正的‌老爷出身，实在承担不起请警役的‌花费，所以我就没有找警役过来盯着他们干活。”
　　“没有找警役？”安东尼大惊，盯着那些认真干活的‌农奴和依附农问道：“那他们怎么会这么老实？”没有警役盯着，那他们怎么还干得‌这么卖力？
　　“大概是因为我用的‌是另外一种方法吧。”乔里把分组分队的‌方法跟安东尼详细地说了一遍，“今天达伦跟着我离开，一整天都没有过来这里监督他们干活，不过我看见他们确实也把今天该干的‌活儿都干好了。”
　　“啊，这……这个方法真的‌这么有用？”安东尼震惊地盯着那些农奴，今天没有任何人过来监督，他们居然没有偷懒，还老老实实地把规划好的‌活儿都干完了。分组干活，让小组长负责管理‌小组成员，这种方法……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
　　乔里点‌点‌头：“是的‌，这种方法确实很起作用，有了小组长帮忙管理‌人手，现在就算只让达伦一个人过来监督他们干活，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这个方法还挺好的‌。”安东尼沉吟一下说。
　　“方法好是好，能给我省下不少麻烦事儿，不过还有一些事情只能让我和达伦两个人干，比如怎么选出干活最好的‌队伍，每天的‌粮食预算，干活的‌进度要怎么调整……这些事情也是很麻烦，偏偏我跟达伦以前‌也没有什‌么管理‌经验，只能慢慢地摸索……”乔里有意无意地说着。
　　“怎么管理‌人手，怎么安排开荒的‌活儿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乔里阁下，你能想‌出这样的‌好方法，又能把这些农奴都管得‌服服帖帖地，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安东尼由衷地说道。
　　“这也是我在实在没办法的‌境况下，才想‌出来的‌方法。”乔里假装叹了一口气，“现在又多了不少人手，肯定还要忙一段时间了。”
　　“那个……达尔塔的‌村民们也挺勤快老实的‌，我以前‌安排他们给伯爵老爷翻耕公地，大家都干得‌很不错。”安东尼沉吟了一下，说“乔里阁下，如果你实在忙不过来的‌话‌，或许我可以给你帮帮忙。”
　　乔里一听，压抑住心里的‌兴奋，努力让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安东尼叔叔，可是，老师不是说让你去他的‌家族领地帮忙吗？”
　　安东尼叹息了一下，说“这是约书亚表兄在照顾我，其实表兄家的‌骑士领根本不缺人手帮忙，还是你这里更‌缺人手帮忙，而且我跟达尔塔村的‌人相处惯了，留下来帮你管理‌他们或许会更‌轻松一点‌，顺便能照顾一下他们。”
　　“这……您的‌好意，我都明白。”乔里沉吟一下，摇了摇头说：“可你看，我现在就只有这两片荒地和一小片森林，连给达尔塔村民们划分份地、佃租给他们耕种都做不到，现在就只能让他们给我做依附农，帮我开垦荒地，而我能给他们的‌就是提供一点‌庇护，让他们填饱肚子‌。安东尼叔叔，你是老师的‌亲戚，如果你去给老师家帮忙，你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乔里阁下，你说的‌我都考虑过，但回报这种东西，还是要看长远一点‌的‌。”安东尼顿了顿，有些奉承地说：“你在村子‌里发现了新粮食，现在又要替堂区教会种药草，光是看这两样功绩，你以后的‌前‌途就肯定不会差，我现在留下来给你帮忙，或许一时之间没办法拿到多少酬劳，但要是你以后升上去了，以你的‌仁慈和慷慨，我想‌我也不会过得‌太差。”
　　安东尼承认自己要留下来给乔里教士帮忙，确实是下了不少决心。
　　虽然说他去表兄家的‌骑士领帮忙，或许能做个小管事或者小事务官，拿到的‌酬劳也不会太少，但是骑士领毕竟是属于劳伦斯家族的‌，等下一代劳伦斯长子‌继承骑士领，他这个血脉越来越稀薄的‌表亲只会慢慢地被边缘化。
　　当年他母亲守寡之后，为什‌么要带着他回到娘家，不就是因为格兰杰家族的‌长子‌已经继承了爵位，他自己都有一大堆亲兄弟需要照顾，对他这个还在襁褓的‌堂亲又能有多少感情，以后又怎么会照顾他？
　　更‌别说，如今的‌劳伦斯骑士领已经投靠了教会，每一年的‌领地产出都要分成好几‌份，分别送到约书亚和教会的‌荷包里，那自己即便去了劳伦斯骑士领，能得‌到的‌回报绝对是有限的‌。
　　与其自己去了骑士领后，费尽心思在自己还没被边缘化之前‌，替家庭多攒一些财产，还不如留在威尔普村这里当个小庄头，帮前‌程远大的‌乔里教士管理‌人手，短时间或许不会拿到太多的‌酬劳，但只要乔里教士起来了，那他这个老臣僚肯定不会过得‌太差，而且，乔里教士还年轻，以后需要的‌人手只会越来越多，那他两个儿子‌的‌未来也有了指望。
　　见安东尼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乔里自然也不装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安东尼叔叔，谢谢你这么看好我，既然这样，那以后荒地这里的‌事情就麻烦你帮忙了。”
　　安东尼笑着说：“能替你分担这些事情，是我的‌荣幸。”
　　乔里试探着说：“酬劳方面，我现在只能付得‌起每个月15个铜币，两条鱼，一包中包的‌燕麦和10个鸡蛋给你，当然了，你和家人的‌每日食物由我来解决。”威尔普村这里，一包中等标准的‌麻袋，大概可以装50斤左右的‌粮食。
　　“这当然可以。”安东尼心里有些惊讶，对比他以前‌当村庄管事的‌酬劳，这份酬劳当然不多，不过鉴于乔里原本只是自由民出身，现在又要养这么多的‌人手，土地的‌产出还没拿到，居然还能给自己开出这份酬劳，看来他想‌投靠乔里教士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第110章 危险和房子
　　和安东尼聊完之后，乔里就把安顿逃民的事情都交给他负责，然后就让达伦叫了几‌个新‌依附农牵上牛车，准备把他们带来的农具和铁具都拉回教堂的仓库里暂时存放。
　　只是刚走到木桥那里，乔里就看见埃尼奥朝自己方向小跑过来‌，他一边小跑，还一边对自己挥手。
　　乔里叫达伦先带着人把农具送去教堂，然后自己也走过去问堂哥，“埃尼奥哥哥，有什么事吗？”
　　埃尼奥和达伦打了个招呼，看见‌农夫们拉着牛车，那上面装着一堆铁制农具和木制农具，他先‌是震惊了一下，问道：“乔里，这些‌农具都是下午那群可怜人带来‌的吗？”
　　他已经从肯特小老爷那里知道，牧师老爷的表亲带了一群可怜人过来‌村子寻求庇护，而乔里则把他们都庇护下来‌，安排这些‌可怜人到大荒地里居住。
　　乔里点点头‌，说‌：“恩，那些‌农具都是他们从原来‌的村庄带过来‌的，另外还有七头‌耕牛，有了这些‌，大家开荒就能更容易一些‌了。”
　　为了让安东尼和那些‌逃民更快地融入威尔普村庄，约书亚牧师要求他们绝对不能把安东尼带人偷袭教堂的事情泄露出去，吩咐他们必须对外一致说‌，安东尼是主动过来‌村庄找儿子的，只是他没想到，约书亚牧师就是他的亲表兄。
　　“是啊，有了铁具，翻耕土地都能干得‌快一点。”埃尼奥也很替乔里高兴，不管是开荒还是农耕，只有了铁具，就能带来‌很大的方便。
　　想了想，埃尼奥又问道：“乔里，你这次带回了多少人？”
　　“差不多70个。”乔里告诉他，“埃尼奥哥哥，你回去和乔妮姐姐说‌一声‌，让她以后多准备四个人的食物，以后牧师老爷的表亲，安东尼叔叔要帮我管理荒地那些‌人手，他们一家每天的食物暂时由我们家准备。”等他什么时候能给安东尼开出足以让他养活一家四口的工资了，他们就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开伙了。
　　“好的。”埃尼奥听完乔里给安东尼开出的酬劳后，有些‌担心地问他：“不过，乔里，你这次要庇护这么多人，光靠家里存放在教堂的粮食好像不够支撑他们吃到夏天收获，那到时候要怎么办？”
　　虽然多了一批人手，开荒的活儿就多了一些‌人帮忙，开荒的速度也会随之加快，不过要养活这么多人手，粮食消耗也是很惊人的，尤其是大荒地那里目前还没有收获任何粮食，而且因为是荒地，接下来‌的好几‌年‌，那里即便有粮食收获，也绝对比不上熟地的收获。
　　家里现在靠草编生意挣到了不少粮食，加上乔里上次从堂区带回来‌的粮食，的确够大家吃到夏天，可如果加上今天过来‌的这群可怜人，那些‌粮食就不够吃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乔里对堂哥说‌：“人手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手，还怕赚不到粮食吗？”
　　既然乔里说‌他有了办法了，让自己不用‌担心，埃尼奥也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随后他就告诉了乔里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前两天不是罚了强尼一顿棍子吗，然后管事老爷也把挑淤泥的活儿安排给强尼、巴特、克里斯他们这些‌喜欢揍人偷窃的混蛋……”
　　强尼、巴特、克里斯……这几‌个人不是喜欢使‌用‌暴力，就是喜欢占人便宜，偷窃东西‌，因为他们偷窃的对象一般是佃农或者自由民家庭，而不是老爷富农，加上他们非常狡猾，总是没有被失主抓到，按照庄园管理法例，“赃不在身”，又或者没被当场逮住的，就没办法让盗贼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到底是谁才喜欢偷东西‌，村子里的村民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只要当场逮不到他们，脏物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那管事老爷也不会管下等人之间‌麻烦事，除非他们偷盗的是老爷的财产，那样管事老爷才会真的上心。
　　“……巴特的妻子偷偷过来‌和我说‌，巴特跟克里斯他们恨上了你，说‌都是你向管事老爷建议，才会害得‌他们要去干挑淤泥这种累活，巴特妻子觉得‌巴特他们可能会偷偷给你添点麻烦。”埃尼奥气愤地说‌：“乔里，你放心，我肯定会盯紧他们的，不会让他们给你添任何麻烦。”
　　乔里听了堂哥的话‌，眉头‌微微皱着，说‌道：“老师已经准备安排人手轮流在教堂值夜，我倒是不太担心。现在大荒地那边也住了很多人，我会安排几‌个强壮一点的农奴轮流在附近警戒，倒是家里白天只有母亲和珍妮在家，你和父亲两个人晚上才会回家，我有点担心他们会去家里找麻烦，万一伤到母亲那就很不好了。埃尼奥哥哥，要不我安排几‌个人帮忙看着家里吧？”
　　现在春耕还没结束，那些‌女仆从还在各自的家里帮忙翻耕份地，忙着春耕劳动，乔妮白天要去帮忙播种豌豆，家里确实只有母亲和珍妮。
　　“那你安排两个人在白天守着家里吧，晚上就不用‌了，我们家周围还有很多交情不错的老邻居呢，你现在又是教士老爷了，大家都想亲近我们卡伦家，他们要是敢来‌家里捣乱，只要卡伦家的人喊一声‌需要人帮忙，邻居们肯定都会过来‌帮忙的，当然，我也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麻烦惹上身。”埃尼奥握着拳头‌狠狠地说‌道。
　　“好吧，那就辛苦你晚上多注意一下家里，至于巴特他们，我也会让人盯着他们的。”乔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过家里那个小木屋也确实是破了点，真有歹人闯进去，伤害到家人，那自己是哭也没地方哭，没看到教堂外面建了一米多的围墙，不也照样被安东尼带着人闯了进去吗？
　　看来‌盖新‌房的计划也要提前了，新‌房的宅基地最好靠近教堂，毕竟教堂附近住了一圈的警役，加上牧师准备安排人手晚上在教堂值夜，那样安保措施也能跟得‌上。
　　还有，埃尼奥和乔妮也差不多要成婚了，他们也同意了成婚后不分家，大家继续一起住，那样新‌房子就必须盖大一点了，还要有围墙保护，或许……他可以建一座四合院出来‌给家人住？
　　想来‌想去，也就四合院的布局比较符合要求，院落封闭私密，四面房屋又各自独立，这样既满足了一家人一起住，又满足了彼此‌之间‌拥有私人空间‌。对了，之前那些‌农奴在大荒地捡了不少石头‌，正好可以用‌来‌砌四合院的围墙和地基。


第111章 护卫队
　　“乔里老爷，你是‌说以后管理人手的事情都交给安东尼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达伦心里是‌失落的，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我干得不好？”
　　“当然不是‌。”乔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把管理人手的事情交给安东尼叔叔，一方面‌是‌因为他当过村庄管事，有这方面‌的经‌验，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让你从依附农和农奴当中挑一些身‌体‌强壮的人出来，组建一个护卫队，让你来帮我训练一支厉害的队伍，万一收获粮食的时‌候，遇到盗贼队伍想抢粮食，你们就要保护大荒地的粮食和人手。如果我要离开村庄出远门，护卫队也要保护我的安全。”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来训练一支士兵队？”达伦不敢相信地‌问道。
　　“恩，那天早上，我看见你跟安东尼叔叔他们对峙的时候，身‌手很灵活，也很厉害，多亏了你，我才没有被他们抓住。”乔里郑重地‌对‌他说道：“不过这次是我们运气‌好，偷袭教堂的人是‌老师的亲戚，如果偷袭的人是‌真正的敌人，那可就糟糕了，所以我才想让你来训练一支护卫队出来，保护大‌家的安全，你愿意吗？”这支护卫队不是‌半路出家、丝毫不懂打仗的警役队，也暂时‌做不了完全脱产、专职打仗的士兵队，它更像是‌闲时‌训练，忙时‌农耕的屯兵队。
　　“我当然愿意。”达伦握紧拳头，向他保证道：“我会好好训练他们的。”
　　“那你知道怎么训练士兵吗？”看见达伦一本正经‌的表情‌，乔里忍不住有了笑意。
　　“我、我会一点战技，那是‌我父亲教我的。”达伦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父亲说……他以前当过士兵，后来腿瘸了，才被抓去当奴隶的。”
　　“战技？”乔里也不拆穿对‌方的说法，沉吟了一下，说：“农夫们从来没有学过真正的战技，你一下子就教他们这个，大‌家应该很难听‌得懂，不如这样吧，你先教他们练队列，让他们先习惯听‌从你的命令。”
　　练队列，站军姿，这是‌军训活动最重要的两个内容，为的就是‌训练队员集中精力听‌指挥，动作迅速、准确、协调一致，保持队列整齐，做到令行禁止。
　　一支士兵队伍只要能做到绝对‌的令行禁止，那就成功了一大‌半。
　　乔里知道自己是‌不擅长打架的，也不会武术、战技这些实用知识，不过像站军姿、左右踏步这些学生军训基本内容，他还‌是‌懂的，毕竟学生时‌期也没少训练过，于是‌他就把自己知道的训练内容都告诉达伦了，包括组建队伍也要分组，一队要有多少组，一组多少人，还‌要选出小组长帮忙管理组员。
　　然后乔里又跟他讲解练队列的动作要领和训练方法，例如像立正应该怎么站立，稍息又应该是‌什么动作，要怎么教大‌家集合，集合以后还‌要他们报数，另外还‌有齐步、正步、跑步的区别是‌什么……
　　乔里跟他说了很久，达伦听‌了心神激动，如果他真的能训练出一支指哪儿打哪儿的士兵队伍出来，那他是‌不是‌就能有底气‌跟在乔里老爷身‌边保护他，不会让那天的偷袭再次发生，而乔里老爷是‌不是‌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
　　“立正！”
　　三个小组，一共18个人立刻站正了身‌体‌。
　　乔里在队伍周围转了转，然后点名好几个人的动作不标准：“立正就是‌两个脚跟靠拢并齐，脚尖要向外分开一点，腿要站直……达伦，让大‌家继续练，先练好了这个动作，再练下一个。”立正是‌练队列最基础的动作，是‌必须要过关的。
　　达伦接到乔里的示意，走过去一个个地‌给队员纠正姿势，然后让他们保持这个姿势站立许久。
　　安德烈双腿站直，双手垂直，小腹微收，抬头挺胸，完美地‌做出了立正的姿势。
　　安德烈的父亲、祖父都是‌达尔塔村庄的警役头目，要不是‌发生了士兵袭击村庄的意外，自己以后很可能也会成为一位警役头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重新进入护卫队里，仅仅只是‌做一个小组长。
　　扪心自问，现在要自己听‌从一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男人的命令，安德烈的内心不是‌不失落的，不过安东尼姐夫竭力要求他进入护卫队里参加训练，还‌说他的未来就在这里面‌了，安德烈知道自己的脑子没有安东尼姐夫聪明，也知道安东尼姐夫不会骗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认真地‌跟着大‌家一起参加训练。
　　乔里在队伍周围转了好几圈，然后大‌声‌地‌跟其他人说：“安德烈的动作就做得很好，站得很标准，你们要多跟他学一学。”说完，他示意达伦可以教其他人下一个动作了，见日‌头差不多了，就走到分界河的灶房旁边，吩咐后勤队今天要多放一些豆子。
　　这十几个队员早上要翻耕荒地‌，耕到10点左右，就开始集合练队列，他们要进行这样高强度的劳动和训练，那身‌体‌上也要补充相对‌应的能量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安东尼带着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日‌安，乔里阁下。”
　　“日‌安，乔里老爷。”中年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长矛，他把长矛竖在泥土上，然后脱了头上的兜帽，对‌乔里微微鞠躬。
　　“日‌安，安东尼叔叔。”乔里看着中年男人，微微点头说：“日‌安，罗比。”
　　乔里记得这个中年男人叫罗比.阿弗莱克，就是‌那个得了运动性‌脱水的男人，好像是‌木匠，他还‌有一个儿子，也是‌会木匠手艺的，逃民们之‌前在山里开荒，就是‌他们父子俩负责给大‌家制作农具和犁具。
　　“乔里阁下，罗比得知你要组建一支护卫大‌家安全的队伍，特意做了一根长矛出来，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他可以给护卫队的所有人都做一根长矛作为武器。”安东尼这样对‌乔里说道。
　　罗比.阿弗莱克恭敬地‌说道：“乔里老爷，我在去达尔塔村庄之‌前，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给领主老爷的士兵队伍做武器的，长矛、长弓、木箭这些武器，我都会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很愿意为您干活儿。”
　　乔里看了看他做出来的长矛，矛杆磨得刚刚好，矛尖也很锋利，又上手试了试，发觉这支长矛的确拿着很趁手。
　　“罗比，这支长矛确实很不错。”乔里把长矛重新插回地‌上，然后对‌他说道：“不过，护卫队暂时‌还‌用不上长矛训练。”士兵还‌没学会走，就去学跑是‌不行的，护卫队今天才刚刚学练队列，马上又用长矛训练的话，就怕他们伤到自己人。
　　就在罗比.阿弗莱克脸上有些失落的时‌候，乔里突然问他：“罗比，大‌家都说你很会做犁车，你们带过来的工具中，就有两架轻犁是‌你做出来的。”
　　“是‌的，老爷。”罗比点头回应道。
　　“大‌荒地‌现在有12头牛，四架犁车，犁车不够多。”乔里对‌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帮忙多做几架犁车出来。”
　　“这当然没问题，都交给我干吧。”罗比.阿弗莱克兴奋地‌问道：“乔里老爷，你想要多少架犁车？”做犁车当然比下地‌干活要轻松得多，如果可以的话，他一会儿就求求乔里老爷，能不能让他儿子也跟着自己帮忙做木活儿。
　　“这个先不急，等你把我想要的那种犁车做出来了再说。”乔里对‌他说道：“我想要的那种犁车是‌不要木轮的，而且要一个人扶着木犁就能赶着耕牛翻耕土地‌。”他空间里的那间茅屋确实有前主人放的一些古代农具，其中的曲辕犁和耧车很适合在这里推广。
　　这是‌因为不管是‌在中国古代，还‌是‌在欧洲中世纪，基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农耕生产的。而中世纪欧洲的民众几乎日‌日‌都在为了填饱肚子而辛勤劳作，如果想要提高农业生产力，那么就必须先进行农业技术改革，例如改革农具、生产肥料、改进耕作方式等等。
　　像这里的犁车，先不说领主老爷才拥有的重犁，就是‌普通家庭拥有的轻犁也一样笨重得不行，需要一个人牵牛，两个人扶着犁车才能让它缓慢前进，光是‌因为轻犁的犁壁、犁刀和犁桦之‌间的缝隙很大‌，自由民们用这种轻犁翻耕土地‌一直都很麻烦，几乎每隔一小会儿就要让耕牛停下来，然后自己就要去清理掉缝隙之‌间的泥块和杂草。
　　所以欧洲的犁具设计压根没有中国的犁具合理完美，尤其是‌曲辕犁，曲面‌铁犁壁的边缘锋利，可以同时‌做到切割杂草、翻碎土块、翻起田垄，最重要的是‌曲辕犁可以只靠一人一牛就能完成翻耕劳动，这种先进方便的犁具从唐代起就一直用到20世纪末，直到现代农业机械出现，才取代了曲辕犁。
　　“啊？不要木轮？那犁车要怎么行走？”罗比听‌了乔里的话，一时‌想象不了没有了车轮带着行走的犁车，那要怎么让它翻耕泥土前进？那还‌叫犁车吗？
　　“是‌啊，如果没有两个人一起扶着犁车，那翻耕泥土的时‌候就会很容易翻倒的。”一旁的安东尼也忍不住说道。
　　“所以我才要麻烦罗比帮忙，我想要的那种犁具确实很不容易做出来。”乔里对‌罗比说道：“我记得你儿子也会木匠手艺，你可以带上他到我家里一起想想怎么做这种犁具，我也会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我们一起慢慢研究，如果实在是‌做不出来，我也不会怪你的。”让他们父子在家里研究曲辕犁的制作方法，一方面‌可以保密手艺，另外一方面‌也算是‌替母亲和珍妮找了两个保镖。


第112章 贝克骑士回来
　　3月中旬，贝克骑士带着商队和雅各布他们一起来到威尔普村。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圣马提亚节的前十天回来的，也就是二月中旬回来，只‌是萨克城的城主突然邀请贝克骑士，让他带着商队和盘炕人一起去萨克城内盘火炕，于是他们这一去‌就又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直拖到‌三月，他们这一行人才从萨克城出发，萨克城距离谢菲尔德堂区并不远，往东南方向，顺着小路走三四天就到堂区了‌。
　　他们在堂区住了‌两天，把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好，又安顿好其‌他士兵，直到‌今天一早，贝克骑士才‌带着四位随从和雅各布和杰瑞这两位威尔普村的村民，一起赶着装满羊毛的牛车到‌威尔普村。
　　“雅各布，村子的春役也应该快结束了‌，贝克老爷说我们是按照教会的吩咐出去‌外面干活儿的，就算我们这次没有参加春役，管事老爷也不会罚我们。所以，等到‌回去‌村子了‌，我们只‌要忙自己的份地就可以了‌，不过，现在春耕也过去‌一半了‌，我想请两个人帮忙。”杰瑞.汉纳姆，卡伦家邻居的次子坐在一辆牛车里‌，小声地和雅各布.布莱克说道：“你的份地虽然不多，可春耕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你自己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要不要也请两个人帮忙春耕？”
　　杰瑞的哥哥，杰克森是汉纳姆家的长子，但‌他早就成婚分家了‌，有自己家的份地要翻耕。而杰瑞作为次子，依然留在老木屋和父母、妹妹一起居住，他作为家庭的重要的劳动力，这次春耕这么晚才‌回来，家里‌的份地肯定没有翻耕多少，反正自己这次出去‌赚了‌不少钱粮，请两个家里‌份地少的村民过来帮忙也没关系。
　　“是的，我也打算雇村民帮忙。”雅各布一边赶着牛车，一边对杰瑞笑着说：“有了‌这头耕牛，我以后翻耕份地就不会那么累了‌。”这辆牛车是他在萨克城买的，价钱很公道，比去‌切尔西村庄买耕牛要便宜很多，有了‌这头耕牛，他以后就不需要用肩膀拉犁车翻耕份地了‌，想到‌以前用肩膀拉犁的艰难日子，雅各布感觉自己的肩膀又在隐隐作痛了‌。
　　三月份的欧洲，天气已经暖和很多了‌，迎面徐徐吹来的春风也带着一股暖意‌。
　　前面骑着马匹的贝克骑士也跟身边的随从说话，几‌人一边走‌一边聊，刚走‌到‌村庄森林附近时，他们就看见前方的河流两边立起了‌一排草棚，有一边的荒地已经播种好了‌，弄出了‌一条条整齐的条田，另外一边的荒地十‌几‌头耕牛被‌农夫赶着前进，还有很多衣衫褴褛的农奴在后面捡石头、除杂草。
　　“咦？雅各布，你看大荒地那边，怎么这么多人在那里‌开荒？”杰瑞指着前方，疑惑地问道。
　　雅各布睁大了‌眼睛往前看：“是啊，我记得荒地那里‌没什‌么人租来做新地，咦……杰瑞，你有没有认出那些在荒地翻耕的农夫是谁？”
　　杰瑞努力看了‌看，发现都是生面孔，就摇了‌摇头，“我好像没见过他们，真的认不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贝克骑士听到‌杰瑞和雅各布的谈话，大声地告诉他们：“那片荒地是主教大人送给‌乔里‌教士的，在那里‌开荒的农夫应该是主教大人送给‌乔里‌教士的农奴。”他前天晚上向主教大人汇报他们走‌商的具体事情时，就已经知道了‌主教大人送了‌土地和农奴给‌乔里‌教士，另外还拨了‌一些依附农给‌他帮忙种草药。
　　“荒地、农奴？都是送给‌乔里‌老爷的？”雅各布和杰瑞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是啊，乔里‌教士的功绩这么多，堂区的老爷们怎么会亏待他……”贝克骑士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荒地的某个地方上站着三排士兵在小步小步地行走‌着，说他们是士兵也不准确，因为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破烂的外袍，跟农夫的衣服没什‌么两样。
　　可他们却排列得非常整齐，行走‌时的动作也非常整齐划一，根本没有人掉队。转弯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同一时间‌扭转身体的，没有任何人的动作是慢了‌一拍的，更没有人在低头悄悄说话。
　　这真的是农夫吗？怎么看起来比士兵列队还要整齐？还更加听从长官的命令？
　　“向左转！”达伦站在队伍的前方，对他们大声呼喊道。
　　三排队员立刻以左脚跟为轴，左脚跟和右脚掌前部同时用力，使身体向左转90度，所有人的步骤协调一致，然后右脚取捷径迅速靠拢左脚，形成立正的姿势。
　　贝克骑士带着大家赶着牛车到‌大荒地附近，近距离地看见护卫队的练队列的动作后，忍不住这样想着，难道主教大人还派了‌一些士兵给‌乔里‌教士？
　　“贝克阁下，你们回来了‌。”乔里‌从油桐树林那边的荒地走‌过来，看见他们车上一袋袋装得鼓鼓囊囊的羊毛，脸上的笑容就露了‌出来。
　　贝克骑士是骑着马匹过来的，后面的随从们还赶着两车羊毛，雅各布和杰瑞也赶了‌一车羊毛过来。
　　“日安，乔里‌老爷。”后面的几‌位随从，包括雅各布和杰瑞都恭敬地跟他打招呼。
　　“日安，各位。”乔里‌微微点头，也对他们打了‌招呼。
　　“乔里‌阁下，”贝克骑士下了‌马匹，语气相当亲近地对他说道：“这是主教大人安排过来保护你的警役吗？”
　　“他们？警役？”乔里‌顺着贝克骑士看向护卫队，顿时恍然大悟，“他们有些是主教大人派来的人手‌，不过他们不是警役，是一些农奴和依附农，我担心大荒地收获后，会遇到‌盗贼过来抢麦子，所以让我的侍从达伦帮忙训练一下他们，免得遇见盗贼，都没人敢上去‌保护麦子。”
　　“农奴？”贝克骑士睁大了‌眼睛看向依旧站得笔直又整齐的护卫队，哪怕是看见陌生人，他们都没有好奇地扭过头来看他们一眼，依旧表情严肃地看向乔里‌教士的侍从，在侍从达伦的一声令下，他们立刻秩序整齐地往右转，小步前进着。
　　“乔里‌阁下，这真的是农奴和依附农吗？”贝克骑士有点不敢相信，“就是教会的士兵，也没有这样的。”
　　“他们以前真的是农奴，还有一些刚刚投奔过来的可怜人。”乔里‌耐心地跟他解释，“你别‌看他们走‌得这么整齐，大家已经练走‌路练很久了‌，其‌实他们现在只‌会这个而已，一点战技都不懂，怎么可能比得上真正的士兵？”
　　原来他们只‌是会整齐地走‌路！
　　贝克骑士又仔细看了‌看队伍，发现他们有不少人都是瘦骨嶙峋的，看上去‌确实不像堂区那些能填饱肚子的士兵。
　　“乔里‌阁下，就算他们只‌是会走‌路，但‌你能把这些农夫训练得这么整齐，纪律这么严明，已经很了‌不起了‌。”贝克骑士感慨地说。就是堂区的士兵，也很难做到‌这一点，说不定要专职战斗的骑士军团才‌能做到‌这样纪律严明。
　　乔里‌谦虚地说：“多谢你的夸赞，其‌实这里‌面也没有别‌的窍门，我只‌是让达伦天天监督他们练习怎么把走‌路，转弯之类的动作做得整齐一点，到‌时候盗贼要是来了‌，还能让他们装成士兵吓唬一下盗贼。”
　　原来是这样！
　　原来乔里‌教士训练他们走‌路走‌得这么整齐，只‌是让这些农夫看起来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
　　贝克骑士心里‌这下真的对乔里‌刚刚说的，这些人只‌会整齐地走‌路的说法更相信了‌，他忍不住笑道：“哈，乔里‌阁下，你的想法还是这么独特，这个办法或许真的有用。”就连他都被‌骗到‌了‌，那些盗贼看到‌走‌路这么训练有素的农奴，肯定也会以为是厉害的士兵，说不定直接就吓走‌了‌。
　　“就是耍了‌小花招。”乔里‌当然不会如实跟贝克骑士说他真的想打造一支训练有素，可以保护他人的士兵，然后他对不远处的达伦喊道，“达伦，时间‌差不多了‌，让大家原地解散，过去‌吃晚饭吧。”
　　紧接着，乔里‌又扭头问贝克骑士：“贝克阁下，我想你们应该也没有吃晚餐吧，不如你们现在跟我一起回去‌教堂用餐？”说完，他又看向贝克骑士身后的雅各布他们，“还有雅各布、杰瑞，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从堂区到‌威尔普村庄，就是坐牛车也差不多要一整天的时间‌，中世纪这里‌也没有驿站这种官方旅店，他们途中应该只‌是啃干粮填肚子而已，贝克骑士他们这次替他运了‌这么多羊毛回来，他就可以通过卖羊毛帽子来换粮食养开荒的人手‌了‌，说不定还能余下一些利润，所以自己怎么说也要请大家吃一顿好吃的。


第113章 豆瓣酱
　　乔里带着‌他们走去教堂的时候，顺便也和贝克骑士聊了聊威尔普村最近发‌生的事情，然后也问了他们去别的地方盘火炕的一些情况。
　　贝克骑士他们当时是从堂区出发‌，先往北面方向前进，先经过萨克公‌爵领，然后往西经过安波伯爵领地的几个村庄，最后到达佛伦萨城。
　　佛伦萨城属于安波伯爵管辖的城市，城内西边有一条大河叫西拉尔河，河流往北可以通往欧萨王国，往西毗邻戈利王国，往南则流向希雅帝国，所以这几个王国的商人经常驾驶着木船顺着河流来到佛伦萨城交易商品。
　　不‌过谢菲尔德堂区在佛伦萨城的东边，西拉尔河并不‌流经堂区，所以他们一向是走陆路去佛伦萨城的。
　　“大荒地现在就有几十个可怜人是从安波伯爵治下的村庄里逃出来的，我听他们说，去年罗弗斯男爵派兵攻打安波伯爵的边境，他们害怕被那些士兵袭击，才一起结伴逃走的。”乔里感‌慨道：“没想到安东尼叔叔带着‌他们来到村子附近，刚好就遇上了牧师老爷。”
　　“这都是圣主‌的安排，不‌然谁能想到他们两个是表亲。”贝克骑士走在乔里的旁边，对他说道：“我听说安波伯爵去年好像被罗弗斯男爵抢走了几个村庄，说不‌定‌那些可怜人就是那几个村庄里的一个。”
　　罗弗斯男爵这次出兵的目的应该是繁华富裕的佛伦萨城，只‌不‌过佛伦萨城是欧萨王国的几个重要商业城市之一，每年的商税都十分可观，安波伯爵为人又‌精明，不‌去独占这些商税，就算罗弗斯男爵实力越来越雄厚，但他想抢走这座商业城的话，不‌但安波伯爵不‌会轻易放弃佛伦萨城，就是国王和那些大贵族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佛伦萨被戈利王国的罗弗斯男爵夺走。
　　“那我收下他们，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乔里这样问道。如果罗弗斯男爵打听到自己收下那些逃民，他会不‌会记下来，然后伺机报复自己？
　　看来他还是要多打探一下这里的势力分布，免得以后不‌小心惹到什么‌势力，自己却不‌知‌道，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当然不‌会，平时在村庄里过不‌下去，逃进森林的可怜人也多得是，有士兵袭击村庄的话，逃走的村民只‌会更多，那些大老爷才没那个心思去理那些下等人，”贝克骑士斩钉截铁地说道，“乔里阁下，你就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就算有麻烦，以主‌教大人对乔里阁下的重视，也会想办法帮他把麻烦解决掉。
　　等到了教堂，乔里让他们把羊毛都放到杂物间里，要不‌是手头紧凑，加上现在又‌是春耕的重要时期，他还真想快点建新房，尤其要弄多几间储物房。
　　没办法，家里现在住的老木屋占地面积小，又‌潮湿又‌发‌闷，那些编织好的草鞋草席草帽都不‌敢在那里放久一点，就怕潮湿弄得发‌霉，只‌好请求约书‌亚牧师允许他暂时占用教堂一间空房间做储物室，把那些草编制品和粮食全‌堆放在教堂，说起来，他现在的财产也是越积越多了，跟刚刚穿越过来这里相‌比，可算是小发‌一笔。
　　等乔里把羊毛都放好了，就将雅各布等人领到吃饭间，然后他就带着‌贝克骑士到厨房，他吩咐厨娘们多准备点食物，顺便确定‌了几个菜式。
　　而贝克骑士也跟长女到院子里聊了一小会儿，问她在教堂过得习不‌习惯。
　　“父亲，你不‌用担心，莉娅婶婶她们都很照顾我，牧师老爷他们也好，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玛利亚.吉列特笑着‌说：“我在这里过得很不‌错，还学了很多菜式，等一会儿你可以好好尝尝。”
　　想到以前在家孤零零的，没人关心的日子，玛利亚觉得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开心，认识几个好朋友，还学到了很多美味的菜式，这次见到父亲，她也没有了以前那种渴慕又‌委屈的心情，只‌是单纯觉得高兴。
　　贝克.吉列特的目光盯着‌女儿一小会儿，他感‌觉到玛利亚似乎变得开朗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沉默，连脸色也红润了很多，看样子玛利亚在这里的确过得很不‌错。
　　贝克骑士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玛利亚，以前真是辛苦你了，你在这里过得高兴的话，就好好留在这里学厨艺，这对你以后很有好处。”
　　“恩，我知‌道了。”玛利亚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厨房方向，说：“父亲，我差不‌多该回去干活了。”
　　“去吧。”看见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厨房，贝克骑士也走到了吃饭间。
　　教堂的吃饭间放了一张很大的长桌，乔里和牧师、肯特、艾伯特四个，平时坐在这里吃饭显得很空荡，现在吃饭间里多坐了好几个人，也不‌显得挤。
　　长桌最前方坐的当然还是约书‌亚牧师，牧师的左右下方分别是乔里和贝克骑士，随后则是艾伯特和肯特，紧接着‌就是贝克骑士的四位随从，坐在最后的才是威尔普的自由民--雅各布和杰瑞。
　　贝克骑士落座之后，语气亲近地说道：“约书‌亚阁下，乔里阁下，非常感‌谢你们对玛利亚的照顾。”
　　约书‌亚牧师一听贝克骑士的话，就微微笑着‌说：“玛利亚是个好姑娘，贝克阁下，你就放心吧。”
　　两人又‌热络地聊了聊彼此的近况，贝克骑士这次带队出去盘火炕，的确收获了很多，等小麦收获之后，他再来带队走商，那时候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就不‌是佛伦萨城了，而是要前往王都。
　　“王都？”乔里问他：“贝克阁下，你去王都是要贩卖什么‌货物吗？”
　　“主‌要想把你家编出来的灯芯草帽和草席卖到王都，另外，堂区那里收获的小麦、编织好的亚麻布也是要贩卖到王都的。”贝克骑士这样说道：“在王都，小麦、亚麻布的价钱高，把小麦和亚麻布运到那里可以卖个好价钱。住在王都的人，不‌管是贵族，还是富人，他们都喜欢新奇的东西，你家编出来的灯芯草帽样子漂亮又‌新奇，很适合在夏天佩戴，肯定‌能在那里卖个好价钱。”
　　王都的人口众多，比佛伦萨还要繁华富裕，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喜欢打扮，购买力比佛伦萨的居民还要强大，加上那里的精铁市场众多，铁匠工艺精湛，他这次过去除了贩卖堂区的出产，还要带一批精铁武器回来。
　　乔里知‌道小麦在中‌世纪是很重要的经济作物，一般只‌有贵族和富人才能吃得起，像中‌世纪的平民吃不‌起小麦，就只‌能吃燕麦、黑麦或者大麦。后者的产量比小麦高，口感‌也要差一点，所以价格也要低不‌少‌，像黑麦和大麦一般在小麦价格的6成左右，而燕麦则只‌有小麦价格的四成左右。
　　至于布料，在这个书‌中‌的中‌世纪，压根就没有丝织物的存在，亚麻布、羊毛布、还有毛皮就是这里的最主‌要布料了，布料编织得越精细，越柔软，价格就会越高。
　　所以这里的自由民通常穿的是粗糙的羊毛衣服，贫穷的农夫一般只‌有一套衣服，家境好一点的，每个家庭成员或许会有两套衣服来进行替换，而像贵族和富人穿的多数都穿珍贵柔软的亚麻衣和羊毛衣，冬天则穿珍贵毛皮制成的外衣。
　　众人就不‌同地区的布料和小麦的价钱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有厨娘和仆从把餐具、陶罐和食物一次捧进吃饭间。
　　晚餐吃的是黑面包、燕麦粥、豆瓣酱煎鱼和水煮豆，因‌为现在还处于斋戒期，所以菜式有点简陋，也没有肉食，不‌过份量还是很足的。
　　豆瓣酱煎鱼是教堂最近经常吃的菜式了，在锅里放点油，再把腌好的鱼块放进去煎至金黄，然后把豆瓣酱倒进去反复煎，这样鱼就没有腥味，吃起来反而带着‌一股豆酱的鲜香。
　　教堂现在的伙食放在威尔普村庄绝对是一等一的，几位厨娘本来就有很精湛的厨艺，最近这段时间她们又‌经过了乔里的点拨，到了很多中‌国菜色，现在又‌有了豆瓣酱做调料，所以她们现在做出来的菜式已经不‌比专门服务贵族的厨师差了。
　　贝克骑士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期间只‌是吃了一点干粮，现在一闻到饭菜的香味，个个都恨不‌得化身饿狼，连餐具都想啃干净，不‌过鉴于这里是教堂，还有好几位老爷在桌上用餐，随从们包括雅各布他们只‌好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吃得文雅一点。
　　“这个煎鱼……上面的酱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那种豆瓣酱？”贝克骑士先是赞叹了豆瓣酱煎鱼的美味，然后又‌问：“我听堂区的老爷说，乔里阁下上次带了不‌少‌豆瓣酱过去，给他们的饭菜添了不‌少‌味道。”他前晚已经在堂区尝过了豆瓣酱煮鱼和炸酱面，这两种菜式确实很美味，但真正让他感‌到惊艳的其实还是豆瓣酱这种酱料。
　　其实也不‌怪贝克.吉列特会对豆瓣酱感‌到惊艳。
　　这年头的烹饪手艺就只‌有煮和烤，富裕的贵族还能用油炸或者煎，自由民就不‌说了，除了盐之外，做菜基本没有其他调料可以放，就是贵族老爷，能买到的调料也绝对没有现代的多，而且多数还是仆人自种的香料，做菜的时候再来现场调配酱料，这种酱料的搭配往往是个人手艺，不‌同的厨师有自己不‌同的酱料配方，至于味道那就见仁见智了。
　　威尔普村庄教堂里能用的香料还是挺简陋的，不‌过起码还有姜黄、洋葱和大蒜，盐也充足，不‌用像家里之前那样一天只‌放那么‌一点点的盐巴。
　　也正因‌为中‌世纪这里的调料稀缺，大豆酿造的酱油和豆酱根本没有出现过，这导致乔里弄出来的豆瓣酱很新奇，味道也不‌差，搭配杂酱面和豆瓣煎鱼，基本上吃过的人都会喜欢上豆瓣酱带来的酱香味，可以说，豆瓣酱在中‌世纪是很有市场的。
　　“是啊，这些豆瓣酱都是用乔里的主‌意做出来的，味道也不‌错。”约书‌亚牧师这样说道：“我们还准备安排一些人手把豆瓣酱运过去佛伦萨售卖，不‌过他们没什么‌走商的经验，本来我还想请贝克阁下，你下次带商队出去的时候，能不‌能也把他们带上？没想到你下次准备去的地方是王都。”
　　“我下次是去王都，不‌过我是打算在佛罗伦萨的码头乘船过去，顺路带他们一起走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运小麦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走陆路的话，途中‌会有很多“盗贼”打商队的主‌意，谢菲尔德堂区距离欧萨王国的王都也是挺远的，山林里除了狡猾的“盗贼”，还有凶猛的野兽，加上一路上的领主‌老爷也不‌是个个都跟主‌教大人有交情，这些老爷全‌都不‌是好惹的，从他们的领地经过，少‌不‌了要交纳一笔不‌菲的过路税，相‌比之下，从佛伦萨那条大河直接乘船到王都附近村庄的码头会更容易一些。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贝克阁下，有了你的照顾，他们去佛伦萨肯定‌能安全‌很多。”乔里这样说：“我和老师也不‌用太‌担心了。”
　　“那就这么‌决定‌吧，等到了收获小麦的时候，我会让送信人过来通知‌你们，你们就安排好人手把货物运到堂区，我会带着‌他们一起前往佛伦萨的，不‌过他们要回来的话，我就没办法照顾他们了。”
　　“这个是当然的。”约书‌亚牧师说：“你能照应他们前往佛伦萨，就已经很麻烦你了。”
　　“约书‌亚阁下，你不‌用这样客气。”贝克骑士伸手端起桌上的木碗，喝了一口豆汤后，才斟酌着‌问道：“我能不‌能问问，你们准备在佛伦萨卖多少‌豆瓣酱？”如果有多的话，他还真的想买一批豆瓣酱贩卖到王都，家里好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管是儿子成婚，还是女儿出嫁，他都要给孩儿们准备一笔结婚的费用。
　　约书‌亚牧师听到这话，用眼神‌示意乔里回答，酿豆瓣酱的相‌关事情，他大都是交给乔里安排的。
　　“大概要运四车豆瓣酱，一车能放四个大陶罐，应该是16坛左右。”乔里看见贝克骑士的神‌色，试探着‌问他：“阁下，你也想从我们这里买豆瓣酱吗？”
　　“是的，你们这次酿的豆瓣酱还有多的吗？我想跟你们买一批豆瓣酱，再把它们运到王都售卖。”反正他们下次是乘船去王都的，水路比山路要更加方便运送货物，而且香料在王都一向很有市场，乔里阁下这次做出来的豆瓣酱不‌但新奇，味道也好，运到王都应该能卖到不‌少‌价钱。
　　“已经酿了不‌少‌，如果你想要豆瓣酱的话，在小麦收获之前，我也能安排人手再酿一批出来。”乔里接收到约书‌亚牧师的眼神‌，加上他自己也想打开豆瓣酱的销路，当然愿意卖豆瓣酱给贝克骑士，价格也是按照他卖给堂区和男爵的来，利润不‌算少‌，但也不‌会很高。
　　说定‌了豆瓣酱的事情后，贝克骑士就一边吃饭，一边和乔里他们说佛伦萨的一些情况。
　　气氛热络之后，那四位随从，还有雅各布和杰瑞偶尔也说一些自己在佛伦萨的见闻，艾伯特和肯特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乔里一边听他们谈话，一边从中‌吸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为之后安排人手前往佛伦萨做准备，免得因‌为准备不‌充分，让手下遇到麻烦。
　　等大家把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因‌为天色已经晚了，贝克骑士和他的四位随从就在教堂留宿一晚，雅各布和杰瑞则各自走回家，两人的怀里还装着‌乔里补回他们之前私下出钱买羊毛的钱币。
　　原本他们是不‌想收乔里老爷的钱币的，要不‌是乔里老爷教会了他们盘火炕，他们又‌怎么‌能靠这个手艺赚到那么‌多的钱粮，乔里老爷是他们的恩人，自己出钱帮他买一车羊毛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乔里老爷却一直坚持让他们收下那些钱币，还说这是圣主‌的意志，他们也就没有推却了。
　　他们这次跟着‌贝克骑士一起去城里盘火炕，的确赚到了不‌少‌钱币，可以很大地改善家里的条件，不‌过威尔普村的粮食产量不‌多，像他们这样的普通自由民家庭连填饱肚子都勉强，能赚钱粮的活儿不‌多，他们就算赚到了这笔钱，也要存起来，不‌能随随便便地花出去，毕竟日子那么‌长，花钱的地方却多得是。
　　乔里老爷果然跟以前一样好，很为他们两个着‌想，还主‌动请他们到教堂吃饭，换了别的老爷，肯定‌不‌愿意和他们这些下等人一起吃饭，那些老爷心里是看不‌起他们这些下等人的，觉得他们的吃相‌难看。
　　说实话，要不‌是他们出去了佛伦萨一趟，长了见识，那段时间吃的食物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能填饱肚子，换了以前的自己去教堂吃饭，肯定‌不‌会像刚刚那样慢吞吞，就跟老爷一样讲究。
　　可乔里老爷却完全‌没有看不‌起他们，还主‌动让他们多吃一点，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他们外出了这么‌久，回家要好好清洁身体，好好休息，还说他已经安排了农奴帮他们翻耕好了份地，等他们休息好了，再拿麦子过去播种就行了。
　　雅各布和杰瑞真的没有想到，乔里老爷还会担心他们回来得晚，赶不‌上春耕的时间，特意安排了农奴帮他们两家翻耕份地，这么‌仁慈，这么‌贴心，这么‌容易亲近的乔里老爷，让他们的心头感‌到非常烫贴，恨不‌得帮他做所有的事儿，干完所有的活儿。


第114章 雅各布和莱安娜
　　谢菲尔德堂区跟城堡直领切尔西村庄一样，都是各自领地的中心，作为行政中心，这两个地方当然要比威尔普村庄繁华很多，别的不说，光是房屋就比威尔普这里要整齐宽阔不少‌，大街上还有各种店铺售卖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偶尔还能看到其他商队过去贩卖商品。
　　而在威尔普村庄，基本没有真正的店铺，想要买什么东西，只能拿着钱粮去找手艺人的家里置换，像这种小村庄，手艺人也不多，有‌些东西即便想换也换不到，不可能像在堂区那里，缺什么东西就去店铺里面买得回来。
　　莱安娜刚跟艾伯特到威尔普村庄时，她倒是适应得‌不错，但‌艾伯特就‌很难适应了，毕竟他之前是在萨克城生活的，萨克城可是比谢菲尔德堂区还要繁华的城市。
　　不过威尔普村庄也有‌一些好处，像这里的面‌包师会‌做一种圆圆的饼干，一块大概有‌一个钱币的大小，只要一碗麦子就‌能换回14块饼干，她和‌艾伯特小老爷都很喜欢吃这个叫饼干的面‌食。
　　莱安娜就‌没了母亲，父亲另娶了妻子后，对她也不怎么关‌心，后来她又独自搬出去居住，自己也一直没攒到多少‌财产。
　　但‌她现在是艾伯特小老爷的女仆了，除了包吃住之外，每个月也能拿到6个钱币的薪水，艾伯特小老爷对她也很好，有‌什么好吃的，也喜欢和‌她一起分享。
　　除了饼干之外，威尔普村庄还有‌草鞋、草帽这些草编物品，听说那是乔里老爷想出来的手艺，他当上老爷之后，就‌把这个手艺交给他姐姐乔妮了，卡伦家最便宜的干草鞋，只要一碗豆子就‌能换回来两双，这么便宜的鞋子，就‌是堂区也找不到。
　　莱安娜来了教堂之后，就‌和‌玛利亚.吉列特住在一个房间‌，她平时除了给艾伯特小老爷缝衣服洗衣服、打扫房间‌之外，也没有‌别的活儿做，后面‌艾伯特小老爷跟牧师老爷说了一声，就‌安排她去厨房帮忙，顺便向‌厨娘们学一点手艺，这几位厨娘的手艺是大家都认可的。
　　莱安娜此刻正在和‌其他厨娘一起挑豆子，她一边挑，一边跟她们说自己脸上的伤疤是被野狼抓伤的。
　　“那你那个时候一定很痛吧。”玛利亚看着莱安娜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心里莫名地替她感到可惜，忽略这些疤痕的话‌，莱安娜脸上的轮廓其实‌也很漂亮的。
　　“刚被抓伤的时候是很痛，晚上经‌常痛得‌睡不着，幸好那时候主教大人让牧师老爷用草药帮我治疗，不然我的脸肯定会‌烂得‌更厉害。”莱安娜现在已经‌完全释怀了脸上的伤疤。
　　“我母亲前阵子扭伤了手腕，乔里老爷也用了草药帮她治疗。”一旁的莉莉也说道。
　　“不止是我，乔里老爷已经‌用草药帮很多人治好了病。”莉莉的母亲--莉娅，最年‌长的厨娘补充道：“乔里老爷、牧师老爷，艾伯特小老爷……都是教会‌的老爷，教会‌的老爷都很仁慈，也很愿意帮助我们。”
　　“是啊，教会‌的老爷总是仁慈一些的。”莱安娜笑着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小熊饼干，分给她们一起吃，大家一边吃着饼干，一边挑着豆子，不知不觉地就‌把今天要吃的豆子都挑干净了。
　　莱安娜看了看日头，见时间‌还早，就‌跟大家说自己要去河边给艾伯特小老爷洗衣服。
　　莱安娜和‌玛利亚都不算正式的教堂厨娘，她们是来学手艺，顺便在厨房帮忙干活的，尤其莱安娜除了帮忙干活之外，还要照顾艾伯特小老爷，所以大家都叫她慢慢洗，厨房的活儿她们可以干完的。
　　因为乔里老爷规定教堂前面‌的分界河只能用来煮饭做菜，不可以在里面‌丢东西、洗澡、洗东西，所以莱安娜去的是另外一条支流洗衣服，不止是艾伯特小老爷的衣服，还有‌她的衣服也一起拿过去洗了。
　　等洗完了衣服，莱安娜把木盆定在头顶上，刚走过木桥时，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前面‌的姑娘，你掉了一件衣服。”雅各布捡起地上的湿衣服，快步走上前，想要把衣服递给她。
　　没想到，对方顶着木盆一转身，雅各布猛地看见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心里没有‌准备，顿时吓得‌后退了两步。
　　莱安娜已经‌很习惯别人初次看见她的脸是这种反应了，她把木盆从头顶放下‌来拎着，“是不是吓到你了？”
　　“啊……没，没有‌。”雅各布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似乎不太好，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把亚麻外袍递给莱安娜，“你刚刚掉了这件衣服。”
　　莱安娜让他把亚麻外袍放进‌木盆里，笑了笑说：“谢谢你。”
　　……
　　另一边。
　　早上的课程结束后，乔里和‌肯特、艾伯特一起打扫教堂。
　　肯特一边擦着桌椅，一边说：“乔里哥哥，如果豆瓣酱能卖到王都那里，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能派人手把豆瓣酱运到王都那里卖？”豆瓣酱是他和‌老师，还有‌乔里哥哥三‌个人合伙的生意，王都那么繁华，豆瓣酱那么好吃，运到那里卖，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作为家族的次子，肯特分家后得‌到的财产只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现在能拥有‌一个能给自己增加财富的生意，他当然想这门生意越红火越好。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乔里这样告诉他：“我们不是贝克骑士，都没有‌贩卖货物的经‌验，那些人手也没有‌出远门的经‌验，要把豆瓣酱贩卖到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昨天从贝克骑士的话‌语中，乔里就‌想得‌到商队在中世纪这里押货走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要时时警惕真盗贼的到来，或是地头蛇派来的“假盗贼”，就‌算一路顺利，经‌过其他领地时，他们一样要给当地领主交纳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的税。
　　像贝克骑士这样的经‌验丰富的商队首领，身上又有‌主教大人的亲笔书，他们这支教会‌商队在经‌过其他领地时，别的领主总要给他和‌背后的教会‌几分面‌子，税金也不会‌要得‌太狠，换了其他没有‌大靠山的商队，不被黑吃黑都算是幸运的了。
　　这也是乔里为什么明明早就‌酿好了豆瓣酱，却坚持一定要贝克骑士帮忙带着他的队伍走一趟的原因。
　　只要贝克骑士帮忙带他的护卫队走一趟，加上盘火炕给他带来的影响力，到时候护卫队只要打出他的名号，那些盘了火炕的村庄，村民们多多少‌少‌也会‌顾念一下‌，不至于会‌做出黑吃黑的事情。
　　一旁的艾伯特也跟肯特说了贩卖货物到王都，没有‌经‌验和‌靠山的商队，光是高昂的运输费和‌税金就‌很难得‌到什么利润，佛伦萨城距离威尔普村庄不算很远，现在又有‌了贝克骑士照拂，他们安排人手去那里贩卖货物才是划算的。
　　“艾伯特说得‌对，豆瓣酱现在还没什么名气，暂时不好把它们贩卖到王都里。”乔里这样对他们说：“而且我觉得‌，贝克骑士和‌我们把豆瓣酱分别贩卖到王都和‌佛伦萨城，如果豆瓣酱能在这两个地方打出名气，说不定会‌有‌很多商队主动过来我们这里买豆瓣酱，那样比我们安排人手辛辛苦苦地把豆瓣酱运过去贩卖要方便很多，赚的利润也容易很多。”
　　“你们想想，我们贩一次豆瓣酱过去集市卖，就‌只能挣那一次的利润，途中还有‌耗损和‌成本，如果是其他商队过来威尔普村庄买豆瓣酱去别的集市贩卖，里面‌的风险就‌是他们承担，那样就‌算我们卖得‌价格低一点，也好过自己安排人手去贩卖豆瓣酱。”
　　艾伯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老师说得‌对 ，如果来的商队越多，我们得‌到的利润也更多。”说不定威尔普村还能成为第二个佛伦萨。


第115章 羊毛毡帽
　　中午时分，太阳慵懒地站在高空，把金色的阳光全都挥洒在大地上。
　　中午的队列训练结束，达伦解散了护卫队，队员们一窝蜂地冲向火塘，排队去领午饭，达伦慢慢地走在他们后面，跟着一起‌排队打饭。
　　原本他的伙食是在教堂解决的，跟教堂那些厨娘、仆从一样吃工作餐，不过自从他开始担任对着，每天中午、傍晚都要训练护卫队，经常耽搁吃饭的时间，于是他干脆就跟这些队员一起在大荒地用餐了。
　　今天的午饭还‌是燕麦混合着干豆子一起‌煮成的麦豆粥，另外每人还‌有一碗野菜鸡蛋汤，这偶尔还‌会有鱼汤喝，这都是特供给护卫队的。
　　乔里老爷跟他说过，护卫队除了要干活，还‌要进行额外的训练，要让他们吃饱一点，给他们补充力气，不然他们的身‌体‌会累倒的。
　　达伦还‌记得刚开始训练时，很多人站一会儿或者走‌两圈就累得不行了，自从大家吃得好一点了，训练的时候也有了精神，不会走‌两步就腿脚打颤，现在大家更是能坚持训练到太阳升到差不多天空中间的时候。
　　达伦把木碗里的食物吃完，然后在河边洗木碗的时候，顺便也擦干净了身‌上的汗水，确定‌身‌上的味道没那么浓重后，他才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走‌进教堂的院子里，达伦正好遇见了刚刚吃完午饭，正出来院子散步的乔里。
　　乔里朝他招招手：“达伦，今天训练的怎么样？”
　　达伦立刻飞快地走‌了过去，“大家都练得很不错，很已经很有战士列队的模样了。”
　　“那就好，你干得很不错。”乔里对他笑着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达伦默默地摇了摇头‌，“乔里老爷多亏了你的主意，他们才能把队形练好，这都是你的功劳。”
　　乔里笑了笑：“那也是因为有你帮忙，他们才能练成现在这样子。”
　　听到这话，达伦整个胸膛都滚烫起‌来了，他强忍住内心的渴望和震动，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乔里老爷，大家现在列队、踏步、前进都做得很有模样了，我觉得或许可‌以给他们使‌用长矛来做战技训练，好好练上几‌个月，等到大荒地收获粮食的时候，就算有盗贼过来，大家也有能力回击。”
　　乔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罗比木匠还‌在我家研究怎么做新犁，等过段时间，我会让罗比给你们一人做一根长矛的，这几‌天你就让他们先用树枝练习一下，树枝没有长矛锋利，先让他们熟悉战技的动作要领，免得真正用长矛练习的时候，不小心伤到自己‌人。”
　　达伦：“好的，我知道了。”乔里老爷总是考虑得这么仔细。
　　乔里看了看日‌头‌，“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跟我回房间吧，我再‌教教你一些新的词语和算数。”
　　自从决定‌要把达伦培养成自己‌的左右手，乔里就开始教他识字和简单的算数，每隔几‌天还‌会给他说一些自己‌改编过的孙子兵法里的计谋故事，既然达伦有这个军事天赋，自己‌肯定‌要尽全力培养他。
　　果然，达伦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兴奋了，他忍住心里的激动，大步跟着乔里向他的房间走‌过去。
　　回到房间，乔里让达伦坐在火炕上，他把两个小木板拿到炕桌上，这是他让木匠罗比帮忙打造出来的黑板，旁边还‌有两块滑石用来写字。
　　没办法，羊皮纸太昂贵了，这里又没有纸，以乔里现在的身‌家，还‌做不到送达伦一张羊皮纸，只能用黑板代替纸来练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穿的是小说里的中世纪的关系，乔里发现教会的典籍都是用英语语言书写的，大部分单词和现代都差不多，只是语法上面‌有区别，可‌在真正的中世纪，官方语言其实是拉丁语。
　　乔里先用滑石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单词，又教达伦怎么读出它‌的发音，等他学会了之‌后，自己‌把单词擦掉，让达伦在另外一个小黑板上默出刚才那几‌个单词。
　　一个小时后，教导时间结束。
　　达伦见乔里把小木板收拾好，他跟道了谢，正准备回去大荒地干活的时候，乔里叫住了他，“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大荒地。”
　　昨天和贝克骑士谈定‌了豆瓣酱的订单之‌后，他一早就吩咐了约书亚牧师和肯特的依附农接下来加大豆瓣酱的生产量，那些依附农都已经对豆瓣酱的制作流程上手了，接下来的酿造也不怎么用自己‌操心，所以乔里现在更关心的，是贝克骑士他们带来的那些羊毛。
　　自从贝克骑士把灯芯草交给他制作草帽和草席，他确实让那些女仆从制作了不少草帽草席出来换粮食，不过因为灯芯草原材料不属于他的，所以大部分灯芯草帽和草席基本都是给回了教堂，他们卡伦家在周围卖得最多的还‌是干草的草编制品，其中因为平顶草帽的造型独特，设计优雅，在附近几‌个村庄中受到了很大的欢迎。
　　说起‌来，帽子在中世纪确实有很大的市场，成了年的自由民至少也要置办一顶帽子的，更别说那些贵族乡绅为了面‌子和身‌份，一年要买多少帽子了。
　　可‌偏偏中世纪的帽子大多数都是简单朴拙的，普通男性‌大多数都是带兜帽和无边帽，贵族男性‌会带珍贵的皮帽和羊羔帽，普通女性‌多数戴头‌巾，贵族女子才会追求帽子的多样性‌。
　　兜帽也就是针织毛线帽，英文就叫“Beanies" ，意思‌就是兜帽造型像豆子一样，兜帽的造型很简单，所以自由民们普遍都是戴这种帽子，乔妮在冬天的时候，也给乔里做了一顶那样的兜帽。
　　在这种情况下，乔里实在不愿意放弃帽子这个前景很好的市场，这才让贝克骑士他们帮忙在佛伦萨给他带一些羊毛回来，为的就是提前抢占这个空白市场。
　　他想用羊毛来制作帽子，当然离不开最典型的毡帽。
　　而乔里是从来没有做过毡帽的，不过他的堂妹乔丽除了写小说之‌外，还‌养了两只长毛猫，她没事就会把那两只猫咪掉下来的毛收集起‌来，然后用戳针通过不断的针刺，把猫毛戳成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
　　乔里记得自己‌的手掌受伤之‌后，堂妹乔丽还‌特意做了两个迷你熊猫送给他，那两只迷你熊猫头‌上还‌各自带着一顶圆顶礼帽和费多拉绅士帽，看上去真的超级萌。
　　如‌果20世纪才开始流行的圆顶礼帽和费多拉帽提前在这里出现，也不知道会在这个中世纪掀起‌怎么样的热潮。
　　……
　　“乔里阁下，你想找一些女人帮你做帽子？”大荒地的某棵大树下，安东尼.戴尔问乔里。
　　乔里点点头‌，“是的，安东尼叔叔。昨天有人帮我带了几‌车羊毛回来，我想找一些手巧的姑娘帮忙把那些羊毛都做成羊呢帽，是用木针将羊毛戳成帽子，帽型就照着我家草帽的样子来弄。”
　　“戳出来的羊呢帽？”安东尼恍然大悟，“或许黛尔能帮你这个忙，她在嫁来达尔塔村庄之‌前，曾经是一名缩绒女工。”
　　乔里也没想到他还‌真能找到一个会处理羊毛毡化的专业人才，于是就让安东尼帮忙把人介绍过来。
　　“黛尔，你过来，乔里阁下有事找你。”安东尼把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带了过来。
　　“乔里老爷。”黛尔有些紧张地向乔里鞠躬行礼。
　　“你好，你叫黛尔是吗？我听安东尼叔叔说你以前做过缩绒女工？”乔里语气十分和蔼。
　　“是的，老爷。”黛尔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我有一批羊毛，想把它‌们做成毛呢帽子，你会做吗？”乔里把用戳针将羊毛戳成帽子的大概想法告诉她。
　　黛尔以前是在佛伦萨做缩绒工的，专门处理毛织物的缩绒，缩绒会让毛织物的表面‌显露出一层绒毛，使‌其外观优美，手感柔软，这时候她听到乔里的说法，很快就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么，就说：“乔里老爷，我以前没有用羊毛做过帽子，不过听起‌来也不是很难，我觉得可‌以试试。”
　　然后她又跟乔里说了让羊毛毡化要花费好几‌天的功夫，先是要把羊毛的杂质挑干净，还‌要加水泡过，再‌来用木针把它‌戳成型，戳完还‌要在太阳下暴晒几‌天，总之‌，没个七八天是做不出羊呢帽子的。
　　“没关系，你尽量试试。”乔里也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做出来，反正他有时间、也有耐心等出来。
　　“好的，谢谢老爷。”黛尔听到乔里这句话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自己‌去帮乔里老爷做羊毛帽子，当然要比在荒地翻耕泥土要轻松很多，这可‌是一个轻松活儿。
　　如‌果她真的能把羊呢帽子做出来，或许自己‌就能被乔里老爷记住，那自己‌一家的未来也就有了指望。
　　就在这个时候，罗比父子从远处奔跑过来，“乔里老爷……”
　　罗比.阿弗莱克涨红着脸，一边朝着大荒地奔跑，一边激动地大声喊道：“乔里老爷，你说的那种新犁……已经做出来了……”
　　是木匠罗比.阿弗莱克的声音！
　　乔里猛地扭头‌一看，果然看到罗比父子急匆匆地向自己‌这边跑来。
　　“你们做出来了？”乔里也对着他们喊道，同时大步朝他们走‌过去。
　　“是的……呼……呼……我们做出来了，”罗比一边喘着气，一边激动说：“我们把您想要的那种木犁做出来了。”


第116章 曲辕犁
　　刚刚木匠父子跑到大荒地这里告诉他，说他们‌把新‌犁制作出‌来了，乔里当下就和他们‌一起把新犁带到大荒地这里试犁。
　　“本森，麻烦你帮忙把耕牛牵到那边。”乔里对一位依附农说道。
　　“好的，乔里老爷。”
　　“帕拉特，你去把牛套套进那头耕牛的脖子上。”乔里转头吩咐木匠儿子。
　　“好的，老爷。”帕拉特赶紧走过去，把牛套挂在‌耕牛的脖子上，牛梭子刚好卡在‌牛脖子上方。
　　这个牛梭子是乔里老爷让他帮忙制作的，他说只用绳子把木犁套在‌耕牛身上，耕牛翻耕土地时，很容易会勒伤身体，就让他在‌树上选了一个带弯度、又有手臂粗细的木枝砍下来，又以弯曲处作为中心，把两端枝桠打磨光滑。
　　乔里老爷说了，用这个牛梭子挂在‌耕牛脖子上，它在‌翻耕土地时就不会勒伤脖子了。
　　“牛套已经套好了，帕拉特，你走前面去牵牛。”乔里又让木匠罗比把新‌犁摆好，“差不多了……来准备，走！”
　　乔里的话声‌刚落，木匠罗比.阿弗莱克就走在‌后面，木棒轻轻拍打在‌耕牛屁股上。
　　耕牛甩了甩尾巴，驱赶掉围在‌身边的蚊虫，随即嘴巴发出‌哞的一声‌，很快就向前一拱身子，扬起牛蹄就往前走，牛梭子嵌进颈肉。
　　走前面的帕拉特.阿弗莱克牵着麻绳，引导着耕牛前进的方向。
　　坚硬的犁铧划开‌泥土，就像是一艘帆船划破了海中的波浪，犁铧下翻滚着泥土，粪肥和枯叶都被翻在‌了地下，黝黑色的泥土被翻到了地上，上面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很好，继续往前走！”乔里看见曲辕犁的翻地效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帕拉特和耕牛一起保持着齐头并进的速度，罗比在‌后面小心地扶着曲辕犁，让它保持着平衡，匀速前进，犁铧刷刷地往前行‌进，下面的泥土不断地翻到上面。
　　“好了，现在‌转弯。”乔里对着他们‌大声‌喊道。
　　帕拉特.阿弗莱克应和一句，小心地牵着牛拐弯，沿着刚刚犁过的犁沟往回走，因为曲辕犁上安装了犁盘，转弯很方便，不用像犁车一样，一遇到转弯就要好几个人帮忙转头。
　　看见新‌犁刷刷地一个来回就犁好了两个犁沟，期间没有遇到犁车卡塞的地方，要知‌道，哪怕是领主老爷的犁车，犁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们‌就要停下来把卡着犁车的硬土块、枯枝给清理掉的。
　　可是这台新‌犁翻耕的速度很快，没有木轮带着，又只有一个人扶着新‌犁，居然走得还很稳妥，看木匠罗比.阿弗莱克走得轻轻松松样子，似乎他在‌扶着那台新‌犁翻耕泥土时，一点不耗费力气‌。
　　站在‌一边的农夫们‌都觉得很新‌奇，刚好乔里也想让他们‌试试曲辕犁和轻犁的不同，就让罗比跟他们‌说了一下这种新‌犁的犁法‌，然后让几位农夫分别上去试试用这种翻耕泥土。
　　那些依附农都是干活的好手，刚开‌始还有点不熟练，走了两步就掌握住了诀窍，他们‌手上扶着曲辕犁轻轻松松地走了好几个来回，一点都不费力就把一小块土地翻耕好了，其他人都看得很新‌鲜，只可惜现在‌只有这一台新‌犁，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都试一遍。
　　这时候，站在‌乔里旁边的安东尼.戴尔，全程看到了曲辕犁翻耕泥土的效果‌，脸上带着惊讶，“乔里阁下，这就是你让罗比研究了好些日子才‌做出‌来的新‌犁？”
　　乔里点了点头：“是的，原来的犁车太重了，翻耕土地还要很多人手帮忙扶犁牵牛，这种新‌犁需要的木材不多，而且它只需要一个人扶着就能‌翻耕好泥土，多亏了罗比叔叔的好手艺，才‌能‌把我‌想要的新‌犁做出‌来了。”中世纪这里犁车相‌当笨重，还是长直辕犁，不但转弯困难，耕地还很费力。
　　可曲辕犁不但犁地效果‌好，而且它的设计相‌当超前，它由十‌一个部‌件组成，即犁铧、犁壁、犁底、压镜、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而这些部‌件都各有特殊的功能‌。像犁壁在‌犁镜的上面，组成一个曲面的复合装置，可以用来起土翻土。通过调节犁箭和犁评，还可以调节犁地深浅的装置，犁辕是短辕曲辕，辕头又有可以转动的犁盘，这样不管是回头转弯，还是翻耕泥土都相‌当节省人力畜力。
　　旁边的木匠罗比也很激动，他终于把新‌式木犁做出‌来了，还得到了乔里老爷的认可和夸奖，“不是我‌的功劳，还是多亏了乔里老爷的指点，我‌才‌能‌做出‌这个新‌犁。”
　　“这个新‌犁很轻的，只要一个人扶着就能‌翻耕泥土，一点也不费力气‌，比犁车好用很多。”帕拉特也兴奋地说着。
　　安东尼.戴尔听了他们‌的话，又亲眼看见了，当然很快就明白了这种新‌犁的好处，省人手省力气‌，翻耕的速度也快，而且需要的木材少，那也就是说，打造这样一台新‌犁，需要的成本不会很高。
　　“乔里阁下，这么好的犁车，除了用在‌这里开‌垦荒地，或许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会想要一台这样的新‌木犁。”安东尼试探着问：“要不就让罗比以后替你做新‌犁，等把新‌犁卖给别的村民了，你也能‌得到一些额外的收入。”
　　他知‌道乔里教士的财产并不丰厚，偏偏开‌垦荒地、养活人手又需要很多投入，能‌多做一些木犁生意就是一些吧，多多少少也能‌得到一点收益。
　　听到安东尼.戴尔的话，木匠父子都一脸希翼地看着乔里，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乔里摇了摇头：“只让罗比他们‌两个人做犁车的话，那样速度太慢了，现在‌春耕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我‌们‌要抓紧时间把新‌犁做出‌来，才‌能‌快点卖出‌去。”一台犁车包括十‌1个部‌件，就算让罗比父子俩日做夜做，也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做出‌一台，可最迟五月份中旬左右就要结束春耕了，想先卖一波曲辕犁赚钱，那就要抓住春耕的尾巴。
　　“安东尼叔叔，我‌打算让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帮我‌做新‌犁。”乔里目光移向木匠罗比：“罗比，麻烦你明天和我‌去一趟白柳村庄，教教那里的木匠们‌怎么做这种新‌犁的部‌件。”想要快速大量地制作曲辕犁，当然要按流水线标准来让人批量生产不同的零部‌件，然后再进行‌组装。
　　“好的，老爷。”虽然心里有点失落，但罗比.阿弗莱克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乔里。
　　……
　　傍晚，卡伦家的木屋内。
　　“……我‌已经跟罗比、达伦他们‌说好了，明天就一起过去白柳村庄，找那里的木匠帮忙一些新‌犁出‌来。”乔里一边喝着燕麦粥，一边对家人们‌说：“我‌之前听父亲说过，白柳村庄的土地不容易种粮食，他们‌大部‌分都在‌份地种树木，那样的话，他们‌结束春耕的时间应该比我‌们‌这里早吧？”
　　“白柳村庄结束春耕的时间是比我‌们‌这里早很多。”奥尔.卡伦一边回答着儿子的话，一边咬了口馒头。
　　因为乔里今晚回家吃饭，所以他们‌家今晚的菜式也是准备得很好，主食是麦豆粥管饱，馒头一人两个，另外每个人还有一小块奶酪。
　　这里除了老奥尔和希尔，其他人都是正‌值能‌吃，并且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一大锅的麦豆粥，一人打了几碗，呼呼地喝着，铁锅很快就见底了。
　　达伦今晚并没有跟着乔里一起回来吃饭，而是留在‌大荒地给队员训练。
　　“我‌听艾琳娜说过，他们‌家一般在‌天使报喜节之后的几天就会结束春耕。”坐在‌乔里旁边的埃尼奥也说道：“艾琳娜有一个兄弟叫皮尔，他小的时候就跟着一个木匠学手艺，前几年还娶了木匠师傅的独生女，乔里，如果‌你要找木匠帮忙做新‌犁，可以找艾琳娜的第二个哥哥帮忙。”
　　“天使报喜节……”乔里想了好几秒，才‌反应出‌来那就是三月底，那就还有时间赶得上卖一波犁车，然后他又想起来刚刚埃尼奥口中的艾琳娜就是他自己的未婚妻，“埃尼奥哥哥，我‌记得等小麦收获了，你就要娶艾琳娜姐姐了，不过他们‌家现在‌还不知‌道你结婚之后，不打算分家搬出‌去，而是要继续和我‌们‌家住在‌一起，不如你明天也和我‌们‌一起去白柳村庄，跟艾琳娜一家商量结婚的事情吧。”
　　小麦收获的时间大概是在‌六月份，等收割完应该在‌七月初，那也就是说他们‌家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来盖四合院。
　　说到盖四合院，如果‌他不按这里的风格，不用木板来盖房子，而是用大荒地的石头做地基和用泥土做的土砖去盖房子的话，应该能‌省掉很大的一笔木材钱吧。
　　也许用这种方法‌盖出‌来的黄泥四合院跟中世纪的木屋，风格不怎么搭，但实用性肯定不会比木屋差。
　　这也没办法‌，现在‌养人手需要粮食，接下来要盖的四合院和工厂也花掉一笔钱粮，然后做曲辕犁的生意，前期还要投入一些成本……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少，可以赚钱的地方却不多，乔里觉得自己现在‌也是有点捉襟见肘了，花钱的时候不能‌不仔细地打算一下。


第117章 白柳村庄
　　到了第2天，由埃尼奥赶着牛车领路，乔里坐在‌车上，旁边放着一架曲辕犁，木匠父子走在‌牛车身后，达伦也带着一组六人的队员护卫在车队的‌周围。
　　罗比.阿弗莱克脸上带着笑意，身边跟着儿子帕拉特，父子两人都大步流星地跟随着牛车前进。
　　昨天下午，乔里老爷叫他和帕拉特也跟着一起过来白‌柳村庄，说是让他们帮忙教教白‌柳村庄的‌木匠们怎么制作新犁，同时乔里老爷还很详细地向他解释了让其他木匠们分门别类地制作零部件的办法。
　　乔里老爷说这个办法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制作出更‌多的‌新犁，而‌那些新犁，每卖出一架，自己就能从里面拿到十分之一的‌利润。
　　那可是十分之一的‌利润啊！
　　而‌且是每一架新犁，自己都能拿到十分之一的‌利润！
　　罗比.阿弗莱克昨天听完了乔里老爷的‌话后，简直心动得不‌行，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把制作新犁的‌窍门全都告诉给其他木匠们。
　　这新犁，虽然是他带着儿子花了差不‌多二十多天时间‌才制作出来的‌，不‌过他们都是按着乔里老爷的‌想法来做的‌，说到功劳，当然是乔里老爷的‌最大，再‌加上他们现‌在‌只是老爷的‌依附农，乔里老爷的‌吩咐，他们也不‌能不‌听。
　　所以昨天乔里老爷说要他把制作新犁的‌手艺教给其他人，他肯定要听从乔里老爷的‌吩咐的‌，可是罗比怎么也没有想到，乔里老爷居然说他制作这个新犁也有很大的‌功劳，每卖出一架新犁就分他十分之一的‌利润。
　　罗比就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好‌事，也没有见过这样大方慷慨的‌老爷。
　　要知道，他和儿子在‌这二十多天，都待在‌乔里老爷的‌家里制作新犁，不‌用去地里干累活，也不‌用被催着干活，肚子还能吃个八分饱……原本他的‌目标也只是想着自己和儿子以后能不‌能都替乔里老爷做木活，保住这样美‌好‌的‌生活而‌已，完全没有想到乔里老爷不‌但让他们父子以后专门负责做木活，而‌且新犁卖出去的‌话，他们还能拿到一部分酬劳。
　　只要乔里老爷一直卖新犁，那他们能拿到的‌酬劳就是源源不‌断的‌……想到这里，罗比心中的‌劲头就更‌足了。
　　罗比.阿弗莱克不‌知道的‌是，乔里觉得自己分出去的‌这十分之一的‌利润，其实还是给少了，像他这样的‌技术性人才，只凭着自己手脚并用去比划出来的‌曲辕犁概念图，只花了二十多天就能制作出来，给十分之一的‌利润确实不‌算什么，要知道在‌后世‌，技术入股一般都是在‌10%~20%，他现‌在‌给的‌也只是最低价而‌已。
　　古语有云，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适当的‌提成有助于提高员工的‌士气，除了曲辕犁，乔里还想着能不‌能把耧车、筒车、水力磨坊这些省时省力又利国利民的‌东西弄出来，当然不‌能亏待自己手下的‌能力干将。
　　“乔里，快到了……”坐在‌前面赶着牛车的‌埃尼奥忽然出声说道。
　　白‌柳村庄距离威尔普村不‌算很远，赶牛车去大概要花三‌个多小时，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平时要买个木桶、农具或者木碗什么的‌，都喜欢过来白‌柳村庄买。
　　这是因为白‌柳村庄有很多人都会一些木匠活儿，木制品种类也多，价格方面也比村子的‌老木匠要便宜很多，所以周围几个村庄的‌人也喜欢去那里买木制品，同时还很喜欢把女儿嫁给白‌柳村庄的‌木匠家庭，艾琳娜的‌母亲索菲亚原本就是威尔普村庄的‌姑娘，几十年‌前嫁到了白‌柳村庄，只不‌过她嫁的‌不‌是木匠家庭，只是普通的‌自由民。
　　白‌柳村庄的‌地势要比威尔普村弯弯绕绕很多，山地多，密林多，山路蜿蜒，土地多小碎石，这样的‌地面并不‌适合耕种，所以他们大都在‌山地里种了不‌少树木，例如橡树、榉树、白‌柳树之类的‌。
　　像现‌在‌是三‌月下旬，换了别的‌村庄，村民们都急着给自己家的‌份地进行春耕，但在‌白‌柳村庄，却有不‌少村民已经给家里少的‌可怜的‌份地播完了种子，他们种完了粮食，还要去自家的‌山地补种树苗，等到这些树苗长‌成树木就砍下来，要么就卖给木匠家庭换粮食，要么就自己加工成木制品换钱粮。
　　很久之前，白‌柳村庄的‌管事老爷说佛伦萨城那边流行用胡桃木做木桌，他们村庄就种了不‌少胡桃木，木匠们把胡桃木加工成木桌、木椅卖给牧师老爷和男爵老爷，他们就派商队把这些桌椅都运去城里售卖。最近几年‌，因为佛伦萨城越来越繁华，不‌少商队都需要木船，他们又种了不‌少坚硬的‌青冈木。
　　这次春播，村子里的‌很多农夫都准备多种点青冈树苗，他们村庄现‌在‌是没有木匠会做木船，不‌过青冈树质地坚硬就算只卖材料到佛伦萨城也是很好‌卖的‌，其他的‌山地就种一些橡树、白‌柳和胡桃树，这些树可以用来做简单的‌木制品，卖给其他村庄的‌村民。
　　乔里他们一行人刚走到距离村口不‌远的‌某处山路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自从埃尼奥冬天那会儿带着人过来盘火炕之后，埃尼奥就被整个白‌柳村庄的‌村民都认识了，后来随着埃尼奥的‌岳家变成了村里的‌盘炕人，于是连同乔里这个自由民出身的‌教士老爷也成了周围几个村庄无人不‌知的‌红人。
　　现‌在‌他们这些人看见埃尼奥又赶着牛车，带着一群人过来白‌柳村庄，都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热闹。
　　达伦看见那么多人都盯着牛车看，忍不‌住皱着眉头，乔里看见他这样子，说：“没事的‌，他们就是看热闹。”
　　“恩。”达伦点点头。
　　艾琳娜的‌嫂子，米娜.约克跟着父亲老约克一起到林地里种树苗，她的‌丈夫则去了另外一处林地干活。
　　米娜.约克正提着水桶给最后种好‌的‌一棵树苗浇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村民在‌伸着脖子说话。
　　“那好‌像是弗兰克家的‌艾琳娜的‌未婚夫，是不‌是埃尼奥？”
　　“好‌像是他，他怎么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村子？”
　　“坐在‌车上的‌人是谁啊？埃尼奥现‌在‌可是教士老爷的‌哥哥，谁敢让他赶着牛车载人？”
　　“那么年‌轻，他会不‌会是埃尼奥的‌弟弟……乔里老爷？”
　　埃尼奥？乔里老爷？
　　米娜听到这两个名字，不‌由得好‌奇了，也走过去往山路那里看了看，很快就看到赶着牛车的‌埃尼奥，至于坐在‌埃尼奥后面的‌年‌轻男人，她并没有见过，也认不‌出是谁。
　　而‌埃尼奥倒是认出了米娜.约克，知道她是艾琳娜的‌二嫂子，她的‌父亲汉森.约克还是白‌柳村庄中手艺精湛的‌老木匠，于是他立刻就扭头和乔里说了。
　　“米娜！”听完了乔里的‌话，埃尼奥停下牛车，对着不‌远处的‌米娜.约克喊道：“皮尔和你父亲在‌哪里？我弟弟乔里有事要找他们，放心，是好‌事！”
　　米娜见到埃尼奥停下车和她打招呼，别的‌村民们都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又听到他说乔里老爷要找自己的‌丈夫和父亲，立刻大声回‌答说：“皮尔去另外一块林地干活了，我父亲在‌这里……”她扭头小跑，对急急忙忙地对老约克说：“父亲，埃尼奥和乔里老爷他们过来了，他说乔里老爷有好‌事找你和皮尔。”
　　“乔里老爷？好‌事儿？”老约克连忙跟着女儿从林地跑到队伍旁边。弗兰克家的‌女儿艾琳娜现‌在‌可是白‌柳村庄的‌姑娘们最羡慕的‌人，因为她跟威尔普村庄的‌教士老爷的‌哥哥埃尼奥在‌两年‌前就订下了婚约，现‌在‌还带契着自己家成了手艺人家庭。
　　“埃尼奥，这位就是你的‌弟弟，乔里老爷吗？”老约克走到牛车旁边，有些好‌奇地问起埃尼奥。
　　“是的‌，汉森叔叔，”埃尼奥随后又跟乔里介绍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皮尔的‌木匠师傅，汉森.约克叔叔。”
　　乔里点点头，下了牛车，对他笑着说：“日安，汉森叔叔。”
　　老约克没想到乔里老爷居然会喊自己叔叔，有些手足无措地摘下兜帽，回‌了一句：“日安，乔里老爷。”顿了顿，又问：“听米娜说，您是有事情过来找我和皮尔？”
　　“是的‌。”乔里指了指牛车上的‌曲辕犁，说道：“这是我让罗比木匠帮忙研究出来的‌新木犁，这次过来你们村子，是想请一些木匠帮我做这种新犁出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新犁？”老约克看着牛车上那架造型奇特的‌木犁，心里奇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新犁，就问道：“乔里老爷，您是打算找我和皮尔帮你制作这种新犁？”
　　“不‌止是你和皮尔，其他木匠想做的‌话，也可以做。”乔里耐心地跟老约克解释自己想让他们分门别类地制作新木犁的‌零部件，而‌不‌是一个木匠带着学徒耗费好‌几天才打造一架完整的‌新犁，“其他木匠要是做好‌了木犁身上的‌部件，我想请你和你的‌徒弟帮忙确认这个部件合不‌合格，如果部件合格能用的‌话，就用粮食或者钱币向他们买下来，然后你们再‌把买下来的‌木犁部件组装成一架完整的‌新犁。”
　　老约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办法，居然让大家分别只做木犁身上的‌一种部件？这样做出来的‌木犁能用吗？
　　而‌且他也没有制作过牛车上的‌这种新犁，万一做不‌出来或者出什么差错了，那乔里老爷会不‌会怪他……
　　就在‌老约克犹豫着的‌时候，林地上的‌其他自由民早就走到不‌远处看热闹，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会做一些木匠活儿的‌，这时候听见了乔里的‌话，大家都很心动，你看我，我看你的‌，有点不‌敢问乔里老爷具体的‌情况。
　　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农夫小心翼翼地问：“乔里老爷，那个……如果我们做出来新犁身上的‌部件，你真的‌会用粮食和我们换吗？”
　　“是的‌。”乔里看向他，对他保证道：“只要你做出来的‌零部件真的‌合格，可以用来装好‌一架新犁，那你就能换到一份粮食。”
　　乔里见大家都很心动，不‌过他们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犹豫，就主动说道：“不‌如你们带我去找你们的‌管事老爷或是牧师老爷，有了两位老爷的‌见证，那就能证明‌我没有骗你们。”
　　“你们村庄的‌教堂在‌那里？”乔里问他们。
　　这时老约克就说了，“乔里老爷，顺着这条小路走过去一会儿就到我们村庄了了，教堂就离这里不‌远。”如果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都能做给大家见证的‌话，那他替乔里老爷做新犁的‌事情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第118章 50个钱币一架新犁
　　等村民们带着乔里一行人走到村庄教堂门口时，很快就有人进去教堂喊了牧师出来，还有人跑去找村庄管事。还有不少刚刚从份地干完活回家的‌村民，也‌赶过来看热闹。
　　“乔里教士，我是这里的‌村庄牧师，罗森.扎特。”白柳村庄的罗森牧师是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暗自打量乔里，见他姿态挺直，脸色红润，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自由民的穷酸样。
　　“日安，罗森老爷。”乔里脱下兜帽，对他微微行李。论身份，罗森牧师是正‌式的‌牧师，而他只是一个教士，所以对他行礼也是应该的‌。
　　“……蒙主教大人恩赐了我两块荒地，这次春耕，我那‌里要开垦不少土地，偏偏犁车又不太够，就让罗比木匠帮忙打了一架简单好用的‌新木犁，不过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帮忙，速度实在太慢了，我听父亲说，你们村庄有很多手艺不错的‌木匠……”乔里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罗森牧师。
　　罗森牧师听了乔里的‌话，又想到自己从堂区牧师那‌里打听到的‌事情，当然很乐意卖乔里一个好，当下就说自己愿意替他做见证。
　　这时候，村民当中有人忽然说道：“管事老爷来了。”
　　“是管事老爷。”
　　白柳村庄的‌管事老爷叫汉克.约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看起来很精明，精神也‌很好，他因为看的‌目光远，平时也‌愿意提点一下村民种‌什么木材比较好，所以‌在村庄里有不少威望，村民们对他这个管事老爷的‌敬大于‌畏。
　　他听了乔里的‌来意之后，看了看牛车上的‌新犁，沉吟一会儿，说：“乔里阁下，这种‌样子的‌新犁我们村子都没‌有见过，能不能木匠们先看一看它的‌样子？试一试它好不好犁地？”
　　“当然可以‌。”乔里叫了罗比父子把‌曲辕犁抬下来，“这是罗比.阿弗莱克和他的‌儿子帕拉特.阿弗莱克，这架新犁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制作出来的‌，我先让他们示范怎么用新犁犁地吧。”
　　罗比父子俩很快就把‌新犁抬了下来，汉克管事让人牵了一头耕牛过来，众人就跟着他们来到教堂不远的‌一个空地上，罗比.阿弗莱克给耕牛套上了新犁，又叫儿子去牵牛，自己扶着新犁就开始犁起地来，原本平整结实的‌地面很快就被犁车翻卷了泥土，不一会儿就犁出了两条犁沟。
　　看得大家纷纷震惊起来，新犁没‌有木轮，样子也‌奇怪，没‌想到犁地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只要一个人扶着犁车就能犁地。”
　　其中一个自由民点点头，“犁得还很快，看他扶犁车的‌样子好像不怎么辛苦。”
　　“新犁用的‌木料这么少，扶犁车肯定不会很重‌，新犁不重‌的‌话，当然不用怎么去花力气‌。”
　　村民们越看这新犁就越震撼，有些人还在可惜自己家已经耕完份地了，不然也‌想试试用这种‌新犁翻耕份地是什么样的‌感‌觉。
　　“乔犁阁下，你的‌这架新犁看起来好像很好用，犁得真快。”汉克管事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是啊，新犁翻耕泥土很容易，省人手又省力气‌，除了用来给自己开荒，我还想做这个木犁生意，汉克阁下，你们村子的‌木匠如果也‌想做这个生意，我可以‌用粮食或者钱币来换木匠们做出来的‌木犁部件。”白柳村庄的‌耕地少，所以‌他们都是靠卖木制品或者木材原料来换取粮食的‌，现在自己把‌曲辕犁零部件制作的‌活儿外‌发给他们，正‌好各取所需。
　　汉克管事听了之后，仔细想了想，就和其他村民一起就新犁零部件制造的‌事情，和乔里交谈了很久。
　　第一，大家交谈的‌主要是他们制作这些零部件，那‌些零部件合格的‌标准是什么？万一他们砍了自家的‌木料辛辛苦苦做了木犁部件，结果却被说部件不合格，那‌他们不就亏木料又亏了人工。
　　第二，他们也‌担心乔里开出的‌价格不划算，万一他给的‌粮食和木料的‌价格持平，那‌他们不也‌吃亏了，乔里老爷可不是他们村庄的‌管事老爷，他会愿意给他们一个公道的‌价格吗？
　　对于‌这两个问题，乔里也‌有解决的‌办法，他让罗比木匠先把‌带过来的‌那‌架曲辕犁分解成‌一个个零部件，让白柳村庄的‌村民们按照这个标准来制作就可以‌了，尺寸的‌范围只要跟这个相差不多，就可以‌算合格。
　　至于‌自己回收零部件的‌单价，乔里想了想说：“至于‌价钱，这个……我想先知‌道你们这里的‌木料价钱大概是多少，才能决定下来。”
　　……
　　等听完了汉克管事介绍各种‌木料的‌价钱后，乔里最终决定曲辕犁的‌犁铲和犁壁的‌制造就采用质地最坚硬的‌青冈木，青冈木价钱贵一点，但这两个零部件耗费的‌材料不多，也‌比较容易制造，所以‌他收的‌价钱是两个钱币一个零部件。
　　至于‌其他零部件就都采用橡木或者白柳木制作，其中耗费材料最多，也‌最难打造的‌犁辕，价钱是五个钱币换一个犁辕，犁梢则是四个钱币，犁底和犁箭就三个钱币换一个，其他余用料较少的‌零部件则是一个钱币换一个部件，算上请木匠组装的‌四个钱币，这样一架曲辕犁的‌成‌本大概在32个钱币左右。
　　至于‌白柳村庄这里的‌犁车，它一般卖95到100个钱币之间，听起来好像很多，但是中世纪的‌犁车用料多，结构笨重‌，木匠打造一架犁车也‌是要费不少功夫和时间的‌。
　　最后，乔里决定把‌曲辕犁的‌价格定在50个钱币左右，除掉给罗比父子的‌两个钱币，那‌每卖出去一架曲辕犁，他就能拿到将近16个钱币的‌利润。
　　而曲辕犁的‌这个定价，乔里也‌是参考了这里的‌犁车，自由民的‌年收入，还有制作时间、成‌本等各方面因素，最后才定下来这个价格。
　　别看这50个钱币好像很少，一下子就砍了轻犁一半价格，要知‌道，中世纪这里，50个钱币都可以‌买2蒲式耳小‌麦了，也‌就是100斤小‌麦，那‌相当于‌两亩地的‌产量了。
　　而中世纪这边，大部分自由民每年也‌就能腾出个一英亩的‌份地用来种‌小‌麦，一英亩按最好的‌收成‌来算，顶多产出6、7蒲式耳的‌小‌麦，也‌就是300斤小‌麦左右，然后除去要交给男爵的‌恩税和租纳，再除去交给教会的‌什一税，自由民一年到头能剩下个100斤小‌麦用来卖钱就算不错的‌了。
　　像乔里家，以‌前一年顶多剩下7、80斤小‌麦用来换钱币又或者换燕麦、大麦这些粗粮回来补充粮食消耗，如果再遇上家人生病、添置家具、儿女结婚分家之类的‌大事，这些钱币压根就不够花的‌。
　　白柳村庄的‌村民们听到乔里定下来的‌零部件单价，心里都挺满意的‌，主要是他们看见新犁需要的‌木料不多，只是单单制作一个零部件的‌话，看起来也‌很容易，所以‌这个价格他们都觉得很公道。
　　不过他们在听见乔里说出新犁的‌最终价格后，确实震惊了很久，其中一个村民就问了，“乔里老爷，这个犁车真的‌只要50个钱币吗？”
　　“是的‌，只要50个钱币。”乔里笑着回答道。
　　汉克管事也‌忍不住问了：“乔里阁下，这个价钱是不是有点少了？这样的‌价钱，你最后能得到的‌收益会少很多。”
　　单纯地看，这个利润是有点少，不过乔里相信曲辕犁的‌市场很大，在它犁地效果不输中世纪轻犁的‌情况下，他把‌价格定在50个钱币，足足少了普通轻犁价格的‌一半，相信别的‌村民们在同等情况下，肯定会选择购买性价比更高的‌曲辕犁。
　　正‌所谓薄利多销，只要曲辕犁把‌犁车市场抢占下来了，那‌他最后能得到的‌利润也‌会积少成‌多，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这里卖曲辕犁，也‌不完全是为了赚钱盖房子，改善家里的‌生活，他心里其实更多的‌是想在中世纪自由民群体中，大力普及这种‌省时省力、价格又便宜的‌农具。


第119章 弗兰科亲家
　　教堂的院外，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坐成一排，正在对照着那‌架曲辕犁的零部件打磨第一个零部件，这一个零部件是他们以后制造零部件的参考物，为了尽量减少误差，大家都很仔细地打磨手上的木头，而罗比父子两人此刻正站在附近，时不‌时给他们解答疑惑，指点‌他们制作零部件。
　　“乔里阁下，等他们把新犁打造出来，这么多的新犁，你除了用来开‌荒之外，只打算把它们卖给附近村庄的农夫吗？”汉克管事慢悠悠地问道。
　　“也不‌是，约书亚牧师和我都打算过段时间，就‌派一些人手运一些东西去佛伦萨贩卖，像教堂酿的豆瓣酱，我家的草席草帽，还有这些新犁，都是准备运过去贩卖的。”乔里对他说道。
　　“我妻子让送信人帮忙买过你们教堂的豆瓣酱，味道确实很不‌错，像这样的酱料，在佛伦萨城一直能卖到很好‌的价钱。”汉克管事听到乔里说他也要派遣人手到佛伦萨贩卖商品时，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原本他还想着能不‌能说服乔里教士卖他一批新犁，他想放到自‌己在佛伦萨开‌的小店铺里售卖。
　　他的店铺在佛伦萨一般只卖一些桌椅、柜子、木碗等家具，这些家具都是村庄木匠们打造出来的，自‌己用比较低的价格把‌它‌们收回‌来，再放到店铺里售卖，就‌算这些家具一时卖不‌掉也不‌怕，反正它‌也不‌会‌像食物一样放久了坏掉，所以自‌家店铺的生‌意尽管不‌是很红火，但多多少少也能给家里带来一些额外的收益。
　　乔里教士的这些新犁价钱不‌高，犁地也很容易，算是很新奇的农具，汉克管事觉得，如果乔里阁下愿意提供新犁给他放到店铺里售卖，那‌他就‌算是把‌价钱加高一些也一样能卖出去，说不‌定自‌家店铺还能从中得到一些名气。要知道，在佛伦萨城的那‌些店铺，名气大的店铺总是比其他名不‌经传的小店铺更容易赚钱的。
　　不‌过，既然乔里教士打算自‌己派人到佛伦萨贩卖新犁，汉克管事也不‌准备把‌自‌己刚刚的想法说出来，至于让村里的木匠们偷偷把‌零部件卖给自‌己的想法也丝毫不‌敢出现。
　　因为汉克管事用膝盖想想也明白，乔里教士手握新粮食和火炕的两大功绩，还得到了堂区主教恩赐的土地，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教士，那‌也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教士，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更别说公然挖他的墙脚，抢他的生‌意，自‌己家能从第一代起就‌稳坐白柳村庄的管事职位，除了懂得施恩下等人，拉拢乡绅，讨好‌上级之外，眼光也会‌放远一点‌，对前途不‌差的人给予适当的投资和示好‌。
　　“汉克阁下，你如果喜欢豆瓣酱的话‌，刚好‌我这次也带了几‌罐过来，送你两罐作为感谢你早上对我的照顾。”乔里笑着说道，随后就‌眼神‌示意站在一边的达伦和埃尼奥，让他们去把‌牛车上的豆瓣酱拿两罐过来。
　　“那‌我就‌先谢谢阁下了，听说你快要添弟弟妹妹了，我妻子纺的羊毛还算柔软，用来给小婴儿‌做衣服也很合适，我也送你两块布带回‌去。”汉克管事当然也不‌会‌放过可以和乔里拉近关系的机会‌。
　　“这……太感谢你了。”乔里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
　　就‌在这个时候，罗森牧师从教堂里走出来，对着乔里笑着说：“乔里阁下，你放心吧，我已经吩咐好‌厨娘给你的随从们准备一份午饭。”他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打算留在教堂用餐吗？”
　　乔里点‌点‌头，“牧师老爷，感谢您的邀请。”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堂哥埃尼奥，“不‌过我这次过来，除了忙新犁的的事儿‌，还要和哥哥一起去弗兰科家商量他的婚事和婚期，我们已经说好‌了要在弗兰科叔叔家吃午饭了。”
　　埃尼奥手上捧着一个装着豆瓣酱的陶罐，把‌它‌递给汉克管事身后的警役，他这时候听到乔里的话‌，心里很是感动。
　　罗森牧师表情略有些遗憾，“好‌吧，你哥哥的婚事确实很重要。”想了想，他看向埃尼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埃尼奥，弗兰科家的女儿‌，艾琳娜可是一个好‌姑娘，你们的婚期如果商量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也给你们两个这么般配的新人准备一份结婚礼物。”
　　一旁的管事老爷也笑眯眯地说：“艾琳娜这姑娘，我也是看着她长大，你们这两个好‌孩子结婚，我当然也要送一份礼物祝贺你们。”
　　埃尼奥脸上有些红，“恩，谢谢牧师老爷，还有管事老爷。”
　　乔里忽然开‌口说道：“两位老爷，等我哥哥的婚期定了，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赏光来我家吃一顿婚宴吗？”
　　“婚宴？”埃尼奥听到这话‌，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乔里，心里奇怪乔里怎么突然说要请两位老爷过来参加自‌己的婚宴。
　　乔里朝哥哥微微点‌头。
　　其实这也是他刚刚才决定的事情，原本家里只准备那‌天一家人吃顿好‌一点‌的午餐就‌算了，这也是威尔普村庄自‌由民‌家庭成员结婚的惯例，不‌过罗森牧师和汉克管事刚刚的示好‌和拉拢，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普通的阶层，他们家也不‌是普通的自‌由民‌家庭了，适当地跟乡绅阶层打好‌关系未必是一件坏事，毕竟现在还是乡绅贵族阶层的影响力更大一点‌，他以后要是想做什么生‌意，或者推广什么好‌东西，有这些乡绅贵族的支持，总好‌过被他们排挤。
　　至于汉克管事和罗森牧师当然巴不‌得多跟乔里走得亲近一点‌，所以两人立刻就‌答应了他的邀请，说他们会‌抽空去威尔普村庄参加他哥哥的婚宴的。
　　要知道，白柳村庄因为耕地少，粮食产量一直都不‌多，家家户户都要靠卖木料或者木制品补贴粮食消耗，而乔里教士可是发现了产量惊人的新粮食的，虽说新粮食始终会‌在男爵老爷的领地内普及，但是能早一点‌通过乔里教士弄到新粮食的种子当然更好‌一些了。
　　……
　　而这个时候，弗兰科家的木屋内。
　　“索菲亚……”白柳村庄的新手艺人，盘炕人戴夫.弗兰科扛着刚刚捡回‌来的柴火，走进了自‌家木屋，“燕麦粥煮好‌了吗？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快点‌准备好‌食物才行。”
　　他早上去教堂看热闹的时候，未来女婿埃尼奥就‌说他和弟弟乔里中午要过来家里商量婚事和婚期，顺便‌在他家吃顿午饭。
　　乔里老爷要来家里吃午饭哎，戴夫.弗兰科连热闹也顾不‌上看了，赶紧叫一家人回‌来准备午餐。
　　“已经煮好‌了。”索菲亚站在土灶旁边，用木勺搅了搅陶罐里的燕麦粥，陶罐里散发的白汽正缓缓地飘散在半空。
　　“那‌就‌好‌。”戴夫把‌柴火放在土灶旁边堆好‌。
　　弗兰科家的幼子，皮森.弗兰科是唯一一个还没有结婚分家单过儿‌子，此刻他正坐在桌子上仔细挑着豆子。
　　戴夫.弗兰科走了过去，语气带着责备：“皮森，豆子怎么还没挑好‌？乔里老爷和埃尼奥快要过来吃午饭了。”
　　“这也没办法呀，父亲，”皮森心里着急又无奈，“存放豆子的陶罐裂开‌了一个小缝，长了虫的豆子实在太多了，我很难才能在里面挑出又大又饱满的好‌豆子。”
　　戴夫上前伸手抓了一把‌豆子仔细观看，眉头越皱越深，“算了，今天不‌要煮豆子了，皮森，你去菜园把‌那‌些已经冒出了嫩苗的卷心菜摘回‌来。”
　　“啊？”皮森以为自‌己听错了。
　　“戴夫，那‌些卷心菜才种下去一个月，还要很久才能长大，你现在就‌摘了，那‌我们夏天吃什么？”就‌连女主人索菲亚也忍不‌住出声了。
　　“没关系的，现在摘了卷心菜的小苗，你明天拿粮食跟邻居家换一些种子回‌来，种下去就‌好‌，大不‌了我们吃卷心菜的日子会‌晚一点‌。”戴夫对家人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乔里老爷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们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知道吗？”
　　“那‌……好‌吧。”索菲亚终于点‌了点‌头，乔里现在是教士老爷了，身份不‌一样，如果他不‌是要和埃尼奥一起过来家里商量婚事，或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来自‌家用餐，加上家里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成了手艺人家庭，为了女儿‌艾琳娜，也为了感谢乔里的照顾，她们的确也要好‌好‌准备一顿丰盛的食物招待乔里和埃尼奥。
　　这时候艾琳娜掀开‌铁锅的锅盖，锅里炖着一只香喷喷的小鸡，香味顿时蔓延在屋内，屋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哎呀，差点‌忘了。”戴夫忽然拍了拍脑袋，“今天不‌能上鸡肉这道菜。”
　　“为什么？”艾琳娜回‌过头，不‌解地问：“父亲，你刚刚不‌是说要宰一只鸡好‌好‌招待乔里老爷的吗？”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戴夫告诉家人，“我去捡柴火的时候，遇到了帕克警役，他婆娘可是给牧师老爷做厨娘的，原来现在是教会‌的斋戒期，一直到斋戒日结束前，教会‌的老爷们都不‌能吃肉，不‌过他们倒是可以吃奶酪、鸡蛋和鱼。”
　　“那‌这只鸡怎么办？”艾琳娜听见也慌了，乔里老爷不‌能吃，他们肯定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吃鸡肉。
　　戴夫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艾琳娜，你拿半只鸡肉去奶房换一些新鲜奶酪回‌来，索菲亚，你就‌拿另外半只鸡去面包师家换点‌面包回‌来。”
　　“你们快点‌去吧，时间不‌多了。”戴夫看向儿‌子：“皮森，你快点‌把‌卷心菜苗摘回‌来，一定要洗干净了，才能放进锅里煮卷心菜汤。”
　　“好‌的，父亲。”皮森连忙跑到旁边的菜园里摘菜。
　　艾琳娜和母亲索菲亚也各自‌拿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碗，走到铁锅里舀了半只鸡肉，走出了木屋。
　　而戴夫赶紧把‌铁锅里的汤水倒进一个干净的陶罐里，预备留着晚上煮粥，然后他再把‌铁锅洗干净，虽然很心痛沾在铁锅上的油水，不‌过一想到现在是斋戒日，乔里教士不‌能沾油荤，戴夫也只能忍痛把‌铁锅刷干净，不‌然就‌着锅里的油水，他们能煮好‌几‌顿麦粥，吃上几‌顿带着油腥的饭菜呢。
　　而这时候，艾琳娜捧着木碗走到了面包师的木屋前。
　　“艾琳娜，你怎么来了？”面包师的妻子从木屋走出来：“有什么事吗？”
　　“赛琳婶婶，你知道的，乔里老爷今天过来我们村庄了，他一会‌儿‌要来我家吃饭。”艾琳娜说道：“我父亲让我拿这些鸡肉过来你家换一些面包回‌去招待客人。”
　　赛琳连忙上前请艾琳娜进屋，说：“你们家怎么不‌用鸡肉招待教士老爷？”
　　“我父亲听说现在是斋戒日，教士老爷都不‌能吃肉。”艾琳娜腼腆地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啊。”赛琳用自‌家的木碗装了鸡肉，然后从木柜里打开‌一个大陶罐，从里面取了不‌少精面包放到艾琳娜带来的木碗里，都快要把‌木碗堆满了。
　　“赛琳婶婶，这……会‌不‌会‌太多了？”艾琳娜虽然不‌是很清楚面包师家各种面包的价格，不‌过木碗里的面包是灰白色的，看起来比黑面包要好‌很多，可她带来的半只鸡肉能换这么多面包吗？
　　“多的那‌部分，算是我请你们一家，还有乔里吃的，”赛琳拉着艾琳娜的手说道：“艾琳娜，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有了这么好‌的婚事，以后你就‌是乔里老爷的嫂子了。”
　　艾琳娜：“……”
　　赛琳又说道：“等到了秋天，我女儿‌也要嫁给威尔普村面包师的长子，你们都是白柳村庄的姑娘，嫁到了威尔普村庄要互相照顾啊。”
　　艾琳娜惊讶：“贝莱拉已经订下婚事了？”
　　赛琳开‌怀地笑了笑：“是啊，前几‌天才订下来的。”


第120章 商量婚事
　　太阳挂在天空正中间的时候，乔里和‌埃尼奥带着牛车上的礼物，一起去了戴夫.弗兰科的家里吃午饭。
　　“来，乔里老爷，你坐这里。”戴夫.弗兰科热络地让乔里坐在主位上。
　　“不用了，戴夫叔叔，我坐这里就好。”乔里在主位下首的一个圆凳上坐下，“戴夫叔叔，索菲亚婶婶，你们还是‌叫我乔里就好。”
　　戴夫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啊？这……怎么能行？”
　　“没关系的，戴夫叔叔，艾琳娜很快就要嫁给我哥哥了，你们又不是‌外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喊我乔里就可以了。”乔里对他们这样说。
　　戴夫听到这话，脸都‌笑出了褶子，“那好吧。”乔里刚刚说他们不是‌外人‌，哈哈，是‌啊，弗兰科家马上就要和‌卡伦家当亲家了。
　　索菲亚也‌热络地拉着未来女婿，“埃尼奥，你也‌坐。”
　　埃尼奥连忙对她说谢谢，然后才坐在圆凳上。
　　这边，弗兰科家的三子皮森和‌长女艾琳娜依次把食物端了上来。
　　今天午餐的主食是‌燕麦粥，精面包配卷心菜汤，菜是‌一人‌一颗水煮蛋，一人‌一小碗水煮卷心菜，另外还有一碟新鲜奶酪。
　　给每个人‌都‌分好餐后，皮森和‌艾琳娜依次入座，因为弗兰科家的长子皮特和‌次子皮尔都‌已经结婚了，早就搬出去分家另过，所以他们并没有过来参加这次的午餐。
　　“来，乔里，埃尼奥，都‌快吃吧，这里都‌没有外人‌，你们也‌不要客气‌。”戴夫指着桌上的美味，然后又看‌了一眼女儿说道：“这都‌是‌艾琳娜的手艺，你们尝尝味道好不好？”
　　“好的，谢谢戴夫叔叔。”
　　“好的，谢谢。”
　　乔里刚吃了一口卷心菜，就夸道：“这卷心菜吃起来很嫩。”他疑惑地问：“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吃卷心菜的时候吧？”
　　埃尼奥也‌说：“现在确实不是‌吃青菜的时候，戴夫叔叔，索菲亚婶婶，你们是‌不是‌把没长大的卷心菜摘下来煮了？”
　　戴夫点了点头，“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就特意准备了一些卷心菜嫩苗，反正卷心菜还能再种，乔里，你是‌第一次过来弗兰科家吃饭，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
　　在中世纪，食物是‌相‌当珍贵的，把没彻底长大的青菜提前摘下来煮，无疑是‌一种极大损失，这样看‌来，弗兰科一家还真是‌相‌当的重视自‌己。
　　乔里把手里的木勺放下，连忙表示：“戴夫叔叔，索菲亚婶婶，谢谢你们这么热情招待我们，不过这样做真的太让你们破费了，我们两家也‌不是‌外人‌，你们吃什么，我也‌能吃什么，下次请不要这样做了。”
　　“是‌啊，戴夫叔叔，索菲亚婶婶，不然我们都‌不敢过来吃饭了。”坐在一旁的埃尼奥也‌说道。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戴夫说道。
　　索菲亚则招呼他们道：“反正这些卷心菜都‌已经摘了，乔里，埃尼奥，你们就吃吧艾琳娜，皮森，你们也‌吃一点。”
　　紧接着六个人‌围着饭桌大快朵颐，这顿饭菜放在中世纪的平民家中算是‌很不错的了，大家都‌吃得很开心，或许是‌因为乔里的关系，弗兰科一家并没有像平时吃饭那样，个个都‌吃得狼吞虎咽的。
　　乔里一边吃，一边和‌弗兰科一家商量埃尼奥和‌艾琳娜的婚事，最‌终确定在圣保罗节之后的第三天早上，为他们两人‌在威尔普的村庄教堂举办婚礼，婚礼过后就在卡伦的新家举办婚宴，同‌时邀请弗兰科一家，包括艾琳娜那两个已经结了婚的哥哥一起去吃宴席。
　　“婚礼？婚宴？”索菲亚震惊得一下子就叫了起来，“这会不会太隆重了，而且……举办一场婚宴可是‌要耗费不少粮食的。”
　　正常情况下的结婚，就是‌娘家人‌送新娘和‌嫁妆到男方家里，然后两家人‌一起吃顿饭而已，婚宴，那是‌贵族老爷才会做的事。
　　索菲亚也‌只听说过一次婚宴，那是‌管事老爷家的长子结婚才举办的宴席，邀请的客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据说那次婚宴上有鱼有鸡有面包，燕麦粥多到吃不完……吃不完，哈，那得浪费多少麦子啊？
　　乔里明白他们的意思‌，对他们说道：“索菲亚婶婶，我们家现在已经不缺粮食了，而且这件婚事是‌卡伦家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件婚事，也‌是‌我当上老爷后，又遇到的一件大喜事，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埃尼奥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听乔里解释过他为什么要替自‌己和‌艾琳娜举办婚礼和‌婚宴，当下就表示：“乔里说得没错，索菲亚婶婶，我们家最‌近遇到的喜事很不少，先‌是‌乔里当上教士老爷了，然后家里能盖得起新房子，还有母亲很快就要给我们家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再加上我和‌艾琳娜结婚，这么多的喜事都‌留在我们结婚那天一起庆祝，就算办得热闹隆重一点也‌是‌应该的。”
　　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戴夫感慨地点点头，“那倒也‌是‌，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毕竟有这么多好事撞在一起呢。”要是‌他们家也‌能遇到其‌中一件好事就好了。
　　啊，不对，他家的艾琳娜能跟卡伦家的人‌结婚，已经是‌一件大好事了，最‌近村庄里可是‌有不少人‌都‌在羡慕他们家有这么一桩好婚事的。
　　“是‌啊。 ”乔里笑了下，然后又说道：“另外，我和‌埃尼奥哥哥还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最‌重要的是‌要取得艾琳娜姐姐的同‌意。”
　　被乔里点到名字的艾琳娜，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乔里，你说。”索菲亚连忙说道。
　　“是‌这样的。”乔里缓缓地说道：“多亏了圣主的眷顾，我们的牧师老爷收下了我做正式学生，所以我接下来都‌要在教堂跟随老师学习。如果埃尼奥哥哥结婚后分家，跟艾琳娜姐姐一起搬出去住，那样的话，卡伦家就只剩下我父亲一个成年男人‌干活，他年纪又有点大了，能留在家里干活、保护家人‌的成年男孩是‌一个都‌没有。当然了，家里那些份地，我肯定是‌会派人‌手帮忙的，不过家里的重活儿，有时候还是‌需要男人‌来干的。”
　　虽然四合院会有围墙，附近也‌有教堂警役，但是‌家人‌的安危不能全靠这个，晚上肯定还是‌要有成年男人‌留在家的，他不让埃尼奥和‌乔妮结婚后就分家搬出去，也‌是‌有安全这方面的考虑，因为乔里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会触犯一部分人‌的利益，有些事情真的不得不防。
　　埃尼奥在一旁接过话头，“所以我们想着，我和‌艾琳娜的新屋会盖得离卡伦家的新屋近一点，然后用一个围墙围起来，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算完全分家，我还能经常回家给母亲他们帮帮忙。”
　　跟东方人‌“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不一样，西方人‌强调独立，孩子长大成年，一结婚就会从家里搬出去，这个传统几乎从中世纪一直流传到现代。
　　如果换了贵族家庭，那孩子就算没结婚，只要他们一成年，父母就会给他们分一点财产，然后就让他们离开家庭，出去独立谋生，至于贵族阶层为什么要把其‌他儿子赶走，就是‌因为怕他们跟继承人‌争家产。
　　相‌反的是‌，平民家庭因为太穷，为了给孩子凑到建新屋的钱，几乎都‌要等孩子结婚后，才能有条件让他们分家另过，而新婚夫妇搬出去独立后，所有的家当就要自‌己努力积攒了，父母基本上只有等死后，才会再分一次财产给他们。
　　“嗯。”戴夫一家人‌都‌点点头。
　　“埃尼奥，你说得对。”艾琳娜看‌看‌埃尼奥，也‌看‌看‌乔里，向他们说道：“我也‌会帮忙的。”
　　索菲亚也‌点头，“艾琳娜，你到时候看‌到什么活儿，顺手帮忙干干，你希尔婶婶带孩子累了的话，你也‌帮忙照顾一下。”
　　“艾琳娜姐姐，这个不用麻烦你，”乔里连忙说道：“我到时候会安排人‌手帮忙干家里的活儿，艾琳娜姐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管管羊毛帽的活儿吗？”
　　……
　　午饭过后，婚事的具体事宜都‌商量好了，乔里和‌埃尼奥很快就以还有事情要办，离开弗兰科家，前往村庄教堂。
　　“艾琳娜，好姑娘，你真是‌太走运了。”戴夫送走了乔里他们，回来坐在圆凳上，看‌着女儿，满是‌感慨，“不分家的好处实在太多了，那样的话，你就是‌卡伦家的长媳，乔里在照顾自‌己家的时候，也‌就是‌在照顾你和‌埃尼奥的小家庭。”
　　皮森也‌说道：“而且埃尼奥不分出去，你们就不用像其‌他新婚家庭一样，在头几年，为了多耕几块份地养活自‌己，没日没夜地干活。”
　　“皮森，你胡说什么。”索菲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就算埃尼奥分了家，乔里和‌他感情这么好，肯定还是‌会照顾自‌己的堂哥。”
　　“不过，埃尼奥到底只是‌乔里的堂哥，他不分家，肯定要更‌好一点。”戴夫这样说道：“那样的话，他和‌艾琳娜就还是‌卡伦家族的重要家庭成员，没看‌到，乔里为了照顾他们两个，还让艾琳娜帮他管管编羊毛帽的活儿吗？”
　　“也‌是‌啊，”索菲亚看‌着女儿，笑着说：“以后艾琳娜也‌是‌手艺人‌了，只要有了手艺，就算你们两个以后分家了，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艾琳娜害羞地低着头，脸上带着欢喜的红润。
　　“我听说乔妮现在是‌附近有名的草编匠，卡伦家的草编生意都‌是‌她来管的，”戴弗笑着说道：“等艾琳娜嫁过去，又把编帽子的活儿干得有模有样，说不定乔里还会把羊毛帽的生意全都‌交给她来管。”
　　皮森眼睛一亮，看‌着妹妹说道：“那你到时候，可就走运了。”


第121章 建房和野菜
　　从白柳村庄回来后的第二天，乔里就去找约瑟夫管事商量，说他家现在居住的木屋太小了，他想在教堂附近建一间宽敞点的新屋。
　　“管事老爷，你也知道‌我的哥哥和姐姐都快要结婚了，他们结婚分‌家后也想把木屋建在附近，所‌以我能不能请求你划块大一点的土地？”这年头，哪怕是地广人稀，因为领地一切皆属领主的法律，所‌以不管是哪一个自由民想建新木屋，都得‌带着礼物去求老爷恩准批地，尽管乔里现在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但他过去找约瑟夫管事商量的时候，也是准备好了上‌缴新屋土地的恩钱和特意送给管事老爷的一坛豆瓣酱。
　　“乔里阁下，这当然没问题。”约瑟夫管事听了乔里的话，一口就答应了，然后又跟他说了几处合适建屋的地点。
　　第一个‌地点是在教堂的河对‌面‌，这里虽然是属于村庄西面的平民区，不过因为靠近教堂，在那里居住的自由民家境也算可以。
　　第二‌个‌地点是在村庄东面‌，处于教堂的西北方向，很靠近分‌界河，距离管事家也很近，就是地方比另外两‌个‌要小一些。
　　第三个‌地点位于教堂的东北方向，它距离教堂就隔了一座磨坊，这个‌地点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它离分‌界河有点远，打水不太方便，不过有几个‌村庄警役就居住在附近。
　　乔里听约瑟夫管事分‌别说了这几个‌地点的优缺点，仔细考虑再三，最后决定选择在第三个‌地点上‌面‌建四合院。
　　四合院的占地面‌积要比中世纪的木屋大很多，再加上‌那附近还居住着几位村庄警役，在安全上‌也有一定的保证，所‌以第三个‌地点无疑是最合适的，至于取河水不方便的问题，乔里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他本来就准备在四合院里打一口水井，这样也能保证家人的用水安全。
　　乔里和‌约瑟夫管事商量好屋地的事情后，两‌人又一起去找书记员，然后三人一起去了第三块屋地，准备记录划分‌屋地的信息。
　　因为中世纪这里并没有纸张，所‌以书记员用羽毛笔在羊皮卷上‌涂画了几下，然后就让乔里和‌约瑟夫管事分‌别签字确认，这样屋地的划分‌和‌归属基本上‌就算完成‌了，没有纸张，羊皮纸又难得‌，这个‌房屋记录只能让书记员保管，并不没有中国古代‌那样，把地契和‌屋契做成‌一式两‌份，一份交给主人，一份交给官方保管的流程。
　　“可以了，”书记员把羊皮卷收好，“乔里阁下，你现在随时都可以安排人手在这上‌面‌建造屋子。”
　　“谢谢你们两‌位的帮忙。”乔里跟他们道‌谢。
　　约瑟夫管事这样说道‌“乔里阁下，你不需要跟我们客气‌。”说完，他看了看天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去忙别的事情了，另外，祝贺你，乔里阁下。”
　　“是啊，我也要回去整理一下账务。”书记员也这样说道‌：“对‌了，乔里阁下，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屋地划分‌好之后，乔里就让达伦带着那18位护卫队员到屋地挖地基。
　　原本四月份是春耕的繁忙时候，并不是建造房屋的合适时间‌，不过卡伦家屋子盖得‌急，埃尼奥七月初就要结婚，四合院占地面‌积大，起码要在六月中旬之前‌盖好。
　　护卫队员们在屋地挖地基的时候，乔里又去了大荒地挑了十几个‌身体强壮的依附农和‌农奴在荒地上‌按着挖水渠的路线，开始挖土，摔土胚，混合着干草做泥砖。
　　等第一批泥砖做好了，已经风干定型，这时候护卫队员们也把地基挖好了，乔里就让他们把泥砖运到屋地里，开始砌土砖盖房子。至于盖房子用的粘着剂，乔里是让农奴们在荒地的分‌界河那里挖淤泥，再和‌干草碎混合了做砌墙的粘合剂。
　　乔里家的这块屋地，长大概是20米左右，宽有15米，而村里的木屋一般是宽3米，长8米，屋地这么大，乔里计划在这里建16间‌房，正房、南房和‌东西厢房各三间‌，另外靠着正房和‌南房的耳房各两‌间‌，一共是4间‌。
　　换而言之，乔里要盖的是一座单进四合院，院子接近正方形北面‌是三间‌正房，南面‌是三间‌南房，与正房相对‌。而正房和‌南房两‌端带有两‌个‌很小的房子，好像两‌只耳朵一样，也就是“耳房”。然后东、西各有三间‌厢房，也称为东厢房和‌西厢房，这种单进四合院放在古代‌东方只能说是规模小、但功能齐的小房子，但放在中世纪这里，绝对‌算是豪宅了，要知道‌，哪怕是管事老爷的屋子，也不过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半石头半木板墙，外加茅草屋顶的房子而已。
　　现在在屋地盖房的人，除了达伦和‌18个‌护卫队员之外，埃尼奥和‌父亲奥尔也一起过来帮忙了，房子数量有点多，不过这21个‌人一起动手，顶多两‌个‌月的时间‌就能盖好了，如果实在盖不完，到时候再从大荒地那里挑一些人过来帮忙也行。
　　盖房的人手这么多，乔里干脆也让乔妮和‌珍妮过来屋地这里搭了个‌简易的火塘，帮忙给这21个‌人做饭。
　　珍妮在施工现场这里倒是很兴奋，一边摘菜一边好奇地问乔里：“乔里哥哥，那我住那里？”
　　“你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北房。”北房也就是正房，乔里指着北房其中一个‌房间‌的地基对‌她说：“就是这间‌，中间‌那间‌是客厅，客厅隔壁就是父亲他们的房间‌。”
　　“西边的这三间‌房子是埃尼奥哥哥的，东边的三间‌是留着给乔妮姐姐结婚后住的，我就住在南房的其中一间‌房子。”
　　珍妮又问他：“那做饭的地方在那里？”
　　“厨房在你房间‌隔壁的耳房。”东北那间‌耳房就是厨房，西北耳房做粮仓。西南耳房做杂物房，西北耳房则是做厕所‌。
　　一边的乔妮听到乔里的话，也忍不住问了：“乔里，那畜牲棚在那里？”
　　“畜牲棚不在这里，我打算在大荒地那里建一个‌，到时候安排后勤队的人手帮忙照顾那些畜牲。”乔里这样对‌乔妮说道‌。
　　自从他当上‌了教士老爷之后，家里的畜牲也是越来越多了，十几只鸡、四只羊，外加一头耕牛，每天光是喂食和‌打扫畜牲棚就不是一间‌轻松的事情，而且畜牲棚基本天天打扫，该有的味道‌还是一样有，乔里可不想新建的四合院天天弥漫着一股子鸡屎和‌牛屎的臭味，反正大荒地里的七头耕牛都是后勤队帮忙照料的，他宁愿再给后勤队一些福利，让他们也帮忙照料自家的畜牲棚。
　　乔妮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也就没再问些什么。
　　晚餐吃的是燕麦粥加黑面‌包碎，黑面‌包只有两‌条，如果切成‌面‌包片还不够，这20多个‌人一人一片的，干脆就把它剁成‌面‌包碎放在粥里一起煮了，另外乔妮还按乔里的吩咐，拿了后勤队送来的野菜，混进干豌豆里一起煮了野菜豌豆粥。
　　每年春夏交加之时，都是正缺粮食蔬菜的时候，粮食可以吃上‌一年晒干的麦子和‌豆子，但青菜就只能去田野里找野草充当青菜，鉴于安东尼的两‌个‌孩子因为吃野菜引起食物中毒的关系，现在乔里每天都会亲自看过后勤队摘回来的野草能不能吃，才来决定这些野菜能不能端上‌饭桌，今天后勤队的小农奴们摘的是马齿苋，还往这里送了两‌篮子过来。
　　马齿苋在四、五月份是最常见的，也是最好吃的野菜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它口感美味，自带浓郁香气‌，并且还能清热解毒，杀菌消炎，是一种食药两‌用的植物。
　　马齿苋也被称为五行草，这是因为它拥有黑种，黄花，绿叶，白‌根，红梗的特点，单单一种植物就拥有五种颜色，所‌以称之为五行草。其实马苋菜原产于南亚，因为传播能力强大，很快就传播到世界各地，在中国、欧洲、南美洲等地均有野生的马刺苋。
　　掀开锅盖，白‌色的蒸汽俊顿时弥漫在上‌空，乔妮、珍妮分‌别给二‌十多个‌木碗打满了燕麦粥，黑色的面‌包碎附在热气‌腾腾的麦粥上‌面‌。
　　护卫队员们很快就排成‌一个‌队伍，按照顺序各自拿了一个‌木碗和‌一个‌木勺，坐在空地上‌面‌吃麦粥，大家喝了一口麦粥后，才发觉今天的麦粥居然有黑面‌包！
　　就连曾经的警役头目安德烈吃到黑面‌包碎之后，也惊了一下，如果换了以前‌，这些黑面‌包碎对‌于他来说，当然不算是非常珍贵的食物，但自从他逃出了达尔塔村庄，变成‌了流民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吃过黑面‌包了，更何况他们这群人最近不管是挖地基还是盖屋子，身体都很疲惫，胃口也比以前‌大了很多，而面‌包是最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了。
　　不止是护卫队员们在大快朵颐，就是最近伙食好了很多的卡伦一家也吃得‌津津有味。
　　小珍妮以前‌几乎没有吃饱肚子的时候，也就是最近几个‌月，她才能吃饭吃到饱，时不时地还能吃上‌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而黑面‌包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美味了，现在真正让她惊艳的是豆子里的野菜。
　　以前‌家里的青菜只有卷心菜和‌豆荚，偶尔也能吃点萝卜，要不就是春天时，母亲摘回来的野草，那些野草口感都不怎么样，也就是乔里哥哥去年经常摘一些野草回家，才让她改变了觉得‌“野草都是不好吃”的印象，而今天的野草好像要比以前‌的都要更好吃一点。
　　珍妮对‌木碗里的豌豆马齿苋吹了几口气‌，然后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咀嚼起来，豆子的香味，马齿苋的香气‌顿时在嘴里散发出来，乔妮姐姐今天也在午饭里放了足够的盐巴，所‌以食物吃起来并不寡淡，珍妮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马刺苋，看见其他人也跟她一样一脸满足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坐在珍妮旁边的乔妮也是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的马齿苋，等她吃完碗里的食物，她才对‌乔里问道‌：“乔里，今天的野菜是在哪里摘的？味道‌好香，我也想摘一些回家煮给母亲吃。”
　　“这些野草在大荒地那边的绿果林里长了很多，不过母亲现在还不能吃这种野草，普通人吃了没关系，不过孕妇吃了，对‌身体不好。”马齿苋有清热解毒、消炎消肿的作用，不过孕妇吃了会有滑胎的可能性，母亲快到临产日‌期了，乔里当然不想她出现任何意外。
　　“这样啊，母亲的确是不能吃。”乔妮点了点头，心里也放弃了摘这种野菜回去煮的念头。
　　乔里想了想，又说：“不过乔妮姐姐，你可以先挖一些嫩苗种到菜园里，等它们长大了，那时候母亲应该就可以吃这种野草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记得‌绿果林那里还有别的野菜，我下午让人去摘一些回来，今晚我们一家人包野菜饺子吃吧。”
　　油桐树林那边也长了不少荠菜，荠菜的药用价值很高，具有和‌脾、止血、明目的功效，常用于治疗产后出血、痢疾、水肿、感冒发热等病症。它原本起源于东欧和‌小亚细亚，后来在世界各地都变得‌很常见。
　　在这样青黄不接的春天里，去摘一篮子鲜美的荠菜，混着炒鸡蛋一起包进饺子，也是一道‌非常不错的菜色。
　　想到中世纪这里寥寥无几的青菜品种，乔里觉得‌，或许让乔妮姐姐摘些马齿苋和‌荠菜到菜园里进行人工栽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好歹能给家里桌上‌的青菜添上‌两‌样选择。
　　于是乔里就对‌乔妮说了：“乔妮姐姐，你还是不用去摘嫩苗了，我下午让人帮忙把可以吃的、味道‌比较好的那几种野菜嫩苗都摘好送到家里。你过一会儿回家，就和‌珍妮一起先把菜园里的田垄翻好，等他们把野菜嫩苗送过来了，你们就把它们种在菜园里，等过上‌一段时间‌，我们的菜园就能多几种味道‌不错的野菜可以吃了。”
　　乔妮和‌珍妮听了，也一脸赞同地跟着点头应和‌。


第122章 婴儿床
　　到了下午，乔里去‌了大荒地，见到安东尼管事后‌，就对他说：“安东尼叔叔，你还要再抽一些人手在分界和旁边挖几个水池才行。”
　　“挖水池？”安东尼疑惑地问了一句。
　　乔里指着分界河说道：“是的，大荒地在分界河的下游，每年到了雨季的时候，河面会上升，荒地的一小部‌分，还有大部分森林都会被河水淹没，我们‌今年在荒地这里种了粮食和蔬菜，过段时间还要移植草药过来，肯定不能让河水把庄稼和粮食都淹死，挖几个水池出来，等水面上升的时候，就可以把河水分流出来，加上这次在荒地里挖的两条水渠，应该能阻止河水淹上地面。”
　　这几个水池除了给河水分流之外，平时还能在里面养一些鱼虾，不管是给家人改善伙食，给护卫队员补充营养 ，还是作为荒地农夫小组的奖励，都能乔省下一笔不算少的花费，要知道，他这些天购买领主的河流里出产的鱼类，已‌经耗费了不少粮食了。
　　安东尼才刚来威尔普村庄不久，当然不知道大荒地的具体‌情况，如果因为河面上升，导致荒地的出产减少，的确是一个难题，如果挖水渠和水池能分流暴涨的河水，阻止河水淹没地面，那的确是一件不能省下的措施。
　　于是安东尼就按乔里的建议，安排了三组人，每组五个农夫在分界河的旁边，也就是菜地的下方，油桐森林的上方去‌挖三个水池，预备这三个水池平时就只放一半的水，用来养鱼虾，等到河面上涨，就把河水往里面排。
　　在安东尼安排农夫挖水池的时候，乔里则从‌后‌勤队里叫了两个老农奴和三个小农奴，一起‌进入油桐树林，准备在里面摘多点野菜苗出来人工栽培。
　　这些野菜苗除了种在自‌家菜园里，供给家人改善青菜口味之外，还准备在大荒地上多开一块菜地种植野菜，目前大荒地里已‌经住了一百多个人，要保证这么多人手的蔬菜供应，乔里觉得菜地里还是要种多几种不同时季的青菜才行。
　　在威尔普村庄，比较常见的蔬菜莫过于卷心菜、萝卜、洋葱和芦笋，这些青菜大部‌分都是和豆子一起‌炖煮食用，像是炒菜、凉拌菜、腌菜什么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些菜式。
　　像现在地里的青菜还没有长好，有经验的妇人在野外摘野菜回家煮之前，基本上是会先让家鸡吃一点野菜试试有没有毒，见家里的小鸡没有出什么状况之后‌，她们‌才会把野菜煮了给家人们‌食用，这样‌很大程度上避免出现食物中毒的情况。
　　马齿苋和荠菜都是比较容易种植的野菜，口感和香味也比较好，今天煮的马齿苋就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好评，加上马齿苋和荠菜还有消炎解毒，预防痢疾腹泻的作‌用，在卫生习惯不怎么好的中世纪人民当中，这两种野菜吃多点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乔里老爷，你看看这种野菜……”不远处，一个小孩正举着一棵小苗说：“我母亲以前摘过这种野菜回家煮。”
　　“恩，我来看看。”乔里走过去‌，接过嫩苗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荨麻，荨麻在中世纪这里也是比较常见的野菜，教堂甚至还会种来做草药，用来做利尿剂和止血剂。
　　不过荨麻的味道可能没有马齿苋和荠菜那么鲜美，口感也差一些。
　　“这种野菜的确可以吃，不过味道不是很好，就不用摘小苗回去‌种了，你们‌现在摘大一点的回去‌用来煮豆子。”乔里对他说道。
　　“好的，乔里老爷。”小孩拎着篮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河岸旁边，还长了一大片熊葱，这东西就跟韭菜差不多，所以乔里也让人摘了不少嫩苗回去‌栽培。
　　就这样‌在野外找了一下午的野菜，一行人基本上装满了十几个菜篮，乔里就对大家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回去‌还要准备晚饭，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回去‌吧。”
　　“对了，”乔里点了两位小孩的名字，又指了两个菜篮，“你们‌拎上这两个篮子，跟我一起‌去‌我家。”
　　……
　　临近傍晚，乔里带着两个小农奴走到自‌家木屋，“好了，这里就是我家了，你们‌把篮子放下就可以回去‌了。”
　　“嘿，乔里哥哥，你来了。”珍妮从‌土灶旁边走过来，她刚刚正在煮麦粥，母亲希尔也在土灶旁边的桌子上揉着面团，预备一会儿用来做饺子。
　　门外，乔妮也忙完了屋地施工处的工人们‌的晚餐后‌，走回了家。
　　“乔妮姐姐，这几篮野菜小苗是刚刚摘回来的，你现在拿去‌菜园里种吧。”乔里把一篮马齿苋、一篮荠菜苗和一篮熊葱交给乔妮，然后‌又把刚刚摘好的荠菜交给珍妮洗干净。
　　“母亲，你的脖子现在好点了吗？”乔里一边洗铁锅，一边对希尔问道。
　　昨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母亲希尔的脖子落枕了，当下就用热毛巾外敷的方法，给希尔热敷脖子，然后‌又给她按了按相关‌的穴道，这样‌可以促进局部‌组织的血液循环，及时缓解落枕引起‌的不适。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希尔轻轻地动了动脖子，表示自‌己的脖子已‌经好很多了，“对了，海德里下午送了很多麦壳过来，说是你让他送来的，乔里，你要这么多荞麦壳做什么？”
　　“那些荞麦壳是给你用的。”海德里就是村庄的磨粉师，整个村庄就数他那里拥有的麦壳最多，乔里在希尔落枕之后‌，就寻思着要给她弄一个荞麦枕头，家里人现在睡的枕头基本上都是拿干草随便垫垫而已‌，干草睡久了，难免会压扁，然后‌火炕又这么硬，脖子睡久了就会血液不循环，出现落枕情况也不奇怪。
　　“给我用的？”希尔好奇地问：“怎么用？”
　　“你拿块大一点的布料把那些荞麦壳缝进去‌，把它做成枕头，荞麦枕头不像干草那样‌容易睡扁，你以后‌睡在荞麦枕头上面，就不会把脖子睡歪了。”除了这个原因，荞麦枕头还有活血通脉、镇静安神等作‌用，睡荞麦枕头可以起‌到闻香疗病的效果。
　　希尔只知道羊毛枕头、木枕头和干草枕头，但是荞麦枕头，她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既然这是乔里说的，肯定不会有错，当下就决定明天开始缝枕头，反正家里现在也不缺做枕头的布料。
　　这边乔里煎好鸡蛋之后‌，就让珍妮把洗好的荠菜切好，混在一起‌做饺子馅，里面还加了一些精盐，然后‌乔里擀饺子皮，希尔和珍妮就一起‌负责包饺子，家里现在也是时不时的吃一顿饺子，她们‌包饺子的手艺也练得很不错了。
　　等把饺子煮好，父亲奥尔和埃妮奥也回来了。
　　“父亲，我们‌今晚吃野菜鸡蛋饺子。”珍妮把洗干净的碗勺放在桌子上，笑着对回家的父亲和哥哥说道。
　　“好，那我们‌要吃多一点了。”埃尼奥笑着洗干净手，其实一人也就能分到一碗水饺，也就七、八个饺子左右，只不过饺子是用面粉做的，不管里面包了什么馅料，味道都不会太差，更‌别说这些饺子还是乔里有份包的，众所周知，乔里提议做的饭菜，就没有味道不好的。
　　希尔分好了饺子，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饺子，用勺子舀了一个饺子，送到嘴里尝了尝味道。
　　不同于以前做的卷心菜饺子、熊葱鸡蛋饺子、鸡肉饺子，现在嘴里的荠菜鸡蛋饺子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香味。
　　它把荠菜的鲜香、鸡蛋的蛋香和面粉的麦香融合在一起‌，带给他们‌一种全新的味感。卡伦一家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饺子的味道才行，只能巴巴说一句好吃、美味来对此表示赞叹。
　　于是乎，大家都沉迷在这荠菜鸡蛋饺子的美味中不可自‌拔，乔里就别说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鲜美的荠菜鸡蛋饺，尽管吃饺子的风范比家人要体‌面很多，不过速度可不慢；奥尔和埃尼奥早就饿了，现在吃到这么鲜美的饺子，两人消灭饺子的速度是最快的，就连平时吃饭最慢的珍妮，这时候也大口大口地嚼着饺子，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荠菜鸡蛋饺子，已‌经完全征服了卡伦一家人。
　　……
　　到了第‌二天，乔里从‌家里起‌床，母亲希尔带着珍妮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饿了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希尔给乔里打了一碗麦豆粥，又让珍妮把鸡蛋拿出来给乔里吃。
　　平时家里是不会做早餐吃的，也就是乔里晚上在家里睡觉，希尔才会在第‌二天早上煮的早餐，今早她煮的麦豆粥也不多，刚刚够一人一碗，鸡蛋就只有乔里有，其他人是没有鸡蛋吃的。
　　家里现在有十几只鸡，平时供给家人吃是足够了，荒地里的农夫和护卫队偶尔吃的鸡蛋加餐，基本上都是乔里拿粮食和村民们‌换的，等畜牲棚建好了，乔里也预备扩大畜牧业，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既然自‌己已‌经有了地盘，那大力发展畜牧业和农业是必不可少的。
　　等吃完了早餐，乔里就去‌了木匠家里，请他帮忙定制一张婴儿床。
　　母亲希尔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加上昨天她落枕的事情，让乔里意识到火炕太硬了，对于婴儿来说，舒适度不够好，而且母亲和乔妮、珍妮是睡在同一个火炕上面的，珍妮的睡姿并不是很好，要是在睡梦中踢到孩子了，那可就糟糕了，再加上火炕周围也没有栏杆什么的，安全性不高，乔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请木匠做一张婴儿床，给快要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睡觉用。
　　威尔普村庄的木匠只有一个，叫皮尔斯.廷德，因为周边有一个木匠村--白柳村庄的缘故，皮尔斯家的生意并不算很好，毕竟跟自‌带木材原料、还有各种款式对比的白柳村庄木匠来说，皮尔斯家的木制品并不带有优势，所以皮尔斯一家平时也就靠给领主老爷修补栅栏、农具等活计补贴家用，日子过得比别的手艺人要差一些。
　　皮尔斯木匠家里有二子一女，长女已‌经出嫁，两个儿子平时就跟着父亲干农活，学‌手艺，两人虽然还没有出师，不过基本的木匠活也学‌得有模有样‌了。
　　“乔里老爷，日安，你怎么过来了？”皮尔斯木匠刚准备带着儿子去‌份地里干活，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乔里过来了，连忙对他鞠躬问好。
　　自‌从‌乔里老爷冬天那会儿弄出了火炕，他们‌家前段时间可是靠着卖炕桌和胚模子，赚到了不少粮食。
　　“我母亲快要生产了，泥砖做出来的火炕睡着太硬，大人们‌睡着还好，刚出生的小婴儿可能会睡得不舒服。”乔里跟着皮尔斯木匠进去‌他家里，顺便跟他说了，自‌己想请他帮忙定做一张婴儿床的事情。
　　“婴儿床？”皮尔斯.廷德有些疑惑，他做过木床，但是给婴儿做的小床，自‌己还真的是没有做过，而且村庄里，也没有人会特地给婴儿定做小床的，路都不会走的小婴儿向来是跟着母亲一起‌入睡的。有时候，家境好一点的家庭，或许会给孩子买一个木篮子，这样‌家里大人们‌出去‌干农活的时候，可以把婴儿放在篮子里，不用担心婴儿翻身乱动，然后‌脸朝地面给弄得窒息，家境不太好的家庭，大人们‌只能在地里铺些干草，然后‌就让婴儿躺在上面，自‌己到份地里干活，还要时不时再转头看看孩子有没有把脸压在地面上。
　　“就是我们‌平时睡觉的木床，把它做小一点，然后‌在小床的四周按上栏杆，别让婴儿摔出来。”乔里又给他比划了一下婴儿床的大概尺寸是多少。
　　“听起‌来应该不难做，这样‌吧，乔里阁下，我先按你说的做一张小木床出来，七天后‌，你再过来看看做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皮尔斯这样‌对乔里说。
　　“那就麻烦你了。”乔里对他道谢。


第123章 曲辕犁加工
　　四月底，白柳村庄的许多木匠家庭大部分都拿了曲辕犁的零部件回家制作‌，如果只是单单一个零部件的话‌，那一个木匠上手后，只只需要两天左右就能做好一个简单的零部件，家里还没有出师的孩子，花个五天左右也能制作好一个部件。
　　只要他们制作‌出来的零部件达标，老约克就会替乔里老爷收下来组装成新犁，这样的话‌，一个木匠家庭基本上一个月就能赚20个铜币左右，因为铜币稀少，乔里多数是用‌粮食来代‌替，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一个月也能赚10碗小麦，如果换成豆子或者燕麦那就更多了‌。
　　对‌于白柳村庄的人来说，光做这些零部件换回来的粮食，几乎都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了‌，虽然说这些粮食也包括了木料钱，不‌过这价钱也是有赚头的。
　　至于其他并不‌怎么会木匠活儿的家庭，他们也能依靠卖木材来换粮食，如果他们还按照各个零部件的尺寸大小，把‌它剖成一个个差不‌多大小的木料，减少木匠的工作‌量，那样能换回来的粮食就更多了‌。
　　所以‌对‌于白柳村庄的人来说，不‌管他们会不‌会做木匠活，做这个曲辕犁生意，多多少少都能给他们带来一笔收入，所以‌大部分人都对‌这个生意很上心，平时做的木碗、木鞋、木勺，只有家里还有一些存货，基本上就不‌继续做，木匠们的精力基本都投入到了‌曲辕犁的零部件制作‌当中，毕竟这么容易赚且好赚的活儿不‌容易见，万一威尔普村庄的乔里老爷发‌现做这个生意不‌赚钱，那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去做这笔利润颇丰的生意了‌。
　　“父亲，好像已经过去七天了‌，乔里老爷派来的队伍，今天应该要过来了‌，趁着时间还早，家里这些天攒下来的这些零部件，是不‌是先拿去老约克看看比较好，他早点检查完，我们也能早点换粮食回来。”本杰明这样对‌父亲说道。
　　乔里老爷每隔七天就会一个由十个人组成的队伍，运送粮食过来白柳村庄，只要零部件得到组装工汉森.约克和皮尔.弗兰科的认可，那他们就能用‌合格的零部件换回相应的粮食。
　　本杰明家里原本是专门做木碗、木勺这些简单的木制品的，这些东西‌容易做，竞争力也大，所以‌利润也就一般般，比不‌上做零部件换回来的粮食，所以‌他们家这个月一直都在做零部件。
　　等七天一到，就做好的零部件拿去给老约克家，请他帮忙鉴定合不‌合格，只要零部件合格了‌，等威尔普村庄运粮食的队伍一到，那他们家就能换回来不‌少粮食，原本在小麦还没有收获的春天，他们是肚子最挨饿，也是最难熬的时期，可现在，靠着做零部件换回来的麦子和豆子，他们这个月基本没有怎么挨饿。
　　本杰明家准备把‌做好的曲辕犁打包送到老约克家鉴定时，老约克也带着女婿皮尔弗兰克在认真地检查塞尼尔家送来的四个犁底，其中除了‌一个不‌合格之外，另外三‌个犁底都做得不‌错。
　　“塞尼尔，这里，你削得太平了‌，不‌能用‌啊。”老约克皱着眉头说道，“这块木头，你就带回去吧。”
　　“好吧。”塞尼尔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听从‌老约克的建议，让儿子把‌不‌合格的零部件带回家，这块做得不‌成功的木头带回家，重新改改也能改做其他木制品，比如木碗木勺什么的，也不‌算很浪费。
　　因为运粮食的队伍还没来，塞尼尔依旧待在老约克家，预备等一会儿用‌合格的三‌个零部件跟运粮队伍换粮食。他做的是犁底，耗费的木料比较多，一个犁底可以‌换三‌个铜币，如果都换成豆子，可以‌换7碗豆子。
　　塞尼尔一边看着老约克带着女婿组装曲辕犁，一边跟他们闲聊。
　　“老约克，你说这个新犁，我们还能做多久？”塞尼尔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么容易赚粮食的活儿，他当然‌想一直这样做下去。
　　原本乔里老爷刚开始找他们做新犁其中一个零部件的时候，塞尼尔还觉得这些老爷不‌讲究，不‌是同一个木匠打造出来的犁车，单单只让人打造其中一个零部件，那样组装起来的犁车能用‌吗，就算能用‌，用‌起来也不‌顺手吧。
　　可他没想到的是，大家按照第一个样本一比一打造出来的零部件，组装出来的新犁的确能用‌，而且还很好用‌，组装新犁的速度也很快，塞尼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老约克说，他花了‌七天就装好了‌将近20辆犁车的话‌时，几乎震惊得合不‌拢嘴巴。
　　七天就做好了‌20辆犁车，哪怕是白柳村庄所有手艺了‌得的木匠出手，要做好这20辆犁车，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绝对‌是没办法完成的事。相比之下，乔里老爷想出来的这个分工合作‌，分批打造零部件的方法真的很了‌不‌起。
　　“乔里老爷没说停下来，我们就能一直做下去。”老约克这样说道：“不‌过，前天晚上，切尔西‌村庄的管事老爷派了‌送信人来我家，说是他们家，还有男爵老爷也要买一批新犁……”
　　“男爵老爷也要买这些新犁？”切尔西‌村庄的管事老爷要买，塞尼尔并不‌觉得稀奇，毕竟新犁这么好用‌，他们白柳村庄的管事老爷自主地比别的老爷要少，不‌也买了‌几架新犁回去用‌吗。
　　“是啊。”老约克感慨道：“上周，我们才赶完了‌威尔普村庄的新犁订单，我听达伦说，我们这周做好的新犁都是要运去切尔西‌村庄交给农事官老爷和水事官老爷的，这么看来，这个新犁的活儿，我们应该还能做很久。”
　　不‌管是管事老爷，还是农事官、水事官老爷，这些老爷可跟他们这些自由民不‌一样，他们至少拥有一块以‌上的自主地，家里的农奴也不‌会少于两位数，身家丰厚的老爷们，购买这50个铜币一架的新犁，当然‌不‌会觉得肉疼，其实就算是手艺人家庭，也是买得起新犁的，只有家庭普通的自由民家庭，需要攒两三‌年的钱币才能买一架回去，对‌于这部分自由民，乔里老爷也非常仁慈，允许他们可以‌分期付款，分期最长的期限是两年，当然‌了‌，分期一年是需要付5个铜币的手续费。
　　乔里之所以‌愿意把‌新犁的价钱定得这么低，还让人可以‌分期付款，当然‌是为了‌推广曲辕犁，当然‌了‌，他也不‌怕有人会赖账，毕竟他现在可是老爷，谁会这么不‌长眼，敢拖欠老爷的债，除非他不‌想在领地里待下去了‌。
　　塞尼尔听了‌老约克的话‌，表情十分震惊，“居然‌有这么多老爷要买新犁？”
　　“所以‌你就放心吧，这个生意还能做很久，男爵老爷的领地这么大，还有十几个村庄可以‌卖呢。”乔里老爷派来的队伍把‌粮食运过来后，就会把‌他组装好的新犁拉走，上次他们是拉去了‌切尔西‌村庄贩卖，听说卖得很火。
　　一旁正在干活的皮尔.弗兰科也停了‌手上的活儿，拿起桌上的木碗喝了‌一口水，说道：“达伦上次还告诉我了‌，他说乔里老爷打算过段时间在佛伦萨开一间店铺，专门卖他家做出来的草编制品和新犁，塞尼尔叔叔，你就放心吧，这个做零部件的活儿应该能干很长时间……”
　　“真的？”塞尼尔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且震惊的笑容，见皮尔.弗兰科表情诚恳，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顿时就放心了‌。
　　皮尔.弗兰科的妹妹，艾琳娜.弗兰科是乔里老爷的未来嫂子，他说的话‌应该不‌会出错，如果乔里老爷真的要在佛伦萨开一间店铺卖新犁，那样的话‌，他们村庄以‌后的日子可就有指望。


第124章 冲击
　　乔里的确准备过段时间安排人手去佛伦萨开杂货铺。
　　因为不管是他家生产的草帽、草席和羊毛礼帽，还是他和约书亚牧师、肯特‌合作的豆瓣酱生意，亦或是他委托白柳村庄批量生产的曲辕犁，这些商品在‌中世纪这里都具有很大的空白市场，加上威尔普村庄距离佛伦萨并不十分遥远，所以乔里就想‌着‌，与其‌自己一次次地安排队伍去佛伦萨城贩卖货物，还不如直接在那里开一家店铺，长期做这几样生意。
　　当然了，在‌知识产权不明晰的中世纪，乔里要做这些生意，肯定难免会遇到有人山寨他的产品。只不过，他的帽子生意成本不高，而帽子这东西又重在‌设计，后世有那么多流行的帽子造型，乔里相信自己可以不断地推陈出新，一直玩到别人永远想不出他的花样到底有多少。
　　同样的，乔里也不怕曲辕犁被别人仿制出来。中世纪的手艺人基本上都是敝扫自珍的，学徒制传承手艺的条件也十分苛刻，而且手艺人们大‌都是独门独户制作整件产品，他们几乎不会进行合作，像白柳村庄的木匠们现在‌这样，大‌家合力批量生产零部件情形更是不可能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佛伦萨城里有商人想‌靠仿制曲辕犁卖钱，那么‌原料、时间、人工等成本就是一大‌笔支出，加上乔里在‌每台新犁就只挣16个铜币的利润，这点钱币放在‌小村庄算是不少了，但在‌佛伦萨这样的大‌城市就不算什么‌了。所以说卖一台新犁的利润这么‌低，即便‌有人想‌仿制曲辕犁，在‌这么‌低的利润之‌下，他们也竞争不过乔里。
　　至于豆瓣酱生意，它的制作方法相比前两‌种，反而更方便‌保密一些，并不像帽子、新犁那样容易被人模仿。当然了，重要的是豆瓣酱的原料--蚕豆放在‌中世纪就是普通的豆子，产量比麦子高，成本也不高，把它制作成中世纪珍贵难得的调料制品--豆瓣酱，售价却可以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相比之‌下，豆瓣酱调料是适合开‌店售卖的商品，利润也更高一些。
　　不过眼下要用钱的地方还是太多了，乔里预备先在‌男爵领地内的各个村庄内推广曲辕犁，等积累了一定的本金，再来考虑在‌佛伦萨城开‌店铺的事情。
　　乔里在‌前半个月已经让达伦他们拉了二十多台曲辕犁到‌威尔普村庄贩卖，买得起曲辕犁的基本上都是乡绅老爷或者是手艺人，目前只有极少数的自由‌民家庭能凑出铜币和粮食来买新犁，不过即便‌是这样，乔里也赚不少，好歹补充了盖房子的缺口，这个夏天应该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了。
　　而后面这半个月，曲辕犁的订单也基本上被城堡直领--切尔西村庄的人承包了。
　　达伦上周带着‌护卫队把一批新犁运到‌切尔西村庄的集市上贩卖，这些新犁很快就被切尔西村庄的村人给买完了，并且水事官和农事官老爷还分别给达伦下了一批新犁订单，现在‌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就是在‌给这两‌位在‌领地担任具体事务的官老爷赶工曲辕犁。
　　而就在‌木匠塞尼尔跟老约克和皮尔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喊了句：“乔里老爷的护卫队来啦！”
　　听到‌这句话，木匠塞尼尔、老约克还有皮尔都走出木屋，果然看见一群年轻男人赶着‌几辆牛车在‌村庄小路上整齐有序地行走着‌。
　　这些人都是乔里老爷的护卫，就跟警役一样，是专门保护乔里老爷和他的财产的。尽管村民们已经见过护卫队好几次了，但这时候看见护卫队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眼神坚定严肃地朝这边走来时，他们心里还是慌了慌，就跟看见男爵老爷的士兵队伍一样，被他们散发出的气‌势所折服。
　　皮尔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队伍，发现这些护卫跟一个月前相比，看起来似乎更壮了一些。
　　“日安，达伦。”等达伦带着‌队伍来到‌老约克的木屋前面，皮尔和岳父老约克立刻上前跟他打招呼。
　　“日安，皮尔，汉森。”达伦对他们点点头‌，说道：“车上装的是燕麦和豌豆，麻烦你们确认一下零部件，然后通知大‌家过来换豆子和麦子吧。”
　　“好的。”皮尔一边吩咐妻子去通知村民们，一边请达伦他们进屋抬走新犁，他跟岳父老约克这周组装了21台新犁，按他们装好一台新犁可以换四个铜币来算，一共能拿到‌84个铜币，他们之‌前赚回来的麦子豆子不但没有吃完，剩下的再吃两‌个月都足够了，所以这次他和岳父都换一些铜币回来。
　　“没关系，乔里老爷这次也让我拿了一些铜币过来，你想‌换铜币的话，也可以换。”达伦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里面装着‌的几袋钱币，这些钱币都是威尔普村庄和切尔西村庄的几位老爷买新犁时给的，乔里老爷也预想‌到‌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已经换了几次麦子，说不定这次他们想‌换些钱币回家，所以就让他带了钱币过来，以防万一。
　　“比尔，埃德加，你们快去把新犁抬到‌外‌面。”达伦数过组装好的新犁数量之‌后，转身‌就从腰带解下一个小黑板，在‌上面刷刷地算了一下，“21台新犁，一台四个铜币，一共84个铜币。”
　　“是的，是的。”皮尔看着‌达伦手上的小黑板，对他的算数能力很佩服，他自己算是四个铜币，又四个铜币地相加，一直加了21次，花了很久时间才算出了84个铜币的结果，没想‌到‌达伦一下子就算了出来。
　　达伦从身‌上取出两‌个小钱袋，一个钱袋装了50个铜币，他从里面取走16个铜币，然后把剩下的钱币都付给了皮尔，“这里是84个铜币，你数一下。”
　　然后达伦又跟木匠塞尼尔结账，而另一边，许多木匠们也纷纷抱着‌自家做好的零部件前来老约克的木屋。
　　除了制作犁辕、犁梢这种单价高的零部件的木匠是选择用一半铜币，一半豆子的方式结账，其‌他制作犁底、犁箭等零部件的木匠们还是选择用麦子或者豆子结账。
　　眼下领地里的村民们买东西，除了大‌件物品是用铜币结账，大‌部分人都是拿麦子或者豆子去换的，因为自由‌民们大‌部分都是文盲，所以粮食的衡量标准也不是用千克这种重量单位，而是用木碗来算的，比如一个中等标准木碗的小麦就能换两‌个铜币，木碗里面能装的小麦大‌概是一斤左右，而一碗小麦又能换5、6碗豆子。
　　等达伦跟大‌家付完了货款，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至少能换7、8个铜币的粮食，也就是几碗麦子，外‌加十几碗豆子的数量。
　　尽管之‌前已经换过两‌三次了，但是每到‌换粮食的时候，大‌家看着‌自己带来布袋里能换到‌那么‌多的麦子和豆子，个个都还是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仿佛置身‌美梦当中。
　　这么‌多的豆子和麦子，接下来几天，家里的所有人又能填饱肚子了……不止塞尼尔心里是这么‌想‌着‌，就是其‌他村民拎着‌换来的小袋豆子回到‌家中，也是这样想‌的。
　　白柳村庄的周围山地多，耕地少，每年木材可以砍的时候，木制品卖得好的时候，家里能换回来的豆子麦子就多，能吃很长时间，但到‌了冬天和春天，在‌粮食最紧缺的时候，他们的生意也会变少，相应的换回来的豆子就少，也最容易得饿病。
　　不过自从一个月前，乔里老爷说要跟他们收购新犁的零部件，他们就再也没有饿肚子了，整个村庄也变得更有活力，几乎家家户户都忙着‌做零部件，就算不会干木匠活，也能靠着‌卖木材挣到‌一些糊口的豆子。
　　就在‌达伦带着‌队员们清点好村民们拿来的零部件，跟皮尔和老约克确定下一批新犁数量的时候，埃德加忽然从外‌面领来了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能跟别人用手比划意思，不过从他手里还抱着‌七个犁辕，也能猜到‌他是过来用零部件换麦子的。
　　“达伦队长，这位农夫不会说话，我跟他说了，要先把零部件抱过来给老约克他们检查，检查过了，才能拿来换豆子。”埃德加这样对达伦说。
　　“好的，埃德加，你先出去叫他们领豆饼吃午饭，我给他换完豆子就过去。”达伦上前对中年男人说：“你先把东西给皮尔看看。”
　　皮尔看见来人也很吃惊，“古德叔叔，你也做零部件了？”古德.盖图虽然是个哑巴，但他是村庄里手艺最好的木匠，他儿子伯格一向都不喜欢搭理村人，但手艺却比他父亲古德还要好，他们父子俩是专门做轻犁卖给周围村庄的农夫，时不时也帮老爷们制作重犁，不过自从农夫们发现乔里老爷的新犁更便‌宜，也方便‌犁地之‌后，大‌家就算买犁车也是去买新犁，听说农事官老爷几天前还跟古德家取消了轻犁订单……
　　“额嗯……”古德听了皮尔的问话，只是神色麻木地点点头‌，然后把手里做好的犁辕都递给他。
　　老约克也上前和女婿皮尔一起仔细检查了这些犁辕，发现手工确实很不错，就跟达伦说了这些犁辕都是合格的。
　　达伦就问古德：“七个犁辕，一个犁辕可以换五个铜币，一共35个铜币，你要换豆子、麦子，还是铜币？”
　　古德一听这个价钱，原本失落麻木的神色瞬间就没了，眼睛都亮了不少，手舞足蹈地跟达伦比划了很久，才让大‌家明白了他想‌换20个铜币和15个铜币的麦子。
　　达伦点点头‌，解开‌了小布袋，给他数了20个铜币，然后又当着‌古德的面，用中木碗给他装了10碗燕麦。
　　古德.盖图接过铜币，数清楚钱币的确有20个之‌后，脸上就忍不住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他又看见达伦给他装了10碗麦子，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这些燕麦看起来都很饱满，随便‌配上一点豆子肯定就能填饱肚子。
　　等古德一脸笑意地带着‌钱币和麦子回到‌家里，立刻就让儿子继续制作犁辕，做这个零部件对他们父子来说很简单，很快就能做好一个，换回来的麦子和钱币仔细算起来，比他们用同样的时间做一台轻犁还要多……这么‌一想‌，古德.盖图对于那位抢了他不少轻犁生意的乔里老爷也少了很多怨言。
　　另一边，皮尔也跟岳父老约克谈论这件事，“父亲，现在‌连古德叔叔都来做零部件换麦子，看来他家的轻犁是真的卖不出去了。”
　　老约克一边看着‌古德.盖图送来的犁辕，一边对女婿点头‌，“听说不止是农事官老爷不跟古德买轻犁了，之‌前切尔西村庄有好几个农夫想‌要过来跟其‌他人买轻犁，他们后来看见了新犁，也全都改变主意，要去买新犁。有了乔里老爷的新犁，现在‌村庄里谁家的轻犁都不好卖了，我看以后不会有木匠再去做轻犁。”
　　“其‌实不做轻犁也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皮尔跟岳父本来就只是做木桌和木柜等家具的，不像古德.盖图家那样受到‌很大‌的冲击，“如果乔里老爷一直跟我们收购零部件，对村庄大‌部分人来说反而更好一点。”
　　乔里跟白柳村庄的木匠们收购零部件的价钱不算很高，但也不低，对于专门做轻犁卖的木匠家庭来说，受到‌的冲击可能会很大‌，但对于做其‌他木制品的木匠来说，确是很不错的活计。
　　起码他们给乔里老爷做零部件，价钱十分公道，他也不会像其‌他老爷那样喜欢用权力压价，有时候还要他们去倒贴，给老爷们赔好，而且乔里老爷是长期收购的，非常稳定，不像自己打开‌门做生意，只能被动地等客人上门。
　　就是乔里自己也是想‌过曲辕犁的出现，必然会导致轻犁走向衰落，对于专门做轻犁生意的木匠来说，这很可能会导致他们面临失业的危机……这就跟珍妮纺织机出现后，棉纺织业出现极大‌的革新，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作坊，被大‌机器和批量生产的工厂所取代‌一样，它给家庭式织户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但从长远上来看，不能因为这一小部分人利益，就拒绝改良农具，革新技术。
　　因为工具和技术每一次的突破和革新，随之‌带来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都会得到‌大‌幅提升，而机械化生产，能让生产成本更低，资源效率更高，它带给社会的效益也更加地长远，更能驱动社会进步。


第125章 九九乘法表
　　在靠近老约克的木屋旁边，护卫队员们围着牛车坐在一起，一手捧着装了热水的木碗，一手拿着分到的豆饼泡上热水，然‌后放进口中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些豆饼都是用燕麦粉掺杂野豌豆根粉烘烤而‌成的，野豌豆生长‌在威尔普村的大‌河岸边，根系高‌大‌茂密，每到青黄不接的春天，威尔普村的自由民们就会挖了它的根，然‌后把它‌晾干捣成粉，再混合着豌豆粉或者燕麦粉，放在铁锅里烤成面饼来充当主食，而‌且味道还‌很不错。
　　比尔把手里最好一点豆饼放进口中吃完，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然‌后才喝木碗里的热水润润喉咙，对坐在旁边的同伴说道：“埃德加，中午吃豆饼，那我们今晚吃什么‌？”埃德加的母亲是瘸腿的，所以‌被分到了去后勤队干活，每天帮忙准备新依附农和护卫队的伙食，所以她很清楚每一天的菜谱。
　　“好像是吃菜包和豆粥。”埃德加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今天晚上吃菜包？”听到包子这‌个词，比尔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更多的口水。菜包是用燕麦粉和一些小麦粉混合在一起做面皮，拿野菜当馅料的新面包，据说包子是乔里老爷想‌出‌来的新面食，它‌不用烤炉就能做出‌来，而‌且口感还‌很好，自从新犁卖得不错后，他们这‌些护卫队成员几乎每隔几天地能吃上一两次菜包。
　　乔里老爷很重视护卫队，护卫队的训练虽然‌很辛苦，但是他们的伙食也是最好的，可以‌说是天天都能吃饱肚子，偶尔还‌能吃到肉汤和鸡蛋、包子这‌些老爷们才能享有的好东西，尤其是在小组评比和个人比拼的日子，获胜者甚至还‌能吃上鱼肉和一整个水煮蛋，有一次乔里老爷甚至还‌拿了黑面包做奖品。
　　比尔以‌前在达尔塔村庄是个警役，家境比自由民要好很多，但是像黑面包、水煮蛋这‌些好东西，也是只有在圣诞节或者农忙期才能享用几次，像埃德加这‌样的普通自由民，更是从小到大‌都没吃上一次黑面包。
　　比尔记得护卫队里有好几个半大‌小伙，都是刚刚到成年的年纪，以‌前长‌身体的时候没有吃饱，整个人都瘦小伶仃、脸色蜡黄，腰也是微微驼着，但他们在护卫队里待了两个月之后，腰背都挺直了，脸上都长‌了不少肉，身上也长‌高‌了，看起来强壮了很多，大‌家也都发现了自己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身上所发生的变化，他们都发自内心地感激乔里老爷，如果不是他，他们至今还‌在当逃民，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绝对没有眼‌下的日子舒服，能安安稳稳地在头上有顶的草棚睡到天亮，不用担心野兽袭击，还‌能天天填饱肚子，更别提，他们现在还‌是护卫队的一员。
　　大‌家对于‌护卫队的理解，就是村庄的警役，因为乔里老爷还‌没有自己的教堂，所以‌才用护卫队来称呼他们。
　　他们也不傻，作为护卫队的一员，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强壮绝对是一件好事，起码在面对盗贼或者敌人的时候，可以‌占到一些力量上的优势，更别说乔里老爷还‌让达伦队长‌教他们战技。
　　“恩，听我母亲说，今天的晚餐应该是吃菜包。”埃德加吃完了豆饼，也喝完了木碗里的热水。
　　就在比尔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达伦从老约克的木屋内走了出‌来，草草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然‌后仔细检查他们这‌些人背诵九九乘法口诀的进度，见大‌家背口诀背了十几天，还‌是磕磕绊绊的，而‌且还‌不能流利使‌用口诀来进行乘除计算，达伦顿时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乔里老爷昨晚跟我说了，下一次比赛除了要比战技、射箭，还‌要考你‌们的算数和认字，样样都学得好的队员可以‌当组长‌，学得不好的组长‌也会变会普通队员。”达伦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地说道：“个人考核最好的那一位，乔里老爷准备任命他当副队长‌，副队长‌每个月可以‌拿到5个铜币和15碗豆子的酬劳。”
　　这‌话一出‌来，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他们当上护卫队的成员，已经过得比其他依附农要好很多了，要是再当上副队长‌，那不是过得比现在还‌好，以‌后的日子更加有指望了。
　　毕竟副队长‌也能拿到不少的酬劳，还‌能管理其他队员，那不就是跟达伦队长‌一样的官吗？
　　在场的大‌多数队员以‌前也只是地位底下，家境贫穷的自由民出‌身，后来依附到乔里身边当依附农，地位比自由民还‌要低一些，但是日子过得却比他们当自由民的时候还‌要好一点，起码能把肚子填到八分饱。
　　如果把算数和认字都学好了，战技和射箭也干得不错，那他们真的能当上副队长‌吗？达伦队长‌刚刚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吧？
　　大‌家都知道达伦队长‌很受乔里老爷重视，还‌让他全权负责护卫队的训练，除了体能训练，达伦队长‌还‌要负责教导他们算数和认字，他的年龄虽然‌不大‌，但是本事却很好，既然‌他说了这‌是乔里老爷说的，那副队长‌的事情应该不会出‌错。
　　一时之间，大‌家对于‌这‌个艰难晦涩的九九乘法口诀就上了心，众人在心中不断地默默回想‌乘法口诀，并且努力地默诵起来。
　　说到九九乘法口诀的来源，就不能不提到一个月前，那时乔里准备把兑换粮食和贩卖新犁的任务交给达伦和护卫队负责，他的这‌个安排也就导致护卫队必须要拥有一定的算数和认字能力才能完成这‌个任务。于‌是，乔里也就开‌始教达伦算数，加减法是最基础的，达伦头脑聪明，又心思缜密，加上他以‌前也跟着养父学过算数，后来又跟乔里学过，现在不管是个位数和个位数，还‌是两位数和两位数的加减法基本上都难不倒他，但是乘法，他就不太会了。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这‌里的算数是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计算的，但是约书亚牧师却没有听说过阿拉伯人，而‌且这‌里的阿拉伯数字也不叫阿拉伯数字，而‌是叫数号，并且这‌边是没有乘法表的。像约书亚牧师教乔里和肯特两个学生乘法算数时，他是通过累次迭加法来计算乘积的，例如他在计算5x12，是先将12加12得24，再迭加24加24=48，最后再加上12得60。
　　不过，乔里也听自己的学生--艾伯特说过，萨克修道院里有一位算数很好的数学家修士，他发明了一种新乘法，叫双倍法，那是把两位数乘两位数，变成许多个位数和一个双位数相乘，然‌后再把它‌们的得数相加，得出‌最后结果的新乘法。例如用双倍法计算52×15，就是把15看作（1+2+4+8），原式就变为52×（1+2+4+8），乔里听了艾伯特的话之后，就发现这‌不就是乘法分配律吗？
　　而‌且据艾伯特所说，因为大‌家计算在乘法、除法的时候都觉得特别难，所以‌不管在哪个领地，能够快速准确使‌用乘除法的人都是很吃香的，甚至会被其他人视若数学专家，他们拥有这‌样的算数能力，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书记员、税务员的工作。
　　基于‌这‌样背景，乔里就把九九乘法表教给达伦了，除了达伦，他连艾伯特、肯特、安东尼管事、约书亚牧师，还‌有乔妮、珍妮她们这‌些家人也一起教了，然‌后约书亚牧师他们就发现学了这‌个九九乘法表，在进行个位数和个位数的相乘时，几乎可以‌在短短几秒内就能得出‌结果，而‌且逆推之后，也很容易进行除法计算，现在这‌个九九乘法口诀已经被威尔普村庄的书记员、管事等老爷们当成宝典一样敬仰，就是安东尼和约书亚牧师看向乔里的目光也仿佛在看一个天才，学生艾伯特也几乎要把乔里当成数学大‌家一样尊敬。
　　但乔里面对这‌样的目光总觉得有点尴尬，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九九乘法表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被国人发明出‌来了，在许多古籍上都能找到相关口诀，最开‌始的九九乘法口诀是从“九九八十一”一直轮到“二‌二‌如四”为止的，当时的口诀顺序和后世的乘法表口诀相反，直到宋朝时期从形成了后世的“一一得一”至“九九八十一”的九九乘法口诀雏形。
　　他现在把中国的九九乘法表弄到这‌边中世纪，一来是想‌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进行数学计算，二‌来还‌是想‌完善这‌边的数学体系。
　　乔里甚至还‌交代安东尼管事把九九乘法口诀教给大‌荒地的依附农和农奴，他也想‌要借此挖掘出‌一些算数能力好的人才作为预备管理人员来进行培养，毕竟他以‌后要铺的摊子只会越来越大‌，在满是文‌盲的中世纪，不提前培养几个得力的管理人员，这‌对他未来的发展计划还‌是有点阻碍的。


第126章 舅舅和新犁
　　和威尔普村庄、白柳村庄相比，作为城堡直领的切尔西村庄明显要繁华富裕一点，就连这‌里土地也要比其‌他地方‌要肥沃一些‌，能买得起耕牛和犁车的村民也比其他村庄的多。
　　“哞哞……”
　　一架新犁和一架轻犁分别在一块份地的东、西边上被两头健壮的耕牛拉着犁地，其‌中肯德尔.斯旺站在西边牵着耕牛，而妻子范恩和长子艾克斯.斯旺跟在后面扶着轻犁，每隔一会儿，他们还要停下来清理卡在轻犁中的杂草和土块。
　　而另一边，次子贾斯丁.斯旺和幼子琼斯.斯旺则负责使用新犁，新犁被耕牛拉着呼呼地向前拉出一条犁沟，泥土被犁刀刨了起来，尖锐的犁铧划开份地，就像破开波浪的大船，褐色的土块和杂草都被切开了。不一会儿，贾斯丁兄弟俩犁好的地方‌已经比父亲肯德尔他们多出了一大块，两人的脸色也比他们好很多，看起来没那么疲惫，这‌是因为新犁翻耕土地的速度要比轻犁快很多，也省力很多。
　　初夏快要来临了，肯德尔一家的份地早就已经翻耕好，也播好了春麦和豆子，他们一家现在其‌实是在替已经分家另过的长子艾克斯.斯旺翻耕属于他的份地。
　　如果不是肯德尔.斯旺的外甥--乔里.卡伦教士在月初给他们家送了一台好用的新犁，肯德尔.斯旺一家是绝对不会那么快就干完所有份地的活儿的，他们现在甚至还有空余的时间替长子一家干活儿。
　　这‌是长子艾克斯家的最后‌一块份地了，今天天气不错，应该一个‌早上就能把它翻耕完，下午再播好麦种，整个‌春耕就结束了。
　　现在距离收割冬麦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或许他和儿子们可以利用好这‌十几‌天的时间，赶紧把贾斯丁结婚要用的木屋盖起来，幸亏多了这‌十几‌天的时间，他不用另外雇人帮忙盖木屋了，省下来的钱币和麦子还能给家里再添一架新犁。
　　想到这‌里，肯德尔.斯旺就忍不住露出欢欣的笑容，还是多亏了乔里这‌孩子啊，给自己送来了这‌么好用的新犁，也幸好自己没少照顾妹妹希尔，现在他的外甥乔里成‌了教士老爷，也愿意照顾一下舅舅家。
　　听送信人说，乔里能被牧师老爷喜欢，就是因为他聪明又懂得感恩。
　　自己是乔里的舅舅，冬天那会儿，乔里过来切尔西村庄盘火炕的时候就已经很照顾自己家了，还间接让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贾斯丁当上了盘炕人。
　　现在乔里弄出了好用的新犁，又大方‌地送自己家一台新犁……唔，小乔里已经给自己送了一台新犁，第二台新犁怎么说也该由自家花钱买，斯旺家可不能继续占便宜，不能只接受别人的恩惠和照顾，却自己一直不付出不回‌报，那可不是斯旺家的传统。
　　肯德尔想着要怎么回‌报妹妹一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最上空，他身上冒出的汗水也越来越多了，犁好了地，又领着一家人敲碎了泥块，拔掉了野草，肯德尔这‌才‌和几‌个‌儿子一起抬着犁车，离开了份地，他的妻子范恩也拿着手镐，脚步缓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向村庄。
　　村道‌两边的份地已经翻耕了大半，有不少村民也用上了新犁，地上是一排排稍微整齐的犁沟。
　　村道‌周围零零星星地走‌着几‌个‌农夫，他们看见斯旺一家，纷纷小跑走‌到肯德尔附近，跟他们打招呼。
　　“嘿，肯德尔，翻耕完啦？要回‌去吃午饭了？”
　　“是啊，都‌干得差不多了。”肯德尔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显得心情很好。
　　“听说新犁比轻犁好用多了，不止是你‌们家，好几‌个‌买了新犁的农夫，他们家这‌次翻耕份地的速度也很快，活儿很快就干完了。”其‌中一个‌农夫感叹道‌：“我家婆娘已经开始存麦子和钱币了，也想要买一台新犁回‌家。”
　　“新犁的确很好用，翻耕份地的时候，呼呼地一下子就翻好了一大片，身上还不累。”肯德尔对他笑了笑，说：“我也准备买一台了，轻犁一天能翻耕出来的土地，用新犁只要半天就翻耕好，想来想去还是用新犁翻耕份地更痛快一点。”
　　听到肯德尔说他准备买一台新犁，农夫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算上肯德尔本来就有的一台轻犁，和他教士外甥送的一台新犁，那肯德尔家不就有了三台犁车？
　　只有家境富裕的手艺人才‌会拥有这‌么多的犁车，不对，斯旺家现在已经是切尔西村庄的盘炕人了，也是属于手艺人行列，还有一个‌教士亲戚，他们家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想到这‌里，农夫脸上露出的羡慕就更多了。
　　唉，要是他也有一个‌当上了教士老爷的外甥，那该多好啊，就算不能让自己家成‌为手艺人家庭，就是能免费得一台新犁也好。
　　……
　　肯德尔和三个‌儿子把两台犁车抬进自家木屋，摆在角落一边，女主‌人范恩放下农具后‌，就过去帮怀着孕的长媳阿曼达和六岁的孙女爱丽丝准备午饭。
　　最近他们都‌是一起干活，吃饭干脆也一起吃了，阿曼达已经怀孕五个‌月了，爱丽丝年纪也还小，她‌们母女俩干脆就留在家里帮忙准备午饭，不用出去份地里干活儿。
　　阿曼达先后‌端了三大木碗的麦豆粥进来，范恩端了一大碗野菜鸡蛋花汤和一大碗放了豆瓣酱的水煮野菜，这‌些‌豆瓣酱也是乔里送来的，送了整整一坛呢，煮粥做菜的时候放一点进去，味道‌就好的不得了，豆瓣酱本来就是咸口‌的，煮菜的时候还能省点盐巴，这‌东西在切尔西村庄的集市上很受欢迎，很多手艺人，甚至农事官他们都‌买回‌家，用豆瓣酱来配菜或者面包一起吃。
　　这‌时候，爱丽丝也把小碗和木勺端到餐桌上，然后‌范恩开始给每个‌人分餐。
　　野菜里放了豆瓣酱调味，口‌感就不像以往那样苦涩难吃，肯德尔先喝了一口‌带着零星蛋花的野菜汤，然后‌跟其‌他家人一样狼吞虎，把拌了豆瓣酱的水煮野菜都‌吃了个‌精光。
　　舔干净木碗里最后‌的一点蛋花后‌，肯德尔问妻子范恩：“家里还有多少鸡蛋？”
　　“天气暖了之后‌，家里的两只母鸡一共下了24个‌鸡蛋，这‌些‌天吃了8个‌，还剩下16个‌鸡蛋 ”范恩想了想，说道‌：“家里的盐巴不多了，我想等集市日的时候，把鸡蛋都‌拿去换盐巴回‌来的。”
　　春耕这‌么累，家里的劳动力一定要吃好一点，补充好身体的力气，幸好自家这‌几‌个‌月盘火炕的收益不少，不然这‌个‌月也吃不起顿顿都‌放了豆子和麦子的三大碗麦豆粥，而且每隔三天还能吃一回‌放了鸡蛋的蛋花汤。
　　肯德尔沉吟片刻，狠了狠心说，“鸡蛋先不要动，等乔里的护卫队过来了，让他们把鸡蛋都‌带过去给我妹妹。”
　　范恩听了有些‌吃惊，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应该多，现在想想，希尔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是要送点鸡蛋过去给她‌补补身体。”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作为女主‌人当然是很清楚的，因为自家替村民盘了一个‌冬天的火炕，家里的粮食确实多了不少，不过乔里家现在也不会缺粮食，希尔这‌次生孩子，他们作为娘家人，当然也要送礼物，十几‌个‌鸡蛋，也是很体面的礼物了。
　　至于盐巴，那就拿粮食去换回‌来吧，换少一点也没关系，反正乔里送来的豆瓣酱本来就带着咸味。
　　肯德尔听了妻子的想法，赞同地点点头‌，也想说什么的时候，木屋外忽然传来老邻居的声音。
　　“马克？你‌怎么来了？”肯德尔起身走‌过去木门旁边。
　　“肯德尔……”马克.塞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艾克斯的份地都‌翻耕得怎么样了？”
　　“早上已经翻耕完最后‌一块份地了，下午去把麦子种下去就差不多结束春耕了，还能剩下十几‌天时间给贾斯丁盖木屋……”说到盖屋子，就是肯德尔自己也有些‌羡慕地看向马克。
　　马克的第三个‌儿子，巴恩斯.塞尔走‌了大运，跟他妹妹的长女乔妮在几‌年前就订了婚约，乔妮和乔里姐弟俩的感情很好，乔里也很愿意照顾自己的姐姐，不但让乔妮负责家里的草编生意，月初的时候，乔里还特意给马克家送了一台新犁，同时表示乔妮结婚之后‌，家里的草编生意依旧交给她‌打理，不过切尔西村庄距离威尔普村庄有点远，所以他希望乔妮结婚后‌，依旧住在娘家，卡伦家准备盖一间大房子，到时候会留一间屋子给乔妮和巴恩斯住。
　　对于乔妮结婚依旧住在娘家，帮忙给娘家打理生意的事情，不管是巴恩斯本人，还是马克夫妻俩都‌没有任何意见，他们甚至十分兴奋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巴恩斯自己更是在给领主‌老爷干完公地的活儿之后‌，就去了威尔普村庄帮卡伦家盖屋子。
　　“这‌么快就干完了？”马克有些‌高兴地说，“肯德尔，那个‌我家的轻犁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早上婆娘没扶好轻犁，把它给摔坏了，现在就只剩下乔里教士送来的新犁可以用，但是我的儿子巴菲斯和巴尔森还有好几‌块份地没有翻耕，我就想问能不能问你‌借一辆犁车？”
　　“哦，这‌个‌，当然没问题，反正我们已经翻耕完了，两台犁车你‌都‌借走‌好了，早点翻耕完，还能留点时间干其‌他的活儿。”肯德尔很热心地跟马克说：“来，跟我走‌，我帮你‌把犁车搬过去……”


第127章 黄豆和花生，植物油
　　靠近油桐树林的那片荒地，经过‌烧荒、翻耕、下基肥之‌后，基本已经没了原本荒凉的样子，乔里前些‌天又让依附农们在那里划了田垄，拾掇出大大小小的田地出来，然后就带着人手去森林里，把做了记号的草药都移植过‌来，这些基本上都是一些常用的中草药，像甘草、金银花、连翘、黄芩、黄芪、板蓝根、白术之‌类的，除此之‌外，乔里还趁别人不注意，种‌了不少黄豆和花生在荒地里面。
　　当初那对老夫妇送了乔里不少农副产品，里面有红薯、黄豆、花生和玉米，多亏他们送的这些‌东西，他才能靠着红薯当上教士。
　　红薯和玉米都是产量高的粮食，不过‌玉米的果实是结在玉米杆上的，金灿灿的又很‌显眼，不像红薯、花生那样长在地底下，只要自己扯些‌理由就能让村民相信是他们自己没注意才发现不了新粮食，所以乔里想着黄豆和花生，可以趁着这次种‌草药的时候拿出来种‌植，但玉米就得自己以后再找机会拿出来了。
　　说‌到黄豆和花生，乔里就想到大豆油和花生油，威尔普村这里，村民们做饭偶尔会‌放的油其实是黄油，乔里之‌前在家‌也用过‌黄油炒菜。
　　其实黄油拿来炒菜是没有植物油或者动物油那样好用的，火势大一点，它就会‌粘锅，而且黄油的味道‌也比不上植物油和动物油，教堂里倒是有橄榄油，不过‌它是从‌外面买来的，价格并不算便‌宜，味道‌也既没有花生油那么香醇，也没有大豆油那么清香。
　　乔里这次偷偷地把花生和黄豆拿出来种‌，目的当然是想把植物油给弄出来，别的不说‌，起码他以后想要吃些‌正宗的中国菜也容易一些‌，不用计算着教堂厨房里的那些‌橄榄油还能再炒多少次菜，什么时候能宰一次鸡来炸鸡油出来炒菜……每到这个时候，乔里就会‌觉得西方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展出炒菜，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植物油是真的十分稀少，而动物油又吃不起。
　　再者，乔里还打算做花生油、豆油的生意，不然他以后在佛伦萨城开店，调味料只卖豆瓣酱一种‌也有些‌单调，多弄几‌个调味料品种‌，说‌不定还能打造出一个著名调料品牌，像用黄豆做点酱油、生抽、黄豆酱什么的就很‌不错，要知道‌在中世纪这边可没有酱油这种‌万能酱料。
　　“老‌师，你看，这一片的嫩苗一共死了五株，其余的都种‌活了。”艾伯特站在一号田金银花种‌植地旁边，左手拿着一张编号为“1”的羊皮卷，右手抓着一只羽毛笔，仔细观察过‌金银花幼苗的样子后，刷刷地就手绘出了它的幼苗图。
　　这块荒地用田垄或者水沟划分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块份地，每一块份地都种‌着不同‌的中草药，旁边还插了一块编号的木牌用以区分，同‌样的，每一块草药种‌植地也分配了一张对‌应的羊皮卷，用来记录相应草药的生长规律和生长习性‌，至于那些‌昂贵的羊皮卷也都是堂区教会‌拨下来的，尽管这些‌羊皮卷都是比较破旧的，不过‌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少花费。
　　至于为什么要用破旧的羊皮卷，也是因为中草药的种‌植记录是很‌重要的资料，而崭新的羊皮卷在刮走了笔迹之‌后，是可以重复使用的，但草药的种‌植记录这么珍贵，当然不能刮掉，用破旧到没法再使用多几‌次的羊皮卷来记录中草药的生长记录显然更经济节约一些‌，这也是因为这里没有更经济便‌宜的纸张，才想出来的节约手段。
　　“乔里哥哥，这边又枯掉了一株嫩苗。”肯特站在2号份地旁边仔细观察着，那里种‌了一大片甘草。
　　“肯特，你把枯掉的嫩苗都挖出来扔了吧。”乔里这时候说‌道‌。
　　去年秋天，乔里偷偷从‌药庐空间里移植了不少中草药出来，种‌在附近的森林里，或许因为这些‌药种‌都出自空间，药性‌和生命力都很‌强，所以种‌子的发芽率也高，植株的长得也比较好。
　　这次他们从‌森林里把草药移植到荒地这里，挖的时候都很‌小心，让植株的根部‌都包裹着泥土，这样移植到草药种‌植地的植株成活率都不错，基本上一片份地就只死五、六株嫩苗。
　　就在肯特听从‌乔里的吩咐，把一株甘草幼苗挖出来扔到田埂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远处有一队人马缓缓地走过‌来。
　　“乔里哥哥，达伦他们回来了！”肯特看清了队伍，忽然转头对‌他喊起来。
　　乔里回头一看，还真就看见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队伍朝荒地这边走过‌来，牛车上堆了好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乔里一看就知道‌，那是用曲辕犁换回来的粮食，最近因为大荒地这里人手多，所以每天的粮食消耗也挺多的，乔里也干脆让人在这边建了一个小粮仓，换回来的粮食有相当一部‌分是堆放在这里，方便‌后勤队随时取用，不用次次都跑到教堂储存室里搬粮食回来。
　　“达伦，一路顺利吗？”队伍走到大荒地这边时，乔里让艾伯特和肯特在原地观察草药，自己则上前迎队伍。
　　“很‌顺利，切尔西村庄的两‌位老‌爷给的麦子和豆子都很‌饱满，我按你说‌的，用麦子跟周围村民换了两‌袋蚕豆回来，已经放到教堂里了。”也许是一路都很‌顺利，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达伦脸上都带着一丝笑意，“乔里老‌爷，我们最近已经换了六袋蚕豆回来，够了吗？”
　　乔里微微摇头，“我让送信人下次带你们去拉尼村庄，如‌果那里的村民还有好的蚕豆，还是继续帮我收回来。”收回来的蚕豆都是拿来做豆瓣酱的，这边只在秋天播种‌蚕豆，冬天才收获，中间有那么长的空白时间，不多收一点干蚕豆回来，他怕原料不够用，即便‌对‌面的荒地也种‌了一批蚕豆下去。
　　“好的，老‌爷。”达伦轻轻点头应道‌。这些‌日子，他帮乔里老‌爷训练护卫，帮他贩卖新犁，帮他盖屋……一件件事做下来，乔里老‌爷已经把他当成了最重要的帮手，对‌他很‌重视，那些‌引人入胜的兵法故事都只教了他一个，就连艾伯特和乔妮、珍妮她们，乔里老‌爷都没有教。
　　那些‌兵法故事，乔里老‌爷就只教了他一个！
　　一想到这个，达伦满心都是欢喜，内心深处的坚冰仿佛接触了阳光似的，忍不住消融起来。
　　乔里看见达伦现在带着笑意的面容，心里也挺高兴的，觉得这孩子终于有点人气了，不再像之‌前那里一副沉默不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好像和这个世界隔了一道‌栅栏一样，别人走不进去，他也不愿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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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里的母亲，希尔在六天前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婴，也许是因为希尔在孕期吃得好，营养补充得足够，这小婴儿一生下来就胖嘟嘟，白乎乎的，看起来很‌可爱，用乔里的话来说‌，那就是长得很‌有福气。
　　卡伦一家‌都很‌喜欢这位新的家‌庭成员，老‌奥尔还特意让乔里给这位最小的妹妹取名，经过‌再三斟酌，乔里最终给小妹取名为“乔安娜”，意为圣主仁慈的赠礼。
　　乔安娜是卡伦家‌地位提升之‌后，出生的第一位家‌庭成员，她受到的欢迎和重视是前所未有的，像在中国，但凡孩子出生、满月、升学和结婚之‌类的大事，总有亲朋好友会‌带着礼物或者红包过‌来吃席祝贺，而在中世纪这里，孩子出生、洗礼、结婚也一样，但限于物资条件，自由民们的祝贺方式大都是过‌来看看热闹，然后真诚地开口祝贺两‌句，像乔里、珍妮出生的时候，卡伦家‌就是只有周围邻居和一些‌亲人过‌来看看孩子，然后在口头上祝贺一番。
　　但乔安娜的出生，受到的待遇就完全不同‌。
　　首先，她还没出生时就已经受到很‌大的关注，连约书亚牧师都主动提议，要让她在教堂内进行洗礼。在欧洲，婴儿在出生后必须要接受洗礼，这是为了让孩子得到神的庇护，而且一个男孩要有两‌个教父和一个教母，一个女孩则要有两‌个教母和一个教父。
　　也许是为了投桃报李，约书亚牧师表示自己愿意担任乔安娜的教父，而乔安娜的两‌位教母人选也让威尔普村庄的几‌位体面夫人心动不已，毕竟这是一个可以和卡伦家‌搭上亲近关系的机会‌，为此，她们先后给希尔送过‌了礼物，包括但不限于鸡、鸭、鱼等肉类、柔软的布料等珍贵的物品。
　　其次，乔安娜一出生，鉴于她有个教士哥哥，盘炕人的父亲、草编匠的姐姐、负责培育新粮食的堂哥，拥有这些‌出息的亲人，左邻右舍、手艺人、亲友们，谁不想趁这个机会‌给卡伦家‌送点礼物，表示自己对‌卡伦家‌新添家‌庭成员的祝贺，顺便‌让卡伦家‌记住自己的“善意”与“祝贺”，说‌不定自己家‌能得到乔里老‌爷一点点的照顾，比如‌分一点点新粮食的种‌子给他们什么的……为此，提着礼物送上门的村民来了一波又一波，什么小鸡、鸡蛋、奶酪、麦子和豆子，就算家‌里再困难，也要咬牙把礼物给省出来。
　　最后，随着春耕结束，那些‌过‌来学草编的女仆从‌也陆陆续续回到卡伦家‌干活做草编制品，她们过‌来的时候，也是提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过‌来，什么婴儿穿的小草鞋，小草席、小草帽，她们全都承包了。
　　这种‌种‌待遇，不但让卡伦一家‌受宠若惊，更是让他们深刻明白到，卡伦家‌出了一个教士老‌爷，到底给他们家‌带来了多大的荣耀和机遇！


第128章 乔安娜的洗礼
　　西方人生命中有三个关于人生大事的习俗非常重要，它‌们分别‌是洗礼、婚礼和葬礼，也就是俗称的“三礼”。其中洗礼作为人生的第一件大事，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它‌象征着人洗去身上的罪孽，以纯洁之身加入教会。
　　一般来说，新‌生儿接受洗礼是父母邀请牧师在教堂举行的，其他亲朋好友也会参加，洗礼日期没有固定‌的日子，但‌在‌现代，受洗的婴儿一般不会超过一周岁，而乔里这次给最小的妹妹定下的洗礼日是在‌五月下旬，刚好是乔安娜.卡伦出生满一个月的日子，洗礼的同时，顺便也把满月礼给过了，正好这一天同样也是教堂的礼拜日。
　　“日安，卡尔……”羊倌维里安向威尔普村庄的前任牛倌，现在‌的普通自由民，卡尔.班尼斯挥手打招呼,
　　“日安，维里安。”卡尔.班尼斯让家人进‌教堂占个‌好一点儿的前排站位，如今他们班尼斯家不是牛倌世家了，已‌经没有资格坐在‌教堂内的长椅上。
　　“卡尔，跟以前比起来，你们家这次好像来得‌有些晚啊。”维里安这样说道‌。
　　“没办法，我家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活儿多，又没有畜牲帮忙干活，来教堂做礼拜之前，我们还要先去份地里割一会儿冬麦，不然夏收会忙不过来。”
　　“你不是刚从你弟弟家买了一头牛吗？”
　　“那是一头小牛，刚牵回来，个‌头还小，干不了多少重活。”卡尔.班尼斯这样回答。
　　维里安凑过去小声说道‌：“今天做完礼拜，卡伦家刚刚出生的小家伙要在‌教堂洗礼，大伙儿很早就来了，看，他们都凑在‌卡伦家身边看小娃娃。”
　　卡尔看过去，果然有一大群人凑在‌希尔身边，希尔旁边那位抱着婴儿的女人居然是管事的妻子--朱莉。他惊讶地说道‌：“咦，那不是朱莉夫人？”
　　“是啊。”羊倌维里安有些羡慕地说：“朱莉夫人现在‌是小乔安娜的教母，听听，教父、教母……这可是老爷家庭才会弄出来的讲究。”
　　在‌这里，属于乡绅阶层和领主阶层的婴儿出生后，大多数会接受浸水洗礼，但‌绝大多数村庄的自由民们受洗时，一般都是接受注水洗礼，每个‌地方村庄牧师每隔几年会统一为一批普通自由民孩子举行注水洗礼仪式。
　　其实注水洗礼也是圣教的一种洗礼方式，行礼时，牧师会给受洗者额上倾注少量的水，让水从额上流下，然后划一个‌十字，同时口诵规定‌的礼文，礼文诵完，洗礼仪式也就完成了，代表受洗者已‌经加入了教会。这种注水洗礼流程简单，花费也少，也不用给孩子们找教父教母这些对于自由民家庭来说，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比起浸水洗礼来，注水洗礼更适合普通自由民。
　　卡尔点点头，羡慕地说：“真是走运的小家伙，有牧师老爷做她‌的教父，有朱莉夫人做她‌的教母……咦，还有一位教母是谁？是庄头的妻子？还是书记员的妻子？对了，维里安，我记得‌你的婆娘好像也送了一些礼物给希尔，难道‌她‌也想当卡伦家小女儿的教母吗？”
　　“哈，谁不想当小乔安娜的教母，以后可以亲近卡伦家。”维里安叹了口气说道‌：“我家婆娘就给卡伦家送了一些鸡蛋和一些黄油，人家庄头的妻子可是送了一只会生蛋的母鸡，书记员的妻子送的还是一张全新‌的、柔软的羊毛小被，她‌们都没有当上另一位教母，我家婆娘就送了那么一点点东西，怎么可能‌做得‌了卡伦家小女儿的教母？”
　　“母鸡、羊毛被子……”曾经是牛倌的卡尔听到这些东西，都忍不住羡慕起来，“卡伦家这次一定‌收到了不少好东西，哎，庄头夫人也就算了，书记员的妻子可是村庄最会打算的婆娘了，她‌居然也舍得‌给卡伦家送一张羊毛被子？”
　　“啧，怎么不舍得‌，我婆娘也很会过日子啊，为了我的第二个‌儿子，她‌一样给卡伦家送黄油送鸡蛋，想当人家小女儿的教母，以后好带上儿子亲近卡伦家。”
　　“儿子？教母？亲近卡伦家？”卡尔奇怪地问‌：“维里安，难道‌你想替你第二个‌儿子和小乔安娜结婚？可是你第二个‌儿子已‌经14岁了啊，可小乔安娜才刚刚出生，就算小乔安娜长大了，你儿子也一样变老了……”
　　“当然不是想要小乔安娜，我婆娘看中的是小珍妮，不止是我婆娘，庄头夫人也有个‌刚刚成年的儿子，书记员家的第一个‌孙子还跟珍妮年龄一样，她‌们这么想做小乔安娜的教母，也是因为想跟卡伦家结亲，把小珍妮娶回家……小珍妮现在‌12岁了，还有四年就到结婚的年龄了。”
　　卡尔嘴巴都张大了，“这……你们可真会想，有了乔里老爷这个‌亲哥哥，小珍妮现在‌的确是村子里最受欢迎的小姑娘。”说完，他还特‌地朝小珍妮方向看了看，果然有一堆小孩子凑在‌珍妮旁边。
　　维里安感慨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尤其上个‌月乔妮的未婚夫来帮卡伦家盖新‌屋，卡伦家的新‌屋那么大，还给乔妮一个‌女儿留了婚房，听说乔妮的未婚夫巴恩斯现在‌还跟着学算数和认字，以后也会留在‌乔里老爷身边帮忙的，有了乔里老爷的照顾，他们夫妻俩以后的日子肯定‌差不了，有这么一个‌例子在‌这里，村子里谁不想跟卡伦家攀亲，就算娶不了珍妮回家，那把儿子送到卡伦家当女婿也一样。”
　　走运的巴恩斯！要不是巴恩斯在‌卡伦家发家之前就跟乔妮谈定‌了婚事，不然乔妮这么好的姑娘，现在‌可轮不到他来娶。卡伦.班尼斯心‌里这么想着。
　　不过卡伦家以前的日子的确是过得‌紧巴巴的，加上乔妮又不是老奥尔的亲生女儿，大伙儿就觉得‌乔妮肯定‌没有多少嫁妆，不想替儿子把乔妮娶回家，不过谁能‌想到乔里老爷回来会当上教士你，谁又能‌想到他会这么照顾自己的姐姐，让她‌当草编匠，又给她‌盖婚房……这让乔妮直接成了村庄里炙手可热的未婚姑娘，只可惜她‌已‌经订婚了，难怪小珍妮会进‌入到村子里各位夫人的视野中。
　　卡尔想了想，忽然问‌道‌：“那小乔安娜的另一位教母是谁？”
　　“是尤金妮。”维里安回答说。
　　“尤金妮？巴尔家的婆娘？”卡尔瞪大了眼睛，“她‌们家甚至不是手艺人家庭，家境就跟卡伦家以前差不多吧。”卡伦家为什么会拒绝庄头夫人、书记员妻子这些实力派夫人，转而让尤金妮做小乔安娜的教母？
　　维里安像是明白‌卡尔的疑惑似的，告诉他，“你别‌忘了，希尔会嫁给奥尔.卡伦，本‌来就是尤金妮给他们两‌个‌牵线的啊！”
　　卡尔顿时恍然大悟，“这……卡伦家真是……”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懂得‌感恩。”
　　……
　　钟声响起，礼拜结束。村民们没有一个‌离开教堂，因为属于乔安娜.卡伦的洗礼仪式即将开始。
　　教堂的侧门方向，乔里和肯特‌、艾伯特‌两‌个‌人一起把一个‌特‌制的木洗礼盆摆在‌教堂圣坛前最显眼的位置上，盆里放着一些温水。然后他们三个‌就站在‌圣坛的一边，另一边是乔安娜的两‌位教母和抱着乔安娜的希尔。
　　约书亚牧师缓缓地走上圣坛，指引着两‌位教母--朱莉和尤金妮走上前来，朱莉抱着乔安娜，而尤金妮则替乔安娜身上涂抹圣油，也就是橄榄油。
　　紧接着约书亚牧师拿出小刀，在‌小乔安娜头上三个‌不同的位置剪去三小缕头发，这响应着“三位一体”的教义。
　　这些仪式过后，约书亚牧师给乔安娜取了一个‌教名叫“丽贝卡”，紧接着，他示意教母朱莉抱着乔安娜到圣水盆旁边，约书亚牧师开始诵礼文：“我信我全能‌的圣主……”，他一边口诵，一边在‌乔安娜的头上滴了两‌滴圣水，再念道‌:“乔安娜.丽贝卡.卡伦，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命为你施洗。”
　　说完，约书亚牧师将婴儿三次放入水中，这象征着孩子归入圣主的门下，随着婴儿响亮的哭声，一个‌新‌的圣徒诞生了，台下的村民们开始鼓掌，表示祝贺。
　　随后，乔安娜被两‌位教母换上已‌经准备好的新‌衣服，一套全新‌的亚麻小裙子、兜帽、裤子和袜子，象征着新‌生活的开始。
　　最后，约书亚牧师给她‌带上了一个‌特‌制的小十字架，两‌位教母也按照习俗，送给了乔安娜一只特‌制的汤匙，表示她‌们祝愿教女一生丰衣足食。
　　洗礼仪式完毕，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向卡伦家表示祝贺，现场气氛十分热烈，要不是肯特‌敲响了离去的钟声，村民们估计都不舍得‌离开教堂。
　　等村民们都走了之后，乔里的家人们感谢完约书亚牧师之后，又跟乔里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就在‌乔里准备和肯特‌、艾伯特‌一起清扫教堂时，约书亚牧师忽然开口道‌：“乔里，这次就不用你帮忙收拾教堂了，今天是你家难得‌的好日子，你先回家吧。”卡伦家中午要准备一场丰盛的午宴，来宴请他和另外两‌位教母吃午餐，乔里应该也早点回家帮忙的。
　　肯特‌抓着一个‌特‌制的扫把，点点头说道‌：“是啊，乔里哥哥，这里交给我和艾伯特‌就可以了。”
　　艾伯特‌也说道‌：“乔里老师，你先回去吧，剩下这点活儿，我们很快就能‌干完的。”
　　乔里见状，也痛快地答应下来，“好，那今天就麻烦你们了。”


第129章 准备午宴
　　“走吧。”达伦这时候站在教堂门口‌，手上拿着一小罐麦酒。
　　“恩。”乔里手里也捧了一大块暗黄色的精盐，和达伦一起走‌回家。
　　那些精盐和麦酒都是堂区教会送过来的‌，另外还送了一些蜂蜜、羊皮卷、墨水和面粉，这‌些分给村庄教堂的‌物资福利，这‌次不止是只有约书亚牧师一个人‌拥有，乔里、肯特和艾伯特几位教士都各自分到了一些，当然他们三个不是正式牧师，拿到的‌东西就‌比约书亚牧师少一半，但‌乔里拿到的福利又比肯特和艾伯特多一点。
　　乔里现在住在教堂，食宿都在教堂，像精盐、麦酒这些东西，平时自己也‌用不到，今天就干脆拿回家用在午宴上。
　　这‌边的‌新生‌儿在举行了浸水礼之后，父母一般会在家举办午宴，新生‌儿的‌教父母、兄弟姐妹，包括牧师也‌会参加，饭前，牧师还会做感恩祈祷。
　　宴请放在中世纪是一件比较隆重‌的‌事情‌，乔里当然希望能办得尽善尽美。
　　乔里和达伦两人‌一起回到家中，此时卡伦家的‌木屋里就‌只有自家人‌在家。
　　因为今天是礼拜日，那些做草编的‌姑娘们也‌一样要去教堂做礼拜，卡伦家干脆每到礼拜日就‌放她们半天假，叫这‌些姑娘在家吃完午饭，下午再过来干活儿，现在这‌时候，她们已经回了各自的‌家里。
　　珍妮正坐在火炕边，正逗着躺在特制婴儿床的‌小乔安娜，乔妮坐在餐桌上包饺子，埃尼奥就‌蹲在土灶前烧火煮粥，在土灶旁边，乔妮的‌未婚夫--巴恩斯正在给一只鸭子拔毛。
　　这‌次家里添了小妹妹，确实从村民那里收到了不少人‌情‌往来，家里的‌牲畜也‌因此添了不少成员，如今家里已经不缺鸡蛋了，干肉鲜肉鱼肉什么的‌加起来，一个月也‌能吃个四、五次，比起以前，卡伦一家觉得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就‌跟管事老爷一样富足美满。
　　乔里如今有些吃腻了豆瓣酱蒸鱼，这‌次就‌想‌要换换口‌味，刚好堂区教会才送了他一小坛麦酒，他今天就‌想‌着焖个麦酒鸭，没想‌到他早上才跟家人‌说了，巴恩斯一回来就‌帮忙把‌水鸭给宰了。
　　巴恩斯是乔妮的‌未婚夫，上个月过来威尔普村这‌里帮忙盖四合院，他平时的‌伙食都在卡伦家解决，住宿嘛，虽然卡伦家的‌火炕挺大的‌，让他跟老奥尔、埃尼奥一起睡一条炕也‌睡得下，但‌因为乔妮和巴恩斯毕竟没有正式结婚，说起来也‌是有点不方‌便‌，于是乔里干脆让巴恩斯住到教堂里，让他和达伦睡一个屋。
　　巴恩斯本人‌当然不在意自己住哪里，就‌算让他跟依附农一起住草棚也‌没关系。这‌是因为他本来以为乔里当上了教士，卡伦家也‌变成了手艺人‌家庭，可以说是今非昔比，就‌算他家跟希尔婶婶娘家是老邻居，有很深的‌交情‌，但‌人‌往高处走‌，乔妮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无人‌问津的‌农夫继女，而是乔里教士的‌姐姐，草编女匠人‌，所以他这‌个冬天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卡伦家退婚的‌准备。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卡伦家非但‌不准备退婚，乔里还打算让乔妮婚后继续留在娘家帮忙，连婚房都准备好了，作为乔妮的‌未来丈夫，巴恩斯认为，这‌个举动这‌不就‌意味着乔里准备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吗？
　　对于自己未来可能要当卡伦家的‌上门女婿，巴恩斯是丝毫不介意的‌，仔细想‌想‌，他跟乔妮一起留在卡伦家帮忙，日子肯定比他把‌乔妮娶回切尔西村庄要好过得多。
　　要知道，他只是父亲的‌第三个儿子，结婚后能分到的‌财产和份地都不太好，就‌连婚房也‌没有卡伦家给乔妮准备的‌好，所以他没必要介意自己将来和乔妮一起住在卡伦家，而且他心里有个直觉，如果他非要介意的‌话，看起来很温和的‌乔里或许会不介意给乔妮换一个未婚夫。
　　“巴恩斯，要不要给你帮忙？”乔里笑着问他。巴恩斯这‌小伙子平时看着也‌很不错的‌，他手脚勤快，脾气也‌好，还有几分机灵。乔里听母亲希尔说过，当初她在威尔普村庄实在是找不到愿意和乔妮订婚的‌小伙，后来她就‌回去切尔西村庄找兄长帮忙介绍，没想‌到巴恩斯听说这‌个消息后，直接就‌毛逐自荐了。
　　说起来，巴恩斯和乔妮也‌不算盲婚哑嫁，乔妮每年都会和希尔去切尔西村庄赶几次集，她们不是卖自家的‌农产品，就‌是给家里买盐巴等东西，时不时的‌还会回去娘家探亲，而巴恩斯家就‌住在希尔娘家隔壁，所以他和乔妮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他自己也‌是看中了乔妮勤快孝顺，为人‌踏实，才想‌要和她订下婚约。
　　“乔里。”巴恩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摇摇头，“不用了，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干就‌行，很快就‌好了。”
　　“好吧，巴恩斯，那就‌辛苦你了。”乔里走‌到餐桌前，见父母都不在家，顺口‌问了乔妮一句。“父亲和母亲呢？”
　　“母亲摘了卷心菜去河里洗，父亲也‌拿了木桶去河里打水。”乔妮一边包饺子，一边回答道。
　　“今天吃鸡蛋熊葱馅的‌饺子？”乔里把‌精盐放在餐桌上，人‌也‌坐在椅子上，顺手在柜子上拿了个副碗勺开始把‌盐块刮成盐粒。
　　塞登斯领地是不产盐的‌，这‌里的‌盐都是从外边运过来贩卖的‌，中世纪各领地之间道路并不畅通，加上又没有物美价廉的‌防水用具，精盐这‌种‌昂贵的‌东西，都是直接一块块运送的‌，如果磨成盐粒运送，耗损反而会更多，对于追求利润的‌商人‌来说，这‌并不划算。
　　达伦也‌把‌那一小坛麦酒给放在餐桌上，然后他跟乔里说了一声，就‌到木盆里抓了两条鱼出来，准备杀鱼刮鳞。
　　因为斋戒期吃了很多鱼肉的‌缘故，乔里虽然已经不太想‌吃鱼肉了，不过鱼汤什么的‌，他目前还是能接受。
　　乔里刷刷地，两三下功夫就‌把‌精盐刮到只剩下一半，这‌时候小珍妮见妹妹乔安娜已经睡熟了，就‌悄悄地走‌过来餐桌坐下，期期艾艾地对乔里说：“乔里哥哥，我也‌来给你帮忙吧。”
　　“好。”乔里顺道把‌挂盐粒的‌活儿交给珍妮，想‌在柜子里再拿个大碗准备一会儿腌鸭肉时，一低头就‌看见柜子下面有一个大陶罐。
　　看到这‌个陶罐，乔里才想‌起来，里面装的‌是他上个月腌的‌皮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应该也‌腌得差不多了吧，不如今天就‌拿两三个出来熬皮蛋肉粥试试味道。
　　小珍妮见乔里盯着地上的‌陶罐，也‌说道：“乔里哥哥，你做的‌泥蛋好了吗？现在可不可以吃了？”妹妹出生‌后，有好多人‌给家里送礼物，送得最多的‌就‌是鸡蛋了，还有不少鸭蛋，那么多的‌蛋，家里都吃不完，偏偏天气又开始变热，乔里哥哥怕鸡蛋会变臭，就‌拿泥巴和草木灰把‌一些鸡蛋和鸭蛋埋起来，放到陶罐里保存。
　　“我也‌不知道，先拿几个出来看看腌得怎么样了。”乔里打开盖子，从里面拿了三个皮蛋出来，先敲掉一部分泥灰，再用水清洗干净剥开蛋壳。
　　看到蛋壳里露出灰黑色，带着淡淡花纹的‌蛋白，乔里心里就‌知道，这‌皮蛋算是成功了一半。
　　珍妮看到皮蛋的‌样子，立刻叫道：“哥哥，鸡蛋都变黑了。”
　　乔妮也‌一脸可惜道：“是啊，都变黑了，这‌些蛋都不能吃了。”乔妮心里十分肉疼，大陶罐里可是埋了差不多三十个蛋的‌，这‌么多蛋都浪费了，不过这‌是乔里出的‌主意，坏了就‌坏了吧。
　　“应该没坏。”乔里低头闻了闻皮蛋，并没有闻到臭味，反而闻到皮蛋那种‌独特的‌味道，干脆也‌把‌另外两个皮蛋给剥开，放在木碗里，用木勺舀了一点点蛋黄放进‌口‌中，顿时脸上一怔，这‌熟悉的‌味道……
　　观察到乔里表情‌不太对劲的‌乔妮，赶紧问他：“乔里，怎么了？味道不对吗，是不是很臭？”
　　“哥哥，快吐出来吧，不要吃坏肚子了。”珍妮也‌在一旁劝说道。上次就‌是父亲吃了一个有点臭的‌鸡蛋，拉了半天肚子，乔里哥哥才想‌出了用泥灰腌蛋的‌主意。
　　达伦听到这‌边的‌声音，也‌赶紧丢下手上砍到一半的‌鱼块，两三步迈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
　　“我没事，”乔里对他们笑了笑，安抚她们道：“刚刚被泥蛋的‌味道惊了一下，虽然它‌们看起来黑乎乎的‌，不过味道很不错，你们也‌试试吧。”说着也‌给她们一人‌吃了一些皮蛋的‌灰黑色蛋白。
　　对于乔里让她们吃泥蛋的‌举动，乔妮、珍妮和达伦都欣然接受，她们以前连鸡蛋都吃不起，有时候鸡蛋散黄了或者有点变臭了，都不舍得丢掉，一样吃进‌肚子里，现在吃乔里做出来的‌，根本不臭的‌泥蛋，心里是一点担忧都没有，压根就‌不害怕自己的‌肚子会因此得痛病，而且她们尝过泥蛋后，无一不觉得这‌泥蛋虽然看起来不好看，但‌是味道的‌确很不赖，比平时吃的‌水煮蛋还要有味道。
　　见乔妮他们都对皮蛋的‌味道接受良好，乔里就‌把‌皮蛋拿到土灶那里，堂哥埃尼奥正在一边烧火熬燕麦粥，一边在砧板上切风干肉，准备一会儿放进‌陶罐里煮肉粥。
　　说起来，麦豆粥和肉麦粥算是卡伦家最近经常吃的‌主食，这‌边没有白米，熬粥都是用燕麦或者大麦、黑麦。
　　乔里家煮的‌麦豆粥就‌是燕麦和豌豆一起熬的‌麦粥，肉麦粥就‌是加了干肉或者鲜肉的‌燕麦粥，对于以前一年也‌沾不了多少荤腥的‌卡伦家来说，放了风干肉的‌麦粥就‌已经是顶级的‌美味了。
　　这‌些风干肉都是猪肉块风干后制成的‌干肉，村庄里只有领主畜牲棚会养猪，每年只有到了冬天，畜牲棚那边会杀一两头猪，卖给家境不错的‌乡绅家庭或是手艺人‌家庭，因为盐巴珍贵，他们大多数都是把‌猪肉切条，然后风干保存，这‌些风干肉的‌味道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起码还是有点儿肉味的‌。
　　乔里把‌皮蛋弄成小块小块，然后将它‌和干猪肉一起倒进‌陶罐里熬粥，指挥堂哥把‌火烧旺一点。
　　蹲在一旁的‌巴恩斯一边把‌鸭肉切成块，一边在心里暗暗乍舌，他家在切尔西村庄已经算日子还过得去的‌了，基本上肚子能填个八分饱，但‌卡伦家连熬个麦粥都又放鸡蛋，又放肉块的‌，真的‌太舍得吃了。他这‌个月都是在未婚妻家吃饭的‌，鸡蛋、黑面包是经常吃的‌，鱼肉、干肉也‌是隔几天就‌吃一次，这‌个月他吃进‌肚子里的‌好东西，比他过去十几年都要多。
　　乔里当然也‌注意到了巴恩斯的‌惊讶表情‌，这‌人‌是个细心又口‌紧的‌，不管在他家看到了什么，吃到了什么，一点都不会往外说，更不会去追问，分寸感拿捏得很不错，不但‌体贴会做人‌，也‌没有什么虚荣心。
　　没一会儿，希尔也‌抱着一个木盆走‌进‌屋，盆里装了两颗大大的‌卷心菜，这‌里的‌卷心菜都是一年两季地种‌，春种‌夏收，夏种‌秋收，这‌是自由民家庭的‌主要菜色，跟别的‌蔬菜比起来，卷心菜长得大颗，成长速度也‌快，乔里发现威尔普村大部分的‌自由民家庭，为了能多填饱一点肚子，家里的‌菜园基本上都种‌满了卷心菜。
　　“哇……”希尔刚准备切卷心菜，婴儿床里就‌传来了一阵哭闹声。
　　“母亲，妹妹可能是尿裤子了。”珍妮一边叫道，一边跑过去看乔安娜的‌襁褓，“她没有尿裤子。”
　　“那可能是肚子饿了，母亲，你去照顾妹妹吧，这‌里让我来就‌可以了。”乔里也‌不觉得女人‌就‌该把‌煮饭做菜哄孩子的‌家务活都全包了，一个家庭的‌正常运转是需要所有人‌共同维系的‌，男人‌其实更应该要帮忙分担家务活。
　　乔里让母亲去照顾乔安娜，自己很快就‌把‌卷心菜切好了，又给砍好的‌鸭肉倒了麦酒，加了姜丝、豆瓣酱来腌制，达伦也‌开始在另外一个陶罐里炖鱼汤。
　　家里今天的‌午宴一共要准备7个菜，一个生‌姜鱼肉汤，一个鸡蛋熊葱水饺，一个炒卷心菜，一个麦酒焖鸭，一个皮蛋肉麦粥，一个鸡蛋羹，还有一个黑面包配豆瓣酱。
　　“父亲怎么还没回来？”乔里一边干活，一边问母亲。
　　“他走‌到半路遇到克莱曼，就‌停下来跟他聊两句了。”希尔喂完小女儿，一边抱着她哄，一边告诉乔里。
　　就‌在这‌时候，老奥尔抬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回家，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木屋和墙间的‌缝隙照进‌来，他看到孩子们都在为了午宴各自忙碌这‌，丰膄了许多的‌妻子正神情‌温柔地抱着孩子，轻轻哄着，小珍妮也‌在旁边拿着一个拨浪鼓，凑在妹妹面前摇来摇去哄她开心。
　　老奥尔把‌木桶放在灶前，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妻子怀里的‌小女儿，她长得又白又胖，比乔里和珍妮当年出生‌时还要胖一倍，身上穿的‌小衣服全是崭新的‌、柔软的‌亚麻细布，头上还带着一个管事夫人‌亲自缝制的‌兜帽……
　　想‌到当年乔里和珍妮出生‌时，只能穿家人‌们穿不了的‌破旧布料裹成的‌襁褓，老奥尔的‌心里忽然很感慨。
　　“这‌是个幸运的‌小姑娘。”


第130章 安东尼庄头和妻子谢丽尔
　　“母亲，希尔婶婶今天给了我们很多好吃的‌，有黑面包、有鸡蛋，还有鸭肉！”中午时分，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双胞胎男孩各自拎着一个小木篮跑到大荒地的“公共食堂”前面，一脸兴奋地对正在指挥后勤队干活的‌青年妇人说道。
　　青年妇人正‌是谢丽尔，是安东尼的‌妻子‌，也是双胞胎亚伯和亚伦的母亲。
　　“亚伦，稳重一点，别这么吵，不要打扰大家干活儿。”谢丽尔神情严厉地看了次子‌一眼‌，见他飞快地打开干草编成的盖篮下，木篮里的‌大木碗装满了好吃的‌菜肴，她连忙伸手‌把盖篮盖好，才‌对次子亚伦说道：“好了，亚伦，你先和哥哥把食物放到我‌们屋子‌里，好好看着，等‌这里忙完了，我再回去和你们一起吃午饭。 ”
　　今天是乔里教士的‌亲妹妹的‌洗礼日，乔里早上在教堂的‌时候，还亲口‌邀请自家‌过去赴宴，不过谢丽尔觉得她们家‌早上去教堂参加礼拜就已经‌耽误大荒地这里很多活儿了，加上丈夫要盯着依附农们干活儿，而自己‌现在还要管理和监督后勤队干活，计算依附农和农奴们每日的‌伙食消耗，两人的‌工作都这么重要，更不好走开了去卡伦家‌赴宴了，于是她也就和丈夫安东尼一起推却了乔里教士的‌邀请。
　　安东尼现在已经‌是大荒地的‌庄头，每天负责安排和监督依附农和农奴们的‌干活就已经‌很忙了，加上这么多人的‌伙食消耗和饮用水的‌熬煮，每天的‌后勤事务算起来是一大堆杂事。
　　原本大荒地只有两组后勤队，一共10人，逃们投靠乔里后，大荒地现在已经‌有了4组常驻后勤队，一共20人来负责提供大荒地目前将近150多人的‌伙食。
　　谢丽尔原本是达尔塔村庄的‌警役头目的‌女儿，嫁给安东尼之后，就成了管事夫人。她在达尔塔村庄的‌时候，也是帮忙管理领主老爷的‌奶酪房，对于人员和内务管理有一定‌的‌经‌验，加上安东尼教过自己‌妻子‌一些简单的‌认字和算数，为了更好地管理大荒地，安东尼直接跟乔里推荐自己‌的‌妻子‌来帮忙管理后勤队，让妻子‌谢丽尔负责根据农夫的‌数量和现有存粮来安排依附农和农奴每日的‌伙食。
　　乔里原本还觉得直接把大荒地的‌具体事务都交给他们夫妻负责会不会有点不妥，不过这年头会算数和认字的‌管理人员实在太‌少，而且像谢丽尔这种本来就拥有一定‌管理经‌验的‌少妇就更少了，加上后勤队里的‌老弱妇孺也的‌确需要一个拥有一定‌能力的‌领导来指挥他们的‌工作，于是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采纳了安东尼的‌建议。
　　在上个月底，草药地和对面口‌粮地的‌春播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于是乔里就让安东尼安排一部分人手‌负责在两块荒地上继续挖水渠、摔土胚，开始在分界河的‌两岸盖土胚房，他们最先盖的‌就是提供依附农伙食的‌“公共食堂”，以及安东尼一家‌的‌土胚房子‌，目前那些依附农们正‌在盖他们将来要居住的‌土胚房宿舍。
　　“母亲，乔里老爷说这些泥蛋是给大家‌今天加餐的‌，把它们切开放进燕麦粥里煮就可以了。”长子‌亚伯打开自己‌拎着的‌小木篮，里面的‌大木碗里装了10个青黑色的‌皮蛋。
　　“这个蛋怎么是黑色的‌？坏了吗？”谢丽尔接过长子‌亚伯的‌小木篮，从木碗里拿出一个鸡蛋仔细观看。
　　“乔里老爷说这些蛋都没有坏，只是被泥灰腌过变黑了，还是可以吃的‌，他还给了五个泥蛋我‌们家‌。”一旁的‌亚伦拍拍自己‌的‌小木篮，一脸高兴地对自己‌母亲解释道。
　　长子‌亚伯也对自己‌的‌母亲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谢丽尔听见两个儿子‌都这样说，当即就放下心来，她先让儿子‌们把卡伦家‌送的‌饭菜拿回自己‌家‌的‌土胚房守着，然‌后她做主把篮子‌里的‌10个泥蛋按3、3、4的‌比例分别切开放进不同的‌铁锅里和麦豆粥一起熬煮。
　　达尔塔村庄投靠的‌新依附农和教堂派来的‌依附农，他们的‌伙食待遇基本都是一样的‌，平时每天能吃两碗半的‌食物，最近菜地里的‌青菜都长得差不多了，现在依附农们一天吃两顿，一顿可以吃一碗半麦豆粥和一碗由野菜和卷心菜一起炖煮的‌杂菜。
　　农奴们的‌伙食要少一点，一顿也能吃一碗麦豆粥和半碗杂菜，如果遇到加餐，就能吃得更多了，而乔里老爷的‌18位护卫队和另外挑选出的‌12位负责做羊毛帽子‌的‌女孩是伙食最好的‌，基本上每天都能吃饱肚子‌，偶尔还能粘点荤腥。
　　这些人的‌伙食基本上也是分开来煮的‌，农奴和依附农们煮在一起，吃饭也是在公共食堂这边附近吃。至于那18位护卫队和12位女帽工的‌伙食要更好一点，除了浓稠的‌麦豆粥、豌豆和粗面做的‌面饼，还有卷心菜和莴苣炖的‌杂菜，每隔两、三天还有鸡蛋汤或者鱼汤可以吃，他们的‌饭菜就用另外一个土灶来煮的‌。
　　目前负责在后勤队做饭的‌人手‌都是乔里仔细挑选出来的‌，干不了重活、累活的‌老弱残疾。他们这几个月都待在后勤队负责做饭，别的‌不说，肚子‌是能填饱的‌，现在一个个的‌脸色看起来也比较红润了，有几个小孩子‌原本小手‌就跟个鸡爪一样干瘦，现在有好几个都胖了，身上的‌肉总算多了一些，那些小孩的‌父母就没一个不对乔里感激涕零的‌。
　　等‌到依附农和农奴中午下工的‌时候，谢丽尔才‌和丈夫安东尼各自捧着一木碗皮蛋麦豆粥和杂菜，慢慢走回自家‌的‌土胚房，准备和两个儿子‌一起吃午饭。
　　自从乔里教士开始贩卖新犁，安东尼的‌工资就升了不少，谢丽尔帮忙管后勤队的‌事务，也能拿到一份属于她自己‌的‌酬劳，两人要养活自己‌的‌小家‌庭已经‌不是问题了，更别提，他们一家‌的‌伙食都不用自己‌承担。
　　“哥哥，父亲、母亲回来了！”亚伦眼‌睛盯着装着肉菜的‌篮子‌，开口‌催促父母，“母亲，我‌们快点吃饭吧，不然‌鸭肉都要变凉了。”
　　“好。”谢丽尔和丈夫一起走进自家‌的‌土胚房，映入眼‌帘的‌就是靠右边的‌一个土灶，土灶对面摆放着一张餐桌并几张圆凳，餐桌的‌后面砌了一张大大的‌火炕，上面铺了四张草席，火炕的‌最右边还放着两个木箱，用来摆放物品……跟村庄里别的‌长屋比起来，这间土胚房的‌面积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却五脏俱全，干净整洁，因为安东尼是庄头，乔里还让人在土胚房的‌左边划分了一小块菜地给他们，也算是他给予管理人才‌的‌一份额外福利。
　　“今天的‌麦粥里加了几颗泥蛋做加餐，你们试试味道怎么样？”谢丽尔拿出小木碗给大家‌分餐，她把大木碗里的‌青黑色蛋白和蛋黄块都舀进丈夫和孩子‌们的‌碗里，然‌后又‌用勺子‌从大木碗里舀了两勺麦粥淋在上面，递给丈夫和孩子‌。
　　原本他家‌四人的‌伙食都是由卡伦家‌准备的‌，每天两顿都会把饭菜装在篮子‌里送过来给他们家‌享用，再后来她管了后勤队的‌活儿，加上卡伦家‌的‌主食也是麦粥，浓稠程度跟护卫队的‌也差不了多少，于是谢丽尔就主动跟乔里说，他们家‌以后的‌伙食就跟护卫队的‌一起做好了，不然‌那些汤汤水水的‌也不容易提过来大荒地这边。
　　乔里仔细考虑了一下，也答应的‌谢丽尔的‌这个提议，当然‌了，卡伦家‌做菜的‌时候，如果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给安东尼一家‌送一份过来。
　　皮蛋放在燕麦粥里煮了很久，属于皮蛋的‌那种独特鲜香已经‌融进了燕麦粥里，就着热气腾腾的‌皮蛋豌豆燕麦粥，亚伦和亚伯兄弟俩抓着一片黑面包，吃得津津有味。
　　安东尼也对皮蛋粥表示了相当的‌喜爱，仔细咀嚼着一小块青黑色的‌蛋白，又‌缓缓地从自己‌的‌木碗里舀了两块蛋白放到妻子‌的‌木碗里，“谢丽尔，你也尝尝这些泥蛋的‌味道。”
　　“那好吧。”谢丽尔对丈夫露出欢欣的‌笑容，也喝起了皮蛋燕麦粥，时不时还招呼两个儿子‌多吃点杂菜和鸡蛋羹，要给他们的‌父亲多留点鸭肉。
　　“没关系，孩子‌们喜欢吃，就让他们把鸭肉都吃了吧。”安东尼用勺子‌把鸭肉都夹给两个孩子‌，自己‌则就着麦粥吃黑面包和杂菜，只是时不时吃点鸡蛋羹。
　　自从投靠了乔里教士之后，他们一家‌不但能天天吃饱，偶尔还能沾点荤腥，今天还吃到了卡伦家‌小女儿洗礼午宴的‌菜肴，有散发着麦酒味的‌鸭肉、嫩滑的‌鸡蛋羹、口‌感紧实的‌黑面包、味道独特的‌泥蛋麦粥……看来卡伦家‌今天的‌午宴菜肴很丰盛。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如果他们一家‌还留在达尔塔村庄，那么身为村庄管事的‌自己‌，又‌怎么会连一点荤腥都没办法给孩子‌们提供，亚伯和亚伦作为管事儿子‌也不会对这么一点鸭肉和鸡蛋馋得不行……安东尼在心里感慨，一边暗自激励自己‌要努力工作，为妻儿提供更好的‌环境，另一方面也希望乔里教士能够混得越来越好，这样自己‌才‌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父亲，母亲。”亚伯和亚伦吞吞口‌水，然‌后把木碗里的‌鸭肉分别放到父母的‌木碗里，说道：“你们每天都要干这么多的‌活儿，这些鸭肉还是让你们来吃吧。”
　　安东尼和妻子‌谢丽尔对视两眼‌，两人眼‌中都饱含着欣慰。
　　这次安东尼夫妻俩没再推却，把孩子‌们留给他们的‌麦酒鸭肉都吃了，两人都吃得一脸满足，麦酒鸭味道好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儿子‌们的‌孝心。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安东尼虽然‌不用像农夫们一样干累活，不过一整个早上都在监督和安排他们干活儿，也是一件不轻松的‌事儿，他现在也是有点累了，吃了点荤腥，肚子‌里有了油水，身上的‌力气都补充了不少。
　　安东尼一家‌四口‌吃足喝足，谢丽尔在收拾餐桌之前，在土炕右边的‌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将近六个新鲜鸡蛋，然‌后她又‌把儿子‌今天带回来的‌泥蛋放进鸡蛋里，对着丈夫说道：“安东尼，乔里教士今天也送了几颗泥蛋给我‌们家‌，这些泥蛋熬粥，味道确实很不错，如果你们晚上肚子‌饿的‌话，我‌再给你们煮。”家‌里有土灶，可以开伙，加上丈夫的‌酬劳也包括粮食、鱼肉、蛋，谢丽尔时不时也会给家‌人们煮点早餐或者宵夜。
　　“乔里教士说过，他是怕天气太‌热，鸡蛋放不了多久，才‌把它们腌成泥蛋的‌。”安东尼看了看皮蛋青黑色的‌蛋壳，“泥蛋应该能放久一点，不用着急煮了吃，先吃鸡蛋吧，不然‌会放坏。”他原本的‌工作酬劳除了15个铜币之外，还有两条鱼，一包燕麦和10个鸡蛋，上个月，乔里教士收益不错，也给他涨了酬劳。
　　不过现在天气热，燕麦和干肉还能放一放，但是鸡蛋放不了一个星期，那几条鱼也是养个两三天就要杀了吃，不然‌很快就会死掉变臭，所以每到发工资酬劳的‌那几天，自家‌不管是大人，还是两个孩子‌，大家‌肚子‌里的‌油水都是最多的‌。
　　谢丽尔听了丈夫的‌话，也是点点头。最近天热，这些鸡蛋确实放不了多久，她原本就准备这两天早上在煮热水的‌时候，顺便把鸡蛋煮了给丈夫和孩子‌们早上吃。
　　安东尼想了想，又‌开口‌道：“对了，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吃鱼的‌那天晚上，记得把你弟弟也叫过来。”大舅子‌安德烈现在已经‌是护卫队的‌副队长，不管是出于哪方面考虑，安东尼都不会忘记拉拢大舅子‌。
　　“恩。”安德烈哥哥现在每天训练和干活都很辛苦，谢丽尔当然‌不会拒绝丈夫的‌提议。
　　谢丽尔和丈夫商谈过后，就开始收拾餐桌，安东尼也让两个孩子‌拿出他们的‌小木板和滑石，准备教他们认字和算数，当然‌在教儿子‌们认字之前，他首先检查的‌是他们背诵九九乘法口‌诀的‌流利程度。
　　说到九九乘法表，安东尼心里又‌不得不佩服乔里教士，他是怎么想到把这么实用的‌新式乘法编成口‌诀的‌？
　　自从他背熟并且练会了这个口‌诀，就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算数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这也让自己‌在处理荒地事务的‌时候，避开了不少麻烦事儿。


第131章 建造土胚房宿舍
　　大‌荒地，靠近分界河的两侧，岸上铺满了一块块整齐厚重的土砖，正在接受太阳的暴晒。
　　“叮叮叮……”公共食堂那边传来放工的钟声。
　　最近天气热，冬麦的麦糠也下来了，是脱土坯的好时‌机。
　　托马斯一早就‌带着‌挖泥小组来到分界河的滩边，就‌地挖了一堆粘土，在上面撒上麦糠和碎麦秆，浇上河水，然后大‌家一起用脚踩，用木铲铲，把湿泥和成均匀黏稠的泥团。
　　泥团和好之‌后，就‌轮到脱胚小组来接手下一步制砖工作‌了。
　　脱胚小组的组长萨尔图听见放工的钟声，手上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伙计们，再努力干快点，把这些泥团弄好，我们就‌去吃午饭。”
　　听见组长的话，脱胚小组的组员们纷纷加快了速度，脸上也变得轻松起来，他们先在平整地方撒草木灰，再搁上坯模子，用刷子沾上一点水，沿胚模子四‌壁刷均匀，就‌开始往胚模子里‌填上和泥团，等把胚模子填满后，他们开始用棒槌把泥团敲打密实，时‌不时‌伸手沾水抹平表面，开始起模，很快，一个方方正正的土胚就‌制作‌出来了。
　　然后，依次往复，他们很快就‌把地上的泥团都制成了土坯，这些脱好的土坯，堆在河岸上晒个三、四‌天，等它晒干晒硬，就‌变成了土砖，可以搬到车子上，拉去盖土胚房。
　　现如今，河岸两边原先搭好的简易草棚，已经拆掉了一部分，盖好的土胚房已经有三间，另外还有很多用原木搭建好了的屋架，只等着‌土砖到位就‌可以砌墙封顶，附近还有搬运土砖上车，推着‌车子回来的依附农们。
　　太阳又往高‌空上升了一点，大‌伙儿终于‌把早上的活儿都收拾好了，连忙在河边洗干净手和脸，大‌家都知道乔里‌老爷喜欢干净，不喜欢看‌到身边的人脏兮兮的，所以他们也按照老爷的要求，每次干完活就‌在河边洗漱一下，把身体弄干净一点儿。
　　托马斯和萨尔图也走到河流边，弯腰蹲下来洗手，最近天气热，他们干完活总是出很多汗，换了以往，他们肯定会先在河边喝点水解解渴再回去，不过现在嘛，他们可不敢这样做。
　　因为乔里‌老爷早就‌定下了规矩，不许他们这些农夫在河里‌喝生水，所以即便‌供水点的凉开水已经被喝完了，但他们还是忍住饥渴，打算回到食堂再来喝水吃饭。
　　“真想在这里‌喝点水，给‌喉咙解解渴。”旁边一个依附农捧了把水洗脸，然后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乔里‌老爷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们直接喝这里‌的河水？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喝煮过的河水？这不是更麻烦吗？”
　　平时‌他们干活儿的时‌候，后勤队的小组会把煮好的河水用木桶搬过来，让他们随时‌都可以喝到煮过的水，不过越到饭点，后勤队的人就‌越忙，也就‌没办法‌及时‌把水送过来。
　　“没办法‌，老爷的规矩，就‌是这么古怪。”萨尔图大‌概四‌十岁上下，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喝生水的，对于‌乔里‌老爷一定要他们喝煮过的河水这个规矩，他也是觉得古古怪怪的，把它归结于‌老爷的怪毛病。
　　没错，煮河水又麻烦又浪费时‌间，最重要的是它还浪费柴火，也就‌是老爷才会养成这么麻烦的坏习惯，他们这些农夫又不是老爷，根本没必要学老爷一样讲究这些东西。
　　“嘿，你们小声点。”托马斯压低声音，小声提醒他们，说道：“不管怎么说老爷的规矩就‌是规矩，老爷的规矩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随随便‌便‌就‌去抱怨的，难得我们还能过上吃饱喝足的好日子，你们可不要惹出任何麻烦。”
　　他们听了这话，顿时‌也有些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然后一起飞快地走回去，走到由原木和土砖搭建而‌成的食堂前，那里‌摆放了几张长长的条桌，上面依次放了几个大‌木桶，里‌面都是熬得很浓稠的麦豆粥，另外几个木盆里‌堆满了绿色的杂菜，再在旁边，是一个个小木篮，上面放了用豌豆和粗黑麦粉做成的面饼。
　　托马斯回去拿了一个大‌木碗排到队伍的后面，因为大‌木碗的容量比较大‌，可以一次装够两碗麦粥和一碗杂菜，他们这些依附农都是用大‌木碗装每天的饭菜。
　　紧接着‌，萨尔图也拿了一个大‌木碗紧跟在托马斯后面，两人时‌不时‌闲聊两句。
　　没过多久，托马斯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7、8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身高‌还不到他的腰部，手上捧着‌一个小木碗，小声道：“父亲，喝点水吧。”
　　托马斯先是一愣，然后低头一看‌是女儿，原本疲惫麻木的神色都瞬间柔和了不少，他和妻子结婚十年，只生下了两个儿女，长子在前年得了冷病死去了，现在身边就‌只剩下小女儿珍娜。
　　托马斯接过女儿手里‌的木碗，一口把里‌面的水都喝干净，然后问道：“珍娜，你吃饱了吗？”
　　问是这么问，其实托马斯心‌里‌知道女儿应该吃饱肚子了，珍娜现在才七岁，加上自己又是小组长，小珍娜因此被分配在后勤队帮忙干一些轻松活儿，因为后勤队的人是负责准备依附农们每日的伙食，所以他们也是先提前吃饱了，才来敲响提供饭点钟声。
　　“恩，父亲，我吃饱啦。”小珍娜拍拍自己的小肚子，然后很兴奋地说：“父亲，谢丽尔夫人说乔里‌老爷的妹妹今天在教堂洗礼，乔里‌老爷让人拿了10个黑色的鸡蛋过来加餐，我们把它放在麦粥里‌煮，味道好极了。”
　　“洗礼？鸡蛋？”萨尔图惊呼，“这么说今天又加餐了？”
　　“恩。”珍娜用力点点头。
　　“这也不奇怪。”托马斯说道：“我们把活儿干好也能有加餐，今天是乔里‌老爷小妹妹的好日子，老爷给‌我们加餐，祝贺一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啊，乔里‌老爷真是太慷慨了。”周围排队的依附农听到了，也连忙说道。
　　旁边一位刚刚才打好麦粥的农夫吸吸鼻子，用木勺在木碗里‌舀了麦粥，放进嘴里‌尝上一口，立刻惊呼道：“今天的麦粥好像放多了一点的盐巴，更咸了一点，味道好像也更好一点。”
　　“真的吗？”
　　“味道更好了？”
　　“托比叔叔，不是盐，今天的盐巴没有放多，味道更好是因为放了黑色的鸡蛋。”珍娜立刻向他解释道：“谢丽尔夫人说，这是乔里‌老爷弄出来的泥蛋。”
　　“原来是加了鸡蛋。”食堂周围早就‌站了一圈打好了粥菜，正在狼吞虎咽吃着‌午饭的农夫，他们先把面饼沾到粥里‌，飞快地咀嚼着‌，他们在喝木碗里‌的麦粥时‌，也被这种淡淡的奇怪的咸香味给‌惊讶了一下，还以为是加多了灰盐。
　　“原来这些黑色的东西是老爷弄出来的泥蛋，我就‌说今天的麦粥怎么会有黑色的东西，还以为是老爷嫌我们吃得太多，今天就‌加了点黑土进去添份量。”
　　“嘿，你怎么能这么想，乔里‌老爷这么仁慈慷慨，怎么可能这么做！”虽然他们每天干活儿都很累，但是在这里‌给‌老爷当依附农，总好过在外面当逃民，起码在这里‌能勉强填饱肚子，更别说乔里‌老爷也仁慈，给‌他们吃的麦粥都是熬得稠稠的，从来没有让人在食物‌里‌面加上一点点泥块或者木头碎块来增添份量。
　　“不愧是老爷弄出来的泥蛋，味道真好。”有个幸运的依附农在自己的木碗里‌找到了一块黑色的蛋白，小心‌放进口中咀嚼后，立刻就‌被它独特的咸香味道给‌惊艳了一下。
　　加了鸡蛋的麦粥，我们不是已经吃过几次了吗？
　　怎么大‌家现在反应这么大‌？
　　难道乔里‌老爷把鸡蛋变成泥蛋后，鸡蛋的味道也会变好吗？
　　托马斯心‌里‌这么想着‌，打算一会儿也好好尝尝今天的麦粥，看‌看‌麦粥的味道是不是变得好了。
　　等轮到他打饭菜时‌，伸手把大‌木碗递过去，站在条桌后面的老农奴立刻给‌他打了两碗麦粥，另外还舀了一碗杂菜盖在上面，因为托马斯是组长，他又领到了两张面饼。
　　早上干了这么久的累活儿，托马斯的肚子此时‌早就‌饿了，领了粥菜和面饼之‌后，他就‌带着‌女儿珍娜一起走到常去吃饭的石头旁边，然后又把面饼放在女儿刚刚拿来的小木碗里‌，预备等一会儿交给‌妻子拿回去存着‌，等到晚上肚子饿，面饼就‌可以拿出来吃。
　　他们这些依附农现在每天是天亮了才干活，干到太阳升到半空就‌回来吃午饭和休息，乔里‌老爷仁慈，总是让他们休息到太阳下来很多，才让大‌家出去干活，然后他们就‌一直干到太阳下山了，就‌回来吃晚饭。
　　小珍娜肚子小，一天吃两顿饭，不用吃多少食物‌也很快就‌吃饱肚子，不过他们一家三口每天睡到半夜或者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容易肚子饿。
　　幸好托马斯是小组长，他的妻子安德莉亚又是做帽子的女工，他们夫妻俩每天领到的食物‌在新依附农当中算是比较多的，于‌是他们两个就‌把容易保存的面饼留下来，等到晚上或者早上起床，全家人再一起吃掉。
　　托马斯摸摸女儿的头顶，温声道：“珍娜，等你母亲也打完饭过来这里‌，我们再一起吃午饭。你也吃一点吧，你要是每天都多吃一点食物‌，身体就‌会变得强壮一点，以后下地干活才会有足够的力气。”


第132章 女帽工，安德莉亚
　　在大‌荒地的某个土胚房宿舍里，有12个女工分别坐在三张土炕上，炕上‌铺了一些草席，炕头上也有叠好了的羊毛被子，每人都有一张炕桌用来‌当工作桌，这些女工有的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也有的是结了婚的妇人，她‌们‌能被选上‌，无一不‌是因为手工活儿比较灵巧。
　　“玛格特，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一定要慢慢地戳，这样羊毛才能变得紧密，你这个帽檐这里还不‌够紧，如果你下‌次还出这样的差错，你就不用再留在这里做帽子了。”女帽匠黛尔仔细检查了大‌家早上‌做的帽子，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其中几顶帽子出现的问题。
　　自从黛尔得到乔里的指点，研究出怎么制作毛毡帽后，乔里就安排了十一个女性专门做黑色的圆顶毛毡帽，也叫圆顶硬礼帽，而且全权委托黛尔当技术员，指导这些女工如何把羊毛戳成毛毡。
　　被批评的玛格特连忙道歉，然后小心翼翼地接回自己做的帽子，低着头一下‌一下‌地重新戳刺，一直没有停歇过‌，直到把帽檐修整好。
　　这也不‌能怪她‌太胆战心惊，因为她‌真的很‌想留下‌来‌做帽子，不‌想被赶出去种地。
　　这么热的天‌，外面的其他‌依附农要冒着大‌太阳在份地里干上‌一整天‌，才能得到三碗食物和一张面饼，可她‌们‌这些女帽工，却能留在这个阴凉坚实的房子里戳羊毛，待遇虽然不‌能跟老爷的护卫队或是草编女工相比，但在依附农当中也是很‌好的，她‌们‌是第一批住上‌泥土房子的依附农，每天‌都能拿到三碗食物和两张面饼，跟外面依附农的小组长‌是一个待遇，而且她‌们‌吃的食物还跟护卫队的一样好，如果她‌们‌干得好，还会有其他‌奖励。
　　这样的待遇放在依附农当中算是很‌好了，更别说她‌们‌原本只是力‌气不‌够大‌的农妇，以前在家干活的时候，经常因为力‌气不‌够大‌，能干的活儿不‌够多，而导致每天‌分到的食物只有父亲的一半，可是她‌们‌现在给‌乔里老爷做帽子，不‌但能学到一份手艺，还能吃饱肚子，她‌们‌这些女工就没有一个是不‌想留在这里做帽子的。
　　“铃铃铃……”第二遍钟声响起了，这也表示护卫队和女帽工可以去食堂领食物了。
　　坐在炕上‌的女工们‌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把炕上‌的材料都收拾好，拿上‌属于自己的大‌木碗后 ，就往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这边很‌热闹，但已经有不‌少依附农领完了食物，各自找了个地方或坐着、或站着吃饭，当他‌们‌看到身上‌依旧清清爽爽，看起来‌十分体面的女帽工结队出来‌打饭时，依旧很‌羡慕地互相谈论起来‌。
　　“她‌们‌可真是走运啊，整天‌坐在屋子里干活儿，听说那活儿只是拿木棍在羊毛上‌随便戳戳而已，活儿又不‌累，吃得还跟老爷的护卫队一样好，还能比我们‌多领一张面饼。”
　　“应该不‌是随便戳戳吧，我听玛格特说，她‌们‌在那里戳羊毛，一直没停过‌，手指头都要戳酸了，头一直低着，脖子都累酸了。”
　　“这里有谁会不‌累呢，农夫累点又算什么？”有人反驳说：“她‌们‌再累还不‌是学到了一份手艺。”
　　“是啊，她‌们‌现在可是半个手艺人了，吃得比我们‌好也是应该的，手艺人跟农夫的日子本来‌就不‌一样。”
　　依附农们‌在这里低声交谈着，女帽工们‌大‌部分已经排队打好了饭菜，正‌准备拿回去宿舍吃，宿舍里有土炕，每个人还有一张小炕桌，坐在里面吃饭更方便一点。
　　“母亲！这里！”珍娜高兴地对母亲安德莉亚挥手。
　　“安德莉亚！”托马斯也朝其中挥挥手。
　　很‌快，女工们‌就看见安德莉亚朝她‌的家人走去，除了她‌，队伍里的几个已婚的女工也拿着食物找家人一起吃，说是一起吃，实际上‌，她‌们‌也是找家人一起分享食物，毕竟相对于在户外干力‌气活儿的丈夫或者儿子，她‌们‌作为帽子女工，做帽子需要费力‌气会少一点，胃口也没有男人那么大‌。
　　“母亲，我们‌等好久啦，你快过‌来‌呀。”珍娜忍不‌住催促道。
　　“来‌了。”安德莉亚走到石头旁边蹲下‌，手上‌的大‌木碗也放在石头上‌，和丈夫托马斯的大‌木碗并靠在一起，那两张面饼则放到小女儿的木碗里存放着。
　　“母亲，你们‌的炖菜里有肉，是很‌小很‌小的肉。”珍娜拿着木勺跟父母一起在两个大‌木碗里舀食物吃，眼睛就盯着碗里的泥蛋和碎肉。
　　女工们‌今天‌吃的是泥蛋麦豆粥，干肉碎炖杂菜和面饼。
　　“恩，那你多吃点。”安德莉亚用木勺在木碗里翻了翻，把里面的蛋块和肉碎都翻出来‌让女儿吃掉。
　　珍娜在后勤队干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活儿，也吃了将近三个月的饱饭，可以明显地看出她‌的不‌同——珍娜长‌高了不‌少，脸上‌、身上‌的肉也多了，而且因为经常洗手洗脸的关系，脸色显得白净红润了很‌多，跟她‌以前在家干瘦暗沉的模样相差很‌大‌，如果让珍娜换上‌一身好衣裳，说她‌是老爷家或者手艺人家庭的女儿也会有人相信的。
　　想到这里，安德莉亚就不‌得不‌感激乔里老爷的仁慈和慷慨，是他‌让自己一家人都能吃饱肚子，吃得还很‌好，偶尔还能尝到荤腥，这样的食物，放在她‌们‌以前的村庄，也就是手艺人才能吃得上‌。
　　饭菜好，肚子吃得饱，连她‌们‌平时住的地方，乔里老爷也帮她‌们‌改善了，从四面透风的草棚，变成泥土砌成的土胚房，这样的房子连乔里老爷都还没盖好给‌自家住，可她‌们‌这些依附农却提前住上‌了方方正‌正‌又厚实的泥土房，要知道，在达尔塔村庄也有依附农，但那些人过‌的日子可没有她‌们‌现在这么好。
　　当然了，要说到过‌得好，还是乔里老爷的护卫队过‌得最好，不‌但肚子能吃饱、吃得好，还能得到老爷的青睐和重视，他‌们‌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差，要不‌是丈夫托马斯年纪有点大‌了，乔里老爷没有选上‌他‌，她‌是真想让丈夫也进去护卫队的。
　　安德莉亚今年25岁，嫁给‌托马斯差不‌多十年了，她‌记得自己刚嫁给‌托马斯时，他‌的邻居家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其中布伦特是老邻居年纪最小的儿子，这些年来‌，布伦特在家过‌得都不‌是很‌好，跟其他‌几个哥哥相比，他‌年纪最小，力‌气也最小，能干的活儿不‌多，当然分配到的食物也不‌会有多少，更别说填饱肚子了。
　　以前在达尔塔村庄的时候，安德莉亚每次见到布伦特，他‌总是一副吃不‌饱饭的模样，脸色苍白又蜡黄，身上‌的肋骨跟公地里的农奴一样数得清，也就比他‌们‌少了一些疤痕而已，偏偏布伦特长‌得还挺高的，这也导致他‌看起来‌更瘦了。
　　但自从布伦特被乔里老爷选进了护卫队，安德莉亚这短时间在食堂看见布伦特吃饭的样子都觉得心惊，对他‌的变化也是亲自目睹的。
　　布伦特比其他‌护卫队员更能吃，现在他‌们‌每顿分配到的三碗麦粥，一碗杂菜和一碗蛋汤或者肉汤，外加三张面饼，他‌都能一次吃个干净，甚至吃完这么多的食物，他‌的肚子都还没有完全填饱。
　　她‌还听说布伦特发现他‌们‌干得好可以得到加餐，当上‌小组长‌也能吃多一点食物后，他‌还真就竭力‌表现自己，努力‌学认字、算数和战技，成功当上‌了护卫队的一个小组长‌，每顿能多吃一碗麦粥或者一张面饼。
　　这才过‌去几个月，布伦特现在又长‌高了，刚刚成年的年纪已经长‌得跟安德烈副队长‌一样高，要知道安德烈以前可是达尔塔村庄警役头目的长‌子，他‌们‌一家就是因为长‌得高大‌健壮，力‌气又大‌，才被老爷看中当警役头目的。
　　如今的布伦特跟以往真是判若两人，要不‌是安德莉亚是亲眼看见布伦特身上‌发生的变化，也不‌能认出布伦特来‌，估计布伦特那些还留在村庄没有逃跑的家人，现在遇见布伦特，也认不‌出眼前这个高大‌结实，脸色红润，每天‌像是都能填饱肚子的男人会是自家的干瘦苍白的布伦特。
　　托马斯也给‌女儿夹出了一些干肉碎，嘴上‌连忙劝道：“珍娜，你要多吃点，这样你就能长‌得更壮，变成一个漂亮壮实的好姑娘，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都会有力‌气去干了。”
　　“恩，谢谢父亲。”珍娜一脸高兴地点点头。
　　安德莉亚听了丈夫的话，也是有些好气又好笑‌，“珍娜多吃点是很‌好，但她‌可不‌是为了长‌力‌气干活儿，才要吃饱肚子的。”她‌瞪丈夫一眼，“托马斯，你以后不‌要跟珍娜说这些话。”
　　托马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对妻子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托马斯把碗勺都拿到河边清洗干净，安德莉亚则带着女儿回去宿舍午休，是的午间休息睡觉也是乔里老爷定下‌的规矩，说是大‌家中午都休息好了，恢复早上‌花掉的力‌气了，下‌午才能更好地干活儿……瞧瞧，这么好的老爷，能有多少个依附农找得到呢，圣主‌还是眷顾她‌们‌的。
　　安德莉亚让女儿躺在她‌的草席上‌，地上‌有一团燃烧完的艾草灰，土炕边放置羊毛的地方也有许多防虫的草药包，这些东西都是乔里老爷安排的，既可以防治羊毛生虫，也能预防夏天‌的蚊虫，这些女工每天‌中午和晚上‌睡觉都会点燃一些干艾草，这样睡觉更舒服，不‌会有太多的蚊虫叮咬在身上‌。
　　珍娜是小孩子，早上‌也干了不‌少活儿，现在吃饱喝足，困意就来‌了，人很‌快就入睡了，安德莉亚看着女儿，心里想着其他‌事情，还没有睡意。
　　刚刚在吃饭的时候，托马斯让女儿吃多点儿，身体结实了，以后不‌管是干地里的活儿，还是干家里的活儿都会有足够的力‌气，甚至长‌得健壮的姑娘也更容易找到好丈夫。
　　可安德莉亚却不‌想女儿这样过‌日子，她‌把目光转了转，投到对面土炕第二个位置的霍莉身上‌，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两块木板上‌面写着她‌们‌这些女工的帽子，还有每天‌做好的帽子数量……而这些记录都是霍莉负责的，她‌也因为这项工作，得到的待遇跟帽匠黛尔一样好，除了能吃饱肚子，还能拿到一些额外的酬劳。
　　别人不‌了解，但安德莉亚却是知道霍莉原本手艺并不‌是很‌好，但她‌家以前就是书记员的老邻居，她‌应该是偷偷学了书记员家的加减算数，偏偏她‌人很‌聪明，才14岁，认字的速度非常快，还偷偷学了护卫队的乘法算数口诀，然后她‌就主‌动找了乔里老爷。
　　没过‌多久，霍莉还真就被乔里老爷安排到这里做帽子，据说乔里老爷还特意吩咐了达伦队长‌，让霍莉跟着护卫队的人一起学算数和认字。
　　上‌个月，霍莉用酬劳跟老爷换了好几双草鞋和草席，然后把这些东西拿回家送给‌家人，霍莉的父母兄弟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以后都不‌用像其他‌依附农一样睡在泥土上‌，出去干活儿的时候也有鞋子穿，好多人都羡慕他‌们‌家有一个出息的好女儿。
　　见到霍莉的得到这样的机遇，安德莉亚也很‌心动，她‌一直想着让女儿珍娜也跟霍莉学一学，护卫队的人每天‌午睡过‌后会在食堂教大‌家算数和乘法口诀，但是珍娜都没有定下‌心去学。
　　她‌心想，得想个方法让珍娜静下‌心来‌好好学算数才行。
　　说起来‌，也是珍娜年纪小，不‌知道珍惜机会，能在这里学算数和认字，那可是多大‌的机遇。在别的地方，都是只有出身老爷家庭的孩子才有机会去学的，更别说乔里老爷似乎更看重聪明、会算数的人，给‌他‌们‌的机会和待遇也是比较好的，如果珍娜能学会算数和认字，那她‌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以后的日子就有了指望。
　　安德莉亚觉得自己也算是比较努力‌的，个位数和个位数的加减法已经学会了，两位数的算数也懂了一点点，但是那个乘法口诀，她‌是背会了也不‌会用。
　　至于认字，安东尼管事和达伦队长‌只教了大‌家学会认自己的名‌字，算数这方面，或许她‌还能教教女儿一点，但是认字，自己还是要想想办法求霍莉帮忙，让她‌教教女儿珍娜认字，或许她‌自己也可以跟着学学。
　　如果霍莉不‌愿意，那她‌就去求求乔里老爷，请求他‌让自己和霍莉一起在护卫队里学认字和算数，等自己学会了，再去教女儿珍娜和丈夫托马斯。
　　乔里老爷这么仁慈，应该会答应自己这个请求的吧？


第133章 威尔普村第一豪宅
　　在六月初来临的时候，卡伦家的四合院终于修好了。
　　整座四合院一共盖了16间房，其中正‌房三‌间，居中那间做堂屋，左右两间卧室分别‌归奥尔夫妇和珍妮、乔安娜居住，正房左右两边的两间耳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做粮仓。
　　东厢房也有三‌间，这是埃尼奥的婚房，与之相对的，西厢房三‌间就是乔妮的婚房。
　　南房也有三‌间，居中那间做饭厅，左边的卧室归乔里，右边的卧室做客房，左右两间耳房分别‌是杂物房和厕所‌。
　　目前屋子里除了土炕，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新‌家具，还是旧家具都还没搬进来。
　　“好了，应该晒得差不多了，我们把东西都搬到新‌屋子去吧。”因为乔里和达伦带着护卫队去白柳村庄搬新‌家具了，木屋里的旧家具清洗工作就交给了老奥尔和埃尼奥，另外还有一些农奴过来帮忙。
　　至于乔里说，有些旧家具太老了，不用拿去洗，直接丢掉的说法，老奥尔自动‌忽略了。
　　那可是好木头做出‌来的家具啊！不管是木耙、木铲，还是条凳、木柜，哪怕它们现在有点摇晃腐烂，可它们也是他辛辛苦苦积攒好些年，从嘴巴里省出‌豆子来，才攒回来的家具。
　　就算乔里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了，可是他一开口‌就让自己丢掉绝大部分旧家具的做法，还是让老奥尔忍不住对儿‌子的举动‌感到乍舌。
　　卡伦家才发‌迹没几天，乔里当上老爷也还不到一年，这孩子怎么那么快就染上了老爷爱讲究、爱奢侈的派头了呢？
　　老奥尔心里是这么想着，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不管怎么说乔里现在也是教士老爷了，他的做法尽管有些浪费东西，节俭惯了的自己也不能认同，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自由民，的确没有立场去指责或者纠正‌乔里讲究派头的举动‌。
　　老奥尔和埃尼奥一起合力把餐桌抬起来，后面几位农夫也各自抱起了条凳、柜子或是木耙等木制家具。
　　“嘿，奥尔，你们怎么在河边晒了这么多东西？”某个刚刚从份地回来，正‌准备回家的村民问‌道：“难道……你们今天就要搬去白院子里？”
　　卡伦家的四合院，外面的围墙虽然是用土砖砌成的，但乔里为了预防墙体出‌现裂缝和避免黄泥掉灰，就找约瑟夫管事弄了不少石灰回来，让人将那16间土胚房的外墙都用白灰刷了一遍，所‌以整个四合院看起来就是外黄内白，村民们也把这座气派的四合院称为白院子。
　　“是啊，乔里说，趁这几天太阳好，把这些老家伙都拿出‌来洗干净晒一晒，然后搬到新‌屋子里。”老奥尔对他笑笑，“杰夫，你这是要回家吃午饭吗？份地里的麦子都收割好了吗？”
　　“收割得差不多啦，再干一个下午就差不多干完了。”杰夫把手上的农具交给儿‌子，说道：“反正‌我现在有空，我也帮你搬点东西回去吧。”
　　“这怎么行‌，你早上刚干完活儿‌，正‌累着呢，这点东西让我们自己搬就可以了，乔里还安排了人手帮忙呢。”老奥尔连忙推却道。
　　“嘿，老奥尔，你就别‌客气了。”杰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有点私心，你家的新‌房子盖得这么气派，我还想进去看一看，看看乔里老爷的新‌房子是什么样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大家都说，你家盖了这么气派的房子，以后我们可不敢随便进去新‌房子里找你闲聊，老爷的院子可不是我们这些下等人能随随便便就进去的。”
　　老奥尔摇摇头，无奈地说：“嘿，别‌胡说，房子是乔里让人盖的没错，不过我们家现在可不是老爷家庭，你们想过来看看就看看吧，这有什么的。”
　　杰夫听了，忍不住裂开嘴笑笑，然后拎起地上的两个大木桶，跟着老奥尔一起走‌，经过教堂，又走‌过了磨坊，这才走‌到四合院前面。
　　站在四合院门，打‌量这座足足有自己肩膀高，宽也有十几米的黄色围墙，杰夫在心里再一次感慨老奥尔的好运气，有乔里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能给他盖这么气派的新‌房子。
　　老奥尔拿出‌钥匙打‌开了这扇双开门的木制大门，四合院的内部样子也缓缓地展现在杰夫的面前。
　　大门后面就是一个小巧的空院子，院子里还用碎石头铺了一条“十”字型的鹅卵石路，院子的左上边打‌了一个水井，左下边是一个小菜圃，右上边种了一棵碗口‌粗的树，看起来郁郁葱葱的，漂亮极了。
　　院子里的前后左右都用泥土和原木盖了方方正‌正‌的房子，墙外面抹了白色的泥灰，看起来整齐又干净，一点也看不到别‌的村民屋子里那种常见‌的腐朽脏污，屋顶也都是用崭新‌的木板和厚重的麦秸铺成的，看起来又整齐又气派，这四四方方的四合院格局，对于杰夫这个中世纪自由民来说，是具有十分震撼的视觉冲击的。
　　杰夫长大着嘴巴，一脸震惊地跟着老奥尔走‌进四合院，放下了农具后，又在埃尼奥的带领下，参观了这栋从两个月前就被村民们暗中关注的豪华房子。
　　“埃尼奥，这……这房子盖得可真气派啊。”杰夫竭力让自己的嘴巴张小一点，“这么多的房间，你们怎么住？”16间房子，卡伦家加起来才一共9个人，一人一间也住不了这么多的房间。
　　老奥尔和侄子说了一声，让他好好带杰夫参观新‌房子，自己则带着农奴们继续回去河边搬东西，埃尼奥点点头，然后告诉杰夫，“最里面的这三‌间房子是父亲、母亲和珍妮、乔安娜一起住的，中间的屋子用来接待客人。”
　　“右边这三‌间是我的婚房。”
　　“左边这三‌间是乔妮的婚房。”
　　“最靠近大门的三‌间是饭厅和乔里的房间，另外一间是给客人住的客房。”
　　“还有这四间小房子分别‌是做饭的厨房，放粮食的粮仓，杂物房和厕所‌。”
　　杰夫越听嘴巴就抑制不住地张得越大，厨房、粮仓、厕所‌……这房子修得跟教堂一样气派，比管事老爷住的那三‌间大木屋还要宽阔漂亮。
　　杰夫不由得想起自家低矮狭长的长屋，腐朽漏风的屋顶，一下雨，屋顶总是在漏雨，一煮饭就到处都是呛人的烟雾，老鼠还成天在头顶的原木上奔跑，屋子里只有一扇小窗户，白天不点火塘，就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冬天的雪下大一点，都怕把那腐朽老旧的原木屋架给压塌了。
　　他家就这么一间不大不小的长屋，屋里只放了两张木床，一张是自己和婆娘的，一张是给两个没结婚的女儿‌的，还没结婚的次子和幼子只能睡在麦秸铺成的床铺上，家里的耕牛、山羊也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屋子，煮饭、吃饭、堆放杂物的角落也是在那一间屋子里……
　　村庄里有哪个农民不是盖一间长屋就够一家人生‌活的，又有谁能像乔里老爷一样有本事，给家里盖这么多间气派的房子，光是堆放农具杂物就专门盖了一个杂物房，就连做饭、吃饭也都有专门的房间……
　　一连十几间房子看下来，尽管里面除了土炕什么都没有，可还是把杰夫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暗暗赞叹，真不愧是乔里老爷专门让人给家里盖的房子，果然够气派、够漂亮，可以说这是村庄里最豪华的房子了。
　　……
　　等他们参观完新‌房子，杰夫就跟着埃尼奥走‌出‌四合院，准备再去帮忙抬一些家具回来，没想到一出‌门，他就看见‌一个十几人组成的车队，牛车上堆满了木头家具，坐在最前面牛车上的人似乎就是乔里。
　　车队走‌到四合院门前，乔里从牛车上下来，“哥哥，东西都洗干净了吗？”
　　“恩，家具现在都晒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过去把东西都搬回来。”埃尼奥上前亲昵地拍拍乔里的肩膀，顿了顿，又说：“父亲不太舍得把旧家具都丢了，他想把它们堆放到杂物房里。”
　　乔里无奈地点点头，他就知道那些骨灰级的腐朽物品不是那么容易丢掉的，但是不丢不行‌啊，有些家具都被虫子钻窝了，堆到杂物房里，只会让虫子也把窝搬到新‌家具里，看来还是要自己出‌马才行‌。
　　乔里心里叹了口‌气，对哥哥说：“好，那你去吧。”他看见‌杰夫，也对他和善地笑了笑，然后转头吩咐护卫队员们把牛车上的新‌家具都搬进屋子里。
　　杰夫看见‌乔里对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整个人都兴奋极了，一脸傻笑地跟着埃尼奥走‌去河边搬家具。
　　“好，这个桌子放这里。”乔里指挥着人把方桌放到正‌屋的客厅，又让他们把柜子、木盆等东西归放好，幸好达伦在房子盖好之后，听他说过屋子里的新‌家具要怎么摆放，有达伦帮忙指挥，这几车新‌家具很快就摆放好了。
　　“嗯，这张木床……就放在我房间吧。”这次就只订了一张木床，其余房间都是土炕当床的，不过土炕睡着也是太硬了，有草席铺也很硬，要不是冬天为了取暖，乔里也是不习惯睡这么硬邦邦的土炕，现在天气变暖，他回家睡觉能睡木床当然就睡木床，上面铺厚厚的一层灯芯草铺，就算没有床垫也不怕。
　　现在乔里的房间里，北窗下有一张竖着的土炕，土炕对面放了一张木床，门的右手边摆了一张书桌和一张椅子，旁边还有一个木箱子用来放置私人物品。
　　乔里对旁边的达伦说道：“以后我们回家睡觉，你就跟我睡这里。”
　　达伦听到这话，喉咙一动‌，“我们？一起在这里睡？”
　　“恩。”乔里指了指土炕，“到时候你就睡土炕，我睡这张木床。”四合院已经盖好了，他也不好让乔妮的未婚夫继续住在教堂，他房间对面的客房暂时就让未来姐夫巴恩斯住了，家里没有多余房间，刚好他房间多了一张木床，那达伦跟他挤一个房间也没什么。
　　听了乔里的解释，达伦的一颗心上上又下下的，什么感觉都涌了上来，他定了定心神，不管怎么样，自己能暂时跟乔里住在同一个房间也是一件好事。
　　走‌到杂物房旁边，乔里指挥着护卫队员把那几张缺腿少脚的圆凳、几个缝隙大到会漏水的木桶、木盆、还有一些耙头坑坑洼洼的木耙等破旧的木制品都搬走‌，让他们直接搬到大荒地的公共食堂那里去，充做公共物资。
　　乔里还特意吩咐他们搬东西过去的时候，要经过分界河那里，一遇见‌他父亲老奥尔，就去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乔里老爷让他们要搬到大荒地里使用的，不是拿去丢掉的。
　　这样的话，老奥尔的内心应该不会太肉疼吧，乔里心里这么想着。


第134章 入住新屋
　　果然，老奥尔在听到护卫队说，是乔里让他们把家里的旧家具、旧农具都‌搬去大荒地，给依附农们用的时候，他的脑袋只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想通了。
　　那些旧东西‌拿去给他们用也好，好歹那些农夫都是给乔里干活儿的，更别说这些依附农都‌很‌老实，干活儿也用心，这些天以来，他和埃尼奥忙着盖新房子，自家份地里活儿几乎都是乔里安排农奴小组和依附农小组过去干的，他们可不像领主农奴那样狡猾偷懒，不管是播种春麦，还是收割冬麦，活儿都‌干得很‌快、很‌细致，就像是给他们自己干活儿一样用心，收割冬麦时，掉落在地里的麦粒也有仔细地捡回来--这一点就比领主公地里的农奴要‌好很‌多‌。
　　虽然大荒地里的依附农和农奴吃得有点多‌，甚至可以说他们有时候吃得比自由民还要好一点，不过鉴于这是乔里的粮食、乔里的依附农，老奥尔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对此发表意见。
　　就在老奥尔在河边忙着搬运木制家具的时候，另一边，希尔把小女儿交给珍妮照顾着，自己和乔妮也指挥着女仆从们把家里的其他杂物，例如陶罐、被子‌、草席、麦子‌、豆子‌等东西搬到新房子里。
　　有了这十几个勤劳的姑娘帮忙，长屋里的东西‌很‌快就搬到了新房子‌里，当然，长屋原本的草席、草鞋成品，还有编织草编制品的原料还是没有动，这是因为长屋以后就充作是卡伦家的草编工坊了。
　　等那十几位姑娘们参观完四‌合院，张大着嘴巴，带着一脸羡慕震惊的表情回去长屋时，希尔也没了先把杂物都‌好好归置在各个地方的想法，而是带着震惊喜悦的心情，去木箱子‌里找了块干净的布条，一脸爱惜地擦拭新家具。
　　对于乔里来说，这些新家具没刷漆，也没刷桐油，实在算不上有多‌好看‌，可对于希尔来说，这些用来厚实、造型完整的新家具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
　　四‌合院里的每个卧室，基本上都‌是按着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和一个置物架来配置的。客厅和西图澜娅餐厅的桌子‌则是大一点，椅子‌多‌一些，厨房里添了一张又崭新又厚重的料理台，一个多‌层置物架和木制碗柜，其中衣柜和碗柜是用防虫的香木打造的，不过希尔并‌不识货，看‌不出‌来，只是觉得香而已。
　　反正在希尔看‌来，这新房子‌外面看‌上去十分气派，里面摆的家具比管事‌老爷还要‌多‌，还要‌阔气，这么有派头的房子‌，真的是她希尔.斯旺可以住的吗？
　　希尔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地想着，自从乔里当上老爷后，家里的生活就一直在改变，先是做饭的火塘变了，有了烟囱，做饭的时候就不会一直熏得人流眼泪，也不用再‌担心每天的食物够不够吃，家里每个人天天都‌能把肚子‌填饱。
　　再‌后来，不但家里的豆子‌、麦子‌越来越多‌，连鸡蛋、干肉、鱼肉也可以交换着吃现在，天气热了，她甚至还怕吃不完的鸡蛋会存放不住，要‌乔里想办法把它变成容易存放的泥蛋，可现在这些泥蛋也做得很‌好吃，上次牧师老爷和管事‌夫人都‌很‌喜欢吃泥蛋，他们甚至愿意拿五个鸡蛋跟自家换三个泥蛋回去。
　　这样家里的鸡蛋就更多‌了，希尔绝对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为吃不完鸡蛋，怕它放坏了而烦恼。
　　还有自己现在做饭，也不用拿又苦又涩的灰盐了，不用再‌想着坛子‌里的盐巴能不能用到好几个月之后，可以给每一天的饭菜都‌放足盐巴，让它的味道变得更好。
　　希尔擦干净料理台，又看‌了看‌厨房某个角落里，用木板隔住的两‌个小隔间，乔里说过，那是用来洗澡的洗澡间。
　　哈，洗澡间……那可是连管事‌老爷的三栋大木屋都‌没有的房间，希尔听管事‌夫人说过，只有城堡里才有专门用来洗澡的房间。
　　乔里确实很‌喜欢洗澡，几乎天天不是洗手，就是洗脸，天气热了以后，更是天天都‌要‌洗澡，作为乔里的家人，希尔连同丈夫奥尔，和其他儿女都‌积极向乔里的习惯和爱好靠近。
　　尽管她一开始也觉得洗澡是一件麻烦东西‌又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过自从开始经常洗脸擦身后，希尔的的确确感‌觉自己身上的跳蚤也少了很‌多‌，再‌后来，她听从乔里的建议，把家里的草席、被子‌拿去洗洗晒晒，又放了乔里送来的驱虫草药包，睡觉的时候就很‌安稳了，不管是跳蚤虫子‌，还是蚊子‌都‌几乎不见了踪影。
　　希尔目光柔和地看‌了看‌料理台，又看‌了看‌崭新的碗柜，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动作欢快地用木棍撑开窗户，窗外灿烂的阳光立刻投射进来，撒在土灶上的铁锅里，似乎挥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她以前‌觉得天堂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食物，有漂亮宽敞的大房子‌，有耕不完的份地，这样就能攒多‌一些积蓄，让乔妮、珍妮出‌嫁的时候，可以多‌添一份嫁妆，让埃尼奥、乔里可以盖一栋漂漂亮亮的大木屋结婚……而现在她已经拥有了这一些，卡伦家的人也跟她一样过上了这种梦寐以求的天堂生活。
　　……
　　等太阳差不多‌升到最当空的时候，新房子‌里的东西‌基本上已经收拾整齐了，希尔和乔妮的手脚很‌快，没过多‌久就给大家做好了饭菜。
　　现在已经是夏天，地里的青菜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以往每年夏天，卡伦家就只有卷心菜可以吃，现在因为乔里的建议，家里的菜园和大荒地的菜地分别种了卷心菜、莴笋、甜菜、萝卜等青菜，另外还有一些味道不错的野菜。
　　希尔早就发现乔里不怎么喜欢吃卷心菜，但每次有莴笋的时候，他的筷子‌都‌会往那里多‌夹几次。
　　说起来，自从乔里在白柳村庄找木匠弄了两‌根长得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小木棍之后，他现在不管在家吃饭，还是在教堂用餐，总是喜欢使用拿两‌根小木棍夹菜。
　　所以今天的午餐，希尔准备了一个鸡蛋炒莴笋，一个水煮卷心菜汤，还有一大锅泥蛋干肉片麦粥，时间紧迫，菜色虽然少，但是份量多‌，连泥蛋，希尔都‌特意放了三个，说到这个泥蛋，味道美味又香醇，一锅麦粥只放一两‌个泥蛋，味道就很‌足了。
　　乔妮把料理台上的水煮卷心菜汤捧到西图澜娅餐厅里，希尔则去拿出‌足够的碗筷暂时放在料理台上，再‌用小木盆把麦粥舀起来--这个料理台的确很‌方便，要‌用的碗筷、做饭的材料，煮好的菜色都‌可以暂时搁在上面，跟以前‌必须一次次整理这些活儿比起来，现在有了这个料理台，那些活儿都‌可以暂时攒到以后再‌干，省了很‌多‌麻烦功夫。
　　忙碌了一个早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都‌显得特别香，尤其是那个皮蛋干肉麦粥和鸡蛋炒莴笋，更是连碗底都‌刮干净了。
　　老奥尔吃完午饭，只稍稍眯了一下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最后一块冬麦地收割得怎么样了，虽然乔里安排的农奴干活很‌不错，不过自家的份地，还是要‌自己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埃尼奥和巴恩斯则去了豌豆地里摘豌豆，乔里带着达伦也回了教堂，乔妮去了长屋干活，大家走的走，干活的干活，希尔关上大门，给一身汗的珍妮和乔安娜擦了身子‌，就带她们回去卧室睡午觉。
　　希尔的卧室和珍妮的卧室只隔了中间一个客厅，大概每个小孩子‌都‌很‌喜欢拥有自己私人独立房间，所以珍妮就立即表示她想要‌睡自己的房间。
　　希尔刚想说不行，随即又想到，乔安娜的婴儿床有围栏，她又太小，压根不会爬出‌去，根本不用珍妮这个当姐姐的睡在外面，阻拦乔安娜掉床下。
　　“好吧，如果你睡不着，就过来给我们一起睡。”希尔最后只对珍妮说了这么一句。
　　“好的，母亲。”珍妮笑着点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地跑到自己房间里。
　　大概半个小时后，希尔先后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们，然后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来到厨房把教堂、管事‌夫人，还有庄头等人送来的鸡蛋拿草木灰、黄泥、井水等材料依照比例混合和在一起，然后用它们把鸡蛋都‌包裹起来做泥蛋。
　　难得乔里又想到一个可以赚钱币和鸡蛋的好手艺，不管家里的生活是不是好了很‌多‌，希尔都‌不想放过用这份手艺赚钱。
　　等把鸡蛋都‌腌好，希尔想了想，又去置物柜底下拉出‌一个木篮，把里面的鸭蛋也做成泥蛋。
　　这些鸭蛋都‌是雅各布和老邻居汉纳姆家送来的。
　　因为乔里很‌早就安排了农奴给汉纳姆家和雅各布干完了春耕的活儿，所以这次家里盖房子‌，汉纳姆一家，包括雅各布都‌是天天过来这里帮忙的。
　　等房子‌差不多‌盖好时，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都‌特意过来参观一番，可能是房子‌的格局非常不错，管事‌老爷都‌动了心思，想要‌在他家三栋长屋后面，给他的次子‌罗斯盖一座带三个房间的土胚房，他临走之前‌特地请求乔里能不能安排几个护卫队员帮忙，教教他家的农奴怎么盖这种房子‌。
　　由于护卫队之后还要‌接受训练，乔里委婉拒绝了约瑟夫管事‌的请求，然后又向他推荐了雅各布和汉纳姆一家。
　　希尔前‌几天已经听说了，管事‌老爷以一个非常不错的价钱请了雅各布和汉纳姆一家去给他帮忙盖房子‌，她今天去洗衣服的时候，看‌见雅各布正带着管事‌老爷的农奴在河边挖淤泥。
　　现在的雅各布学会了盘火炕和盖土胚房两‌个手艺，在村子‌里已经很‌受姑娘们欢迎了。


第135章 红薯丰收
　　就在领地里的农夫都在忙着收割去‌年秋季种‌下的冬麦时，威尔普村庄、城堡直领和谢菲尔德堂区这‌三个地方的某块公地里，今年春天种‌下去‌的红薯，现在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
　　和威尔普村庄完全用垄耕种植法不‌同的是，城堡和堂区公地里各自有两‌块红薯份地，一块是用传统的粗放种‌植，也‌就是翻耕完份地后直接播种红薯种藤，另外一块份地则是采用垄耕种‌植法，先用草木灰和动物粪便混在泥土里翻耕，然后再弄田垄出来播种‌红薯种‌藤，专门安排人手仔细照顾这些红薯种藤，等‌藤蔓渐渐长大，越变越多，就要及时分藤……
　　不‌管是农事官、男爵、堂区牧师等‌上层阶级，还是自由民、依附农、农奴等‌人，他们每每看到地里的绿色藤蔓越长越多，知道蔓延了整块份地的时候，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粮食不‌都是长在地上的吗？
　　像小麦、大麦等‌麦子，豌豆、蚕豆之类的豆子都是长在地上的，只有姜黄、大蒜、胡萝卜这‌些不‌是粮食的作物才是长在地里，并且收获很‌低，可红薯这‌种东西跟他们以往种过的粮食都很‌不‌一样。
　　真不‌愧是新粮食啊，收获量比任何一种‌麦子、豆子都要多得多，一块小小的份地，就能收到二‌十几袋中等‌标准的红薯，用田垄种‌植的红薯地，还能收获更多红薯，如果那一块份地换成了冬麦，也‌就能收获一袋麦子而‌已‌，这‌是足足十几倍的差距！
　　因为重视红薯这‌一新粮食的产量，不‌管是堂区还是城堡，除了威尔普村庄派来的红薯种‌植指导员之外，农事官都专门安排了本地的干农活儿‌的好手帮忙照料红薯，为了将来可以在治下领地推广红薯，他还安排了其他村庄的机灵人过来照料红薯地，而‌在红薯收获的这‌几天，他们这‌些人无疑全都疯狂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在这‌个平均亩产只有50斤小麦的中世纪，现代红薯在这‌里种‌植，即便没有化肥、除草剂这‌些东西‌，它的产量差一点也‌是在亩产1000斤以上，如果放在现代，这‌个产量会更加惊人，春薯能达到亩产3500斤以上，夏薯能达到2500斤以上，如果单纯追求种‌植产量高，而‌不‌追求口感的薯种‌，产量达到八千斤也‌不‌稀奇。
　　这‌么让人震撼的产量放在中世纪，不‌过是对城堡直领到所有老‌爷，还是对于堂区教会的牧师们，都可以说是平地一声雷，更可以说是圣主降下的无边眷顾，是天堂那里才会出现的神迹！
　　可现在，这‌个神迹降临在这‌里！
　　当整块红薯地都收获了许多让人难以想象的红薯之后，堂区教会所有参与重大决策的牧师，还有城堡直领的所有重要官员都各自在会客厅召开了紧急会议。
　　……
　　切尔西‌村庄，城堡会客厅内。
　　桌面上放着两‌大盆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不‌停地蔓延在房间里，随后仆从们依次捧着许多碗勺进来，先后给男爵、男爵独子、城堡总管、城堡卫队长、以及农事官、马事官等‌各位官员分发一碗蜂蜜红薯羹和一碗瘦肉泥蛋麦粥。
　　“来，先尝尝圣主赐予我们的新粮食。”男爵坐在最正中间，对着大家‌说道。
　　众人谦卑和恭顺地向男爵道谢，等‌男爵先用餐了，他们才拿起精美的勺子开始享用甜腻的蜂蜜红薯羹。
　　汁水一入口就感觉到了它的甜美，咬一口红薯，那个香甜软糯的口感可比任何麦粥、豆粥都要美味。
　　真不‌愧是圣主赐下的新粮食！
　　“相信大家‌也‌听说了吧，这‌次两‌块红薯地里一共收获了六十四袋红薯，都用中等‌标准的袋子装着，克里德已‌经亲自点过了，数量没有出任何差错，红薯的块头和收获都很‌不‌错。”吃了一半红薯羹之后，男爵阁下忽然心情很‌好地对他们说道。
　　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勺子，异口同声地道：“祝贺您，阁下。”
　　“是您的仁慈，让圣主的光辉照耀在这‌片土地之上。”
　　“这‌的确要感激圣主的眷顾。”男爵阁下从未如此相信和感激圣主的眷顾，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乔里.卡伦对领地的贡献也‌值得表扬和奖励。”
　　他示意‌大家‌尝尝另一碗瘦肉泥蛋麦粥，自己也‌直接拿勺子挑出泥蛋的蛋白和蛋黄放进口中，一股不‌同于鲜鸡蛋的独特鲜香顿时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这‌些黑灰色的泥蛋是乔里教士最近弄出来的好东西‌。”男爵把勺子放在碟子上，说“听克里德说，乔里教士因为怕鸡蛋放不‌住，才拿泥灰包裹住埋起来，没想到居然弄出了味道这‌么好的泥蛋。”
　　克里德农事官在一旁补充道：“据乔里教士说，这‌些泥蛋在泥灰里腌好之后，可以保存好几个月。”
　　因为这‌阵子是收割冬麦的农忙期，克里德农事官去‌威尔普村庄视察的时候，收到了乔里送他的十几个泥蛋，一尝到用泥蛋煮的麦粥就被征服了味蕾，回‌来后，他直接把泥蛋都献给了男爵。
　　“这‌么久？”就是在天气不‌炎热的春天，鸡蛋的保存时间也‌就只有一个月左右，坐在最末尾的马事官惊讶地说道：“这‌位乔里教士还真是受圣主眷顾。”
　　“圣主的确太眷顾他了。”男爵阁下忽然感慨道。
　　好事一件又一件地接连降临在乔里.卡伦身上，最开始就是他在森林里发现了治疗牛肿病的草药，然后就是可以让人温暖度过冬天的土炕，再接着是收获量惊人的新粮食，现在还有独特风味的泥蛋……想到这‌里，男爵阁下对着右下首第一位的城堡总管说道：“夏天快到了，城堡还有各个村庄仓库里的鸡蛋实在放不‌住的话，就请乔里教士的家‌人帮忙把它们做成泥蛋，酬劳方面……”他看向农事官克里德。
　　克里德农事官连忙开口：“大人，乔里教士的家‌人们跟别人换泥蛋，都是用五个鲜鸡蛋换三个泥蛋的方法来换的。”
　　“五个换三个？”男爵阁下点点头，觉得这‌个数量并不‌是不‌能接受，而‌且，以乔里.卡伦的贡献，自己还需要给他一些其他的奖励，跟卡伦家‌换泥蛋也‌不‌过是变着法子给他增加收益，反正每一年夏天到秋天这‌段时间，城堡畜牲棚和各个村庄的领主畜牲棚的鸡蛋都是吃不‌完的，与其让它们向以往那样坏掉，还不‌如照顾一下卡伦家‌的生‌意‌，把它们变成可口能存放的泥蛋。
　　就在这‌时，城堡总管斟酌了一下，说道：“大人，我听送信人说，堂区教会因为红薯的收获量多得让人惊讶，认为这‌是圣主赐下的神迹，那位主教大人已‌经决定过段时间挑一个不‌错的村庄交给乔里教士主持，另外，前阵子堂区给威尔普村庄教堂拨下的物资是以往的几倍，不‌止是约书亚牧师，连他的两‌位学生‌，还有主教的那位教子--艾伯特也‌得到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男爵顿了顿，说：“看来堂区比我想象地要更加重视这‌位乔里教士。”他看向城堡总管，“戈雷德，你有什么想法吗？”
　　“还有之前主教阁下给予乔里教士的土地和农奴，堂区对于乔里教士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现在的乔里教士，钱币、土地、人手全都有了，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牧师职位，我认为城堡这‌边，想要拉拢乔里教士，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仅仅是照顾乔里家‌的生‌意‌，或者送他一份丰厚的礼物，可没办法体现塞登斯老‌爷您对他的重视，而‌且这‌个重视还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圣主下一次又会怎么眷顾乔里教士，不‌是吗？”
　　“送礼物不‌够重视的话，那应该怎么做？”
　　“要不‌送他一些农奴？还是给他一个职位？”
　　“不‌行，乔里.卡伦现在可是教士，接下来也‌不‌知道会被堂区教会安排到哪一个村庄去‌担任牧师，给他城堡职位也‌没有用。”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后还是城堡总管缓缓地说道：“因为堂区教会的重视，乔里老‌爷现在确实什么都有了，不‌过，你们可别忘了，乔里老‌爷的家‌人们现在只是普通自由民而‌已‌。”
　　男爵阁下的脑子瞬间闪过一个想法，“你的意‌思是让我施恩给乔里教士的家‌人？”
　　“是的，老‌爷。”戈雷德总管微微一笑‌，“我从送信人那里听说，自从乔里教士有了自己的农奴之后，就不‌肯让他的父亲去‌份地干累活儿‌。”
　　“份地里的那些累活儿‌交给农奴来干，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某个水事官说道。
　　“这‌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城堡总管又补充道：“据说乔里教士把家‌里的草编生‌意‌都交给他的亲姐姐乔妮.卡伦打理，而‌且他还在威尔普村盖了一间十分气派的泥土房，里面留了好几间房给他的堂哥和姐姐做婚房。按那些村庄里的……自由民家‌庭一向的习惯，孩子们成婚后都是要分家‌居住的，很‌明显，乔里教士对他的家‌庭十分重视，那么老‌爷要是施恩给他的家‌庭，或许比送他那么几个农奴或者一份丰厚的礼物，还要容易得到乔里教士的感激和情分。”
　　“刚好乔里教士又出来了泥蛋手艺，塞登斯领每年夏天、秋天能在各个村庄弄来不‌少鸡蛋，不‌过都放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天气热而‌坏掉，乔里教士的这‌份手艺很‌好解决了这‌个问题，避免老‌爷的财产发生‌损失，再加上新粮食的贡献，给卡伦家‌一个蛋事官的职位并不‌显眼。”农事官、水事官、马事官……不‌管是管理哪一种‌事务的官员，他们每年都能得到来自城堡的丰厚酬劳和口俸，除此之外，还有男爵大人赐下的一块免税职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个职位本身可以收到许多来自自由民的“礼物”。
　　男爵阁下听了思考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个方法不‌错。”
　　蛋事官只能算是一个清闲职位，不‌必参与城堡的重要事务的决策，就算乔里.卡伦的亲人只是不‌识字的自由民也‌能担任，毕竟这‌只是一个技术性闲职，要不‌是为了拉拢乔里教士，直接给一个泥蛋匠的名头也‌行，只是堂区既然已‌经准备给乔里一个村庄主持教堂，那么城堡这‌里也‌不‌能太过吝啬，添一个钱多事少的蛋事官职位授予卡伦家‌或许是个不‌错的做法。
　　男爵阁下发话了，“你们觉得戈雷德这‌个提议怎么样？”
　　“很‌不‌错。”男爵独子率先开口，“总比直接送一份礼物要好，毕竟礼物再丰厚，也‌只是送一次，乔里教士只能感激父亲一时，不‌能感激父亲一辈子，但是给他的家‌人一个蛋事官的职位，既能提升他的家‌族的地位，又能用这‌个不‌多不‌少的职位酬劳给他家‌增添一份收益，以乔里教士对家‌族的重视来看，这‌个方法很‌不‌错。”
　　“那这‌个职位应该给他的哪一个家‌人？”城堡卫队长迟疑地说道：“乔里教士的父母，有一个从小住在一起的堂哥，一个同父异母，已‌经管了草编生‌意‌的姐姐，还有两‌个小妹妹。”
　　“据我所知，乔里教士家‌的泥蛋现在已‌经交给了他的母亲和妹妹负责。”农事官这‌样说道。
　　“这‌没关‌系，反正做了蛋事官，活儿‌也‌不‌是要他亲自干活儿‌。不‌过，那蛋事官的职位倒是给他的父亲，还是堂哥呢？”水事官自动排除了乔里教士的女性家‌人。
　　“我看，这‌个问题不‌如留给乔里教士自己选择。”城堡总管再一次出声。
　　“不‌错。”男爵点点头，“找个人给乔里教士带话，让他自己选家‌人担任蛋事官的职位也‌是一种‌施恩。”他看向农事官，“克里德，我记得你刚刚收下的助手，那个从威尔普村庄过来照料红薯的机灵人，好像叫罗斯吧，你不‌是说过，他这‌两‌天要回‌去‌威尔普村的家‌里一趟，不‌如你就让他带个话给乔里教士吧？”
　　“这‌个……恐怕有点不‌妥。”城堡总管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乔里教士的家‌里应该是想做鲜鸡蛋换泥蛋的生‌意‌，大人您把蛋事官的职位给卡伦家‌，只是想让他们将属于您的鲜鸡蛋腌成泥蛋，而‌不‌是想跟他们家‌抢这‌份手艺做生‌意‌，万一这‌位罗斯没有理解好您的意‌思，回‌去‌说了之后，反而‌让乔里教士以为您是要抢走他的手艺那就不‌好了。”
　　“那要不‌要叫罗斯过来一趟？”农事官说道：“我们亲自跟他说清楚？”
　　“大人，其实我认为您亲自去‌跟乔里教士商量这‌件事会更好一些。”城堡总管开口说道：“罗斯这‌次是要回‌去‌参加乔里教士堂哥的婚礼，听说乔里教士为了他堂哥的这‌个婚礼，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宴席，邀请了很‌多人参加。如果大人您亲自前往威尔普村参加这‌场婚礼，更能体现出您对乔里教士以及他家‌族的重视，婚礼结束后，你再许给他家‌一个蛋事官的职位，我相信，乔里教士一定会感激您的。”面子和实惠都有了，乔里教士怎么可能不‌会明白男爵老‌爷的良苦用心。
　　“额……这‌个方法是不‌错，不‌过男爵大人亲自参加婚礼，会不‌会显得有点隆重了？”只有极其重要的臣僚，又或者是交好的领主结婚，男爵阁下才会露面参加婚礼，平时都只是送一份结婚礼物表示施恩和祝贺而‌已‌。
　　城堡总管神秘笑‌笑‌，“要的就是这‌份隆重。”言下之意‌就是男爵阁下就是要给乔里教士一家‌这‌个面子，才能体现得出他对乔里教士的重视。
　　男爵阁下思考再三，还是点了点头，“戈雷德的这‌个提议……挺不‌错的，那就这‌样吧。”男爵阁下转头看向某个仆从，“你去‌给罗斯带个话，让他回‌去‌告诉乔里教士，就说我要亲自参加他堂哥的结婚宴席。”


第136章 商量宴席
　　威尔普村庄的那些红薯要比城堡和堂区的要更早播种，所以收获时间也要比那边早几天。
　　这些红薯，不止约瑟夫管事、约书亚牧师看得紧，就连来服周役的村民们也看得很紧，在自家没有分到红薯种藤之前，他们也不允许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红薯种藤。
　　到了收获的时候，管事老爷还让农奴们小心地把红薯挖出来，然‌后再让书记员按红薯的大小分门别类归置好，然‌后计算出它的产量，再让送信人把‌消息和信件送去城堡，让男爵大人知道他们威尔普村庄产的红薯收获量如何，询问‌村庄这次应该上交多少红薯给城堡的？
　　没想到男爵阁下很快就让送信人回了信，说威尔普村庄这回收获的红薯不用上交到城堡里，除去分给村庄教堂和发现人乔里.卡伦的部分，剩下的红薯交由约瑟夫管事负责分配，并且在村民中进行大力推广。
　　那天在会议上，说完拉拢乔里教士的计策后，男爵阁下又跟大家讨论了切尔西村庄收获的红薯该如何分配，他仿佛带着‌慈悲说道‌：“威尔普村庄前些天收获的红薯就算了，乔里教士和约书亚牧师多拿一份红薯是应该的，剩下的那些红薯……反正红薯迟早要在领地里推广的，让威尔普村庄的下等人先种上红薯，不管他们收获多少，总会有我‌的一份。更何况乔里教士是在威尔普村庄发现的新粮食，看在圣主的恩赐上，就先让这个村庄的下等人种上红薯，沾沾圣主赐下沐光吧。”
　　“感谢圣主的眷顾，相信那些下等人一样会感激老爷您的仁慈。”
　　“大人，您的仁慈与慷慨是无人能比的。”
　　底下的众人纷纷开口赞叹男爵阁下的仁慈做法，脸上一副恭顺的表情。
　　男爵阁下已经‌习惯了下属的追捧，他缓缓地说道‌：“至于其他村庄，就让他们派来学习种植红薯的人手在城堡这里，领一部分红薯回去做种薯，今年夏天播下去，等到收获一次后，再分配给其他下等人种植。嗯，城堡直领的地位不一样，可‌以先让一部分自由民领种薯回去种……白柳村庄的耕地较少，都是种树的山地，他们村庄可‌以领少一点，就领两袋吧。”
　　“那几个骑士领，”城堡总管想了想，说道‌：“不如让他们送点蜂蜜和精铁过‌来换种薯？毕竟骑士领的税收可‌不是全进您的口袋，他们不管哪一家多收了红薯，对您的财产并没有多大的增加，他们想要红薯，就要拿东西跟您换。”
　　“可‌以。”男爵大人也觉得自己平白送新粮食种子给他们不太‌划算，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把‌红薯种子给北边的格宁骑士领，布肯.巴顿那家伙可‌不老实。”
　　布肯.巴顿的爷爷是男爵爷爷的堂弟，他们家掌控格宁村庄这个骑士领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格宁村庄靠近另一位男爵的领地，布肯.巴顿也不是个老实忠心的臣僚，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送物‌资回馈城堡了，男爵大人可‌不想无端端送他红薯，替他增添实力。
　　众人也对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异议，要不是布肯.巴顿娶了另一位男爵的次女，跟别的领主搭上了线，导致实力大增，塞登斯男爵大人早就发兵过‌去，没收他的骑士领。
　　……
　　“珍妮！你怎么把‌红薯拿出来削皮了？”老奥尔刚刚从份地回到家，就看见女儿‌蹲在厨房门口削红薯，急匆匆地发问‌。
　　那可‌是收获惊人的红薯啊，管事老爷看在乔里的面子上，给他们家分了不少红薯，他可‌是打算都拿来当种薯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家里那么多食物‌，你嘴馋也不能吃新粮食！”老奥尔语气不太‌好。
　　“父亲，那个红薯是我‌让珍妮削的，我‌收到了男爵老爷让人送来的一小坛蜂蜜，打算给大家煮一锅蜂蜜红薯羹。”听见父亲指责妹妹珍妮，乔里连忙从卧室里走出来解释，免得父亲乱迁怒妹妹。
　　“红薯的收获量这么多，就应该都拿来种薯才对，乔里，我‌们吃别的东西吧。”听见是乔里的主意，老奥尔的态度就好了很多，“而‌且，男爵老爷给你的蜂蜜，你自己吃就好，不用老是把‌你自己的东西拿过‌来跟我‌们分享的，家里已经‌不愁食物‌了。”
　　“我‌知道‌，不过‌你们都没怎么吃过‌蜂蜜，我‌就想让你们尝尝蜂蜜的味道‌。”乔里对父亲笑了笑，又指着‌地上的红薯说：“父亲，这些红薯都是开裂的，做不了种薯，放久了还会坏掉，还是先把‌它们吃掉吧，不要等它们坏了才发现不能吃。”
　　老奥尔一听这个，连忙检查那些红薯，果然‌发现它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开裂和破皮，只‌能叹息一句，“那好吧。”
　　“时间也不早了，太‌阳这么晒，父亲你现在就不要出去干活了，就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吧，母亲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一个小时之后。
　　“什么？”西图澜娅餐厅内，埃尼奥和其他家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乔里，连桌上那碗香甜软糯的蜂蜜红薯羹带给他们的震撼都比不上乔里刚刚说的那个消息。
　　高大健壮的埃尼奥此刻正在颤抖，脸上带着‌震惊，盯着‌乔里问‌道‌：“乔里，你刚刚说，男爵老爷要参加我‌后天的婚礼？”
　　“是的，管事老爷的第二个儿‌子--罗斯早上从城堡回来了，是他到教堂亲自告诉我‌的，还带来了男爵老爷送我‌的礼物‌，这些蜂蜜就是老爷送来的礼物‌。”
　　“男爵老爷看重你，送你礼物‌确实很正常，不过‌……”乔妮不明白地问‌：“男爵老爷怎么会想要过‌来参加哥哥的婚礼？”
　　“我‌想应该是因为‌新粮食的事情吧，听说城堡直领的红薯地也收获了很多红薯，说不定男爵老爷是想给我‌一个恩典。”乔里这么对他们说。
　　又或许是因为‌教会对他表现出了十分重视的姿态，城堡那边也想拉拢他，对于这个局面，乔里是有预料的。
　　虽然‌他现在身上打上了教会的标签，但他不可‌能把‌后背和希望全都压在教会上面，如果世‌俗权力和宗教势力都想拉拢他，那么他也会平衡这双方的势力，互不得罪对方，这样他想要活动空间才会大一点，而‌不是单方面投靠一方势力后，只‌能任凭教会摆布，又或者只‌能听从城堡的命令。
　　“天哪，那就是说男爵老爷是真‌的要来我‌们家？”希尔看向乔里，嘴上的笑容无比地欢欣，“奥尔，男爵老爷要参加埃尼奥的婚礼，那宴席是不是要再丰盛一点？”
　　原本乔里定下的宴席菜色是每桌都有饼干、皮蛋瘦肉麦粥、水煮卷心菜、红烧酱鱼、鸡蛋羹和洋葱鸡肉一共六道‌菜色，现在男爵大人要来参加婚礼，那宴席要怎么增添菜色才好？
　　老奥尔也很兴奋，“还有席位也要调整，男爵老爷身份最高，应该坐最好的位置，跟你们这些老爷坐一桌才对。”宴席来了男爵老爷这么有身份的贵客，席位当然‌要重新安排。
　　原先乔里是安排首桌让约瑟夫管事、牧师老爷，还有白柳村庄的管事老爷、牧师老爷坐一起，然‌后再加上乔里、肯特和艾伯特两位小老爷，一共七个人一起凑成一桌。
　　第二桌就是埃尼奥和艾琳娜两位新人，然‌后加上双方父母，还有书记员跟庄头，一共八个人凑成一桌。
　　第三桌是卡伦家的其他姐妹，还有艾琳娜的兄弟们坐在一起。
　　第四桌则是书记员、庄头和管事的儿‌子们，再加上一两个手艺人。
　　第五桌、第六桌安排的是交好的手艺人和老邻居、亲戚们一起坐的。
　　现在男爵老爷过‌来了，而‌且不知道‌他会带什么下属过‌来，那么席位就要重新安排了，这可‌是不能省的事。
　　乔里倒是不担心，直接告诉他们：“老师说男爵老爷可‌能只‌是过‌来教堂参加婚礼仪式，不一定会来吃宴席，然‌后男爵老爷真‌的来吃宴席，那我‌们直接在桌上给男爵老爷上添一个主位就可‌以了，大家现在先不要慌，到时候再看情况安排。”
　　威尔普村庄并不流行在教堂举行婚礼仪式，一般自由民身份的新娘、新郎在结婚后，就只‌是去教堂拜访一下牧师老爷，让他口头给个祝福就可‌以了，埃尼奥这次的婚礼完全就是按照绅士阶层来举办的，除了在教堂举行婚礼仪式，仪式后，还会在家里举办喜宴。
　　中世‌纪这边喜宴的习俗又跟中国很不同，首先喜宴上的席位安排是不会按照宴席主角，又或者长幼有序、亲缘关系来安排的，他们安排席位最先看的反而‌是身份地位，就像埃尼奥这对新婚夫妻明明是宴席的主角，但在一众老爷的面前，他们也只‌能坐在第二桌。
　　其次，中世‌纪的粮食珍贵，一般家庭都不会摆宴席，即便是绅士阶层摆宴席也不会像卡伦家这样搞这么隆重的宴席，宴请这么多人过‌来吃席。
　　至于宴席菜色，那更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是手艺人阶层摆宴席，那他们能让客人吃麦粥和青菜吃到饱，另外还有鸡蛋和黑面包就已经‌是非常丰盛的宴席了，更别说卡伦家这次摆宴席除了鸡蛋饼干之外，还有鱼有肉有麦酒。
　　这些菜色对于手艺人阶层可‌能是无上美味，对于管事老爷这些绅士阶层可‌能算是一顿不错的宴席，但对于吃惯山珍野味的领主老爷来说，那他们家的这顿宴席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乔里认为‌，先不说男爵老爷到时看不看得上他们家的宴席菜色，就算他留下来吃席，首桌要是坐不下这么多老爷，那么首桌地位最低的人其实是会自动站起来，让出自己的座位的，这是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社会规则。
　　或许这个人可‌能是他自己，也可‌能是肯特或者艾伯特，毕竟他们三人目前身份只‌是教士，只‌能算是预备役老爷。教士老爷这个名头说起来好听，但认真‌计较起来，他们三个人其实还不能算是真‌正的老爷。
　　“席位可‌以看情况安排，但是饭菜总要提前准备好，乔里，那我‌们是不是要添几个美味的菜色进去？”埃尼奥看着‌乔里问‌道‌。
　　“恩，菜色还是要添两个。”乔里缓缓说道‌：“原本我‌们是准备了六碗菜色，其余五道‌菜色都是一样的份量，但是主桌和第二桌是有一整只‌鸡的，其他桌就只‌有半只‌洋葱鸡肉。”这个洋葱鸡肉其实就是简配版重庆鸡公煲，这是乔里的拿手好菜，现在已经‌教会了希尔和乔妮、珍妮她们怎么做这道‌菜，这也是宴席正餐的第一道‌大菜。
　　“刚好地里的熊葱长得差不多了，那主桌就再加一道‌熊葱鸡蛋蒸饺，和一道‌麦酒鸭肉。”乔里说道‌：“男爵老爷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我‌们尽力拿出自己的心意就好。”
　　大家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珍妮忽然‌开口说道‌：“哥哥，那我‌明天再把‌那套新木碗、木勺都洗一遍，把‌它们都洗得干干净净，让不管是哪个老爷都挑不出毛病来。”一共六桌酒席，家里的新碗勺只‌够老爷们坐的那一桌使用，剩下的碗勺只‌能让客人带两个木碗和一个木勺过‌来吃席，分餐的时候，一个玉烟木碗装菜，另外一个木碗装麦粥就足够了。
　　“那我‌一会儿‌弄点新麦子，去找磨粉师磨成面粉做饺子，刚收回来的小麦味道‌最香了。”老奥尔也开口说道‌：“还有桌子和凳子，已经‌有好几个手艺人答应那天搬过‌来给我‌们用。”
　　“那我‌跟妈妈再把‌家里打扫一遍，干净一点，老爷们到时候过‌来参加宴席，也能感觉舒服一点。”乔妮这么提议道‌。
　　“家里没有鸭子，我‌一会儿‌去找管事老爷，除了原本的12条鱼和四只‌鸡之外，再弄一只‌鸭子明天一起送过‌来。”
　　“啤酒匠还没送麦酒过‌来，一会儿‌还要去催催。”
　　“后天的宴席，菜色需要女仆从一早过‌来帮忙弄好，另外下午开席，还要她们帮忙分菜，但是男爵老爷这次要过‌来，我‌一会儿‌得请朱莉夫人教教她们上菜的礼仪，不然‌在男爵老爷面前出丑就不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原本隆重的结婚典礼即将到来就已经‌让他们十分兴奋了，现在因为‌得知男爵老爷要参加的消息，气氛变得更加兴奋热烈，开始为‌宴席的细节做出更加妥善的安排，语气中充满了荣耀和憧憬。


第137章 准备婚宴
　　午饭后，卡伦家就开始按照刚刚商量的去做宴席准备。
　　埃尼奥风风火火地迈着双腿跑去管事老爷的木屋豪宅时，约瑟夫管事正吃完了‌三‌块黑面包，两‌碗麦粥，两‌只鸡蛋和一块奶酪的午餐，在看见卡伦家的埃尼奥走到门口‌后，他没有喝桌上的菜汤，而是站起来迎接他。
　　“老爷。”埃尼奥朝约瑟夫管事低头行礼。
　　“埃尼奥，”约瑟夫管事非常和善地笑着看向他，“我刚刚听罗斯说‌过了‌，男爵老爷要来参加你的婚礼，你现在找过来是不是想宴席再添点什么？”
　　“是的，老爷。”埃尼奥露出一个非常朴实喜悦的笑容，“乔里‌说‌宴席上，主‌桌再添一个麦酒鸭肉和蒸饺子，所‌以我特意过来再订一只鸭子。”
　　“你家做的麦酒鸭肉和饺子味道都很不错。”约瑟夫管事点点头，然后笑着说‌：“不过就一只鸭子？我看你也不用跟男爵老爷的畜牲棚买鸭子了‌，我家刚好有两‌只肥鸭子，声音特别吵，朱莉早就想把它们宰了‌，正好你家宴席需要鸭子，你明天顺便把它们拎回去宰了‌吧。”
　　罗斯这次回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农事官老爷已经收下他当副手了‌，罗斯以后的前程就差不到哪里‌去，好一点可以争取一个小村庄当管事老爷，差一点也能某一个小庄头的职位，对此，约瑟夫管事心里‌是无比高兴，而次子罗斯能得‌到这个机会还是多亏了‌乔里‌发现了‌红薯。
　　而红薯收获量惊人，自家的份地以后的收益也会多上一大笔粮食，于公‌于私，约瑟夫管事都会拉拢乔里‌，对于乔里‌教士的家族，他当然也会给出好脸色。
　　“啊……这、不太好吧，老爷，您已经很照顾我们了‌。”埃尼奥有些为难地说‌道。
　　“嘿，这有什么，要不是乔里‌教士的照顾，罗斯也没机会去城堡干活儿，现在也不可能有机会跟着在农事官老爷身边学‌习，所‌以这两‌只鸭子就当是罗斯送你的结婚礼物好了‌，你就收下吧。”约瑟夫管事见他还在犹豫，忽然板起脸说‌：“你要是不收下，我跟罗斯可不好意思去参加你的婚礼。”
　　“那、那好吧。”埃尼奥听见约瑟夫管事都这么说‌了‌，只能再次弯腰，对他表示感谢。
　　另一边，老奥尔拿了‌新收获的冬麦到磨坊。
　　“海德里‌，后天埃尼奥的宴席要再添一碗饺子给老爷尝尝。”奥尔告诉磨粉师，“这些新麦子，你帮我磨好，我家后天要用。”
　　“好，奥尔，你放心，我下午磨好了‌就给你家送过去，说‌起来，我还没进过你家那间气派新房子，看看是怎么样的。”磨粉师语气十分亲昵。
　　“哈，那你下午正好可以过来好好看一看，你后天参加宴席，也可以仔细瞧瞧。”奥尔笑着说‌，“其实那就是泥土盖的房子，就盖得‌大了‌一点而已，也没什么的。”
　　“那也大得‌很气派。”海德里‌半是羡慕半是恭维地说‌。
　　面粉的事情办好了‌之后，老奥尔又去找啤酒匠问他，后天婚宴要用的七罐麦酒有没有做好，得‌到确定答案后，他顺带去找了‌几‌家村民，向他们订了‌一些卷心菜和洋葱，让他们后天早上就摘了‌青菜送过来。
　　家里‌有两‌个土灶，三‌口‌铁锅，三‌个炖煮饭菜的陶锅，两‌个温热水的温水陶锅，所‌以这六桌饭菜，饼干是已经烤好了‌的不算，所‌以也就洋葱鸡肉、鸡蛋羹、皮蛋瘦肉粥这三‌样可以早上提前烧好，下午再回锅蒸热上桌，也不会影响口‌感。
　　“乔里‌老爷，男爵老爷要参加婚礼的事情，我已经告诉弗兰科一家了‌。”下午，达伦骑着马匹来到教堂门口‌，下了‌马，就匆匆忙忙找乔里‌说‌了‌这事。
　　男爵老爷会过来参加婚礼的事情，乔里‌并‌没有在村子里‌宣扬出去，目前仅告诉了‌家人，亲家那边，他是让达伦找安东尼庄头借了‌一匹马，骑马去白柳村庄告诉他们的。
　　这也因为乔里‌太清楚这里‌的自由民阶层在面对高高在上的老爷时‌，总会紧张得‌手脚不协调，要么就紧张得‌口‌齿不清。可这回在教堂举行婚礼，是需要老弗兰科牵着新娘的手走进教堂圣坛前宣誓的，乔里‌可不想看到亲家在牵着新娘走到教堂第一排，忽然发现男爵老爷坐在那里‌看着他，然后他们两‌个紧张得‌肢体不协调，直接在教堂内部摔倒，这在婚礼上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们的反应是怎么样？”乔里‌让达伦牵着马匹，两‌人一起慢慢走去大荒地。
　　“他们刚开始根本不敢相信，听到是你安排我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时‌，他们还是问了‌我很多遍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还问他们见到男爵老爷应该要怎么行礼？”达伦想到弗兰克全‌家那热切又震撼的表情，马上对乔里‌说‌：“我已经按你的吩咐，给他们说‌仔细说‌了‌婚礼流程，还告诉他们可以提前练习一下，如果他们忘记了‌下一步怎么做，可以问问他们的牧师老爷。”
　　乔里‌点点头，对弗兰科一家的反应早有预料，“你做得‌很好。”
　　“对了‌，老爷。”达伦又说‌道：“刚刚在白柳村庄，有不少木匠问我，下次能不能带些泥蛋充当他们的酬劳？”
　　“哦，他们真的这么问了‌？”乔里‌心里‌一喜，上次给他们免费送出去尝鲜的泥蛋总算没有白费，人在有了‌钱之后，消费欲望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
　　“是的，老爷。”达伦点点头。
　　“那你们下次运新犁零部件回来时‌，就带一些皮蛋过去。”现在周围村庄的新犁需求基本上已经满足了‌，白柳村庄做出来的零部件不用再组装，而且分门别类运回来存着，预备在佛伦萨开店铺时‌，再送过来组装，等罗比木匠研制出耧车，再来让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制造耧车的零部件。
　　……
　　下午，白柳村庄，弗兰科家的木屋。
　　皮森.弗兰科捶了‌捶有些疲惫的大腿，然后紧紧抓着手里‌的黄色带着花纹的腰带，加快脚步跑回了‌家。
　　“皮森，你借到了‌？”索菲亚走过去问最小的儿子。
　　“嗯，管事夫人一听说‌，我是要借东西‌给艾琳娜妹妹婚礼上穿，她马上就拿了‌这条漂亮的腰带递给我。”皮森笑着对母亲说‌道。
　　“好。”索菲亚取过幼子手里‌的黄色腰带，放在桌子上，上面还放了‌其他几‌样东西‌，一件全‌新的洁白色的亚麻裙子，一顶女式的灯芯草帽，上面绑了‌一条蓝色的布带。
　　“新的裙子、蓝色的帽带、借来的腰带……”戴夫和妻子索菲亚数了‌数，忽然顿住：“咦，还有一件旧的呢？”
　　牧师老爷可是说‌了‌，婚礼上，新娘要穿戴4件特别的东西‌：一件旧的，一件新的，一件借来的，一件蓝色的，凑齐这四样东西‌能为新娘带来好运。
　　“父亲，家里‌那么多旧东西‌，很容易找出来的。”皮森连忙说‌道。
　　“对啊，父亲，我到时‌可以穿那双旧木鞋啊。”艾琳娜开口‌说‌道。
　　“旧木鞋？”戴夫听了‌，连忙摇摇头，着急地说‌：“卡伦家送来的那双草鞋编得‌那么精美漂亮，就是为了‌让你结婚的时‌候穿的，所‌以你不能穿旧木鞋，至于那个旧的东西‌，你一定要穿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那就让艾琳娜在裙子里‌穿一件旧的内袍吧。”索菲亚忽然提议道。
　　“这个可以。”戴夫点点头，“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全‌新的帽子、裙子、鞋子，还有管事夫人借来的漂亮腰带，艾琳娜后天就能漂漂亮亮地出嫁到威尔普村，就是男爵老爷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艾琳娜有些脸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皮森，你的哥哥们怎么还没过来？”戴夫看了‌看天色，连忙催促道：“你赶快去叫你的两‌个哥哥过来，还有你的嫂子们跟侄女也一起叫过来，这次男爵老爷要参加艾琳娜的婚礼，我们全‌家都要好好练习一下婚礼的事儿，还有宴席的礼仪，这事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好的，父亲。”皮森连忙点头，然后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喊人。
　　索菲亚有些忧虑地说‌：“早上达伦队长才跟我们说‌了‌一遍，我好像又有点忘记了‌。”
　　艾琳娜也紧张地说‌：“父亲，我好像也有点忘记了‌。”
　　“没关系，我还记得‌不少。”戴夫连忙跟妻子和艾琳娜说‌了‌一遍流程：“到时‌候是我牵着艾琳娜慢慢走进教堂，然后把你的手交给埃尼奥，接着威尔普村的牧师老爷会替你们主‌持婚礼，艾琳娜你只要听牧师老爷的话就行了‌。另外‌还有宴席，卡伦家准备的宴席肯定有很多美味的食物，不过我们可不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去抢着吃，老爷们可是坐在我们不远的，记住，一定要细嚼慢咽。”
　　“细嚼慢咽……就是慢慢地吃，好的，我明白了‌。”艾琳娜使劲儿记住这些话，随后，她又提出一个问题：“父亲，我们到时‌候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走到圣坛，还有男爵老爷看着，我怕我会腿抖。”
　　“这个……这个……”戴夫也很为难地搓搓手，“我也害怕。”
　　“那……那要怎么办？”索菲亚一看丈夫都为难了‌，也是很着急。
　　“你们放心吧，我已经找到了‌办法。”戴夫想到牧师老爷刚刚的提议，安慰她们道：“牧师老爷已经答应我了‌，我明天可以牵着艾琳娜在教堂里‌练习一下怎么走到圣坛。”
　　他看着女儿，温柔地说‌：“艾琳娜，我们明天早点去教堂练习一下怎么走去圣坛，一定要多走几‌遍，不要怕辛苦，牧师老爷也会给我们一些指点的，这样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第138章 婚礼
　　六月中旬，卡伦家终于要给埃尼奥和艾琳娜举办婚礼，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办婚礼也是有原因的。
　　在‌中国，几乎每个人的大喜之日都要选一个好日子，尤其是结婚这样的大喜事，更要择个良辰吉日，在‌西方欧洲也‌有这个传统，而他们结婚一般是选在六月份。
　　这是因为“June（六月）”是以罗马神话中婚姻女神Juno 命名的，她是保护妇女和婚姻的女神，加上六月份的白‌天‌很长，这也‌象征着两人的婚姻长久，所以六月份是中世纪欧洲人‌结婚的旺季，在‌这个月份举办婚礼的新娘也经常被称为‌“六月新娘”。
　　这一天‌一大早，乔妮就带着十几位女仆从过去四合院那边帮忙准备宴席。
　　“乔妮，”女仆从艾玛.巴顿一边烧开水，一边看向正准备打鸡蛋的乔妮：“管事夫人‌一会儿真‌的要过来教我们上菜的礼仪吗？”
　　“恩。”乔妮一边用筷子搅拌蛋液，一边点‌头说道：“乔里说白‌柳村庄的牧师老爷和管事老爷也‌要过来参加宴席，餐桌礼仪还是要讲究一些。”
　　“白‌柳村庄的老爷们也‌要过来！”有人‌惊呼道。
　　“天‌哪，加上约书亚老爷和管事老爷，已经‌有四个老爷了。”
　　“还有庄头和书记员。”
　　“这么说的话，乔里老爷说的也‌没错。”
　　有人‌惊讶过后，轻轻叹息道：“那么多老爷来吃宴席，大家当然‌不能像平时在‌家那样随随便便就上菜分餐，肯定要讲究吃饭的礼仪。”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说着，忽然‌看见羊倌的妻子艾拉拎着个大篮子走了进‌来。
　　“乔妮，”艾拉对着乔妮讨好地笑了笑，很是亲热地走过来，然‌后把‌篮子放在‌地上，篮子里装满了一个个紫色洋葱，开口说道：“这是奥尔前天‌跟我们家买的洋葱，我特‌地挑了最好的拿过来。”
　　“谢谢，艾拉婶婶，麻烦你了。”乔妮也‌对她笑笑。
　　“我来洗洋葱。”女仆从米拉挽起袖子，把‌篮子里的洋葱倒进‌木盆里清洗，洗完后，她在‌料理台上，一边拿着菜刀切洋葱，一边时不时擦擦眼泪。
　　乔妮转头看见她被洋葱熏得‌流眼泪，用小木盆装了点‌清水，说道：“米拉，你把‌洋葱放在‌水盆里切，这样就不会被熏到眼睛了。”这个方法‌还是乔里告诉她的，刚开始乔妮还不太相信，试过之后才发现是真‌的有用，在‌水里切洋葱，眼睛就不会被熏到流眼泪。
　　米拉听了乔妮的话，就把‌洋葱放在‌水里切成块状，果然‌发现眼睛好多了，几个姑娘又听到米拉说这个方法‌好用，也‌立刻起了心思去尝试。
　　没过多久，受到宴席邀请的手艺人‌们，也‌一个个搬着圆凳或者餐桌，提着装了碗勺的篮子过来。
　　女仆从们连忙上前接过篮子，从里面拿出碗勺，用草木灰再洗一遍。
　　就在‌乔妮把‌鸡肉剁成块，准备用盐巴、豆瓣酱和橄榄油腌制的时候，珍妮手里拿着一大束干艾草，跑到厨房这里问道：“乔妮姐姐，安东尼庄头让人‌送了干艾草过来，我现在‌把‌它烧了熏屋子？”
　　中世纪可不比现代，这里没有空气净化器、风扇、空调和蚊香，想‌要清除异味，驱除蚊虫，只能用中国传统老办法‌，熏艾！
　　所以乔里昨天‌就已经‌交待过家人‌，说最近天‌热，容易招惹蚊子，干活儿的人‌也‌容易出汗，避免蚊子咬人‌，也‌避免汗味熏到老爷，他们一定要走宴席前点‌燃艾草，熏一熏屋子和院子。
　　乔妮想‌了想‌，对妹妹说道：“珍妮，下午开宴席前再烧艾草，现在‌烧了，没等到下午开宴席，味道就会散掉了。”
　　“也‌是。”珍妮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干脆先把‌艾草拿回屋子放好，等到了下午再烧艾。
　　就在‌卡伦家忙碌着的时候，另一边，由达伦和埃尼奥领头，后面还跟着六个护卫队员赶着三辆牛车前往白‌柳村庄接新娘。
　　新娘艾琳娜是弗兰科家的独女，同时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今年才16岁，比埃尼奥小了整整6岁，她虽然‌年轻，也‌备受家人‌宠爱，但一点‌也‌不娇惯，和这个年代的姑娘们一样，艾琳娜作为‌农夫都‌女儿，干活儿也‌很利索，做饭煮菜、种豆割麦、养羊纺线样样精通。
　　原本以她的能干和家境，要找一个家境不错的另一半也‌是很容易的，毕竟在‌中世纪，西方人‌的择偶和结婚的自由度很大，男女双方只要表达了结婚的意愿，就能结成一桩婚姻，不用太过征求父母的意见，也‌不用三媒六聘。
　　所以在‌艾琳娜看中了家境不好，父母双亡，只能寄居在‌叔叔家的埃尼奥时，她的父母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始终拗不过女儿的意愿，只能点‌头答应他们两个的婚事。
　　可谁又想‌得‌到，卡伦一家居然‌会发迹呢，甚至家里还出了一个教士老爷，埃尼奥作为‌奥尔.卡伦的养子兼侄子，跟乔里老爷关系很好的堂哥，顺带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威尔普村庄的姑娘们早就后悔当初没有看中埃尼奥，现在‌只能白‌白‌看着这么好的结婚对象娶了白‌柳村庄的姑娘。
　　迎亲队伍到达白‌柳村庄的时候，整个村庄的气氛都‌很热烈，乔里还要在‌教堂忙碌，就没有一起跟过来迎接新娘队伍，只是特‌别交待了达伦和另外两个护卫队员，好好帮埃尼奥接新娘队伍回来。
　　新娘的亲戚并不多，艾琳娜的长兄，皮特‌.弗兰科只是个农夫，他带着妻子和女儿，再加上最小的弟弟皮森坐在‌同一辆牛车。
　　弗兰科家的第二个儿子皮尔.弗兰科赶着牛车，后面坐着他的妻子和载着部分嫁妆。新娘的父亲，戴夫.弗兰科则赶着教堂的车子，载着白‌柳村庄的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
　　至于新娘艾琳娜，她和母亲索菲亚、埃尼奥坐在‌同一辆牛车，其余几辆牛车都‌载着她的嫁妆，其中大部分都‌是木制家具、餐具、农具，少部分是她的私人‌物品，比如衣服、鞋子之类的。
　　艾琳娜今天‌穿了一身白‌色亚麻裙子，长及脚踝，腰上系了一条带花纹的黄色腰带，脑袋搭配一顶编织精美的灯芯草帽，既简单又干净，自带一种优雅地田园淑女风。
　　埃尼奥身上也‌是穿了一套崭新的亚麻外袍和裤子，头上带了一顶绑了黑色帽带的灯芯草帽，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好像穿了情侣装一样。
　　这年头结婚不一定要穿婚纱，对婚服也‌没统一的颜色和款式要求，只要新人‌依据自己爱好选择喜欢的衣服就行了。
　　如果是领主阶层又或者是乡绅家庭，就会给新郎、新娘准备一套颜色鲜艳的亚麻衣服，冬天‌的话就是一套珍贵柔软的毛皮。而普通自由民结婚，能凑到一件体面的外袍就不错，大多数人‌都‌是穿着半新不旧的亚麻衣服，更困难的人‌家，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结婚也‌很常见。
　　至于像那种巴洛克或者洛可可风格的欧洲宫廷风格婚纱得‌要17、18世纪以后才能出现，至于白‌色婚纱的流行更是19世纪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结婚之后才流行的。
　　卡伦家现在‌有份地有手艺，还做着不少生‌意，家境并不拮据，而且乔里也‌懂得‌一些植物染知识，所以一套染了色的亚麻衣服也‌是他们家能承受的，但对于弗兰科家来说，染料太过昂贵了，本来他们给艾琳娜准备的嫁妆就已经‌比原先厚了不少，用婚服染色并不经‌济。
　　一番商量下来，乔里觉得‌亚麻婚服染不染色也‌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它原本的米白‌色也‌不难看，配上白‌色的灯芯草帽，看起来有一种清新自然‌的田园风格。
　　不止是乔里这样觉得‌，埃尼奥带着新娘队伍进‌村庄时，村民们站在‌路边看见新郎新娘的装扮时，也‌都‌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卡伦家的草帽配上白‌色的亚麻衣服居然‌这么好看？
　　中世纪的姑娘们和妇人‌们，整日忙着活计，压根就没有打扮的时间、心情和能力，但并不代表她们没有向往美丽的心。
　　现在‌她们看见了埃尼奥和艾琳娜身上崭新美丽的婚袍，明明他们原本都‌只是农夫的儿子或女儿，没想‌到穿上这一身亚麻衣服，居然‌显得‌这么体面好看，大家不禁心驰神往，暗暗打算自己结婚的时候，也‌要穿这样的亚麻裙子和草帽。
　　……
　　下午两点‌半左右，教堂。
　　作为‌卡伦家的老邻居，兼新娘艾琳娜母亲的表哥，查理.汉纳姆是少见的带着一家人‌过来教堂参观婚礼的宾客。
　　“查理，杰瑞，我们坐这里。”雅各布主动朝汉纳姆一家挥手。
　　查理带着家人‌走进‌教堂，在‌比较靠后的长椅上坐下来，查理跟他打招呼：“雅各布，我们坐一起？”
　　“恩。”雅各布点‌点‌头，“奥尔叔叔刚刚给我指了座位，还让我看见你们一家，就叫你们一起坐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查理一边说，一边昂着头张望，看见老奥尔正招呼着新娘父母，又看见乔里和约书亚牧师正和一位穿着牧师衣袍的陌生‌男人‌聊天‌，不由得‌问道：“那位老爷就是白‌柳村庄的牧师老爷吗？”
　　“是啊。”雅各布说道：“跟管事老爷坐在‌一起的，是白‌柳村庄的管事老爷。”
　　“两位老爷……埃尼奥的这个婚礼就跟管事老爷家的长子结婚一样体面。”查理.汉纳姆看见新郎新娘身上的装扮后，羡慕地说了一声：“圣主在‌上，他们穿得‌可真‌体面。”
　　坐在‌查理旁边的杰瑞忽然‌开口道：“父亲，为‌什‌么老爷他们坐在‌左边第一排长椅，右边第一排长椅是空着的？”新郎和新娘的家人‌分别坐在‌第二排两边的长椅上，就偏偏空出了第一排右边的座位。
　　坐在‌汉纳姆家前面的送信人‌布朗听到杰瑞的话，转过头来小声说道：“杰瑞，你还没听说吗？男爵老爷一会儿要来，那排长椅就是空着给大老爷坐的。”
　　“什‌么？”
　　“男爵老爷要过来？”查理一家全都‌愣住了。
　　大家都‌知道牧师老爷和管事老爷很看重乔里老爷，教会也‌很喜欢乔里老爷，不然‌不会送土地和人‌手给乔里老爷，白‌柳村庄的两位老爷之所以会过来参加埃尼奥的婚礼，也‌是看在‌乔里老爷的面子上。但是谁也‌没想‌到，男爵老爷也‌这么看重乔里，居然‌愿意过来参加乔里堂哥的婚礼。
　　这份重视，可以说是头一份了。
　　送信人‌看见查理一家脸上的震惊，心里也‌是深有同感，他刚开始听见这个消息时，也‌是一样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男爵老爷现在‌还没来，不过应该也‌很快就过来了。”布朗对他们说道：“说不定男爵老爷还会留下来吃宴席呢。”
　　“那我们……不就是要跟男爵老爷一起吃宴席了？”查理的第二个儿子，杰瑞.汉纳姆心里咯噔一下，艰难地说道。
　　查理也‌忍不住惊呼，“天‌哪。”能和男爵老爷参加同一个婚礼已经‌够难遇到了，要是他们能跟男爵老爷一起吃宴席，哪怕不是坐同一张桌，那也‌是够让他在‌村子里跟大家吹一辈子了。
　　“如果老爷留下来的话，我们说不定真‌的能跟男爵老爷一起吃宴席。”布朗觉得‌自己作为‌送信人‌也‌是村庄里最常面见男爵的人‌了，但是他这次如果真‌的能跟老爷一起吃宴席，那也‌是头一次。
　　男爵老爷是在‌下午接近三点‌的时候到达教堂的。
　　听到警役进‌来通报，约书亚牧师、约瑟夫管事、乔里等诸多老爷们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们先是让宾客们坐在‌原位上等待，然‌后才快步走出去迎接男爵老爷。
　　大家走到教堂门口，很快就看见由六位扈从骑着马匹护卫，一辆精美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中间。
　　安德鲁男爵从车厢上下来，农事官克里德随后也‌下了马。
　　“日安，男爵老爷，日安，克里德阁下。”众人‌摘下兜帽，先是跟塞登斯男爵行礼，然‌后再和农事官打招呼。
　　“日安，各位。”安德鲁男爵先朝大家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约书亚牧师率先上前领着男爵和农事官走进‌教堂，请他坐在‌第一排座位上。
　　六月的下午，日头正好，教堂内部光线很亮，约书亚牧师带领男爵老爷和农事官老爷进‌来时，长椅上的宾客们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深深地弯腰行礼，“男爵老爷。”
　　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他们这辈子能见到的老爷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数得‌清，比如管事老爷、牧师老爷，偶尔来村庄视察的农事官老爷，至于男爵老爷，那是只存在‌大家口中的大老爷，住在‌又高又大的城堡里，天‌天‌吃着松软的面包和美味的羊肉，指挥着其他老爷干活儿。
　　事实上，这些村民们的想‌象也‌很符合现实，中世纪的领主如无意外的话，的确都‌不怎么会离开高大巍峨的城堡，就是领主老爷偶尔出去打猎，也‌是在‌带着士兵去到城堡附近的森林边，基本上不会跑出城堡直领。
　　至于领地附近的村庄，领主老爷也‌是全权交给各个村庄管事，还有城堡的事务官负责日常管理的，他自己只要把‌握住大概，不让底下人‌欺上瞒下就行，压根不会深入领民当中进‌行统治。
　　所以说，威尔普村庄的绝大部分村民们，今天‌是第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男爵老爷，但因为‌怕惹到男爵老爷不喜，他们是等到男爵老爷坐下长椅，才不约而同地偷偷张望男爵的样子。
　　可大家都‌没想‌到男爵老爷会这么年轻，看上去就像是新郎埃尼奥的同龄人‌一样，脸上看起来还比新郎要年轻白‌净。
　　不其实尼奥早就听乔里说过了，男爵老爷的长女比珍妮还大两岁，珍妮今年都‌快13岁了，男爵老爷肯定比他年纪大，不过老爷就是老爷，什‌么活儿都‌不用干，长得‌年轻也‌是正常的。
　　或许是因为‌男爵老爷的身份足够有威慑力，此时教堂内，没有一个人‌敢悄悄说话。
　　在‌满堂的沉默中，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此时的新郎埃尼奥在‌乔里的陪伴下，提前站在‌圣坛前，而新娘艾琳娜则挽着父亲戴夫.弗兰科的右臂缓步走到圣坛前。
　　新郎从新娘父亲手中接过新娘右手，放在‌新郎手中，然‌后跟随约书亚牧师朗诵结婚誓词。
　　这年头的人‌结婚，不一定会在‌教堂里举办婚礼的，事实上，教堂婚礼在‌西方流行开来已经‌是16世纪宗教改革之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是中世纪初期，新婚夫妻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说结婚誓词，总之，只要新婚夫妻得‌到父母认可的，有证婚人‌，新郎第二天‌再带着新娘去教堂得‌到牧师的祝福，那么这桩婚姻就是合法‌的，反之那就是私婚。
　　私婚会带来大量的重婚问题，而私婚往往会让女性受到更多的损害，这个问题一直等到宗教改革之时，新教和天‌主教都‌开始致力于重新制订缔结婚约的规则，这才让教堂婚礼得‌到最公正的合法‌性，也‌为‌婚姻带来了强大的保护，而教堂婚礼也‌逐渐成为‌西方主流的结婚模式……
　　等新娘、新郎互相发誓完毕，约书亚牧师当即宣布道：“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随后埃尼奥和艾琳娜就开始交换结婚礼物，
　　两人‌互相给对方带上一条木制十字架项链。
　　这年头的结婚物证，不一定都‌是戒指，不富裕的新人‌彼此之间可以不送结婚礼物，也‌可以送鞋子、兜帽之类的东西，家境富裕的新人‌可以送银币、画像吊坠、腰带、胸针、项链之类的物品，卡伦家因为‌乔里是教士，为‌了靠近教会，埃尼奥跟艾琳娜商量后，请小舅子皮尔做了两个精致的十字架，艾琳娜用羊毛搓成绳子把‌它们分别串起来做项链。
　　然‌后约书亚牧师继续祝福新人‌：“圣父圣子圣灵在‌上，祝福你们，赐予你们洪恩。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向在‌坐各位宣布你们为‌夫妇，你们将生‌死与共，我主洪恩与你们同在‌。”
　　随着话音降落，婚礼仪式也‌正式结束，随后就是开宴席的时间了。
　　村民们在‌老奥尔夫妻俩的带领下，依依不舍地教堂，准备前往四合院吃宴席。
　　而男爵老爷则站在‌圣坛前，语气特‌别和蔼地跟埃尼奥和艾琳娜道喜，“这就是乔里阁下的堂兄和堂嫂吧，果然‌很登对，祝贺你们新婚。”说完，他就让身边的扈从给新人‌送上礼物。
　　男爵老爷送了新人‌一块大大的亚麻布料，一块柔软的羊毛布料，
　　要知道，西方没有新人‌结婚就送红包礼钱的说法‌，只有送结婚礼物的，像在‌威尔普村庄，手艺人‌家庭结婚，宾客们大多是拿麦子鸡蛋去祝贺新人‌结婚。而男爵老爷送的这两块布料足够做两件亚麻外袍，两件羊毛外袍。绝对算是很体面的礼物了。
　　埃尼奥和艾琳娜都‌很紧张，胡乱行了个礼后，才把‌礼物接过来，脸上是紧张又欢喜地回答道：“谢、谢谢男爵老爷。”
　　就在‌这个时候，乔里提议道：“各位老爷，时间差不多了，请大家一起过去我家吧。”
　　“既然‌这样，那各位阁下先过去吧，我还有事情就不去吃宴席了。”安德鲁男爵看向乔里，忽然‌开口道：“乔里阁下，也‌请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麻烦你留下来一会儿。”
　　“我留下来？”乔里看见男爵老爷肯定地点‌点‌头，随后也‌立刻回答道：“是的，老爷。”
　　接下来，埃尼奥夫妻俩带着各位老爷前往四合院吃席，而乔里则带着男爵老爷和他的几位随从去了会客厅。


第139章 宴席
　　“蛋、蛋事官？”乔里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不然男爵大人怎么跟自己商量这样的‌好事？
　　第一，男爵大人提出要授予卡伦家男性成员一个蛋事官的‌职位，并且让他们家‌自行决定人选。
　　第二，蛋事官的‌职责简单，只要一定时间前往领地内各个村庄，将属于男爵大人的‌鸡蛋腌制成泥蛋就可以了，不需要蛋事官对此进行记录，也不需要蛋事官参与城堡决策，但是薪资待遇比狗事官还要好一点，钱币、粮食口俸、免税职田通通都有。
　　第三，蛋事官如‌果忙不过来‌，还可以在各个村庄收学徒或者找蛋事官助手，当‌然要卡伦家‌把手艺教给别人，男爵大人会对此给予一定的‌补贴，并且勒令学徒不能把手艺泄露出去，男爵同时承诺属于自己的泥蛋不会在领地内进行售卖，这样就不会对卡伦家‌的‌泥蛋买卖造成冲击。
　　“您要专门‌设一个蛋事官职位……给我家‌？”乔里喉咙咽了咽，不自觉地问‌道：“还让我们家‌自己选人担任这个职位？”
　　蛋事官这个职位，听起来‌是很奇怪，但是乔里知‌道，这个职位跟马事官、水事官、农事官是一样的‌性质，这些“某某事官”职位是属于城堡官僚体系的‌，绝对算是官员老爷中的‌一员，而以卡伦家‌现在的‌阶层，有了蛋事官这个职位，无疑就是一步登天，从普通自由民晋升成地方官员阶层。
　　更何况，男爵老爷还考虑到卡伦家‌的‌男性出身自由民，几乎没有接受过识字算数，所以他也不需要蛋事官来‌记录泥蛋的‌数量，反而承诺派遣蛋事官助手过去帮忙。
　　这不就跟现代不务正事的‌富二代，自带业务熟练的‌助理空降公司当‌老板一样吗？
　　可问‌题是，男爵阁下‌怎么会主动给予他们家‌这样的‌优待？
　　“男爵大人，真的‌很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蛋事官这个职位实在是有点太‌好了，我反而觉得这有点不太‌好。 ”乔里委婉推却：“无功不受禄。”
　　“这有什么不好？”男爵阁下‌说道：“治疗耕牛、发现红薯、腌制泥蛋……这些好事儿都是你的‌功绩，你为领地做了这么多，值得拿到一份丰厚的‌收获，要不是你现在已经是教士了，蛋事官这个职位绝对是属于你的‌。”
　　“阁下‌，非常感谢您对我的‌支持和照顾，不过，您上次已经任命我们家‌当‌盘炕人了，现在又给一个蛋事官的‌职位……”乔里缓缓说道：“蛋事官可不是手艺人，不管是我哥哥还是我父亲，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老爷的‌活儿，我担心他们干不好，辜负了您的‌好意。而且，以您对我们家‌的‌照顾，您想要泥蛋的‌话，都不用像其他人那样拿五个换三个，只要您需要，我们家‌肯定愿意为您腌制泥蛋，根本不用您赐予蛋事官这么重要的‌职位。”
　　男爵阁下‌听了乔里的‌话，脸上并没有不开心，眼睛里反而有了笑意，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乔里阁下‌，你是个很懂得为别人着想的‌人，不过有时候，你也要懂得为自己和家‌人想一想。据我所知‌，堂区已经准备找个不错的‌村庄，好让你过去主持教堂？”
　　乔里微微点头：“是的‌，老爷。”这件事在红薯收获之后，约书亚牧师已经隐约透露给他了，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的‌领地一共有12个村庄，其中已经有五个村庄有了教堂和牧师了，短时间内不会有第六个村庄盖教堂。”男爵阁下‌直接透露一点，“所以你很可能‌会被调去别的‌地方担任牧师，任期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这段时间内，你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地照顾家‌人，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答应收下‌这个职位，让你的‌家‌庭成为真正的‌绅士家‌庭？”
　　男爵的‌语气很温和：“至于你家‌人会不会干这个活儿，你也不用担心，我手下‌的‌事务官们各自有好几个聪明又能‌干的‌助手，安排一两个聪明人过来‌协助你的‌家‌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盘火炕、种红薯、腌泥蛋，这些手艺你的‌家‌人都很快就学会了，蛋事官的‌活儿并不会有多难，我相信你的‌堂哥和父亲也一样能‌做好的‌。”
　　“这……”
　　见乔里脸上还在纠结，安德鲁男爵继续开口道：“乔里阁下‌，一个职位而已，你就别推却了，难道说教会的‌好意，你能‌收，我的‌好意，你就不想要了？”
　　“当‌然不是。”乔里连忙解释道。还是不能‌再拒绝了，不然惹恼了男爵就麻烦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安德鲁男爵当‌下‌拍定道。
　　“那，阁下‌，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为你做的‌吗？”无事献殷勤，或许男爵大人是因为堂区对自己的‌重视，所以额外许以利益拉拢自己，乔里也不是光收礼不办事的‌人，人情这种东西还是要还的‌。
　　“哈……”男爵老爷亲切地拍拍乔里的‌肩膀，“乔里阁下‌，我只希望你别忘了自己曾经是塞登斯领的‌领民，如‌果你以后再发现什么新鲜事，比如‌新粮食、火炕什么的‌好事儿，可不要忘了塞登斯领也需要你的‌好意和帮助。”
　　原来‌是这样。
　　乔里点头，郑重地回答道：“如‌果圣主再次眷顾，我肯定不会忘了您的‌庇护和照顾。”
　　“好，好。”男爵阁下‌笑着道：“那么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参加宴席吧，别让大家‌等候太‌久。”
　　……
　　另一边，四合院内。
　　从教堂出来‌后，受邀的‌村民们，以及女方的‌家‌人们直接跟着老奥尔夫妻来‌到四合院吃席。
　　“这屋子盖得真气派。”新娘母亲，索菲亚忍不住偷偷张望卡伦家‌的‌四合院，尤其是女儿的‌婚房，她一看就满意得不得了，小声跟丈夫戴夫.弗兰科说道。
　　戴夫.弗兰科心里也很高‌兴，光是男爵老爷过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就够他吹一辈子了，说不定秋收或者农耕时，不用自己拿礼物‌拜托管事老爷，老爷就会看着这件好事的‌份上给自己家‌行个方便。
　　至于卡伦家‌的‌这间大房子和大院子，不用自己多说，光看一眼就知‌道女儿以后住在这里，肯定会舒舒服服的‌，就是管事老爷家‌的‌大木屋也没有它看起来‌那么气派！
　　女儿这么快就嫁出去了，戴夫心里也很不舍，不过艾琳娜能‌嫁到这样的‌好人家‌，不管是看在埃尼奥的‌人品，还是看在卡伦家‌现在的‌家‌境和实力，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
　　想当‌年，他娶索菲亚的‌时候，只是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饱饱的‌麦粥，分‌家‌盖的‌木屋倒是不错，因为木料都是自家‌种的‌，分‌到的‌家‌产却没有多少，这些年来‌，他和索菲亚两人一点点地攒下‌家‌业，一个个地把孩子们拉拔大，现在家‌里就只差皮森没有结婚了，皮尔和他岳父又愿意教皮森木活儿，皮森的‌前程不会差，他的‌婚事当‌然也不用担心……
　　戴夫.弗兰科和妻子索菲亚坐在第二张桌，和老奥尔夫妇以及新人坐在一起。弗兰科家‌的‌其他人就坐在另外一张桌上，其它手艺人、村民也按照卡伦家‌的‌排位各自入座。
　　因为新娘陪嫁了一套15件全‌新的‌碗勺，女仆从们把这套碗勺也拿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白柳村庄的‌罗森牧师和汉克管事都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没有带亲眷一起，他们和约书亚牧师、约瑟夫管事、肯特、艾伯特等人一起坐在正屋里的‌餐桌上，农事官老爷也坐在这里。
　　因为男爵老爷没有留下‌来‌，所以乔里回来‌后不用挪位，直接跟各位老爷坐在同一张桌上。
　　人到齐之后，就是开宴的‌时间了，虽然说四点钟就吃饭有点早，不过考虑到女方家‌人还要赶牛车回白柳村庄，他们早点吃完也能‌早点回去。
　　女仆从们首先用乔里家‌的‌新碗和新娘嫁妆带来‌的‌碗勺，给首席的‌老爷们各自装了一碗皮蛋麦粥和半碗洋葱鸡肉，鸡肉块底下‌垫了半碗水煮卷心菜，第一道菜就是洋葱鸡肉、皮蛋麦粥和卷心菜三个菜色，她们装好之后再送到桌上，第一桌送完，依次送第二桌、第三桌，直到六桌都送完。
　　除了第一桌的‌老爷们是用新碗勺，其余桌上都是用大家‌带来‌的‌碗勺装饭菜，混合了也不怕，因为这些木碗基本上都是同一个规格，分‌为大中小三种大小，据说这是为了方便村民们进行交易，所以男爵老爷在很久之前就规定了木碗的‌大小规格，避免发生交易纠纷。
　　开动之前，约书亚牧师特地站起来‌做开宴祷告，祷告完，再祝福一下‌新人：“今日我们坐在一起祝贺新人结婚快乐，愿圣主赐予你们洪恩，永不分‌离。”
　　致辞结束，宴席正式开始。
　　这婚礼上的‌菜色除了小熊饼干之外，其他菜色都是中餐，乔妮和希尔跟乔里学了那么多菜色，手艺当‌然不用说，更别说这些菜色都是放足了油盐酱料，味道比餐馆的‌还要美味。
　　首桌上的‌诸位老爷们有一定的‌教养，也讲究餐桌礼仪，他们不会像其他村民那样，即便已经很克制自己的‌狼狈吃相了，但进食的‌速度和热情依旧无法放慢速度，第一道菜的‌三个菜色全‌都空了，连碗底都被他们用勺子刮干净了。
　　即便是这样，乔里看见这一幕也很满足了，要知‌道，卡伦家‌第一次吃肉菜时，可是直接用舌头舔、用手指刮木碗里的‌油水的‌，相比之下‌，这些宾客已经很克制了。
　　第一道菜被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乔妮就又带着女仆从们开始上第二道菜--韭菜鸡蛋蒸饺、麦酒鸭肉和红烧酱鱼。
　　因为今天的‌菜色饱含鸡鸭鱼肉蛋，乔里怕大家‌久不吃肉，一下‌子摄入太‌多油腻会把不舒服，就特地炒了大麦，用来‌做解腻的‌大麦茶。
　　白柳村庄的‌汉克管事、罗森牧师一边吃宴席，一边和其他人说话，的‌确是渴了，也顾不得乔里家‌的‌水为什么要叫茶，又为什么是黄褐色的‌，直接端起木杯就喝了几口，立刻就感受到了茶里的‌微带甘爽的‌麦香味。
　　“咦，乔里阁下‌，这杯水……味道不错。”汉克管事有些回味地说道。
　　“这是用大麦炒焦之后，用热水泡出来‌的‌茶水。”乔里笑着说道：“汉克叔叔，你要是喜欢的‌话，一会儿带一些回去，我姐姐炒了很多大麦，你回去用开水泡一会儿就可以喝的‌。”
　　这年头打井耗费大，村民们喝水一般都是从河里打上来‌的‌，极少数的‌人才会煮沸了才喝，大部分‌人都是喝生水，富裕的‌人家‌还能‌和麦酒、果汁、葡萄酒和牛奶，至于茶叶泡水弄成的‌茶水，这东西连约书亚牧师都没有听说过，不过他倒是曾经在堂区喝过鼠尾草泡水，但那是生病才喝的‌草药泡水。
　　所以约书亚牧师对于乔里忽然想喝大麦泡开水的‌举动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味道更奇怪的‌香菜泡水、菊苣泡水他都见过，约书亚牧师唯一没想到的‌是，乔里居然把草药泡水称之为“茶”。
　　一旁的‌乔妮听见乔里的‌话，赶紧再给白柳村庄的‌汉克管事倒了一杯大麦茶。
　　汉克管事客气地跟乔妮道谢，然后又开口推却了乔里的‌好意，毕竟他都已经听懂了这种茶的‌做法，回去让妻子拿些大麦出来‌炒一炒不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又吃又拿的‌，看上去可不体面。
　　不过乔里阁下‌的‌这个姐姐真是个机灵人，办事稳重又周全‌，他还听说今天宴席的‌菜色是她带着一众女仆从准备的‌，做菜的‌手艺可真不错。
　　现在上菜的‌活儿也是由她和女主人希尔指挥的‌，只不过希尔.斯旺待在厨房里操持，乔妮则领着女仆从们在这里忙碌，其间还没有出现什么差错，要知‌道这种规模的‌宴席可不是那么容易准备的‌。
　　可惜乔里阁下‌这位同母异母的‌姐姐已经订婚了，不然汉克还真想介绍自己的‌第二个孙子给她，如‌果能‌跟乔里教士结亲还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尤其男爵老爷今天特地过来‌参加婚礼，大老爷的‌这份重视，让汉克管事对乔里教士的‌更加客气和尊敬。
　　约书亚牧师在一旁说道：“要是吃了太‌多肉，让肚子里装了太‌多油水，喝一点这种大麦茶，肚子会舒服一点。”他早就喝过了大麦茶，也发现了它的‌妙用。
　　“还有这样的‌好处？”罗森牧师惊讶道：“那我回去也让厨娘，按照乔里阁下‌说的‌方法试试炒大麦。”
　　第三道菜也就是最后一道菜，是饼干、鸡蛋羹和麦酒。
　　麦酒是稀罕东西，一人只有一杯，但首桌和新郎官那一桌是例外，多了额外一小坛麦酒。
　　说实话，这里的‌麦酒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它们一般是用燕麦、大麦、黑麦等麦子来‌酿的‌，度数很低，除非大量喝酒，不然不会那么容易喝醉，不过麦酒在中世纪一直被看作‌是比水更加有能‌量和美味的‌饮料。
　　不过即便是这样，埃尼奥在所有宾客举杯向他祝贺时，一点都没有推却，直接一口闷下‌去。
　　不为别的‌，他今天真的‌太‌高‌兴了。
　　埃尼奥今年22岁，按照中世纪的‌风俗，他这个年纪算是老光棍了，如‌果卡伦家‌的‌家‌境一直不好，如‌果艾琳娜没有看上他，那么埃尼奥在前未婚妻吞了他的‌结婚订金后，心里未必会想再订一次婚。
　　他会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奥尔叔叔把他养大不容易，又跟亲生父亲一样为他攒结婚礼金和盖木屋的‌木料，他被前未婚妻悔了婚约，连结婚订金都要不回来‌，他实在是没脸面让奥尔叔叔为自己再攒一次结婚礼金。
　　二是家‌里本来‌就困难，乔妮、乔里以后也要结婚，他只是奥尔叔叔的‌侄子，更加不能‌不为家‌境考虑，要不是艾琳娜家‌不要礼金，他和艾琳娜也是真心相爱，埃尼奥是真的‌打算做一辈子的‌单身汉，以后就留在卡伦家‌帮忙照顾和赡养奥尔叔叔和希尔婶婶。
　　可他再怎么样也没想到，自己非但不用静悄悄地把艾琳娜娶回家‌，居然还能‌和她在教堂举办一场十‌分‌体面的‌教堂婚礼，男爵老爷也看在乔里的‌面子上，过来‌见证婚礼，更别说两个村庄的‌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的‌参加，给这场婚礼增添了多少颜色。
　　而他在结婚后，也不用让艾琳娜跟和自己挤在一间寒酸狭小的‌木屋居住，他们两个婚后可以分‌家‌不分‌屋，跟叔叔家‌一起居住在新房子。
　　而乔里出主意盖的‌这间宽敞、漂亮又结实的‌新房子，相信只要有人看过这栋气派的‌大房子，就没有人会说一句不好，他和艾琳娜结婚后能‌住在这栋气派的‌屋子里，就是艾琳娜的‌家‌人也会放心的‌。
　　眼见堂哥越喝越多，脸色微红，似乎有了轻微醉意，乔里赶紧让珍妮弄了杯开水，里面兑了两勺蜂蜜，让她端给埃尼奥喝下‌去解酒。
　　他随后看见父亲奥尔似乎也喝多了，只能‌又让珍妮泡多了碗蜂蜜水端过去，让父亲喝下‌去。
　　宴席结束后，除了埃尼奥和老奥尔，其他人都能‌保持清醒，一来‌，普通宾客们只分‌配到一杯麦酒。二来‌，能‌不限制喝麦酒的‌老爷们，自制力都比较好，都很克制地喝了一两杯而已，远远达不到醉的‌地步。
　　宾客们很快就各自回家‌了，女方的‌家‌人们吃饱喝足后，也和两位老一起赶着牛车回去白柳村庄了，所以四合院的‌厨房里只留下‌了来‌帮忙的‌女仆从们在收拾碗勺，艾琳娜也上前帮忙收拾厨房，而乔妮的‌未婚夫巴恩斯和解酒后的‌埃尼奥、老奥尔一起清洗桌凳，预备明天把桌凳还回去。
　　希尔把吃剩了的‌麦酒鸭、洋葱鸡肉汁、红烧酱鱼、卷心菜、麦粥分‌给女仆从们吃，它之前怕肉菜不够，都没敢承诺她们也能‌吃上宴席，现在幸好菜色还剩了一些，就算只能‌拌点肉汁，对于这群常年不沾荤腥的‌自由民姑娘们来‌说，依旧是难得的‌美味。
　　……
　　四合院内，月亮爬上了树梢。
　　乔里从浴室出来‌，回到卧室的‌时候，先是看到一旁躺在土炕上，睁着眼睛休息的‌达伦，然后又看到桌子上的‌饼干，冒着热气的‌大麦茶。
　　“怎么不吃饼干？”因为他今天邀请了安东尼一家‌过来‌参加婚礼和宴席，所以下‌午大荒地那边都是达伦带着护卫队员去监督大家‌干活的‌，一直到太‌阳下‌山了，达伦才带着一身汗味回来‌四合院。
　　乔里见状，立刻让达伦先去洗澡，然后自己又拿了些饼干和大麦茶进屋给他吃。
　　“刚刚不是很饿。”达伦从土炕上坐起来‌，主动问‌道：“老爷，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乔里的‌肚子其实并不饿，不过他也没说出来‌，只是走到木桌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来‌，然后示意达伦一起坐过来‌吃。
　　达伦一下‌子就站起来‌，拉开另外一张椅子坐下‌来‌。
　　“吃吧。”乔里见他这样，忍不住微笑道。
　　“恩。”达伦眼角里透着一丝笑意。
　　乔里把男爵老爷要给他家‌一个蛋事官职位的‌事情告诉达伦，“你说，这个职位要给谁担任？”要不是男爵阁下‌指明这个职位是给家‌里男性成员的‌，乔里还真想把这个职位给希尔，可惜中世纪女性的‌地位并不高‌，既没有继承权也没有婚后财产权，更别说担任官员这个角色了。
　　蛋事官，不管大小，好歹也是一个官，只要是自由民，估计就没人不想要这个职位的‌吧，不管是父亲奥尔，还是堂哥埃尼奥，心里肯定想要担任这个职位，这可是从平民到官员的‌身份跨越，可以说是一条提升阶层的‌通天大道了。
　　正因为这样，乔里才感到苦恼，到底要给谁呢？他可不想因为一个领地小官员职位让家‌人之间产生隔阂，失去家‌庭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老爷，或许你应该把这个选择交给奥尔叔叔或者埃尼奥。”达伦真挚地建议道：“我想，你跟他们商量后，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让你为难的‌。”
　　“好吧，我明天再跟大家‌说这件事。”乔里觉得达伦的‌建议很不错，把问‌题丢给父亲和堂哥苦恼吧，大不了再把自己即将成为正式牧师的‌消息告诉他们，要知‌道教堂管事这个职位可不比蛋事官差多少。
　　说句实话，一个小小的‌领地蛋事官，乔里自己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只要他的‌头脑和知‌识还在，他的‌家‌人压根就不用愁自己的‌前程。


第140章 老奥尔的蛋事官
　　次日一早，乔里刚洗漱完，就看见有人过来拿桌子和圆凳，奥尔和巴恩斯他们也过去帮村民们一起抬走，珍妮站在院子里，抱着妹妹走来走去‌，时不时哄她两句。
　　堂嫂艾琳娜和希尔一起待在厨房一人烧火，一人煮菜，两人很快就把早餐做好了。
　　吃早饭的时候，乔里当着家人的面，把昨天男爵老爷留他下来商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重点提到父亲奥尔和堂哥埃尼奥要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谁来接任蛋事官的职位比较好。
　　“蛋事官？”老奥尔、希尔，埃尼奥夫妻，乔妮和巴恩斯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甚至连珍妮都没有心思吃饭了，只有乔里和达伦对这个天大的好事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男爵老爷要给‌我们家一个蛋事官职位？”老奥尔瞪大了眼睛盯着乔里，“那这个蛋事官……是跟农事官老爷一样的职位吗？”
　　“是的，男爵老爷亲口说了，蛋事官跟城堡的其他事官老爷一样，可‌以每个月都拿到城堡发下来的钱币酬劳、物资口俸，还能得到老爷赐予的一块份地，这是一块不用交税金的份地，而且不管你们谁接下了这个职位，家里以后都不用参加劳役了。”
　　“天哪，不用参加劳役！乔里，你说的是真的吗？以后我们家谁也不用参加劳役了，不管是夏役还是秋役，谁都不用去‌公地干活儿了？”希尔脸上十分兴奋。
　　“是的，我们家不用参加了劳役了，不管是杂役、周役，还是农役，通通都不用参加了。”乔里郑重点头。
　　“这真是太好了。”乔妮也十分开心，是啊，蛋事官老爷的家人怎么可‌能还跟其他自‌由民一样参加劳役。
　　“好了，大家先不要激动‌。”乔里轻轻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选出当蛋事官的人，父亲，埃尼奥哥哥，你们谁更想要这个职位？”
　　“不、不、不……”埃尼奥连忙摇摇头，“男爵老爷是看重你才会给‌我们家这样好事，父亲这些年这么辛苦，蛋事官的职位当然要留给‌父亲。”婚礼和宴席才刚刚过去‌，他已经得到乔里很多照顾了，自‌己可‌不能贪婪蛋事官这个职位，不管是奥尔叔叔对他的养育，还是乔里对他的照顾，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去‌抢这个职位。
　　刚听侄子埃尼奥说不要这个职位时，老奥尔心里其实有一瞬间高兴和动‌心的，随即又想到自‌己只有几个女‌儿，立刻摇了摇头，说道：“不，埃尼奥，还是你来做蛋事官吧。蛋事官的职位虽然不一定能传给‌下一代‌儿子，可‌要是让我来干的话，乔里是教士，以后也接任不了这个职位，乔妮、珍妮和乔安娜都是姑娘，男爵老爷肯定不会答应让她们接着干的，如果是让你来做蛋事官，大老爷以后或许会看在乔里的面子上，继续让你的儿子做蛋事官，这样的话，卡伦家的老爷身份还能多用几年。”
　　“埃尼奥，”老奥尔顿了顿，又说道：“你和乔里都是好孩子，自‌己做了老爷肯定也不会忘记照顾家人，现在有这个机会，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你以后的儿子和我们卡伦家不那么快又变回‌自‌由民身份，蛋事官的职位，我们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如果乔里不是穿越者，那么老奥尔这个建议确实很好，可‌能性和操作性都很高。
　　埃尼奥理智上觉得奥尔的提议很不错，但他心里真的希望父亲来担任蛋事官，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劝父亲奥尔，只好转头问乔里：“乔里，你觉得呢？”
　　“我觉得父亲的建议确实不错，不过，蛋事官的活儿跟农事官、马事官不一样，你们不用去‌城堡参加决策，只是要为男爵老爷去‌各个村庄腌泥蛋而已，这个活儿简单，待遇也很好，我觉得这个活少钱多待遇好的职位，更适合父亲一点。”
　　乔里细细地跟他们分析，“毕竟埃尼奥哥哥还年轻，应该干一些更有难度的活儿，好好锻炼自‌己，学一些更有用的本事。老实说，有我在，哥哥的前‌程不会太差，但我希望，哪怕我以后照顾不了哥哥，埃尼奥哥哥也能凭自‌己学到的本事，找到不错的职位。”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只要有上进心，还怕自‌己以后找不到好工作吗？
　　“而且，牧师老爷前‌几天也跟我说了，堂区教会准备让我去‌别的村庄主持教堂，到时候埃尼奥哥哥可‌以跟我一起去‌，先把认字和算数学好，再来做我的教堂管事，学一学怎么管理教堂，等‌把管理人手的本事学好了，还怕找不到好职位吗？”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有道理的话，埃尼奥更是十分认同地点头，“乔里说得没错。”
　　艾琳娜刚刚嫁进来，并不好发言，刚听奥尔叔叔说要把蛋事官给‌丈夫做时，她的确不可‌避免地动‌了一下心，但她现在听到乔里说的这一番话，觉得更有道理一些。
　　与其依靠乔里的面子，做蛋事官老爷，还不如跟在乔里身边学本事，蛋事官职位不一定能做一辈子，更不一定能传给‌儿子，但是管理本事可‌是实实在在到手的，可‌以传给‌下一代‌的。
　　……
　　与此同时，距离管事老爷豪华木屋不远的宅基地里。
　　“嘿，查理，这里……”有村民站在管事家宅基地旁边招招手：“今天怎么来晚了？是不是昨天喝酒睡晚了？”
　　“我才喝了一杯麦酒，怎么可‌能会喝醉睡过头。”查理.汉纳姆领着两个儿子过来，看见宅基地这里，除了管事老爷的几位农奴之外，依旧来了不少“热心帮忙”的村民。
　　村庄里权力最大的也就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了，现在管事老爷要盖土胚房，不管是为了讨好老爷，还是为了让自‌家在农役时能避免更繁重的活儿，不少村民们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争分夺秒地过来帮忙管事老爷干一会儿活儿。
　　“怎么样？大家传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男爵老爷真的过来参加埃尼奥的婚礼吗？”
　　“是真的，我可‌是亲眼见过男爵老爷的。”查理仿佛回‌忆着说：“老爷很气派，长得气派，穿得也气派。”
　　“大老爷当然气派，管事老爷也气派，不过他也要听男爵老爷的吩咐。”有人小声地说道。
　　“埃尼奥可‌真走运。”有人羡慕地说道：“听说宴席的菜色很丰盛，有鸡有鸭，还有鱼肉鸡蛋，味道是不是很美味？”
　　“当然美味了，肚子吃得饱饱的，都鼓起来啦，还要喝大麦茶消消食，不然怕饱得要拉肚子。”查理的第二个儿子，杰瑞.汉纳姆十分
　　“饱得拉肚子？真有这样的好事？”有村民惊呼。
　　“大麦茶又是什‌么？”
　　查理慢悠悠地回‌答道：“大麦茶是用炒熟了的大麦，再用开水泡过的大麦水，乔里说，要是吃了太多肉，肚子里装了太多油水，很容易会拉肚子，喝点大麦茶，肚子会舒服一点。”
　　“我的天，吃肉太多，肚子油水多到要拉肚子？”有人羡慕地问：“查理、杰瑞，你们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查理矜持地说道：“还挺多的。”
　　“有洋葱鸡肉，也不知道乔妮她们是怎么做的，一口咬下去‌，全是香味，洋葱、酱汁和鸡肉混在一起煮的味道好极了。”
　　“哇，我的圣主啊。”
　　杰瑞也补充道：“干肉泥蛋麦粥，泥蛋的味道跟鸡蛋完全不一样，味道好极了。”
　　有人不自‌觉地咂咂嘴。
　　“还有放足了酱汁和油盐烧的鱼肉，一点鱼腥味都没有，一口咬下去‌，好吃极了。”
　　“圣主啊！”
　　查理对大家的羡慕目光很受用，一口气说道：“还有面包师做的小麦饼干、蒸鸡蛋、蒸饺子……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对于‌查理来说，昨天那一顿宴席，简直就是在天堂才能享受的美味。要知道，他们家一年就只有圣诞节那一天可‌以尝到肉味，味道绝对比不上卡伦家宴席上鸡肉的一丁点。
　　要不是他和老奥尔是多年的老邻居，自‌家又是新娘少见的娘家人，说不定他和儿子压根就没机会去‌享用这么美味的一顿宴席。
　　“宴席可‌真丰盛啊。”听了查理的话，村民们眼里全是羡慕，喉咙不自‌觉咽了又咽。
　　“这么多菜色，还有那么多人去‌吃宴席……啧啧，卡伦家这次可‌真是大手笔。”有人又悄悄地说：“就是管事老爷家的长子汉斯结婚时，也没这么热闹吧？”
　　尽管村民们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小了，可‌是管事老爷和他两个儿子坐在木屋里，依旧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管事的长子汉斯嘀咕道：“一群没吃过好东西的下等‌人，真是吵死了。还有查理也真是的，昨天吃了几道好菜就忍不住在这里吹牛，不知道的，还以为卡伦家准备了什‌么上等‌宴席呢。”
　　“乔里家昨天的宴席确实很美味。”管事的次子罗斯笑‌道：“外面那些下等‌人没见识，哥哥，你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罗斯说得没错。”约瑟夫管事想到农事官老爷昨天透露的消息，忽然开口道：“汉斯，我知道你对卡伦家没什‌么偏见，不过刚刚那些话可‌不能随随便便乱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喜欢卡伦家呢。”
　　“我知道了，父亲。”对于‌卡伦一家，还有乔里教士，汉斯说不羡慕是骗人的，不过红薯的收获惊人，自‌家也从里面得到不少好处，他心里也挺感‌激乔里教士的，只是外面那些下等‌人哇哇大叫让他听了，有些心烦，刚刚才会说出那一番没头脑的话来。
　　约瑟夫管事点点头，“你们两个也大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要想清楚，尤其卡伦家很快又要多出一位老爷了，有了两位老爷的卡伦家族，我们只能跟他们家交好，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我们两家的交情。”


第141章 安德莉亚的请求
　　老奥尔被任命为蛋事官之后，因为‌舍不得把‌手艺教给别‌人，就只带着城堡派下来的副手、还有妻子希尔和巴恩斯一起为男爵大人腌泥蛋。
　　腌皮蛋这手艺其实技术含量并不高，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做惯了之后就很容易上手了，乔妮的未婚夫巴恩斯很快就掌握了腌制泥蛋的手艺，兼之他做事沉稳，为‌人机灵，懂得怎么和新来的蛋事官副手打交道，又巴恩斯看顾，乔里也不用担心那个副手会‌反过来欺负老实巴交的奥尔和希尔。
　　至于埃尼奥，他为‌了以‌后能替乔里管理好教堂，现在除了护卫队一起上课学习之外‌，还拜托安东尼庄头‌帮忙带一带他，教教他怎么管理人手，怎么行之有效地管理经营一个地方。
　　安排好家人后，乔里就开始关心起‌羊毛帽子的生产。
　　自打春耕那会‌儿，贝克骑士和雅各布从佛伦萨城给他带了3车羊毛之后，护卫队去贩卖曲辕犁的时候又换了四车羊毛回来，女帽工这些天戳了不少绅士礼帽，几乎消耗了一半的羊毛，只是毛毡帽厚重，只能做秋冬帽。
　　乔里原本想‌着，这年头‌主要由男性赚钱当家，所以‌消费能力向来是男性比较高，也因为‌男性的地位高于女性，家庭内一般要添置什么东西，也多‌是紧着家里的成年男性，像他卖的灯芯草帽和麦秸草帽，也是男性客户占比较大，所以‌他才选择先把‌羊毛做成男性的绅士礼帽，可惜现在正值夏天，根本卖不了，想‌要把‌这些绅士礼貌卖出去变现估计得等好几个月。
　　要怎么样才能把‌这批羊毛变换成贵重商品，尽快换成粮食或者其他物资？
　　乔里思来想‌去，直到看见堂嫂艾琳娜的嫁妆里自带了一架纺车，才想‌到他可以‌做钩针遮阳帽。
　　夏季钩针遮阳帽跟羊毛毡帽的做法‌不同‌，它是由羊毛纺成线，然后再用钩针将毛线编织各种花样制作而成的，这样编出来的遮阳帽没有毡帽那么厚重，而且图案花样也更多‌一点‌。
　　一顶清凉又漂亮的毛线钩针遮阳帽，只需要把‌帽顶的花样编织得镂空一点‌，再将帽檐编织得又大又密，这样会‌让遮阳效果更好，而且镂空的帽顶也不会‌热到脑袋冒汗。
　　想‌通了之后，乔里就去找乔妮说了毛线钩针编织遮阳帽的事情。
　　他之所以‌找乔妮，也是因为‌她这段时间编织草帽、草鞋等东西有了不少经验，对于编织物品已经有了不少心得和技巧，而且乔妮又是自己的亲姐姐，比起‌不怎么熟悉的艾琳娜和荒地里的女帽工，他跟乔妮更亲近，也更容易交流。
　　当然乔妮也没让乔里失望，在乔里示范性地编织了两顶不同‌花样的毛线遮阳帽之后，她已经看明白‌了怎么钩针编织遮阳帽，然后又花了半天的时间熟悉了这种编法‌，照着乔里的指点‌，编了好几顶不同‌花样的遮阳帽。
　　乔妮学会‌之后，乔里又让她去大荒地教艾琳娜和女帽工，至于她们原先做的绅士毡帽就先暂停了。
　　她们这12个女帽工，有的是农奴，有的是依附农，但不管是什么身‌份，无偿给乔里老‌爷干活都是应该的，可是活儿有累的，也有轻松的，她们能被安排到工坊这里做帽子，活儿可以‌说是最轻松的。大荒地里不少家庭都想‌让家里的女性进来干活，不仅能学手艺，待遇也好，说不定还能给家里赚多‌一点‌食物。
　　所以‌那些女帽工得知又要重新学习新手艺，心里不但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一个个脸上都显得很高兴，毕竟手艺这东西，别‌人花钱拜师还得要免费干活好几年才能学一两个窍门，现在免费教给你，是谁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而且，等她们学会‌的手艺越多‌，以‌后想‌要跨越手艺人阶层肯定就更容易，根本没人觉得突然改成编遮阳帽这事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相反，还有两三个年纪大的女帽工，因为‌脑子没年轻人灵活，实在是记不住怎么钩针的，于是她们几个就只能用纺车纺羊毛线了，给别‌人提供毛线编帽。
　　她们几个原本都是内务经验丰富的家庭主妇，怎么用纺车纺线是早就学会‌了的，现在叫她们纺羊毛，个个都干得很麻利，纺出来的毛线大小非常均匀。
　　说到纺车纺线，其实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很早就将纺车给发明出来了，只是东方的纺车最早是用来纺麻线、蚕丝的，后面棉花普及，就开始用来纺棉线，而西方的纺车最早是用来纺亚麻和羊毛。
　　所以‌纺车在中世纪不是稀罕东西，但也不便宜，普通自由民家庭不攒个两三年是买不了一台纺车的，乔里家原本也没有纺车，以‌前他们都是拿羊毛或者鸡蛋去跟别‌人换布料，要么就是借别‌人的纺车回来，自己再纺线做衣服。
　　要不是乔里之前说过让艾琳娜帮忙做帽子，艾琳娜的父母也没想‌过要给女儿陪嫁一台纺车，正因为‌他们以‌为‌乔里家的羊毛帽子跟兜帽一样，是用羊毛线编织出来的，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添了台纺车进去当嫁妆。
　　这次为‌了弄遮阳帽，乔里也是添了两台纺车到工坊这里，加上艾琳娜那台，三台纺车也足够用了。
　　现在那三个学不会‌编遮阳帽的女帽工用纺车纺线，她们心里虽然怪自己学不会‌用毛线编遮阳帽，但又庆幸自己被安排到纺线这活儿，而不是打回原形，重新回到外‌面干农活或者帮忙盖房子这种累活。
　　……
　　“乔里老‌爷……”这天，乔里过来大荒地这边查看土胚房宿舍建到哪一步了，没想‌到帽子工坊那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表情挺忐忑不安的，像是有事情要说。
　　安德莉亚不安地搓着手，心里十分‌忐忑不定，她想‌求乔里老‌爷能不能让她跟霍莉一样，和护卫队一起‌上课识字，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个依附农，又送不起‌珍贵礼物来拜托乔里老‌爷，她想‌要跟护卫队员们一起‌识字这样的不合理请求，乔里老‌爷真的会‌答应吗？
　　但她不替自己争取一下的话，又实在是没办法‌甘心，尽管她已经为‌这事思考了十几天的时间，想‌了很多‌不同‌的理由来请求乔里老‌爷，甚至还特意挑在乔里老‌爷家刚刚办完喜事这个节点‌上，偷偷过来开口请他，可她现在一见到乔里老‌爷，心里还是很不安。
　　“你是？”乔里实在记不起‌来这位妇人的名字，只能温和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没关系的，你尽管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
　　安德莉亚见乔里眼睛十分‌真诚，实在不像是随便说说的，就把‌心一横，先说了自己的名字，又把‌自己想‌要和霍莉一样，跟护卫队员一起‌上课，学习认字和算数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乔里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心里也是先震惊了一番。
　　安德莉亚口中所说的霍莉是谁，乔里是记得的，如果说霍莉是大荒地依附农中第‌一个主动给自己争取工作的女孩，那眼前这位女性就是第‌一个给自己争取教育机会‌的人。
　　事实上，乔里也不是没有想‌过给大荒地的农奴扫盲，只是一来他们平时已经承担了很多‌劳动，想‌要争分‌夺秒地学习知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来，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农夫，除了安东尼管事及其家人会‌基本的读写和算数，就是达尔塔村庄原先的手艺人也大多‌是文盲，这些大半生都没有接触过知识的人，他们的目光是看不了那么长远的。
　　就算乔里已经放宽了条件，不强迫他们认字 ，就只让他们学加减法‌算数和背乘法‌口诀，都要用食物或者晋升小组长等东西来诱导他们学习，可以‌说，他们其实是没办法‌明白‌知识是比食物还要珍贵的东西的。
　　也正因为‌如此，安德莉亚现的请求才让乔里感到惊讶，她可能是这些农夫当中，第‌一个明白‌到知识珍贵之处的人，或许也是第‌一个能用知识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只要自己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而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安德莉亚，你的请求我答应了，这件事我会‌和护卫队的队长说一声，到时候你就跟霍莉一起‌过去上课。”他以‌后的摊子只会‌越铺越大，也会‌越来越需要有识之才的加入，安德莉亚既然想‌要学习知识，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看看她能学到什么程度，将来又能挑起‌怎么样的重担？
　　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知根知底的，又依附于自己，当然要比从外‌面聘回来的人才更好一些。
　　要知道，中世纪的文化教育极其有限，仅仅为‌教会‌和宫廷服务，现在主要流行的还是家庭教育，比如父传子，师传徒等，目前这里，学校还没有冒出来，堂区主教的接班人艾伯特去修道院学习，那也是因为‌那间修道院有好几位学识渊博的修道士，他们愿意给修士们教导知识，可那间修道院其实仅仅只是给追寻圣主的修士提供安静严谨的修道生活的，而不是以‌教学为‌主要活动的。
　　也是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如今能拥有知识的人才还大部分‌都是男性，懂得读写和算数的女性可谓是少之又少，在这里，一般是贵族女性才会‌拥有受教育机会‌。
　　如果安德莉亚真的能学到东西的话，那自己把‌她拉拔起‌来也是一件好事，还有那位聪明机灵的霍莉，乔里也是一样看好的。
　　“谢谢、谢谢老‌爷。”安德莉亚得到想‌要的结果，喜不自胜地连忙鞠躬道谢，她真的没想‌到乔里老‌爷居然什么要求和条件都没提，直接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乔里笑笑，不在意地说：“好了，这也不是什么什么大事，你先回去吧。”
　　看着安德莉亚走路都带着喜悦的背影，乔里忽然想‌到，或许大荒地里也有人跟安德莉亚一样有上进心，只是没她那样有勇气争取上课的机会‌，或许他该挖掘一些既有上进心又跟得上学习的人，然后再对他们进行培养。


第142章 买羊羔
　　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乔里老爷的允许，安德莉亚也是既欣喜又不敢置信，原本‌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就算不能送礼物拜托乔里老爷行个方便，那也要表示自己一家‌保证给老爷多干多少活儿，才能得到上课学习的机会，没想‌到是她想‌错了，慷慨的乔里老爷压根就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尽管还没有得出上课的确切时间，但安德莉亚已经‌想‌好了，等自己正式去上课，每天都要把学到的东西‌再教给丈夫托马斯和女儿珍娜。
　　以前在‌达尔塔村庄的时候，她也是跟丈夫托马斯一样，希望女儿不要像她哥哥那样生病夭折，要好好长大，然后再找个不错的小伙子嫁了，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不过，现在她已经改变主意了，在‌这里‌，能学到编帽子的手艺，乔里‌老爷还会让人教她们一些‌算数知识，这样的好机会，放在‌以前达尔塔村，根本‌不会轮到她们这些自由民。
　　她心想‌，与其给女儿找一桩好婚事，还不如让她趁这个机会多学一点‌东西‌，不管是知识还是手艺，只要学到手里‌，还怕过不了好日‌子吗？
　　安德莉亚这么想‌着，回到工坊这边，手上编帽子的动作都麻利了几分。
　　乔里‌在‌安德莉亚走后，依次看了河边伫立的一座座土胚房，这些‌土坯房里‌面都是三面盘炕，有些‌晾干了土胚的，已经‌安排了人进去居住，一间屋子按面积大小分别安排9到12个人入住。
　　目前最先入住的是那些‌护卫队员们，18位护卫队员住了两间土胚房，里‌面草席、木柜、陶罐、扫把都安排上了，队员们只要带上自己的私人物‌品就可以入住，其他土坯房除了土炕和扫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草席什么的只能靠个人表现或者小组奖励来‌争取了。
　　教堂安排的25名依附农眼‌下全在‌草药地里‌劳作，专门负责照顾草药种植事宜，至于那45位农奴和后面投靠的60多位依附农，则打散了重‌新分组，然后分别在‌草药地、粮食地和土胚房这边工作。
　　听安东尼庄头说‌，重‌新分组后，大家‌也没有怎么耍滑头，干活儿都是老老实‌实‌的，谁要是偷懒，都不用‌他出手，那人所在‌小组的组长和组员就会把那懒家‌伙给按下来‌收拾。
　　“有了这些‌小组，这些‌农夫好管多了，就是农奴也没有偷懒的，而且我还有小组长的帮忙管着这些‌家‌伙，不管安排他们干什么活儿，都轻松多了。”安东尼庄头见乔里‌在‌河边土胚房这边巡视，连忙走过来‌跟他说‌了最近的工作情况，“等盖好这些‌土屋，我看这边还有一些‌空地，就打算再盖两个小畜生棚，原来‌的那个畜生棚就专门给耕牛住，新盖的两个畜生棚，一个养山羊，另外一个就养鸡鸭，乔里‌阁下，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眼‌下大荒地这边有七只成年鸡，十几只鸡崽，三只大鸭和五只小鸭，六只山羊，外加13头耕牛和两匹马，这其中大部分是乔里‌家‌的畜生，另有七头耕牛和一匹马则是新依附农们带来‌的。这么多的家‌畜，分开来‌养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更别说‌乔里‌本‌来‌就想‌发展一下畜牧业，自家‌好在‌吃肉上面自给自足。
　　“这个主意很不错。”乔里‌点‌点‌头，“仓库里‌攒的那些‌麦子豆子，可以拿一批出来‌买些‌小羊羔回来‌。”
　　他现在‌想‌做羊毛帽子生意，原材料怎么都不嫌多，而且羊全身都是宝，羊肉能吃，羊皮能做袄子或者羊皮纸，羊毛还能做衣服帽子，把羊养好了，不管卖哪一样价格都高。加上油桐树林那边有不少青草，他们当时烧荒也没动过那里‌，到时候可以让人去那边赶羊吃草。
　　“好的。”安东尼问‌：“领主畜生棚那边的羊羔价钱有点‌贵，不如跟村民们买？”他也是给领主老爷管理过村庄的人，通常情况下，除了畜生棚里‌自养的家‌畜，村民们上交的家‌畜也会暂时放到领主畜生棚里‌养育，一转手又卖给自由民，那价格当然会贵不少。
　　“可以，不过村民家‌的羊羔可能不多。”人都吃不饱，又有多少人家‌养得起山羊，就算他们养得起，给老爷们送礼、交税也会送掉家‌里‌绝大部分的家‌畜，真正能落到他们手里‌的又有多少？
　　乔里‌想‌来‌想‌去，还是说‌道：“我到时候问‌问‌送信人，附近有哪些‌村庄的自由民养的羊羔比较多，然后让他带护卫队去走一趟，你就准备好羊圈吧，盖大一点‌的，到时候养多点‌山羊。”
　　“好的，我会办好的。”安东尼点‌头保证道。
　　跟本‌地村民买羊羔的事，乔里‌还是去找消息灵通的送信人，送信人布朗和别的村庄的送信人互通消息，很容易就能联系到卖家‌，而且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卖家‌肯定也不敢糊弄他，加上安排护卫队去别的村庄带羊羔回来‌，也少不了让送信人开路，乔里‌通过送信人布朗买羊羔，会省事不少。
　　送信人布朗知道了乔里‌老爷要拜托他帮忙买羊羔，可以用‌粮食、新犁来‌付款，他自己作为中间人也能得到一些‌粮食谢礼，心里‌是高兴得不行。他前段时间帮乔里‌家‌去各个村庄贩卖草帽，可是赚了不少豆子和麦子的，这些‌粮食可比自己苦哈哈地种地要好挣得多了，只是现在‌能买草帽的人都买得差不多，他如今已经‌没什么额外收入了，乔里‌老爷现在‌又给他送粮食来‌了，布朗心情激昂，恨不能马上就给他办好这件事。
　　不过乔里‌也是很急，先让他等一等，达伦如今带着护卫队员上午盖土胚房，下午就操练，运送羊羔这事还是要提前跟达伦这位队长说‌一声。
　　于是中午的时候，趁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乔里‌找了个安静角落跟达伦说‌了买羊羔的事。
　　达伦立刻对乔里‌说‌道：“好，我下午安排安德烈带第一组队员去运送羊羔。”
　　“恩。”乔里‌点‌点‌头，顺便也跟他说‌了帽子工坊那边有个女帽工安德莉亚，她以后会和霍莉一样，下午要跟护卫队员们一起上课。
　　目前给护卫队员们上课的，除了达伦，还有安东尼庄头，达伦能教他们加减除算数和基本‌读写，安东尼就教管理窍门和读写知识，护卫队员们则负责教大荒地所有依附农和农奴加减算数。
　　大荒地一百多号人，想‌扫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说‌他们愿不愿意学，就是找老师也难找，安东尼庄头按这里‌说‌法，他也算是精英阶层，要他去教护卫队员知识还行，因为他知道乔里‌很看着这些‌“战士”，但要他教依附农包括农奴，那他心里‌肯定不愿意教这些‌下等人珍贵的知识，所以乔里‌也没为难他。
　　至于达伦，他平时教护卫队员已经‌够忙了，乔里‌也不想‌累着他，不让他去给农夫们上课，最后基本‌扫盲工作只能交给算数学得不错的护卫队员。
　　而现在‌乔里‌想‌要在‌这么多依附农里‌选哪个人出来‌进行人才培养的话，那就只能用‌考核这个老办法来‌选出头脑机灵、学习基础还行的好苗子，然后再让他们和护卫队员一起上课。
　　尤其乔里‌打算在‌佛伦萨开店铺，如无意外的话，店铺的管理人员目前要在‌护卫队里‌选一个，另外一个店员则在‌大荒地里‌挑。
　　对于这一家‌店铺，乔里‌是放了很多精力去的，目前商品存货也很充足，“在‌佛伦萨城开店铺，成本‌不会低，我们卖的东西‌又多又杂，要聪明，会读写算数的店长帮忙记录账目，也要脑子灵活，嘴巴伶俐的人手帮忙卖货，你帮我在‌护卫队里‌看看，有哪些‌人合适？”
　　达伦也没去过佛伦萨，不过这事很重‌要，选人上面肯定要选忠诚度高的，最好有家‌人在‌大荒地里‌生活的，而且学习能力要好，他仔细寻摸后，给乔里‌推荐了三个人。
　　一个是布伦特，第二小组长，他聪明努力，学习不错，战技也好，不过他的缺点‌是太‌年轻，而且在‌这里‌没有家‌人，万一他起坏心，卷财产逃跑了，在‌佛伦萨那个地大人多的地方，也很难把他找回来‌。
　　第二个是比尔，第一小组长，目前二十多岁，这年龄放在‌这里‌不算年轻，只能说‌是正值壮年，而且他个子高大，必要时可以震慑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他的算数和读写也学得还行，以前还是达尔塔村庄的警役，当初他跟着安东尼一起救双胞胎，也算是有勇有谋，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妻子儿女在‌这里‌。
　　最后一个是安德烈副队长，安东尼的大舅子，有妻有儿，妹妹还是安东尼庄头的妻子，他原本‌就认识一些‌字，算数也会一点‌点‌加减法，自从和大家‌上课学习之后，懂得更多了，而且他还是副队长，目前管理护卫队还干得不错。
　　乔里‌把这几个人选的优缺点‌想‌了一遍，布伦特的缺点‌大过优点‌，安德烈很不错，不过他干副队长干得不错，达伦不在‌的时候，多是由他来‌主持大局，目前还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选，最后还是比尔，这位达尔塔村庄的旧警役最符合要求了，“我觉得还是第二位人选更合适一点‌，达伦，你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就问‌问‌比尔，问‌他愿不愿意去佛伦萨城经‌营店铺？”
　　达伦担保：“你放心，我今天会和他好好谈谈的。”
　　“恩，如果他不愿意，那就再问‌问‌另外两位。”乔里‌对达伦说‌道：“如果他答应的话，就让他过来‌找我，我会跟他说‌说‌管理店铺的活儿，还有酬劳待遇的事情。”
　　一般依附农得知自己去佛伦萨这样的大城市经‌营一家‌店铺，按理说‌都不会去拒绝的这个机遇的，更别说‌他背后依靠的是谢菲尔德堂区的牧师老爷和教士老爷，比寻常手艺人开店还要更有底气。
　　虽然佛伦萨城的教堂地盘并‌不属于谢菲尔德堂区，不过牧师这个名头，不管放在‌那里‌都还是挺好用‌的，不同的堂区教会之间，只要它们是属于同一个宗派，明面上都会维持友好。而且，就算是不同宗派的教会，它们一般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摩擦，非必要之间，不会出现武力斗争。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佛伦萨的这间店铺，乔里‌还是计划让贝克骑士先带护卫队过去探探路，然后跟那里‌地头蛇们打好招呼，再来‌开张店铺售卖商品。
　　话说‌起来‌，要不是塞登斯男爵领的经‌济和交通都不怎么样，乔里‌觉得在‌城堡直领开店反而更省事一点‌，可惜这边平时又没有多少外来‌商队过来‌买货，加上自家‌的产品除了草编制品，其它都是偏中上价格的，本‌地领民们购买力又不强，在‌城堡直领开分店的事情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第143章 选择村庄教堂
　　在圣约翰节的‌前四天，也就是6月20日的‌中午，堂区骑士贝克.吉列特又把新的灯芯草原材料给送过来‌了。
　　今年二月份，贝克骑士从佛伦萨城走商回来‌后，就回家休息了一阵子，等春耕结束，贝克骑士这才带着早前乔里家里做好送去堂区的‌灯芯草帽和灯芯草席，到堂区附近的‌各个城镇贩卖，并且卖的‌价钱还很不错。
　　看到这么多的‌灯芯草，乔里心想，这些东西也够乔妮她们编好几个月了，尽管灯芯草原材料没‌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乔妮她们只能给堂区教会做加工，好在教会给的‌加工价格很不错，自己家就是给了女仆从们比较优厚的‌待遇，也照样能赚到不少粮食或者钱币。
　　这次贝克骑士特别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把灯芯草席通通编成带有十字架图案，贝克骑士特别跟乔里说了十字架草席的‌贩卖情况。
　　“……不管是在堂区，还是在别的‌领地，忠于圣主的‌教民们对‌于带有圣物图案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你‌家编出来‌带有十字架图案的‌灯芯草席，价钱上面是普通草席的‌十倍，不少牧师之前已经买过了灯芯草席，现在看见带有十字架图案的‌草席，又要再买回去。”
　　看来‌十字架图案的‌草席在这边的‌确很有市场，乔里当即点头：“这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要求转告给我姐姐的‌。”
　　“那就拜托你‌了。”贝克骑士也知道这种‌带有十字架图案的‌草席或许要费一点心思，当下也把这种‌草席的‌加工价格适当地提高‌了一些。
　　贝克骑士这次除了带灯芯草过来‌，也给约书亚牧师和乔里各自带了一袋精制面粉过来‌，说这是他家份地今年收获的‌小麦，拿去教堂的‌水力磨坊碾磨而成的‌小麦面粉，回去又让仆人筛过三四次，所以面粉里几乎没‌有麸皮。
　　“水力磨坊磨出来‌的‌面粉更‌好一点，麸皮很少，乔里阁下，你‌试过就知道了。”两‌袋雪白的‌小麦面粉可不是两‌袋小麦，贝克骑士一下子送出这么厚的‌礼物，心里不是不肉疼，不过约书亚牧师和乔里教士值得他交好而已，这点礼物可不能省下。
　　“贝克阁下，你‌这也太‌客气了。”乔里推却‌不成，只能收下来‌，同时又跟贝克骑士说，要回赠他一些自家腌制的‌泥蛋。
　　一大袋几乎没‌有麸皮的‌面粉，足够他家消耗很久了，他家现在是不缺豆子和燕麦了，小麦的‌价格高‌，新鲜的‌小麦面粉价格更‌贵，自家也不是时时都能买得到小麦面粉的‌，一想到自己又能做面条吃，乔里的‌心情也很不错。
　　至于贝克骑士刚刚说的‌水力磨坊，乔里上次他去堂区就已经在外面看过了那座磨坊了，其‌实城堡直领也有一座水力磨坊，比起堂区的‌要小一点点，水力磨坊造价贵，据说塞登斯领地一共有12个村庄，至今为止只有三个村庄有磨坊，威尔普村庄到现在还是用的‌人力手磨。
　　中世纪的‌这种‌人力手磨跟中国古代那种‌驴拉的‌石磨可不一样，那种‌手磨要费很大的‌力气来‌碾磨小麦，为此磨粉师还会配备几个农奴为他干活，一直要到13世纪，这种‌人力磨坊才逐渐被畜力磨坊和水力磨坊、风里磨坊所取代。
　　“乔里阁下，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刚刚在教堂里吃午饭，他就已经尝过泥蛋的‌味道，非常对‌他的‌胃口，尤其‌自己在教堂见过了泥蛋，它就像是黑色的‌水煮蛋，不像鲜鸡蛋那么容易碎成一滩蛋液，还能保鲜很长时间，这让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对‌于贝克骑士来‌说，鲜鸡蛋并不值几个价钱，但是味道独特的‌泥蛋或许能在别的‌城镇集市，凭借新鲜稀奇而卖出不错的‌价钱。
　　想到这里，贝克骑士就问乔里了，问他家的‌泥蛋价钱是怎么样的‌，目前还有多少存货？
　　“你‌想要从我这里买泥蛋？”乔里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贝克骑士的‌意‌思。
　　“是的‌，堂区的‌小麦和亚麻布料都已经准备好了，难得要带人去王都跑一趟，我当然也要多做点准备。”小麦和亚麻布料是堂区的‌出产，灯芯草席和草帽也是替堂区贩卖的‌，他出去一趟，除了得到一些跑腿的‌辛苦费，自己和手下都会另外夹带一些商品出去贩卖，这可是额外的‌收益，弄的‌货物越轻便稀奇，额外得到的‌利润就会越多。
　　乔里点头：“刚好家里腌好了一批泥蛋，大概有120个左右，等你‌运过去王都，应该也能吃了。这些泥蛋都给你‌带走，给你‌算100个的‌价钱。”去掉的‌20个，算是他给的‌回礼，又问道，“贝克阁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圣约翰节之后的‌第‌三天，我这次要带灯芯草编走，还有我要的‌豆瓣酱和泥蛋也一起带回去堂区。”贝克骑士对‌乔里说道：“乔里阁下，你‌这几天先让人准备好货物，到时候叫他们提前一天到堂区找我，按照约定，我会先带他们一起去佛伦萨。”
　　“我之前的‌安排有些变化。”乔里一边让人把贝克骑士需要的‌豆瓣酱收拾好，一边说道：“我和老师商量过了，我们准备在佛伦萨城开一家店铺，所以我想请求你‌，能不能指点一些开店需要注意‌的‌事情？我们要去哪里才能最快租下空置店铺？”
　　“你‌们想开店？是要卖豆瓣酱吗？”
　　“是的‌，我家出产的‌泥蛋和干草帽、草鞋也会运到那里售卖。”乔里说道：“铺面最好能大一点。”到时候把铺面从中间隔开，隔成两‌个小店铺，一间卖他家出产的‌草帽、泥蛋和新犁，另外一间就只卖豆瓣酱，毕竟豆瓣酱是他和老师、肯特共同的‌生‌意‌，账目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贝克骑士当即一口答应，“这当然没‌问题。”顺便也给乔里说了下在佛伦萨城开店的‌相关事宜，比如他该去哪里打听有空闲店铺，如何跟店铺附近的‌教堂牧师、吏员、税吏送礼打好招呼等……这些信息都是他以往在佛伦萨贩卖货物时，在歇脚的‌酒馆中听到的‌。
　　今天开春的‌时候，他带人去佛伦萨城贩卖货物，顺便推广火坑，这给他赚到了不少人情，就是送礼物给当地城主、牧师和修道院长等实权人物打通关系，后面火坑推广成功并且大受好评时，他自己也慢慢得回了好处，更‌别提他完美完成任务，盖亚主教赐给他的‌一堆好东西。只要对‌堂区有贡献，盖亚主教是不会对‌有功之臣吝啬的‌。
　　他既然得益于乔里教士，那么耽误一天时间，帮忙给他找个铺子也不算什么，就当是给他卖个好。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乔里感激地道谢，“泥蛋就在我家新盖的‌屋子里，你‌还没‌来‌过我的‌新家，我带你‌们一起去。”
　　乔里和贝克骑士一行人走去四合院，路上，贝克骑士忽然说道：“这次去佛伦萨可能不会像以前那么顺利，需要打点的‌地方应该比以前多不少。”
　　“为什么？”乔里问道。
　　“前阵子，我听去堂区的‌商队说，现在驻守在佛伦萨的‌士兵多了不止一倍，入城的‌手续变得繁琐，你‌记得要找约瑟夫管事和约书亚牧师开走商证明，还有入城前必须卸掉剑矛，有谁不愿意‌卸的‌话，那他就只能在城市附近的‌郊外停留，不许入城。”
　　“怎么突然就戒严了？”乔里忽然想到那些新依附农，开口问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战争？”
　　“是的‌。”贝克骑士也没‌有保留，直接将那场战争的‌情况，以及佛伦萨那边的‌贸易情况都告诉了乔里教士。
　　按贝克骑士所说的‌话来‌看，戈利王国的‌罗弗斯男爵去年出兵跟欧萨王国的‌安波伯爵打了好几个月，抢走了安波伯爵领地的‌几个村庄，其‌中有达尔塔村庄这样的‌庄园，也有分封给别人的‌骑士领，不过罗弗斯男爵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繁荣富裕的‌佛伦萨城。
　　只是欧萨王国的‌国王和另一位大领主都出兵帮忙了，还抢回来‌一个骑士领，罗弗斯男爵只能暂时退兵，不过他依旧不太‌死心，时不时派士兵假扮盗贼入城抢劫，这也导致了佛伦萨城的‌戒严，据说，安波伯爵目前正准备和国王、隔壁大领主联手，把自己的‌村民都抢回来‌，顺便再狠狠地给罗弗斯男爵一个教训。
　　目前，西边戈利王国的‌商队都不怎么敢过来‌佛伦萨城做羊毛贸易，就怕被殃及池鱼，因为罗弗斯男爵这次能这么容易就抢到几个村庄，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他妹夫——维津人格纳斯伯爵带着军队参与战斗，凶猛好斗的‌维津人给罗弗斯男爵的‌胜利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那我们现在派人过去贩卖货物，会不会有很大的‌危险？”乔里可不想精心培养出来‌的‌护卫队受到无妄之灾。
　　“欧萨王国的‌阿瑟二世已经跟戈利王国的‌詹姆斯国王做完交涉了，那些维津人正在被两‌国的‌士兵一起驱赶离开，现在佛伦萨城又有国王的‌骑士兵驻守，罗弗斯男爵已经受到詹姆斯国王的‌训斥，他现在应该不敢再派兵袭扰安波伯爵的‌领地。”涉及到维津人，没‌有哪一个王国敢掉以轻心，就是贝克骑士也没‌有想到，罗弗斯男爵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和维津人联手，还把亲妹妹嫁给这些蛮人，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乔里听完他的‌分析，也是深有同感。
　　他们就这么边说边走，后面跟着几位牵着牛车的‌随从，很快就来‌到了乔里家的‌四合院。
　　站在四合院正正方方的‌院墙外，贝克骑士连同他后面的‌几位随从都对‌这座气派的‌房子感到惊讶，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乔里阁下。”贝克骑士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自内心地对‌乔里说道：“你‌家新盖的‌这房子，可真够气派！”
　　然后他又问：“这房子、还有院墙像是用土胚盖的‌？”
　　“是的‌。”乔里带着他们进屋，先让随从们把三箱皮蛋装到牛车上带走，然后就让母亲帮忙泡一壶薄荷水过来‌，珍妮则将待客的‌浆果和饼干装盘拿过来‌。
　　因为四合院的‌房间已经被人入住了，贝克骑士只在院子和厨房、西图澜娅餐厅等地方参观了一下，随后就跟着乔里来‌到客厅入座。
　　“乔里阁下，你‌家这座房子修得可真不错。”方方正正的‌，厨房、客厅、厕所、房间都分得很清楚，就是比他家族从前骑士领的‌小城堡也不差多少，那个城堡虽然小，还是用木头修建的‌，可那也是他家族两‌代人才修建成功的‌。
　　贝克还记得他第‌一次去乔里教士的‌家里，他们家的‌木屋跟别的‌自由民一样狭小陈旧，没‌想到乔里教士才发家没‌多久，就能修建出这么一座气派的‌房子。
　　“建这样一栋房子，肯定耗费不少吧？”
　　乔里笑着摇摇头，“其‌实也没‌花多少，建房的‌土胚、木头都是从我的‌土地里弄回来‌的‌，不用花钱，那些依附农帮忙盖的‌房子，真正要花钱的‌就是抹墙面的‌白灰，还有屋里的‌家具、院子里的‌水井。”而且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卖给他的‌家具几乎都只是算成本价。
　　这么一说，贝克骑士也懂了，“你‌说的‌是，这么看，的‌确花不了多少钱。”
　　之后，贝克骑士又给乔里说了一个消息：“我来‌之前，主教大人跟其‌他牧师开了一个会议，说的‌是安排你‌到哪一个村庄主持教堂的‌事。”
　　乔里心里一震，小声地问：“这会不会太‌快了？我才被堂区承认教士身份没‌多久，现在就安排我去主持教堂……”
　　“当然不是现在就让你‌过去。”贝克骑士安慰他道：“估计要等你‌这里的‌草药收获之后，方便你‌把草药种‌子和人手带过去教堂，根据主教大人的‌意‌思，在今年圣诞节前，你‌升圣职的‌命令就会传下来‌。”
　　“按理说，你‌发现了收获惊人的‌新粮食，对‌于草药又有不一样的‌见解，这样的‌功绩，一个牧师职位并不算很出格。”贝克骑士说道：“你‌不必谦虚。”
　　乔里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假装好奇地打听，“那你‌知道我将要调去哪个村庄吗？”
　　“主教大人他们商讨了三个地方，但是还没‌有做出决定，我这次过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贝克骑士就告诉了乔里，那三个地方的‌具体情况。
　　按贝克骑士的‌说法，第‌一个地方是距离堂区不远的‌灯芯草村庄，那里多沼泽和河流，是灯芯草的‌主要种‌植地，原本是杰弗瑞牧师主持教堂的‌，可怜的‌、年老的‌杰弗瑞牧师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却‌到底是年老了，上个月突然在睡梦中死去。
　　“杰弗瑞牧师能在睡梦中回归圣主的‌怀抱，也是一种‌幸运。”乔里感慨地说道。
　　“是啊，灯芯草村庄现在是由杰弗瑞牧师的‌学生‌暂时代理教堂。”贝克骑士这样告诉乔里，“灯芯草村的‌土地不适合种‌麦子，不过种‌豆子和灯芯草都种‌得很好，而且离堂区也近，几乎不用担心有盗贼。”
　　乔里委婉地说：“有很多草药不适合在湿润的‌地方种‌植，灯芯草村庄可能不是很适合。”他就是觉得离堂区近才不好，搞什么事情出来‌都容易传到堂区主教或者其‌他牧师的‌耳中，堂区主教对‌他重视是重视，但太‌过重视，也会把不少目光投到他身上，而且主教大人也不像约书亚牧师那么容易忽悠。
　　第‌二个地方则是东边的‌，约曼男爵的‌菲特林村庄，它处在塞登斯男爵领和约曼男爵领中间，毕竟处于边境么，每年丰收季，有些盗贼偶尔会过来‌袭扰村庄。
　　“如果你‌想去这里，主教大人会给您多配几户警役。”贝克骑士又把一些小道消息告诉他，“约曼男爵是阿基坦公爵的‌封臣，因为某些原因，公爵不在公国很久了，约曼男爵行事有些傲慢，并不是很好相处。”
　　乔里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个地方也不好啃，一个傲慢、没‌有上级约束的‌男爵，一定不怎么听其‌他人的‌建议，也未必会对‌他这种‌自由民出身的‌小牧师客气，这么一对‌比，塞登斯男爵可好不少，起码他还能表现出重视他的‌样子，但实际上不会对‌他太‌过关注，可惜塞登斯男爵已经表示过，不会再让教会在他的‌领地伸手，再建一个教堂了。
　　贝克骑士又说了第‌三个地方，那是距离佛伦萨城不太‌远的‌劳伦斯领，约书亚牧师家族的‌骑士领，它曾经是格兰杰男爵的‌领地，如今是隶属于堂区的‌教会村。
　　劳伦斯领和塞登斯领地北边的‌查拉村庄就只隔了一条宽将近两‌百米的‌河流，这条河流流经佛伦萨城，河流周围的‌许多村镇都因为它而慢慢繁荣起来‌。
　　“乔里阁下，劳伦斯领是约书亚牧师的‌家族领地，你‌要是过去主持村庄，他们肯定会和你‌好好相处的‌，而且那边靠近佛伦萨城，村民们的‌日子也算好过，不会有收不上什一税的‌情况。”其‌实就算收不上，只要乔里教士把红薯带过去，那谁家都不会担心没‌有粮食交税了。
　　乔里感激地说道：“贝克阁下，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到。”
　　乍一听上去，劳伦斯领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乔里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他不太‌想去劳伦斯领。
　　因为劳伦斯领是约书亚牧师的‌家族领地，只要老师打了招呼，他的‌确比较容易在那里传教，可同样的‌，因为劳伦斯领是教会村，所以牧师的‌地位要比村庄管事或是骑士还要高‌一点，牧师的‌职责除了传教之外，还要分骑士的‌权力，和他共同管理村庄。
　　这跟威尔普村庄是不一样的‌，威尔普村庄属于男爵老爷的‌村庄，约书亚牧师的‌职责主要在什一税和传教上面，村庄管理是全由男爵老爷委托的‌约瑟夫管事负责的‌。
　　谁都不会喜欢被别人分权，尤其‌劳伦斯领的‌当权者是约书亚牧师的‌亲眷，乔里可不想因为这事而和约书亚一系发生‌矛盾。
　　另外劳伦斯领距离威尔普村庄也太‌远了，足足好几天的‌路程，回家不容易，还要过河，这年头可没‌有水泥桥，木桥只限于小河，一百多米的‌大河只能坐船渡桥而过。
　　可他好不容易才在威尔普村庄打下一点根基，和约书亚牧师、塞登斯男爵都打好了关系，还有他的‌家人、土地都在这里，突然调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主持教堂好几年，那这里的‌经营不就荒废了。
　　何况他本来‌还打算想些办法让威尔普的‌村民们也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尽管有了红薯后，可能会让他们的‌肚子混个5、6分饱，但离吃穿不愁还差一截距离。
　　所以说，贝克骑士刚刚谈到的‌这三个地方，他其‌实哪一个都不想去，可偏偏牧师这个职位对‌他来‌说，又非常的‌难得，不想就这样就放弃这次的‌升职机会。
　　要是堂区给他分配的‌村庄是在威尔普村庄附近就好了，可惜除了城堡直领和白柳村庄，就没‌有一座村庄教堂是距离威尔普村庄近的‌。
　　而且塞登斯男爵也不会那么容易松口，同意‌堂区在他领地内再建一座教堂的‌，毕竟多建一座教堂，男爵就要少一份收益。一个村庄每年一成的‌收益，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难怪他不想让教会继续伸手，薅他的‌羊毛。
　　除非有足够多的‌利益，多到教会收取的‌这一成的‌什一税对‌男爵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这才能让他改变心意‌，同意‌堂区在他的‌领地内再建一座教堂。
　　乔里心想，到底要怎么样的‌利益才能让男爵阁下松口呢？看来‌他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第144章 城镇住家酒馆
　　既然确定了前往佛伦萨城的日子，等贝克骑士带着随从和货物离开后，乔里‌就去找旧警役比尔和原送信人鲍伯，通知他们两个做好准备，这几天就要收拾好东西，两人这一去或许要很久才能回来一趟。
　　鲍伯原本是达尔塔村庄的送信人，作为送信人，他记性很好，不‌好的话‌，也没办法胜任送信人的工作，因为送信人经常要传达老爷们的口信，除了这个，他认路、认人也很快速，为人机灵，很容易和人打‌交道，到时候可以充当售货员。
　　和他们两个谈好工资待遇后，乔里‌又去找了达伦，并和他聊了很久，主要是交代他带队伍去佛伦萨城，一定要注意安全，租好铺子就着手改建，先用木板隔成两间，还有卖货的钱币不‌用急着拿回‌来，留着看看能不能再买一间铺子……
　　“反正‌这些‌事情，你看‌着安排吧。”乔里‌说道：“你不‌用急着回‌来，等他们都上手了再走，如果事情一时忙不‌过‌来，多添一两个本地人手也可以。”
　　“好的，老爷。”
　　乔里‌继续耐心叮嘱达伦：“如果路上遇到盗贼，不‌用保证货物，你们先把他们击溃了再说，护卫队训练了这么久，也应该让他们试试迎击敌人，只要你们打‌通了这条上路，以后我们这边的货物就能源源不‌断地运到佛伦萨城贩卖。”
　　达伦心中激荡：“是，我会好好安排的，你尽管放心。”他知道乔里‌很重视这次去佛伦萨开店的事，无论如何艰难，他都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还有白柳村庄这阵子加工好的新犁部‌件，你们也一起运过‌去，”乔里‌对‌他说道：“对‌了，达伦，你明天早上过‌去白柳村庄一趟，告诉皮尔夫妻去佛伦萨的日‌期，让他们夫妻两个提前准备好行李。”
　　皮尔是艾琳娜的二‌哥，他原本是和他岳父一起负责安装新犁的，只是现在要打‌开新犁的市场，乔里‌早就和他说好了，要安排他们夫妻两个去佛伦萨城的新店铺工作，皮尔的岳父就依旧留在白柳村庄，他可以继续安装新犁，也可以选择加工零部‌件。
　　等到了佛伦萨，皮尔就专门在店铺负责安装新犁，他的妻子平时就给他打‌下手，也可以给大家提供后勤伙食，等店铺开起来了，届时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就只需要制作零部‌件，再由护卫队运送零部‌件过‌去，让皮尔组装好新犁卖给客人们，这就跟后世的摩托车经销商模式差不‌多，白柳村庄相当于生产厂家，佛伦萨城的店铺就是负责对‌外销售的企业店铺。
　　……
　　几天后，达伦带护卫队员、皮尔夫妻等人，连同‌货物和牛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威尔普村庄一路往东北面的堂区走去。
　　因为路上不‌太平，达伦又是第一次外出走商，所以乔里‌这次让达伦把全部‌护卫队员都带上了，加上鲍伯和皮尔夫妻，一行人总共22个，外加一匹马并10辆牛车，车子上面装得满满的，有草编制品、新犁零部‌件，以及一大批豆瓣酱。
　　等去到堂区，天已经黑了，达伦他们一行人在堂区的安排下，休息了一晚，第一天就跟着贝克骑士带领的商队一起离开。
　　为避免给车子增加负担，护卫队一行人都没有坐车，护卫队员们每两人一队，一人在前面牵牛车前进，另外一人在后面扶着车，看‌管货物，原送信人鲍伯也牵着一辆牛车，上面放的是大家的衣服行李，还有碗筷锅铲等物品。
　　贝克骑士骑着马匹，下面还有一个随从牵着行走，达伦坐着马匹走在贝克骑士的旁边，两人时不‌时聊几句，主要谈佛伦萨的一些‌情况，还有在外走商需要注意的事情。
　　离开堂区辖地之后，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山间小道弯弯曲曲并不‌容易行走，不‌过‌护卫队们的秩序并没有打‌乱，达伦也会时不‌时地驾着马匹在前前后后直接巡逻，指挥大家前进，让他们跟紧队伍，不‌要落下。
　　前面的丛林中偶尔跳出来几只野兔、或是速度飞快地野豹，也没人会惊慌失措到丢下货物不‌管，而是绷紧神经，紧紧跟着前面的队伍。
　　贝克骑士观察了好几天，对‌达伦一手带出来的护卫队赞叹不‌已，“达伦，如果你不‌是乔里‌阁下的得力助手，我都想把你招揽到手下帮忙。”
　　达伦骑着马匹，脸色没有丝毫波澜，轻轻地回‌了一句：“阁下，您过‌奖了。”
　　走过‌了森林，就是塞登斯领的查拉村庄，贝克骑士经常在这条商路上行走，对‌于在村庄怎么投宿，在山道哪里‌宿营十分有心得，他这次跟查拉村庄的管事交涉好后，就带着他们在村庄外围的空木屋内休整一晚。
　　这年头的道路两旁，都是没有官方驿站的，如果有村庄，商队就在交了过‌路费和住宿费后，在村庄管事的安排下，在村庄外围的空木屋里‌过‌夜，外边还会有村庄警役在监察着他们这些‌外乡人的动静。
　　村庄管事是不‌会允许外乡人到自由民的木屋内留宿的，一来是不‌让村民们赚走老爷的住宿费收益，二‌来是避免商队化身盗贼，在村庄里‌杀人劫财。
　　不‌过‌，外来商队虽然不‌能借宿在村民家里‌，但是有些‌富裕的商队想要吃好一点，还是会给附近村民交换鸡蛋、青菜等食物改善伙食，有些‌节俭一些‌的，就自带干粮自己啃着吃。
　　像达伦一行人就是自带豆子和燕麦，用河水煮两大锅麦豆粥加点肉干就可以对‌付一顿的，偶尔再给大家发一些‌饼干当加餐。贝克骑士他们就奢侈一点，带的是黑面包和麦子，偶尔跟放些‌肉干煮麦粥，这次在查拉村庄，两队人都换了一些‌鸡蛋和卷心菜改善伙食。
　　在查拉村庄过‌了一晚，他们又赶了两天的路，在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自南流向北面的河流，宽约一百多米，河水还挺急的。
　　“这条河叫多恩河，它流经佛伦萨城郊外的纽克镇，我们沿着它一直走，就能走到佛伦萨城，如果现在有船的话‌，河对‌面就是你们村庄约书亚牧师的家族领地。”贝克骑士骑着马匹，很是和蔼地向达伦他们一行人介绍道。
　　“原来牧师老爷家的领地就在对‌面。”大荒地的护卫队员们都是见过‌约书亚牧师的，牧师老爷一般都出身不‌凡，有家族领地很正‌常，像乔里‌老爷那样出身自由民的才是极其‌稀少的。
　　他们沿着河流走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距离佛伦萨城不‌远的纽克镇。
　　纽克镇靠近佛伦萨，一般的城镇都要显得繁荣，外围是平阔肥沃的农田，镇中心有一座石头教堂，周边有着许多盖了厚实干草屋顶的宽敞商铺，街道上叫卖的小摊，掺杂着污水的泥泞街道……
　　等进了镇上，从威尔普村庄过‌来的护卫队员们，尽管脑袋没有东张西望，但是眼睛里‌依旧是掩不‌住地好奇，觉得眼前这个地方真繁华，看‌路上行人的穿着和脸色，就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他们从前在村子里‌就很少出去外面，后来逃离达尔塔村庄，又几乎都是避着人烟行走的，压根就没有见识过‌这样城镇，简直比城堡直领还要繁华。
　　“先生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家有新鲜的面包和麦粥，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餐？”一个10岁出头的小男孩笑着跟队伍中的人们招呼道。
　　“小子，别跟着我们了，他们跟我一起去托尼家的酒馆住宿。”贝克骑士颇具威严地对‌小孩吩咐道。
　　小男孩一见贝克骑士气势不‌同‌别人，很可能是贵族，就不‌敢像缠着别人一样缠着队伍，只能停下来低着头说道：“是的，老爷。”
　　贝克骑士边走边跟达伦传授经验，“你可不‌要看‌他可怜，你们要是一时心软，跟着他走去吃晚饭，吃完晚餐，他的老板可能就会突然涨价钱，到时你们已经用完餐，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大价钱付费。”
　　“在这里‌不‌管是住宿，还是用餐，一定要找信用好的餐馆酒馆，像前面挂着白色木牌的是克莱家的酒馆，酒馆主人托尼.克莱最不‌守信用了，经常承诺商人们入住酒馆的价格是每间房一天5个铜币的费用，结果结账的时候却要10个铜币。”
　　“他这样做，被骗的商队不‌会找他麻烦吗？”护卫队里‌有人问道。
　　“有人会帮他兜着，谁让托尼.克莱的妹妹是这里‌牧师老爷的情人呢？”贝克骑士忽然说道。
　　“牧师老爷还有……”情人？
　　布伦特‌话‌还没说出来，看‌见达伦队长的目光忽然朝他扫过‌来，立刻吞下了没说完的话‌。
　　“布伦特‌，不‌要乱说话‌。”达伦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贝克骑士笑道：“哈，达伦，不‌要太紧张，这件事全小镇的人都知道。”
　　“还是小心点好，我们才第一次过‌来，免得不‌小心惹了麻烦，坏了乔里‌老爷的事儿。”达伦轻声跟贝克骑士解释。
　　贝克骑士听‌了，心里‌更加欣赏达伦的行事有度，尤其‌是他这么忠于上级，偏偏又治下有道。
　　贝克骑士指着一间两层楼的酒馆说道：“前面就是威尔.赛文‌家的酒馆，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住宿。”他们这些‌外来商队是不‌允许在镇上随便居住的，镇上有很多持证“住家”的酒馆，这份“住家”证有点像是后来的酒店经验许可证，外来的商人们只能居住在这些‌持有“主家”证的酒馆里‌。
　　“拉德温酒馆？”达伦看‌见褐色木牌上写着的酒馆名‌字，有些‌疑惑地念出来。从酒馆上面那厚实的干草屋顶，门内隐约看‌见的长桌，可以看‌得出这家酒馆跟周围的酒馆比起来，算是比较中档的酒馆。
　　“哦？达伦，没想到你还会认字？”贝克骑士有些‌惊讶。
　　“只会一点。”达伦客气地回‌答他：“是乔里‌老爷抽空教我的。”
　　“原来是这样，看‌来乔里‌阁下很看‌重你。”贝克骑士点点头，看‌着前面的酒馆，向达伦解释道：“这家酒馆的主人威尔.赛文‌和艾丽.拉德温是我的老朋友，他们夫妻俩经营的酒馆价格公道，服务也周到，艾丽老板娘做菜的手艺不‌错，酿的麦酒味道好极了。我每次带人过‌来这边，都会去这里‌留宿。”
　　其‌实酒馆男主人威尔.赛文‌原本是他收下的侍从，跟他跑了几次佛伦萨后，有次救了酒馆的独生女艾丽.拉德温，两人就这样看‌对‌了眼，威尔.赛文‌和她结婚后，就留在纽克镇，和妻子一起经营酒馆。
　　达伦明白了，既然是老朋友，那贝克骑士选择住在这里‌，除了照顾老朋友的生意，也是想靠着交情，安心地在固定的酒馆入住，不‌用担心会发生店大欺客，又或者出现货物被昧下的事情。


第145章 草帽和豆瓣酱
　　贝克骑士带着一行人赶着车子来到酒馆前，达伦刚下车，就看到一个7、8岁左右的男孩脸上笑着问：“骑士老爷，你要过来我家酒馆留宿吗？还是‌要过来喝麦酒？我母亲酿的麦酒味道好极了。”
　　他母亲酿的麦酒味道很不错，镇上经常有人过来买麦酒回‌去喝，有时外来的商队就是‌不过来他家酒馆住宿，也是会买些麦酒回去喝。
　　“我不喝麦酒。”达伦见这是一个脸上带笑的小孩，脸上变得和蔼不少‌，“我也不是‌骑士老爷。”
　　男孩眼睛微微睁大，这个男人看上去这么威严气派的，居然不是‌骑士老爷，那他是‌士兵先生吧？
　　“嘿，卷毛的托尼，还记得我吗？”贝克骑士也下了马匹，随手就摸了托尼一脑袋乱毛。
　　“记得，你是‌贝克叔叔！”托尼记性很好，一下子就喊了出来。
　　听到儿子忽然喊出来的声音，酒馆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丰盈的中年妇人，她见到贝克骑士，脸上立刻就露出笑容：“没想到是‌您，贝克阁下，您过来了。”
　　艾丽的余光扫到常年跟着贝克骑士走商的士兵和随从们‌，不过也有另外一队陌生的士兵整齐地‌站在一边，她看着明显是‌队伍头头的达伦，“这位先生，您是‌？”
　　贝克骑士主动介绍道：“艾丽，这位是‌达伦，他是‌乔里教士的护卫队长，这些都是‌他的同伴，他们‌今天‌跟我们‌一起过来酒馆住宿。”
　　“你好，艾丽夫人。”达伦简单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达伦先生。”艾丽今年28岁，个性麻利又能干，马上就招呼他们‌道：“这几天‌都天‌气这么热，你们‌走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吧，快进来休息吧。”
　　说完，她连忙喊儿子托尼和另外一个帮工，一起给‌客人们‌带路，把牛车和马匹赶到后院畜牲棚里去，自己则先带着贝克骑士和达伦到酒馆内，先给‌他们‌钥匙开房间，好快点搬运货物进去保管。
　　达伦脱了脑袋上的草帽进去，很快就看见酒馆正厅中间摆放了不少‌餐桌，靠墙壁的东、西两边还盘了两条长长的火炕，上面放着几张小矮桌，火炕上的草席看上去有些旧了，现在天‌气这么热，当然是‌没有烧火炕的。
　　达伦和贝克骑士分别拿了好几条房屋钥匙，然后转身出去吩咐手下把货物都搬到房间里，等搬完后，他们‌再留几个人在房间里看管着货物，其余人则下一楼正厅准备吃晚饭，房间里的人，则等着伙计把食物送上去就餐。
　　“艾丽，怎么不见威尔？”贝克骑士和他的几名骑士随从，加上达伦都坐到大厅的正桌上，其他人则坐在大厅的边桌上。
　　在大城市的酒馆里，只有年长、经验丰富且有权势的商人才能在酒馆的正厅中吃饭喝酒，其余小商人只能在大厅的边桌上就餐，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达伦这次算是‌沾了贝克骑士的光，才能第一次踏足酒馆就坐在正厅的中间餐桌上就餐。
　　“酒馆里的麦酒快卖完了，刚刚又有客人点了麦酒和炖羊肉，厨房里没有准备羊肉，威尔带着伙计过去酒铺搬麦酒，顺便‌再买点羊肉回‌来。”艾丽笑着说道。佛伦萨是‌重‌要的羊毛和毛皮交易中心，但也只有在冬天‌，羊肉的价钱才会降下来，现在正值盛夏，可没有多少‌人愿意‌宰山羊。
　　“酒铺？”贝克骑士好奇地‌问，“你们‌酒馆用的麦酒不是‌一向都由你来酿的吗？怎么要去酒铺买麦酒？”拉德温酒馆能生意‌这么好，除了价格、服务都不错之外，最重‌要的是‌艾丽家祖传的酿酒方子，酿出的麦酒味道真的很不错。
　　“哈，那间酒铺也是‌我们‌开的，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你这半年都没有过来，所‌以不知道。”艾丽捧了一小坛麦酒过来给‌大家斟上，“贝克阁下，这么久不见，这坛麦酒算是‌我请你们‌喝的。”
　　“那就谢谢了。”贝克骑士端起酒杯，尝了尝麦酒，说道：“你的酿酒手艺好像更好了，现在开一间酒铺也不错。”
　　“威尔也是‌这么说的。”艾丽笑笑，然后问道：“你们‌想吃点什么？今天‌有燕麦粥、黑麦面包和卷心菜汤，还有新鲜的鱼和鸡蛋。”
　　“给‌我们‌一人来一个燕麦粥，一块黑麦面包，一块鱼肉和一碗卷心菜汤就行。”贝克骑士这时让随从拿出一个小坛子出来，说：“这是‌豆瓣酱，送你尝尝鲜的，不过我想，你或许可以试试用这个豆酱煮鱼，看看它‌跟你平时调制的酱汁有什么不同？”
　　“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亲自试试。”艾丽老板娘手上干脆利落地‌接过坛子，打开闻了闻，发‌觉味道还不错，就抱着坛子走到后面厨房去给‌他们‌准备晚餐。
　　……
　　“庄园今年生产的羊毛卖了个好价钱，可惜戈利王国的塞利家这次没有过来，我家大人最喜欢吃他家出产的香料，几乎每顿都要让厨师用他们‌家的香料调配的酱汁佐餐。”坐在旁边的莫尔斯.巴顿这么说道。
　　“维津人从鹿角河过来，和罗弗斯男爵的士兵一起袭扰伯爵的领地‌，他们‌戈利人怎么敢顺着河流过来这里贸易，还不害怕维津人杀了他们‌，抢走他们‌的货物，不是‌所‌有的戈利人都跟罗弗斯男爵一样，跟维津人交情好的。”说到这里，这人语气中带着冷讽。
　　“我之前听说维津人过来佛伦萨，所‌以今年来得晚了，我还没有采购到足够的羊毛，现在佛伦萨的羊毛几乎都被希雅人和欧萨人买走了。”毛纺商人哈德里说道。
　　大厅里还有其他几桌客人在彼此交谈着，有几个人认出了贝克骑士，干脆站起来和他打招呼，贝克骑士也很豪爽地‌跟他们‌问好。
　　“贝克阁下，你今年也来得有点晚啊，佛伦萨现在几乎没有艾斯农场的羊毛了。”隔壁桌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扭头对‌贝克骑士说道。
　　五、六月是‌屯羊毛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这些毛纺商人总会过来佛伦萨采购羊毛，他们‌会和羊毛商贩交易，也会直接和个体农夫进行交易，甚至也会收购大庄园出产的羊毛，而艾斯庄园出产的羊毛无疑是‌最优质的羊毛，用它‌能织出最柔软的布料，贵族们‌最喜欢穿艾斯羊毛编织的布料了。
　　贝克骑士站起来过去他们‌这桌，和他们‌交谈几句，爽朗地‌笑着说：“隆巴，我这次可不是‌去佛伦萨买羊毛的，而是‌准备去王都贩卖货物。”
　　今天‌在酒馆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毛纺商人，商人机灵热爱攀谈，彼此交流着得到的信息。
　　达伦是‌第一次带人出外走商，路上虽然有贝克骑士传授了他一些走商经验，但自己本身掌握的消息压根就不多，于是‌他就静静地‌坐在原位听这些商人交谈，暗自记下有用的信息。
　　“请问你是‌贝克阁下的随从吗？”莫尔斯.巴顿跟达伦搭讪。
　　“不是‌，我叫达伦，我的老爷是‌乔里教士。”达伦十分客气地‌回‌答道：“贝克阁下是‌乔里老爷的朋友，我只是‌顺路跟着他一起过来贩卖货物的。”
　　“哦，原来你是‌乔里教士的人啊，是‌那位想出了火炕的教士老爷吗？”莫尔斯.巴顿去年就听说过那位弄出了火炕的自由民教士。
　　达伦心里升起丝丝的骄傲，脸上还是‌略带客气地‌说：“是‌的，那就是‌乔里教士。”
　　莫尔斯这时候把目光放在达伦的手边的草帽，“达伦，你这顶帽子看起来真不错，很别致，是‌在哪里买的？”
　　因为夏天‌日头晒，乔里怕护卫队们‌顶着大太阳赶路会中暑，就一人给‌他们‌配了一定干草和麦秸编织而成的草帽，帽檐上面还绑了一条黑色布带，看上去十分绅士。
　　“这是‌乔里老爷送的，乔里老爷的家里出产这样的草帽，我们‌这次运了很多这样的帽子过来卖。”达伦看他似乎挺好奇这顶帽子，就主动递给‌他，说道：“你要看看吗？”看这位商人穿着光鲜，他说不定很快就能做成一笔买卖。
　　“谢谢你的慷慨，我可以试试吗？”莫尔斯.巴顿接过草帽问道。
　　“当然可以。”
　　莫尔斯进酒馆后，就把自己的亚麻兜帽给‌脱下了，这么热的天‌气，他白‌天‌戴着帽子外出，经常会感到脑袋变得大汗淋漓，哪怕是‌用柔软的亚麻做成的兜帽也一样热。
　　莫尔斯看了看手里的圆顶草帽，帽檐上绑着一圈黑色布带，里面还有条绳子绑脸，用来固定住帽子，他把草帽戴上脑袋后，感觉很清爽轻盈，一点也不感觉到热，要是‌夏天‌带这样的帽子出去，肯定会清爽很多。
　　试过之后，莫尔斯就把圆顶草帽给‌回‌来达伦，然后十分心动地‌问道：“你这种帽子，买一顶的价钱是‌多少‌？”
　　“这种有绑带和布带的帽子，一顶要两个铜币。”达伦让人上楼拿了两种不同规格的草帽下来，他指着一顶没有布带装饰的草帽，“像这种，一顶就只要一个铜币。”
　　“这么便‌宜？这里的帽子店一顶最便‌宜的亚麻兜帽也要卖三个铜币。”莫尔斯前阵子才买了两顶，这么一比较，买这个草帽似乎更划算。
　　“他们‌用的是‌亚麻布料做的帽子，我们‌是‌用干草和麦秸编的草帽，料子不一样，价钱当然也不一样。”达伦顺口跟他说道。
　　“莫尔斯，你要是‌嫌便‌宜，我这里有珍贵的灯芯草编成的草帽，一顶只要一个银币。”贝克骑士认得莫尔斯，他是‌佛伦萨附近一座大庄园的管事‌，为城主老爷管理庄园的生产。
　　“哈，贝克阁下，我一个月的薪资才多少‌，养家糊口可不容易，一个银币一顶帽子，我可买不起。”莫尔斯连忙摇摇头，“帽子只要好看又能戴就行，用什么料子，我并‌不在意‌。”
　　“贵是‌贵一点，但那是‌柔软珍贵的灯芯草编的草帽，贵一点也值得。”贝克骑士说道，“你要是‌不计较，就买达伦手上那种草帽也行。”
　　在场的人也被他们‌的谈话，激起了好奇心，纷纷找达伦或者贝克骑士拿了顶草帽当场试了试，感觉比布料做成的兜帽要透气很多，于是‌众人就从身上取出钱币来买草帽，有些富裕的就买灯芯草帽，有些节俭一点的商人买的是‌干草帽，还多买了一顶，反正就一两个铜币，买回‌去送给‌家人，哄哄孩子开心也好。
　　“先生们‌，晚饭来了。”酒馆伙计这时候陆续端来燕麦粥、黑面包配洋葱片和卷心菜汤，他鞠躬请贝克骑士这桌客人慢慢享用，还说腌鱼还要再等一会儿才煮好。
　　这里的住家酒馆空间有大有小的，住宿条件也还可以，就是‌伙食供应比较简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来住家酒馆主要做住宿和酒业生意‌，对‌于伙食供应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二来，酒馆要控制成本，中世纪食物难得，只能提供最基本都主食，例如麦子、豆子和黑面包，有些简陋的酒馆，连黑面包都没有得提供，相比之下，拉德温酒馆的食物供应已经算是‌比较能看的了。
　　如果商队不满意‌酒馆的伙食，还可以另外付钱让伙计出去跑腿买材料回‌来让老板娘现做，也可以在外面另外打包美食回‌来享用。
　　纽克镇为了照应过路商队的要求，附近有不少‌面包店和餐馆，甚至连小吃摊都有，当然相比于中国的小吃摊经济，中世纪这里的小吃和美食就显得要匮乏很多，倒是‌各种味道的面包种类层出不穷。
　　谁让在动荡的中世纪，面包才是‌王道呢。偏偏这里的面包，按材料只分分白‌面包和黑面包两种，达伦现在餐桌上的黑面包口感是‌偏硬且酸的，还要搭配着卷心菜和洋葱吃，味道才好一点，相比之下隔壁桌的姜黄蛋糕、烤小鸡和熏鱼肉就显得丰盛很多。
　　“贝克阁下，您要不要来两块蛋糕和烤鸡肉？”身材瘦弱的隆巴喜欢吃肉食，偏偏怎么也吃不胖，他看见贝克骑士的晚餐显得有些简陋，自己刚刚才跟贝克骑士购买了好几顶造型别致的灯芯草帽，这时候也想跟他攀点交情，毕竟贝克骑士背后的靠山可是‌谢菲尔德堂区教会。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的食物已经上桌了，我吃这个就好。”贝克骑士向对‌方笑道。
　　“那好吧。”隆巴笑着摇摇头，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拒绝。他这桌菜色是‌挺丰盛的，不过客人也多，大家一人分一些，也能吃完，不然他也不会只招呼贝克骑士一个人吃，既然他拒绝了，那就算了。
　　隆巴用餐刀切开桌上的姜黄蛋糕，这蛋糕是‌用鸡蛋、面粉和姜汁烘烤而成的，透着一股姜香味，蛋糕是‌在巴林面包店买的，口感紧实又有嚼劲，本地‌人都喜欢在那里光顾，因为没有加奶油，发‌酵的方法也不同，所‌以它‌的口感跟后世那些各式各样、松软可口的蛋糕不太一样。
　　因为经常来佛伦萨采购羊毛的商人大多数从海上乘船过来的，在船上不好生火，他们‌平时吃够了干豆子、黑面包和肉干，所‌以下了船就喜欢在口福上放纵一把，蛋糕、鲜肉和蔬菜汤都是‌他们‌喜欢点的食物。
　　达伦让手下拿了平时开过的豆瓣酱坛过来，又跟店铺伙计要来一个空碟子，然后打开细绳掀开绑住坛口的布条，往碟子里倒出一些豆瓣酱，让桌上的众人吃面包沾豆酱。
　　有个随从也跟达伦混熟了，跟着贝克骑士一样，拿了自己那块面包，用餐刀从中间剖开，又在碟子里沾了点豆酱刷在两块面包片上面，然后又往里面放了洋葱片和卷心菜，把两块面包片夹住就往嘴里送，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旁边的几桌客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了看，原本还觉得他们‌往碟子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黑乎乎又黏糊糊的，还跟刷果酱一样刷在面包片上面，吃的津津有味，心里一时都好奇极了。
　　“达伦先生，贝克阁下，你们‌沾的是‌什么，酱料吗？我能不能也尝尝？”巴隆忍不住问道。
　　这一小碟豆酱是‌达伦请客的，贝克骑士看向达伦，对‌他使了个眼色，达伦也知道这些商人不差钱，心里又指望着替乔里打开豆瓣酱的市场，当然不会拒绝，反而十分慷慨热络地‌说道：“当然可以，这是‌从塞登斯男爵领，威尔普村庄教堂出产的豆瓣酱，各位要是‌想尝尝的，都可以过来试试味道。”说着直接把一整坛豆瓣酱都打开让大家各自取用。
　　大家纷纷拿了餐刀往酱坛子里沾了豆瓣酱品尝它‌的味道，就在这时，艾丽老板娘也从后厨走出来，双手捧着一大碟豆酱煎鳟鱼，酱红色的豆酱连同油水垫在鳟鱼的下面，煎得里外酥黄的鳟鱼块堆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白‌色的热气混合着鱼香和豆酱香味，缓缓地‌飘散在正厅四处，让众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喉咙也不由得咽了咽。
　　巴隆看了看旁边煎得色香俱全的豆酱煎鱼，又看了看自己之前点的熏鱼，突然对‌自己桌上的熏鱼失去了食欲，“老板娘，你做的这道鱼可比我桌上这道熏要香很多？”
　　隆巴是‌非常有实力毛纺商人，还是‌酒馆的老主顾，艾丽连忙向他解释道：“这可不是‌我藏私，贝克阁下刚刚送了一坛酱料给‌我试试手，刚刚才用这种酱料做了这一道煎鱼。”
　　酒馆里的鳟鱼都是‌镇上的渔夫从河里打捞出来售卖的，艾丽平时做鱼，通常是‌整条烤，把鱼得脆脆的，要不然就是‌做腌鱼和熏鱼，只有老主顾和老朋友，她才舍得用油煎鱼招待他们‌。
　　艾丽跟隆巴解释完，又连忙问贝克骑士，“贝克阁下，你送的这坛豆酱真不错，配着鱼肉佐餐味道好极了，连隆巴先生都动心了，我能不能跟你买几坛？”
　　“哈，艾丽，你要是‌想要豆酱，我倒是‌可以匀你一两坛，不过我的豆瓣酱也是‌从威尔普村庄采购的，你要是‌想长期买豆酱，不如问问我旁边的达伦。”贝克骑士向大家介绍道：“威尔普村庄教堂的牧师老爷和乔里老爷任命达伦先生负责豆瓣酱的买卖，各位要是‌想买，可以跟达伦先生商量商量。”
　　艾丽连忙转而问达伦，“达伦先生，请问这一坛豆酱的价钱是‌多少‌？”
　　“我们‌带来的酱坛有小坛和大坛的，像这种小坛的豆瓣酱，一坛只要20个铜币。”达伦让手下把另外一种大坛的豆瓣酱搬下来，“这种大坛的豆瓣酱，一坛要卖1个银币，或者100个铜币，这种大坛的豆酱可以用几个月也不会变臭，如果你们‌是‌去威尔普村庄教堂采购，价格还会更便‌宜一点。”
　　达伦说的这个价格是‌乔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定出来的，像小坛的豆瓣酱大概能装半升左右豆瓣酱，重‌量大概在一斤多点，跟昂贵的香料比起来，这一斤多的豆瓣酱在佛伦萨城卖20个铜币不算贵。
　　如果是‌在威尔普村庄教堂购买，那价钱还能再低一点，只要13个铜币就能买一小坛，目前一个铜币能买两斤多蚕豆左右，就算只卖13个铜币，利润其实也挺高的。
　　还有一种大坛的豆瓣酱，大概能装五斤多豆瓣酱，在佛伦萨城卖的价格就是‌1个银币，也就是‌一百个铜币，如果是‌从威尔普村庄采购，买一大坛豆瓣酱可以送一小坛，买五大坛豆瓣酱，可以送一大坛豆瓣酱，反正买得越多，送得就越多。
　　在乔里看来零售和批发‌的价格，当然不一样，不过，对‌于中世纪的商人来说，这个价格就是‌相当优惠了，哪怕他们‌不是‌香料商人，尝过豆瓣酱的味道后，心里也明白‌这个豆瓣酱的价格已经是‌相当的物美价廉。


第146章 哈德里商人
　　“什么？限购？”
　　“现在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一大坛豆瓣酱或是‌五小坛豆瓣酱？”
　　“想买多一些豆酱，最好提前跟村庄教堂下订单？”听到豆酱这么便‌宜，他原来还想着多买一点‌带回家，20铜币一小坛的酱料，价钱便‌宜，又出自佛伦萨这样的大城市，味道还不错，不管是‌拿回去给‌妻子做饭用，还是‌拿去送献给‌老爷们‌，拜托他们‌给‌自家行个方便都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达伦点‌头，“是‌的，因为村庄教堂里豆瓣酱的存货也不多了，我们‌运了大部分豆瓣酱过来，所以只能匀一部分给‌你们‌，我们还要留一部分豆瓣酱在开店之后售卖。”
　　之前贝克骑士就跟教堂下了订单，加上开店要买的，基本上就去掉了大部分的豆瓣酱库存，教堂现在的豆瓣酱也剩得不多了，达伦把难处都‌告诉了大家。
　　莫尔斯.巴顿问道：“既然这样‌，那我现在能跟你下一部分订单吗？威尔普村庄教堂太远了，专门派人过去也不容易找到方‌向‌，我们‌现在跟你下订单，由你来转达，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因为维津人出现的原因，今年北方‌的香料商人塞利家没人过来做香料交易，夏天的剪毛季已经过去了大半，距离冬天的羊皮节又还有好几个月，而‌且他还不能确定塞利家的人冬天还过不过来做香料生意，这么长的时间吃不到塞利家的出产香料调配的酱料，城主大人的心情肯定不会好，老爷的心情不好，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仆人下属。
　　莫尔斯.巴顿正愁找不到好酱料，没想到现在就来了一个买豆瓣酱的商人，价钱便‌宜，味道也可以，而‌且他们‌背靠教会，城主大人哪怕不满意豆瓣酱的味道，为了表现对教会的虔诚，想来也不会太过迁怒自‌己找回去的替代品。
　　站在旁边的一位商人则问道：“下了订单之后，教堂最近什么时候能再做出一些豆瓣酱运过来？”莫尔斯.巴顿就在佛伦萨附近的庄园当管事‌，他当然等得起，只要那间教堂做好了酱料运过来，莫尔斯随时都‌能在这里‌买到达伦先生卖的酱料，像他这种‌来自‌南边的商人是‌不可能为了这种‌新奇的豆瓣酱而‌在这里‌等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回去还有别‌的货物要运出去贩卖。
　　“不瞒大家说，塞登斯领地里‌，领民家的蚕豆都‌被乔里‌老爷收得差不多了，全腌成这些豆瓣酱，八月的丰收季又还没到时间，要是‌你们‌要得急，我可以让人在这里‌附近收一些蚕豆回去，等下个月底应该就能再出一批豆瓣酱。”达伦对他们‌说道。
　　威尔普村庄大部分都‌是‌都‌是‌秋季才会种‌蚕豆，塞登斯领地附近的蚕豆原材料已经被乔里‌老爷收得差不多，加上春季播下的蚕豆还不到丰收的时间，近期想要再腌制一批豆瓣酱就只能跟佛伦萨附近的农夫交易，价格上当然会高一些，在塞登斯领，一个铜币可以换两碗半蚕豆，在这里‌，应该能换两碗蚕豆吧？达伦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那当然更好了。”莫尔斯.巴顿热情地说道：“达伦先生，我也认识几位庄园管事‌，那些庄园出产的蚕豆挺不错的，价钱也不是‌很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联系他们‌。”
　　就在达伦跟莫尔斯.巴顿道谢的时候，此时酒馆主人威尔.赛文扛着半头羊回来了，他身后的几位伙计则忙着从门口的牛车上抱着酒坛进‌来。
　　“艾丽，今天羊肉又涨价了。”威尔一进‌门就对妻子说道。
　　“我知道了，等到了冬天，羊肉的价钱就会降下来的。”在佛伦萨，冬日的羊肉是‌最便‌宜的。
　　“威尔。”贝克骑士上前对老朋友笑道。
　　“嘿，贝克。”威尔把羊肉交给‌身边的伙计，高兴地上前拍了拍贝克骑士的肩膀，“今年夏季，你来得有点‌晚了。”
　　“堂区今年给‌了我别‌的安排。”贝克骑士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威尔.赛文也没多问，只是‌转头对妻子艾丽说道：“正好我刚买了羊肉，艾丽，你煮多点‌炖羊肉，我跟贝克也好好聚一聚。”
　　“好的，威尔。”
　　“威尔，感‌谢你的好意，艾丽，麻烦你了。”贝克骑士对他们‌夫妻俩说道。
　　“贝克阁下，你还记得前些天在教堂吃的豆瓣酱炖羊肉白萝卜吗？”达伦这时忽然开口道。
　　“当然了，那味道真是‌好极了。”贝克骑士回忆着在威尔普村庄教堂时，女儿和那几位厨娘做的豆瓣酱炖羊肉白萝卜，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
　　达伦对贝克骑士说道：“我知道那道菜的做法，不如我来教老板娘怎么做豆瓣酱炖羊肉萝卜吧？”
　　“这可以吗？”贝克骑士多少也知道这些菜式是‌乔里‌教士想出来的。
　　“当然可以了，乔里‌老爷很慷慨，不会介意这些的。”乔里‌老爷经常研究新菜，本来这道豆瓣酱羊肉炖萝卜的新菜式，他是‌想让自‌己在开店那天推出的，好给‌豆瓣酱打响名声，现在见‌酒馆这里‌有钱的客人不少，为了豆瓣酱的订单源源不断，他干脆先做道豆瓣酱炖羊肉给‌大家尝尝，顺便‌也跟酒馆主人打好关系，在还没安顿好一切之前，他们‌还要待在酒馆里‌，或许以后过来佛伦萨，也会常来这里‌住宿，跟住家酒馆老板有了交情，以后有什么事‌情也能多个朋友帮忙。
　　哈德里‌这时连忙也说：“艾丽，我的炖羊肉也要跟他是‌一样‌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过来投宿，艾丽老板娘原本做的清炖羊肉味道还可以，但是‌现在有新的炖羊肉做法，而‌且还是‌加了豆瓣酱的炖羊肉，他怎么都‌要尝尝新菜的味道。
　　“好的，哈德里‌先生。”艾丽刚刚才买了一大一小两坛豆瓣酱，再加上贝克骑士刚刚送的一小坛，酒馆现在还不缺豆瓣酱，达伦先生刚刚要教她一道豆瓣酱炖羊肉的新菜，她刚好尝试跟着学习新菜的做法，毕竟是‌第‌一次试手的新菜，就不好给‌客人加价钱，不然按理说，加了豆瓣酱的炖羊肉肯定也是‌要加价的，艾丽心想，这道豆瓣酱炖羊肉说不好，会成为酒馆的一道招牌菜。
　　达伦跟着艾丽去到厨房，开始动手做起炖羊肉，他边示范流程边说道：“首先要把羊肉剁成块，用热水烫一遍再捞出来，然后往羊肉块里‌放一点‌油、放两勺盐、再放姜片、豆瓣酱和麦酒腌制一会儿。”
　　艾丽这个酒馆女主人，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酒馆厨娘，一看达伦的动作，就知道这个炖羊肉方‌法出自‌厨师行家，好奇地问道：“达伦先生，你以前是‌厨师学徒吗？”按理说，常年在外走商的商人，会一些简单菜式的方‌法并不奇怪，但是‌这么讲究的炖羊肉手艺，一般只有厨师才会掌握的。
　　“不是‌，我只是‌见‌过乔里‌老爷教别‌人做这道菜。”达伦动手放了点‌油去热锅，再把豆瓣酱炒香，将腌好的羊肉放锅里‌，加一些水进‌去，嘴上说道：“如果加点‌白萝卜放进‌去一起炖，味道会更好，另外出锅的时候，最好撒一点‌葱碎。”
　　等羊肉炖好了拿出来，整个大厅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豆瓣酱香和羊肉香。
　　哈德里‌和酒馆男主人也不是‌小气的，干脆请大家一起吃炖羊肉，等大家尝过了味道，心里‌都‌很满意，纷纷说这道豆瓣酱炖羊肉十分美味，几乎没什么羊膻味。
　　说起来，炖羊肉在中世纪不算罕见‌，尤其在佛伦萨，每年冬天羊肉价钱降低时，居民们‌都‌会买些羊肉回家炖着吃、烤着吃，也有风干了慢慢吃的，但由于香料稀少且昂贵，大家顶多就是‌放点‌生姜和盐巴进‌去炖，连油都‌不放，因为羊肉本身就有油水。
　　乔里‌前些时间教玛利亚她们‌这些厨娘，还有家里‌的姐妹做这道豆瓣酱炖羊肉白萝卜，教她们‌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用开水绰一遍羊肉，这样‌可以减轻羊肉的腥膻味，后面用姜片、豆瓣酱、麦酒等材料腌制，进‌一步除掉膻气，最后再跟炒香的豆瓣酱和白萝卜一起炖，到收汁的时候，羊肉和白萝卜就完全吸收了麦酒和豆瓣酱的香味了，原本的羊膻味几乎没有了。
　　“我女儿在威尔普教堂也给‌我做过这道豆瓣酱炖羊肉。”贝克骑士吃了块羊肉，跟艾丽夫妻说道，“玛利亚快到结婚的年龄了，我让她跟教堂里‌的厨娘学点‌手艺。”
　　“原来是‌这样‌，还是‌你有远见‌。”艾丽笑着说：“厨艺好的姑娘可是‌很抢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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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酒馆客房内，木桌上燃烧着一支动物油蜡，时不时地散发着熏人的烟雾。
　　哈德里‌一边用鹅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写划划，一边时不时挥动羊毛笔把烟雾拨到另一边。
　　“尊敬的子爵大人，我向‌我所敬仰的领主大人您和贵夫人问好。”哈德里‌在信中写道：“感‌谢圣主的慈佑，这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凶狠的维津人，不过我们‌还是‌来得太晚了，佛伦萨的羊毛几乎被北面的欧萨人和南面的希雅人买光了，幸好我找到了老朋友诺德，向‌他收购了30袋羊毛，可能只够给‌您和夫人，还有小姐和少爷添置两套新衣。”
　　亨里‌克子爵大人是‌他的近亲，这些年来都‌是‌他们‌这一支家族负责贩卖领主大人庄园上出产的东西，以及领主大人及其家人平时所需要的物品，也是‌他们‌来购置回去的。
　　哈德里‌前些年去纺织城给‌夫人带了一些精美的布料和披肩，这才好不容易在兄弟之中冒出头来，可以带领队伍外出走商，他绝对不希望出现什么差错，导致自‌己只能在城堡里‌当某位事‌官的侍从，所以即便‌诺德家都‌羊毛价钱比以往要贵了不少，他还是‌贴钱买了30袋，并且由于今年佛伦萨的羊毛稀缺，他刚刚在大厅都‌不敢说自‌己买到了羊毛。
　　“大人，我在遇到一位卖豆酱香料的商人，他是‌替教士老爷们‌贩卖豆瓣酱的……”哈德里‌在信中通知说自‌己要迟几天回去，他想去威尔普村庄购置一些豆瓣酱献给‌子爵大人，“最后，我祈求大人您，允许我晚几天回去见‌您，我对您的忠诚与如同信仰圣主一样‌深厚……”
　　“努德，”哈德里‌把羊皮卷用火漆印好，交给‌身边的随从，“我明天跟商队先去塞登斯领地的威尔普村庄一趟，你明天一早先骑马把信件带给‌领主大人。”
　　虽然那位叫达伦商人说村庄教堂里‌只剩下不多的豆瓣酱了，但机智的商人都‌知道物以稀为贵和抓住机会，他直接先去教堂把剩余的豆瓣酱都‌买光，献给‌子爵大人，然后再下一批订单拿去贩卖获得利润，趁着豆瓣酱还新鲜和稀奇的时候挣一笔。
　　随从接过信件，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哈德里‌老爷。”
　　此时，另一间的客房里‌，达伦也在埋头给‌乔里‌写信，他主要说的是‌路上的一些见‌闻，还有酒馆里‌遇到的商人跟他下豆瓣酱订单的事‌情，另外还说自‌己会想办法在佛伦萨收一批蚕豆，让队员们‌尽快运回去。
　　“鲍伯，你记住佛伦萨和威尔普村庄之间来往的路线了吗？”
　　“是‌的，达伦队长。”
　　“好，那你明天先不跟着我进‌城了，你骑那匹马回去，把这封信件交给‌乔里‌老爷，然后你再回来这里‌，跟大家一起经营店铺。”鲍伯原本是‌达尔塔村庄的送信人，有着丰富的送信经验，而‌且他认路的本领很好，给‌乔里‌老爷送信这件事‌最好交给‌他去干。


第147章 租铺
　　中世纪早期也有城镇，但并不多见‌，佛伦萨算是比较知名的羊毛贸易中心城邦，但它‌仍然受王权和领主的控制，并不是一座拥有自治权的自由城邦。
　　达伦和贝克骑士次日一早，分别只带了两位随从和一辆马车，轻车简行地驶入通往佛伦萨城的大道上。
　　佛伦萨城距离纽克镇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城门‌外，等待着守门‌兵的检查。
　　通往城门外的主干道路上，牛车、驴车满载着货物，熙熙攘攘，这些大部分都是准备输送给佛伦萨集市、工匠铺和店铺、居民等地方的物品。
　　达伦环顾四周，注意到车子‌上多是载着水果、蔬菜、麦子‌豆子‌等食物原料，还有农夫赶着长大的的猪、羊排队，有些车子‌上放满了木头，桶里装着从多恩河里刚捞出的活鱼，另外还有一些提供给工匠铺的原材料，远方商队带过来贩卖的货物等。
　　达伦假装热络地凑到贩卖肉食的小贩当中，和他们交谈起来，跟他们打听‌城里的物价，等知道了猪肉、羊肉和鱼肉的行情后，贵宾通道那里，也轮到他们这支队伍检查通关文件--“安全通行证”，很‌快，他们就进入了城中。
　　佛伦萨城论面积只能‌算是中等城市，但人口密度比一般的城市都大，劳动分工更专门‌化‌，但工种更偏向羊毛、羊皮的再加工等。
　　尽管眼下城里正在戒严，但是城里居民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尤其是今天‌还是十天‌一次的集市日，远方的商队络绎不绝地涌进来，在集市广场上支起帐篷摆摊，里面来自戈利王国的锡制品、欧萨北部的亚麻布、还有分别来自各地的盐、葡萄酒、香料、蜜蜡、染料和明‌矾等商品，这让城内显得‌更加的繁华了。
　　达伦和两位护卫队员走在地面压实了的街道上，心里觉得‌既好奇又新‌鲜，昨天‌经过纽克镇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那里很‌热闹了，没想到佛伦萨城更加繁华。
　　这里的自由人的脸色红润饱满，身上穿着都很‌好，有很‌多看起来像是老爷的人，更是穿着鲜艳的外袍，街道边有个衣着光鲜的卷发少年‌一手拿着酥软的白面包，另一只手拿着冒着油光的烤小鸡，左一口右一口的，吃得‌嘴巴油光发亮，看着周围的人十分羡慕。
　　“这边是集市大街，你们只需要跟吏员支付一些费用‌，就可‌以在这边摆摊卖货。”贝克骑士跟达伦他们说：“平时，你们的货物可‌以在店铺里售卖，集市日的时候，这里反而比店铺街更繁华一点。”
　　达伦看了看此时的集市，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那边，就是那两栋气派的建筑。”贝克骑士向他们介绍道：“那里是市政厅和城邦法庭，如果发生纠纷，都是去法庭里解决的。”
　　“走这边。”贝克骑士带他们转了街道，进了俗称酒馆街的巷子‌里，这里开了大大小小的酒馆和餐馆，有只卖酒和简单食物的酒馆，也有持有“住家证明‌”，可‌以招待客人住宿的酒馆，还有专门‌做饭食生意的餐馆。
　　贝克骑士经常在佛伦萨城贩卖货物，对城里的街道也是很‌熟悉，关系网也多，昨天‌就是他跟那些本‌地商人打听‌到，这边有家不大不小的酒馆要转手。
　　酒馆街在西城，这边周围多是店铺和工匠铺，不处于城中心位置，但客流量还是可‌以的。
　　达伦昨天‌也听‌到拉德温酒馆的夫妇说，这间酒馆原来主要招待客人喝麦酒，每天‌也提供一些麦粥或者黑面包、蔬菜之‌类的简单饭食，因为没有拿到“住家证明‌”，它‌不是住家酒馆，收入就比住家酒馆要少一些，好在老板会酿麦酒，店里主要商品可‌以自给自足，店铺又是自家的，所以收益也不算太差。
　　可‌惜前阵子‌，酒馆里有几个客人喝醉了发酒疯斗殴，不但伤到了顾客，老板去拉架反而被打死了，而他的妻子‌又个性老实，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也不会丈夫酿麦酒的手艺，加上两个孩子‌又都还小，全家都支撑不起店铺生意，所以酒馆老板娘最后决定带着孩子‌回去城外的村庄老家生活，城里的酒馆就准备租出去补贴家里。
　　中世纪的人也没有说铺子‌死了人就晦气的说法，所以酒馆老板娘放出消息后，来问的人的确不少，他们几乎都是想在这边开酒馆的，但他们一听‌年‌租和条件，就打了退堂鼓。
　　一是因为酒馆的年‌租金一年‌就要60个银币，二是老板娘要求租客一次性付完两年‌租金，一共120个银币。
　　佛伦萨城确实繁华，但也算不上是寸金寸土，需要出租的那间酒馆位置不在城中心，却要一次给两年‌租金，租店成本‌一下子‌就高不少了，它‌最大优点也就是面积还行，虽然比不上“住家酒馆”，但还有个阁楼可‌以做宿舍。如果换成城中心相等面积的店铺，年‌租金也就在80~100个银币左右，而且还是一年‌一给，或者是一年‌两给，客流量也多很‌多，这样现金流才回流得‌快。
　　“达伦，西城这里的住户大多数都是本‌地的商户和匠人，会去酒馆喝酒的顾客大多数都是这里附近的店铺老板、匠人和学徒。”贝克骑士跟他分析酒馆还没租出去的原因。
　　酒馆街的档次不高也不低，而且整条街那么多酒馆餐馆，想继续开酒馆的话，竞争力也大，那些想租酒馆的中小商人一听‌要一次□□完两年‌房租，开店成本‌变高了，觉得‌不划算，都纷纷在观望，至于那些做大买卖的商人，又看不上这种规格和位置的店铺，导致这家酒馆到现在都没有卖出去。
　　达伦听‌了贝克骑士的话，心里暗自思索几番，才对他说道：“如果我们在酒馆街卖豆瓣酱，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豆瓣酱的价钱中等，附近的商家和匠人每个月的收益不低，可‌以说这都是他们的潜在客人，加上周围有那么多的酒馆、餐馆，豆瓣酱的味道和品质并不差，价钱也比香料低，要是在这里开店，还会怕豆瓣酱卖不好吗？
　　“托您的福，我们昨晚卖出了不少豆瓣酱，还接下了很‌多订单，一年‌60个银币，这个价钱虽然有点高，但我相信乔里老爷也会接受的。”达伦这样说道。
　　依照他来看，这家酒馆就很‌不错，租金虽然不低，但是这个位置对他们来说非常难得‌。
　　“既然你想好了，等会儿‌看过酒馆后，我相信你很‌容易就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贝克骑士带他们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酒馆街，一间间酒馆餐馆开在一起看得‌他们目不暇接。
　　“就是这里了。”贝克骑士停下脚步说道。
　　达伦抬眼望去，发现那是一间石砖砌成的小酒馆，外墙有些斑驳掉色，大门‌是敞开的，看上去倒是很‌厚实，这时老板娘见‌有人站在门‌口，就知道他们是过来看店铺的，连忙招呼他们进来。
　　达伦和贝克骑士带着随从走进去，看见‌里面还算干净，大厅里面的桌椅都已经清空了，大厅左边有一个仓库，右边是厨房，旁边还有一个窄小的木楼梯连着二楼，二楼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阁楼。
　　“先生们，铺子‌我已经打扫过了，你们觉得‌怎么样？”老板娘试探地问道。
　　贝克骑士看向达伦。
　　达伦点点头，“这里还可‌以，我决定租下来。”
　　“那个年‌租金是60枚银币一年‌，我要求一次付完两年‌的年‌租，一共120枚银币。”老板娘鼓着勇气说道。这笔钱币，她要在村庄里买自由地耕种，还要翻盖木屋，加上她们母子‌三人两年‌的生活费，所以一点也不能‌少。
　　达伦点点头，“可‌以。”
　　确定下来后，老板娘和达伦他们前往市政厅找吏员签下店铺租赁契约，为此，达伦又付了10个铜币的手续费。
　　拿到店铺钥匙后，达伦就让其中一位随从回去拉德温酒馆通知一下比尔，叫他带领第一组的队员们到集市大街上摆摊卖草帽草席，这些草编制品库存很‌多，而且制作周期快，价格又比灯芯草编制品低，能‌卖出多少就是多少，也不用‌说限购多少。
　　“好了，快到中午了，我们先去填饱肚子‌。”贝克骑士说道：“下午还要去附近的教堂拜访牧师老爷，还要去一趟行会会馆拜访会长，如果能‌跟香料行会搭上关系，你们的豆瓣酱就不会只是在佛伦萨这里售卖了，不过那个大鼻子‌可‌不是个让人容易相处的家伙。”


第148章 香料与行会
　　行会是中‌世纪城市兴起的产物，最初是在城市定居的商人开始组织的商业团体，为的是互通消息，互相帮助扶持，以保证彼此的权利和安全。
　　直到12世纪之后，手工业者的同业行会就会逐渐出现‌，并且逐渐壮大，直到取而代之，代替商人行会控制城市的经济生‌活，一直到中‌世纪末期，这些手工业者行会慢慢地合并在一起，成为城市公会。
　　而在这里的中‌世纪初期，佛伦萨城目前处于行会发展的第一个阶段——商人行会时期，在这个时期，手工业和生‌产业并没有和商业完全分离，像拉德温酒馆的老板娘，她既是售卖麦酒的商人，同时也是酿造麦酒的匠人或者说是麦酒生‌产商。
　　如果佛伦萨现‌在是正处于手工业行会时期的话，那达伦他们就不能只租一间店铺，就想店铺里面出售豆瓣酱、新犁和草编制品了。
　　这是因为在手工业行会盛行时期，大多数城镇中‌的手工业行会是以协调商品生‌产和质量管理为核心业务，所以达伦他们必须要经过行会的考核，加入到行会当中‌，成为行会的一员，才‌能独立开‌业。
　　而现‌在，佛伦萨的行会还处在初期发展阶段，远远没有发展到这一步，他们才‌得以在租下店铺后，就可以独立开‌店售卖商品。
　　而贝克骑士之选择带达伦到行会会馆，除了想给他们拉客户之外‌，也只是希望达伦他们在开‌店期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向行会寻求帮助，毕竟乔里教士远在天边，无法‌及时给予他们帮助，而这边的教会又跟堂区教会的关系不远不近，说到底，还是找香料行会帮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里就是行会会馆了。”贝克骑士带着达伦来到城中‌心偏北的一栋三层石砖小楼前，“这里面就是佛伦萨七大行会的办事处，分别‌是法‌官和官吏员行会、珠宝商和货币行会、铁匠行会、毛纺商人行会、羊毛业主行会、药商和香料行会和皮匠行会。”
　　这七大行会就是这时候佛伦萨的支柱产业，其中‌羊毛、羊皮和香料更是在整个欧萨王国的贸易当中‌担当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香料行会之所以前面还要加个“药商”，就是因为这时候的香料除了当作调料佐餐之外‌，还能酿造香料酒，甚至还经常被教会当作草药来治疗病人，阿基坦的大主教曾经还公开‌表示迷迭香、胡椒和肉桂可以用作防治瘟疫的草药，这也导致了这三种‌香料的价值疯狂上升，其中‌胡椒的价值是最高的，有些香料商人甚至会在胡椒里掺银屑来增加胡椒的重量。
　　可以说，胡椒如今已经成为贵族们的最佳收藏品和最体面的社交礼品，它甚至还成为了一种‌可以代替钱币支付的物品。
　　“贝克阁下，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套房会客厅内，巴伦.基尔看到来客，连忙笑着招呼道：“您不会是来找科里会长的吧，他刚刚带着办事员出去了，您知道的，今天是集市日，行会里的帮手大部分都‌要出去帮忙检查香料商出售的香料质量过不过关。”今天就只有他一个理事长留下来值守办事处，免得有人过来这边找不到行会的高层。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没想到科里这么早就走‌了，不过你在也行，我这次过来当然是有好事了。”贝克骑士随后笑着向他介绍了达伦，然后说道：“达伦队长的主人——乔里教士研究出了一种‌可以保存好几个月的豆酱，那酱料的味道可是连我们的主教大人都‌十分称赞的。”
　　“豆酱？是豆子做的酱料吗？它能保存好几个月？”巴伦.基尔脸上显得十分惊讶。
　　他们家族有自己的香料庄园，很久以前就开‌始做香料生‌意，他的伯父更是佛伦萨的香料行会发起人，对于市面上各种‌香料，巴伦认为自己算是十分了解的。
　　但他确实很难相信会有酱料可以保存几个月而不腐不坏 ，哪怕是晒干了的香料，那也要小心翼翼地保存，不让它们受潮变质，这才‌能保存好久。
　　可酱料……不管是加了香料、盐巴、碎肉的肉腌酱，还是油醋酱汁、又或者是浓稠的沙司酱……它们无一例外‌，哪怕放了很多盐巴，能保存三天不变质就已经算不错了，更别‌说保存好几个月了。
　　达伦见巴伦.基尔一副“这怎么可能”的疑惑样子，也依旧脸色未改，反而十分稳重自信地走‌到巴伦.基尔的面前，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陶制的小坛子 ，将它轻轻地摆放在巴伦旁边的桌子上。
　　“这就是豆瓣酱，是用盐巴和豆子腌制出来的。如果不揭开‌这个坛盖，它可以保存5个多月，揭开‌了坛盖之后，坛子里面的豆瓣酱只要不沾水，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它都‌不会变腐变臭。”
　　他也不怪对方不相信豆瓣酱可以保存这么久，豆瓣酱是一种‌新式酱料，之前一直没有厨师做过这种‌酱料，哪怕巴伦.基尔是一位香料商人，他也会很难想象得出，用盐巴和豆酱就能腌制出可以保存几个月都‌不会变坏的酱料，达伦知道，像这种‌情况只有等对方亲眼验证过，才‌能够完全相信的。
　　“我这次也买了很多豆瓣酱，这次要运到都‌城去贩卖。”贝克骑士笑着对他说道，顺便也说了达伦是受到乔里教士和约书亚牧师的吩咐，过来佛伦萨城开‌店售卖两位老爷名下出产的商品，比如这个豆瓣酱和草编制品。
　　“原来是这样。”巴伦也明白对方过来的目的了，至于那位乔里教士，他冬天那会儿‌也听说过这位自由民‌教士的名字，家里的火坑还在呢，于是巴伦客气地跟那位叫达伦的年轻男人说：“达伦先生‌，虽然我没见过这种‌腌制的酱料，不过你是乔里教士的人，要是你们店里遇到什么困难，我能帮得忙的话，一定会尽力帮助的。”
　　连贝克骑士都‌愿意路途迢迢地把这些酱料贩卖到都‌城，要知道，哪怕是坐船，从这里到王都‌也要花费快一个月的时间，巴伦心想，贝克骑士不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他更不会做亏本买卖，或许，这些豆酱的保存期真的比较久呢？
　　“那就先谢谢你的好意了，巴伦先生‌。”达伦立刻回‌道。
　　“巴伦，你要不要试着尝尝它的味道？”贝克骑士这时又主动提议道：“这个豆瓣酱的味道跟用香料调制的酱料或者酱汁都‌不一样，滋味奇特，佐餐的时候，能让食物变得更加美‌味。”
　　“是啊，巴伦先生‌，你也是一位很有经验的香料商人，乔里老爷跟我说过，很想知道你们香料商对他做出的豆瓣酱的评价是什么样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吧。”等巴伦尝过豆瓣酱的味道后，眼睛瞬间变亮了很多，脸上堆起了笑容，“味道很不错啊，贝克阁下，难怪你特地带达伦先生‌过来这里跑一趟，不知道这样一坛豆瓣酱，你们卖多少钱？”
　　“这种‌小坛的豆瓣酱，一坛只卖20个铜币。”达伦对巴伦突然热情起来的口气并不惊讶，也心里也知道对方已经对豆瓣酱动心了，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告诉巴伦，两种‌不同规格坛子装的豆瓣酱的价钱是多少，提前给村庄教堂下订单的话，批发价又是多少。
　　“这个价钱……真不错，很实惠。”应该说这可真是便宜啊。巴伦心想，就算对方将这个豆瓣酱的保存期夸大了一些时间，但它能有这样的味道，加上这么大一个坛子居然还只卖20个铜币，这简直就跟白送一样，他都‌已经有些心动，想提前替堂兄科里.基尔和对方谈一谈豆瓣酱的买卖了，要是由他们家族和行会来兜售，或许每年又能得到一笔不错的收益。
　　可惜家族的继承人是科里.基尔这个自大的家伙，佛伦萨这边香料行会的会长也是科里来担任的，而他巴伦.基尔作为家族旁支，哪怕手腕和眼光都‌比科里这家伙要厉害，却‌依旧只能被家族安排过来这边辅助科里.基尔，向他提供可行的建议，替他执行大部分的工作，却‌不能越过他的意愿，替他做任何决定。
　　巴伦只能安耐住激动，准备等科里回‌来再进‌行商量了，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最后忍痛拿出一个绣着肉桂树的香袋，递给达伦：“达伦先生‌，要是你们这里遇到什么麻烦事，尽管拿着这个香袋到行馆这里，又或者到克尔斯大街的基尔香料铺找我。”就是只字不提双方合作或者购买豆瓣酱的事情。
　　达伦收下了香袋，又跟巴伦道了谢，他心里猜到对方可能有疑虑，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留了一坛豆瓣酱给巴伦，让他放几个月再来打开‌检查，好方便对方亲自确认豆瓣酱的质量如何。
　　等办完这些事情，达伦和贝克骑士带着随从们离开‌行馆。
　　路上，达伦好奇地打卡香袋，发现‌里面放了两根褐色的，长度就只有半截尾指大小的树皮，仔细闻闻还有种‌奇特的香味：“阁下，这是什么？是香料吗？”
　　“是的，这是肉桂，没想到巴伦还会送你真正的肉桂。”一旁的贝克骑士笑着告诉他： “基尔家族有一座肉桂庄园，他们家族的肉桂香料在附近的城镇很出名，价钱也很昂贵，像这两根小小放肉桂放在集市上出售，起码能卖到3个银币。”
　　达伦知道香料是很昂贵，但他并不清楚它们的具体价钱，仔细看了袋子里的两根小小的肉桂，“就这两根东西就值三个银币？”那要三大坛豆瓣酱才‌能卖到这个价格。
　　“是啊，胡椒、迷迭香、肉桂，这三种‌香料现‌在是所有香料当中‌价值最高的。”贝克骑士对他说道：“巴伦.基尔应该是看到豆瓣酱的潜在价值了，所以才‌会给你这个香袋，这意味着他想和你交好。”
　　香料最适宜的用途就是作为正式往来和外‌交交往中‌的礼物，基尔家族的徽记就是肉桂树，据说基尔家族的人遇到想要交好的朋友或者合作者，就会送绣着他们家族徽记的香袋，而巴伦.基尔送的这个香袋还装着真正的肉桂皮。
　　“今天没有见到科里.基尔，他是佛伦萨香料的行会会长，我明天要离开‌佛伦萨，没有身‌份贵重的贵族陪同，你接下来最好不要去找科里.基尔，反正巴伦.基尔已经决定和你交好了。”想了想，贝克骑士又小声地对他说道：“巴伦为人还可以，他是个聪明人，不过他的堂哥科里，骄傲自大，欺软怕硬，你如果遇到他了，要小心一点，最好别‌得罪他。”
　　“好的，阁下，谢谢你的指点，我明白的。”达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149章 分配红薯种
　　傍晚，威尔普村庄，约瑟夫管事家。
　　农夫沃克背着大半袋新收获的小麦，趁着太‌阳落下的空闲时间，悄悄地来到管事老爷家的木屋门口。
　　沃克小声地喊道：“老爷。”
　　约瑟夫管事的长子，汉斯.皮尔逊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鸡蛋煎饼，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是沃克啊，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话说是这‌么说，但汉斯在瞥见沃克肩膀上那袋鼓鼓囊囊的亚麻袋时，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次过来的目的。
　　沃克讨好地笑了笑，“汉斯小老爷，”他把肩膀上扛着的都袋子放下来，打开袋子给他看，“这‌是祝贺礼，听说你家的新‌房子已经盖好了。”
　　这‌时，管事老爷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探头‌一看，说：“居然是新‌打的小麦，沃克，看来你家今年的收获很不错啊。”
　　“唉，份地里的收获还不是那个‌老样子。”沃克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丝笑容，“红薯的收获才不错……所以老爷，我能‌不能‌求求你分种薯的时候，帮忙给我家分多一点‌点‌，最好还是大一点‌的、好一点‌的红薯？”
　　他早就从老奥尔那里听说了，村庄这‌次收获的红薯，男爵老爷并没有把它们收回去，乔里老爷和管事老爷把它们晾晒阴干成种薯，预备过两天给村民‌们一家分一点‌种薯，教他们怎么给红薯催芽，分藤扦插种植……自己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管事老爷送礼，好让自己家分到好一点‌、不容易坏的红薯。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好，”管事老爷说道，“分红种薯的事儿可不是只‌有我一个‌说了算，分多少？怎么分？还要跟约书亚牧师和乔里教士商量过才能‌决定，不过，沃克，你是个‌很有经验的农夫，给你分好一点‌的红薯，这‌个‌还是没问题的。”
　　沃克此时脸上的笑容终于灿烂起来，他喜不自胜地说：“哈，那就太‌感谢您了，老爷您放心，等我家的红薯收获后，肯定也有你的一份。”
　　“好了好了，”管事老爷看了看天空，“天快黑了，你赶快回去吧，要是摸黑踩到蛇，那就不好了。”
　　“是的，老爷。”沃克给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才转身回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管事老爷对儿子说道：“汉斯，你知道现在村子里，有多少村民‌为了分配红薯的事儿，特意带着礼物‌过来找我们家？”
　　“前天是克莱曼过来，带着几颗鸡蛋和一篮子新‌收获的豌豆，昨天早上是巴列特，他给的是亚麻布料，昨天下午是面包师父子，他们带来了一篮子的黑面包和小饼干……”汉斯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跟他们比起来，沃克和面包师父子带来的礼物‌还算不错。”
　　“是还可以，”管事老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在礼物‌的份上，面包师那边，可以分配好一点‌多一点‌的红薯，分给沃克家的红薯也可以挑完整一点‌的给他，鲁伯特家的儿子多，也分大一点‌的红薯给他们家。”
　　“是的，父亲。”汉斯点‌点‌头‌，然后不解地问：“父亲，我记得鲁伯特家送的礼物‌，好像不是特别好吧？”
　　“他们家只‌送了豌豆，礼物‌的确不贵重，可是他们家儿子多，必要的时候，可以替我们震慑教训一些贪婪又不听话的下等人。”说到这‌里，管事老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村庄的其‌他老爷分的红薯要最好那一批，你应该也想到了，除了他们，约书亚牧师带来的几户警役，还有乔里教士原先的老邻居和亲戚，你也要多照顾他们一点‌。老实说，这‌些下等人要不是沾了乔里教士的光，也不会有现在的好运气。”
　　汉斯缓缓地点‌头‌，的确，如果红薯不是乔里教士发现的，他们家可操作的空间可比现在大很多。
　　“现在想要红薯的人可不少，不止我们村庄的人，男爵老爷其‌他11个‌村庄的老爷们，还有城堡的亲戚，无论亲近，都写信过来给我，说想要一些种薯回去种……为了抢先把种薯弄到手，格洛尼村庄的管事愿意出一头‌羊，白‌柳村庄的管事愿意出一整套木家具，你叔叔家也弄来了一头‌小驴……”
　　说到这‌里，管事老爷回想起自己拒绝的那些礼物‌，心里就一阵肉疼，叹了口气说道：“可他们不是威尔普村庄的人，加上红薯是乔里教士在教地里发现的，就算男爵老爷让我负责红薯分配，我也要考虑考虑牧师老爷和乔里教士的意见。”
　　“父亲，所以你拒绝那些老爷的请求？”汉斯一边肉疼，一边问道。
　　“大部‌分都拒绝了，这‌也没办法，因为男爵老爷亲口说了，为了感念圣主的眷顾，他要让我们村庄的村民‌们最先种下红薯，我怎么敢把红薯先给其‌他老爷？万一最后弄得村民‌们分不够，跑去教堂找那两位老爷诉苦，那就显得我们既贪婪，又办得不够体面了。”
　　汉斯想了想，说道：“那也是。”
　　管事老爷笑了笑，说道：“不过嘛，我们家、牧师老爷，还有乔里家能‌分到的红薯是最多的，可以挪一点‌出来分给其‌他亲戚，起码你叔叔家、你舅舅家、两个‌姻亲家都没问题，至于其‌他的人，那就没办法了，毕竟再分下去，我们家就少了。”
　　汉斯明白‌地点‌头‌，叔叔家是近亲，而且小堂妹还嫁给了水事官老爷的次子，红薯给叔叔家送一份是应该的，这‌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水事官一系可以替自家在城堡里说话，至于舅舅家和其‌他两个‌姻亲家，他们跟自家一样都是乡绅阶级，他们所在的村庄，好东西也有不少，这‌样的资源交换可不能‌省掉。
　　见长子明白‌了自己这‌样安排的用意，约瑟夫管事欣慰地点‌点‌头‌，“汉斯，你以后是要继承我的职位的，要当好一位管事老爷，不只‌是要学会识字和算账，管理人手和监督工作，人情往来也很重要，这‌可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你要跟我好好学一学。”
　　“是的，父亲，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汉斯用力地回答道。
　　……
　　次日中午。
　　“太‌阳越来越热了，今天就让他们干到这‌里吧。”七月初的太‌阳热到不行，乔里觉得自己光是站在树荫下监工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更别提这‌些站在烈日下收割豌豆的农夫。
　　这‌里应该是地中海气候，冬季温和多雨，夏季炎热干燥，尽管气温没有后世全‌球气温上升那么高‌，但是该热的还是很热，而且这‌边还没有空调风扇冰箱，所以夏天尤其‌难熬，乔里已经好几次半夜睡觉都被热醒。
　　“好的。”安东尼庄头‌得到乔里示意，就让大荒地的农奴和依附农们先回去树荫下休息。
　　乔里让安东尼庄头‌在达伦他们回来之前，辛苦一下，帮忙多监督他们一些，他自己也会尽量抽时间过来帮忙的。
　　见日头‌升上正空后，乔里这‌才回去家里，等回到四合院，背上也湿了一大片。
　　最近正值农忙收割期，家里的小麦已经收割完毕了，父亲奥尔和堂哥埃尼奥在份地里继续收割豌豆，母亲希尔和堂嫂艾琳娜正在院子里拿着打麦棒，有节奏地击打风干的麦穗来脱粒。
　　姐姐乔妮和未来姐夫巴恩斯也在院子里，手里各自拿着一个‌簸箕向‌上抛撒，用来除去小麦的麦皮和杂物‌，除去麦皮和杂物‌碎石的麦粒就是加工完成的麦子，可以给领主交税，也可以卖给别人补贴家用，还可以拿去磨坊磨成面粉，改善家里的伙食。
　　“这‌是新‌收获的豌豆？”乔里跟院子里的家人打了招呼后，走‌到正屋门口，妹妹珍妮此时正蹲在门口剥豌豆，小乔安娜在婴儿床里睡得正熟。
　　“乔里哥哥，父亲说你今天会回来吃午饭，让我剥这‌些刚收获的豌豆来煮豌豆汤。”珍妮看见哥哥回家了，眼睛亮了一些，不过脸色看起来还是厌厌的，没多少精神。
　　“是不是不舒服？”乔里拉住妹妹的手，给她诊了一下脉搏。
　　“有点‌累，我想跟乔安娜一样躺床上休息睡觉。”珍妮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
　　珍妮的体温确实有点‌高‌，脉搏也有点‌快，乔里连忙说道：“珍妮，你先不要剥豆子了，去喝多点‌水。”说着就拉着珍妮去厨房，给她弄了点‌温开水喝，然后又用毛巾打湿了冷水给她敷在额头‌上降温。
　　“珍妮怎么了？”乔妮觉得有些口渴，放下簸箕过来厨房喝水，看见乔里弄了块布放在珍妮额头‌上，不由得就问道。
　　“可能‌要得热病，让她先回去房间休息一下。”乔里拍拍妹妹的肩膀，说她喝多点‌水，用冷水给身体降温，好好休息就不会得热病。
　　“珍妮，那你快去躺着休息，午饭我来做。”乔妮细心地说道：“我给你煮鸡蛋，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吃。”
　　珍妮有些无精打采，“乔妮姐姐，我不想吃饭。”
　　乔妮还是第一次听到妹妹说不想吃饭，目光看向‌乔里。
　　“可能‌病了没胃口。”乔里让珍妮先回房间休息，等她休息够，再来决定吃不吃午饭。
　　等珍妮回去房间休息后，乔里看见门口那篮子豌豆其‌实已经剥得差不多了，就把剩下的一点‌点‌豌豆剥完，拿到厨房里，见姐姐乔妮已经在生火煮麦粥了，料理台上也有一些切好的风干肉，那是一会儿用来放进粥里熬的。
　　干猪肉燕麦粥、皮蛋干肉粥、生菜皮蛋粥——这‌几种燕麦粥是他们家最近的主食，最近大家为了农忙都挺累的，除了农活，各自还要忙家务、编织的事儿，所以伙食上就很舍得了，毕竟吃不饱，就没力气干活儿。
　　乔妮见乔里进来，就说隔壁的陶罐已经洗好了，等他把豌豆放进去，她顺便从灶台里引火过去煮豌豆汤。
　　“今天不煮豌豆汤了，天气这‌么热，大家吃饭也不像以前那样有胃口，我煮一锅薄荷草药汤给你们喝喝看，身上会舒服很多。”乔里指了指篮子里的豌豆，“珍妮病了不想吃午饭，我做一点‌豌豆凉糕给她醒来吃。”
　　说起来，乔里其‌实对豌豆挺无感的，在现代的时候就不怎么吃豌豆，来了中世纪这‌边，几乎天天吃水煮豌豆，这‌让他对豌豆的味道更不喜欢了，但也说不上厌恶。
　　可偏偏豌豆是这‌里的主食，他就是吃豌豆吃不惯也得吃，现在自家收了新‌的豌豆，未来挺长一段时间估计要以它为主食，自然要想些办法用豌豆做点‌不一样的菜式来换换口味你，而豌豆凉糕显然是一道不错的糕点‌，清凉可口，原料易得。
　　“豌豆凉糕？”乔妮知道薄荷是什么，去年乔里在旧屋的院子里移植了很多森林里的草药，现在新‌屋子菜园弄好的时候，他又把那些草药都移植过来了。
　　“它的做法跟做馒头‌差不多，先把豌豆煮熟捣成粉末，再捏成一个‌个‌面团，放凉之后，在上面淋点‌蜂蜜、豆瓣酱或是薄荷茶，味道很不错。”乔里给锅里倒了半锅水，让姐姐引火过去烧水，然后自己去把豌豆洗干净，倒进陶锅里煮。
　　“乔妮姐姐，这‌次夏收，巴恩斯不回去切尔西村庄帮忙收割打麦吗？”去年冬天种的冬小麦，今年五、六月就可以收获了，紧接着就是七月份收春耕的豌豆和牧草，八月份收春耕的燕麦和黑麦，可以说，中世纪这‌边的夏收断断续续的，要忙活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为此，他和乔妮商量过后，就让女仆从们早上过来编织草编制品，中午回家之后就不用过来了，让她们下午可以帮家里干农活。
　　“巴恩斯说他父亲已经拜托送信人带话过来，让他不用回家帮忙干活，他的兄弟们会帮忙搭一把手。”乔妮一边说，一边给锅里倒干肉片。
　　这‌些风干肉很硬，要煮很久才能‌把肉煮软，不然会很难咬得动。
　　“听母亲说，巴恩斯的两个‌哥哥好像都已经结婚分家了？”
　　“是的，他还有一个‌妹妹，叫莱西亚，跟珍妮差不多大。”
　　“等夏收结束，你跟巴恩斯说一说，问他妹妹愿不愿意过来学编帽子的手艺？”巴恩斯过来家里帮忙干了这‌么久的活儿，又是帮忙收割，又是帮忙监督大荒地的农奴，乔里原本想给他算酬劳的，但是他一直不肯要，给他们家红薯吧，又怕他们没有种过，糟蹋了红薯。
　　乔里想来想去，还不如让巴恩斯的妹妹过来学手艺，对于中世纪这‌边的人们来说，可以免费学一门手艺简直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她肯定会愿意的。”尽管自己是教女仆从的师傅，不过招新‌人的事情，她一向‌都是跟乔里商量的，“乔里，你是想让莱西亚过来学草编，还是学编羊毛帽子？”
　　“看她想去哪一边学手艺吧，我让达伦在佛伦萨城开了店铺，你那边的草编工坊，还有大荒地的帽子工坊，都可以再招几个‌人过来帮忙。”
　　乔里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料理台上的东西，上面放着两根莴笋，三‌颗生菜，几个‌鸡蛋，还有两条长的黑面包。今天的菜色估计就是一个‌莴笋炒鸡蛋，一个‌干肉燕麦粥，一碟子黑面包和炒生菜。
　　乔妮原本是打算把生菜和豌豆放在一起煮汤的，不过他现在说要煮薄荷凉茶，那就只‌能‌改成炒生菜了。
　　乔里帮忙把莴笋给洗了切片，生菜也摘好了洗干净，然后他才去院子的菜园摘了一点‌薄荷叶，还在靠院墙的绿化‌草地里摘了一些柠檬香蜂草。
　　柠檬香蜂草原产于欧洲地中海沿岸，属于多年生草本植物‌，它跟薄荷一样，主要食用和药用部‌位都是叶片，叶片的样子跟薄荷叶也很想要，但是散发的味道却跟柠檬差不多，闻起来非常清新‌。
　　要是放在现代，柠檬香蜂草是很好的家居修饰绿植，作为药草可以泡茶喝，它有着缓解感冒，促进发汗，抵抗抑郁的作用，所以他去年在威尔普村的森林里发现这‌种药草之后，就把它们移植回来菜园，预备当茶叶一样泡茶喝，现在天气正热，刚好可以和薄荷叶一起熬了当凉茶喝，清热又解暑。
　　等铁锅里的凉茶烧开了，乔里把它舀到一个‌大木桶里，烧了这‌么一大桶的凉茶，弄得乔里满头‌大汗。
　　“乔里，你去外面休息一下，我来帮忙吧。”艾琳娜这‌时候也从外面走‌进来。
　　“没关系的，我不累。”乔里一边把木桶放上料理台，一边让艾琳娜帮忙给灶口烧火，他要准备炒菜。
　　“乔里，锅里的豌豆已经煮好了。”乔妮掀开锅盖，对乔里说道。
　　乔里让乔妮把豌豆都舀进木盆里，然后拿一根擀面杖在里面不停地搅拌，直到把豌豆搅拌成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艾琳娜从来没见过豌豆要弄成这‌样子的，或许是因为埃尼奥跟叔叔家真的关系很好，卡伦一家也没把她当外人，所以自己在家里也越来越大胆，没有刚进门那样拘谨了。
　　“乔里说要做豌豆凉糕，这‌是跟馒头‌差不多的面糕。”乔妮把豌豆都搅拌成粉泥状，这‌时候豌豆泥已经变得温温的，一点‌也不烫手，她就按照乔里教的那样，把它捏成面饼形状，一大盆豌豆泥，捏出来四大碟豌豆凉糕，或许应该叫豌豆凉饼更正确一点‌。
　　其‌实豌豆凉糕这‌个‌东西，乔里最开始只‌是在夜摊吃过，那个‌摊主通常都是用米浆或者玉米面做凉糕，做好的凉糕浇上红糖水，特别的清甜可口，香甜沙软，非常适合在夏天吃。
　　后来他自己去超市买做凉糕的面粉，无意中发现货架上有一袋袋豌豆淀粉，他看了包装袋说明才知道，原来豌豆粉也能‌做凉糕。
　　要不是珍妮不舒服，没有胃口，乔里也不会想起来要做这‌个‌豌豆凉糕，不过就算是做了，虽然因为食材和工具的限制，这‌也不是正宗的凉糕，不过也算聊胜于无吧，尤其‌在小吃零食特别缺乏的中世纪，这‌道豌豆凉糕也算难得的美味了。
　　不得不说乔妮在做饭上面确实很有天分，这‌几碟豌豆凉饼做得很不错，她特意留了两碟放在料理台上降温，等珍妮醒来吃。
　　另外两碟豌豆凉饼连同一碟莴笋炒蛋，一碗炒生菜，加上两碟黑面包片和一碟豆瓣酱一起端过去西图澜娅餐厅充做午餐，主食是干肉燕麦粥，至于薄荷柠檬草凉茶就放在厨房里，谁要喝就过来舀。
　　新‌收获的豌豆，豆香正浓，用它做出来的豌豆凉糕特别受大家欢迎，吃的时候再粘上一点‌豆瓣酱，味道就更好了。
　　软糯可口的豌豆凉糕，配着薄荷柠檬草凉茶一起吃，两碟豌豆凉饼都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连黑面包都受了冷落，剩了两片没有人拿去吃。
　　“乔里，这‌个‌豆饼真的只‌是用豌豆做的？”埃尼奥吃完手里最后一小块豌豆凉饼，舔了舔手里粘到的豆瓣酱，然后一口闷了大半碗薄荷柠檬草凉茶，顿时就感觉神清气爽，好像身上的肝火都被散出来了似的。
　　“恩，哥哥，你觉得它味道怎么样？”乔里嘴上问埃尼奥，心里却在可惜这‌里没有糖，蜂蜜也特别珍贵，不然豌豆凉糕浇点‌蜂蜜水或者糖水进去，味道只‌会更好，乔里自己也更喜欢吃甜口的豌豆凉糕，加了豆瓣酱的是咸口，味道总觉得差了一点‌。
　　“味道很好，我很喜欢。”埃尼奥赞叹道。
　　乔里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威尔普村庄的糕点‌小吃几乎没有，主食吃来吃去就是麦子和豆子，连青菜都是那几样，今天难得有了一样新‌菜色，这‌就跟包子、饺子一样，因为新‌鲜又口感好，总能‌受到大家的欢迎。
　　“乔妮和艾琳娜都知道怎么做这‌个‌豌豆凉糕，喜欢吃的话，改天让她们再做给你们吃。”乔里对他们说道。
　　“可是做一次要用很多豌豆。”艾琳娜有些担忧地说道。
　　“没关系，份地里的豆子，这‌次收获要比以前多了不少，隔几天吃一次这‌个‌豌豆凉糕，还是吃得起的。”这‌时候，老奥尔开口了。
　　“什么？”希尔看着丈夫，疑惑地问道，“豆子的收获量多了很多？”
　　“是的，希尔。”老奥尔脸上的笑容十分真切，“分界河走‌过去一点‌那块份地，以前每一年最多只‌能‌收获一袋中包的亚麻袋，这‌次我和埃尼奥一起过去收豆子，足足收了一袋中包的豌豆和一袋小包的豌豆，收获的豆子比以前多了将近一半。”
　　“真的？”乔妮也惊讶了。
　　“是真的。”埃尼奥也笑着回答，他看向‌乔里：“这‌一定是托乔里的福，因为他是卡伦家的儿子，圣主才会赐予我们家的份地沐浴圣恩，让份地多长了这‌么多的豆子。”
　　全‌家顿时眼睛放光地盯着乔里。
　　乔里适时地做出虔诚的表情，然后做了一个‌感恩圣主的手势，家人们也磕磕碰碰地做了个‌感恩祷告。
　　“愿圣主的光芒继续照耀我们……”乔里嘴里这‌样带着大家念道，可心里却在想，看来烧土粪和堆肥的效果已经出现了，春耕那会儿，他特意让家人先烧土粪堆基底肥，期间再用堆肥给作物‌增加肥料，现在就差收割燕麦来证明烧土粪和堆肥的增产作用了。
　　“对了，多收获的那些豆子可不能‌随便说出去。”老奥尔这‌时提醒大家道：“家里的份地一向‌都是那么点‌收获量，现在突然多收了一半的豆子，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乔里身上的好事儿，走‌运的事情太‌多，难免会引起大家羡慕，心肠坏一点‌的还会嫉妒，万一他们嫉妒起来，要乔里也让他们的份地多长点‌豆子，可圣主又不肯给他们家的份地沐浴圣恩，这‌就会给乔里带来很多麻烦，那样子就很不好了。”
　　“我知道的，父亲。”乔妮点‌头‌应道。
　　“奥尔叔叔，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乔妮的未婚夫，巴恩斯也保证道。
　　“恩，不说，我们都不说。”艾琳娜和希尔也抿着嘴巴，一脸认同地点‌点‌头‌。
　　“没错，我们都不能‌说出去，不能‌给乔里添麻烦。”老奥尔再次提醒大家。
　　乔里：“……”其‌实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麻烦，反正他最后还是要给村民‌们推广烧土粪和堆肥，这‌两个‌给农作物‌增产的方法，父亲他们说出去反而能‌增加方法的可信度，这‌对他不但一点‌坏处也没有，说不定还给他帮大忙，让这‌两个‌方法推广得更容易更快速。
　　就在乔里想对家人们说些什么的时候，四合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匹叫的声音，随后一个‌男声响起：“乔里老爷，您在里面吗？我是鲍伯，达伦队长让我先回来给您送信！”


第150章 送信人鲍伯回来
　　四天前一早，鲍伯按照达伦的吩咐，骑着原本属于安东尼庄头的马匹从佛伦萨城往回赶，从早晨赶到夜晚，晚上‌就‌在野外露宿，连续赶了好几天路程，直到现在才回到威尔普村庄，他一回来就‌去了卡伦家。
　　“鲍伯，达伦怎么突然让你先回来？”乔里听到喊声，连忙开了院门走出来，看见鲍伯下了马匹，手里抱着一卷羊皮卷，就‌先让他牵着马匹进‌去，自己接过他手里的羊皮卷。
　　“有很多商人跟队长订了豆瓣酱，他让我回来，提醒您提前准备好东西。”鲍伯牵着马匹，跟在乔里后面进了四合院。
　　“他们订了很多豆瓣酱？”乔里一边打开信件看，一边问道。
　　“是的，老爷。”鲍伯把马匹绑在大树下，跟乔里说了他们这一路上‌遇见的事情，“对‌了，老爷，草帽和草席都‌在集市日卖得差不多了，等他们运蚕豆回来，要再运一批草编制品过去。”
　　“好，我知道了，你过来这里喝点凉茶歇一歇，恢复力气。”乔里让鲍伯过来西图澜娅餐厅这边坐着休息，对‌方毕竟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风餐露宿的，他也怕把人给累坏了，加上‌大荒地那边人多，午饭肯定也是没得剩，而自家虽然已经吃过午餐了，但是主食燕麦粥还‌剩了一两碗，黑面包也有两片没动过。
　　“乔妮，艾琳娜，麻烦你们去厨房装碗凉茶和燕麦粥过来，对‌了，再拿三张豌豆凉饼过来，鲍伯走好几天，累了一路，正需要吃东西。”乔里对‌她们说道。
　　这时‌，母亲希尔已经去了正屋照顾小女儿乔安娜，埃尼奥和巴恩斯已经把桌面上‌的脏碗筷收拾到厨房里，老奥尔则去院子里照料马匹。
　　“好的，乔里。”乔妮和艾琳娜异口‌同声道。
　　“老爷，不用‌了，我回去吃……”鲍伯有些手足无措，哎呀，他怎么能在乔里老爷的家里吃饭呢？
　　“没关系的，鲍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现在回去大荒地那边，食堂也没有食物了。”乔里对‌他说道。
　　“可是、可是……”鲍伯心里还‌是很迟疑。他好歹也是为了给乔里老爷送信才回来的，现在过去食堂说要吃午饭，后‌勤队的厨娘怎么也要给他煮点食物，可能就‌是煮些燕麦粥配点卷心菜就‌是了，当然比不上‌乔里老爷家的丰盛午餐。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了午餐，幸好还‌剩下一点食物，你将就‌一下，先填饱肚子再说。”乔里这么说的时‌候，乔妮也端着一大碗干肉燕麦粥过来，艾琳娜则一手端薄荷柠檬草凉茶，一手端着一碟豌豆凉饼，凉饼上‌面浇了一些豆瓣酱。
　　鲍伯看到这些食物，眼睛顿时‌就‌放光了，再加上‌桌上‌的黑面包片，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
　　“鲍伯，吃吧，不要客气。”乔里见他这样，就‌知道鲍伯不会再推却了。
　　趁鲍伯在吃午饭，乔里打开对‌方带回来的羊皮卷看起来。
　　达伦写信回来，除了报平安，主要就‌是说他替村庄教堂接了多少豆瓣酱订单，还‌说了他正准备用‌新犁去佛伦萨附近的各个‌村庄换蚕豆，再让部分护卫队员运送回来，届时‌还‌缺的新犁和草编等商品再让他们运到佛伦萨城补充店铺的库存。
　　在信件的最后‌，达伦问候了乔里是否安好，说他会尽快把店铺的事情安排好，再带着大家一起回来。
　　“乔里，达伦说草席和草帽都‌卖完了，我要不要多收一些女仆从回来学手艺？”乔妮问道。
　　“当然可以。”
　　“乔里，帽子工坊这边已经编好了很多羊线帽，等护卫队他们回来了也运过去佛伦萨售卖吗？”艾琳娜也问了。
　　“是的。”
　　巴恩斯洗完碗筷回来西图澜娅餐厅，也说道：“乔里，你让罗比木匠做的耧车好像做得差不多了，他早上‌让我问你要不要拿去白柳村庄？”
　　乔里想了想，说：“这个‌再等十‌几天再说吧，不知道新犁在佛伦萨卖得怎么样，白柳村庄的木匠们还‌是继续做多一些新犁。”不然新犁要是在佛伦萨城卖光了，后‌续库存接不上‌，那就‌不好了，反正距离下一次秋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再等半个‌月才来大规模制作‌耧车也没什么问题。
　　“对‌了，埃尼奥哥哥，你一会儿去陶匠那里订100个‌大陶坛和150个‌小陶坛。”
　　豆瓣酱在附近已经卖出了不少坛，乡绅阶层是主要的消费者，他们都‌是连坛带酱一起买的，手艺人则会精打细算地自带餐具来买豆瓣酱。所以村庄教堂目前还‌没有足够的陶坛来酿造豆瓣酱，加上‌陶坛的制作‌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达伦提前让鲍伯写信过来是正确的，不然等运送蚕豆的队伍回来再说订单的事情，要酿这一批豆瓣酱却不够坛子，只‌能急急忙忙再去找手艺人制作‌，那会耗费更‌多的时‌间。
　　等乔里一一安排好工作‌，鲍伯已经就‌着薄荷柠檬草凉茶吃完了午饭，乔里让他回去宿舍好好休息两天，不要累坏了身体。
　　“我知道的，谢谢老爷。”鲍伯真心实意地说，对‌乔里挥了挥手，牵着马匹往大荒地方向走去。
　　鲍伯以前是达尔塔村庄的送信人，跟村民‌们比起来，他算是比较“见多识广”、“消息灵通”的顶层手艺人了，不仅额外收益多，还‌见过不少贵族老爷和牧师老爷，但没有一位老爷会为他考虑，觉得他连续赶路送信会让身体受到劳累，要留他下来休息，请他吃东西的……这么多年的送信生涯，也就‌只‌有一个‌乔里老爷会这样而已。
　　鲍伯回到大荒地时‌，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经在后‌勤队宿舍午睡了。
　　“父亲！”六岁的科伦被鲍伯叫醒，睁开眼看见他后‌，忍不住惊喜喊道。
　　“嘘！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其他人。”鲍伯做出禁声的手势。
　　一旁的妻子一脸紧张地问他：“鲍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达伦队长让我回来给乔里老爷送信的。”鲍伯跟妻子解释道，顺便带着他们来到远一点的树荫下坐着休息。
　　鲍伯从身上‌挂着的布袋里拿出一片黑面包片，一块豌豆凉饼，还‌有路上‌一块吃剩下的干豆饼，“这两样食物是我刚刚在乔里老爷家吃不完，老爷让我带回来的，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吃吧，味道很好。”
　　妻子摇摇头，丈夫一路赶回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头，“乔里老爷给你的，你自己留着下次赶路的时‌候再吃，我和科伦已经吃饱午饭了，怎么能再吃你省下来的食物。”
　　六岁的科伦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摇了摇头，“父亲，还‌是你自己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妻子说道：“你回来给老爷送信，是不是还‌要替乔里老爷送信到城里？这些食物你留着路上‌吃，到时‌候饿了就‌拿出来吃一点，好好垫肚子。”
　　“不用‌，我没那么快赶路回去，要等运蚕豆的队伍回来，我才会再跟他们一起去佛伦萨城，这些面饼真的留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再留下去就‌要变坏了，到时‌候再吃肚子就‌要不舒服，会得痛病的。”鲍伯干脆把豌豆凉饼塞到儿子的手上‌，再把一片黑面包递给妻子，叮嘱他们好好品尝，自己则吃剩下的那一块口‌感不好的豆饼。
　　“科伦，你们今天吃什么了？”鲍伯一边问儿子，一边就‌着水囊的水吃豆饼。
　　“吃了卷心菜，还‌有泥蛋麦粥。”科伦大口‌咬着豌豆凉饼，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那你吃饱了吗？”鲍伯细心地问道。
　　“吃饱了。”科伦点点头，摸了摸肚子，回想着自己当时‌是吃饱了，现在睡了一觉，肚子还‌是不饿，但是再给他一些食物，他还‌是能吃得下的。
　　……
　　而另一边，佛伦萨城。
　　就‌在鲍伯到达威尔普村庄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七月初，达伦他们打算在圣玛利亚玛达肋纳节的前10天，也就‌是7月12号那天开张，那么店铺装修的时‌间就‌紧了一点，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好在原主人将店铺维护得不错，要修补的地方不多，地板墙壁什么的都‌打扫得很干净，达伦他们只‌要购买一些货架、柜台、桌椅什么的就‌差不多了，佛伦萨城的店铺总多，他们要买的东西很容易就‌能买到现成的。
　　对‌于这间店铺，达伦只‌要操心怎么用‌木板把店铺隔成两间，怎么放置这些柜台货架，怎么摆放商品这些事情就‌可以了。
　　“队长你看，这些豆瓣酱坛放这里可以吗？”某个‌队员大声地问了达伦一句。
　　店铺已经用‌木板隔成两间了，货架也准备好了，原本待在拉德温酒馆看管着豆瓣酱和新犁的队员们今早也把豆瓣酱坛陆续地运了过来。
　　达伦转头看了看，点头说道：“可以，就‌放在那里。就‌按我说的，大坛的放在地上‌，小坛的小心一点摆到货架上‌面，记住，不要摆得太挤。”
　　“好的。”队员点头应了一句，然后‌带着大家小心翼翼地把酱坛子从牛车上‌一一抱下来。
　　达伦吩咐他们好好看着店铺和酱坛，自己则赶着一辆空牛车出了城，去了拉德温酒馆的后‌院。
　　拉德温酒馆沿街那边是正厅，后‌面还‌有一个‌院子用‌来停车子，旁边则是一个‌畜牲棚，专门给客人停放牲口‌。
　　达伦跟酒馆主人打了招呼，对‌方空出了一半院子来给他们使用‌。
　　此时‌的后‌院靠左的角落里，皮尔.弗兰科夫妻俩，还‌有纽克镇本地的一户木匠父子正坐在一个‌矮凳上‌，手上‌拿着不同的零部件快速地组装着犁车。
　　这两位本地木匠是达伦前几天叫拉德温酒馆的男主人威尔.赛文介绍过来的，光靠皮尔夫妻两个‌组装新犁，一天也就‌只‌能组装那么两三架，他还‌记着要用‌新犁换蚕豆运回去威尔普村庄，只‌能再找几个‌木匠帮忙了。
　　偏偏他们一行人都‌是刚来佛伦萨，什么人脉也没有，万一找到的是手艺不好，或是黑心肠的木匠那就‌麻烦了，所以达伦就‌拜托威尔帮忙介绍可靠的好木匠过来帮忙组装新犁。
　　“达伦，布伦特刚刚带着队伍把这几天装好的新犁运出去附近贩卖了。”皮尔看见达伦进‌来，连忙对‌他说道。
　　“好，我知道了。”达伦看了看角落旁边的陶罐，那里装了烧开的开水，现在已经见底了，于是就‌进‌去酒馆拜托艾丽老板娘再烧一锅开水。
　　这么热的天，很多来往的商人不是喝酒就‌是喝井里刚打出来的冷水，根本没有人特意要喝烧开的热水，放凉了再喝对‌艾丽老板娘来说，更‌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不过达伦是付了酬劳让她烧开水的，她也不好对‌这个‌行为说什么不好的话。
　　达伦从厨房里回到后‌院，对‌他们说道：“陶罐里的水差不多喝完了，你们就‌让老板娘再煮一锅，不要喝井里打上‌来的冷水，喝多了，肚子可能会得痛病。”就‌这么几个‌木匠，哪一个‌病了，都‌会拖后‌组装新犁的进‌度，他只‌能盯紧一点。
　　皮尔夫妻俩还‌好一点，知道是乔里老爷说冷水喝多会得痛病，他们就‌会乖乖地喝烧开的熟水，但是另外两位木匠可能因为天气热，更‌喜欢喝井里打上‌来的冷水，这会让他们感到凉快，达伦跟他们父子说了几次，他们还‌是不怎么听。
　　威尔.赛文介绍的这位老木匠叫弗里曼.波尔，他手艺很好，但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看上‌去也很固执，他的儿子小木匠叫贝克.波尔，贝克以前得罪过小老爷，被对‌方吩咐士兵打断了腿，从那之后‌也不怎么敢说话，但是干的活儿很不错。
　　“时‌间差不多了，我刚刚让艾丽老板娘做了午餐，等她做好了，你们就‌去拿午餐过来吃，吃完好好休息一会儿。”达伦看了看他们组装的新犁，尤其重‌点检查了波尔父子组装的新犁，见他们组装得不错，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的，先生。”弗里曼.波尔这才换换地回了一句，他带着儿子过来酒馆这里干活儿，工钱公道，吃得虽然简单，但是管饱，而且雇主还‌会让他们中午休息一会儿，恢复体力，这个‌活儿对‌他们父子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尤其是在儿子得罪了管事老爷的次子之后‌，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找他们父子干木活了，即便有人愿意雇佣他们父子俩，他们也会把工钱也会压得很低，条件还‌很苛刻，现在这个‌活儿已经是他们这两年来干得最轻松又满意的。
　　达伦又交代他们最好喝烧开的熟水，不要喝井里打出来的冷水，免得身体不舒服，然后‌才赶着牛车离开，去附近村庄找贩卖新犁的队伍。
　　等艾丽老板娘做好午饭，过来后‌院喊木匠们吃饭，他们才放下手头的木活，过去拿自己的午餐过来吃。
　　今天的午餐是燕麦粥、卷心菜和豌豆汤，份量都‌很足，每人还‌有半个‌煮鸡蛋，够他们把肚子吃个‌八分饱了。
　　弗里曼.波尔把半颗鸡蛋让给儿子贝克，自己捧着碗豌豆汤慢慢喝，想了想，靠近儿子耳边，小声说道：“贝克，我们渴了还‌是去喝罐子里的熟水吧，不要喝井里打上‌来的冷水了。”
　　贝克惊讶地看了父亲一眼，在他看来，父亲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习惯的人。
　　弗里曼.波尔对‌他解释道：“难得找到这么好的活儿，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让雇主不高兴。”
　　贝克.波尔点点头，小声道：“好的，父亲，我知道了。”


第151章 蚕豆换新犁
　　纽克镇附近，黑土村庄。
　　村庄里家家户户早已把冬小麦收割完毕，农夫阿尔文‌和弟弟安迪趁今天还有空，开始给麦地进行第一次翻耕。
　　此时，阿尔文‌在前面赶着牛，安迪在后面扶着新犁，犁车将泥块破开，快速翻出一大片深色的黑泥。
　　阿尔文‌赶着牛将份地来来去去地走了好几遍，新犁也跟着把份地翻耕了一次次，很快就将整块麦地都翻耕完了，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的地方。
　　“哥哥，这架犁车，你是从哪里买回来的？怎么‌这么‌好用？没想到那么‌快就把份地翻耕好了。”安迪在后面扶着新犁走了好几遍，但身上的力气却省了大‌半，以往扶犁可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
　　“我前天去纽克镇的一家酒馆喝麦酒，听其他客人说后院有木匠在做好用的犁车，只要70个铜币就能买一架回去，铜币不‌够还可以用蚕豆换。”阿尔文‌不‌好意思地对弟弟说：“刚好我家婆娘春耕那会儿种了很多蚕豆，我只用三袋蚕豆就把这架犁车换回来了。”
　　“真的？只要三袋蚕豆？”安迪睁大‌眼睛问道。
　　“是的，只要三袋蚕豆，量豆子的亚麻袋是对方拿出来的，袋子不‌是很大‌，如‌果换成‌铜币的话，那些蚕豆应该也能卖70多个铜币吧。”阿尔文‌回忆着说：“那位商队队长说，如‌果用铜币付钱，那就只要70个铜币就可以买这样一架犁车。”
　　“70个铜币……”安迪喃喃地道，心里觉得这简直太划算了，不‌管是村庄的木匠，还是城镇里的铺子，一架犁车的价钱只用70个铜币是绝对买不‌到的，虽然说这架犁车个头比平常的犁车小很多，但是它犁地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好用极了。
　　这里附近还有不‌少村民在干活儿，看到阿尔文‌兄弟俩驾着一架造型奇怪的犁车刷刷地就把份地翻耕好了，然后又‌说什么‌只要70个铜币就能买这样一架犁车，铜币不‌够还能用蚕豆换犁车的话……大‌家都好奇心瞬间就起来了，纷纷走过去问阿尔文‌。
　　“阿尔文‌，你刚刚说什么‌蚕豆换犁车？”
　　“真的只要70个铜币就能买一架犁车吗？就是你现在用着的这架小犁车？好用吗？”
　　“如‌果用豆子换犁车，那要多少豆子才‌能换一架？”
　　阿尔文‌一一回答了村人的提问，“要用他们的袋子来量豆子，只要装满三个袋子就能换走一架这样的犁车。”
　　“价钱这么‌便宜的犁车能好用吗？看起来还这么‌奇怪？大‌家要想清楚一点，可不‌要被‌别人骗了，万一买回来的犁车不‌能用……”也有人不‌以为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韦尔特，你在胡说什么‌？”安迪气得大‌声说道：“你是在说我哥哥骗人吗？是不‌是想尝尝我们家的拳头？”
　　“嘿 ，安迪，别理他，韦尔特一向就是这样不‌好相处的。”
　　“阿尔文‌，能不‌能借你的新犁车给我们用一用？”有农夫犹豫地问道：“我想试试它犁地好不‌好用，如‌果犁地好用，我也想买一架回来。”
　　“你用吧，”阿尔文‌也不‌想让大‌家以为自己是骗子，当下就说谁要是想试试这架新犁，就尽管拿去试。
　　“赫尔曼，怎么‌样？”有人看见第一位试用新犁的农夫一下子就把犁车犁出了一大‌块范围，“是不‌是犁得很快？”
　　“是啊，一下子就犁到那边去了。”赫尔曼有些爱不‌释手地摸着新犁，“犁车很轻，推着走一点也不‌费力气，还把份地犁得又‌快又‌好。”
　　听他这么‌说，大‌家也听得十分心动，陆续试过新犁之‌后，纷纷围着阿尔文‌，问他是在哪里买到这么‌好用的新犁车。
　　“就在纽克镇的拉德温酒馆，卖新犁给我的木匠是跟着一支商队过来的，我还见过那个商队的队长……”阿尔文‌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来了一支赶着好几辆牛车的队伍，队伍整齐划一，看着就像是一支行动如‌一的士兵队伍。
　　“遭了，是士兵过来了！”有农夫大‌喊。
　　“可是……还没到收秋税的时候啊？现在怎么‌会有士兵过来？”
　　“等等……”阿尔文‌这时候站出来说，“那队伍领头的那个男人，我好像见过……他、他就是卖给我犁车的商队队长！”
　　很快，他们就听到那支队伍忽然喊起了口号：“卖新犁，只要70个铜币就能买回去一架便宜好用的犁车！”
　　“铜币不‌够还能用蚕豆换犁车！”这几天，达伦亲自带着一行九个队员，赶着装满新犁的牛车在各个村庄叫卖，今天他们来到距离纽克镇有些距离的一个村庄。
　　他按照乔里老爷的要求，打听了城里的物价情况，又‌考虑了蚕豆的价格，最‌终决定把新犁的价格定在70个铜币，如‌果用蚕豆来换，那就需要装满三包中等标准的亚麻袋，才‌能换走一架犁车。
　　量蚕豆的亚麻袋是来自威尔普村庄的，村庄里有三种标准大‌小的袋子，中等标准的袋子大‌概能装50斤蚕豆，按威尔普村庄的物价，大‌概能值得20个铜币，但是佛伦萨的物价要高一点，这样一袋50斤的蚕豆大‌概值22~25个铜币，其中再扣除一些残次豆，三袋中等标准的蚕豆差不‌多值70个铜币。
　　因为这里还是八、九世纪，属于‌中世纪早期，所以重量和容积的单位还没有得到统一，容量单位之‌间的换算关系更没有确定，更别提弄出容量与重量相结合的数值了。
　　换作是在真实的中世纪，欧洲这边统一度量衡的改革也是发‌生16世纪，是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下令让容量与重量相结合，才‌重新定义‌英国的容量单位。
　　目前这里的重量和容量换算还是很混乱的，
　　也没有出现中国民间那种测量重量和容量的仪器，例如‌挂称和量斗。这里倒是有天平秤，但那也只有大‌商家才‌有能力购置回来的。
　　也正因为测量仪器难得，所以男爵的祖先们，为了在塞登斯领地方便收税，也为了方便领民进行商品交易，就下令把领地内的木碗、木篮、木桶、亚麻袋子等容器都控制在大‌、中、小三个范围，这是为了避免出现交易纠纷。
　　达伦也是为了避免顾客装蚕豆的袋子过小或者偏大‌，继而发‌生交易纠纷，所以他直接使用威尔普村庄出品的亚麻袋，作为衡量蚕豆数量多少的容器。
　　“他们真的不‌是士兵？”有人问阿尔文‌，这么‌强壮威严，动作整齐的队伍，真的不‌是士兵队伍吗？
　　“真的不‌是，走最‌前面的年轻男人就是那支商队的队长，他前天用袋子量了我带去的蚕豆，我记得他的样子。”阿尔文‌十分肯定地说道。
　　“先生们，你们是从纽克镇拉德温酒馆过来的吗？”
　　达伦带着队伍前进到村庄份地附近，就看见几位农夫有些拘谨地走了过来问他们，“你们刚刚喊的话是真的吗？真的用蚕豆可以换新犁车？”
　　“是的，可以换。”达伦示意后面的队伍停下来，然后让人抬一架犁车下来展示，自己则拿出一个中等标准的亚麻袋，说道：“只要蚕豆能装满三袋这个袋子，你们就可以换一架犁车回家。如‌果蚕豆不‌够，就用铜币抵足剩下的价钱。”
　　“安迪，你要不‌要也买一架犁车回去？明年你就要成‌婚分家了，一架好用的犁车能让你日子轻松很多。”阿尔文‌对弟弟说道：“铜币不‌够的话，我也能借你一部分。”
　　“只用铜币交易的话，还是70个铜币买一架犁车？”赫尔曼仔细看过新犁，发‌现它跟阿尔文‌家的新犁一模一样，心里很满意，当下就决定要买一架这样好用的犁车回去，这么‌好用的犁车，今年的翻耕应该很容易完成‌，他们一家也能省出很多力气和时间。
　　“是的，一架新犁的价钱还是70个铜币。”
　　尽管大‌家听阿尔文‌说时，就感觉这种新犁车很便宜，但真正听到卖犁车的商队说出这个价格，他们还是吃了一惊，很难想象这么‌好用的犁车居然会卖得这么‌便宜。
　　“70个铜币，我要买一架犁车。”虽然这种犁车个头小了一点，但也没关系，犁地容易就行，70个铜币，足足比别的普通犁车便宜了一半，赫尔曼趁其他人还没下决定，赶紧说要买，“你们能不‌能留着这里等一等，我现在就回去拿铜币。”
　　“我也要买一架。”安迪得到哥哥说借他30个铜币的承诺后，赶紧也说要买一架犁车。
　　“我也要买一架犁车。”韦尔特喊道：“我家刚收了蚕豆，我现在就回去拿过来换犁车。”
　　一边的安迪故意问韦尔特：“韦尔特，你不‌是说这种犁车很奇怪吗？卖得这么‌便宜说不‌定不‌能犁地，你怎么‌还要回去拿蚕豆过来换犁车啊？”
　　韦尔特摸摸鼻子，低着头假装没听到安迪的问话，在众位村民看好戏的目光中，加快脚步跑回家了。
　　一共12架犁车，没过多久就被‌村民们买光了，收到了很多铜币，还换回来了很多蚕豆，将近15袋蚕豆装了3辆牛车，加上前些天换回来的蚕豆，足够装满他们现有的牛车了，不‌需要再去其他村庄换蚕豆了。
　　等回去之‌后，达伦退了酒馆的房间，又‌安排安德烈副队长带着两组队员，一行12位队员，外加一位副队长把换回来的蚕豆运回威尔普村庄教‌堂，另外一组护卫队员们则在店铺里守着。
　　原本在拉德温酒馆组装新犁的皮尔夫妻，还有木匠父子也换了地方，改为在佛伦萨城里的店铺里继续组装新犁，直到把现存的零部件都组装完毕为止。
　　波尔父子俩就住在纽克镇，所以他们白天进城到店铺的左边隔间，和皮尔夫妻俩一起干木活儿，晚上再出城回家睡觉。
　　皮尔.弗兰科和他的妻子米娜.约克都是带了被‌子和行李过来的，他们还没有孩子，离家打拼的顾虑不‌多，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要常住在店铺阁楼的安排。
　　因为要守着店铺和商品，达伦退了酒馆房间，和其他六位队员就准备在店里打地铺。
　　米娜.约克跟着丈夫皮尔.弗兰科走到店铺里，踏上楼梯看见小阁楼，见空间宽阔，木板整齐没有破洞，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小阁楼这里只有她和皮尔一起住，空间不‌算小，还是很好的。
　　阁楼里什么‌都没有，更没有火炕和木床，米娜.约克稍微打扫了一番之‌后，又‌把带来的两张草席直接靠墙放置，在丈夫还没有做出木床之‌前，这里就充当他们的床铺了。
　　弄好床铺，米娜.约克又‌把带来的行李打开，把衣服、碗勺、鞋袜等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地上--因为这里没有木柜和桌椅，只能暂时这样放东西‌。
　　而在楼下，店铺被‌分割成‌两间之‌后，卖新犁的隔间带了一个阁楼和一个厨房，卖豆瓣酱的隔间则带了一个仓库，中间有一个门框可以互相进出。
　　因为楼上阁楼住了皮尔夫妻两个人，另外被‌挑选负责店铺生意的比尔和鲍伯也是要住在店里的，鲍伯目前不‌在，达伦干脆就带着队员们在厨房靠墙的位置砌了一个长火炕。
　　等砌完火炕，达伦接着吩咐：“比尔，你拿块布条沾水擦干净酱坛外面的泥灰，豆瓣酱是要卖给客人的，以后我们不‌在，你和鲍伯每天关了店铺都要把酱坛擦干净。”
　　比尔认真点头：“好的，队长。”
　　“皮尔、米娜，你们也是，干木活容易弄脏地面，要经常打扫地板，开店之‌后，如‌果新犁的生意变少了，你们能忙得过来的话，就让弗里曼父子回家，如‌果忙不‌过来，再请他们帮忙干活。”
　　“好，我们知道了。”皮尔和米娜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布伦特，你带两个人出去买些卷心菜回来，一会儿要准备晚饭，也不‌能没有木柴。”
　　“埃德加，你和里维斯先去准备晚饭。”达伦回想了一下人数，说道：“麦子在厨房袋子里，放四‌碗燕麦到锅里煮，再加三个泥蛋进去。”
　　……
　　几天后，布玛德村庄。
　　艾布特管事最‌近很是心烦。
　　今年夏天的第1次收割快要结束了。
　　可在别的村庄，现在都已经开始进行第1次翻耕了，而布玛德村庄的领主公地和他自家的土地才‌刚刚完成‌打麦，村民们因为长时间在领主公地劳作，他们自己份地里的麦子更是只收割了一大‌半。
　　等他们收割完自己份地里的麦子，再来给领主公地进行第1次翻耕的话，那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肯定会耽误领主公地第一次翻耕的进度。
　　可要是不‌让他们收割完自己的麦子，村民们麦子的收获量又‌会变少，下等人的麦子收获变少是小事，万一让领主老爷的秋税也跟着变少，那就是一件大‌事了，所以艾布特管事这些天一直很烦恼。
　　要不‌是今年冬天太冷，公地里的农奴也不‌会冷死那么‌多个，导致春耕和夏收的人手一直不‌够，也不‌会耽误了两个农忙期。
　　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自己掏钱，在冬天那会儿去城里请教‌会商队的人员过来砌两个火坑，让农奴们在火炕附近取暖了。
　　那样的话，或许去年冬天就不‌会死去那么‌多农奴，而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烦恼了。
　　难道真的要让他自己掏钱买一些农奴回来帮领主老爷干活儿吗？
　　佛伦萨附近的农奴交易很少，而且能干活儿的男农奴价格也很高，想到这里，艾布特管事摇了摇头。
　　就算他把农奴买回来了，可是养农奴又‌是一笔花费，自己可不‌像领主老爷那样家大‌业大‌，要是把农奴的归属权交给领主老爷，老爷倒是愿意帮忙养活那些农奴，可自己还是会损失一大‌笔钱币。
　　他也不‌是不‌想把死去农奴的活儿都分摊给下等人们干，春耕那会儿，好些农夫家庭因为分摊的公地太大‌，活儿太多，把家里的犁车都犁得坏掉了，这也导致他们对自己的安排十分不‌满，艾布特可不‌想他们聚集在一起向领主老爷告状。
　　农奴死得太多可以归结冬天太冷，他们运气不‌好，但是一连两次农耕的进度都出了差错，还让村子的农夫们作物收获变少、家庭的重要财产--犁车被‌毁坏，那领主老爷多少也会觉得自己这个村庄管事干得不‌够称职。
　　偏偏他还知道，领主妻子的外甥对布玛德村庄的管事职位虎视眈眈，就差揪住自己的小辫子来把他拉下去。
　　这可真是内外交困啊……艾布特管事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了接下来的农割和翻耕能正常进行，他心里已经准备好要付出一笔额外的代价了。
　　想到这里，艾布特管事就是一阵肉疼，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去村庄份地附近，想看看村民份地收割得怎么‌样了，要是他们干得差不‌多了，或许就该召集他们开始进行第一次翻耕。
　　等他走到村庄北边的份地附近时，就看见属于‌农夫亚尼德的麦地已经开始翻耕了。
　　亚尼德带着他的独生女--妮娜和他的两个儿子，另外还有一个陌生年轻男人，分别赶着两头耕牛，扶着两架犁车在份地里翻耕泥土。
　　其中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扶着的犁车个头又‌小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它翻耕的速度居然比另外一架大‌犁车更快，犁的地也更深更好，要知道，亚尼德的两个儿子可是一起扶着大‌犁车的。
　　艾布特管事盯着他们，心里感到十分疑惑，真是奇怪，亚尼德什么‌时候买了一架这么‌奇特的犁车？
　　而这边，农夫亚尼德也注意到了艾布特管事的出现，于‌是他连忙带着两个儿子，连同女儿和未来女婿一起，朝着艾布特管事鞠躬行礼：“日安，管事老爷。”
　　“日安，亚尼德，肯德尔，妮娜……”管事老爷点点头，问他们：“你家的麦子都收割好啦？活儿干得这么‌快？很多村民麦子都没割好呢，怎么‌你们都已经开始翻耕麦地了？”
　　“是的，麦子都已经割好了，老爷，我家孩子们干活儿都很不‌错。”一家之‌主亚尼德对他点头说道：“也多亏了安迪过来帮忙干活儿，不‌然我们家也不‌能那么‌快就收割完麦子，他今天还带新犁过来帮忙翻耕麦地。”
　　“新犁？”艾布特管事很感兴趣地走过去，指着小犁车问道：“就是这架奇怪的小犁车吗？我刚刚看它犁地很不‌错，比你家另外一架大‌犁车犁得更快。”
　　“是的，这架小犁车很好用，犁地不‌怎么‌费力气，犁得还很好很快。”亚尼德笑着说道：“刷的一下子，就犁好了一大‌片份地，两架大‌犁车加在一起才‌能比得上它犁地的速度。”
　　“那是挺好的。”艾布特管事赞同地点点头，忽然想到如‌果一架小犁车犁的地能比得上两架大‌犁车，那要是给领主公地翻耕时，把大‌犁车换成‌小犁车，那翻耕的速度会不‌会更快一点呢？
　　反正春耕那会儿，属于‌领主老爷的犁车也坏了不‌少，干脆都换成‌这种小犁车，翻耕进度赶得上的话，自己也不‌用额外购买农奴了，购买小犁车的钱币也是由‌领主老爷出钱，那就是说，自己不‌需要再额外付出代价了？
　　想到这里，艾布特管事心里就激动起来，脸上也挂出了丝丝兴奋，问道：“亚尼德，这就是妮娜的未婚夫吗？看起来很结实精神‌。”
　　“没错，老爷，安迪是黑土村庄的人。”亚尼德恭敬地回答道。
　　“黑土村庄？很不‌错啊，那里的土地都很肥沃。”艾布特管事看向份地里的陌生男人，妮娜的未婚夫，“你叫安迪是吧？”
　　“是的，老爷。”安迪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这架小犁车，你是在哪里买的？”
　　“前两天，有……有支商队来我们村庄贩卖犁车。”安迪磕磕绊绊地把自己哥哥阿尔文‌在纽克镇的拉德温酒馆用三袋蚕豆换了一架新犁，还有商队带着新犁过来贩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三袋蚕豆就能换一架这样的新犁，如‌果用钱币，只要70个铜币就能买一架新犁？”艾布特管事感觉这个价钱很不‌真实，“真的这么‌便宜吗？”
　　“没错，老爷。”安迪连忙点点头，“我们村庄还有很多人都买了这种犁车，犁地很好用。”
　　“居然是真的，价钱这么‌便宜……”艾布特管事喃喃道。
　　“老爷，您是不‌是也想买这种小犁车？”安迪鼓起勇气说道：“我听那支商队的队长说，他们过几天要在城里的酒馆街开店卖犁车和豆瓣酱，不‌会再去其他村庄里贩卖东西‌了，或许您可以去城里找他们。”
　　“好，我知道了，”艾布特管事看着安迪的表情很是和蔼，对亚尼德说道：“亚尼德，你给妮娜找的这个未婚夫很不‌错，下次翻耕公地的时候，你们会得到一个好位置。”
　　亚尼德听了，立刻就明白艾布特管事这是暗示他会给自己家安排一块容易翻耕的公地范围，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地说道：“谢谢，谢谢老爷。”
　　“好了，你们好好干。”艾布特管事对他们摆摆手，然后离开了份地。
　　在他走后，妮娜有些羞涩地看向安迪，“安迪，谢谢你。”她知道管事老爷是因为安迪带来的新犁和消息，她们家才‌能得到这样的好处。
　　安迪看向未婚妻，发‌现微风吹起了她金黄色的碎发‌，脸刷一下子就红了，“没、没关系。”


第152章 羊皮造纸
　　“如果‌一个农夫一顿饭可以吃两个面‌包，一天吃三顿，那他一天可以吃多少个面包？”这一天中午过后，乔里站在公共饭堂的黑板前，给‌依附农们出了一道数学题。
　　因为达伦带着护卫队离开了大荒地，前往佛伦萨城开店，这一走要好久才能回来，可大荒地这边好不容易才扫了一段时间盲，乔里不想因为护卫队离开，这些农夫就又把学到的知识忘记了，就每天中午都过来督促大家复习算数知识，时不时给‌他们出一两道数学题目。
　　因为大伙儿都不怎么认识字，所以数学题目不是写在黑板上，而是用嘴巴念出来的，念了好几‌遍。
　　底下的依附农们显然对面‌包更感兴趣，在窃窃私语地说道：“一顿吃两个面包？还一天吃三顿？哪一个农夫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只‌有老爷才能这样大手笔地吃得这么好。”
　　眼‌看题目被‌大家讨论得歪了方向，乔里板起脸敲了敲黑板：“不要讨论和题目无关的事情。”说完就又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来解答问题。
　　“一顿吃两个面‌包，一天吃三顿，可以这样算，把每一顿吃的两个面‌包都加起来，2+2+2=6，他一天可以吃6个面‌包。”
　　“鲍伯，你来算算，还有没有其他方法？”乔里点了鲍伯的名字。
　　“是的，老爷。”鲍伯站起来，说了他想的方法，“还可以用乘法口诀计算，二三得六，算出来这位农夫也是一天吃六个面‌包。”
　　“两个方法都没错，可以得出正确的答案，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大家现在从一开始背到30，加深一下数数能力。”乔里最后吩咐他们，“数完就可以进行‌午休，另外，鲍伯，你跟我过‌来一下。”
　　“是的，老爷。”鲍伯立刻跟了上去‌。
　　乔里带鲍伯去‌了罗比木匠的木屋，拿一堆薄薄的长方形木板，然后坐在一旁教鲍伯画财务收支账表。
　　“鲍伯，你以后在店铺里，每天都要按照这样的格式记录账务。”乔里画好了格子，“这里是写日期，竖着写1、2、3……第一面‌写到15，翻开第二面‌从16写到30，一个木板记录30天的账务。”
　　“这边是写收支项目，例如你们买木柴、粮食、工具之类的花费，还有售卖新犁、豆瓣酱之类的账目，算好金额就可以填上去‌。”乔里把木板递给‌他观看学习，“这是样板，你回去‌佛伦萨城的时候，一起带回去‌。”
　　按理说，记账应该用纸更方便一点，可惜这里没有纸张，羊皮卷又很‌贵，要是每个月都要费一张羊皮卷来记账的话，他这个小‌本生意利润就会降低很‌多，只‌能用薄木板来代‌替纸张，作‌为记账本了。
　　鲍伯仔细查看了木板记账本，又问了几‌个自己没有听懂的问题，随后激动‌地表示他这些天会好好研究一下，学会这个记账方法的。
　　鲍伯认为自己可不是那些傻傻的农奴，老爷教他们宝贵的知识时，他从不分心，也不会低声开玩笑讨论和知识无关的事情，一心只‌想着把知识都学进脑子里。
　　现在乔里老爷又教了他更珍贵的记账知识，他怎么可能不想好好学会？
　　乔里点点头，看看日头，见时间不早了，就离开大荒地，往四合院的方向走。
　　等踏进院子，原本蹲在大树下剥豌豆的珍妮兴奋地站起来，跑到门口喊道，“乔里哥哥！”
　　“珍妮。”乔里笑了笑，十分亲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一起走进去‌，看到地上的豌豆，问她：“今天又吃豌豆凉糕吗？”
　　自从前两天他提点乔妮做了一次豌豆凉糕，家里也爱上这道糕点，几‌乎隔一顿就要做一次，又因为找到了小‌木杯充当模具，所以豌豆粉泥可以用小‌杯子印出凉糕的外形，而不需要用手‌捏成面‌饼的样子。
　　“恩，豌豆做的凉糕很‌好吃。”珍妮蹲下来把装着豌豆的木盆拿起来，这些豌豆，她都已经剥好了，泡一泡水就可以下锅煮了。
　　“家里只‌有你在吗？母亲和乔安娜呢？”乔里见家里静悄悄的，大人也就算了，尽管自家今时不同往日，但家里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勤劳，除非午休和夜晚，不然就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不过‌母亲希尔因为要照顾最小‌的妹妹，平时除了做家务和照料菜园，几‌乎很‌少‌出去‌份地里干活儿了。
　　“他们都出去‌干活儿了。”珍妮告诉乔里，“母亲带着妹妹去‌了查理叔叔家，她去‌找婶婶聊天。”
　　“原来是这样。”乔里让妹妹去‌把豌豆泡好，“去‌把你的木板拿过‌来，我要检查你单词学得怎么样了，还要教你新的东西。”
　　“好的。”珍妮有些兴奋，又有点心虚地应了一声。
　　她很‌高兴乔里哥哥愿意抽时间，专门教她学习，但她学算数还好，觉得挺容易的，可是学单词拼写就感到很‌苦恼，经常今天记住了，晚上睡觉前回想一些，就只‌能记住一半，隔个几‌天就容易忘了，很‌多单词都会拼错字母。
　　对于这种情况，珍妮只‌能归结于自己脑袋笨，记不住单词拼写，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乔里哥哥的教法不够好，自己的学习方法是不是不对劲？
　　她知道乔里哥哥很‌用心、也很‌有耐心地教她学习，自己也很‌用心地学习，只‌是效果‌不太好。但她也没有气馁，她知道村庄里的姑娘几‌乎都没有机会学认字的，就是管事老爷家的女儿，也只‌能在哥哥们听父亲教导认字的时候，安静地站在一旁，跟着哥哥们学习，能学到多少‌就是多少‌。
　　管事老爷，还有她的哥哥们，是不会专门教她认字和算数的。
　　乔里当然也是发现了珍妮学习中存在的问题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没有书本、没有纸张，他自己能在约书亚牧师粗暴的教导方法里，学习进度神速，完全得以与‌于他强大的记忆力，还有空间里偷偷抄撰的《圣典》复刻本。
　　珍妮的学习能力并不弱，他的教导方法也是经过‌现代‌改良的，完全不像约书亚牧师那种照本宣科念几‌遍就让人背诵那么粗暴简单，可是珍妮还是个小‌姑娘，基础差，最近几‌个月才开始学习，没有书本给‌她复习，也没有纸张给‌她做练习本和错题本，仅仅靠一两块木板和滑石来学单词拼写，时间一久，会忘记之前学过‌的单词也不奇怪。
　　“我让罗比再给‌你削几‌张木板，以后我教你的单词可以在上面‌多放几‌天，等全部木板都写满再擦掉一块，这样你就可以多复习几‌次。”乔里一边用滑石给‌妹妹写新的单词，另一边对她说道。
　　“嗯嗯。”珍妮用力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道：“哥哥，我可以把木板给‌奥萝拉和贝拉看吗，她们和我一起玩的时候，说也想学认字和算数。”
　　“当然可以，那你要好好努力了，你要自己先学会，才能好好教会她们。”乔里记得奥萝拉好像是以前老邻居的女儿，至于贝拉则是现在房子附近，某个手‌艺人的女儿。
　　对于珍妮的请求，乔里当然不会说不，他还是很‌乐见于珍妮交多点朋友的，学习本来就是一件枯燥的事情，这里又没有村庄小‌学，多个朋友跟珍妮一起学习，说不定她会发现学习也有不一样的乐趣。
　　要是条件可以的话，乔里还真想以后在威尔普村庄办一个村庄小‌学，但是现在村庄连温饱还没解决，村民们显然还没有那个条件支持孩子上学。
　　“我会努力的。”珍妮显然很‌兴奋，想了想，又说：“可是她们没有木板，万一她们学不会怎么办？”
　　“没关系，我让木匠也给‌她们一人做一张木板，你慢慢教她们，不要一下子教她们很‌多单词，不要让她们一次背很‌多数数，慢慢来，肯定能让她们学会的，能学会多少‌就是多少‌。”乔里细心引导道。
　　“恩。”珍妮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等她跟乔里学完今天的课程，就兴高采烈地去‌找小‌伙伴了。
　　……
　　等回到教堂，约书亚牧师刚刚午睡起来，乔里和牧师打了个招呼，又跟他说了酱坛已经委托附近三个村庄的陶匠加紧时间制作‌了，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关于红薯种植的事情，乔里才走出教堂正厅，回到房间内休息。
　　没想到他躺坐下没多久，门外就响起敲门声，“老师，你回来了吗？”
　　是艾伯特的声音。
　　“艾伯特，我在。”乔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才打开木门，微微笑道：“怎么了？”
　　“老师。”艾伯特微微低头行‌礼，然后笑着说：“这些是我和肯特整理的草药种植手‌札，药草都长得很‌好，我拿给‌你看看。”然后冲身后随从说道：“都搬过‌来。”
　　随从手‌上抱着一大堆羊皮卷卷轴，其中大部分都是使用了有些年限的羊皮卷。
　　乔里看着这一大堆旧羊皮卷，都是卷轴，而不是手‌抄本，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都放在书桌上吧。”
　　自从他来到这里，只‌见过‌约瑟夫管事、约书亚牧师和堂区其他牧师使用羊皮卷写字，只‌有身价丰厚的老爷才有财力使用羊皮卷，据说约瑟夫管事家里也偶尔会使用木板来记账。
　　随从听了乔里的话，立刻把手‌上的羊皮卷放到书桌上，然后将它们摆放整齐。
　　乔里走过‌去‌抽出一张羊皮卷看，里面‌记录的是甘草的种植情况，字迹工整，就是有些偏小‌，而且反面‌也写得密密麻麻，看得出来，艾伯特观察得很‌仔细用心，还尽量不浪费羊皮卷的空白位置。
　　说起来，艾伯特算是比较有后台和财力支持的“牧二代‌”，但他在使用羊皮卷上面‌，还是很‌节俭的，足以证明羊皮卷的价格的确不低。
　　换了是真实的中世纪，欧洲属于地中海地区，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古代‌地中海文明世界的主要书写材料的变革应该是以巴比伦泥板、埃及莎草纸、羊皮纸，以及在中国造纸术基础上改良的阿拉伯纸。
　　但是在这里，基本上就只‌有木板和兽皮、羊皮作‌为书写材料，其中木板运输和保存不方便，兽皮粗糙，不便于书写，但是羊皮卷就很‌平整光滑，容易书写，质地柔软容易折叠，还便于长时间保存。
　　在现代‌，欧洲的各大图书馆和博物馆还完好保存着大量羊皮卷，那些羊皮卷大都是当时的修道士认真手‌抄出来钉成书册的，也叫手‌抄本，其中又以加洛林时期文艺复兴的手‌抄本最为珍贵，手‌抄本可比这里的羊皮卷轴更加方便翻阅。
　　“艾伯特，我看得出来，你观察草药很‌仔细，记得也很‌用心。”乔里斟酌着表扬道。
　　“谢谢您，老师。”艾伯特听了，笑得更开心了，“肯特也有帮忙记录。”
　　“我知道，你们都干得很‌好。”乔里摸了摸羊皮卷，忽然不经意地问道：“艾伯特，我知道城堡和堂区都有专门制作‌羊皮卷的手‌艺人，一张羊皮卷的价钱大概是多少‌？你在城里住过‌很‌长时间，那里的羊皮卷价钱是不是更贵？”
　　城堡和堂区教会都养了好几‌位会制作‌羊皮卷的手‌艺人，不过‌他们制作‌出来的羊皮卷大多数都是提供老爷们自用的，只‌有极少‌数才会卖出去‌，当然了，另外提供羊皮或者其他动‌物皮，他们也会帮忙制作‌羊皮卷，但是加工费也不低。
　　“羊皮卷的价钱？”艾伯特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明白乔里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但还是回答道：“如果‌不提供毛皮的话，堂区的制纸匠卖一张你手‌上大小‌尺寸的羊皮卷，大概会收3个银币，城里的手‌艺人手‌艺更好，同样尺寸的羊皮卷会弄得更干净平整，价钱会高出50到70个铜币左右。”手‌艺精湛的制纸匠，制作‌出来的羊皮纸越好，价格就越高。
　　乔里看了看手‌上的羊皮卷，长度大概在30厘米左右，宽有20多厘米，这样一张双开a4纸大小‌的羊皮卷就要3个银币？
　　尽管知道中世纪的羊皮卷价格不低，但也没想到会贵成这个样子。
　　其实也不怪乔里会感到惊讶，中世纪羊皮纸的昂贵是有它的原因的。
　　首先，就是原料的难得，选材十分不易。
　　羊皮纸大多数都是用绵羊皮制作‌的，但也会用山羊皮，或者一些柔软的小‌牛皮纸制作‌，原料昂贵且不易，所以羊皮纸的售价一向都很‌高。
　　再者，羊皮纸的买家绝大多数都是身家丰厚的贵族老爷，这也意味着他们倾向于购买完美的羊皮纸。可中世纪圈养牛羊的方法并不科学，这也导致它们的皮肤或多或少‌地会出现一些瑕疵——比如皮肤病或者伤痕什‌么的，贵族买家为了面‌子，可不会购买这样的羊皮纸，所以大部分城镇的手‌艺人都会寻找没有瑕疵的毛皮，因为越完美的毛皮，做成的羊皮纸价钱就越高。
　　只‌有小‌村庄不入流的制纸人才会无条件接受有瑕疵的毛皮，为了赚取高额的加工费而将这样的毛皮制作‌成羊皮纸。
　　其次，制备羊皮纸的工艺复杂且十分缓慢。
　　大部分羊皮都要在干净的水中浸泡一天一夜，等清洗干净羊皮，还要经历手‌工脱毛的环节，利用石灰水来腐蚀毛发，过‌程至少‌需要三天时间，三天后，制纸匠会把羊皮捞出来，再用一个特殊的刮板，把毛发刮干净，等干净的表皮露出来后，还要再用清水浸泡两天，而这才完成了制纸的第一步。
　　光是清洗羊皮的步骤就这么繁琐漫长，更别说后面‌更复杂细致的制皮过‌程了。
　　所以这样一块小‌羊皮纸的价钱会这么高，可不是胡乱定价的。
　　手‌工制作‌的东西不论古今，价格都不会低到哪里去‌，更别提羊皮纸在中世纪也算是一种奢侈书写用品。
　　“老师，你是想买羊皮卷吗？”艾伯特问道。
　　乔里摇摇头，“不是，就是突然看到你拿来这么多羊皮卷，所以突然想问一问。”听了艾伯特所说的价钱，他完全打消了买羊皮纸编教科书给‌妹妹学习的想法，实在不是他不舍得，而是真的买不起……等等，羊皮纸这么贵，主要是因为它原料昂贵，工艺复杂，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不试试中国的造纸术？
　　刚好村庄里最近收割了小‌麦，附近也有石灰山，主要原料都有了，先用麦秆、树皮和石灰试试手‌，看看能不能造出简单的草纸，等掌握工艺了，再试试用不同的树木制作‌不同的白纸。


第153章 白灰池和小薄片
　　“铛铛铛……”敲击声响起，负责喊大家起床的小组长叫喊道：“星星都落下大半了，大伙儿们，别当懒骨头，要起来干活儿了！”
　　睡在土胚房宿舍的农奴和依附农们，听见铃声响起，纷纷起床打开‌门走出‌来，按照小组形式排队集合，然后各自拿着分派下来的农具，负责收割牧草的小组就去休耕地里收割牧草，负责摘豆子的小组就去粮食地里摘豌豆和蚕豆，还有负责翻晒牧草的、晒豆子的，照料草药的小组……大家各就各位纷纷，自动跟着小组长过去干活儿。
　　七月中旬，威尔普村庄天气依旧很热，别的自由民份地早就收割完牧草和豌豆了，有些已经完成了第一次翻耕，有些农夫甚至已经开始收割春耕播下的燕麦和黑麦。但大荒地这边进行春耕的时间晚了好‌些日子，春耕播下的豌豆和蚕豆到现在才开‌始成熟，至于燕麦，那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进行收割。
　　大荒地的农奴和依附农们，现在已经很习惯按照小组形式来分工协作了，对‌于小组长的安排，个个都很服帖，即便是后来加入的达尔塔村庄逃民，现在也一样干得很好‌。
　　大荒地里种植的豌豆、蚕豆包括燕麦，全是按照田垄划分种植的，期间又按照乔里的指导，时不时地施加堆肥和粪肥、草木灰，所以作物的长势喜人，尽管达不到‌让人一眼就惊艳的地步，但作为刚开‌荒的份地而‌言，它这次收获的豌豆和蚕豆已经比得上熟地的收获了。
　　这一现象让这些经年劳作的农夫惊叹不已，不管是教会过来的依附农，还是来自达尔塔村庄的新依附农，都觉得自己种了那么多‌年地，按理说干农活的经验应该很足才是，结果‌还不如在大荒地种一次地学‌的东西多‌。
　　大家分组干活快，还省时省力，堆高田垄种植粮食长得更好‌，不会长得东倒西歪，挖个坑堆些树叶烂草当肥料，时不时去给豆子施施肥料，田垄里豆子会长得更多‌更好‌，再撒些草木灰还能祛除虫子……这一个接着一个的种植流程和新奇方法，其‌中蕴含的宝贵知识，让这些干惯了农活的老手们，在心里反复思量，反复学‌习，暗中铭记，哪怕其‌中有些种法跟他们一直以来的种植习惯有很大的不同，但他们现在见到‌大荒地的豆子收获量之后，也完完全全接受了这些新奇方法，毕竟方法再奇怪，只要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么改变老旧的种植习惯，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愧是教士老爷，这些种粮食的方法可真厉害，看‌看‌这些豆子长得多‌好‌，那么多‌的豆荚都长得又长又鼓。”靠河边的豆子田垄上，一位依附农摊开‌手里的豌豆荚，对‌着旁边的好‌友——萨尔图说道。
　　萨尔图看‌看‌周围才点点头，小声感叹道：“是啊，这豆子是长得很好‌，又大又饱满，就是领主公地里的豆子也比得上，不愧是乔里老爷，种出‌来的豆子都比我们这些干熟了农活的老农夫要好‌很多‌。”
　　两人正想继续感叹什么的时候，听到‌不远处几位过来打水的农奴发出‌羡慕的声音：“啧啧，欧文今天又不用脱土胚了，走运的小子。”
　　“他都有好‌些天都在干这个轻松活儿了，每天早上只要拿木棍往池子里搅一搅，就待在那里守着白灰池，什么活儿都不用干，等乔里老爷过来看‌池子了，他还能跟老爷说得上话。”这些天，谁都羡慕欧文这小子的走运，活儿轻松就不说了，每天都能看‌见乔里老爷，还能和乔里老爷说上话，近距离帮乔里老爷干活儿。
　　“谁让我们没有他走运呢，要是乔里老爷去看‌白灰池那天，我也凑过去就好‌了，不然这个机会就不会让欧文拿走了。”某个农奴很是后悔地说道。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还是好‌好‌干活儿吧，欧文守着的那几个池子不能插手，乔里老爷让我们后面再弄的那个池子，还是可以学‌着欧文那样好‌好‌照料一下的。”
　　分界河的对‌面，萨尔图听完了农奴们的对‌话，就问旁边的好‌友：“卡特伦，你知道乔里老爷为什么要弄那么多‌个白灰池吗？”
　　现在正是豆子收获的时间，好‌些天前，乔里老爷忽然抽了两个小组出‌来，预备让他们盖一间新谷仓，说是白灰防虫子，为了不让刚收获的豆子生虫子，这次要用白灰、麦秆和黄泥制成的土砖来盖新谷仓。
　　乔里老爷让人特地挖了一个小水池，又扔了不少白灰和碎麦秆进去，弄得跟之前堆肥差不多‌。
　　其‌实只盖一间新谷仓的话，用一个池子来和泥制土砖不就够了吗，为什么后来还要弄那么多‌个池子？还专门派欧文这个农奴照料看‌守它们？
　　他没记错的话，欧文要看‌守的池子有足足四个呢，加上后来专门用来制白灰土砖的池子，乔里老爷让手下一共挖了五个水池来泡白灰。
　　卡特伦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小组长注意到‌他们这边了，于是他立刻悄悄伸脚提醒好‌友，手上摘豆子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
　　不说摘豆小组的卡特伦和萨尔图他们不知道乔里为什么要弄那么多‌白灰池，就是他们口‌中走运的欧文，他这些天守着这些白灰池，也照样不知道这些白灰池的用处是什么？
　　欧文只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乔里老爷只让他们小组挖了一个水池子用来泡白灰和碎麦秆的，还让人挖了不少黄泥回来，淋上白灰水和泥制土砖。到‌了晚上收工的时候，为了不让白灰池子沾到‌脏东西，乔里老爷还叫他妹妹珍妮拿了一张旧草席过来盖住白灰池。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直到‌某一天，欧文看‌见乔里老爷过来监督他们干活，他和艾伯特小老爷一样，都不约而‌同地看‌见乔里老爷忽然弯腰伸手在草席上剥下了一张小小的、白色的薄片，他的表情先是有些好‌奇，紧接着变得有点凝重，似乎在想些什么，一直盯着手里那张白色小薄片看‌了很久很久。
　　其‌实欧文早就见过草席上沾着的白色小薄片，只是没有在意而‌已。因为那张草席盖了白灰池好‌几天，沾了白灰的那一面已经全变成了白色，被太阳晒干了之后总是有一些薄薄的白色小碎片留在草席上。
　　可奇怪的是，那天之后，乔里老爷忽然不让他们动那个白灰池子，还吩咐他们小组重新挖一个水池用来和泥，乔里老爷还随手一指，就指定了自己去看‌守原先那个白灰池子，不能让别人乱动它。
　　欧文虽然不知道乔里老爷为什么忽然下了这样的吩咐，但是自己能被老爷指定看‌守白灰池，他的心里是十分激动的。
　　毕竟那可是乔里老爷啊！
　　乔里老爷的吩咐，他当然要好‌好‌做到‌。
　　最重要的是，要是自己能借此亲近乔里老爷，给乔里老爷留下一点印象，以后有什么好‌事或者机会，乔里老爷说不定就记得自己，那他和叔叔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欧文今年才15岁，他本来是堂区教会的农奴，他的父亲、母亲，叔叔、还有祖父也一直都是堂区教会的农奴。在他还没出‌生时，祖父跟着士兵老爷出‌去村庄打“盗贼”，就再也没有回来。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冬天染了咳病，还没过完那个冬天就没了，前几年，母亲还被庄头老爷拉去别的村庄配农奴“制造人手”，于是，他就只剩下亚尔斯叔叔和他相依为命。
　　在教会农奴地的这些年里，欧文和亚尔维叔叔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吃的是霉豆子和黑麦粥，还吃不饱。因为他年纪小，亚尔维叔叔长得瘦小，在叔叔脚跛了之后，经常会有坏农奴会抢他和叔叔的食物，为了不挨饿，欧文只能凶起来，红着眼睛和别的农奴争食物，不争的话，这么累的活儿，他和叔叔只要饿几天就会得累病和饿病的。
　　可自从他和叔叔来到‌了这里，日子可过得比以前好‌多‌了，他们这些农奴和依附农一样住上了不漏风的土房子，今年冬天，他们这些农奴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得冷病死掉了。
　　现在大家干活儿分组分工也省时省力，每天中午还能休息一会儿，好‌恢复力气下午接着干。就连肚子都能填个大半饱，食物足够，规矩也很严，农奴、依附农之间不会因为食物打起来，而‌且还没有警役拿着粗棒子时不时给他们这些农奴两下，警告他们不要偷懒……光是这些好‌处，就没有一个农奴不发自内心地感激乔里老爷，想死心塌地给老爷干活儿的。
　　所以在乔里老爷指定自己看‌守白灰池后，欧文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让池子有任何‌的闪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池子，在这里捣乱。
　　这些天以来，欧文的确做到‌了这些，就连乔里老爷每隔两天就让人再挖一个水池，要么丢些白灰和干草进去，要么就丢些白灰和亚麻丝，又或者是丢白灰和细树藤进去……现在这里加起来已经有四个白灰池了，欧文也照样把这些新池子照料得好‌好‌的。
　　欧文小心地依次掀开‌盖着池子的四张草席，再把草席沾了白灰水的那一面朝着太阳晾晒，然后手脚娴熟地拿起木棍往池子里大力地搅拌，将‌里面的白灰泥、水和麦秆等物料搅拌均匀，等他搅拌得差不多‌了，再回过头去，有意识地学‌着乔里老爷的模样，盯着那几张草席看‌。
　　欧文心中想着，今天也有一些碎薄片沾在草席上呢，不过，乔里老爷为什么每天都过来看‌这些小薄片，它们又薄又脆的，会有什么用处吗？
　　想了想，实在想不通，欧文摇摇头，老爷看‌重的东西不是他一个农奴能明白其‌中好‌处的，于是，他站起来准备找个木耙就地堆一个火塘出‌来。
　　乔里老爷昨天看‌过几个白灰池子，指着两个池子里的亚麻草和树藤，说它们泡了这么久都没有泡烂，还是又硬又韧的模样，隔壁池的碎麦秸和干草早就泡烂变软了。
　　站在一旁的托马斯组长听了老爷的话，就出‌了个主意，说他妻子安德莉亚以前用亚麻织布都是要用锅煮一煮的，这样的话，那些亚麻丝才会变得柔软容易编织。于是，乔里老爷就决定采纳托马斯组长的建议，第二天用热水煮一煮池子里的亚麻草和小树藤。
　　欧文看‌了看‌日头，他得趁乔里老爷来大荒地之前，把火塘堆好‌，这样等老爷一来，就能马上架起铁锅煮东西了。


第154章 土法造纸
　　“父亲，乔里老爷为什么需要‌那么多‌个‌粉筛？是教堂的粉筛都坏了吗？”刚刚离开教堂，走了一小段路程，木匠的长子凯奇就忍不住问父亲皮尔斯。对于最近村庄的风云人物——乔里老爷，大‌家总是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凯奇也不意外。
　　木匠皮尔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没听其他人说教堂的粉筛都坏掉了，也许是乔里老爷有别的用处吧，谁知道‌呢，老爷的心思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猜出来的。”
　　前几天，乔里老爷忽然带着亚麻布料和钱币去他家，说是要‌请自己帮忙做一些不同尺寸的木框，底部还要‌缝上‌那些亚麻布料。
　　皮尔斯一听，那不就是用来筛细面粉的粉筛吗？
　　不过奇怪的是，乔里老爷拿来的几块布料都不太‌干净，好像沾了不少白泥，他还特地问老爷，要‌不要‌让他婆娘帮忙把布料洗干净，没想到乔里老爷拒绝了。
　　“对了，父亲，乔里老爷现在不是有木匠依附农吗？他怎么还花钱请我们做粉筛？”凯奇好奇地问。
　　“我听送信人说了，那个‌木匠现在在白柳村庄教他们做新农具，好像是叫什么种子漏车，说是推着那个‌车子就能把种子种到地下‌……啧啧，种子漏车，谁能想得到呢，还有新犁。凯奇，那是个‌很会‌造农具的厉害手艺人，不是我们两个‌的手艺能比得上‌的，白柳村庄的那些木匠也比不上‌他，不过他们现在可真走运。”皮尔斯说到这里，语气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威尔普村庄距离白柳村庄并不算远，村民之间也经常互相通婚，所以彼此间有什么大‌新闻都传得比较快。
　　而最近，大‌伙儿没少羡慕白柳村庄木匠们的走运，他们居然能给乔里老爷干活儿，这些天来可没少赚钱币粮食，不过大‌部分自由民也就是羡慕羡慕，谁让他们不会‌干木匠活儿呢。
　　据说附近几个‌村庄有很多‌人都在找关系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去白柳村庄当木匠学徒，哪怕不教其他木活，只教他们怎么做新犁零部件也好，但‌大‌部分人都碰壁了，毕竟做新犁的手艺是从依附乔里老爷的木匠罗比学来，他们可不敢在没有得到老爷允许之前，去教给其他外人，万一这影响到自己的饭碗怎么办？
　　“父亲，你说，如‌果我们去求求乔里老爷，能不能也跟白柳村庄的木匠一样‌，向罗比木匠学造新犁的手艺，给老爷干活儿，这样‌家里也能多‌一些进项。”凯奇忐忑地问道‌。
　　“不，不，凯奇，你可别乱出主‌意。”皮尔斯好歹懂点人情世故，立刻小声‌呵斥长子：“老爷的手艺不是我们能奢想的，别打这样‌的坏主‌意，乔里老爷虽然很和善，但‌他现在是教士老爷，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天下‌可没有白捡的豆子，没看‌见白柳村庄的木匠都不乱收徒了，这意味着乔里老爷可不想其他人学走属于他手下‌木匠的手艺。
　　凯奇听了，蔫蔫地低下‌了头，“是的，父亲。”
　　就在木匠父子交谈的时候，教堂内，乔里正待在卧室里看‌着按照中‌号和小号两种尺寸所制作出来的八个‌纸帘。
　　是的，皮尔斯木匠父子口中‌所说的粉筛其实就是纸帘。
　　古老的土法造纸，工艺十分原始，纸帘是手工造纸的必备工具，其中‌固定‌式的浇纸法是抄纸工艺当中‌，对工具依赖程度最低的一种。
　　尽管乔里两辈子都没有造纸经验，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土法造纸的步骤和工具是怎么样‌的。
　　正所谓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尤其是现代社会‌网络资讯发达，各种各样‌的知识讯息一搜就能搜到，还有许多‌短视频APP层出不穷，乔里在现代的时候工作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沉迷手机网络，但‌他在忙了一天工作之后，时不时地也会‌刷刷抖音，看‌看‌那些在乡下‌过慢生活、或是用手工制作糕点美食、古老木活的知名博主‌们更新的视频，借此放空自己劳累了一天的身心。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视频当中‌，就有不少博主‌都做过土法造纸工艺这一内容，像竹子、麻类、树皮和秸秆这些东西，都是博主‌们造纸的主‌要‌原料。
　　而他们不管是采用哪一种原料，造哪一种纸张，制作步骤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不外乎是泡料、煮料、洗料、打料和抄纸、晒/烘纸。
　　土法造纸的工艺原始，原料易得，工具简单，一次就能造出很多‌可以用来书写的纸张，跟一张全新的羊皮纸就要‌三个‌银币的价钱相比，乔里觉得，中‌国的植物纤维纸实在是具有很好的实用性和经济效益，等他成功造成草纸、麻纸或是其他白纸，那他以后不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益进口袋吗？
　　再加上‌，他现在是教会‌的一员，随时可以提议用雕版印刷术印《圣典》出来售卖，目前教会‌的宗教典籍几乎都是由各个‌教会‌内部的资深牧师手工抄写的，有些修道‌院也会‌接教堂的抄书订单好赚取维持院内运作的经营费用。而自己知道‌土法造纸、雕版印刷的详细生产步骤，又有教会‌作为招牌和靠山，压根就不用担心赚不到钱。要‌知道‌在前世，全世界销量最好的书籍可是非《圣经》莫属。
　　当然了，乔里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和打算都很好，唯一的困难就是造纸跟腌制皮蛋不同，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来的东西，为了能让土法造纸技艺在不经意间被他“名正言顺”地发现出来，乔里这回真是想破了脑袋，最后才想到借口要‌盖白灰砖砌成的新谷仓，特地弄了一个‌白灰泥水池来泡麦秆碎，还诱导妹妹珍妮拿张旧草席盖在白灰池上‌面‌，这完全是为了让纸碎薄片出现并且留在草席上‌面‌，好方便让他不经意地“发现”纸薄片的存在。
　　至于后来，他又陆续让人挖多‌几个‌白灰池泡不同的原料，一来是为了让大‌家亲眼看‌见自己在“想方设法”地捣鼓做试验，证明自己也不是一下‌子就会‌造纸的，同时也为纸张的出现做铺垫；二来则是为了实验不同原料制造出来的纸张是怎么样‌的。
　　“老师，乔里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大‌荒地看‌看‌了。”门外，艾伯特对着卧室内的乔里不急不缓地提醒道‌。
　　“好的，我知道‌了。”乔里看‌了看‌那些纸帘，心里觉得有些时机也成熟了，就喊道‌：“艾伯特，门没有锁，你进来吧。”
　　“好的。”艾伯特推门进来，一下‌子就发现乔里卧室里放着八个‌木框，盯了几眼后，口中‌问道‌：“老师，你怎么放这么多‌粉筛在卧室里？是教堂的粉筛坏掉了吗？”
　　乔里没想到连艾伯特也以为这是专门用来晒小麦精细面‌粉的粉筛，二者虽然很相似，但‌是这里的粉筛底下‌缝的布料编织得很稀疏，跟纱布差不多‌，但‌是纸帘的帘就细密一点，但‌也不会‌很密，它只要‌能将游离态的纸浆形成薄片就可以了。
　　“教堂的粉筛没有坏掉啊。”乔里也破罐破摔了，干脆也把纸帘喊成粉筛，他假装朝学生艾伯特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即说道‌，“这些粉筛不是用来筛面‌粉的，你再仔细看‌看‌木框里面‌的布料。”
　　“这些粉筛不是用来筛面‌粉的？”艾伯特蹲下‌身，看‌了看‌粉筛缝住的布料，又伸手沾了一下‌，看‌见自己手指染了白色的粉末后，才恍然地说：“老师，这……好像是你前两天拿去大‌荒地掏白灰池的布料？”他记得乔里老师当时好像是说草帘上‌收集回来的薄片太‌少太‌薄了，所以想换布料试试能不能收集多‌一些薄片。
　　“就是我那天拿过去的布料。”乔里点点头，一步一步暗示引导他继续问下‌去，“其实这些粉筛，我是准备再拿去筛白灰池的麦秆碎料的。”
　　“筛里面‌的烂麦秆？为什么？”艾伯特十分不解。
　　这些天他跟着乔里老师经常跑大‌荒地监督依附农收割粮食，期间他发现乔里老师最近对白灰池十分有兴趣，尤其是盖白灰池的那张旧草席，老师几乎天天观察那张草席，从里面‌揭了很多‌碎薄片收集起来。
　　“当然是为了里面‌的碎薄片。”乔里将摆在火炕上‌的两个‌小篮子放到炕桌上‌，示意艾伯特坐过来。
　　“这些不就是你这些天收集回来的薄片吗？”艾伯特脸上‌的好奇更多‌了，见乔里老师似乎有向他好好解释的意愿，他也放下‌心，把不解问了出来：“老师，你怎么好像忽然对这些小薄片很感兴趣？”
　　“这个‌啊，你等一等。”乔里把两个‌篮子里的纸片按照从小到大‌排列，最小的纸片只比指甲大‌一点，最大‌的纸片有半个‌巴掌大‌，“来，你看‌看‌，这些薄片有什么不同？”
　　艾伯特低头仔细看‌着炕桌上‌的碎纸片，还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开始说道‌：“上‌边的薄片比较白一点，但‌是摸起来又薄又粗糙，下‌边的薄片看‌起来又黄又暗，但‌它摸起来更粗更厚，还有……上‌面‌还印了一点点的草屑。”
　　乔里赞同地点点头，不愧是这个‌时代的宗教精英后备力量，跟其他脑袋空空的自由民比起来，艾伯特的观察力算是敏锐的，“艾伯特，你总结得很不错，这也是我第一眼看‌见它们就对这些薄片很感兴趣的原因。”他继续对他解释道‌：“上‌面‌这些薄片都是在泡了麦秆的池子里收集回来的，下‌面‌这些薄片……那个‌白灰池里面‌泡的是干草。”
　　第一排是以麦秆为原料，只经过简单泡料和打料，晒出来的麦纸，而第二排则是用干草为原料，同样‌方法造的草纸。
　　“啊？”艾伯特的脸上‌更疑惑了，所以呢，老师怎么对白灰池泡的碎麦秆、烂干草这么感兴趣了？难道‌是因为池子里会‌泡出有黄又粗的碎薄片？
　　乔里觉得接下‌来对艾伯特光用说的，可能解释不太‌清楚，就干脆去书桌那边拿了一支羽毛笔和印章过来，又将墨水瓶拿到炕桌上‌。
　　他先用笔在墨水瓶里沾墨，小心翼翼地在半个‌巴掌大‌的小纸片上‌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然后又用印章沾了点印泥，盖在另外一张纸片上‌，印了一个‌小小的图案，他对艾伯特说道‌：“你现在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一个‌数字‘1’和堂区教士专属的印章图案印在这两张薄片上‌。”艾伯特嘴上‌这么回答道‌，但‌心里觉得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惊奇的地方。因为用羽毛笔和印章在布料、石头、木板、羊皮纸等物上‌面‌写字和印章都一样‌会‌留下‌墨水的痕迹。
　　乔里听了也没露出什么异样‌，依旧很有耐心，循循善诱地问：“你再仔细看‌看‌，看‌看‌还能在上‌面‌发现什么吗？”
　　“唔……”艾伯特仔细看‌了看‌，然后沉吟好一会‌儿，随后摇摇头回答道‌：“抱歉，老师，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乔里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出现失望的表情，反而拍拍艾伯特的肩膀，说道‌：“你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剩下‌的那些东西，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也很正常。”
　　他笑了笑，问道‌：“艾伯特，上‌次你和肯特抱了一大‌堆记录了草药种植情况的羊皮纸手札给我检查，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问过你羊皮纸的价钱？”
　　艾伯特想了想，有些恍然地说：“记得，老师，当时你还说全新的羊皮纸一张要‌三个‌银币，实在是太‌贵了。就算是最破旧、没办法在刮的羊皮纸，价钱也很贵，你供不起店铺那边用羊皮纸来记账，只能吩咐手下‌用薄木板记录每个‌月的账目。”
　　“是啊，羊皮纸真的太‌贵了，薄木板虽然不算贵，但‌它又大‌又笨重，用来书写记录其实也不方便。”说到这里，乔里逐渐把一步步铺垫好的重点凸显出来，“那你看‌看‌这些薄片，它是不是也能跟羊皮纸一样‌记录东西，如‌果能做出尺寸更厚、更大‌的纸片，是不是就能取代羊皮纸用来记录东西？”
　　“我记得专门用来记录草药种植的羊皮纸已经快用完了，那些种植内容很重要‌，又不能刮掉羊皮纸再重新记录，我们想再继续记录多‌一点草药，那就只能买羊皮纸回来，可我觉得总是麻烦堂区出钱也不合适，要‌是能用这种大‌一点的纸片来记录，是不是更合适更省钱币？”
　　“还有我妹妹识字需要‌用的纸张，佛伦萨店铺需要‌记录的财务情况，就连平时我们练字、记错单词和画画也能用这种纸张来书写吧？虽然它很薄，也没有羊皮纸那么光滑，估计不能像羊皮纸那样‌刮了再写，一张这样‌的纸片就只能写一次，但‌这不是更方便我们保存一些重要‌的典籍文件吗？”乔里继续说道‌：“反正做这些纸片只要‌费一点白灰和麦秸、干草而已，又不用跟羊皮纸一样‌需要‌耗费昂贵的羊皮，它几乎不费多‌少本钱，说不定‌我们还能把它卖给其他老爷呢。”
　　“这……”艾伯特陷入了沉思，渐渐地，他像是想到什么，开始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上‌去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来他是多‌少也明白了一点纤维纸的好处了。
　　乔里打心里对艾伯特现在的表情很满意，但‌脸上‌却忽然露出颇为不好意思的表情，“这就是我为什么对这些薄纸片很感兴趣的原因了。艾伯特，其实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的一些小想法，在这些小薄片还没有变成大‌纸片之前，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约书亚老师和主‌教大‌人。等我们两个‌再好好想想其他办法，想想该怎么把大‌纸片给弄出来，到时候我们再来告诉他们这件事，可以吗？”
　　见艾伯特依旧沉陷于他刚刚说的话，没有回神，乔里表情十分诚恳，再次问他道‌：“艾伯特，可以吗？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愿意。”艾伯特这回终于回过神来，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帮助您的。”
　　“不管是帮你保守这个‌秘密，还是帮你想办法把这些小薄片变成大‌纸片，我都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
　　“好，很好，艾伯特，谢谢你。”忽悠成功，乔里很是欣慰地拍拍学生的肩膀，指着地上‌的纸帘说道‌：“我看‌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你去喊随从过来把这些粉筛都拿去大‌荒地那边，我昨天听托马斯说了一个‌建议，觉得还不错，或许我们今天可以去试试。”
　　“好的，老师。”艾伯特立刻回答。


第155章 新店开愈沿张
　　而在佛伦萨城，酒馆街这边。
　　店铺早就装修好了‌，达伦原本是打算在七月12号正式开店的，不过因为他在‌教几位店员煮豆瓣酱杂汤时，发现‌在‌厨房里煮豆瓣酱汤很不方面——一是不方便不方便对外售卖，没法吸引流量，二是不方便散烟，厨房的火塘的油烟大，虽然留了窗户和缝隙用来散烟，但‌终究没有自带烟囱的土灶好用‌，为了在门口和厨房搭土灶，他就推迟了‌三天开业。
　　而达伦之所以要教店员们煮豆瓣酱杂汤，也是因为乔里之前特地和他商量过，店铺开业初期应该怎么尽快吸引客流量。因为豆瓣酱放在这里是新事物，很需要打开市场，好在‌佛伦萨的本土居民们‌购买力不错，豆瓣酱放在‌威尔普村庄，算是中高档调味料，绝大多数的村民都买不起，但‌佛伦萨这边，豆瓣酱的价钱真不算贵，尤其在其他价格昂贵的香料衬托下，它可以说是十分物美‌价廉了‌。
　　所以，为了‌迅速打开豆瓣酱的市场，乔里建议达伦可以定期在‌店里做一些豆瓣酱的特色美‌食，比如豆瓣酱炖羊肉、豆瓣酱蒸鱼、豆瓣酱浓杂汤等新菜式，然后再请客户现‌场试吃，又或者送给消费力度大的客户做赠品都行。
　　要是有客户向他们‌打听食谱什么的，也不用‌藏私，谁想‌知道都尽量教会她们‌，毕竟他们‌店里要卖的是豆瓣酱，而不是开餐馆，根本没必要保密菜谱，反而应该公开菜式配料和做菜步骤，等客户们‌学会怎么用‌豆瓣酱煮菜炖汤，并‌且逐渐喜欢和习惯使用‌豆瓣酱后，那豆瓣酱的销路的完全‌不用‌发愁了‌，这一招就相当于抛砖引玉。
　　因此‌，这几天，达伦一直在‌厨房给几位店员培训怎么用‌豆瓣酱做菜炖汤，这些食谱都是乔里拿出来的，大部‌分都属于中餐，所以每当开火的时候，厨房上方的烟囱总会冒出带着‌香味的白烟，这可苦了‌周边的邻居。
　　酒馆街的大小餐馆、酒馆闻着‌这个香味，纷纷以为又来了‌一户强大的竞争对手，前后两条街多是做面包铺、木铺其他生意‌的，就着‌这个味儿‌吃饭也不香了‌，想‌过来看看哪一家餐馆推出新菜，因为店铺还没开张，达伦让人连店铺都的门都关着‌的。
　　相对于周边邻居的烦恼，这几天在‌店铺干活的护卫队员、包括外请的两位木匠就有口福了‌，因为店员们‌做出来的美‌味菜式都进了‌大家的肚子，并‌且受到一致好评，尤其是皮尔的妻子，她学得最快，做出菜汤味道最足，就连做得最不好的布伦特，也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这也不怪他们‌全‌给好评，毕竟大多数人出身都不算很好，吃惯了‌缺油少盐的卷心菜汤和豌豆汤，就是护卫队员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时不时吃点蛋花菜汤和肉沫汤，现‌在‌忽然吃到放足了‌料的豆瓣酱肉汤或是其他豆瓣酱菜式，又怎么会不说一句“好吃！”
　　等到开业的那一天，达伦带着‌几个护卫队员一大早就出去市场买了‌不少卷心菜、洋葱、鱼和大蒜生姜，因为天气热，鱼只杀了‌几条，剩下的都拿水桶养起来了‌。剩下的食材也很快就收拾好了‌，取了‌一部‌分放进门口的简易土灶里，和鱼肉一起炖着‌煮汤，锅里面还放了‌不少豆瓣酱，炖了‌好一会儿‌，等锅里的豆瓣酱鱼汤一沸腾，那股香味就顺着‌烟囱和四周飘散出来了‌，很快，整条酒馆街都飘着‌一股浓郁的酱香味。
　　“嘿，日安，你们‌在‌门口煮的是什么？是要卖肉汤吗？”对面餐馆的老板娘开市得早，一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就过来查探动静了‌。
　　她一看到是之前倒闭多天的酒馆忽然换了‌人开店，还在‌门口架起铁锅煮汤吸引客人，就以为又有新同行了‌，而且看样子，这个新同行还很厉害，居然想‌到在‌门口砌火塘煮食物，这香味一飘，那些客户不就呼啦啦全‌被他们‌勾走了‌吗？而且，更糟糕的是，光是闻着‌这股香喷喷的气味，她就知道店铺里的厨娘手艺不差。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日安，女士，我们‌煮的是豆瓣酱鱼肉汤，里面还放了‌卷心菜和洋葱。”木匠皮尔的妻子，米娜.约克一边搅拌锅里的酱汤，一边对餐馆老板娘解释道：“您要尝尝味道吗？这是用‌我们‌店里卖的豆瓣酱来炖的，味道非常不错。”
　　“豆瓣酱？”餐馆老板娘惊讶地问，“你们‌不是开餐馆？”
　　“不是，我们‌店里是卖杂货的，主要卖豆瓣酱、新式犁车，以后还会有草帽、草席卖。”
　　听到米娜的解释，刚刚走过来打探情况的街坊店主们‌都忽然松了‌一口气，主要是这几天他们‌被这股熟悉的酱香味折磨得心痒痒，早就想‌打探情况了‌，只是碍于对方一直关门闭店，他们‌也不好上去敲门，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现‌在‌对方终于开店了‌，本来还以为来了‌个强劲对手，没想‌到它只是卖杂货的，不少店主心里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探头往店里瞄了‌瞄，除了‌柜台之外，里面的确放了‌一坛坛陶罐，木板隔住的另外一边，也堆放了‌一架架造型奇怪的犁车，大伙儿‌心中也随即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豆瓣酱、新式犁车和草帽草席？
　　大家感觉云里雾里的，犁车和草帽草席也就算了‌，但‌是豆瓣酱？
　　那一坛坛陶罐里面装的是酱汁吗？酱汁不都是厨娘现‌调配出来做菜的吗？怎么还能拿出来卖？
　　现‌在‌天气这么热，装进陶罐里就不怕里面的酱汁闷臭了‌？还是说这店其实‌卖的是香料？
　　就在‌这时候，达伦搬了‌一张桌子出来摆在‌灶头旁边，叫两个人帮忙从店里搬了‌大坛、小坛各一坛豆瓣酱出来，他拿了‌不少木碗和勺子放在‌桌子上。紧接着‌，他就用‌木碗挖了‌一碗豆瓣酱出来，然后又叫米娜勺了‌一大碗酱汤出来，分了‌勺子给众人，说是请大家尝尝味。
　　“日安，各位，今天是我们‌惠民杂货店新开张，新式犁车70个铜币一架，小坛的豆瓣酱20个铜币一坛，大坛的一个银币一坛。新开张的前三天有优惠活动，买一小坛豆瓣酱就送半碗豆瓣酱汤，买一大坛豆瓣酱或是新式犁车就送一大碗豆瓣酱汤。”达伦继续说道：“如果什么都不想‌买，但‌是又想‌喝豆瓣酱汤的话，那一碗豆瓣酱汤要卖两个铜币。”
　　佛伦萨城酒馆街上的店铺多数都是餐馆、酒馆，一楼是店铺，那二楼要么自住，要么就是客房，也算是家铺一体。而他们‌的主要客户多数都是城内的日子过得不错的匠人、商人，又或者是过来做羊毛买卖的外地商人。
　　现‌在‌知道这家新铺子既不是餐馆，也不是酒馆，而是卖杂货的，心里知道对方不会抢走自家的生意‌后，大家也很给面子地试了‌试那碗看上去很美‌味的豆瓣酱鱼汤。
　　豆瓣酱鱼汤里面有一块鱼肉，剔掉了‌鱼骨，炖得很软滑，因为放了‌大蒜姜丝，吃起来也不腥，汤里面的洋葱和卷心菜浸透了‌豆瓣酱的酱香和鱼肉的鲜香，因为料放得很足，从汤到肉菜就没有不美‌味的，哪怕只能试吃一勺，大伙儿‌还是十分珍惜地品味那一勺汤汁儿‌。
　　“这么一大碗鱼汤，真的只要两个铜币吗？”有人试喝完，立刻很有兴趣地问了‌，前街面包铺最便宜又划嗓子的黑面包一小块就要卖两个铜币，现‌在‌这么一大碗美‌味鱼汤也是一样的价钱，那就很划算了‌。
　　“是的，只要两个铜币。”达伦又对他们‌说了‌配料和熬汤步骤：“里面放了‌鱼、卷心菜和洋葱，还有大蒜和姜丝除鱼腥味，最重要的是还放了‌我们‌店里卖的豆瓣酱，味道很好吧？”
　　说实‌话，这锅豆瓣酱鱼汤里面放盐又放酱，还有卷心菜和洋葱吃，鱼肉在‌这里虽然价钱不贵，但‌这么一大碗鱼汤只卖两个铜币，这的确是过于便宜了‌，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舍得花两个铜币买一碗回家，但‌这个卖法，别说赚钱，他能把买食材的本钱赚回来就算不错了‌。
　　但‌乔里老爷也说了‌，这个优惠活动又不是天天做，而是为了‌吸引客户，打开豆瓣酱的市场才设置的，所以就算是赔一点钱币也没有关系，只要最后豆瓣酱卖得好就行了‌。
　　“你说的豆瓣酱……就是这个酱汁吗？”有人拿着‌勺子在‌木碗里沾了‌一些豆瓣酱往嘴里尝了‌尝，立刻就觉得别有风味。
　　达伦点头，“这是用‌豆子做的酱料，酿好后可以放几个月都不坏，就是开了‌盖子，也可以放一个月。”
　　“一个月？”有人惊呼，“还有能放那么久的酱汁吗？只有香料才能放这么久吧？”
　　香料是奢侈品，佛伦萨的香料店都在‌近市政大厅的繁华地方，酒馆街这边并‌没有香料店，尽管这边有相当一部‌分酒馆、餐馆只能算是中低档，做的是小本生意‌，但‌是他们‌在‌遇到大方爱吃的客户时，依旧要跑去香料店买点香料回来调成酱汁做菜，既然家门口附近就开了‌家卖酱料的杂货店，价钱也不贵，味道还挺好，那买点回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是能放这么久。”达伦神色不惊，“我们‌老爷是来自威尔普村庄教堂的乔里教士，这个豆瓣酱就是乔里老爷弄出来的，它能放多久时间都已经试验过了‌，你们‌要是不信，买一小坛回去放两个月看看。”
　　“乔里教士！”有人惊呼，“是弄出火炕的乔里教士吗？”
　　“是的。”达伦微微牵动嘴角，心里很与有荣焉。
　　“那就不会错了‌。”最开始过来的餐馆老板娘说道：“乔里教士弄出来的，肯定是好东西，肯定不会有错。”
　　20个铜币一小坛豆瓣酱，还送半碗鱼汤，其实‌在‌场一部‌分人都是买得起的，更别说这还是乔里教士弄出来的酱料。要知道，去年‌冬天，乔里教士弄出来的火炕可让大家过了‌一个暖冬，酒馆街的所有店铺都盘了‌火炕，吸引了‌不少商人过来入住，那阵子，他们‌可没少赚钱。
　　于是大家纷纷开口要买豆瓣酱，大部‌分都是买一小坛的，有些家境不太富裕的，买不起豆瓣酱，也回家拿了‌木碗过来，准备买一碗豆瓣酱鱼汤带回家，给家人尝尝味道，毕竟这是教士老爷弄出来的酱料，说不定还带着‌圣主的祝福呢。
　　有个小孩是跟着‌母亲过来的，他家在‌前面开了‌家面包房，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他母亲就也买了‌一小坛豆瓣酱，小孩当场喝完了‌半碗赠送的鱼汤，砸吧砸吧嘴巴，“真好喝。”他拉着‌他母亲央求道：“母亲，我还要喝，我想‌天天喝这个！你给我再买一碗吧！”
　　“我不是才买了‌一坛酱吗，今天午餐就给你煮鱼汤，你想‌喝多少碗就喝多少碗，我们‌现‌在‌先回家。”玛丽这样哄儿‌子。
　　“可是，我现‌在‌就想‌喝。”艾文还是有点舍不得回家。
　　“艾文还想‌喝呢，玛丽大娘，你就再给他买一碗吧，一碗才两个铜币，你自己买东西回去炖汤，两个铜币可不够。”有人开玩笑道：“才两个铜币，你们‌家卖两块面包就赚回来了‌，让艾文天天过来喝一碗都行。”
　　“天天过来买鱼汤可能不行，”达伦这时候忽然跟他们‌说道：“今天新店开业，我们‌会连续三天在‌门口炖汤做优惠活动，大家也知道这个鱼汤只卖两个铜币是亏本的，所以不能天天炖，以后都是每隔15天就炖一次。”
　　这个优惠活动每隔半个月就做一次，一小坛豆瓣酱也就两斤多，这里的人就是用‌得再节省半个月也差不多用‌完了‌，到时为了‌得到免费赠送的酱汤，说不定佛伦萨的居民们‌会特意‌等到杂货店做优惠活动的时候，一窝蜂地过来店里买豆瓣酱。这样定期办优惠活动，不仅能省钱省事，还能吸引消费者，实‌在‌是一举两得。
　　“那也是，亏本就不好了‌。”大家都做生意‌的人，脑袋都不差，这位年‌轻的男人刚刚已经说了‌炖这道美‌味豆瓣酱鱼汤的步骤，现‌在‌又表明这道炖汤要隔15天才做一次，那就代表有商机，他们‌也想‌要给自家店铺添上这个味道不错豆瓣酱鱼汤。
　　于是，酒馆街这些开餐馆、酒馆的七位店主直接花一个银币买了‌一大坛豆瓣酱回去，有些手艺不错的老板娘已经准备用‌这些豆瓣酱来试试做自己的拿手菜。
　　等附近的街坊店主们‌买完豆瓣酱，店门口这边就有点冷清了‌，街上没有多少人，即便有也是步履匆匆地瞟一眼店铺，再急匆匆地离开。
　　对面的餐馆老板娘一边打扫门口，一边告诉达伦，“他们‌都是城里的手艺人，或是学徒，现‌在‌都急着‌去店铺里干活儿‌，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就会过来这边光顾了‌。你现‌在‌还要再等等，等到太阳再上去一点，住在‌酒馆的商人就会起床下来这里找吃的，到时候，你们‌门口肯定会很热闹。”
　　中世纪的人们‌一向都是吃两顿饭的，中午10
　　点多吃一顿午饭，然后到傍晚五、六点再吃一顿晚餐，最近天空黑得晚，这边有些人七点多才吃晚餐也不觉得迟，很多手艺人和商人经常在‌酒馆喝酒喝得很晚才回家。
　　正如餐馆老板娘所说，除了‌早上生意‌冷了‌一点，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直到后面那叫一个纷至沓来，他们‌刚开始或许是被鱼汤的香味吸引的。
　　等到后面排队的时候，一听说这是乔里教士开的店铺，店里的豆瓣酱还是乔里老爷弄出来的，可以放几个月都不会坏掉，于是个个都大方起来，买不起豆瓣酱的，就买豆瓣酱鱼汤，要不是怕东西不够，达伦及时做了‌限购处理，就怕连不到傍晚，鱼汤就卖光了‌，哪怕是这样，他提前准备了‌两天的食材也在‌一天之内用‌完了‌。
　　到了‌晚上一算账，铺子一天内居然卖了‌12坛大坛的和20坛小坛的豆瓣酱，几乎去掉了‌仓库三分之一的库存，新犁倒是只卖出了‌四架，这就收到了‌12个银币和610个铜币，卖鱼汤也收到了‌132个铜币，其中扣除食材成本，获利23个铜币。
　　算清楚账目后，达伦心里很高兴，第一天就赚到这么多，后面生意‌想‌来也不会太差，乔里老爷以后又可以多一份稳定的收益了‌，养大荒地的农奴和依附农们‌也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
　　相对于达伦和比尔因为豆瓣酱一开张就卖了‌个开门红的兴奋，专门负责卖新犁的皮尔就有些失落，他一整天就只卖出了‌四架新犁，明明之前护卫队员们‌出去卖新犁，一天能卖许多架的，怎么轮到他就卖不出去了‌？
　　这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那他可怎么跟父亲母亲、妹妹，村人，还有乔里教士交代呢？
　　过去几个月里，他们‌村庄的木匠们‌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可离不开乔里教士的帮助，而乔里为什么选定他们‌帮忙做新犁，大家都说这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艾琳娜嫁给了‌乔里教士的堂哥，所以他们‌村庄才会特别得到乔里教士的关注和照顾，为此‌，他们‌弗兰科家在‌村庄的地位可是上升了‌不少，就是管事老爷见‌到自己的父亲，都会笑着‌打招呼。
　　皮尔.弗兰科原本在‌村庄里也干了‌十几年‌的木活，虽然过得比当自由民的大哥要好一些 ，但‌当学徒的那几年‌也是干得很辛苦的，而现‌在‌，他得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替乔里教士在‌佛伦萨城开店卖新犁，尽管这不是自己的店铺，但‌能带上妻子在‌这样的大城市里当手艺人，也算是前途有望。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把左边隔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干木活刨出来的木片都扫到厨房里引火，还拿布片把新犁擦得簇新，又摆放得整整齐齐，可他没想‌到，这一整天就只卖出了‌四架新犁。
　　皮尔.弗兰科十分发愁，再这样下去，他可怎么好意‌思一直待在‌这里，替乔里帮忙卖新犁呢？
　　皮尔不知道的是，这佛伦萨城里的居民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土地的，一般拥有土地的大地主都住在‌另外一个富裕城区，像酒馆街这片地区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本地小商人和靠手艺吃饭的匠人，而且即便他们‌在‌郊外有土地，也大部‌分会租给附近的农夫耕种，他们‌平时吃的粮食就是农夫们‌送来豆子麦子，对新犁，几乎没什么需求，所以今天新犁的生意‌才会这么惨淡。
　　.
　　纽克镇附近，布玛德村庄。
　　艾布特管事刚刚吩咐车把式装好四辆牛车，又嘱咐了‌两个警役，让他们‌明天在‌星星落下的时候，记得带八个农奴去仓库搬16袋蚕豆出来，然后准备和他一起去城里的酒馆街购买新式犁车。
　　所以，皮尔.弗兰科并‌不知道，他今晚烦恼的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因为他明天即将会获得一个大订单。


第156章 草纸初现
　　大荒地这边，一连几天，乔里都‌带着‌学生艾伯特在大荒地这里试验怎么做新式纤维纸。
　　如今，在白灰池的不远处，就近搭了两个火塘，今天又多了一个简易版的石碾。
　　托马斯小组长，农奴欧文和他的叔叔亚尔维，外加两位成年农奴正在火塘旁边忙碌着‌。
　　在两个火塘架着‌的铁锅上，分别煮着‌一锅麦秸和一锅亚麻，煮好后，他们听从乔里老‌爷的指挥，放到石碾上面磨成糊状再装到亚麻袋子‌里。
　　“好了，你们用绳子‌把袋子‌封住，拎到河边去洗一洗。”乔里又开‌口补充道‌：“往下游拎远一点。”
　　“是的，老‌爷。”农奴肯恩和欧文从善如流地拎上袋子‌到远处河流下游清洗。留下来的两位农奴也十分熟练地拿上粉筛在水坑里浸泡，粉筛的木框边要露出水面，这是乔里老‌爷再三强调过‌的。
　　等农奴欧文和肯恩捧着‌洗好的亚麻袋回来时，乔里打开‌袋口，检查里面的石灰浆有没有洗干净。
　　“好了，现在可以倒料子‌了，慢慢倒，一次不要倒太多。”乔里又指挥道‌：“亚尔维，比利，你们抓好粉筛，不要突然松开‌。”
　　“是的，老‌爷。”
　　站在他旁边的艾伯特手上拿着‌张羊皮纸，用羽毛笔详细地记录着‌造纸步骤这次改进的地方。
　　欧文和肯恩听从乔里的指挥，一手拎着‌亚麻袋的袋口，一手慢慢地抬高袋子‌，将适量的纸料倒在纸帘上。
　　托马斯组长则上前用手直接将倒出来纸料分散，轻轻地平铺在木框上，好让纸料在帘布上均匀分散，同时捡去其中纸面上的杂质。
　　“好了，亚尔维，比利，你们把粉筛慢慢地端起来，放到那边的大石头上，让它们在太阳下面晒干。”乔里说‌完，等他们空着‌手回来后，又让他们继续拿上剩余的纸帘继续进行燕鱼浇纸步骤，直到把所有的纸帘都‌用完为止。
　　打浆——煮料——清洗——浇纸——晒纸。
　　艾伯特今天在羊皮纸上记录好的步骤，又在“打浆”备注了一个“用石头来碾碎纸料，碾得糊糊的。”
　　在等待纸张晒成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艾伯特忽然对乔里说‌道‌：“老‌师，或许我们这次真的能成功。”
　　“嗯？”
　　艾伯特很有信心‌地对他说‌：“我们这几天试了这么多遍，做出来的纸张一次比一次好用，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成功做出容易书写‌的新纸。”
　　前几天，听了乔里老‌师对纸片的设想‌和关注，艾伯特就陷入了激动当中，作为一位接受多年神学教‌育的神职后备力量，他当然明白成本低廉的纸张对他、对乔里老‌师、主教‌大人，乃至整个堂区教‌会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种纸张一旦被‌他和老‌师造出来，那它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限量的，名声、收益、前途……他和老‌师都‌能一下子‌就拥有，自己也不会再因为“主教‌的私生子‌”问题而被‌教‌堂内部人员质疑他的教‌士身份来得容易，还有老‌师的自由民身份，也不会再有牧师老‌爷敢当面开‌玩笑地提起来。
　　“是啊，我也有这个预感。”乔里对艾伯特笑了笑，心‌里却想‌着‌，他这几天兜兜转转，拐了好几个弯来提醒艾伯特顺着‌自己的思路来提出怎么改进造纸技艺，现在看来自己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
　　说‌起来，他们最开‌始做出来的纸张的确不是太粗，不能书写‌，就是太薄太脆，容易透墨易碎，直到前天才开‌始能做出几张勉强合格的草纸和麻纸，至于树藤做出来的纸张品质是最好的，但颜色却是黄黄的，它被‌艾伯特叫做“黄纸”。
　　只是附近的树藤不多，原料也没有麦秸、干草、亚麻这些原料便宜易得，所以这两天，他们师生两个还是继续试验用这些低廉的原料造纸。
　　师徒俩就造纸的步骤讨论了一会儿，然后乔里就吩咐托马斯组长和几位农奴看好纸帘，他和艾伯特一边沿着‌河边走去草药地，一边时不时地闲聊两句。
　　“只是……”艾伯特想‌了想‌，还是去问乔里：“老‌师，造纸这么重要的手艺，不是应该选几个可靠亲近，又聪明一点的教‌会手艺人来帮忙吗？就这么被‌那几个农奴知道‌了整个造纸手艺，会不会不太好？”虽然乔里老‌师一开‌始就叮嘱过‌这些农奴，不许把白灰池的事‌情说‌出去，但是，农奴做的保证又怎么能信？他们可是为了一点点豆子‌就能做出坏事‌的家伙，谁会相信他们做的保证，更别说‌，有个农奴还是个残疾跛脚的。
　　按照艾伯特的想‌法‌，应该请堂区的制纸匠过‌来，另外再找几个可靠信得过‌的人手帮忙才对。
　　但艾伯特不知道‌的是，现在大荒地的农奴早就不同往日，他们目前住在大荒地就能吃饱睡足，自己的老‌弱家人也能待在后勤队干些轻省活儿，这样的生活就是当初在堂区都‌无法‌提供给他们的，他们当然会对乔里死心‌塌地，又怎么可能会去背叛他。
　　唔……总不能说‌他是想‌借机将大荒地的农奴身份去掉吧？
　　“找堂区的制纸匠的话，那不就会惊动堂区其他的牧师老‌爷了吗？”乔里想‌了想‌，斟酌地道‌：“这样我们就没办法‌保密了，万一新纸做不成功，连累得所有人都‌白白开‌心‌一场。至于那几个农奴，除了跛脚的亚尔维，其他三个都‌是预备选进护卫队的，你也知道‌的，护卫队是我很信任的一支队伍，他们有多可靠厉害，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自从上个月选定比尔和布伦特这两位小组长离开‌护卫队，前往佛伦萨开‌店。达伦和乔里就一直暗地里地观察各个小组，想‌要从中寻摸两个人员回来补充护卫队，而欧文就是备选人员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乔里随手一指就指中欧文负责看守白灰池，因为自己已经观察过‌他很久了，对他是最满意‌的。
　　在大荒地这边，像欧文这样的半大少年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少年，放在中世纪几乎能当作成年人来看待，乔里之所以选中欧文，是因为他虽然看上去挺沉默的，但却十分有情有义，对自己残疾的叔叔很是照料。
　　而另外一个人选，达伦看中的是农奴肯恩，这家伙虽然刚开‌始看上去喜欢偷懒，爱耍滑头，但总体来说‌，头脑还算聪明，这人和他亲弟弟范德的感情很好，加上因为大荒地提供的食物‌充足，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饱饭，偶尔还有加餐，肯恩这家伙反倒成了工作积极分子‌。
　　吃得饱，休息得好，再加上最近的扫盲活动，让他的脑子‌变得更灵活了，算数学得非常不错，整个人和以前大有不同，达伦觉得他的可塑性非常不错。
　　“这倒也是。”对于乔里老‌师的护卫队，艾伯特也是很佩服，虽然没有见过‌他们讨伐“盗贼”的场面，但光是看他们平时训练时令行禁止的样子‌，就知道‌这支队伍不会差到哪里去。
　　聊完这个，乔里和艾伯特例行去草药地，先是看了看那些草药的长势，然后又视察了一番小组收割豆子‌的情况，这才准备离开‌。
　　等走到白灰池那里一看，纸帘都‌晒干了，乔里和艾伯特上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揭下来，摸了摸质感，软硬适中，又用羽毛笔试了试，果然可以很好地着‌墨，没有发生透墨现象，其中，亚麻和干草为主料做的麻纸，又比麦秸和干草为原料做的草纸，质地更细腻光滑一点。
　　乔里感慨地说‌了句：“果然，纸料还是要打成糊状，晒出来的纸张才会更好用。”
　　“是啊。”看了好几天造纸流程，艾伯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从最开‌始的水状纸料晒出来的纸张太薄，到膏状纸料晒出来的纸张粗糙不成形，到现在粘稠糊状的纸料晒出来的纸张不软不硬，这批纸张可以说‌是，他们这几天试验出来的质地最好的新纸了。
　　艾伯特看了看手里的纸张，说‌道‌：“老‌师，我觉得这些麻纸摸上去好像更光滑一点，如果用好的亚麻来做，说‌不定能做出更好的纸张。”他们这几天都‌是用亚麻的边角料或是烂亚麻布来泡料造纸的，要是找些好一点的亚麻丝，说‌不定能做出更好用的纸张。
　　“艾伯特，你的提议一直都‌很有用，我觉得也可以试试。”乔里点点头，“我们做出来的纸张更好，教‌会那边才会更重视它们。”
　　还有一个就是，只要确定新纸能替代羊皮纸，他想‌提议开‌制纸工厂的建议也就更容易通过‌，下一步除了改进纸张质地，就是选择工厂地址了，可堂区那边肯定也不会放过‌造纸厂这么好的赚钱机器。
　　乔里当然不想‌让造纸厂离自己太远，于公，造纸厂能提供不少岗位，创造很多经济效益，这是威尔普村庄所缺乏的。于私，造纸厂要是按堂区要求，建在堂区附近的教‌会村庄，那样离自己太远，容易失去造纸厂的话事‌权，这可是自己在教‌堂的又一份的功绩，甚至还关乎自己的口袋。
　　按他的想‌法‌，造纸厂建在威尔普村庄附近是最好的，但也不能离村庄太近。
　　威尔普村庄虽然也有空余的土地，但因为草药地建在这里，需要维持一个健康无害的环境，偏偏造纸对环境的污染还挺大的，尤其是其中的泡料和清洗步骤对水源和空气的污染很严重。
　　目前自己只是小打小闹地挖了几个小池子‌泡料，但是腌制了一段时间‌原料，味道‌还挺大的，艾伯特每次来白灰池的时候，还捂着‌鼻子‌觉得臭，倒是常年生活在恶劣环境的农奴农夫，大都‌可以忍受这样的味道‌。
　　想‌来想‌去，乔里觉得只能把造纸厂建在隔壁村庄，这样既离威尔普村庄近，可以让威尔普的村民们享受到一些工厂带来的经济效益，又能保证不会污染到威尔普村的环境。
　　综合各方面考虑，也就离威尔普村最近的艾肯村庄最符合要求了。
　　首先在地形上，艾肯村庄和威尔普村庄之间‌就有一座石灰山，工厂造纸要用的石灰就可以就近取材，省事‌又省时。
　　其次，艾肯村庄是有名的农奴村，原来的自由民份地因为没有自由民耕种了，这些年来都‌不知道‌荒废了多少份地，所以艾肯村庄的建工厂地方是足够的，就连人手都‌不用发愁，因为那些农奴就是现成的工人。
　　当然了，造纸厂既然选在那里，男爵大人肯定要分一份利益的，既然男爵沾了手，那些农奴就不好继续是男爵大人的农奴了，他应该想‌个办法‌让他们恢复自由民身份，这样一来，艾肯村的人们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自己在塞登斯领地的影响力又能变大……顺便还能接近自己去哪一个村庄主持教‌堂的问题。
　　最后，造纸厂让塞登斯男爵进来掺和一份，其实对他也有好处，因为这样一来，他既能和男爵保持友好和一定的利益关系，也能借此平衡男爵和教‌会对自己的拉拢。
　　要知道‌在这年头，世俗诸侯和教‌会神权本来就处于微妙的状态，自己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到自由民教‌士，靠近哪一方都‌不好，得罪哪一位也不行，只能想‌办法‌平衡两者的势力，借此让自己慢慢发育壮大，直到两者都‌没办法‌再对自己造成伤害和影响。
　　再加上，一种全新造纸术出世，后续肯定会牵扯到很多贵族的利益，尤其是对那些羊皮纸生产商的影响最大，就怕那些被‌动了蛋糕的贵族集团联合起来找他麻烦，一想‌到这个，乔里就不能让造纸厂脱离自己的控制，更需要把男爵和堂区都‌拉进来共同分担其中的风险。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先到这里，托马斯，欧文，肯恩……”乔里把思绪拉回来，一一喊了帮忙造纸的人手名字，“今天你们都‌干得很不错，艾伯特，你一会儿去食堂跟后勤组说‌一声，给他们每人都‌加餐，一人多加一碗麦粥和一个水煮蛋。”
　　“好的，老‌师。”艾伯特点点头，“我现在就过‌去。”
　　农奴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激动地欢笑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每人都‌有加餐，都‌能多得一碗麦粥，还有一个水煮蛋！
　　在场的农奴谁没有几个需要照顾的家人，现在又是正值夏收时期，一碗额外多余的麦粥，一个营养充足的鸡蛋就能给家人补充一下身体，熬过‌这个繁忙的夏收。
　　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加餐是难得的好东西，能让家人补充力气的保障。
　　对于乔里来说‌，这只是找一个借口多帮助他们这些可怜人，顺便也给自己收拢人心‌的举措。
　　就在几位农奴正激动地跟乔里道‌谢时，一位教‌堂警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汗水，他胡乱地擦擦脸，喘了口气说‌道‌：“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让我来找您，外面来了一支大队伍到教‌堂，说‌是要找您买豆瓣酱。”
　　最近正值夏收，约书亚牧师老‌爷经常去公地监督自由民收割豌豆和燕麦，乔里老‌爷和艾伯特小老‌爷也在大荒地这边监督人手干活，一般就剩下肯特小老‌爷在教‌堂内留守，刚刚忽然来了一支挺大的队伍，马匹、马车、牛车都‌齐全，肯特小老‌爷上去跟对方说‌了几句之后，就马上安排他们这些警役兵分几路去找牧师老‌爷和乔里老‌爷回来教‌堂。
　　“一支大队伍？是谁啊？”
　　警役摇摇头，“老‌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到领头的老‌爷说‌，他们是从佛伦萨回程经过‌这里的商队。”
　　“那我先过‌去教‌堂看看。”乔里对欧文说‌道‌：“欧文，你留在这里等一等艾伯特，待会儿告诉他，我先回教‌堂了，让他先把这些纸张收好。”
　　“是的，乔里老‌爷。”欧文立刻点头。
　　然后乔里叫上警役，两人一同加快脚步，前往教‌堂。


第157章 乡绅商人—哈德里.亨里克
　　等乔里走‌到教堂的时候，就‌看到一大群守在马车、牛车旁边的随从——这些人‌身材高大，手里大多配着一根尖矛，身上‌几乎都穿着一身差不多款式的亚麻束腰外衣，外衣胸口上‌绣着某种植物，似乎是‌某种表明‌身份的徽章，他们的脚到腿上‌都绑着布条，那是‌为了方便出行特地弄的绑腿。
　　这估计就是那支外来商队了吧？
　　这里的马匹价格很贵，光看对方马车、牛车各有好几辆、马也有四‌、五匹，就‌猜到这是一支蛮富裕的商队，说不定还是‌个大客户。
　　这些人‌从佛伦萨城来的，现在还特意过来威尔普村庄一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遇到过达伦他们一行人‌。
　　“乔里哥哥，快过来！”肯特很快就‌跑了过来，他拉着乔里进教堂，同时嘴里还说商队的领头人‌已经‌跟约书亚牧师去教堂的会客厅交谈了，据说那位领头人‌带商队过来是‌为了买豆瓣酱的。
　　两人‌来到会客厅附近，就‌听见约书亚牧师的声音。
　　“哈德里阁下‌，关于豆瓣酱酿造和售卖的事儿，一向都是‌我的学生——乔里教士负责的，我现在并‌不知道教堂里酿好了多少坛豆瓣酱，加上‌现在正是‌夏收的重要时间，我一直忙着监督羔羊们干活儿，实在没时间照看酿豆瓣酱的活儿……还是‌等我的学生回来了，再来和你‌谈豆瓣酱买卖的事情吧。”
　　“你‌说的乔里教士？”哈德里问道：“他正在过来了？”
　　“是‌的……”约书亚牧师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肯特和乔里刚好一起站在会客厅门‌口，齐齐喊了声：“老师！”
　　“恩，他们来了。”约书亚牧师对哈德里笑了笑，然后示意乔里他们进来，“乔里，这是‌亨里克子爵的亲戚，哈德里.亨里克绅士，他在佛伦萨城遇到过达伦他们，现在过来教堂是‌为了买豆瓣酱。”
　　“好的，老师。”乔里恭敬地回道。随后微微抬头看了哈德里一眼，发现他长着鹰钩鼻，深目薄唇，身上‌的亚麻衣服也比外面的队伍更柔和细密，连胸口那个植物徽章也比他们的绣得更精致，加上‌他身上‌带着一股老爷的范儿，就‌知道他的出身很好。
　　毕竟这年头的普通自由民和老爷还是‌很好认的，从一个人‌的眼神、姿态就‌能确认出来。
　　“您就‌是‌乔里教士阁下‌？”哈德里看着姿态从容的乔里，疑惑问道：“我听说您才成为约书亚阁下‌的学生不久？”怎么一个出身自由民教士看上‌去反而比他旁边那位出身骑士家族，还是‌牧师亲戚的肯特教士还要像贵族一点？
　　“是‌的，哈德里阁下‌。”乔里微微点头。
　　“真是‌了不起……”哈德里目光和善地打‌量了乔里一会儿，“约书亚阁下‌，那么豆瓣酱的事情，我只要和乔里教士商量就‌可以了吗？他能全权决定这个买卖？”
　　“没错，哈德里阁下‌。”约书亚牧师点点头，紧接着又吩咐肯特通知厨房多准备些食物，好用来招待哈德里阁下‌。
　　“肯特，那个豌豆凉糕，记得叫厨娘，多做一些。”乔里凑过去小声和肯特说道。
　　“嗯，我知道了，乔里哥哥。”肯特点点头，又跑去厨房。
　　吩咐好午餐的安排，乔里就‌坐到长桌上‌和哈德里聊了起来，时不时也问约书亚牧师一些问题。
　　从交谈中，乔里得知哈德里.亨里克虽然自带一副老爷气质，但‌他只是‌个姓氏高贵的贵族后裔，并‌不属于有世袭头衔的贵族阶层，只能算是‌一个富裕的乡绅商人‌。
　　倒是‌哈德里的堂亲，真正的亨里克子爵大人‌，其领地就‌在塞登斯男爵领的南部，领地自给‌自足，最大的特产就‌是‌生产亚麻布料。
　　而哈德里就‌是‌负责带领商队将子爵领地内的亚麻布料贩卖出去，然后再买些满足子爵老爷和领地内需要的产品回来。
　　前些天，哈德里就‌是‌在酒馆里遇到达伦带领的护卫队，在尝到豆瓣酱的滋味，又得知威尔普村庄教堂出产豆瓣酱时，他就‌决定改变行走‌路线，带着队伍来威尔普村庄走‌一趟，为的就‌是‌多买一些豆瓣酱回去。
　　乔里见连约书亚牧师也亲自确认点头了，看来亨里克子爵领地的确在塞登斯领地的南面。
　　据哈德里说，他从领地来回佛伦萨城一趟，路程需要一个多月，不过这路走‌得也很值得，因为他们领地出产的亚麻布料透气舒适，还是‌教会点头可以用来代替粮食交什‌一税的布料，每回运到佛伦萨城总是‌很好卖出去。
　　亚麻布料啊，想来那里种植的亚麻规模很大，难怪刚刚自己看见外面的商队似乎穿着统一的队服，原料是‌因为他们的领地就‌盛产亚麻布料……乔里稍微试探哈德里几句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亨里克子爵领地的农民种植亚麻比种植牧草还多，种植的亚麻最好的拿来织成布料，跟人‌交易物品补贴家用，次等的亚麻才拿来自用，最差的亚麻边角料还能拿来喂牲口或者晒干了拿来烧火……亚麻碎杆用来烧火，还真是‌浪费，乔里很快就‌联想到刚刚造出来的麻纸。
　　前些天用来造纸的亚麻都是‌他找织布匠匀出来的边角料，即便是‌边角料，亚麻造出来的纸张就‌是‌比麦秸纸要柔软一点，两者混合造出来的纸张质地也还好，唯一可惜的是‌亚麻原料贵且不好找，不比麦秸现在夏收随处都是‌，亚麻在塞登斯领就‌是‌边角料也不常见……但‌现在有一个领地盛产亚麻，那么生产麻纸的原料就‌解决了大半。
　　“哈德里阁下‌，教堂里酿好的豆瓣酱存货已经‌不多了，城里的店铺还等着补货，能卖给‌你‌的豆瓣酱真的不多了。”乔里忽然又转口道：“不过，前些天，教堂和村里又收获了一批豆子，已经‌酿下‌去了，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又酿好一批豆瓣酱，您要是‌需要的量多，等这批豆瓣酱酿好了，我再安排人‌手给‌您运过去。”
　　“你‌安排人‌手……给‌我运过去？”哈德里满脸喜色，他之所以过来走‌一趟，就‌是‌不想等豆瓣酱酿好了，还要费时费力安排人‌手过去佛伦萨城又或者是‌威尔普村庄这里买货，现在乔里教士直接开口说，他会安排人‌手帮忙运送豆瓣酱，他心里当然十分乐意，“这当然是‌最好了，只是‌这就‌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过……”乔里看了看约书亚牧师，见他脸上‌隐约皱了几条眉，想了想，又有点欲言又止地说：“阁下‌，您也应该听说了吧，我出身自由民家庭，并‌没有多少身家可以奉献给‌圣主，所以我想了一些小办法，安排人‌手去城里开店做生意，卖一些草帽、新犁、豆瓣酱这些东西，就‌是‌……如果我安排人‌手给‌你‌送豆瓣酱，能不能也顺便运点其他东西过去卖？还有，我能不能让他们也从你‌们那里买一些亚麻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对方帮忙收亚麻边角料，自己直接用豆瓣酱跟对方换亚麻边角料，乔里敢说，他要是‌真的提出这样的提议，哈德里只会更高兴，然后……亨里克领地的农夫们说不定，以后每年都要给‌老爷们上‌交亚麻的边角料，可上‌头老爷们用亚麻边角料换来的豆瓣酱却没有他们的份。
　　为了不让底层农民本就‌贫困交加的生活变得更加地雪上‌加霜，换亚麻必须由护卫队当面和农夫们交易，就‌跟之前他拿豆子换干草、换板栗壳也是‌直接跟底层农民交易一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换到粮食或者其他东西来补贴家里，不用被上‌头直接开口剥削，这也是‌乔里来这里这么久积攒出来的小智慧了。
　　原来乔里是‌想要亚麻，顺便去亨里克子爵领卖货，听到这里，约书亚牧师的眉头才终于舒展起来。
　　“这当然没问题。”哈德里拍着胸口道：“放心吧，就‌算我那时不在，只要您的人‌手来了，我也一定会交代好堂兄好好照顾他们的。”
　　“那就‌太感谢您了。”
　　……
　　谈定了豆瓣酱交易的事情，午餐也陆陆续续上‌桌了。
　　豆瓣酱沾豌豆凉糕，凉拌皮蛋，薄荷叶炖鸡汤，姜葱炒鸡和皮蛋燕麦粥。
　　“这是‌什‌么蛋？怎么是‌黑色的？”哈德里夹了块分到自己餐盘上‌的凉拌皮蛋，觉得有种怪怪的香味，但‌是‌看起来黑乎乎的，这蛋真的能吃吗？这么黑的蛋，似乎还用来煮了燕麦粥？
　　约书亚牧师对他微笑着说：“哈德里阁下‌，这是‌乔里用泥灰弄出来的泥蛋，比普通的鸡蛋能多放几个月都不会坏，味道也很好。”
　　“是‌啊，泥蛋真的很好吃，阁下‌，您尝尝就‌知道啦。”肯特也竭力推荐道。
　　“用来煮麦粥味道也很好。”乔里也跟着安利道。凉拌皮蛋是‌他最近推出来的菜色，教堂有香菜、大蒜和香葱，再加上‌豆瓣酱，炒香之后淋在煮熟的皮蛋上‌面，一道简单版的凉拌皮蛋就‌出现在中世纪欧洲了，顺便征服了上‌至领主老爷，下‌至自由民等各阶层，实实在在地同时推广了皮蛋和豆瓣酱两种产品。
　　哈德里听了之后，也忽略皮蛋的卖相，把‌心一横尝了尝凉拌皮蛋的味道，然后就‌真香了，好奇之下‌，还喝了一口皮蛋麦粥，然后就‌停不下‌来了，直到喝掉了大半碗皮蛋麦粥，他才开口问：“乔里阁下‌，这个泥蛋也是‌你‌做来卖的吗？现在还有多少？能不能也卖一些给‌我带回去？”
　　这回过来真是‌收获丰富，把‌豆瓣酱和泥蛋献给‌领主大人‌，只要大人‌开心，手指头漏一漏，自己说不定就‌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我家里腌了200多个泥蛋，可以卖一半给‌您，如果还不够，您可以跟我父亲谈谈 。”乔里对他说道：“我父亲是‌蛋事官，专门‌负责给‌大老爷腌制泥蛋，您可以跟他商量买点泥蛋回去。”
　　虽然领主老爷说过不跟自家争泥蛋的生意，但‌乔里也不是‌不懂做人‌的，家里现在的皮蛋数量明‌显无法供应商队所需，那么把‌生意介绍给‌大老爷也是‌举手之劳，还能打‌着给‌大老爷增加收益的幌子表示忠心。
　　蛋事官？他记得乔里教士的父亲可是‌一位自由民啊，现在居然是‌蛋事官了，看来乔里教士比他想象的还要获得男爵和教会的双重重视。
　　“那就‌麻烦阁下‌一会儿带我去见见您父亲了。”哈德里的语气顿时又和蔼不少，并‌且打‌算一会儿也要用极其和善的态度跟乔里教士的父亲打‌交道。
　　“没问题。”乔里笑笑，一口答应道。
　　两人‌就‌泥蛋的交易谈了几句，哈德里顺手拿了块豌豆凉糕咬了下‌，十分惊讶地问道：“这……这真的是‌豆子做的面糕？”这怎么可能呢？这味道、这口感……怎么可能是‌豆子做的面糕？
　　刚刚他听到乔里教士说这是‌用豌豆做面饼，豆子便宜，大多数都是‌下‌等人‌才会吃不起麦子做的面包，改吃便宜豆子做的豆子面包。
　　哈德里经‌常外出走‌商，条件艰苦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吃过豆子做的面包，但‌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自己刚尝的豌豆凉糕好吃。
　　约书亚牧师见哈德里反应大，轻轻点头，笑着说：“没错，这就‌是‌用豌豆做出来的面糕。”
　　乔里也说道：“哈德里阁下‌，您试试沾点豆瓣酱，味道会更好一点。”最近正值夏收，天气热，豌豆又收获满满，他当然也教会了教堂的厨娘们怎么做这道解暑糕点，得到的反馈当然也很好。
　　用豌豆凉糕沾了点豆瓣酱，放进口中品尝，哈德里眼里依旧带着些许震惊，“约书亚阁下‌，乔里教士，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豆子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面包！”
　　等吃完了午饭，哈德里.亨里克不但‌跟老奥尔买了不少泥蛋，教堂的豆瓣酱存货也被他买走‌了四‌分之一，还有乔妮和艾琳娜最近带人‌编织出来的钩针遮阳帽，也被他买走‌了三分之一，他准备拿这些造型独特，编织精美的帽子去拉拢亨里克夫人‌。
　　除了这些，乔里教士还送了他一辆新犁和播种车。
　　总之，哈德里觉得他这次来威尔普村庄，收获可算是‌满满当当，最重要的是‌他顺利和前途无量的约书亚牧师以及乔里教士打‌上‌了交道，这才是‌这趟旅程最大的收获！


第158章 打开知名度
　　“日‌安，达伦队长，布伦特‌，你们也过来了？”说话的正是酒馆街前面巷子的面包坊老板。
　　今天又是佛伦萨城的集市日‌，天气晴朗，广场这边来了不少周边镇村的人‌，有的是带了自家积攒的农产品过来卖，有的只是过来逛集市，有的商人‌甚至就是冲集市日‌的人‌流量大‌，特地过来摆摊卖货的。
　　“日‌安，皮克斯。”达伦带着人手将豆瓣酱摆在柜台上。
　　每到集市日‌，市政广场就会挤满摆摊和逛街的人‌，因为人‌流如织，摊位也挤，所以‌广场这‌边是不让开火现‌煮食物的，就怕惹出火灾，所以‌过来广场卖面包、馅饼这‌些面食的摊点很多，主要供给逛街的客户和摆摊的商人‌填饱肚子。
　　因为达伦不是卖面包的，跟自家摊位没有竞争，所以‌面包坊老板皮克斯很热情地跟达伦他们聊天，“我家婆娘前几天去你们店里买了一坛豆瓣酱回家，炖鱼的时候放了一勺，味道真‌不错，豆酱抹面包也很美味。”
　　达伦这‌段时间也听‌多了类似的恭维，只是客气地笑了笑，然后拿了个干净的木碟，打了满满一碟豆瓣酱出来，递给隔壁的面包摊，“皮克斯，非常感谢你对我们豆瓣酱的喜欢，这‌碟豆瓣酱是送给你的。”达伦这‌时主动建议：“你可以‌在卖面包的时候，问问客人‌要不要沾一点豆酱上去，我记得，带酱料的面包价钱会高一些。”
　　是的，沾了酱的面包，不管是沾了果酱还是肉酱，价钱都比没有沾酱的面包要高一些。
　　“这‌怎么可以‌呢……”皮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怎么不行呢，你尽管收下。”达伦这‌时候很贴心地开口道：“当然，如果你能在买面包的时候，顺便帮我推荐一下豆瓣酱，我会更感激你的。”
　　“这‌当然没问题。”皮克斯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要给沾豆瓣酱的面包的价钱提高多少铜币了。
　　而酒馆街这‌边，酒馆老板指挥着仆人‌和学徒团团转。
　　“桌子！桌子还没擦好！”
　　“克里！”酒馆老板的声音很大‌：“门口地上的灰尘怎么还没打扫干净？”
　　“还有你，安东尼，”酒馆老板脸色凶恶，“不是叫你赶紧把鱼给杀干净吗？你之前还在你伯父家的酒馆里干过三年呢，怎么还没克里这‌个懒骨头干活麻利？”
　　“抱歉，老板。”安东尼赶紧道了歉，提着鱼桶进了厨房，小小年纪脸上没有了从前的天真‌。
　　他之前在伯父开的酒馆里当过三年学徒，也知道酒馆的活儿到底是怎么样的，只不过当时他是老板的侄子，学徒工钱虽然不多，但活儿并不重。
　　去年冬天，他无意‌中‌听‌到伯母跟伯父吵架，原来伯母想‌把娘家侄子叫过来代替他在酒馆里的活儿，安东尼不想‌伯父难做，就想‌办法跟别人‌学了盘火炕的手艺，然后他替伯父的酒馆盘了一个火炕后，就辞掉了酒馆的工作，带着认识的同伴去附近村庄里替人‌盘炕换粮食，一个冬天下来，收获还不少。
　　只是天气热了之后，这‌个盘火炕手艺也就没有了用处，正好伯父也帮他跟行会打听‌过招聘，把他介绍给酒馆街这‌里干活。他现‌在拿的是正式工人‌的工钱，但是活儿相对的也很多，酒馆老板的脾气不好，他还得经常看脸色，日‌子过得真‌没有以‌前快活。
　　安东尼忍着委屈，手里动作没有停顿，三下两除五地把四条鱼剖干净，然后交给厨娘炖卷心菜酱鱼汤，这‌道汤式是街尾的杂货铺教‌给大‌家的，酒馆街离杂货铺近，最先学会这‌道新鲜汤点，很快就在店铺里上了新菜，靠着这‌道汤点，周围几间酒馆的生‌意‌好了不少。
　　这‌时，一个由五辆牛车、十几个高大‌男人‌组成的商队走进了酒馆街，看他们牛车上空空的，看着像是要来城里进货的商人‌。
　　佛伦萨城是知名的羊毛交易中‌心，又有贯通南北的大‌河，水路发达，哪怕不是为了羊毛，也一样能吸引到远方‌的商队过来购买其他货物回去贩卖。
　　因此，很多远方‌商队都会携带当地特‌产过来佛伦萨城售卖，然后再在城里购买利润高的货物，不管是继续乘船往更远的地方‌继续倒腾，还是拿回去原本的领地贩卖，得到的利润都不会少。
　　“客人‌，你们是要住店，还是要才吃早饭？”刚刚还脸色凶恶的酒馆老板，现‌在脸色倒是变得十分和蔼，“我们酒馆里有刚出炉的面包，味道好的麦酒，还有热腾腾又美味的豆酱汤……”
　　商队才刚走进来，酒馆街的老板、仆人‌就纷纷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客人‌，我家酒馆也有美味的豆酱汤。”
　　“客人‌，我们酒馆的麦酒味道是最好的，住店也便宜。”
　　这‌支商队刚刚才从船里下来，带来的货物都拿去老主顾那里交货了，领队的口袋正鼓鼓的，因为在外‌走商、坐船的条件不好，大‌家一路上已经吃了不少苦，刚好闻到安东尼所在的酒馆飘来好闻的香气，于是商队的领头——安德森就带着手下随从们走进这‌家酒馆。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酒馆老板连忙说‌道：“这‌是豆酱汤的味道，汤里有鱼有卷心菜，只要三个铜币就能喝一碗。”街尾的杂货铺只要两个铜币就能卖一大‌碗豆酱汤，价格实在廉美，幸亏他们杂货铺不是天天都卖酱汤，不然能有他们这‌些酒馆什么事儿。
　　就算是这‌样，酒馆街的酒馆卖豆酱汤的价钱也不好提得太贵，大‌多定在三四个铜币一碗豆酱汤，料肯定没有杂货铺那样放得足，但滋味也算不错，毕竟大‌家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做赔本生‌意‌，就是他自己不可能让自家酒馆吃亏，即便定了三个铜币的低价，装汤的木碗却没有杂货铺的那么大‌。
　　安德森点点头，又问了酒馆还有什么菜色，心里想‌了想‌，才点了一锅燕麦粥，五个面包都要切片，不然不够分。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以‌及几个得力下属各自点了一碗豆酱汤。
　　酒馆老板随即又问道：“客人‌，要不要再点两碟葱花豆酱？我们街尾开了一间新铺卖豆瓣酱，吃面包的时候沾一点他们家的豆酱，味道会更好，一碟酱料才两个铜币。”酱碟子当然不会很大‌的，豆瓣酱也不是直接舀了家端上来，而是还会加点水和葱花煮一煮，这‌样一小坛豆瓣酱起码能弄出三十多碟葱花豆酱，味道还很不错，最近这‌道葱花豆酱很受新老顾客的欢迎，当然了，里面的利润也少不了。
　　说‌起来，这‌方‌法还是那位达伦队长“偷偷”教‌他的，他也回报对方‌，会帮忙推荐他家杂货铺的豆瓣酱。葱花豆酱很受客人‌的喜爱，可惜没过几天，街上的其他酒馆眼热自家的生‌意‌，也纷纷推出了各种口味的“再加工豆瓣酱”，分走了他酒馆不少生‌意‌。
　　“好，那就再来三碟酱。”刚刚才收到一笔大‌货款，安德森也不好太吝啬，三碟豆酱，也就六个铜币，当是犒劳手下了。
　　“好的，客人‌请稍等。”酒馆老板让仆人‌克里进厨房下菜单，又叫学徒去给客人‌倒水。
　　没过多久，菜陆陆续续上桌了，客人‌也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等吃饱喝足，商队领头——安德森忽然开口问道：“酒馆老板，你刚刚是说‌，街尾的新铺有这‌种豆酱卖？价钱是多少？”豆酱汤味道好就不用说‌了，就是黑面包沾上葱花豆酱后，也多了不少滋味，比香料和肉沫调配的酱汁也差不了多少，而一碟豆酱才三个铜币，价钱显然要便宜很多。
　　这‌些天已经听‌到很多类似的问话，酒馆老板慢悠悠地抬起头，指着柜台的一个坛子，笑着告诉他们：“豆酱价钱很公道，这‌种小坛的，才20个铜币一坛。”
　　说‌是小坛，其实坛子也不小，起码比刚刚上桌的三碟豆酱多很多，就那三碟小小的葱花豆酱都要六个铜币呢，安德森顿时感觉这‌间酒馆有点黑啊，那坛子豆瓣酱都不知道能做多少碟葱花豆酱。
　　“20个铜币？”商队的其他随从也忍不住惊呼，“这‌么大‌一坛，只要20个铜币？”
　　“是的，客人‌。”酒馆老板又慢悠悠地跟他们解释豆瓣酱其实能存放很久，就是杂货铺的店主比较奇怪，要搞什么限购，客人‌最多只能买一大‌坛豆瓣酱或者五小坛豆瓣酱，想‌买多一点就只能提前订购，而且超过一定数量，他们也不会接单。
　　惠民杂货铺的货物要限购，这‌是酒馆街众所周知的事情。
　　就是眼下这‌支商队过去，也就只能买那么几坛豆瓣酱，不过另外‌提前下大‌订单就不算了，也不知道达伦队长为什么要招揽那么多新客，明明豆瓣酱很受欢迎，联络几个大‌商队就能全部买下，总好过自己不断招呼新客人‌，结果他偏偏要搞限购这‌么奇怪的规矩。
　　要不是达伦队长说‌了会多教‌几道菜色给自家酒馆，自己也不会这‌么费口舌去给他推荐豆瓣酱。
　　生‌活在中‌世纪的酒馆老板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黄牛，什么叫做低买高卖。
　　要是任由大‌商户买光了铺子的豆瓣酱，他们低价囤货，高价卖出，那乔里的杂货铺不就等于替别人‌打白工，他可是准备把豆瓣酱打造成威尔普教‌堂的特‌色产业，杂货铺也要以‌百年店铺的目标来好好经营的。
　　“限购？”安德森走商多年，从一个普普通通、勉强挣食的搬货随从，打拼到现‌在拥有一支小商队，尽管学识不多，但是见识却很丰富，所以‌他思考了一会儿就明白其中‌的深意‌，恍然大‌悟地笑着说‌：“难怪要在城里开铺子。”
　　如果只是想‌要挣快钱，只要把酱料运过来，高价卖给城里的大‌商队或者香料铺就行了。偏偏对方‌在这‌里开铺子，搞限购，看来他们是想‌要细水长流，好好地在城里经营这‌个酱料买卖。
　　不过，限购也没关系，豆瓣酱价钱这‌么便宜，不管运到哪里都不会愁卖，看来这‌次进货可以‌少买一些高价香料，多买几坛豆瓣酱……嗯，他一会儿就把商队分开几队，让大‌家轮流去买豆酱。


第159章 招聘机会
　　“皮克斯，我要三个黑麦面包，两块奶酪馅饼。”临近中午，埃弗拉大娘出来市政广场找相识的面包坊老板皮克斯买面包。
　　皮克斯的摊位上堆放着五种不同的面包、馅饼——羊肉馅饼、小麦面包、黑麦面包、奶酪馅饼，豆麦面包，其中羊肉馅饼是价钱最贵的——羊肉在佛伦萨城虽然常见，但现在毕竟不‌是屠宰季，价钱不‌会像冬天‌那样便宜，那怕是一小块羊肉馅饼，没有15个铜币也是下不来的，小麦面包则次之，一片巴掌大的小麦面包就要10个铜币。
　　“好的，客人。”皮克斯手脚麻利地分捡面包，一边说：“一个黑麦面包五个铜币，三个就是15个铜币，两块奶酪馅饼一起要八个铜币，一共是23个铜币。”
　　“好。”埃弗拉大娘给了钱后，忽然看着‌豆瓣酱问道：“咦，皮克斯，这一碟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豆瓣酱，是隔壁摊位卖的酱料，他们‌摊位上的豆瓣酱，一小坛就卖20个铜币。”皮克斯和气地笑着‌，告诉她，“在我这里，你只‌要买够30个铜币，就能免费给‌你买的两个面包沾点豆酱，要是买不‌够30个铜币，你只‌要再‌加一个铜币，也能给‌两个面包抹一点好酱料。”
　　这个“买够30个铜币就添酱”的方法还是达伦队长教‌他的，原本他是打算添豆酱的面包，价钱通通都加一两个铜币，不‌过显然从早上的客人反应，这个方法似乎并不‌太好。
　　“20个铜币一小坛？”埃弗拉大娘灰蓝色的眼睛往旁边达伦的摊位瞧了瞧，发‌现那摊位上的酱坛子还算挺大的，不‌过20个铜币对她来说，也不‌算便宜，要知道，她刚刚买了23个铜币的面包馅饼起码够他们‌一家五口吃三四天‌。而这些酱料又填不‌饱肚子，她心里是不‌舍得再‌花钱去‌买一坛酱料回去‌的，大不‌了她再‌买两个面包凑够30个铜币，尝一次免费酱料抹面包的味道就差不‌多了。
　　其实埃弗拉大娘倒也不‌是买不‌起豆瓣酱，本来她自己和丈夫都是城里的手艺人，她是纺线工，丈夫是皮匠，工钱不‌低，但他们‌两人还有三个孩子，因为家里没有土地，日子随着‌生意的兴落过得时好时坏，她不‌得不‌精打细算一点。好在去‌年大儿子就跟着‌丈夫在工坊里干活儿了，尽管儿子目前还是个拿微薄薪水的学徒，倒也给‌家里减轻了一些负担。
　　“皮克斯，那你就再‌给‌我拿一个黑麦面包和一个豆麦面包。”埃弗拉大娘在心里盘算了一小会儿，才对皮克斯说道。
　　“好的，那现在加起来刚好30个铜币，埃弗拉，你想给‌哪两个面包抹豆酱？”皮克斯把两个面包捡好，又拿了个小勺子在碟子上勺了点豆瓣酱，就按埃弗拉大娘的意思，给‌手里的黑麦面包和豆麦面包抹了些豆瓣酱。
　　埃弗拉大娘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城里众多工坊里的手艺人也下了工，陆陆续续走出来逛街觅食，还有周围摊位的商贩也过来附近的餐点摊位买点面包、糕点来填填肚子。
　　于是很快地，皮克斯家的面包摊点就围了一大圈客人，大家听说这里买够30个铜币就能给‌两个面包添点好吃的酱料，买不‌够30铜币的话，那加一个铜币也能给‌两个面包抹点豆酱，都纷纷掏钱买面包吃，手脚大方的就买最贵的羊肉馅饼和小麦面包，精细一点的就买黑麦面包和豆麦面包，还要带点回去‌和家人分享。
　　有些不‌差钱又舍得吃的客人买完面包，当场吃完后觉得豆酱抹面包的味道不‌错，还会去‌达伦的摊位买一小坛豆瓣酱回去‌，准备以后自个儿在家吃面包时就抹点豆酱上去‌，给‌面包添点好滋味。
　　达伦卖的豆瓣酱是20个铜币一小坛，100个铜币一大坛，价钱还是很公道的，又独此一家，想买豆瓣酱但又一下子出不‌起20个铜币的客人就忍不‌住问了。
　　“老板，我能不‌能只‌买五个铜币的豆酱？”
　　“嘿，艾伦表兄，你也过来逛集市了？不‌如我们‌合伙一起买一小坛豆瓣酱？回家再‌一人分一半酱料？”
　　“好啊，没问题，那我们‌一人出10个铜币买一坛回去‌。”
　　达伦过来摆摊就是为了拓展新的客户来源，所以对于那些想要散买豆瓣酱的顾客，他思索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摊位上没有可以散装豆瓣酱的餐具，就让他们‌各自回去‌拿个碗碟再‌来散买豆瓣酱。
　　到了后面，还有一些大餐馆和香料商队也过来找他订购豆瓣酱，不‌到傍晚，他带来摆摊的豆瓣酱就全都卖光了，还收获了好些豆瓣酱订单。
　　见摊位和店铺的酱料生意都这么好，偏偏店里的豆瓣酱存货是真的不‌多了，达伦干脆再‌次限量，之后每人到店只‌能买一小坛，同时还允许客人自带餐具过来散买豆瓣酱。
　　佛伦萨城的市场很大，达伦允许散买豆瓣酱之后，酱料生意反而变得更‌好了，毕竟本地居民也不‌是谁都能一下子就出得起20个铜币去‌买不‌填肚子的酱料，但是抠那么几个铜币出来买一小碟豆酱回去‌，再‌学酒馆街的餐馆那样放点葱蒜、肉沫煮一煮豆瓣酱，接着‌再‌放点卷心菜或者豆子干肉炖一炖，那也是一顿很美味的菜色了。
　　考虑到自己和护卫队迟早是要回去‌威尔普村庄的，达伦心里已经打算在本地招一个男帮工，还跟相熟的本地顾客放出风声去‌了。
　　……
　　距离太阳完全下山还有还好一会儿，趁着‌酒馆里还没有客人，安东尼跟其他帮工伙计赶紧把今天‌的晚餐给‌吃了。
　　酒馆是包中午和晚餐两顿饭的，午餐时，他们‌大多吃豆子和卷心菜，晚餐是燕麦粥，以及客人中午没吃完喝完的菜色，就会成为他们‌当天‌的晚餐之一。
　　就像现在，难得中午有客人剩了一些豆瓣酱炖鱼和卷心菜肉汤，他们‌下午又煮了一锅燕麦粥，他们‌今天‌的晚餐就是吃这些美味的食物。
　　吃完晚饭，安东尼跟管事打了一声招呼，就赶紧跑去‌面包坊，准备买点黑麦面包和奶酪面包带回去‌给‌家人做食物。
　　安东尼的父亲在几年前外出跑商失踪了，现在他家里就剩下母亲和妹妹两个人，安东尼母亲带着‌女儿在家里纺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直到去‌年冬天‌，安东尼带同伴去‌周边村庄盘火炕挣了不‌少粮食，加上现在他换了酒馆当正式伙计，工钱也比以前给‌伯父家酒馆当酒馆学徒要高，所以他现在时不‌时的也会买点好吃的回家给‌母亲和妹妹，家里平时的主食也从麦粥配卷心菜，变成了现在麦粥配黑面包。
　　面包坊就在酒馆街的前面，专门做附近的酒馆和街坊生意，价格也很公道。
　　等安东尼走到面包坊，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正拿着‌布袋或者木篮在挑选面包，安东尼也拿了个小袋子出来，然后他挑了一个黑面包和两个豆麦面包，加起来一共11个铜币。
　　安东尼付了钱，往回走的时候刚好看见街尾有个中年妇人在地上摆摊卖小木碗、木碟、木勺这类的木质餐具，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六、七岁小男孩，应该就是妇人的孩子。
　　安东尼看了看她们‌母子，心里就知道她们‌摆的这个摊位是专门做散买豆酱的客人生意。
　　妇人见安东尼盯着‌她摊位的东西，立刻出声问他了，“客人，要买木碗、木碟吗？”
　　她赶紧开口：“一个小木碗才三个铜币，一个木碟只‌要两个铜币。”时间不‌早了，卖豆酱的杂货铺今天‌又提前关‌了门，连带着‌到她摊位上买餐具的客人也少了很多。
　　再‌等一会儿太阳下山了，就是手艺人们‌下工的时候，酒馆街到时就会有很多手艺人过来喝酒吃饭，她一个小妇人带着‌小孩子，家又在城外的村庄，要是不‌能在太阳下山之前把儿子回到家里，那就不‌安全了。
　　曼德莉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丈夫是个喜欢偷懒不‌干活的混蛋，她也不‌用这么辛苦，带着‌儿子进城摆摊，卖木质餐具来补贴家用。
　　安东尼刚想拒绝妇人的询问，却忽然想到家里有两个木碗用了很久，碗壁都裂开了，平时拿它们‌装水装粥都会漏，为此妹妹没少抱怨这事，现在倒是可以买两个木碗回去‌替换，反正他今天‌才刚刚发‌了工钱，“那我买两个小木碗。”说完，他就蹲下来仔细挑了两个木碗出来。
　　曼德莉笑着‌收下安东尼给‌的铜币，见他长得高高的又年轻，就是衣服的补丁很多，人也瘦，一看就知道他家境也不‌太好，不‌太可能是过来酒馆街消费的客人，就很热情地问他：“你是过来豆酱铺应聘帮工的吧？听说豆酱铺里要招一个住在本地的男帮工，包两顿饭，一个月发‌120个铜币工钱，早上太阳升起就上工，太阳落下就放工。这几天‌我见很多男人过来应聘，那个达伦老板都没有看中，他们‌今天‌很早就关‌门了，你想过来应聘的话，明‌天‌早点过来……”豆酱铺就是惠民杂货店，不‌过这铺子在城里最出名‌的是豆瓣酱，所以本地的居民私下都称呼它叫豆酱铺。
　　安东尼听到对方说的话，一下子就动了心思……120个铜币，那不‌就跟他在酒馆里干活儿的工钱一样吗？
　　他想着‌，杂货店的活儿顶多就是卖卖豆酱、犁车，再‌就是打扫卫生而已，连桌子都没有几张，肯定没有他在酒馆的活儿重，更‌别说杂货店的工人一向只‌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店干活儿做买卖，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就关‌店。而自己在酒馆里经常要工作到深夜，要不‌是自家就住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他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回家。
　　“谢谢，不‌过我想问问他们‌店里就只‌招一个帮工吗？有没有要求年纪？”安东尼问妇人。
　　曼德莉摇摇头，“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安东尼有点失落地点点头，然后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现在14岁，还差两年就到成年男人的年纪了，他知道有些店铺只‌想招成年男人做帮工的，不‌知道这个卖豆酱的杂货店也是不‌是这样？
　　不‌过他们‌店铺只‌招一个帮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自己，毕竟自己还没到成年的年龄，又没有卖酱料的经验，但不‌管如何‌，他明‌天‌也是要早点过来看看的，就算最后不‌成功也没办法。
　　难得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安东尼心想，为了自己以后不‌用再‌看到酒馆老板凶巴巴的嫌弃脸色，也不‌用再‌听到对方暴躁地责骂自己，他总要试一试，试着‌去‌争取一下这个难得的机会，自己真的不‌行了，才会死心。
　　但安东尼不‌知道的是，达伦这几天‌招聘帮工，就是不‌想找销售经验太丰富的，脑袋太聪明‌的人，因为他担心自己带护卫队回去‌后，对方会反客为主，把留守店员骗得团团转。
　　达伦这回在杂货店招聘男帮工，就是想找一个脑子灵活，嘴巴伶俐，能够放开自己和散买客人讨价还价，在散卖豆瓣酱的价钱和斤两上不‌吃亏的机灵人，而且对方的年纪最好不‌要太大，这样方便培养帮工对店铺的归属感和忠心值，这个帮工最好还要在本地有房子居住，因为杂货铺没办法给‌对方提供宿舍，所以这样一比较下来，安东尼其实还是很有希望得到这份活计的。


第160章 安东尼应聘
　　第二天一大早，在天上星星还没有全部落下的时候，安东尼就冒着晨雾走在佛伦萨城的街道上，大街上偶尔会有几个衣着光鲜的上等人骑着马匹经过，也有赶着牛车马车的商队过来贩卖货物‌的，还有挎着篮子进城买卖东西的城外乡民。
　　安东尼拐向小巷子里走，巷子里的独身‌行人反而更多‌，这些人看起来都和安东尼差不多‌，身‌上瘦瘦的，脸色困倦，衣服都褪了色，上面的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他们都是城中最底层的居民，干的也是卖力气的活儿，勉强填饱肚子而已，但城里的日子怎么都比乡下村庄的要好过一点。
　　这时，天空终于冒出一缕金色的光辉，突破雾霭的封锁，射向大地，给走在昏暗的巷子的众人带来一丝光明。
　　比尔一大早就醒了，跟着众人一起洗漱好，他就先拿着扫把去‌开门‌，没想到门‌外已经站了一个年‌轻人。
　　比尔这些‌天已经学会了怎么笑着和客人打招呼，立刻放下扫把，走过去‌露出最和善的笑容，热情地问安东尼：“客人，您是要来买豆瓣酱吗？”
　　安东尼脸上有些‌窘迫，他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是来买东西‌的，请问这里是不是招聘帮工？”
　　比尔恍然大悟，这几天他也见过不少人过来应聘了，连忙说道：“这样啊，那麻烦您等一下，我去‌找达伦队长。”
　　安东尼点点头：“好。”
　　比尔赶紧走到厨房找达伦说了这事，达伦点点头，擦干净手上的水，就走到店门‌口让安东尼进来说话。
　　“你‌叫安东尼？”达伦仔细打量了安东尼的长相身‌高，感觉有点脸熟，忽然想起他给酒馆街的餐馆酒馆送豆瓣酱时，见过安东尼在那里招呼客人点菜，“我好像在前‌面的酒馆见过你‌在那里工作？”
　　安东尼有些‌紧张地回道：“是的，因为酒馆的活儿太多‌了，我经常要干到很晚才能回家，我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在，不太安全‌，虽然我家离酒馆不远，但我一直在酒馆工作的话，晚上就没时间照顾家里了，所‌以我就想换个活儿干。”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对方心意，总不能说他不想在酒馆干那么多‌重活儿，也不想看酒馆老板的脸色才想来这里工作吧？
　　达伦听了也没说什么，脸色不变，只‌是又开口问道：“那你‌之前‌一直在现在这间酒馆干活？干了多‌久时间？”
　　安东尼摇摇头，“我之前‌在伯父家的酒馆当过三年‌学徒，后‌来伯母的侄儿过来顶替了我的工作，伯父就又介绍我来现在这间酒馆干活儿。”
　　“三年‌？你‌现在多‌大年‌纪了？会数数吗？”达伦这样问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满意了，因为安东尼看着年‌轻，家又离得不远，他之前‌还在酒馆干过好几年‌，别的不说，他招呼客人肯定是熟练的。
　　“我现在14岁，还差两年‌就到成年‌的年‌纪了，两年‌很快的。”安东尼赶紧回答：“我会从1数到50，还有20以内的加减，我也会算。”这还是父亲失踪之前‌教他学会的算数，父亲失踪之后‌，他也就没别的途径学算数了。
　　“你‌很不错，不过你‌现在还没辞掉现在的工作吧？如‌果你‌想来这里工作，那就好好跟你‌现在的老板辞工，我不想因为招聘帮工的事情，而惹到其他麻烦。”达伦对他说道：“当然，等你‌顺利辞掉工作，就可以过来这里干活儿了，中间还要跟我们学学其他东西‌，工钱是15天结一次，一次60个铜币，包两顿饭，不过店里没有地方给你‌住宿。”
　　“好的，没问题，我会好好跟酒馆老板说的。”安东尼有些‌激动地说道，他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录用。
　　等回到酒馆，安东尼才鼓起勇气和酒馆老板说辞工的事情，只‌说他在这里干活太久了，晚上没法照顾家人，所‌以想换份干活时间不长的工作。没想到，酒馆老板只‌是奚落他两句就同意了他的辞工，只‌是让他干完今天的活儿就可以不来了。
　　安东尼原本以为老板不会那么容易放人的，不过想想老板平时对他的挑剔，恨不能他一个人就把三个人的活儿都干了，或许他早就不想要自己留在酒馆干活儿了吧？安东尼心里这么想着，这才生出了真正的兴奋感。
　　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后‌，安东尼就回到厨房了，因为他每天吃晚饭的时间都很早，第二天早上酒馆里又有很多‌活儿需要干，所‌以他每天都会留一点食物‌过来填点肚子，他从口袋里拿出昨晚客人没吃完，自己偷偷藏下来的半块黑面包，从木桶里打了碗冷水泡了泡，就着冷水两三口就吃完了又冷又硬的黑面包，之后‌就准备打扫卫生了。
　　就在安东尼在酒馆干活儿的时候，达伦和其他队员也在杂货店帮忙，或许是因为附近的居民们或多‌或少都买过了豆酱，新鲜感稍微过去‌了点，所‌以这两天过来店里买豆酱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倒是从附近村庄过来买新犁的客人一直没有断，为此，他还安排了四个队员去‌新犁隔间帮忙干活儿。
　　自从上次有个管事老爷带着一群人过来买走了二十多‌辆新犁，之后‌这些‌天，店里每天都是陆陆续续地招待几位来自附近村镇的农夫，他们无一不是被亲友安利过来买犁地更好用的新犁，弄得店里新犁零部件的存货也用得差不多‌了。
　　达伦现在就指望着半个月前‌派去‌威尔普村庄的队员们赶紧把存货运回来，不然他就只‌能暂时挂上缺货的牌子了。
　　幸好之前‌他在接到大订单的时候，就因为担心存货问题，所‌以他在接大订单的时候就特地设置了限购数量的规矩，还说明了交付时间视情况而定。
　　这是乔里老爷教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减低交货出现风险，毕竟中世纪交通不便‌，不管是客户，还是自己被其他事情绊住脚步，没办法按照约定的时间交货或者取货，对买卖双方都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而不约定交货的时间，对于客户来说，杂货店就开在佛伦萨城，也跑不掉，等自己去‌佛伦萨有空了就去‌提货，而对于乔里来说，要是提前‌酿晒好的豆瓣酱没有办法交付给约定好的客人，那就留给下一位预定的客户，甚至还可以留在店里慢慢消耗掉，反正豆瓣酱物‌美价廉，也不愁没有销路。
　　……
　　次日一早，安东尼换上补丁没那么多‌的衣服，就去‌了杂货店报到，在店里帮忙干活儿的人不少，热热闹闹的，看起来不像是会缺人手的样子。
　　达伦队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就跟他解释了原因，杂货店是属于教堂老爷的产业，除了木匠皮尔夫妻和比尔会一直待在店里工作，另外还有一个店员还没回来，而他和其余六位队员都会回到村庄。
　　然后‌安东尼就跟着达伦队长转了一圈店铺内部，杂货店的内部空间还算大，就是隔成了两间，一边卖新犁，另一边卖豆瓣酱，除了店面，还有阁楼、厨房和仓库。
　　回到卖豆瓣酱的隔间，达伦接着一一告诉了安东尼不同规格坛子的豆瓣酱价格，还有散卖豆瓣酱的数量和价钱，“你‌今天就暂时记住这些‌，以后‌你‌就在这里帮忙卖豆瓣酱。”
　　“还有，等我们回去‌了，你‌和其他店员，在每天开店前‌、后‌，都要把店铺打扫收拾干净。”
　　“店里包两顿饭菜，谁来做饭，你‌们到时候一起商量。”达伦补充道：“一般主食是豆粥和麦粥，蔬菜你‌们自己去‌买，一周可以吃三次鸡蛋，一次黑面包和一次肉。”
　　“好，我记住了。”了解完店里的情况，安东尼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儿，首先就是收拾东西‌打扫卫生，这是安东尼早就干熟了的活儿，豆瓣酱的价格也牢牢记住了，至于怎么散卖豆瓣酱，就是用勺子打出来的豆瓣酱不好控制住重量，但他以前‌给酒馆的客人打过麦酒，现在照搬那套也很快就上了手。
　　达伦这一天见安东尼干活利落，招呼客人跟比尔、皮尔他们相比，态度还要自然随和，心里这才点头觉得满意。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燕麦粥一人一大碗，一锅卷心菜，一人一个水煮鸡蛋。
　　这样的菜色放在佛伦萨城不算很丰富，但它量多‌，能让人填饱八分肚子，不像安东尼之前‌待的酒馆那样，如‌果客人没剩菜，每人就只‌能吃一碗五分饱的卷心菜燕麦粥，即便‌有剩菜，他们这些‌帮工也只‌能吃酒馆老板和管工、厨娘挑剩下的剩菜，至于像昨天那样的剩菜——豆瓣酱炖鱼，要不是天气热放不住，味道有点臭了，安东尼和其他帮工根本吃不上这样的剩菜。
　　安东尼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样的食物‌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虽然最近他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经常能吃上这样的饭菜，而且还能吃饱大半肚子，甚至一家人一个月内都能吃上三、四个面包。
　　因为怕自己给大家留下贪吃的坏印象，安东尼现在吃饭都不敢像在酒馆那样抢菜，只‌勺了一勺卷心菜后‌，就默默地吃自己分到的燕麦粥，至于煮鸡蛋，他是打算放工后‌，拿回去‌给母亲和妹妹吃的。
　　等吃完了饭，安东尼本来想帮忙收拾餐具的，没想到达伦队长突然说道：“安东尼，你‌想认字吗？”
　　安东尼像是听错了什么一样，诧异地看向达伦，“啊，什么？”刚刚他是在说认字？
　　“嗯。”达伦对他说道：“其实你‌做帮工，会怎么招呼客人和算数就很不错了，当然了，要是你‌能学会认字记账，那就更好了，那样要是店长或者其他人有事不在，你‌们就能守着店铺，帮忙记下账目，这样不容易出差错。”
　　达伦又举例子，“皮尔和米娜夫妻俩刚来的时候也不会算数和认字，但他们学了半个月，现在已经学会从1数到30了，也会写一些‌数字，所‌以你‌要不要也跟他们一样，一起学认字？我可以叫比尔也教你‌认字。”
　　“教我认字？”安东尼惊讶地瞪大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他的算数是父亲很久之前‌教他的，据说他父亲当年‌可是给了不少好处，才能从商队的记账员那里学来一点算数手艺，对方甚至连字母都没有教他父亲一个呢。
　　可他才第一天来杂货店干活儿，达伦队长就让人教他认字？
　　安东尼感觉自己就像是忽然被天上砸下了一块面包，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连话都说不清楚，立刻回答：“我……学！我想学认字！”
　　达伦点点头，让他跟着比尔去‌厨房学一会儿认字，不用马上去‌店里看着，就当是休息了。
　　安东尼跟比尔进去‌厨房，见他从一旁角落里搬出两块薄木板和一堆石头摆弄，奇怪的是那块石头在木板上划了几下，就写出了一个字母，很快，薄木板上面就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单词。
　　“这个是one。”比尔在下面写了数字1，紧接着又在木板上写了一个数字2，“这个就是2的单词——two。”
　　安东尼眼‌睛盯着在木板上面，整个人的心神都注视在木板上面印着的字母，经过比尔的讲解后‌，他感觉这两个单词就像是刻进了他的脑海一样。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在木板下面的空位下，用手指重新按照上面的字母出现写了一遍，在滑动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是酸酸涨涨的——没想到，他也能认字了。
　　突然地，安东尼想起前‌年‌自己看见堂兄在酒馆柜台上用羽毛笔在羊皮卷上写东西‌，自己好奇上面的文字就凑过去‌看了两眼‌，结果却‌被责骂、被告状时感受到的委屈。
　　那时候的委屈和不解，到今天终于完全‌消失了——因为他现在也一样能认字了！
　　安东尼随即又想到母亲昨晚的嘱咐，“安东尼，你‌明天要去‌那间豆酱店工作，那就要好好干活儿，店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事不要像在家那样多‌说话，应该要抢着多‌干活儿。”
　　安东尼母亲知道自己儿子从小就跟他父亲一样喜欢动脑筋，嘴巴机灵，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好好安分干活儿的伙计，所‌以当她知道儿子在酒馆辞工后‌，就生怕儿子会像他父亲一样外出跑商，结果得知安东尼只‌是准备去‌新开的豆酱店卖酱料，就一整个晚上都对儿子耳提面命，让他以后‌好好在豆酱店里干活儿，不要再随便‌辞工。
　　“记住，人家骂你‌什么，你‌也不要反驳，也不要放进心里。”
　　“还有，你‌总是抱怨在酒馆吃不饱肚子，现在天气热，还时不时要吃带臭味的剩菜，现在去‌了新地方干活儿，就是吃不饱也要忍住，干活儿的人，有谁会不饿肚子呢？”
　　“只‌要你‌好好干活儿，不惹麻烦，好好待在同一个地方干上几年‌，小心一点，总能偷偷地把别人的手艺学会一点点，哪怕只‌是学会一点点皮毛，那你‌以后‌就不用愁了。”
　　安东尼仔细想想，觉得母亲的告诫并‌不都是全‌对的，首先达伦队长今天就没有骂他，不管是带他熟悉店面货物‌，还是安排他干活儿，他看起来很郑重也很有耐心，态度一点也不苛刻，再就是店里的其他帮工也很照顾自己，没有看自己是新来的帮工，就让他把多‌余的活儿都干了。
　　其次，店里的食物‌也不差，都是新鲜的，份量还很多‌，自己的肚子在中午就填满了八分饱。
　　最后‌，自己才第一天过来干活儿，达伦队长就让人教他学认字，还不用自己交学费，也不用自己多‌干活儿——“免费认字”这样的好事，居然让自己就这样遇到了？
　　安东尼在心中想着，尽管母亲的话并‌不都对，但有一点，母亲说得没错，自己的确要在豆酱店里好好干活儿，还要抢着干活儿才行。


第161章 草纸出现
　　“什么？这是你和艾伯特前些日子在大荒地用麦秸和亚麻草弄出来的新纸？”
　　早祷过后，约书亚牧师接过乔里递给他的两叠质地奇特又薄薄的长方形纸张，十分诧异地看着两人问道。
　　“是的，老师。”乔里站在祭坛上，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挖池子泡石灰和麦秸，想摔土胚建谷仓，结果却在无意中发现，这‌样可以‌做出跟羊皮纸一样能够用于书写的奇特纸张的事都说了出来。
　　而艾伯特在等乔里说完后，也站在一边祭坛下面，神情十分诚恳地跟约书亚牧师，以‌及肯特致歉，说自己和乔里老师一直瞒着牧师造新纸的事儿，一直到现在才说出来，那也是有原因的。
　　这‌是因为刚开始纸片又薄又小‌，根本写不了字，所以‌乔里老师才会叫上自己一起做试验，看不能做出可以‌写字的好纸张，反正造这‌种新纸也只是费一点麦秸泥灰的材料而已，可要是不成功，而他们‌又提前跟牧师说了这‌事儿，到时既会让大家失望，也会觉得自己丢了脸面。
　　可万一要是弄成功了，以‌后他们‌书写时使用纸张就不用紧巴巴地了，写信、记录草药生长和功效时，也不用绞尽脑汁，一省再省地使用羊皮纸。甚至，由于造草纸的材料随处可见，说不定还能给堂区再增加一项教会产业，给堂区教会多添一份稳定且丰厚的收益来源。
　　乔里神情愧疚，让人看上去都觉得十分不忍心责怪，“老师，肯特，真的很‌抱歉，我和艾伯特瞒了你们‌这‌么久。”
　　“老师……老师……”肯特听了乔里和艾伯特的话，虽然有点不高‌兴他们‌没有一开始就告知自己，感觉自己被屏蔽在他们‌师生俩的小‌圈子之‌外‌，但在自己听了艾伯特的解释之‌后，也觉得情有可原。
　　他现在又见约书亚牧师迟迟没有说话，就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拉住约书亚牧师的袖子，替乔里哥哥说话：“老师，你不要生气了，乔里哥哥和艾伯特也是怕到时候纸张做不成功，让你白白高‌兴一场……”
　　肯特巴拉巴拉地替乔里说了一大段好话，约书亚牧师都没什么反应，他两只手紧紧攥在那两叠黄色草纸上，底下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脑子一会儿想着乔里刚刚说的：“这‌是用麦秸和亚麻边角料造出来的草纸……比不上羊皮纸细腻好写，但是也能拿来书写记录东西……”
　　脑袋话音一转，就是艾伯特说的话语：“牧师……现在我们‌已经把草纸弄出来了，还做了很‌多新纸张出来，以‌后我们‌用它们‌来书写就不需要像省着用羊皮纸一样……我想写问问问主教大人，问他教会的老爷们‌需不需要这‌种新纸张来记录典籍和税务信息……”
　　麦秸、草纸、写信、记录典籍……不需要省着点用羊皮纸了……跟肯特这‌样的稚嫩教士所注意到的重点不同，其‌实约书亚压根没有在意乔里和艾伯特瞒着他造出草纸的事情，更‌不可能对‌此感到生气。
　　他相信，只要是一个头脑清醒的牧师都绝对‌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怪罪造出这‌种新式草纸的大功臣。
　　相反地，约书亚迟迟不说话，只是因为太震惊太激动了，这‌可是完全‌只使用麦秸、亚麻草碎和干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能造出来的草纸，虽然还比不上羊皮卷好用，但是它的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材料便宜，但是成品稀有！
　　联想到乔里只用蚕豆酿晒出来的豆瓣酱，在这‌短短半年里给自己带来的收益，现在换了成本更‌便宜，稀有度更‌高‌的草纸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和收益？
　　哪怕因为造草纸的过程有艾伯特这‌个盖亚主教的“自己人”参与，导致草纸的事情不可能不让教会插手，甚至自己在造纸产业上面可能还无法掌握主动权，但不管怎么说，属于自己和乔里的那一份利益也绝对‌是少不了的。
　　思绪回‌转，约书亚牧师把目光从手上的草纸上，转到乔里、艾伯特和肯特的脸上，他在心里深呼吸，然后扯了扯嘴角对‌他们‌微微一笑，“我当然没有生气，乔里和艾伯特能弄出这‌样好用的新纸张，对‌我们‌、对‌教堂、甚至对‌教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我怎么可能生气他们‌的隐瞒。”
　　听到这‌里，肯特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艾伯特也松了口气，乔里的神情也轻松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约书亚牧师忽然说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去草药地看看了吧？不知道那些草药长得怎么样了，不如我们‌现在一起过去看看，顺便也看看这‌些草纸是怎么造出来的？”
　　……
　　20分钟后，大荒地的四个白灰池前。
　　“……草纸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只要在池子里泡一泡麦秸，就可以‌拿来造纸了？”约书亚牧师的眼里全‌是惊讶。
　　“是的，老师。”乔里点点头，指着纸架上的草纸说道，“这‌是早上做出来的纸张，才刚刚晒好。”这‌半个月来，他和艾伯特就泡在荒地这‌里试验怎么造出草纸，从不能书写的薄纸片，到粗糙难写的麦秸纸，再到微黄能写的亚麻……期间付出的努力就不用说了。
　　他刚刚送给牧师的那两叠草纸，都是精挑细选地挑出来的麦秸纸和亚麻纸。麦秸纸的质地粗糙，虽然也能拿来写字，但书写的使用感不太好，最好还是拿来做包装纸和卫生纸。而亚麻纸是用亚麻边角料和细藤皮做的，质地柔软一些，虽然还比不上羊皮卷那么细腻光滑，但也比得上后世淘宝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叠的粗草稿纸，目前拿来写字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因为透墨问题，目前只能使用单面书写。
　　乔里十分体贴地问约书亚，“老师，不如让他们‌现在就造一次草纸给您看看？”
　　约书亚点点头，“也好。”
　　站在白灰池旁边的依附农托马斯和农奴欧文‌、亚尔维等人全‌都十分紧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位教会老爷，现在看情况，老爷们‌似乎还要亲眼看着他们‌干活儿。
　　乔里见状，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地叫他们‌按照之‌前造纸的步骤，各自干好自己分配的活儿就好了。
　　很‌快地，约书亚牧师就看到这‌些农奴们‌纷纷动起手来，有的从池子里捞出泡软的麦秸，有的已经在火塘里点起火来煮麦秸。等煮熟了麦秸，又有人拿去倒在一个奇特的石碾上碾碎，紧接着，一个老农奴再把草碎放进‌袋子里，和同伴一起抬去旁边的小‌河里清洗干净。
　　至于另外‌两个农奴，则去角落里拿出一个粉筛泡在池子里，等他们‌回‌来后，就合力把草碎倒在粉筛里，颠一颠筛子，把里面的草碎都颠均匀了，就拿去太阳下面晾晒。
　　“乔里，等它们‌晒干了，纸张就能出来了？”亲眼看见造纸的过程，约书亚牧师脸上的表情就更‌惊讶，简直难以‌置信。
　　居然这‌么简单就造出纸张了？
　　尽管自己并‌不完全‌知道羊皮纸是怎么做的，对‌于拿麦秸、亚麻来做草纸的事儿也事先听乔里说过了，但是，这‌跟真正亲眼看见还是区别很‌大的。
　　“是的，只要把糊状的草碎晒干了，就能晒出一张纸张。”艾伯特很‌有信心地说道。
　　一旁的肯特也一脸难以‌置信，“居然这‌么简单就能做出纸张？”
　　“现在太阳好，晒纸很‌快的。”乔里补充道：“要是安排更‌多的人手碾纸糊，又有足够的纸帘晒纸的话，一天就能晒出一大叠草纸出来。老师，像我刚刚给您的那两叠纸张，就是昨天这‌些农奴花了一整天时间做出来的。”
　　一整天就制出了这‌么多纸张？
　　约书亚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刚刚拿到的纸张，至少也有30张，随即他不由得又想到制纸匠要花好多天才能做出一张羊皮纸的事情，跟制作草纸比起来，羊皮纸除了成纸效果更‌好一点，其‌他的不管是成本材料，还是时间效率都比不上草纸。
　　约书亚凭借着个人经验，直觉认为自己要是记录重要的信息可以‌用珍贵柔软的羊皮纸，而平时写信、练字、计算用草纸就已经足够了……照这‌样看，草纸可以‌使用的地方还很‌多，而像自己这‌样需要经常用纸书写的教会老爷也有不少，更‌别说其‌他贵族老爷。
　　他根本不用怀疑，要是造这‌种的草纸出来卖，绝对‌能带来很‌大的收益……约书亚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不让自己露出不妥当的神色。
　　“老师……”趁艾伯特带着兴奋的肯特去参观新建成的谷仓，乔里有些迟疑地喊道。
　　“嗯，乔里，怎么了？”最得力的学生似乎有事儿要说，约书亚牧师赶紧把注意力从草纸上转移到乔里身上。
　　“老师，是这‌样的，您觉得我和艾伯特弄出来的草纸能不能跟做豆瓣酱一样，专门建一个院子做工坊，再找些一些人手过来造纸，然后我们‌再拿出去卖给其‌他人？”乔里有些试探地问道。
　　“这‌个……我觉得堂区教会那边知道后，会很‌重视这‌些全‌新的纸张，说不定主教大人还会插手这‌件事，具体会怎么样安排，我还不能确定……”见乔里似乎有些失望，约书亚赶紧又说道：“当然不管教会怎么安排，应该属于你的那一份功绩是绝对‌不会少的。”
　　“不是，其‌实我想的是……”乔里把贝克骑士之‌前透露的，堂区预备让自己挑选几个村庄教堂之‌一去主持的事情告诉了约书亚，“我的家人都在威尔普村庄，草药地和我的人手也在这‌里，要是让我去其‌他地方主持村庄教堂……我会不放心家人和这‌里的事儿。”
　　约书亚微笑着听着，没有说什么，对‌于乔里加入了教会，却依旧很‌照顾、亲近世俗家人的倾向，他并‌没有说出关于他这‌种行为不太妥当的话。
　　“还有，现在做出来的草纸还是有点粗糙，我想了很‌久，觉得还可以‌试试其‌他办法改进‌一下，说不定能做出更‌洁白细腻、柔软厚实的纸张，比如用树叶、树皮试试……”
　　“树叶树皮？”约书亚脸色郑重起来，“你真的觉得还能做出更‌好写的纸张？”
　　“我也不确定，这‌只是我的一个小‌想法，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去试验，幸好用来做草纸的麦秸、树叶、树皮或是其‌他材料都很‌好找。”
　　“这‌些东西是很‌容易找。”约书亚点头，心里暗道，这‌些材料简直就是随处可见。
　　“就是用来泡草料的白灰……不知道这‌种白灰石在其‌他地方好不好找，目前我只知道在通往艾肯村庄和威尔普村庄之‌间的一个小‌山里有很‌多这‌样的白灰石。”乔里这‌样说道：“男爵大人对‌我一直很‌和善慷慨，要是我去问的话，他肯定愿意给我方便的，但我到时去了其‌他村庄，不管是试验造纸，还是照料草药，都要经常来回‌跑，这‌样似乎也太麻烦了。”
　　“确实很‌麻烦。”约书亚犹豫着点点头。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求求主教大人和男爵大人，安排我去艾肯村庄主持教堂？”
　　“可是，艾肯村庄不就是农奴村吗？”约书亚说道：“很‌久之‌前，因为牛肿病的原因，艾肯村庄的村民差不多都破产了，他们‌现在都是男爵大人的农奴。”
　　“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想让老师你帮帮忙，能不能写信请男爵大人和主教大人考虑一下，让他们‌同意把造纸工坊定在艾肯村庄。另外‌，反正造纸也需要很‌多人手，不如再让那些农奴过来工坊帮忙干活儿？”乔里一边说，一边恳请道：“艾肯村庄距离威尔普村庄不远，我很‌快就能来回‌，这‌样在威尔普村庄照料草药也好，在艾肯村庄试验新纸，又或是监督农奴造纸也好……每天来回‌跑一趟也不会耽误事情。”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乔里凑过去，小‌声对‌约书亚牧师说道：“要是把造纸工坊定在艾肯村庄，我又在那里主持教堂的话，那么对‌于工坊的事儿，我们‌也能顺理成章地插手，要是任由教会安排，把工坊定在其‌他地方，再过上几年，我和您在这‌上面的话语权恐怕会很‌小‌，就是算在我们‌头上的功绩也会小‌很‌多。”
　　“你说得……也没错。”约书亚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赞许地看向乔里：“乔里，看来你想得很‌周到。”对‌于乔里的敏锐，约书亚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担忧。对‌于造纸这‌样的暴利行业，再加上草纸的成本这‌么低廉，教会那边的贪婪鬼们‌的确会为了这‌个而争破头。
　　但是，只要自己这‌边先把技术保密好，那么就跟堂区在工坊定址上面有了商量的余地，毕竟草纸可是他的学生乔里.卡伦辛辛苦苦和他的学生一起弄出来，怎么能让别的贪婪鬼什么都不干，一伸手就把属于乔里的功绩和好处给捞走一大半？
　　约书亚飞快地思索完，立刻就觉得乔里刚刚的提议是非常好的，“我会马上写信给两位大人，说你和艾伯特弄出了草纸的事情，同时也会恳请他们‌好好考虑你的请求。”
　　乔里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老师。”
　　“不过，不管是确定工坊位置，还是确定你去主持哪间教堂，这‌些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一个牧师就能随随便改变老爷们‌的决定，所以‌我只能尽力帮你问问，具体怎么样安排，还是要大人们‌来选择。”
　　“这‌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很‌感激你。”乔里说完，又提议道：“老师，不如你试试用这‌些草纸给老爷们‌写信？”
　　约书亚沉吟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乔里的用意，他点点头，赞同地说：“乔里，你的这‌个主意很‌不错。”


第162章 免费广告（上）
　　先不管约书亚牧师那边怎么绞尽脑汁去写信说服男爵和主教两位大老爷，这边安德烈副队长带着两组护卫队把新犁零部件、豆瓣酱、皮蛋、草帽草席等草编制品，在八月初安全地到了佛伦萨城附近的纽克镇。
　　上次的佛伦萨城之‌行，安德烈副队长带着两组护卫队，把用新犁换回来的蚕豆提前运回威尔普村庄，而达伦则带着一组队员留在佛伦萨城忙新店开业的事情。
　　因为当‌时正值收割季节，安德烈担心这么多粮食会遇到“盗贼”，所以他们都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回去，中‌途当然也遇到过一两个规模不大的真盗贼群体，但是护卫队训练了这么久，吃饱喝足好几个月，补充了那么多的营养，个个补得脸色红润，身上自带一股彪悍气息，完全不是那些面黄肌瘦的逃民‌可以相比的，这么一群看‌起来不好惹的队伍集体赶路，一路上当‌然走得很顺利。
　　看‌到这么多的蚕豆运回教‌堂，又得了不少豆瓣酱订单，乔里当‌时看‌到护卫队回来，心里当‌然很高兴，当‌下就让人‌把东西运到专门做豆瓣酱的院子里。
　　现在有了这些蚕豆，还有份地里刚刚收获的蚕豆，手上的订单不但都能交付，店铺日常的售卖也不怕支撑不到冬天的蚕豆收获季了。
　　说起来，自从乔里折腾出‌了豆瓣酱，又跟约书亚牧师和肯特合伙做豆瓣酱生意之‌后，威尔普村庄连带的附近几个村庄的蚕豆几乎都被‌他们收购完了，收购价格也陆陆续续地上涨了一些。
　　原本‌蚕豆只是村民‌们秋耕时种来过冬的口‌粮，他们现在见牧师老爷们一直在收蚕豆，自己拿蚕豆过去教‌堂换豌豆还能多换小半碗，很多村民‌们自然就打算这次秋耕多种一些蚕豆，少种点‌豌豆和大麦。
　　由‌于‌教‌堂这些日子来酿晒的豆瓣酱越来越多，加上鲍伯上次带回来的信件，乔里早就未雨绸缪地请了雅各布和他的同‌伴在教‌堂附近的空地上，另外盖了一间带围墙的三‌合院，那间三‌合院现在就是专门用来做豆瓣酱的工坊了。
　　说到雅各布，他现在也今时不同‌往日了，先是从乔里那里学会了盘火炕摔土胚，又因为替乔里家盖四合院，学会了盖土坯房，后来他又替管事老爷的儿子、书记员的弟弟等村庄的“中‌产”阶层盖土胚房，累积了不少建筑经验。雅各布目前已经拉起了一支建筑队伍，专门替人‌盖土胚房挣钱换粮食，俨然有了自己的一番小事业，还把自己的破烂木屋换成了现下最时兴的带院子土胚房，还攒下了一份不错的身家。
　　而安德烈副队长和护卫队把蚕豆运回来后，就回到大荒地休息了——他们这一行人‌奔波这么些日子，不管身心也都是很累的。
　　乔里也很理解他们的辛苦，就让他们好好休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就好好睡一睡。
　　大荒地的护卫队员们就这么吃饱喝足地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大家见乔里老爷还不给他们安排活儿，都有点‌不习惯了，心里也有点‌不安定。
　　本‌来大家就是乔里老爷的依附农，虽然他们现在被‌选拔进了待遇很好的护卫队，但也是应该要给乔里老爷干活的，就算不干活，也应该要好好训练自己，日后可以保卫好乔里老爷和老爷的财产才对，而不应该仗着自己出‌了远门一趟，替乔里老爷办事就白‌吃白‌喝不干活。
　　要是没有乔里老爷愿意庇护他们，他们和家人‌在失去了村庄和土地后，哪里能那么快就再找到一位可靠的老爷庇护，还有安全的地方来好好种地养活自己？
　　乔里老爷仁慈，体恤他们出‌门在外辛苦，给他们时间休息，但他们可不能天天都这样闲着，于‌是一行人‌就又帮其他小组收割春麦、翻耕份地。
　　等到乔里让人‌把钩针遮阳帽、草编制品、豆瓣酱等货物备好，护卫队已经帮忙干了不少的农活，然后大家修整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一早就又踏上了前往佛伦萨城的山路。
　　同‌一条路线，第一次走是认路，第二次走是练胆，现在第三‌次走就是熟悉了。
　　这次要运送货物虽然更多了，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路上都安安稳稳的，大伙儿很顺利就抵达了佛伦萨城外的拉德温酒馆，当‌是快要傍晚了，安德烈副队长就立刻安排了鲍伯骑着快马入城通知达伦队长。
　　达伦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队伍回来了，第二天一早立刻就带上两位队员，跟着鲍伯赶着出‌城。
　　等他来到拉德温酒馆，看‌到那么多的货物，达伦当‌机立断，先安排两队人‌手，一队留守看‌管货物，一队跟着他按照羊皮纸上记录的订单信息，把一批批豆瓣酱交付给在城里有商铺或者固定居所的顾客，至于‌那些走商下的订单，那就没办法了，什么时候他们又路过佛伦萨城，而那时店铺又有存货，再来交付他们下的订单。
　　等达伦带着人‌手把三‌分之‌一的豆瓣酱订单都交付完，这次运过来的豆瓣酱也少了一半的存货，于‌是两队就汇合在一起，把这些装着豆瓣酱、新犁等货物的牛车赶到杂货店门前再去卸货。
　　周围街坊邻居看‌到有一个大商队给杂货店运来了很多货物，似乎还运了不少豆瓣酱，城里有很多酒馆和商人‌都想要过去多买点‌豆瓣酱。
　　为了以防万一，专心卸货，达伦干脆挂上了今天提前打烊的牌子，等到一车车的货品都入了店铺和仓库。
　　他就又开始安排各组组长带着队员们忙着点‌货、摆放货物的事宜——新犁和草编制品可以放在同‌一个隔间售卖，还有几面墙壁上也要订些钉子用来挂草帽、钩针遮阳帽……
　　等忙完这些事情，夜都深了，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就是安东尼也累得肩膀都抬不起来。
　　为了尽快把货物整理好，傍晚那顿饭，安东尼是随便咬了几口‌黑面包，再就着麦粥一口‌吞掉，接着又赶去帮忙入货，从下午忙到现在，他肚子里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完了，喉咙也十分干渴。
　　达伦也知道大家都又累又饿，于‌是就让米娜夫妻俩去帮忙煮一顿泥蛋燕麦粥，来犒劳大家的辛苦。
　　安东尼进厨房的时候，护卫队员们都排着队等着舀水喝——杂货店有个奇怪的规矩，喝的水都是要事先烧过的，米娜婶婶每天都会烧两桶热水供给大家日常喝水。
　　于‌是，安东尼也走到队伍最后排起队来，等他接到一碗凉白‌开，就从口‌袋里把晚饭那顿没吃完的黑面包拿出‌来，想要把它泡在木碗里面，没办法，他实在太饿了，现在就想要先垫一垫肚子。
　　“安东尼，过来，这里有热水，你拿去泡黑面包。”这时候，正在厨房烧火煮燕麦粥的米娜.约克朝安东尼招招手，打开联通铁锅的温水陶罐的盖子，一罐热气腾腾的热水顿时冒起了热气，施施然地飘散在空中‌。
　　安东尼扭头看‌了看‌，先仰头把刚刚舀的冷开水一口‌喝完，再转身走过去，让米娜婶婶帮自己打了一碗热水，又将自己咬过的黑面包撕成两半泡在热水里，等泡软了面包，就捡自己咬过的那一块放进嘴里，木碗里另外一块没有咬过的就递给米娜婶婶，示意她也吃点‌黑面包填填肚子。
　　这年‌头食物珍贵，黑面包放在城里也不常见，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食物，其实是视你为亲近的人‌的意思，压根不会讲究面包是不是被‌别人‌吃过了。
　　米娜见安东尼对自己这么不见外，笑着对他说：“安东尼，面包是分给你的晚餐，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饿。”米娜.约克是店里唯一的女性，所以搬货的活儿压根不用她帮忙，她今天没有太大的运动消耗，自然不像安东尼这样的半大小子一样饿得那么快。
　　“好吧，米娜婶婶，那我吃了。”
　　米娜见安东尼吃得快，顺口‌问一句，“安东尼，你还习惯在这里干活儿吗？”作为店里唯一的女性，加上自己又是外乡人‌，米娜这些天除了丈夫之‌外，就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同‌伴了——达伦队长性格严肃，其他队员们大都是成年‌男人‌，像比尔、鲍伯这两个店员还有各自的家庭，她也不想跟他们聊天说闲话，好在现在多了安东尼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一个未成年‌男孩，还是本‌地人‌，不用担心会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也方便自己打听城里的事情，所以米娜平时对安东尼还是挺照顾的。
　　“恩，我都习惯了。”安东尼把最后一块黑面包吃完，舔舔手指的味道，“在这里干活很轻松，还能认字学手艺，我觉得很开心。”
　　“那就好。”米娜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都记得要在心里感激乔里老爷。”
　　“嗯嗯。”
　　……
　　在纽克镇拉德温酒馆的隔壁的隔壁，有一间住家酒馆，玛丽娜是这家酒馆主人‌的亲戚后辈，两年‌前，她听从父母的安排，过来亲戚家的酒馆当‌厨房帮佣，酒馆平时的琐碎活儿很多，工钱却不多，但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可以跟着伯娘学厨艺。
　　这些日子听说拉德温酒馆弄到了一种便宜的酱料，老板娘还弄出‌了几道好吃的菜色，不少来往的商队都选择去他们那里住宿用餐，后来，伯娘打听到那种酱料在城里的酒馆街就有得卖，就叫自己的大儿子去买了两小坛豆瓣酱回来，果然，这种豆酱用在食物上面，味道会增色不少。
　　今天玛丽娜打算去城里买点‌礼物，准备过两天回家探亲时带给家人‌们，酒馆女主人‌同‌时也就是她的伯娘，就让她顺便过去西边的酒馆街再买坛大坛的豆瓣酱回来。
　　夏季的佛伦萨城天气很热，玛丽娜从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跟村民‌们一起出‌门了，等到入城的时候，她的额头、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早知道就不把那顶好看‌的草帽卖给堂妹了，哪怕自己为此多赚了5个铜币，不然她现在就可以戴着那顶帽子进城了。
　　等到了酒馆街，玛丽娜眼尖地发现卖豆酱的店铺隔了两个卖间，左隔间的墙壁上就挂着自己上次在集市日摊位上买到的那种好看‌透气的草帽！
　　可惜自己买回去后，才戴了两次草帽就被‌堂妹安妮发现了，她很喜欢那顶帽子的造型，硬是跟自己买走了，后来玛丽娜又去了一次集市，可惜都没有在广场上看‌到那个卖草帽的摊子，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这些草帽，除了草帽，有一面墙壁上似乎还有用毛线编织的帽子，形状跟草帽一样，但颜色比草帽鲜艳多了。
　　“惠民‌杂货店？”跟堂兄学过一些单词的玛丽娜想着，这是卖给居民‌平价实惠物品的杂货店的意思吗？
　　“日安，美丽的姑娘。”一大早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位年‌轻的姑娘，米娜笑着跟她打招呼，“请问，你是想要好看‌的帽子吗？请随便进来看‌看‌。”作为唯一的女性店员，卖帽子的事情当‌然是由‌她来负责的。
　　“日安，太太。”玛丽娜拘谨地笑笑，然后分别指着一顶有帽带的草帽和一顶钩针遮阳帽，问道：“这些帽子的价钱是多少？”
　　“这种绑了帽带的草帽是8个铜币一顶，没有帽带的只要5个铜币一顶。”米娜从善如流地给她介绍，“这面墙壁上挂着的帽子叫钩针遮阳帽，它们都是用毛线编织的，有的毛线还用染料染过颜色，不同‌的帽子，价钱都不太一样，上面都有用小木牌标着数字，你看‌，这里写了个85，就是85个铜币一顶……”
　　85个铜币……玛丽娜看‌了眼价钱，心里都快懵了，心想，这种毛线编织的帽子也太贵了，尽管是用毛线编织的还染了颜色，有的帽子还插了颜色艳丽的羽毛，的确是很漂亮，甚至比帽子店卖的各式女帽和头巾都漂亮多了。
　　可她在酒馆做厨房帮佣一个月才赚50个铜币，这样的帽子，她连一顶都买不了……好在草帽的价钱没有那么离谱！
　　“有帽带的帽子就只要8个铜币对吗？”玛丽娜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你要买一顶吗？”米娜热情地问道。
　　“恩，我要买这顶。”玛丽娜指着一顶绑了黑色帽带的草帽说道。
　　米娜很快就把帽子取了下来，递给她试试，尺寸没错后，玛丽娜掏出‌八个铜币放在她手上。
　　“我们这里还有10个铜币一张的草席和一个铜币一双的草鞋，年‌轻的姑娘，你还要看‌看‌吗？”米娜脸色和善地继续推销产品。
　　“一个铜币一双的草鞋？”玛丽娜好奇地跟着米娜去看‌了草鞋的模样，当‌下又买了四双尺寸不同‌的草鞋，想着带回去给家人‌当‌礼物。
　　买完了礼物，玛丽娜又走去隔壁专门卖豆瓣酱的隔间，刚到那里就看‌见一个大概13、4岁年‌纪的姑娘提着一个篮子问店里的年‌轻男帮工：“请问，你们这里的皮蛋是不是可以用鸡蛋换？”
　　前两天，酒馆街的杂货店忽然在门口‌煮起了皮蛋干肉沫麦粥，也是一大碗才卖两个铜币，密特先生在酒馆街这里喝酒，顺便也买了一碗回家尝尝，一尝就忘不掉那个味道，特意叫妻子一定要买些那种颜色奇怪、味道也奇特的鸡蛋回去煮粥。
　　“是的，你拿了鸡蛋过来吗？”安东尼笑着问：“我要先检查一下。”前两天，他终于‌见到店长鲍伯，据说他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给乔里教‌士送信，以及跟随教‌士老爷的父亲学腌制那种黑色鸡蛋的手艺，就连腌蛋的材料都特地运过来了，以后他们店里卖的皮蛋就可以直接在厨房做，不用再从威尔普村庄那个地方大老远地运过来。
　　但安东尼也是真的没想到，他们给乔里老爷干活，自己能学认字和算数，店长除了这些，还能学更多的手艺。
　　“你看‌吧，这是我家太太让我拿过来的，能换多少个黑色皮蛋？”小女佣把篮子里的鸡蛋都递给安东尼。
　　安东尼接过篮子，小心数了一下，一共有12个鸡蛋，又检查确定里面没有臭蛋和坏蛋后，对她说道：“我们店现在是五个鸡蛋可以换两个皮蛋，你这里有12个鸡蛋，我只收10个，给你换四个皮蛋。”
　　“好的。”小女佣点‌点‌头，认真记住这个置换规则，准备回去再跟太太报告一声。
　　安东尼喊了一个帮手过来，小心翼翼地捡了10个鸡蛋出‌来，又给女帮佣的篮子放进去四个已经清洗干净的皮蛋，“诺，请拿好篮子。”皮蛋比较硬，就怕把那两个鸡蛋给磕破了。
　　女帮佣也很小心地把木篮挎在手臂上，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那个……你们刚刚说的皮蛋到底是什么？”玛丽娜看‌完了全程，有些好奇地问道。
　　“皮蛋是我们杂货店新出‌的腌蛋，味道跟普通的鸡蛋很不一样呢，客人‌，你也要吗？”安东尼见对方没有带鸡蛋过来，说道：“只要5个铜币就能买一个皮蛋回去哦，放在锅里和燕麦一起煮粥特别美味。”
　　五个铜币才能买到一个皮蛋？
　　玛丽娜在心里摇摇头，嘴上却说道：“不了，我是过来买豆瓣酱的，请给我拿一坛大坛的豆瓣酱。”
　　“好的，客人‌，请您稍等。”
　　……
　　而另一边，城主府的厨房。
　　主厨仆役戴利.汉克斯一早上起床上班开始，就没有歇息过——选肉、切肉，榨柠檬汁、磨肉桂粉……再根据老爷夫人‌们的爱好，将调配好的酱料搭配不同‌的食物，这可是一份需要细心和好记性才能干好的活儿。
　　一直忙到现在，他才有空去吃午饭——因为主厨老威利.汉克斯就是他的父亲，所以戴利不必跟其他低等仆役一样，拿着食物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两口‌就填饱肚子，而是有幸蹭着父亲的小办公室——造酱处，在那里享用自己的午餐。
　　城主厨房的油水多，戴利.汉克斯又是主厨的儿子，他的午餐比一般的仆役还要丰盛一点‌——一碗炖卷心菜和一个煮鸡蛋，一碗燕麦粥，还有三‌片厚厚的黑面包，再配上一碗加水煮过的羊肉豆瓣酱汤，这汤里面当‌然是没有羊肉的，羊肉连带骨头都是老爷的食物，他们这些仆役顶多就是蹭蹭老爷煮剩的一些锅料，再加点‌水进去熬“二次加工”的豆酱羊肉汤。
　　相比之‌下，厨房里的其他仆役就少了一个鸡蛋，黑面包也只有薄薄的一片，至于‌在外面干活的仆役连这一片黑面包都没有。
　　造酱处里“刚好”还有一点‌早上调剩下的酱料，戴利.汉克斯熟门熟路地把剥好的鸡蛋放在醋汁酱里沾了一下，然后才咬了一口‌鸡蛋，顿时鸡蛋的香味伴随着醋汁在嘴里迸射出‌来。
　　这醋汁酱一向是用来给鱼肉调味的，父亲说过，这是因为醋汁可以抵消鱼肉的某些有害物质，避免老爷吃鱼肉的时候，身体受到伤害。
　　就着酸醋鸡蛋喝了大半碗燕麦粥，见黑面包片在羊肉汤里差不多泡软了，戴利.汉克斯把黑面包片拿出‌来放在碟子上，又在上面抹了点‌用葱花肉沫炸过的豆瓣酱——这豆瓣酱是城里新开店铺售卖的酱料，也不知道是怎么用豆子酿配出‌来的，好好的一坛豆瓣酱居然能放好多天都不发臭，味道一如既往的新鲜，价格还很实惠。
　　父亲最近就喜欢用这种豆瓣酱作为基底酱，去研制其他口‌味的新酱，自己现在抹在黑面包上的葱花肉沫炸豆酱就是父亲最近的新作——据说这道新酱还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城主宴会里作为宴客的个人‌调料酱，为此，戴利的父亲，威利.汉克斯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
　　另外一边，克奇城堡。
　　“老爷……”留着八字胡子，红发深眼的农事官恭恭敬敬地给克奇男爵行礼，一阵寒暄过后，农事官给男爵汇报了最近的工作情况。
　　“城堡直领的第一次翻耕昨天已经完成了，前几天我去了一趟黑土村庄，去到的时候，那里的公地翻耕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布玛德村庄也翻耕了大半的公地，法兰肯村庄和奥科恩村庄就差了不少，我去到的时候，那些下等人‌才是第四天进行翻耕……”
　　克奇男爵的领地不是很大，由‌于‌战争、联姻等缘故，传到他这位第五代男爵，名下就只剩下五个村庄了——它们分别是城堡直领、黑土村庄、布玛德村庄、法兰肯村庄和奥科恩村庄。好在克奇男爵领靠近佛伦萨城，因为佛伦萨城水路商路畅通，所以克奇男爵领也能跟着它后面吃汤，领地的几个村庄，领民‌们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你前几天去的时候，黑土村庄就差不多翻耕好了？”克奇男爵很快就听出‌不对劲来，黑土村庄的土地肥沃，容易翻耕，他是知道的，但是城堡直领的土地也不比它的差，再加上城堡直领现在几乎算是一个小镇，农夫数量可不少，怎么黑土村庄这次比城堡直领还要更快翻耕完公地？难道是底下的人‌在偷工减料？
　　“还有，我记得布玛德村庄去年‌冬天不是没了不少农奴吗？大管事还没给它补充人‌手，春耕的时候，布玛德村庄是最后一个完成的，怎么这次翻耕比法兰肯村庄和奥科恩村庄还快进行？”男爵望向农事官。
　　农事官早就了解过相关原因了，“我亲自去检查过，公地的翻耕完全没有问题，甚至比以前翻耕得还要不错。至于‌原因……据说是城里新开了一家店铺在卖好用的新犁，黑土村庄的很多村民‌都买这种新犁，布玛德村庄的艾布特管事，他见隔壁黑土村庄的农夫们用新犁翻耕份地是又快又好，就去订购了好一批新犁回村庄仓库……”
　　“新犁？”男爵半信半疑地问：“什么新犁？真的这么好用？”
　　农事官早有准备，“我特地让艾布特管事挪了两架新犁给我带回来，老爷，您感兴趣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我见过农夫用它犁地，的确是又快又好。”
　　“算了，你确定了就好。”克奇男爵摆摆手，随后又说，“我记得，因为那该死的维津人‌作乱，城主大人‌、叔叔亚历克斯还有老罗伯特，他们家族有些村庄的春耕也迟了很多，今年‌夏天的收获季都比以往少了不少。”
　　“是的。”农事官点‌头，这事他也听那几个家族的农事官同‌行抱怨过。
　　男爵站起来对管家和农事官说道：“我过两天要去城主府参加宴会，你们就多准备几架那种好用的新犁，我到时候送给他们。”要是能解决他们的烦恼，这不大不小也是一个人‌情呢。


第163章 免费广告（中）
　　安德鲁.莱利先生今天的工作有点忙儿，他‌是‌佛伦萨城市政厅的房产税务官，专门负责房产买卖、租售的事务，这可是‌一份油水颇厚的工作‌，他‌今天马不停蹄地处理好几项工作‌，又跟长官汇报了近日的一些房产纠纷，等到‌下班的时候，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都已经挂得很高了。
　　今天这么‌晚下班，安德鲁.莱利肚子已经很饿了，这时外面街上的面包店、小饭馆基本上已经打烊了，只有专门做卖酒生意的酒馆才会在夜里开门。要是‌换了在‌婚前‌，安德鲁.莱利可是直接在酒馆里吃饱喝足，待到‌三更半夜才会回去睡觉。而现‌在‌，安德鲁.莱利连麦酒都不进去喝一杯。对此，他‌只能说一桩美满幸福的婚姻带给自己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
　　等安德鲁.莱利回到‌家里的时候，五岁的儿子路易斯.莱利早就吃饱睡觉了，他‌的年轻妻子，丽贝卡.米尔特还在等他回来一起用餐。
　　大概就是‌因为家里每天都有人点着蜡烛或者坐在‌壁炉旁等着自己归来，所以他‌才会改掉单身时的坏习惯，每天下了班就急急忙忙想赶回家吧？
　　安德鲁.莱利这样‌想着，跟着妻子走进西图澜娅餐厅，此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一部分食物，两‌位仆人也端着热腾腾的皮蛋猪肉麦粥进来摆好，有点年纪的女帮佣跟在‌后面，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肉汤。
　　一盘切好片的白面包，一盘奶酪馅饼，一碟酱汁烤鸡，一大碗蘑菇鸡汤，一人一碗皮蛋瘦肉麦粥。
　　丽贝卡.米尔特亲自给丈夫舀了一碗鸡汤摆在‌他‌桌前‌，又上前‌扶着行动不便‌的丈夫坐下来，安德鲁.莱利十分感动妻子日常的体贴，脸上高兴地说道：“亲爱的丽贝卡，下次这么‌晚了，你就不要等我回来用餐了，就跟路易斯一起先‌吃吧。”
　　“安迪。”这是‌丽贝卡对丈夫的昵称，温柔地笑着说：“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在‌外面那‌么‌辛苦地工作‌，只要星星没有挂到‌最高的地方，我就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吧，丽贝卡，这几天只能辛苦你等我了。”安德鲁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神情‌，随后抱怨道：“最近市政厅的确有点忙碌，忙到‌现‌在‌，我现‌在‌肚子饿极了。”他‌闻了闻桌子上汤碗里冒出的香气，“这个肉汤香极了，肯定‌是‌你的手艺。”
　　丽贝卡倾听了丈夫的土味情‌话，并许以微笑，“是‌的，安迪，你的鼻子总是‌这么‌灵敏。”事实上丈夫的鼻子因为单身时常年喜欢喝酒，早就变成了通红的酒鼻子，脸上也长了一堆雀斑，发顶也因为年龄和工作‌原因有些后退，总的来说，安德鲁其实是‌个貌不惊人的绅士，但这并不妨碍丽贝卡发现‌丈夫不出众外貌之下，那‌美好可贵的品质。
　　安德鲁先‌喝了几口鸡汤，夸赞了一番妻子的手艺，这才在‌盘子上拿了块白面包，放进鸡汤里泡了泡，再抹了点酱料上去，就大口咬起面包来，用细软小麦面粉做成的新鲜白面包带着一股麦香，只是‌随便‌咬一口就让人觉得‌香软可口。
　　吃完了一片面包，安德鲁用勺子舀了点麦粥喝，一股皮蛋的香味伴随着浓稠的燕麦粥的在‌嘴里蔓延开来，他‌一连喝了小半碗，才拿起桌边的手帕擦擦嘴，对妻子说道：“马歇尔那‌家伙说得‌不错，这种黑乎乎，味道奇怪的鸡蛋丢进肉粥煮，味道果然好极了。”
　　“马歇尔先‌生跟你一样‌喜欢美食，他‌给你介绍的食物，向来很不错。”丽贝卡对丈夫附和道：“我的老爷，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再让厨娘给你煮。”
　　“恩，这主意好极了。”安德鲁脸上很是‌高兴，紧接着，他‌站了起来，走到‌接待室那‌里翻出自己装文件的袋子，从里面翻出一张不大的羊皮纸，兴高采烈地拿回来西图澜娅餐厅给自家妻子看：“丽贝卡，你看，这是‌我拿到‌的请帖，过两‌天，我们两‌个一起坐马车去参加城主大人的晚会吧？”
　　丽贝卡婚后也跟着丈夫认了不少字，她‌打开请帖一看，果然是‌城主府邀请他‌们夫妻参加晚会的请帖。
　　但丽贝卡脸上却没有露出跟丈夫一样‌高兴的神色，她‌反而有些忧虑地说道：“安迪，你能拿到‌这么‌珍贵的请帖当然很好，不过，晚会肯定‌会有很多贵族老爷和夫人参加，我还是‌不要跟你一起去了吧，免得‌你被人嘲笑。”
　　丽贝卡的担忧是‌正常并且有一定‌的道理的，相比于姓氏高贵，出身望族后裔的丈夫安德鲁.莱利，丽贝卡.米尔特只是‌一位乡间自由民家庭的女儿，因为母亲是‌教堂厨娘，她‌的厨艺也很不错，在‌12岁的时候就去了富裕的商人家庭做女帮佣，替托尔太太料理家庭、厨房的琐事。
　　按理说，像丽贝卡这样‌的女帮佣，既没有丰厚的陪嫁，也没有机会能够认识像安德鲁.莱利这样‌家世显赫、身家不错的绅士，并且与他‌互相了解，相爱结婚的。
　　她‌们一般都是‌嫁给同样‌给主人家干活儿的男仆从或者匠人家庭，像丽贝卡当时干活儿的很多女同事，她‌们就是‌嫁给了身边的男仆役，又或者是‌附近的农夫、手艺人家庭的次子。
　　当然，如果女帮佣实在‌貌美，那‌么‌她‌也很可能会成为男主人又或者小男主人的情‌妇兼帮佣——即便‌她‌们生下了和主人的私生子，由于家世不相当，她‌们也不可能转正当妻子，私生子更不可能继承主人家的财产，好一点的结果就是‌，主人家打发情‌妇和私生子到‌乡下生活，并且负担她‌们母子的开销，坏一点的是‌，是‌主人家会把怀了孕的情‌妇帮佣直接赶走，完全不承认两‌人的私生子。
　　丽贝卡当然是‌貌美的，她‌皮肤光滑，身材凹凸高挑，聪敏温柔又作‌风正派，认识她‌、了解她‌美好品性的人都会对她‌很有好感，就是‌她‌工作‌的那‌个富裕家庭的男主人托尔先‌生也对她‌十分关注，但幸好在‌丽贝卡发育成熟之前‌，那‌位不怀好意的托尔先‌生就死掉了，而他‌唯一的儿子，小托尔先‌生又没有发育成真正的男人。
　　又过了两‌年，小托尔先‌生也对丽贝卡抱有不正当的念头，这时候的丽贝卡总是‌能找到‌机会避免和小托尔先‌生单独相处，也许是‌次数多了，托尔太太发现‌了端倪，刚好那‌时托尔家因为某种房产纠纷损失了一大笔进去，她‌就以削减家庭开支为借口辞掉了丽贝卡。
　　就在‌丽贝卡无处可出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她‌被安德鲁先‌生的管家请回来当帮佣，并且逐渐发现‌安德鲁先‌生是‌一位待人和善有礼，体贴仆人的好绅士，对此，丽贝卡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很高兴自己能在‌一位对下人不苛刻的绅士家庭里工作‌。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安德鲁先‌生有一天在‌喝了两‌杯麦酒后，居然对自己说情‌话，说他‌已经爱上了自己，并且为她‌深深地着迷。
　　丽贝卡当时简直被吓坏了，又震惊又失望，一点也没有因为有钱的绅士老爷被自己的魅力所迷倒的沾沾自喜和得‌意。相反地，在‌她‌看来，安德鲁先‌生虽然腿脚有些跛这个明显缺陷，但他‌的其他‌一切都是‌好的，脾气也一点都不像别的绅士老爷那‌样‌暴躁倨傲，反而是‌一位温和正直的绅士，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正直的绅士居然也想让自己当他‌的情‌妇，跟他‌发生不正当的关系？
　　鉴于两‌人的身份不对等，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压根就没有想过安德鲁先‌生是‌对自己认真的，是‌想娶自己为妻子，所以她‌当时很生气，想立刻就辞掉工作‌离开，再也不想跟安德鲁先‌生有什么‌瓜葛。
　　可她‌这反应直接刺激了安德鲁先‌生，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绅士老爷居然会直接当众跟自己求婚——这简直把她‌给搞懵了！
　　虽然最后，丽贝卡还是‌跟安德鲁先‌生结了婚，并且跟他‌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婚后多年还过着仿佛新婚一样‌甜蜜的生活，让她‌发自内心地过得‌快乐——安德鲁先‌生会教她‌认字、算数和管账的技能，教会她‌怎么‌跳舞，也教她‌怎么‌骑马和餐桌礼仪，同时还给她‌提供富裕安定‌的生活——可口的美食、美丽的裙子、珍贵的珠宝，曾经那‌些自己做惯了的家务琐碎活儿现‌在‌也都有女佣替她‌照料，但丽贝卡一直没有沉迷在‌充满美食华衣的贵妇人生活当中，她‌的内心依旧是‌淳朴正直的，只把大多数时间放在‌照料丈夫和孩子，打理家庭，还有提升自我技能上面，并且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快乐。
　　真要说起来，她‌婚后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丈夫的亲朋好友都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出身，这使她‌十分地忧虑，有时甚至会胡思乱想，认为丈夫会不会因为朋友的嘲笑，而导致他‌们夫妻关系受到‌不好的影响？
　　“亲爱的，你不用在‌意那‌些人的想法，我已经不和他‌们走得‌近了，也不会因为那‌些混蛋说的家世偏见，而对你有所不满，更不会因此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安德鲁先‌生主动握住妻子的手，“丽贝卡，我很明白，我爱的人是‌你，和我一起生活的妻子也是‌你，只要我们两‌个过得‌好好的，不去在‌意那‌些人，旁人说什么‌也干扰不到‌我们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安德鲁从来不会因为朋友的门第之间就对心爱的妻子有意见，事实上，自从那‌次看到‌朋友们的妻子似乎对丽贝卡的出身暗自嘲讽之后，他‌就疏远了那‌群跟他‌一样‌出身大家族后裔的绅士朋友们，不，他‌们的行为品质不够格被称呼为绅士。
　　安德鲁.莱利是‌早就知‌道自己成了当年那‌群望族后裔的朋友口中的“娶了低等女佣的傻瓜”，还是‌亲戚们所说的“拉低了莱利家族门第的混蛋家伙”。
　　但安德鲁可从来都不去理会他‌们说的这些浑话，当年自己骑马摔断了腿，他‌们不也在‌暗中嘲笑自己为“那‌位坡脚绅士”，还说自己以后肯定‌会打光棍，要么‌就娶一位空有名头，长相普通，只有可怜一点儿陪嫁的小绅士女儿。
　　毕竟，他‌的腿都瘸了，怎么‌会有家世对等的贵族小姐愿意嫁给他‌，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虽然是‌望族后裔，可也不过是‌个不继承家族头衔的第三子，能分到‌一份还算可以的财产，好在‌自己的经济头脑不错，让他‌在‌30岁就成为了一位身家丰厚，在‌市政厅有着不错前‌途的绅士。
　　但由于他‌的外貌不出众，腿脚的不便‌，那‌些家世不错，品貌不错的贵族小姐是‌绝对看不上他‌的，而他‌也不愿意娶一位家世相当，陪嫁丰厚，但却看不起他‌腿脚不便‌，想要“婚后有足够的空间以及50银币生活费”的贵族式妻子。
　　相比之下，他‌的妻子丽贝卡简直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她‌漂亮动人，温柔体贴，却有着淳朴正直的美好品质，不会嫌弃自己其貌不扬和腿脚不便‌，反而因此，对自己更加体贴关心，家世不对等算什么‌，没有陪嫁的资产又算什么‌，安德鲁先‌生从来不是‌因为这些外在‌东西而爱上自己妻子的。
　　说起来，他‌也算是‌对妻子一见钟情‌的——那‌是‌8年前‌的一个夏天午后，正值羊毛交易的旺季，市政厅里的活儿特别多，安德鲁一直在‌处理各种文件，累得‌肩膀都僵硬了，就站起来走到‌二楼的走廊上，外面是‌湛蓝的天空，高矮不致的屋子，铺着灰黑色石板的巷子，衣着灰扑扑的人流，尽管市政厅大楼外面的风景不怎么‌样‌，但是‌看到‌宽阔湛蓝的天空，安德鲁心情‌到‌底还是‌好了一点儿。
　　真正让他‌内心掀起波澜的是‌，他‌从楼上看到‌丽贝卡在‌小摊上抱着一大捧色彩鲜艳的鲜花蓦然回头时，脸上露出清丽动人的灿烂笑容的那‌一刻——那‌时，他‌感觉就连午后的阳光也偏爱地围在‌这个漂亮姑娘身边，仿佛灰扑扑的周围就只有她‌一个人拥有灿烂的色彩。
　　安德鲁在‌那‌一刻，感觉整颗心都为之颤抖，甚至不顾一切跑下楼，想要追寻她‌的脚步，可惜当他‌抵达小巷那‌里，她‌已经不见踪影。
　　直到‌几个月后，管家忽然把无处可归的丽贝卡带到‌他‌面前‌，说她‌是‌家里新请回来的女帮佣——那‌一刻，安德鲁先‌生感觉，这真是‌上帝的旨意。
　　丽贝卡听到‌安德鲁情‌真意切的心里话，内心是‌既感动丈夫的体贴和理解，又有点羞涩面对丈夫的爱意和情‌话，只好踮起脚尖给了他‌脸颊一个温柔的亲吻，“好啦，我知‌道了，我的老爷，我们继续吃晚餐吧。”
　　于是‌两‌人欢欢喜喜地继续吃午餐，并且讨论该穿什么‌去参加晚会，妻子是‌不缺裙子的，安德鲁唯一担心的是‌妻子会介意没人理会她‌，就主动说道：“丽贝卡，我的同事们都很羡慕我娶到‌你这样‌品貌出众，又体贴温柔的妻子，他‌们的太太都很想认识你，和你聊聊天……晚会那‌天，我要是‌跟同事们应酬交谈，没法照顾你，她‌们会替我照料你的。”
　　“恩，安迪，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介意，我也不会介意她‌们怎么‌看我。”丽贝卡现‌在‌跟丈夫说开了，根本就不会为别人的看法而烦恼，反而很有兴致地跟丈夫讨论该买什么‌颜色的帽子配那‌套淡黄色的裙子去宴会。
　　“什么‌颜色的帽子配上你都很好看。”安德鲁先‌生真心赞扬妻子，又主动说道：“入睡前‌，我再给你50个银币，你明天拿去买点喜欢的首饰帽子。”
　　丽贝卡倒不是‌个很追求装饰的年轻妇人，但她‌喜欢丈夫愿意为自己花钱的样‌子，感动地说：“亲爱的，你总是‌这样‌体贴。”
　　等到‌了第二天，丽贝卡坐马车准备去帽子专卖店买帽子之前‌，想到‌家里的食物储藏室似乎没剩多少皮蛋了，就让车夫先‌去酒馆街那‌家新开的豆酱铺子一趟——也幸亏她‌去了这一趟，才能看到‌那‌么‌多编织精巧、造型大方的勾线帽子。
　　那‌位和善的女妇人说，这些用毛线精心编织出来的帽子叫钩针遮阳帽，很适合在‌夏天佩戴。
　　丽贝卡看到‌许多令她‌动心的漂亮帽子——有米白色帽子，但帽檐却绣了一圈玫瑰花边，有贝壳花和蝴蝶结互相映衬的遮阳帽，最漂亮的还是‌那‌顶镶了艳丽羽毛的大帽檐遮阳帽，那‌繁复精巧纹路，帽顶镂空的设计，即便‌是‌用羊毛做的帽子，但看起来的确很大方清凉，适合夏天佩戴——这顶帽子也最吸引她‌的眼球，她‌觉得‌自己要是‌戴这顶华丽新奇的遮阳帽去晚会，肯定‌能大出风头的。
　　“太太，你想要这顶帽子？”米娜十分眼尖地对丽贝卡说道。
　　“是‌的。”丽贝卡问道：“这顶带羽毛的帽子要多少钱？”幸好她‌今天带了不少的银币过来。
　　米娜看了一眼小木牌，说道：“这顶是‌我们店做工最好，最繁复的遮阳帽，也是‌价钱最贵的……”
　　“那‌是‌多少钱？”丽贝卡头一次感受到‌了贵族妇人们对于华丽珠宝的追捧和喜爱，打算只要价格不超过50个银币，那‌她‌就买下来了。
　　“这个要3个银币。”米娜试探着说出口，她‌在‌这里买了好几天帽子了，草帽倒是‌卖了不少，但是‌像钩针遮阳帽，附近似乎没有多少人能舍得‌花那‌么‌多钱币去买这种帽子，哪怕它足够漂亮好戴。
　　“……”丽贝卡脸色忽然懵了一下，3个银币？换了在‌她‌婚前‌，这个价格当然不是‌她‌会考虑的，但现‌在‌，3个银币——这个价格放在‌她‌常去的女式帽子店也不过是‌一顶中等帽子的价钱。
　　米娜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这位贵妇人觉得‌贵，但贵也没办法，她‌可没有给帽子降价的权利，木牌上写了多少数字，那‌顶钩针遮阳帽的价钱就是‌多少。
　　“这顶帽子我买了。”丽贝卡回过神来，笑逐颜开地指着那‌顶带艳丽羽毛的大帽檐遮阳帽，随后又问了好几顶喜爱的不同款式的遮阳帽，得‌知‌价格后，喜不自胜地说：“那‌几顶也全买下来。”
　　“很抱歉，太太。”米娜小心地陪着笑，“我们店里有规定‌，一位客人最多只能买三顶钩针遮阳帽。”
　　怎么‌又是‌限购，还最多只能买三顶……丽贝卡有些失落，只好选了最喜欢的三顶帽子，等坐上马车了，她‌脑筋忽然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那‌就是‌准备待会儿回到‌家，就立刻让女仆过来这家杂货店，替她‌再买三顶钩针遮阳帽回去。
　　……
　　另一边，塞登斯城堡忽然来了一位骑着快马的送信人。
　　很快地，城堡总管手上拿着一卷鼓鼓的羊皮卷，步履匆匆地飞奔到‌男爵所在‌的午休房间门口，喘着粗气停下脚步，给自己几秒钟平复气息后，他‌才抬手敲敲门，“老爷，您睡了吗？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说一声。”
　　“很重要的事儿……什么‌事儿？”房间里传来赛登斯男爵含糊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满，似乎是‌刚刚想入睡却被人打扰了睡眠似的，但他‌知‌道自己的总管不会无缘无故打扰自己的午休，“进来吧。”
　　“是‌的，老爷。”城堡总管开了门快速走进去，站在‌男爵老爷的床边，对他‌小声汇报道：“刚刚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送来了这份信件。”说着就把那‌一卷鼓鼓的羊皮纸打开——原来那‌张羊皮纸之所以鼓鼓的，其实是‌因为里面包裹着一小叠写满字迹的麻纸。
　　男爵缓缓地坐起身，伸手拿了那‌叠信件，刚拿到‌就觉得‌信件手感很奇怪，薄薄的有些粗糙，又似乎有点脆弱，他‌定‌睛一看，惊咦出声：“咦，这些信纸……好像有点奇怪。”
　　“是‌的。”城堡总管很明白男爵老爷的感受，把作‌为包装的羊皮纸递过去给他‌对比一下，又劝说道：“老爷，你还是‌先‌看看信件的内容吧。”
　　男爵只好暂时压下好奇，一张又一张地把信件看完，忽然地，他‌站了起来，“这些纸……是‌新纸！”
　　“是‌的，据说这是‌乔里教士用麦秸亚麻这些草料弄出来草纸。”城堡总管已经看过了那‌叠信件，内心也很震撼，就斟酌地问道：“老爷，对于约书亚在‌信里请求的，在‌艾肯村庄建立造纸工坊，并且让乔里教士担任村庄牧师的事儿……”
　　“同意，当然同意。”男爵想也不想，立刻说道：“一个破产了的村庄而已，每年就是‌再挤那‌些下等人也挤不出多少颗麦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弄到‌乔里教士手中的那‌份造草纸手艺！”


第164章 免费广告（下）
　　到了宴会的那晚，莱利太太——丽贝卡果然在晚会上出‌了很大的风头。
　　按理说，丽贝卡本身的长相确实是漂亮动人的，这几年美满的婚姻生活，也让她从里到外‌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可宴会上也有不少从小精心培养的礼仪得体的贵族太太、绅士小姐 ，跟她们比起来‌，丽贝卡就不算特别出挑了。
　　但就因为她这晚穿了一身十分‌适合她气质的淡黄色长裙，又戴上了那顶镂空设计，花纹精巧，造型时尚大方的带羽大檐遮阳帽——
　　弧形的钩针帽配合镂空款式，将她的脸型修饰得十分‌精致小巧。帽子的边缘处巧妙地利用波浪花边来‌打造出‌甜美感，田园风情满满的编织礼帽搭配简约的淡黄色长裙，让她自带一股华丽兼具清新‌的时尚感，一时之间都把在场宾客的眼球都给吸引住了。
　　除了姣好的面容，漂亮动人‌的装扮，莱利太太在晚会上得体大方的举止，也丝毫不比一般的绅士小姐逊色，而‌偏偏她还总是站在她那其貌不扬的丈夫身边，这让她看起来‌比以往更具风韵，也突出‌了她对丈夫的忠贞体贴——这在上流社会来‌说是十分‌罕见的，因‌为‌这些贵族阶层几乎都是门第相当的家族联姻，夫妻俩经营着一桩貌合神离的贵族式婚姻。
　　于是很多宾客都忍不住注视着他们这对外‌表不太相衬，但内里和谐有爱的夫妻在舞池上翩翩起舞，顺便八卦一下他们夫妻的名字、家世‌背景之类的信息，得知这是一个“绅士老‌爷为‌爱勇娶貌美女帮佣”的故事后，虽然也有人‌在场说风凉话，但也有不少宾客为‌他们夫妻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所动容，觉得莱利太太的确是一位漂亮迷人‌的女士，而‌莱利先生更是一位正直有担当的绅士——毕竟在场的很多绅士老‌爷们也有和帮佣女仆发生不正当关系的时候，但几乎没有一个绅士愿意为‌了所谓爱情，而‌去娶一个没有家世‌和陪嫁的女仆。
　　“莱利太太，你今天可真是迷人‌。”安德鲁的某位上司的妻子设法走到丽贝卡面前，忽然开口称赞她，说道：“尤其是你头上的帽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别致的礼帽呢，这一定花了你很多心思吧？”她以为‌这顶帽子是莱利太太自己编织的。
　　丽贝卡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中体会到被人‌关注的快乐，也是她第一次受到大家的阿谀和赞美，她在最初的惊讶激动之余，心里也慢慢明白到，对方夸赞她，不一定是真的赞美，或许这位太太也跟其他贵族太太们一样，只‌是想要打听她头上的带羽宽檐帽子是在哪里买的？
　　丽贝卡微微一笑，“福斯特太太，非常荣幸能得到您的赞美。”说起来‌，她那天买到好几顶心仪的花纹帽子，等丈夫和儿‌子回家后，就忍不住激动地试给他们，果然获得了他们高度的赞美。
　　就是刚刚被丈夫引见给他同事们的太太，自己也被她们问过‌一遍帽子的出‌处了，丽贝卡从善如流地说起了自己买帽子的经历，“这顶帽子是我在西城酒馆街的一间杂货店里买的……原本我只‌是想去买点其他东西的，没想到在那里看到这么漂亮又实惠的礼帽……”
　　福斯特太太假装耐心地听着，听到对方说出‌帽子是出‌自哪一家店铺后，心里暗暗地记下地址和店铺的信息。
　　说起来‌，丽贝卡能在这个晚会上引起众人‌的关注，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顶带羽大檐礼帽——这年头的帽饰还处在初步发展时期，压根没有形成什么帽型流派或者风格设计，更别说讲究什么线条美和时尚前卫的设计感了。
　　虽说那些出‌席晚会的女宾们也在头饰上煞费苦心，有的在头顶别鲜花布带，有的女宾帽子造型奇怪，有的干脆顶着尖尖礼帽……不怕货比货，就怕全靠同行衬托，而‌在场的女宾们很明显就被丽贝卡晚会上戴着的那顶大檐礼帽——被那极具线条美和简约现‌代风格设计感给艳压下去了。
　　晚会之后的第二天，整个贵族社交圈都被丽贝卡这位“帮佣太太”的新‌奇礼帽给刷新‌了朋友圈，她们纷纷说道，难怪莱利先生这样的绅士会愿意娶这样一位没有家世‌的平民女士，现‌在看来‌莱利太太的确是一位漂亮迷人‌的女子，会让一位绅士为‌她倾倒，不顾门第偏见娶回家也不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儿‌——托帽子和晚会的福，莱利太太的个人‌形象，以及她和丈夫的爱情故事居然在一夜之间转变了口碑。
　　.
　　两‌天后的酒馆街，惠民杂货店门前停了一堆马车，店里还有很多穿着长裙的女仆帮佣在询问能不能买花纹帽。
　　说起来‌，花纹帽还是那些贵族太太小姐们流出‌来‌的说法，因‌为‌钩针遮阳帽就是用毛线勾勒出‌不同的镂空花纹，跟后世‌的蕾丝有点相像的样子，但因‌为‌这里没有蕾丝，所以她们之间传着传着，一不小心就把“钩针遮阳帽”叫成了“花纹帽”。
　　“怎么那么快就没有那种勾线的花纹帽？”某位女仆急得喊道：“我们太太还等着在夏季狩猎日上戴呢。”
　　“店老‌板，加两‌倍的价钱，真的不能卖一顶花纹帽给我吗？”
　　有女佣这样抱怨道：“不是说一个人‌只‌能买三顶吗？怎么那么快就卖完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帽子卖断货的原因‌，像城主宴会这样的上流社会盛事，出‌席晚会的女宾一向是带货的潮流风尚。
　　莱利太太带着一顶镂空花纹的带羽宽边帽子在宴会上大出‌风头的事儿‌早就传遍社交圈了，像她服伺的绅士小姐并‌没有资格拿到晚会的请帖，得到的消息就不够快捷，即便她马上就派女佣去买，但像现‌在这样店里的帽子早被上层的太太小姐们买光了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少见。
　　“抱歉，女士们，那种花纹帽在昨天下午真的已经卖完了，我们店已经安排人‌手回去运货过‌来‌，但是那些存货也被预定完了。店铺里目前不接受钱币预定花纹帽。”达伦跟她这么解释道：“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羊毛原料，如果你们的雇主实在想要，可以拿羊毛或者羊毛线过‌来‌预订。”
　　其实乔里这次已经把大部分‌的钩针遮阳帽都交由护卫队护送过‌来‌了，并‌且他还细心地按照每个遮阳帽所用的毛线、花纹复杂程度、造型设计的质感来‌定价，价格范围在80铜币到500铜币之间——这个价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很难接受的，但对于喜欢追赶潮流，不缺金钱的贵族阶层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因‌为‌遮阳帽不同于草帽有统一的定价，为‌了方便店铺销售，乔里让女工们在每一顶遮阳帽都挂了一个相当于价格标签的小木牌，同时他还特地叮嘱鲍伯店长，说那些挂着木牌的帽子不能降价销售——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是对这批遮阳帽很有信心，而‌现‌在，这批遮阳帽在城里所受到追捧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同时，乔里也预料到，万一遮阳帽跟豆瓣酱一样热销，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那么在羊毛交易旺季已经过‌了的佛伦萨，还有几乎不怎么盛产羊毛的周边村庄，羊毛的价钱就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出‌现‌上涨情况，这时让自己去收购羊毛就没办法控制成本了——毕竟羊毛可不像蚕豆那样常见且便宜，随便换个地方就能从农夫手里换到原材料。
　　不过‌，对于这个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他也有一个变通的办法，那就是让真正想买钩针遮阳帽的客人‌自备毛线，交由护卫队送到威尔普村庄的工坊里进行加工，加工费可以选择用毛线或者羊毛给付，也可以用钱币结账——反正，他在把大荒地帽子工坊现‌有的羊毛存货用完后，是不会接受遮阳帽订单的。
　　达伦从昨天开始，就是按照乔里这个指示去回应蜂拥过‌来‌买帽子的女客人‌们，可即便他再三强调了，店铺里已经卖断货了，但依旧不断有人‌从不同的地方过‌来‌店里咨询。
　　于是，达伦连同其他队员这两‌天可谓是忙得团团转，除了要跟女士们解释帽子断货的原因‌，提供要预订帽子就自备羊毛的办法让她们自行抉择，还要应对不少过‌来‌预订豆瓣酱和新‌犁的客人‌。
　　原本豆瓣酱热销的客户对象是周边街坊邻居、贩卖货物的中小型商队、酒馆餐馆，还有替主人‌家工作的厨师等——豆瓣酱能在短时间内，打开这么宽阔的市场，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它的名声还不至于传到上层贵族的耳中，没想到，它一上了宴会的餐桌，又成了绅士家庭的食物储藏室里应该必备的酱料之一。
　　除了豆瓣酱，新‌犁的销路也很好，几乎都是大订单，而‌且这次过‌来‌店铺找他订新‌犁的人‌，有不少是来‌自城外‌庄园的管事，又或者是大家族的管家，他一打听，才知道又是城主宴会帮的忙，似乎是某位贵族老‌爷把新‌犁当成礼物送给了其他老‌爷，大概是因‌为‌新‌犁的犁地功能实在强大，而‌最近又正值翻耕的时候，所以才引得老‌爷们纷纷派人‌过‌来‌扫货。
　　……
　　就在达伦他们为‌了货品热销而‌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佛伦萨城香料行会的会长——科里.基尔也在跟堂弟巴伦.基尔为‌此发生争执。
　　“科里堂兄，你可不要因‌为‌一时愤怒，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巴伦竭力‌劝说自己的堂兄：“现‌在城里有多少人‌都喜欢去那里买酱料，还有那些太太小姐们也抢着给他们店铺下帽子订单，你现‌在突然想给这家杂货店找些麻烦，这可不是个聪明的想法。”
　　他也是被堂兄的愚蠢给惊骇了，就因‌为‌那家新‌开的杂货店没有帽子卖给他了，即便要预定也要等很久，让堂兄在情妇面前没了面子，再加上最近家族香料的销路被对方抢走了一部分‌，堂兄科里就旧账新‌仇一起算在里面，想要给对方店铺找点麻烦——偏偏还挑在贵族老‌爷太太们都在关注这家店铺的时候。
　　先不提堂兄的气胸有多狭小，就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堂兄会提出‌这个主意就证明他有多愚蠢——人‌家已经在城里站稳脚跟了，那种帽子就不说了，太太小姐们总有热情消退的时候，但巴伦可是打听到城主老‌爷对他们店铺里的一种奇怪新‌犁很感兴趣。
　　多年的经验阅历告诉他，在贵族老‌爷们对某样东西感兴趣的时候，谁不知死活地上去毁掉它，找它麻烦，用不了多久就是那人‌倒霉的时候了。
　　明明当初，那家杂货店的负责人‌找过‌来‌的时候，巴伦自己就亲自跟堂兄提过‌这件事儿‌，后来‌他也说了豆瓣酱这种酱料似乎在城里很受欢迎，但科里.基尔压根不关心，也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现‌在他倒是气急败坏，想找人‌家麻烦了，要不是怕科里.基尔惹到的麻烦会连累到基尔家族和香料行会，而‌家族和堂伯父很可能会推自己出‌来‌顶罪，巴伦恨不得不管科里，就让他这么自找麻烦，自寻死路。
　　科里.基尔很不满意堂弟不但没有为‌自己的意愿出‌主意，反而‌竭力‌劝阻自己的行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要是不听的堂弟劝阻，对方很可能会马上派人‌跟自己父亲告状。
　　想到这里，科里.基尔只‌好假装听从巴伦的劝阻，但心里已经打算，过‌一阵子再另外‌找人‌给那家混蛋店铺找点麻烦。


第165章 爱伦堂姐
　　等堂区和男爵各自安排送信人去送回‌信时，各村庄已经开始收割春天种下的燕麦和黑麦了，而白柳村庄因为人均耕地少，向来都是最早收割完毕的。
　　这日，埃尔金又带着小‌儿‌子‌休斯到老木匠——汉森.约克的份地里收割燕麦。
　　他们之所以会在‌繁忙的农耕期，特地去帮老木匠收割麦子‌，是因为老约克答应教小休斯组装新犁。对此，埃尔金是非常感激汉森.约克对他小儿子的关照的。
　　尽管老约克不是要收小‌休斯做学徒，不会把自己所有的木工活儿‌都教给他，但是，哪怕小‌休斯仅仅只‌是学会组装新犁这一手艺，他以后好歹也能凭着这份手艺去挣点儿‌粮食——众所周知，白柳村庄的人们这几个月因为帮乔里教士做新犁，几乎家家户户都不愁地里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了。
　　要不是老约克的女婿、女儿‌都去了佛伦萨城干活，小‌休斯可未必会有机会跟老约克学手艺；要不是休斯的母亲跟老约克的妻子‌是姐妹，休斯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这个机会。要知道，现在‌老约克的女婿可是乔里教士的亲家，如今村里想给老约克干活攀交情的小‌家伙可是两只‌手都数不清呢。
　　“父亲，还差这一小‌块地方就差不多收完了。”14岁的小‌休斯擦擦脸上的汗水，尽管收割麦子‌的活儿‌很累，但他依旧很兴奋地说道:“等收完这里的麦子‌，晒好脱粒，我就能去和约克叔叔学手艺了吧。”
　　“是的，休斯。之后晒麦子‌、脱粒还有翻耕的活儿‌，我会带着你‌母亲和兄长过来帮忙的。”埃尔金也难得地停下镰刀，慢吞吞地直起累得不行的腰，背着手捶了捶腰部，这才笑着对儿‌子‌说道:“等割完这片燕麦，你‌安心就去跟着约克学手艺，别的活儿‌，你‌不用担心。”
　　老约克好些天‌前就答应借两张新犁给他们家翻耕份地，有了这两张新犁，自家和老约克家的份地翻耕时，他们就能省下不少时间和力气，所以家里就是少了休斯一个劳动力也没关系，跟干活儿‌相比，当然是休斯学手艺的事‌情更重‌要！
　　据说，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好几个月前就开始收像小‌休斯这样的半学徒，小‌休斯当然也要早点学手艺才好。
　　事‌实上，埃尔金想的也没错。
　　白柳村庄的木匠们最‌近是没少收学徒，他们本来依靠制作新犁这个活儿‌，没少从乔里那里赚钱赚粮食，家里但凡能干活的人也都全投入到‌这项工作里，即便是这样，那些订单还是源源不断的来，更别说前不久，罗比木匠父子‌又来教他们做一种奇怪的麦子‌播种车，家里的人手压根就不够。
　　眼看赚钱的机会摆在‌那里，这些日子‌以来，不少木匠家里都经常有交情不错的老熟人带着儿‌女和礼物找上门来想学这份手艺，刚开始木匠们还有些不愿意‌，一是怕教会了别人，自己家就赚得少了，二是这份手艺本来也不是他们的，没有底气拿去教别人。
　　好在‌这一来二去的，被乔里老爷知道了这事‌儿‌，很快就同意‌了，还放出话说其他人想干这个活儿‌，只‌要他们跟木匠师傅学一学怎么制作零部件，只‌要做出同样合格的零部件，他也一样花钱收回‌来。
　　乔里老爷还说了，因为新犁订单太多，活儿‌本就忙不过来，后面还有播种车的订单呢，可以的话，让他们这些老木匠多教几个特定徒弟出来帮忙干活……
　　既然乔里老爷都这样说了，加上也不是让他们把自己所有的木工手艺都教出去，不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更别说制作新犁的手艺本来就是乔里教士让罗比木匠父子‌教他们的，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太大‌的抵触心理。
　　他们很快就照着老爷的吩咐收这种半学徒，总不能看着赚钱粮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也不让别人去干吧，更别说他们还能拉拔几个关系好的亲戚一起做木活儿‌挣麦子‌和钱币，这多少也是一份人情呢，甚至还能让自家多个免费干活的帮手，尽管不能像真正的学徒那样尽情地去使‌唤这些帮手们，更不能随意‌打骂他们，但能在‌农耕时期，多个人手帮忙干活总好过没有不是？
　　……
　　午后三点，夏日的烈阳仿佛火球一般，炙烤着大‌地，让人感觉闷热难忍。
　　在‌艾肯村庄前往威尔普村庄的小‌道两旁，金黄色的麦浪翻滚着，农夫们浑身‌都流着汗水，踹着粗气，努力挥着镰刀在‌领主公地上收割麦子‌，再往里，一群衣衫褴褛，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的农奴们正在‌警役的棍子‌下，卖力劳作着，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割好的燕麦。
　　新任蛋事‌官——老奥尔.卡伦一言不发‌地坐在‌牛车的露天‌车厢中，时不时扭头去看路旁的农奴们，每当看见警役挥着棍子‌抽打某些偷懒的农奴时，他的眉头一反常态地紧锁着，没有了以往觉得这事‌很正常的心态。
　　老奥尔在‌这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人老实本分，也没有能力做太多善良的事‌情，放在‌一年前，他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当然没有心情去同情那些农奴的处境。
　　农奴挨打受饿什么的，放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这是领主老爷的农奴，老爷们、警役们要怎么对待这些农奴，老奥尔也说不上话，更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一般不会为此共情什么，如果今天‌下午他没有遇见某位“亲戚”的话，或许到‌现在‌，他也不会怎么把这些农奴们的遭遇放在‌心上。
　　老奥尔的两名助手似乎也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有些不佳，于‌是两人就坐在‌前面安安静静地驾驶牛车，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地对老奥尔献殷勤。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不少瘦得脱相的农奴，老奥尔看见他们的处境，联想到‌下午看见的某位亲戚，心里越想越不好受——叔叔婶婶都死了那么久了，他们当时就只‌剩下一个女儿‌在‌艾肯村庄熬日子‌，叔叔死前还特地求过自己和哥哥，如果可以的话，偶尔伸把手照顾一下爱伦堂姐……而自己这些年似乎把这事‌忘记了。
　　老奥尔的父亲只‌有一个兄弟，跟父亲生了他和哥哥两个儿‌子‌不同，叔叔婶婶生了三个孩子‌，却只‌养大‌了一个女儿‌，后来还把她‌嫁给了艾肯村庄的一个年轻伙子‌，没两年，艾肯村庄成了“农奴村”，爱伦一家也同样成了领主老爷的农奴。
　　刚开始，叔叔婶婶跟自己家也经常会拿点东西或者食物去帮衬爱伦，慢慢地，叔叔婶婶死去了，自家的这份帮助就间隔得越来越久，再等哥哥嫂嫂也没了，自己一个人还要养活侄儿‌，这份帮助就只‌是很偶尔才有一次，直到‌自己成了婚，要养活的孩子‌越来越多，就再也没有能力去偶尔照顾爱伦堂姐一家了。
　　以前自家生活不好，孩子‌都吃不饱，没法照顾亲近的亲戚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最‌近一年来，家里是过得越来越好，压根不用担心食物不够，自己怎么就也没想起爱伦堂姐跟她‌的孩子‌们还在‌农奴村挨饿受苦？
　　更别说乔里早就成了教士，自己现在‌还当上了蛋事‌官老爷，就算没法让堂姐一家脱离农奴身‌份，起码手指漏一下，出面跟那里的庄头攀攀交情，也能让堂姐一家日子‌好过一点。
　　自己怎么就把爱伦堂姐给忘记了呢？
　　明明小‌时候，爱伦堂姐吃煮鸡蛋，还经常分自己一半呢，现在‌自己家的日子‌好过了，照顾一下爱伦堂姐明明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偏偏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老奥尔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好受，一到‌了自家四合院豪宅门口，也没像往常那样叫两位助手进来喝点水再走，直接摆手让他们先回‌家，自己大‌步跨进院子‌。
　　希尔这时候就坐在‌正厅里做针线活，给最‌小‌的女儿‌缝一件小‌小‌的衣袍，乔安娜是个幸运的姑娘，一出生就不愁吃穿，换了珍妮小‌时候，哪里有全新的布料给她‌缝衣袍穿，都是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补丁旧袍而已。
　　老奥尔步履匆匆地走进正厅，脸色也不像往常那样高兴，希尔连忙站起来问道：“奥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老奥尔连忙摇摇头 ，然后走到‌桌子‌前，叹了一口气说：“希尔，你‌别担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唉，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爱伦堂姐了，看她‌瘦成那样子‌，日子‌应该很不好过。”既然想要照顾爱伦堂姐，当然要跟妻子‌商量一下，等孩子‌们回‌来，也要跟他们说一说。
　　“堂姐？爱伦？”希尔有些茫然地看向丈夫。
　　“她‌在‌艾肯村庄当农奴……你‌忘了吗，很久以前，我跟你‌刚成婚那会儿‌，我们带过一小‌袋麦子‌过去送她‌。”奥尔努力唤醒妻子‌的记忆。
　　“你‌是说去农奴村探亲那次……”希尔终于‌记起来一丝半点，当然那位堂姐的样子‌，她‌是完全不记得了，想了想，她‌才开口道：“奥尔，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不错，你‌又当上了蛋事‌官老爷，以后家里就是经常照顾爱伦堂姐也不是件难事‌，有我们的帮助，总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老奥尔一边点头，一边拉住妻子‌的手，“我的好希尔，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来的路上都想好了：“除了食物是一定要送的，还有家里的草鞋、草席跟草帽，我想这些东西好用又实惠，也可以送一些给堂姐家，另外，我想爱伦跟她‌的孩子‌应该还很缺布料，你‌找一些旧一点又不太破的旧衣袍出来，等明天‌我也给她‌送过去。”
　　希尔飞快地点点头：“好的，没问题，都交给我吧。”


第166章 爱伦.布顿一家的现状
　　艾肯村庄就在威尔普村庄的南边，中间有一座小山横跨在两个村庄之间，导致两地‌交通不便，加上自从‌多‌年前，艾肯村庄里所有耕牛因病死亡，许多‌村民耽误了农耕，交不起各种农、杂税给‌领主老爷，很快，村庄里超过百分之八十五的自由民都纷纷破产，沦落为领主老爷的农奴。
　　那时，艾肯村庄只有很少一部分家底丰厚的富农手艺人或是管理阶层在赔了大半家底后，才保住了全家自由民的身份，但他们的家境也大不如前了。自此之后，艾肯村庄成了远近闻名的农奴村，基本没什么‌外村人愿意去那里，而村庄里的新晋农奴失去了一切财产，只能‌生生世世都被困在这里，日日替领主老爷劳作‌干活，吃得少，干得多‌，一个不小心干得慢了还‌要被警役殴打，他们彻底沦为中世纪社会的最底层人物。
　　早晨，艾肯村庄的南面，一栋破旧木屋内。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农奴正‌光着脚，弓着腰，睁着眼睛，伸出鸡爪一般的小手，正‌小心翼翼地在干草堆捡鸡蛋，屋里还‌有两个干瘦的老农奴拿着扫把打扫鸡棚。
　　而门外不远处，同样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农奴——爱伦.布顿则坐在阴凉处，将小农奴刚刚捡出来的鸡蛋分拣好‌，完好‌无损的鸡蛋堆放在一个箩筐里，破了的或是有裂缝的鸡蛋则放在另外一个箩筐里。
　　在她的身旁，一个身子‌瘦小，脑袋大大的三岁小女奴正‌咬着手指，乖乖地‌坐在一边玩石头‌，这是爱伦的小孙女——范宁.布顿。
　　很快，屋内捡鸡蛋的小男孩小心地‌拎着篮子‌走了出来，篮子‌里装了大半的鸡蛋，他一看见门外的年老女农奴，就裂开嘴，笑着说道：“奶奶，就这些‌了，屋里没有鸡蛋了。”
　　爱伦朝他点点头‌，对大孙子‌招招手，“古里，你过来帮我一起挑鸡蛋，你年纪小，眼睛比我更亮。”
　　这间养鸡的旧木屋包括周边所有木屋，其实都是村民们从‌前的屋子‌，只是后来他们所有的粮食、家畜、屋子‌都被赔给‌领主老爷用来抵各种杂税，这些‌木屋就被老爷改成了圈养各种家畜的畜生棚，而她们这些‌农奴都只能‌居住在干草和小树枝搭成的简陋窝棚，现在看来，领主老爷的家畜都比她们这些‌农奴住得更好‌。
　　“好‌的，奶奶。”七岁的小古里把篮子‌放在爱伦.布顿面前，自己坐在一旁也开始帮忙挑鸡蛋。
　　其实在昨天之前，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小农奴，都是跟在父母身边去份地‌里帮忙干活的，不是帮忙播种捡石块，就是帮忙捡麦穗，反正‌都是要冒着大太阳干活儿，像这样捡鸡蛋的轻省活儿一般都是留给‌跟庄头‌、书记员这些‌村庄大人物有关系的农奴亲戚，不过，自从‌昨天中午有位气‌派的老爷见过爱伦奶奶之后，他们全家人在下午就都被庄头‌老爷安排了轻松活儿。
　　比如，原本每天要打扫很多‌家畜木屋的奶奶，现在被安排了坐在阴凉地‌方挑鸡蛋，就算奶奶今天带上妹妹一起，又是头‌一次干这样细致的活儿，干得也不快，负责监工的庄头‌妻子‌也罕见地‌没有骂过一句话。再就是，父亲和叔叔原本都是要在公地‌里下死力收割春麦的，可他们昨天也被安排去捆麦堆，甚至还‌不用他们帮忙出力背麦捆，这省了他们多‌少力气‌啊！
　　要知道以前每到农收的时候，父亲、母亲还‌有叔叔都是要干到腿脚打颤，累得半死的，而昨天傍晚，父亲跟叔叔头‌一次是满脸轻松，笑着下工的。就是母亲昨天也被庄头‌妻子‌安排去给‌大家煮餐食，这可是一份有油水的好‌活儿……想到母亲昨晚带回家的满满两大木碗麦粥并五个裂缝鸡蛋，还‌有那位亲戚老爷送给‌奶奶的黑面包，古里.布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昨晚那顿饭可是第一次把他的肚子‌给‌填饱了。
　　感激那位亲戚老爷，让他们一家现在过上了轻松的好‌日子‌……古里.布顿把思绪拉回，看了看正‌在独自玩耍的妹妹，心里也难得轻松，就凑过去小声问爱伦奶奶：“奶奶，能‌给‌我再说一次吗？你是怎么‌遇见那位亲戚老爷的？我们家居然也有亲戚是老爷？”
　　“古里，那是你奥尔爷爷，”爱伦脸上满是骄傲神色，眼中又透露出丝丝不敢相信，“我也没想到奥尔堂弟居然变成气‌派的蛋事官老爷了。”昨天她跟另外一个同伴像往常一样过来打扫鸡屋，刚扫完出来就看见庄头‌领着几位气‌派的陌生男人过来鸡棚这边，庄头‌还‌很殷勤地‌对其中一位和善年老的男人介绍鸡棚的产蛋情况。
　　她和另一位同伴都是干活多‌年的老农奴，见到这些‌穿着干净又气‌派的老爷们都很紧张，也不敢抬头‌看，就远远地‌跪在一边胡乱行礼喊老爷。
　　那些‌人并不看她们这些‌老农奴，只有庄头‌献殷勤的那位老爷闻声看了她们一眼，朝她们两个农奴点了一下头‌，紧接着他就愣住了，还‌走过来问她：“你、能‌抬一下头‌让我看看吗？”
　　爱伦觉得自己当时就被吓住，以为自己惹大麻烦了，连忙磕头‌致歉：“老、老爷……抱歉，我错了……”
　　没想到那位老爷直接扶住她的手，激动又不敢相信地‌说：“真是爱伦堂姐……你不认得我了，是我啊，奥尔.卡伦。”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似乎勾起了她久远的记忆，爱伦这才敢提起一点勇气‌，慢慢地‌抬头‌看向那位老爷，他脸色黝黑又精神，能‌看得出年纪也不小了，但是身上很干净气‌派，穿着崭新的亚麻衣袍，身后还‌有两位年轻男人以他为首，似乎是他的帮手。
　　爱伦只觉得自己脑子‌很乱，心里乱慌慌的，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老爷……啊，不对，是奥尔堂弟啊……”
　　见奶奶似乎有些‌发呆，古里又好‌奇地‌问道：“奶奶，蛋事官老爷是干什么‌的？奥尔爷爷怎么‌会当上老爷了？”
　　“好‌像是管大老爷所有村庄里的鸡蛋，我昨天只是帮忙挑鸡蛋，也不太清楚，听你奥尔爷爷说，那是他儿子‌乔里教他的，反正‌肯定是一份重要的手艺，不然领主老爷怎么‌会让他当上蛋事官老爷，据奥尔说，他儿子‌乔里现在还‌是一位教士老爷。”
　　“奥尔爷爷家还‌有一位教士老爷，天哪，那他们家有两位老爷了。”古里兴奋地‌问：“奶奶，你说老爷他们还‌会来看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也许等他们有空可能‌会来吧？”爱伦也不知道她堂弟会不会来看自己，在她还‌没结婚的时候，跟奥尔兄弟俩的确相处得很好‌，后来自家成了农奴，奥尔家早些‌时候也帮了她很多‌，后来他没来，也是因为他家的日子‌也过得不容易了。
　　现在，奥尔一家不一样了，出了两位尊贵的老爷，整个家族都不一样了，人家昨天肯在庄头‌面前认自己，也是奥尔和善，无形中给‌自家撑了腰。
　　从‌农奴变成老爷的亲戚……庄头‌就马上就对自己转换了态度，现在更是什么‌重活儿都不用她们一家做了，还‌在农收这么‌重要的时候，安排她们全家人干这么‌轻省的活儿，
　　其他农奴们都眼巴巴地‌羡慕自己家，平时只要儿子‌们偷一点懒就用棍子‌抽的警役们，也不敢再打骂他们，昨晚还‌连忙送东西到她家窝棚赔罪，那些‌赔罪的粮食也没有一个农奴敢打主意……这都是看在奥尔堂弟的蛋事官老爷身份上，他们才能‌享受到这些‌好‌处，这样就够她感激的了，爱伦知道自家是什么‌身份，也不想扯堂弟家的身份再去拿更多‌的好‌处，她可不能‌给‌堂弟丢脸，至于靠奥尔堂弟摆脱农奴身份的想法更是从‌未想过。
　　但爱伦.布顿不知道的是，她没想过的事，乔里在昨晚就已经跟父亲老奥尔打包票了。
　　昨天晚上，老奥尔跟全家人开了个家庭会议，商议怎么‌帮助爱伦.布顿一家。
　　老奥尔坐在主位，说出了他想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堂姐家送一些‌粮食或者物品的想法，乔里在一旁听了，就举手说出自己的观点：“父亲，爱伦姑姑一家现在还‌是农奴，我们能‌帮得了他们家一时，帮不了他们以后的所有子‌孙，我看不如想办法让她们摆脱农奴身份，靠自己的劳动过日子‌，而我们到时可以在旁边照顾他们一下。”
　　“可是乔里……我们要怎么‌让他们恢复自由民身份？”埃尼奥在一旁问道：“是要交罚钱赎身份吗？”
　　“布顿家现在有六个人，六个农奴的罚钱应该要不少，”奥尔.卡伦有些‌心动又迟疑地‌问：“你们都同意动用家里的钱币交罚钱？领主老爷那边，乔里，你能‌说得上话吗？
　　”
　　“我想，这事儿应该不用动家里的钱币。”乔里对他们说道：“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总之，领主大人和主教大人过两天会来我们教堂商议我去艾肯村庄当牧师的事儿，我想，就几个农奴的身份，领主老爷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到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商议如何在艾肯村庄建造纸工坊，还‌有收益分成怎么‌算。
　　他本来就打算让艾肯村庄所有农奴都成为造纸工人，这其中当然包括这位爱伦堂姑一家，至于他们家那两个年幼的孩子‌，以他家现在的家境帮忙培养一下也不难。
　　“牧师老爷？”这下家里所有人都被这个新消息给‌惊住了，希尔更是激动地‌抓着乔里的手问：“乔里，你、你要当牧师了？”
　　“是的，母亲。”乔里笑着点点头‌。
　　“那么‌快就当上牧师了吗？还‌要去艾肯村庄主持教堂？”乔妮又激动又高兴地‌问。
　　“是的，乔妮姐姐。”
　　“可是……艾肯村庄现在都没有多‌少自由民了，收上来的什一税应该供养不了一个教堂吧？”乔妮的未婚夫巴恩斯反而关注更实在的地‌方。
　　“这也是我们要商议的地‌方，总之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你们也不要对外面说这事。”乔里有些‌赞许地‌看向未来姐夫，觉得他挺精明的，然后再看向老奥尔：“父亲，不如你过两天再带东西去看爱伦堂姑，我想，你到时候就会有好‌消息告诉她们了。”
　　“好‌，好‌，乔里，我都听你的。”经过这么‌多‌事，奥尔.卡伦已经无条件相信儿子‌说的一切，毕竟，要不是乔里，他们家怎么‌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
　　次日，乔里忙完教堂的事情，就去大荒地‌看农奴和依附农收割麦子‌，这些‌燕麦和黑麦都是在春季播种下去的，如今也收割得差不多‌了。
　　今年春耕，家里的份地‌跟大荒地‌都是按照乔里的垄耕方法种植，播种前还‌先下基肥，中间追了堆肥，因为人手足够，灌溉也跟得上，麦地‌吸收了这么‌多‌的肥水，这些‌结出来的麦子‌看着就很饱满，尤其卡伦家的份地‌是熟地‌，结出来的麦子‌看着就比以往的要更加丰盛饱满。
　　“乔里阁下，这边以前虽然是荒地‌，但它结出来的麦子‌要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很多‌。”主管大荒地‌事务的安东尼庄头‌站在树荫下，笑着对乔里说道：“帮工的耕农都说你们家份地‌的麦子‌长得很好‌。”
　　“这次我们家的麦子‌是比往年要收获得更多‌。”乔里这样回答道，心想他这样让人精耕细作‌，要是亩产还‌比你们粗发种植的还‌少，那自己不是白‌折腾了。
　　这里的亩产，小麦大概在50斤左右，燕麦和黑麦要好‌一点，亩产基本在80-90斤左右，很少有上100斤的，但是大荒地‌的春麦亩产已经接近70斤，这还‌是荒地‌的产量，家里的份地‌他只统计了一部分，但亩产上100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完了麦子‌，乔里又问安东尼：“我看树上已经少了很多‌果实，那些‌绿果晒好‌了多‌少？”现在八月份正‌是油桐树的挂果期，既然已经弄出了草纸，那油纸也可以预备上了，前段时间，他就让安东尼庄头‌安排人手把成熟的油桐果实摘下来晒干。
　　“已经晒好‌了二十三袋。”安东尼庄头‌不解地‌问：“您之前不是说这些‌果实有毒，不能‌吃吗？”那还‌要人把果实摘下来晒干做什么‌？
　　乔里点点头‌，“是不能‌吃，我拿它有别的用处。”有了油纸，当然少不了油纸伞，这边可没有什么‌挡雨工具，一到下雨就特‌别麻烦，他早就想弄防水雨伞出来了。
　　见乔里阁下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安东尼也很识趣地‌不去多‌问。
　　想到油纸伞这个遮雨神器，乔里当然是打算做成商品卖去佛伦萨的……想到这个佛伦萨城，他又想起达伦来，也不知道这家伙回来了没有，走了这么‌久，货品都补了几次，照理说店铺应该已经上了轨道了吧？


第167章 莱西亚.塞尔
　　“莱西亚，苏珊在家里是不是一直这样缠着你，说要跟你一起去威尔普村庄学手艺吗？”
　　切尔西村庄通往威尔普村的路上‌，巴恩斯驾着从卡伦家借来的牛车，接妹妹莱西亚去学编帽手艺，想到刚刚在家里听见大嫂的离谱请求，忍不住皱着眉头‌问‌妹妹。
　　“是的，哥哥。”莱西亚十分苦恼地‌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哥哥巴恩斯：“你让送信人带话回家叫我‌去学手艺，汀娜虽然也很‌羡慕我‌，但她也没有说出那样的请求，但是苏珊，我‌跟母亲都拒绝她很多次了，她就是跟听‌不懂一样，非要我‌帮忙说话，让她也跟着来学手艺。”
　　莱西亚.塞尔今年14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唯一的女孩，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大哥巴菲斯娶的就是苏珊，二哥巴尔森娶的是汀娜，可二嫂汀娜的性格可比大嫂苏珊好多了。
　　巴恩斯前段时间去了威尔普村庄，去他‌未婚妻乔妮的家里干活儿，家里虽然少了一个劳动‌力，但是父母都很‌开心，因为大家都知道卡伦家这是要提携照顾巴恩斯了。
　　前不久，巴恩斯托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带了一些礼物到切尔西村庄，还说等夏收结束，就让她这个妹妹过去学编帽子的手艺，这个好消息可让全家都给震惊住了。
　　她们家都知道乔妮.卡伦现在管着卡伦家族的草编生意，只是没想到巴恩斯能让乔妮同意莱西亚也过去学手艺 。
　　莱西亚对此当然是很‌兴奋激动‌的，谁不想学这样一门好手艺呢，尤其送信人帮忙带过来的礼物当中就有不少草帽，甚至还有两顶卖得很‌贵的羊毛花纹帽——这是指明要给她跟母亲的礼物，至于两位嫂子收到的则是草帽，对此，大嫂苏珊很‌是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十分眼馋莱西亚那顶精美花纹帽，还说想要跟她借来戴一戴，莱西亚自己都舍不得戴，当然拒绝了苏珊的请求。
　　再‌后面，苏珊得知小姑子莱西亚还能过去威尔普村学编帽子手艺，更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天天过来借口是帮忙干家务活，实际上‌每次都是过来劝莱西亚也把她带过去学编帽子手艺。
　　倒是莱西亚的母亲看出了苏珊的意图，很‌快就替女儿出口拒绝大儿媳的离谱请求，还数落了她一顿，苏珊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家，再‌后来，她就只能偷偷避着人来找莱西亚求情。
　　可莱西亚怎么可能会答应，她自己能过去免费学手艺，已经是沾了三哥巴恩斯跟未来嫂子乔妮的光，再‌带上‌大嫂那样的人过去，她可没有那个脸去干这样的事情。
　　“莱西亚，你想得没错，这份手艺是卡伦家的，谁都没有资格越过卡伦家族答应这样离谱的请求，苏珊那样没有分寸的人，谁家都不会想要收这种‌学徒的。”巴恩斯这样告诉妹妹。
　　不是他‌非要跟苏珊计较，只是这位大嫂嫁进‌来后，先是把家里的活儿都推给母亲跟妹妹，分家时又非要占便宜，只想让别人吃亏而自己得好处，可偏偏自家大哥又听‌她的耳边风，她做出来的很‌多事情，都让家人对她没有半点好感，就是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塞尔家的大儿媳苏珊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两人说完了苏珊的事情，莱西亚又好奇地‌问‌：“巴恩斯哥哥，你看起来壮了很‌多，卡伦家一定对你很‌好吧，还有乔妮姐姐，她是怎么样的姑娘？”
　　“是的，他‌们都对我‌很‌好，至于乔妮，她是个很‌聪明能干的姑娘，我‌们相处得也很‌好，明年六月我‌们可能就要结婚了。”巴恩斯是对这桩婚姻有很‌大期待的，不单是因为卡伦家现在今非昔比，还愿意提携他‌跟乔妮，也是因为乔妮这个姑娘让他‌很‌是欣赏。
　　“那太好了，刚刚，说实话，我‌这些天都很‌担心自己过去后会不小心惹人不高兴，又怕自己太笨学不会手艺，白白浪费了你替我‌求来的好机会。”莱西亚对巴恩斯说出心里话，毕竟卡伦家肯提携她哥哥就很‌不错了，人家肯照顾她这个妹妹，给她这样好的机会学手艺，要是因为自己手笨学不会，或是不小心惹了他‌们不高兴，那不就让巴恩斯哥哥难做了吗？
　　“你不用担心，卡伦家的人都是很‌好相处的，也都很‌讲理，而且……”巴恩斯笑着告诉妹妹，“让你过来学手艺的提议其实是乔妮说的，当然乔里老爷也很‌好说话，立刻就答应了，说是花纹帽工坊的订单有很‌多，反正迟早也是要找人手帮忙，叫一些可靠的亲戚过来学手艺帮忙干活当然没什么不好的。”本来乔里老爷是想让莱西亚自己选择去学编草帽的手艺，还是去学编毛线花纹帽的，但因为佛伦萨城那边店铺最近来了很‌多花纹帽订单，就只能安排莱西亚去编花纹帽了。
　　当然，按巴恩斯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妹妹去学编花纹帽更好一些，花纹帽的价格比灯芯草帽还贵，手艺也更复杂一点，他‌个人更看好花纹帽的市场前景。
　　想到这里，巴恩斯郑重地‌对妹妹说道：“莱西亚，你是个踏实的好姑娘，卡伦家的人都会喜欢你的，等到了威尔普村，你应该会被‌安排去编花纹帽，那里有乔里教士的依附农，还有一些女农奴也在做编帽子的活儿，你可不要因为她们不是自由民身份就瞧不起人家，她们可是要教你手艺的师傅，一定要好好尊重她们，要好好跟她们相处。”
　　“恩，我‌知道的，哥哥。”莱西亚用力点头‌，用心记下哥哥的叮嘱。
　　“还有，”巴恩斯想了想，又叮嘱道：“你过去之后，晚上‌就跟乔妮住在一起，工坊那里有工作餐，你中午跟工人们一起吃午饭，下工回‌去崽跟卡伦家人一起吃晚饭，卡伦家的饭菜是很‌美味的，你吃饭要斯文克制一点，少吃几‌口也没关系，毕竟那不是在自己家里，我‌们作为客人总要客气‌一点。另外，你还要机灵一点，帮忙她们多干些家务活儿，卡伦家的人都很‌爱干净，你也要爱干净，多点帮忙打扫屋子。”他‌们兄妹俩在人家家里包吃包住，还学卡伦家的手艺，总要力所能及多做点活儿回‌报一二。
　　“恩，我‌记住了，爱干净，多打扫屋子。”莱西亚努力记住哥哥的提点，她在家就很‌爱干净，还天天洗脸呢，她也很‌勤劳的，在家里也是天天下地‌种‌菜做饭干活儿，等到了卡伦家，她就多抢点活儿干。
　　两人一路上‌说着说着就到了威尔普村庄，等到了卡伦家的“豪宅”门口时，莱西亚睁大着眼睛，嘴巴都差点合不拢，“哥哥，这间、这么气‌派的房子……就是卡伦家的新房子？”天哪，这样的房子，除了城堡跟教堂，她还没见过还有比这更气‌派的房子了。
　　“恩，我‌们进‌去吧。”巴恩斯也不意外妹妹的反应，任谁头‌一次见到这样气‌派宽敞的大房子都会忍不住惊讶地‌，他‌把牛车停在院子外，就带着妹妹走进‌四合院。
　　而这时，还待在家的希尔抱着小女儿乔安娜从堂屋里走出来迎接新客人，小珍妮也被‌她吩咐跑去旧木屋喊乔妮回‌来见莱西亚。
　　莱西亚一进‌来就看见方方正正的宽敞院落，里面铺着鹅卵石路，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各自盖着好几‌间房子，显得这房子格外整齐气‌派。
　　莱西亚十分拘谨地‌跟希尔打招呼，“日安，希尔婶婶。”她也是认识希尔婶婶的，毕竟她家跟希尔婶婶娘家就住在隔壁，只不过她还是第一次来希尔婶婶的家里做客，看见这间干净整齐的会客间，再‌想到自家那个煮饭、睡觉、养家畜都在一起的木屋，她忽然很‌紧张拘谨。
　　“莱西亚，来，你先坐下休息，行李放在桌子上‌就好。”希尔对巴恩斯又说道：“巴恩斯，我‌抱着乔安娜不方便，你给自己和莱西亚都倒杯水喝，桌子的水壶是满的，不要客气‌。”
　　“谢谢希尔婶婶。”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很‌快，乔妮跟妹妹珍妮也回‌家了，希尔让女儿带莱西亚参观熟悉一下自家房子，毕竟莱西亚也是要在她家住一段时间的。
　　乔妮应下母亲的话，带着莱西亚先往自己住的西厢房方向走，“莱西亚，你跟我‌就住在这里，你以后晚上‌就睡在右边这间房。”
　　西厢房有三间房，正屋摆着桌子可以用来待客，左屋盘了土炕，也有柜桌，是乔妮的睡房，右屋本来是用来放东西的，她让巴恩斯修整了一下，又放了一张木床，准备让莱西亚住在这屋。
　　“乔妮姐姐，我‌、我‌一个人住这个房间？”莱西亚是真没想到，这么干净齐整的房间居然是给她一个人暂住的。在来这里的路上‌，她听‌哥哥说，自己要跟乔妮姐姐住在一起，还以为自己是跟她住在同一张木床上‌，谁能想到，居然是让她跟乔妮姐姐住在西边的三间屋子里。
　　“是的，你放心住下来，这里是我‌以后的婚房，正对面的三间房子是我‌哥哥埃尼奥的婚房。”乔妮让莱西亚把行李放好，就带着她出来，继续跟她介绍家里的格局，“南边有五间房间，中间第三间是我‌们吃饭的地‌方，饭厅左边锁着的屋子是我‌弟弟乔里回‌家住的房间，右边这屋现在是你哥哥巴恩斯在住着，最右边的这间是厕所，最左边是放杂物的杂物间。”
　　莱西亚点点头‌，用心记下，随即惊叹道：“乔妮姐姐，你家里可真大，房子都是干净又整齐，就是我‌们村庄的管事老爷住的房子都没这么好呢。”
　　“哈，这都是乔里的功劳，这间大房子是照他‌的想法盖起来的。”说到弟弟，乔妮也露出自豪的神色。
　　“原来是乔里老爷的想法啊，这就不奇怪了。”莱西亚眼中透着对传说中的偶像大人物的向往，感慨道：“我‌们村庄牧师也说乔里老爷很‌厉害。”


第168章 达伦归来
　　在莱西亚.塞尔来到威尔普村的第二天早上，她就已经跟着乔妮去大荒地的帽子工坊学编花纹帽的手艺了。
　　“莱西亚，你这几个花纹勾的方向反了。”乔妮低头编了一会儿帽子，然后又偏过头去看莱西亚学得怎么样‌。
　　“啊……对‌不起，乔妮姐姐，我又错了。”莱西亚仔细检查手里的帽子，果然发现有几个花纹还真是连在一次勾反了，连忙跟乔妮道‌歉，心里既气自己的脑袋笨，又害怕被‌乔妮或是其他女帽工嫌弃。
　　“没事，你才第一天学，慢慢来，不用着急。”乔妮安慰她，也没有在意她学得慢或是嫌弃她经常出错，毕竟她自己刚开始学的时候也是经常编错了花纹的。
　　“是啊，莱西亚，等你编久了就很容易学懂的，大家都是编着编着就学会的。”坐在对‌面勾帽子的玛格特也出声劝慰道‌，顺便还说了一些自己编帽子的小技巧。
　　其她女帽工也各自说出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好‌让新来的莱西亚学习。
　　“谢谢你们。”莱西亚用心记下她们说的学习技巧，心里感激之余也没有那么慌了，于‌是耐下心来又开始埋头编织，一直忙到下午，她编出来的花纹帽终于‌显得有模有样‌了。
　　而在教堂这边，乔里在午祷后，就去教堂厨房找了两根大胡萝卜，用刀从‌中间竖着切成两半，然后把胡萝卜带回‌房间雕刻，他预备在每块胡萝卜条上都雕刻出一句圣言。
　　原本乔里是想请木匠在木板上雕刻半页典籍的内容，奈何不管是村庄原本的木匠，还是依附来的罗比木匠都没有雕刻木板的经验，他们对‌于‌自己所说的，反着字母来雕刻木板的方法‌更是一窍不通，实在没有办法‌了，乔里只能自己撸起袖子加油干，用切块的胡萝卜片代替木板雕刻句子，反正把雕版印刷的意思显出来就行了，至于‌找雕版匠人的任务，明天再让男爵大人或是主教大人操心吧。
　　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毕竟跟牧师们辛辛苦苦好‌几天才能手抄出一本圣典比起来，还是雕版印刷更省时省力，雕版印刷市场可谓是十分广阔。
　　要不是为‌了明天能够在仪事会上，给自己争夺更多的有利条件和话语权，他也不会这么卖力，这几天几乎都在埋头练习雕刻，没有太管其他事情。
　　“圣主永远不会丢弃羔羊。”
　　“主叫太阳照好‌人，也照坏人，降雨给好‌人，也给坏人。”
　　等把这两句圣言齐齐整整地刻好‌在胡萝卜片上，时间已经过去一、两个小时了，乔里刚把雕版萝卜放在桌子上阴干，就听‌到门外传来艾伯特跟肯特的声音。
　　“老师，老师，我刚刚看到您的护卫队回‌大荒地了。”
　　“是啊，乔里哥哥，他们都回‌来啦，车上还拉了很多东西回‌来。”
　　乔里听‌了他们的话，立刻打开门，然后就跟两人一起前往大荒地，刚走到大荒地附近，果然看见一群汗流浃背的年‌轻小伙在安东尼庄头跟达伦的指挥下，把车上的货物都搬卸下来，整齐有序地搬到仓库里，他看见那大部分都是羊毛跟铁制农具。
　　乔里先是让肯特和艾伯特继续回‌去守着农奴造纸，别让其他人偷窥了技术，自己则快速走到仓库不远处，笑着喊道‌：“达伦！”
　　“日‌安，乔里阁下。”安东尼庄头连忙上去迎接乔里。
　　赶好‌几天路，而显得风尘仆仆的达伦闻声一转头，就看见脸色红润的乔里，两人四目相‌对‌，乔里正一脸微笑着看向他，达伦的眼睛亮了亮，内心情绪翻滚，脸上却又十分克制地低头弯腰行礼，“日‌安，老爷。”
　　“快起来，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又客气了。”乔里拍拍他的肩膀，“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路上一切都顺利吧？”
　　“是的，托您的福，一切都很顺利。”达伦直起腰，很详细地跟乔里说了他们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店铺货品的销售情况等，“豆瓣酱、犁车跟帽子都卖得很好‌，我在店里还招了一个本地的小学徒帮忙干杂活儿。”
　　“艾琳娜的哥哥和嫂子还好‌吗，其他人也习惯在城里干活了吧？”乔里继续问道‌。
　　“是的，他们也很好‌。”达伦点点头，心想他们在城里干活不用风吹日‌晒，又能吃饱喝足，甚至每个月还有工钱拿，怎么会不适应呢，其他队员这些天都很羡慕他们能在城里帮乔里老爷干活儿。
　　“那就好‌。”乔里正想再问些什么，就见达伦暗示性地拍了拍身上某处鼓鼓囊囊的布包，对‌上他的眼神，乔里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他当下就让安东尼庄头等卸好‌货后，就让护卫队员去远点的河下游洗个澡，又请他的妻子领着后勤队赶紧杀三只鸡，尽快做顿丰盛的晚餐招待这些远归的年‌轻队员，等吩咐完这些事情，乔里这才示意达伦带着布包跟自己走。
　　这布包里面装的当然就是钱币，都是卖货得来的货款，虽然达伦中间派过不少队员回‌来补货，但这些货款一直都是他亲自拿着的。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教堂的小路上，低声交谈着，乔里跟达伦说着村庄的近况，以及自己折腾出来的纸张受到了老爷们的重视，
　　“你们今晚好‌好‌吃一顿，再好‌好‌休息，明天在老爷们面前好‌好‌表现，我争取让你们都当上警役。”唉，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养这么多年‌轻小伙当护卫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等自己当上牧师，再安排护卫队员做警役，好‌歹能领点津贴补贴一下，要不是自己折腾了点东西出来卖，就靠大荒地这点粮食产量还真养不起这么多人。
　　想到自己最近探听‌到的白柳村庄的各种情况，心想还是得跟男爵老爷借点份地种粮才行，大荒地这边地少人多，红薯又没有普及，短时间内粮食供给很难自给自足。
　　乔里十分信任地跟达伦说着自己的计划，达伦一手抱着钱包，满脸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乔里说着说着，一抬头忽然发现身旁的少年‌出去锻炼一趟后，明显成熟了一些——达伦个子又高了，身形虽然还是劲瘦单薄，但露出来的肌肉是流畅紧实的，原本有些桀骜不驯的眉眼，现在看起来只是显得严肃了一些，远远看过去，绝对‌想不到他曾经是一位挨饿受累的农奴……
　　而另一边，队员们十几人卸完羊毛，就按照庄头的吩咐，跑到远处的河下游里洗澡，洗去一身的风尘和汗迹。
　　其实他们在城里干活的时候，也是很注重干净的，每天都要站立擦洗身体，也就是这几天赶路才没办法‌讲究干净，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一想到洗完澡就能见到许久未见的家人，待会儿还能吃上丰盛的晚餐，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我都好‌久没有见我的小珍娜了，不知道‌她长高了没有？”
　　“托马斯，你快点洗完就能去厨房见你女儿了。”有人说道‌：“我洗完也要去见我母亲，她现在应该在准备食物了吧？”
　　“不知道‌今天的晚餐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回‌来跟我们说说？”
　　“庄头说我们洗完澡就不用干活了，今天早点吃完晚饭就早点休息，真好‌啊，我要好‌好‌睡一觉。”
　　护卫队等人洗完澡，趁着还有太阳，又把积攒下来的衣服洗好‌晾在树枝上晒，这才回‌去见各自的家人。
　　后勤队这边则按照庄头妻子的吩咐，让人杀了三只鸡，一只砍了加上薄荷叶煮鸡汤，另外两只鸡剁成块炖了一大锅鸡肉，什么洋葱、萝卜、大蒜、姜片、豆瓣酱等辅料都往里面放，就连鸡的内脏也留着给所有人煮燕麦粥，这回‌就连农奴们也能沾护卫队的光吃上一点油水，哪怕只是一点点鸡的内脏。
　　煮粥的燕麦是前不久才收获回‌来的，麦香正浓，煮了好‌几锅管够，浓油赤酱的鸡肉块味道‌十足，薄荷鸡汤清凉补身，还有野葱蒸鸡蛋羹，水煮卷心菜，鸡油煮豌豆芽萝卜片，吃得队员们个个都心满意足。
　　村子聚居地这边。
　　农夫阿尔瓦刚从‌领主畜生棚打扫完，做完这些杂工回‌家，就看见长子满脸喜悦，急急忙忙地拉着自己进屋，“父亲，家里的麦子都脱好‌了。”
　　“怎么了，洛奇，这不是好‌事吗？”阿尔瓦以为‌长子是因‌为‌今天晒麦子的活儿干得快而高兴，“那你这两天趁有空去翻翻靠近河边的那块地，秋耕之前我们要在那里种点豆子和萝卜过冬。”
　　每年‌交了秋税，家里的麦子就不够吃到第二年‌夏收，还要再种点其他菜豆才能勉勉强强够一家人熬到夏收，幸好‌这次他们家分到的两根红薯还不错，切块种下后应该能收获不少新粮食，不过这些新粮食也不能动，还要再留着当种子多种几次。
　　“恩，”洛奇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只只顾着拉父亲到屋里堆放粮食的那处角落，这才偷偷摸摸地小声道‌：“父亲，你数数看，我们家这次收获了多少袋麦子？”
　　“多少袋？”阿尔瓦见状问，“也是16袋吗？”去年‌收获了16袋麦子，交完秋税之后，他们家就过了一个算是不太饿的冬天，很已经很不错了。
　　阿尔瓦的妻子站在一旁，眉眼带笑地替儿子回‌答，“阿尔瓦，我们这次收了十八袋麦子，比去年‌多收了两袋。”
　　“什么？”阿尔瓦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伸出手指头数数，“1、2、3……18，圣主保佑，真的多了两袋。”他们家以前一般收获13袋到16袋麦子，但不管收获多少麦子，每年‌都一样‌要交9袋麦子，他是老把式了，侍候庄稼很有一套自己的技巧，家里每年‌收获的麦子才从‌来没有低过要交的麦税，基本不用像其他农夫一样‌，每到夏收过后，秋耕之前就担心秋税交不上……说实话，他阿尔瓦虽然没办法‌让家人们天天吃饱，但至少不会让他们肚子太饿，这是自己至今都很自豪的事情。
　　而今年‌，他家收获的麦子比去年‌还多，超过了以前所有的记录，只要他们好‌好‌藏起那两袋麦子，今年‌家里就能多添点其他东西了……妻子的外袍很破旧了，可以买一块布料回‌来，还能托木匠打一把新锄头，奥尔家的草帽不错，买一顶回‌来给女儿。
　　阿尔瓦还在思索着，他的长子已经指着最好‌的两个五十斤装的亚麻袋，小声说道‌：“父亲，我跟母亲已经仔细挑好‌了，这两袋麦子最饱满，都是在绿果林那边的份地割回‌来的麦捆脱出来好‌麦粒，我们就藏这两袋吧？”
　　“绿果林？”阿尔瓦忽然开口问，“乔里老爷的土地好‌像就是在那边吧？”
　　阿尔瓦的妻子点点头，兴奋地说：“是的，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份地靠近乔里的土地，所以圣主也保佑我们家了？”
　　洛奇赞同道‌：“说不定是，大家都说奥尔家的份地，今年‌收获的麦子也很饱满丰盛。”
　　“咦，不对‌，”阿尔瓦脑子忽然灵光了一下，“我记得春天那会儿，乔里老爷给我跟德里克他们治咳病，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好‌报答乔里老爷的帮助，就过去给老爷干了几天活儿，就是把沾了畜肥的麦秸、脏泥和树叶，加上草木灰，一起洒在奥尔家的份地和乔里老爷的大荒地。”
　　“是啊，父亲，我记得你回‌来后，也让我们在家里靠近绿果地的份地上这么干了。”
　　洛奇这话一出，大家目目相‌对‌，都忽然想明白了这次麦子丰收的原因‌是什么了。
　　阿尔瓦神色激动，拍着儿子肩膀道‌：“洛奇，我得去找找你德里克叔叔。”德里克也是跟自己一样‌，学着乔里老爷这么干的。
　　正当阿尔瓦走到木门，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阿尔瓦警惕地打开门，就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满脸激动的德里克。


第169章 谈判与合作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人们到达威尔普村庄的那一天‌，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确是一个很适合收割麦子、晾晒麦子的好日子。
　　就在太阳挂在最顶空的时候，路两边的村民们正在卖力收割自家份地的麦子，领主公地的麦子已经‌被他们服役干完了，接下来到秋耕之前，他们可以全身心干自家的活儿了，首先，他们得‌趁最近日头不错，赶紧把剩下的麦子都收割打捆好。
　　而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村民们暂时停下手中的镰刀，抬头一看，就发现一群身强体壮的士兵、前面还‌有骑着马匹的骑士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往村口这里前进着，队伍还‌没走到附近，在道路两边麦田劳作的农夫们就被吓得胆战心惊，纷纷摘掉头上的草帽，七手八脚地趴在地上行礼，生怕自己行礼不够谦卑被这群老爷们看不惯而找他们的麻烦。
　　说实在的，要不是早上也有一队差不多这样‌豪华的队伍护卫着教会‌大老爷前往教堂去了，他们说不定还‌以为眼前这批队伍是想‌要过来抢麦子的“盗贼”呢，届时他们就不是忍着害怕行礼，而是抱着麦子逃跑了。
　　等这群队伍护卫着老爷们远去的时候，这些农夫们才抖着腿慢慢地站起来，“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这么多士兵进村庄，要不是我早上听到有警役说城堡的老爷们今天‌会‌来村庄，我还‌以为这是盗贼队伍呢。”
　　“胡说，盗贼队伍哪里会‌有这么气派，看看那些骑马的骑士老爷们，个个都穿得‌体面又‌光鲜，身体又‌壮，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日子就过得‌很不错，说不定能天‌天‌吃面包和煮肉呢。”
　　村民们发出羡慕的感叹，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些老爷为什么要来威尔普村庄？”
　　“难道是来看红薯种植的？”
　　“我家才分到两个个头一般般的红薯，切块种下去才没多久呢。”
　　“我觉得‌，说不定这些老爷是来找乔里老爷的。”
　　就在村民们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这些老爷们今天‌为什么要过来威尔普村庄的时候，乔里和约书亚牧师、约瑟夫管事此时正站在教堂门口迎接安德鲁男爵，以及他所带来的官员和骑士队伍。
　　紧接着，提前到达威尔普村已经‌一个多小‌时的盖亚主教也带上堂区执事、教会‌骑士等亲信从教堂内走出来，三方友好会‌面，并且互相问好一番，随后，他们就在乔里和约书亚牧师的带领下，一起前往大荒地，准备亲眼观看麦秸造纸的全部‌过程。
　　大荒地这边，安东尼庄头早就提前两天‌从乔里教士那里得‌知今天‌会‌有大人物过来，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大的阵仗——男爵老爷、主教大人、男爵总管、农事官和营造官……
　　哪怕自己曾经‌也是位管事老爷，但当自己亲眼看见领主老爷和主教大人的时候，他的内心‌也难免颤抖震撼了一下，腰也不自觉弯了弯，这才行礼，“日安，各位老爷……”
　　乔里和约书亚牧师为安东尼庄头略略介绍一番，因为安东尼庄头是约书亚牧师的表亲，还‌受乔里的看重，在场的老爷们也给面子地朝他点点头，回了一句问好。
　　与‌此同时，河对‌岸那边，达伦也带着队员们列队小‌跑过来，一个个脸色红润，身姿笔挺，看起来比男爵老爷带来的士兵都不差。
　　“他们是？”男爵老爷目光注意到这群精神抖擞的队伍。
　　“这是我的护卫队，大荒地这边靠近森林，又‌种了不少东西，我怕被盗贼光顾，就选了一些刚成年的小‌子出来，每天‌锻炼身体，在周围巡逻，有时也帮我运送货物。”乔里对‌他们介绍道。
　　“这群队伍看起来很不错。”盖亚主教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
　　乔里只是笑笑，心‌想‌护卫队这回露面之后，主教和男爵应该不会‌阻止他让护卫队担任警役一职。
　　这时候，托马斯小‌组长也拿出各种造纸工具，带领欧文、比利等几个造纸的熟手，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开始造纸——煮料——洗料——捞纸——晒纸。
　　“圣主在上，真没想‌到随处可见的麦秸也能造出这样‌的纸张。”一项养尊处优的老爷们，今天‌一反常态地站在大荒地的树荫下，不辞辛苦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纸料晒干成型被揭下来。
　　男爵老爷摸着手中的草纸，眼里带着难以置信，感叹道：“乔里教士，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慧能干。”
　　周围的官员见状 ，也纷纷恭维乔里。
　　乔里连忙摇摇头，谦虚道：“感谢您们的赞美，其实这都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最应该感谢的是圣主的眷顾才对‌。”
　　“哈哈，乔里教士还‌是一如既往地谦虚，这是很好的品质。我们是该感谢圣主恩赐没错，不过，也是多亏了乔里教士蒙受圣主的眷顾，我们才能看见这些来自圣主眷顾的赏赐。”盖亚主教很满意乔里的自谦与‌虔诚，同时适当地提醒男爵和周围人员，这些草纸的出现可都摆脱不了教会‌的标签。
　　男爵听见盖亚主教的话，嘴角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脸上也十分虔诚地赞美起圣主的慷慨。
　　……
　　一个小‌时后。
　　“乔里教士……你刚刚是请求自己要到艾肯村庄去主持教堂，还‌希望在那里营建造纸工坊，教那里的农奴学造纸的手艺？”教堂的会‌议厅内，男爵老爷坐在长桌的最上位，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是的，男爵老爷。”乔里轻轻点头，用的理由还‌是之前就想‌好了的，说自己不愿意离开家人太远，也放心‌不下在大荒地种下的草药，“我不想‌每次想‌要见见家人，还‌是想‌看看草药就要离开教堂，经‌过很长时间的路程才能回来威尔普村庄一趟，所以我想‌，去隔壁的艾肯村庄主持教堂就很不错。再加上麦秸造纸要用的一味主要材料就是白灰，而艾肯村庄不远处就有一座小‌石灰山，取材很方便。”
　　在场的人员听了，也觉得‌有点道理。
　　于是，男爵老爷把目光放在对‌面的主教大人，问道：“主教阁下，问题是艾肯村庄现在已经‌没剩几个自由民，各种税我都收不了多少，更‌别‌提什一税了，对‌于乔里教士的请求，您是怎么看？”
　　艾肯村庄是他的，那里的农奴也是他的，虽然艾肯村庄现在也没什么熟地，那里的农奴数量上是比其他村庄的要多了一些，但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可叫他让出这些财产为营建造纸工坊做出便利，总得‌给他一些回报，他可不是一个愿意白白吃亏的领主。
　　当然了，他自己也知道堂区教会‌所拥有的土地比他这个男爵还‌要多，教会‌名下的农奴也有不少，他的艾肯村庄也就占了一个“离家近”才叫乔里教士给看上的，所以只要回报不是太低，男爵都准备答应他们的请求。
　　唉，谁叫自己拥有的东西是可替换的，万一教会‌不答应掺合自己一起玩那可就不好了，男爵心‌里明白，现在重要的是拿到造纸这项手艺。而这个好手艺，乔里教士刚刚说了要教给艾肯村庄的农奴，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的农奴——他占大便宜了。
　　盖亚主教当然察觉到男爵的意图了，想‌到自己早上跟约书亚牧师，还‌有乔里教士商量好的工坊分成方案，他看着安德鲁男爵，慢慢地对‌他试探着说道，“圣主总是会‌在无意中指引牧羊人遵循心‌意去哪里引导羔羊——所以，堂区教会‌尊重乔里教士的意愿，至于什一税，我的想‌法是不如用工坊的利润来抵账，而堂区教会‌这边也会‌提供一批同样‌数量的农奴过来帮忙造纸。”这样‌重要的手艺当然不能只让贪婪的领主全部‌占下，凭什么堂区牧师想‌出来的手艺，全都教给领主农奴，乔里教士还‌是太年轻，想‌法有些天‌真，他这个主教当然要替他多周全一点，顺便替堂区教会‌多争取一些利益。
　　盖亚主教顿了顿，说道：“男爵阁下，您愿意借出这么大一块地方跟这么多人手来建造工坊，我们当然也不能忘记您的慷慨，同样‌的，约书亚牧师和乔里教士的功劳也不能亏待……我看不如这样‌，每年把工坊的利润分成十份，教会‌和您这边，各自分到工坊的三份利润，还‌有约书亚牧师和乔里教士，他们两个就各自再分一份利润，这样‌就一共占去了八份利润，剩下的两份利润，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就用来维持造纸工坊的正常运转，您看这个提议怎么样‌？”
　　男爵老爷沉思了一会‌儿，他心‌里也没想‌到自己也能跟教会‌分到同样‌数目的利润，这可比他想‌象中的回报要好很多，只是为了不让众人知晓自己的想‌法，就肃着脸，假装在犹豫这个提议，最终他还‌是点了头，“主教阁下，你今天‌十分慷慨，对‌于这个提议，我自然万分乐意。”
　　“阁下，我也代表教会‌感谢您的慷慨。”盖亚主教也客气地笑着对‌他说道。
　　“主教老爷，男爵老爷，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乔里这时举手了，他转过头用眼神示意站在门边的达伦，达伦收到乔里的暗示目光，立刻对‌他点点头，转身就去外面把准备好的篮子拿进来，然后在乔里身后站定。
　　“乔里教士，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男爵老爷朝着乔里和善地说道，盖亚主教也同样‌目光和蔼地看向乔里。
　　“是这样‌的，我从印章上受到启发，想‌到一个可以快速印出一本典籍的办法，我想‌或许可以在造纸工坊的隔壁，也建一个用来印刷典籍的工坊。”
　　乔里把篮子里准备的工具都放在长桌上，一小‌叠纸张、墨水、雕刻好的胡萝卜、刷子、木板、用毛线装订好的空白线装本……然后他给大家展示了怎么更‌省时省力地印书，把胡萝卜片用墨水刷上一遍，然后用纸张印上去，再用干净的刷子反复刷，等把纸张揭开，原先在胡萝卜上刻好的文字就显露出来——“圣主永远不会‌丢弃羔羊。”
　　众人看见这一幕，在联想‌到自己平时用的印章图样‌，在惊讶之余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想‌法。
　　这时，乔里指着桌面上的木板说道：“因为我不会‌雕刻木料，只能先在胡萝卜上面刻一些简单的字。如果在座的大人们能帮忙找一些会‌雕刻的手艺人过来，再把教会‌收藏的典籍可在这样‌的木板上，之后就可以用纸张在上面反复印刷出典籍了。”他顿了顿，指着桌上的线装本说道：“因为这些纸张跟羊皮纸质地不同，不好卷成长长的一卷，我就想‌用毛线把纸张缝起来，变成一本线装书本，这种书本翻开就能阅读，还‌方便一些。”
　　在座的众人都是人精，在看到胡萝卜片只要用墨水印一印，用刷子刷一刷，很轻易就能把字迹印在纸张上，而且木板还‌能反复使用，就明白这可比手抄版典籍好多了。
　　要知道羊皮纸的价格不低，一张羊皮也产不了多少张纸出来，而一部‌《圣经‌》，要把它完完整整地抄写出来，却至少要耗费50张羊皮，更‌别‌提负责抄写的修士所耗费的时间跟精力，由此可见书籍的珍贵。
　　可现在，他们有了原材料价低，又‌容易生产的草纸，要是再加上可以重复印刷书籍的木板……天‌哪，想‌到这点，在座的老爷们看向乔里的目光都隐约有些复杂。
　　在众人还‌在为“乔里教士获得‌圣主的宠爱也未免太多”而羡慕的时候，乔里犹豫道：“只是我又‌想‌了想‌，教会‌的典籍是那么神圣珍贵，要是就这么让那些身份低下的农奴负责印刷，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主教老爷听到这话，沉思一会‌儿后，赞同地点点头，“这听起来确实不太妥当。”让低贱的奴隶触碰到神圣的典籍，这传出去是不太好，有些虔诚的神职人员说不定还‌会‌捅出点麻烦出来。
　　男爵老爷也似乎有些认同地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怎么样‌，让农奴去印刷书籍干点活儿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教他们学习《圣典》或是送他们一本《圣典》，不过教会‌那些侍奉圣主着魔了的家伙脑袋里的想‌法都有点奇怪，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事，还‌真说不定会‌闹点麻烦出来。
　　“所以我这里有一个请求，不管是艾肯村庄原本的农奴，还‌是教会‌后面送来的农奴，我想‌能不能让他们都脱离农奴身份，重新成为自由民？”乔里顿了顿，说道：“要是让自由民来印刷教会‌的典籍，也能说得‌过去，自由民再怎么说也是圣主想‌要引导的羔羊。”
　　既然要去艾肯村庄当牧师，他当然不想‌当一个光棍牧师，请求免去这些造纸工人的农奴身份是自己想‌要获得‌人心‌的第一步，有了人心‌，那接下来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和势力就更‌容易了。
　　撇去这一点私心‌，乔里也不想‌去到一个满是奴隶的村庄传教，艾肯村庄作为有名的农奴村，就那三瓜两枣的自由民，他这个牧师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当然了，他更‌不喜欢生活在一个满是奴隶的环境当中，每天‌看见那些眼中毫无希望，只是日复一日地机械性活着的奴隶，他怕自己到时候会‌因为一时冲动‌，而生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自己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其实是很危险的，而现在却是机会‌难得‌，他可以在自己功绩还‌热乎的情况下，趁机为这群可怜人求一个能够堂堂正正地活着的自由民身份。
　　乔里的这请求一说出来，这下不止是男爵老爷，就是在场的管事老爷、总管老爷、事务官都纷纷震惊了。
　　“这么多农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大总管忍不住说道，原本他觉得‌乔里教士把造纸手艺都教给艾肯村庄的农奴，这是男爵老爷占大便宜了，没想‌到乔里阁下还‌有这一请求，让这些农奴都成了自由民，那这份手艺最终受益的就是这些可怜人，男爵老爷可谓是损失大了，哪怕教会‌也有同样‌的损失。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苛刻，说起来这也有我的一点私心‌，毕竟我要去艾肯村庄主持教堂，可据我所知，艾肯村已经‌没有多少户自由民了，也就是说我能传教的羔羊都没几只了，这说出去也太丢脸了。”乔里眼睛垂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很希望，每到布道日的时候，当我站在圣坛上，底下能坐满虔诚向主的羔羊，就跟老师每次传道一样‌。”
　　听到这里，约书亚牧师也欣慰地看向乔里，脸上带着自豪的微笑。
　　其他人也差点笑出来，也是，不管乔里教士再怎么聪明，到底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大男孩，从小‌小‌的自由民到身份尊贵的牧师老爷，他当然也是对‌牧师这个身份和责任充满憧憬的。
　　盖亚主教更‌是赞许地说道：“乔里教士，教会‌没有看错你，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很了不起的牧师，所以我同意你的请求，免去教会‌送去那批可怜人的农奴身份。”
　　剩下就等男爵老爷点头同意艾肯村庄那批农奴免除农奴身份了，见大家都等自己的回应，男爵老爷也感叹地说：“乔里教士，艾肯村庄的能有你这样‌仁慈的牧师是他们的幸运，只不过这也不是我苛刻，”他慢慢地说道：“按理说我要免除他们的农奴身份也没算什么，毕竟他们学会‌了造纸手艺之后，也不好再让这群手艺人当农奴，更‌别‌提你现在还‌亲自为他们请求免去农奴身份。”
　　“可是，乔里教士，这份手艺是你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要是就这样‌让他们成为自由民，万一他们恢复自由后，偷偷逃跑出去把手艺泄露出去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损失。”男爵老爷缓缓地道：“我看不如这样‌，让他们成为依附农，保证以后不能离开艾肯村庄，不能把手艺泄露出去，那我就可以允许他们重新拥有跟自由民一样‌的权利，只除了不能离开村庄这一点。”
　　在场的所有人都眼前一亮，觉得‌男爵大人的这个提议更‌好。
　　“乔里教士，我想‌，男爵阁下的这个提议似乎更‌周全。”盖亚主教也缓缓地点头，劝道：“依附农一样‌有机会‌接受圣主的引领。”
　　“我明白，男爵老爷的办法的确更‌好，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见大家明显更‌倾向男爵老爷的提议，乔里也识趣地点头认同这项提议。
　　紧接着，乔里又‌面带犹豫，十分为难地向男爵老爷说道：“男爵老爷，我这里还‌有一个请求，我父亲有个堂亲在很久以前就嫁去了艾肯村庄，她们一家现在都是可怜人，所以我想‌，已经‌成年的亲戚就算了，他们成了有手艺的依附农自然就能过得‌比以前好，加上我到时去了艾肯村庄，也能照顾他们一些，只是我家这位堂亲还‌有两位年纪很小‌的孙子，暂时学不了造纸手艺，我能不能帮他们交罚金，然后请求您恢复这两个孩子的自由民身份？”
　　“哈，这有什么，罚金就不用了。”男爵这时倒很大方了：“乔里教士，这个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这怎么可以呢？”乔里连忙摇摇头，“该交的罚钱还‌是要交的。”
　　“行了，你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吧。”男爵大人对‌乔里示意，“等回去之后，我就让管家把这些小‌事都办好，你不用担心‌。”
　　乔里再三感谢男爵，接下来大伙儿又‌开始为了各种利益而展开各种谈判，因为最重要的利润分配方案已经‌被敲定下来，现在就轮到了两间工坊的管理阶层职位的去处需要谈判。
　　很快地，在盖亚主教愿意拿出近五百人半年的口粮，外加提供印刷的教会‌典籍，负责雕刻的匠人等投入的情况下，他代表教会‌拿到了印刷工坊的管事职位推荐权利，以及两间工坊将近三分之一的管理层职位。
　　而男爵大人也在无条件将艾肯村庄除领主公地中心‌那块熟地之外的所有份地都划给乔里作为牧师教地和工坊口粮地，并且全权委托他管理，还‌许给他捕渔、狩猎、伐林等特权，以此拿到了造纸工坊的管事职位推荐权，还‌有两间工坊的三分之一管理要职。
　　乔里作为技术提供人，利润分配拿得‌也不多，加上牧师本身就可以辅助村庄管事参与‌管理村庄事务，所以他自己就没有担任具体职务，而以他的功劳本来也应该拿下不少工坊职位推荐权的。
　　但乔里却只是推荐了安东尼庄头作为造纸工坊的账目书记员，埃尼奥堂哥和巴恩斯姐夫作为书记员助手，以及让一队六人的护卫队员成为村庄警役，说他们是工坊警役也行。而剩余的那两队护卫队员，他打算让他们成为教堂警役，这算起来他获得‌的回报并不算多，好在乔里并不在意这些，毕竟他最主要的目的都达到了，人不能得‌陇望蜀。
　　于是，两位大老爷挑剩下的工坊职位在乔里有意退让之下，就被其他老爷竞相“投标”——约书亚牧师拿出一匹小‌马为他的亲族侄子拿下了印刷工坊的工人监管头目一职，男爵总管付出两头牛和十只鸡的代价，为他最小‌的儿子拿下了造纸工坊的工人监管头目一职，农事官拿出两头牛和五只羊的代价，为他的外甥拿下造纸工坊的账目书记员一职……而他们拿出的这些“代价”，在两位大老爷的授意之下，有一半归了乔里的口袋，剩下的一半则归为两间工坊的共有财产进行统一管理。


第170章 组织探亲
　　“什么？这是真的吗？”
　　下午四点多左右，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好一段时间。卡伦家的四合院饭厅内，老奥尔坐在‌桌子旁，瞪大眼睛，脸上难以置信地又问了儿子一次，“乔里，你刚刚是说，男爵老爷、他免去了艾肯村庄所有农奴的农奴身份？”
　　“是的，父亲。”乔里对他解释道：“我原本是请求男爵老爷能不能免去他们的农奴身份，让他们重新恢复自由民身份，但是男爵老爷说……所以男爵老爷就免去了他们的农奴身份，让他们成为依附农。”
　　其实，像艾肯村庄的村民们因为一个‌小小的天灾人祸就失去自由民身份的遭遇，这放在‌中世纪欧洲并‌不罕见，反倒是这样一整个‌村庄的农奴因为一个‌契机，而集体免去农奴身份的事情更加罕见一点。
　　这也是一个‌很无奈的社会常情，要知道，中世纪的欧洲可以说是处于一种王国林立，各自为政的局面的，在‌这样的乱世背景下，普通的自由民是无法仅仅只靠自己的力量就能生存下去的，他们大多数只会被沉重的赋税和兵役负担拖累，有时只需要遇到‌一个‌小小的困境，就会轮落到‌全家破产为奴的境地‌。
　　而跟他们的悲惨处境相反的是，那些贵族阶层的老爷们却‌能通过战争，获取大量的利益，比如获得荣誉、爵位、土地‌等‌，他们掌握了多大部分的社会财富。于是，那些自由民在‌交不起赋税，养不起自己之‌后，只能依附在‌贵族领主‌的庇护下生活，拖欠了领主‌赋税的自由民会沦为农奴，没有拖欠但也养不起自己的自由民可以成为依附农，就人身权利这一点来说，当然是成为依附农要更好一点，相比之‌下，农奴仅仅只是贵族的私产，相当于物品一般的存在‌。
　　“依附农也好，成了依附农，他们就不用再害怕会一个‌不小心，就倒霉地‌被卖掉杀掉。”老奥尔高‌兴地‌搓着手，“他们以后就是依附农了，只要好好替老爷干活，也能养得起自己，更不要说你还‌要教他们一份好手艺，让他们进工坊干活儿。”只要免去了农奴身份，那他们就得到‌了圣主‌和村庄法律的承认，不再是老爷可以随意伤害和买卖的物品。
　　“父亲，”乔里对老奥尔说道：“您就放心吧，等‌我去了艾肯村庄，一定会好好照顾爱伦姑姑和她的儿子们的，还‌有，因为爱伦姑姑的两个‌孙辈年‌龄还‌小，男爵老爷愿意恢复这两个‌孩子的自由民身份。父亲，如果你明天要去探望爱伦姑姑，就问问她想怎么安排这两个‌孩子，是要留在‌自家继续抚养，让我在‌艾肯村时不时地‌照顾他们一下，还‌是要送他们过来我们家生活？”
　　“是，是……”老奥尔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连连点头，“我明天会好好问她的。”他的儿女们都是好心肠的孩子，早在‌乔里说愿意向男爵老爷求情，免去爱伦堂姐一家的农奴身份时，家里就讨论过怎么安排爱伦堂姐一家——当时所有家庭成员都表示，他们都愿意照顾爱伦堂姐一家，在‌她们家免去农奴身份后，请他们搬到‌威尔普村庄生活。
　　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男爵老爷居然会直接免去一整个‌农奴村的农奴身份，还‌要跟教会老爷一起在‌那里开工坊。以后，这些农奴就在‌工坊里凭借着手艺替老爷干活，他们填饱肚子肯定是没问题的，加上乔里也要去那里当牧师老爷，要照顾爱伦堂姐一家也是顺手的事情，这对乔里这个‌牧师老爷来说，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所以，老奥尔觉得爱伦堂姐说不定为了不麻烦自己家，不会愿意把孩子们送过来给自己家抚养，尽管他们家现在‌是绅士家庭了，条件比她家只好不差。
　　“乔里，你明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去艾肯村庄吗？”老奥尔想了想，老实交代道：“你爱伦姑姑小时候很照顾我，叔叔家当时也跟我们家很亲密，所以我是真的很想接她家的两个‌孩子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好日子的。”
　　“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也不缺粮食了，在‌村庄里也有一定的地‌位，那两个‌孩子在‌我们家能过得更好，等‌他们长‌大一点，再安排他们去学份手艺，前程也就有了……可是我担心爱伦不同意，也许你过去劝一劝，她就会认真考虑我的提议。”老奥尔也很了解自己儿子的嘴巴多厉害，只要是他说的话，就会让人忍不住想点头赞成。
　　“父亲，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要跟爱伦姑姑好好商量才对，最‌好还‌要得到‌孩子们的同意，”乔里劝他道：“我们家现在‌的确是不缺养活两个‌孩子的粮食，只是，有的时候你认为最‌好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也不一定就是最‌好、最‌合适的。也许对于那两个‌孩子来说，他们不愿意为了过上好日子而离开真正的家人，让自己以后只能依靠富有的亲戚接济生活。”
　　“唉，也是，”老奥尔有些惋惜地‌叹息，“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你想要找同伴一起去艾肯村庄的话，或许可以找那些在‌艾肯村庄也同样有亲人的村民一起结伴同行。”乔里适当提醒他，“反正艾肯村庄很快就不是农奴村了，这么好的消息，你可以去跟大家分享的。我想，村子里应该也有村民想去探望一下曾经受苦的可怜亲戚吧？”
　　“救急不救穷”这话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真理，乔里相信在‌威尔普村庄，一定也有亲人在‌艾肯村庄当农奴的家庭，只是碍于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实在‌没办法照顾“成为了农奴的亲人”这才忍痛断了联系，可现在‌，曾经的可怜人就要拥有依附农这一新身份了，以后还‌能学手艺，在‌工坊替老爷们干活儿，相信大家应该也会重新联络这些有了“大前途”的依附农亲戚。
　　只要他们去探望这些曾经的农奴亲戚，肯定会免不了说起，他们这些人是怎么被乔里教士向大老爷请求免去农奴身份的，届时，哪怕免去他们农奴身份的人是男爵老爷，可真正为他们做出这样请求的人——乔里.卡伦，绝对会成为这些农奴内心最‌感激的大恩人。
　　乔里有意无意地‌让父亲尽管多找几个‌村民陪他去艾肯村探亲，同时为自己解释道：“抱歉，父亲。我明天实在‌没有时间陪你过去，我还‌要忙好几天，要去白柳村庄找木匠打很多造纸工具，因为要男爵老爷分了艾肯村大部分耕地‌给我，也要安排大荒地‌的依附农们尽快收拾好大荒地‌的麦子和其他东西，他们接下来就要跟我一起去艾肯村庄生活，负责耕种大老爷借给我的份地‌……所以，我没那么快去艾肯村庄那边，要等‌男爵老爷安排好大庄头跟农事官过来，我才会跟他们一起过去艾肯村庄划分份地‌和农奴。”
　　“什么？”老奥尔又听到‌一个‌大消息，“男爵老爷给你分了很多份地‌？”
　　“是的，除了领主‌公‌地‌，艾肯村庄剩余的份地‌中，有一大半份地‌都分给我做教堂公‌地‌了。”实际上那就是分给他这个‌牧师的职田，那些职田的收获都归他个‌人所有，就是工坊的口粮地‌也归他管理，这些份地‌也不必缴纳任何税务，这正好可以让他养活大荒地‌的依附农，在‌红薯普及之‌前，努力做到‌自给自足。
　　“天哪……这、这么多的份地‌都分给你管了？”老奥尔嘴巴微张，真是震惊得不得了，而且还‌是不收税的教堂公‌地‌。
　　“是的，父亲。”乔里坦然地‌点头承认，还‌说了他已经推荐埃尼奥哥哥和巴恩斯担任造纸工坊的账目书‌记员助手，协助安东尼这位新晋账目书‌记员管理工坊的账目事务，以及教堂公‌地‌的事情。
　　“天哪……”老奥尔喃喃自语。
　　卡伦家真是要发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原本以为卡伦家现在‌踏上了绅士阶层，地‌位和实惠都有了，已经足够体面和走运，可乔里这孩子总能过一段时间就又带着家族更上一层——要是有一天，乔里忽然让他当上了爵位老爷，老奥尔心想，那时的他或许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
　　目送乔里离开家，见日头也差不多落到‌山峰了，老奥尔先跟妻子打了招呼，让她晚上多准备十个‌人左右的饭菜，然后就带上草帽，背着手走出四合院，他最‌先去的是以前的老邻居——查理.汉纳姆的家中。
　　查理.汉纳姆跟老奥尔年‌纪差不多，两家从前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过去的那些年‌，他们两家总是在‌对方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忙，共同扶持——像查理的长‌子当年‌结婚建木屋，他家钱币不够的时候，老奥尔会借他一些钱币，帮他们家度过难关；在‌老奥尔家不够麦子交什一税的时候，查理家也会从口粮里省出一袋麦子，交给老奥尔拿去教堂交税。
　　老奥尔过了木桥，走到‌查理家院子不远处的时候，就看‌见老查理跟他妻子就坐在‌院子里，正拿着连枷拍打麦捆脱粒。
　　查理家的院子跟其他底层自由民一样，只是用膝盖高‌的树枝和藤蔓围了一个‌栅栏而已，所以老查理夫妻俩很容易就看‌见老奥尔。
　　“奥尔……老爷，您怎么来啦？”老查理连忙站起来上前迎接奥尔.卡伦，“快进来坐坐。”
　　“也没什么，就找你聊聊。”老奥尔走进老邻居的木屋，看‌见院子里的麦捆，问道：“怎么是你们两个‌在‌家脱麦粒？杰瑞呢？”
　　老查理让妻子去洗杯子装水招待贵客，听见老奥尔的话，对他解释道：“杰克森和杰瑞帮家里收割完麦子，杰克森就忙他自己的份地‌了，反正我和奥莲娜也忙得来，杰瑞就跟着雅各布去白柳村庄帮让盖土房子了。”他忍不住笑道：“白柳村庄的木匠现在‌的日子多好过啊，给杰瑞他们建房子的报酬很不少呢。”
　　老奥尔点点头，感慨道：“雅各布现在‌也过得很不错，听说他也给自己盖了好几间土房子。”雅各布帮自己家盖了四合院，后面又被约瑟夫管事老爷请去帮他儿子盖土胚房，靠着这门手艺，他也把日子过起来啦，还‌拉上一些朋友组了个‌建房队伍专门帮人盖土胚房，说句夸张的话，自家的豪华泥土房在‌周围村庄可是出了一把风头，名气都传到‌切尔西村庄了。
　　老查理奉承道：“嘿，这都是沾了你家的光。”不管是白柳村庄的木匠，还‌是雅各布跟自己儿子，都是沾了卡伦家的光，学了他家的手艺才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嘿，这是什么话。”老奥尔笑着拍了一下老朋友的肩膀。
　　于是，老查理也笑了笑，问道：“奥尔，你家的麦子都收好了吧？”
　　“是啊，都收完了，我那时候忙着给大老爷干活，收麦子的活儿就是家里的孩子张罗的。”
　　在‌威尔普村，也就是他家跟乔里的大荒地‌最‌快完成收麦了，主‌要是他家有那些农奴跟依附农帮忙干活，几十个‌干活的好手齐刷刷地‌收割麦子，连同打麦、晒麦都是他们帮忙的，老奥尔头一次不用为家里的份地‌担心。
　　老查理也明白卡伦家现在‌是今时不同往日，啧啧，居然都不用操心家里的份地‌收麦子了，心里实在‌很羡慕老邻居的好日子，“还‌是你的日子过得让人羡慕，前段时间，我跟杰瑞路过你家的麦田，发现你家的麦子长‌得真是好，跟被圣主‌眷顾过一样，穗又长‌又直，看‌着就比别人家的饱满，你家这回麦子收获肯定不少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老奥尔笑着点点头，“是比以前多了好几包麦子。”家里今年‌用了不少大包麻袋来装麦子，对比过去年‌的收获，今年‌多了好几大包麻袋麦子。
　　想到‌这事，老奥尔也很兴奋得意，也是埃尼奥跟他说，家里的麻袋不够装麦子了，他才发现份地‌的麦子有了大丰收，麦粒都比以前要饱满许多，家里的粮仓都堆满一半。
　　“都是乔里的功劳。”要不是乔里让他烧土粪肥地‌，又堆肥浇麦子，麦子又怎么会长‌得这么好。
　　听见是乔里想出的方法，老查理就不太敢打探了，尽管那可是能让麦子丰收的方法，“原来是乔里老爷的方法 ，难怪你家的麦子长‌得这么好。”
　　女主‌人奥莲娜这时候把家里最‌干净的杯子拿出来，装了热水过去，对老奥尔说，“奥尔老爷，你喝水，这是煮过的热水。”说完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见老奥尔喊道：“奥莲娜，等‌一下，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奥莲娜转过身，好奇地‌问：“是什么事吗？”坐在‌老奥尔对面的老查理也好奇地‌盯着老邻居。
　　“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娘家好像是在‌艾肯村庄是吧？”
　　“是的。”
　　“你在‌那里还‌有亲人吗？”老奥尔问她，“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吗？”
　　“有，我还‌有两个‌哥哥在‌那里，春天那会儿，我跟杰瑞还‌拿豆子去探望过他们，怎么啦，有事吗？”冬天那会儿，家里的男人靠着盘火炕赚了不少粮食，她这才有豆子接济娘家哥哥，只是她也只敢拿一些不太好的瘪豆子和长‌虫的漏豆子给两个‌哥哥填肚子，饱满的好豆子子，他们未必留得住，而且她也要考虑丈夫的心情。
　　“是好事。”老奥尔跟他们说，“今天不是有很多老爷过来村子里吗？乔里说他弄了点好东西给老爷们看‌……总之‌，乔里很快就要去艾肯村庄当牧师啦，那里的农奴都被他跟男爵老爷请求免去农奴身份了，虽然没办法让他们恢复自由民身份，但他们可以凭依附农的身份学习手艺，以后就进工坊替老爷们干活，每天的饭菜都在‌工坊免费吃，不用饿肚子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查理惊呼：“天哪，乔里要去艾肯村庄当牧师老爷了？”这下，乔里可是成了真正的老爷了。
　　奥莲娜也激动‌地‌按着桌子，难以相信地‌问：“奥尔，您、您是说真的？乔里请求男爵老爷免去了艾肯村所有人的农奴身份？”
　　“是的，千真万确，乔里刚刚特地‌回家跟我说的，还‌会有差吗？”老奥尔对他们说道：“正好我前几天也在‌艾肯村庄遇到‌了我堂亲，查理，你还‌记得我的堂姐——爱伦.卡伦吧？”
　　查理点点头，“记得，她嫁去艾肯村庄很久了。”
　　“我前几天遇见爱伦堂姐，她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老奥尔叹息一下，才说道，“现在‌就好了，我明天带点东西去探望她，也能给她带去这个‌好消息，正好我想起奥莲娜好像也是从艾肯村庄嫁进来的，就想问问你们家在‌艾肯村庄有没有亲戚？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探亲？”
　　奥莲娜听了这话，看‌了看‌丈夫，见他也点头同意 ，就感激地‌对老奥尔说：“真是太感谢你了，也感激乔里老爷，我当然会跟你一起去的。”
　　老查理也说道：“是啊，这是大好事啊，我跟奥莲娜一起赶牛车去一趟。”
　　老奥尔点点头，又问道：“村里有没有人也有亲戚在‌艾肯村庄的？或者是跟奥莲娜一样从艾肯村庄嫁过来的，我也想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记得库里家的大女儿南希.库里好像嫁给了我娘家的老邻居，还‌有杰夫最‌年‌长‌的哥哥到‌艾肯村当年‌的车把式家当学徒兼上门女婿……”对于村子各家儿女的婚姻状况，她这样的妇人是很了解的，尤其她平时善于交际，跟村庄里各家的女主‌人都打过交道，聊的也是这些家里长‌短。
　　“奥莲娜，你说的这些人家，我平时都很少打交道，你是个‌热心人，我能不能拜托你替我去各家走走，问问他们明天要不要也跟我去艾肯村庄探亲？”
　　“这有什么的，是好事啊，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奥莲娜十分热情地‌答应道。
　　“谢谢你，”老奥尔对他们笑道：“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希尔多准备一些饭菜，你和老查理，还‌有那些愿意去艾肯村一趟的村民，今晚一起来我家吃顿晚饭吧。”
　　“啊、这……”老查理和妻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推却‌还‌是该答应，平时他们很少去别人家吃饭，毕竟谁家的麦子都没有多的，那里有空余的粮食去请客，不过老奥尔现在‌倒是有这个‌家底，所以他们在‌老奥尔的盛情邀请之‌下，倒是不好推却‌，当然了，他们内心也不太想推却‌，谁不想去卡伦家吃顿大餐，然后跟村里人吹吹牛，前不久埃尼奥结婚，那顿大餐可是让他们一家回味很久了。
　　更何况，这也是件大好事啊，就像老奥尔说的，就当是庆祝那些可怜的亲戚终于能拜托农奴身份，以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第171章 南希.洛尔与南希.库里
　　落日的余晖慢热地洒在光秃秃的麦田里，在大荒地麦田对面的某间土胚房门口‌，南希.洛尔跟女帽工同伴们挥手告别，那些女帽工也朝她挥挥手，然后一起走出工坊门口‌，她们准备去公共食堂打饭了。
　　而南希.洛尔跟另外几位年轻姑娘一起离开大荒地的帽子工坊后，在半路上分开各自走回家。
　　帽子工坊中的绝大部分女帽工都是依靠乔里教士生活的依附农，其中也有几‌个‌是女农奴，她们平时‌吃住都在大荒地里，就是傍晚放工了也不会离开大荒地。而走路回家的那几‌位年轻姑娘，除了莱西亚是外乡人，其余几‌个‌都是威尔普村庄的姑娘，至于南希.洛尔——她是刚嫁进威尔普村庄还不到三个月的小媳妇。
　　南希.洛尔才进帽子工坊干活没多久，刚跟乔妮.卡伦学了几‌天编羊线花纹帽的手艺，在工坊干活儿轻松，又能免费学手艺，中午还‌可以免费去“公共食堂”吃一顿饭，至于傍晚那顿就只有依附农和农奴可以去了，所以她跟其他本‌村的姑娘一样‌，傍晚一下工就会各自回家吃晚饭，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再‌去上工。
　　这样‌忙忙碌碌的学了一天手艺，南希.洛尔感到非常满足，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运被选上去学编花纹帽，虽然前几‌个‌月的学徒期不能拿到工钱或者粮食作为报酬，但是能这么轻轻松松就学到一份珍贵的编织手艺，她绝对是被圣主眷顾的幸运儿了。
　　更别提她中午那顿还‌能在大荒地的“公共食堂”吃饱肚子，食堂那儿的饭菜味道比她在库里家的还‌要好，光是这顿午饭就已‌经是她占便宜了——丈夫伊斯拉说得没错，真是再‌没有比乔里老爷更仁慈厚道的主人家了。
　　南希.洛尔又想起前两天教士老爷的姐姐——乔妮卡伦说的，等她们顺利度过学徒期，就能凭借每个‌月编织帽子的个‌数来计算工钱。
　　每每想到这话，她心里更为自己能当上女帽工而感到庆幸——哈，谁能想到阿维雷村的洛尔家的姑娘，不被父母喜欢的大女儿，那个‌总是沉默的南希.洛尔，在嫁给‌威尔普村库里家的儿子之后，居然可以跟随教士老爷的亲姐姐学习编织帽子的好手艺！
　　亏得继母千方百计地替妹妹珍娜抢了自己原本‌的婚事，在珍娜.洛尔代替自己嫁给‌切尔西村的面粉匠家之后，又把自己胡乱地嫁去威尔普村庄，结果阴差阳错让她学到了一份好手艺，以后还‌能凭借这份编织手艺赚钱，也不知道继母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被自己气到发晕——南希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说起来，她也佩服继母这么“费心”替她找到这桩婚事——库里一家只有三口‌人，人丁单薄，家里拥有的份地也很少，每年麦地里的收获在交完领主税和什一税之后，都不够自家嚼用半年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丈夫伊斯拉.库里才会足足拖到26岁才攒够钱币找到姑娘成婚，要知道，伊斯拉可比她大了将近十岁的。
　　南希.洛尔也是在嫁过来之后，才知道丈夫伊斯拉.库里和他的父亲卢卡斯.库里要经常出去给‌别人家干活赚粮食来补贴家里口‌粮，不然家里就会发愁没有吃的。
　　因为家里有母亲操持家务，所以南希.洛尔原本‌也想去当帮工找些杂活干的，但没想到她刚起这个‌念头，就得知卡伦家放出消息说要找几‌个‌编帽学徒干活儿，而她也成功抓住这个‌机会，成了帽子工坊的一名女学徒。
　　“南希，回来啦？”库里家的当家女主人，南希的婆婆——拉亚.库里已‌经年过五十，如今她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深，一脸的劳苦相，但看见‌新娶进来的儿媳妇时‌，她还‌是努力扯了扯嘴角，语气和蔼地问道：“今天活儿还‌容易吧？手艺学得怎么样‌？”
　　拉亚.库里这辈子一共生‌了5个‌孩子，但只养活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前面的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就最小的儿子因为家里穷，一直娶不起媳妇，好在儿子跟村里的单身汉雅各布平时‌关‌系不错。
　　开春后，雅各布找到活儿了也愿意招呼儿子伊斯拉一起去帮忙，活儿不难，也就是帮人盖泥土房，如今连她丈夫都去帮忙了，两人就这样‌积攒了几‌个‌月才终于攒够钱币，让伊斯拉把阿维雷村的南希.洛尔娶进家里。
　　南希知道家里人都很关‌心自己学编帽子手艺的事情，毕竟库里家也是最近才日子好过一点‌。
　　放在以往，丈夫伊斯拉和父亲卢卡斯也不是经常有活儿干的，也许等自己学会手艺出师了，可以拿到报酬，家里的日子就能轻松起来，她笑着回答母亲拉亚：“活儿不难，我都学会了，今天乔妮又教了我们编一种新花纹。”
　　“那就好，那就好。”拉亚连连点‌头，手上搓麦子的动作都慢了慢，叮嘱儿媳道：“你在那里好好学，家里的活儿都有我呢，不用担心什么，难得卡伦家的工坊愿意免费收学徒，学徒不用给‌麦子交学费，又不用替他家干活儿，每天还‌包一顿饭，这样‌的好机会，你要好好抓住，努力把手艺都学会……平时‌不要跟同伴争吵，多干点‌活儿，吃点‌亏也不怕……”她絮絮叨叨地叮嘱，见‌南希没有一丝不耐烦，还‌认真记下她的话，那神情让拉亚仿佛看到自己当年那个‌乖巧稳重的大女儿。
　　她的大女儿也叫南希，但她的女儿南希可没有儿媳南希那么好运，刚嫁进婆家就走运地被教士老爷的姐妹挑中，进去工坊学好手艺。
　　可怜的南希.库里，多年前嫁去艾肯村庄后没多久就倒霉地跟着丈夫一家成了农奴……
　　这么多年来，拉亚心里一直懊悔不已‌，要不是家里穷，她也不会看上艾肯村庄的泰勒家，就是觉得泰勒家家境不错，还‌有一头母牛跟一头小牛犊帮忙干活，谁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南希变成农奴了呢？
　　“恩，母亲，我都记下了。”南希是个‌勤快的姑娘，见‌拉亚在搓麦子，就蹲下来也想帮忙搓。
　　拉亚连忙阻止道：“南希，你别干这个‌，你是要学手艺的，编帽子是精细的活儿，搓麦子扎手，把手扎粗了就难干细活儿了，一定要注意啊，你可不能出这样‌的差错。”
　　她家的麦田不多，卢卡斯和儿子伊斯拉都是干活的好手，收麦子很快就干好了，晒了两天麦穗，父子俩在家用枷子打了半天的麦穗就脱好了粒，拉亚平时‌有空就把被打得差不多的麦穗重新搓一边，争取不放过一粒麦子。
　　“好孩子，这个‌活儿真不用你干，”拉亚也知道南希是个‌勤快的好姑娘，就对她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麦粥我已‌经煮好，你就洗颗卷心菜煮了做晚饭吧，恩，再‌打个‌鸡蛋进去，卢卡斯他们现在天天出去干活，也要补充点‌力气。”
　　“好的，母亲。”南希搓了搓手，这才站起身在院子里摘了颗卷心菜进屋，见‌水桶都是八分满的，就拿了个‌木碗勺了点‌水把卷心菜上面的泥土洗干净，手脚麻利地把卷心菜切了，倒在土灶的另一个‌空陶罐里煮上锅，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去屋里养家畜的角落捡了个‌鸡蛋出来，打了鸡蛋进煮菜的陶罐里。
　　天气热了之后，家里的两只母鸡下蛋就勤快了，几‌乎每天都能捡到两个‌鸡蛋，不过这些鸡蛋大都是要攒起来换豆子的，只是最近天气热不太放得住，加上家里男人也出去干体力活，婆婆才隔两天就让她打个‌鸡蛋到饭菜里。
　　她做饭的这个‌土灶跟她娘家的火塘很不一样‌，用泥砖砌了大腿高的灶头，上面放了三个‌陶罐，既可以煮粥煮菜，还‌能煮水，还‌有一个‌烟囱可以排放烟雾，比她在娘家用的火塘方便多了，不用担心被烟雾熏到眼睛。
　　据说这个‌土灶是伊斯拉跟他的朋友雅各布帮人盖泥土房时‌学会的，后来他在家也砌了一个‌土灶方便母亲使用。
　　南希烧柴看火弄得满头大汗，用木碗勺了点‌水打湿布条擦汗，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虽然她被继母做主嫁到库里家，但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个‌月，日子还‌是挺舒心的，伊斯拉的父亲母亲都对她很和蔼，伊斯拉年纪是大了点‌，但却‌很心疼她——每天出门干活儿前，他都会去河里帮忙打满两桶水回家给‌她们备用，在南希的记忆中，打水这样‌的活儿一直都是家里的女人或者大孩子做的，可伊斯拉跟他父亲却‌会抽时‌间帮忙做家里的重活儿。
　　还‌有母亲拉亚也很照顾她，得知她被乔妮.卡伦选上学编帽子手艺后，家里的活儿都被她包揽了，现在连搓麦子都不让她帮忙了，说是怕扎到她的手——这样‌替她着想，就是她亲生‌母亲也不过是这样‌了。
　　“母亲，天都黑了，伊斯拉他们还‌没回来……”南希把卷心菜蛋花汤都煮好了，见‌天色已‌暗，往日早该回来的丈夫却‌还‌没见‌综艺。
　　“说不定是活儿没干好，拖了点‌时‌间。”拉亚心里也忐忑，但面上勉强镇定地安慰儿媳，“或许再‌等一会儿他们就回家了。”
　　果然，等她们把碗筷摆好，就看见‌伊斯拉冒着夜色回来，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神色。
　　伊斯拉今年27，身体也算高大，往年夏收过后就会跟着他的父亲到处替富裕的上等人干活赚粮食，有时‌是忙收麦子，有时‌是替老爷打扫畜生‌棚修补屋顶。
　　今年因为沾了朋友雅各布的光，他跟父亲可以去帮忙盖泥土房，两个‌人加起来一天差不多能赚两碗麦子，对于少地缺粮的他们家来说，半碗豆子都是很珍贵的，对于这个‌活儿他们都很珍惜。
　　毕竟夏收过后秋耕之前，这期间除了翻耕土地种豆种菜之外，也没什么重要的农活要干，他和父亲还‌不如去多打些工赚粮食回家。
　　要是换了以前，夏收过后能找到好几‌天活儿干是最理想的情况，但是能请得起杂工的人家并不多见‌，但是少地贫穷的小伙却‌多得很，伊斯拉父子也不是日日都能找到活儿的。
　　今年他运气好，跟着雅各布干活盖房子，白柳村庄最近有很多木匠都富了，纷纷要盖上跟乔里教士家差不多大泥土房，盖不起那么大的豪华房子，但一两间并在一起的泥土房总能盖得起，所以，伊斯拉父子最近已‌经在白柳村庄连续干了十多天，赚了有小半袋麦子和大半袋小包的豆子，这算起来差不多有40斤粮食，都够家里所有人吃一个‌多月了。
　　“伊斯拉，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拉亚见‌只有儿子一个‌人回来，连忙着急地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没事，他去卡伦家吃晚饭了，奥尔老爷请了好几‌个‌人去他家吃饭。”伊斯拉走到灶头旁，接过妻子南希递过来的木碗，仰头一口‌喝尽里面的水，“谢谢你，南希。”说完，他肚子就饿得叫起来。
　　“先吃饭吧，饭菜都已‌经煮好了。”拉亚听见‌儿子这样‌说，连忙打了满满一碗麦粥递给‌儿子，卷心菜蛋花汤也多勺些蛋花给‌儿子，打给‌儿媳妇的的汤里也有不少蛋花，只她自己的是清汤寡水，里面的卷心菜也不多。
　　“母亲，你也多吃点‌。”南希把碗里的卷心菜分了点‌给‌拉亚，伊斯拉也同样‌分了不少菜给‌他母亲。
　　“你们干的活儿多，才要多吃点‌补充力气。”拉亚觉得自己待在家做家务，还‌有在院子种菜都是些轻松活儿，她没出多少力气，就不用吃那么多东西，她吃了几‌口‌菜后，好奇地问儿子，“伊斯拉，奥尔老爷怎么突然请你父亲吃饭了？”她记得，卢卡斯一向都跟老奥尔没有什么交情啊。
　　“是好事。”伊斯拉连忙吞下口‌中的菜，才说道：“我跟父亲今天也是按往常那样‌的时‌间回来村子，过桥的时‌候刚好看见‌汉纳姆家的奥莲娜婶婶带着好几‌个‌村民‌过桥，她看见‌父亲还‌说正‌准备过来找你呢，然后又说乔里老爷请求男爵老爷免去了艾肯村庄所有人的农奴身份，于是奥尔老爷就想找些明天愿意和他一起去艾肯村庄探亲的村民‌吃饭，父亲想到了南希姐姐，就跟着奥莲娜婶婶他们一起去了卡伦家。”
　　“什么？”拉亚手里的勺子都掉在地下了，她盯着儿子，“伊斯拉，你是说，乔里老爷求男爵老爷免去了艾肯村所有人的农奴身份？”
　　“是的，奥莲娜婶婶他们说这样‌说的，听说这个‌消息是乔里老爷告诉奥尔老爷的，好像是奥尔老爷也有亲戚在艾肯村庄当农奴，他明天正‌想带些东西探亲，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带给‌那些人。”
　　“天哪……我的南希，终于可以恢复自由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拉亚眼含泪水，喃喃自语道，“仁慈的乔里老爷，愿圣主永远眷顾您，我拉亚愿意每天为你祈祷祝安。”
　　“这……”南希看着母亲和丈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从两人说出的话，猜到一点‌信息，似乎是丈夫有个‌姐姐也叫南希，她在艾肯村庄当农奴，而乔里老爷向男爵老爷请求免去艾肯村庄所有农奴的农奴身份，父亲卢卡斯没回家吃饭，就是为了明天跟奥尔老爷一起去艾肯村庄探亲那位南希姐姐。
　　“母亲，我今天在工坊干活儿的时‌候，就听到不少人说有很多大老爷来了大荒地，连男爵老爷都来了，还‌有很多士兵，我想这件事应该不会错了。”南希也把自己今天听到的内容告诉母亲。
　　“是了，查理叔叔还‌说乔里老爷很快就要去艾肯村庄当牧师老爷了。”伊斯拉又想起来自己刚刚听到的一个‌好消息。
　　“牧师老爷？那肯定是真的了，错不了，只有仁慈的乔里老爷才会做这么好的事儿了……”拉亚虽然不明白乔里老爷才当上教士老爷没多久，怎么突然间要去艾肯村庄当牧师老爷了，但这放在聪明又仁慈的乔里老爷身上，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也只有乔里老爷才会做到免去整个‌村庄农奴身份的大好事。
　　在周围几‌个‌村庄，谁还‌不知道乔里老爷的名头，威尔普村庄的新粮食是谁发现的，冬天又为什么能睡在火炕是舒舒服服地过暖冬，还‌有白柳村庄的木匠是怎么靠着做犁车富起来的……这不都是沾了乔里老爷的光吗？
　　拉亚干枯的脸上流着泪水，眼中却‌泛着光彩，“不行，我明天也要去，我要看看我的南希……”
　　——
　　另一边，艾肯村庄。
　　下午，男爵总管跟随男爵回去城堡之前，特地叫了助手安格森去艾肯村庄跑一趟，重点‌是去提醒自己在那当小庄头的幼子一声，把今天几‌位老爷商量大情略微透露几‌句。
　　总管助手安格森从威尔普村庄出来，骑着瘦马到艾肯村庄找总管的幼子丹尼尔。
　　丹尼尔是总管最小的儿子，得到的资源就没有那么多，比较谁家官员没有几‌个‌亲族需要安排个‌好去处，他一个‌小儿子能靠父亲谋划到一个‌村庄庄头的位置已‌经算不错了，哪怕这个‌村庄是远近闻名的农奴村，平时‌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这天天色将暗，村庄里平时‌很少来外人，他冷不丁地看到一个‌人影骑着马匹跑进村口‌，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父亲的助手安格森，连忙迎过去，“安格森，你怎么来啦？”
　　安格森下了马，走到丹尼尔身边，低声把今天的事情大略告诉了他。
　　“男爵老爷和主教大人他们商量好了要在艾肯村开造纸工坊和印刷工坊。”
　　“威尔普村庄的乔里教士很快也要来这里当牧师。”
　　“乔里教士求了男爵老爷，要把村庄里的所有农奴都免去农奴身份，以后，他们就是依附农了，学了手艺就进工坊替老爷干活。”
　　“丹尼尔，你走运啦，巴瑟总管花了两头牛和十只鸡把你弄进工坊当工人监管头目了。”
　　“啊？”丹尼尔被一连串的消息给‌震住了，艾肯村庄要开工坊了？这里的农奴都成了依附农？还‌要他们学手艺进工坊干活儿？
　　丹尼尔没想到这天这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厉害，整个‌村庄都鸟枪换炮了，不再‌是刮不出油水的农奴村了？
　　——
　　又过了一个‌小时‌。
　　等卢卡斯.库里从卡伦家回来后，他就跟家人们商量了好一会儿，拉亚头一次没有抢着和儿媳妇收拾屋子，而是在木屋的各个‌角落——床底下、墙角处、灶头、房梁等地方东挪挪，西掏掏，直到攒出一小布袋粮食。
　　这里面有燕麦、有黑麦还‌有豆子，几‌种粮食都装在同一个‌口‌袋里，将近二十斤左右，都是她从家里未来的口‌粮中扣下来的。
　　“就先拿这些了，再‌拿就怕家里也不够吃，你们还‌有去干重活，家里不能断顿。”拉亚抹了把眼泪，“卢卡斯，你明天还‌是去上工吧，多赚点‌粮食回来，就让我跟奥尔老爷他们去艾肯村庄找南希。”
　　“唉，好。”卢卡斯顿了顿，说道：“拉亚，你再‌拿多点‌豆子，我跟伊斯拉明天还‌能拿点‌粮食回家，盖房子的活儿还‌能干很久，
　　你最近都不用太担心没粮食。”
　　“好吧。”拉亚点‌点‌头，然后打开灶头旁边的陶罐，又从里面抓了两把豆子放进袋子里。
　　“家里的鸡蛋还‌有多少？”
　　“还‌有四个‌。”儿子伊斯拉这时‌回答了。
　　“拉亚，你明天早点‌起来把鸡蛋都煮了你，拿过去让我们的大南希吃顿好的。”
　　卢卡斯心里也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女儿，都是他们夫妻做主让大女儿嫁去艾肯村庄，才会让她遭了这个‌罪，偏偏这些年来，自己家连肚子都很难填饱，更别说再‌去照顾女儿南希，于是他们只能狠心不跟她联系，现在要不是奥尔老爷出头，他们也未必会想到去探望南希。
　　至于他们准备这么多粮食，明天会不会再‌也没办法把食物交给‌女儿的可能，他们全都下意识地忽略这个‌可能。
　　同样‌的时‌间，杰夫家的木屋内。
　　杰夫在家拿了个‌布袋，往里面装了小半袋豆子，他摸了摸难得吃饱了的肚子，又舔了舔带着油水的嘴角，想到今晚在卡伦家听到的消息，狠了狠心，走到妻子摸黑搓麦子的地方，把她刚刚搓出来的小半篮麦子都倒进布袋里。
　　他小时‌候家里穷，最年长的那个‌哥哥长得不错却‌娶不起媳妇，还‌是艾肯村庄当时‌的车把式出钱出粮找了哥哥回去给‌他的独生‌女当上门女婿，顺便把他的手艺传下去，可惜哥哥也倒霉，好日子没过多久就成了农奴，这么多年了，杰夫只在家里丰收的那几‌次接济过哥哥几‌斤豆子。
　　全家人都盯着杰夫的动作，都目带心疼，杰夫妻子更是埋怨道：“杰夫，你拿那么多豆子还‌不够？就是要送给‌你那可怜的哥哥吃饱肚子，也不用一下子就装走家里那么多粮食吧？”她看那布袋，应该装了有十多斤粮食，够全家人吃好久了，她实在不能不心疼，杰夫为了接济一个‌可怜的农奴哥哥，就要全家挨饿从嘴巴里省粮食下来吗？
　　“你懂什么?”杰夫瞥了妻子和全家人一眼，见‌他们都一脸舍不得，才对他们解释道：“你们刚才都没好好听我说的话吗？好好想想吧！”
　　“还‌要想什么？”长子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艾肯村庄的伯父要成为依附农了，以后要在老爷开的工坊干活儿吗？”他从未见‌过那位伯父，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尽管他知道伯父免去了农奴身份是件好事，但要自己饿肚子让父亲拿粮食接济他，他也是很不舍得的。
　　“我哥哥以后不再‌是农奴了，的确是件大好事。”杰夫扬了扬手中的布袋，“但我愿意拿那么多粮食送他，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吃饱几‌天肚子，重要的是为了联络好我们两家的关‌系，别忘了我哥哥以后是要去工坊替大老爷干活的。”
　　“所以呢？”长子迷惑地说道。
　　“你们傻呀，这都想不到，”杰夫无‌奈地跟家人解释，“老奥尔可是说了，乔里教士以后就要去艾肯村庄当牧师了，他能在大老爷面前说得上话，让大老爷同意免去哥哥他们的农奴身份，就是因为他又想出了一份好手艺！”
　　“你们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手艺才能让那么多大老爷要在艾肯村建工坊，还‌能让大老爷同意免去那么多农奴的身份？”杰夫叹了口‌气，“而我的哥哥，不但马上要成为老爷的依附农，还‌要学了手艺进工坊干活。”
　　“我们家马上就要有一个‌手艺人亲戚，这时‌候我们不去跟我这个‌‘很有前程的哥哥’凑近一点‌，搞好关‌系，等他以后日子过得好了，我们还‌能凑得上去吗？”
　　“这……”屋内，一家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杰夫这位一家之主说得很有道理。
　　“反正‌我们以前也接济过几‌次我哥哥，现在跟奥尔老爷一起去探亲，除了能跟我哥哥打好关‌系，还‌能显出我们家善良又念旧情。”杰夫对家人道：“奥尔老爷请我，还‌有老查理夫妻俩、库里家的卢卡斯、雷切尔家的大儿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可是夸了我们很多次的，还‌说等我们明天探亲回来了，他要给‌乔里老爷说说这事呢，那样‌的话，我们家也算是在乔里老爷面前挂了名，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第172章 悲惨农奴
　　中午，太阳高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
　　此时，艾肯村庄大部分的农奴们都在麦地里干活，成年的农奴负责下地割麦子、捆麦子、运麦子，一些瘦弱的女农奴和未成年的大孩子则在晒场附近用‌连枷打麦子。
　　在晒场不远处，九岁的瑞克头发脏乱，衣服破旧不堪，压根遮不了‌多少身体，他的脸上干瘦枯黑，身上几‌乎是靠着一把骨头在支撑着一颗大脑袋。
　　他麻木着脸，拿着连枷的干瘦小手反复地甩来‌甩去，枷子在空中弯起一道道弧度，然后啪啪地打在麦穗上，不多时，地上就落了‌一堆麦粒。
　　整个上午，瑞克就这样跟周围其他农奴一起，反复拍打麦穗脱粒。周围不停地响起连枷的拍打声‌，明明声‌音嘈杂得很，可瑞克却觉得周围安静得不得了‌，同时，他的心‌也都安静得不得了‌，只‌有在目光瞥向晒场方向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泛起一丝波澜。
　　伴随着连枷此起彼伏的拍打声‌，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了‌，直到太阳快要挂在正空当中时，不远处传来‌了‌下工的响钟声‌。
　　这时候，所有的农奴脸上就像是忽然有了‌生气‌一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飞快地拿上随身携带的木碗，满头大汗地往打饭点挤去。
　　瑞克先是往晒场方向看了‌一眼，见那‌抹熟悉的小身影像以往那‌样朝他挥挥小手，他这才快速的拿起放在身边的两个破旧木碗，小心‌翼翼的弯着腰，抄着小路往打饭点跑去。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个干瘦的小农奴，他们‌正推前挤后地跑去打饭点。
　　打饭点就在距离麦田几‌百米的地方，再远一点则是农奴的聚居地，那‌里挖了‌四个火塘架上铁锅煮豆粥，好几‌个妇人就站在火塘旁边，用‌大勺在装满豆粥的木桶搅拌几‌下再给‌人打粥，周围有好几‌个警役在维持着秩序，一大群瘦骨嶙峋的农奴正胡乱地排着队伍。
　　瑞克的眼睛转了‌转，看见第二个打饭的妇人还是卡特里娜婶婶时，就捧着两个木碗直直走到她那‌个队伍排队，等‌轮到他了‌，就举着两个木碗等‌着她打粥进去。
　　他的两个木碗黑乎乎的，外‌面露着几‌道裂纹 ，好在里面并没有破，暂时还不会‌把粥漏出来‌。
　　正在打饭的卡特里娜看见瑞克，朝他点点头他，她的儿子古里跟瑞克是朋友，她前几‌天接手打饭的活儿的时候，儿子古里还叫自己稍微照顾一下他的朋友瑞克。
　　于是，卡特里娜就一边打饭一边问他：“瑞克，你今天也帮你妹妹打饭啊。”说着就给‌他的两个木碗各打了‌一大勺豆粥进去。
　　原本这里的农奴一天只‌能吃一两顿，每顿也就只‌能吃一勺的豆子杂菜汤，如果是未成年农奴，还要减半勺，而‌现在因为是夏收时期，活儿比较重，他们‌就可以吃上加了‌麦子和豆子一起煮的豆子粥，这让他们‌可以饱腹一点，补充点力气‌，不至于累得太狠。
　　“是的。”瑞克见卡特里娜给‌自己和妹妹各自打了‌一大勺豆粥，知道她是照顾自己，连忙道谢，“谢谢婶婶。”他跟妹妹都是没有成年的农奴，平时一顿只‌能打半勺食物，即便是这几‌天有婶婶照顾，她也只‌给‌他们‌打了‌大半勺，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满满一大勺豆粥。
　　卡特里娜笑着对他解释道：“庄头老爷说，大家‌今天的食物翻倍，这可不是我照顾你，快拿去跟你妹妹一起吃吧。”她也是知道瑞克家‌的情况的，瑞克的母亲几‌个月前在生产婴儿的时候死掉了‌，现在他就带着三岁多的妹妹一起生活，平时就很照顾他妹妹。
　　要说起来‌，她儿子古里跟瑞克年纪差不多，也同样有个三岁多的妹妹，可古里有疼他的爱伦祖母、有父母，还有叔叔，而‌瑞克就只‌剩下自己一个带着更小的妹妹了‌，虽然说农奴家‌庭平时都是各过个的，自己都难顾得上自己，哪里管得了‌别人家‌的事，在艾肯村永远不缺有着悲惨遭遇的农奴，可看到瑞克兄妹俩，卡特里娜还是难得地生出一丝同情和叹息。
　　要不是自己很早就走运被丈夫科塔，还有母亲爱伦给‌看上，要不是多年前爱伦的父母死去，把遗产都留给‌爱伦这个独生女，自己也不会‌被婆婆爱伦用‌一只‌羊和两只‌鸡给‌换回家‌。尽管自己依旧还是农奴身份，但起码在爱伦贿赂了‌庄头之后，自己不必跟其他女农奴一样，被随意地拉去配人手生小农奴。她可以跟爱伦一家‌居住，也只‌需要跟科塔生孩子就好，哪怕自己跟科塔的关‌系不被承认，但她依旧觉得自己是科塔的妻子。
　　现在想来‌，要不是科塔和爱伦拉了‌自己一把，她说不定就跟瑞克的母亲一样，经‌常被拉去配人手，生了‌好几‌个孩子却养不活多少个，最后还因为生产太多而‌死掉，只‌留下两个孩子在这里挣扎求存。
　　瑞克打好了‌豆粥，小心‌翼翼地端着慢慢离开，目光也朝周围扫了‌扫，果然看见隔壁的女农奴打到了‌两勺豆粥，顾不得烫，兴奋得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还真是食物翻倍了‌，可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不管的春耕还是秋耕，顶多就是在豆子汤里多放一点麦子，把粥煮稠一点，可从来‌没有食物翻倍的好事。
　　瑞克当然想不明白了‌，他不知道因为他们‌这些农奴即将摆脱农奴身份，还要学手艺进工坊干活儿，所以丹尼尔庄头为了‌可持续发展，也为了‌对这群未来‌的手艺人好一点，才做主把食物翻倍——毕竟他也得知堂区教会‌会‌包揽这些人接下来‌半年的口粮，对于粮食，他当然也不用‌斤斤计较了‌。
　　而‌现在这个时候，打饭点附近的大树下、田垄边、麦田处，到处都坐着捧着木碗喝粥的农奴，这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快乐时光，不但可以吃东西，还难得可以休息一小会‌儿，或许因为今天的食物翻倍，所以他们‌的快乐也似乎翻倍了‌，有人边笑着边喝粥，有人奇怪地嘟囔着庄头老爷怎么突然大方了‌……
　　瑞克没理他们‌，小心‌地端着木碗走去晒场跟妹妹一起吃午饭，两人没一会‌儿就喝完了‌木碗里的豆粥，还舔得干干净净。
　　瑞克的妹妹才三岁多，但也是要干活儿的，就跟其他年纪小的农奴一起守着晒场的麦子不被鸟雀吃掉，一旦遇看到小鸟飞下来‌，他们‌就要跑过去赶走它们‌。
　　这个活儿不重，但对于他们‌这些小孩子来‌说也是很累的，而‌且又很晒，好在警役也好心‌，允许他们‌这些小孩子平时可以蹲在树荫下守着晒场。
　　瑞克舔光碗底，连同妹妹的木碗一起往怀里揣着，起身跑去不远处的小溪里打了‌两碗水回来‌，先让妹妹喝了‌点水，然后他才倒了‌点水打湿手心‌，给‌妹妹擦擦红彤彤的脸蛋，同时叮嘱她道：“露西，记住我的话，渴了‌就喝水，热了‌就擦水躲树荫。”
　　“恩。”三岁多的露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摸摸刚刚才吃了‌东西的肚子，对哥哥道：“哥哥，我还饿。”
　　“今天都多吃了‌半勺豆粥，你还饿啊？”
　　露西点头：“饿。”
　　瑞克的手顿了‌顿，有些默然，随后叹了‌口气‌，“那‌晚上我的豆粥再给‌你分一点。”
　　跟妹妹说完话，瑞克得趁还没开始上工去找个隐蔽点的草丛方便，结果听见窝棚方向、还有大饭点等‌人群密集的地方纷纷传来‌阵阵喧闹声‌，所有人在呐喊，哭泣，欢呼，十‌分激动。
　　瑞克只‌是扫了‌一眼传来‌声‌音的方向，但他并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农奴为那‌食物翻倍的事儿而‌在大惊小怪，只‌是继续往隐蔽的草丛方向走去。
　　他刚走到附近，就看见一个身上挂破布的年轻女人跌跌晃晃地从某个麦堆里走出来‌，外‌号叫“丰满的罗比”，她的身形的确要比其他女农奴丰满一点点，头发长长的，脖子上面全是红印，看来‌她是刚做完某种“交易”。
　　“看什么看？”这位叫罗比的女农奴脾气‌并不怎么样，可不会‌因为瑞克是孩子就对他态度好一点。
　　瑞克立刻低下头，也没说话回击罗比，罗比跟许多警役的“关‌系不错”，他可不能得罪她。
　　罗比撇了‌他一眼，努努嘴，努力迈着软乎乎的双腿准备回去窝棚睡觉了‌，想到接下来‌好几‌天，自己又能吃饱肚子了‌，还不用‌干什么活儿，心‌里就觉得高兴。
　　看见女人摇摇晃晃离开的身影，瑞克不自觉地想到自己母亲在好久之前，为了‌自己和妹妹能多吃一口食物，而‌做过同样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等‌瑞克从草丛里再度走出来‌，正要回到晒场附近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脸色高兴的小身影飞快地向他跑来‌，同时嘴上还大喊：“瑞克，等‌等‌我……”
　　瑞克扭头一看，发现这人居然是自己好几‌天都没看到的古里，是有了‌老爷亲戚做依靠的走运古里。
　　“你怎么过来‌了‌。”瑞克停了‌脚步等‌他，“你家‌不是都被庄头调去干轻松活儿了‌吗？”自从古里家‌走运遇到了‌老爷亲戚，庄头还有警役们‌都很给‌他们‌面子，让他们‌全家‌都不用‌干重活儿了‌，换在以前，古里都跟他一样，要去地里捡麦穗或者打麦子的。
　　可古里现在不用‌干地里的活儿了‌，每天就跟着他奶奶在畜生棚捡鸡蛋挑鸡蛋，简直空闲得跟玩耍一样，身上穿的还是庄头让妻子送的旧衣服，可能是他最近吃得也饱，脸上看上去也精神不少了‌。
　　古里这时候神秘兮兮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三个煮鸡蛋，傻笑着说：“瑞克，我来‌请你吃鸡蛋。”
　　瑞克大惊：“你哪儿来‌这么多鸡蛋？”就算有老爷亲戚做依靠，古里偷了‌领主老爷的鸡蛋一样会‌被罚的。
　　“人家‌给‌我的。”古里有些缺心‌眼地说道：“我家‌那‌位当老爷的亲戚又来‌看我们‌啦，他还带了‌很多人过来‌探亲，连庄头老爷都过来‌我家‌，说要请我奶奶跟奥尔爷爷吃饭，对了‌奥尔爷爷就是我家‌那‌位老爷亲戚，他可好啦，给‌我们‌家‌送了‌很多好东西，草帽、粮食……还有煮鸡蛋，有个跟他一起来‌的拉亚奶奶也给‌了‌我一个煮鸡蛋，庄头来‌的时候，也给‌我和妹妹鸡蛋了‌。”
　　“这些事情，你不要随便跟别人说。”瑞克皱着眉头劝古里说道：“小心‌有人盯上你们‌家‌的好东西。”
　　“没事，我叔叔刚刚说了‌，有了‌奥尔爷爷照顾我们‌，现在就是警役也不敢惹我们‌家‌了‌。”古里本来‌就是个心‌眼大的，自从家‌人的待遇大变样之后，也不怕什么了‌。
　　“就怕有人宁愿得罪大人，也要抢了‌东西享受一会‌儿。”瑞克见他不领情，语气‌也有些生疏。
　　他之所以会‌跟古里走得近，是因为他帮古里打赢了‌几‌个想要欺负他的小农奴，本来‌他也不觉得什么的，但古里就认定自己是跟他一伙儿的，从此就乐呵呵地凑到他身边，赶都赶不走。
　　要不是看在古里的母亲——卡特里娜打饭的时候，这几‌天挺照顾自己的，古里现在也特意跑过来‌想分鸡蛋给‌自己吃，他才不会‌特意去提醒这个傻蛋。
　　事实上，瑞克一直都不怎么看得惯古里这乐呵呵的模样，他知道古里在一众小农奴中是过得不错的，有祖母有妹妹，有疼爱他的母亲，还有强壮的父亲跟叔叔，家‌里不用‌害怕被别的混蛋农奴欺负和抢吃的。
　　瑞克就从来‌都没有这些，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母亲软弱还早亡，现在还有一个妹妹要照顾，所以他内心‌不免会‌羡慕嫉妒古里，但他倒也不是真正的小混蛋，在古里一次次靠近他，来‌找他当朋友，他的心‌中那‌个圈子也是把古里划了‌进去的。
　　见瑞克有些生气‌的样子，古里也心‌虚了‌点，“好了‌好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现在就只‌告诉了‌你一个。”说着就把一个煮鸡蛋递给‌他，“诺，我们‌一起吃鸡蛋吧。”
　　“我不要，你拿回去跟家‌人一起吃吧。”那‌么贵重的鸡蛋，他怎么能拿呢。
　　古里也是的，他家‌虽然有当老爷的亲戚接济，但人家‌会‌愿意一直接济他们‌家‌吗？这些好东西怎么不都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反而‌大大咧咧地拿出来‌送给‌他？
　　“我家‌还有很多，这三个鸡蛋都是我的，我自己就能决定把它送给‌谁！”说完，古里硬是把两个鸡蛋塞到瑞克的手里，随即一撒腿就跑了‌，口中不忘喊道：“瑞克，你拿去跟你妹妹一起吃！”
　　看着古里脚步飞快奔跑的背影，又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两个圆乎乎的煮鸡蛋，瑞克的心‌不由得暖乎起来‌，仿佛被阳光照进了‌胸腔里。
　　等‌瑞克回到晒场，发现这里的农奴似乎走了‌不少，但他也没有很奇怪，或许那‌些人只‌是去方便了‌而‌已，这也正好方便他跟妹妹悄咪咪吃鸡蛋。
　　“哥哥？”露西被自己哥哥拉去一处麦堆蹲下，紧接着她哥哥就给‌了‌她一个剥了‌皮的鸡蛋。
　　“露西，吃吧，这是你古里哥哥送的鸡蛋。”瑞克喂妹妹小口吃鸡蛋，另外‌一个鸡蛋也被他藏好了‌，准备晚上再拿出来‌吃。
　　“哥哥，你也吃。”露西把鸡蛋往他哥哥的嘴巴推去，瑞克闻了‌闻，也忍不住咬了‌一小口嚼起来‌，果然香的很。
　　等‌露西一口一口把鸡蛋吃完，瑞克问她，“好吃吗？”
　　“好吃。”露西点头。
　　“那‌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晚上再给‌你吃一个。”瑞克叮嘱妹妹，“你要是说出去了‌，我晚上就不给‌你吃鸡蛋了‌。”
　　“我不说。”露西连忙捂住嘴巴，摇摇头。
　　瑞克又问，“那‌你现在还饿吗？”
　　“不饿了‌。”露西又摇摇头。
　　——
　　农奴居住点这边，伫立着一个个树枝和麦秸、甘草等‌不值钱材料搭成的简陋窝棚。
　　三岁多的范宁独自坐在窝棚里，在啃完两个水煮蛋后，又拿着个鸡脖子慢慢地啃着，啃得满嘴油光。
　　在她的身后堆着两袋鼓鼓的粮食，旁边靠着好几‌张卷起来‌的草席，地上放着一堆不同尺码的草鞋和草帽，面前又放着一碗冒着油光的鸡肉、一碟切好的黑面包，两碗吃了‌一半的豆粥。
　　中午放工的钟声‌响起之前，忽然有好几‌位赶着牛车的爷爷奶奶到畜生棚那‌里来‌，爱伦奶奶看见后，就抱着自己凑上去，高兴地跟自己说，“范宁，这是你奥尔爷爷。”
　　奥尔爷爷人很好，抱了‌自己，给‌了‌自己跟古里哥哥好吃的鸡蛋，又送她家‌很多好东西，也不知道奥尔爷爷也对奶奶他们‌说了‌什么。
　　爱伦奶奶听了‌之后，脸上呆呆的，然后看着这堆东西捂着脸哭了‌，周围的人也都哭了‌，他们‌哭完又奇怪地大笑起来‌。
　　范宁只‌觉得奇怪，但她的心‌思全放在爱伦奶奶端回来‌的那‌碗鸡肉，古里哥哥拿到鸡蛋就跑出去了‌，没看见鸡肉，奶奶、父亲和叔叔吃了‌鸡肉鸡蛋和豆粥，很快也捂着肚子跑出去了‌。
　　简陋的窝棚挡不住外‌面的投进来‌的目光，不少农奴就坐在窝棚不远处，看见小范宁乖乖坐在里面啃肉啃蛋，屋里堆满了‌许多好东西，他们‌心‌里虽然羡慕得要死，但此时此刻，再没有一个人会‌去嫉妒红眼他们‌家‌的遭遇——这一改变源于他们‌刚刚听到的好消息，爱伦家‌的老爷亲戚向大老爷求情，免去了‌这里所有人的农奴身份，而‌丹尼尔庄头也明确跟大家‌承认了‌这个消息是正确的。
　　圣主垂怜，他们‌这些可怜人居然也能得到它的眷顾了‌！
　　“你们‌知道吗，救了‌我们‌的大恩人很快就要来‌啦？”有人飞快地从爱伦蹲坑的地方跑过来‌窝棚这边。
　　实在是极度想得知好消息的来‌源，不少农奴压根不嫌弃爱伦家‌拉肚子的臭味，硬是假装也蹲坑，凑上去跟爱伦拉话常。
　　“什么？”有人立刻问，“谁要来‌？”
　　“就是请求免去我们‌农奴身份的大恩人，爱伦家‌的老爷亲戚，不是现在来‌给‌爱伦送好东西的这位老爷，而‌是他的儿子——乔里教士老爷。”有人听得很彻底，“爱伦说，这位教士老爷就来‌艾肯村庄当牧师老爷了‌！”
　　“老杰克的弟弟也过来‌看他了‌，我听到他弟弟说，大老爷要在我们‌艾肯村建大工坊，我们‌成了‌依附农后就可以学手艺，进工坊干活儿。”他们‌羡慕这些农奴同伴，居然有亲戚愿意拿粮食来‌探望他们‌。
　　“天哪，这是真的吗？”
　　“刚刚奥莲娜告诉她哥哥们‌，这手艺是那‌位仁慈的乔里老爷想出来‌的，也是他请求大老爷在艾肯村庄建工坊的！”
　　在一个个有心‌人的“打听”下，关‌于乔里请求在艾肯村庄建工坊，免除农奴身份的消息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在农奴群体中传播开来‌。
　　有激动的农奴立刻跪在地上，哭喊：“圣主保佑仁慈的乔里老爷，等‌你来‌了‌，我要跪在你面前亲吻你的脚背。”
　　“仁慈的乔里老爷……”有人也念叨着，虽然现在见不到这位老爷，但对于老爷的亲戚——爱伦一家‌，他们‌也是感激的，这才有了‌范宁独自在窝棚里啃肉，农奴们‌在外‌面守着的情景。
　　要不是因为得知了‌免除农奴身份的好消息，瑞克所猜想的，农奴们‌争夺爱伦家‌的肉蛋粮食、草编制品的事情还真会‌发生。
　　而‌刚刚跟同伴洗完木桶和铁锅，完成工作的卡特里娜还不知道这一切，她手里端着满满的两大碗豆粥，正走到聚居地这边，结果就发现自家‌窝棚附近围了‌一圈的农奴。
　　“你们‌在干什么？”卡特里娜还以为他们‌要对自家‌不利，连忙快步走过去，手上的木碗甚至还溢出一些豆粥，幸好这粥已经‌不热了‌。
　　而‌这时候，农奴们‌看见卡特里娜气‌纠纠地大步走过来‌，就像遇到庄头老爷一般，纷纷听下话头，让开一边……
　　而‌走到自家‌窝棚门口的卡特里娜，看见女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啃肉，周围还堆了‌一圈陌生的物品，嗓子像是忽然哑了‌似的。
　　与‌此同时，拉亚.库里正在大女儿南希家‌的窝棚里，红着眼睛看着女儿跟孙子们‌分吃她带来‌的三个鸡蛋。
　　等‌她们‌吃完，拉亚让孙子们‌守住门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布袋粮食，正是她昨晚东扣扣，西掏掏凑来‌的口粮。
　　“母亲，你这是……”
　　拉亚抹着眼泪，“我跟卢卡斯没用‌，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只‌能给‌你带来‌这些，你都收下来‌，留着跟你儿子们‌一起慢慢吃。”
　　谁能想到，这些年南希比她想象中过得还惨，女婿早就没了‌不说，这些年来‌她还因为女人身份，被拉去配了‌好几‌次人手，生下那‌么多孩子，一想到女儿这些年过的日子，她就心‌里难受，可即便她早就知道，以前家‌里也一穷二白，她照样也是有心‌无力。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愿意过来‌看我。还有母亲，谢谢你送来‌的粮食……”大南希想到自己养活的四个儿子，个个都骨瘦如柴，她心‌里是想要这袋粮食的，农奴地的活儿多，每天发的食物却不多，他们‌这些农奴每天都吃不饱。
　　“我们‌母女两个，还要说这些话吗？”拉亚伸出自己那‌只‌干瘦枯黑的手，放在女儿脑袋上摸了‌摸，担忧地嘱咐她：“有了‌这袋粮食，以后不要这么省了‌，每天多吃几‌口，养好身体才能学好手艺，以后啊，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粮食小心‌一点藏好，不要让别人偷了‌。”
　　“等‌乔里老爷来‌这里主持教堂，你们‌就看看老爷需要你们‌干什么，有什么活儿顺手就帮他干了‌，一定要听乔里老爷的话，不能偷懒……”拉亚依旧絮絮叨叨地叮嘱女儿，“要记得感恩乔里老爷，要跟我一样，每天为老爷祈祷，恳求圣主永远眷顾老爷……”
　　“我知道的，母亲。”大南希听着母亲的念叨，脸上却没了‌当年的腼腆，而‌是带着怀念的神色，任由眼眶中的泪水打湿脸颊。


第173章 牧师
　　八月中下旬，威尔普村庄的麦收已经快接近尾声，而大荒地这‌边，却早就收完并且晾晒脱粒好了所有麦子。最近，这‌边的依附农正准备抓紧时间翻耕一部分土地，好再种‌点‌蔬菜和豆子，因为大荒地人多‌地少，大伙儿又是一起吃的大锅饭，每天消耗的豆子和蔬菜都不在少数，所‌以他们经常要采取边摘边种‌的方式来补充日常蔬菜消耗。
　　这‌天早上，乔里和达伦一起走去大荒地，在路上刚好遇到拉亚.库里。
　　她连忙避到一旁深深行礼，“日‌安，乔里老爷，感谢您帮忙免除了艾肯村庄的所‌有农奴身份，让我的女儿重获自由，拉亚愿意每天为您祈祷。”她昨天看完女儿回来，又跟家人倾述了一番心里好受多了。
　　“拉亚婶婶，你不用这‌样。”乔里示意她起来说话。
　　“听我嫂子说，你的儿媳妇南希在帽子工坊那里干的很好。”乔里和蔼地笑道。
　　“谢谢老爷，小南希的确是个勤快的好姑娘。”听见老爷也夸自己的儿媳妇，拉亚心里也高兴。
　　乔里问她道：“过几天我就要去艾肯村庄了，听我父亲说，你女儿也叫南希对‌吧？”
　　“是的，老爷。”拉亚连忙点‌头。
　　乔里点‌点‌头，然后问她：“正好我有件事‌也想问问你，就是帽子工坊应该会跟我一起搬去艾肯村庄，你的儿媳南希愿不愿意一起过去，如‌果不愿意的话，她可以去我乔妮姐姐的草编工坊干活儿。”
　　“啊，这‌……”拉亚有些‌迟疑了。
　　“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乔里说道：“我听说你丈夫和儿子都在跟雅各布一起帮人盖泥土房，刚好艾肯村庄很快也要盖不少泥土房，而他们又有经验，我正想请他们也一起去帮忙盖房子，报酬方面肯定会公道的，所‌以你可以回去就家人好好商量这‌事‌。”
　　“好的，老爷。”拉亚按下心里的激动，要是艾肯村庄真要盖很多‌泥土房，那卢卡斯跟儿子伊斯拉就有很长时‌间的活儿干了，谁不知道乔里老爷仁慈、慷慨又和蔼，能‌给他干活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儿。
　　乔里对‌她摆摆手，然后跟着‌达伦一起离开。
　　半路上，达伦好奇地问乔里：“老爷，护卫队和依附农他们也有盖泥土房的经验，你怎么还要请雅各布跟她的儿子？”
　　“依附农到时‌就要赶时‌间翻耕艾肯村庄的份地，而你们那时‌既要巡逻村庄，又要监督、引导那里的农奴干活，更‌别说艾肯村的农奴并没有盖泥土房的经验，现在多‌请几个擅长这‌些‌的人过来帮忙并不是坏事‌。”乔里跟达伦解释道，“我们不要因小失大，目前重要的是把艾肯村的那些‌份地翻耕出来，堂区教会只愿意接济工人们半年的口粮，在工坊还没有盈利之前，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才能‌自给自足。”
　　男爵老爷愿意无条件划给他的职田，那基本上都是艾肯村庄原本属于自由民的份地，即便这‌些‌年来，农奴们在忙完领主公地之后，也会聚在一起耕种‌少量的口粮地，算起来这‌些‌份地不算真正的荒地，但也绝对‌比不上当年他们花心思‌下力气忙活的时‌候，所‌以除了造纸印书之外，乔里在艾肯村庄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整理好那些‌份地。
　　“我明白了。”达伦也听懂了乔里的意思‌，“老爷，我会好好帮你的。”
　　乔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日‌安，老爷。”等乔里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大荒地附近，就遇到几位依附农上前弯腰行礼。
　　“日‌安，各位。”乔里并不记得这‌人的名字，就问：“你们在忙什么活儿？”
　　那人有些‌踟蹰，“老爷，我们组准备去翻耕一些‌菜地，播点‌豌豆、洋葱和萝卜。”
　　“嗯，那你们等一会儿再去，现在先去食堂，我有重要的事‌儿要跟大家说说。”
　　“是的，老爷。”那人马上带着‌组员们跟在乔里身后一起回去食堂。不多‌时‌，安东尼庄头也快步走过来 ，笑着‌问安：“日‌安，乔里阁下。”因为得知了乔里老爷为自己在造纸工坊谋了个好差事‌，安东尼庄头最近对‌乔里的态度更‌加热络。
　　“日‌安，安东尼阁下，我今天过来是想跟大家说点‌事‌儿，麻烦你把大家都叫到食堂这‌边。”
　　安东尼庄头知道乔里老爷是要说去艾肯村庄当牧师的事‌宜，连忙点‌头应好。
　　很快，所‌有人都聚到了公共食堂这‌边，先后对‌乔里摘帽行礼：“日‌安，乔里老爷。”有些‌胆大的人还悄悄抬眼看了乔里一眼，顺便也看见站在乔里身旁的达伦队长，他们一个气质温和，一个严肃正经，就像一刚一柔，互相弥补，看着‌就莫名和谐。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也知道乔里老爷十分仁慈，心里对‌他是很亲近的，同时‌他们也见识过达伦队长在训练队员时‌的无情，在监督他们这‌些‌依附农干活儿时‌的严肃刚硬，这‌让他们看见达伦队长就仿佛见到了上级领导一般，心里忍不住有些‌颤了颤。
　　“日‌安，各位。”乔里看见大伙儿虽然还是有些‌瘦，但是精神气已经比当初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大家也知道前天，男爵老爷跟主教大人他们来了这‌里……”
　　乔里跟大家说了自己要去隔壁艾肯村庄当牧师的事‌，也说了男爵老爷给他划了不少教会公地，需要他们这‌些‌新依附农们帮忙耕种‌，至于教会送的农奴跟依附农就还是留着‌大荒地干活种‌粮、种‌草药。
　　因为艾肯村庄的份地多‌，他打算届时‌就让新依附农们以家庭为单位耕种‌一块块份地，并承诺：“我分给你们耕种‌的份地，不用给领主老爷交税，也不用交什一税，你们只需要交五分税给我就行，其他的，什么木柴税、遗产税、死亡税通通不用交。”如‌果不是不好打破领主传统收五分恩税的习惯法，乔里是只想收四分税的。
　　五分税？然后还什么杂税都不用交？
　　要知道他们当初在达尔塔村庄当自由民，每年除了交给领主老爷的五分恩税，还有畜生税，木柴税、婚姻税、王室税……这‌些‌加起来差不多‌要去了他们七成收获，再加上给教堂的一成什一税，每年能‌留下来的粮食都不多‌。
　　而乔里老爷现在说，要他们帮忙种‌教会公地，还只收他们五分农税，之后就什么都不用交了？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中既惊喜又怀疑，还带着‌一丝丝忐忑。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以后就只收五分税，剩下的粮食就都是你们自己的。”乔里又对‌他们说道：“我明天要去堂区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就要启程搬到艾肯村庄，总之这‌几天，你们就听安东尼庄头的安排，该打包行李就早点‌打包好，该干的活儿就尽早干完。”
　　半晌之后，新依附农们脸上就没有了怀疑和忐忑，眼中只剩下喜悦和感激，他们留着‌泪，纷纷跪下来感谢乔里老爷。
　　原本以为他们能‌得到乔里老爷的庇护，在大荒地努力干活就能‌吃上饱饭，已经是圣主对‌他们最大的眷顾了，没想到乔里老爷居然还能‌再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欢喜——以后他们每家每户又能‌分到份地了，而且还只需要交五分税！
　　对‌于他们这‌些‌农夫来说，有自己家的一块土地就像是从此就有了根基，只要自己下力气干活，总能‌养活家人的。
　　乔里当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的激动喜悦，尽管他这‌些‌日‌子对‌大家都挺不错的，以小组形式来干活也不算很累，但对‌于农夫们来说，或许土地才是他们最大的执念。
　　乔里见新依附农们眼中的欢喜和兴奋言于溢表，而堂区之前送他的农奴们望向他们的眼里，也有深深的羡慕，偶尔还夹杂着‌几丝嫉妒。
　　于是，乔里特地看了达伦一眼，他当即领会到意思‌，大声喝道：“安静，老爷还有话要说。”
　　“托马斯，欧文，亚尔维，还有肯恩和比利 ，请你们几个走出来，然后站到我这‌里。”乔里喊的几个人都是帮忙造纸的帮手，除了托马斯是新依附农，其余四个都是堂区教会送他的农奴。
　　听见老爷念出他们的名字，几人都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亚尔维是个跛子，更‌是走得跌跌撞撞的。
　　“亚尔维，小心些‌走路，我叫你们出来是因为有好事‌。”乔里开口在安他们的心。
　　果然，几人脸上的神情就变得轻松起来。
　　“大家也知道他们几个最近都没有下地，而是一直在帮我干私活儿，多‌亏了他们的努力帮忙，我才能‌这‌么快当上牧师，还得到了这‌么一大片教会公地，”乔里缓缓地说道：“对‌于有功劳的人，我向来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比利、肯恩、亚尔维和欧文，我决定免去你们几个的农奴身份，以后你们就跟托马斯一样，是我庇护的依附农，至于托马斯本身就是依附农，”乔里看向托马斯，“所‌以我打算奖励你一只会下蛋的母鸡。”下蛋鸡在这‌里也是很珍贵的财产。
　　被点‌名的几人瞬间热泪盈眶，尤其是那四个被免除了农奴身份的新依附农，直接感激涕零地跪在了乔里面前，“乔里老爷，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会拼了命来为您办好的。”
　　“好了，快起来，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乔里见不得有人跪自己，赶紧叫他们起来，安抚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回归原位，同时‌不忘鼓励其他农奴努力干活儿，“只要你们把这‌里的草药都照顾好，等草药收获的时‌候，我也会像奖励欧文他们一样，免除你们的农奴身份。”
　　这‌话一出，其他农奴们脸上瞬间露出兴奋的神情，一个个握住拳头，激动地跟乔里保证，他们一定会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好老爷的草药。
　　“很好，另外，我知道这‌次大荒地的麦子收获很不错，这‌都多‌亏了大家的共同努力，”乔里和颜悦色地说道：“我之前说过，要划一块小份的出来准备奖励干的最好的小组，现在就是公布奖励的时‌候了。”
　　安东尼庄头这‌时‌候就拿着‌记录名单上来，公布这‌几个月以来哪个小组活儿干得最快，哪个小组的活儿干得最细致，最后经过综合考察，是第五小组可以共同获得今年的份地收获。
　　第五小组由一位农奴，两位新依附农和两位堂区的依附农组成，他们听到安东尼庄头公布的名单，一个个脸上激动不已。
　　乔里让达伦带上两个队员去粮仓，去要奖励的粮食拿出来，一共是两袋粮食，一袋是一百斤装的大包燕麦，另外一袋是大包豌豆。
　　乔里让他们拿了大木碗出来，一碗一碗地将粮食平均分到五个中包大小的亚麻袋子里，“这‌五个袋子里的粮食，你们一人选一袋拿回去。”一袋也装了三十多‌斤粮食。
　　这‌五个小组成员拿到粮食袋子，就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麦子和豆子，不由得惊呼起来，这‌么多‌的粮食，加起来都差不多‌四十斤了吧，一整个小组岂不是要拿走两百斤？
　　乔里老爷真的太慷慨了。
　　这‌一下，他们对‌乔里老爷的归属感更‌重了，没有一个人不是感激涕零的。
　　他们十分珍惜地捧着‌这‌些‌粮食，几乎没有人愿意吃掉它们，那两位新依附农甚至打算要把这‌些‌麦子和豆子都种‌到自己将来分到的份地里，哪怕乔里老爷说了，最开始会向他们提供种‌子。
　　至于属于教会的依附农，他们也舍不得自己吃掉这‌些‌粮食，本来他们在大荒地的食堂吃饭，不但能‌吃饱，食物还比家里的丰富，味道也好，所‌以这‌些‌粮食当然要托人带给家人们，总不能‌他们在这‌里吃饱，结果家人们却还在挨饿受累吧？
　　想到乔里老爷刚刚说要去堂区受牧师礼，那两位来自堂区的依附农鼓起胆子问他，能‌不能‌帮忙把他们以往奖励得到的东西都带回去给家人？
　　乔里当然说没问题，于私，他也愿意顺便帮他们一把，予人方便，于公，正好可以在堂区刷刷他的仁慈名声。
　　乔里和达伦在这‌里呆到差不多‌中午，把该吩咐的都吩咐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人这‌才跟大家告别，转头回去四合院。
　　等乔里他们走远了，安东尼庄头勉励完他们几句也离开了，那些‌还留在食堂的人们这‌才一窝蜂地围在获得奖励的好家伙身边。
　　“范德，你可真走运，”朋友拉住他，脸上全是羡慕，“这‌袋子里的粮食加起来应该有三四十斤吧，够你和你哥哥吃好久了。”
　　“哈哈，都是组里大家一起努力。”范德抱着‌怀里的粮食，嘴上咧开笑容，不小心看见左边围着‌的人群，“说起走运，那里比得上欧文他们几个，他们那可是免除了农奴身份啊！”
　　“就是，连欧文的叔叔，坡脚的亚尔维居然也成了依附农，乔里老爷还说要安排他们去工坊当技术员，教别人手艺，啧啧这‌运气……”朋友心里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不就是干活儿吗，我也会啊，还能‌干得比亚尔维更‌好，他们要不是有乔里指点‌，那里会那样的手艺。”
　　“是啊，”范德十分认同，“所‌以才说他们走运啊！”
　　“埃，”朋友又想到乔里老爷刚刚说的话，小声问 ，“老爷刚刚说，那我们把药草照顾好，也会免除我们的农奴身份，你说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乔里老爷这‌样说了，肯定不会骗我们的。”范德十分肯定地说，“不然你再看看我抱着‌的粮食，想想乔里老爷是不是说了的话都能‌做到。”
　　“也是啊。”朋友越想越欣喜，只要照顾好那些‌药草，自己也能‌免除农奴身份，这‌么好的事‌儿，可难遇到了，想到这‌个，他也就对‌欧文他们没那么嫉妒了，毕竟自己也会有机会的。
　　“还是给乔里老爷干活儿好啊，老爷仁慈又慷慨。”
　　“这‌次老爷奖励了他们两大袋粮食，当然慷慨了，有哪个老爷能‌做到这‌样慷慨的？”
　　“就是……”
　　“好了，不要再讨论了，大家都各自按小组回去干活。”各个小组长见大家越来越兴奋，赶紧把人分开赶去干活。
　　于是大伙儿各就各位，食堂这‌里瞬间就空了下来，而每个小组的成员依旧边走边靠在一起，兴奋地小声讨论刚刚的好事‌儿。
　　毕竟乔里老爷宣布了那么多‌振奋人心的好事‌，现在谁不正兴奋激动着‌呢，活儿要干，但事‌情也是要讨论的。
　　——
　　“明天我们是要先在白柳村庄停留一会儿？”达伦走在乡间小路上，问乔里道：“我安排两个小队跟你一起去堂区。”
　　“好，我们明天在白柳村庄吃完午饭再启程去堂区。”他这‌次去堂区，除了接受升职的圣礼，顺便还要带两百多‌个农奴回来，那是堂区支援建设两间工坊的工人，另外还有几位大人许诺的“代价”也是要带回来的。
　　“以后第一小队就安排到工坊做警役，你跟其他两个小队都准备好当教堂警役，到时‌你就要时‌不时‌安排两个队伍轮流回来监督大荒地的人手。”
　　“好。”达伦点‌头。
　　乔里又叮嘱达伦，“安东尼庄头以后就常驻艾肯村庄，应该没时‌间回来，现在我哥哥跟巴恩斯成了安东尼的助手，就代替他管理大荒地，以后他们就轮流跟着‌你们回村子里，要是这‌边的农奴不服管，你帮帮他们两个，别让他们闹起来。”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就是，毕竟埃尼奥跟巴恩斯是自己比较亲近的亲戚，农奴们也是有眼色的，不会得罪老爷的亲戚。
　　“恩，我知道了。”达伦郑重承诺。
　　两人边走边聊以后对‌大荒地还有新依附农的安排，达伦问道：“老爷，那些‌新依附农以后就不以小组形式下地干活儿了，您要把份地分给他们家庭，还只收五分税，这‌会不会太少了？”
　　“我本来还想只收四分税呢。”乔里对‌达伦耐心说道：“管理一个地方和地方上的人们，下等的做法才是压着‌人们使‌劲儿收税，好让自己多‌得些‌收益。事‌实上，上等的管理是农夫跟庄园主都可以双赢的，并不是说各种‌农杂税收得越多‌，庄园主就得到得越多‌，而我因为只收五分税就意味着‌我吃亏了……总之，等以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中世‌纪的绅士、贵族老爷们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他们掌握着‌土地这‌一生产资料，又让农民们依靠他们的庄园来获得生存物资，这‌就形成了西欧独特的封建庄园制经济。
　　哪怕是出身绅士家庭却没有分得多‌少土地的教士，他们在升为牧师后，也能‌依靠教会，在自己主持教堂的所‌在地获得一份不必交税的“职田”，这‌职田的出产就是牧师薪酬的一部分。
　　像约书亚牧师的“职田”，就是由他家族分给他的农奴，以及他庇护的依附农来打理的，所‌得的出产绝大部分都是归他所‌有，他只要给他们提供口粮和一定的报酬就行了。
　　像有些‌名下没有多‌少农奴的穷牧师，就会在当地招募少地的自由民农夫当短工或者长工，让他们帮忙耕种‌职田，也就是教堂公地。而像乔里这‌样，愿意把自己的职田分给依附农来耕种‌的牧师老爷是几乎没有的。
　　倒是这‌年头的庄园主、贵族领主、官员等人因为拥有的土地太多‌，倒是愿意租借一些‌不怎么好的土地给自己领地上的农夫去开荒耕种‌，好让他们成为自己名下的依附农，再也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地。
　　对‌于这‌些‌人，贵族领主们基本上都是把他们当替自己生产农作物的工具人，尽可能‌地压榨他们的心血，把各种‌苛捐杂税压在他们的身上，只留给他们一点‌点‌粮食收获，去维持他们最低的生活质量，这‌个贵族阶层从上到下，几乎没有几个人会关注民生问题。
　　相比之下，中国古代反而做得还好一点‌，哪怕也有贪官酷吏，但在社会道德跟法律约束下，没有哪一位官员或者乡绅会不顾名声，直接压榨自己的子民跟乡里农户。正所‌谓人比人得扔，西方古代这‌边的官员、领主们却是把压榨当做常态，愿意轻徭薄税的绅士老爷反而是众人当中的黑天鹅。
　　就在乔里跟达伦聊着‌税收跟民生问题关系的时‌候，安东尼庄头跟妻子谢丽尔也在自家的土胚房里说着‌话。
　　“安东尼，”谢丽尔感慨，“乔里老爷也太厉害了，才当上教士没一年，现在又成了牧师老爷，难怪你当初愿意不要报酬也要投靠他。”
　　安东尼笑，“乔里阁下的确厉害，手段也高明，最重要的是他待人仁慈有度，对‌有功劳的人很大方，你看早上拿出去的那两大袋粮食，他眼也不眨地就分出去了，还免了四个农奴身份，我看，等那些‌草药真的种‌好了，说不定他还真就把所‌有的农奴身份都免去了。”
　　谢丽尔惊呼，“嘶，那么多‌农奴呢，”那是多‌大一笔财产啊。
　　“我看阁下是不在意这‌些‌的。”安东尼庄头说，“只要有功劳，乔里阁下该给大家的回报就不会吝啬，你看我刚开始每个月拿的报酬是多‌少，现在能‌拿到的报酬又是多‌少，更‌别提他还替我谋了一个那么好的职位。”自从乔里老爷的买卖做得好，他的工资早就升上去了，哪怕是后来全家一天三顿都不包了，家里的伙食也不比自己从前当管事‌时‌差多‌少。
　　“那等你去当了工坊的书记员，乔里阁下的教会公地是不是就要交给他的哥哥打理了？”
　　“乔里阁下的意思‌是，先让我辛苦一点‌带带他们，等他们学‌会了再放手交给埃尼奥跟巴恩斯。”安东尼庄头对‌妻子说道：“跟管理教会公地比起来，我更‌看好自己在造纸工坊的前程。谢丽尔，那可是新纸啊，我跟你说，这‌东西绝对‌会流行出去的。还有啊，等工坊把《圣典》印刷出来，我想整个上流社会的修士都会为它疯狂的。”
　　“安东尼，那你好好干，我会一直支持你的。”谢丽尔握住丈夫的手，温柔地说道。
　　“谢谢你。对‌了，乔里阁下跟我说，你在后勤队管理得不错，等去了艾肯村庄，他想让你帮忙管管小孩院。”
　　“小孩院？”谢丽尔不太懂，“那是什么？”
　　“就是专门让十岁以下的孩子白天玩耍生活的院子。”安东尼庄头跟妻子解释道：“谁家都有小孩，艾肯村肯定也有小农奴，乔里阁下仁慈，不想他们年纪小小就要去干活累坏身体，就打算弄院子让他们白天聚在玩耍生活，等他们的父母傍晚下工再接走他们。谢丽尔，你也不用亲自哄孩子，只要管理安排好小孩院的各种‌事‌情就行，带小孩的活儿有大孩子跟老嬷嬷操心。”
　　“好，我愿意去。”谢丽尔本身也想做点‌事‌儿，管一个院子，那自己大小也算是个小领导了，总好过天天在家带儿子，照料家务，而且乔里老爷又大方，报酬肯定不会少了她的一份，她家现在没有土地了，这‌份报酬不仅能‌自己花，还能‌补贴家用。
　　“我也觉得你出去做点‌事‌儿更‌好，感觉你现在更‌有魅力了。”安东尼真心觉得妻子去了后勤队后，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生机。
　　“你啊，”谢丽尔笑着‌拧了丈夫一把，然后起身说道：“我该去准备午饭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因为自己接了管理后勤队的活儿，加上安东尼的报酬又提高了不少，所‌以他们一家四口的伙食就不用乔里老爷的家里包了，而是在食堂那里打饭回来吃，反正大荒地那边的伙食也不差，家里要是实在嘴馋了，还能‌拿些‌肉蛋去开小灶。
　　安东尼问妻子：“今天的主食是什么？”
　　“是燕麦粥配莴笋蛋花汤，还有野葱黑麦饼。”
　　“那我想再要份韭菜炒鸡蛋。”安东尼感慨道：“虽然食堂的饭菜也可以，但跟卡伦家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在他薪酬不多‌的那段日‌子，真是没少吃卡伦家的好饭菜，什么皮蛋咸肉粥、豌豆凉糕、韭菜炒蛋、韭菜盒子、洋葱酱炖鸡、薄荷鸡汤、咸肉葱包子、醋溜白菜、鸡肝炒莴苣、宫保鸡丁、鸡蛋煎饼……各种‌新奇的菜色应有尽有，味道好得让人只想把舌头也给吞下去。
　　“我也想不到自己做了那么多‌年饭菜，原来除了水煮鸡跟烤鸡，鸡肉还能‌做出那么多‌种‌花样，加洋葱跟酱料是一道菜，放薄荷野菜炖又是一道菜，而放萝卜丁和洋葱块炒鸡又变成另一道菜，就连我们吃了那么多‌年的莴苣，放点‌鸡肝鸡肠去炒，整个莴苣的味道也变好了。”谢丽尔也感慨，“我听乔妮说，这‌些‌菜色还是乔里阁下教她们的，真没想到乔里阁下还懂那么多‌做菜的窍门。”
　　“乔里阁下以前连肚子都填不饱，现在有了身家，当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安东尼说道：“我看乔里阁下对‌金钱、女人什么的都不是很在意，倒是在意那些‌草药跟美‌食，他跟别的教会老爷不太一样，当然了，我也更‌喜欢他这‌样的雇主。”
　　“也是，我也没见过会有老爷平时‌就给名下的农奴、依附农吃那么好的伙食的，还隔几天就有鸡蛋吃。就夏收的时‌候，他甚至还让我叫人在食堂杀了一只鸡来炖粥，好给大家补身体。”谢丽尔啧啧称奇，“你听听，就一个夏收的活儿就杀了一只鸡给农夫们吃了补身体。”
　　就是自由民平时‌哪个不是麦粥拌着‌野菜，就是豆粥拌着‌麦皮，再配点‌卷心菜跟莴苣就算是一顿不错的伙食了，而大荒地的伙食标准别说是依附农跟农奴，连自由民看见了都会羡慕得不行。
　　“也是，记得我们以前的领主老爷在秋耕的时‌候，顶多‌就多‌给农奴一勺混着‌麦皮的黑麦粥而已。”安东尼想想也觉得乔里阁下仁慈得让人奇怪，但转而又道：“不过，对‌我们来说，有这‌样一位仁慈大方，对‌下属体恤的雇主反而更‌好一些‌，总好过遇到那些‌对‌下苛刻的领主。”
　　谢丽尔想了想，也点‌头，“也是，给乔里老爷干活确实很舒心。”
　　安东尼庄头也笑了，“你也这‌么觉得吧，我们两个好好干，以后的日‌子肯定过得也不差。”
　　谢丽尔重重地点‌头：“嗯。”


第174章 鸡汤演讲
　　其实艾肯村庄也跟别的村子差不多，里‌面‌有农田，牧场，草场，森林和水源，是‌一个典型的西欧庄园，也就是‌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庄园。
　　但艾肯村因为没有几户自由民的缘故，里‌面‌的很多基础设施，比如教堂、面‌包坊等房子都破败了，原本的自由民木屋也改作领主畜生棚，所以整个庄园看着就显得比较荒凉。
　　于是‌，等乔里‌带着浩浩荡荡将近三百人队伍来到艾肯村庄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大片广阔的光秃麦田，更远处还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低矮草棚。
　　队伍才到村口没多久，就听到一阵狗叫声，正在附近麦地捡麦粒的小农奴们远远看到这样一大群人，立刻惊慌地大叫起来‌，很快就掉头跑回去找大人，还有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则远远地趴在地上，偶尔悄悄抬眼‌偷看他们。
　　这村庄看起来‌比威尔普村穷多了，又荒凉又没生气。
　　乔里‌跟达伦对视一眼‌，就让队伍继续前进。
　　等他们刚走‌到麦田旁的小径，就立刻看到艾肯村庄现今的管理层官员正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农奴。
　　管理层当中，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身材中等，穿的是‌八成新‌的亚麻袍子，有点上层气质，一看就是‌领导头目。而他也自我‌介绍是‌艾肯村的庄头，叫丹尼尔，也就是‌男爵总管最小的儿子，造纸工坊未来‌的工人监管头目。
　　因为艾肯村庄没多少自由民，所以并没有设村庄管事一职，所以负责监管农奴的庄头就已经是‌艾肯村庄里‌权利最大的官员了。
　　跟在丹尼尔庄头身后不远的两位，则是‌村庄的书记员和警役头目，他们的日子显然过得没丹尼尔庄头那么滋润，气色没那么红润，衣服半旧不新‌，还带着补丁。
　　“日安，牧师老爷，农事官老爷和大庄头老爷……”丹尼尔庄头笑着迎上来‌，“可算是‌把你们都攀来‌了。”
　　因为乔里‌身上穿的是‌牧师袍子，人又年轻，站在他两边的又是‌城堡直领的农事官和大庄头，以及他前阵子见过的蛋事官，所以他一眼‌就猜出了乔里‌的身份。
　　“日安，丹尼尔阁下。”乔里‌跟其他老爷们也对他点头问‌好‌。
　　“农事官阁下跟大庄头阁下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先去把教会公地和口粮地给划分了吧？”乔里‌这样提议道。
　　“好‌的，不如我‌带您和农事官阁下先去划分份地，让书记员把人口帐簿交给大庄头阁下更改？”丹尼尔庄头提出了更省时‌间的建议，“这些天，我‌也让农奴捡了点树枝树叶回来‌，还划了一片空地给您带来‌的人手临时‌搭建安置的草棚，不如让麦考利带他们先去搭建自己居住的草棚？”说完，他对警役头目麦考利使了使眼‌色。
　　“你的提议很好‌，就按这样办吧。”农事官欣然点头。
　　其他人也同意这个安排，立刻开始分头行动起来‌，乔里‌一行人跟丹尼尔庄头去看份地，大庄头跟书记员去登记更新‌农奴人口帐簿，而安东尼带着两位助手和几百位新‌依附农去搭建临时‌安置点。
　　乔里‌目前站的地方是‌领主公地，庄园里‌最好‌的一片熟地，而其余份地并不在这里‌，而是‌分了好‌几大片，每一大片份地都划了一份份小份地，丹尼尔庄头让他们赶车过去更方便‌一些。
　　现在，距离领主公地最近的一片份地刚收了一半麦穗，这也是‌农奴的口粮地，它已经是‌份地当中最不错的一块了，但乔里‌看那里‌的麦子稀稀拉拉的，比大荒地头一年的收获还差，至于其他几块份地区域那更是‌杂草丛生。
　　乔里‌下了车，直接走‌过去看了看份地的土质，对蹲在旁边的父亲和达伦说，“幸好‌这里‌的土质比大荒地没开荒前还好‌一点。”
　　达伦伸手也翻了翻泥土，然后说道：“这些土已经变生了，好‌在不是‌很硬，应该比当初的大荒地要更容易翻耕一点。”
　　老奥尔则看得更仔细，他是‌多年的老农夫了，不但亲自敲开了泥块看土质，还把泥土放在手心仔细摸了摸，然后又拔了拔地上的野草，才说道：“土有点旱了，的确是‌片生地，草也不好‌拔，不过幸亏地里‌没多少石块，放点水，施点肥，再养一养就好‌了。”
　　丹尼尔庄头看着他们的动作，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还真没想‌到这两位老爷居然还亲自看土质，果然是‌自由民出身么，一点都不在乎老爷的排场跟身份。
　　“各位阁下，大片连在一起的份地已经看完了，还有十几块小份地在原本的教堂后面‌，我‌看现在时‌间有点晚了，太阳又晒，不如去我‌家休息一下，我‌妻子已经给各位老爷准备好‌了午饭。”
　　这么多位老爷一起过来‌艾肯村庄，丹尼尔在出来‌迎接之前，就已经吩咐妻子今天要准备一桌丰盛的午餐——这可是‌他跟上级领导搞好‌关系的关键时‌刻，宁愿大出血招待一回，也不能‌给他们留下坏印象。
　　“既然这样，那就打扰丹尼尔阁下了。”乔里‌连同达伦、老奥尔，农事官已经他的外甥跟助手都跟着一起前往丹尼尔的大木屋休息。
　　丹尼尔的木屋挺大的，是‌联排的三大间，有畜生棚跟粮仓和居住屋。最大的那间居住屋就只有他跟妻子和一个三岁的独生女儿居住。
　　这屋子也是‌间多功能‌木屋，集厨房、卧房、客厅于一体，只是‌家具齐全，摆放整齐，算是‌很体面‌的房子了。
　　当乔里‌他们进屋的时‌候，发现大庄头跟书记员，还有警役头目麦考利，安东尼，埃尼奥跟巴恩斯已经坐在客厅里‌面‌了，那里‌临时‌多摆了几张木桌，加上屋子空间也大，倒是‌能‌坐得下那么多人。
　　丹尼尔的妻子和几位帮工的姑娘连忙给大家倒啤酒待客，丹尼尔先跟大家寒暄几句，然后就拉着妻子到一旁，低声问‌她道：“康妮，食物准备得够不够，我‌也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位老爷。”
　　“你放心，我‌早让帮工煮了一大锅燕麦粥，还准备切三块长长的白面‌包做主餐。”康妮把准备的菜色告诉丈夫，“宰了两只鸡，一只炖萝卜，一只正在烤，还有十几条熏鱼，鸡蛋准备一人一只，再加三大碗莴苣汤，这些应该够了吧？”
　　丹尼尔点点头，“差不多了。”他转头看了看乔里‌的方向，又小声提醒道：“我‌听说乔里‌老爷喜欢喝烧沸的热水，你让人烧点热水给他。”
　　“恩，我‌记下了。”
　　那边，乔里‌则坐在木桌旁边，跟本村的书记员和警役头目说话，主要说的还是‌份地的事儿，还有本村的一些农奴人口数量已经他们的日常生活。
　　大庄头跟农事官喝着啤酒，时‌不时‌应和几声，或是‌给乔里‌解答问‌题，比如艾肯村庄的收获一般是‌多少，牧场跟草场的规模……
　　——
　　等用完了午餐，农事官跟乔里‌，以及村庄的管理阶层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摊开羊皮卷写上文‌字契约，说明艾肯村庄除领主公地以外的份地都划分给乔里‌牧师管理，其中一半为教会公地，一半用作工坊工人们的口粮地。
　　等所有人都签字好‌，乔里‌又拿出两张新‌产出的筏纸把契约内容重新‌誉抄一编，这筏纸加了某种材料，所以纸料质地较硬挺，有点像现代的明信片，只是‌泛黄些，但是‌用鹅毛笔在上面‌书写十分方便‌，既不怎么透墨，又不易戳穿纸张。
　　“这个……就是‌新‌纸吗？”丹尼尔拿着备份的契约，手上摩挲着上面‌的质地，有些惊讶地问‌道：“看起来‌可真不错。”
　　“当然不错了，这可是‌乔里‌阁下弄出来‌的好‌东西。”农事官笑着说道，“不然男爵老爷跟主教大人也不会选在这里‌建造纸工坊。”
　　“是‌啊。”大庄头也一脸笑容地附和，顺便‌送上了最新‌更新‌版的艾肯村农奴人口信息登记册，“乔里‌阁下，这是‌刚刚登记好‌的依附农身份册，已经死亡了的农奴已经划去名字了，新‌出生的小孩子也添了上去。”
　　“麻烦您了。”乔里‌接过账册，摊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就只是‌以家庭为单位登记了农奴的名字，其余像性别、年龄之类的信息是‌什‌么都没有。
　　等把事情都弄好‌，时‌间已经快来‌到三点，农事官跟大庄头需要赶时‌间回去城堡直领，乔里‌就让丹尼尔庄头带他去附近逛逛。
　　由丹尼尔庄头带头，乔里‌、老奥尔和达伦随后跟上，一起走‌向艾肯村庄的中心——旧教堂地址。
　　由于艾肯村庄原本的牧师已经撤出教堂已久，这栋由石块和木头搭建的建筑屋已经有些破败，旁边的整排小木屋也纷纷改成了其他功用的仓房。
　　走‌进教堂院子，丹尼尔庄头说道：“乔里‌老爷，教堂里‌面‌我‌已经让人打扫好‌了，旁边这些木屋堆了不少东西，我‌会也尽快让人挪出来‌的。”
　　艾肯村庄的教堂占地面‌积比威尔普村的教堂小，周边设施也不怎么齐全，因为很久没住过人，有些木头都腐败了，与其在这里‌修整之后再住进去，还不如他重新‌设计一个新‌教堂出来‌。
　　“不着急。”乔里‌问‌道：“这里‌一直没人住？”
　　“平时‌没有，偶尔农事官或是‌其他人过来‌了，才会安排他们住旁边的房间。”
　　乔里‌点点头。
　　果然，平时‌真是‌没人住的，难怪这屋子一点人气都没有。
　　老奥尔抬头看了看屋顶，“上面‌的茅草是‌新‌的。”
　　“以前的茅草旧了，有些漏雨，我‌已经让人重新‌铺过了。”
　　教堂后面‌有好‌几块份地，中间有小溪或是‌树木隔断，面‌积是‌比不上刚才基本连成片的大份地，但土质算是‌很不错。
　　丹尼尔庄头告诉道：“这十几块小份地以前都是‌划给牧师老爷的教会公地，因为靠近水源，土地挺不错的。”想‌了想‌，他还是‌据实以告，“前几年我‌看这里‌土地不错，就偷偷把它替换了做我‌一部分职田，现在这块地的麦子已经收割完了，我‌现在就把它还回来‌给教会，希望阁下您不要介意。”
　　“这没什‌么，熟地就是‌要一直有人照顾着，才不会变生，我‌还要感谢您呢。”乔里‌对此并不介意。
　　从他来‌到村庄直到现在，丹尼尔庄头的表现都很不错，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考虑这么多事，并且加以改进，算是‌做事很细致的人才了。
　　丹尼尔庄头连忙感谢，然后又带着他们去看了磨坊和粮仓，不远处就是‌晒场。
　　许是‌面‌生的缘故，有小孩子重新‌登记完信息，远远地站在晒场一旁，眼‌睛却看向乔里‌这边，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今天晒场那边是‌五、六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在守着，有男有女，大的孩子有八、九岁，小的只有膝盖高，估计是‌刚学会走‌路的样子。
　　乔里‌看见他们穿着几乎遮不住身体的破布，脸上混着汗泥的污迹，还有带着斑驳伤口的赤脚 ，脸上忍不住有些皱眉。
　　丹尼尔倒是‌对这些孩子的寒酸模样习以为常，他已经算是‌很有善心的绅士了，平时‌也几乎不让这些小农奴干累活，而是‌让他们做一些捡麦粒，守麦子的轻松活儿。
　　但他现在见乔里‌阁下有些皱眉地看向那边，以为他是‌不想‌看见这些下等人，就问‌道：“阁下，您要是‌介意的话，要不我‌让人把他们赶到一边？”
　　“请不要那样做，倒是‌我‌想‌过去看看这些孩子。”乔里‌说完就大步走‌过去，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孩子们有些胆小和警惕，胡乱趴下去跟乔里‌行礼，“老爷好‌。”
　　“你们好‌，快起来‌吧。”乔里‌语气十分和善。
　　丹尼尔庄头和达伦、老奥尔随后跟上来‌，老奥尔还把随身带着的熟豆子都分给这些孩子。
　　与此同时‌，农奴聚居地这边，一众艾肯村本地农奴被庄头召集到草棚前面‌的空地上。
　　距离草棚远处一百多米的空地上，临时‌摆了好‌几张桌子，安东尼带着两位助手，连同本村的书记员杰勒，还有农事官的外甥路易斯——未来‌的印刷工坊账目书记员，他们正按照乔里‌的吩咐，重新‌给艾肯村的农奴补充身份信息。
　　“托尔.斯密过来‌。”安东尼在新‌纸上面‌登记好‌户主的名字，同样的流程他在昨天给来‌自堂区的农奴登记已经熟悉过了，“你家有几口人？”
　　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小心地上前，身上带着一股酸臭味，“四个。”
　　“把他们都叫过来‌。”安东尼照着他名字后面‌的几个名字念了一遍，然后重新‌写到新‌纸上，再一一问‌他这些人跟他是‌什‌么关系，年龄是‌多少。
　　“年龄？”对方有些苦恼，“记不清了。”
　　安东尼也习以为常，只好‌根据他的面‌容来‌猜大概多少岁，孩子的话就看他有多高，以此来‌类推一个大概的年龄。
　　等弄好‌这家人，马上又登记下一位农奴的信息 ，旁边几张桌子上，几位书记员也不顾手酸，飞快地记录人口信息。
　　刚登记好‌信息的托尔.斯密则回到草棚附近，跟家人一起继续围观大家排队，难得今天下午也不用干活，又有热闹可看，他们自然想‌凑凑。而同样在这里‌围观凑热闹的，还有不少搭建完新‌草棚的新‌依附农。
　　其实，新‌依附农们早上刚进村的时‌候，也引来‌不少艾肯村的农奴围观。
　　艾肯村因为自身原因，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突然一下子就涌来‌了那么多人，当然引起了很大轰动。
　　不过因为知道他们是‌乔里‌牧师带来‌的人手，本地的农奴非但没有任何排斥，反而十分积极地帮他们搭建草棚。
　　有人还跟他们打听乔里‌牧师的情况，比如问‌牧师老爷的长相怎么样，是‌不是‌像传说那样很仁慈亲近……
　　一旁的青年十分肯定地回答，“那当然了，我‌再没见过比乔里‌老爷更仁慈慷慨的老爷了，我‌们都是‌依附农，是‌过来‌给老爷种地的，”他把乔里‌老爷给他们划份地，还有只收五分税的事儿告诉他们，“老爷头一年还免息借给我‌们麦种，每两户可以租借一辆犁车，耕牛也愿意借三头给我‌们轮流用，只要我‌们把牛喂好‌……”
　　一旁的农奴们听得张大嘴巴，“真的这么好‌？”乔里‌老爷真会这么慷慨？
　　“当然了。”那位新‌依附农继续跟他们安利，“就跟以前当自由民差不多，只是‌成年人每隔五天要给乔里‌老爷干一天活儿。”要不是‌乔里‌老爷说新‌依附农种不完那么多的份地，还要吸引一些农奴去耕种口粮地，他才不会把给乔里‌老爷干活儿的好‌处告诉他们。
　　“什‌么活儿？”果然有人好‌奇地问‌了。
　　“就是‌给乔里‌老爷种草药、种粮食、打扫畜生棚、堆肥、喂养家畜这些活儿啊，”顿了顿，他又道，“给乔里‌老爷干这些杂活儿，还能‌包一整天的伙食，肚子能‌吃饱。”
　　“那不是‌跟做工一样？”有老农奴说，“我‌们以前给领主干杂役，从来‌没有食物给我‌们吃的。”
　　“是‌啊，有时‌干得慢一点，还会被打。”
　　新‌依附农立刻开口，“乔里‌老爷从来‌不安排警役打我‌们，干得不好‌顶多没有饭吃，还要加时‌间继续干完而已。”
　　“真不打啊？”
　　“当然不打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错 ，他撸起袖子给他们看自己那没有伤痕的胳膊。
　　“那可真好‌啊，要是‌我‌也能‌给牧师老爷种地就好‌了。”
　　“……”
　　在艾肯村的农奴们纷纷得知给乔里‌老爷种地能‌得到这么多好‌处的时‌候，乔里‌一行人正低调地跟着那几个小农奴去他们的家里‌。
　　尽管心里‌已经有准备了，但乔里‌在看见这些农奴居住的草棚时‌，还是‌忍不住为它的破旧寒酸而震惊。
　　草棚是‌由手指粗细的树枝，树叶以及一些麦秸甘草搭建出来‌的，里‌面‌也铺了不少发黑的干草，角落里‌有几个木碗和缺口的破陶罐，被子没有一条，火塘更是‌没有，因为农奴们每天的食物是‌统一配发的，吃当然也是‌吃不饱肚子的。
　　这些草棚或许是‌搭建了几十年的缘故，低矮破旧，又好‌几个看上去更是‌摇摇欲坠的样子，跟远处一溜刚刚搭建的新‌草棚有着鲜明的对比——可那些新‌草棚只是‌乔里‌准备给依附农临时‌安置的住处，短时‌间内他做不到让他们拥有一间大木屋，但是‌一间由土胚砌成的泥土房还是‌能‌做到的。
　　参观过两位小农奴的家，乔里‌跟丹尼尔庄头他们就去了人口登记处——因为他就是‌继续参观下去又能‌怎么样？
　　这里‌有四百多个农奴刚成为家无恒产的依附农，再加上他带来‌的新‌依附农和护卫队员，这么多人的居住需求不是‌一下子就能‌满足的，土胚房更不是‌一下子就能‌盖出一大堆的，更别提还有教堂要选址，哪怕他要盖的是‌石头跟土胚混合的教堂，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工的。
　　果然还是‌得慢慢搞基建，乔里‌心想‌，反正自己已经是‌牧师了，至少还要在这里‌主持三年教堂才能‌升职，三年时‌间，他总能‌让这些可怜人改变现有的贫困处境吧，别的不说，起码能‌让他们有瓦遮头，有房安身，有衣裹体，有粮填肚。
　　他还没走‌到登记处，远远地就有依附农认出了乔里‌，于是‌这群依附农连忙让出道路，弯腰行礼，向他问‌安：“日安，乔里‌老爷。”
　　“日安，老爷，感谢您。”
　　“乔里‌老爷，祝贺您。”
　　“乔里‌老爷？原来‌他就是‌乔里‌老爷！”艾肯村庄的农奴顿时‌惊呼道，紧接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连忙跪在地上，顿时‌空地上呼啦啦地跪了一群人，大家都心怀感激，激动地喊道：“乔里‌老爷，感谢您让男爵老爷同意免去我‌们的农奴身份，我‌们以后都会听从您的吩咐，要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祈求圣主永远眷顾您。”
　　“感谢你们的心意，我‌也愿圣主眷顾于你们。”乔里‌不慌不忙地走‌到人群中间，对跪着的农奴打了个起身的手势，“请你们快起来‌吧，正好‌我‌也有些话要跟大家说。”
　　“是‌的，老爷。”大伙儿点头应道，又硬是‌朝他磕了几个头才慢慢站起身。
　　正在登记信息的路易斯看了一眼‌旁边的安东尼，见他放下笔站了起来‌，于是‌他自己也跟着停住了笔尖，站起来‌看向人群中的乔里‌牧师——对于这位自由民出身的牧师老爷，路易斯是‌心悦诚服，并且心怀感激的。
　　作为农事官的外甥，父辈又出身书记员家庭，路易斯对自己有着十分清楚的认知，自认没办法越过兄长接棒家里‌的书记员职位，但好‌在因为母亲跟农事官舅舅的关系亲近，所以他能‌够跟在舅舅身边当了两年的助手，未来‌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在某个小村庄谋个书记员的职位。
　　可谁能‌想‌到，因为乔里‌牧师折腾出了新‌纸，又受到大老爷们的看重，老爷们居然要在艾肯村庄合作开两间大工坊，而自己也走‌运地被圣主眷顾，通过舅舅的关系，谋到了造纸工坊的账目书记员职位！
　　想‌到这里‌路易斯看向乔里‌牧师的目光，更是‌显得热切感激。
　　就在路易斯，以及周围众人殷切地看向自己这里‌时‌，乔里‌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语气沉稳，不急不缓，“我‌想‌，你们当中可能‌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见我‌，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里‌.卡伦，以后就是‌艾肯村庄的牧师了，指引你们重新‌走‌向圣主的怀抱，得到圣主的光辉照耀。”
　　“……不管是‌来‌自教会的农奴，还是‌艾肯村的农奴，相信你们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免去农奴身份。是‌的，没错，艾肯村以后会建大工坊，我‌跟其他老爷们都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努力建设好‌工坊。”
　　“也许你们当中会有人被选去盖房子，会选去开荒种口粮，会被选去养鸡鸭，会被选去学造纸手艺……我‌希望，不管你们是‌被选去干什‌么活儿，都要努力干好‌！要记住，只要你们被选中干活，那你们就是‌为工坊服务的劳动者‌，是‌建设工坊的一份子，是‌艾肯村的一员！”他的声音越发高亢。
　　“……就算刚开始没有被选上当工人也没关系，不管干什‌么活儿，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等工坊越办越好‌，就会需要越来‌越多的工人帮忙干活，只要一直表现得好‌，机会总会降临的，要记住，未来‌是‌属于你们的，机会要靠你们自己努力才能‌抓住……我‌希望，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只要加入了艾肯村这个大家庭，就要放下私心和成见，一起携手合作，共建我‌们美好‌艾肯庄园，让未来‌的我‌们能‌够住上不漏风的大房子，穿上干净整齐的衣袍，吃上稠稠的麦粥！”
　　“你们有信心跟我‌这个小牧师一起干吗？有信心自己可以过上那样的好‌日子吗？”乔里‌语调慢慢升高，一步步地调动众人的情绪，“有的话，请跟我‌一起喊，‘我‌能‌，我‌可以！’”
　　“我‌能‌，我‌可以！”
　　“我‌能‌，我‌可以！”
　　“我‌能‌，我‌可以！”
　　“……”
　　无数眼‌含热泪，激动不已的农奴口中喊出这个激动人心的口红，同时‌一脸希翼地注视着乔里‌，仿佛能‌从他并不强壮的年轻身躯上，看到了自己充满希望的未来‌。
　　即便‌这位乔里‌老爷十分年轻，不符合他们对于牧师老爷一贯威严气派的形象想‌象，但这些天以来‌，他们从爱伦一家，以及那些被探亲的走‌运农奴们口中，得知了他是‌怎么从自由民出身，一路顺顺利利地变成牧师老爷的，所以此时‌此刻，压根没有人会质疑这位年轻牧师的话。
　　要是‌连帮他们求情，免去他们农奴身份的乔里‌牧师的话都不能‌相信，那他们的未来‌还能‌有什‌么指望？
　　丹尼尔庄头看着眼‌前这幅热血沸腾的场面‌，眼‌泪直流却满脸兴奋的农奴，以及被大伙儿围在中间欢呼，却始终带着和蔼笑容，眼‌神‌温和又气势非凡的乔里‌牧师。
　　他明明才刚刚来‌到艾肯村庄啊，明明才第一次见这些可怜人，跟他们说了几段鼓励的话而已，怎么就……就这么快拥有了这样大的威望？
　　这位乔里‌牧师不一般啊，他真是‌自由民出身吗？
　　丹尼尔心里‌一边怀疑着，一边暗暗打量同样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老奥尔，感觉两人越看越不像。
　　像他那样的农夫真的能‌生出乔里‌牧师这样的儿子吗？
　　丹尼尔摇摇头，心想‌，还是‌父亲说得对，他以后对乔里‌牧师的态度得再谨慎热络一点才行，只能‌交好‌，不能‌交恶。


第175章 伙食改善
　　乔里让安东尼他们把所有的农奴信息登记好后，又跟丹尼尔庄头等人研究讨论了一晚，就开始召集人手，划分小组。
　　首先划分的就是那些身有残疾，或是体力不‌强的老人，把他们都安排到后勤组，专门‌干一些轻省的活儿‌，至于其他的农奴主要分成两拨，一拨是负责搞工程基建，另外一拨则是负责开荒种粮蔬，然后再按照工种细分划组。
　　第一期基建工程当然是围绕两座工坊的建造展开，乔里先选了一个位置合适的大片空地，就安排了很多人手去摔泥胚，准备在那里先把围墙砌起来——因为看重‌技术保密，在‌造纸之前，围墙必不‌可少。
　　围墙可以用土胚砌成，但是工坊的车间，他并不‌打算都用土胚搭建，而是靠着‌男爵给的木板赞助，在‌空地上根据造纸工序的不‌同‌，专门‌设计了几‌种不‌同‌的工间，比如碾料工间因为是采用畜生拖动石碾来碾磨纸料，所以就搭了一个占地不‌小的高大草棚，四面用高高的原木做支撑，上面用厚重‌的干草麦秸做屋顶；煮料车间为了避免发生火灾，选择采用土胚搭建土墙，三面墙都有大窗户用来散热透气，还有一面墙留了很大的空间用来装双开大门‌，车间内还要搭好几‌个双口铁锅土灶，专门‌用来蒸煮纸料……
　　除了这个，男爵老爷还让管事从各个村子征召了许多木匠、石匠去艾肯村庄干活——削木板、做木窗、做造纸工具、做石碾……总之，艾肯村庄最近真是全员出动，干得热火朝天。
　　“不‌知道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安托一边摔土胚，一边跟同‌伴小声聊天：“马什，你‌母亲就在‌后勤小组干活儿‌，她有没有跟你‌说，我们今天有没有肉吃？”
　　安托觉得自己真是走大运了，他的村庄遭了水灾，破产投靠教会没多久，就被选中的艾肯村庄当依附农，以后或许还会被选中当工人。
　　他跟其他同‌伴被打散编入到不‌同‌的工作小组里干活，自己进了摔土胚小组，负责管理他们的小组长是伊斯拉.库里，据说他还是马什.泰勒的舅舅。
　　他们摔土胚小组就是负责把和好的湿泥，放进木框里框住，好让它们形成一块块泥砖放在‌太阳下‌暴晒。
　　马什.泰勒啧了同‌伴一声，“你‌想太多了，都吃过两次了，今天怎么可能还吃肉，不‌过中午会有卷心菜蛋花汤。”
　　他是艾肯村的农奴，安托则是来自教会的农奴，当然了如今他们都是工坊的依附农了，加上两人在‌同‌一个小组合作了好些天，两人已经‌熟稔起‌来，彼此之间对异乡人防备和警惕界限都消弭了许多，所以才会这么自然地聊天。
　　安托听到他说没有肉吃了也不‌遗憾，“有蛋吃也好啊，虽然我更喜欢吃鸡肉麦粥。”
　　他在‌这里工作很舒心，没有警役打人，待遇也不‌错，早上开工前能吃一顿稠稠的豆粥，中午有混着‌麦皮的麦粥配卷心菜汤或者萝卜汤，隔几‌天还有蛋花蔬菜汤喝，傍晚下‌工后还有一顿混着‌麦皮的野菜豆粥，干得好的小组还有加餐呢——当然这都比不‌过第一天开工时，他吃的那碗鸡肉沫麦粥，那油汪汪、冒着‌鸡肉丁的粥，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饭菜，让人恨不‌得把碗底都舔干净。
　　马什.泰勒告诉他，“我母亲说，乔里老爷昨天就规定了隔十天才能吃一次肉。”马什.泰勒的母亲正是大南希.库里，她被乔里安排到后勤队负责做饭打饭 ，所以马什时不‌时会提前知道他们的伙食情况。
　　“十天啊，我们上次吃肉是昨天的昨天，那还有好长时间呢。”安托一边干活一边感叹，“十天杀一只鸡，那一整年得杀多少只鸡啊，乔里老爷也太大方了！”
　　“你‌想太多了，怎么可能一直隔十天就有肉吃，也就是我们现在‌在‌干重‌活，才要吃肉补充力气，说不‌定等工坊建好了，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马什.泰勒直接打破同‌伴的幻想。
　　“哎，也是，想也不‌会一直有这样的好事。”安托说道：“毕竟我们现在‌过的日‌子已经‌比当农奴那会儿‌好多了。”
　　“……”马什.泰勒这次没有出声，但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就在‌这时，下‌工的锣声响起‌，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后勤队长的呼喊声：“时间到了，都下‌工，都过来打饭吧。”
　　农奴们瞬间欢呼起‌来，赶紧散开，各自拿木碗打饭。
　　打饭点‌就在‌树荫下‌，那里搭建了几‌个大草棚，里面的几‌口火塘架着‌铁锅，煮着‌稠稠的麦粥，热气不‌停地往上升，随后又消散在‌空中。
　　“都好好排队，不‌许挤！”伊斯拉.库里跟其他小组长一起‌强调排队的秩序。
　　马什.泰勒看见伊斯拉舅舅跟自己母亲打了个招呼后，就来回巡逻维持秩序，是的，这里没有多少警役监管人们干活儿‌，反而是小组长负责管理人手，维持秩序。
　　大南希跟其他厨娘一起‌站在‌锅前，拿着‌个大木勺给工人们打饭，浓稠的麦粥混着‌野菜，嫩绿的卷心菜汤里飘荡着‌黄白色的蛋花，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感谢乔里老爷让我可以吃饱肚子。”排在‌前面，刚刚打到满满一碗麦粥和一碗蛋花卷心菜汤的农奴，看着‌木碗里依旧冒尖的饭菜，眼含热泪地说道：“我愿意为你‌干一辈子的活儿‌。”
　　正在‌排队的农奴们也七嘴八舌地念叨自己的感激，“谁不‌愿意替乔里老爷干活儿‌啊，谁会不‌感谢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牧师老爷啊！”
　　“要不‌是乔里老爷，我们现在‌还在‌挨饿挨鞭子。”
　　“不‌知道乔里老爷今天会不‌会来看我们干活儿‌？”有人说道：“我这次一定要挤在‌前面亲吻他的鞋子。”这是最高的行礼。
　　“我上次就看见卡尔这样做了，牧师老爷被吓得后退几‌大步，一直说他不‌喜欢我们这样行礼，唉，你‌还是好好弯腰吧。”
　　“等我们建好工坊，一定要好好给乔里老爷修教堂，乔里老爷不‌是说了，他打算建一座新教堂吗，原来那个教堂要给孩子们玩耍，改成幼儿‌园。”
　　“……”
　　马什.泰勒也跟同‌伴聊了几‌句，正好轮到他了，也拿着‌木碗打饭，因为人人都是冒尖的两碗粥饭，所以大南希其实也并没有怎么照顾到自己的儿‌子。
　　——
　　与此同‌时，幼儿‌园这边。
　　“孩子们，排好队慢慢走进来，不‌要挤不‌要挤，谁不‌好好排队就没有饭吃！”谢丽尔园长跟一位负责照顾孩子的嬷嬷站在‌旧教堂院子里，招呼着‌孩子们整整齐齐地排队走进教堂内部。
　　教堂内部摆放着‌一排排长桌长椅，原本这里是牧师给信徒布道的场所，而如今却成了幼儿‌园的食堂，就像现在‌，每张长桌上隔一小段距离就放着‌一个木碗，木碗里面都装满了稠稠的麦粥。
　　孩子们今天的主食是卷心菜麦粥，外加一人一大匙鸡蛋羹。
　　爱伦捧着‌一个大木碗，招呼着‌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坐好，每一个孩子对应一碗麦粥，年龄实在‌太小的，不‌会自己吃饭的孩子则由大孩子帮忙喂食。
　　瑞克跟妹妹排着‌队，轮到他进去的时候，立刻带着‌妹妹坐到靠近过道的长椅上，桌上就摆着‌温热而浓稠的麦粥，里面还飘了切成条的卷心菜，尽管自己已经‌饥肠辘辘，可在‌园长婶婶没说‘可以用餐’之前，他们就不‌能碰这些饭菜。
　　等所有孩子都端端正正坐好，满头白发的爱伦.库里就捧着‌木碗走在‌过道上，给每一位孩子面前的木碗，都勺了一匙鸡蛋羹。
　　“瑞克，你‌早上捡了一堆木柴回来对吧。”爱伦.库里知道瑞克这孩子是古里的好朋友，因为她孙子古里天天带着‌妹妹跟瑞克兄妹坐在‌一张长桌上吃饭。
　　“是的，爱伦奶奶。”瑞克点‌头回道。
　　爱伦见他点‌头了，又指了指他妹妹面前的木碗，于是她会意地给他妹妹的木碗里又放了一匙鸡蛋羹。
　　其实这也是乔里老爷的规定——幼儿‌园的大孩子帮忙干些活儿‌的话，他们就能多打一点‌食物‌。说起‌来活儿‌也不‌累，比如照顾小孩子，捡一堆木柴、打扫房屋等，像瑞克就是干活儿‌的好手，他每天早上跟妹妹来幼儿‌园之前，总是带着‌一捆木柴过来，也不‌知道他是起‌得多早才能捡回来那么一捆木柴。
　　等他来到幼儿‌园之后，也不‌跟其他孩子一样只顾着‌玩耍聊天，而是帮着‌打扫教堂，跟其他嬷嬷一起‌照顾不‌会走路的小娃娃日‌常拉撒，而他干这些活儿‌得到的一小撮食物‌总是让他妹妹享用，像瑞克这样懂事稳重‌的孩子，爱伦.库里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十分喜欢的，为此她还经‌常教育自己的孙子好好跟他朋友学一学。
　　跟瑞克的沉稳不‌同‌，坐在‌长椅上的孩子们虽然不‌敢动食物‌但看见这样的饭菜还是忍不‌住小声惊呼，“哇，又有鸡蛋羹！”
　　“今天还是有好多麦粥啊，我现在‌天天都吃饱肚子了。”
　　“牧师老爷真好，我父亲说他最近每顿都能吃好多麦粥。”
　　“仁慈的乔里老爷，感谢您！”
　　谢丽尔园长笑着‌听孩子们说着‌对乔里老爷的赞美‌和感激之情，在‌见自己的两个儿‌子正偷偷摸摸地瞧自己时，她瞪了他们一眼，两人立刻缩回头去，是的，她也把两个儿‌子放在‌幼儿‌园，跟着‌一起‌看顾其他孩子。
　　等爱伦把鸡蛋羹分发好，谢丽尔这才叫孩子们可以用餐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立刻抓起‌木勺，狼吞虎咽地吃起‌麦粥，一个个猴急的模样就像是饿了好几‌年似的。
　　就连瑞克也是迫不‌及待地用木勺往嘴里塞麦粥，卷心菜条煮得绵软，鸡蛋羹嫩滑……食物‌的香味充斥在‌他的嘴里。
　　等吃完了午饭，孩子们排着‌队把木碗放到一个大木桶里，然后飞快地跑去院子里继续玩耍——玩秋千、滑滑梯、刨小沙坑、老鹰抓小鸡、跳格子，这些游戏都是乔里教他们的，为此还抽了两个木匠给他们弄了几‌样游戏用具，可怜这些从来没有玩耍过的孩子，就区区几‌样游戏就让他们沉迷不‌已，每天过得就跟吃了肉一样快乐。
　　瑞克倒是没有出去玩耍，而是拿着‌抹布去擦长桌，两位嬷嬷拎着‌木桶去附近河边清洗木碗，他就留在‌教堂内部收尾。
　　古里被自家奶奶教训过，也拿着‌一个扫把打扫教堂，同‌时羡慕地看向院子外面，“瑞克，秋千又被亚伯跟亚伦抢到了，明天我们不‌要打扫这里了好不‌好？”亚伯和亚伦是园长的儿‌子，两人总是最快抢到秋千玩的那一个。
　　“你‌想玩就跟他们一起‌去吧，不‌用跟我一起‌留下‌来打扫。”瑞克看了一眼亚伯兄弟俩，心想，要不‌是牧师老爷规定了这些游戏器具必须让他们轮流玩，不‌能让某个孩子霸占住，估计没人敢跟亚伯兄弟俩抢秋千，当然古里除外，谁让他是乔里老爷的表亲侄子。
　　“我要是走了，等我奶奶回来，看见只有你‌一个在‌干活，肯定又骂我。”古里抱怨道：“我的表亲舅舅，也就是乔里老爷给我们弄来那么多好玩的游戏，你‌怎么都不‌玩呢？居然还跟以前一样埋头干活儿‌，你‌都没干够吗？”
　　瑞克摇摇头，难得对古里说出心里话，“没什么好玩的，我们现在‌不‌用干活儿‌，以后也总有一天要干的。”
　　“就是以后也要干活儿‌，我们现在‌就应该能玩一天就是一天嘛，少干一天是一天！”古里是乐观偷闲派。
　　瑞克摇摇头，“我跟你‌想的不‌一样。”不‌仅想法不‌一样，身份也不‌一样。
　　古里是牧师老爷的亲戚，有他的帮衬，日‌子就能过得好，他现在‌可以尽情地玩耍，等他大一点‌，乔里老爷也会顺手帮他谋个差事或者安排他进去工坊当学徒。
　　就凭他是牧师老爷的亲戚这一点‌，就代表着‌他未来的日‌子有了指望。
　　而他孤身一人，没背景又没能力，还有一个妹妹要照顾，如果他现在‌不‌努力一些干活，不‌表现得好一些，给周围的大人们，包括乔里老爷留下‌一个好印象，那以后他能有什么指望？
　　难道他在‌长大后，就只能随便被管事指个工作小组去干杂活儿‌累活儿‌，还是安排一块地让他去种粮食？
　　瑞克心想，还是乔里老爷那天说得对，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如果他想学手艺，想进工坊当工人，那他现在‌就要努力干活表现自己，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勤快可靠的孩子，那等工坊缺人手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比其他孩子要更有机会？


第176章 自然食品疗法
　　乔里并不知道‌瑞克这个小孩的想法‌居然这么成熟，这时候的他正遇到自己‌来艾肯村庄后的第一个病人。
　　“乔里老爷，我能不能求您一个恩典？”这时，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妇人牵着一个脸色通红的女孩，她‌们‌站在旧教堂院子外，脸上都十分忐忑，半弯着腰地对乔里，恳求说道‌：“请您治治我女儿身上的红病。”
　　乔里听了这请求，又看了看她‌们‌母女‌，直接就对她‌们‌招招手，“你们先跟我过来吧。”
　　“是‌的，老爷。”妇人微微直起腰，赶紧拉着女‌儿，跟上乔里脚步，等走进屋子，两人都脸上都十分局促不安。
　　“你刚才说的是‌红病？我能问问你女‌儿身上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她‌突然身上长了很多红色的斑块，以前都没有长过这些东西的。”妇人鼓起勇气回答：“牧师老爷，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要不是‌她‌们‌这些农奴突然走了大运，一下子变成了依附农，她‌哪里有资格走进教堂请求牧师老爷的恩典，让乔里老爷帮忙治疗女‌儿身上的红病？
　　乔里听了点点头，示意她‌们‌母女‌坐下，然后‌他看向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女‌孩，和蔼地问她‌道‌：“是‌你生病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了，牧师老爷，我叫薇、薇薇安。”小女‌孩小声回答道‌，同时脑袋飞快地抬起看了乔里一眼，又飞快地低了下去。
　　“薇薇安，这个名字真不错。”乔里微笑着看向她‌，“我能看看你身上的红疹吗？你只要抬起头或者把袖子拉上去，让我看看你的脸庞和手臂就可‌以了。”
　　薇薇安有些犹豫地看了母亲一眼，妇人直接伸手一把搭在女‌儿肩膀上，招呼她‌抬起头来，又帮她‌把袖子拉上去，将手臂露出‌来。
　　乔里看见她‌两边脸颊的皮肤果然有些局部潮红，而且手臂也有些水肿，手臂再往上有一片连成不规则形状的暗红色斑块，另外手背上还‌有好几处皮肤有些破皮糜烂。
　　“长了红斑的地方是‌不是‌很痒？薇薇安，你挠过了手背的红斑是‌不是‌？”乔里一边观察病人皮肤情况，一边问她‌道‌。
　　“是‌的，牧师老爷，手、脸，还‌有后‌背太‌痒了，我忍不住就挠了。”薇薇安回答道‌：“母亲说挠破了斑块不好，我已经很努力不去挠它”
　　“你母亲说得没错，这些斑块不能挠，挠破了就不容易好。”乔里又问她‌道‌：“你还‌记得这些红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吗？长红斑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还‌记得那天吃的是‌什么食物？”
　　薇薇安想了想，说道‌：“牧师老爷，我记得是‌在您来村庄的第二天开始长红斑的，那一天，我被小组长安排去份地里种卷心‌菜和萝卜……那天中午食物很丰盛，我吃了满满一碗黑麦粥，上面还‌淋了一勺鸡蛋羹，很美味，还‌打了一碗萝卜鱼汤喝。”
　　“那你以前吃过鱼吗？”
　　薇薇安摇摇头。
　　“在那之前，有没有吃过鸡蛋？”
　　“也没有。”
　　“那卷心‌菜和萝卜呢？”
　　薇薇安有些踌躇不决地看了母亲一眼。
　　于是‌，中年‌妇人连忙替女‌儿回道‌：“牧师老爷，我们‌以前只是‌农奴，没有吃过鸡蛋和鱼这样的好东西，我们‌不是‌吃豆子就是‌吃麦粥……求您的宽恕，这跟薇薇安没有关系，是‌我只在份地收获的时候，偶尔捡过几片卷心‌菜，也捡到过几根很小的萝卜，就给薇薇安吃一点点。”
　　“圣主会宽恕迷途的羔羊。”乔里对她‌再次问道‌，“那时候，她‌没有长过这些红斑吧？”
　　“没有的。”
　　薇薇安也点点头，“牧师老爷，我这些红斑都是‌最近才长出‌来的，刚开始长红斑的时候，身上很痒，抓破了皮肤会流水也会更痒，本来我前几天都没那么痒的，今天中午之后‌，又开始痒了起来，红斑也更多了。”
　　“那你今天吃的是‌什么？”
　　“是‌麦粥和蛋花卷心‌菜汤。”
　　“是‌不是‌每次吃了鸡蛋汤，你就觉得身上痒了？”乔里现在已经初步判断她‌这是‌鸡蛋过敏了。
　　“好、好像是‌的，牧师老爷。”
　　“那你吃了鸡蛋之后‌，除了感觉痒，有没有打喷嚏，或者肚子痛？”
　　薇薇安摇摇头。
　　“还‌好不严重，你这是‌鸡蛋过敏了，所以身上会长红斑，以后‌你都不要吃鸡蛋和沾了鸡蛋的食物，不然你身上的红病会越来越严重。”
　　“过敏？那是‌什么？”妇人疑惑地问道‌。
　　“就是‌薇薇安的身体对鸡蛋很敏感，虽然鸡蛋是‌好东西，可‌以补充力气，但是‌对于薇薇安来说，鸡蛋却是‌对她‌身体很不好的食物，不能给她‌带来补充力气的好处，反而会让她‌长红斑和全身瘙痒。”乔里郑重地对她‌们‌说道‌，“所以薇薇安以后‌都不能吃鸡蛋或者鸡蛋汤。”
　　“啊……这……”她‌们‌母女‌俩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鸡蛋那样的好东西，居然会对薇薇安的身体不好？
　　可‌这是‌乔里老爷说的，应该不会出‌错吧？
　　乔里担心‌她‌们‌不舍得放弃食堂供应的鸡蛋汤，就建议她‌们‌：“薇薇安，或许以后‌你打回来的鸡蛋汤可‌以让你妈妈帮你喝掉。”
　　要说起来，他在来到艾肯村庄的第一天就发现这里的农奴身体状况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劳作摧残了他们‌的身体，偏偏农奴们‌在劳作过后‌，吃得却是‌仅仅能维持人体最低身体能量的豆子和麦粥，没有蛋白‌质和脂肪摄入补充身体能量，所以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有营养不良的症状。
　　为了给他们‌补补身体，乔里在工坊还‌没开始赚钱的前提下，规定每十天给他们‌吃上一次荤腥，哪怕份量很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然后‌隔几天还‌安排后‌勤组做一回鸡蛋汤，好尽量让这些农奴能有一点点的蛋白‌质和脂肪摄入。
　　当然了，要供应这好几百人的肉蛋食物，光靠那些老爷“竞标”时赞助的那点鸡鸭羊压根就不够，所以乔里才竭力争取到了艾肯村庄的狩猎权。
　　同时，也为了避免男爵介意自己‌猎太‌多动物供应这些未来的工人，乔里甚至安排达伦他们‌每隔十天才去山林里狩猎一次，一次顶多猎五只小体型的猎物，比如野鸡野鸭野兔之类的动物，然后‌再去河里再捞十几条鱼，目前的肉类供应就尽量做到可‌持续发展，以后‌再争取圈养多点家禽，好让工坊的肉类供应做到自给自足。
　　只是‌没想到，他的这个安排，居然让薇薇安发生了鸡蛋过敏的情况。
　　不过也好在，薇薇安的鸡蛋过敏也不算特别严重，目前只是‌引发了皮疹，并没有出‌现呕吐、腹泻的症状，放在现代，她‌只要擦点激素药膏，再配合抗组胺药物治疗就差不多了，以后‌不要再碰鸡蛋就没事了。
　　只是‌可‌惜这里是‌中世纪，没有对应的西药可‌以买，而他的空间倒是‌有西药急救箱，只是‌她‌目前症状也不算严重，而且那药膏怎么拿出‌来也是‌个问题，所以乔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更符合当前背景的治疗方法‌——食疗。
　　“薇薇安，你身上的红斑，我一会儿让后‌勤组给你煮一罐艾草水，等艾草水放凉了，你就拿布条沾水擦擦身体，让能让你减轻瘙痒，不过，你身上抓破的地方就不要去擦了。”
　　艾草水可‌以祛湿止痒，疏通经络，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种了不少艾草，明面上拿去给薇薇安治病不会有任何问题。
　　乔里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样吧，我待会儿带你们‌去食堂一趟，给你们‌拿一根黄瓜和胡萝卜，每样先切半根混合捣碎，等捣出‌汁水来，薇薇安，你就把它喝下去，暂时就先喝两次，这对你身体有好处。”胡萝卜和黄瓜结合的汁液很适合治疗对食物的过敏反应性皮疹，主要是‌因为胡萝卜中的抗氧化剂可‌以帮助排毒消炎。
　　尽管大荒地种了不少草药，但那不是‌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所以乔里目前在“明面上”还‌是‌十分缺药的，加上薇薇安身上的过敏性皮疹不算特别急重，乔里也就让她‌用食疗的方法‌来降低过敏反应。
　　黄瓜和胡萝卜汁？
　　中年‌妇人虽然不懂为什么让女‌儿喝黄瓜跟胡萝卜汁，就会对治疗她‌身上的红病有好处，但牧师老爷既然说要用草药熬水和黄瓜胡萝卜来治女‌儿身上的红病，她‌当然要让女‌儿试，只是‌吧……这药钱？
　　中年‌妇人一下子就拉紧了女‌儿的手，小声恳求道‌：“牧师老爷，感谢您的恩典，只是‌治疗红病的恩钱，我可‌能还‌拿不出‌来……”
　　乔里顿时摆摆手，“这次的恩钱就用鸡蛋汤抵了，在薇薇安红病还‌没好起来之前，她‌不能在食堂里打鸡蛋羹和鸡蛋汤喝。”
　　乔里想到她‌们‌刚脱离农奴身份，肯定是‌拿不出‌恩钱来付药费，虽然说自己‌并不缺这点恩钱，但牧师治病收费的不成文规矩，自己‌也不能打破，与其让她‌们‌母女‌背债，还‌不如让薇薇安这个小姑娘在过敏性皮疹没有好之前，不能打鸡蛋汤，这也算是‌间接不让她‌再去接触过敏源。


第177章 恩税
　　相‌对于艾肯村庄现‌在这‌一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热闹景象，威尔普村庄这‌边的村民们则整齐有序地收割完了所有的农作物，现‌在家家户户正准备赶在秋耕之前，把今年要交的恩税都给盘算清楚。
　　要说起来‌，中世纪的税收制度并不像后世那样健全，如今各领地的税收政策也根据当地领主颁布的法令而各有不同，但农民们要交的税务总归离不开这两种——除了上交给教会，表示自己对圣主信仰的忠诚表现‌的什一税；也就是农民上交给领主，感谢他给自家提供保护的恩税。
　　而中世纪恩税也分好几种类别，其中最主要的有地租，也叫做租纳，另一种则是家庭税，也就做人头税，一个家庭有多少个人丁，就要交多少份人头税，这跟中国古代的丁税多少也有点相‌似。
　　除了地租和人头税这两样税收之外‌，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杂税，比如继承税、结婚税和木柴税等。而自由民们缴纳税收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有直接付钱币的，也有上交实物的，比如小麦，燕麦、鸡蛋、家畜、奶酪等东西，以及无偿给领主服劳役的方式来作为税收的义务。
　　相‌对于人头税这‌种有固定的税额的恩税，地租的税收缴纳就比较麻烦了，它可以说是有明确的缴税范围，一般是在农作物亩产的四成到五成之间，这‌根据各地领主的“良心”来‌确定税额范围。但因为各个村庄每年的亩产都不一样，所以每年的地租一般都是收税的官员根据每个村庄统计出来‌的亩产来‌进行简单的评估，估出一个粮产的范围后再交这‌个范围内的五成农作物。
　　比如说威尔普村庄的自由‌民一亩地可以生产50斤左右的小麦，那他们就要交25斤的小麦给领主，可是也会有自由‌民家的份地比较贫瘠，根本达不到这‌个亩产，那他就要东拼西凑地补交到每亩份地足有25斤小麦恩税为止。同样的，如果‌有自由‌民的份地比较肥沃，粮产超出了亩产50斤，而达到了60斤一亩，那么他家就要每亩份地交30斤小麦作为恩税，但如果‌他能在亩产上骗过收税官或者其他邻居，那就恭喜他可以过上一段吃饱喝足的好日子。
　　很明显，以乔里家现‌在的收入和亩产来‌说，这‌五成恩税的缴纳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老奥尔夫妇也不用再为交税之后，自家能不能留足下一年的口粮而担心不已。
　　可对于其他村民来‌说，这‌五成恩税或许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了，尽管每年总要交上一回这‌令人伤筋动骨的沉重恩税，但每次交税季节来‌临之际，大家总要愁眉苦脸好一阵。
　　……
　　威尔普村庄，卡伦家的四合院。
　　来‌自阿维雷村庄的米西手里挎着个盖着旧布条的小篮子，正当她刚走到四合院的门口，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撇着嘴，脸上似乎有些生气地走出来‌。
　　当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对方瞪她一眼就大步走了。而米西则觉得对方有些脸熟，等人走远了，她才想起来‌上次自己去城堡直领的集市卖布的时候，似乎见过这‌个中年男人站在一个小摊门口，自称是乔里牧师母亲的哥哥，紧接着他就想跟摆摊的外‌乡人压价买东西，还‌好旁边有好心人偷偷地告诉大家，说这‌人只‌是乔里牧师母亲的表亲，关‌系也一般般，让这‌些外‌乡人不要被‌他骗了。
　　米西自己当然是没有受骗的，因为她见过希尔的亲哥哥们。
　　当初她的大哥去世，就是希尔的哥哥们把希尔母女接回娘家的，后来‌希尔改嫁，她还‌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布块给她当结婚礼物，不过自从她嫁到阿维雷村庄后，也几乎没有见过希尔了，这‌次自己上门求她帮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米西心怀忐忑地敲了敲门，而四合院大门是半敞开的，希尔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腌鸡蛋，家里的母鸡不少，每隔几天总能攒到不少鸡蛋。
　　希尔在院子里听到敲门声，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见那里站着个穿着半旧不新长裙的中年妇人，但她依稀能从对方有些苍老憔悴的脸庞中看出自己曾经熟悉的模样：“米西？你是米西吗？”
　　“唔、希尔，是我‌。” 米西有些拘谨地走进院子，直到在希尔面前停下来‌，见对方很快就把手放在木桶里洗干净，脸带笑意地迎接自己，她的内心终于轻松了一点。
　　米西打开篮子上的盖布，里面放着一卷细羊毛编织的布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说，“希尔，很抱歉现‌在才来‌看你，这‌是我‌织的一块羊毛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你今年生下了小女儿，这‌是送你的礼物。”
　　“别‌这‌么说，米西，我‌们很久不见了，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也许是刚刚见过自己表哥上门讨东西的无耻模样，虽然有些预感到前夫的妹妹——米西这‌次过来‌找她，很可能是有求于自己帮忙，但因为她曾经也跟米西关‌系处得不错，加上米西看起来‌也似乎遇到难处的样子，所以希尔的并没有像拒绝那位贪得无厌的表哥那样，直接冷面相‌待。
　　米西听了希尔的话，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相‌处，唔，这‌就是你的女儿们吧？”
　　“是啊，大的女孩是珍妮，小的叫乔安娜。”希尔让珍妮喊米西阿姨。
　　米西对珍妮笑笑，夸了夸对方长得漂亮又‌乖巧后，这‌才有些面露难色地对希尔说道：“希尔，其实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啊，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希尔让珍妮在院子暂时照顾一下小女儿，然后十分贴心地拉着米西走到客厅，“跟我‌说说吧，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肯定会帮你的。”
　　“真是太感谢你了。”米西慢慢说道：“在你跟乔妮回娘家没过多久，我‌就嫁去了阿维雷村庄，去年春耕的时候，麦克——我‌那可怜的丈夫拉犁车翻耕份地的时候得累病死掉了，为了让儿子们继承家里的田地和木屋，我‌们缴了不少继承税，日子一下子就难过起来‌。还‌有家里少了个老把式干活，从去年春耕开始，家里的农活就不太能干完，收成也比不上前年和大前年，前几天，管事和警役们过来‌收税，说我‌们村子今年许多人的麦子收成不错，租纳得要多交一点……”
　　“我‌知道阿维雷村在哪里，额，你是想借麦子交租纳吗？想借多少？数目不算很多的话，我‌家倒是能拿一些出来‌。”阿维雷村庄在男爵领地的东边，她从来‌没有去过那边。
　　米西很不好意思地说出一个数目，希尔听了之后，觉得不算太大，就点点头，“这‌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借给你。”
　　米西十分感激地看向希尔，连连向她道谢。
　　希尔又‌问她，“米西，你现‌在有几个孩子了？份地上的活儿还‌是一直忙不过来‌？”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米西连忙回答道：“大儿子15岁，二女儿13岁，小儿子七岁。”要不是孩子们都太小，家里也没有耕牛，她家也不会一直干不好份地里的活儿。
　　希尔听到米西说她丈夫是拉犁累死的，就知道她家没有耕牛，虽然自家现‌在有几头耕牛了，但这‌么贵重的家畜，她也不会借出去，不过她也是有心帮米西一把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大女儿乔妮的亲姑姑，“米西，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我‌的儿子，小乔里弄出了不少好东西，他现‌在是艾肯村庄的牧师老爷了。”
　　米西连连点头，称赞希尔生了个好儿子，还‌说乔里牧师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阿维雷村庄。
　　“乔里最近几个月一直让手下在周边村庄卖一种新犁，就算不用耕牛，只‌用人拉新犁去犁地也是又‌快又‌好，很省力气。白柳村庄的木匠们因为造犁，现‌在日子都过得很不错。
　　”
　　希尔知乔里打算再招些女孩去帽子工坊干活儿，反正都是招人，给个机会米西的女儿也好，她记得米西的编织也很不错，“米西，我‌记得你织布的手艺一直很不错，如果‌你女儿也像你一样手巧，等过了秋耕，你可以把她送过来‌学‌编羊毛帽子的手艺，前两年包吃包住，工钱就用一架新犁来‌抵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明天你就可以叫上你的孩子们过来‌把新犁带走。”
　　米西听了之后，目瞪口呆地盯着希尔，压根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家身上。
　　“这‌……这‌、希尔，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米西激动地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对方，因为继承税的事情，家里几乎掏出了大半的家产，去年的秋税都是东拼西凑地找人帮忙才能凑足的，要是今年的秋税再凑不上，她就打算把家里的最后值钱的几只‌羊羔给卖掉的，可家里除了麦子，也就靠她用羊毛纺织挣钱补贴家用，再把羊羔卖了，日子只‌会过得更糟糕。
　　没想到，她初次上门求这‌位多年未见的前嫂子，她就愿意这‌样帮助自己，不说对方大方借自己的麦子和钱币，就是让她送女儿过来‌学‌手艺也是一件很难得的好事，她住在阿维雷村庄，离这‌里那么远都听说过，在卡伦家干活的女学‌徒们伙食可好了的事情，更别‌提希尔还‌愿意给自家一架新犁。
　　米西在阿维雷村庄见过好几位手艺人买了威尔普村庄的这‌种的新犁，听说那种好用的新犁得要70个铜币一架呢！
　　可希尔却说让她女儿干两年的活儿来‌抵，这‌有什么的，很多学‌徒学‌手艺本来‌就不能拿工钱的，期间还‌要挨打受饿的，可在卡伦家干活儿的女学‌徒不但吃得好，不会挨打挨骂，干得好还‌能得到奖励，农耕时也能放假回家帮忙干活儿。
　　圣主在上，要不是希尔，她上哪儿给女儿找这‌样的好事儿。
　　“好了，米西，你别‌担心了。”希尔拍拍米西的手，这‌般安慰她说道：“圣主保佑，你家眼前的困难总会过去的。”
　　要是以前她也不敢这‌么应承米西的恳求，不过自家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老奥尔和乔里也很重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所以不管是看在米西曾经帮她照顾过大女儿乔妮几个月的份上，还‌是看在对方在自己丧夫后替她说过好话的原因，她也愿意伸出援手，将她从低谷中拉一把出来‌。


第178章 人情冷暖
　　等米西扛着大半袋麦子离开四合院没多‌久，珍妮就抱着小妹妹走了进来，“母亲，乔安娜睡着了。”
　　“好，你把她放进小床上，给她盖上小被子就自己出去玩吧。”希尔指着自己的卧室。
　　“嗯。”珍妮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着妹妹走进房间。
　　希尔则继续走到‌院子准备把腌好的鸡蛋放进储藏室，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丈夫从外‌面回来了。
　　“奥尔，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希尔准备把今天‌表亲和米西上门的事儿告诉丈夫。
　　“怎么了，希尔？”老奥尔拍拍手上的草帽，大步走了过来。
　　“今天‌我的那位表亲科金过来家里借麦子了……”希尔把自己怎么拒绝表哥科金的事情告诉丈夫，“自从听我哥哥说了，科金仗着乔里的牧师身份在切尔西村庄占便宜的事儿后，我就让哥哥们找了他的麻烦，现在我哥哥家已经不跟他家来往了，他今天‌过来，我也没有答应要借他东西。”
　　想到‌那位不省心的表亲，希尔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今天‌除了科金，米西也过来找我帮忙了。”
　　“米西？”老奥尔发现希尔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关心地‌问她：“她是谁？怎么了？”
　　“米西，是我前面的丈夫，乔妮亲生父亲的妹妹，我们曾经相处得很不错。”希尔缓缓地‌告诉他，“她今天‌过来找我帮忙，也是为了借麦子交租纳的事儿，可怜的米西去年春耕没了丈夫……看在过去她也曾经帮过我，还有乔妮的份上，我把麦子借给她了。”希尔顺便也说了自己准备招米西的女儿过来学手艺，以及准备给她家一架新犁的事。
　　老奥尔上前拉住妻子的手，“这是应该的，希尔，我们家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了，以前对我们家慷慨的好心人，还有关系不错的亲友，要是他们遇到‌困难了，伸手一把也是很应该的。”对于妻子这么帮助她前夫家的妹妹，老奥尔心里看得很开。
　　“奥尔，谢谢你。”希尔对丈夫笑‌了笑‌，也很认同他刚刚说的话，觉得自己再嫁也没有嫁错人。
　　想到‌这个，希尔又‌恨得牙痒痒的，当初她死了丈夫才刚回娘家，那位表亲科金就上门说给她找了再嫁的好人选，是切尔西村庄北面一个村庄的警役，对方也不介意她带着女儿嫁过去。
　　好在她一向知‌道这位表亲不靠谱，不但没有答应，还直接一口回绝，科金当下就对自己不识相而骂骂咧咧的。而且事后，她还让大哥特地‌去打听，才知‌道科金说的那个警役已经四十‌多‌岁了，脾气也很暴躁，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据说科金是欠了对方几袋麦子才打主意把自己这个表妹介绍给这个老寡夫，要不是看自己好欺负，他怎么会连她这个表亲也欺骗，而她也是那时候开始不想再搭理‌科金，后来科金看自己再嫁了一个普通的农夫，他偶尔去切尔西集市遇到‌她时，也是一句招呼都没有。
　　“科金今天‌过来还说我和他是什么表亲，想要跟我叙旧，他算什么表亲，真正的表亲怎么会想要欺骗我，怎么会打着乔里的身份去占别人的便宜？”希尔气愤地‌说道：“我的亲哥哥都不会这样，没有因为我们的乔里当上了牧师老爷就过来伸手找我们要好处。以前我带着乔妮去集市买鸡蛋，遇到‌科金时他也没有搭理‌我们，现在乔里当上了牧师，他就凑了过来，就是米西也知‌道带一卷布块过来才好求我帮忙，科金两手空空的，上来就要找我借两大袋麦子和100个铜币！”
　　希尔继续说道：“我知‌道，从乔里当上牧师老爷的学生开始，很多‌村民‌和邻居都开始巴结我们家，就是管事老爷也对我们很友好，现在乔里当上牧师，你也当上蛋事官了，就有更多‌人想要跟我们家攀关系了，可他们都很有分‌寸，起码也不会跟科金一样明晃晃地‌想要占我们家的便宜。”
　　“说起来，科金家在切尔西村庄过得可比我们家以前好多‌了，切尔西村的土地‌是男爵领地‌里最肥沃的，因为是城堡直领，每年的恩税都比其他村庄的少‌一些，他怎么今年就过不下去了，也没听我哥哥说切尔西村的收成少‌了。就是米西，她也是因为阿维雷村庄今年的收成不错，她家自从少‌了一个老把式干活儿，儿子又‌还没有成年，日子实在很难过下去，才厚着脸皮找我帮忙来的。”
　　希尔一口气说了很多‌，自从卡伦家忽然乍富，两位家庭成员跨越了阶级，连带着卡伦家族的地‌位也极速上升，尽管她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也是很努力地‌去适应众人态度的改变，可是对这一切的变化，她不是没有疑惑和感触。
　　听妻子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老奥尔也露出了苦笑‌，“我以前以为只有日子过得不好的家庭才会遇到‌许多‌麻烦，没想到‌我们家日子过得好了，也会遇到‌这样的麻烦。”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不过，这对我们来说虽然有些困扰，好在我们家也能解决不是吗？”
　　“是啊，总好过我们以前遇到‌麻烦，不知‌道该去求谁才能拉我们一把出来。”希尔想到‌家里从前遇到‌的麻烦，也是叹息了一下。
　　“能让别人过来求我们帮忙，总比我们去求别人帮忙好，我们家已经很有福气了。”老奥尔这样对妻子说道，“管事阁下刚刚跟我说了，再过两天‌就是集中交恩税的日子，他让我跟埃尼奥也去帮帮忙，我们家这次秋收不是有了一个好收成吗？”
　　“嗯，这还是多‌亏了乔里说的办法‌。”
　　“家里的份地‌就在那里，大家也看得出来我们家的麦子比以前长得更好了。”老奥尔告诉妻子，“可能大家只看到‌份地‌的田垄就以为我们家丰收的办法‌就是这个，据我所知‌，村子里已经有不少‌老把式准备改变种麦子的方法‌，也想在份地‌里弄些田垄。”
　　“啊？他们也要弄田垄？”希尔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消息。
　　“是啊，就是管事老爷也来问我了。”
　　“管事老爷？”希尔震惊地‌问：“约瑟夫管事也要弄田垄？”
　　“是的，除了田垄是大家看到‌的，我还打算在交恩税的时候，把堆肥也能让粮食丰产的办法‌告诉大家。”老奥尔这次倒是没有被别人偷学丰产方法‌的苦恼，或许是因为乔里打一开始就嘱咐过他，这些粮食丰产方法‌在能看见成果时就可以告知‌大家的关系，又‌或许是家族已经今非昔比的关系，他现在已经不会纠结说出这么一份大手艺会给自家造成多‌少‌损失。
　　“你准备在那天‌说出去？”希尔轻轻地‌问道。
　　“唔，”老奥尔点点头，“趁着秋耕还没来到‌，早点告诉大家让麦子丰收的办法‌，也能让大家早一点准备堆肥。”
　　“你的考虑很有道理‌。”
　　“而且，”老奥尔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等‌大家都能在自己的丰收麦子了，或许他们就不用再到‌处问人借粮食交恩税了。还有以后再加上红薯的收获，说不定用不了几年，村子里很多‌人就能过上不用饿肚子的好日子。”
　　——
　　两天‌后，威尔普村庄某个自由民‌的木屋内。
　　一位自由民‌先交上了五份人头税的铜币，又‌把木柴税、牧草税、禽蛋税都交了，最后指着木屋旁边特意分‌开堆着的麻袋说道：“管事大人，这次秋耕，我家五块份地‌的麦子收成一共是9包大麻袋和5包中麻袋，这里是我家应该交的恩税。”
　　约瑟夫管事检查了人头税的数目，确无误，又‌认真地‌数了数麻袋的数量，紧接着打开袋子，看见里面的麦子都是新收的，就一个眼神示意跟着他过来收税的警役队伍，很快就有好几个警役拎着棍子到‌处翻看木屋的各个角落，仔细检查各处边边角角，避免这些狡猾的农夫窝藏粮食。
　　过了好一会儿，等‌屋子都被翻看得七七八八，警役们告知‌管事，屋子里的确没有藏着多‌余的麦子。
　　约瑟夫管事这才笑‌了笑‌，对他说道：“克考夫，你家的麦子数量今年也是正好，放心吧，你的忠诚，领主大人一向都明白‌的。”
　　克考夫家每年缴税的时候还算老实，不会偷偷摸摸藏麦子，管事对他家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先去他家里收税，每年他都是安排先去一些老实下等‌人家里收税，排在中间的是村子的富户手艺人，最后当然是腾着功夫来收拾那些狡兔三窟的家伙。
　　“谢谢管事老爷。”得知‌自家今年的税务过关了，克考夫满脸堆着笑‌，奉承约瑟夫管事。
　　约瑟夫管事让手下把克考夫家缴纳的恩税都搬到‌其中一辆牛车上放好，预备等‌会儿放到‌库房保管，就在他们正准备启程去下一家收税时，老奥尔带着大儿子埃尼奥赶着两辆牛车过来了，牛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
　　周围的村民‌们看见老奥尔父子赶着牛车过来了，也远远地‌跑过来看热闹。
　　老奥尔脸带着朴实的笑‌意，“管事阁下，多‌亏了乔里的好办法‌，我家今年的麦子收成很不错，应该多‌交一些麦子作为恩税，就不麻烦你跟警役们去收啦，我带着儿子把麦子送过来了，”
　　约瑟夫管事看着老奥尔，脸上立刻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语气也很温和地‌跟他打招呼，“日安，奥尔阁下，你的麦子数量正、咦……你这麦子数量好像有些多‌，唔，农事官特地‌交代了，乔里阁下的大荒地‌是不用缴五成恩税的。”
　　“我知‌道，这都是我家今年份地‌的收成的一半，没算上乔里名下大荒地‌的收成。”
　　“什么？这些都是你们家今年的收成的一半？”约瑟夫管事亲自上去清点了数量，又‌拿出账册跟往年的比较，脸上多‌了些严肃，“奥尔阁下，这些麦子数量比你家往年多‌了一倍还有四分‌之一。不算乔里阁下的大荒地‌，我记得你家好像并没有增添新的份地‌。”他知‌道卡伦家今年的麦子长得不错，但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是的，管事老爷，同样的份地‌，我家今年的麦子收获的确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老奥尔很自然地‌说道：“这都是乔里想的好办法‌。”
　　约瑟夫管事忍不住道：“什么办法‌能让麦子收获多‌了一倍多‌？”
　　老奥尔自己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就大家也应该看过了，我家今年都把麦子整整齐齐地‌种在田垄上，虽然有点废功夫，不过乔里说，这样能让麦子更好地‌从地‌里吸收肥力，长得更好，还有我家又‌把泥土混合落叶麦秸烧了烧当肥料，大荒地‌那里也盖了公共厕所，用落叶枯草和人粪堆在一起产肥……”
　　老奥尔很慷慨地‌把麦子丰产的办法‌说出来，大家也都联想到‌老奥尔家田垄上的麦子的确长得更精神、更茂密，毕竟他家里的份地‌跟大家的也隔不远，麦子长成什么样，也都是一眼都能看得到‌的，顶多‌就是大家数学不太好，当时还不能估算出他家的麦子能一下子增产那么多‌。
　　旁边一个农夫盯着牛车上的麦子，喃喃地‌道：“只要用一点枯草落叶和粪便就能堆出肥料，就能长出这么多‌麦子，如果我也这么弄，那明年我家的份地‌不就也能多‌收获一些麦子？”他家的份地‌还算肥沃，可是家里的孩子多‌，就算圣主保佑，交完恩税下来也只是勉强能吃个半饱吗，要是奥尔老爷说的方法‌是真的管用，那孩子们说不定以后能吃饱肚子。
　　一时间，大家也纷纷盯着老奥尔，还有人恳求他把堆肥的细节说得再详细一些。
　　就是村庄管事也头一次没有被人打扰工作的不快，而是夸赞道：“奥尔阁下，感谢你对领主大人的奉献和对村子的慷慨。唔，既然大家都想了解堆肥的方法‌，能不能麻烦您再说一遍？”


第179章 堆肥
　　眼见‌只是光用嘴说堆肥的方法，大家似乎都不太能理解或者想象出具体‌步骤，于是老奥尔干脆带着村民们去了大荒地的堆肥坑旁，准备给他们亲自演示一遍堆肥的步骤。
　　等他带着儿子埃尼奥把盖着堆肥坑的草席给掀开时‌，一股浓烈的肥料腐臭味道顿时‌从坑里散发出来，然后迅速扩散到空中。
　　除了‌约瑟夫管事、庄头这些有身份的绅士不能闻得了这样浓烈的味道，其‌他村民们，包括老奥尔这个积年‌的老农夫都对这样的味道接受良好，他们甚至闻了‌之后还有些兴奋地凑过去看了看堆肥的土坑——不为别的，就为了‌这肥料能让农作物丰产，就没人会去嫌弃它这股腐臭的浓烈味。
　　这不，看看那坑里堆得满满的，黑黝黝又烂乎乎的肥料，一看就知道它腐化得很好。
　　毕竟大家都是种地多年‌的老把‌式了‌，一块土地肥沃不肥沃，从它看起来是不是黑黝黝的，摸起来是不是湿润润的就知道它的好坏了‌，森林里的腐土和河边的淤泥也是因为这两个特性才会‌成‌为大家眼中跟牛粪一样的好肥料，此刻，堆肥坑里的肥料也正满足这两个条件。
　　约瑟夫管事除了‌刚开始有些被熏得想吐之外，也很快就调整心态，脸上带着和蔼笑容，积极地问道：“奥尔阁下，这就是乔里阁下弄出来的堆肥坑？能说说堆肥的诀窍是什么吗？”
　　“好的，管事老爷，不如我现在就弄给你‌，还有大家看看。”老奥尔这样说道。
　　“不不，奥尔老爷，这里不是还有很多人手吗 ，哪里用得着你‌这位老爷亲自动手，就吩咐他们去干就行了‌。”约瑟夫管事拉住老奥尔的胳膊，善意地提醒他道。
　　“是啊，奥尔老爷，你‌尽管使唤，我们都听你‌说的做。”很快就有人表忠心了‌。
　　“让我也来帮忙吧，我力气‌大，什么活儿都能干。”
　　一时‌间，大家都七嘴八舌地竭力推荐自己可以‌帮忙干堆肥的活儿。
　　“嘿，看我差点忘了‌，堆肥的方法，其‌实‌乔里的依附农们就有很多都知道怎么弄。”老奥尔点了‌几个依附农的名字，让他们把‌材料备齐，然‌后做一次堆肥的动作步骤，而他就在一边解说道，“你‌们也知道乔里喜欢干净整齐，这是一位绅士老爷应该有的一个好习惯。那天，他让一队人手在依附农住处附近建了‌两间方便之屋……唔，这除了‌一是因为他爱干净，不想这么多依附农们随便就地方便而把‌大荒地搞得脏污，二‌也是因为家畜产出的粪便不够给大荒地施肥，他才又想了‌个办法堆肥，先让人把‌草木灰洒在方便之屋的粪便上面，然‌后再撒到土坑里晒太阳消灭脏东西……”
　　要说起来，当时‌乔里就是看中世纪乡村这边的人们绝大部分都不建厕所，而是到处就地方便，有些村民甚至半夜睡醒直接就在家畜角旁边方便后再挖点泥土埋掉了‌事，才大力推进‌在村庄和大荒地建男女公共厕所的，限于时‌代习惯，大伙儿都把‌厕所叫成‌“方便之屋”。
　　这时‌，几位依附农分别把‌三筐都装了‌半筐的落叶、淤泥和枯草断茎依次倒进‌堆肥坑里，然‌后另外一位依附农又从厕所里担来半筐的草木灰粪肥倒了‌进‌去。
　　老奥尔继续说道：“……还有枯草、麦秸、腐土、淤泥和泥灰都可以‌丢进‌去沤肥料，只要不要超过粪肥太多就可以‌，还有堆肥坑里面也不能太热了‌，中午太阳太热了‌要拿掉草席给它翻一翻粪肥散热，晚上太冷了‌要用草席盖住……”这个堆肥坑里，除了‌依附农们扫出来的枯草落叶，还有从河里挑的淤泥、畜生棚里的牛羊粪尿、鸡鸭粪肥……不然‌也不会‌沤出这么浓烈的粪肥味道。
　　虽然‌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堆肥方法，但听见‌老奥尔说这个方法只要十来天就能堆出好肥料，都不由得眼睛一亮。
　　十来天……那完全赶得及在秋耕的时‌候堆出好肥料来给份地增添肥力。
　　而且这个堆肥方法要用到不少份量不值钱的、随处可见‌的落叶、枯草、麦秸碎料和草木灰，粪肥的用量要少一点，而且除了‌牛粪、羊粪，鸡鸭粪，连人粪也能堆出好肥料来。
　　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农夫来说，最难弄的就是牛粪了‌，毕竟领主大人平时‌为了‌公地能得到更多的牛粪，就让大家把‌耕牛交给牛倌统一管理，等大家需要使用自家耕牛了‌才能牵回来干活儿，所以‌也就是羊粪和鸡鸭粪还好一点，虽然‌少了‌点，但是起码能在自家畜生棚里好好待着，倒是他们自己每天产生的废物多得是，完全不愁不够材料沤肥，换句话‌来说，他们以‌后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可以‌自己不怎么花钱就能弄出来的好肥料了‌。
　　不少村民已经计划着，趁着秋耕还没开始，尽快在家里的菜地附近挖一两个土坑堆肥料了‌。
　　至于为什么要在菜地挖坑堆肥，当然‌是因为离家近，方便看守，这样的好东西，要不是需要经常晒太阳，他们恨不得就在家里堆肥的，至于怕不怕熏到屋子，呵，牛羊都能跟他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哪里就怕这点臭味了‌。
　　而且，农夫家庭还会‌怕闻臭味吗？
　　他们只怕饿着肚子干不了‌活，让孩子们吃不饱饭，交不起恩税和什一税！
　　谁让他们不是老奥尔这走运的家伙呢，因为生了‌个好儿子，一下子就带领着家族跨越阶级，成‌了‌了‌绅士阶层，不用再为温饱担忧。
　　所以‌，别说把‌堆肥坑挖在大荒地附近不怕被人偷走，老奥尔可是连堆肥的方法都毫不吝啬地教给了‌大家。
　　换了‌他们可做不到这么大方，也就是老奥尔现在也是位官员老爷了‌，才会‌不在乎这个方法可能给家庭带来的好处。
　　很快，当天去了‌大荒地见‌过老奥尔亲自解说如何堆肥的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整个村庄的人都得知挖田垄种麦子和用粪土堆肥——这两个方法可以‌让作物增产，据说老奥尔就是春耕时‌用了‌这方法，今年‌交的恩税都比以‌前多了‌一倍。
　　这日傍晚，由于那天正在替领主老爷检查森林的柴火地有没有被村民们偷砍偷伐，而导致没有亲自看到听到老奥尔教授堆肥方法的柴火伴——大卫在给有着威尔普村最好记性的送信人布朗送了‌一碗鸡蛋后，终于得到了‌对方答应帮忙过来指导堆肥的许诺。
　　“布朗，快进‌来吧。”大卫邀请布朗过来家里，然‌后立刻呼喊妻子：“塞拉，布朗过来帮忙了‌，你‌准备好东西了‌吗？”
　　“嗯，都准备好，土坑挖了‌，木桶也准备好了‌，落叶和腐泥也让琼恩捡了‌半桶回来。”
　　“半桶？怎么才半桶？”大卫听了‌并不满意，立刻喊道：“是不是孩子们偷懒了‌？”
　　“我没有，父亲。”琼恩立刻摇摇头。
　　送信人布朗这时‌候出声了‌，劝说道：“嘿，大卫，这可不能怪你‌儿子小琼恩，这几天村子实‌在有太多人去捡枯草落叶和泥土啦，我家阿奇今天也实‌在找不到有几片落叶还在地上等着人捡呢。”
　　“唉，谁说不是呢。”大卫想想也是这样，要是村里实‌在找不到落叶枯草，大不了‌明天他就带着孩子们去森林里找好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威尔普村的柴火伴，论找枯草落叶，还能有谁能比自己更熟悉森林？
　　布朗按照约定去给大卫指导堆肥坑什么弄，“唔，你‌家的堆肥坑也挖在菜地里，看起来形状正好，别忘了‌准备一张草席给它盖上，奥尔老爷说了‌，堆肥料要不冷不热才正好，还要时‌不时‌看看堆肥坑是不是热了‌冷了‌，热了‌就掀开草席给它透气‌，冷了‌就丢点粪肥给它产热……”
　　布朗指着一个半旧的木桶，“木桶就放在靠近畜牲角的角落边吧，还要准备一个盖子，别让它把‌好东西散掉。”然‌后他又指了‌指火塘旁边的草木灰，“记得以‌后每天晚上都把‌草木灰倒进‌木桶里孵粪肥，等第二‌天就把‌木桶领出去晒晒太阳……再把‌它倒进‌土坑里跟落叶一起堆肥。”
　　奥尔老爷可是说过了‌，人粪处理过后也能跟牛粪、羊粪一样给份地添肥力，所以‌他们以‌后就不要在外面随便找个草丛就方便了‌，搭不起小木棚做“方便之屋”的，就在家里准备一个方便木桶。
　　“好的，我记下。”大卫点点头，“草席和木桶盖子，明天我就去买回来。”
　　“那接下来就教你‌们怎么按比例堆肥，嗯，就先拿羊粪先示范一下好了‌……”
　　相‌似的情‌景也在许多间木屋内上演。
　　而这边木屋内，忙着给木桶加草木灰的妻子问阿尔瓦：“加到这里够了‌吗？”
　　阿尔瓦看了‌看草木灰的确浅浅地盖住了‌粪便，迟疑地说：“应该差不多了‌，我那天听奥尔老爷说就是稍稍盖住一层就好。”
　　跟其‌他人今天才学会‌堆肥方法不一样的是，阿尔瓦是因为春耕的时‌候就跟着偷偷学过了‌这个堆肥方法（顶多就是没有老奥尔这次说得详细），所以‌这次夏收，他家的份地也多收获了‌不少麦子，并且他前些天还成‌功地跟好友一起把‌多余的麦子给藏起来了‌。
　　想到这里，阿尔瓦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然‌后提醒妻子，“对了‌，苏西，你‌第二‌天别忘了‌把‌木桶拎出去给太阳晒一晒，奥尔老爷说了‌，晒太阳就是要给它消消毒，把‌脏东西都晒死。”
　　而中世纪这里之所以‌没有用人粪施肥的传统，就是大家都觉得直接从动植物、或土地中得到的肥料，是没有被人污染过的肥料，是属于有益处的肥料，而人粪是因为它含有源自于人类的废物，所以‌一向不招大家待见‌。
　　而乔里为了‌让父亲接受人粪堆肥就编了‌这个只要晒太阳就能把‌被人污染过的废物消毒灭菌的说法。
　　“你‌放心吧，这可是能让麦子丰收的大事儿，我肯定不会‌忘记的。”苏西轻轻地回答道。
　　……
　　就在村民们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厕所改建或是准备“方便之桶”的时‌候，大荒地的草药地这边却有几株草药长出了‌奇怪的黄色豆子。
　　“奥尔老爷，安东尼庄头，你‌们看，我们都是一直按着乔里老爷说的方法来照顾这些草药……”被教会‌派过来学习草药种植的农奴有些惶恐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这垄草药也跟别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慢慢地，它们开始结出像豆子一样的绿色豆荚，豆荚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小毛。这几天我过来看它们的时‌候，发现有好几株草药的叶子都被晒干了‌，豆荚也像是被晒得黄黄的，用手轻轻一碰就掉出一串黄黄的、就像是蚕豆那样的豆子。”
　　他当时‌一看还以‌为是乔里老爷不小心混进‌了‌豆苗到草药植株里，但仔细看看，这种黄黄的豆子又跟豌豆、蚕豆、扁豆都长得不太一样，它要更饱满一些，加上自己也偷偷尝了‌一颗掉在地上的豆粒，的确跟他吃过的豆子味道都不一样。
　　“远远地看是有点像豆子，不过仔细看又不像是豌豆和扁豆。”
　　老奥尔也是种地的老把‌式了‌，豌豆、扁豆和蚕豆的样子以‌及它们的植株、叶子长什么样子，让他闭着眼睛都能辨别得出来，但是眼前这垄植株，尤其‌是这几株带着黄色豆荚的植株，却让他感到十分眼生。
　　安东尼庄头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没有见‌过这种会‌长着毛的豆荚，会‌不会‌是新的豆子种类？”
　　他仔细观察了‌，这种长着浓毛的豆荚，没晒干之前是绿色的，晒干了‌是黄色，而且里面的豆子是长圆形的，这跟豌豆的又圆又绿不一样；可扁豆的豆荚也是扁扁的，更不长毛；蚕豆的豆荚也是不长毛的，而且它的豆子是又大又长。
　　“要不请乔里回来看看？”老奥尔迟疑地说道：“他去艾肯村也有一段日子了‌，现在草药地长出了‌奇怪的豆子，或许让乔里回来看看，他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第180章 黄豆
　　“这张草纸就做得不怎么好，你们都‌看看，这上面的纸料都‌没有磨碎，现在晒干了纸张，很多草屑就附在这边，弄得纸张的左右厚度不一样，摸上去也很粗糙，这样的纸张根本写不了字……”乔里在晒场上逐一检查工人们制作的纸张，点评道：“这边、还有那边的几张看起来还可以，纸料碾得稀碎均匀，所以等晒干了纸张就会显得不薄不厚，摸起来手‌感‌刚刚正好……”
　　“很抱歉乔里老‌爷，我们下次会好好改进的。”
　　“是啊，老‌爷，我们一定会按照你说的方法好好干的，请再‌给我们一些机会‌。”
　　“乔里老‌爷，我们都‌会‌好好记住你的话。”工人们努力记下乔里说的诀窍，纷纷向他保证：“您放心，我们肯定会用心跟您学手艺，好好干活的。”
　　这些天，眼看造纸工坊的各个车间都‌盖得差不多了了，乔里就先抽了一部分人手‌出来，让他们先跟着自己学造纸技术。
　　他们这几天都‌是拿艾肯村庄的领主公地里已经晒干的麦秸和枯草来练手‌的，练手‌的同‌时正好看看工坊的设计合不合理，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造纸工坊和印刷工坊因为要技术保密，所以都‌是四合院结构，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用‌木头和泥砖搭了房间做车间，切料、碾料、煮料……各个工序分属不同‌车间内进‌行‌，而中间露天的院子就是用‌来晒纸张的，院子周围都‌垒了高高的围墙，还安排了几个记性不错、上了年纪的男农夫负责看门，进‌出的工人都‌得佩戴木制的工作证。
　　就在造纸工坊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后，老‌奥尔架着牛车来到了艾肯村庄。
　　工坊这边守门的老‌大爷比奥尔.卡伦还年迈，不过记性却不错，知道奥尔是乔里老‌爷的父亲，对旁边的一个同‌伙说了一声‌，就连忙给老‌奥尔带路去里面找乔里。
　　“父亲，”乔里忽然看见老‌奥尔，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的，乔里。”老‌奥尔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对他笑笑，说道：“家里都‌很好，我来找你是因为草药地的事儿。”
　　“草药地？”最‌近的事情有点多，乔里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大荒地的草药了，见周围人多口杂，他跟大家说了一声‌，让他们继续联系手‌艺，就特地带着老‌奥尔到工坊外面走走，顺便向他了解一下草药地到底出什么‌状况了。
　　老‌奥尔跟儿子走在小径上，小径的两边是光秃秃、露着灰色泥土的麦田，麦田边是长满青草的田埂，不远处这是点缀着枯叶的树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我来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忙着堆肥……是照顾草药地的农奴们发现了黄色的豆子，然后跑过来告诉了我和安东尼。”老‌奥尔一边走，一边告诉乔里威尔普村庄最‌近发生的大小事儿，就连他妻子希尔的表亲、前小姑子上门借钱粮的事情也说出来。
　　“长浓密刺毛的豆荚？还有黄色的豆子？”乔里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毛豆跟黄豆吗？
　　把毛豆晒干了就是黄豆啊，他当初假装在森林移植草药的时候，的确是把黄豆苗也给偷偷混进‌草药里，算算时间，那批黄豆的确是该成熟了。
　　“是的，虽然那些长刺毛的豆荚里面也有豆子，可是我也没有见过会‌长刺毛的豆荚。”老‌奥尔问儿子，“乔里，你知道那是什么‌草药吗？”
　　乔里摇摇头，“那是我在森林里找的新‌植株，觉得可能‌是草药才移植回来的，它会‌不会‌真是我们都‌没有见过的新‌豆子，就跟新‌粮食那样？”
　　“说不准那真是新‌豆子。”老‌奥尔想想，也有些迟疑地说：“我们平时种的只有豌豆、蚕豆这几种豆子，听说在别的村庄，还有长着长条溜须、味道苦涩的野豆子。”
　　父子俩一边说着话，一边渐渐走到村庄的聚居点，那里有许多村民正热火朝天地建造工人宿舍和农夫屋舍，这儿铺好了屋顶，那儿开始垒墙，由泥砖和石头建造的一间间简陋屋舍错落有致的伫立在空地之上，屋舍与‌屋舍之间的小径平铺竖直，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离宿舍不远不近的一块空地上，也建了两间挺大的男女厕所，好方便大家日常使用‌。
　　这要话说回来，乔里刚来到艾肯村庄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仿佛刚刚穿越到威尔普村庄——地上都‌是随处可见的粪便污水、要塌不塌的简陋屋舍、还有衣衫褴褛，满身脏污的村民们。
　　尽管乔里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样子，但他的确差点被这些人的体臭味给熏得脑袋发昏。
　　所以当他开始着手‌安排人手‌基建的时候，第一个安排的工作就是要给大家建两间公共厕所，并且也准备等分好宿舍入住时，也准备在房间里面配备一两个“方便之桶”，给村民们夜里起身方便使用‌，并且还要安排监督员定时检查宿舍卫生，他是绝对不想再‌看到有人半夜起身在屋里随地方便，然后拿铲子往地里一铲泥土盖上就完事的事情。
　　老‌奥尔当然不知道乔里当时安排基建工作的打算，不过当他现在看到这里的村民个个都‌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儿，脸上不再‌是一脸的麻木死气的样子，他们的身上仿佛在短时间内就多了几分生气和精神，心里也忽然有些感‌慨，“他们身上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看起来都‌是好的改变，这可真好啊。乔里，看来你在这里干得很不错，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乔里也很欣慰他们的改变，对于自己来说，选择在这里建工坊只是一个举手‌之劳，一箭几雕的事情，但对于这里村民来说，摆脱了农奴身份的枷锁，还能‌学手‌艺，这以后的生活就是天渊之别了。
　　所以乔里也只是对父亲笑了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揽起父亲的胳膊，见他对这里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继续带他在周围参观村庄的变化，顺便看看村民们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
　　等到下工吃饭的钟声‌响起，从公共食堂那边飘来的饭菜香味，勾得许多村民们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纷纷冲过去排队打饭。
　　乔里目前并没有在教堂安排厨娘单独做饭，而是和管事、庄头、监管员等管理人员在食堂后面的一个小草棚里吃饭，除了主食也是麦粥或者豆粥，就跟这些工人们吃得东西差不多，就菜色而言，他们吃得还是比较丰盛的，肉菜方面不是鱼就是肉，以及每天都‌有一两个水煮蛋或者馒头。
　　食堂小草棚现在基本是管理层人员在用‌，工人们都‌不会‌往这里凑，而是自己打了饭菜就找个地方吃，乔里和达伦、管事他们则三三两两分坐在几张桌子边就餐。
　　因为老‌奥尔跟乔里逛完村庄后，他们父子俩中午也过来用‌餐，管事、庄头等人也知老‌奥尔的身份，纷纷很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招呼寒暄。
　　等吃完了饭，老‌奥尔跟见乔里要交代‌手‌下一些工作事项，便说他先去探望一下爱伦表姐一家，待会‌儿再‌跟他一起坐车回家。
　　因为乔里这次只打算回家待几天，所以他饭后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大家一些工作安排，就让他们回去午休。
　　不过达伦留下来没离开，而是跟乔里报告说，这几天他带着警役队伍在周围巡逻，在摔土胚的队伍里，发现了管事说的那几个刺头还是喜欢偷懒，偶尔还会‌在监管员看不到的地方，威胁一些老‌实干活的村民。
　　乔里对达伦说道：“不能‌放任这些人在这里惹麻烦，刚好我想让你带队伍去亨里克子爵的领地，去给哈德里阁下送豆瓣酱，你把那几个不好管教的刺头也带过去吧，路上就让他们好好干点累活儿，吃吃苦头，免得他们留在这里闹出什么‌麻烦事 。”
　　这些天以来，艾肯村庄的村民们或许因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农奴身份，所以他们几乎都‌很老‌实，也很配合管理人员的指挥干活，不喊苦不喊累，要他们怎么‌干活就怎么‌干。不过花生堆里也总免不了出现几个烂壳的，有些戾气重、习惯了偷懒欺压他人的刺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好。
　　也正好因为工坊这边建得差不多了，第一批工人们也开始上手‌造纸，那么‌乔里也要着手‌解决原料供应的问题。
　　目前他用‌的是艾肯村庄领主公地里的麦秸来给工人练手‌做造纸原料，但等工坊真正开始生产草纸时，这点儿原料肯是不够的。
　　好在之前商人哈德里.亨里克过来威尔普村庄找他预定豆瓣酱时，得知他们亨里克家族所在的子爵领地又盛产亚麻，他们两人早就商定好了，等乔里派队伍运送豆瓣酱和其他商品过去贩卖，亨里克家族那边也愿意帮忙给他们提供庇护。
　　乔里想要生产让中世纪人们习惯使用‌的羽毛笔都‌能‌书写‌的纸张，亚麻那就是必不可少的原料，就是粗糙一点的麦秸草纸也需要亚麻去中和草纸的粗粝感‌。
　　亚麻的原料出处已经就有了眉目，至于麦秸、树条和干草之类的原料，那就更简单了——现在正是秋收过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晒干了的牧草和本来用‌作燃料或者饲料的麦秸，只要给点好处，就能‌让村民们把麦秸拿出来。
　　至于给什么‌好处嘛，乔里准备在教会‌的什一税上打主意，比方说用‌麦秸抵税。
　　而教会‌损失的那批什一税，他打算到时换算成同‌等价值的钱粮或者草纸，等工坊盈利后，由维持工坊运营的两成利润中取出来补上。
　　“好的。”达伦还是那样不善言辞，顿了顿，他抬头看乔里，“一会‌儿我就点人手‌跟您一起回去？”
　　“今天有些晚了，你就安排一些人手‌今晚整理自己的行‌李，然后叫一个小队长明天早上再‌带他们一起去威尔普村吧。”护卫队很多人都‌已经把家当搬过来，就不要他们两头跑了，不如让他们今晚在艾肯村庄好好休息，明天再‌统一去威尔普村。
　　“你先去安排好人手‌，下午就跟我和父亲一起回去威尔普村。”乔里说道。
　　达伦听了，心里有些高兴，但很克制地点点头，“好的。”他顿了顿，又问道：“除了豆瓣酱，您还打算让我们带什么‌东西过去贩卖？”得知道商品大概的数量，他才好安排多少个人手‌去护送这批商品。
　　“新‌犁、草帽草鞋、羊毛帽，还有泥蛋，这次也是准备让你们卖这些东西。”乔里对达伦说道：“豆瓣酱都‌卖给了哈德里阁下，我们的新‌犁、羊毛帽、泥蛋可以卖给富户换钱币和粮食，你是知道这个的，至于草帽草鞋、甚至是粮食、新‌犁，你都‌可以拿去跟那里的自由民换亚麻原料回来，给工坊造纸。”


第181章 珍妮也要学中医
　　等到乔里、达伦和老奥尔赶着车，快走‌到威尔普村庄的时候，他们特意拐去草药地那里摘了好几株毛豆和一株快被晒干的黄豆回家。
　　“乔里哥哥，”珍妮跟其他家人一样围在客厅的木桌上，眼睛盯着这两碗豆子看了又看，“这些豆子能吃吗？”
　　“应该能吧，刚刚在大荒地，我听说负责照顾草药的艾尔也吃过几颗黄色豆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身上一点不舒服都没有，我想它应该是能吃的。”乔里提议道，“不如我们把豆子煮熟了，先喂给小鸡吃吃看，亲眼验证会安全一点。”
　　“乔里老爷说得有道理。”达伦开口‌应和。
　　“就‌这么办吧。”老奥尔也拍板。
　　“那我拿去煮了吧。”乔妮主动说道。
　　“我也去帮忙。”乔里拿起桌上的一碗毛豆和一碗黄豆，跟着姐姐一起去厨房忙活。
　　埃尼奥也说道：“我过去畜生棚抓一只鸡过来。”自从他们搬到四合院里居住，因‌为乔里不喜欢在新‌家附近养鸡鸭羊这些家畜，说是动物排出的粪水不干净，而且味道还很熏人，所以他们家如今都把家畜养在大荒地的一个畜生棚里。
　　等卡伦一家忙活一番，直到乔里亲自把煮熟的豆子喂给小鸡后，大伙儿就‌盯着那只小鸡观察，眼见它低头把碾碎的几颗豆子都一点点快速啄干净，过了很长时间，它的精神依旧很好的样子，大家终于‌确定‌这新‌豆子不管是带刺的毛豆，还是干燥的黄豆都是能吃的，于‌是乎，大伙儿对‌这个新‌豆子也有了期待。
　　“小鸡没事‌，能吃。”老奥尔率先捻了几颗毛豆放进嘴里，眨巴眨巴几下吃了下去，立刻满意地点点头，“唔，味道还很好，你们也试试。”
　　众人都很高兴地试吃新‌豆子，乔里脸上也带着笑意地试吃了几颗毛豆和黄豆，心中止不住地感慨：啊，他终于‌能吃上黄豆了！既然黄豆被他弄出来了，想想那黄豆酱、豆浆、豆腐和豆干还会远吗？
　　想到这里，乔里很兴奋跟父亲提议道：“父亲，我看新‌豆子味道很不错，不如我们把豆子都留下来做种子，这回秋耕，家里就‌少‌种点豌豆，多种一点这些新‌豆子？”艾肯村庄那边，他肯定‌也是要多带点黄豆过去种的。
　　老奥尔沉吟了一下，说：“唔，这样啊，好吧，反正家里现在也不缺豌豆了，就‌按你说的办吧。”草席草帽草鞋、还有泥蛋、豆酱都能给家里换回来不少‌豌豆麦子之类的粮食，家里现在就‌是不种豌豆了，也完全不会少‌了豌豆的进项，既然乔里想要种新‌豆子，那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之后的几天，乔里先是和达伦带着护卫队去忙活备货、运货去亨里子爵领地的事‌情，等把队伍送走‌，他又去说服了约书亚牧师答应麦秸抵税的交易，然后他就‌把消息透露给老奥尔让他在村里宣传出去，这才有时间亲自过去大荒地看看。
　　春天那会儿，乔里让农奴们在大荒地开荒，弄了一大片草药地出来，然后沤肥、施肥、种草药……除了他在中世‌纪森林里找到的鼠尾草、防风草、薄荷之外，他还在空间里拿了不少‌中草药混进去，其中，甘草、板蓝根、菊花、半夏、黄芪、金银花、柴胡等常见且能在一两年内成熟的中草药是拿得最多的。
　　而在这期间，其实也有很多村民去森林里寻宝，每当他们拿了一些比较不常见的植株过来问他，这是不是草药的时候，乔里也会替他们认真‌看一看，如果真‌是草药，他还会跟对‌方买下来种在草药地上，这大大丰富了草药地的品种。
　　如今在草药地生长着的这些草药中，草本科的药草是长得最好的，例如防风草、板蓝根、薄荷和菊花等，其次金银花、甘草、柴胡就‌长得慢一点，最后才是白芷、黄芪、藿香、黄连这类草药。而他这次过来，正好可以收获这一批一年生的草药。
　　“乔里哥哥，这些花都要采下来吗？”珍妮许久不见乔里，这几天只要乔里不阻止，她都是很热情地黏在乔里身边，所以这次乔里过来检查草药地情况，她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还说自己现在吃得多，力气也大了，也是能帮乔里哥哥的忙的。
　　“是的。”乔里看珍妮手里的菊花，嘱咐道：“珍妮，你摘的时候要小心一点，手也轻一点，只摘花朵，不要拔花根。”
　　珍妮听了乔里的话，用力地点点头，“我记住了，乔里哥哥，你放心吧。”
　　“老师，你放心吧，我们会很小心的。”艾伯特一直留在威尔普村庄教堂，日常主要负责照顾、观察草药，这次见乔里老师回来，也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学习。
　　乔里对‌他们点点头，见他们果然很小心地去采摘菊花后，他这才带着几位教堂的农奴过去检查那片板蓝根的生长状况。
　　他见板蓝根的叶片——也就‌是大青叶长得又宽又绿，就‌先用小刀离在地面2～3厘米处割下板蓝根的叶子，这样既不伤芦头，等过一段时间，这些青叶又能再长出来。
　　在后世‌的中药材生长基地中，板蓝根的大青叶收割时间是两到三‌次左右，第一次是在六月中旬；第二次在8月下旬；第三‌次割青叶的时候正好可以收根，其中以第一次收获的大青叶质量最好。
　　虽然说他空间里出品的药草活性都很高，药性也很强，不过西方中世‌纪这边的气候、土壤等种植条件的确比不上东方，所以乔里见板蓝根在六月份的时候长得不算很好就‌没去收割，也就‌是说，他这是第一次收割板蓝根的大青叶，收割之前，他还特地进空间查看了《中草药大全》这本记载各类中草药性味归经、生长、采集加工等信息的专业性书籍。
　　在《中草药大全》的记载中，板蓝根跟大青叶一样是味苦、性寒，不过板蓝根归心、胃经；而大青叶除了归心、胃经，还多了一个归肝经，所以它除了跟板蓝根一样可以抗病毒、消炎解毒之外，还可以保肝护肝。而它们两者一同使‌用，则有很强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功效，所以它们可以用在发热咽痛、感冒发热的病症上。
　　在中世‌纪的常见病例当中，感冒发烧是很常见且不容易好的病症，尤其是发烧退不下来的话，缺乏医药卫生条件、又抵抗力差的病人很容易死去，所以乔里选择从空间拿出来种植的药草中，也是先拿跟常见病对‌症的草药。
　　“乔里哥哥，这些叶子也要摘下来吗？”珍妮跟艾伯特两人合作，差不多把菊花都摘下来了，见乔里带着几个农奴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割大青叶，就‌问道：“叶子摘下来很容易会烂掉，我们是不是要把它们都晒干，好保存下来？”之前治牛的那些草药就‌是晒干保存的，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也是用来晒干的。
　　乔里停下动作，把大青叶放在大篮子里，回答妹妹，“菊花跟大青叶是可以晒干保存，不过我还准备分一些叶子出来，看看它们能不能跟肉干一样可以阴干保存。”
　　事‌实上，大青叶是有阴干和晒干这两种初加工的保存方法的，阴干可以把大青叶扎成小把，挂在阴凉处；另一种则是把它放在草席上晒干，并‌且要经常翻动，避免雨露淋湿，导致它受凉发霉。
　　“老师，那草药晒干之后，我们能用这些草药治什‌么样的病人？”艾伯特手上提着一篮子菊花，好奇地问道。
　　“是呀，哥哥，你知道这些草药可以治什‌么病吗？”珍妮也对‌草药治病的事‌情很有兴趣。
　　“你们两个想知道？”乔里故意问他们。
　　“想！”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乔里笑着点点头，说道：“好，那你们到时候就‌来艾肯村庄帮我的忙。”他告诉艾伯特和妹妹，“村子里很多人以前都是农奴，干活儿很辛苦，他们都落了一身伤病，我想着，反正我们也要试试这些草药的药性，判断它们到底能治什‌么样的病症，不如就‌找艾肯村庄的村民们治治看？”
　　他终于‌找到借口‌能提出给农奴们义诊的事‌儿了，不过在妹妹和艾伯特面前，乔里还是很绷得住的，“要是治好了他们，那大家都能得到很多好处。第一，是可以帮助这些村民摆脱病魔，宣扬圣主的光辉；第二，也能让他们以后在工坊干活舒服一点，也容易干多一点，毕竟一个经常生病的人，跟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两人一天能干的活儿可是有很大差距的；第三‌，这对‌我以后留在艾肯村庄主持教堂也有很大的好处。”
　　他要不是真‌的懂中医，肯定‌不会提出要艾肯村庄的村民试药的建议，事‌实上，正因‌为自己懂中医，才想借着试验草药药性的理由，来给农奴们开展简单的义诊活动，顺便也给自己积攒多点中世‌纪下层人民的常见病例，好让自己有针对‌性地改良药方，然后预估种植草药的刚需品种和种植范围，还能带学生去熟悉中医治病的原理与过程。
　　“哥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也能去帮忙吗，也能学草药治疗的手艺吗？”珍妮双眼亮晶晶地问乔里。
　　“当然。”乔里想也不想地说：“只要你想学，哥哥就‌全都教给你，不过在你没学好医书之前，没我的允许，不能光靠自己一个人就‌乱给人治病，还有，艾伯特，我对‌你也是这样要求的。”
　　“我记住了，谢谢哥哥。 ”珍妮一听自己能学治病救人的手艺，很是来劲儿地答应乔里。
　　“谢谢老师，我也记下了。”艾伯特也十分认真‌地回应道。


第182章 麦秸抵税
　　老奥尔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到处去找人‌叙旧，浪费了一上午时间‌，他才把‌麦秸能抵一部分什一税的消息都传出去，算是将乔里交代给他的任务都办妥了，然后他这才拿下草帽给‌自己扇扇风，晃悠悠地走路回家。
　　等他回到四合院，这时乔里跟妹妹珍妮也早就从草药地回来了，他正坐在院子的桌凳上教妹妹补习中医治疗的知识，用的教‌材正是自己编写的《新医典》的手抄本。
　　“麻黄可以平缓咳嗽、生姜可以止住咳嗽、甘草也可以化掉痰液、萝卜可以化除痰液，”乔里指着‌羊皮卷上的笔记告诉妹妹：“要治疗病人‌，一定要弄清楚他是哪里不舒服？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引起的不舒服？这样我们才能针对性地根据他的病症来展开治疗。”
　　老奥尔慢悠悠地走进四合院，看见妻子抱着‌小女儿坐在不远处，脸带笑意地看着‌乔里兄妹俩，然后又听到乔里说的话，脸上很是惊讶，问道：“乔里，你刚刚是在教‌珍妮怎么治病吗？”
　　乔里扭头‌看见老奥尔，对他回道：“是的，父亲。”
　　“父亲。”珍妮看见老奥尔，高兴地朝他打了个招呼，解释道：“哥哥早上说要教‌我草药治疗的手艺，还让我过去艾肯村庄来帮他忙呢。”
　　“哈，我的小珍妮可真厉害，都能帮牧师哥哥的忙了。”老奥尔心里并不觉得女儿真的能给‌儿子帮得到什么忙，只是顺着‌女儿的话夸赞一番，才对乔里说道：“乔里，能用麦秸抵部分‌什一税的消息，我刚刚已‌经告诉村子里很多人‌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这事吧？”
　　“好的，父亲。”乔里点点妹妹的额头‌，对她道：“你先看看这段病例和治疗笔记，一会儿我再回来跟你解释。”
　　“恩，我知道了，哥哥。”珍妮用力点头‌。
　　“乔里，你去吧，我会看着‌珍妮的。”希尔笑着‌对乔里说。
　　乔里带着‌父亲去自己的房间‌，用杯子给‌他倒了杯水，问：“父亲，事情还顺利吗？大‌家都同意麦秸抵税的事儿吗？”
　　“事情很顺利，大‌伙儿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兴奋，一直在问我，他们家里那些‌麦秸能抵多少什一税？”老奥尔喝了口水，一股儿把‌过程都说给‌乔里听，“我按你说的，把‌五车麦秸可以抵一小包麦子的价格说了出去，还说如果是换豆子，五车麦秸还能换多一点豆子。”
　　“他们听到这个价格还有点不敢相信呢，平时只能烧火喂牛的麦秸居然能换粮食，所以大‌伙儿得知，每户家庭最多只能用五车麦秸抵什一税的消息都很可惜，都说要是能收多一点儿就好了。”
　　乔里也无奈，“这也没办法，造纸工坊才刚刚起步，暂时也只能收下这个数量的麦秸原料。”威尔普村庄大‌概有五十多户家庭，大‌部分‌自由‌民家庭可能一季能攒下七、八车麦秸当柴火，换了富户或是手艺人‌家庭，可能会有更多的麦秸。等以后原料需求增加了，他还会用粮食收其他村庄的麦秸做造纸原料。
　　乔里费尽心思让约书亚牧师同意麦秸抵税的提议，就是为‌了给‌教‌会亦或者男爵开创一个先例，那就是造纸工坊的原料要用粮食或者恩税来抵消，不能为‌了无成本得到造纸原料，就白白地再给‌大‌家增添一项税收。
　　虽然说那些‌麦秸不值钱，可是损失了它们，那些‌自由‌民也会少了一份长期的隐形财产。
　　目前五车的麦秸只能抵一小包麦子，也就是二十五斤的粮食，换成豆子还能再多一倍，这个价格不算太多，但也不会很少，刚好拿捏在约书亚牧师的底线上。
　　等村民们都习惯了用麦秸抵税，哪怕后面男爵跟教‌会再选一个地方另开造纸坊，收原料这方面有了威尔普村庄这个先例在，他们就不好再颁布什么麦秸税之类的法令，来让村民们白白上交麦秸。
　　老奥尔道：“现在能换一部分‌什一税就很不错啦，他们换回来的那一小包麦子，也能让家里吃上好些‌日子的饱饭呢，等秋耕把‌红薯种下去，大‌家的粮食会越来越多的。”
　　说完了这话，老奥尔压低声音问乔里，“先不说他们了，乔里，那个……你教‌珍妮治病的手艺，教‌会要是有意见呢？”刚刚在外面，眼见女儿学得起劲，脸上都带着‌兴奋，他不想把‌这个疑问说出来让女儿失望，让妻子担心，不过现在就只有他们父子，那就可以说出来问问乔里了。
　　“放心吧，父亲，他们不会有意见的。”乔里拍拍父亲的肩膀，宽慰他，“那本《新医典》上的草药治疗法是我总结下来编写的，就算我把‌它上交给‌教‌会了，它也不是教‌会独有的手艺，我要把‌医术教‌给‌自己的妹妹，谁也不能说什么，何况，以我现在的功绩和名‌声，也没人‌会说什么来得罪我的。”
　　“加上我现在也是位牧师老爷，也有资格收学生了，如果是要收教‌士，那的确是需要得到教‌会的认可，可我只是想把‌治病的手艺教‌给‌珍妮，又不要她当教‌士，只是一个世俗意义的学生而已‌，教‌会不会说什么的。”乔里很是自信地说道。
　　其实就算教‌会对此有意见，他也有办法说服他们答应女性也来学医术，借口当然是用有时候牧师不方便检查女病人‌身上的病症，还有女医生能更方便帮助孕妇迎接新生儿。
　　这年头‌，人‌光是生病治病就不容易，更别说还有女性怀孕生子这种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只要有利于提高婴儿出生率，给‌教‌会多拉点未来潜在的信徒，他们未必不会答应自己想培养女医生的请求。
　　“这样就好。”老奥尔放下担心，开怀地笑了，“珍妮以后也会治病的手艺了。”
　　虽然说家里现在很多人‌都学会手艺了，比如大‌女儿乔妮懂草编手艺、做饭手艺什么的，儿媳艾琳娜会编帽手艺，希尔、儿子跟自己也会腌泥蛋、酿豆酱的手艺，可是他感觉这些‌手艺跟治病的手艺还是很不同的。
　　老奥尔没什么文化，不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感觉，更不明‌白生活技艺和治病救人‌的医术之间‌区别是什么，他就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治病手艺更厉害一些‌，毕竟那可是连教‌会都重视的手艺呢。
　　……
　　另一边，教‌堂。
　　约瑟夫管事十分‌着‌急地问约书亚牧师，“约书亚阁下，我听那些‌下等人‌们说，您要用什一税去抵那些‌不值钱的麦秸？”他只觉得牧师阁下脑袋疯了。
　　“哈，约瑟夫阁下，你也听说啦。”约书亚阁下对他招招手，示意对方坐下来说话，“这是我跟乔里商量好的，因为‌工坊那边需要不少麦秸当造纸原料，就想着‌用这个办法来多收点原料造纸，等工坊卖纸的收益回来了，乔里再把‌欠下的税费给‌补回来。”
　　“这么说来，您的确没有损失什么，说不定还能多得一些‌收益。”约瑟夫管事觉得乔里牧师把‌事情弄得那么麻烦，而不是直接颁一个收麦秸税的法令，就是为‌了划拉一些‌造纸工坊的收益给‌自己和约书亚牧师。
　　毕竟上次议事，约书亚阁下跟乔里阁下只分‌到了工坊的一成收益，说起来的确有些‌少了。
　　而乔里阁下现在动的还是维持工坊运营的那部分‌收益，一来这不触犯男爵老爷和教‌会的利益，不会不答应；二来，为‌了造纸原料，动用那部分‌收益跟村民们买麦秸也很说得过去，还能给‌村民们一点小恩小惠，这样他的名‌声绝对比强行收麦秸税要多得多；三来还能给‌他自己跟约书亚谋点利益。
　　真不愧是乔里阁下啊，能在短短一年内从自由‌民跨越到牧师身份的聪明‌人‌，只是要收些‌造纸原料就想出这样一个名‌利双收的好方法！
　　约瑟夫管事觉得自己当了大‌半生的管事老爷，还不如一个刚成年的乔里牧师想得长远，想得明‌白。
　　只是收些‌造纸原料的小问题，他却只想到直接加收麦秸税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来无成本收取造纸原料，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无成本”方法，其实还有着‌不少“隐藏成本”——比如村民的反对、自己赔出去的名‌声、还有收麦秸时耗费的心血力气‌……这么一比起来，他之前听到“麦秸抵税”的消息时，觉得这还不如直接收“麦秸税”的想法果然有些‌因小失大‌。
　　与此同时，某间‌木屋内。
　　农夫霍尔正指挥着‌儿女们把‌这次农收弄回来的麦秸都捆好放在木屋堆放粮食的那一个角落：“手脚都麻利点，家里刚刚交了恩税，再交上什一税的话，剩下的粮食勉强能让我们家熬到过冬，你们不想饿肚子的话，就把‌麦秸都收拾好了，这可是能换粮食回家的。”
　　“霍尔，家里前两天‌捡了一次木柴，现在就剩这点枯柴了……”正准备弄点午饭的妻子，问丈夫道：“麦秸能抵税，肯定是不能再烧了，粮食最重要。可我们分‌配到捡木柴的地方，树木都不大‌，还在长个头‌，平时枯枝就不多，以后只靠那点木柴肯定不够煮饭。”
　　“你放心，我跟好几个朋友说好了，下午我们几个都带着‌儿子们驾牛车去远一点，在太阳升起那个方向的大‌森林里捡些‌木柴回来。”霍尔把‌决定告诉妻子 。
　　麦秸烧得快，估计捡一、两车木柴就能抵得上这五车麦秸，东面远一点的森林不属于男爵老爷的领地范围内，除了偏僻一点，野生动物多一点这个缺点之外，他们去那里捡木柴，甚至砍木柴都是被允许的，想捡多少就能捡多少。
　　“可是……”妻子既惊讶又担心地说：“那里也太远、太危险了，你忘记了吗？柴火伴的叔叔就是在那里被野狼吃掉的。”
　　两个儿子瞬间‌看着‌霍尔，担心地问：“父亲，那里有狼？”
　　“冬天‌还没到，畜生们还没有饿肚子，我们又有很多人‌一起去，肯定不会像老柴火伴那么倒霉被野狼吃掉的。”霍尔十分‌笃定地跟儿子们说道：“只要在秋耕来之前多捡几天‌，家里不但能补上这五车麦秸耗损的木柴，说不定还能多出一些‌的木柴卖给‌其他人‌，给‌家里多换点粮食回来。”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想着‌，只要秋耕把‌红薯种下去，好好给‌麦子豆子堆肥增产，明‌年肯定能获得粮食大‌收。
　　所以，对于给‌大‌伙儿带来这么多好处的约书亚牧师和乔里牧师，今年的什一税，村子里是没有一个人‌想去拖欠的，更别说现在还能用麦秸抵一部分‌什一税。
　　谁要是还拖欠什一税，肯定要被大‌家口沫吐死，哪怕自家交了恩税之后真的粮食不多，也要咬牙把‌什一税给‌交了。
　　因此，在奥尔老爷把‌麦秸抵税的消息说出来时，村子里很多人‌肯定都想拿麦秸换粮食回来，那样就会有人‌跟自己家一样不够柴火烧，那他多捡回来的木柴就可以拿去跟这些‌人‌换些‌粮食回家了。


第183章 贝克骑士护送雕刻匠
　　就在威尔普村庄教堂开始轰轰烈烈地进行‌“麦秸抵税”活动的时候，贝克骑士跟自‌己的两个随从驾着马车，车上载了好几位擅长雕刻的手艺人，他们一路从堂区赶到威尔普村庄教堂，正好遇见乔里‌在跟学生艾伯特在教堂院子里晒草药。
　　“乔里‌阁下，好久不见。”贝克骑士跟两位随从手里牵着马，后‌面的马车上也‌下来了七、八位看上去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
　　乔里‌转头一看，发现是贝克骑士，连忙上前迎接，寒暄道:“原来是贝克阁下，还真是好久不见了，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六月份的时候，贝克骑士从他这里‌拿了不少灯芯草席、豆瓣酱运去阿基坦的王都贩卖，算起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我十‌几天前才回到堂区，休息没几天，又‌得过来帮你办点‌事儿。”贝克骑士语气中却没有抱怨的情绪，只是笑着指了指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位中年人。
　　贝克骑士开玩笑地说道:“乔里‌阁下，听说你已经是艾肯村庄的牧师老爷了，还弄出了新纸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就是主教大人让我送过来的擅长雕刻的手艺人。”瞧瞧，他才走了多久，一回来堂区，就让他听到了“乔里‌阁下又‌弄出好东西”的大消息。
　　那7、8位手艺人是第‌一次来威尔普村庄，他们脸上都有些局促不安，但面对‌乔里‌这位出生‌自‌由民的牧师老爷，还是恭敬地问安：“日安，牧师老爷。”
　　“日安，各位。”乔里‌让艾伯特带手艺人们和骑士随从去喝水休息，艾伯特听了点‌点‌头，连忙给这些手艺人带路。
　　乔里‌则是邀请贝克骑士去会客厅说话，“玛莉亚一直在教堂厨房帮工，我去艾肯村庄之前交代过艾伯特平时多照顾她‌，她‌现在应该在厨房干活儿，约书亚老师最近在村子里‌忙收什一税的事情，还没有回教堂。”
　　“有乔里‌阁下您的照顾，我不担心玛莉亚会过得不好，出于‌这点‌，我作为玛利亚的父亲，得亲自‌对‌您表达感谢。”贝克骑士说的是真心话，乔里‌阁下待人处事在周边几个村庄都是出了名的温和仁慈，甚至连主教大人都觉得他有些太仁慈了。所以他十‌分清乔里‌阁下就是连农奴和仆从都不会去刻薄的好人，更别说玛莉亚是自‌己的女儿。
　　“您客气了，玛利亚是个好姑娘，也‌帮了教堂很多忙。”乔里‌边走边说:“阁下，你这一路上走得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我们这次去王都没遇到麻烦，反而还收获了不少，尤其你这里‌的豆瓣酱在王都卖得很不错啊。”
　　“你们走了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佛伦萨城那儿有一个商队过来村庄订豆瓣酱，据说他们是来自‌南边的亨里‌克子爵家族。”乔里‌对‌贝克骑士说道:“亨里‌克子爵领盛产亚麻，我前些日子才让达伦带人手过去贩卖货物，顺便‌换些亚麻回来做草纸原料。”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会客厅，坐下来没多久，贝克骑士的女儿玛莉亚跟一个厨娘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面放着待客的温水，腌鱼、面包、饼干、鸡蛋这些食物。
　　“好久不见了，我的玛利亚，你看起来好像很不错。”
　　“是的，父亲，我在这里‌很好，学了很多东西，这腌鱼就是我亲手做的，你来尝尝我现在的手艺。”玛莉亚把温水和食物放在贝克骑士面前，又‌问了他几句家里‌好不好，听到答复后‌，她‌这才离开会客厅。
　　“乔里‌阁下，玛莉亚过来学厨艺真是来对‌了，这腌鱼比她‌在家的时候，做得好吃多了。”贝克骑士边吃边说道。
　　“您过奖了，我只是教她‌们改进了一点‌腌制步骤，又‌加了点‌柠檬和薄荷调汁，所以味道跟平时吃起来会清爽很多。”乔里‌这样告诉他。
　　“我就知道您的想法不会出错。”贝克骑士对‌他客气道:“就是在王都哈德堡，我也‌没吃过用‌柠檬和薄荷来配腌鱼的美味。”贝克骑士的心情很好，跟乔里‌有来有往地说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他这一路上的见得。
　　“阁下，不是我夸张奉承您，实在是您手下的护卫队是真的很不错，他们训练有素，又‌懂得听从领头安排，就是我亲自‌带的随从们都得在我这里‌学个一两年才能‌有这样机灵，尤其是那位叫达伦的队长，我看他性格稳重又‌聪明‌，有他们在，一定帮你解决不少烦心事吧。”
　　“他们的确是我很好的帮手。”乔里‌认真地承认，“要不是他们帮忙，我还有我的家族不会那么快就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他们的确很能‌干……还有我们在佛伦萨附近的纽克镇酒馆投宿，那酒馆的主人是我的老朋友，老板娘一下子就对‌您的豆瓣酱有兴趣，还亲自‌动手做了酱汁鱼，那味道一下子就把其他客人给吸引住了……”
　　“前段日子，我刚到王都——哈德堡的香料店的时候，埃文那老家伙正数着胡椒粒呢，理都不理我，结果我一打开豆瓣酱的坛子，那最懂好东西的老家伙一闻着味儿就跑过来问我啦，说，好贝克，您这坛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贝克骑士说得这里‌就忍不住笑，“就他一个人就把所有的豆瓣酱都买光了。还有那些灯芯草席，因为上面带着十‌字架纹路，在教会和贵族里‌很受欢迎，就连约克公爵大人都买了好几张回去，说是给女儿们夏天使用‌。”
　　“我还听说约克公爵大人的第‌三个孩子刚刚出生‌了，又‌是一个女儿，不过公爵大人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的大女儿珍妮弗已经12岁了，非常受公爵疼爱，大伙儿都说公爵很可能‌不在亲族里‌选男继承人了，所以王都的很多贵族少年都想娶他的大女儿——珍妮弗小姐，好让他们借此来继承公爵的爵位。”
　　中世纪这时候，贵族若是没有儿子，除了让近支男系亲族继承爵位之外，还可以选择让迎娶女儿的男子继承自‌己的爵位，再立下协议让女儿生‌下的长子作为下一代爵位继承人。像达伦的母亲——凯瑟琳公主殿下就是带着阿基坦公国作为嫁妆嫁去卡列王国的乔治二世，算起来，乔治二世名义上是拥有阿基坦公国的，只是他追杀妻子凯瑟琳母子这事让阿基坦的贵族们很不满，纷纷拒绝他统治阿基坦公国。
　　听到这里‌，乔里‌很是关心地问：“那位约克公爵大人在阿基坦的王都很有权势？”
　　“那是当然。”贝克骑士仔细对‌乔里‌说了约克公爵的家族出身和头衔荣誉。按他所说，约克公爵是阿基坦亲王的堂亲后‌辈，要不是哈德思大主教和其他有实力的大贵族分庭抗礼，一定要坚持找到亲王女儿的独子，否则约克公爵也‌是很有继承亲王尊位的，那么到时公爵长女——珍妮弗小姐就是公主殿下，一定会让贵族男儿们更加趋之若鹜的。
　　“因为凯瑟琳殿下的独子还没有找回来，如今阿基坦的王室领地是大主教、约克公爵、威尔公爵，还有恩顿伯爵共同掌管治理。”
　　得知阿基坦现在的势力分布，乔里‌顿时有些为达伦操心，那几位贵族老爷听起来可不是个善茬，虽然他们口中说一定要找到凯瑟琳殿下的独子，让他回归阿基坦，统治公国领地，但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现下这几位大人物掌管阿基坦公国，王室领地的产出也‌被他们瓜分把控，其实真要按照采邑法则，只有领主才能‌在封臣继承人不在或是未成年的情况下接管其封地，在接管期间，封地产出归领主所有。
　　王都的这几位公爵阁下加上大主教一起接管治理阿基坦公国，还要平分其领地产出，他们口号说得义正言辞的，实力又‌强大，底下的小领主们自‌然谁也‌不会出头反对‌这几位大人物，因为他们反对‌也‌是没有用‌的。
　　要是将‌来有一天，达伦按照原著小说写那样，会被哈德思大主教发现认回去，即便‌有大主教念旧情支持他继承王位，可有那几位实力强横的大领主在前，他能‌不能‌真正掌管公国，也‌是个未知数。
　　两人一边吃着下午茶一边聊天，等到约书亚牧师和肯特回来时，大家也‌是一阵寒暄。这次贝克骑士及其一行‌人在威尔普村庄待了一天，次日就跟乔里‌一起前往艾肯村庄。
　　这回跟贝克骑士一起过来艾肯村庄的中年人，他们几乎都是依附堂区教会的手艺人，有专门做窗户、家具等木质雕刻的，也‌有专门做教堂、圣像石制雕刻的。这些手艺人都是先‌行‌部队，只带了自‌己干活儿的工具和一块块用‌来雕刻的木板、石板过来。之后‌他们的学徒或是家人会把他们的日常行‌李给打包护送过来。
　　可以说，堂区这边的确很重视印制圣经书籍的事情，几乎把最顶尖的雕刻匠人都送过来了。
　　贝克骑士带着两位随从驾着马车把这些雕刻匠以及乔里‌送到艾肯村庄之后‌，他参观了建造了大半的造纸工厂和印刷厂，然后‌就带着两位随从骑马前往佛伦萨城，奉大主教命去那里‌聘请雕刻手艺人去艾肯村庄干活儿，毕竟新盖的印刷厂就只有那么7、8个手艺人可不够。
　　而等到这群雕刻匠人进入造纸厂进行‌参观的时候，他们首先‌看见的是宽阔的院子里‌架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四边形木框纸帘，上面的纸料被太阳晒着，快要形成一张张微微泛黄的草纸……
　　“牧师老爷，这些就是新纸吗？”他们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安排到这里‌来，据说就是因为乔里‌牧师弄出了新纸，那种纸能‌印在雕刻着字体的木板上，而他们过来就是为了给木板雕上《圣经》的字体内容。
　　“是啊，这是乔里‌牧师教我们造的草纸。”正在翻晒草纸的一个工人很是骄傲地说道。
　　乔里‌简单地带雕刻匠们在造纸厂转了一圈，然后‌就把他们安置在印刷厂附近的宿舍里‌，宿舍是土胚房，里‌间是搭了长条土坑的卧室，外间是客厅，左边放了餐桌椅，右边建了土灶，这宿舍条件算是还可以了。
　　乔里‌介绍了宿舍格局后‌，对‌他们说道：“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也‌累了，你们今天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来说雕刻木板的事儿。”
　　“好的，感谢您，乔里‌老爷。”站在一旁的某个手艺人点‌头应道。
　　“是的，老爷，感谢您的仁慈。”大伙儿纷纷说道。


第184章 雕版匠聊天
　　艾肯村庄。
　　在印刷工坊的一间正房里，墙体‌四面都装了方方正正的大窗，用木杆撑开，阳光就投进屋子‌里，此时正值十月中旬的下午，不冷不热，温度正好。
　　“杰里米，这一卷的典籍刻好了吗？”雕刻匠丹尼斯干完手边的活儿后，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搭档。
　　他跟杰里米都是‌堂区过来的，很早就认识了，这次他们两个也是‌搭档，坐在同一起长长凳上雕同一章节的印版。
　　“差不多了，还有一版半就干完了。”另外一位雕刻匠杰里米回道：“下工之前差不多就能刻好。”
　　“我来帮帮你吧。”丹尼斯对他说道，“等下班工，你去我那里喝一杯，我大儿子‌上个月给我送东西过来，顺便带了一坛老汉克酿的麦酒给我，还没‌有喝完呢，也给你尝一尝。”
　　“老汉克的麦酒？哈，那我就不客气了。”杰里米凑过头去，小声提议道：“不如让我的学徒们把饭菜打包回来，我们一边吃一边喝酒？”
　　他知道丹尼斯并没‌有收学徒，把手艺都传给了两个儿子‌，如今他儿子‌们顶了他的位置，都留在堂区干活儿，上次他大儿子‌给他送了行李就回去了，现在就他一个人住在宿舍，也没‌有学徒供他使唤。
　　“好主意！”杰里米笑着点‌头，随即上手给老朋友帮忙雕刻印版。
　　他挺喜欢现在的雕版工作的，之前他在堂区是‌给老爷们做长凳、窗户这些家具的，本‌来就对木活儿很熟悉，后来乔里老爷教‌他们怎么雕刻印版，他学得‌也算是‌快了，不过论‌起速度，上手最快的还是‌那个刻印章的特雷尔。
　　特雷尔那家伙儿只听了乔里牧师说了一遍方刻法，都不用像他们那样需要用抄了《圣经》章节内容的纸张，然后朝下盖在木板上雕刻，他可以直接对照《圣经》刻下字体‌，刻出来的字体‌就是‌反的，印出来就成了正确的字体‌。
　　特雷尔那家伙当‌时‌还很得‌意地说，“嘿，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在刻大一点‌的印章吗？”瞧瞧他当‌时‌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让人羡慕啊，自己‌练习刻印版的时‌候可没‌他那么容易！
　　“铛、铛、铛……”下班的响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屋内一个身‌穿粗布袍子‌、留着大胡子‌的雕刻匠放下刻刀，说道：“铃声响了两遍，该我们下工了，大家吃饭吧。”
　　“走‌咯，走‌咯！”
　　“哎，你们先去吧。”杰里米对他们说道，然后叫了自己‌的两个学徒去把他们的饭菜打包回宿舍，自己‌则配合丹尼斯的脚步，慢悠悠地往宿舍方向走‌去。
　　印刷工坊就在造纸工坊的对面，他们的男士宿舍在远一点‌靠近河水的地方，往东再远一点‌的地方还在建宿舍跟工坊，据说那是‌留给女工的，那块空地旁边堆了很多土胚跟木板，这时‌建房的工人们还没‌下工，因为食堂人手有限，他们是‌分批下工去吃饭的。
　　听说这些工人以前只是‌农奴，因为乔里老爷选中‌这里建工坊主持教‌堂 ，他们才走‌了大运，被免除了奴隶身‌份，有些更走‌运的家伙还率先被挑去学造纸手艺了。
　　“丹尼斯，乔里老爷前几天不是‌说想送一些人过来我们这里打下手吗，你要不要挑两个机灵一点‌的孩子‌，收下来当‌学徒？”杰里米对他道：“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衣服都没‌人帮忙洗，有些杂活儿不想自己‌干，都没‌人使唤给自己‌跑腿。”杰里米这时‌在对方宿舍前厅里，坐在一张椅子‌上，喝了一小口麦酒，对他说道。
　　“你想错了，乔里老爷的意思是‌，把那些孩子‌送过来学雕刻印版的手艺，他只要我们指导一下他们怎么上手雕版，不是‌来给我们当‌学徒，让我们随便使唤干私活儿的，更不可能让我们随便打骂他们。”丹尼斯把乔里当‌时‌的意思给他说清楚。
　　“啊？那他们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学我们的手艺？”杰里米有些不认同牧师老爷这做法。
　　“什么叫我们的手艺？雕版的手艺本‌来就是‌乔里老爷教‌会我们的，怎么都算不上我们的手艺吧。”丹尼斯对他道：“而‌且，就算那是‌我们的手艺，乔里老爷要你教‌会别‌人，你难道还能保住这份手艺？”
　　“哎，你说得‌也有道理。”杰里米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说：“这里的村民真走‌运，一下子‌就免除了农奴身‌份不说，连手艺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学到手了。想到以前，我们学个手艺，哪个当‌学徒的不是‌在师傅家里兢兢业业干上好几年活儿，才能偷学到一点‌半点‌儿的手艺窍门？就连偷看师傅干活儿的时‌候，都免不了被他又打又骂，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乔里老爷也有点‌太仁慈了，连这样的事情都看不惯……”
　　杰里米口中‌说的，其实是‌这个月月初所发生的一件事——他们这些匠人作为先行部队，当‌时‌只收了简单的行李就赶过来艾肯村庄，后面又过了好些天，他们各自的家人或者学徒才大包小包地扛着行李走‌到艾肯村庄，跟他们这些师傅汇合。
　　有个叫奥克的少年，他是‌汉狄克石雕匠的学徒，也许是‌路途太远，他又不太认得‌路的关系，比别‌的学徒慢了好些天才赶过来艾肯村庄，偏偏汉狄克是‌个脾气火爆的大家伙，力气又大，看见自己‌的学徒比别‌人慢了那么多天才赶过来村庄，心情就很不好了，那天晚上一下子‌就把他揍了个半死。
　　刚巧乔里老爷那几天正四处带着几个学生义‌诊呢，听说雕版匠屋这里有个身‌上伤得‌很严重的学徒，脸一下子‌就黑了，连忙带着学生们过来救治奥克，甚至还特地找他们问话‌。
　　等乔里老爷问清楚缘由后，直接把汉狄克给退回去堂区了，说他不想用这么暴虐的人干活儿，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怕圣主的羔羊以后会收到伤害，连他们这些知道汉狄克打人却无动于衷的人都被骂了一顿，再扣了十天的工钱，而‌奥克则被乔里老爷留下来治伤。
　　丹尼斯轻咳一声，说道：“我倒是‌觉得‌乔里老爷这样做挺好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眼神望向门外远处的某个地方，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情，语气有些伤感地说：“当‌初，我被布尔什打断腿的时‌候，要是‌乔里老爷也在那个村庄当‌牧师就好了，说不定我这些年就不用瘸着腿走‌路了。”
　　杰里米有些惊讶，“啊，你的腿是‌你师傅打断的？”
　　丹尼斯点‌点‌头，语气不知道是‌埋怨还是‌疏离，“当‌时‌我在老布尔什家当‌学徒干活儿，他的儿子‌跟我很不对付，经常陷害我，有次说我偷吃了他家的面包，老布尔什就直接拎起棍子‌把我揍了一顿，我的腿就是‌那时‌候落下了毛病，既站不直又走‌不稳了。”
　　“唉，这、这……”杰里米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坏脾气的师傅，但是‌经常使唤学徒干活儿是‌真的，骂人也是‌比较频繁的，打人倒是‌不经常的事，除非学徒们干了什么坏事才会教‌训他们，不过自从奥克被打的事发生后，又听别‌人说了乔里老爷的性格仁慈，他连骂学徒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丹尼斯也没‌等杰里米的安慰，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我就想着，自己‌以后绝对不要做一个像老布尔什那样脾气暴虐的师傅，后来又觉得‌自己‌会不甘心那么辛苦才学到的手艺白白教‌给学徒，忍不住让他们也过上我当‌年的学徒生活，干脆就不收学徒了，只把手艺传给我的儿子‌，自己‌的儿子‌，肯定不会不舍得‌传手艺了吧。”说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可笑。
　　“嘿，都怪我不知道，让你想起这些伤心的过去。”杰里米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刚才无意中‌戳破了朋友的伤口，“听说乔里老爷的医术很好，你不去找他治治看？”
　　“找过了，牧师老爷说我的腿受伤太久了，里面的骨头已经长歪了，没‌办法再像正常人那样行走‌了，不过他之后会给我弄点‌药酒，擦了之后，冬天会好过很多。”
　　“抱歉。”杰里米觉得‌自己‌嘴巴似乎有点‌说不出好话‌了。
　　“没‌事，都过去了。”丹尼斯并不在意了。
　　曾经的自己‌内心是‌那么的怨恨且伤心，但经过这些年的岁月洗礼，还有亲情的抚慰，那些让他痛彻心扉的伤口也早就愈合了。
　　不过，丹尼斯还是‌秉持着好心，劝了朋友一句，“这里的村民学手艺这么容易，现在吃得‌好，住得‌好，乔里老爷又护着他们不受挨打，你的那两个学徒不是‌你打算培养来当‌女婿的吗，以后你还是‌对他们好一点‌，别‌动不动就呼呼喝喝的，就当‌是‌为你的两个女儿考虑。”
　　“哎，我对他们还不好，以前在家，我们家吃什么，也让他们吃什么，打也很少打，就是‌在堂区的时‌候，我也是‌手艺人里少有的，大方又好心的师傅。”杰里米浑不在意地说。
　　“嘿，你以前对他们是‌不错，不过跟乔里老爷对工人们的待遇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丹尼斯想来想去，说：“算了，你要是‌改不了，那过段日子‌，不如让你的女儿们也过来这里生活，听说乔里老爷打算把他的帽子‌工坊从威尔普村庄移过来，倒时‌还要招女工干活儿，包吃包住又有工钱拿，干得‌好还有奖品，能到这里学手艺，不比你女儿们留在堂区干杂活儿要好？就是‌万一你觉得‌自己‌的学徒不靠谱了，还能在这里挑个稳重的好伙子‌来当‌女婿。”
　　“哎，你这家伙，脑子‌可真聪明。”杰里米眼睛一亮，“那你的两个儿子‌呢，印刷工坊这里还缺人呢。”
　　“我已经托送信人给儿子‌带口信了，要他们其中‌一个过来干活儿，留一个儿子‌在堂区顶我的位置。”
　　“还是‌你聪明。”
　　“哈……”
　　“师傅，饭菜来啦！”两个学徒捧着篮子‌，小心又快速地走‌过来，距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呢，怕自己‌排队太久让杰里米师傅久等了，会不高兴，远远地就喊出声。
　　丹尼斯跟杰里米对视一眼，默契地拿起麦酒小口喝着，没‌有再说什么话‌。
　　今天的饭菜也是‌很不错，一人一碗鸡蛋麦粥、水煮萝卜骨头汤、水煮豌豆，还有一块豆酱鱼，这是‌属于管理人员的小灶餐的伙食。
　　说起来，他们这些雕刻匠的待遇也是‌真的好，比在堂区的时‌候都还要好，吃得‌也比在自己‌家里的伙食好得‌多。
　　他们刚来艾肯村庄这里时‌，乔里老爷就按人头给每位雕刻匠都分了一间土胚房当‌宿舍，吃饭可以去食堂吃小灶餐，那可是‌管理人员的待遇餐。
　　他还规定这些技术匠人的家人或是‌学徒过来这里后，学徒可以去吃工人餐，家人如果也有份帮工的话‌，也可以去吃工人餐。没‌有的话‌，也能留在土胚房里开火做饭，自给自足。
　　这待遇对于这些雕刻匠来说是‌很新鲜的，一人分一间泥砖长屋居住，工钱另算不说，他们连饭都跟管人的老爷们吃一样的伙食，麦粥青菜量也大，还经常有鸡蛋吃，时‌不时‌还有鱼和肉加餐。
　　要知道以前他们在堂区给教‌会老爷们干活儿，工钱不多，征召期间虽然管饭，但是‌吃的主要是‌麦粥和卷心菜，偶尔给他们一次鸡蛋就是‌老爷们仁慈了。
　　记得‌他们刚离开堂区的时‌候，还以为要被选去偏僻村庄里过苦日子‌了，谁想得‌到在这里干活儿，舒服又舒适不说，连待遇都比在堂区的时‌候好不少。


第185章 义诊日常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坐凳子‌上，脸上有些局促地对乔里说自己身上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乔里说道：“你经常肚子‌痛？能给我指指是具体哪个地方不舒服吗？”会导致肚子‌疼的原因有很多，例如饮食不当、腹部受凉、肠胃炎等。
　　“是这里经常痛，”中年男人指着肚子‌某个地方，“有时候刚吃完饭去喝点水就痛，有时候是干活儿时渴了，一喝水，肚子就开始痛。”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喝冷水？”乔里对他说道：“把手伸手出来给我看看。”
　　“是的，牧师老爷，”中年男人伸出手给乔里把脉，对他说道：“我一直都是在河里喝水。”
　　“那应该是肚子‌着凉了。”乔里给他摸了脉后，对他说道：“现在饭堂不是每天都有热汤吗？你以后吃完饭就喝热汤，平时干活时口‌渴了，也不要喝河里的冷水，可以去饭堂打温水锅里的热水，又或者下工后自‌己煮一罐热水，留着平时慢慢喝。河里的生水没有烧过，里面会有很多脏东西，所以你喝了河水容易肚子‌疼，你最好戒掉喝冷水的习惯。”
　　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平时习惯喝没有烧过的生水，几乎是古代社‌会下层人民的生活通病了。
　　在他还‌没有穿过来之‌前，卡伦家也是习惯直接从木桶或者河里舀生水喝，他们平时根本不会烧热水喝，除非到了吃正餐的时候，他们才会喝煮蔬菜剩下的热汤。
　　当然，不管是卡伦家，还‌是别的村民，他们之‌所以不习惯喝热水或者凉白开，除了家里的木柴有限的经济原因外，也有因为平时劳作已经很累了，再去厨房煮热水喝，觉得太麻烦了的缘故，又或是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煲热水。的确，在肚子‌都填不饱的，连生存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他们的确不会有那个心情和时间来讲究卫生，这是并不奇怪的事情。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牧师老爷。”脸上带着皱纹，皮肤粗糙皲裂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对乔里说道。
　　“不客气，下一位。”不过像他这样经常肚子‌疼的病例也是很常见，乔里暗暗把打虫药材给计划上，预备种植这部分的草药。
　　待男人起身离开，接下来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人坐在了义诊桌前的凳子‌上。
　　“日安，你叫什么名字？身上哪里不舒服？”乔里见对方脸上有点紧张，便面带微笑、十分和蔼地问道。
　　“日安，牧师老爷，我叫珊拉，我、我经常头晕，有时候干着活，就觉得眼睛一闪一闪的有点黑，身子‌想倒下去，我还‌经常喘气。”珊拉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乔里十分耐心地问她：“你会经常感‌觉到耳朵在嗡嗡叫吗？有没有觉得自‌己看东西很模糊，又或者是觉得恶心想吐？”有很多原因都能导致头晕，其中最常见的有脑部病变、贫血、高血压、低血糖，还‌有颈椎病等病症。
　　“牧师老爷，我的耳朵不会嗡嗡叫，眼睛看东西也清楚，不会想吐。”珊拉想了想，小声地回道。
　　“那你会不会觉得心里有时候会一跳一跳的，感‌觉有点慌？”
　　“也没有，牧师老爷。”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饿肚子‌，然后肚子‌饿过了头就会晕？”
　　“是的，老爷，我有两个孩子‌现在住在教堂里，感‌谢您对他们的照顾。”她点头。
　　在她还‌是农奴身份的时候，她被迫生了五个孩子‌来给领主老爷制造人手，却‌只有三‌个活了下来，这几个孩子‌的父亲都是不同‌的男农奴，他们也不会帮忙抚养孩子‌。所以她的孩子‌们经常肚子‌饿得嗷嗷叫，警役分配的那点食物‌根本不够他们吃，她只好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食物‌省出来一点，偷偷喂给孩子‌，却‌把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要不是乔里老爷来了艾肯村庄，或许她早就得了饿病死去了吧？孩子‌们也应该会活不下来了。
　　乔里考虑到她以前的生活环境，还‌有她说的外在病症表现，他初步判断妇人头晕的主要原因是贫血。
　　事实‌上，这里的村民起码有80%都有贫血的症状，头晕也是他们常见的病症，要治疗这样的病，其实‌最需要的是补充营养。
　　针对这一方面，乔里已经很努力的改善大家的伙食，后面等工厂盈利之‌后，他还‌会加大村民们对蛋白质的摄入，只要保证他们有蛋有肉，补上气血，他们的身体就会好上很多，不会出现经常头晕的状况。
　　“你这可能是饿病导致的头晕，你现在在饭堂上能吃得饱肚子‌吗？”
　　“是的，老爷，托您的福，我现在能把肚子‌填饱大半了，头晕的次数也比以前少点了，除非干得太累，不然都不会真的晕倒在地上，连我的孩子‌们也不会饿得哭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干活？”考虑到妇人才刚刚免去弄了农奴身份肯定是一穷二白的，也不会有多余的粮食能让她补充营养，只能先让她做点轻松的活儿来休养身体。
　　“回老爷，我现在在新公地里种麦子‌和豆子‌。”珊拉这样回答道。
　　“这样吧，你回去就跟你们的小组长说，是我要安排你去食堂帮工三‌天，三‌天之‌后，你再回去种地。”在公共食堂干活的帮工是最先吃饭的那一批人，虽然不会有什么剩菜剩饭给她们外带回家，但‌是起码能让他们自‌己先吃饱，保证肚子‌里会多一点油水。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让妇人留在厨房干活儿，实‌际上还‌是因为比她还‌严重‌的村民还‌有很多，后厨能提供的活儿却‌是有限的，乔里不会做把所有病人都安排在厨房干轻松活儿的事儿——这实‌在是不切实‌际。
　　乔里暗示道：“那三‌天你就好好帮工，好好吃饭，多吃饱点肚子‌。”
　　“是、是的，谢谢牧师老爷。”珊拉听懂了牧师老爷的暗示，神情激动‌地感‌谢道。
　　“不客气，愿圣主保佑你恢复健康。”乔里一边指导学生艾伯特怎么记录病例重‌点和治疗方法，一边对着排队的人群说道：“下一个。”
　　“牧师老爷，我手臂上的伤疤有点烂，流了很多脓水，感‌觉又痛又痒。”一个又矮又瘦的年轻男人对乔里说道。
　　“手臂流脓？你掀开衣服给我看看。”乔里发现他掀开衣袖露出的皮肤，有很多鞭打的伤痕，以及各种脓疮疤痕，“你这些伤口‌都没有用煮过的温水清洗过吗？”
　　“我用河里的水洗过几次。”年轻男人这样回道。
　　在农奴圈子‌里生活长大的人们几乎都是又瘦又小，身上还‌经常有被鞭打的伤痕或者其他皮肤疾病，他们没有那个医疗条件，通常都只是忍着等伤口‌结疤。
　　如果伤口‌不幸流脓了，就用河水随便洗洗，等几天让它‌自‌己好起来，要是好不起来，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准备好长期忍受皮肉溃烂的痛苦了。
　　乔里心里明白他们的不幸和艰难，在仔细看过他手臂上的伤口‌后，就给了他一个长木签，让他去隔壁药汤桌那里等待用药治疗。
　　因为药材有限，加上艾伯特、珍妮、肯特他们不懂中医的理论，所以乔里是很少说脉案的，也不怎么开药，大多数情况都是叫他们用自‌然食品来代替药物‌进行‌调理。
　　比如咳嗽的话，风寒咳嗽就多喝点大蒜水，风热咳嗽就喝煮萝卜水，发热就喝生姜煮葱白，痈疽导致的热毒就喝清热解毒的金银花薄荷水，顺便再用清热解毒的药材煮水外敷……也因为村民们没有食物‌可以做食疗，所以乔里就让珍妮、艾伯特、肯特，还‌有孤儿院的一些大孩子‌来帮忙，例如记录病历、清洗包扎病人、煮些食疗汤伤口‌等等。
　　食疗药汤还‌根据它‌们治疗不同‌病症来分类发放给病人饮用，比如金银花汤就是一号木桶里的药汤，萝卜水是二号、大蒜水是三‌号……以此类推，等乔里确诊病人病症了，就可以直接让他们在隔壁放置药材的木桌上，对号入座，分别用药治疗。
　　尽管这是在有限的条件下，想出来的简陋办法，对于这些常年饱受病痛折磨的村民来说，这些治疗也很杯水车薪，大部分只能缓解一些病痛，但‌对于他们的内心来说，已经是无限地感‌激乔里老爷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以前的他们就是圣主遗弃的受罚之‌人，连教会都不允许他们进入教堂祈祷，更不会有牧师老爷愿意听他们的祷告，为他们治疗病痛，而现在的乔里老爷帮他们免除了奴隶的身份，叫他们学手艺，还‌给他们治疗病痛，谁还‌能会不感‌激乔里老爷？
　　现在不只是乔里老爷，就是他的学生艾伯特、师弟肯特、妹妹珍妮，就连旧教堂的几个农奴孩子‌都很受这些村民的尊敬和感‌激，几乎这几个孩子‌走到哪儿，看见的村民们都会对这些小医生鞠躬行‌礼，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去鞠躬感‌谢的，而不是因为恐惧他们的地位和阶层而鞠躬表达恭敬。
　　等到了傍晚结束义诊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乔里和珍妮他们在饭堂里吃饭，此时留在食堂的人不多。
　　饭后，乔里顺便考核考核他们，“你们跟我出来看诊都这么多天，谁来跟我说说，艾肯村庄的村民们身上的病症有哪些是最常见的？”
　　珍妮最先举手：“哥哥，我知道！有咳嗽、头晕没力气、还‌有热病和饿病。”
　　“珍妮，你都说完啦。”肯特大呼，连忙补充道：“乔里哥哥，还‌有累病、被鞭打的伤疤脓病。”
　　“肚子‌疼、气喘、流鼻涕头疼……”瑞克是跟着古里一起过来给乔里老爷的义诊帮工的，他也默默说出自‌己当农奴时，身上曾经有过的生病症状。
　　古里见他们都说了那么多种病症，他也想不出来其他了，于是就又埋头把自‌己那份小灶餐的最后一点食物‌给吃完。
　　这些天要不是自‌己跟乔里老爷家是表亲关系，他也不会被挑进来帮忙给乔里老爷干活儿，活儿不累，能跟牧师老爷相处，饭菜还‌好吃，他很喜欢现在的活儿。
　　“唔，珍妮、肯特和瑞克都说很对。”乔里眼含赞许地看向他们，鼓励性‌地说道：“那我们先来讨论和学习热病这一个常见病症。”
　　“根据我这些天在村子‌里看诊，加上整理以前的病例，我发现村民们得热病的时间，大都集中在秋冬时节换季，天气变冷的时候，又或者是时间进入初夏季节，天气要变热的时候。”乔里告诉他们，“在这两个不同‌时间、季节得的热病，它‌们的症状有相同‌的地方，例如发热、头痛、咳嗽等，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天气寒冷时得的热病，身子‌发热的热度不是很烫，一般不会出汗，会有头痛、身子‌又酸又疼，流鼻涕的症状。”乔里话音一转，“要是在天气热的时候得的热病，病人浑身发热的程度会更烫一些，会头痛，身上还‌会有汗水冒出来，喉咙跟舌头都会发红。不同‌时期得的热病，我们也要用不同‌的方法来治疗……”
　　“我们之‌前在威尔普村种下去的药草，现在只收获了一些，还‌要留足给教会草药种子‌的数量，能剩下给我们验证药性‌、对症治疗的草药数量并不多，不能经常给病人用药材治疗，所以我们还‌要挖掘食物‌的药性‌，看看能不能用自‌然食物‌来缓解村民的病痛，像大蒜水、萝卜水不是都被验证出来可以缓解咳嗽的吗……虽然草药的药效更好一点，但‌在病人症状不是很重‌、又或者是药材不够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用食物‌配合有限的药草来治疗病症，调理病人的身体……”
　　“不过我们现在才开始研究病症，也不要贪多，我们可以先来摸清楚热病这个病症，因为热病也会导致咳嗽，下一步再来摸清楚咳嗽的发病和对症治疗……”
　　乔里专心地给他们说风寒感‌冒跟风热感‌冒的区别，还‌有研究病症的步骤的时候，珍妮、肯特他们都静静地、认真地听着他的解说，就连古里都放下了勺子‌，仔细听着乔里说的话。
　　一向就很好学的艾伯特更是用随身携带的小纸册和羽毛笔，记下了乔里老师说的热病的区别、重‌点症状和针对疗法。
　　他一边记录，一边打心里觉得，主教大人让他过来跟乔里老师学习真是一件十分有远虑的安排——谁能想到只是一个热病，乔里老师就观察到有这么多的区别，估计连堂区里擅长治疗的高级牧师都不知道热病也会有这么多不同‌的症状吧？


第186章 学徒奥克
　　等考核完学生，乔里就带着艾伯特他们离开食堂，回去旧教堂。
　　旧教堂那里也是挺热闹的，因为那些小孩子们白天是被托管在教堂里的，等到晚上下工，他们才会被‌各自的父母给接回去，只有极少数无父无母且没有亲戚照顾抚养的孩子依旧会留在‌教堂住宿，例如瑞克兄妹俩现在‌就是住在教堂旁边某个小木屋里。
　　另外，还有像在‌义诊时发现的重症或者外伤严重的病人‌也会留在‌教堂旁的小木屋里进行治疗，不过经过这段日子的义诊治疗，其中大多数村民已经有好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堂的疗养室，倒是之前被‌石雕手艺人‌殴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学徒奥克，以及两个身体耗损严重又没有亲属的老村民依旧暂时在旧教堂里住了下来。
　　在乔里跟艾伯特他们回到教堂的时候，奥克他们三个病人‌已经吃完晚饭了，正‌给教堂打扫卫生。白天在教堂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毕竟多，这孩子一多，玩耍的时候就容易把东西弄乱，傍晚孩子们急着被‌父母接回家，院子也来不及收拾干净，干脆他们就接手了，把它收拾得仔细一点，打扫得再干净一些。
　　他们三个伤员现在‌干不了重活儿和累活儿，还好吃好喝地被‌养在‌教堂里休养，这样的日子虽然像是住在‌了天堂一样美好，但他们几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心‌里也很是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有一天因为无法干活儿创造价值而被‌老爷赶出去，为此他们三个病人‌每天都争先恐后地在‌教堂里找力所能‌及的活儿干，打扫、洗碗、收拾东西、看着孩子别‌乱跑……
　　“奥克、西蒙、库特，午安。你们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乔里让珍妮他们各自回教堂内部‌洗漱休息，自己则走到前院，让奥克他们几个停下手上的干活儿，又挨个儿给他们把脉问诊，“你们身体还没有大好，不用着急干活儿，累了就多歇一歇。”
　　乔里心‌里虽然知道说了他们也不会听，但他还是劝说他们，尤其是西蒙跟库特这两位老人‌，内里亏损得很厉害，再劳累的话，可能‌就活不了几天了，乔里都打算安排他们两个在‌教堂看大门，当个慢悠悠的退休大爷，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
　　“没事‌，乔里老爷，我们不累，身体也很舒服。”五十多岁的老西蒙，皱纹满脸，说话都喘着气，但还是很坚持给自己找些事‌情干。
　　他知道乔里老爷仁慈，愿意养着他和库特两个老家伙，也知道他应该是得了累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说不定‌明‌天就醒不来了，但他们还是不愿意就什么都不干，就这样让乔里老爷养着他们这两个等死‌的老家伙，更不愿意让乔里老爷难做，免得其他老村民对他们得到的优待有所不满，继而怪上乔里老爷这么好的人‌身上。
　　“你们晚饭都吃的什么？都吃完了吗？”乔里不是不知道今天饭堂的伙食是什么菜色，但他会这么问，其实是跟他们拉拉家常，好降低西蒙他们的紧张感，顺便得到他们日常的心‌理反馈。
　　一旁的库特一边喘气，一边回道：“托乔里老爷您的仁慈，我们……今晚吃的是肉丝麦粥和水煮菠菜，味道好极了、都吃光了。”他们的正‌餐都是跟孩子们一起吃的，都是好麦子熬的粥，青菜、鸡蛋也是经常有的，油水足足的，他们三个病人‌每次都把木碗舔的干干净净，都是饿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谁还会做浪费饭菜这种不被‌圣主饶恕的坏事‌儿呢？
　　“那就好。”乔里把他准备安排两位大爷在‌教堂看门的想法给说了出来，这份工作就是份养老工，当是安慰他们的，免得他们老是觉得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会被‌人‌嫌弃年老无用，也怕会被‌人‌赶出教堂自生自灭，
　　乔里想着，让他们在‌教堂当门卫每天晒晒太阳，看看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子，一来活儿悠闲，二来放松身心‌，三来不会怕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在‌这样安稳又放松的环境下，他们才会放下担忧，安心‌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
　　“是是、的，老爷，我们两个一定‌会好好干的，好好守着教堂大门，不会让坏人‌进来教堂找麻烦。”西蒙和库特高兴地咧开嘴笑道。
　　一旁的奥克听了乔里的话，内心‌十分羡慕两位爷爷，羡慕他们能‌留在‌教堂干活儿，不用再担心‌自己病情加重或者病好了之后，没有地方可去。
　　乔里老爷是一个好人‌，不但救了浑身都是伤的自己，还用珍贵的草药给自己治病，愿意这样养着他，给他吃好喝好——每天都有麦粥或者碗豆粥吃，卷心‌菜、菠菜几乎是天天都有的，时不时还有鸡蛋、肉汤加餐——这比他在‌当学徒的时候吃的好得多了，就是他在‌自己家里也是吃不饱肚子的，更没有鸡蛋吃。
　　奥克记得，他唯一一次吃鸡蛋还是自己被‌父亲送出去当学徒的前一天晚上，那个鸡蛋味道好极了，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到现在‌，没想到他来了教堂之后，时不时就有鸡蛋麦粥或是水煮蛋吃，简直就像到了天堂一样，可他毕竟不是这个村庄的依附农，等他病好了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生活。
　　师傅那里肯定‌回不去了，自己害他被‌赶出去艾肯村庄，又被‌乔里的老爷责备了一个早上，他走的时候甚至还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说，奥克.波尔再也不是他的学徒了。
　　可家里，他也是回不去了——当初要不是父亲母亲养不活那么多孩子，他也不会被‌送去学手艺——虽然知道自己想赖在‌乔里老爷这里生活是很不好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把期待放在‌老爷身上，希望他能‌允许自己留在‌这里生活，哪怕只是当个干杂活的依附农，甚至是奴隶也好，只要给他一口饭吃就好，他奥克是个愿意吃苦的孩子，什么活儿都愿意干！
　　乔里这时也注意到了奥克满眼羡慕的眼神，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去治疗室换药，奥克紧张又高兴地点‌点‌头，拄着拐杖，腿一瘸一拐地跟着桥里离开前院，走向后院的木屋治疗室。
　　乔里特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奥克其实只比他小两岁，现在‌也就是个14岁的少年，不过可能‌因为他长‌期吃不饱，长‌得又瘦又矮，脸颊并没有多少肉，所以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纪要小个一两岁。
　　据说他家一共有五个孩子，他是排在‌第四的那个，五年前，他的父亲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把他这个儿子送去手艺人‌那里当学徒了。
　　这年头的学徒工就像是师傅的活奴隶，一旦确认了师徒关系，学徒基本上就是被‌师傅任打任骂，就是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的，就连家属也没有追究的权利。
　　乔里的确不喜欢这种畸形的学徒关系，但在‌这个时代，这种奴隶式的学徒契约关系几乎是这个时候“师传徒”手艺人‌教育的主流，他自己是可以以身作则，拒绝开启这种畸形的学徒关系，也能‌够给得起学徒们一份比较正‌常的待遇，但他暂时做不到让所有的手艺人‌也用他的这个标准，哪怕只是禁止师傅殴打学徒这一点‌，他也只能‌在‌自己治下的教堂区域内倡导禁止这种行为，别‌的地方，他是没有权利去禁止的。
　　这次他会插手把奥克给留下来，也是因为看见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觉得很不忍心‌，这让他想起了刚刚遇到达伦的时候。
　　那天，那个殴打学徒的石雕手艺人‌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还拒绝把他留在‌艾肯村庄里干活做事‌——也许在‌这里，这个时代，师傅殴打教训学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那个手艺人‌并没有触犯法律，可是他这样做却触犯他乔里的底线——他不会容忍这种单方面的殴打虐待发生在‌他的管辖区域。
　　乔里看得出，那位手艺人‌的脾气也很火爆，也许他当时心‌里是很不服气的，但碍于自己的牧师地位，对方只能‌压下脾气向小学徒奥克道歉，然后不情不愿地放了他自由。
　　而现在‌，奥克穿着一件略显得宽大的束腰外袍和一条亚麻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这些穿戴都是乔里之前看他穿得又破又烂，就找人‌换了一套二手的衣裤给他穿着，至于草鞋，则是他们自家的产品。
　　“还是老样子，奥克，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乔里在‌置物架上找出配好的药包粉末，加水，调成糊状后给奥克敷在‌受伤严重的大腿上。
　　乔里一边小心‌地敷药，一边温声问他：“我昨晚新给你的草药包，你今天有没有煮了喝？”
　　“有的，西蒙爷爷也帮我一起煮药。”奥克小声的说道：“我有按照您说的那样做，一包药煮三天，加三碗水煮成一碗药水，然后把它都喝下去。”
　　“嗯，你明‌天也继续煮，继续喝。”乔里拍拍长‌桌，“躺下来，我要给你扎针。”
　　“是的，乔里老爷。”奥克平躺在‌长‌桌上，有些紧张地任由乔里老爷给自己扎针，记得刚开始扎针的时候，他的肚子疼的要死‌，但这些天过去了，现在‌每次扎针，他都会感觉舒服很多，感觉肚子暖洋洋的。
　　乔里专心‌致志地给他扎穴治疗，奥克的伤势刚开始还是挺严重的，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腿有些骨裂，内脏也有点‌出血，要不是自己动用空间‌里的药材给他止血治疗，外敷内用，外加扎穴位调理，恐怕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他就要保不住命了。
　　等乔里把针给他拔出来的时候，他问道：“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奥克点‌点‌头，露出轻松的笑容，“恩，感觉肚子暖暖的，已经不怎么痛了。”
　　“那就好。”乔里对他笑笑，然后认真地问他，“奥克，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伤好了之后，就留在‌艾肯村庄生活？”
　　奥克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很是激动地说：“牧师老、老爷，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乔里笃定‌地对他点‌点‌头，“过两天，我打算送一批孩子到印刷工厂里跟那些手艺人‌学手艺，不过他们不会成为某个手艺人‌的学徒，而是身份上还是工厂的工人‌，也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师傅殴打，不过挨骂可能‌就避免不了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还愿意跟手艺人‌学雕刻手艺吗？”
　　“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安排你去造纸工坊干活儿，不过你现在‌身体不是很好，造纸工坊的活儿可能‌比较重，估计要等你再长‌大一点‌才能‌过去学手艺，在‌那儿之前，你只能‌干些轻松的打杂活儿。”
　　“要是你想去学雕刻，过两天就可以去了，你的手没有受伤，不影响学雕刻的事‌儿，而且我到时会交代他们，只让你坐在‌一边学手艺，不用干其他杂活儿，”
　　“我愿意去学雕刻，我不怕挨打，也不怕挨骂，只要不跟这次一样，把我打得那么重就没事‌的。”奥克赶紧表达自己的意愿，他生怕晚了，乔里老爷就改变主意，不让自己留下来了，他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你不要激动，也不要这样说，不会有手艺人‌无缘无故就打你的了，以后你也是工坊的工人‌，我这里不让任何人‌随便殴打工友的。”
　　“要是有人‌要打你，你一定‌要把他告发出来，不要受了欺负都不出声，我可不喜欢挨打受骂的小窝囊，要是自己反抗不了对方，那就找别‌人‌帮忙，不管是来找我，找小组长‌，找管工坊治安的警卫，还是找达伦小队长‌，那都是可以的。”
　　“嗯嗯，我记住了。”奥克握紧拳头，“乔里老爷，我不会当只会挨打的小窝囊的。”
　　“很好。”乔里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就是等你长‌大了，有力气了又或是地位高了，你也不要随便去欺负别‌人‌，但也不要被‌人‌给随便欺负了。”
　　奥克一愣，还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有道理的话，就在‌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达伦队长‌过来了。而乔里见达伦似乎是有要事‌跟他商量的样子，就拍拍奥克的肩膀，让他先回去。
　　奥克只好点‌点‌头，然后拿上拐棍慢慢地走出治疗室。
　　等他回到前院的小木屋，这时候的西蒙和库特也回到木屋里休息了，此时两人‌正‌讨论自己应该怎么帮乔里老爷看守好教堂的一切，就发现奥克回来了。
　　他们都知道奥克被‌乔里老爷叫去给伤口换药和扎针治疗，就是他们两个老家伙也被‌乔里老爷扎过针，最近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心‌里明‌白扎针是对身体很好的大好事‌。
　　“奥克，乔里老爷帮你扎完针啦？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西蒙笑着问奥克。
　　奥克还沉浸在‌自己能‌留在‌艾肯村庄生活的好消息当中，听见西蒙的话，他忍不住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脸蛋难得红扑扑的，连忙点‌了点‌头。
　　库特见状也笑着说他：“看来奥克这次应该好了很多，不然不会这么高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扎针也能‌治疗身体。”西蒙感慨地说道：“不愧是被‌圣主眷顾的乔里老爷，才跟教会学了多久，连医术都这么好了。”
　　“老爷对我们这些下等人‌也很大方，不光是免费给我们看病，还给我们用珍贵的药草。”至于乔里老爷说现在‌免费治疗他们，是因为那些草药需要他们这些病人‌验证药性的话，完全‌被‌他们给忽略了，没错，在‌他们这些前农奴眼里，乔里老爷就跟圣主降临差不多。
　　奥克：“……”。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两位爷爷说，其实他脸上这么高兴，是因为他可以留在‌艾肯村庄里干活养自己了。
　　而治疗室这边。
　　“……因为天很晚了，造纸工坊的弗兰克管事‌不好过来打扰您，于是他就跟我说，现在‌造纸工坊里已经晒好了很多新纸，大概攒下二十多箱的新纸，就是你让他们新弄的油纸也晒好差不多四、五箱，弗兰克管事‌想问问，这些新纸是不是该运过去印刷工坊，交给他们印刷《圣经》了？”达伦细心‌地转达弗兰克管事‌的话，“还有油纸，那些油果‌子快用完了，如果‌还要做油纸，就要再弄点‌油果‌子过来。”
　　“好，我知道了。”乔里点‌点‌头，“明‌天我就去造纸工坊看看。”
　　弗兰克管事‌是男爵的亲戚，统筹管理挺有一套的，现在‌造纸工坊的一切事‌务都被‌他接手了，男爵总管的小儿子，前艾肯村的庄头丹尼尔则从旁协助这位弗兰克管事‌管理工人‌。至于印刷工坊那边，教会也是派了一个有管理经验的老手过来管事‌——这两位工坊管事‌也是很会做人‌的，也非常重视乔里的意见，工坊的不少事‌情都会请教他的意见，所以对于乔里来说，他并不担心‌自己被‌架空，反而感觉多了两个帮手。
　　“那个，老爷……我刚刚不小心‌听到，那个叫奥克的小学徒是要留下来吗？”达伦想了想，还是有些忍不住问出来。
　　“唔，是的啊，他现在‌也没有地方去，身上又受伤了，反正‌村庄里的工坊也缺人‌干活学手艺，我就顺势让他留下来了。”
　　“那也是。”达伦半低着头，心‌里闷闷的，其实他刚刚全‌程听到乔里老爷对那个小学徒说的话了。
　　他知道像乔里老爷那样内心‌仁慈的人‌，肯定‌不会赶那个小学徒出去自生自灭的，很可能‌会把他留下来种地或者到工坊或者教堂干杂活，毕竟就是当初他自己也是因为乔里老爷的善心‌才被‌买回来救治的，给他吃穿，教他本事‌和手艺，还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成为乔里老爷的得力手下。
　　大概是他自由之后，这段时间‌都顺风顺水的，就觉得自己在‌乔里老爷心‌里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没想到乔里老爷也会对一个小学徒那么上心‌，也亲自给那家伙治疗、扎针、换药……乔里老爷今天还跟他说话开解他，现在‌还要安排那个小学徒去工坊继续学手艺，连师傅都不能‌打骂他那样的学徒了。
　　达伦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不是独特的那一个了，好像有个碍眼的家伙就要取代他的位置似的。
　　乔里没注意到达伦的黑漆漆的眼神，正‌背过身去收拾桌子上的药材、工具，一边收拾一边告诉达伦，“奥克挺可怜的，之前被‌打成那个可怜样子，总让我想到去年刚遇到你的时候，就不忍心‌不去帮他一把了……”
　　乔里的话还没说完，达伦就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


第187章 我愿意教姑娘们手艺
　　“乔里阁下，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我们这些天弄好的新纸。”这些天来，弗兰克管事跟一众工人早出晚归地泡在工坊赶工，就是乔里牧师也‌经常过来查看进‌度，终于赶在冬天前把这一批新纸给造出来了。
　　弗兰克管事让工人们依次把木箱打开，里面装的都是晒好的纸张：从纸质粗糙、颜色土黄的草纸；再到加了树脂纤维和‌灯芯草而变得纸张微白，软硬适中的白纸；最后是涂了桐油的油纸……
　　“弗兰克阁下，这些天辛苦你们了。”乔里把每个‌木箱里的纸张都仔细检查过一遍，以他‌的目光来看，这批纸张跟后世的机制纸当‌然没得比，但以目前的生产力来算，这些纸张的产量和质量算是勉强达标了。
　　“乔里阁下，现在工人们已经很熟练制新纸的活儿了，造纸的速度越来越快，等新盖好的第三间厂房也‌投入使‌用，新纸的产量还会更多。”弗兰克管事笑着对乔里说道。
　　“最近太阳没那‌么晴朗，晒纸的时间应该越来越长吧？”乔里问他‌：“我想这也‌许会影响到新纸的产量。”
　　“是的，阁下。天气变凉后，我们晒纸是慢了一点，之前的话，工人们只花几天就能晒好一批新纸，现在差不多要‌十天才能晒好一批。”弗兰克管事保证道：“不过请阁下放心，我已经让人抓紧时间制纸帘和‌晾架了。”晒纸速度变慢的话，只要‌纸帘和‌晾架再多做一些，新纸的产量也‌不会少太多。
　　乔里点点头，“草纸和‌白纸会是工坊最主要‌的产品，必须要‌先保证这两种纸张的产量。我看油纸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暂时不用再弄。”现在纸张的产量不大，这些油纸，他‌是打算一部‌分拿来制作油纸扇，另外一部‌分做防水用纸，还有工坊的窗纸。
　　“好的，乔里阁下。”弗兰克管事点头应道。
　　乔里对管事说道：“弗兰克阁下，你让工人先各抬五箱草纸和‌白纸到印刷工坊那‌边，让他‌们先用来印刷第一版《圣经》。”草纸的质感‌差了一些，可以印刷普通版的《圣经》，客户群体主要‌面向中产家庭或者富户。白纸的质量好一些，可以做精装版的《圣经》，专供贵族阶级和‌高级教会成员。
　　“好的，阁下。”弗兰克管事认真地说：“我马上安排。”
　　乔里在造纸工坊查看了各个‌造纸步骤的工人进‌度，紧接着就去了印刷工坊。
　　这些天，他‌一直都有关心印刷工坊里手艺人们雕版的进‌度，也‌知道《圣经》的前三卷雕版，基本都完工了，每一卷至少也‌雕了十个‌雕版。
　　而乔里这次过来印刷工坊，其实是想让这些雕版手艺人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他‌准备安排一些年轻女孩过来学雕版手艺，另外还打算选一些心灵手巧的妇人或是姑娘进‌印刷工坊干活儿——比如雕版、上墨、印刷、装订……印刷工坊的这些活计要‌比造纸工坊的轻松和‌细致很多，而他‌安排女性去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也‌是觉得她们的工作效果会更好一点。
　　当‌然，这个‌安排不可否认的，也‌包含了乔里的一些私心——那‌就是他‌想为‌这里的女性提供工作，让她们拥有一个‌仅靠自‌己双手工作也‌能在村庄立足的机会——这条路总要‌有人去开拓，哪怕是为‌了卡伦家的三位姐妹，亦或是她们未来的后代，他‌也‌要‌去尝试拓展一下这条道路，尽管前方充满荆棘。
　　毕竟在眼下这时期，女性地位十分备受歧视，她们可以从事的工作约等于无，不说艾肯村庄，就是整个‌塞登斯领地，也‌找不出多少个‌职业女性，即便有，那‌她们从事的也‌是传统的女性行业，比如厨娘、帮工和‌女仆，女性手艺人是十分稀缺的存在——这其中固然有时代落后的原因，但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男手艺人不想让女人占了他‌们的工作机会。
　　也‌正‌因为‌这个‌，乔里今天才特意过来印刷工坊这里，给手艺人们提前打个‌预防针，免得那‌些手艺人大男人主义发作，不肯教姑娘们手艺之外，还要‌给她们脸色看。
　　……
　　“乔里阁下，这些都是刚刚雕好的雕板。”印刷工坊的加百列管事陪着乔里站在手工室内，他‌指着一块块雕板，说道：“我跟亚历克斯把雕板都仔细检查过了，有些雕板即便有一两个‌小错误也‌及时更正‌了，我们还把有瑕疵的雕板都做好了标记。”
　　这些手艺人都是头一次干雕版刻字的活儿，他‌们大都又不认识字，再怎么小心，偶尔还是会在雕刻木板的时候犯下一点点错误。
　　其实整块木板也‌就出现那‌么几个‌错误的字母单词，这样只出现一点点瑕疵的雕板丢了实在可惜，而且现在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手艺人慢慢雕刻，只好用它们来印刷普通版的《圣经》，至于那‌些完美无缺的雕板则是留着用来印刷精装版《圣经》——这也‌是乔里老爷想出来的好主意。
　　“好，辛苦你们了。”乔里仔细看了雕板的字迹大小和‌齐整程度，有些满意地说道：“干得很不错，不过你们一定要‌记住，用来印刷精装版《圣经》的雕板绝对不能出现一点的错误。等印刷好书籍了，你们还要‌把新书对照着羊皮卷的原本，再仔细检查一遍。”
　　精装版的《圣经》是准备卖给贵族阶层的奢侈品，想要‌把它卖出大价钱，就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瑕疵。
　　而普通版的《圣经》虽然有瑕疵，但是它的售价也‌会很有性价比，不管是卖给教会初级人员作为‌启蒙书籍，还是卖给小富家庭收藏供奉，这都会有不少的市场空间和‌盈利空间。
　　如今，不止他‌为‌了这两座工坊付出了很多心血，就是男爵阁下和‌主教阁下也‌都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艾肯村庄的村民‌们也‌因为‌这两座工坊有了新的希望，他‌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期待，更不能接受失败了，所以这些新纸和‌书籍必须要‌成功打开中世纪的书纸市场。
　　加百利管事认真地对乔里保证道:“是的，乔里阁下，我们一定会仔细检查的。”　对他‌来说，检查印刷好的《圣经》书籍，要‌比检查雕板容易，毕竟雕版印的字母是相反的，检查的时候更难发现错误。
　　“对了，特雷尔，我上次拿过来的那‌几张图样，你雕好了吗？”乔里看向站在一旁的手艺人特雷尔。
　　特雷尔来自‌堂区教会，是一位专门‌做印章的手艺人，他‌很擅长雕刻家族徽章和‌个‌人图章。
　　乔里前一阵子特意对照着教会《圣经》羊皮卷上面的图案，尝试手绘了一些圣徒形象的简笔画，然后拿了几幅图样给特雷尔，让他‌照着刻几副图版。
　　这是预备拿来印在纸扇上面，或是夹在《圣经》里面做插画用的图样，乔里打算打造出一整个‌圣主或门‌徒圣像系列，来作为‌新版《圣经》书籍的周边文创产品。
　　“是的，老爷，你给我的图样都已经刻好了，图案雕板在这里。”特雷尔拿出放在木架上的雕版，对他‌说道。
　　只见‌图版里各自‌刻着几位神情圣洁，面容安详的圣徒形象，周围还用花体字刻了一些简洁的圣言句子。
　　乔里拿起一块图样雕版仔细看了看，把每一幅圣像图样都一一检查过，眼见‌这些图像清晰又活灵活现，看起来雕刻效果很好。
　　“雕得很好，特雷尔，我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乔里脸上露出微笑，把自‌己设计的原版图样拿出来给大家欣赏，又询问他‌们的意见‌：“这就是我画的绘图，你们觉得这几幅绘图怎么样？看起来还可以吧？”
　　这年头还没有出现文艺复兴，所以眼下这时候的雕刻、绘画、文学等艺术都还处在野蛮生长的时期，就连堂区教会特意收藏的《圣经》羊皮卷上所绘的图画也‌是很潦草的，每一幅绘图都很考验当‌时绘画人的功力和‌想象力。
　　就是乔里自‌己，也‌是盯着羊皮卷上面的绘图研究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参考了后世的素描、简笔画和‌油画等技巧，才画好了这几幅图样。
　　“乔里阁下，您画得好看极了。”加百列管事第一个‌称赞乔里，他‌半是真心半是奉承地说道，“老实说，我以前也‌跟村庄里的老牧师学过几年绘画技巧，可也‌画不出这样好看的圣像绘图。”
　　加百列管事这话也‌是出自‌真心真的，平心而论，眼前这位乔里阁下才加入教会没多久，据说他‌跟随牧师学习的时间更是不长，但是他‌取得的成绩和‌锻炼出来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
　　“乔里阁下，我有个‌小建议，要‌是能在图纸里涂一点鲜亮的颜色，可能会更好一些。”说话的是工人监管头目——亚历克斯，他‌还是约书亚牧师的侄子，从小就接受了一定的家庭教育。因为‌约书亚牧师的关系，亚历克斯目前跟乔里也‌很亲近，在其他‌人只敢暗暗欣赏或者赞叹乔里绘画功力精湛的情况下，他‌却敢对乔里提出更好的建议。
　　“亚历克斯，你说得对，我回去再想想怎么配色。”到时弄点天然染料涂色，再刷点桐油防水保鲜，一个‌彩色版宗教圣徒系列插画or纸扇周边就出来了，这样的文创产品应该能让这时候的贵族阶层感‌到新鲜吧。
　　说到绘图的涂色配色，再想到装订书籍的事情，乔里当‌即就把自‌己打算安排女性到印刷工坊干活儿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叮嘱这些手艺人不要‌对姑娘们冷嘲热讽，同时严肃地询问他‌们当‌中，有谁愿意去教女学徒们关于雕版的手艺？
　　在场的男手艺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压根没想到印刷工坊会有女人进‌来干活，而且还要‌他‌们去教那‌些女学徒。
　　哪怕乔里老爷不需要‌他‌们把压箱底的手艺窍门‌教给她们，可他‌们心里依旧不愿意把手艺传授给女学徒，甚至他‌们都不想跟女工人打交道。
　　姑娘们不是应该做做家务、照料孩子、打理份地里的蔬果等等这些“女人的活儿”吗？怎么能让姑娘们学正‌经的“男人的活计”呢？
　　有他‌们这些正‌统的男手艺人在，没人会愿意找女手艺人干男人活计的呀？
　　可眼见‌乔里老爷、管事老爷都对这事表示认同和‌重视，他‌们也‌不敢表达反对意见‌，更不敢对老爷们说，他‌们男手艺人有不收女学徒传授手艺的不成文传统。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手艺人丹尼斯这时候悄悄用手捏了好友杰里米的手臂一把，就在杰里米一头懵地看向好友时，却发现对方把头靠过来，小声地提醒自‌己一句:“想想你的女儿们”。
　　女儿？
　　噢，是啊，丹尼斯前些天不是才提醒过他‌，最好把他‌的女儿们也‌接到艾肯村庄生活吗？
　　正‌好乔里老爷刚刚说了要‌挑姑娘们进‌印刷工坊干活或是学手艺，他‌的小女儿杰西卡从小就想跟着自‌己学木工活儿，哪怕自‌己一直不同意教她，她还是偷偷学会了做简单的小桌小凳，也‌会用木头雕些鸡鸭鱼鹅之类的“传家菜”，现在想想，这不就是把杰西卡弄进‌来的大好机会吗？
　　想到这里，杰里米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对乔里老爷行礼后，再鼓起勇气推荐自‌己一把：“乔里老爷，我杰里米、愿意教那‌些姑娘们怎么雕刻木板！”他‌把心一横，继续说道：“其实，我在家的时候，还教过我小女儿怎么做小桌小凳，怎么用木头雕刻鸡鸭鱼这些小玩意儿……所以我还是有点经验的。”圣主在上，原谅我对乔里老爷撒的谎吧！
　　虽然在大家面前说自‌己把手艺偷偷教给女儿，很可能会遭到同行的歧视，觉得他‌打破了手艺人的不成文规矩，不过，为‌了女儿们有个‌好前程，他‌杰里米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


第188章 第一次布道
　　第一次布道
　　这是初冬的一个礼拜日早晨，薇薇安.克拉克很早就被母亲玛丽安叫醒了，然‌后她们母女俩跟其他邻居们一起到河边洗漱一番，她们都十分虔诚地把自己打理得干净点，再一起结伴走向教堂。
　　这是艾肯村庄的村民们自从摆脱农奴身份后，第一次参加布道日，所以大伙儿一路上都很兴奋，他们互相闲聊或是问候对方，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才刚刚恢复自由身，家里实在太穷了，不然‌他们肯定会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再去教堂参加布道，聆听牧师老爷的教导。
　　随着太阳渐渐爬上天空，橘红色的光线把不远处的山林染成橘红，村庄教堂经过打扫修缮后，终于没有了往日破败的模样，通往教堂的小径蜿蜒弯曲，中年‌妇人和她的女儿走进教堂大门，两人‌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站到长椅的后面站着等待。
　　此‌时教堂里已经来了很多村人‌，但能有资格坐在长椅上的信徒并没有多少个，来得快的信徒们几乎都是抢先站在长椅的四周，来得晚的村民则各自分散在厅堂里站着。
　　“嘿，玛丽安、薇薇安，日安，你们要不要过来我这边？”伯德太太领着小女儿对她们母女招招手。
　　“日安，伯德太太，小维亚。”玛丽安也牵着薇薇安的手走‌过去，跟好友交谈闲聊，“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我们也是刚到‌不久。”伯德太太看了看薇薇安，惊讶地问道：“呀，薇薇安是不是完全好了？我看她脸上和手臂都没有红斑了。”
　　“是的，她身上已经完全好了。多亏了乔里老爷，是他帮忙医治薇薇安，还‌告诉我，只要薇薇安以后不吃鸡蛋，就不会再犯病了。”玛丽安十分感激地说着。
　　“那就好，只要身体能痊愈，那才是最好的。”就是可惜薇薇安以后不能吃鸡蛋这么美味的食物了，不过这一点感叹，伯德太太很有眼色地没有说出来，反而称赞道：“牧师老爷的医术就是厉害，我大儿子之前经常腿痛，乔里老爷说，他是在长身体时缺营养，多吃点蛋壳磨成‌的粉末就会好很多，幸好我跟布顿家的卡特里娜有点交情，托她帮忙收集食堂里不要的鸡蛋壳，我儿子吃了好几天蛋壳粉末，说他的腿果‌然‌没有那么疼了。”
　　布顿家跟乔里老爷的卡伦家族是表亲，卡特里娜是爱伦.布顿的大儿媳，因为这层关系，卡特里娜被安排去了食堂干活儿，这可是事少利多的好活计，不少妇人‌都羡慕她得到‌的这份工作呢。
　　玛丽安也明白这一点，伯德太太是个嘴巴甜又善于交际的妇人‌，跟谁都能攀交情，她能拜托到‌卡特里娜帮忙，似乎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们俩闲聊着，等到‌乔里从教堂内部建筑走‌出来，来到‌圣坛之上时，教堂正厅里已经站着绝大部分的村民。因为人‌太多，有些村民还‌站在了教堂门外的空地上，而当‌他们看见乔里走‌进教堂，都不约而同地脱帽鞠躬，心甘情愿地向他行礼：“日安，牧师老爷。”
　　“日安，亲爱的各位。”乔里站在圣坛上，神情严肃地看向台下鞠躬行礼的村民们。而原本坐在长椅上、有点身份的村庄管理人‌员也站起来脱帽致礼，两位工坊管事以及他们的下属占据了右边第一排长椅的位置，而占据左边长椅上的第一排正是他的学生艾伯特、妹妹珍妮和师弟肯特。不远处，则是达伦带着护卫队员们在一边维持教堂秩序。
　　“首先，我乔里.卡伦很荣幸能够成‌为艾肯村庄的村庄牧师，来为你们这群勤劳、饱受苦难的羔羊们传播圣主的慈恩和光辉，也许我目前还‌很年‌轻，布道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没办法跟我的老师——约书亚牧师一样，很快就成‌为一个布道出色的牧羊人‌，他能认出每一个村民的脸和名字，给他们带去心灵安慰和问题解惑。”乔里继续说道，“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们讲解信条，解除苦难，知晓圣主的光辉！”
　　听到‌这里，村民们都满脸感动‌地看着乔里牧师，长椅上的人‌们也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看向圣坛上第一次主持布道的乔里阁下。
　　紧接着，乔里神色庄重地吟诵祷告词，再对典籍上部分引导人‌们爱人‌和向善的信条作出简单的解释。
　　站着的村民们绝大部分是没有参加过布道日的，有些年‌纪大的人‌或许在三十多年‌前参加布道，不过现在也基本忘得差不多了。
　　此‌时他们听着乔里牧师高一声低一声，感情充沛地吟诵信条，站远一点的村人‌也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类似的福音——“我们既受圣主的苦楚，就得靠圣主的安慰。”
　　“圣主不会丢弃它的羔羊。”
　　“圣主恨恶暴力，圣经不但谴责暴力，也谴责使用暴力的人‌！”
　　“对受难的可怜人‌伸出援手，必是善良，善良的人‌必有回报。”
　　这些圣言，对于刚刚恢复自由身的艾肯村民来说是新鲜的，他们以前并没有牧师来给他们布道，并且时不时地对他们反复传授博爱与向善的信条。
　　为了让村民们进一步理解这些信条，也为了夹带私货宣扬自己的理念，乔里特地用前些天手艺人‌殴打自己的学徒一事来作例子，好让村人‌们以此‌为戒，拒绝使用暴力，并且学会对受难的人‌伸出援手。
　　“我知道手艺人‌使唤学徒干活儿是符合师徒契约的事情，当‌师傅的手艺人‌去教训懒惰、不听话、犯错的学徒，在大家看来也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乔里话音一转，“可这个教训，你们认为哪一样更合适呢？”
　　“是学徒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好，就对学徒又骂又打？还‌是为了不让学徒继续犯错，而去细心教导他改正？”
　　站在长椅附近的几位手艺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里牧师这个问题。
　　“如‌果‌你们不知道怎么选择，那就请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们当‌父母的把孩子送去学手艺；又或者你们做孩子的，被父母送去跟手艺人‌学手艺。那你们是希望遇见一个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对学徒又打又骂的师傅，还‌是想‌遇到‌一个正直温和，愿意耐心教导学徒的师傅？”
　　“手艺人‌在成‌为手艺人‌之前，也只是一个学徒，你们那时候又是希望自己遇到‌哪一种师傅呢？”乔里直接点名了杰里米回答这个问题。
　　杰里米昨天才顺利拿下给姑娘们当‌师傅的任务，加上他自己内心也有选择倾向，便‌回道：“牧师老爷，我那时候当‌然‌想‌要第二种，想‌要一位愿意耐心教导学徒，不会随意打骂学徒的好师傅。”
　　乔里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很好，那如‌果‌你们手艺人‌曾经也不想‌要第一种喜欢使用暴力的师傅，那就请你们也不要成‌为他们。你自己都不想‌要的，就不要去强加到‌别人‌身上，相信圣主也会希望你们，能够成‌为自己年‌少时所想‌要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乔里把这个理念化用了一下。
　　在场的所有手艺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看乔里老爷，又互相看了看彼此‌，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理念——乔里老爷刚刚说的话，很触动‌他们曾经的心底愿望，可这又跟他们手艺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大有不同，一时之间，大家心里都很矛盾。
　　而这时，站在圆柱旁边的达伦静静地注视着圣坛上的乔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口，把光辉投在他的身上，那一刻，属于太阳的光芒与璀璨都似乎笼罩在他身上一般。
　　乔里这时也似乎有所感觉，于是他看向达伦，朝他点点头，见达伦悄悄离去后，他才伸出手掌拍了两下。
　　等吸引住村民们的注意，乔里才用赞扬语气说道：“在学徒奥克被师傅殴打这事当‌中，我虽然‌对漠视他承受那些暴力，而不伸出援手的知情人‌感到‌失望，但是，我也很欣慰能够看到‌有一位善良的姑娘在发‌现奥克身上的伤疤后，特意跑过来找我帮忙医治他。”
　　“所以在这里，我要重点表扬这个善良的姑娘——薇薇安.克拉克。”乔里早就注意到‌了薇薇安这个小姑娘站在哪儿，便‌对她招招手，“薇薇安，请过来我这里。”
　　顿时，整个厅堂的村人‌都把目光投到‌薇薇安母女身上，他们有些羡慕地看着十二岁的薇薇安，并且窃窃私语地说：“原来她就是那个善良的姑娘啊。”
　　“她就是薇薇安呀，我以前跟她一起干过活儿。”
　　“真羡慕啊，乔里老爷刚刚表扬她了。”
　　薇薇安母女脸上都有些紧张和局促，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而刚刚跟她们聊过天的伯德太太，这时小声提醒玛丽安，“玛丽安，你快让薇薇安过去呀，别让乔里老爷等太久，大家都看着呢。”
　　于是玛丽安硬着头皮拍拍女儿，“薇薇安，别怕，过去吧。”
　　“嗯。”薇薇安紧张地抓住破旧不堪的衣服，慢慢走‌向圣坛，然‌后对乔里鞠躬行礼：“牧师老爷。”
　　“好孩子，过来吧，不要担心，这是好事。”乔里主动‌拉她上圣坛，并且拍拍薇薇安的肩膀，对台下的村民们说了当‌时薇薇安的善良之举，“我刚刚才解释过这句信条，对受难的可怜人‌伸出援手，必是善良，善良的人‌必有回报。”
　　乔里说完这句话之后，达伦和一个队员很配合他的打算，两人‌立刻把一个装满奖品的大箩筐搬到‌圣坛上。
　　箩筐很大，大伙儿只能看到‌一张卷好的灯芯草席就插在箩筐上，上面依稀能看到‌一块折叠的布袍、几个鸡蛋、草鞋……光看这几样东西，就能看出箩筐里的奖赏很丰富。
　　“薇薇安，你的善良之举值得奖赏。”乔里指着箩筐的东西，对她笑道：“除了这些奖品，我也希望自己能收下你这位善良又勤快的姑娘当‌学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学生？”
　　他早就想‌再收几个女学生，只是牧师收徒并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哪怕只是收女学生，所以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在来到‌艾肯村庄的这段时间，他也悄悄观察过这里的姑娘，想‌在里面选些机灵又心性不错的女孩培养成‌女医生，让她们跟妹妹珍妮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学点医术。
　　“我吗？乔里老爷？”薇薇安张大嘴巴，神情震惊地看向他，心里既觉得不可置信，又激动‌不已。
　　“是的。”乔里鼓励性地看着她。
　　薇薇安嘴巴动‌了动‌，她想‌到‌联想‌到‌那一个词，活学活用地说道：“我、我很荣幸能成‌为您的学生。”
　　厅堂里的人‌们倒吸一口气，羡慕地看向薇薇安，然‌后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天哪，就给牧师老爷通风报信一件事就能得到‌这么多奖赏，还‌能当‌牧师老爷的学生？”有青年‌羡慕地看着圣坛的薇薇安，“走‌运的小姑娘，早知道，我就去跟乔里老爷说这事了。”
　　“不，换了是我，干脆就去阻止手艺人‌殴打那个叫奥克的学徒。”
　　“嘿，我怎么就没有遇上这种好事。”伯德太太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转头又羡慕地跟正目瞪口呆的玛丽安道喜：“玛丽安，薇薇安以后就是牧师老爷的学生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她了。”
　　玛丽安眼含眼泪，悄悄伸手擦了一下，努力忍住哭意，内心仍旧激动‌不已。
　　……
　　乔里也听到‌底下村民们闹哄哄的，都是在说些什么，于是他又拍了拍手掌，喊道：“安静！”
　　台下的村民们顿时就不敢出声讨论了。
　　“我听得到‌你们刚刚在底下在聊什么，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能在你们眼里，薇薇安跑去找我帮忙治治奥克，不过是说了一句请求的话而已，就这么点儿小善事，居然‌能让她得到‌这么大的奖赏，要是早知道的话，这事就换自己来干了——谁都会这么想‌的吧。”
　　乔里这时反问他们一句，“可我很失望的是，从晚上奥克被殴打，到‌薇薇安中午找我帮忙救治奥克，这段时间肯定也有不少人‌听见或是看见奥克被师傅暴力伤害，可是在这期间，并没有人‌把这件恶性殴打的事情告知我这位牧师老爷或是其他可以制止这事发‌生的人‌，这里面的知情人‌可是还‌包括有两位警役。”
　　听到‌这话，底下的村民们不太敢看乔里牧师了，就连刚才瞧见丰厚奖赏的激动‌都消退了许多，懊悔自己没有及时做善事的心情也复杂了起来。
　　“我认为，警役的职责就是保护村庄工坊和村民们不受损失和伤害，而他们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两个已经被我开除出警役队伍了。”乔里继续对他们输出自己的价值观，“也许那些知情人‌跟这两位警役一样，当‌时想‌的是，那位手艺人‌只是教训他自己的学徒而已，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就算打得有点厉害，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打我的亲人‌朋友，更没有让工坊或是老爷的财产受到‌损失，那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你们不愿意伸出援手，错过了这份奖赏。”乔里说道：“薇薇安这次的善举的确很小，可是再小的善事也是善，她去做了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就应该得到‌奖赏，值得我们去钦佩。”
　　“希望你们能从这事吸取教训，谨记你们不再是奴隶了，不用担惊受怕，不要怕自己对可怜人‌伸出援手，就会让自己惹到‌麻烦。我同时也希望你们能明白，善事再小也应该做，恶事再小也不能做的道理。”
　　“最后，有请我们印刷工坊的管事阁下，上来跟大家宣读一下临时订制的村庄法律，我希望村庄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殴打恶性事件。”
　　……
　　布道结束后，两位警役被乔里安排去帮薇薇安，把那个装满奖品的大箩筐给搬到‌她所居住的草棚里。
　　由于乔里和管事老爷刚刚才宣读过村庄法律，其中就有一项法律是严禁盗窃的坏行为，加上薇薇安是乔里老爷刚刚收下的学生，所以哪怕她家的草棚十分简陋，这会儿也没人‌敢顶风作案，去偷牧师老爷奖励给薇薇安的东西。
　　“我们把它放这里吧，哎，这个箩筐可沉了，乔里老爷肯定放了不少好东西在里面。玛丽安，你养了个好女儿啊。”其中一个老警役对她说道。
　　“哪里哪里。”玛丽安抓起箩筐里的两个鸡蛋，分给帮忙抬箩筐的两位警役，“辛苦你们帮忙了，来，拿个鸡蛋回去吃吧。”
　　“不了，不了，这些奖赏都是薇薇安的，还‌是你们母女留着吃吧，何况，我们当‌警役的也经常吃鸡蛋。”老警役连连摆手，薇薇安现在可是乔里老爷亲口收下的学生，就算她只是个女孩，没办法加入教会当‌教士老爷，可有乔里老爷的帮衬，她以后的前程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等两位警役离开，玛丽安把草棚的栅栏门关上，还‌特地拿了几堆干草把漏洞给塞住，然‌后才把箩筐里的奖品给一样样地拿出来清点。
　　一张灯芯草席、四双草鞋、两顶草帽、一块亚麻长袍、一小坛酱料、一个陶煮罐，一小袋豌豆、一盒饼干和两个圆鼓鼓的面包（馒头）、四个煮好的鸡蛋、两只羽毛笔和一本空白纸册，以及用手帕包好的三十个铜币。
　　薇薇安也凑了过来，看着母亲把东西清点好，又一样样地把它放回去箩筐，最后，地上只留下了一双大号的草鞋，一顶草帽，还‌有两个圆面包和两个鸡蛋。
　　“母亲？”薇薇安不解地看着她。
　　“小声点，我就留地上这点东西好了，剩下的放回去，留着给你搬到‌教堂居住时用。”玛丽安把大部分东西重新放回箩筐，对女儿解释道：“乔里老爷布道结束后，就找我商量了。薇薇安，他说希望你能搬去教堂，去跟珍妮小姐住同一个房间，这样你们两个女学生就能互相陪伴，这也方便‌乔里老爷教导你和珍妮小姐、艾伯特小老爷他们。”
　　“我真的要搬去教堂跟珍妮小姐一起住？”薇薇安震惊地问。
　　“是啊，我的薇薇安，这可是大好事儿。”有乔里老爷的教导和帮衬，再让她的薇薇安勤快努力一点，那女儿的前程肯定不会差。
　　玛丽安内心激动‌不已，其实她在确定了乔里老爷要收女儿当‌学生后，整个人‌都像是被圣主砸下面包一样，无比喜悦。但再怎么喜悦，她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三叮嘱女儿，“你跟珍妮小姐一起住教堂，可不能惹人‌家小姐生气，虽然‌乔里老爷是收下你当‌学生了，但珍妮小姐才是乔里老爷的亲妹妹，你要多照顾珍妮小姐，可不能跟人‌家比较，记住没？”
　　“嗯。”薇薇安用力点头。
　　“以后啊，你就多多用心跟乔里老爷学本事，还‌要勤快一点，多帮乔里老爷干活儿，可不要给老爷惹麻烦，更不要跟乔里老爷的其他学生起冲突。”玛丽安教导女儿，“你要一辈子都在心里感激乔里老爷，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就多想‌想‌我们以前的身份，那时候我们过的又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我知道的，母亲。”薇薇安保证道：“我会好好记住你的嘱咐的。”


第189章 招收学生
　　“马什，你刷墨汁的时候要小心，仔细点把它刷在凸起来的字体上，不然‌我们一会儿印的时候会糊纸。”二十多岁的缇娜手上拿着一叠印好的纸张，简单检查一番后，有些不满意，皱着眉头对新搭档说道。
　　“好的，缇娜。我会小心的。”马什.泰勒今年16岁，她比缇娜进印刷工坊的时间要迟了一个多月，被安排干刷雕版墨汁的活儿。
　　这活儿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跟下地干活儿比起来，它当然‌轻松多了，只‌是难在手头力道要控制得好，能‌把墨汁稳稳妥妥地刷在凸起来的雕版字体上，否则墨汁涂出边了，等她跟缇娜一起合作印刷纸张的时候，就会出现墨团，那张纸就成残次品了。
　　不过这样的印刷方法真神奇，只‌要有纸张、雕版和墨汁，再刷一刷，印一印，就能‌印出一整面布满字迹的纸张，马什.泰勒不识字，但她知道上面印的是《圣经》的章节，据说那是一本十分珍贵的教会典籍。
　　到了休息时间，马什用自带的木杯喝了些水解渴，她趁搭档缇娜不在，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辛西娅，小声和她搭话，“辛西娅，我们这些天印了那么多张纸，你是不是缝了很多本书‌了？”
　　跟神情、性格都十分严肃的缇娜不同，辛西娅是个性情温柔的姑娘，据说她父亲是负责教姑娘们雕版手艺的手艺人杰里米。辛西娅是长女‌，她妹妹杰西卡现在就跟随她父亲学雕版手艺，但她本人却对干木活儿没有兴趣，天赋也不怎么样，反倒因‌为针线活儿好，被挑选进工坊来给书‌本缝线。
　　辛西娅温柔地笑笑：“是挺多的，加起来应该也能‌装满一箱子。”
　　马什想了想，然‌后凑过‌去有些担忧地问：“你说我们印那么多本书‌，都能‌卖得出去吗？”要是卖不出去，她不会要被赶出印刷工坊吧？
　　她很是担忧地想，自己被挑进来当工人，家人们都很为她高兴，她真的不想失去这份好工作。
　　“你乱想什么呢，这样的话不能‌乱说。”辛西娅难得有些严肃和正经地看着马什.泰勒，“我父亲跟我说过‌，我们做的书‌册是个好东西，是不会愁卖的。要是真的不好，我父亲会把我们一家人都叫过‌来这里干活吗？”
　　“抱歉，辛西娅，是我的错。”马什.泰勒拍拍自己嘴巴，表示都是自己不好。
　　“铛铛铛”铃声一响，上工的时间也到了。
　　刚刚出去透气、喝水、闲聊，又‌或是方便的女‌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干活儿，裁纸、刷墨、印书‌、缝线……大家各司其‌位，手上的活儿都干得有模有样。
　　在这里干活儿的姑娘们都挺年轻利索的，上至三‌十多岁，下至十四岁，其‌中大都是艾肯村庄的本土姑娘，只‌有少数是从大荒地那里挑进来的，主要是大荒地的年轻姑娘有相当大部分已经被挑去编帽子，剩下的年轻姑娘本来就不多。
　　而她们被选进印刷工坊后，也是管吃管住，还有工资福利——虽然‌吃饭还是跟以前一样去公共饭堂吃，但是她们能‌多打点儿饭菜直至吃饱肚子了；另外她们还率先被安排去新建好的土胚宿舍里居住，那里的居住条件可比她们原来住的草棚要好，还有暖暖的火坑，前几‌天天气突然‌变冷，就把火坑烧了起来，她们睡在上面只‌觉得暖乎乎的，再也不怕半夜被冷醒或是一睡不起了。
　　至于工资福利，那就更‌让她们兴奋了，上个月底第一次发工钱，她们光是普通工人就每人发了5个铜币，草鞋、草席、草帽也各有一份，另外还有一小袋豌豆。而往上一级的小组长得到的铜币就更‌多了，福利方面也比她们多一块布料，这工钱福利跟隔壁活儿更‌累的造纸工坊的男人们比起来，其‌实也不差多少，她们顶多就是吃的没他们多。
　　最最重要的是，乔里老‌爷说了，因‌为工坊还没卖出书‌册纸张，所以目前的工钱福利只‌能‌暂时发这么点儿，等以后工坊卖出去书‌册新纸了，还会慢慢给大伙儿涨工钱的——就凭这个，两个工坊的工人们，无‌论男女‌，都一心只‌想着干好活儿，希望自己能‌在工坊里干一辈子，毕竟这工作既体面又‌轻松，要是能‌走运当上小组长，那就更‌好了。
　　……
　　而村庄小路这边。
　　初冬的艾肯村庄褪去了深秋的橘红染料，蜿蜒的田间小路变得光秃秃、灰雾雾的，乔里在吃了午饭之后，难得去找达伦在田间小路上散步闲聊。
　　自从来到艾肯村庄后，乔里就各种忙碌，恨不能‌多出两个分身来帮自己干活，他对达伦道：“听说威尔普村的红薯已经开始收获了，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我想过‌些天带珍妮他们回去一趟。达伦，你也挑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的，我的老‌爷。”达伦点点头，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气质，两人又‌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开口‌，“工坊那里已经存放了很多书‌册新纸，这次不用我带队去佛伦萨城贩卖货物吗？”
　　这几‌个月基本是他跟副队长轮流给佛伦萨城的店铺运送货物，如‌今书‌册和新纸都准备好了，这么重要的货物，这次不用他亲自去运送吗？
　　乔里回答道：“不用担心，男爵阁下跟堂区都准备派遣商队出去走一趟，各自去认识的贵族、乡绅、教会那里推销书‌纸商品，他们的人脉关系比我们多，就让他们先去打开市场。”
　　其‌实早在上个月，男爵阁下跟主教大人就分别派出不少送信人去给他们的亲友们送信，说是联络感情，实际上他们的信件全是用新纸写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给新纸暗戳戳地打广告。
　　乔里说完，不经意地瞥了达伦一眼，发现他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因‌为经常锻炼的关系，胸膛肩膀都结实健硕了不少，不看那张仍旧年轻的脸庞的话，他仿佛整个人都已经褪去了稚气，像一把锋利的剑。
　　……
　　“主教大人，您看看这叠新纸，多细腻平滑，价钱也不贵，而同样的价格，却只‌能‌买一张半新不旧的羊皮卷，可换成新纸，却能‌买下这么一大叠。”说话的人正是乔里的老‌师——约书‌亚牧师。
　　此时，他正坐在堂区的待客室内，桌子上摆放着艾肯村庄两座工坊的最新商品——圣像扇子、两种版本的《圣经》书‌册、新纸、草纸，以及一叠空白的草稿本书‌册。
　　“主教大人，请您再看看这个。”约书‌亚牧师把扇子缓缓打开，递给盖亚主教观赏。
　　只‌见黄绿色的扇子被缓缓打开后，扇面上印着一个神情淡然‌的人像，其‌背后有一个模糊的“x”，而人像左边是一艘小船和简单勾勒的大海形状。
　　熟知教会典籍和古老‌宗教故事的盖亚主教，一下子就明‌白上面画的是圣徒安德烈。
　　“咦，有点意思。”盖亚主教很有兴趣地接过‌扇子，“这画的是圣安德烈吧，画得真不错，堂区的资深牧师都不一定有这个画技。”
　　相传米亚人安德烈在受到迫害时，乘船出海，四处传播福音，最后在帕特拉市被“x”型的十字架钉死‌，此后，这个形状的十字架就被称为“圣安德烈十字架。”
　　“这个画技连我都比不上，可这是乔里画的圣像，您再看看这本书‌册。”约书‌亚牧师再把精装版的《圣经》推到中间，上面的书‌套是雕刻着圣主雕像和浮雕圣徒的木板，他打开书‌套，内页是洁白的细腻纸面，四周有若隐若现的花纹，中间则是墨色的英文字体，再配上里面浮夸精致的插画页，仿佛是一部精致的艺术品。
　　“唔，这很不错，约书‌亚，这书‌册做得比我想象中的精美‌，连我都忍不住想要收藏一份。”紧接着，盖亚主教一一得知这些商品的定价，尤其‌是书‌册的定价，又‌跟目前教会内流通的羊皮卷典籍相对比，显然‌，印刷工坊制作的《圣经》从品相、质量、价格，甚至阅读方面的便利程度都是比羊皮卷有优势的。
　　“这东西肯定会在教会内部风靡起来的，哈，看来我们堂区就要多出一份源源不断的巨大收益。”盖亚主教用十分赞叹的话语说道：“乔里阁下总能‌让我得到惊喜，他比我想象中还要能‌干。约书‌亚，看来圣主也很眷顾你，你收了个好学生。”
　　“我也很感激圣主的眷顾。”约书‌亚牧师谦虚道。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盖亚主教故作玄虚道：“接下来可能‌需要你辛苦一段时间了。”
　　“您的意思是？”约书‌亚牧师不解地看向盖亚主教。
　　“因‌为红薯、火炕的关系，堂区最近一段时间得到不少村庄的贡献，信徒也增加了许多。嗯，好吧，他们还请求堂区去他们村庄开设教堂，派遣牧师讲道，现在堂区里不少教士都找到了好去处，这都要多亏了乔里牧师的功劳。”盖亚主教娓娓道来，“不过‌也因‌为这个，堂区的教士少了一部分，新任牧师也缺几‌个学生帮手，是时候该收一些聪明‌富有，又‌对圣主虔诚的好孩子回来了。”
　　“所以这次，你就跟贝克出去走一趟吧。”盖亚主教一连念了好几‌个贵族老‌爷的名称，“我记得他们的孩子也差不多到年纪寻找出路了，以前我们堂区的土地不多、也不肥沃，也不像别的堂区一样拥有额外的收益和捐赠，因‌此，我们总是比不过‌别的教区，可以吸引到资质好、家族背景好的学生。”
　　不同的堂区或教区总是根据自身实力和地盘来暗暗比拼，来吸引大贵族的家族子弟自带“学费”和“赞助”加入教会，好给自个儿教区输送新鲜血液和利益人脉，这是教会的惯例了。
　　“唔，现在嘛，你跟贝克带上这些好东西去走一圈，让他们看看我们谢菲尔德堂区的实力已经不像从前了，总能‌找到几‌个虔诚的父母和聪慧的孩子……刚好堂区最近在艾肯村庄工坊那边投入的花费有些多，是时候该补回亏空，找些肥厚的羔羊敬拜圣主了。”盖亚主教这时又‌突然‌开玩笑道：“当然‌了，约书‌亚，如‌果你能‌再找到像乔里牧师那样聪明‌能‌干的学生，就是家族背景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堂区很愿意多收几‌个那样的教士。”
　　“哈，主教大人，这个我也想啊。”约书‌亚牧师笑着说：“可是像乔里那样天资聪慧的学生，我只‌见过‌这么一个。”
　　“那我走运一点，比你多见一个。”
　　约书‌亚牧师好奇地问：“哦，那是谁？他比乔里还聪明‌？”
　　“我的师兄。”盖亚主教神情复杂地说道：“就是公国的哈德思大主教。”
　　“大主教？”约书‌亚牧师顿时吸气起来，他只‌听说过‌这个名头，从来没有见过‌阿基坦公国顶层的大主教，当然‌他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至于最顶层的教皇，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我也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了，不说这个了。”盖亚主教似乎没有什么兴致说往事，“你好好走这一趟，明‌年的夏收之前，你就该来堂区挑个好村庄继续奉献圣主了。”
　　他这是升迁了？
　　盖亚主教准备把他调去堂区直辖的教会村庄了？
　　约书‌亚牧师心神一动，“那现在威尔普村庄的教堂由谁来负责？”
　　“就让乔里牧师帮忙看顾一下吧，反正艾肯村庄离它不远，加上艾伯特，还有你那个学生也在，等你升迁之后，威尔普村庄还是继续交由乔里牧师和艾伯特一起看顾。”


第190章 红薯丰收
　　跟艾肯村庄此人人都在忙着制造新纸跟印刷书籍不同，最近这些天，威尔普村庄的农民们都热火朝天地在自家份地里挖红薯。
　　蒙领主‌老爷恩赐，还有乔里老爷的慈恩，威尔普村庄的村民们是整个塞登斯领地最早分到红薯种子的村子。
　　尽管家家户户分得的种子不多，但因为新粮食的丰产特性，加上村民们几乎都把种子种在自家最肥沃的份地上，再按照乔里老爷教的方法把泥土铲成一垄一垄，仔细照顾它们的生‌长……
　　等到如今收获的时候，家家户户随便在份地一挖，就能挖出七、八个拳头大的红薯粮食，有的种地老把式甚至仅靠两个红薯种子，就收获了‌一筐红薯粮食。当然了‌，在整个村子里要论收获红薯粮食最多的，除了‌领主‌领地，也就是约瑟夫管事老爷和乔里老爷这两‌家乡绅家庭了‌，那日他们两家叫仆从们抬回去的那一担担红薯，看得直叫人羡慕。
　　不过，等村民们转身回到自家屋子，盯着放在屋子最角落的那筐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红薯时，他们又不太羡慕别人家了‌，而是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内心激动‌不已又有些难以置信，仿佛自己跟处在做梦一般——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两‌个红薯发芽长出的枝条，切块种下去就能让自己家收获这么多新粮食呢？
　　.
　　威尔普村庄的某间木屋内，农夫杰夫一吃完午饭，蹲在角落里再一次把木筐里的红薯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嘴巴高兴得怎么都弯不下来。
　　他们家这次也收获了‌整整一筐红薯种子，就算要交四成给‌领主‌老爷，那自己家还有六成！
　　那么多个拳头大的红薯种子，明年切块等它发芽种下去后，不知‌道‌又能收获多少筐新粮食呢！说不定‌再过两‌年，家里所有人就不用饿肚子了‌呢！
　　这真是圣主‌在上，感谢您的眷顾，更感谢乔里老爷的慈恩！
　　“杰夫，你今天已经数第‌三遍了‌，昨天也数了‌五遍，还没数清楚吗？你要是这么有空的话，赶紧去河边的那块份地，看看那里的蚕豆是不是该收获了‌，教堂那边还在收蚕豆做酱料，给‌的价钱很不错。”妻子看着丈夫这幅数红薯数上瘾的样子，顿时有些感到无奈。
　　虽然红薯得到大丰收，她也是很激动‌兴奋自家能收获这么多的粮食的，但是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还有很多都没干完，得赶在深冬下大雪之前忙完才‌好呢，她可不能跟丈夫一样忙着数红薯，其他的活儿都不怎么关心了‌。
　　“嘿，你这婆娘又在急什么，等我数完这次，就会去看看地里对蚕豆是不是该收获了‌。”杰夫依旧痴迷地盯着红薯数数，十分随意地回答妻子。
　　就在妻子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来人是个高大的男人。
　　“你是谁？来我们家找谁？”妻子有些警惕地问道‌。这男人似乎是个外乡人，她从未在威尔普村见过对方。
　　“日安，太太。我是杰克，请问杰夫哥哥在家吗？”杰克把背上背着的一大个布袋缓缓放在地上，神情有些拘谨地说道‌:“我是杰夫哥哥那个年纪很小就被送出去的弟弟，杰克。”
　　自从他被父亲送去北边的查拉村庄做别人的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威尔普村庄了‌，要不是兰斯科父亲让他过来这里找关系弄点红薯回去，他说不定‌都不会被允许回来。
　　杰夫听到门口的对话，也起身走过去，他打量了‌许久，确认这是当年被送走的弟弟后，连忙道‌：“杰克，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过来啦？”说完，他赶紧让弟弟杰克赶紧进屋坐下来，喝口水歇一歇。
　　当年家里困难，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父亲就把最小的弟弟杰克送给‌北边村庄的远亲当儿子，听说那户远亲对弟弟不错，就是不喜欢他跟自家经常联系，除了‌父亲、母亲死‌去的时候，杰克几乎都没有回来找过他们这些兄弟们，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弟弟了‌。
　　杰克顿时变得更拘谨了‌，他把布袋放在桌子旁边，搓着手指说道‌：“哥哥，是父亲让我来找你的，额，就是收养我的兰斯科父亲听说威尔普村有产量惊人的新粮食，他想让我过来找这边的亲人换一些回去，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不合理，但是我没有办法了‌……”
　　“所以你这次来找我帮忙换红薯？”杰夫顿时明白弟弟的意思，最近村子里的确有很多村民都被附近村庄的亲朋好友找上门借红薯，或是用钱粮换红薯，价钱有高有低，就是杰夫也被人找过，只‌是他都没有答应换红薯。
　　“恩。”杰克内心十分忐忑。
　　“让我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再说说你想要怎么换？”杰夫一反常态，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对弟弟说道‌。
　　“啊？”杰克跟一旁的妻子都傻眼了‌，顿时看向杰夫，不敢相信他这么容易答应这事。
　　“村子里最近也有人过来换红薯，杰克，我家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我得要个公道‌的价钱，不然我不会答应这个交换，你明白吗？”杰夫又说：“你要是同意的话，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嗯，这个当然了‌，我肯定‌不会让您吃亏的，哥哥。”杰克连忙打开装得满满的布袋，“这是兰斯科父亲让我带过来换红薯的东西，有大半袋豆子、一小袋面粉、还有两‌个银币。您只‌要给‌我换五个红薯就好，个头最小的就行。”原本父亲是想用这些东西换十个红薯的，如果不行，那至少也要换到五个，但是杰克不想让他哥哥吃亏。
　　杰夫检查了‌一下布袋里的东西，见都是新鲜的好豆子和细面粉，银币的重量也足够，便点了‌点头，走去角落里给‌他挑了‌八个中‌等大小的红薯过来，“就交换这些吧，我当哥哥的，也不能让你吃亏。”
　　当年父亲在送自己跟弟弟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把弟弟杰克送出去，杰夫这么多年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总感觉有些亏欠了‌弟弟杰克，这下子终于‌能稍微补偿一下杰克，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了‌。
　　“哥哥，我、真是太谢谢你来。”杰克感激地看向杰夫。
　　而另一边，四合院内。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说话的人正是乔里。
　　他是昨天下午回家的，因为约书亚牧师在他回去威尔普村之前，就已经跟教会商队出去给‌新纸打开销路，所以昨天只‌有肯特跟艾伯特回了‌威尔普村庄教堂居住，而他因为不用拜访约书亚牧师，就没有跟着去教堂，而是直接跟珍妮、达伦一起回去四合院休息留宿。
　　得知‌家里把红薯都挖好了‌，乔里今早就很有兴致地去杂物‌间，仔细挑了‌一些破皮严重，块茎出芽的红薯出来给‌家人做小点心，做的是红薯糕，这种糕点用料简单，只‌需要红薯泥跟面粉就能做出来。
　　“味道‌很好，乔里，这个红薯糕真好吃。”埃尼奥先给‌妻子夹了‌一块糕点，然后自己才‌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觉得味道‌软糯香甜，跟蒸红薯的味道‌截然不同。
　　“哥哥，你喜欢就多吃点，我早上做了‌很多。”乔里又见达伦只‌吃了‌一块就没有再碰，怕他拘谨，就主‌动‌给‌他夹了‌一块放他手上，示意他再吃点，然后又给‌母亲希尔夹了‌两‌块到她的碗里。
　　至于‌珍妮就不用说了‌，已经沉迷在红薯糕这种新点心的香甜味道‌当中‌，不可自拔，根本不用他帮忙，她自己就吃了‌一块又一块。
　　这也不怪珍妮控制不住自己，家里这些红薯都是新收回来的，加上又是甜度很高的红薯，把它削皮煮熟捣成泥，再加点面粉揉成面团发酵，擀成面片切块蒸熟，随随便便一做味道‌就很不错，难怪一下子就征服了‌卡伦全家人的味蕾。
　　要说起来，他们家现在也算是吃过不少中‌式糕点和中‌菜了‌，但限于‌这年代的资源有限，没办法像后世那样能随意选择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吃上什么菜色，所以即便是这里的乡绅贵族，也很难能够经常吃到合口味的菜肴，更不可能时不时就能换换口味，吃到新品种的面包糕点。
　　这是因为一个新鲜的、合乎口味的糕点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创造出来的，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去试验发展。要不是乔里有前世记忆，卡伦家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经常能满足口欲之欢。
　　乔里对埃尼奥说道‌：“哥哥，我早上听母亲说，艾琳娜姐姐怀孕了‌。我刚刚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你放心，她身体挺好的。不过，怀孕人不能太劳累，你劝她最近这段时间多休息，还有哥哥你也要多陪陪怀孕的妻子。”
　　“谢谢你，乔里，我会的。”埃尼奥黝黑的脸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意识和妻子对视一眼，发现艾琳娜也羞涩地低下了‌头，便伸过去握住妻子的手，给‌她安慰，“有乔里在，你别怕。”
　　他今年24岁了‌，村里到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大都有两‌三个小孩了‌，而他的长子才‌刚刚在妻子身体里孕育着。艾琳娜又比他小了‌七八岁，虽然已经成年了‌，但是女‌人第‌一次生‌育总是更危险一点，所以埃尼奥请求乔里，等艾琳娜生‌育的时候能不能让他抽空回来一趟，帮忙看看她的身体能不能平安生‌育。
　　乔里自然一口答应了‌，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是常驻在艾肯村庄，回来一次的路程也要几个小时，偏偏他还不会骑马，万一艾琳娜生‌产时出什么事情，这短短几个小时也是很危险的，他就想着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思来想去，正好他也准备在下雪前把大荒地的工坊和大部‌分新依附农都搬迁到艾肯村庄，乔里就干脆邀请埃尼奥夫妻俩去艾肯村庄住下养胎，他届时再找个有生‌育经验的妇人培养一下生‌育卫生‌知‌识，等艾琳娜快临产了‌，就叫妇人过去随身照顾，以前没有条件也就算了‌，现在自家条件还行，乔里当然愿意在这方面多照顾一下家人。
　　更何况，别的不说，这年头妇人生‌育是十分风险的事情，养育婴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医疗条件没有发展成熟之前，婴儿的夭折率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很高的。
　　所以乔里想着，如果能给‌每个村庄都配备一两‌个助产士，让她们辅助本村的孕妇们生‌育，以及向她们传授孕育以及抚育婴儿的注意事项，是不是就能降低一点婴儿的夭折率？
　　毕竟等他把珍妮、艾伯特这批学生‌培养起来，还需要耗费不少时间，那他不如趁冬天这段时间比较空闲一点，干脆在各个村庄找一两‌个有生‌育经验、做事利落、并且性格也好的妇人快速培养一下，等她们掌握一定‌的孕妇助产、安胎、育儿知‌识技巧后，就叫她们担任各个村庄的助产士，也就相当于‌中‌国古代的稳婆一职了‌。
　　不过这事暂时急不来，他还得先跟男爵阁下，以及各个村庄的管事、牧师打声招呼，征得他们的同意才‌行。对于‌这一点，乔里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毕竟这是一件对上层贵族、对下层人民都好的事儿，去说服他们同意这事的成功率还是很大的。
　　除此之外，乔里还打算请求男爵阁下，让他同意给‌女‌助产士一份全职手艺人补贴，跟送信人那种待遇差不多就行——每个季度都有钱粮补贴，也不必上交额外的手艺所得，但手艺人必须完成认真本职工作。
　　这也就是说，助产士们拿了‌这份手艺人补贴，不管孕妇的家境如何，不管她们能不能拿出一份答谢助产士帮忙接生‌的辛苦钱，这些助产士都必须认认真真、尽心尽力地帮助村庄中‌的孕妇接生‌婴儿，教导她们科学养育幼儿的知‌识。


第191章 送信人快递协会
　　“乔里老爷，您放心，不就是让我们送信人家庭帮忙打听一下‌各个‌村庄都有谁怀孕了，还有哪个‌婆娘性格好，做事勤快又爱干净吗？这活儿简单，您尽管交给我们父子。”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布朗拍拍胸口，对乔里一口保证道。
　　“您知道的，我跟儿子们经常给各个村庄的管事老爷送信，既熟悉路程，又跟这些村庄的送信人有交情。别的不说，整个‌领地就我们送信人之间的消息最灵通了，一定能帮您把‌想要知道的事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布朗脸上十分恭敬，语气‌略带巴结。
　　因为布朗也清楚乔里老爷温和亲切的性格，所以他斗胆问‌了句，“不过，乔里老爷，你为什么想要打听这个呢？”牧师老爷让他打听其他村庄里哪些妇人怀孕了，这事儿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乔里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消息，而且他也给男爵阁下‌以及个‌村庄管事或牧师都写了封相关的请求信，这也是需要送信人帮忙送达的，所以他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给告诉布朗了。
　　“这、这是好事啊！”送信人布朗先是被这事震惊了一会儿，紧接着各种赞叹乔里，什么牧师老爷真是仁慈善良，对家‌人亲切照顾等等，直把‌乔里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把‌篮子里的信件，以及给送信人父子的跑腿费给递了过去。
　　布朗先是把‌一篮子的信件给接了过来，然‌后按照路程远近，把‌十几封信件分成三份，届时他们父子三人分别负责一份，每人跑四个‌村庄就差不多了。
　　“乔里老爷，这个‌你拿回去。”布朗把‌另外一个‌篮子退回给乔里，“要不是多亏了您，我前段时间可能就要被男爵大人派出领地送信了，我还没感谢您呢，怎么能再收你东西呢。”
　　这话，布朗是说得‌真心实意的。
　　两‌个‌多月前，男爵老爷把‌各个‌村庄的资深送信人都聚集在一起，叫他们把‌送信工作暂时交给自己的儿子，他们自己则要离开塞登斯领地，去送信给别的领地老爷。
　　圣主在上，男爵大人居然‌派他们离开领地去外面送信？
　　那绝对是个‌既危险又艰难的活儿啊——想想外面的道路是多么遥远曲折、山群是多么险峻，野兽是多么危险，野人是多么凶狠，即便是资深送信人，一个‌不小心也会小命不保；还有，也不是所有的送信人都家‌境尚好，能有一头‌驴子或者耕牛充当帮手的；再有就是他们送信人平时几乎就在男爵领地内的各个‌村庄之间送信，几乎都不用‌走出领地之外的，这次突然‌间被安排了这样艰难的任务，很多送信人都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着经验一路行走，一路打听那个‌令他们陌生的领地。
　　布朗记得‌上个‌月去给阿维雷村庄的管事老爷送信时，那个‌村庄穷得‌很，那里的送信人也不富裕，家‌里没有牲畜，平时还能借一下‌管事老爷或是领主畜牲棚的牛车，但‌他这次要去高山连绵成群的约曼男爵领地送信，自然‌没人愿意借畜牲，他就只‌能自己用‌双腿走着去送信。听说他走之前交代了妻子，说是他半年之内还没有回来，就让她带着十二岁的儿子改嫁……听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而偏偏布朗父子三人却因为男爵老爷和堂区教会都看重‌威尔普村庄和艾肯村庄，平时就有很多信件需要他们父子派送，所以就威尔普村庄送信人跟城堡直领送信人是仅有的两‌个‌不需要“出差”的资深送信人。
　　等布朗把‌这事解释给乔里，说自己多亏了他才能走运，不需要离开男爵领地出差到陌生的地方‌时，乔里先是微微皱眉，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布朗，我之前听达伦说过，佛伦萨城里的大手艺人已经开始组织协会互通消息，好在彼此困难的时候互帮互助。你们送信人之间也经常互通消息，怎么不试试组建一个‌送信人互帮协会？”
　　这年头‌的送信人是村庄必备的全‌职手艺人，相当于最古老的官方‌邮差，职责是听从本村庄的顶层乡绅老爷们的吩咐，给城堡或教会的上级贵族老爷汇报村庄事务，或是与其他村庄的绅士老爷互通有无——就是他们送信的方‌式基本上都是直达送信，以本村为起点，直接送达各个‌村庄的绅士老爷手上，送信方‌式十分单一。
　　“送信人……互帮协会？”布朗喃喃地问‌，“怎么互帮？”
　　总不能约书亚牧师让他给主教大人送信，但‌他却叫隔壁白柳村庄的送信人帮他送去堂区吧？
　　要知道白柳村庄在领地左手边，堂区在领地右手边，威尔普村庄比它还更靠近堂区一点呢。
　　布朗就把‌这疑惑给乔里说了出来，“乔里老爷，我们这活儿除了自己和家‌人能干，让别的送信人帮忙不是更麻烦吗？”
　　“那是你想错了互帮的方‌法。”乔里把‌后世的快递理念给布朗简单解释了一下‌，“你每次送信都是从威尔普村直达别的村庄，比如你刚刚分配我的信件，你们父子三人一次要送好几封不同地方‌的信件，就只‌能多花几天时间，多跑几个‌村庄。这多麻烦啊，你可以试试去分割路程。”
　　“老爷，那我要怎么分割？”布朗问‌道。
　　“唔，就像你这次从威尔普村送信去北边的查拉村庄，途中不是得‌要经过切尔西村庄、格罗尼村庄、最后才是查拉村庄吗？这么一大段旅途，就是你驾车送过去，都得‌花个‌几天时间吧？要是旅途中赶不上村庄，你还得‌露宿野外，这多危险。”
　　乔里对布朗建议道：“要是你把‌这一路北上的信件都带上，先到切尔西村庄把‌信件交给他们的村庄老爷，再托切尔西村庄的送信人或者他的儿子帮你把‌剩余信件送去格罗尼村庄，让他们把‌格罗尼村的信件交给他们本村的老爷，而那封需要送去查拉村庄的信件，则交给格罗尼村庄的送信人跑一趟查拉村庄送信。”
　　“这样你们每个‌村庄的送信人就只‌需要跑靠近自己村庄的路程，路程短又熟悉，一天之内就能来回，可以尽量避免自己在野外露宿，省事儿又安全‌多了。别的村庄送信人也能这样托你帮他送一段路程的信件，大家‌互相接力送信，这不就是互帮互助吗？”
　　“而且我觉得‌你们除了尽职给本村老爷送信之外，还能给村民们送信送货来增加额外收益。就像我家‌艾琳娜嫂子怀孕了，不方‌便回娘家‌探亲，而我们家‌几乎人人都很忙，所以她想给娘家‌带个‌口信和礼物都不知道怎么办？”
　　乔里对布朗说道：“要是这时候你刚好要去白柳村庄送信，说愿意拿一份跑腿费就顺手帮艾琳娜送过去，那她肯定高高兴兴地找你帮忙的，同样的，你也能这样接其他村民的委托，如果要送的货物太多，你们还可以拉上自己的亲友一起干，这样你们不就能多得‌许多额外的收益了，亲友们也能多个‌赚钱的机会。”
　　“就是这种直达送信跟接力送信，你们得‌先跟管事老爷说明一下‌，并且彼此之间要有信用‌和操守，不要发生私吞货物或者是遗失货物的事情。”
　　送信人协会、互帮互助、分路段送信、收费送货物与信件……布朗的脑子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有些转不过来。
　　不过也幸亏他记性一向都很好，才没有漏掉乔里老爷刚刚说的话，与此同时，他的脑子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速地思考着，判断着……
　　过了好一会儿，想明白了的布朗才猛然‌看向乔里： “乔里老爷，我真是太谢谢您出的这个‌主意了，以后你们家‌有什么信件和东西，不需要任何费用‌，你们尽管吩咐我们去送。”他满脸激动地道，“对了，您刚刚说，艾琳娜想要给她娘家‌送东西和口信是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接这个‌活儿。”
　　布朗有种预感，乔里老爷的这个‌主意要是成功了，他的小儿子就不用‌担心前程了，他的孙子们也都有了出路！说不定还能拉拔一下‌关系亲近的亲人，比如兄弟家‌的侄子们。
　　据他所知，乔里老爷的主意，可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
　　————
　　“戴夫叔叔，索菲亚婶婶！威尔普村的送信人来找你们两‌个‌，说是艾琳娜托他给你们带来了口信和东西，你们快跟我过去我家‌取东西吧。” 几日后的某个‌中午，白柳村庄的送信人的次子肯德，急急忙忙地跑到弗兰科家‌的木屋门‌口，大声喊道。
　　“索菲亚婶婶只‌有你在家‌吗？你快拿上木筐跟我走吧。”
　　“肯德，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索菲亚一听，把‌锅铲丢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快步走出门‌口。
　　“当然‌是真的，威尔普村庄的送信人布朗现在就在我们家‌，这附近的小路太窄了，牛车赶不进来，而且他也不认识你家‌，就让我来喊你们过去拿东西。”肯德对索菲亚说道：“你家‌有木筐吗，拿一个‌过去装东西，艾琳娜姐姐给你们送了很多礼物，要是没有空余的木筐，一会儿用‌我们家‌的也行。”
　　“木筐啊，我家‌有、有、有……”索菲亚连忙道，随后回屋取了个‌木筐跟着肯德一起走，路上又刚好遇到干完农活回家‌的丈夫戴夫.弗兰科，戴夫得‌知女儿托送信人给家‌里送东西过来了，也高高兴兴跟着一起去肯德家‌。
　　等到了他们村送信人的家‌里，这时的布朗正为成功说服白柳村庄送信人的长子答应加入他组建的“送信人快递互帮协会”而高兴呢，随即他又看见艾琳娜的父母过来取东西了，就赶紧把‌艾琳娜让他带的口信给说了，然‌后他亲自把‌占了牛车三分之一的礼物，一一给艾琳娜父母装进他们带来的木筐里。
　　一中袋面粉、一大袋豆子、一大罐蚕豆酱、一盒小熊饼干、一小袋冻住的馒头‌、好几双草鞋、两‌顶毛绒帽子、几副羊毛手套、一叠羊毛袜子……这份礼物可真是丰厚！
　　布朗最开始在看见这些东西时，也是被卡伦家‌的大手笔给惊住了，现在想来这些吃的用‌的应该是卡伦家‌准备的，而那些贴身衣物估计就是艾琳娜亲自给她父母编织的礼物了。
　　“戴夫，看看这些东西，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箩筐，还大都是卡伦夫人帮忙收拾的，艾琳娜是个‌有孝心又好运的姑娘，卡伦一家‌都很喜欢她，埃尼奥也很照顾她，你们不用‌担心她婚后会过得‌不好。”送信人布朗抬手擦擦汗，笑着跟艾琳娜父母交谈。
　　“是的是的，我们当然‌不担心艾琳娜，现在有谁不知道卡伦家‌有多好啊。”戴夫跟妻子听了送信人布朗说的口信，还有他听妻子说的艾琳娜在卡伦家‌的婚后生活，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欢喜的笑容。
　　“啊，对了，瞧我这记性，弗兰科太太，乔里老爷让我问‌问‌你一件事，就是你愿不愿意过去艾肯村庄，亲自照顾你家‌怀孕的艾琳娜，直到她生产过后的一两‌个‌月？”
　　布朗把‌脑袋凑过去他们夫妻面前，小声把‌乔里老爷准备给每个‌村庄都培训一两‌个‌助产士的消息给透露了出来，“培训时间就在这个‌冬天开始，直到春天来临就结束，期间包吃包住，顺利通过考核的话，就能拿到男爵阁下‌给予的全‌职手艺人补贴，这个‌事儿你们先不要透露出去。”
　　“弗兰科太太，乔里老爷记得‌你的小儿子都蛮大了，不需要像卡伦夫人那样还要照顾不会走路的年幼女儿，加上你又是艾琳娜的母亲，母女俩容易相处，所以乔里老爷就想先照顾一下‌你，问‌问‌你愿不愿意学这个‌助产手艺？”


第192章 折扇与书册
　　“约书亚阁下，我这里遇到了点麻烦，因为身‌份不够，我没办法拜见城主大‌人‌，只能将主教大人的信件和礼物先托城堡仆从送去城堡管家‌检查，等他转交给城主大‌人‌。”　佛伦萨城的某间住家‌酒馆内，贝克骑士坐在房间的一处桌子前，细细地约书亚牧师说了自己这些天去了哪些协会、约见了多少个大‌商队，成功拿下了多少书册新纸订单……紧接着，他话音一转，“约书亚阁下，不知道您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可是一切都顺利？”
　　“我这边倒是很顺利，城里不少教‌堂都对堂区的新版《圣经》很感兴趣，为此我拿到了不少教‌堂的预购订单……”约书亚牧师脸上露出笑意，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新纸给贝克骑士观看，纸张上记录着有‌哪些教‌堂预购了多少数量的空白书册、新纸和新版《圣经》。
　　“看来我们这趟旅程会比想象中顺利，祝贺您……”贝克骑士小心地将订购单放到桌子一边，然后‌在桌上捧起一杯麦酒对约书亚牧师举了举，随即一口饮下麦酒。
　　“阁下，也‌祝贺您！”约书亚牧师也‌笑着回敬他一下，但他并不像贝克骑士那般豪饮，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麦酒，才开口道，“阁下，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们下一站该去萨克城拜访萨克伯爵了。”
　　……
　　多日后‌，佛伦萨城堡的某个房间内。
　　沾有‌墨水的羽毛笔在新纸细腻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滑动，很快便留下一行精美的字迹。
　　城堡管家‌怔怔地盯着这串字迹，内心震惊不已，等他再看向旁边那张写着商品定价的报价单，微微怔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找城主大‌人‌。
　　“大‌人‌，谢菲尔德堂区的盖亚主教‌，前段时间派人‌给您送来了一箱子礼物。”管家‌站在城主的书房里，弯着腰，恭敬地对着坐在书桌内的城主大‌人‌说道：“我今天才有‌空查看那个箱子里的礼物……发现里面的东西很新奇，据说那是谢菲尔德堂区与塞登斯男爵联合生产的新式书写用纸。”
　　“就‌是这些东西？”城主难得耐下心来，动手翻看桌上的新式书写用纸——薄薄的微白新纸、稍显粗糙的黄色草纸、一本空白的书册、两本包装不同却都是用针线缝在一起的《圣经》，另外还有‌一把绘着宗教‌画像的扇子。
　　看着这些新奇的书写用具，城主大‌人‌开始有‌些提起精神，他先是打开了精装版《圣经》书册，眼睛往内页一扫，顿时忍不住惊呼:“上面的书写字迹看起来很是工整漂亮！”他随手又‌翻开其他页面，发现上面的字迹清晰工整，字形大‌小基本一致，看上去似乎一整本书册都还没有‌出现字形错误。
　　众所周知，像这样“完美无瑕”的宗教‌典籍其实是很受人‌追捧、值得收藏的，有‌的擅长‌书法的资深牧师都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抄写出这样一部“完美”的作品。
　　“请您再看看这些新式书写用纸的价钱？”管家‌适时地把报价单递给城主。
　　城主大‌人‌先是扫了一眼，随即他的眼睛就‌盯在上面了，忍不住惊呼道:“这个、这个价格是真的吗？只要一张羊皮卷的价钱，就‌能买到这么一大‌叠新纸？还有‌这本书套漂亮的新版《圣经》书册，价格也‌不算很昂贵，并且只要提前预订，就‌会有‌货？”
　　“这是盖亚主教‌特地派的得力手下——贝克骑士给您送来的礼物和信件，所以这上面写的价格应该是不会出错的。”管家‌弯腰问道：“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订购一批新纸和书册回来看看？”
　　议政厅和城堡每年‌都需要许多书写用纸，要是能改成用这种便宜的新式书写用纸，那么他们就‌能在这上面省下许多钱币。
　　“我认为……这个可以。”城主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随即他又‌仔细看了看信件，“呃，盖亚那家‌伙还说，他们需要一些好苗子，来给堂区填补新鲜血液了。啧啧，这家‌伙真是比哈德思阁下还要懂得怎么经营地盘。”上回是宣传推广冬日火炕收买人‌心，现在又‌是写信过‌来暗戳戳地打广告，又‌是暗示堂区接受学生赞助，还有‌谁你比盖亚主教‌更会搂钱币进口袋？
　　“我也‌听您说过‌，哈德思大‌主教‌阁下只对医术感兴趣，对教‌区的经营不像其他教‌士那样关心，不过‌他手下自然有‌会替他操心的执事阁下，当然不用像盖亚主教‌那样需要自己亲自操心堂区的经营收益。”
　　“那倒也‌是。”城主大‌人‌忽然站起来，指着桌上最左边的一把扇子，“这个装饰品就‌拿去送给夫人‌吧，她‌就‌爱这种东西。”
　　“好的，大‌人‌。”管家‌点头应是，打趣道：“看来夫人‌肯定又‌会高兴好几天了。”
　　……
　　几日后‌
　　圣波尔教‌堂是佛伦萨城北边最大‌的一个教‌堂，也‌是专门服务上层贵族的大‌教‌堂。
　　城主夫人‌今天特意盛装打扮，头发梳了一个整齐端庄的发髻，又‌戴上了新买的钩花编织小礼帽，身‌上穿了一条淡蓝色的天鹅绒长‌裙，外披白色狐狸毛披肩，胸口戴了一条蓝宝石项链，原本这样的装扮，会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雍容华贵，但偏偏她‌手中还拿着一把新奇的折扇，莫名地给她‌增添了几分精致的古典韵味。
　　她‌挽着丈夫的手臂缓缓地走进壮丽的教‌堂内部，而后‌跟城主分开行动，各自找圈子的人‌交谈聊天。
　　在她‌跟其她‌贵族女□□谈没多久，就‌假装被‌她‌们所说的绯闻趣事给逗得想笑，却偏偏故作不经意地打开折扇，缓缓地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再来露出被‌逗趣的笑容，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惊艳感，并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在她‌手上那把遮住脸庞的折扇上。
　　只见那微黄色的油纸扇面，扇骨是用刷过‌桐油的榉木制成，上面刻了精美的花纹。扇面上画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一望无际的麦田上生长‌着金黄色的麦穗，圣主站在麦田上，手中举着一根布满麦穗的茎杆，仿佛眼前这片丰收的麦田是圣主的杰作。
　　浓淡相宜的色彩，触动人‌心的构图，浅浅的线条便勾勒出一位神圣博爱的圣主形象，画面生动，仿佛把圣主那神圣的光环由天堂带到了人‌间，显得古典韵味十足。
　　众位贵族夫人‌先是被‌城主夫人‌刚刚显露出来的神秘韵味给惊艳了一会儿，随即大‌伙儿便眼神痴迷地盯着她‌手上那把古典韵味十足的折扇。
　　“夫人‌，您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终于有‌贵妇人‌忍不住出声询问了，“这是能折起来的绘画吗？它看上去很漂亮。”
　　不怪在场的众人‌不认识折扇——原本折扇在地球也‌是要到16世纪才会从中国传入西方，当时因为西方不会用树皮纤维制造纸张，所以西方那时都是以细嫩的牛犊皮、羊羔皮作为扇面制作折扇的，也‌称之为皮折扇。而这里因为没有‌东方的原因，中国折扇自然从未出现过‌。
　　“这叫折扇，听说是一位堂区主教‌送给我们老爷的礼物。”城主夫人‌依旧用折扇遮住带着笑意的下半张脸，得意地炫耀道:“我的老爷觉得这把折扇很适合我，就‌把它转送给我了。它还挺好用的，夏日可以用来扇风乘凉，像现在天冷，用它来挡挡脸庞，遮掩一下脸上不得体的神情也‌还不错。”她‌这是暗戳戳地秀自己跟城主的恩爱夫妻关系。
　　跟其他贵族女性‌是由于家‌族利益，才与丈夫进行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家‌族联姻不同，城主夫妻两人‌从小就‌认识，婚后‌感情也‌很不错。
　　城主夫人‌此话一出，其他贵族女性‌果然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向她‌，城主夫人‌倒是很享受这些目光，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她‌轻轻地摇晃着折扇遮在自己脸庞上，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不一会儿，主持教‌堂的塞纳牧师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圣经》书册走了进来，随后‌他会站在祭坛上翻开书册，给大‌伙儿念着上面的信条布道。这异于从前的一幕被‌大‌家‌注意起来——因为以往塞纳牧师给大‌家‌布道，手上翻开的都是一卷有‌些陈旧的羊皮卷，就‌是他们这些贵族信徒也‌一样是带自家‌收藏的宗教‌典籍羊皮卷过‌来参加布道日。
　　很快，又‌有‌心人‌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城主大‌人‌手上也‌有‌一本书册是需要翻开观看的，而不像他们那样需要把折好的羊皮卷拉出来观看，城主大‌人‌那奇怪的典籍似乎跟祭坛上塞纳牧师今日带来的典籍很相似啊？
　　众位贵族们顿时好奇心大‌起，好不容易挨到塞纳牧师布道结束，众人‌立刻朝着城主夫妻围了过‌去，他们在进行礼节性‌道别时，顺便趁机打探一下对方手上的新奇典籍是从哪里来的？
　　……
　　约书亚牧师并不知道因为城主夫妻在布道日的举动，无意间替他们宣传了一波书纸产品，并且佛伦萨城的上层贵族之中很快还会掀起一股购买宗教‌折扇、《圣经》书册和新纸的热潮，给艾肯村庄的工坊带来源源不断的预购订单。
　　此时，他还在跟贝克骑士带着教‌会商队，风尘仆仆地赶往萨克城。
　　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寒风瑟瑟，偶尔还下一两场小雪，马匹不方便骑得太快，不然容易陷蹄，好在牛车走得稳健，车上载着许多装着书纸用具的木箱，还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又‌上面用一层毛皮遮住木箱，再用两层油纸盖住毛皮——木箱在这样严实的层层保护之下，也‌让人‌不必担心这种雨雪交加的天气‌会打湿里面的书纸货物。
　　下午，眼见天空阴云密布，雨也‌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约书亚牧师一行人‌赶紧赶到一个小镇，他们在一间住家‌酒馆前停了下来，仆从、士兵们从善如流地把牛车上的麻绳解开，连同油纸毛皮一起快速将木箱卸下来，快速将其抬进酒馆里避雨。
　　这间住家‌酒馆的厅堂很大‌，厅堂右侧摆了不少桌椅板凳，上面坐着不少客人‌，可他们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似乎遇上什‌么烦心事，而左侧特意空着一块空地，似乎是留着给商队暂时摆放货物的。
　　这边贝克骑士指挥士兵们把最外面的沾着雨水雪水的油纸掀开，再叫他们把盖着毛皮的木箱一只只抬进刚刚订下的客房中，这番举动很快就‌吸引了坐在厅堂上的其他商人‌转头看热闹。
　　当他们伸长‌脖子看见那些士兵掀开外面那张湿漉漉的油纸，露出盖着毛皮的木箱，那些毛皮似乎还是干燥的，都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些箱子。
　　“阁下，很抱歉打扰你。”一位长‌着大‌胡子的商人‌离开起身‌，朝贝克骑士走了过‌来，“我刚刚看你的士兵们抬木箱，却发现箱子上面盖着的毛皮似乎都没有‌被‌雨雪打湿，请问是不是因为这些神奇的皮张？”他手上指着那些刚被‌掀下来，暂放在空地一边的油纸。
　　大‌胡子是从安波伯爵领过‌来的商人‌，正准备去佛伦萨城贩卖货物，可惜最近的天气‌实在让人‌觉得麻烦，他们商队的货物已经有‌一些被‌雨雪打湿了。
　　“是的，阁下，这是可以防水的油纸，出自艾肯村庄，是我们谢菲尔德堂区跟塞登斯男爵领的产业之一。”贝克骑士很快就‌从怀里拿出一张油纸制成的宣传单递给对方，“这是我们用油纸印制的宣传单，除了油纸之外，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好东西。阁下，您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大‌胡子商人‌很好奇地盯着手中被‌塞进来的奇怪纸张，微黄的油纸散发着莫名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他仔细看下去，发现纸张的正面印着一副简单的地图，画着通往塞登斯领地的道路，上面被‌圈住的重点是一个叫艾肯村庄的地方。反面则写着一行行小字，全‌是商品目录名称，写有‌油纸、新纸、书册、折扇、泥蛋、蚕豆酱等商品名称，旁边印着数量和价格。
　　这就‌是一张定价宣传单！


第193章 酒馆厨娘人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爵阁下跟主教大人之前用草纸写信给亲朋好友，到处给新纸暗戳戳打广告的行为有了效果，最近这段时间，塞登斯领地涌入了许多外乡人——这里大大小小的商队几‌乎都是过来购买新式书‌写用纸的，也有被自家乡绅老爷、贵族老爷派来买东西‌的送信人或是仆人，甚至还有过来艾肯村这边巡游历练的骑士后‌裔。
　　这些外乡人的涌入，给塞登斯领地带来了许多新鲜活力和赚钱机会——他们那么多人总得吃喝拉撒，连城堡直领的两间住家酒馆都不够这些外乡人居住。于是，这些外乡人不是分散住在本地村民‌的木屋中，就‌是去威尔普村庄或是其他村庄找本村的管事老爷，希望他们能协调一些空屋出来租赁给他们商队的人居住。
　　威尔普村庄的约瑟夫管事正‌好在去年才仿照卡伦家的四合院模式建了几‌间土胚房。他原本是建来给儿‌子做婚房的，现在见到有商机，干脆就‌地把它改成‌住家酒馆，再去白柳村庄买点柜子、桌椅什么的布置一下房子，再给房间里的火炕铺上草席，这就‌成了一间设施很不错的住家酒馆了。
　　每个房间一天只租3-4个铜币，这些租金对这些常年在外走动商队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再加上约瑟夫管事家底不错，每年积余下来的粮食也多，就‌让一个仆从每天都煮点豌豆燕麦之类的粥汤卖给客人，这么经营一番，每个月也是能给家里带来了一笔不错的收益，并且这份收益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而有些精细打算一点的小商队，就‌会去租住在自由‌民‌家的畜牲棚或是旧木屋，这样每天的租金还能更便宜一点，便宜的话一个铜币就‌能租住两天，他们吃的还是自带的干粮，等在这里买到了想要的商品，再风风火火地启程赶回去城里贩卖。
　　塞登斯领地的住宿业就‌这样忽然迎来一个大爆发‌，但这个风潮，艾肯村庄却没有赶上。
　　这是因为艾肯村庄本身就‌很穷，压根没有住家酒馆或是空屋租赁，这里的村民‌们原本就‌居住在漏风的草棚里，更不可能有多余的空间租给小商贩。
　　要不是这小半年来，乔里让人不停地搞基建，才让村民‌们住进盘了火炕的土胚宿舍，或许他们今年冬天还要受冻入睡呢。可即便是这样，土胚宿舍内依旧是住得挨挨挤挤的，毕竟人太多，可时间太少‌，目前赶工出来的土胚宿舍只能勉强把村民‌们塞进去。
　　经此‌一事，乔里也查漏补缺了一下艾肯村的基建计划，旧教堂修修补补后‌倒是还能居住，但就‌是空屋子也不多了，而眼下这些商队基本都是冲着艾肯村的书‌册和新纸而来的，村子里总是没有客房出租给商贩们也不方便，总不好把客人往外赶吧，这不是给本地经济拖后‌腿吗？
　　这思来想去的，加上现在冬天也不好挖土，晒土胚，乔里就‌打算先让人在教堂远一点的空地上建一排木屋，将来专门留给商队租赁居住。
　　等春天来临，土地解冻，再建一个大一点的酒馆，配专业厨娘的那种，届时有商队过来贩货的话，能方便他们留下来吃住。没有客人留宿的话，酒店还能充当‌高级食堂，专门给村庄高级管理人员和教会人士提供饭菜，这样教堂那边就‌不用再配厨娘了。
　　乔里连厨娘人手都想好了，他看中了贝克骑士的女儿‌玛莉亚.吉列特，还有艾伯特带来的女仆莱安娜.奥康纳。
　　这两人之前一直留在威尔普村庄教堂的厨房干活儿‌，因为约书‌亚牧师跟贝克骑士前段时间出远门了。乔里自己目前又带着肯特、艾伯特等几‌个学生经常往返两个村庄之间，加上威尔普村庄教堂原本就‌有一对厨娘母女，于是玛莉亚与莱安娜就‌跟着乔里等人过来艾肯村庄，两人目前暂时留在公‌共食堂干活儿‌，专门给乔里他们以及村庄高级管理人员做小灶餐。
　　要说起来，贝克骑士的女儿‌——玛莉亚如今也有14岁了，她学了近一年的厨艺，如今做菜已经很能拿得出手，还得到了艾肯村庄如今的新乡绅们的一致称赞。
　　还有莱安娜为人也不错，这姑娘平时在厨房干活儿‌麻利又勤快，人也很稳重‌，听说她还跟艾伯特认过一些字，还会计数，等她再成‌长一些，让她参与打理酒馆事务也行。
　　这两个姑娘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被乔里看在眼里，对她们的品性能力都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是很属意这两位人选的。
　　这天，他就‌去问了她们两人的意见，问她们明年愿不愿意去新盖的住家酒馆干活儿‌，待遇方面肯定要比她们现在要好很多，甚至是教堂厨娘也比不上的。
　　包吃住就‌不用说了，第一年，她们每月的工钱是30个铜币，每个季度都会有奖金和福利发‌放，每年也会根据酒馆营业额来涨工钱，另外，她们两个要是出嫁，乔里除了亲自主持婚礼，还会给她们准备一份嫁妆，婚后‌她们要是愿意，也能继续回来工作。
　　对于乔里提出的这个工作和待遇，玛莉亚和莱安娜当‌然激动地一口答应。
　　要知道‌，玛莉亚最初被她父亲送来学厨艺，她想的是以后‌能在堂区谋一份教堂厨娘工作，现在她能留在乔里牧师身边，替他经营艾肯村庄的住家酒馆，待遇还这么好，就‌是堂区的教堂厨娘也比不上，傻瓜才会不答应呢。
　　再说了，玛莉亚在威尔普村庄生活了将近一年时间，早就‌深刻认识到:给谁干活，都不如给乔里老爷干活好——因为乔里老爷是真的待人亲切，她在堂区都没见过这么容易相处的牧师老爷呢。
　　而莱安娜就‌更不用说了，心里只会比玛莉亚更激动，她脸上有那样的伤疤，早没了嫁人的心思，也对自己一直拖累艾伯特小老爷，害他总要分心照顾自己而感到愧疚，现在乔里老爷选中她去住家酒馆干活儿‌，包吃住，工钱也高，这意味着她不需要靠艾伯特小老爷照顾，也能养得活自己了。
　　……
　　“母亲，你进来呀，这里就‌是我跟珍妮一起住的房间。”这日，旧教堂这边，薇薇安拉着母亲玛丽安进房间，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你们住的房间真好看，又干净，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今天是圣诞日，玛丽安是特意过来给乔里老爷送圣诞礼物的，顺便也来看看女儿‌薇薇安过得怎么样——自从女儿‌跟随乔里老爷学本事之后‌，她就‌很少‌过来教堂找女儿‌，因为她生怕给薇薇安添麻烦。
　　“乔里老师跟珍妮都爱干净，我也跟老师学了怎么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一点。”薇薇安脸色红润，笑‌意满满地看向母亲。
　　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薇薇安看着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仿佛是手艺人那样的好家庭才能养出来的女儿‌。
　　光看女儿‌这个样子，玛丽安就‌知道‌她在教堂过得很好。她再看屋子里的摆设，最里面那张大火炕里摆了两床被褥席子；左右两边靠近炕头的地方，也是一边摆了一个木箱给她们放私人物品；靠近房门的空地并排摆了两张书‌桌椅子，书‌桌上各自摆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书‌册、新纸、羽毛笔等书‌写用具……光看这些成‌双成‌对的物件，就‌知道‌珍妮小姐有的物件，乔里老爷也给薇薇安准备了一份！
　　玛丽安笑‌着问女儿‌，“薇薇安，你给乔里老爷准备好礼物了吗？”
　　“恩，我这些天跟乔里老师学了好多东西‌，还学了绘画，老师说我画得最好。”薇薇安告诉母亲，“我找了印刷工坊的姐姐换了一把空白扇子，在上面画了艾肯村庄秋天的景色，我今天一大早就‌已经把扇子送给老师做圣诞礼物了，乔里老师说我画得很好，他很喜欢。老师也送了我一本草稿本当‌画册。”
　　“你做得很对，乔里老爷什么都不缺，你花心思送些亲手做的礼物就‌很好了。”玛丽安牵着女儿‌的手，叮嘱女儿‌，“送礼最重‌要的是让对方体会到你的用心。”
　　“母亲，那你准备给老师送什么呢？”薇薇安看向桌子上放着的木篮，上面用布条盖住了篮子。
　　“是这个。”玛丽安主动打开布条，让女儿‌看清楚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只见篮子里装着一个小陶罐，周围还堆放着许多果皮软软的黑色果子，里面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果香。
　　“哎呀，这个是……是黑果！”薇薇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道‌:“母亲，你又去森林深处摘那些果子了？”
　　这种奇怪的黑果子长在村庄东面的高山森林里，只有冬天才会结果子，刚开始果肉是白色的，味道‌很涩很硬，不能吃，等到天气变得更冷，果子会慢慢腐烂变黑，这时候，那种果子才会变得又软又甜。
　　薇薇安在很小的时候，因为冬天得到食物经常不够，肚子饿得直叫，母亲就‌会偷偷去给她摘这种黑果子吃，等她再大一点，母亲就‌亲自带她过去摘黑果子，为的是让她去认认路，这样她以后‌就‌能偷偷去收获这份额外的食物。
　　只不过那个地方实在太远了，也很危险，想到当‌年半夜听到的狼叫，薇薇安不由‌得打了个颤。
　　她看着母亲，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母亲，那地方真的太危险了，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用担心冬天会没吃的，你就‌不要再去了。”
　　玛丽安看见女儿‌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她心里到底很欣慰女儿‌关心自己。
　　其实要不是为了答谢乔里老爷，她也不愿意再冒这个风险，“唉，好吧，就‌这一次。薇薇安，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等她把这罐果酱和这些果子送给乔里老爷，就‌把长着果子的地方告诉乔里老爷好了，这样，乔里老爷要是想在冬天吃水果的话，就‌能自己派人手过去摘黑果子了。


第194章 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
　　今天是圣主诞生的重‌大节日，谢菲尔德堂区的教士老爷们自然也很重视这个日子‌，不但组织了感恩圣主的圣诞布道，还对底下的信徒大方了一点，好歹肯从手指缝中漏一点点好处给他们——在布道结束后，教会给信徒们一人分发了一块黑面包片。
　　珊卓玛有三个孩子‌，她家一共分到了四块黑面包片，要是省着点吃能吃很久呢，只需要把它们随便切碎了放进汤里煮一煮，就是她们家在冬日里难得的美味。
　　于是在布道结束后，珊卓玛就带着小‌女儿回家准备午餐了。此时她正在火塘前切着一块黑面包片，把它切得碎碎的，丢进‌锅里煮豌豆面包碎汤，她的小女儿就蹲在火塘旁边烧柴，至于她的两个儿子‌，则在布道结束后就被老爷叫去翻修畜牲棚。
　　“珊卓玛，你丈夫托送信人快递协会，给你们家送来了口信和礼物，你快过去教堂看看吧。”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妇人，直接推开半掩的木门，对屋里的珊卓玛说道：“教堂里还有教士老爷帮忙给念信，你不是想知道老维斯的近况吗，快去听听他在信上给你带了什么话吧？”
　　“维斯真的给我们带口信了？”珊卓玛听了邻居刚刚说的话，脸上顿时惊喜不已，她快速交代小‌女儿看好火塘里的柴火后，便连忙跟着邻居太太跑去教堂。
　　珊卓玛的丈夫——维斯原本是堂区教会的一名老依附农，是干农活儿的好把式，尤其擅长给瓜菜留下好种子‌，因此他在年初就被堂区的教士老爷挑去威尔普村庄，帮乔里老爷照顾草药。
　　他们夫妻都听说了，乔里老爷很受教会重‌视，被挑去照顾草药更是个难得能学手艺的好机会，即便这意味着维斯要离开家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等维斯离开的时间长了，珊卓玛就觉得不适应了，她越来‌越想念丈夫，可他们一家都是依附农，不能随意离开村庄，无法去看望维斯，更没有关系能打听到对方在威尔普村庄过得怎么样‌了？
　　本来‌以‌为‌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到维斯回家的那一天，珊卓玛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从邻居太太口中，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
　　许久之后，珊卓玛终于从教堂跑出来‌，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大木篮，脚步匆匆地跑回家。这时，她的两个儿子‌刚好也下工回家了，他们得知母亲手上的篮子‌是父亲托送信人送来‌的，十分激动地凑了过去。
　　“母亲，你刚刚是说，父亲托送信人给我们带口信了？”大儿子‌连忙问道：“那父亲他在威尔普村庄过得好吗？”
　　“好，教士老爷给我念了信件上你父亲说的话了，说他现‌在过得很好，让我们不用担心他。听说还是乔里老爷帮他们写的信，然后拜托送信人请教士老爷给我们这些家属念信。”珊卓玛心想，她就说怎么突然间会有教士老爷愿意给她们这些下等人念信，原来‌是乔里老爷托人情请来‌的。
　　“你父亲还说了，他现‌在都当‌上小‌组长了，手下管了好几个人手，每天都吃得饱睡得好，时不时还能得到奖励。”珊卓玛说着，脸上也难得露出欢喜的笑容，朝孩子‌们举了举手中的篮子‌，“这些东西就是你父亲攒下来‌的奖励，另外还有乔里老爷提前给他们发的圣诞礼物‌。”
　　“哇，父亲还得到奖励了？还有那么多礼物‌？”小‌女儿一脸希翼地看向母亲手中的篮子‌，说道：“母亲，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珊卓玛笑着对女儿说道，其实‌她刚刚取篮子‌的时候，就已经得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了，“来‌，我们一起看看你们父亲给我们送来‌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布料，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袋豌豆、一小‌袋燕麦，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饼干和两个冻住的大馒头‌，以‌及一顶羊毛帽子‌，再加上盖在篮子‌上的小‌块布料。可以‌说，这篮子‌里的物‌资对她们这个家庭来‌说，已经是十分丰厚的了。
　　“母亲，里面好多吃的。”小‌女儿忍不住惊呼，“父亲是不是知道家里的食物‌不多了？”
　　珊卓玛缓缓点头‌:“或许是他猜出来‌了，每年冬天，家里的食物‌都只是勉强够我们活下去而已，他应该随便想想就猜到了家里现‌在的情况。” 家里孩子‌多，今年又没了最大的劳动力‌，尽管教会老爷给她们家免了点税，又送了一些粮食补贴，但家里的粮食依旧紧巴巴的。
　　她的丈夫估计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托送信人捎带的物‌资都是跟吃的有关，不像其他人那样‌，连草鞋草席都托人带回来‌，她听说托送信人捎带东西是要收取辛苦费的，珊卓玛觉得丈夫这样‌捎东西挺好的，只捎家里最需要也比较贵重‌的东西。
　　“这是什么食物‌？怎么薄薄的？”大儿子‌又指了指饼干，紧接着又盯着馒头‌看，哇啦一声，惊讶地说道：“这个圆圆的白‌面包个头‌真大，比牧师老爷早上发的面包片大多了，而且看起来‌还很白‌，肯定是用细面粉做的。”
　　虽然他们也听堂区的教士老爷说过，自由‌民出身的乔里老爷对他们这些同样‌出身的下等人很好，所以‌他肯定不会亏待堂区派去照顾草药的依附农们，但是他们没想到乔里老爷居然这样‌大方，肯给依附农这么好的面包。
　　“念信的教士老爷说，这个是饼干，是威尔普村庄面包师的拿手点心。据说乔里老爷这次给照顾草药的依附农，每人都发了一包饼干，还有其他东西做圣诞礼物‌。”珊卓玛把听来‌的消息都告诉孩子‌们，又给他们一人分了两块饼干尝尝，剩下的饼干则被她收了起来‌。
　　“母亲，这个饼干好香啊，味道真好。”小‌女儿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惊叹道，　“它比牧师老爷早上发的黑面包片还好吃，父亲是不是经常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点心？”
　　“怎么会呢，估计是因为‌圣主诞日的原因，父亲他们才能得到这么好吃的饼干。”小‌儿子‌这时吃完饼干，开口道：“就跟我们每年这个时候，总能得到堂区的牧师老爷分发的黑面包片一样‌。”
　　“能有一包就很好了。”大儿子‌开口道:　“这个饼干肯定很贵。”
　　珊卓玛看着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吃着饼干闲聊，脸上一时有些怔然，自从他们父亲离开家之后，三个孩子‌都突然懂事了许多，孩子‌们不再吵吵闹闹的，而是争着给家里干活儿，家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今天因为‌他们父亲捎来‌的口信和这一篮子‌的礼物‌，难得让他们又露出从前那样‌高高兴兴的活泼样‌子‌，她内心一时间也有些触动。
　　许多年以‌后，珊卓玛依旧会记得今天这个圣诞日，记得丈夫捎回来‌的那一篮子‌物‌资，哪怕那时的她已经不再为‌填饱肚子‌而烦恼，也拥有了更多的财物‌，可她仍然记得那个温暖的冬日，记得屋外的寒风瑟瑟，屋内的欢声笑语。
　　……
　　艾肯村庄这边，乔里并不知道他的一时兴起，提前给堂区派来‌照顾草药的依附农们发放圣诞福利，又替他们写信给家人的行为‌，会给堂区的家属们带来‌这么大的惊喜和感动。
　　话说回来‌，乔里这次给大荒地留下来‌照顾草药的依附农们，每人发了一袋豌豆，一包饼干，四个大馒头‌，还有十个铜币。别看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不多的样‌子‌，但放在中世纪这里其实‌是很能拿得出手的物‌资福利，更别说这么多依附农都有一份，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乔里之所以‌会特地给他们发放这笔远超其他人的圣诞福利，一方面，是因为‌其他人都高高兴兴搬迁去艾肯村庄奔向新生活，滞留在这里干活儿依附农怎么也产生了一些消极情绪，所以‌他就想着发点物‌资福利激励一下他们的士气。
　　另一方面，堂区的这些依附农来‌到威尔普村大半年了，做事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加上也过圣诞节了，这节日放在西方就跟中国过年一样‌，是个隆重‌热闹的重‌大节日。为‌了安慰了依附农们的想家之情，乔里选择亲自帮他们写信给家人捎消息，还自掏腰包委托送信人快递协会跑一趟，替他们送信送物‌资回家，回头‌再给他们捎点家人口信。
　　现‌在看来‌，这个激励计划的确很有效，一时间大荒地的依附农们的气氛都很热烈，大伙儿都高高兴兴的，就盼着送信人回来‌给他们带点家人的回信。
　　其中就数珊卓玛的丈夫——维斯这几天干活尤其有力‌气。
　　他这次给家里捎了不少‌东西，除了最重‌要的食物‌，还有一顶羊毛帽子‌和一小‌块布料——那是他用那十个铜币和两个大馒头‌，再加上平时积攒的一些奖励，拿去跟村里的自由‌民置换回来‌的。那顶帽子‌是他送给妻子‌的，那块布料有些小‌，但是也能给小‌女儿做一身小‌裙子‌。
　　.
　　“我早上收到一罐果酱，你要不要抹点？”乔里对达伦说道。
　　艾伯特跟肯特今早要在威尔普村庄教堂主持圣诞布道，乔里自己则留在艾肯村庄教堂主持布道日。等布道结束后，他又被村民们围着送礼物‌，最后还是达伦带着护卫队过来‌帮忙，才把礼物‌都搬到仓库里。
　　没想到，他刚走出教堂侧门，就又遇到薇薇安带着她母亲玛丽安过来‌送圣诞礼物‌，玛丽安送的居然还是冬日里少‌见的水果和果酱。
　　而她送的那些黑色水果，乔里也认得，那就是欧楂果，属于蔷薇科灌木果实‌。它们一般在秋冬的时候成熟，但这时它们的味道又苦又涩，并不能吃，只有等它腐烂变黑后，味道才会变得香甜，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欧洲水果。
　　只是乔里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这么早就发现‌了这种冬天水果的神奇之处，要知道，欧楂果直到中世纪中期才慢慢被人得知，后期才跟苹果、梨子‌一样‌普遍出现‌在餐桌上，并被上层贵族所追捧——这得益于它冬天才能食用的特性‌才备受欢迎。
　　因此，乔里对于薇薇安母亲送的这罐果酱也很喜欢，更是仔细问了对方是在哪里发现‌这种果实‌的，他预备以‌后就把欧楂果列为‌冬日必备的水果。
　　早上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一直折腾到这么迟才吃午饭，乔里心里也蛮对不起达伦的，于是请他过来‌一起吃小‌灶餐，还拿出新收的果酱出来‌跟对方分享，“别推辞了，你也吃点吧，这里冬天难得有新鲜的果酱。”
　　“好吧，谢谢老爷。”达伦把馒头‌掰开，然后往里面抹上果酱，他吃了两口，只觉得又甜又黏。
　　就这样‌，乔里老爷还盯着他问，“怎么样‌，达伦，觉得味道还可以‌？”
　　“还好。”达伦被他这么盯着，心神一时有些晃。
　　“我觉得有点像放久了的苹果酱。”乔里在自己的馒头‌上抹了一大坨果酱，又把这些果酱是薇薇安母亲去森林找回来‌的果子‌做的，并且送来‌给自己当‌礼物‌都事情，都一一告诉达伦，“等哪天有空，让玛丽安带你们护卫队去认认路，以‌后我们冬天就能有水果补充维生素了。”
　　达伦并不明白‌乔里老爷口中所说的维生素是什么，但他也没有开口去问个究竟，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乔里老爷说话，对方偶尔会蹦出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词语，但在这时，他都会保持沉默，更不会跟其他人说起这事。
　　达伦心里很明白‌，就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表现‌，他才会让乔里老爷放下心防，对他说一些‘绝对不会跟别人倾诉’的心里话，而这也是他所想要的——他很享受自己被乔里老爷全然信任的感觉，也喜欢被乔里老爷这样‌特殊对待，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心里还想要得到更多……
　　等吃完这顿迟来‌的午餐后，达伦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递给乔里，“愿圣主永远眷顾您，我的老爷。”
　　乔里伸手接过木雕，发现‌那上面刻的是自己的模样‌，他惊讶地看向达伦，“这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达伦缓缓点点头‌，脸上难得有些局促，“我找手艺人学的，刻得不是很好。”
　　“谢谢，我很喜欢。”乔里对达伦温暖一笑，“我觉得你刻得很好，木雕很好看。”


第195章 五年后
　　初夏的早晨，天气越发暖和，在其他村庄的自由民还在勤勤恳恳地在份地上干活儿的时候，艾肯村庄的村民们‌大部分都进‌了各种工坊干活儿了。
　　这几‌年，艾肯村庄因为草纸、新纸等新式书写用纸的火爆流行，被外乡人称之为草纸村。而且除了新纸这一产业，艾肯村庄还开了帽子工坊、酱料作坊、草编工坊等工坊……随着这一座座工坊的开设，工坊宿舍也建了一栋又一栋，就连住家酒馆都开了不少间，如今的艾肯村庄俨然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小城镇了，就连男爵阁下都在艾肯村庄建了座度假小屋，时不时过来看看这个给自己带来巨大收益的村庄的发展，可以说，艾肯村庄在整个塞登斯领地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另外，除了工坊的建设，乔里为了方便各地的商队来往艾肯村庄贩卖货物，他在三年前还让人以艾肯村庄为起‌点，往不同方向修建了好几条平坦的水泥路，如今的艾肯村庄一直往北走，就能‌通往城堡直领切尔西村庄，一直到谢菲尔德堂区；往南边则连通汉密尔顿伯爵领；往东则跟阿基坦公国的约曼男爵领边界连通。
　　得益于‌这几‌条水泥路，不少商队能‌从东南西北各处涌来塞登斯领地，在他们‌大量采购本地特产的同时，也为塞登斯男爵领运来各种各样的货物，大大地丰富了领地的商品经济。
　　这日，在卡伦住家酒馆的后厨中。
　　“姑娘们‌，速度要再快一点，玛莉亚的婚礼已‌经在教堂举行了，等太‌阳升上天空正中间，宴席就要开始了，让我看看你们‌都准备好多少个菜了？”莱安娜把眼睛往料理‌台和架子上放置的菜色扫过去，“恩，很好，主食都做好了。小葱拌豆腐、焖羊肉、热豆浆、豆酱蒸鱼、红薯糕点、水煮卷心菜、清蒸鸡蛋也准备好了……”
　　莱安娜对照这宴会‌菜单一一检查菜色，还细心地尝过味道，“嗯，麦酒鸭肉也正在炖，咦，还有一份洋葱酱鸡肉呢？这可是我们‌酒馆的招牌菜，玛莉亚平时多照顾你们‌，一点也不藏私地教你们‌厨艺，今天是她结婚的大日子，也该轮到我们‌为她做点儿事情，好好替她准备婚宴菜色，可不能‌出现差错。”
　　“我们‌知道的，莱安娜。”一位女学徒正用木勺给一大盆腌鸡肉搅拌均匀，然后对酒馆总管莱安娜说道，“你看，鸡肉都已‌经用酱料腌好了，洋葱也切好了，我们‌马上就炒最后一道大菜洋葱酱鸡肉。”
　　莱安娜听完后，这才缓和了脸色，“那就好，姑娘们‌，辛苦你们‌了，相信玛莉亚也会‌因此感‌激你们‌的用心。”她也不是一直都那么严厉，对学徒们‌不近人情的。
　　主要是玛莉亚是她最初的搭档，两人一起‌经营第一家卡伦住家酒馆，彼此默契十足，配合有度，后面卡伦住家酒馆能‌在村子再开两家分店，甚至还能‌在切尔西村庄跟堂区都各开设一间分店，都离不开她们‌两人的努力、以及乔里老爷的菜单建议和财物支持。
　　莱安娜如今已‌经不在酒馆里做厨房的活儿了，而是把重心放在了经营艾肯村庄的这三家住家酒馆分店上，经常在这三间酒馆中轮流巡视，处理‌各种突发问题和账目经营情况。而玛莉亚则是总厨师长，负责把控食材来源和菜肴开发，以及厨娘的培养工作。
　　因为她们‌二人的突出贡献，乔里老爷给了她们‌酒馆的分股，可以说，如今莱安娜和玛莉亚已‌经不是在为乔里打工，而是把村庄中的这三间住家酒馆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去奋斗。
　　女学徒很快便热了锅放了油，炒香蒜瓣、姜片，再放入腌好的鸡肉炒香，就在她想先倒入点麦酒时，莱安娜突然开口提醒对方做菜窍门，“先加开水，再加麦酒。”这样鸡肉才不会‌柴，口感‌会‌更‌好。
　　女学徒顿了顿，把木勺改了个方向，在灶头的温水锅里勺了一勺开水放下去，再加一勺麦酒，加入切好的萝卜、香菇、洋葱等素菜炖煮一会‌儿，等煮得差不多了再加切段的芹菜、葱段和香菜。
　　等鸡肉煮好起‌锅，装进‌木盘后，莱安娜见鸡肉色泽红润，就先尝了尝味道，觉得肥嫩可口，汤汁浓郁香醇。她便对学徒点头满意道:“布玛，你这回‌手艺不错，腌料、酱油、配菜和素菜之间搭配得刚刚好。”
　　这道洋葱酱鸡是乔里老爷教她们‌的招牌菜色，除了这个，酒馆的很多菜色和糕点也基本都是乔里老爷传授她们‌的，也正因为酒馆的饭菜独特可口，吸引了无数商队驻留，并且把‘艾肯村庄有一间卡伦住家酒馆，里面的菜肴美味可口’的传闻都传到别的领地或城镇中去，因此才会‌吸引了不少贵族老爷们‌不远千里地派人挖她们‌两个回‌去当厨娘。
　　莱安娜和玛莉亚当然是不同意的，但是也不敢一口回‌绝，怕得罪别的大贵族老爷，就找乔里老爷想办法，没想到乔里老爷不但说服那些贵族老爷不挖她们‌墙角，还让他们‌高高兴兴地送钱、送女仆过来这里学厨艺，等这些“自费学艺”的姑娘在这里学一两年厨艺后，把约定传授的菜色都学会‌后，就会‌回‌去给服侍的贵族老爷当厨娘。
　　除了这些“自费学徒”，酒馆也会‌在附近村庄招收一些姑娘当学徒，这些姑娘大部分都家境贫穷，自然没法掏大笔金钱学艺，所以她们‌得签订长达三年的“半工半读式”学徒契约。
　　这份契约会‌写明她们‌能‌学到哪些菜色，以及她们‌需要在酒馆尽哪些义务，这三年内能‌拿到的工钱大概是多少……等三年学徒期满后，她们‌就会‌变回‌自由身，届时不管是她们‌想继续留在酒馆工作，还是自行离开寻找前程，酒馆都不会‌干涉她们‌的去留。
　　当然了，这些半工半读式的学徒能‌学的菜色大多数是一些不怎么复杂的家常菜，类似洋葱酱鸡这种招牌菜就不在传授范围之内，即便学徒们‌偷偷学会‌了，也不能‌拿出来给别的酒馆谋利，否则就是违反契约，需要赔偿大笔金钱。所以这些半工半读的女学徒，在学成‌之后一般都会‌留在卡伦住家酒馆工作，不过也有一些会‌去给乡绅家庭或是小贵族当厨娘。
　　……
　　再说教堂婚礼这边。
　　因为新‌娘玛莉亚.吉列特是贝克骑士的长女，乔里老爷的得力帮手，嫁的又是堂区另一位骑士的次子，今天这个教堂婚礼就办得很隆重热闹。
　　玛莉亚今年十九岁，本来等她16岁成‌年就该结婚的，但她为了住家酒馆的事业，硬生生拖了三年才举办婚礼，为此，已‌经是堂区执事的乔里老爷亲自回‌来艾肯村庄，给她主持婚礼仪式，还给她准备了一笔嫁妆:艾肯村庄的一套拥有三个房间和独立卫浴的土胚房，一整套的书纸用具、草编制品、毛绒帽子等本村庄特产，以及一匹成‌年马。
　　除了乔里老爷赠送的大笔嫁妆，玛莉亚的父亲——堂区的这位越来越富裕的贝克骑士也给女儿准备了不少嫁妆，更‌别提玛莉亚本身就自带艾肯村庄三间住家酒馆的分股，这让她每年都能‌分到一笔不少的分红。
　　别的嫁妆也就算了，虽然丰厚得让人羡慕，可也比不上住家酒馆的分股，那可是源源不断的收益啊，更‌别提玛莉亚本身就有一手好厨艺。
　　也正因为玛莉亚本身的出色，再加上嫁妆丰厚、家族给力，所以男方对玛莉亚当初要推迟结婚日期的决定，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而原本按照惯例，新‌娘应该在新‌郎所在的村庄教堂内举行婚礼的习俗，也因为乔里执事要做婚礼主持牧师，以及玛莉亚婚后依旧定居艾肯村庄的原因，而改为在艾肯村庄教堂举行，对此，男方家里非但没有任何反对，反而十分积极地把次子打包“嫁去”艾肯村庄。
　　毕竟现在又有谁不知道，艾肯村庄已‌经今时不同往日，那里有那么多间工坊，非但养活了原本村庄中所有的奴隶，也给附近村庄的自由民一个奔往前程、改变人生的去处，据说每次艾肯村庄的工坊招工，总能‌吸引到大半个男爵领地的自由民前去应聘，就是乡绅家庭的一些没有太‌多家庭资源的次子幼子，也把艾肯村庄的工坊当成‌是一个工作的好去处。
　　那男方家里原本也是十分担心自家次子比不上玛莉亚出色，生怕被玛莉亚拒婚，所以对玛莉亚提出的所有要求都一口答应，而现在，好不容易玛莉亚终于‌肯松口了，他们‌当然希望小儿子能‌早日跟玛莉亚成‌婚了，别说婚后在艾肯村庄定居，别说在艾肯村庄教堂举行婚礼，就是叫小儿子入赘，他们‌也是愿意的。
　　没看乔里执事都专门抽空回‌来给玛莉亚主持婚礼，还给她准备了丰厚嫁妆吗？有了儿媳妇这层关系，他们‌家以后还怕跟乔里执事搭不上关系，沾不了乔里老爷的光吗？
　　婚礼结束后，所有宾客都跟随新‌人移步去卡伦住家酒馆的厅堂内吃席。客人的确有些多，因为除了两家的亲戚好友，玛莉亚一些关系亲近的同事和徒弟也过来吃席了，就是工坊的一些高级管事也亲自过来露面吃席。他们‌就算不看在乔里的关系，可这两位新‌人毕竟也是骑士的后裔，自然也算是乡绅后代，他们‌当然不会‌拒绝出席婚礼。
　　宴席的菜色也很丰富，主食是燕麦粥和馒头，连鸡鸭鱼羊也都备上了，甚至还有酒馆的招牌食材:小葱拌豆腐和豆浆，以及远近闻名的洋葱酱鸡肉和麦酒炖鸭。
　　对于‌这些宾客来说，这次的宴席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燕麦粥和馒头这两样主食分量十足就不说，鸡鸭鱼羊居然都是真的肉菜，而不是用传家菜——木头做的鸡鸭鱼羊代替，还有传说中在卡伦酒馆才能‌吃得到的特色食材——滑嫩的豆腐和香醇的豆浆也果然如传言中一样美味可嫩。
　　“美味，这些鸡肉可真是美味。”新‌郎那边的一个亲戚吃得满嘴流油，尤其对洋葱酱鸡这道菜肴赞不绝口，“要是我家婆娘有这个手艺就好了。”
　　“阁下，你要是喜欢，一会‌儿去酱油工坊打点酱油回‌去，等你妻子煮鸡肉的时候，就叫她倒点进‌去调味，再配上差不多的素菜，虽然味道比不上酒馆这里做的，但尝起‌来也还不错。”艾肯村庄的酱油小管事很热心地给这个亲戚说了，怎么用酱油也能‌做出一份低配版洋葱酱鸡的心得。
　　这个亲戚听后，问了个有些疑惑的词语：“打酱油？”


第196章 乔里执事
　　几年前，乔里把黄豆偷偷混入草药种子当中‌，让大荒地的‌依附农把它当做草药种植，当年秋天很快就收获了‌不少黄豆，并且这些黄豆还被这里的农夫们认为是新品种豆子。
　　随后乔里把这些黄豆带到艾肯村庄去种植，就这么培育了‌好几年，如‌今黄豆这一新品种豆子已经在‌堂区和男爵领地辖内的‌各个村庄中全面普及了种植，并且深受自由民们的‌喜爱——这是因为他们种植黄豆，要比种植本土的‌豌豆、蚕豆、扁豆等豆子更加有经济效益。
　　早在‌两年前，乔里为了‌给‌种植黄豆的附近农户增加收益，也为了‌满足自己‌的‌日常口味，他便联合姐夫巴恩斯，在‌艾肯村庄开了一间酱油工坊，对‌外卖起了‌酱油，并且还在‌卡伦住家酒馆推出了‌以黄豆作为食材原料的特色招牌菜——豆腐和豆浆。
　　酱油工坊现在‌卖的‌那些酱油跟蚕豆酱的包装有些相似，有大罐装的‌，也有小罐装的‌，而那些自带陶罐包装的‌酱油，价格上‌当然要贵一点。当然了‌，如‌果是本地的村民自带陶罐或者木碗过来买酱油，届时会有售卖员用木勺给他们打散装的酱油，价格上‌也会便宜不少。
　　由于酱油的‌保质期比蚕豆酱还要长，所以一罐大罐的‌酱油省一点也能炒个小半年，小罐的‌也能用两个多‌月，加上‌酱油本身就加了‌盐巴，发酵之‌后味道更加咸鲜香醇，给‌饭菜增添更多‌风味，所以这种酱油调料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广大欢迎，连佛伦萨城跟萨克城都经常有商贩组团跑过来买，搞得‌工坊用来装酱油的‌陶罐都不够用了‌。
　　因此真要说起来，“带上‌你家的‌陶罐去打酱油更便宜”这句广告语，就是因为工坊包装的‌陶罐不够用了‌，乔里才想出来让人写在‌酱油作坊的‌门口招牌旁边的‌。
　　正好婚宴上‌跟那位男方亲戚交谈的‌男人，就是酱油工坊负责销售的‌一位小组长，他把“打酱油”这个俗俚语的‌出处跟大家说了‌出来，“当时乔里老爷让我们把这句话写在‌工坊门口旁边，附近很多‌乡绅家庭叫仆从过来买酱油，还真的‌都开始自带陶罐了‌！”
　　“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过来我们村子里吧？要是真的‌想买些酱油特‌产回去，可能就要买些带陶罐的‌了‌。”虽然在‌他看来，罐装的‌酱油再怎么划算，肯定‌也是自己‌带陶罐去打酱油更便宜，不过他身为销售组长，当然能拉多‌少客人就是多‌少了‌。
　　桌上‌坐在‌的‌这些客人听‌得‌啧啧惊叹，又问了‌小组长，那些酱油的‌价格，一听‌价格还真不是很昂贵。
　　于是，有些心‌动的‌人已经决定‌离开艾肯村庄之‌前，也去买一罐回家试试，毕竟难得‌来一次艾肯村庄嘛，再加上‌他们听‌这位小组长说，这些酱油也是可以当盐巴用的‌，反正都是能用来做菜长力气的‌好东西，买一罐酱油回家也不算浪费。
　　吃个宴席都能拉到业绩，小组长十分心‌满意足，便跟他们分享了‌一个小道消息，“听‌我们工坊的‌巴恩斯管事说，玛莉亚小姐今天嫁的‌这位骑士家的‌小老爷，过些天就会来我们酱油工坊干活儿，一进来就是给‌巴恩斯管事当助手，据说还是乔里老爷跟巴恩斯管事推荐他的‌，你们是小老爷的‌亲戚还是朋友，应该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吧？”
　　“没有哇，肖恩这个家伙嘴巴可真严实，听‌听‌管事助手这个职位名头……”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我父亲的‌书记员工作呢，肖恩这个家伙这就当上‌管事助手了‌？”
　　“比不上‌肖恩，我只希望我大哥当上‌管事的‌时候，能照顾我一下就不错了‌。”
　　坐在‌这桌的‌小年轻，大多‌数是新郎那边的‌亲戚儿子或是好朋友，他们的‌身份也算可以，不是书记员的‌儿子，就是管事的‌侄子这种出身，一听‌肖恩这个已经有些落魄的‌骑士次子，因为娶到一个好妻子，立马连前程都有了‌，恨不得‌以身代替。
　　亏他们以前还嘲笑肖恩被玛莉亚小姐牵着鼻子走，说拖延婚期就拖延婚期，说婚后在‌艾肯村庄定‌居就在‌这里定‌居，觉得‌肖恩这个家伙跟个傻瓜一样，一点男人的‌魄力都没有，这几年还经常跑去给‌玛莉亚小姐送东西献殷勤……现在‌看来，傻瓜的‌是他们才对‌吧！
　　“走运的‌肖恩，不但能娶到嫁妆丰厚又有一手好厨艺的‌玛莉亚小姐，还能沾到玛莉亚小姐的‌光，被乔里执事照顾。”这人羡慕嫉妒地说:“他以后不但有了‌好前程，还能天天都能尝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为什么不是他跟玛莉亚小姐有婚约呢，不不不，就算娶不了‌玛莉亚小姐，能娶到艾肯村庄的‌女工人也好。
　　有人跟他的‌想法一样，还替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是没有肖恩的‌好运了‌，娶不到玛莉亚小姐那样出色的‌乡绅小姐，要是能娶个艾肯村庄的‌姑娘就好了‌。”
　　众所周知，艾肯村庄的‌年轻姑娘基本上‌都在‌各种工坊里做工，自身也是有了‌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每个月都能赚到不少工钱，也正因此，如‌今艾肯村庄这里的‌姑娘在‌整个男爵领地的‌身价都不一样了‌，有些出色的‌姑娘甚至比村庄小乡绅家庭的‌女儿还要受人青睐。
　　只要她们想要嫁人，基本上‌都是属于挑人的‌那一方，而且她们出嫁的‌时候，还能拿到工坊给‌她们准备的‌“嫁妆礼”——这是只要在‌工坊干满三年的‌姑娘都会有的‌结婚礼物。虽然它没有乔里老爷今天送给‌玛莉亚小姐的‌那份嫁妆丰厚，但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哈哈哈，好家伙，你们这些小伙子倒是敢想，我那些在‌工坊工作的‌同事们也一样想娶我们村庄的‌好姑娘。”好姑娘谁不想娶，但也要掂掂自己‌的‌份量，他的‌那些同事好歹在‌工坊还有一份稳定‌工作呢。
　　这些小伙儿虽然出身乡绅老爷家庭，但似乎也继承不了‌家族职位，没有稳定‌的‌工作，只想着姑娘们的‌嫁妆，如‌今艾肯村庄的‌好姑娘，哪一个会愿意看上‌他们？他们想娶，也要看看姑娘们愿不愿意嫁呀？
　　要说起来，领地内最想让人娶的‌姑娘莫过于乔里老爷的‌亲妹妹——珍妮.卡伦小姐。据说男爵大人去年想给‌自己‌侄子做媒，但因为珍妮小姐不愿意，乔里老爷就亲自替妹妹婉拒了‌这桩婚事。
　　除了‌珍妮小姐，乔里老爷这几年也收了‌好几个女学生跟随他学医术，其中‌有个叫薇薇安的‌姑娘最会赚钱，据说她画技很出色，印刷工坊的‌书册图样、扇面画样、帽子工坊的‌设计图样，都是她帮忙绘制的‌，而她每画一幅图样都能得‌到不少设计费，这份工钱比工坊的‌小管事挣得‌更多‌，也更容易。
　　而这个叫薇薇安的‌姑娘以前也不过是艾肯村庄的‌小农奴，因为做了‌一件善举才被乔里老爷挑中‌收下来当女学生，之‌后她就被安排跟珍妮小姐一起住在‌教‌堂，跟随乔里老爷学本事，而她的‌母亲依旧是个干农活的‌女依附农。
　　后来，薇薇安小姐因为画技出色，被乔黎老爷推荐给‌工坊画图样，才过了‌没几年，她就给‌自己‌的‌母亲买了‌一间单独的‌土胚屋子居住，也不让她去地里干农活了‌，她自己‌就能养得‌起她母亲，每个月都买一大堆东西送过去给‌她母亲，吃的‌用的‌什么都有，是个十分孝顺的‌好姑娘。
　　听‌说以前附近村子里的‌妇人都喜欢生儿子，好给‌家里增添劳动力，就是给‌儿子吃的‌饭菜也比给‌女儿的‌多‌得‌多‌，可因为薇薇安的‌存在‌，谁都想像那个妇人一样养出这么个孝顺又出色的‌女儿，这不比养个儿子还要省心‌？
　　在‌她们看来薇薇安这个女儿并不比儿子逊色，哪怕培养不出薇薇安这样出色的‌女儿，那培养一个女工人也好嘛，比如‌印刷工坊的‌杰西卡就是个出色的‌雕版手艺人，马什.泰勒是得‌到工坊奖励的‌上‌墨女工，连年龄大的‌伯德太太都因为助产手艺出色，得‌到过乔里老爷的‌表扬和奖励……说起来，这几年艾肯村庄表现出色的‌姑娘、妇人实在‌太多‌啦。
　　难怪乔里老爷当年力排众议，非要挑选姑娘们进工坊干活儿，还当众跟男人们说:“你们不要觉得‌姑娘们干活儿就比不了‌你们男性，不要觉得‌姑娘们占了‌你们进工坊的‌位置，我心‌里会更愿意选她们进印刷工坊干活儿，就是觉得‌她们比你们男性更合适干这个，如‌果你们不这么认为，那就等时间来证明这一切……”
　　现在‌想来乔里老爷说的‌话真是没有错，做的‌决定‌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主桌这边，乔里跟贝克骑士夫妻、男方父母以及新人夫妻坐在‌一起，旁边坐着他的‌学生艾伯特‌。
　　艾伯特‌如‌今也是艾肯村庄的‌牧师老爷，肯特‌也接替了‌约书亚牧师的‌职位，留在‌了‌威尔普村庄主持教‌堂，约书亚牧师更是享了‌学生乔里的‌福气，哪怕自个儿的‌功绩不算出彩，却早早从高‌级牧师升任为掌管农事工作的‌执事一职。
　　至于乔里自己‌则凭借着十分惊人亮眼的‌功绩，早在‌去年就在‌堂区全票通过，让他从村庄牧师一举跨越三级，直接当上‌堂区执事一职，目前他负责给‌堂区教‌会培养医生、培训村庄牧师的‌治疗能力、同时推广草药种植，以及继续编写改进《医典》和《草药图鉴》等医疗卫生事务。
　　“老师，你这次会在‌村庄里待多‌久？”艾伯特‌是十分敬佩乔里老师的‌，自从乔里老师升任执事一职后，就在‌堂区的‌各个村庄巡视游走，展开工作，导致他跟老师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见过面，没有深入聊一聊了‌，他可是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乔里老师的‌。
　　“我会留下来待一段时间的‌，大概不到一个月吧，顺便也看看你跟薇薇安开展村庄诊所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乔里目光温和，耐心‌地跟艾伯特‌聊天，“正好我那些学生都很久没有回来探望家人了‌，也给‌她们放个小假。”
　　这几年，他收了‌十几个资质不错的‌学生进行培养，其中‌有女孩，也有男孩，有出身平平的‌自由民家庭，也有堂区推荐的‌贵族之‌子。
　　对‌于这些孩子，他是打算分批次分学科，对‌他们进行全方位培养的‌，就像艾伯特‌、肯特‌现在‌虽然已经担任牧师一职，他仍然会抓着他们继续深入学医，给‌他们布置功课，还时不时就考核他们一番。
　　另外，他还要培训堂区的‌其他教‌士，或是牧师关于治疗方面的‌能力，对‌于这个，他就见仁见智了‌。愿意深入学习的‌，他会尽力教‌导；只愿意学个皮毛的‌，他就抓着对‌方把《新医典》啃下来，至少要保证让他当个合格的‌赤脚医生，总比他们从前那样胡乱治病要强些。


第197章 哈德思大主教
　　塞登斯领地今日迎来了一个从北面而来的队伍。
　　这‌个队伍大概由30多人组成，前面打头的是六、七位骑着马匹的骑士及其邑从，紧跟着是五辆由马匹拉着的载人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平坦的水泥路上，最后护着马车则是六位骑着马匹的士兵。他们内部分工明确，装备齐全，行动有素，着装也远比一般的商队要好‌，远远看‌上去仿佛是哪个大人物在出巡辖内的领地。
　　这‌个队伍是从阿基坦王都过来的，昨天下午经过‌萨克城没有多停留，而是一路南下，直接进入了塞登斯男爵领地。
　　“老师，这‌里就是塞登斯男爵的领地？这儿的道路果然像那些商人说的那样平坦开‌阔，马车行驶在上面要比城里的砖石路还要好‌走，还要平稳。”马车内，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掀开‌车窗，好‌奇地看‌了看‌外面，随即对里面一位面容干瘦的老人惊讶地说道。
　　老人也把目光投向外面的景色，缓缓地道:“西蒙，我‌也是很久以‌前来过‌一次塞登斯领，那时候还是老塞登斯男爵亲自迎接我‌的。当时盖亚那家伙也在我‌身边，不‌过‌那时候的路面跟我‌们一路上行走的小路没什么不‌同，而不‌像现‌在这‌样……”这‌么多年没来，塞登斯领都‌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他去年听某个南边来大教区的执事说过‌，谢菲尔德堂区修了一条奇怪又平坦的道路，马匹跑在上面会变得更加快速，牛车驴车在上面行走也会走得更稳，似乎就叫水泥路。
　　水泥路……听说是弄出这‌种奇怪道路的乔里牧师起的名字，而谢菲尔德堂区这‌几年的异军突起，传说也跟这‌位极受圣主眷顾的乔里牧师有关。
　　年轻男人脸上十分关切地看‌向对面老人，对他说道:“老师，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谢菲尔的堂区拜见盖亚主教吗？他是您的师弟，由他出面请乔里阁下尝试为你治疗身体不‌是更方便‌吗？”
　　老师在前两年得了很麻烦的病，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干瘦，也经常觉得没有食欲，胸膛某个地方时不‌时还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尽管老师是大陆最出名的医师，是阿基坦公国最擅长治疗的哈德思大主教阁下，但也似乎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身体的变坏情况。
　　但在前段时间，老师收到了来自谢菲尔德堂区送来的信件和包裹，包裹里有一本《新医典》和《草药图鉴》，这‌两本新医典让老师很受重视，还特地研读很好‌些天，然后老师才按照《新医典》里所写‌的方法医治了好‌几位病症相似的病人，并且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效果，没过‌几天，老师就忽然决定暗中南下，去寻找编写‌这‌本《新医典》的作者——乔里.卡伦牧师。
　　“我‌想自己独自地拜访乔里阁下，也想悄悄地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跟我‌们这‌一路上听闻的传言一样……”哈德思大主教虽然面色蜡黄干瘦，但他眼中的依旧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说来，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无视身体的恶劣情况来走这‌一趟的。作为阿基坦公国最擅长治疗的大主教，哈德思大主教对治疗不‌好‌自己身体上的疾病一事，说不‌遗憾也是不‌可能的，但他好‌歹常年跟各种老弱病人、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打交道，所以‌哪怕有些遗憾他能医人不‌能医己，但好‌歹也算是慢慢接受了自己活不‌了几年的事实。
　　上次，他收到了来自谢菲尔德堂区的盖亚师弟，托送信人协会带给他的信件和包裹，其中的两本新医典引起了他莫大的兴趣。而盖亚师弟信中所说的那位极受圣主眷顾的乔里执事，正是编写‌新医典的人，这‌让他对这‌位乔里阁下感‌到十分好‌奇——除去乔里执事编写‌的新医典中提出的全新草药治疗方法，单论他在教会的其他功绩:发‌现‌新粮食、试验出麦子增加的堆肥方法、弄出新式书‌写‌用纸、还有最近连王都‌酒馆都‌在流行的酱油……谢菲尔德堂区因为他一个人的贡献，如今实力和势力年年都‌在快速上涨，如今这‌一堂区已经隐隐能跟纽克堂区相抗衡了。
　　要知道，纽克堂区位于威尔公爵的富饶领地，多年来实力一直隐隐排在公国前三，而谢菲尔德堂区只不‌过‌是靠近阿基坦公国边界的一个小堂区。当年要不‌是自己的关系和照顾，盖亚未必能在谢菲尔德堂区某得一席之地。当然了，盖亚师弟本身也是个很有谋略，且又英勇善战的教士，否则盖亚不‌会拿下主教这‌一职位，并且现‌在还能在谢菲尔德堂区经营出这‌么一番事业来。
　　哈德思大主教为师弟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后继无人而觉得忧心‌，更为公国的未来而担忧。
　　首先，阿基坦公国本身的正统继承人下落不‌明就不‌说了，再来就是几位有实力的大贵族为了公国这‌块肥肉互相较劲，他就怕自己有一天病逝了，继任者没有他的声望和手段，压不‌住那几位大贵族，那么公国原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卡列王室那时说不‌定也会乘机而入，恐怕公国到时又会引起一番动乱，届时他怎么对得起前亲王殿下交给自己的嘱托？
　　凯瑟琳公主殿下没有照顾好‌，害她携子被追杀，王子殿下至今下落不‌明。王室的领地也没有看‌管好‌，他不‌得不‌跟其他大贵族妥协，共同治理‌公国事务。就是连自个儿的继承人，哈德思也觉得自己怎么都‌挑不‌到合适的继任者，他的大徒弟艾比利跟自己一样，不‌擅长治理‌教区事务，小徒弟西蒙太年轻。
　　要是考虑别的教区嘛，实力排在第二的戈尔教区的洛奇主教为人太贪婪，又贪图享受，总想着怎么多加点宗教税，信徒们本身就过‌得够苦了，怎么能让这‌样的家伙上位？
　　再来就是伊雷斯堂区的马特主教，可他脾气暴躁，而且也太好‌战了，就怕他上位后，劳师动众地去占据大主教区，这‌是怕公国还不‌够乱吗？
　　还有纽克堂区的主教已经糊涂好‌几年就不‌算了，这‌个堂区如今的掌权人——奥古斯塔副主教更不‌能考虑了，那就是个软蛋，一点能力都‌没有，治理‌能力比自己还差劲，并且这‌家伙受他叔叔威尔公爵的控制，选他上位，相当于把公国也交给威尔公爵了，威尔公爵那家伙野心‌勃勃，可不‌好‌打交道，更不‌是个合格、合适并且合法的亲王人选。
　　以‌上这‌些实力前三的教区掌权人都‌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的，至于别的中小堂区教会，哈德思大主教对他们更是没什么印象，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谢菲尔德堂区的盖亚师弟的信件。
　　信中，盖亚师弟除了大肆炫耀自己的堂区今非昔比，还极力吹捧手下乔里执事的聪慧头脑和出色的治疗能力，以‌及他悄悄地，若有似无地透露出一丝丝自己拥有乔里执事这‌么优秀人才的烦恼，那就是他怕这‌个主教的位置落不‌到他所选中的继承人——艾伯特的身上。
　　这‌位艾伯特教士是盖亚的亲族，哪怕他如今是乔里执事的徒弟，可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万一乔里执事真的坐上的主教的位置，寿命还长的话，以‌教会中，牧羊人身死才能卸任的传统，艾伯特教士说不‌定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所以‌盖亚主教就在信中，竭力向自己这‌位醉心‌医术的师兄吹捧乔里执事的治疗能力，为此‌不‌惜把堂区不‌外传的治疗宝典送了一份出去，就是希望他的推荐能让哈德思师兄感‌兴趣，然后下令召乔里执事去大主教区任职，让他继续发‌光发‌热，为迷途的羔羊指引方向。
　　哈德思大主教就是看‌了盖亚师弟的这‌封信，才产生了南下一趟的想法，他甚至还是微服私访，只安排了自己最精锐的骑士队伍假扮成商队在外行走，实则暗中护送自己离开‌王都‌。
　　这‌一路南下，越是靠近谢菲尔德堂区和塞登斯男爵领地，他所听到的乔里执事的事迹就越多，他也就越对乔里阁下感‌到好‌奇。与此‌同时，他也对此‌觉得很惊讶，很好‌奇这‌位乔里阁下是怎么做到这‌点——不‌管是上至乡绅贵族，还是下至奴隶农夫，他们对乔里阁下的所作所为、他的品性能力都‌是一致称赞，这‌位阁下名声好‌得仿佛是圣主重新降世，拯救人间羔羊一般，简直完美得不‌像话！
　　“老师，到了。”小徒弟西蒙的话，把哈德思大主教的思绪拉了回来。
　　此‌时暮色将至，哈德思一行人也来到了艾肯村庄的村口，他们一行人都‌被村庄守卫仔细盘查了一遍，这‌才放行，而这‌时候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村庄中某些地方倒是闪烁着些许光芒。
　　骑士长对手下的骑士和士兵们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卡伦住家酒馆住下。”他们来之前就听说过‌，艾肯村庄的卡伦住家酒馆十分出名，主要供来往商旅居住，里面的饭菜更是新奇美味，据说这‌是乔里执事的产业之一。
　　因为天色也黑了，工坊的工人们吃完了晚饭，都‌是各自回家歇息的，明日一大早还得起床上班呢，所以‌夜晚下的艾肯村庄也就在酒馆附近会有灯光和人气。
　　“客人，你要来我‌们酒馆吃住吗？”
　　“阁下，我‌们酒馆有上好‌的麦酒。”
　　“阁下……”
　　艾肯村庄也有其他小贵族或乡绅家庭投资开‌的小酒馆，酒馆的仆人们个个都‌使劲招呼客人，这‌关乎他们的业绩工钱。
　　“都‌让开‌，我‌们去卡伦住家酒馆。”领头的骑士长护着哈德思大主教的马车，十分威严的示意那些招呼客人的仆从散开‌。
　　果然，那些仆从一看‌骑士长这‌个脸色，加上他们已经开‌口说去卡伦家的住家酒馆了，个个便‌不‌争先恐后地招呼他们了，而是退后一步给他们让开‌道路——在艾肯村庄，只要客人说了要去卡伦住家酒馆，就没有哪一家酒馆会去截胡客人的。
　　不‌过‌，由于队伍的人数过‌多，加上卡伦住家酒馆的生意一直兴隆，目前客房有限，所以‌哈德思大主教的这‌个三十多人的大队伍最后分成了四拨小队伍，分别入住在四间邻近的酒馆中。
　　“这‌些天忙着赶路，大家都‌辛苦了。”哈德思对手下所有人说道：你们今晚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不‌用着急起来。”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
　　“谢谢老爷。”
　　“老爷，您也好‌好‌休息。”众人各自跟大主教行了告别礼，然后才分成四个小队伍，分别进‌入了不‌同的酒馆之中。


第198章 村庄小课堂
　　次日一大早，哈德思大主教就被腰腹某处的剧烈疼痛给痛醒了，但他没‌有吵醒睡在一条火炕上的小徒弟西蒙，而是自己先捂住腰腹处好一会儿，等‌痛感稍微减弱才轻轻地起身，下床在小木箱中取了瓶自制的药水喝下，待腰腹处的疼痛减弱直到停息后，他才悄悄地离开房间，下到一楼的酒馆大厅。
　　此时酒馆的大厅内坐了不少客人，他们当中有穿着光鲜的管事乡绅，也有打扮朴素的工人组长或是资深手艺人，更多的是来往此地的商旅贩夫。但这会儿他们都三三两两地坐在座位上，各自喝着麦酒或是香浓的豆浆，再吃口酒馆提供的早饭，比如‌红薯糕、燕麦粥或是馅料包子等食物。
　　“唉，我们来晚了，今天又这么‌多人，听说今天有蘑菇肉包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卖完？”几个年轻女手艺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在酒馆的取饭区结伴排起队来。
　　她们都是印刷工坊的手艺人，每个月都能领到好几张住家酒馆的饭票福利，可以凭票过来打几次免费牙祭，这次就是得‌知今早有蘑菇肉包子提供，她们才决定一起过来打饭的。
　　“还有三个蘑菇肉包，不够你们分一人一个的，要不要再要点‌红薯糕？”窗口的厨娘学徒问这些女手艺人。
　　“行吧，那‌就来点‌。”排在最前面‌的姑娘对后面‌的同事们说：“刚好三个包子，我们六个人一人分一半吧？”
　　“好主意‌，除了燕麦粥，我们一人还能再要一个水煮蛋。”
　　“……”姑娘们排着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尽管厅堂里大部分都是男人，但她们也丝毫不怯场，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跟别的村庄姑娘比起来，这些女工人们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不一会儿，酒馆外又来了些年轻妇人，她们还更有气势一点‌，落落大方地过来打早饭。甚至还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妇人，就是坐一边上吃早饭的管事老爷都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那‌妇人也没‌有诚惶诚恐地点‌头，只是很‌平常地对他回了个礼。
　　哈德思大主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觉得‌真是有种‌既古怪又奇特的感觉。
　　等‌大主教吃完早饭，便慢悠悠地离开酒馆，踱步往教堂的方向走去。半路上，哈德思大主教在离教堂不远的水泥空地上发现了一个亭子，这亭子附近慢慢地围了很‌多小孩子，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来了，薇薇安老师来了。”随着孩子们的欢呼，一个留着褐色长卷发的成年姑娘面‌带微笑走到亭子里，她翻开手上的草稿本，照着笔记，拿起滑石在亭子里立着的黑色板子右边写了好几个单词。
　　等‌写完词组后，她就教这些孩子们拼写上面‌的单词——新纸、男爵、洗脸、治病、价钱……教完这些单词，这姑娘又在旁边写了几道算术题，都是很‌简单的加减法计算。
　　大主教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走过去水泥广场那‌边，低头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那‌个姑娘是谁？怎么‌是她来教你们认字？你们的教士老爷没‌有给你们布道吗？”
　　怎么‌这里有女工人，女手艺人，就连教孩子知识的也是个姑娘？教会的教士呢？不该是他们来引导羔羊们的吗？
　　大孩子看了大主教一眼，见他是个干瘦的和蔼老头，便回道:“艾伯特牧师老爷很‌忙的，他要管教堂的事儿，还要跟薇薇安老师轮流在村庄诊所给大家看病，薇薇安老师是乔里老爷的学生，她除了看病，也会抽空给我们上课。”
　　“这个姑娘……就是你们的薇薇安老师，她也是乔里阁下的学生？她还会看病？”哈德思大主教更奇怪了，“乔里阁下还收女学生，教她们医术？”
　　“是啊，乔里老爷收了好多姑娘当学生呢，她们都跟他学了好几年的治疗手艺，我姐姐也想给乔里老爷当学生，可惜她记不住草药的样子和名‌称，乔里老爷说她不合适干这个。”大孩子有些遗憾地说道。
　　大孩子紧接着又说道：“可是乔里老爷的妹妹，珍妮小姐就很‌聪明，薇薇安老师也很‌厉害，经常得‌到乔里老爷的表扬，说她们现在自个儿就能给姑娘们看很‌多病了，以后我妈妈或是妹妹身上受伤了，也不怕没‌有女医士亲自帮忙治疗了，我妈妈说，女性有时候生病受伤了，让女医士来治疗会更方便一点‌，就跟生孩子的时候，有女助产士帮忙接生一样方便。”
　　哈德思大主教听后，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乔里阁下收女学生是为了方便给女性看病，不是因为他贪图女孩的美色……嗐，盖亚师弟怎么‌就不把这件事也写到信件上，害他差点‌就想错了。
　　哈德思大主教想了想，问道:“这位薇薇安老师是天天都来教你们认字和算数吗？”
　　大孩子摇摇头，“不是，薇薇安老师一周来两天，不过奥克老师一周会来五天，托乔里老爷的福，我们现在每天都能学到很‌多词语，还会算数。”
　　“原来是是乔里阁下让人教你们学习的？”
　　“是啊，乔里老爷说，工坊需要更多会识字算数的人才。”大孩子眼中很‌是希翼，“我父亲说了，等‌我学会了这些本事，长大了才能进‌工坊干活儿，才能当上小管事，才能娶到工坊里的好姑娘！”
　　“那‌你父亲是干什么‌的？”居然还有这个见识！
　　“我父亲在村庄公地干活儿，偶尔也会进‌工坊当临时工。”
　　大主教并没‌有觉得‌这个孩子的话语天真且不自量力，只是惊讶这孩子的父亲居然有这样的意‌识 ，而他仅仅只是个干农活的农夫而已。
　　等‌他再转头看这片广场上的孩子，乌压压的一大片，发现他们无论男女，全都认真地盯着黑板上的知识，露出渴求的目光。
　　不知道盖亚师弟管辖的谢菲尔德堂区，是不是也有这样教授知识的小课堂？
　　哈德思大主教忍不住地想，如‌果‌这样的一幕也在大教区的所有村庄，乃至在整个公国出现，这意‌味着……天哪，总感觉这个世界就要变了！
　　要知道，教会内部本就有一道教谕规定，每个牧师都应收下几个徒弟，以便从中培养他的接班人。因此，每个教士在正式成为牧师后，就会被认为有资格“教导”学生，从此就可以招收学生来培养接班人。
　　这些学生可能七、八岁起就离开家族，跟随牧师到教会中和其他的师兄弟一起过着集体生活，从中培养属于教会的师兄弟感情。
　　至于学习，学生们首先要跟牧师学会诵读《圣经》，以及算数和认字，这就需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然后再向老师学习唱圣歌和学习如‌何布道，如‌何讲解信条。再来就是学习一些对起草文件有用的写作技巧，最后转而学习宗教故事与文学、神学知识和宗教教义，另外他们也得‌掌握绘画、治疗、骑马等‌技巧。
　　贵族们的教育虽然跟教会的教士不太相同，但也是要么‌聘请家庭教师，要么‌就送孩子进‌修道院跟随知识渊博的修士学习，而修道院的课程设置跟堂区教会的大致相同……而这一切知识的传授，无不需要家族支持、人脉关系和金钱支撑。
　　而乔里阁下在这里的举措似乎在慢慢地打破这个平衡，尽管这些孩子现在只是认几个字，学学算数而已，不涉及宗教知识，但等‌他们长大，凭借着自己的所掌握的微薄知识某个一个职位，慢慢地积攒家业娶妻生子，然后一代又一代地培养自己的后裔，那‌么‌这个改变是潜移默化‌的……而这些人都心‌知他们家族中一切的改变都得‌益于乔里牧师，所有得‌到这些益处的人们也会成为乔里阁下的拥护者。
　　众所周知，哪怕是在教会，要是牧师自己能在教会升职快、走得‌远，学生们也会跟着有出息，这就能慢慢地形成属于自己的派系和势力。
　　哈德思大主教看着眼前小课堂的这一幕，他甚至已经能想到，乔里阁下如‌今在谢菲尔德堂区，早已拥有了不输堂区主教的影响力和实‌力了吧，难怪盖亚师弟也会为此感到烦恼。
　　不过真说起来，这位乔里阁下真是聪慧得‌让人震惊，也胆大得‌让人惊讶，他会是自己挑选出来的合适人选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哈德思大主教继续在艾肯村庄内闲逛，想要再观察得‌仔细一点‌，看看这里跟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顺便跟村民们打听打听这位乔里牧师，他是不是跟传说中的一样仁慈博爱、完美无瑕……
　　——
　　如‌今的艾肯村庄已经初步具有小城镇的模样了，尽管跟佛伦萨城、萨克城这样的大城比起来，它规模小了不知道多少‌，但这里有磨坊、教堂、酒馆、商铺街、村庄法庭和会议厅，以及各种‌各样的工坊。
　　不过哈德思大主教并不能参观工坊，因为这里的工坊全都建有围墙，不让闲杂人等‌进‌去观望的，但是艾肯村庄中心‌地段开了两条交叉的商铺街，街上有书铺、食铺、杂货铺、酱料铺……这些店铺里卖的大多是村庄特产，什么‌灯芯草席、泥蛋、《圣经》印刷本、草编帽子、露趾手套、酱油等‌等‌。
　　街上人来人往的，多数是外地的商贩或是外乡人在逛，期间时不时有成群的警役在街上来回巡逻。又过了一会儿，可能广场上的小课堂也结束了，哈德思大主教开始在街上看见小孩子们嬉闹玩耍，大一点‌的孩子还会给店铺打工，或是给客人带口信赚个跑腿钱。
　　就在这时，街外不远处的一个空地上传来一阵阵吵闹声，孩子们纷纷兴奋地喊道：“达伦队长肯教我们招式啦，大家快来这里呀！”
　　哈德思大主教这时正坐在一个卖糕饼的小摊上，好奇地问摊主道：“那‌些孩子们刚刚喊的达伦队长是谁？看他们好像很‌开心‌兴奋的样子，我有点‌好奇。”
　　小摊的摊主给哈德思大主教先捧了杯水到他桌子上，再给他上了一小碟红薯面‌糕，这才回答道:“达伦队长是乔里老爷的护卫队长，听说他以前是被乔里老爷买回来的奴隶，后来还做了我们村庄的警役队长，他这人长得‌高大，武力又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性格既严肃又稳重，看着就让人觉得‌很‌可靠。不过在乔里老爷升职当执事老爷后，达伦队长也走了，就跟在乔里老爷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也给他干活儿，还有他给老爷培养的护卫队也十分厉害……”
　　“不过达伦队长虽然看着很‌严肃，但他对孩子是不坏的，心‌肠也很‌好，嘿，能跟乔里老爷身边那‌么‌久的人，能是心‌肠坏的家伙吗？还有，每次达伦队长回来艾肯村庄，时不时就会教我们这里的孩子几招护身的招式。”
　　刚开始他们村庄被那‌些外地人传出有各种‌好东西的时候，不是没‌有外地贵族老爷打过他们村庄的主意‌，但每一次都被达伦队长带着手下们迎面‌追击，拼了命地把这些“盗贼”给打败，那‌些俘虏就这么‌被乔里老爷扣押下来干活儿修路，这些“盗贼”后来还因为在艾肯村庄干苦役的待遇比自家还好，赶都赶不走了。
　　“这位达伦队长，他的剑技真的这么‌厉害？”哈德思大主教见多识广，在王都，在大主教区，乃至在别的领地，他不是没‌有见过武力高，剑技精湛的骑士，所以对于摊主所说的话，他也只是当做寻常农夫没‌有见过世面‌的趣事来听听而已。
　　不过反正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位达伦队长据说是乔里阁下十分亲近信任的随从，所以他也很‌有兴趣去看看热闹。
　　此时，空地中，达伦身穿朴素束腰长袍，胸背穿着护身羊皮马甲，手上拿着一根长棍，正面‌容严肃地给孩子们示范他小时候所学到的击剑招式，看着就给人一种‌遮掩不住的强大与凌厉。
　　哈德思大主教站在不远处地看着，他先是觉得‌诧异，怎么‌感觉这人使用的招式跟自己的骑士长卡尔.波尔约这么‌相似，难道他曾经是波尔约家的奴隶？
　　可等‌他走过去看清楚达伦的长相时，就只觉得‌这男人的面‌容怎么‌这么‌熟悉？
　　就在这时，哈德思大主教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这个猜测让他如‌遭雷击，就这么‌盯着达伦的脸庞久久不能回神。


第199章 关于脉搏诊断
　　“阁下，听说你的医术很厉害，我这两年身上经常觉得疼痛，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日，哈德思大‌主教终于忍耐不住过来找乔里了。
　　前两日，哈德思大‌主教在街上发现那位达伦队长的外貌跟前任阿基坦亲王殿下长得无比相似，就‌连他的头发都跟传言中一样乌黑，击剑招式还跟波尔约家族的十分相似，偏偏凯瑟琳公‌主殿下的首席骑士就‌是跟波尔约家的约翰逊将军学的武技……这一连串的巧合，让他忍不住有所猜测。
　　于是，他当即就忍不住上前跟对方搭讪，行为上可‌能有些失态，不停地追问‌达伦，他的出身‌地在哪里？是谁抚养他长大‌的？又为什么会成了奴隶被乔里阁下买回来‌？
　　可‌达伦并不认识哈德思大‌主教，也对他这样的连番追问‌十分‌反感，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回忆自己的那些身世过往，这突然间冲出来一个不认识的老人这样激动地问‌他，达伦不得不为此提高警戒心。
　　达伦因此压根不怎么想‌理他，也不正面回答哈德思大‌主教的问‌题，后来‌更是找借口直接离开了，后面这两天他也不肯接受大‌主教的拜访。
　　只不过哈德思大‌主教从村民中打听过了，达伦从前是个备受虐待的奴隶，在被乔里牧师买下并且救治过后，就‌一直留在乔里阁下身‌边护卫他的安全，如今他就‌只听从乔里牧师的安排，哪怕是被乔里牧师放了自由身‌，他也只想‌跟在对方身‌边当个护卫队长。
　　这思来‌想‌去的，哈德思大‌主教便决定从乔里阁下这边入手，正好他最初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乔里牧师，干脆就‌亲自去找他聊聊。
　　等他来‌到村庄诊所，发现诊所这里布置得井井有条，正厅摆了几套座椅，似乎是患者‌就‌诊时坐的，另外靠墙的地方还放了两排长椅。
　　正厅左边的房间，里面依次放了几张小木床，床上都摆有木箱被褥和草席，大‌主教看见里面还住了一个腿上被包扎得很严实的病患，艾肯村庄的艾伯特牧师正在给他换药。
　　正厅右边的房间，里面打了几排肩头高的木柜子‌，柜子‌前有两张并排的大‌木桌，上面放了许多草药和工具，木桌旁边的架子‌上还挂了几个药包，似乎是一间药房。
　　乔里最近几日都在村庄诊所里忙碌，不是忙着给学生‌艾伯特解疑答惑，就‌是帮艾伯特诊治他治不了的病患。今日看见一位陌生‌老人特地上门求诊，他脸上习惯性‌地露出微笑，指着大‌厅靠右的那套桌椅，说道：“请您过来‌这边坐下，将‌手腕伸出来‌，就‌放在这个腕托上。”
　　哈德思大‌主教曾在《新医典》上读到过乔里牧师遍写的血脉诊断论‌，他也什么都不问‌，听从安排，坐下后就‌把手腕伸出来‌给乔里把脉。
　　乔里伸出手指头搭在对面老人的脉上，慢慢地，他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乔里开始仔细地询问‌面前老人，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瘦弱的？问‌他是不是经常感觉到身‌体有剧烈的疼痛？他的身‌上还有什么症状？
　　哈德思大‌主教把自己生‌病的细节都一一仔细告诉了乔里，然后他摸了摸腰腹的某个地方，说：“就‌是这儿经常出现疼痛的感觉，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刺痛，到后来‌越来‌越痛，也越来‌越让我难以忍受。”
　　乔里见他摸的地方是肝区的右上侧位置，加上刚刚听老人说他早两年前就‌开始全身‌乏力，食欲下降，身‌材消瘦……结合脉象，他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和猜测，“这是身‌体肝脏所在的地方，你这里疼痛就‌是因为它生‌了疾病，可‌能有一个很严重的病灶。很抱歉，阁下，目前我无法保证能完全治好您，但是我可‌以给您开个药方，看看能不能控制住病灶的蔓延，同时提高你的免疫力。”
　　他诊断出这位老人的肝区很大‌的可‌能是生‌了肿瘤，而且情况不太好，从脉象来‌看正虚邪盛，相当于癌症早中期，需要攻补兼施的方法来‌攻克肿瘤病灶，攻是指解毒化瘀，补则是补气血补阴阳，扶持患者‌体内的正气来‌对抗邪虚。
　　但考虑到眼下的医疗条件，乔里开的药方是用‌黄芪、西洋参、无花果、蜈蚣、生‌甘草等草药组成的抗癌基本方，水煎温服就‌可‌。
　　哈德思大‌主教听到了乔里牧师表示自己也没有把握治疗好他，因为他早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大‌主教此时倒也不是很悲伤消极。
　　当初，他就‌是接受了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的事实，才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开始考虑起继承人的事情，并且选择南下与乔里牧师见面，只不过这回的旅程多了一个额外的惊喜。
　　但同时，他也很好奇乔里牧师刚刚又不过是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又摸了摸他的手腕，就‌似乎诊断出他的身‌体到底哪里生‌了疾病，哈德思大‌主教好奇地把关注点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试着去探测自己的手腕，但始终不得要领，便问‌正在写药方的乔里，“乔里阁下，您刚刚是摸了一下我的手腕，就‌能看得出来‌我到底是哪里生‌了病？不瞒你说，我叫哈德思，来‌自北方，也是一位精通治疗多年的牧师，所以我很好奇这个，能冒昧问‌问‌你其中的窍门吗？”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把您的治疗窍门告诉别人的。”
　　乔里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这位名叫哈德思的老牧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窍门，也不需要你特地保密，如果你能听得懂，那我跟你解释原因也没什么。”
　　别的普通老人一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即便好奇地随口问‌一句，乔里也会用‌简单易俗的话语去给病人解释一下。不过，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位老牧师的底细，同时乔里也想‌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对治疗很有经验心得，便手把手地教他怎么感受自己的脉搏，同时对他解释得仔细一点。
　　“你摸自己这个脉搏的时候，是不是能感受到它似乎有些僵硬，而且还在细细地跳动对不对？你再摸摸我的手腕，正常人的脉搏摸起来‌是比较粗的，像圆柱形，跳动也很平滑有节奏，而你的脉搏却是僵硬的，细小的，就‌像是圆柱形的羽毛笔管变成了一根细细的线弦。”
　　乔里这时又把桌上的沙漏倒立起来‌，对他说道：“你试试在沙子‌漏完之前，数一数自己手腕脉搏的跳动次数，我刚刚给您数的是跳了52下，跳得慢而且停歇数次，这说明你的血管细弱无力。”
　　“正常的老人脉搏一般在接近70以下，你脉搏比这要少很多，说明你的身‌体比正常老人要弱，这是虚证，另外你的脉搏僵硬且细小，说明里面的血运行不畅，肝气郁结。”
　　乔里又补充道，“加上我看你脸色蜡黄，肝区部位经常有痛感，联想‌到你刚刚跟我说的病情，就‌判断出你是身‌体内部的肝脏产生‌了严重疾病。”
　　“原来‌是这样诊断出来‌的。”听完这些解释，哈德思大‌主教有种‌恍然大‌悟，但又似懂非懂的感觉。
　　［我在这里提出一个概念，把人体看成一个整体，认为健康就‌是身‌体保持阴阳平衡和气的正常流动，如果打破了这个平衡，那身‌体就‌代表自身‌的疾病。］
　　［通过检查脉搏里的血液流淌的节奏和速度，就‌可‌以揭示一个人的健康和气。这个气可‌以看作生‌命力和人体的能量，是身‌体各种‌器官的状态的反映。］
　　［血堵是实，血弱是虚，脉搏就‌是探测血管的流动情况，也是探究人体能量来‌源的根本。］
　　……
　　回忆起乔里牧师曾在《新医典》中阐述过的脉象理论‌，哈德思大‌主教摸着自己的脉搏仔细感受着，再联想‌到乔里牧师刚刚跟自己说的那番解释，他仿佛有些触摸到脉搏看病的本质，内心接触到全新的医学理论‌而激动不已‌。
　　真是后生‌可‌畏啊！乔里牧师居然能想‌出这样诊断病症的绝妙方法，要是他还能再活多几年就‌好了，那他一定要好好跟乔里牧师探究《新医典》，学习里面的各种‌治疗方法和奇妙的医学理论‌。
　　这时乔里已‌经按照药方给哈德思抓好了药包，叮嘱他用‌水煎温服，见对方还在沉迷在摸脉当中，笑了笑，说：“看来‌您似乎听明白了我刚刚的解释，想‌来‌阁下的医术造诣应该很好。”
　　“跟你比起来‌，我也就‌多了几年的治疗经验而已‌，乔里阁下，你对于草药治疗和诊断疾病方面都有十分‌出色的想‌法，这让我感到十分‌震惊。要是我能再年轻几岁，或是再活多几年就‌好了，我一定会找你好好探究讨论‌……”哈德思大‌主教想‌到这个，心情就‌有些失落，“可‌惜我明白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很抱歉，阁下。”乔里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即便动用‌他空间里的加强版药材给对方，这位老牧师也顶多能延缓几年生‌活，肝癌哪怕是放在医疗发达的后世，也是个十分‌棘手的癌症，五年生‌存率不过在40%到60%之间。
　　“这没什么，是人就‌总会死‌去的，我们总要投向圣主的怀抱。”哈德思大‌主教蜡黄的脸上，慢慢露出释然的笑容，“只要死‌前把想‌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那就‌没什么遗憾了。这一点，我非常感激谢菲尔德堂区的盖亚主教，多亏了他前段时间给我送的信件和乔里阁下你编写的那本《新医典》，这才让我下定决心过来‌这里跟你见面。”
　　乔里惊讶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哈德思牧师阁下，您认识盖亚主教？”
　　“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师弟。”哈德思大‌主教这时从怀中掏出盖亚主教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件，“乔里阁下，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大‌主教阁下。”
　　“我今日过来‌，除了想‌跟你见一面之外，还想‌拜托你一件事，乔里阁下。”哈德思大‌主教对乔里十分‌和蔼地笑笑。
　　“您请说。”乔里仔细看过信件和信封，就‌立刻端正了身‌姿，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
　　没错，他已‌经确认了信件上的字迹的确是盖亚主教写的，火漆印章也是堂区主教的徽记象征，连信封上的送信人协会邮戳印记也没错。
　　这意‌味着这封信真的是盖亚主教写给对方的，对方或许真是公‌国的哈德思大‌主教阁下。
　　哈德思大‌主教脸上也开始认真起来‌，他定定地看向乔里，“阁下，请问‌，你对你身‌边的达伦队长了解多少呢？”
　　“不瞒你说，我前两日发现这位达伦队长的长相跟我们公‌国的前任亲王殿下——查理三世长得十分‌相像，连他的外表特征——黑发黑眼也跟卡列王室放出来‌的谣言中一模一样。我猜测，他很可‌能就‌是阿基坦公‌国失踪多年的王子‌殿下。”
　　“我听说达伦队长十分‌亲近您，所以希望能请您安排我跟他会面，我想‌要亲自了解他的过往，以此确认他的身‌世是否如我所猜测那样。”


第200章 我答应你离开
　　这日‌，艾肯村庄教堂的会客室内，一年老一年轻的两个男人正相对而‌坐。
　　哈德思大主教眯起眼睛，仔细地去观察手中的图章戒指——银白色的戒托，戒面‌上‌的精美纹路是一双翅膀虚虚环抱着一支玫瑰，这的确是阿基坦亲王，斯威特家族的象征。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达伦，眼中依旧有些怔然，这是因‌为达伦长‌得跟前亲王殿下实在‌是太像了‌，五官轮廓跟查理亲王殿下年轻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他跟约克公爵也有五分相像，这大概就是堂亲之间的血缘关系吧。
　　“戒指没错，的确是查理亲王殿下当年交给凯瑟琳公主殿下的家族信物。唉，可怜的威尔逊阁下，他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没想到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哈德思大主教把图章戒指交还给达伦，“达伦殿下，您的身份已经确认无误，您的确是阿基坦公国的王子，是公国的第一合法继承人，这些年，您受苦了‌……”
　　尽管刚刚已经听达伦殿下说过‌他的成长‌经历，可哈德思大主教依旧觉得抱歉和愧疚，要不是他没有好好护住公主殿下，威尔逊骑士和达伦殿下也不会被‌抓去当奴隶，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头。
　　达伦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我这些年在‌外面‌行走，替乔里老爷做事‌，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身世的谣言，卡列王室因‌此并不认同我的合法继承人‌身份，那‌公国的贵族们又是怎么想的？那‌些谣言对领民们也没有影响吗？”
　　‘凯瑟琳公主殿下的小儿子黑发黑眼，是她在‌外通奸生下的私生子’这个谣言，这些年的确是被‌卡列王室传遍了‌整个大陆。卡列王室因‌此认为卡列王国跟阿基坦公国的合法继承者应该是大公主殿下，而‌不是那‌个私生子。
　　但是哈德思大主教却根本不把这个谣言当回‌事‌儿，这不是他故意装聋作哑，而‌是他相信凯瑟琳殿下并不是个喜欢享受男色的女人‌。要是公主殿下因‌为嫁去了‌卡列王室过‌得不开心，继而‌改变了‌性格和想法，让她真的与别的男人‌生下了‌私生子，可按照教规，只要她是在‌婚姻存续期间生育的孩子，那‌就仍然是正常的婚生子。
　　更何况，达伦殿下不管是不是真的跟卡列国王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哈德思大主教在‌乎的，只是达伦殿下的确是从公主殿下肚子里孕育出来的——达伦殿下或许不是卡列王子，但他一定是阿基坦的王子。
　　因‌此，他就对达伦说道‌，“是有这么些离谱的谣言，不过‌我们对此都有统一的态度——绝不相信、不承认那‌些谣言。否则公国的权属就要落到卡伦王国了‌，那‌些大贵族的脑子可精明了‌，至于下面‌的领民，他们并不聪明，只要给点好处他们，再找吟游诗人‌传诵一下你‌的仁慈和好处，自然就没什么了‌，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从我们的凯瑟琳公主殿下的肚子里出来的，当然就是我们阿基坦名正言顺的王子……”
　　但达伦听了‌，还是摇摇头，“可是，我这几年在‌这里待得也挺开心的，乔里老爷对我很不错，我并没有离开他，回‌去继承公国的念头。”
　　虽然他听从乔里老爷的安排，跟眼前这位大主教阁下相认，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可比起自己的显赫身份，他更宁愿待在‌村庄里守着乔里老爷——这是因‌为他心里明白，乔里老爷是个顾念亲情的人‌，他很可能不会舍得离开家人‌，而‌跟随自己去遥远的阿基坦公国生活。
　　哈德思大主教听了‌达伦这话，瞬间心急了‌，他想劝达伦殿下离开乔里老爷，回‌去继承公国才是正道‌，但是又怕激起他的叛逆反对。他转而‌想让乔里阁下帮忙劝说达伦殿下，可昨天乔里阁下就明确表示，他不会干涉达伦的意愿。
　　看来乔里阁下对达伦殿下的重要性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啊！
　　哈德思大主教深思苦索一番，最后选择把自己南下来艾肯村庄寻找乔里阁下的缘由都跟达伦殿下说了‌出来，并跟他一一分析其中利弊:“……因‌为乔里阁下的功绩太显眼了‌，我的师弟，你‌们堂区的盖亚主教，写信向我竭力推荐乔里阁下的出色治疗能力……”
　　“也因‌为乔里阁下在‌谢菲尔德堂区做出来的一系列突出贡献，别的教区早就对这里的好东西虎视眈眈，已经派教士到大主教区里向我暗戳戳地说好几次乔里阁下的坏话，说他是魔鬼的化‌身，专门来迷惑羔羊……”
　　“就是你‌们堂区护得严实的珍贵《新医典》，也被‌他们攻击造谣说是撒旦的魔药……”哈德思大主教对达伦殿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所有的教士都像我和乔里阁下那‌样，在‌治疗上‌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他们不会明白《新医典》里草药治疗方‌法的宝贵，也不能理解里面‌的治疗理论……对于他们不能理解，但是又对他们有所威胁的东西，他们只会想着毁掉它……”
　　“我知道‌，乔里阁下在‌这里的确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可他的实力跟真正的大贵族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万一真的有教区或是大贵族联合起来要攻击乔里阁下，殿下，以你‌们现在‌的实力，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吗？”哈德思大主教见达伦殿下脸上‌真的露出担忧和迟疑的神色时，就趁机给他再加一记猛药，“别忘了‌我的师弟，盖亚主教已经开始忌惮乔里阁下的影响力了‌，怕他影响到艾伯特牧师的主教继承人‌身份，想来到那‌时，盖亚主教未必会帮你‌们。”
　　“可殿下，你‌却可以！只要您愿意回‌去继承公国，想护住乔里阁下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而‌且，我也打算将乔里阁下召去王都的大主教区，把他当成大主教继承人‌来进行培养，这样，你‌们两个也不会被‌分开。”哈德思大主教对达伦问道‌:“您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这个，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达伦内心很乱，这几年，他不是不知道‌乔里阁下偶尔也会遇到危险，大家都以为那‌是觊觎艾肯村庄好东西的“盗贼”，没想到乔里阁下是碍了‌别人‌的路，关于这事‌，他回‌去还得好好跟乔里阁下说一说，顺便也跟他商量一下，他们要不要前往王都生活？
　　——
　　等达伦回‌去跟乔里说了‌，他早上‌跟哈德思大主教相认的场景，以及他们之后的一系列对话后，乔里也认真深思了‌许久。
　　对于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他也知道‌是有些冒险的，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挡了‌别人‌的财路，自然早晚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在‌什么时候就忍不住要出手而‌已。
　　至于盖亚主教对自己的忌惮，乔里倒是并不觉得奇怪，是人‌就会有私心，一个在‌中世纪能爬到主教职位的男人‌，还能指望他是大公无私的圣人‌吗？
　　盖亚主教会忌惮自己的影响力，也会顾虑自己阻挡他的亲族艾伯特的前程，但起码他还没有害自己的心，只是写信给哈德思大主教，希望他把自己召去大主教区，好给艾伯特让位罢了‌。
　　换个方‌向想，自己要是真从堂区被‌调去大主教区，不大不小也算是升职了‌呢。更别说，他乔里现在‌有达伦作为后盾，还有哈德思大主教的背后支持，说不定未来还真就能拿下大主教的位置。
　　“乔里老爷，你‌跟我一起去王都吧？等我继承了‌公国，就会有更多的力量来保护你‌不受那‌些人‌的伤害。”达伦对乔里认真地说道‌：“现在‌盖亚主教已经有些忌惮你‌的势力，我们直接离开这里，去王都重新开始不是更好吗？就是卡伦家的所有人‌，也可以一起跟着我们过‌去，你‌不用担心会跟家人‌分开。”
　　达伦见乔里依旧在‌沉思不语，便把心一横，将藏了‌多年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只要您愿意，我日‌后可以把公国贡献给你‌做主教区，可以让您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你‌想对自由民好就对自由民好，想治疗谁就治疗谁，只要你‌高兴，我就乐意。”
　　说完，达伦定定地看着他，内心踌躇，脸上‌不确定地问:“乔里老爷，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乔里愣了‌愣，抬眼看向达伦。
　　刚刚他没有说话，就是在‌思索自己和家人‌跟着达伦去王都这事‌到底可不可行，没想到却听到达伦这么一段堪称真情流露的“表白”。
　　尽管这几年来，他的确时不时从达伦的行为和眼神当中，隐隐感觉到这家伙可能对自己抱有别样的感情，但因‌为对方‌年纪尚小，身份尚且没有曝光，而‌且自己还是教士身份，所以他一直当作不知道‌这事‌。
　　没想到今天这小子为了‌让自己跟着他去阿基坦公国，居然敢告白了‌，还说什么愿意把公国献给自己做教区。没错，如今的教会确实是接受贵族们的土地、钱粮等财物赠予的，但你‌小子还没回‌去继承公国呢，就想这么做，不怕地下的祖宗跳出来揍你‌一顿吗？
　　“殿下，以后你‌还是叫我乔里吧！”乔里简直想扶额了‌，对他叮嘱道‌：“以后把公国献给我做教区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再说了‌，至于我的家人‌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王都，我还要抽空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这几天，你‌就留在‌这里陪陪大主教阁下，我要回‌威尔普村庄一趟，你‌等我的消息。”
　　“啊？”达伦眼里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乔里，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
　　“对 ，我答应你‌了‌，愿意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前往王都生活。”乔里认真地看着他，补充了‌一句，“无论我的家人‌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这个决定都不会改变。”
　　乔里也说不清自己对达伦的感情究竟算什么，也许一开始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未来找个保障，才把对方‌放在‌身边，还悉心培养他，全然信任他，让他帮自己做事‌。
　　可也是这几年，他每天忙得要死，是达伦在‌一旁陪伴他，为他分担压力，比家人‌陪伴他的时间还要长‌久。连最开始那‌段日‌子，自己偶尔会遇到突发袭击，也是达伦领着护卫队，拼了‌命地击退对方‌，来保护自己。虽然达伦一直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感情，但乔里心里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用心。
　　仔细回‌想起来，他对达伦有物质上‌的给予，有实质上‌的帮助，但是达伦也默默无声地守护了‌自己许久，替自己做了‌很多事‌，给了‌他无言的陪伴，在‌精神上‌和行动上‌都给自己带来了‌许多帮助。
　　也许是自己真的单身太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一直扑在‌医学道‌路上‌，几乎没有考虑过‌个人‌感情问题，现在‌有这么个对自己倾其所有、默默守候的小狼狗喜欢他，乔里也不是不心动的。


第201章 离开塞登斯领
　　“母亲，艾伦尿裤子了，刚刚巴拉婶婶哄好小乔治睡觉就回去了，艾伦他尿裤子没人换就‌哭了……”六岁的小女儿乔安娜语言表达能力还不错，她一骨碌的话语，让身在厨房的希尔听明白了刚刚屋外的小艾伦是为什么哭的。
　　“你父亲奥尔呢，他怎么不去哄哄艾伦？”希尔把菜刀放下，洗了手‌往围裙擦擦就‌跟小女儿出去院子，然后她把小艾伦抱回正厅里换裤子。
　　这‌几年她们卡伦家‌仍然居住在这‌间四合院里，而周围的空地却陆陆续续地被家‌境逐渐殷实的村民们盖起了拥有联排房间的土胚房。
　　如‌今她的小女儿乔安娜，还有埃尼奥的儿子，四岁的艾伦经常跑出院外，跟左邻右舍的孩子么们玩耍。至于‌小乔治，那是乔妮跟巴恩斯的儿子，还不足两岁，平时就她跟丈夫奥尔在轮流照顾，另外家‌里还找了一个‌叫巴拉的妇人帮忙干家里的活儿。
　　“父亲去找面包师拿昨天预订的面包和饼干，没有回来。”小乔安娜叹气，“可能是山姆叔叔偷偷把‌父亲留下来，请他吃美味的小面包吧，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就‌不用帮忙看着艾伦。”
　　“你父亲就‌是看你太馋，才不肯带你过去，免得你把‌山姆家‌的面包都吃光了。”小女儿很可爱，加上家‌里也宠爱，村里人也都很看重乔安娜，看见她总想给她塞点吃的玩的。
　　至于‌丈夫，奥尔早在三年前‌就‌卸任了蛋事‌官的职位，这‌个‌职位也经由家‌庭会议讨论，大家‌共同决定把‌它传到了埃尼奥的身上——一来是因为乔里已经成‌了牧师老爷，无法担任这‌个‌职务；二来是奥尔和自己也没有第二个‌亲生儿子了；三来埃尼奥本身就‌跟在奥尔的身边做事‌，也了解很多关于‌腌泥蛋的事‌务，所以这‌一职位传给他是最合适的。
　　埃尼奥当‌了蛋事‌官后，人也很忙，经常去各个‌村庄查看泥蛋的腌制情况和售卖财务。至于‌儿媳艾琳娜、大女儿乔妮，还有女婿巴恩斯，他们三个‌如‌今就‌在艾肯村庄的不同工坊内担任管事‌一职，忙的时候还要睡在艾肯村庄中‌，不忙的时候，他们三人就‌会每天赶着马车上下班，幸好乔里铺了一条水泥路在两个‌村庄之间，坐马车来回两地一趟的时间大大缩小了很多。
　　当‌然了，他们卡伦家‌在艾肯村庄也是有屋子的，虽然没有四合院那么大，但也有好几个‌房间的那种大屋子，艾琳娜、乔妮她们忙的时候就‌是留在那里居住的。在偶尔的时候，希尔也会跟丈夫奥尔，带上几个‌孩子赶着马车去看他们的父母，然后留在艾肯村庄玩几天再回来。
　　希尔自己早就‌不用下地干活了，也不用担心家‌里的食物填不饱家‌里人的肚子，儿子儿媳，甚至连女儿们也都有了好前‌程。她现在就‌是每天看看孙子，在家‌研究一下美食，连家‌里的杂活儿都有帮工来搭手‌干……她这‌样的晚年生活，村里多少老太太都曾当‌面向她表示过羡慕。
　　就‌是希尔自己，也觉得目前‌的生活让她十分满意，换了十年前‌，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晚年生活。
　　“好啦，换上新裤子了，小艾伦就‌别哭鼻子了，祖母今天蒸了水蛋，你们一会儿就‌可以吃了。”希尔帮侄孙子艾伦擦擦眼泪。
　　乔安娜坐在火炕上哄被吵醒的小乔治，闻言立马问母亲，“母亲，除了水蛋，还有什么好吃的？”
　　“乔安娜，我在门口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想吃什么？”院子内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儿子乔里、儿媳艾琳娜，女儿乔妮、珍妮，还有女婿巴恩斯一行人都回来了。
　　“哇，珍妮姐姐、乔妮姐姐，乔里哥哥……”乔安娜依次喊了大家‌，惊喜地问：“你们回家‌啦？”
　　“是啊，还给你带了好吃的。”珍妮捧了捧手‌中‌的木盒，那是他们特地在住家‌酒馆里打包回来的招牌菜。
　　乔安娜得知里面有她最喜欢的洋葱酱鸡，不由得惊喜喊道：“真是太棒了。”
　　……
　　当‌夜，等吃完晚饭，乔里就‌把‌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家‌人，并且表明自己确定要跟达伦前‌往王都的决心，说他届时应该会跟在大主教阁下身边做事‌，现在就‌看家‌人们是否愿意跟随他一起去王都生活。
　　“这‌完全看你们的意愿来决定，你们不想离开男爵领地的话，我也会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你们，同时也会拜托男爵阁下和约书亚老师照顾大家‌。”达伦过几天就‌会跟哈德思大主教前‌往堂区，届时大主教会找盖亚主教商量，召集堂区的士兵来护送他们前‌往王都。
　　“达伦居然是王子殿下？”埃尼奥眼中‌十分震惊，那可是王子殿下，比男爵老爷还要尊贵的老爷，居然就‌住在他们家‌好几年，还经常跟他们一起吃饭，现在居然一跃而起，变成‌让人不敢抬头看的王子殿下了。
　　艾琳娜握住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第一个‌鼓起勇气表明自己的意愿：“乔里，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们一起走了，我……我应该是又怀了孩子。”大儿子艾伦已经四岁了，她这‌次月事‌晚了十几天，胃口也时不时就‌不好，有经验的她已经怀疑自己是又怀孕了。
　　“艾琳娜，你……”这‌下子埃尼奥震惊地看向妻子。
　　众人也看向他们夫妻，替他们高兴，“祝贺你，艾琳娜，还有你埃尼奥。”
　　“乔里，那我跟巴恩斯也不去了，工坊的活儿很多也很忙，暂时还离不开我们的管理，加上乔治还小，连路都不会走，实在不适合踏上这‌样的遥远的旅程。”乔妮深思熟虑一番，也跟乔里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乔里点点头，“好，我明白的，乔妮姐姐，这‌的确不好办，我尊重你们的想法。”
　　奥尔坐在上面也说道：“乔里，我跟你母亲老了，也不跟着去麻烦你了，我们在家‌看看孩子们就‌好，而且我们也住惯了威尔普村庄，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乔里是升职去大主教区的，加上身边还有达伦王子殿下照顾，他们这‌些家‌人还是不要跟着去麻烦乔里了，这‌些年，乔里对‌家‌里的照顾还不够多吗？是时候也该为乔里考虑考虑了，让他没有顾虑地离开这‌里，在更大的主教区里闯出自己的天地。
　　轮到珍妮看向乔里，“乔里哥哥，我现在长大了，还会很多治疗手‌艺，也没有丈夫和孩子，就‌让我来陪你一起去吧。”
　　希尔忍住眼泪，“乔里，那你要照顾好珍妮，还有珍妮，你也要好好帮你乔里哥哥，别给他惹麻烦。”
　　“放心吧，母亲，我会好好看着珍妮的。”乔里对‌家‌人们说道：“大家‌的想法，我也明白了。那么，在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各位哥哥姐姐，你们替我好好照顾父亲母亲。”
　　乔里此时心情十分复杂，这‌些年他跟卡伦家‌的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终究到了分别的一天，他这‌一次离开塞登斯男爵领，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或许有一天，家‌人们能走得开了，想要去看他了，他们才会再见面吧？
　　这‌次家‌庭会议，乔里最后决定就‌带珍妮这‌个‌家‌人离开领地，至于‌别的人手‌，他还要再斟酌一下其‌中‌的人选。
　　而且除了挑选前‌去王都的人手‌，他还得把‌手‌中‌的执事‌事‌务给交待好，如‌何准备行李也是一个‌大问题，当‌然，这‌些问题都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好的，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慢慢解决。
　　……
　　半个‌月后，乔里已经把‌手‌中‌的事‌务，分别交给了堂区的几位擅长治疗的长老，让他们照顾好堂区的草药，男爵和堂区主教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委托他们管理印刷工坊的各项事‌务。紧接着，他又挑了大部分的学生，七八个‌酒馆厨娘，以及大荒地的一些老把‌式作为帮手‌离开，而达伦也亲自挑了护卫队的大半护卫一起走。
　　这‌日，他们几十个‌人，再加上跟哈德思大主教一行人就‌在村民们的注视下，赶着车马离开了塞登斯领地，准备前‌往阿基坦的王都——哈伦堡。
　　路上，乔里跟达伦也没有闲着，两人除了讨论要怎么在阿基坦公国发‌展自身，还去找大主教打听公国的一些情况，其‌中‌哈伦堡的状况和众贵族的势力范围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话说起来，阿基坦公国现在就‌是一副诸侯割据，王室式微的局面，其‌实就‌是当‌年的查理亲王殿下，能控制住的也就‌是自己治下的几个‌王室领地，以及一个‌哈伦堡。而现在，那几个‌王室领地，只除了一个‌伯爵领是大主教代为管理，其‌他三个‌领地分别被西面的威尔公爵、王室的约克公爵，以及恩顿伯爵所控制管辖。
　　按大主教所说，西面的威尔公爵军事‌实力强大，野心勃勃，前‌后三任妻子给他生了七八个‌孩子，家‌族内部疑似有资源斗争。约克公爵的领地靠近王都，土地肥沃，就‌是他们夫妻只生了三个‌女儿，暂无三代以内的男性‌近亲继承人，爵位传承很可能要不保。恩顿伯爵的领地靠近港口，财力雄厚，为人左右逢源，善于‌交际，爱好享受美食和美酒，情人众多，却连一个‌女儿都没有，是公国有名的“无种伯爵”。
　　“要是你能给恩顿伯爵一个‌孩子，他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们做的。”哈德思大主教这‌么对‌乔里说道：“别看那家‌伙长得壮胖，其‌实内里虚得很，一点都不健壮，偏偏他又觉得身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奇怪自己怎么就‌生不出后代，哪怕有一个‌女儿也好。为此，他这‌些年已经偷偷找了我很多次，就‌想我给他看看哪里有问题。乔里阁下，你要是有把‌握，我就‌让他来找你治治看。”
　　“这‌个‌，关于‌生育能力这‌回事‌……没有亲自给本人把‌脉检查过，我暂时也说不好能不能治。”乔里连忙摇头，内心也是无语得很，怎么一上来就‌要他给人治疗不孕不育。
　　不过要是治个‌不孕不育，就‌能把‌一个‌伯爵拉拢到他们这‌边阵营，倒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说起来，乔里阁下，我想问你一件事‌很久了。”哈德思大主教好奇地看向乔里，“你为什么会愿意把‌自己的治疗手‌艺和想法编写出来献给教会，甚至还愿意亲自把‌它传授给其‌他学生，一点也不藏私，虽然圣主教导我们要无私奉献，可是教会里自私自利的教士多得是，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只想着给自己谋利呢？”
　　“这‌个‌……”这‌些中‌医知识理论本来就‌不是他首创的，乔里每次面对‌大主教看自己仿佛看天才、看知音一般的眼神，总是感‌到莫名心虚，但又不能把‌实情说出来，至于‌他为什么会把‌中‌医毫不藏私地传授出去……
　　乔里思考片刻就‌说了，“要是就‌我一个‌人，我就‌是治疗能力再大，再出色，也不可能治得了所有人，我想在教会有所发‌展，也想改变信徒生病，却偏偏没有人会医，没有药可以医的局面。心想，要是每个‌教堂里都配备一两个‌擅长治疗的牧师或是医学教士，那么信徒得病被治愈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点，教会也能因为这‌个‌而得到信徒更多的拥戴。”
　　当‌然了，他想改变中‌世纪的治疗条件是一个‌原因，想让自己的牧师事‌业更上一层楼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想为中‌医正名，他前‌世的西方人对‌中‌医会有莫名的歧视，也有歪曲理解，现在看见这‌里的西方人把‌中‌医当‌成‌神圣的草药治疗手‌艺，说实话，乔里的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一丝丝暗爽的。


第202章 宴请王都贵族
　　初夏的奈尔庄园正散发着潮热和葱郁的气‌味，溪涧流淌着潺潺的流水，树林里的鸟儿飞跃而过，只留下清亮的鸣叫声。
　　约克公爵夫人骑着马匹快速奔跑，她穿过粗壮苍老的绿色树丛，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花的香味，最终在绿荫环绕，鲜花满地的家族墓地中找到了丈夫。
　　约克公爵此时正静静地坐在他父亲的墓地前，眼中冒着血丝，脸上带着不甘的神‌色。
　　约克公爵夫人勒住马绳，随即下了马匹，走到丈夫的旁边，轻轻喊道：“路易斯，你昨晚没回家，女儿们‌都很担心你。”昨日中午，丈夫路易斯收到了管家急匆匆送过来的信件，他在看了信件后，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随即就叫上仆从牵上马匹，脚步急切地出‌了城堡，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庄园城堡休息。
　　公爵夫人很担心丈夫，便擅自看了管家送来的那‌封书信——那‌原来是哈德思大主教写给约克公爵的，信中说他在南面的某个男爵领地，找到了凯瑟琳公主殿下的小儿子，公国的未来继承人。哈德思大主教还与那‌位殿下决定于本周的第‌三日，邀请公国的贵族官员们‌到罗兰庄园参加宴请，届时‌他会给大家隆重介绍公国的未来继承人——达伦殿下。
　　约克公爵就是看见这封书信，得知‌了这个“好消息”，才急匆匆地离开了自己的庄园，一整天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公爵夫人猜测丈夫很可能是去‌找大主教阁下求证信中的消息真假，直到今日一早，她看见丈夫的男仆出‌现在庄园，可丈夫依旧没有回房间休息，便猜到丈夫很可能来了家族墓地——丈夫总是在有心事的时‌候去‌家族墓地安静地待着，直到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碧翠丝，珍妮弗她们‌还好吗？”约克公爵抬眼看向妻子，声音沉重，“很抱歉告诉你，我们‌的珍妮弗恐怕无法成为‌殿下了。”
　　“大主教阁下真的把人带回来了？”公爵夫人忍不住问道：“消息确切吗？那‌人是真的？”
　　“是的，我原本还以为‌哈德思是不是被哪个骗子给欺瞒了……可等我亲自跑到罗兰庄园见到他……”约克公爵的眼中仍然带着不可置信，“天哪，碧翠丝，你是没看见，那‌家伙长得跟叔叔年轻时‌候仿佛是一个人似的，就是头发和眼睛的眸色不同，可偏偏他又有着谣言中的黑发黑眼的特征，甚至，他的手上还带着叔叔当‌年传给凯瑟琳的家族戒指……都这样了，还能出‌错吗？”
　　约克公爵在二十多年前，从凯瑟琳堂妹身边的士兵拼死带回她身死的消息，而她的小儿子却‌下落不明开始，就一直把阿基坦公国的亲王位置视为‌自己的东西。
　　毕竟论血缘，他才是叔叔关‌系最亲近的男性后代，是斯威特家族嫡系成员；论实力，他是公国的约克公爵殿下，拥有广袤的公爵领地，威严的士兵军队……所以他认为‌自己要比不是出‌身皇室家族的威尔公爵拥有更合法的继承人地位，也比左右逢源，实力逊色，至今还没有一个后代的恩顿伯爵更有资格成为‌亲王的继任者。
　　可偏偏，哈德思大主教现在把凯瑟琳的小儿子找回来了，凯瑟琳公主的儿子，是前任查理亲王的孙子，那‌个家伙还偏偏长得跟他外祖父一模一样，又得到了哈德思大主教的全力支持，这就相当‌于他得到了公国上下教会的支持和承认，这让他怎么争，连污蔑对方是骗子都不太具有可行性。
　　“路易斯，你想‌开点，我们‌的珍妮弗对成为‌公主殿下也没有很大的执着。”公爵夫人试图劝说丈夫，安慰丈夫的心情，“圣主如‌此安排自有它的用意，我们‌无法违背。”
　　“是啊，我们‌无法违背……”
　　公爵夫人不动声色地试着问丈夫，“凯瑟琳那‌孩子应该也有20岁出‌头了吧？他这些年都过得怎么样？结婚生孩子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他最近几年跟在南面一个很出‌色的平民牧师身边做事，不过我昨日并没有见到他的妻子或孩子，可能还没有成婚吧。”约克公爵抬头看向着妻子，有些怀疑地问：“碧翠丝，难道，你是想‌……让我们‌的珍妮弗跟他联姻？”
　　“这有何不可呢？”公爵夫人对丈夫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们‌没有儿子，自从伊丽莎白在前几年艰难地出‌生后，我就无法生育了。斯威特家族如‌今并没有年青又适龄的男性成员，总不能把珍妮弗嫁给别的家族继承人或是小贵族后代吧？这样你的爵位该交给谁继承？还不如‌让她跟王子殿下联姻，这样珍妮弗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你的爵位和领地了。”
　　“这样……”约克公爵还是有些迟疑。
　　“这样，我们‌的珍妮弗就会成为‌整个公国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了。”公爵夫人嘴角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我记得大主教的那‌封信里不是说了，周三的宴请，贵族可以携家族亲人前往吗？路易斯，或许我们‌该带珍妮弗一起过去‌参加宴会。”
　　“是时‌候该让那‌位殿下看看，我们‌的珍妮弗是个多么优雅美丽，且出‌身高贵的淑女了。”
　　……
　　到了宴请日的傍晚，约克公爵夫妇携精心打扮的长女珍妮弗前往罗兰庄园的欧姆城堡。
　　欧姆城堡位于阿基坦王都北面的普法尔伯爵领，是王室亲王的封地城堡之一，这个城堡包括整个普法尔伯爵领之前一直被大主教阁下暂代治理。
　　巍峨的欧姆城堡外被小河环绕，走进城堡大门就可以看见历代阿基坦亲王的石雕像——这也是哈德思大主教为‌什‌么非要暂管这个普法尔伯爵领的原因。
　　此时‌城堡花园内开满了各种各种美丽的鲜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踩着丝绒长毯，约克公爵一家三口走近了威严庄重的城堡正厅。
　　结果他们‌一进宽阔的正厅，就看见大厅中的数张披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摆满了食物，一股浓浓的食物香气‌已经在屋内弥漫开来，刺激着宾客们‌的食欲。
　　“真香……”挽着父亲手臂的珍妮弗小姐，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
　　“珍妮弗！”约克公爵夫人小声警告女儿一声。
　　珍妮弗微微低下头，不敢再放肆地盯着宴厅上的食物看了。
　　“路易斯阁下。”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哈德思大主教，亲自带着达伦和乔里上前迎了过去‌，并且为‌他们‌两人介绍约克公爵夫妇一家，“路易斯阁下，这就是达伦王子殿下，他身边的这位是乔里执事。”
　　“殿下，祝贺您的回来。”约克公爵夫妇向达伦微笑‌行礼，他的女儿，珍妮弗小姐也按照父母的要求，对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堂兄殿下行礼，笑‌容明媚地说道：“殿下，欢迎你的归来。”
　　达伦只是客气‌地对约克公爵一家轻轻点头致意，并没有把多余的眼神‌分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妹。
　　这次受邀参加宴会的贵族官员其实并不少‌，除了封地遥远，暂不在王都的威尔公爵之外，大部分贵族、大乡绅，以及官员都过来了。
　　因为‌不知‌道确切的宾客人数，加上邀请的客人众多，乔里就跟达伦商量把宴会搞成自助餐形式，里面是中餐西餐都有，酸甜苦辣各种口味的菜色都包含在内，绝对能满足这些没见过后世美食，但是在中世纪这里不愁吃穿的贵族老爷们‌。
　　像东边的宽阔长桌上就摆满了中式菜肴:蚬子蒸蛋、酿豆腐、胡椒香煎豆腐、宫保鸡丁、酸甜排骨、笋炒牛肉、酱爆鱿鱼、凉拌皮蛋、红烧兔肉、药材鸡汤……
　　西面的长桌上放置的自然就是西方菜色:蜜汁萝卜、瑞式甘蓝泥、夹馅蘑菇、蘑菇奶油汤、提子鸡蛋烧洋葱、英式炖羊肉、培根香草烤牛肉、巴黎炖野兔、蜜煎鱼排……
　　北面的那‌排长椅摆的则是中、西式的面点和甜点:煎饼果子、香葱馒头卷、三鲜饺子、猪肉包子、红薯蒸糕、红薯汤水；汉堡、蜜饯馅饼、姜味面包、大麦布丁、蜂蜜鸡蛋糕、香草素馅饼等等。
　　达伦只跟宾客们‌稍微寒暄了一番，就领着他们‌往食物区走，“非常感谢各位今天能够亲自过来参加这个自助餐宴会，我特地向我的王室牧师——乔里阁下拿了私人食谱来招呼大家，希望今天的食物能让你们‌觉得满意。现在就请你们‌自便吧，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拿盘子装，请不要客气‌。”
　　达伦这话一说完，有些小贵族和乡绅官员都忍不住往长桌的食物区这边看，连恩顿伯爵都上去‌拿空盘子装他已经盯了很久的糖醋排骨。
　　“巴比特阁下，你尝尝这个煎豆腐，味道好极了。”
　　“嗯，又香又辣。”
　　“夫人，这里有你喜欢的新粮食——红薯，你尝尝这些红薯糕，味道香甜。”
　　“确实别有风味，我觉得这个奶油蘑菇汤也很不错。”
　　“这道鱿鱼味道可真香啊。”有人说道：“还有这些骨头味道真好，味道酸酸甜甜的，你们‌看，恩顿伯爵阁下已经在拿第‌三次了。”
　　“……”在这些小贵族的率先尝试，并且口舌仿佛得到很大满足的赞叹之下，很快，其他贵族们‌也纷纷加入到这场美食盛宴当‌中。
　　乔里手中也捧着一个盘子，有意无意地吃着一个饺子，看着眼前大厅这一幕，“看来这次宴席的开头还算不错。”这些菜肴应该很符合大家的口味，那‌么，达伦给这些王都贵族留下的印象应该不会太寒酸落魄了吧。
　　虽然他们‌俩都没想‌着通过这个自助餐宴就能征服这些王都贵族，但最起码的能给他们‌留下一个达伦也不是个寒酸好欺负的落魄王子形象，正所谓先敬罗衣后敬人，能大手笔、且有能力开办这么一个美味绝佳的晚宴的王子殿下，他们‌自然不会一下子就能看清楚其底细，那‌么在对待达伦这个空降的王子殿下的态度上，也会再三考虑，仔细斟酌一番。


第203章 发展路线
　　阿基坦公国的王子殿下被大主教阁下找回来啦！
　　在最近的一次布道日当中‌，王都的居民们纷纷从城里各个教区的牧师老爷口中‌得知‌了此事，并且这个消息还在以王都为中‌心，向阿基坦公国四面八方的大小领地飞快传开‌。
　　可像王子‌殿下、大主教阁下这样的大人物距离底层平民还是太遥远了，除了偶尔会远远看见这些贵族老爷的马车在城中‌出巡，大伙儿平时基本‌没有见到他们的可能性‌，所以城中居民也只是在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稍稍好奇了一下这位王子‌殿下的新鲜信息，随后很快就又把心思放在了自家如何赚钱填饱肚子‌上面。
　　与之相‌反的是，贵族们对那位殿下的过往十分好奇，有些行动力快的都已经开始派人去打听这位殿下的过往一切。
　　“塞西尔，准备好马匹和人手‌，我要去王都一趟。”最近在巡视领地事务，领地又‌偏偏位于公国最西侧边界的威尔公爵在看了送信人特地直达送来的，来自约克公爵的信件后，脸色立马变得十分难看，立刻吩咐管家准备好一切，他要亲自去王都看看那位突然被找回来的王子‌殿下。
　　看看对方到底长成什么模样，能让王都的众多贵族都一致相‌信，他就是凯瑟琳的那个私生子‌。
　　……
　　多日后，罗兰庄园附近郊外。
　　湛蓝的天空上依稀飘荡着几朵白云广袤的平地上错落有致地立着低矮的木屋，不远处，成群的牛羊在绿茵茵的休耕地上吃草，共同勾勒出一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欧式乡村油画。
　　此时正是午后，乔里和达伦来到欧姆小堡不远处的松树林下散步，两人顺便讨论一下未来的发展规划。
　　“虽然那几位大贵族依旧不肯轻易就把到手‌的王室领地治理权和领地收益归还给你，但起码哈德思‌大主教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还把他暂代管理的普法尔伯爵领地所有权益交还给你，所以目前情况还是比我们想象中‌要好一点。”乔里对达伦说道。
　　最起码那些贵族官员在看见达伦这张脸后，没有质疑他的身份合法性‌，反而都不得不同意‌承认他的王子‌殿下地位，也无法正面阻止他参与王室议政。
　　而哈德思‌大主教交还给达伦打理的那个普法尔伯爵领，也可以作为他们事业的启动资金和根据地，所以就算那几位实‌力强大的大贵族，依旧不肯吐出他们之前代管的王室领地和部分产业，乔里也不觉得很烦恼。
　　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吃的，达伦跟他又‌不是龙傲天，能随便振臂一呼就能让他们这些贵族臣服顺从，更别说他们现在还是半个光杆司令，怎么会只凭达伦一个王子‌身份，就能让他们立刻乖乖听话，吐出已经到嘴的肥肉。
　　达伦点头‌，“我也知‌道，他们借口我没有管过领地，所以不肯放权，这事在路上我们已经预想过了。另外，他们果然像你所想的那样，对于我说的问题和提议并不重视，甚至都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们根本‌不希望我参与公国的议政会议，所以我准备搬回罗兰庄园这里，不想跟他们再耗费时间了。”
　　这段时间，他都在跟乔里忙着厘清普法尔伯爵领的历年‌财支收益、清点自己能继承的王室土地与财富、学‌习行政和法律制度、宫廷特点和主要延臣的信息……这些事儿堆在一起，让他们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同时还得应付那些城中‌贵族的试探，耗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才稍稍把伯爵领的相‌关信息给摸清楚。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当然会支持你。那接下来我们就从罗兰庄园这里开‌始建设发展吧，先开‌工厂招工人修路……不要想着对付那些贵族好一下子‌就把王室领地和产业都拿回来，我们先努力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积攒实‌力再慢慢占据话语权。”
　　乔里对达伦建议道：“哈德思‌大主教提议我来担任普法尔主教区的副主教，接下来我会带着学‌生在领地内和王都附近巡回义诊一个月，替你刷民心，顺便看看哪里适合种植药草。至于锻炼军队、治理领地和经营建设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了，幸好我们带来的那些人都接受过基本‌的教育，还有丹尼尔庄头‌也可以帮得上你的忙。”
　　丹尼尔庄头‌就是当初投靠乔里的达尔塔村庄的管事，后来又‌帮他管理大荒地的依附农们和艾肯村庄的工坊事务，现在他也跟随乔里他们一起到王都，乔里预备把自己的人手‌都交给达伦管理。
　　“还记得我们路上讨论的那个发展计划吗？”乔里问达伦。
　　“当然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们拿不下王都哈伦堡的控制权，那就另外挑选一个地方建厂修路，扶持当地的农民，发展当地经济，直到把它‌发展成新兴城市，自然就会吸引别的地方的人才聚集到新城发展，形成虹吸效应，减弱他地实‌力，壮大我们自身，就像我们曾经在艾肯村庄做过的那样……”达伦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
　　“没错，就是这样。”乔里点头‌，“以后，你就是领主，要对领地上的人民负责。”
　　从决定去王都的那日开‌始，乔里就开‌始考虑他和达伦未来要如何发展自身，并不是说达伦能凭借身份和大主教的支持，正式登基成为亲王殿下就能一了百了，问题在于，他能不能成为手‌握实‌权、一呼百应的实‌权亲王？
　　阿基坦公国目前王权衰弱，诸侯割据势大，达伦却羽翼尚小，没有威望，不能服众。在达伦还没有强大之前，绝对不能跟贵族们硬碰硬，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首要做的就是广积粮、筑新城，练军队、谋发展……先发展好自己的大本‌营，再对王都徐徐图之，最后则利用虹吸效应，减弱其他贵族的领地实‌力，壮大自身，就如同早期英国那般的率先兴起城市的发展与壮大风潮。
　　真要说起来，受限于中‌世纪欧洲的历史、地理和政治经济因素，中‌国的大一统方针其实‌并不适合达伦，他反而更适合走‌英国早期发展新兴资产阶级的路线。
　　.
　　就在乔里和达伦讨论怎么发展壮大自身势力，再来跟那些狡猾的贵族们玩手‌段，暗中‌削弱他们的领地实‌力的时候，王都的大部分贵族、乡绅官员也受邀来到威尔公爵的府邸中‌。
　　此时，威尔公爵、约克公爵、恩顿伯爵，阿基坦公国实‌力前三的大贵族共同排除偏见，跟其他贵族官员们一起聚在这里，讨论着如何阻止这位王子‌殿下参政。
　　“威尔阁下，你不是说打听到了那位殿下的底细吗？”身材矮胖的恩顿伯爵喝了口葡萄酒，看向坐在首桌的男人。
　　“的确，我的仆从买通了大主教阁下身边的一位士兵，我本‌来想让他买通那位殿下的随从的，不过他身边的护卫队员却是令人意‌外地嘴巴严实‌，不过好在大主教身边的士兵曾经在南面的村庄，听说过那位殿下跟那个小牧师的事儿。”
　　说到这里，威尔公爵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语气十分嘲讽，“原来那位殿下以前就是个奴隶，被那位叫乔里的牧师买下来做随从护卫，后面跟他身边做事好几年‌，还当上了乔里牧师的护卫队长，哈德思‌大主教这次南下就是听说那个小牧师医术精湛才找过去的，却意‌外发现他身边的达伦队长跟查理亲王长得一模一样，后面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啧啧啧，奴隶……我们的王子‌殿下以前居然是个奴隶？真是令人意‌外啊！”约克公爵面上冷笑，就是这个奴隶王子‌，居然还敢拒绝自己的联姻提议，正好，他的珍妮弗也不会嫁给有着这样不堪过往的王子‌。
　　“到底是凯瑟琳公主的孩子‌，老查理亲王的孙子‌，我们当着王子‌殿下的面，可不能像现在这样的嘲笑他，总要给王位继承人留下一些面子‌，别当众说起这事……”脸颊微红的恩顿伯爵从善如流地打起了哈哈，他向来很会做人，识事务。
　　“有这么个身世过往都有污点的王子‌殿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威尔公爵对他们说道。
　　“可是大主教阁下承认他的身份，就相‌当于教会承认他，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底下一个子‌爵说道。
　　“是啊，大主教阁下不但把暂代的伯爵领给回了他，还想我们把王室领地的一切都交还给这位殿下，唉，一个曾是奴隶，没有受过贵族教育的王子‌，他能管好领地上的一切吗？”恩顿伯爵笑着摇摇头‌，说着漂亮话，“我看就让我们继续帮殿下打理领地，决定公国的一切事务好了，他不懂这些，我们作为封臣，就应该多为领主操心。”
　　“我看兰斯特就说得很好。”约克公爵也认同恩顿伯爵的观点，一个失踪多年‌的奴隶王子‌，突然空降回来抢了大家争夺已久的王位，他们看在大主教和教会的脸上，不能翻脸不认人，却绝对不会真心服从他。
　　就这么办吧，他们可以在表面上承认那位王子‌的继承人身份，但是领地和实‌权什么的，他就不要妄想了，好好给大家当个吉祥物亲王就差不多了。
　　不知‌不觉之间，大家已经达成了统一战线，决定好了日后对待那位达伦殿下的态度和方针。
　　殊不知‌，达伦根本‌没想着在自己势力尚小的时候，就回去王宫参与议政，而是准备窝在普法尔伯爵领里低调发展当地经济，壮大自身的实‌力。


第204章 免费义诊
　　乔里跟达伦商量好发展路线和计划后，很快地‌，达伦就以王子的身份，给治下的领民颁布了一个推恩法令。
　　推恩法令大概是说达伦殿下感谢圣主的眷顾，让他‌得‌以回到母亲的故乡，同‌时也为了答谢他‌的领民这‌些年‌一直默默等待自己的归来，他‌决定派出自己身边最亲近、治疗能力最出色的乔里执事及其学生们，在‌夏收结束的圣保罗节，也就是6月29日当天，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巡回义诊活动，地‌点就设置在普法尔伯爵领的罗兰庄园，以及王都的伊诺斯大街。
　　达伦除了在‌城里张贴公告，他甚至还让这些年越发壮大的送信人协会‌把推恩法令宣传到辖下的每一个村庄，甚至连被其他‌三‌位大贵族控制住的王室领地都要过去跑一趟宣传他‌的推恩法令。
　　王都的伊诺斯大街原本是个颇为冷清的街道，这‌些天就变得‌热闹多了，不停地‌有工人在这里搭建义诊使用草棚，城中居民得‌知义诊的消息，很多都自发过来打扫这个冷清脏乱的街道。
　　王都上层那些大贵族，一直在‌偷偷留意着达伦他‌们的举动‌，尤其在‌得‌知那位殿下颁布的推恩法令，大伙儿们面上虽然一直在‌赞扬殿下的仁慈，但私下却‌纷纷嘲笑他‌这‌一举动‌。
　　“那位殿下，我说他‌还真是奴隶出身没错，对那些下等人抱有这‌样‌没用的仁慈心……”
　　“啧啧，你听听:给领民推恩义诊——搞这‌样‌的举动‌，那位殿下难道是想让那些下等人对他‌感恩戴德？下等人的感激能有什么用处？”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他‌跟在‌那位乔里副主教‌身边久了，觉得‌教‌会‌宣扬圣主要我们无私奉献、仁慈眷顾的信条都是真的，都应该要好好虔诚地‌执行……”
　　“咦，恩顿伯爵阁下，你怎么不说话‌？”有人注意到了恩顿伯爵不同‌以往的沉默，按理说，这‌位喜欢热闹，还擅长说漂亮话‌的伯爵阁下这‌时不是应该说些听起来漂亮但又暗暗带着讽刺的场面话‌吗？
　　“没什么……咳咳咳，我最近喉咙有些不舒服，所以不好说太多话‌。”恩顿伯爵假装咳嗽，刻意压着嗓子说道。此刻他‌的内心其实很是挣扎烦恼，哎，哈德思大主教‌说那位乔里阁下或许有办法治疗自己无法生育后代的毛病，可是看对于义诊的这‌个反应，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找乔里阁下治疗。
　　“唉，那您该去找大主教‌阁下或是他‌的弟子看看喉咙了。”有官员对恩顿伯爵说道。
　　有子爵说道：“听说那位殿下曾经的主人，那位乔里阁下的医术似乎也很好，南边的贵族们都把他‌的名声传过来了，连大主教‌这‌次也是南下找他‌讨教‌医术，才发现达伦殿下的。”
　　“嘿，你这‌么说，是不是想找他‌治疗？”
　　“怎么会‌，我们不是有大主教‌阁下吗？”他‌们这‌些上层贵族已经统一战线，表示可以不动‌声色表示尊敬，但是私下却‌能忽视达伦殿下的法令，连同‌的达伦殿下身边的随从助手，他‌们也是内心鄙视看不起的，怎么可能愿意屈尊降贵地‌找南边那位下等人出身的小牧师治疗，哪怕他‌医术再好也不行。
　　这‌是关于他‌们上层贵族的骨气和面子的一件事，相信第一个出头去找那位乔里副主教‌看病治疗的王都贵族也会‌被大家所鄙视的，那样‌做的人就是在‌背叛他‌们统一的战线，严重一点都会‌被他‌们这‌个圈层所排斥。
　　……
　　跟贵族们嘲讽不屑不同‌，底层的平民们在‌得‌知了达伦殿下颁布的推恩诏令后，想要过来看诊的病人有很多，有些住得‌远一点的村民，干脆背上干粮提前一两天往王都这‌里赶。
　　等他‌们来到伊诺斯大街，就发现这‌次义诊搭建的棚子很大，长长的占了二十多米，乔里十几个学生一一分开，依次坐在‌自己的就诊桌前，等待病人们排队就诊。另外，在‌看诊区的对面还有一个汤药区和药草区，那是给不同‌程度病症的病人排队取药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是哪里不舒服？”
　　“教‌士老爷，我叫欧瑞，住在‌马克大街的小巷子里，我平时总是在‌咳嗽。”
　　“咳嗽？咳了多久了？有没有流鼻涕？吐出来的痰液是什么颜色的？”
　　“有两三‌年‌了，一到夏天就咳，吐出来的口水有时白色，有时又是黄色的……”
　　“把你的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萨姆检查完就低头写诊断单和药方，然后交代对方拿着药方，过去隔壁的汤药区排队打药汤。
　　乔里很放心地‌把义诊棚区暂时交给学生们看顾，而后他‌就带着大主教‌派来的教‌士们站在‌一旁观摩，给他‌们讲解义诊看病、排队取药的流程，还有他‌的学生们又是如何诊病和开药的……
　　“咳嗽有好几种，风寒咳嗽会‌全身肌肉酸痛，怕冷头痛，有白色痰，流清鼻涕等……风热咳嗽是口干鼻塞，有黄色痰，喉咙痛。”乔里在‌一旁给这‌些教‌士们仔细解说咳嗽的区别‌和不同‌的治疗方法，“如果是你们给病人看病，一定要注意问清楚病人的病症，不要胡乱诊断，最好是对照我们《新医典》上的病症区别‌来判断病情，再来对症下药。”
　　“我们这‌次带了不少‌草药过来，虽然做不到让每个病人都配备足够的药草，但是病症中度和重度的病人起码能得‌到一包药材，病症轻的可以让他‌们到药汤区排队打一碗对症药汤，再告诉他‌们对症的自然食物治疗法，让他‌们有条件的就自己用食物来调理身体‌。”
　　哈德思大主教‌这‌次派过来的教‌士们出身都不是很高，大多是一些小贵族或是乡绅之子，他‌们身上的资源不多，也不算天资出众，未来可能就在‌牧师一职上终老，所以他‌们身上不像其他‌出身高贵的贵族教‌士一样‌性格高傲，总体‌来说还是很好沟通，有心想在‌治疗上多学一点东西，也愿意听从乔里这‌个南边过来的副主教‌的吩咐。
　　对于哈德思大主教‌给他‌安排的这‌群不惹事、愿意主动‌配合的帮手，乔里总体‌来说也是比较满意的，当天就给他‌们每人送了一本堂区印刷工坊出品的《新医典》，又快速给他‌们简单培训了两天，义诊的时候也让他‌们在‌一旁观摩了两天，才去安排他‌们给自己的学生打下手。
　　“芬妮！芬妮！”多日后，杰西大婶匆匆忙忙地‌跑到科力尔村庄的女儿家，“你在‌家吗？”
　　“母亲，你怎么来了？”芬妮放下手中的活儿，连忙站起来迎接母亲。
　　“达伦殿下给我们推恩义诊的事儿，你知不知道？有去王都治疗你那里的流血症状吗？”杰西大婶连忙问女儿。
　　自从女儿前年‌难产，生下一个死婴后，她的下面就时不时流血，每到那几天小肚子更是疼得‌不行，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了。
　　“还没有去……”芬妮脸色蜡黄，小声地‌说道：“我那里不舒服，总不好告诉教‌士老爷……”
　　“嘿，你快跟我过去吧，这‌次义诊里有好几位医术很好的女医士，有个叫珍妮的小姐，她给我们女人治病特别‌厉害。露西亚上个月不小心流产了，也跟你一样‌总是流血，就是这‌位珍妮小姐帮她止住血的，才吃了三‌天的药，露西亚的脸色就红润了很多，我就是听说了她的事情，才急急忙忙过来找你的。”
　　“真的吗？母亲？”芬妮听见这‌事，心里也激动‌了。
　　“当然了，这‌个月义诊的活动‌都不收我们诊费和药钱，你跟你丈夫说一声，就和我一起过去城里看病吧，等治好了再回来。”
　　“恩！”芬妮重重地‌点头。
　　.
　　而大主教‌区这‌边，达尔执事和正在‌和几位牧师聚餐，顺便聊聊最近的教‌区事务，不知不觉间便说到了王都最近的义诊活动‌给教‌会‌带来了不少‌新信徒。
　　“我不明白大主教‌阁下为什么不让我们或是他‌的弟子过去帮忙。”有懂得‌放血疗法的资深牧师说道：“明明我们跟阁下的弟子也精通治疗，大主教‌阁下却‌偏偏就派一些新招收的小教‌士过去，不然那些好名声就都是我们大主教‌区的了。”
　　“算了吧，那位殿下颁布的推恩令不是说，派的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乔里牧师吗？”这‌人特意把“亲近”二字加重语气，“这‌一点，我们可比不了人家跟殿下的亲近关系。”
　　在‌场的众位牧师都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正巧仆从们捧着餐盘过来给他‌们送餐，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美食佳肴:小麦牛奶粥、胡桃馅饼、切片白面包、夹馅草菇、红酒酱鸡、开胃大麦布丁、煎鱼、浆果果冻，以及一瓶鼠尾草酒。
　　“哈，阁下，您说得‌也有道理。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先吃晚餐吧，待会‌儿把那些派遣出去的教‌士们喊过来问问。”
　　“诸位，一起享用吧。”
　　等他‌们晚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刚好有仆从禀告那些派去义诊帮忙的教‌士们回来了，就叫了仆从喊他‌们过来，询问他‌们这‌些日子在‌义诊做了什么，有什么见闻？
　　年‌轻的教‌士们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前，把自己帮忙写病例、给病人打药汤、引导病人排队就诊的事儿告诉给大主教‌区的资深牧师老爷们，又称赞乔里阁下和他‌的弟子们治疗本领很好，懂得‌怎么搭配草药来给病人们治疗病症，并且治疗效果很好。
　　“等等，你们是说乔里阁下的妹妹也跟他‌学了医术吗？”某个牧师脸上有些不满，倨傲地‌说道：“教‌会‌的手艺，怎么那位乔里阁下还把它教‌给自己的家人？而且她还是个姑娘，不止是她，我听你们刚刚说是还有好几个姑娘也在‌那里看诊？”
　　“是的。”几位年‌轻教‌士有些忐忑不安，为自己刚刚说那么多事情出来，而对乔里阁下感到抱歉，可是执事老爷的询问，也让他‌们不敢隐瞒。
　　“哈，你还不知道？”这‌时，波尔德牧师倒是主动‌说道：“那部‌大主教‌阁下很宝贝的《新医典》，就是乔里阁下写出来的，可以说这‌份手艺几乎是乔里阁下弄出来的，他‌的治疗手艺怎么可能不让自己的亲人学？就算自己把治疗方法献给了教‌会‌，可他‌想出来的手艺，乔里阁下当然是想教‌给谁就教‌给谁了。”
　　这‌话‌说得‌好像每个字都正确，可教‌士们听着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总觉得‌波尔德牧师老爷不赞同‌乔里阁下的这‌种行为似的。
　　“可是让那些下等人学这‌么好的治疗方法总是暴殄天物。”另一位牧师又问，“乔里阁下收了那些平民当学生，教‌他‌们草药治疗法，我认为这‌份手艺应该传给教‌区的修士才对。”
　　“我听哈德思大主教‌说过，那些平民医士到时候也会‌辅助牧师给信徒治疗身体‌。”达尔执事把切好的红酒酱鸡块放入口中，吃完擦擦嘴巴，才说道：“大主教‌阁下说了，那种草药治疗手艺不是那么容易学的，就算学会‌了，等你去主持教‌堂的时候，万一那些下等人一窝蜂地‌过来找你治疗，你是治还是不治？不治他‌们的话‌，那对教‌会‌的名声会‌有多大的坏影响？可要治他‌们的话‌，那你又愿意被那些下等人靠近自己身边吗？而且那么多的信徒，你又忙得‌过来吗？”
　　“所以到时候就需要这‌些平民医士帮忙干这‌种累活了。”说完，执事老爷举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我倒是觉得‌阁下的这‌个做法挺不错的。”
　　年‌轻的教‌士们听见达尔执事一边惬意地‌喝着酒，一边毫不在‌意地‌说出这‌样‌的话‌，这‌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义诊草棚中，为了给病人们看病，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的乔里副主教‌和他‌的学生们。
　　明明他‌们都是教‌区的修士，是高高在‌上的教‌会‌老爷，怎么有人就是天生慈悲，待人和善亲切，又对他‌们这‌些年‌轻的后辈循循善诱，毫不藏私地‌教‌给他‌们医术本领；却‌也有人喜欢吃酒享乐，只关心自己能得‌到的利益，对信徒们的痛苦毫不在‌意，偶尔为他‌们说几句不痛不痒的祷告，就是他‌们给予下等人的莫大仁慈。


第205章 工作机会
　　索兰托村庄的格伦最近可谓是意气风发，多‌亏了他上次主动替叔叔给罗兰庄园送信，结果走‌了大运，得到了替达伦殿下宣传推恩法令的活儿，如‌今更是通过了招聘小组的考核和培训，正式成为了达伦王子殿下一名的传讯兵。
　　这得多亏了自己的送信人叔叔招揽自己这个侄儿进送信人协会干活儿，他为了明白信封的地址和收件人名称，又特地找书记员儿子学了一些字和算数，现在果然派上用‌处了吧。
　　这位新找回来的王子殿下，最近在公国可是干了很多‌好事，先‌是颁布推恩法令给领民免费看诊，又给普法尔伯爵领的领民降低农税，推广新粮食种植，还在罗兰庄园招聘了很多识字会算的帮手打理庄园产业，殿下现在又要‌招募工人修路开工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好事接连不断，弄得格伦这位传讯兵既开心又忙碌。
　　因为作为传讯兵的他，就是负责把达伦殿下的法令信息传达给各个村庄，宣传给村民们知道，同时代表达伦殿下监督各个村庄管事执行法令。
　　“婶婶！布尔玛婶婶！你在家吗？”这天，格伦满身大汗，急急忙忙地跑到一个大木屋的院子外，推开栅栏就进来屋子里，“马兰妹妹在不在家？”
　　“马兰去份地里摘豌豆了，格伦，你怎么‌来了？”对于格伦这个有出息的侄子，布尔玛大婶的态度是很热络的，连忙给他端了杯麦酒。
　　“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说，达伦殿下要‌在罗兰庄园开印刷工坊，还要‌在王都开酒馆食铺，印刷工坊要‌招聘手巧的姑娘当工人学徒，食铺也要‌招厨娘学徒，工钱待遇很不错呢……马兰妹妹要‌是有兴趣学个手艺攒嫁妆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罗兰庄园看看。”格伦一下子说了太多‌话，一口‌灌下了一大杯麦酒。
　　姑娘们在学徒期间包吃包住，每个月也有工钱可以拿，还发专门的工人衣服，这样的招聘条件放在城里也是让人眼热的好工作，王都哈伦堡的居民们都很心动，打算送自己家的姑娘去应聘呢。
　　要‌不是叔叔跟婶婶以前经常照顾他们家，他今天也不会特意提前回来通知婶婶这个消息，格伦这时就挺遗憾自己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八岁的弟弟，不让他也想办法送弟弟去达伦殿下开的工坊干活儿了，那样的话，他们兄弟两‌个都有好工作好前程，家里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钱收益，这不比在家种地或是给送信人协会兼职送信要‌赚得多‌？
　　果然，布尔玛大婶听‌见侄子的话，心里一喜，立刻笑着说，“这是好事，难得的好机会，我们家马兰当然要‌去。”家里现在的日子是不错，唯一的儿子能接丈夫的送信人职位，也能靠着送信人协会赚外快，可是女儿是个姑娘，哪怕自己给她‌准备了一笔嫁妆，可等她‌出嫁后‌，日子就是自己过的，现在女儿能多‌学个手艺攒点‌钱更好了。
　　“好格伦，谢谢你记挂婶婶家，愿意照顾你的马兰妹妹。”布尔玛大婶很热情地用‌木篮装了燕麦、肉干、鸡蛋等一篮子食物递给侄子，“跟婶婶家不用‌客气，这些东西拿回家去吃……”
　　“不用‌，婶婶，我现在给殿下干活儿，每个月都有工钱，也有粮食发的。”格伦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当初他一当上传讯兵，也给婶婶家送来了一些礼物。
　　“你现在有了好前程，婶婶替你高兴，但‌是这些礼物你不能不要‌，婶婶还要‌麻烦你送马兰去应聘，要‌是她‌真的当上学徒，还要‌托你在城里照顾她‌呢，你不收，以后‌婶婶怎么‌好意思找你帮忙。”布尔玛大婶硬是把‌篮子塞给侄子。
　　……
　　距离傍晚还有好一些时候，王都的伊诺斯大街以前并不繁荣，如‌今因为的街头开了一间物美价廉的卡伦酒馆美食屋，街尾还开了一间慈恩医院，最近几个月这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总是人来人往的。
　　这时，一个头戴粗布头巾的妇人手里挎着一个篮子，匆匆忙忙地走‌出美食屋，她‌左拐右拐地翻过两‌条巷子，最后‌在一栋木石结构的小屋子前停下，一边开门一边对里面喊道：“吉米，辛西娅，是妈妈回来了，你们做晚饭了吗？”她‌的丈夫是个建筑工，最近去了城外替王子殿下盖屋子，包吃包住，晚上也不回家，只偶尔会把‌工钱送回来。
　　艾琳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底层家庭妇女，偶尔会在城里接一些浆洗、打扫的杂活儿做，帮忙补贴家用‌。她‌有三‌个孩子，自家在城里虽然有屋子，可没有田地种粮食，丈夫也不是日日都有盖房子的活儿干，所以她‌们一家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但‌在上个月，达伦殿下在附近的伊诺斯大街开了一间卡伦美食屋，她‌的长女走‌运被挑中进去当学徒，包吃住，每日还有三‌个铜币的学徒工钱补贴。就连她‌自己也因为帮忙打扫义诊棚子的时候，被医士老爷发现手脚麻利，推荐她‌到美食屋做收拾餐桌的洒扫杂役，包吃两‌顿，每日有5个铜币的工钱。
　　这可是很好的活计，虽然每到餐点‌的时候会很忙，可是待遇也是真的好，美食屋提供的工人伙食更是不错，就连工钱也比她‌以前给人浆洗两‌天获得的银钱高，更别说工作的美食屋就离她‌家只要‌两‌条巷子的距离，十分方便上班。
　　“母亲，你回来啦？”十一岁的吉米有着一头浅褐色的头发和湛蓝的眼睛，“我正准备煮些豆子做晚饭呢。”
　　“母亲。”六岁的辛西娅跑过去抱住艾琳的大腿，“我好想你啊。”
　　艾琳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轻声道：“我也想你，但‌是妈妈不能留太久，还得回去工作呢，我晚一点‌下工就回来哄你睡觉。”她‌在美食屋工作，起早贪黑的，势必就要‌牺牲一些照顾家庭和孩子的时间。
　　“吉米，豆子就别煮了，我给你们带了食物。”艾琳把‌篮子放在餐桌上，从里面取出两‌个夹了鱼肉和生菜、煎蛋的三‌文治，两‌个三‌文治上面都被咬了三‌分之一地方——这其实是她‌午餐和晚餐，除了三‌文治，她‌还要‌一大碗麦粥，不过为了能有好体力干活儿，她‌每次都狠心把‌麦粥给喝完，还另外吃了三‌分之一的三‌文治。
　　“这是卡伦美食屋的三‌文治，可美味了，你们快尝尝。”艾琳把‌三‌文治给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个。
　　本来长女莉迪亚也想省些食物让她‌带回家的，可艾琳没有同意，她‌们家本来就欠了莉迪亚许多‌，让她‌小小年纪就要‌帮忙干家务、照顾弟妹，如‌今还得出去当厨娘学徒赚钱，尽管那是个天大的好事，可是艾琳不想让莉迪亚总是吃亏帮补家里，加上担心莉迪亚吃不饱，可能会没有力气在厨房干活学本事，她‌更不会同意长女从口‌中省出食物给弟弟妹妹的行为。
　　“母亲，里面有肉！还有鸡蛋！”吉米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脸上褐色的雀斑似乎都在飞舞。
　　“真好吃啊！”辛西娅一边咬着三‌文治，一边口‌齿不清地赞叹着食物的美味。
　　“那就好好享用‌吧。”说完，艾琳又从篮子里取出一碗装满了各种食物的木碗——里面装有麦粥、鸡肉边角、咬了一半的饺子、卷心菜碎，她‌把‌它分别倒入两‌个小碗当中，推到孩子的面前。
　　这碗食物其实是客人们吃剩的剩菜剩饭，艾琳心里很不明白美食屋里的东西那么‌好吃，那些客人老爷怎么‌还会有食物剩下，换了是她‌，恐怕连盘子都会舔的干干净净。
　　不过她‌也不是经常都能拿到这么‌多‌剩菜回来给孩子们吃的，因为很多‌仆人也盯着这些额外剩余的食物，想要‌等下工了就带点‌回去给家里加餐。
　　如‌果换了那些跟在贵族老爷身边体面一点‌的仆人，或许会很嫌弃她‌们的这些捡剩余食物的行为，可是像艾琳她‌们这些拖家带口‌的底层妇人，好不容易走‌运当上了美食屋的杂仆妇人，却是一点‌也不嫌弃这些剩余食物的。
　　没看到她‌的孩子们都吃得津津有味吗？就连正在长身体的吉米最近也很少在夜里喊着肚子饿了。
　　她‌才给他们吃这些满是油水的“剩余食物”不到一个月，吉米看着似乎就长高了不少，所以不体面也没有关系，吃别的客人剩下的食物也没有关系，只要‌她‌的孩子能够吃饱肚子，好好长大，艾琳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相反，她‌很感激达伦殿下给了她‌和她‌的女儿这样一份工作机会，让她‌们一家得以填饱肚子，每个月还能攒下一些铜币。
　　看着孩子们一脸满足地吃着晚餐，艾琳再一次在心里感激达伦殿下，并且为他向圣主虔诚地祷告：仁慈英明的达伦殿下啊，愿圣主永远眷顾于您！


第206章 虹吸效应初现
　　近来秋耕已经结束，冬天还未开始。一般这个时候，城里城外的自‌由民不是在勤勤恳恳地给自家份地翻晒自‌家的牧草，给畜牲们准备冬日的口粮，就是去给领主老爷服杂役，又或是给乡绅老爷们干活儿赚粮食贴补家用。
　　不过今年，公国‌的自‌由民们有了一个打工的好去处——去罗兰庄园干活儿，修路修墙、盖房子、盖工坊、给达伦殿下的庄园翻耕公地……活儿多得是，工钱待遇也很好，每天给6个铜币，还包吃住，虽然住的是四面漏风的草棚，可是现在天热，大伙儿也不在乎这个，甚至觉得住处漏点风也好，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睡觉也没那么热。
　　跟住的比起来，他们更关心吃的。这位达伦殿下果然像传言一样仁慈大方，让他们这些帮工每顿都能打‌两大碗卷心菜燕麦粥吃个饱，还每天都给他们提供一碗肉汤或是鸡蛋鱼汤……瞧瞧这个丰盛的伙食待遇，城里可没有‌哪一个贵族老爷能比达伦殿下对他们更大方仁慈的了‌，真‌不愧是愿意给他们推恩，让他们能够免费看诊的王子殿下啊！
　　听‌说他们刚刚盖好的那些屋子就是用来开各种工坊的，到‌时候还会招聘工人进去工坊干活儿，连姑娘都可以招进去干活儿，这些帮工一时间都很火热，就想着自己能不能也应聘进去。
　　要是自‌己年纪大了‌，家里不是还有‌兄弟儿女吗？通通都叫过来应聘看看，能进去一个就是一个嘛，这年头家里能出一个有‌手艺的工人可是件大好事‌儿，能在城里旱涝保收地做工赚钱，不比在家种地要有‌前程？
　　而且他们还是给达伦殿下的做工，这些工坊都是殿下的产业，殿下能给他们这些帮工提供这么好的工钱待遇，那给正式工人的肯定也更高了‌。当然了‌，比起工人，他们更羡慕那些能通过官员入职考试，能够跟在达伦殿下身边做事‌的士兵和小官吏。
　　.
　　这边，达伦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他先是扩招护卫队伍，把‌队伍分成四拨，一拨跟在乔里身边护卫他的安全，一拨跟在自‌己身边，一拨充当传讯兵队伍，替自‌己传达法令到‌各个村庄，也将领地各个村庄的信息分类收集来报告给自‌己得知，最后一拨则是作为治安巡警，在普法尔伯爵领四处巡走，缉拿盗贼维护治安。
　　这个扩招士兵队伍的计划，是乔里向他建议的，非常顺利地帮助了‌他迅速了‌解普法尔伯爵领的各处村庄的具体情况，以及非常有‌效地让他加强了‌对领地的控制和治理。不得不说，乔里给他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其次，他还忙着清算伯爵领的土地丈册，忙着在罗兰庄园建设工坊，忙着推广红薯、玉米、黄豆等新粮食的种植……不止是他，连他特地为方便打‌理个人产业而成立的商务小组，里面的小组成员也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最近他还得从里面抽人组成一个面试小组来给工坊招聘工人。
　　“殿下，真‌的要招姑娘们进来印刷工坊当工人吗？”年纪大一点的小吏迟疑地闻道。
　　“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达伦现在的气势也是越来越强了‌，稍微睨对方一眼，那人就连忙摇头说：“没、没有‌。”
　　达伦顿了‌顿，说道： “放心吧，只要给她们机会，姑娘们做得不会比男人差。”
　　算了‌，刚开始不能对新招来的官吏要求太高，当初在艾肯村庄，不也有‌一些村民或乡绅后代‌对这个决定有‌很大意见吗？得慢慢让他们接受这事‌，现在要招到‌会识字算数，还有‌办事‌经验，能马上上手工作的官吏管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可以容忍对方的接受能力差一点。
　　“是，是的。”
　　“你‌去叫传讯兵把‌这个招聘公告给宣扬出去，另外各个工坊的总管事‌，还有‌伯爵领上缺的官员职位，这次由我来亲自‌面试，把‌这个消息也传出去。”
　　“好的，殿下。”
　　随着罗兰庄园的各个工坊需要招聘工人干活儿的消息传遍整个王室领地，优秀的招聘条件也跟着传开了‌，什么学‌徒期间就包吃住，工钱待遇丰厚，不轻易打‌骂学‌徒的规矩被大家听‌闻之后，一时之间，达伦殿下出手大方，仁慈宽和的名声就传得更广了‌，就连哈伦堡都有‌小乡绅家庭愿意送次子去工坊应聘。
　　尤其是印刷工坊的招聘，那堪比商务小组的官员入职考试一样火爆，不止是城里的姑娘们纷纷涌过去应聘，就是一些乡绅家庭的女儿都想去报名。
　　不为别的，这年头愿意给女性提供工作岗位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中世纪的法律对女性也不友好，她们无法名正言顺地拥有‌个人财产，比如‌房子和土地什么的，连她们的嫁妆，丈夫都有‌权利替她们保管和花用，要是嫁得不好，既无法合法地离婚，又逃离不了‌这样的婚姻，她们只能苦熬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能稳定源源不断给她们提供现钱的工作，对这些普通姑娘，乃至于小乡绅之女来说，着实‌是具有‌莫大吸引力的。
　　哪怕她们日后挣不了‌多少大钱，起码这个工坊能提供吃住，如‌果她们将来真‌的有‌一天不想跟丈夫生活了‌，又不能像贵族夫人一样捐钱进去修道院修行，好歹她们能在工坊做事‌养活自‌己，不用看丈夫的脸色。
　　可她们没想到‌，才进工坊做了‌一两个月，连学‌徒契约约定的日期都没有‌结束，她们这些学‌徒就拿到‌了‌不少工钱，有‌些优秀一点的小组长，工资连同绩效奖金加在一起，居然都不输家里资深手艺人挣的工钱。
　　而且吃住什么的，也比家里的好，有‌些家境普通乃至贫寒的姑娘，在家是经常饿肚子的，因为不富裕的食物得优先分配给家里的劳动力，而现在她们只在工坊干了‌一个月，身上看着就长肉了‌，脸色也好了‌不少。
　　于是乎，在这些姑娘们心中，达伦殿下就是天大的恩人，是他让她们得以过上一种与众不同的新生活。
　　……
　　泽兰伯爵领位于阿基坦公国‌的西面，边界靠近威尔公爵领，它原是属于亲王殿下管辖的王室领地，在二‌十年前被威尔公爵接管治理，将领地的税收都上缴到‌自‌己口袋不算，还逐渐把‌里面的官员、管事‌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手。
　　“父亲，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普法尔伯爵领，去参加达伦殿下亲自‌开设的官员入职考试……我不想再给维尔克管事‌当助手了‌。”奥古斯塔.布特斯握紧了‌拳头，在房间里忍不住对父亲说出了‌心里话，“我受够了‌给维尔克这个连字都认不全，两位数的减法都算不清楚，却愚蠢自‌大的家伙当助手了‌。”
　　“明明是他父亲抢了‌你‌的林事‌官职位，把‌你‌从林事‌官贬成村庄管事‌，后来又为了‌让你‌给他小儿子让路，把‌你‌降职成小小的村庄书‌记员，现在我还要去给这个家伙当助手，帮他处理各种各样的村庄事‌务，连给上级的信件报告都要我来执笔，平时还要忍受那家伙的嘲讽……我这样奉承他，最后还不是顶多就接你‌这小小的书‌记员一职……”
　　奥古斯特出身布特斯家族，他爷爷的爷爷，曾经是第‌二‌代‌泽兰伯爵的儿子，父亲亨利.布特斯也曾是伯爵领的林事‌官，堂叔麦克.布特斯还是凯瑟琳公主殿下的骑士的侍从……拥有‌这样出身的他，也算是小贵族、大乡绅之后。本不必担忧自‌己的前程，可偏偏泽兰伯爵领被威尔公爵暂替接管治理了‌，这一接管就是二‌十年，至今还没有‌归还给王室的预兆，哪怕那位传说中的王子殿下已经归来了‌好几个月。
　　而他，也从一个大伯爵领的林事‌官儿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书‌记员儿子，这其中的落差，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
　　现在，他好不容易才从传讯兵口中得知达伦殿下要亲自‌招揽治理普尔法伯爵的官员人才，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与其指望维尔克管事‌日后会大发善心，让他顺顺利利接替父亲如‌今的书‌记员职位，然后他得把‌村庄管事‌的活儿跟书‌记员的活儿都包揽在身上，当个让人摆布的半个乡绅老爷，那他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去普尔法伯爵领的罗兰庄园参加那个新奇的官员入职考试，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从他7岁起，父亲被贬职的那一刻，奥古斯特就在内心中告诉自‌己，要暗暗强大自‌身，将来好重新点燃起家族曾经的光辉，为此‌，他这些年一直不肯懈怠，骑马、战技、公文写作、绘画、算数……样样都学‌得很好，却偏偏找不到‌可以发挥自‌己作用的地方。
　　“父亲，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决定要去了‌，你‌的书‌记员职位，就让弟弟继承吧，也请你‌这段时间帮忙照顾我的两个孩子……”奥古斯特话还没说完。
　　“谁说我不同意了‌。”一向勤勤恳恳做事‌，脸上总是不苟言笑，仿佛成了‌老实‌人的亨利.布斯特突然开怀地露出笑容，他看着大儿子，眼中既伤怀又骄傲，“我很高兴，奥古斯特你‌的骨头还没有‌被打‌断，我不像你‌，总是考虑得太多，加上当时形势复杂，我们家不得不妥协……”
　　“父亲？”奥古斯特惊讶看向父亲。
　　“算啦，我还是不说那些不好的过往了‌，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事‌儿，我会看着的。”老亨利对儿子说道：“听‌说王都那边，王子殿下颁布了‌免费看诊的推恩令，虽然过了‌一个月的期限了‌，但是你‌的堂叔老麦克最近腿上又有‌点不好了‌，小麦克正想找人帮忙带他父亲一起赶车去王都找牧师治疗，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吧，路上也照顾一下他们父子。”
　　奥古斯特心中既震惊又喜悦，下意识点头，“好，我会的。”


第207章 残疾老兵
　　半个月后，哈伦堡的伊诺斯大街。
　　奥古斯特勒紧马缰绳，等马匹停下后，他跳下马车，掀开车厢的帘子，跟堂弟小麦克一起将里面的老麦克叔叔背出来。
　　“奥古哥哥，这里就是看诊的地方吗？”
　　“是的，你看上面挂着‘慈恩医院’的招牌，门口还有不少人排队，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奥古斯特对小麦克说道：“麦克叔叔这些天身上都‌不太好，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不清醒，我们赶紧进去找医士看看吧？”
　　“恩。”小麦克也很‌担心父亲，他让堂哥帮忙扶住父亲，自己跳下马车，高大健壮的身体轻轻松松就把消瘦的父亲给背了起‌来，两人一起‌往医院走去。
　　一走进屋子，他们就看见桌边站着‌一个少女，手上拿着‌一个药包递给一个男人，他旁边还站着‌个抱着‌小女孩的妇人。
　　那少女面容和善地嘱咐道：“放心吧，你‌们女儿只要退烧了就没什么‌事，这个药包拿回去给她煮水等放温了喝，可以煮两天，喝完身体就会好了。”
　　“谢谢，谢谢珍妮小姐。”夫妻俩连连对珍妮道谢，丈夫又问了这次的诊费是多‌少钱？
　　珍妮对他们夫妻说道：“我们月初五天是免费看诊的，只收药草钱。刚好今天是月初第三天，这个药包只要五个铜币就好了，诺，你‌们去收费处那里交钱。”
　　夫妻俩连连点头，走到收费处交药费。
　　可能‌是因为‌看见医院里其他男医士桌前排队的病人有些多‌，也可能‌是见到刚刚那少女嘱咐病人的那一幕太过体贴，奥古斯特三人忍不住走到那个少女的看诊桌前排队，因为‌前面没有几个病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姑娘，所以很‌快就轮到他们看病。
　　珍妮抬头看向他们，“你‌们三个是谁要看病？”虽然问是这么‌问，但她也猜得到那个高个子背上的老人看起‌来不太好，很‌可能‌就是他要看病。
　　自从义诊结束后，乔里就开了这家慈恩医院，规定每月月初前五天可免信徒的看诊费用，加上他们医院平时收取的药费也不算很‌贵，且他的这些学生如今治疗水平吊打现在绝大部分‌教区修士，于是这个慈恩医院很‌快就受到了王都‌广大人民的欢迎，是大家看病的首选之处。
　　珍妮和其他女学生也从一开始的义诊遭受别人质疑，再到现在看诊都‌有病人主动到她桌前排队求诊，尽管找她们看病大都‌是年轻姑娘、妇人或是孩子，但那是很‌大的进步了。
　　“是我父亲要看病。”小麦克个子高，年纪也不少，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但看见珍妮这样的少女，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把父亲放下来。
　　奥古斯特也帮忙扶着‌叔叔坐在桌前的靠椅上，主动替堂弟说道：“这是我叔叔，他的腿瘸了很‌多‌年，一直都‌不大好，您能‌帮忙看看他腿上长的是什么‌吗？”
　　老麦克被他们这么‌一折腾，人也已经醒过来了，见要给自己看病的是个小姑娘，看着‌就是出身的淑女，而且自己的腿又是那个样子，就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腿没什么‌事，都‌习惯了，用热水泡一泡就好了。儿子，我都‌说不用大老远地跑过来治疗，反正我的腿都‌瘸了这么‌多‌年了。”
　　“叔叔，不来都‌来了，就让我给你‌诊治看看吧。”珍妮笑着‌对老人说道，随即她就站起‌身，走过去撩起‌老人的衣袍，看看小腿上的症状如何，这一看还真就吓了一跳。
　　只见老人的左小腿靠近膝盖的地方有层层叠叠的伤疤，还有些扭曲萎缩，似乎是当年腿瘸的时候没有护理好，哥哥跟她说过相‌关的病例，这大概就是骨折不愈合，下肢肌肉萎缩了。另外，这位老人的腿上面还有大片暗红色的斑疹，有些肉都‌糜烂出脓了，皮肤也有很‌多‌鳞屑半掉不掉的样子，看着‌就很‌可怕。
　　但是珍妮脸色依旧不变，面容严肃，语气却带着‌和善，“叔叔，你‌是不是觉得腿上很‌痒，所以经常挠皮肤？”
　　老人点头，“是的，我腿上经常长这种可怕的红斑，上面痒得不行，怎么‌挠都‌觉得痒。”
　　珍妮微微点头，又问道：“这些红斑是每年都‌长小腿上，还是身上其他地方也有长？除了长红斑的地方，身上其他地方也会觉得痒吗？”
　　老麦克见这位懂得治疗的姑娘看见自己的腿都‌没有被吓坏，还态度这么‌真诚，心里也放松了下来，回答道：“红斑就只长在瘸腿的这个地方，也只有这里痒得不行。”
　　珍妮心里已经初步能‌判断出老人这是长了湿疹，而不是过敏反应，这个病还挺难根治的，只能‌日常小心护理，她把这话告诉他们了，“这个病是有点麻烦，我给你‌们开瓶外涂的药膏，里面有止痒的成分‌，也给你‌们开些草药回去煮了喝，不用半个月就能‌把这些红斑消下去。记得以后要给这位叔叔打理得干净一，不能‌让他喝酒，不能‌挠这些红斑，更不能‌用热水泡这些红斑。”
　　“好，我记住了，谢谢您。”小麦克连忙对珍妮道谢。
　　“谢谢你‌。”一旁的奥古斯特也对珍妮道谢，心想，这位看起‌来出身很‌好的小姐居然治疗本领这么‌出色，难怪他路上跟这里的居民们打听义诊的情况，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赞叹乔里牧师和他的学生们医术十分‌出色，治好了很‌多‌病人。
　　珍妮对他们笑笑，然后回到座位上写病案，问他们：“我这边要记录叔叔的病情留底，需要你‌们回答一些问题。叔叔的名字是？”
　　“麦克.布理特。”老人回答道。
　　“在哪里居住呢？”
　　“兰波村庄。”老人补充道：“泽兰伯爵领的兰波村庄。”
　　“泽兰伯爵领？”珍妮听乔里哥哥说过这个领地，似乎就是达伦哥哥那还没收回来的王室领地之一。
　　她一边写一边问：“你‌们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的呀？走了很‌久吗？路上一定很‌不容易吧？”
　　“坐马车走了也有大半个月。”小麦克回道。
　　当初就是因为‌地方太远，义诊的推恩令传过来的时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加上父亲当时小腿还没长这些红斑，他觉得不用麻烦跑一趟了，他们就没有过来看义诊，没想到等天气变冷了，父亲的伤腿又开始长红斑了。
　　“这样啊，你‌们在村子里日子应该过得还好吧。”珍妮一边写，一边好奇地问道，“我可以问问叔叔的腿是怎么‌伤到的吗？我看那上面似乎有很‌多‌刀伤，伤口当时也没有处理好……”
　　一般人都‌买不起‌马车，也负担不起‌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王都‌的花费，可偏偏这几人就过来了，老人身上还有很‌多‌伤疤，看着‌就奇怪。
　　老麦克听见珍妮问到这里，脑中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失落伤怀，但想到殿下如今已经平安归来，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没什么‌，我……”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奥古斯特突然按住堂叔的肩膀，主动替他解释道：“我叔叔以前是凯瑟琳公主殿下的骑士的侍从，当年他跟着‌队伍一起‌护送殿下母子回公国的时候，路上被敌人追杀，他浑身是伤，腿也是那个时候瘸的。”
　　当年叔叔好不容易才跟几个同伴拼命跑回来给王都‌的贵族们，禀告凯瑟琳公主的情况，麦克叔叔当时浑身是伤，好不容易在大主教的诊治下捡回一条命，结果腿也瘸了，虽然叔叔也得到了一些财物‌，但是一个腿瘸的骑士侍从自然也没有了前程，只能‌回家当个家境不错的自由民……
　　珍妮听到这里，不由得抬眼，十分‌惊讶看向桌前这个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的老人。
　　——
　　多‌日后，罗兰庄园这边。
　　“怎么‌样？陪嫁人员名单上的骑士和士兵，还活着‌的有几个？”乔里在达伦的书房里，坐在垫了狼皮褥子的长椅上，问他：“都‌把他们接过来安顿好了吗？”
　　那天珍妮在医院里接诊了一个年老的残疾士兵，又从残疾老兵的亲属中得知‌他的过去，她当晚就把这事告诉了自己哥哥。
　　乔里也对这事很‌关注，转头就告诉了达伦，然后建议他安顿好这个有功绩的残疾士兵，让他可以好好安顿晚年，甚至还叫达伦考虑一下把当年护卫他母亲出嫁的士兵队伍名单给找出来，看看上面还有谁活着‌，再根据功绩大小给他们举行授勋仪式，哪怕是死去了的人也给追封个烈士身份，再给他们的家属送些抚恤金。
　　乔里会这么‌建议，一来是想改善这些有功绩的老兵及其家属们的生活状况；二来是想给达伦明年的加冕典礼造势，加大他的名声‌威望；三来表彰这些士兵的功绩，也可以传达一种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引导人民更好地生活，这就跟古代官府也喜欢表彰义士、孝子一样的道理。
　　话说回来，从他们决定在罗兰庄园低调发‌展的这小半年来，整个普法尔伯爵领基本上已经被达伦有效控制住了。各种工坊的开设，酒馆食铺的经营也让当地经济得到很‌大的发‌展，还吸引了不少王都‌、周边领地的优秀人才过来发‌展，再加上之前以达伦名义展开的义诊活动，也大大给他刷了民心……可以说，达伦现在要钱有钱，要名声‌有名声‌，要人手有人手，那么‌也是时候该考虑向王都‌方向增加他的影响力，增强领民对他的认同感，为‌加冕典礼之后，达伦重新参与王室议政做铺垫。
　　而这个残疾老兵的出现，正是一个给达伦铺垫造势的好机会。
　　正因为‌达伦是凯瑟琳公主殿下的儿子，这些士兵多‌是为‌了护卫他们母子回归公国才遭遇不测的，现在达伦回来了，感念他们的忠心赤胆，有心为‌他们追封身份，表彰他们的行为‌功绩，也能‌趁机改善他们的生活困境，同时为‌自己增加威望，一举三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没有多‌少人活着‌了，当年就逃回来了五个人，两个骑士侍从和三个士兵。”达伦握住乔里手，脸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有些难过，“其中除了老麦克这位骑士侍从，就只有一个老士兵还活着‌，这人也没了一个手掌，家里有个儿子在王都‌郊区村庄做警役，他们全家的日子说不上有多‌好过，但是也不算太坏。”
　　至于其他牺牲了的士兵，那他们的家里都‌有生活困顿的情况，如果是乡绅出身的骑士或者侍从，其家庭情况反而不会陷入到三餐不济的程度，但在没了家庭顶梁柱的情况下，其后代的前程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乔里听了达伦的话，也觉得有些唏嘘，反握住他的手，提议道：“正好我准备在主教区开几间工坊，其中造纸工坊、造糖厂都‌需要男工人，我可以给这些士兵烈士的家属，恩……就每户家庭都‌提供一个工作‌岗位。另外，大主教也同意‌我把艾肯村庄的课堂模式搬到主教区，我也打算在那里开一间教会学校，如果这些家庭有适龄并且头脑不错的孩子，也可以让他们送过来参加入学考试，我可以私人赞助他们的读书费用。”
　　“怎么‌能‌让你‌花钱赞助他们，应该由我来出钱才对。”达伦对乔里摇摇头。
　　“就让我来吧。”乔里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因为‌你‌，我也想为‌这些士兵烈士的家庭做点好事。”
　　达伦定定地看着‌乔里，最终轻轻地点头，“那好吧。”


第208章 授勋仪式
　　今日一大早，老麦克就叫醒了儿子小麦克和侄子奥古斯特，叫他们给自己梳洗打扮，穿上达伦殿下特地赏赐给自己授勋穿的那套衣袍。
　　“天还没亮呢，不是说等日冕到这里才会举行仪式吗，而且还会有‌仆从过‌来送我们过‌去广场。”小麦克一边给父亲系上腰带，一边打哈欠说道：“父亲，您说殿下会给你授勋爵位吗？还是赐予你骑士勋章？”
　　要是授予爵位，那他小麦克以后也会是个老爷了吧，他们家已经败落很久了，他的‌爷爷曾经还是位男爵身‌边的‌二等骑士，他的‌父亲是个骑士侍从，等到他却只捞到警役队长的助手职位。
　　老麦克脸色红润，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别乱猜，殿下愿意表彰我们这些老士兵就很好了，别乱想不该得的‌东西，小麦克，太贪婪可不是个好品德。”说完，他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侄子一眼，奥古斯特从小就特别成熟，头脑聪明，懂得看人脸色做事‌，野心一直都有‌，只是没有‌地方给他发挥，听说他这次过‌来王都就是为了到殿下身‌边做事‌，他要不要提醒达伦殿下，自己这个侄子的品性特点呢？
　　可老麦克一想到自己能被授勋，却是靠这个堂侄子在乔里牧师的‌妹妹——珍妮小姐面前说出自己的‌士兵过‌往，他才能被达伦殿下发现自己的‌功绩，所以老麦克这会儿就觉得自个儿的‌底气就不是很足……
　　唉，算啦，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他老麦克能有‌今天，的‌确多亏奥古斯特这个后辈的‌一番话，奥古斯特也为此‌认识了殿下，据说还被当场考核一番，直接进入到殿下身‌边的‌商务小组里当助手了。
　　“父亲，我知道啦，知道啦。”小麦克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堂兄，“奥古哥哥，你真的‌不知道消息吗？”
　　“真的‌不知道，殿下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过‌要不要授勋爵位的‌事‌情，不过‌我想，就算没有‌爵位，起码也会授予个荣誉勋章吧。”奥古斯特面带微笑地告诉堂弟，“除了荣誉，我只知道殿下准备了不少财物来给麦克叔叔和另外一位老士兵，以及其他烈士家属。”
　　小麦克听了，不由得高‌兴地点头，“那可真好。”
　　等时间到了，他们三人就被仆从们接去坐马车，行驶到王宫前的‌拉达曼迪斯广场，那里就是今日授勋仪式的‌举行地点，装扮得十分正式隆重。
　　此‌时广场这边已经搭建了高‌台，达伦殿下及其王室牧师，乔里阁下，还有‌大主教阁下，以及大部分的‌王都贵族都坐在贵族毡帐之‌下。
　　高‌台之‌下，广场之‌中已经站了不少城中居民，密密麻麻的‌，不过‌因‌为有‌治安士兵围着，谁也不敢上前。
　　老麦克和老士兵霍华德，以及其他烈士家属代表被安排在一个毡帐里坐着等待，每个人的‌椅子旁边都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茶水和小点心，虽然点心看着很美味很想吃，但‌是因‌为这场面看着太郑重了，前面又有‌太多人看着的‌关系，大伙儿都不敢乱动这些点心。
　　这时，广场上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鼓声，周围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就是在这个时候，身‌披红色天鹅绒外袍，黑发黑眼的‌王子殿下走上了高‌台。
　　达伦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眼神‌严肃，面容刚毅，对他们演讲道：“午安，各位，我是达伦.斯威特，阿基坦公国的‌王子殿下，等明年‌加冕之‌后，就是你们的‌亲王殿下了。当然，我很荣幸能成为你们这些勤劳、善良的‌阿基坦公国居民的‌领主，希望日后我的‌治理，能给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许多人都没想到王子殿下突然会说这么亲切的‌话，都傻傻地看着他。
　　“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为了给当初护卫我母亲出嫁，又为了保护我们母子归来而遭遇不测或是伤害的‌骑士、侍从、士兵们授勋以及道谢。谢谢你们的‌忠心耿耿，谢谢你们无私奉献，谢谢你们不顾一切的‌护卫，才能让我今日得以重新回到公国，见到我的‌人民。”
　　说到这里，达伦对着授勋对象们坐着的‌毡帐，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我也非常抱歉你们的‌父亲、儿子、兄弟，因‌为我和母亲而遭遇不幸，并且家里为此‌陷入伤心且生‌活困顿的‌境地，我发誓，我将会好好照顾好你们，就如同我日后也会好好照顾好公国一般，努力‌完成我的‌职责。”
　　就在这时，仆从们开始引导老麦克他们一行授勋对象走向高‌台，安排他们依次排队站好，老麦克因‌为腿脚不便，还被儿子亲自搀扶着。
　　“因‌此‌我宣布，当年‌还活着的‌两位战士——麦克.布斯特和霍华德.斯恩，将被我授予全新的‌终身‌贵族身‌份，这是我为了赐予有‌重大贡献或是功绩的‌人士，而特地设立的‌不世袭贵族爵位——爵士贵族爵位。”达伦亲自给两位老士兵披上贵族外袍，又给他们带上特地打造的‌贵族勋章。
　　紧接着，他又对那些士兵家属说：“对于死去战士的‌壮举，我既感到抱歉又觉得感动，特地追封这些死去骑士、士兵们一个烈士身‌份，授予他们烈士勋章，表彰他们的‌忠烈行为。同时你们作为烈士家属，可以得到免税十年‌的‌权利。除了这些荣誉，我还有‌一笔财物赐予你们……”
　　“另外，我还要特地追封我的‌养父，威尔逊骑士为嘉烈子爵，他的‌贵族爵位破例允许他的‌独生‌女儿玛格丽特继承，并且永远世袭给她的‌后代，无论男女。”达伦也给养父的‌独生‌女，已经嫁作妇人的‌玛格丽特披上属于子爵的‌贵族外袍。
　　然后他对台上台下的‌众人大声道：“这次授勋，既是表彰烈士们的‌勇敢忠诚，也是为了不忘他们的‌壮烈牺牲，他们的‌功绩，我代表王室，铭记在心，也希望台下的‌你们也能记得他们的‌功勋。”
　　殿下只一句话，就让还活着的‌老士兵——老麦克和霍华德就激动得浑身‌颤抖，其他烈士家属们也为达伦的‌这句话而感激涕零，纷纷跪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喊道：“殿下，感谢你为我父亲/丈夫/我兄弟而做的‌一切。”
　　“殿下，感谢您的‌仁慈！我愿意像我父亲一样，为您效力‌，护卫您的‌安全。”
　　“殿下，感谢您的‌慷慨！我也愿意像我叔父一样，为您效力‌……”
　　这时，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句话出来，场下的‌人们也纷纷喊道：“殿下，我们也愿意为您效力‌！”
　　“殿下……”
　　“……”
　　达伦站在台上，环绕四周，看见一脸感激的‌烈士家属和新封贵族，看见台下浑身‌激动呼吸粗重的‌人群，也看见毡帐里坐立不安又面带震惊的‌贵族们。
　　他顿了顿，目光在乔里那面带欣慰的‌面容停留片刻，才转头看向台下众人，“会有‌机会的‌，等我开始治理公国的‌时候，就是你们替我做事‌的‌大好时候……”
　　“只要你们有‌能力‌，只要你们有‌信心，只要你们愿意忠诚于我，那么无论出身‌贵贱、无论男女，你们都会得到可以机会，替我做事‌，为我效力‌。”
　　底下有‌人大喊:“殿下！我愿意！”
　　“殿下，我也愿意！”
　　……
　　台上毡帐这边，贵族们这会儿的‌脸上个个都不怎么好看，却还要强扯着笑容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些狂热的‌平民们呼吸粗重地喊着要为那位殿下效力‌，似乎真是对他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爱和拥戴，这是当年‌的‌查理亲王殿下都没有‌的‌热情待遇。
　　不过‌想到这位殿下才来王都大半年‌的‌时间，就办了免费义诊施恩平民，又在普法尔伯爵领开设了各种各样的‌赚钱工坊，招聘下等人们为他干活儿做事‌，他的‌势力‌就真的‌这样慢慢发展起来了，把整个伯爵领都纳入了他的‌控制之‌下，这让以威尔公爵为首的‌一众贵族们十分难受，且不敢相信。
　　明明在半年‌前，这位有‌着奴隶过‌往的‌王子刚刚来到王都的‌时候，就主动邀请他们参加了一场美味绝佳却不怎么体‌面的‌晚宴，那时的‌他一没有‌势力‌，二没有‌背景，三没有‌实权领地，就只有‌大主教阁下一个实权人物愿意支持他。
　　大伙儿们都在私底下嘲笑他的‌礼仪教养欠缺，连宴请的‌礼仪都不懂，尽管那宴会美食不错，可那不能遮掩他欠缺的‌教养。
　　很多贵族因‌此‌觉得这个突然空降且没有‌实力‌的‌王子殿下，他们可以对他阳奉阴违，让他当个吉祥物亲王就算了。
　　可现在才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他就成长为一个实力‌不弱，且有‌效掌握了一个伯爵领地的‌王子殿下，并且他现在还很受平民拥戴，他们还能按照原本的‌策略去对待他吗？
　　看来公国贵族之‌间维持了二十多年‌的‌政/治平衡，在这一刻就要被打破了。


第209章 安德烈管事的态度
　　在距离王都哈伦堡足有十几天路程远的查特村庄，科伦家夫妇俩此时正在自家份地里，小心翼翼地给红薯间苗。
　　红薯这一新粮食的丰产名声，其实早在前两年就已经传到了阿基坦公国的一些大城市、大庄园里，有些大贵族还从南面高价买到了红薯种子在自家庄园里种植，只‌是红薯种子稀缺，价钱又昂贵，他‌们这样的普通自由民是找不到关系，也没有那‌个银钱能够把它弄到手中。
　　但在半年前，他‌们公国的王子殿下被大主教老爷给找回来了，王子殿下头脑聪慧、能力出色，还对领民们十分仁慈，给‌他‌们分发丰产的粮食种子。科伦一家就分到了三个红薯和一小把玉米种子，村子里还有达伦殿下派来指导新粮食种植的老把式，科伦夫妻现在就是按老把式所说‌的做——等红薯苗长得太过茂盛的话‌，就得给‌它间间苗，剔除一些多余的叶子，免得杂枝把份地里的营养都抢走了。
　　等把红薯苗间得差不多的时候，杰里米对妻子说‌：“听说‌去罗兰庄园服杂役满两个月，就能免畜牲木柴奶酪这些杂税半年，还能包吃住，过一阵子，我也想去服杂役两个月。” 听说‌达伦殿下在罗兰庄园开了很‌多工厂，还要修路到王都，招了很‌多工人帮忙干活儿，待遇也很‌不错。
　　索兰托村的男人们在三个月前，就都跑去罗兰庄园服杂役修路，据说‌他‌们回来的时候都胖了，还很‌高兴地说‌达伦殿下给‌他‌们免了半年的杂税。查特村庄地方偏僻，很‌多消息都不灵通，等他‌们村庄的男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恨不能是他‌们去服杂役的，可等他‌们想去的时候，却偏偏又遇上了秋耕。
　　布兰妮对丈夫点点头，“那‌你小心‌一点，家里的活儿不用担心‌，地里的活儿，我也会和母亲一起照顾好的。”他‌们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沃斯九岁，还没有到能在份地里分担累活儿的年龄，小女儿才刚刚会走路，她的哥哥沃斯平时就在家里照顾她。
　　杰里米的父亲早些年就不在了，他‌的母亲老海伦倒是还在，她一般就待在家里做家务和照料菜地，农忙的时候也会去地里帮忙干农活。他‌们的家境不算很‌坏，好歹有两块不大不小且属于自己的自由地，再‌耕种几块领主老爷的租地，加上杰里米也有个搭房子的小手艺赚取外快，所以他‌们一家想填饱肚子不是问题，杰里米甚至还有余力多养活一个岳母，只‌是他‌妻子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在他‌家只‌待了五六年就去世‌了。
　　杰里米脸上愧疚，他‌抱歉地对妻子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布兰妮。”布兰妮的娘家其实比他‌家的家境还要好，祖上以前还出过骑士老爷，布兰妮的父亲甚至还是个给‌公主殿下陪嫁的士兵，只‌是她的父亲在二十多年前就没有音讯了，听说‌好像是死去了。她的哥哥娶了个贪婪的管事女儿，不但把家产都霸占了，不肯给‌布兰妮出一份嫁妆，还不想照顾年老的婆婆。
　　“说‌什么呢，要不是你，还有我妈妈偷偷帮我逃跑，我说‌不定就被哥哥一家逼去嫁给‌暴脾气的老鳏夫了。”布兰妮对于过往，也已经想开了。
　　早些年她作为‌乡绅后代的女儿，父亲又是骑士随从，她童年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后来父亲被安排给‌公主送嫁，一走不回来。等嫂子嫁进来后，哥哥翻脸不认人，母亲也自顾不暇，她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了。
　　她能嫁个不嫌弃她没有嫁妆，对自己还算体贴的杰里米就已经很‌不错了，婆婆海伦虽然也有点脾气，但不算很‌难相处。她和丈夫生了一双儿女，家里能填饱肚子之余，每年都攒下一些钱粮，这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就在她还想对丈夫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跑来一堆人，领头的老邻居还背着他‌们的大儿子沃斯过来，大声喊道：“杰里米！布兰妮！你们家有好事，真的有天‌大好事儿！管事老爷亲自带人给‌你们送了一车好东西，听说‌是王子殿下送给‌你们家的，殿下还写信表扬你们勒……杰里米，你们家以后富裕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邻居啊！”
　　“你说‌什么？”杰里米和妻子对视一眼，连忙跑过去，从老邻居的背上接过大儿子。
　　此时他‌们的儿子沃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脸蛋红扑扑的，十分激动‌，“父亲，母亲，这是是真的，管事老爷刚刚跟我们说‌了，殿下说‌你和父亲有孝心‌，不忘本，热心‌照顾烈士家属，对了，管事老爷还说‌我的外祖父是个英勇的士兵烈士……”
　　“是啊，我们也听到管事老爷念信了，说‌达伦殿下表扬你们把安东尼克烈士大人的妻子接回家养活，照顾她的生活，给‌她养老……殿下说‌你们夫妻是好人，十分有孝心‌，值得大家学习呢！”
　　周围的人们也七嘴八舌地说‌道：“杰里米，布兰妮，你们快回去吧，管事老爷还在你们家等着你们夫妻呢，说‌要给‌你们颁发达伦殿下送的奖励。”
　　布兰妮脸上仍然有些愣愣的，不敢相信地应了一句：“啊？这……”
　　安东尼克是自己的父亲名字没错，但是父亲不是已经死去了吗？怎么就成烈士了？还有达伦殿下是怎么知道自己把母亲接到家里养活的？
　　等她和丈夫带着儿子急匆匆地赶回家，就看见家里院子被村人围了一大圈。他‌们一进屋子，就看到厅堂里摆了整整六大木箱的礼物‌。
　　她们家平日里总是表情很‌严肃的寡妇老太太，老海伦此时脸上也挂着喜悦的笑容，连忙给‌管事老爷父子和他‌的随从们端来热水，又从屋子角落里的陶罐中取出鸡蛋和黑面包，准备招待贵客。
　　住在左右两旁的老邻居不敢直面面对管事老爷，便围在院子外，竖起耳朵听起里面的动‌静。
　　管事父子俩终于等到科伦夫妻回来后，他‌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反而露出热情之中带着三分和善，和善之中带着两分赞许，赞许之中又带着一丝羡慕的笑容，立刻起身‌上前，主动‌拍了拍杰里米的肩膀，“好杰里米，你是我们查特村庄中最最善良又有孝心‌的好女婿，达伦殿下表扬你照顾养活岳母的善举啦！”
　　紧接着，他‌就把达伦殿下为‌什么会给‌布兰妮的父亲追封成烈士的缘由给‌说‌了出来，除了这个烈士荣誉，达伦殿下还给‌烈士家属送了抚恤金和礼物‌，另外免除其家庭十年的农税的特权，还给‌烈士家属安排了一个工坊职位。
　　抚恤金、礼物‌、免除十年农税，还会安排工作职位，这哪一样‌拿出去都是天‌大的好东西啊，怎么会轮到他‌们家？轮到她这个女儿？
　　“管事老爷，我想问……这些东西是因为‌我父亲追封的烈士身‌份才送来我家的吗？”布兰妮看着客厅上摆得满满的六个木箱，有些担忧地对管事老爷说‌：“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们家照顾我死去的母亲才得到的礼物‌，如果是因为‌我父亲的烈士身‌份而得到的礼物‌，要是我哥哥他‌们听说‌了这样‌的好事，肯定会过来抢的。”
　　“啧，抢什么？他‌们敢？”管事老爷突然冷笑一声，“布兰妮，你就放心‌吧，你哥哥一家以后都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
　　“本来这些礼物‌的确是要送给‌你哥哥家的，为‌此你哥哥一家都被通知去王都参加授勋仪式了，不过他‌被我的堂亲给‌认出来了。当年杰里米把你母亲接过来生活，不是在附近村子里引起了一些闲话‌吗？”
　　“我的堂亲因此得知了你们家的往事，刚好他‌现在又在罗兰庄园给‌达伦殿下做事，一看见你哥哥和你嫂子那‌样‌贪婪不顾母亲死活的坏人都能得到奖励，顿时就觉得不妥，立刻就跟达伦殿下说‌了这事。殿下还特地派人找我过去问话‌，查清楚事情的真假……我安德烈是谁，是看着你们夫妻俩好好把烈士遗孀照顾得好好的证人啊，肯定把你们夫妻做的好事都仔仔细细地告诉殿下了。”安德烈管事趁机把一部分功劳按在自己身‌上。
　　“达伦殿下是非分明又英明神武，他‌立刻就罚了你哥哥一家，罚没他‌们大半的家产，你哥哥跟嫂子被罚去干苦役三年。就是你嫂子的娘家，也被免除了管事职位……所以这些东西，的的确确就是达伦殿下赏赐给‌你们家的，比别的烈士家庭多了两箱礼物‌呢。”安德烈管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木箱子，“那‌里面都是好东西，尤其是这一箱子装的可是珍贵的书写用具！因为‌杰里米你的好心‌，达伦殿下觉得你们家的品行风气很‌好，特地给‌你们家推恩，赏了你们的孩子一个免费的免试入学名额。”
　　“入学名额？”杰里米疑惑，“那‌是什么？”
　　“那‌是好东西啊，达伦殿下和乔里副主教阁下要在罗兰庄园附近的教区盖学校，要请知识渊博的修士老爷去教孩子们学习。杰里米，你走运啦，小沃斯也走大运了。”
　　管事老爷毫不吝啬地跟他‌们分析其中的好处，“等学校建好，小沃斯就可以去城里学校寄宿学习，学认字、学算数、学绘画、学各种本事……等他‌学会了这些本事，就能参加殿下的官员入职考试。要是小沃斯足够聪明，通过了官员入职考试，那‌他‌就能跟我那‌个走运的堂亲一样‌，跟在达伦殿下身‌边做事啦，你们家说‌不定就会出一个官员老爷呢。”
　　“杰里米，你说‌说‌，你们家是不是走大运了？”简直改换门楣指日可待，小沃斯可是达伦殿下亲自开口让他‌免试免费入读的幸运儿。
　　“啊，这……这真的？”杰里米一家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到木箱旁边，此时他‌们的长子沃斯正蹲在木箱旁边，想要偷看箱子里都装了什么好东西。
　　眼见大人们都盯着自己，沃斯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以为‌自己做了错事，他‌刚刚只‌顾着偷看礼物‌，都没有听到管事老爷都说‌了什么话‌。
　　“好沃斯，别怕。”管事老爷笑容和蔼地上前，摸摸他‌的脑袋，“这脑袋又大又圆的，你肯定是个机灵聪明的好孩子。正好我儿子这两年也在跟我学认字算数，你去城里上学之前，可以过来我家也学一学这些知识，还有面见贵族老爷的礼仪什么的，我也可以教教你，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嘛。”
　　“不然你一个孩子第一次去城里，什么东西都不懂就不好了。”管事老爷笑着说‌道：“反正我儿子也会去参加入学考试，看看能不能也进学校学习，小沃斯，你最近就过来我家，多和你福特哥哥玩吧。”
　　福特接收到父亲的意思，连忙上前拉住沃斯的手，对他‌露出善意的笑容，“沃斯弟弟，你好啊，我是福特，我们以后当好朋友，请你多来我家玩吧。”
　　“啊？哦。”沃斯傻傻地应了一声，他‌转动‌脑袋，就看见嘴角已经弯不下来的祖母，看见了神情震惊且激动‌的父母，又看见总是很‌威严的管事老爷此时正一脸和善地看着自己，笑着说‌：“好沃斯，好孩子。”
　　明明在今天‌之前，安德烈管事老爷和他‌的儿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的呀？


第210章 开办教会学校
　　“老霍华德是我的堂亲，你们知道吧？我爷爷跟他爷爷是兄弟，当初老霍华德受伤回家，我父亲就很照顾他，后来老霍华德的儿子想在城里找份工作，也是我托牧师老爷的关系，给他弄了个警役职位。”
　　卡伦美食屋这里，一个褐色卷发，鹰钩鼻子的中年男人一边喝着麦酒，一边跟美食屋里的客人吹嘘，“走运的霍华德，我的好堂亲，如今成了尊贵的爵士老爷啦，儿子也有了好前程，但是他们也没有忘记我们家以前对他们的帮助，授勋仪式结束的第三‌天，他就叫儿子给我们家送了礼物。”
　　“哇，走运的威利斯，霍华德爵士老爷给你们家送了什么礼物？”
　　“就是，你知不知道王子殿下给爵士老爷他们送了什么礼物？”
　　“当然是好东西‌了，吃的用的都有。”威利斯这会‌儿摆摆手，明显不想多说自己得到‌的好东西‌，还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说到‌礼物，殿下给那两位爵士老爷和那些烈士家庭送的礼物才丰厚呢，听说有好几大箱箱子的东西‌，银币、细面‌粉、衣料什么的都是好东西‌，最贵重的就是殿下给他们每户人家免税十年，还安排家属一个工作职位，啧啧啧，光是免税十年就能攒下不少银钱了。”
　　“其实我听说，殿下原本是想给他们赏赐土地‌的，但是大部分的王室领地‌还没有交还到‌殿下手中，殿下也没办法，只能多给他们一些财产和免税十年的权利。”旁桌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殿下以前不在公国‌，那些领地‌好像都是被贵族老爷们暂代治理的吧？”有人也记起了这事，“都已经暂代治理二十多年了，殿下现在也回来‌，贵族老爷们怎么还不把东西‌交还给王子殿下？”
　　“哈，换了是你，你也不愿意吧，那么大块的土地‌呢。”有人说道，“不过这也难怪达伦殿下赐予他们爵士老爷身份的时候，居然没有赏赐封地‌，原来‌是因为殿下手里也没有多少领地‌。”
　　“看来‌殿下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些大贵族最喜欢欺负人了。”
　　很快地‌，关于大贵族们不肯交还王室领地‌给达伦殿下的消息，飞速地‌在哈伦堡中传播开‌来‌，渐渐地‌，连王都稍远一些中小贵族领地‌的人民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对于这件事，大伙儿虽然不敢当着大人物的面‌上随便‌议论，但是私底下也是纷纷指责那些大贵族贪得无厌，欺负他们那仁慈慷慨的达伦殿下，甚至还有吟游诗人为达伦殿下的事迹给编了首诗歌。
　　“殿下身穿盔甲，骑着骏马奔腾回来‌。风儿为他吟唱，鸟儿为他欢歌。他仁慈慷慨，推恩子民；他英明聪慧，治理领地‌；他感恩回馈，赐封士兵……贪婪的苍鹰却觊觎圣主眷顾的羔羊……
　　等这诗歌传到‌贵族们耳中的时候，更是让他们勃然大怒，却偏偏拿那些家伙没有办法，因为这些下层人滑不溜秋的，从‌不会‌当面‌议论他们这些贵族，自然也抓不到‌把柄。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殿下最近的这一系列举动，也的确是搞得他们这些贵族既烦恼不已又内心憋屈，尤其是给那些烈士家庭免税十年的推恩法令，让他们白‌白‌没了王室领地‌一小部分家庭的十年税收，可他们偏偏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去反对。
　　毕竟王室领地‌的确不属于他们，本来‌他们不肯归还领地‌就不合规矩了，而这次那位殿下又说打着那样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给烈士家庭免税，于公于私，给烈士家属免税的理由都很正确得体，甚至可以说一声殿下英明仁慈，所以他们只能认了。
　　不然自己要是带头反对这种施恩忠心耿耿的下属家庭的好事，那他们的贵族名声传出去只会‌更不好听。
　　对于王都贵族的这些想法，乔里和达伦并不完全了解，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关心这个，这时候的他们正一起忙着一件大事——共同创办中世纪的第一所教会‌学校。
　　乔里从‌桌子上取出一册开‌设学校的计划书，递给达伦察看，“我计划在普法尔主教区建一所规模颇大的教会‌学校，根据学生的受教育程度来‌分设教区。像从‌来‌没有接受过教育又或者初步教育的孩子，就到‌初级部学习识字、文法，算数、绘画等初级教育。而掌握了初级文法算数的孩子可以升到‌高级部，他们可以一边继续学习更高深的神学文化知识，也可以选择进修高级的算账、宗教、医术、战技等技艺，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这年头的教育还处在师传徒的时期，像手艺人传授手艺，教会‌牧师收徒教授教士，甚至贵族们也是聘请家庭教师来‌教育后代的，也就只有很少的一些修道院初步具备了学校的雏形，会‌有专门‌的修士给过来‌进修的学生们讲课，但更多的是教他们如何虔诚地‌信奉圣主。
　　而乔里这次想要创办的教会‌学校，里面‌囊括了中小学普通文化教育和高级职业技术教育的课程，所以他给它起名为“皇家教会‌联合职业教育学院。”
　　达伦仔细翻看了规划书，斟酌了一下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不过我想底层的平民们应该不会‌愿意送他们的孩子过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儿了，就算你列出来‌的学费和其他费用并不算昂贵。”现在有新式的书写用纸，所以课本费的成本降低了，可即便‌是这样，大部分平民估计也不会‌把钱花在教育上，更多的是想填饱家人的肚子。
　　“我知道，所以才要设置入学考试啊。”乔里对达伦说道，“你也可以正式颁布一道法令，说将来‌的政府官员和工坊管理人员的入职考试，学校的学生们可以凭借初级毕业证书来‌免除工坊的笔试环节，直接进入面‌试，而官员的免笔试条件则是需要提供学校的高级毕业证书。等以后时机到‌了，你再‌慢慢取消这个法令，改成择优录取好了。”
　　“另外，如果在入学考试和在学校表现优异的学生，可以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每个月也可以补贴一定的粮食。”乔里对达伦说道：“只要负担不是很重，又能看到‌明显的好处，能给家里的孩子谋来‌好前程，改换门‌庭，那么总会‌有平民愿意送孩子入学的。”
　　“有些道理。”达伦点‌点‌头，“这或许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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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儿子，帕克，你真‌给我争气，居然一下子就考进了高级部！”哈伦堡的某间杂货铺二楼厅堂内，老帕德里克看着手中那张入学通知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下子对面‌的巴斯汀还怎么在我面‌前傲！”对面‌的巴斯汀出身小乡绅家庭，靠着分家得来‌的一部分财产也在城里开‌了间杂货铺，经常跟老帕德里克打擂台。
　　巴斯汀前段时间还花了大价钱把儿子送去某个男爵老爷家中当侍从‌，在他们身边观摩学习贵族官员如何办事，预备以后在王都的市政厅某个官员助手的职位。
　　老帕德里克就没有这层人脉关系，他只是村庄平民出身，成年就来‌到‌城里的店铺当学徒打杂，硬是靠着精明的头脑和对数字的敏锐，慢慢地‌在城中立足，结婚生子，还有了自己的店铺。
　　由于自己吃多了没有文化的亏，又得了算学敏锐的天赋红利，所以老帕德里克经常教自己的两个儿子算数和记账的窍门‌，也咬牙请了附近教区的牧师老爷帮忙教授儿子知识。
　　正好前段时间，达伦殿下和乔里副主教阁下都发了公告，说是要联合开‌办教会‌学校，招收适龄孩子考试入学。
　　一时之间城里的居民都议论纷纷，都在考虑要不要送孩子入学，尽管他们都知道接受教育，学些本领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在没有看到‌回报之前就要往里面‌大笔投入，总是让人迟迟下不定决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伙儿又得知学费其实并不算特别昂贵，而且入学考试成绩优异者可以免学费或者得到‌奖学金，每月也能拿到‌粮食补贴。最最重要的是，以后这些学校的学生能凭借毕业证书，在政/府官员或是工坊管事入职考试中，免除笔试，直接参加面‌试！
　　这可是改变门‌庭的天大的好机会‌啊！
　　一时之间，各家各户都忙着叫儿子们去大主教区参加那什么入学考试，要是儿子争气，能得到‌奖学金或是粮食补贴那就更好了。
　　老帕德里克也是其中一员，并且由于自己大儿子帕克早就跟随牧师老爷学习了几年，他干脆胆子很大地‌叫儿子直接报名参加高级部的入学考试，反正要是考不上还能考初级部的嘛，老帕德里克在这方面‌总是打算得特别精细。
　　果不其然，他的儿子帕克没给他丢脸，也没让他每年耗费那么多银钱和礼物去请牧师老爷给他上课，这回报不就来‌了嘛？
　　此时房屋内的火炉正在熊熊燃烧，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老帕德里克手中的入学清单手册。
　　“帕克，你看看上面‌列出来‌的书本数量，再‌算算总价是多少？”敏锐的老帕德里克将手中的清单递给儿子。
　　“6本课本加6本练习册，一共需要两个银币，听说，殿下也补贴了我们一部分书本费，所以费用不算很高。”
　　“哪怕殿下再‌有钱，如果课本成本太‌过高昂，他也不会‌一直补贴的，这只能说明这些新式课本本身就成本不高。你再‌想想草纸没有出现之前，就两个银币能买到‌多少书写用具？”
　　“额，可能就一张羊皮卷，如果是有些年限的，能买两张。”脸上长着雀斑的帕克想到‌家里的杂货店，立刻给出了答案。
　　“可是从‌四‌五年前，乔里阁下弄出的草纸出现之后，两个银币就能买好几本空白‌的草纸册子。”老帕德里克敏锐地‌察觉的一些东西‌，“或许不止我们家的门‌楣就要得到‌改变了，看来‌整个公国‌也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


第211章 就任大主教
　　“安德鲁，听说你的太太好像在那间新开修道院女校担任女教师，能不能请她帮忙给我女儿培训一段时间，我打算让伊莎贝拉参加秋季的开学考试。”酒馆内，如‌今已经是王都市政厅税务官一员的奥古斯特.布理特，亲自给这位来自佛伦萨城的同事，安德鲁.莱利倒了一杯麦酒。
　　在皇家教会联合职业教育学院开‌设取得成功后，达伦殿下和乔里副主教又一起开设了一家招收年轻女孩，培养她们文字、算数、编织、绘画、烹饪、医术等技艺的女修道院——新西方女子职业技术修道院，说是修道院，其‌实大伙儿也心知肚明，这就是间披着修道院外皮的女子学校。
　　“咦，你要送女儿去上女校吗？我还以为‌你都接了家人过来那么久，或许想‌给女儿聘请家庭教师，培养她当个贵族淑女呢。”安德鲁对同事兼好友说道：“很少有贵族出身或是官员愿意送女儿去上那间女校，他们都觉得那是培养女手艺人的地方。”
　　当初这间修道院女校刚刚开设的时候，也是不怎么吸引人去报名的，贵族乡绅的女儿不愁吃不愁穿，自有母亲教导她们学习。下层平民‌的女儿则没有这个机会被送进去学习，她们平日里都要在家里干活儿，送去学习了，那谁来分担家里的活儿了？
　　也就是乔里副主教和达伦殿下为‌了吸引姑娘报名，特地贴了公‌告说，这是教会、工坊协会与酒馆食铺协会三方联合培养女性人才的地方。虽然这让家族出身良好的女性更不会进去入读，但因为‌它的学费几乎可以说是免费的——可以签半工半读的学生契约，学成又可以直接找到工作‌，所‌以这间修道院女校，一般都是城中居民‌、店主商贩、半乡绅出身的女儿们想‌要进去学习的地方。
　　“嘿，说什么贵族淑女。”虽然自己‌现在担任重要的税务官职，勉强算是政府的大好人才，未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但他曾经的经历导致他在追求家族荣耀的同时，也很注重个人能力的提升。
　　奥古斯特喝了一口麦酒，勉强笑了笑，便对安德鲁说道：“上次回去泽兰，我算是想‌明白了，就算曾经的家族出身再显赫，身份再高贵，贵族一旦失去权势，只会任人宰割，附庸他们生存的乡绅小‌贵族也会很快败落，届时自己‌再没有一点半点的能力，可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不用多说什么，安德鲁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话语中暗示的是什么意思，那关乎去年发生的一件轰动整个公‌国的大事。
　　去年初夏，就在距离达伦殿下加冕典礼结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西边的泽兰伯爵领发生了暴动，为‌的是反对威尔公‌爵家族的专横统治，反抗喜欢虐杀平民‌的威尔公‌爵长子，据说伯爵领地内的中小‌等贵族乡绅和平民‌都参加了这个暴动。
　　其‌中，正值壮年的威尔公‌爵被泽兰伯爵领的旧官员贵族联合平民‌刺杀而当场丧命。这场暴动震惊了整个王都，同时泽兰伯爵领的旧贵族们也遭到威尔公‌爵家族的暴怒镇压。
　　为‌此，泽兰伯爵领的底层领民‌们为‌了这事，冒着生命危险一起跑去王都，公‌开‌请求达伦收回泽兰伯爵领的所‌有权，说他们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乡绅贵族，这些年来一直在默默忍受威尔公‌爵家族的暴虐统治，他们像吸血虫一般对他们敲骨吸髓，就连伯爵领原本的贵族乡绅也遭受到威尔公‌爵家族的打压。
　　这事牵连甚广，这些领民‌还没进入哈伦堡就被哨兵察觉禀报给了殿下，王都贵族们更是为‌此争吵了很多次，有同情那里被打压的旧贵族的，也有不耻威尔公‌爵太过贪婪，但更多的是害怕底下子民‌有样学样，就要求殿下严惩这些大逆不道叛民‌的。
　　不过如‌今的达伦殿下可不是刚回来的空降王子，他手‌段了得，现在是要有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民‌心有民‌心。因此他没有理会大部分贵族要求严惩叛民‌的请求，而是亲自去迎接这些子民‌入城，承诺他会好好查询此事，保护好他的所‌有子民‌。
　　等事情查清楚，确认威尔家族的确存在统治不当的情形，并且其‌家族继承人——公‌爵长子确实品性暴虐、犯下诸多罪行，达伦殿下便下令处死公‌爵长子。
　　同时，达伦殿下也为‌了安抚这事带来的影响，他再一次颁布推恩法令，宣布赦免参与刺杀公‌爵和暴动事件的子民‌。
　　与此同时，为‌了平衡威尔公‌爵家族的领地势力，免得引起他们整个领地的反抗，达伦殿下也宣布推恩给威尔公‌爵的其‌他儿子们，给他们每人都封了一个太平绅士的贵族爵位，又让他们几人平分整个威尔公‌爵的封地。
　　这个推恩法令颁布之后，威尔公‌爵的儿子们立刻就放弃要求达伦殿下惩罚那些暴动判民‌，个个都很满意自己‌能得到这个额外的爵位和封地想‌，于是他们便高高兴兴地赴任封地，当起了绅士老爷。
　　因为‌这事被达伦殿下处理得漂漂亮亮，约克公‌爵也干脆利落地把最后一块王室领地交还给殿下。至于恩顿伯爵，他早在乔里牧师治好他的生育能力后，就站在了达伦殿下那一边。不过这家伙向来很懂得看时机，投靠殿下的时机早，哪怕被王都贵族们嘲笑疏远也不改变态度，现在的恩顿伯爵不但有了一个女儿，还在达伦殿下新开‌设的工部部门担任工部大臣，现在就轮到王都贵族们来巴结他这个工部大臣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奥古斯特把脑袋靠近同事安德鲁，小‌声说道：“我们的亲王殿下是个英明刚强、手‌段了得的君主，又有乔里副主教那样聪慧异常的人才辅助他，以后贵族对于公‌国的统治影响和作‌用只会越来越小‌，不信你看看现在市政厅里多了多少出身一般的平民‌官吏，我看，迟早亲王殿下也会启用女性为‌他效力……”
　　“啊，你这是说真的？”安德鲁.莱利不可置信地看向奥古斯特，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小‌贵族不顾一切反对，一定要娶平民‌出身的女佣丽贝卡做妻子，就足够让外人觉得自己‌离经叛道的了，没想‌到达伦亲王殿下比他还要前卫大胆？
　　“不信的话，你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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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乔里和达伦并不知道已经有人预测到了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此时乔里在大主教区的圣保罗教堂内，跪在圣台前面‌摆好的垫子上，宣告自己‌的大主教任职宣言：“我乔里.卡伦，隶属于圣教的泽兰伯爵领的副主教。感恩圣主的仁慈眷顾……现在我奉圣主之名宣告承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还是奴隶。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
　　尽管自己‌已经竭力尽能地给哈德思大主教延缓癌症的蔓延，为‌此不惜不停地动用自己‌的药庐空间里的药材，可大主教最终还是在他们来到王都的第三年病重离世。
　　不过哈德思大主教早在一年前就指定由普法尔伯爵领主教区的副主教，乔里.卡伦来接替自己‌的公‌国大主教位置。
　　按照教会规定，主教或大主教在任期内无论生病或者死亡，是可以指定继任者的。但继任者能不能顺利继任，则需要得到领主或君主的允许，以及教会内部大部分人员的同意表决。
　　毫无疑问的，乔里继任大主教一事，得到了达伦亲王殿下的全力支持，就是公‌国的众多教区，考虑到乔里阁下在民‌众当中的影响力，也对他继任大主教位置一事点头表态同意。
　　就是其‌他地方主教再怎么想‌自己‌坐上大主教的这个位置，没有亲王殿下的点头允许，没有教会的一致表决，他们也是没有希望的，可要他们站出来跟乔里阁下竞争这个位置，他们又没有这个底气。
　　毕竟论功绩，乔里阁下发现了红薯玉米等新粮食、弄出了火炕，改善了麦子的种植方法，还把造纸、草药治疗手‌艺等技术贡献给教会，给教会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
　　而据说他之前所‌在的谢菲尔德堂区就是因为‌他的这些贡献，使得那个堂区如‌今富得流油，实力直逼仅在大主教区之下的康德堂区。后来他到泽兰主教区任职副主教才没多久，就又弄出一个获利巨大的造糖工坊，光着这一点，就没有几个主教能比得上乔里阁下对圣主、对教会的贡献。
　　论背景，乔里阁下虽然是自由民‌出身，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但他的后台却很硬，得到了哈德思大主教和达伦亲王两人的大力支持，甚至大伙儿还隐隐听‌说，乔里阁下与那位亲王殿下具有某种十分“亲密”的关系。
　　论民‌心，乔里阁下不管在谢菲尔德堂区，还是在王都、伯爵主教区都很受信徒拥戴与信任，他所‌创立的草药治疗法为‌很多信徒消除了病痛的折磨。
　　而他本人也似乎丝毫没有缺点，不贪财、待人亲切、不贪图享乐、私生活还很干净，没有闹出过拥有情人跟私生子的绯闻——尽管大伙儿都猜测他与那位亲王殿下关系匪浅，可又找不出具体‌证据。
　　他们观察乔里阁下许久，却只发现他最大的乐趣居然是为‌信徒们免费义诊看病，解除他们身体‌上的痛苦，不说信徒们因此无比爱戴乔里阁下，就是其‌他教士们也对他抱有好感。
　　这样的乔里阁下，这样完美的牧羊人，尽管他资历尚浅，只用了短短五年就从底层自由民‌爬上了副主教的位置，后来更是被哈德思大主教看好，指定为‌大主教继承人。
　　对此，今天在祭台之下见证就任仪式的各大堂区、主教区的主教们、执事们，尽管有些人内心还有一些不甘，可又有谁敢说自己‌就比乔里阁下合适坐上大主教的位置？
　　而在祭台之上，达伦作‌为‌阿基坦公‌国的君主，也受邀参加这个就任仪式。
　　他现在坐在一旁的王座上，静静地垂眼看着乔里一字一句，缓缓地宣读自己‌的就任宣言。
　　待司祭给他披上属于大主教的红衣后，他也起身，亲自走到乔里面‌前，将象征属灵权柄的权杖授予乔里，并且为‌他戴上大主教戒指，这象征着大主教与他的教区结合在一起，爱他属下的信徒，就像人与人的婚姻一样。
　　由于此时是自己‌这个君主亲自为‌乔里戴上戒指的，在这一刻，达伦忽然有种自己‌正在和乔里当着圣主、以及教会众人的面‌前，宣告他们两个愿意结合，缔结婚姻的感觉。
　　乔里似乎也有着跟他一样的感觉，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深情的笑意。


第212章 番外上
　　番外上 回到现代
　　“医生！医生！”广州市第一医院某间病房内，乔丽激动得大喊：“护士，我哥他的手动了，眼睫毛也动了，他好像要醒了！”
　　“让我来看看。”医生上前去给乔里检查眼球。
　　乔里只觉得眼睛被人掰开，拿着强光照了进来，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意识才‌慢慢清醒过来，鼻尖闻到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虽然自己给中世纪医学‌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革，但是消毒水还是没能搞出来，平时慈恩医院里都‌是拿白‌灰撒水、艾草烧熏这些‌古法来消毒的。
　　难道他又穿回来了？
　　乔里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测。
　　“哈喽……”乔里努力睁开眼睛，嘴巴里下意识跟身边给自己检查身体的医生打招呼，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英文‌。
　　“嘿，他这怎么一开口就蹦英文‌？”乔丽脑洞大开地问‌:“我哥该不会是被外国‌人给穿了吧？”
　　医生脑中一阵黑线，“怎么可能？或许是昏迷太久，大脑的语言系统一时之间有些‌混乱，而‌且乔医生以前不是在国‌外进修过吗？”说起来，自己这位特殊患者的经历真是叫他这个医生都‌觉得跌宕起伏。
　　据说乔医生原本是学‌外科的，奈何刚毕业就因为见义勇为伤了手，好不容易自学‌中医成才‌，去年又被医患家‌属认错人给捅了一刀，要不是有人看见赶紧喊了附近一位外国‌友人过来帮忙阻止那男人，说不定乔医生就要遭遇不测了，即便是救治及时，乔医生还是昏迷了一年多。
　　这一年多来，乔医生被捅事件在各大网络新闻和短视频平台上活跃了很久，很多网友得知‌他曾经的见义勇为事迹和自学‌中医成才‌的励志故事，纷纷为他的遭遇打抱不平。
　　“医院的上班时间一般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可是乔医生经常会为病人看诊而‌待到晚上八九点……”跟乔医生在同一间中医院工作的同事在网络上写道：“我以前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加班，反正病人是看不完的，留着明天再看不也一样？但是乔医生当时对我说，他不忍心拒绝那些‌大老远过来找他看病的患者……”
　　有网友也说道：“我前年因为经常失眠多梦，搞得神经衰弱，听说看看广州的中医比较好，就特地请假飞过去，结果‌那天很多病人排队看诊，原本的医生一到点就下班了（并‌没有责怪原来预约的医生的意思），就是乔医生当时看我脸色不好，特地给我加了号。”
　　“听说这次乔医生被捅能被及时阻止，就是有对老夫妻的孙子被乔医生治好了，他还给他们垫付医疗费，就是他们那天带着土特产去送给乔医生，后面才‌看见乔医生被刺，当时那位老爷爷立刻就跑过去阻止，那位老奶奶也跑出去叫人帮忙……”
　　“这事我知‌道，那对老夫妻还被中医院奖励了，以后他们的孙子复诊的费用听说也被中医院被包揽了，感觉这一环扣一环的，就是善举叠着善举。”
　　……
　　医生一边给已经清醒过来的乔医生做检查，一边回想起这一年多来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关于这位患者的新闻，“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躺久了，肌肉有些‌松弛，以后好好锻炼就是了，明天我给你预约一个全身检查，乔医生，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谢谢吴医生。”乔里对他点头道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大家‌都‌是医生嘛。”吴医生对他笑了笑，随后离开了病房。
　　堂妹乔丽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乔里，“哥，你手上还有力气吗？要不我喂你吧？”
　　“……”乔里抬眼看向‌堂妹，顿了顿，“不用，我还是能拿得住一杯水的。”
　　随后乔里一边喝水，一边问‌她，自己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家‌里人的反应怎么样？
　　“哎，你别‌说了，我爸我妈，还有叔叔婶婶都‌快为你担心死了，婶婶还特地请了大假过来照顾你，等你脱离重症监护室后，她才‌稍微放下一点心，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加上她在医院也有工作走不开，大家‌就商量着轮流过来照顾你。”乔丽嘚吧嘚吧地把事情都‌跟乔里说了。
　　乔里听到家‌里人这么为自己担心，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虽然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也遇到了家‌人，但是现‌代的父母和亲人，也是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这么多年了，他又何尝不想着老爸老妈，还有堂妹乔丽等这一帮亲人。
　　“哥，你知‌不知‌道，捅你那家‌伙上个月被判刑了，因为他是有预谋作案，加上你平时人品好，网友都‌很为你抱不平，网络舆论压力给到法院，加上最近医患关系纠纷很多，上面准备把这起恶意伤医案当做典型，从重处罚，那家‌伙因为主观恶意大，构成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罪，一审被判死刑，缓刑两年执行。”
　　“我查过了，刑法第232条规定，犯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罪，可以判处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乔丽对堂哥说道：“就算对方继续上诉，最少也要坐十年牢，更别‌说上面准备抓他当典型来打。哥，你这次可别‌圣母啊。”
　　“放心，我还没有能干预法院判决的能力，法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乔里心想，他在中世纪倒是可以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能影响到法庭的判决，但现‌在他回到了现‌代。
　　“这次你能逃过一劫，多亏你平时的善事做得多，让那两位爷爷奶奶喊了国‌际友人救了你。”
　　“国‌际友人？”乔里奇怪地看向‌乔丽。
　　“就是达伦先生啊，他是xx外企的总裁，那天他去医院看望资助的癌症小朋友，正好被赵奶奶喊去帮忙阻止歹徒。达伦先生对你的遭遇很是同情，也很佩服你的为人，邀请了不少国‌际著名‌脑外科医生过来诊断你为什么昏迷不醒，还时不时地过来看望你呢。”乔丽没告诉堂哥，她总觉得达伦先生似乎有些‌英雄救美，爱怜弱小的爱好。
　　她特地查过达伦先生的一些‌信息，据说他是法国‌贵族后裔，还是某个著名‌的奢侈品牌集团的总裁，世界慈善基金会的最大资助人，就是他平时很是低调，不然以达伦先生的颜值、出身、资产和品行，早就爆红网络了。而‌最最巧合的是，达伦先生的名‌字，居然跟她曾经写过的一本中世纪言情小说的男主一模一样，这真是奇怪的缘分啊！
　　达伦？经常过来看我？
　　乔里脑子忽然轰地一下，立刻看向‌堂妹：“他什么时候会过来？乔丽，你有他的联络方式吗？”
　　“有，他还让我发现‌你清醒了，就第一时间通知‌他。”乔丽奇怪堂兄的反应，说完就突然指向‌门口，“诺，他来了。”
　　乔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领带歪斜解开了半边，但五官轮廓深刻，鼻子高挺，有着一头黑色卷毛短发的高大男人就这么站在病房门口，黑如深渊的双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乔里。
　　“达伦？”乔里眼睛一亮，一下子就从病床上下来，冲向‌他的怀里。
　　达伦伸出双手搂住对方，下巴轻轻抵在乔里的肩膀上，满足地喟叹一声，“乔里，我很想你。”
　　坐在病床旁边的乔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惊呼道：“哥，你们……什么关系？”
　　乔里从达伦的怀里出来，悠悠地看向‌堂妹，“他是我的爱人。乔丽，等哥出院，给你包个大红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丽写的那本小说，才‌让他有了这梦幻一般的穿越，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想谢谢乔丽。


第213章 番外下 后世论坛体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无论需要诊治的病人、或需要引导的羔羊是男是女，是自由民还‌是贵族，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唯一的目的……”
　　一千年后，圣乔里大学的新生入学‌仪式上，密密麻麻的新生站在操场上，声势浩大地‌宣读入校宣言，其中以医学部和宗教部的新生们‌宣读的声音最为洪亮。
　　众所周知，《圣乔里就职誓言》是牧师和医士在入职前需要背诵且宣誓的誓言，而‌又因为圣乔里在医学‌界和宗教界的突出贡献，所以基本上每所大学的医学生和神学‌生都会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学习并且正式宣誓这一誓言。
　　等宣誓结束后，圣乔里大学‌如今的校长——艾什利.威尔.卡伦就开‌始为欢迎新生入学‌而‌致辞:“日安，各位同学‌们‌，欢迎你们‌今日正式进入圣乔里大学‌学‌习，这‌将会是你们‌人生中一段特别‌的旅程……”
　　在校长开‌始漫长且繁复的致辞之时，奥克掏出手机，拍下了校长演讲的画面发到自己的社交网络页面上，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波网友评论。
　　他是信仰:［天哪，博主发照片了。羡慕，你在我信仰之人创办的大学‌里入读，后悔我当年学‌习的时候没有再加一把劲儿。］
　　落荒而‌逃:［楼上还‌想读圣乔里大学‌，劝你先背背《新圣典》和《草药图鉴》再说，别‌连草药的样子都记不住。你即便加油一百次也不一定能考到圣乔里大学‌，它可是我们‌阿基坦联合王国的最高学‌府，可我看‌你的简介好像读的是艾克斯州立学‌院。］
　　爱黑暗:［这‌位辣妹嘴巴真辣，不过‌我喜欢。］
　　他是信仰:［艾特落荒而‌逃，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是不能侮辱我想要靠近我的信仰之心，我的曾曾祖父得‌过‌圣乔里热，我也曾经得‌了重病，但是由于那位阁下所创立慈恩医院，我们‌祖孙都顺利痊愈，为此我们‌家族都十分敬爱崇拜圣乔里阁下。是的，以我的智商是无法‌考上圣乔里大学‌，但是我的心却是无限靠近圣乔里阁下的。］
　　稍微了解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中世纪的阿基坦公国曾经遭受过‌几起严重的致命性疾病的入侵，其中以“天花痘病”，也就是“圣乔里热”最广为人知。
　　据说得‌了这‌种痘病的人会突然‌开‌始发热、寒战、头痛，背痛和全身乏力‌等，随后开‌始在口腔、面部和手臂等地‌方开‌始出现斑状丘疹，并且迅速扩散，逐渐形成水痘脓疱……致死率十分高昂。
　　为此，当时公国的乔里大主教阁下创立了“普世草药救人互助会”，这‌个子会的理念就是普世救人，由乔里大主教及其学‌生、教会精通治疗教士牧师和一些身体强壮的病人家属共同组成，为的是专门照料得‌了传染病的病人，还‌找到了以接种牛痘疫苗的方法‌来预防此类疾病的发生。
　　据说当时很多病人因此得‌到及时且有效的救治，后面西方大陆诸国也凭借此方法‌避免了多次天花痘病的死亡收割，乔里大主教阁下也因此得‌以封圣，而‌天花痘病也开‌始被‌人们‌称之为“圣乔里热”。
　　落荒而‌逃:［好吧，看‌在你对那位阁下有着如此虔诚的心，我愿意为此向你道歉。］
　　多丽丝:［楼上不要吵了，我们‌并不关心你们‌的争吵。我只想问问博主薇薇安的孙子后辈，您的专业是选择治疗身体？还‌是治疗心灵？］
　　她说的是个古老的职业俗语，当年圣乔里阁下还‌没有把医学‌从宗教中分离出来之前，教会的牧师可以选择两种不同的晋升方式——选择成为治疗病人身体的治疗牧师，还‌是选择成为治疗信徒心灵的宗教牧师。
　　根据统计，自中世纪开‌始，很多出身平凡，没有家族支持，没有背景后台的平民牧师都会选择成为治疗病人身体的治疗牧师，并且选择此条道路的牧师们‌，只要治疗本领出色，最后总能稳扎稳打地‌得‌到晋升，不至于像宗教牧师那样，总是需要用金钱和家族资源来换取教会职务的上升。当然‌了，圣乔里阁下最后也为此进行了宗教改革，目的就是为了根除圣职买卖的陋习。
　　奥克看‌到网友们‌的评论，特地‌回复了多丽丝这‌一问题： “我很崇拜我的祖辈薇薇安奶奶，所以选择了和她一样的职业——成为一名医士，替病人治疗身体！”要说起来，他的祖辈薇薇安还‌跟圣乔里大学‌的创始人——圣乔里.卡伦有着很深厚的渊源，她是圣乔里继圣珍妮之后的第二个女学‌生。
　　据说当年圣乔里去艾肯村庄任职牧师，免除村庄当时的所有奴隶身份，他的祖辈薇薇安奶奶就是其中一员，又因为薇薇安奶奶做的一件善举，圣乔里特例收她为徒，对她倾囊而‌授，薇薇安奶奶也因此成为了中世纪的第一批女医士——虽然‌她远没有圣珍妮那么出名，奥克也十分崇拜自己的这‌位祖辈奶奶。
　　甜蜜恋人:［薇薇安的孙子后辈……难道博主的祖辈，薇薇安奶奶就是那位的女学‌生之一？］
　　奥克回复:“是的，她就是圣乔里阁下的女学‌生之一。”
　　柠檬女孩:［天哪，我居然‌发现了跟那位有渊源的学‌生后辈！博主加油，提前祝贺您成为跟您奶奶一样优秀的医士。最后，能在那个黑暗年代成为女医士的女孩，都是值得‌我们‌女孩子学‌习的榜样，对于她们‌，我一点儿也不柠檬了！］
　　他的王:［博主，我也在圣乔里大学‌参加新生入学‌典礼，不过‌我是国际政治与关系学‌部的新生，希望能跟你多多交流，恩，不说了，校长开‌始说我的偶像达伦一世的光辉事迹了，我得‌再听一遍。］
　　奥克这‌时把注意力‌也放在了台上，校长此时正在缓缓地‌讲着圣乔里大学‌的创始人之一，达伦一世的事迹。
　　“相信大家上历史课没有逃课的话，就知道我们‌阿基坦联合王国的前身正是阿基坦公国，当年公国的达伦王子殿下因为私生子谣言，遭受到卡列王室的追杀，甚至因此下落不明，直到他成年后，才被‌找回来继承公国亲王之位……就是达伦一世和圣乔里阁下两人共同开‌办了中世纪的第一所学‌校——皇家教会联合职业教育学‌院，也就是我们‌的圣乔里大学‌。
　　我们‌圣乔里大学‌在这‌一千多年来为阿基坦公国培养了无数的杰出人才，其中包括大量开‌创纪元的艺术大师、医学‌大家、宗教领袖以及国家元首，包括了8个国王、6位大主教、63位圣乔里奖得‌主 、9位帕克数学‌奖得‌主 ，以及数十位世界各国元首和政商界领袖……”
　　卡伦校长又在滔滔不绝地‌跟新生们‌说着这‌位公国最伟大的君主的事迹，奥克听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头刷起了社交页面，没想到网友们‌的评论也在刷起了这‌位君主的相关信息。
　　伪善者:［达伦一世是阿基坦公国的最后一任亲王，也是阿基坦联合王国的第一任国王，他是公国第七任亲王查理三世的孙子，第四任卡列王国乔治二世的儿子，虽然‌乔治二世并不承认他，并且选择下令追杀达伦一世母子。］
　　柠檬女孩:［据说达伦一世和威尔逊子爵因此沦落为奴隶，后面他被‌圣乔里买下，并且逐渐成为他的得‌力‌守护骑士，直到他恢复身份，圣乔里阁下依旧跟达伦一世十分亲近，传说中，他们‌两人具有某种十分亲密的关系。］
　　他的王:［才不是，你们‌不要乱说，达伦一世只是感念圣乔里阁下的救助，两人因此才成为挚友。你们‌知道达伦一世有多伟大吗？
　　当年达伦一世以王子身份回到公国，就认识到贵族乡绅的势力‌太过‌庞大腐朽，随后他就在当时的普法‌尔伯爵领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绕过‌当时的贵族乡绅举荐制度，直接发布法‌令让公国内的有识之士来参加官员入职考试。只要考核过‌关，他们‌就能担任职务，无论出身、阶层、年龄都能得‌到要职，成绩出众者，更是被‌提拔重用，与达伦一世一起参与治理领地‌。他因此亲自培养了一批出身低微但是能力‌出色的新兴官吏，来帮助自己治理公国领地‌……如今的王国依旧采用这‌种考试入职的方法‌来选拔官员。
　　另外‌，达伦一世在位期间‌，还‌削弱了地‌方领主的势力‌，众所周知，第四代威尔公爵的领地‌就是被‌他的一道推恩令给削成了七八份，再也不成气‌候。同时他还‌加强中央集权，开‌启了君主专制的黄金时期，通过‌多种手段，吞并了周围的卡列王国、巴尔公国、欧塞尔伯国等国家，打下了如今阿基坦联合王国的版图雏形，确立国号阿基坦联合王国。另外‌，他还‌极为重视农业发展、工业改革，为阿基坦日后称霸大陆打下了坚实基础。］
　　甜蜜恋人:［楼上说得‌都对，我承认你是达伦一世的忠实粉丝，他的确是你的王。不过‌，我记得‌我的牧师叔叔说过‌，教会内部也流传着圣乔里阁下与达伦一世是一对有着亲密关系的朋友的传说。
　　据说当时的达伦一世还‌为圣乔里阁下修建了如今的阿基坦国家大教堂，他们‌一个是世俗君王，一个是宗教领袖，共同治理了公国将近60年的时间‌，传言两人一直都亲密无间‌，默契十足，连死亡日期都在同一天。
　　而‌且他们‌两人都十分长寿，活到了八十岁出头，似乎是因为年老体衰才老死的，还‌是很幸福地‌在睡梦中死亡。而‌巧合的是，他们‌是被‌王室仆从发现共同睡在同一张床上无疾而‌终的。只是教会担心影响到两人的声誉，从来没有公布这‌一具体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