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家的小甜O逃婚了   作者: 贝彼   文案:   【表面呆萌实则清醒睿智小骗子美人受 x腹黑闷骚高冷深情上将攻】   温侨为了反抗与那位素不相识的帝国皇子结婚,连夜弹射逃离了首都星。   结果飞船坠毁荒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仅差点小命不保,还沦落到要在陌生alpha面前脱衣服!?   温侨难以忍受带着面具的男人打量的目光,刚要破罐子破摔,下一秒,对方给了他一副大手铐子。   温侨:??钓鱼执法?   他顺理成章的作为“失足Omega”,跟着帝国第一指挥官,霍兰希上将的战舰回到了首都星。   温侨(攥紧小拳拳,赶紧开溜):倒也不必这么好心   忙完手头的事,霍兰希向副官安排:“送他去Omega保护协会。”   副官:没想到吧上将,人家已经跟着别人跑啦!   ·   温侨的逃婚大业一次次因为这位上将而中道崩殂。   他打黑工挣钱,被霍兰希抓个正着。   他买飞船票逃走,被霍兰希关闭港口。   他第一次发情期还没来,就先被这个alpha标记了。   不过,这次是温侨自愿的。   与每一位帝国的alpha一样,到达一定年龄未与Omega结合就会陷入躁狂,功勋满身的霍兰希失去全部尊严,如同发狂的野兽。   Omega矜贵,漂亮,教养极好,面对躁狂的alpha眼中毫无惧色,紧紧抱住霍兰希的脊背温柔抚摸:“别怕,没事的。”   向来冷酷的alpha情难自持,霍兰希沙哑的声音问他:“你心里那个人,你喜欢他什么?”   温侨意识模糊,愣了愣,含混地说:“他救过我的命。”   霍兰希笑了:“哦?可是我也救过你的命,很多次。”   ·   霍兰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作为皇室次子,是最具竞争力的继承人。   面对强加在他身上的婚约,霍兰希一直没有松口。   不久后,霍兰希以皇子身份出席订婚宴,当众宣布了取消婚约,他在众人的惊讶中走的匆忙。   温侨不见了,他急得要死。   另一边,温侨被家族的人强行绑走,被迫出席了订婚宴,看见未婚夫走上台时,他却呆住了。   两人对视的瞬间,头上飘过弹幕:   嘶,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食用指南:   1.1v1,he,一个阴差阳错由巧合堆积的离谱故事,攻受互相不认识   2.弱受,受体弱但内心坚韧,懂得反抗   3.章节名不是时间线   内容标签: 科幻 机甲 星际 甜文 ABO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侨,霍兰希 ┃ 配角:很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乖巧小O,在线拿捏高冷上将   立意:勇于与不公抗争,生活会雨过天晴 第1章   交易场后台人声杂乱,来往服务生步履匆匆,差点跟几个摇曳着宽大裙摆的艳妆舞女撞个满怀,模仿信息素的浓烈香水味纠缠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东西,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角落里坐在矮凳上的温侨点点头,打孔器抵在他耳垂上,触感冰凉,下一秒,针头刺穿耳垂的尖锐刺痛令他紧闭的双眼睫毛颤了颤。   卢卡看着面前正在忍痛的男孩,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昏暗的灯光依旧遮掩不住温侨独属于Omega性别的美貌,那枚刚被打上去的劣质蓝色耳钉却被他衬的像是价值千万的宝石。   不过这当然不会是宝石,这是一枚监听器。   温侨睁开眼睛,看见卢卡脸上的带着些微愧疚,微笑着安慰他:“没关系的,不疼了。”   卢卡只是交易场的一名普通beta服务员,他的工作服与温侨身上的款式相同,不过温侨的要更新一点。   他们算不上熟识,原本老板交给卢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他还站在原地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做了决定。   他凑到温侨另一侧耳畔压低声音叮嘱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他们抓来沙罗星的,但是你最好听话一点,不要想着逃跑,你不仅跑不掉,还会吃苦头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这里,Omega绝无法自保。”   原来这里是沙罗星,三天以来,温侨第一次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卢卡的声音很小,被混乱的声音包裹,传不到监听器中。   经理正巧这时推门进来催,卢卡迅速直起身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匆匆走了。   温侨望着他的背影,无声而认真的说了句:“谢谢你,我明白了。”   一进入交易场大厅,温侨就被扑面而来汹涌繁杂的信息素熏得顿住了脚步,如果不是提前被注射了抑制剂,他应该已经腿软的滑到地板上了。   大厅被伪装成了大型地下酒吧,舞池里的钢管舞娘正在纵情热舞,带着酒气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这里不像秩序井然的首都星,公共场合的Alpha会忌惮于保护条例而小心收敛自己的信息素。   在这个飞行器可以随时进入茫茫星海的时代,帝国没有心力将每一颗小行星都控制在权利之下,因此在毫无制度可言的荒星沙罗,一切都自由的过分。   温侨一出现,瞬间就有十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齐刷刷盯过来,随着他的移动蠢蠢欲动。   他的金发上压着一顶贝雷帽,尾端露出一截微卷的长马尾,白衬衫背带裤,简直像一块行走的可口甜点。   然而这些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全赖于温侨帽子上那根黑色羽毛。   这代表了,温侨是有主或是正在交易中的人,想要动他,还要掂量一下耽误了交易,惹怒他背后的交易者该怎么办。   温侨走路动作有些迟缓,他的腿受伤了,但在外人眼里,只会觉得这个Omega走路十分秀气。   “走快点,磨蹭什么呢!”粗劣的催促声从耳钉里发出,温侨显然还不能适应凭空出现的声音,微不可见的被吓了一哆嗦。   他抿紧唇,闷不吭声的加快了速度,但由于腿伤,这点加速效果微乎其微。   三天前,温侨偷了管家的权限卡,驾驶飞行器离开了首都星,逃命一样。   在帝国,几乎没有Omega是精通于驾驶飞行器的,这不在他们的必修课题中,温侨的驾驶技术并不熟练,以至于中途坠毁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   尽管他最后的操作将伤害降到最低,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温侨被卡在驾驶室中时,透过玻璃窗看到缥缈无垠的银河,以为自己即将变作一粒宇宙尘埃,但他似乎被人发现了,并且这帮人正试图撬开那变形的舱门。   一股蛮力自心底爆发,温侨猛地抓下手腕上的光脑重重砸在地上,很可惜这东西质量太好,竟一点事也没有。   在各种仪器的警报声中,温侨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怖力气,直接扯下了断裂的驾驶档杆,一下下将光脑砸的稀巴烂。   这是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里面还安装了定位器,但他此刻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破碎的屏幕倔强的闪了闪,页面还停留在一条讯息上:   “作为莱蒙家族的高阶Omega,婚配是你的义务,不要任性,别忘了你的初次发.情期还没来!”   ——德利斯·莱蒙”   屏幕的闪烁变慢,像溺水者粗重的呼吸,最后终于咽了气,啪一下黑屏。   温侨长长出了一口气,额发被汗湿后粘在脸侧,虚弱的脸上竟有一刻笑容,轻松的像是回到了天空的飞鸟,可等待他的却不是自由与解脱。   大厅中,温侨终于在靠窗的位置发现了那个带着银制面具的男人,他需要交易的对象。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脚上的肿痛,抱着酒水单走了过去。   “先生,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如果需要特殊服务,可以到前台与老板沟通。”温侨按照监听器里的指示认真说完,开始等待对方跟他对暗号。   他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被面具半遮半掩,比温侨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深邃漂亮,正一动不动的打量他,眉头蹙起一个小山峰。   “哦?”男人挑起音调,笑了笑,“特殊服务也需要先验货。”   温侨愣了愣,就听耳边的声音命令道:“解开你上衣的扣子,把挂在你脖子里的东西递给他。”   可是他上衣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温侨有些犹豫,但在耳边的厉声催促与威胁之下,他深呼吸一下,便开始解衬衫扣子。   即使在交易场,也有一些交易是不能在明面上进行的,温侨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拿情.色交易做掩护。   一颗,两颗……   很快白皙的胸膛就露出来,他常年不外出走动,胸前晒不到阳光的皮肤嫩的像是鱼肚。   温侨的手停住了,他不愿再向下,但监听器中却说:“继续。”   这道命令让他皱紧了眉头,原本平静的呼吸开始有些慌乱,温侨低着头,但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前方的,面具男人的视线。   男人一定比他高许多,即使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踩地面,也能与他平视。   即使不与这视线对上,温侨都能想象,这种被审视的视线会有多么难熬。   他的手慢慢攥紧了衣领,手指无意识的扣动纽扣,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他却得到了一句赦免。   “可以了,拿出来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华贵,与监听器里的粗劣男声形成鲜明对比。   温侨猛的抬头,撞上了对方冷淡的视线,他并没有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出打量的意味,对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株花花草草。   他慢慢把脖子上的挂坠解下来递给男人,那是一个很精巧的球形铁壳,被伪装成了首饰的样子。   男人带着黑色手套,慢条斯理打开了盖子,温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伸长脖子想瞧个究竟。   壳子里装了一枚白色菱形的结晶体,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普通人或许会以为那是一块成色不错的水晶,但温侨却猛地一怔。   他认得这东西,这东西叫做“白砜”,稀有程度比黄金更甚,是帝国明令禁止私下交易的新型能源,他的使用权被严格把控在军部,大部分用于军事作战飞行器的能源供应。   私下交易“白砜”基本等同于造反,会大量购入“白砜”的,只有十几年前就被帝国几近剿灭,最终退居河外星系的独立政府军团,听说他们最近已经在死灰复燃的边缘了。   面具男人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再次放在温侨脸上的目光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不过这是低着脑袋的温侨没有看到。   “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男人语气平淡的说,丝毫不像在进行什么要被枪决的交易。   反倒是温侨,反应要更大一些,他面前的人极大可能来自臭名昭著的独立军团,那这所交易场的老板必定也不是善茬,前有狼后有虎,温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两片薄唇又抿在一起,温侨甚至没有发现,他不安的信息素悄悄开始四溢,空气中陡然弥漫上一股浅淡的鸢尾花香。   面具男人似乎嗅到了这点不安,竟然站起了身,高大的阴影慢慢笼罩住温侨。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与此同时,温侨的监听器中咆哮:“快带他过来,该死的,你聋了吗!”   餐桌周围的几个服务生似乎收到了什么指示,都侧目看过来。   就在温侨打算破罐子破摔之际,惊变突起。   他身前的餐桌被猛的掀翻,一枚冰凉的手铐咔哒一下,将他拷在餐桌与墙面的夹角中。   温侨愣了下,转眼就被面具男人一把按着脑袋塞进了夹角里。   紧接着,原本嘈杂的说笑声被另一片混乱声取代。   四周坐着的部分“客人”顷刻随着男人的动作暴起,脱下身上的伪装,露出肩头的十字星徽章,变作手持枪械的兵士,与交易场的打手对战激烈,而那些武力值太低的服务生全都在飞溅的血液中抱作一团吓得吱哇乱叫。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温侨在桌板后露出半个脑袋打量着一切,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面具男人是帝国军方的卧底。   他望过去时,刚才还在散漫笑着的面具男人,此刻却提着手里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   被踹飞的打手撞在温侨面前的桌板上,发出咚一声沉闷的巨响,温侨浑身一震,双手死死扒着桌板,他看到那个人还没死透,口中咕噜噜往外涌着鲜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几番乱斗之后,打手就落了下风。   面具男人粗暴的卸了领头人的胳膊,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激光枪看了看,枪身小巧精致,价值不菲。   “装备不错。”他把枪扔给卫兵,拂了拂手。   “是啊,独立军团这么快就能死灰复燃,那些吃里扒外的走狗得负80%的责任,”银甲卫兵狠狠骂了句,继而指了指角落里,那些不知所措到抱团哭泣的服务生问道:“霍兰希上将,那些人怎么处理?”   霍兰希抬手把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俊逸的面孔,随手扔在一边,修身的黑色风衣和皮质手套上还沾着点点血迹。   他向那侧歪头,银灰色眼睛一改自由散漫,夹着风雪扫过去时,一眼就看见那个在场唯一的Omega,藏在金发里的一双琥珀色眼睛,正瞪得大大的盯着他,明亮的如同雪地里的野生动物。   男孩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在这群又闹又叫哭哭啼啼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看起来似乎很镇定,几乎不像第一次接触如此血腥暴力的死亡场面的Omega。   “带回去审完再说。”霍兰希的声音如同他的面容一样冷峻。   他定定看了温侨一会,眼神示意身边一个beta卫兵道:“把他扶起来,一起带走。”   卫兵扶起温侨后,给他的手铐从桌子腿上解了下来,温侨腿有些软,起身的时候很慢,或许由于他Omega的身份,卫兵并没有像对待其他服务生那样对他苛责。   站起身后,温侨小声道了句:“谢谢。”   只是他一张唇,下唇上细小的血口瞬间涌出血珠,心脏几乎跳的要蹦出喉咙,没有普通人会在这样屠杀的环境下保持平静,温侨也不例外,但他迅速抬手蹭掉了唇边的血迹,狠狠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再次恢复镇定。   卫兵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反倒因为他这句道谢红了脸颊,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   不远处,霍兰希严肃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视线不冷不热,但却无法让人忽略。   温侨简直要在心里把上帝求个一百遍,能让他免于被这样审视又严厉的目光盯着。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听到了温侨的诉求,就见那人手腕上的光脑突然开始震动。   霍兰希终于移开了目光,接通通讯,腕带立刻在空中投射出立体影像,画面中的老头穿着一丝不苟的执事服,开始了他日常的念叨。   “我亲爱的霍兰希阁下,您已经离开首都星三天了,莱蒙家族的使臣已经捧着婚书等您很久了,您再不回来,他们就要把宫殿的门槛踏破了,有一个Omega陪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您需要这门婚事。”   温侨听不到管家说了什么,但却听到了霍兰希的回话。   “不,管家先生。”   他看到霍兰希又向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沉声说:“我很清楚,我不需要Omega。” 第2章   由“白砜”作为驱动能源的“砜舰”是帝国最值钱的国之重器,这架阿特密斯号尤其,有专门安装了信息素阻隔装置的审讯室,防止信息素干扰审讯。   一般的Beta犯人对信息素并不敏感,根本用不上这间特殊审讯室,温侨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算是重点关注对象了。   他安静的坐在坚硬的座椅中,目光平静的看着审讯他的审讯官,整个人看上去小小一个,比方才在交易场时气色更加苍白了。   “性别?”隔离罩外的Alpha审讯官问道。   “Omega。”   “年龄?”   “19岁。”   审讯官翻看着刚到手的资料,关于这个Omega的身份,手下人已经查过交易场的雇佣记录和服务生的口供,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光脑,是今天才被迫上岗的,交易场的老板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名字?”   “我叫乔乔。”温侨说。   审讯官皱皱眉,似乎是觉得这名字实在敷衍,不像真话,又问:“哪两个字?”   温侨看出了他的顾虑,主动解释道:“不知道,我在流亡地长大,身边的人都这么叫我,无所谓哪两个字。”   他的声音轻缓但坚定,倒听不出犹豫和编造的痕迹。   但温侨当然不是流亡地长大的流浪汉,他的父亲是帝国三大贵族之一的莱蒙公爵,倘若叫军部的人发现他的身份,他一定会被带回首都星,送回莱蒙家族。   于是温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即使他的谎言不一定能骗过一位审讯官,但他仍然想试试。   一听到“流亡地”三个字,审讯官惊疑的目光抬起:“你一个Omega,怎么在那种地方存活?”   温侨慢慢卷起工作服的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双臂,交错的青紫色块和血痂在白皙细窄的胳膊上模样狰狞,其实这些伤都是他在飞行器坠毁时留下的,也有些是被交易场的人打的,不过现在拿来充数也可以。   温侨没有说话,此时的沉默应该可以胜过千言外语。   当他要掀起衣服展示腰腹的淤痕时,被审讯官叫停:“不用了。”   一个长相过人的Omega要想在那样混乱的地方活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会有色胚子舍不得他死,这个理由还算充分。   审讯官看向温侨目光从原本冰冷的审视变成了略带怜惜,强大的Alpha天生就对柔弱的Omega带有天然的保护欲。   几十年前,独立政府造成的叛乱持续十数年,溃败撤退后掳走了一部分首都星民众,在偏远星系苟延残喘,那里便被称为“流亡地”。   那里的居民没有身份可言,在帝国的人口库中更是查无此人,能活下来基本靠运气,一个Omega要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下来,一定见惯了血腥场面。   审讯官叹了口气,身后的门却被推开了。   审讯官一见来人,刚要站起来行军礼,就被霍兰希的手势制止,示意他继续。   其实霍兰希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温侨只不过是这庞大的地下交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审不审都不是必须,更不需要动用到帝国军区指挥部的第一指挥官,霍兰希上将亲自出马。   他只是刚才被老管家一路追着念叨,有些头痛,见着门就进来了,才终于将苏伯管家喋喋不休催他回去结婚的咒语挡在了门外。   听一旁的记录员复述完刚才的审讯内容,霍兰希问:“对比过人脸信息库吗?”   手下恭敬回答:“对比过,但筛选的最后结果仍然有五十多个,根本无法确定。”   在人口比例严重失调的现在,帝国的Alpha与Omega加起来的数量都只是Beta的三分之一,Omega个体更是稀有的像是钻石。   但经过多年前的那场战役后,没有身份的黑户公民遍地,想要调查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的身份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霍兰希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只是在一边旁观,似乎并不打算发言,不过当审讯将要进入尾声时,霍兰希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觉得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霍兰希说的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像在陈述。   审讯官突然被问到,愣了一下,迟疑道:“回上将大人,我觉得,他不像在说谎。”   霍兰希没有评价他的回答,只是吩咐道:“准备一个医疗箱。”   “是!”   隔离罩另一侧,温侨看不到审讯室那边的情况,他只是迟迟没有听到继续的问话,默默吞了下口水,缓缓呼出一口气。   或许,可以蒙混过去了。   然而下一秒,隔离罩被打开,温侨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浅灰色眼睛,进来的正巧是他最不想见的人。   霍兰希换上了身银黑色的制式军服,金色的穗子挂在胸前,细窄的皮带紧密贴合劲瘦的腰身,整个人更冷了几分。   这是个极优秀的alpha,无论是样貌,品阶,还是周身凌厉的气质,必定是这架砜舰上职位最高的人。   男人把医药箱放在温侨面前的桌子上,不慌不忙带上医用手套,把手抬到温侨脸侧时,温侨下意识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要带着监听器过后半辈子?”霍兰希冷淡的看着他。   温侨心下一怔,他怎么知道?   即使再不情愿,温侨也没有再动了,他不知道这位Alpha上将哪里来的泛滥的善心,竟然要亲自给他的伤口消毒。   刚打的耳洞还在肿胀,被消毒药水一碰,就是钻心的疼痛,温侨再一次悄悄咬住了本就没有血色的下唇,小声喘了口气。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是实打实将温侨打蒙了。   “你很聪明,”霍兰希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只针剂,看向他,“知道搬出流亡地这种无从查正的身份来源。”   他推了推针管,将针管内的空气排空,药水滋出:“但可惜不够谨慎,在交易场你忍得很辛苦,想用你的表现让我相信你来自流亡地。”   温侨死死盯着他的针管,眉毛颦在一起,额头都被汗湿,但他被牢牢锁在座椅上,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冰凉的手握住他的小臂,针管刺进皮肤,霍兰希一边推药液,一边慢慢道:“但是安置室有监控,你一直忍到那里才吐出来,很辛苦吧?”   打在温侨血管里的是一剂军用特殊药剂,可以快速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和营养成分,温侨这副苍白的模样,明显是呕吐到虚脱的症状。   霍兰希的语气没有苛责,没有质问,但偏偏听来却让人心下一凉,或许是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刻薄,如同他信息素的味道一样。   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温侨闻到了属于面前这个人的味道,冰冷的硝烟味,还有些呛人,就像子弹出膛后的枪管,生涩冷硬。   不过这并不是霍兰希有意的,他控制信息素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只可惜他的信息素品阶太高,即使有意收敛,还是不能完全消除。   温侨撇开眼睛不再看他,那只针剂下去,他迅速就有了跟上将大人置气的力气。   “还不打算说吗?”霍兰希丢掉针管,自上而下看着他,“你从哪来,到这里做什么?”   温侨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周围的味道令他体内升腾起一股热气,好像誓要把他烧干似的,他精致的脸蛋冷下来,水汪汪的琥珀瞳结了冰。   温侨抵在桌板上的双拳在颤抖,声音也略微磕顿:“我来找我喜欢的人,他跟您一样,也是个Alpha。”   他勉力抬头,看向霍兰希:“但他比您有礼貌,更讨人喜欢。”   ·   霍兰希上将站在走廊里,肩背拔直,面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心情如何。   他刚才差点诱发一个陌生Omega被迫发.情,不过上将大人自己也对此颇为困惑。   “我确定我的信息素没有外溢,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距离也会影响到他。”霍兰希沉声道。   苏伯管家站在他对面,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无奈表情:“我亲爱的上将阁下,您在军营里待得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柔软的Omega了,您应该好好去Omega保护协会进修一下相关课程。”   管家先生说的很委婉:“您的信息素品阶太高,即使不主动释放,这样近的距离,对于Omega来说也可能是一场灾难。”   霍兰希沉默片刻,虔诚反省:“我很抱歉。”   “不,”苏伯管家微笑看着他,“您不需要向我抱歉,更何况,您现在即将面临成年后第一次躁狂期,信息素浓度本就比平时的攻击性更强,您应该尽早完成婚事。”   又来了,苏伯管家总有办法把和他的对话引导这上面去。   霍兰希垂首捏了捏眉心,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苏伯管家乘胜追击:“由于您拒不配合的行为,元首已经生气了,这次您私自越权驾驶阿特密斯号来执行这次任务,他老人家要被气的胡子都快掉光了呀!”   “越权?你去问问这架砜舰还认不认第二个主人。”霍兰希无情反驳。   苏伯管家据理力争:“那也是从前,在与合适的Omega结合之前,您的精神值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指挥中心早就收回您的使用权了!”   霍兰希脸色冷下来,眉宇间聚拢起的气息宁静而肃杀:“我现在很清醒。”   Alpha的品阶越高,精神力越强大,通常在到达二十五六的年龄还未与匹配的Omega结合,就会面临随时到来的躁狂期折磨,届时,Alpha会像发狂的野兽,无人能近身。   像霍兰希这种帝国万里挑一的极品,其后果根本难以想象。   咔哒一声,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先是一溜狭窄的缝隙,紧接着,门边露出一颗金黄色的圆脑袋。   温侨站在审讯室门口,一抬眼就与霍兰希对视了。   他下意识挪开了视线,躲闪的动作太快,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他十分不想看到那位上将大人。   对此,霍兰希一语不发,只是看向苏伯管家:“麻烦您照看好他,谢谢。”   他对苏伯先生略微颔首致意,随后便离开了。   苏伯管家看到温侨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变,随即便恢复正常,将他带去了安置室,又补了一针抑制剂。   温侨谢过老管家,静静地坐在安置室的舷窗边向外望着。   作为莱蒙公爵的小儿子,莱蒙家唯一的Omega,温侨自小被教育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他体内十分优质的腺体激素可以保证他为Alpha生下优质的继承人。   原本温侨以为自己接受了这样任人摆布的命运,但在当他知道自己要与帝国元首的次子结婚时,他才发现他无法坦然的接受命运。   对方长什么样子,性格如何,他统统不知道,但皇室的Alpha向来都是狡黠、傲慢而残暴的。   只是知道这一点,就足以让温侨拼尽全力逃出来。   他其实有一句话不算骗了那位指挥官,他这次出逃的目的地本是一颗叫做“潘蒂星”的星球,他要去那里寻找一位Alpha,那人与霍兰希一样,同是一名Alpha军官。   但是现在……   舷窗外一片望不见尽头的黑,飞驰而过的星球仿佛一场流星雨,映在温侨玻璃珠一样的瞳孔中央。   温侨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这次出逃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如今阿特密斯号向首都星飞驰而去,温侨似乎遇见了自己的未来。   他慢慢趴在舷窗边,身上好多处伤都在细密的折磨他的神经,就在此时,舰体剧烈颠簸一下,警报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警报!警报!舱体遭遇袭击,应急程序即将启动!请舰内人员做好应急准备!警报!警报——”   刺耳的警报随即响彻整个阿特密斯号,另一边,舰内的所有武装人员正在集结。   指挥室内,副官正在向霍兰希汇报情况:“上将,是独立军团的舰队来袭!” 第3章   广袤无垠的宇宙呈现深浓的夜黑色,无数颗闪动的白点与彩色的星云点缀其中,而庞大的阿特密斯砜舰周围,正悬停着无数小型战斗砜甲。   战争一触即发,电磁炮和粒子枪激烈对冲,整个砜舰都在震动。   温侨被剧烈的晃动甩到舱壁上,额头撞红了一大块,发绳掉在地上,原本束起的金发一下子散开,瀑布一样散落在他肩头。   这一侧舰体的防御力最为薄弱,受到的打击也最严重,温侨觉得,这艘砜舰上应该没有人会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下想起他的死活,于是他跌跌撞撞推了推安置室的门,发现竟然没有上锁。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鲜红的警戒灯正一刻不停地闪烁,不远处有杂乱跑动的声音,温侨却在空气中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淡的几乎闻不见,但又清楚的纠缠着温侨的神经,硬要用一种物品来形容,大概就是冬天炉边的篝火,带着柴木香和融融暖意。   Omega对于信息素中的信息极为敏感,温侨下意识觉得只要找到他,自己就安全了,于是他朝着这股味道的来源跑去,即使最后一定要死,他也不想在空无一人的安置室死去。   气味越来越浓郁时,温侨转过一个拐角,却一瞬间失去了方向,那股味道在刹那间消失。   他抬头一看,看到一间挂着“指挥室”牌子的门。   指挥室的大门没有关严,透过门缝,温侨看到一身军服面的霍兰希面容严肃的站在大屏幕前,侧脸线条一如既往流畅而锋利,正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这下他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庆幸,因为温侨在心中掂量一下,倘若发生意外,这位上将大人会对他伸出援手的几率应该不大。   不,是很小。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正在犹豫要不要原路返回时,说话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霍兰希推开指挥室的门:“调一部分兵力去囚室,其余人到飞行舱集合,我出舰指挥。”   “是!”副官伊洛尔应道。   霍兰希又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不停地补充道:“还有……”   他一抬眼就止住了话头,因为温侨正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站的笔直,像一颗小白杨的树苗,目光乖巧的望着他。   “跑这来做什么?”霍兰希眼睛一眯,顿住步子。   温侨并不扭捏,只是声音有些小:“我觉得,安置室,不太安全。”   闻言,霍兰希挑了挑眉:“我这里更比不上安置室安全,回去吧。”   温侨觉得霍兰希的话很有道理,但他现在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砜舰内部路线复杂,他凭自己似乎是,回不去了。   但要让他想这个男人寻求帮助,温侨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霍兰希似乎有急事要做,语气有些不耐:“不认得路?”   一天之内温侨已经被这个男人“恐吓”过无数次了,他又回忆起了些不好的感觉,于是赶忙移开目光,转身快步想走:“我自己回去。”   “回来。”霍兰希冷声道。   温侨还没迈出去的步子就停住了,却死活不肯转过身来,手指捏住了一侧衣角,站在一旁的副官一看二人间这微妙的气氛,一步跨出来揽下了这活:“上将,我送他回去吧。”   作为一名优秀的副官,就要勇于为长官解决棘手的事件,以他对自己长官的了解,霍兰希绝无可能浪费时间去护送一个Omega。   他没等到长官发话,却见霍兰希脸色一变,突然扑向温侨,把他整个搂进怀里,下一刻,一束蓝色激光猛地穿过三人中间,擦着他的胳膊射过去,瞬间在银白的舱壁上留下一个黑洞。   走廊尽头闪出几个人影,各个手拿武器,是那些被关起来的逃犯,竟然趁乱逃出来了!   副官瞬间警觉,抬手掏枪与其对战起来。   温侨整个人垫着霍兰希的身体撞在了舱壁上,散落的头发遮住了身后那人的视线,他吃痛一声闷哼,继而立马撑着墙面爬起来转头去看霍兰希:“您没事吧?”   却被霍兰希猛地一推,跌进了指挥室。   “进去待着,别出来。”霍兰希拔枪喝道。   温侨的腿脚本就不利索,还有旧伤未愈,这下直接被推了个屁股蹲,一下坐在了指挥室金属质地的地板上。   机械门徐徐关闭,他只能从缝隙里看见一片擦过的黑色衣角。   他缓了缓脚上的钝痛,扶着地板爬起来,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什么都听不到时,他才注意到面前出现了三块硕大的电子屏幕,呈环形包裹住温侨的视野,画面上是舰船外的实时视野。   浓黑的夜色中无数光点炸开又消失,巨型砜舰的炮□□出的电磁网将一台小型战斗砜甲吞没,顷刻间化作镍粉,这的的确确就是战争,但却看不到血光,视觉震撼的像是散落在宇宙空间中的烟花。   袭击者来势汹汹数量众多,像难缠的蜂群,战况十分焦灼。   帝国军方这次突然的行动,缴获了大量“白砜”能源,难怪会引来这些不要命的反叛军。   温侨的呼吸都静默了,他站在原地屏息凝神仰头望着,屏幕上的光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点亮一个光点。   突然,屏幕一角飞速驶出一架战机,通身都是银灰色,流畅的机身线条凌厉非常,莫名叫温侨想起一个人。   以这架战机为首的火力群迅速将袭击者的攻势冲散,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不过须臾就已经将局势逆转。   但袭击者好像不甘就此撤退,被打散后抱团反扑上来,很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着舰体的又一次震荡,温侨被迫身体跟着晃了晃,屏幕上的战斗实况被一行提示取代,操控面板上的警示灯亮起。   “警报——检测到当前航道遭遇袭击,是否需要重新选择降落点?当前航道遭遇袭击……”   温侨的面前投射出一块荧光屏,一左一右两个选项,降落原定首都星纳菲航空港,或改道潘蒂星系临时降落点,催促的倒计时已经响起。   他脑中一根神经跳了一下,目光死死放在“潘蒂星”四个大字上,这是给了温侨抗争命运的力气的地方。   温侨曾为了抵达它与死神擦肩而过,如今,命运就是如此弄人,竟然再一次将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   他的心脏开始跳动的越来越快,安了弹簧似的,这可能是他距离潘蒂星最近的一次,但理智又告诉他,他不可以这么做。   霍兰希为了保护他才将他留在这里,且不说将温侨一个Omega独自留在砜舰的“心脏”这种行为,是对他的信任还是不屑,但他确实得到了霍兰希的庇护。   趁其不备做出这样的事,就是趁人之危以怨报德。   温侨犯了难,他环视四周,再次确定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替指挥官做了决定,他知道以后一定会生气,或许还会失望。   但面前的诱惑实在太过诱人,温侨抬起的手慢慢向潘蒂星接近,在距离光屏一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咬了咬嘴唇,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是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却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   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越过他的,在屏幕上一点,随即又在他白嫩的手指上略带惩罚意味地轻轻拍了一下,发出“啪”一声脆响,袖口的银色装饰在温侨眼前一晃而过。   温侨的心脏都仿佛跟着这“啪”的一声停跳了一下。   接着,霍兰希低沉的声音从他耳侧响起。   “呼叫指挥中心,我是霍兰希。”霍兰希举着通讯对讲,异常严肃说:“阿特密斯号路遇袭击,预测降落时间将会推迟,请求延迟返航。”   “这里是指挥中心,请上将大人按原定路线返回基地,航空港已准备就绪。”对讲中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首都星欢迎各位回家!”   温侨抿着唇将手收了回来,垂着眼睫,几根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一副安安静静引颈就戮的模样。   严格来讲,他这算是在使坏途中被当场抓包。   温侨有些心虚,他甚至不敢抬眼看一下霍兰希的表情,那一定很不美妙。   控制面板的按钮都快被温侨盯出个洞来时,霍兰希的催促声从门口传来:“过来。”   温侨愣了愣,才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只是闷不吭声跟在后面,霍兰希个子高腿也长,步子很大,温侨要倒腾好几下才能跟上他,几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但是很乖的没有多话。   说多错多,他还没有绝妙缜密的思维,能够在这个男人面前流利的编造出各种应对的话语。   眼神无意识的飘在半空,就瞥见了霍兰希胳膊上的伤口,温侨一下就反应过来,那是霍兰希救他时受的伤,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处理,是忘了吗?   他叫了霍兰希一声:“上将先生,你的胳膊在流血。”   霍兰希没有理会他的话,把温侨推进安置室,然后重重关上了门,一颗不知道何时跟在他们身后的机械球,吧唧一下趴在了门上,变成了一道坚固的锁。   温侨站在门口,默默地想,果然他还是生气了。   却听见霍兰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这里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紧接着就是一串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隔着一道门板,一个已经离开,一个还站在原地,温侨还是悄声说了句:“谢谢。”   贵族的Omega自小修习的课程温侨都不怎么感兴趣,他们不动刀枪,不进战机,不修政治,不学经商,育儿却是必修课,挑挑拣拣,唯有这门礼仪课还算是拿得出手,至少将温侨调教成了一个温顺有礼的人。   也只有像莱蒙家族这样的世家权贵,才有资格将Omega嫁进皇室,与元首之子结成姻亲。   温侨跪在床板上,趴在舷窗边手托着腮发呆,神色有些疲惫。   眼前的画面来回变幻,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不知过了多久,战火终于彻底平息。   大概是他赢了吧,温侨这么想着。   一切回归正途。   雄伟的阿特密斯号砜舰向着目的地全速进发,首都星——美丽富饶的椰律星。   一颗表面上弥漫着紫色雾气的美丽星球,活像一朵盛开的多洛塔玫瑰,是这个帝国的中枢神经。   那是他的家园,也是温侨拼命想逃离的地方。 第4章   阿特密斯号抵达纳菲航空港停泊港口后,稀薄的月光已经如纱幔一样倾盖在地面上。   温侨跟随那些被释放的服务生一起离开港口时,瞥见远处民用砜舰出入口有人正在排查出入旅客的身份。   通道口站着的那些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那是莱蒙家族的使臣,自小在温侨身边伺候的人,都穿着带有火红色鹰隼元素的长袍。   温侨迅速将一头金发挽住塞进贝雷帽里,弯腰借着密集的人流躲了起来,他看到为首的人向这边军部专用港口望了一眼,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想必莱蒙家族还没打算把他失踪这件事公之于众,至少还没有让皇室和军部知道。   温侨在墙角蹲了一会,他无处可去,茫然的望着港口吹了很久的夜风,直到腿脚有些麻木,温侨才站起身,回头看了看身后夜幕中庞大的砜舰,往下拽了拽袖口,发觉这身衣服的料子有点薄了。   他手上只有一张临时ID卡,温侨在名字那一栏写下了“乔乔”,里面的信息只有姓名性别年龄这种基础信息,以及一串临时的ID号。   首都星对A、O两种性别的人包容度还是很高的,即使是个身份不明的黑户,温侨依旧获得了进入首都星的资格。   即使他现编地那套假身份已经被那位上将大人戳穿了,不过温侨还是打算先用它顶一段时间。   “嘿!你真的活下来了!”有人从身后拍了下温侨的肩膀,他警惕的转身,发现是在后台给他打耳洞的那个beta少年卢卡。   卢卡看到他似乎很高兴,他个头只比温侨高出一点,笑起来有一对酒窝:“我听说交易大厅的战况很激烈,还担心你会遇到意外。”   对于几乎足不出户的贵族Omega来说,温侨遇见过的人并不算多,见识过的世界也很狭窄,但他对卢卡的印象还不错,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还记得我,我很好。”   卢卡看到他手里的临时ID卡便问起来,尽管对旁人撒谎这种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温侨不得不这么做,他将早就编造好的一段身世和盘托出。   果然卢卡望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还热情的请无家可归的温侨去自己的住处将就。   这对于温侨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感恩于卢卡的善心,他已经失去一个去往潘蒂星的机会,接下来,他只能寄希望于购买民用砜舰的船票,以旅客的身份登陆。   但这就面临最大的一个问题,温侨身上的口袋比他的小白脸蛋还要干净。   身无分文的落难少爷决定从长计议,温侨朝卢卡郑重的鞠躬致谢,答应跟随他前往住处,从来不懂什么礼数的平民少年还被温侨吓了一跳,红着脸忙把他拉起来。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在夜风的迎送中离开了港口。   与此同时,阿特密斯号指挥室。   霍兰希仰卧在医疗椅上,摊着胳膊让机械手臂帮他处理伤口。   “上将,咱们这次的述职报告,不太好写啊,”副官伊洛尔候在一旁,说的有些为难,“这次属于擅自行动,国会已经出现不满的声音了。”   这次围剿行动,除了是霍兰希的指挥官身份被停职后的擅自行动外,最难堪的一点就是,缴获的叛军头子一个不落的去见了上帝。   “独立军团的援兵这么及时,我很难不怀疑身边有内鬼,”霍兰希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不惜动用一个舰队来杀人灭口,看来这个内鬼,地位还不低。”   方才那场“截囚大战”发展到最后,竟然是独立军团的战舰朝着阿特密斯号囚室一颗炮弹把合作对象轰了个干净,窝里斗的人措手不及。   星历382年,也就是66年前,独立政府领导的反叛军团发动战争,历经五十多年才得以平息,现如今不过才十几年过去,独立军团再度卷土重来,频繁骚扰首都星降下空袭。   然而用于驱动星际飞行器的新型能源“白砜”只有在首都星才有,按理说穷途末路的独立军团已经弹尽粮绝,如今死灰复燃,除非他们在别的星球发现了“白砜”能源的存在,或是更好的替代品,那么就只有一种原因。   把控在帝国手中的能源外泄。   霍兰希此次带队钓鱼,就是想要顺藤摸瓜抓出交易场背后的鬼,只可惜最后被一颗炮弹化为了宇宙尘烟。   线索又断了。   伊洛尔叹了口气,委婉地表示:“您是时候该休息了,这种事应该是国会去操心,苏伯管家不敢再催您,已经快把我的耳朵念叨出茧子了。”   爱岗敬业的副官先生觉得,他的上司实在是太勤劳了,如果上将大人能放个婚假,整个指挥中心都能跟着沾光。   他在霍兰希面前调出一份电子请柬:“上将,这是莱蒙家族的使臣送来的会面请柬,希望您这个周末可以赏光,元首的意思是,好歹莱蒙家掌握着帝国一半军事制造业的命脉,您多少给个面子。”   他言下之意,如果他们军部还想要以最优惠的价格使用最顶级的武器装备,那么帝国与莱蒙家族的联姻就是非常有必要的。   “先放着。”霍兰希随口道。   医疗手臂已经治疗结束,他坐起身放下卷在大臂处的袖子,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的问:“你说,Omega保护协会是不是个好去处?”   副官伊洛尔正在一旁整理霍兰希一会儿要穿的军服,原来的那件已经破掉了,突然听到这句话,伊洛尔手中的金色徽章差点兴奋地掉在地上。   难道上将大人终于开窍了!?终于要松口答应婚约,准备婚前去Omega协会培养一下优秀丈夫的业务能力?   伊洛尔立马答道:“辛西娅上尉带领的Omega保护协会,拥有最优秀的婚前教育师,正好她上次询问我是否为您安排一期培训试听课。”   伊洛尔压下心底的欣慰,熟练地把徽章佩戴在军服前襟,递向霍兰希,语气难掩愉悦:“太好了,上将您终于开窍了,苏伯先生一定会很感动的!”   “少多嘴。”霍兰希语气冷淡,接过外套穿上,“那个没有身份的Omega,送去那里他会好过一点。”   在帝国,数量稀少的Omega会像大熊猫一样受到保护,即使是没有身份的Omega,也依然可以得到保护协会的庇护。   一听这个,伊洛尔直接笑出了声:“这个上将您就别操心了,人家有去处,已经跟那个beta男孩走了,您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莱蒙公爵很看重这门婚事,据说已经准备重新修缮教堂用来办婚礼了。”   霍兰希皱眉:“走了?”   伊洛尔点头:“您让他们走的啊!”   但这是重点吗上将大人!副官内心疯狂咆哮。   霍兰希皱着眉陷入回忆,似乎在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伊洛尔贴心的解释道:“就在您炮轰敌军战舰,对方全军覆没的时候,我问过您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服务生该怎么处置,您说随他们去。”   指挥室突然陷入寂静,霍兰希的脸色越来越沉,伊洛尔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认罪都不知道从何认起。   霍兰希没再对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看起来比平时的气压更低了些,他周身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踏入宫殿向元首述职,并挨了一顿批之后回到办公室,又看到桌子上摞成山的鸡毛蒜皮的案件报告时,都没有结束。   身为堂堂帝国上将军衔,尊贵的皇室之子,罕见的S级Alpha,霍兰希享有德塔指挥部的指挥长最高职位,但那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就在霍兰希拒绝与莱蒙家族的联姻后,国会议长以他可能有严重的躁狂倾向为由向元首提出弹劾,洋洋洒洒写下千字弹劾书,称将指挥长的工作交给一个精神值不稳定的人,无异于把一张纸悬在点燃的蜡烛上。   在霍兰希完成婚约之前,都不建议军部让他官复原职。   如今,指挥长的办公桌上每天都只堆着些鸡飞狗跳的案件,上周索菲雅小姐的猫丢了,两天前莱西斯中校家的人工智能被偷了……   霍兰希站在窗边望着黑亮的夜色,将摆在桌上的那份纸质请柬丢进了垃圾桶。   ·   卢卡的住所在主城区边缘的第四居民区,四区的环境和治安都不算好,环城行驶的轨道车从道路中间穿过,路边还有零星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当街合衣睡在台阶上。   住处是一件两居室,另一间据说是一个beta男人在住,但是温侨没有见到他。   卢卡从杂物间拖了一张折叠床出来,找了干净的被褥铺上,支在他自己的屋里。   温侨自小在大家族长大,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被亏待过,这是他睡过的最硬的床,但温侨却很开心。   他拜托卢卡帮他询找一份他能做的工作,以便可以尽快向他支付这些天的房费和伙食费,卢卡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包在我身上。   这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不只是为了解决温饱,温侨还即将迎来成年后的初次发.情期,没有家庭医生的监护,他甚至不知道具体日期,没有钱买抑制剂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隔天,温侨找了些能遮挡面容的东西,上街到商业区转了转,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的工作都有性别限制。   在大众眼中,娇滴滴还有发.情期的Omega并不适合做绝大部分工作。   温侨敲响了几家店铺的门,但无疑都遭到了拒绝。   直到日头西落,血红的残阳倾洒在天边,他饥肠辘辘的肠胃开始卖惨,温侨站在城区的广场边,仰头望见了广告牌上的今日新闻。   头版头条硕大的红色字体,庆祝帝国皇室要与军火制造商莱蒙家族联姻,在如今这个局势动荡,平民频繁被独立军团骚扰的时刻,这则消息无疑会迎来举国同欢。   这场婚约对谁都好,唯独对婚约双方的当事人最不友好。   温侨知道他不该就这样讨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但是托这位皇子的福,他今后要过上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但即使这样,他也绝不会妥协乖乖回去结婚的,温侨想,他要赚到足够的钱,然后买一张去往潘蒂星的船票。 第5章   巷道里昏暗无光,却传来悉悉索索的打斗声,温侨站在道口盘桓,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好在几步之外就有巡查的警卫亭,温侨叫来警卫,起初他们并不太愿意管这种事。   在四区,醉酒的流浪汉为了争抢地盘大打出手的比比皆是,如果全都需要他们出面调停,那他们岂不是连按时下班都做不到了。   其中一个警卫懒散的地跟着温侨过来一看,手电光照在地上,当即变了脸色,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似乎是同归于尽,双双倒在血泊里没了温度。   警卫立刻呼叫同事,不一会小巷里就忙碌起来,拉上了警戒线,将温侨不起眼的身形挡在外面。   温侨一时半会回不去,索性就在一边站着,耳边却突然传来微弱的鸟雀鸣叫的声音,虚弱而嘶哑。   他寻声找过去,在一块倒下的广告牌下发现了一个被压着的鸟笼,不过掌心大的小鸟在笼中扑腾乱飞,看上去极为暴躁,羽毛都撞掉了几根。   Omega的信息素天然就带有安抚作用,温侨慢慢释放一点信息素,淡淡的鸢尾香弥漫开来,他搬动广告牌时蹭了满身的灰,费了些功夫才把鸟笼抱在了怀里。   借着灯光,温侨认出这是一只长尾山雀,身体雪白圆润犹如一颗水煮蛋,翅膀和尾羽却是灰黑色,它看上去似乎生病了,不过在信息素的安抚下神奇的缓和下来,趴在笼子里不动了。   这大概是那两个人中谁养的宠物吧,温侨看了看正被抬走的尸体。   他本想把这东西交给警卫,但对方敷衍的摆摆手:“人都死了,谁还管他的鸟,你想要就拿走吧。”   就这样,温侨把这只小山雀带回了住处。   他这点可笑的善良让自己本就不富裕的情况雪上加霜,温侨自哂的笑了笑,自身都难保还要爱心泛滥,但温侨又做不到把这个小家伙丢在大街上。   回到住处时,温侨注意到住处添了新人。   一个beta男人正坐在客厅与卢卡说话,自从温侨进门后,他方在温侨身上的视线犹如老鼠看到了奶酪,贪婪又危险。   这人长相极凶,额头上有一道从眉心横贯左眼至太阳穴处的刀疤,他们似乎在讨论关于温侨的工作,男人慷慨的揽下这件事,去一旁拨了个通讯,几句话的功夫就解决了。   温侨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琥珀色瞳孔缩了缩,他的五官都很小巧精致,乍一看甜的像蜜糖,但冷下表情时,反而有种说不清的淡漠,半晌温侨才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您。”   夜晚,卢卡没有回到房间,温侨取了些水来,从口袋掏出那只闷闷不乐的小山雀,倒在手心一点点喂给它喝,这个小家伙倒是颇有灵性,不乱飞也不乱叫。   它似乎很喜欢温侨身上的气味,总愿意钻进他的衣服里窝着。   温侨打算等卢卡回来后跟他坦白这个小家伙的存在,不料却先等来了隔壁刻意压低的争吵声。   卢卡愤怒的说道:“你怎么能让他去做那件事!他可是个Omega……,黑市多危险啊!”   男人压低声音吼了回去:“不然你去吗!你露过太多次面,军部在那儿盯梢的人早就起疑心了!Omega有帝国的保护条例,他们不用承担罪责,他是最好的人选,你还想不想拿钱了!”   卢卡还欲争辩,却被一巴掌扇闭了嘴。   由于如今A、B、O三种性别数量悬殊太大,帝国为繁衍生育的重任综合考量,颁布了一出非常极端的《Omega保护条例》。   Omega违反帝国宪法后无需承担罪责,影响特别恶劣的除外,这也就导致了许多在暗处运行的不法交易,都喜欢抓Omega来顶包脱罪。   黑暗中,温侨借着月光擦干净手心的水渍,小心的将肥啾收进口袋,躺在那张刚刚好合适他的小床上,像是没听到任何声音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给这只小山雀取名叫“肥啾”,肥啾似乎性格不错,窝在温侨柔软的腹部睡着了。   翌日,骄阳透过云层穿过主城区的大街小巷,温侨喜欢晒太阳,但他现在没有心思享受阳光。   带着暖意的光芒将皮肤晒得温热,温侨还是穿着那身略有些宽大的服务生工作服,怀里挎着一个小布包,跟在刀疤男身后不紧不慢的走。   这次卢卡没有跟出来,温侨出门的时候,看到卢卡站在玄关处神色复杂的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很想告诉卢卡,不用为自己担心,他会照顾好自己。   温侨今天的任务是按照刀疤男说的,去目的地寻找一家叫作“伐开心”的店面,把布包里的东西交给对方,再把对方给的东西拿回来,他就会得到一笔钱。   温侨不假思索的点头了。   不停奔忙的城际列车穿梭于城市上空,列车站点就在他们的住所不远处,这个时间人流非常拥挤,温侨跟着刀疤男挤上列车,钱还是刀疤男垫付的。   下车后,他们走路到达目的地。   入口就在温侨昨天驻足的那个广场旁边,微弱的风穿身而过,撩起他淡金色的发丝,温侨拨了拨遮挡视线的刘海,站在入口处顿了顿。   他望着远处一座冒头的尖塔塔顶,塔尖立着一面深蓝色旗帜,正在随风飘动。   旗帜中央的标志有些许眼熟,温侨咬了咬嘴唇,看上去在走神思考什么。   刀疤男催他快点进去,并且再三叮嘱他,东西除了那家店主,谁都不能给,温侨认真的点了点头,抱紧小布包出发了。   所谓“黑市”不过就是个地下卖场,店铺林立,街边的摊位也不少,打眼一看看不出任何异常,卖的也都是普通的玩意。   不过昨晚刀疤男和卢卡的对话实在耐人寻味,这不得不让温侨提高了警惕。   刚踏进门口,温侨就被人叫住了,街边一位摊主伸手就来扒拉他身前布袋里的东西,登时眼前一亮眉毛一挑。   不过转瞬,摊主便压下斜飞的眉毛,清了清嗓:“你这些东西品种杂,品相也算不上好,这样,我给你这个数。”   摊主故弄玄虚的压低声音凑上来:“哥哥我看你年纪不大,真不忍心让你再往里走了,给你透个底,你这些东西查的严,很少有人敢收,行的话就这个数,我直接给你出了。”   他表现的很慷慨的样子,温侨捂着布包不动声测挪远了点,顺着他的话向下问:“这东西很值钱吗?我不太了解,这是欠我钱的人抵给我的。”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摊主摆出一副行家模样,“这些腺体针剂可都是违禁品,搁你手里就是个定时炸弹。”   “你留的久了不仅卖不了好价钱,还得被抓去蹲局子!”摊主恐吓道。   温侨秀气的眉皱在一起,面上露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心里却在盘算,果然刀疤男叫他干的不是什么好事,要是遇到了巡查警卫,要怎么解释?   可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我说老板,你这忽悠人的功力,也真是上乘,如此冠冕堂皇,我听着都要被感动了呢。”   温侨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个一头黑色卷发及腰的人,样貌美艳到不辩男女,耳朵上一颗金属质地的耳钉,脖子上还有朵绽放的黑色莲花。   不过他温润沉厚的声音还是能让温侨认出,这是一位先生,且似乎还是一位Alpha。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的背包,又看回温侨脸上,翘了翘嘴角说道:“小朋友,这些东西少说也是他给的五倍,你这幅样子看起来就好骗,但凡你再往里多问几家,拿的也绝不是这个价。”   男人目光移向摊主:“老板,你说呢?”   一见有人砸场子,摊主气的吹胡子瞪眼:“嘿,你谁啊!多管闲事?”   男人听了他的话,状似惊讶的指了指自己:“我啊?一只无名的小蚂蚁而已,不过是个有后台的小蚂蚁。”   他朝不远处的入口喊了声:“我说上将大人,今天算是歪打正着,你还没进门,我就帮你把人给抓着了,怎么谢我啊?”   温侨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大门口人声嘈杂,只见几个穿着军服的人簇拥着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朝他走来。   摊主也是一愣,登时心虚的冷汗直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人会不认识帝国第一指挥官那张冷酷的俊脸,毕竟那张脸时常出现在帝国新闻的头版头条上。   深夜一般的黑色短发,浅灰色眼睛,脸上没有笑意时不怒自威,肩头的十字星徽章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温侨瞬间攥紧了书包带,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以为在砜舰上会是和这位上将先生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重逢了。   而且这次,霍兰希好像又是来抓他的。   他看到上将大人那双像是落着雪的灰色眼睛一看到他,原本冷冰冰的眼神似乎更冷了,好像还夹杂一点无奈。   但是霍兰希不看他,直接朝温侨身旁那个男人调侃道:“晏博士,我来是有公务在身,倒是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虽然兑换内容不能够不客气,但他的语气很熟络,他们应该很相熟。   温侨自觉地闭上了嘴,乖乖等在一边。   晏停啧啧两声,抱臂笑道:“这种地方怎么了?”   他似乎为人有些不拘小节,手臂搭在温侨的肩头,自来熟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这种可爱的Omega都来得,我来不得?”   温侨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似乎比霍兰希身上的味道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他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霍兰希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略带审视和质问的视线。   “我可以解释的。”温侨这次决定主动坦白。 第6章   “他们竟然让一个Omega来交易,真是太没有人性了。”晏停博士摇摇头,评价道。   霍兰希看了看低着头的温侨,又看了看晏停放在他脑袋上的手,语气不咸不淡的:“手拿开。”   晏停“呦”了声,挑衅的看着他:“又不是你家Omega,怎么这么凶。”   不过他还是把手拿开,漫不经心揣进了口袋里,道:“这次要不是我碰巧看见这孩子包里的东西,你恐怕不会去搜查一个Omega,又要扑个空吧。”   “你想多了 ,我一向一视同仁。”在霍兰希眼里,只有是非对错,没有性别之分。   霍兰希看向温侨,顿了顿,语气放的不那么冷:“东西拿来。”   温侨小声应道:“哦。”   他在对方的注视下,打开小布包,犹豫了半秒,就干脆的将赃物全数上交。   只不过,他是一个一个掏给霍兰希的。   小布包还挂在温侨的脖子上,这个包是卢卡借给他的,应该不算违禁品,他还要还的。   于是上将大人整个人的画风开始逐渐不对,霍兰希手里乱七八糟的腺体针剂逐渐像小山一样堆叠起来,活像个给温侨拿东西的保姆。   空气寂静三秒,晏停在一旁发出一声大仇得报的笑声。   晏停毫不留情的对霍兰希的处境进行了嘲讽,差点连眼泪都挤出来:“上将大人不会连人家的布包也要没收吧,小可爱可不舍的给呢。”   霍兰希却半点不显得窘迫,从摊主的小摊上随手拿了个看上去挺名贵的古董匣子,把针剂统统装了进去,在摊主惊恐的眼神中往晏停怀里一扔:“他付钱。”   “凭什么?”刚还笑的眼泛泪光的人,这会儿眉头皱在一起,上挑的眼尾都差点耷拉下来。   “研究院欠指挥中心的那份报告,今天截止。”霍兰希面不改色,“晚一分钟,晏博士下个月就别想在军部借人了。”   晏停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道:“上将大人还真是只手遮天,公报私仇都这么理所当然。”   这句话算是掐了晏博士的七寸,他只得恨恨地去付钱。   温侨站在霍兰希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隐约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笑。   他一直在等待霍兰希的审问,脸侧有些微汗水顺着平滑的面颊流下,对方却好像暂时没有要审问他的意思。   一行人在原地站了太久,黑市的人员结构又本就复杂,首都星里Alpha和Omega的数量要较之偏远星系多很多,这会儿周围已经有很多Alpha开始频频往这边看了。   温侨刚刚成年,还未经过第一次发.情期,他的嗅觉因此灵敏非常,周围的味道错综复杂,根本分不清来自于谁,熏得他有些站不住脚,某种熟悉的酸软感觉从体内深处袭来,发际的冷汗越流越多。   他原本以为流汗是因为面对霍兰希时的紧张,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霍兰希还没有这么可怕,至少没有被陌生Alpha信息素干扰到半发.情这件事可怕。   温侨一抬头,看见周围的人均是满面严肃的看着他,尤其是霍兰希,他猜想,大概是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外溢了,但他的大脑开始混乱的不受控制。   温侨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身体逐渐不受自己支配的感觉。   如他所料,馥郁香甜的鸢尾花香一下子炸开,瞬间引来无数Alpha虎视眈眈的注视。   “糟了,这个小朋友怕不是要发.情了。”晏博士有些惊慌的声音在温侨耳边模糊的响起。   一个散发香味的Omega简直就是行走的猫薄荷,他会是一场街头暴动的导火索,谁也不想在这里上演一场肉搏战,暴动的Alpha是最难镇压的。   不等温侨反应过来,一件外套兜头罩在了他身上,浓郁的冷烟味隔绝了温侨的信息素外溢,但也极富侵略性地再次猛地钻进他鼻息,但这次却并不浓烈刺鼻,是温暖的炉火烟香,温和的缠绕在他身边。   温侨只感觉听到了脑中一根弦彻底崩断的声音。   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这里没有能给他靠一下的地方,更没有人会帮他,温侨指甲掐着手心,努力撑着不想倒下去。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下坠,黑暗中,温侨只感觉一个健硕有力的手臂捞住了自己的腰,接着整个人就被对方拉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温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家私人砜鸢的后排座位上,现如今“白砜”能源珍贵而稀缺,能够拥有砜鸢作为出行用具的人并不多。   前后排座椅之间升起一道透明挡板,用来隔绝信息素的味道。   霍兰希正坐在副驾上,从后视镜中看到人醒来,问道:“怎么不带抑制剂?”   首都星的Omega上街一般都会随身携带便携式的吸入抑制剂,以预防突发变故,但温侨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吩咐指挥中心的人准备好,待砜鸢驶入指挥中心的大门,就会有人送过来。   温侨靠在窗边动了动身子,他现在的全身的皮肤都十分敏感,任何一点与衣料的摩擦都会被感官放大无数倍。   “没有不带,我没有这东西。”温侨瞥见后视镜中的自己,脸颊红的像是过敏了,这副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牙根轻轻咬住下唇,别过脸,将侧脸更深的埋向车座与车窗之间的夹角中。   “没有?”霍兰希目睹了他的窘迫,便移开了视线,将车后排这狭小的空间还给温侨自己。   “我还没有钱,”温侨努力平稳住呼吸,小声说道,“买不起。”   副驾驶的车窗上映出窗外不断变换的高楼建筑,也映出霍兰希轻轻皱起的眉头,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不再开口。   汗水几乎要将温侨的衣服打湿,虽然他的衣服并不合身,但穿的却很得体,温侨从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衣冠不整。   白衬衫湿腻腻的贴在身上,显得外面的背带裤更加宽松空荡,Omega的身材本就娇小,温侨不过19岁的年纪,身体还没有长开,缩在后座只有小小一个。   他浑浑噩噩的望着窗外,看到砜鸢穿过层层关卡,驶进德塔指挥中心的大门。   一座尖顶高塔耸立在眼前,挤满整个视线,深浓的蓝色旗帜快要与天空融为一体,中央绘制着银色十字星,与霍兰希胸前的银色徽章一模一样。   原来他刚才看到的那座塔就是霍兰希工作的地方,温侨混沌的想。   接下来,砜鸢驶进一个密闭空间,停住,后排车门被打开,有人撩起温侨的衣袖,给他的小臂注射抑制剂,后又留他独自在砜鸢内等待抑制剂生效。   这期间温侨都没什么清楚的记忆,直到他彻底缓过神来,在旁边发现了准备好的新衣服,他顾不上砜鸢内有没有监控,把衣服换下来,塞进小布包里。   温侨一推门,就有人领他从内部通道上楼,出现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   霍兰希的办公室在德塔高层,年纪轻轻就任职指挥长,是德塔所有指挥官的顶头上司,位列上将军衔,还是有史以来头一位。   帝国的每一位公民几乎都在电视上见过霍兰希,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他出身皇室,是帝国元首的第二子,不过霍兰希如今在指挥中心的地位与这个身份毫无关系。   当初霍兰希刚成年,进入徳塔的考核战,他带着一个小型舰队半路包抄,突袭就干翻了四倍兵力于他的星际强盗自建军团,还炸了它们用来落脚的一整个星球。   自那以后,德塔上下只服他这一个长官,霍兰希虽然名义上因为躁狂期被降职,实际根本就拦不住指挥部上下像跟屁虫一样崇拜着他们家上将。   伊洛尔在16层电梯口接到温侨,他热情的向温侨问好:“好久不见,呃,我该怎么称呼你?”   温侨看了看伊洛尔肩头的少校肩章,温和的说:“少校先生,叫我乔乔就可以。”   伊洛尔微挑了下眉毛,点头:“好,乔乔,跟我来。”   温侨跟在伊洛尔身后,朝着霍兰希的办公室走去。   在指挥中心大楼工作的一般都是极其优秀的Alpha,一路上,各个部门的长官看到这个漂亮的男孩,都忍不住要夸赞一番。   温侨换上了一身简单的衬衫长裤,面料昂贵且挺括,他的身形虽不大,但身材比例极好,只是普通的装扮,也遮掩不住温侨自小被养出的贵气。   “瞧瞧,伊洛尔少校,这是上将那位未婚妻Omega吗?简直太美了!”刚丢了人工智能的莱西斯中校打趣道。   关于霍兰希的在德塔不是秘密,但仅限于他们的长官已经被匹配了以为美丽的Omega,对霍兰希的未婚妻是谁无人知情,不过指挥部的人都猜,他们迟迟没有接到吃喜酒的喜讯,一定是对方还没搞定霍兰希叫他松口。   伊洛尔跟莱西斯碰了个拳,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说中校,我也很希望上将能开窍,但很可惜,他只是上将带来的……客人。”   伊洛尔没好意思说是犯人。   温侨很有礼貌,来的路上遇到跟他搭话的便会问好,并且还要解释一句,他跟那位上将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您好,中校先生,我并不是上将的未婚妻,但我祝您生活愉快。”温侨的笑容恰到好处,温和中又有着极为明显的距离感。   温侨头一次知道,原来霍兰希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你好,小客人,那真可惜,我多希望你就是。”莱西斯热情的挥挥手,棕色的卷发一翘一翘的。   他又转向伊洛尔非常大度的一摆手:“告诉上将大人,我丢的人工智能不用找了,那不重要,让上将多陪陪这位小美人吧,我们永远支持他!”   等温侨终于被送进霍兰希办公室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指挥长办公室相当气派,但可以看出指挥长大人并不怎么在这里会客,除了办公桌后面的皮质座椅,这里没有第二个可以供人休息的地方。   房间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张星际分布图,在门正对着的地方有一扇半墙高的窗,从这里望去能看到远处人头攒动的中央广场,扫地机器人撞到了温侨的脚,竟然毫不客气的说:“请让一下,挡到我工作了。”   “哦,对不起。”温侨麻溜一抬脚,给小机器人让开位置。   伊洛尔:“上将还有些事要处理,让你在这里等他。”   这位Alpha副官还贴心的给温侨倒了一杯水,搬了把椅子,并把堆在霍兰希桌上的散乱文件整理了。   这待遇的确不像对待犯人。 第7章   “霍兰希,这件事似乎有些复杂了。”虚拟影像中,晏停穿着一身白大褂,面容严肃的站在实验室里。   霍兰希刚从会议室里出来,闻言看向他:“针剂的检测结果有问题?”   “是,这不是普通的强效抑制剂或腺体催.情素,”晏停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份报告,远程传送到了霍兰希的光脑中。   他敛起了散漫的神情,神情肃穆:“它的成分与研究所记录在册的一种腺体催化剂相似,但问题是,这个催化剂项目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人为终止,所有相关实验产出和资料几乎全部销毁。”   霍兰希手上拿到的是一份叫做“黑蜂计划”的实验项目,实验内容为将动物基因与人类腺体结合,以期望于催生出强大于人类本身的实验体。   这个项目在帝国饱受独立军团侵袭时被提出,但最终由于各种原因,以与人道主义背道而驰的理由被终止。   但霍兰希在看到这份文件时,表情却不似平时那样冷漠平静,他狭长的眼睛逐渐眯起,浅灰色的瞳孔慢慢紧缩。   “你这表情一定是猜到了,就是‘黑蜂计划’,当年你的母亲林笙博士最得意的项目,但她最终却选择以死亡来阻止项目继续,我们至今仍未知道原因。”晏停抱臂靠在桌台边问道。   霍兰希冰冷的眼神从文件中抬起:“你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又在暗中启动了?”   “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启动了,就是当年的试验信息泄露了。”晏停现在就任帝国研究所的第二负责人,所有项目几乎都要经他之手,除非保密层级过高,否则不太可能存在他不知道的情况。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它压根没有停止。”晏停语气森寒。   “你的那位小Omega这次真是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这可不是Omega保护条例可以保护他的时候了,如果他不说清楚,罪名坐实,他会被执行太空流放。”   晏停说的是事实,没有任何唬人夸大的成分,保护条例保护Omega不受刑罚制约,但这其中不包括涉及帝国机要项目这一项。   “我知道了,你先在研究所小范围调查,不要打草惊蛇。”霍兰希大步流星向着办公室走去。   晏停一口应道:“当然,我有经验!”   霍兰希进门时,温侨正做在办公室正中央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和广场的人流发呆。   “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先告诉我,”一身黑色军服的霍兰希坐在办公桌后,就把那半扇窗外的风景遮了个严严实实。   在审讯前的陈述具备自愿性,与审讯开始后的审问效力不同,霍兰希给了温侨一个解释的机会。   温侨只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盯着那双冷的动人的灰色眼眸,认真的说:“您先告诉我,要我去做交易的人,是你们的逮捕对象吗?”   霍兰希淡笑一下,竟没想到他一开口是问这个,点点头:"是。"   温侨像是知晓了什么,也跟着点点头,随即,他便站起身郑重的看着霍兰希:“我保证我对这次交易完全不知情,应该不能算从犯,你可以对我进行测谎,我说的是实话,并且我可以做你们的线人,帮你们抓到他。”   这下对话就变得有意思了,霍兰希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定定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金发少年。   他漂亮的像一枚形状完美的银杏叶,明明力量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的眼神却又有着与样貌不符的坚定和神气,这样认真说话时,有着叫人无法忽略的气质。   怕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温侨又补充道:“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我需要钱,只要你们给我报酬,那个男人没有对我起疑心,我可以骗过他……”   “像你在审讯室骗我的下属那样吗?”霍兰希没来由的问出这样一句略带情绪性的话。   “如果你指的是这个,那么你确实在撒谎这方面造诣很高。”霍兰希继续道。   “我……”温侨被戳中痛点,顿时有些窘迫起来,手指交叉搅在一起。   不诚实确实不是一个好的品性,自从温侨逃出家门,他被迫做了很多从前不愿做的事,撒谎成性,都不过是为了自保。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愿意回到莱蒙家族,做一个生育的傀儡。   因为Omega曾被国会那些自大的Alpha议员们戏称为“帝国的子宫”,他们像蚌壳里的珍珠一般被小心保护,但他们同时并不享有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温侨想要支配自己的人生,所以他想在争取一下。   “是的,这的确是我的优点,不是吗?”温侨抬起头,一双温软的琥珀瞳都变得锋利了,“我的确骗过了审讯官,上将先生,我可以做到,我会去套取他们的信息,为你们提供情报,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这二人一站一坐,温侨俯视着低处的霍兰希,但在这场谈判中他并不占据主导地位。   霍兰希被温侨略带隐忍的眼神盯着,突然就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他不太喜欢在温侨身上看到这样竖起尖刺的模样。   不是因为他认为身为Omega的温侨应该对他表现出服从和驯顺,而是他觉得,温侨似乎应该是宁静而从容的,有人逼迫他伪装出这副坚韧带刺的防御姿态。   他甚至嗅到了温侨身上因情绪波动而不自觉溢出的信息素的味道,淡淡的鸢尾香,没有了大街上其他信息素的干扰,这种味道干净而纯粹。   而那个罪魁祸首,是霍兰希自己。   他第一次主动避开了温侨义愤的眼神,沉默片刻,语气放的轻了些:“我刚才说的话,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   温侨抬头,眼神有些疑惑,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能从高傲的Alpha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伊洛尔成为了那个打破紧张局势的勇士,他把一个东西放下,又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霍兰希拿起那个新的光脑腕带,走到温侨身前:“伸手。”   温侨乖乖把左手伸出来,冰凉的腕带覆在他的手腕上,存在感异常强烈,温侨看着这个小东西,没有说话。   “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发现,都要及时联系我。”霍兰希给人把腕带带好,便又退到合适的社交距离。   他的语气还是没有波动:“不要擅自行动,别做危险的事,一切以你的安全为前提,明白吗?”   温侨愣愣的看着霍兰希,才反应过来,他这算是拿到了第一份有编制的工作了吗?   他突然笑了,脸颊两侧有两个小小的凹陷,阳光透过霍兰希的肩头照进温侨的眼睛里,他看向霍兰希的眼眸是亮晶晶的。   “我明白的,谢谢您信任我,我可以做到。”   于是就这样,温侨从原本的一级嫌犯预备役,变成了指挥中心的窝点线人,领工资的那种。   伊洛尔按照吩咐将温侨送到了附近的城际列车站点,返回后办公室后,他抓了抓后脑勺:“上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让我把他送回家呢?”   霍兰希站在窗前,落日的余晖已经逐渐西斜,将他山峭一样的侧脸染上些暖色:“既然他想做我们的线人,就要装得像一点,如果他被军部的车送回去,跟他同住的人会怎么想?”   伊洛尔恍然大悟,发现还是上将大人想的周到。   ·   温侨站在夕阳下的站台前,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列车,猛地想起自己身无分文,恐怕连回去的车票钱都付不起,他本打算靠问路走回去,手腕上的光脑却收到一条提醒。   是一条打款到账的提醒,温侨点开了钱包余额,发现里面凭空多出了50块星币。   难道,是霍兰希借给他的?   他顾不得多想,在司机的催促声中刷卡上车,微喘着气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翻看了一下光脑中的信息。   ID注册信息使用的是“乔乔”这个名字,来源身份那里用的竟然就是他编造的那套假身份。   明明霍兰希亲自揭穿了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个身份为他注册信息?   温侨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他开始算起他的钱财。   一趟列车是1.5块星币,50块星币只够他往返这里十几次,温侨之前问过米灿,民用砜舰的船票打底要几百块,根据距离的远近,价格还会不同,一趟星舰的价格够他坐几百次列车,这里面还不包括吃饭住宿的钱。   从前温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使没有自由,却被伺候的像个不长手的精致瓷娃娃,对货币交易没有什么概念。   温侨现在只暗暗在心里祈祷,给霍兰希打工,假使他还干的不错的话,会不会能够得到一笔足够购买船票的佣金。   既然已经有钱了,他就不能心安理得在卢卡家里吃白食。   下车后,温侨在街对面的小餐馆买了晚饭。   回到住处时,那个Beta男人不在,客厅里只有卢卡,温侨松了口气,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编造一个让男人信服自己的理由。   卢卡好像对他的归来有些惊讶,转而又很高兴,抱着温侨柔软的身体笑得开心,早已饥肠辘辘的温侨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尽管只是街对面3块星币一笼的素包子,而且已经凉了。   他还给卢卡带了一笼,肉的,要贵一倍,但排队的人说这家肉的比素的好吃,为了答谢这位心善的伙伴,温侨并没有犹豫。   50块的存款现在只剩下了39.5块,温侨在光脑的备忘录里记下了今天的花销。   夜色渐深,温侨去房间里翻出了自己藏起的鸟笼,郑重的向卢卡介绍了他的小伙伴,肥啾圆滚滚的很可爱,外形颇讨人喜欢。   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不太喜欢卢卡,对着卢卡扑棱翅膀,眼神有些凶很。   鸟笼被放在桌子上,温侨安静的等待房主表态,如果卢卡无法接受这个小东西,那他……就只好给肥啾找一个新主人了。   幸运的是,卢卡有些憨气的脸上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肥啾对他的敌意,不过他叮嘱温侨要把这个小家伙藏好了,那个刀疤男不喜欢动物。   温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卢卡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葛金让你去做的那件事,做成了吗?”   就在这时,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第8章   温侨在说谎这个技能上的天赋确实很高,他在葛金油滑带着审视的目光下面不改色,解释让他送的东西半路被巡察的军方带走了。   至于他为什么能够毫发无伤的回来,是托了《Omega保护协议》的福。   葛金沉思片刻,像是信了。   他不过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跑腿喽啰,对《Omega保护协议》知晓但不熟悉,能让温侨去送这个东西,就证明他对这个协议的效力深信不疑。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难接受,一边咒骂,“就知道你他妈没用,送个货都给我送到那群帝国狗手里。”,一边一脚踹翻了矮桌,东西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温侨在一旁暗自庆幸,还好刚才眼疾手快将肥啾连笼子带鸟藏了起来,否则肥啾今天就会成为葛金无能狂怒的发泄工具。   此后几天,葛金都没有再叫温侨做过什么。   不过卢卡这几天晚上不怎么回房间,一直在隔壁与葛金说着什么,有时会争吵,有时又很安静。   温侨总是拿个空杯子扣在墙上,从那些凌乱的对话中取得片段式的信息,躺在被窝里梳理一番,再敲敲打打码在对话框里,给霍兰希的通讯频道发过去。   肥啾一如既往睡在他身上,有时是肩窝,有时是柔软的小腹,还会往温侨柔软蓬松的微卷金发里钻。   小山雀的羽毛白皙柔软,窝在肩窝时很舒服,叫声也不大,不用怕引来隔壁性格暴躁的beta男人。   这夜,温侨缩在被窝里,将编辑好的信息点了发送。   他的文字能力不错,条理清晰的阐述了葛金透露的消息以及他的合理猜测。   随后安静的抚摸着肥啾的羽毛,拿指尖绕着它的尾巴当消遣。   以往这个时候,温侨的消息发过去,不用太久就会收到回复。   霍兰希回消息的时间其实不算及时,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工作性质摆在那里。   不过以往霍兰希即使无法及时处理消息,也会尽快回复他,表示自己看到了,稍后会处理这些信息。   但是今天,温侨的消息发出后就好似石沉大海。   月色越来越浓,温侨撑着眼皮没有睡,有一搭没一搭浏览网上的信息。   他再次看到了有关于自己婚约的讨论贴,点进评论一看,少数人的关注点是莱蒙家族居然还有一个Omega儿子,其他大部分讨论都在说,这个私生子真是好命,一朝嫁进皇室,便可以麻雀飞上枝头享受荣华富贵了。   温侨没有管这些信息,他是个从来没有被摆上台面的私生子这件事,温侨自小就有清楚的认知,因为从未在家宴上与父亲和他的那些哥哥们同桌吃饭过。   若不是因为他分化成高阶Omega,恐怕连现在这点待遇也不会有。   他继续往下看,又在推送中看到许多关于那位神秘皇子的八卦。   没人知道那位皇子究竟是谁,但关于他的各种绮丽的谣言和传说还是在五花八门的传播。   有的说对方是个残酷而暴戾的战神,有的说他身边妻妾成群是个风流浪子,总归都不是什么好的传言,无论温侨信了那一种说法,他都会对那个逃脱不开的婚约更加抗拒。   温侨越看越无奈,最后只得关掉了页面。   那位素未谋面的陌生Alpha啊,无论你是否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温侨都不敢去赌,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决心前往潘蒂星了。   迟迟等不来对方的回复,温侨困得打了好几个哈欠,眼角微微湿润。   肥啾已经在他肩窝睡着了,小巧的头部羽毛顶着温侨的下巴,蹭的他痒痒的,但温侨也不敢动,怕吵醒这个小家伙。   他又翻出与霍兰希的通信界面,一条一条往上翻,通常往日他都要收到霍兰希的回复,才能安心的睡去,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温侨今天居然失眠了。   三天前,霍兰希回复:看到了,正在开会,保护好自己   两天前,霍兰希回复:不要轻举妄动,不要靠近他们,信息有用,谢谢   昨天,霍兰希回复:在巡逻,你先睡,我会看   霍兰希回复他的所有消息,却从不主动让他去做任何事。   光脑屏幕的光映在温侨的脸上,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点亮一点,慢慢的,屏幕光暗了下去,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温侨望向窗外的月色,对着熟睡的鸟朋友轻声喃喃:“肥啾,你说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可以做些什么?”   隔天温侨出了趟门,远远地跟在葛金后面,他知道他的跟踪本领肯定没有说谎的技能高,所以不敢跟得太紧,没一会就跟丢了。   温侨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会,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的初次潮热期就要到了,但他连抑制剂都没有,上次在黑市被诱发假性发.情已经是一个信号,他不能什么也不准备。   他找了家街边的商店问了问,抑制剂样式不同、价格不一,但相同的特点就是——很贵。   对兜里只有不到50块的温侨来说。   吸入式喷雾抑制剂是最便宜的一种,25块能用5次,但是效果微乎其微,而针剂类的则需要30块,可适用Omega初次潮热期的则更贵,且有效期只有一天。   温侨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更便宜的,他用光脑付了钱,将东西收进小布包里就打算回去,可街边一个跪着的身影牵制住了他的脚步。   这人面前放了个小盒子,里面有零星几个小面额星币,浑身破破烂烂的。即使在科技发达的鸢尾星,也依旧有生活不如意,卑微讨生活的人吗?   “小穷鬼”脚步顿了顿,在原地挣扎了片刻,还是回到了商店里,跟老板商量着换些现金,不多,就两个硬币就好。   老板好心提醒他,这种多半是骗子,叫他不要上当。   温侨点头向老板道谢,温声道:“也许他是真的需要帮助。”就像那天站在纳菲航空港港口的他一样。   见这小傻子一定要上当,老板也就不再管他,给他换了硬币,随他去了。   温侨小心地把星币在小盒子里整齐地放好,做完这一切,他打开霍兰希的对话框,发现对方依旧显示消息未读,他轻轻叹了口气,朝着第四区出发。   第四区6栋503号   是主城区内最偏僻的住宅,可以说这里是主城区的贫民区,所以在这里出现制服打扮的人会很显眼。   温侨一下就发现了这些巡逻警卫,他们胸前都有银色十字星标志,是指挥中心的人。   当温侨还在怀疑他们是不是霍兰希派来的时,领头的看见温侨,就朝他走过来,微笑着道:“乔先生,霍兰希上将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无法及时回复您消息,让我转达您。还有,上将希望您不要做危险的事,一切等他来处理。”   “哦对了,”警卫继续道,“如果发生什么事可以向我们求救,这附近都是上将大人安设的人手。”   温侨听完后礼貌的点点头,道了声谢,就立马上楼了。   他现在可以确定,霍兰希确实不怎么相信他,或许因为温侨Omega的身份,让他这个“卧底”身份都变得没有可信度,他看起来太弱太没用,以至于连穷凶极恶的走私犯都对他毫不避讳。   因为他看起来不仅做不成任何事,且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甚至需要霍兰希增派人手来保障他的安全。   温侨沉默的站在窗边望着不远处街上的警卫,轻轻皱起了眉头。   两天后,葛金与卢卡再次提到了交易,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葛金对温侨不信任还是不屑,又把交易的任务交给了卢卡。   卢卡出门时,温侨收拾了一下打算跟上去,不过临出门,他还是决定向霍兰希报备一下。   就算霍兰希不信任他,他也要做好自己的职责。   没想到这次对方的回复倒是很快,只有三个字:   不许去。   温侨放在房间门把手上的手停住了,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随即,霍兰希打来了通讯电话。   虚拟形象投影在半空,霍兰希还如往常穿着黑色制服,胸前的银色十字星熠熠生辉,他面容一如既往冷峻淡漠,好看得很疏离。   “把交易地点告诉我,我会安排,你不用去。”霍兰希语气淡淡的。   温侨默了会,终于问出了几日来的疑问:“您不相信我,对吗?”   霍兰希微挑眉,似乎在以眼神询问他何以见得。   温侨继续道:“我确实跟任何人搏斗都没有胜算,但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会拼尽全力去做,我可以牺牲,什么都无所谓,请你信任我,无论是什么任务,我可以做到。”   他的表情很认真,这让霍兰希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温侨的目光干净却坚定,好像还带着股子从前没有出现过的倔劲。   他似乎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或是Omega这种性别,总之,温侨总是在刷新他的固有认知。   半晌,霍兰希的目光柔和下来:“我没有不信任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因为我没有向你发布任务吗?”   “您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对吗?”温侨认真的问。   “不。”霍兰希竟然轻声笑了一下,这笑声有些明显,温侨隔着通讯扰流的干扰也明确捕捉到了。   霍兰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可没有这么觉得,毕竟不是每一个Omega都有机会被我抓住两次,还是以不小的罪名,他们没这个胆量。”   他一定是在取笑自己,温侨这么确定。   “我不说,是因为目前还不需要。”   霍兰希顿了顿,又道:“如果这种事都需要一个普通公民来替我们铤而走险,那么指挥中心的士兵长官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霍兰希很少向人解释什么,他高居指挥长的职位久了,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无需向旁人解释,他们只需要听着且照做就是了,这就是军人的天职。   但如果这会给这位小Omega带来困扰的话,霍兰希觉得自己解释一下也无妨。   “我明白了,谢谢您。”温侨小小的向霍兰希鞠了一躬。   霍兰希又眉头微皱,似乎不太喜欢他这个礼节性过重的动作,显得他们的关系很不熟一样。   “您这三天是在忙吗,上将,还是出了什么事?”温侨眼中些微的担忧不似作伪。   霍兰希似乎很受用,动了动唇角:“我很好,不用担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霍兰希在指挥中心办公时突然觉察到状态不对,将自己关进了家里。   他的躁狂期初次表现显露了出来,这些天霍兰希没有见任何人,没人知道他的躁狂期是如何发作,如何度过,是像个野兽一般暴躁夹杂着□□的欲望,亦或是以他强大的定力冷静的像个没事人。   没有人知道。   两天后再次回到指挥中心的霍兰希,又变回了那个强大,冷静,精密到像一台仪器一般运作的冷酷指挥官。 第9章   温侨不知道那天霍兰希是如何处理那件事的,他只是把偷听来的交易地点告诉对方,就没有再过问。   不过那晚那个叫葛金的刀疤脸男人没有回来,隔天,温侨出了个门,再回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他刚进门,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狠狠捂住了口鼻,身体被禁锢的不得动弹,粗劣的声音伴随着难闻的酒气传来:“别动,敢动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温侨瞳孔瞬间放大,是喝醉了酒的葛金!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线人身份暴露了。   温侨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呼吸不畅,他仍没有像弱小的动物一般呼救,只是点头表示配合。   掐着他的男人俨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而把脑袋往他颈后探去,在他裸露着腺体的位置舔了一口:“艹,老子要他妈是个Alpha,早就办了你了,还能留你到现在?”   颈后湿漉漉的触感传来一阵恶心的战栗,温侨白皙的牙齿瞬间切进下唇,淡淡的鸢尾香已经在这狭窄昏暗的空间中氤氲开来。   葛金的手掌还在带着醉意从他身上游走,温侨短路的大脑瞬间清醒,他顺着手腕摸索到光脑,寻找那个隐秘的报警装置。   这是霍兰希在那天通讯结束后告诉他的,按下报警器,他会第一时间知道温侨身陷险境。   然而不等他按下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枪声。   紧接着又是两声,震耳欲聋。   枪响敲醒了借着酒劲作乱的男人,连接上了葛金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这人这才找回一丝理智,伤害强迫Omega,是死罪。   温侨就是在他愣神的那几秒钟里,摸过一旁扔着的啤酒瓶往对方头上狠狠一砸,碎玻璃渣与四溅的血花砸在他脸上,他拎着碎瓶口站在一旁,确认对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后放弃补刀,夺门而出。   他一口气跑下楼,一刻也不停,直跑到大街上才慢下脚步。   街道已经恢复平静,不久前还是晚霞醉人,现在就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温侨迈步冲进雨里,雨滴砸的他睁不开眼睛,但却快速的洗刷掉他脸上的血污,柔软的金发湿乎乎的黏在脸颊上,冰冷的水珠不断顺着他眼角的小沟往下滑落。   就算这样他也很庆幸,他没有暴露,这只是那个男人色心大发而已,霍兰希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失败。   直到两条腿都快跑的不听使唤了,温侨才停下来,但他已经失去了方向。   “站住,什么人?”一声厉喝拦住了他的去路。   温侨倏地一愣,站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冰凉的雨点打在身上,温侨的身子不明显的发着抖,他只能努力稳住呼吸,不知道这种密度的雨水能不能遮盖得住他四溢的信息素。   温侨抬手挡住不停流进眼睛里的雨水,透过雨帘,看见一个人正打着雨伞朝他走来。   他明明没有按下报警器,却还是在这见到了霍兰希。   似有若无的冷烟香带着暖意包裹上来,黑伞在他头顶稳当当的停住,为他挡去肆意的雨水,温侨一抬头,就在那双淡灰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模样。   金黄色的卷发微长,被一根朴素的发圈随意的扎在脑后,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灵动地盯着他,睫毛纤长,只是本该晶莹剔透的眼珠此刻有些泛红。   “怎么在雨里乱跑?”霍兰希手握着伞柄,不着痕迹地微微往前倾斜。   温侨慢慢平复下受惊的心跳,忽然觉得上将大人今天似乎有些平易近人,他摇摇头只是说:“忘记带伞了。”   但温侨眼前的画面开始发花,眼睛像针扎一样生疼,他啊难受的就要抬手去揉。   霍兰希命令道:“别揉。”   温侨居然被他并不高的语调下了哟哆嗦,果真不动了,霍兰希顿了顿,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吓到他,毕竟这个小Omega从前可是什么祸都敢给他闯。   霍兰希朝身后摆了摆手,身着特殊材料雨衣的伊洛尔跑过来:“上将。”   他又向温侨问好,微笑道:“这几天你做得很好,帮了上将很大的忙。”   霍兰希把伞递给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耐心折成了方形,随后一手搂过温侨的后脑勺,一手拿着帕子捂在了他眼睛上。   眼前突然一黑,温侨下意识抬手去摸,摸到的东西触感微凉发硬,那是霍兰希手上带着的皮质手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着周围阵阵的雨声。   “这是做什么?”温侨有些摸不准霍兰希的想法。   街上空无一人,霍兰希面向远处的雨幕,伸手接了点雨水,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厌恶地一皱眉。   “这雨里有东西,把车开过来,去找阙德华。”霍兰希吩咐道。   “是。”   霍兰希又把视线转回来:“自己按着。”   “哦,好。”温侨抬手按好帕子,不再挣扎,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主城区的天气都由气象所全权管控,每天是下雨还是晴天,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你,”问话刚开了个头,温侨一顿,他又忘了自己现在不是贵族的身份,一个平民见到指挥官,理应尊称“您”的,于是,温侨立刻改口,“您怎么会在这里?”   霍兰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逮捕一名逃犯。”   所以刚才的声音是霍兰希开的枪,温侨虽然没有向他求救,但却还是意外的被他救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丝丝雨声敲打着头顶威压感极强的黑伞,自从那天通讯以后,温侨都没有在与霍兰希交流过。   砜鸢已经缓缓停在两人身前。   伊洛尔为霍兰希了开门,他抬脚正想走,突然想起温侨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索性就用干燥的手套握住了温侨湿漉漉的细痩手腕,把他引进了车里。   车内的空气被热气熏得暖烘烘的,只是片刻,温侨脸颊就泛起红晕。   这是他第二次坐霍兰希的砜鸢,已经没那么不自在了。   只听身边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给气象所发短讯,下的雨酸的发臭,那帮吃闲饭的是五感失灵了吗?”   “是。”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霍兰希沉声道。   温侨想了想,决定不再隐瞒,既然决定让霍兰希相信自己,他就不能对葛金的事有任何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将刚才发生的事全倒了出来。   等他说完之后,车内沉默了,如果温侨现在没有拿手帕捂住眼睛,他就会和前排的伊洛尔一样,看到霍兰希皱起的眉和沉得吓人的脸色。   目的地是藏匿于闹市街头的一家私人诊所,霍兰希似乎与那名叫阙德华的医生很相熟。   阙德华是个白金发色的大胡子老头,医术不错,就是性格有些像个老顽童。   他看了看温侨泛起红血丝的眼睛,摆摆手对霍兰希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感染,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再拿点眼药水就好了。”   温侨被领进内室冲洗眼睛,霍兰希站在外面,眼神随着他的离开跟过去,阙德华一见他那望眼欲穿的模样,当即笑道:“这么担心你的小情人,跟进去算了。”   “他不是我的情人。”霍兰希收回目光,否定道。   阙德华挠挠下巴上的胡子,一副我懂了的样子:“那就是你的未婚妻?我可是听说你要结婚了,可是婚礼请柬我还没收到……”   霍兰希再次否定:“我也不会结婚。”   这次阙德华有些惊讶,若有所思看了看内室,又转回来,喃喃:“好吧,尽管你是一个即将进入躁狂期的Alpha,你也不会结婚谈恋爱,因为伟大的‘苏卡勒’精神至高无上,神圣而不可侵犯!”   医生手舞足蹈地宣讲着,帝国军方将守护人类的终极使命称为伟大的“苏卡勒”精神,也是整个德塔指挥中心的最高指示,阙德华这是在嘲讽他,霍兰希当然听出来了。   阙德华还在滔滔不绝的讲:“我们伟大的指挥长,帝国的无上利刃,霍兰希上将,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呢,那实在太不酷了!”   霍兰希全然不予理会医生的疯癫,看到温侨从内室出来,才催促阙德华去拿药。   温侨的眼白还是泛红,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他站在霍兰希身边,等待的间隙问他那天那场交易最后怎么样了。   “交易品被拦截了,我的人做得很隐秘,他暂时不会怀疑你,但你仍然需要注意安全。”霍兰希看向温侨,发现他还是浑身湿透的模样,顿了顿,继续说,“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按警报器,不要有任何犹豫,明白吗?”   温侨发现霍兰希的表情很严肃,他只能认真的点头。   得到肯定回应,霍兰希向诊所里的护士要来了干燥的毛巾,给温侨还在滴水的头发擦了擦。   “住处可以洗澡吗?”霍兰希手上动作还算轻柔,平时用来摇动操作档杆,扣动扳机的手,如今正捏着毛巾在温侨湿漉漉的发间穿梭。   “可以的。”温侨身上还是去指挥中心时,霍兰希命人给他准备的那身衣服,全贴在了细痩的身体上,勾勒出轮廓起伏的腰身。   他坐在高脚凳上,这间诊所常年接待指挥所的Alpha军官,高脚凳的高度都很高,温侨坐在上面,两条修长的小腿垂落,正小幅度摇晃着。   霍兰希点头:“嗯,回去洗个澡,把衣服也洗了。”   “好的。”温侨垂着脑袋点点头。   阙德华拿着药水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可不再信霍兰希的鬼话了,就算不是情人,也肯定是在暧昧期!   “一天三次,一次两滴。”医生把东西直接地给了霍兰希,叮嘱他,顺便又说道,“哦对了,差点忘了,你手伤的下一次理疗时间快到了,记得来,不要总告诉我你忙。”   阙德华又转向温侨,像叮嘱患者家属:“小鬼,他可不听我的话,记得监督他,叫他按时来,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温侨有些懵,什么手伤?霍兰希的手受伤了吗?   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霍兰希的双手,那里正被一副黑色手套着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他又转而试图用眼神询问霍兰希,但对方并没有看他,只是敷衍的应下医生的叮嘱:“知道了,话多。”   “哼,那也比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强!”阙德华立刻反击道。 第10章   温侨暂时不想回到第四区的住处了,至少今晚不想回去。   那个刀疤脸葛金酒醉到那个程度,又被他砸了脑袋,应该暂时不会离开,明早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他向阙德华支付了并不高昂的医药费,这尚且在他可怜的余额承受范围内,不过这样他的生活就变得更加紧迫了。   阙德华医生却好像对温侨的这一行为很惊讶,继而用极不赞同的玩味眼神瞥了霍兰希一眼,啧啧摇头:“我原以为你只是人有些刻薄,没想到还抠门!连小情人的医药费都不肯出?”   温侨这才知道医生是误会了什么,忙着解释:“不是的,阙德华医生,我跟上将不是那种关系。”   为了澄清这个小绯闻,他还特意加了有一句:“我有喜欢的人,更何况,上将也是有婚约的。”   温侨真的有些语言天赋,一颦一笑都透着真诚,阙德华顿时深信不疑,一拍大腿大彻大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特别开心,笑声快要掀翻房顶。   “那祝你和你的心上人早日心意相通!”阙德华幸灾乐祸道。   温侨向他一欠身:“谢谢您的祝福。”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活跃起来,温侨一转身,却发现了那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人,霍兰希周身的气压一如既往地低,眉毛压着,眼睛微眯,与平时一样冷酷。   撂下一句“走了。”转身就走,也不等人,也不说要不要他跟着。   温侨莫名觉得,霍兰希好像生气了,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也许霍兰希只是被繁琐的军务缠身才有这样的情绪吧,温侨不认为对方的那句话是邀请而不是告别。   于是,温侨向阙德华道别后,不紧不慢地走出诊所大门。   脏雨已经停了,炽烈的晚霞升上天空,映红了半边云海,美得像一幅油画。   霍兰希站在低处,浅灰色眼睛望着停在高高的大台阶上磨蹭的温侨,什么也没说,坐进车里后,车门没关,车子也没动。   是在等他吗?   伊洛尔从副驾探出头招呼道:“乔乔,上车啊!”   温侨一愣,没想到霍兰希竟然真的是在等他。   他这才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下去,再次回到砜鸢内,先前被温侨沾湿的椅座已经焕然一新,变得干燥舒适。   温侨屁股刚坐稳,就听霍兰希问:“你没有别的需要用钱的地方吗?”   “什么?”温侨有点没听懂。   “跟你同居的那个beta男孩,全权负责你的衣食?”霍兰希又问。   温侨摇摇头:“不是的,我使用了您在光脑转给我的钱,这些以后可以在我的酬劳里扣掉。”   他说的认真,霍兰希却皱起眉:“什么钱?”   “50块星币。”温侨道。   霍兰希先是一顿,继而想了想,突然像是气笑了一样,短暂的让面无表情的神态破冰。   他没有说话,伊洛尔却忍不住回头替他解释道:“上将给你的ID关联了一张信任卡的啊,那50块只是初次开通需要交易的金额,等这50块花光就会直接从信任卡里扣款的。”   怪不得他为上将打理私人账户的时候,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这张信任卡扣款的消息,原来是这个小Omega不知道怎么使用。   那他是怎么生活这些天的,靠那50块吗?   温侨一愣,想到了他刚才看到的,已经无限接近于0的余额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霍兰希冷冷地说:“你在作为指挥中心的线人期间的所有开支,都由指挥中心负责,不用有心理负担。”   “好的,我知道了。”温侨敲起了嘴角笑开了,他的模样虽然具有Omega性别特有的柔和,但那一双眼睛却细长微挑,不做表情时,也会有种疏离的冷感。   但笑开的眼角会更加上扬,卧蚕在眼下堆出一些细小褶皱,琥珀色的眼珠好像糖块,是会让人看了就舒心的笑容。   霍兰希望着他,点了点头。   温侨头一次没有把谢谢挂在嘴边,因为这不是霍兰希对他的帮助。   这是霍兰希作为上级对他的认可,是他的付出换取的报酬,霍兰希真的在信任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轻视他的性别。   温侨心里陡然一股暖流,就像加热的奶油,慢慢融化流淌过麻木的心脏。   他第一次找到了,除生育外,他还有别的可实现的价值。   “我们要去哪里?”温侨壮着胆子问,他觉得现在的霍兰希似乎没那么冷的近不了身。   “Omega保护协会,”霍兰希即使坐在车里,也是一副端坐着不放松的姿态,肩背挺拔,松柏一样俊逸,他开始摆弄光脑,继续道,“你今天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阙德华给他发来一条短讯,只有一句话:“原来你小子也有爱而不得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霍兰希看也不看,直接当做垃圾短信删掉了。   温侨松了口气,至少现在解决了他今晚的住宿问题。   Omega保护协会大门旁的栏杆被繁密的蔷薇花挂满,整个主城区,也就只有这里会供应足够多的鲜花类植物。   在霍兰希离开前,温侨想他打听了一件事:“您认识唐馥郁上校吗?他也在指挥中心工作,应该算您的同事。”   伊洛尔正为霍兰希打开车门,闻言,霍兰希停下,回头看向他,问的很直白:“他是你的Alpha?”   “还不是,”温侨实话实话说,“别人告诉我,他被调去了潘蒂星系,他不会回来了吗?”   浅灰色眼睛目光很深,牢牢钉在温侨身上,温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这两位长官有仇,自己这么一问是撞枪口上了,刚想说他不问了,就听见霍兰希开口。   “是他自己申请调任,任期五年,才过去两年,怎么,他连这个也没有告诉你吗?”   温侨觉得霍兰希也误会了些什么,但他无从解释,既然这个口都开了,就要借着这个机会把问题搞清楚,不然他怕次没机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他,有婚配吗?”   这次霍兰希停顿了更长时间,长到站在一旁的伊洛尔都在心里发怵了,他家上将在面对极其难缠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就会陷入压抑的沉默。   半晌,霍兰希给出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答案:“没有,不过我倒是听说,他有固定情人,是个女性Omega。”   ·   夜幕降临,天际阴沉黑亮,白色的星点洒满天幕,期间有规律的坠着几颗硕大的红色亮点,正一刻不停地亮着。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这也是温侨最成功的一次跟踪。   肥啾飞在温侨斜前方几步远的位置,速度不快不慢的给他领路,它体型娇小,即使在繁华的街道上也相当不起眼。   温侨也是偶然发现,这只看上去温顺可爱的鸟类似乎身负本领,他不知道肥啾是依靠什么辨别方向,但他发现这只小山雀可以像只搜救犬一般用来追踪。   葛金出门就上了一辆私人交通工具,温侨靠着一双腿走了半下午,才出了主城,来到这一片混乱无序的贫民区。   肥啾慢慢停下来,朝着前面一间偌大的厂房叫起来,夜幕之下,那片厂房死寂一片,看不出还在运转的样子,如同沉睡的死火山一般安静的坐落在那里。   温侨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饲料喂给肥啾,找了面墙靠着歇了歇,点开光脑给霍兰希报备他的动向。   根据他这些天偷听来的信息,这里很可能就是葛金背后组织的老巢。   细密的汗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金发被随意地束起,躺在温侨一侧的颈侧,脖颈间的乱发也被汗湿的打了缕儿。   他已经三天没有与霍兰希说过话了,自从那天霍兰希在保护协会门口甩上车门走人后,两人的通讯频道一直很安静。   温侨觉得霍兰希似乎生气了,而且很可能跟他问的那个问题有关,他决定以后还是不向霍兰希打听唐馥郁的事了,他应该换个人问。   没想到消息刚发送成功,对面直接打来了通讯,这次只有语音没有影像,霍兰希冷冽的声音震响在温侨耳畔:“不要跟上去,这种事不需要你去做。”   他的语气不急,但很冷,听起来有点凶,温侨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反驳他,但他不得不诚实回答:“可是我,已经到门口了。”   对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温侨听着耳边清晰地呼吸声,赶忙找补:“你们可以定位我的位置,虽然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至少……”   “躲起来,找一个你认为安全的位置,我现在带人过去,收不到我的信息,不准出来。”霍兰希冷着脸噼里啪啦说完就挂断了。   不过温侨还是很听话的,虽然这片贫民区环境恶劣,但至少也有些商铺在营业,大街上也有不少游逛的人,他想藏起来假装路人也比较容易。   温侨喂饱了肥啾,拍掉手上的残渣,把它小心翼翼塞进口袋里,找了家餐饮店坐下,临窗望着外面。   过了会,他又要了杯白水,倒进手心里,捧到口袋边,看肥啾一下一下啄着喝水。   这店里不只他一个客人,邻桌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女孩因为他的动作好奇地看过来,肥啾一反温顺的常态,朝着对方凶戾地叫起来,如同上次对着卢卡那样。   女孩被吓了一跳,可她桌上的饭还没吃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上去颇为为难,温侨赶忙释放了些安抚信息素,把肥啾拢进怀里,不停向女孩道歉。   无奈,他只能带肥啾出了门,打算另找一家店坐着等。   但疑虑的种子也在温侨心中种下,肥啾的温顺似乎只仅限于对他,这个小家伙对除温侨以外的所有人都表现出过非常明显的敌意。   甚至有次卢卡与它共处一室时,被这只拳头大的小山雀撕坏了一整件上衣,如果不是温侨及时赶到,不知道它会不会伤人。   那次以后,温侨都老老实实将肥啾锁进笼子里,又买了件新的上衣还给卢卡。   肥啾的反常行为究竟是认主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微凉的夜风吹进他领口,温侨打了个激灵,站在一家酒水店门口正打算推门时,远处蓦地爆发一声尖叫。   “怪,怪物!吃人啦!” 第11章   温侨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中央一个正四肢着地急速奔跑的动物,他的动作迅猛敏捷,竟然无差别的不停攻击路过的行人。   尖叫与呼救声此起彼伏,它迅速扑倒了一个路过的人,锋利的獠牙猛地扎进那人脖子,鲜血瞬间泼洒一地。   寂静的街头变的混乱,几家店面纷纷关上了店门。   温侨这才看清,那不是动物,他长着人类的身体和样貌,但却怪异的生长出了野狼一般的长尾与獠牙,瞳孔完全变色,看上去就像电影里基因突变的怪物。   “天哪!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一门之隔的店内,慌张的顾客叫道。   有人发现了门口的温侨,敲了敲玻璃门喊道:“嘿,快进来,外面太危险了!”   温侨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想起霍兰希的叮嘱,温侨知道他现在应该立刻躲进这家店里,任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因为他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外城治安不好,警力也相对稀少,等巡逻警卫来处理这场骚乱只怕一条街的人都难逃厄运。   于是温侨迅速躲进了门里,并给霍兰希播去了通讯。   只是几秒的时间,那个模样可怖的怪物就已经迅速蹿到了近前,但在门外几步远的位置,正站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被吓得坐地直哭。   他的母亲已经被怪物咬断了脖颈,就倒在几步之外,滚烫腥臭的血腥味在整条街道蔓延。   这一幕刺激着每一位旁观者的心态,有人崩溃道:“这怪物要吃掉那个小孩子了,真的没人能帮帮他吗?”   旁边的男人嗤笑道:“说得好听,你怎么不去?”   温侨蹲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怪物的动向,薄唇紧紧抿在一起,他安静的等待通讯接通,但压在门板上的手已经用力到有些发白。   耳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要去也该是你去,你比我强壮多了!”   “凭什么让老子去送死?”   通讯接通了,但温侨没能听到霍兰希说了什么。   因为那怪物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着小孩飞扑,温侨的四肢甚至比脑子反应更快,登时推门跑了出去,将哭个不停的孩子扑在怀里就地打了几个滚,堪堪与怪物擦肩而过虎口脱险。   温侨的额头猛地撞上台阶,脑子一阵嗡响,近在咫尺的刺耳嚎哭听不真切,远处旁观者的惊呼也听不真切,全都被裹在布里似的。   “这小子疯了吗?现在逞英雄有什么用,他们会一起被咬死的!”   余光瞥见那怪物嘴角挂着血红涎水,狰狞的向他扑来时,温侨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相反,他甚至觉得解脱。   至少,他给一个孩子多延续了一点生命。   至少,他曾得到过那位指挥官的信任,给他输送过有用的情报。   他也不是除了孕育子嗣外,一无是处的“帝国子宫”。   温侨紧闭双眼,却听见了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   滚烫的血花溅了他满脸,在温侨白皙的脸蛋上仿佛妖冶盛放的玫瑰,他睁开眼睛,看见了霍兰希。   黑色制式军服加身,如同初见时那天一样,挺拔而冷酷的站在那里,特型武器被他稳稳拿在手上,枪口朝向自己,冷灰色的眼眸看不见一丝温度。   接着是哐当倒地的声音,那怪物被霍兰希一枪爆头,再无生气。   温侨呆愣的望着一地血红,流动的血珠顺着他睫毛的弧度滴落,但顷刻就有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挡住了周围的哀鸿遍野。   熟悉的冷烟味逐渐驱走血腥,轻缓的包裹住温侨。   伊洛尔赶忙把他怀里吓呆的孩童抱走,霍兰希一言不发的把人扶起来。   霍兰希看着地上那个半人不鬼的怪物,微皱着眉,吩咐道:“带回去送到贝利斯研究所,让晏停接手,另外,叫医疗队过来,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是。”伊洛尔领了命令下去安排。   霍兰希拿着手帕,擦掉温侨脸颊上的血渍。   温侨这才发现他正被霍兰希半搂在怀里,两个互相都有婚约的A和O不应该靠这么近,尽管霍兰希的安抚信息素让他好受很多,但温侨还是站直了身子挣出来。   他抬手抓住了霍兰希的手腕,慢慢拉了下来,随即静静的看着对方:“我没事的,上将。”   他看上去的确很平静,不过微颤的指尖和不受控制肆意的信息素出卖了他。   淡雅的鸢尾花香弥散在空气中,一下下刺激着霍兰希的神经。   街道灯光昏暗,霍兰希背光站着低头看他,并不说话,温侨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能感觉到,霍兰希似乎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平静。   他以为对方在责怪他擅自跑出来的行为,便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有要违背您的命令,但是……”   “我没有说你是错的,”霍兰希开口道,“所以你不需要道歉,去车里休息吧。”   温侨有些讶然,霍兰希不凶了,这让他还有些不适应,他想了想,试着提出了需求:“我想洗个脸。”   “好。”霍兰希一口应下。   ·   砜鸢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夜晚时间,顶部的遮盖物被调节成了透明状态,一抬头就能将天空中的星群一览无余。   温侨已经对乘坐霍兰希的私人砜鸢这件事驾轻就熟,坐在这位浑身冒冷气的上将身边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了。   霍兰希脱掉了外套丢在一边,简洁明了地与伊洛尔复盘刚才的行动,温侨大概听懂了一部分,这个看似死气沉沉的工厂,居然的确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聚集地。   不过这次他们带的人手不多,清剿行动被定在了两天后。   温侨这次立了头等功。   他望向霍兰希折叠放置的外套,鼻息间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温侨回想起方才,霍兰希刚进到砜鸢时,黑色制服外套上溅上了血渍,像是经历过一场杀伐,让霍兰希本就冷寂的的模样又多了几分戾气,像个冷漠的杀神。   伊洛尔见温侨皱眉盯着脏衣服,以为是他闻不了血腥气,十分贴心的把霍兰希的制服收了起来。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不见霍兰希亲自处决什么人了,这制度上的血可是一滴不落,全数来自于那个脸上长着刀疤的男性beta。   另一边,温侨靠着椅背,望向遥远的天幕,想的却是他马上就要到手的佣金,是否可以足够他支付去往潘蒂星系的船票。   想到这里,温侨才会想起霍兰希之前的回答,他说唐馥郁上校有情人,还是个女性Omega,他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有一瞬间的失望和难过。   但他并不打算把去往潘蒂星系的计划改变,他还是想见一见唐馥郁。   进入主城区,空气质量变好了不少,原本稀疏的星点变作满天星海,几颗硕大的红色光点点缀其间不停闪动。   这些红点十几年如一日不停闪烁,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从前在莱蒙家的老宅宫殿里,温侨白天上完德育课程,晚间会在管家的监督下练习两个小时礼仪,只有回到房间里,等候佣人来熄灯之间的这段时间完全由他支配。   那会他不是看书,就是窝在阳台的吊椅里发呆看天,盯着无数颗红色光点里的一颗,数它这一个小时里会闪几下。   有时会看到夜幕里划过的亮光,那是远处砜舰起落留下的影子。   在这样无聊的日子里,发呆数数是温侨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那些光点平均每三秒跳动两次,能够牢牢吸住温侨的注意力,他做事的专注度也因此得到了提高。   “那些红点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温侨想问好久了,但是家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霍兰希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眼,道:“要塞的灯塔。”   他的回答太简洁,温侨没听懂,瞪着大眼睛懵懂的看向他,眼里满是求知欲。   霍兰希终于结束工作安排,关掉了光脑,耐心向他解释起来:“军部在首都星上空修筑了十二个要塞点,具备最高武装力量,由指挥中心直接管控,是守护首都星的最后一道防线。”   温侨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看向红点,问他:“你也曾在那里工作吗?”   他望着天空,霍兰希看着他,语气平静的回答:“是,每年会有一个月驻守在要塞。”   所以,是不是温侨在某次盯着红点数数时,数到的是霍兰希所在的要塞,而他就恰好就在里面呢?   温侨目光下移,看到霍兰希自然垂放在腿间,交叉握着的双手,仍然被一副黑色手套裹紧,将本就修长的指节衬得更加骨节分明。   他突然想起医生的嘱托,赶忙问道:“你的手受伤了吗?阙德华医生叫我提醒你,要去找他治疗。”   他脸上的担忧很真诚,大有些你要是不去,我就去找医生告状的意思。   霍兰希不以为意:“旧伤,不严重。”   一直在前排默默无闻的伊洛尔副官可待着机会了,倒是向温侨告起了顶头上司的状来:“上将,您的伤真的不能再拖了,乔乔你不知道,上将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更不要说治疗,我们的话他也是不听的,阙德华医生都来我这催了好几次了。”   “治疗过程很疼吗?”温侨问道。   “呃,应该,不是很疼吧,”毕竟每次治疗时,霍兰希都是冷着脸一声不吭的,也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反正治疗肯定没有发病的时候疼的,发病时上将拿枪的手都是抖的。”   伊洛尔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温侨是觉得,霍兰希不想去治疗是因为怕疼?   温侨看向霍兰希,想了想,用自己的一套理论劝着:“如果宁愿忍受疼痛也要拿枪战斗,那么这件事对您来说一定很重要,放任一位战士的手坏掉,等同于剥夺了他的战斗能力。”   一直一言不发的霍兰希倒是听进去了,沉默的等着他的后话。   “您的手不仅要拿枪,还要驾驶砜甲,它很珍贵,您要保护好它的,”温侨的声音低下去,“如果我的手也可以拿枪,我也会保护好它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渴望,几乎淡的听不出来,但却被霍兰希精准的捕捉到了。   “你想学射击吗?”他突然问。   温侨猛地抬头,琥珀瞳一下亮起来:“可以吗?”   霍兰希隔着手套捏了捏右手指骨,那里隐约传来一点微麻的刺痛,他避开了那道视线,望向窗外,低低地应了声。 第12章   两天后,温侨收到了霍兰希的短讯,派车来第四区接他去指挥中心领取酬劳。   来的下属行动迅速一言不发,与霍兰希雷厉风行的风格别无二致,温侨迅速被他们带上了车。   自那晚回到第四区住处后,温侨便再也没见过那个刀疤男葛金回来,卢卡一副忧愁与喜悦交织的模样,拽着温侨去市中心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拐进德塔指挥中心大门,深蓝色的旗帜依然在塔尖上空迎风飘着,海浪一般鼓动。   温侨乖巧的跟在领路人身后,路上还遇到了曾经打过招呼的Alpha长官们,乘坐电梯来到16层。   他的记性很好,凭借记忆力找来了霍兰希的办公室门口,余光却瞥见一群穿着长袍的熟悉身影。   火红色鹰隼标志挂在胸前,这个符号几乎要让温侨起了应激反应。   他一下惊出一身冷汗,当即闪身躲进了一侧走廊,借着遮挡掩住身形,偷偷瞄着那边的情况。   为首那人的模样温侨再熟悉不过,那是莱蒙家的管家老头,一个五官深邃的北欧相beta,曾经时常板着脸执着打手板,仔细纠正温侨的站坐姿,那时本就严肃的长相会变得更凶戾。   老管家带着仆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大门打开,霍兰希冷着脸走出来,一众人朝着远处的会议室走去,所有声音都被关在那扇门后。   温侨收回脑袋,靠在墙壁上心脏扑通直跳。   他逃跑这些天一直没有新闻曝出,想必是他的父亲莱蒙公爵有意隐瞒,与皇家联姻的对象逃婚了,说大了就是对皇室不敬,他们瞒着皇室和军部在寻找温侨。   现在莱蒙公爵一定是找他找的急疯了,眼见订婚宴在即,恐怕是瞒不下去,终于要找军部寻求帮助了吗?   如果老管家真的是来向霍兰希提出搜查找人的需求的,那么霍兰希那么精明,他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想到自己,就算想不到,到时候军部在首都星布下天罗地网,他就会像黏鼠板上的老鼠,就等着束手就擒了。   越想温侨越觉得不安躁动,他原本就打算拿到酬劳后立刻买票离开,眼下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霍兰希来抓他,或许就真的跑不掉了,温侨这样想着。   他好不容易刚与对方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再见面却又要站在对立面了呢?   “乔乔?你站在这儿干嘛?上将不是在办公室等你吗?”伊洛尔从他身后走出来。   温侨有些草木皆兵的紧张,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努力挤出一个平常的微笑:“上将跟客人去了会议室,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伊洛尔温和地看着他。   温侨道:“我的酬劳需要办理手续吗?副官先生,我有点急事,能不能先离开?”   伊洛尔笑了笑:“那倒不用,钱会直接打到你的ID卡里,没必要当面结算的,你如果有急事,我跟上将说一声就好。”   话是这么说,不过伊洛尔还是暗自嘀咕,哪有什么工资酬劳,那不过是上将走自己的私账给温侨的承诺,指挥中心向来没有让Omega做线人的例子,因为军部那帮老头并不信任这个性别。   一听这话,温侨如蒙大赦,他向伊洛尔颔首致谢,随即从斜跨的小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因为做好了今天领到工资就走的准备,温侨的小布包里带上了属于他的所有东西,一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只睡梦中的小山雀。   温侨拿东西的动作很小心,就是怕吵醒那个小家伙。   他把那个信封一样的东西递给伊洛尔,认真叮嘱道:“请帮我交给上将,告诉他,一定要本人打开才可以。”   看着眼前这个金发少年赤诚的目光,伊洛尔真心的笑了笑,接过东西道:“我会的,你要走了吗?不等上将结束之后亲手交给他吗?”   温侨踌躇几下,有了片刻犹豫,不过还是选择不冒险,摇了摇头,抿唇笑了笑:“他很忙的。”   伊洛尔离开了,温侨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一言不发的望着远处的会议室大门。   阳光透过一侧走廊窗户照进来,在银黑色大门上框出一块方正的黄白色格子,金属质地的门牌反射耀眼的金色光芒。   温侨手抓着小布包胸前的挂带,指尖摩挲几下,他不得不思考,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直到方格子又向前移动几下,光滑的走廊地面上才映出一个少年离开的背影。   ·   会议室大门开了又关,莱蒙家的人离开了,霍兰希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中,闭目揉按着胀痛的眉心。   苏伯管家到底心疼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面上也有些为难:“老查理是莱蒙家最德高望重的管理层,他能来已经是代表了莱蒙公爵本人,这个面子不能不给的。”   管家小心观察着霍兰希的情绪,继续道:“一个月后就是订婚宴了,今天的晚宴也是很有必要的,还有很多婚礼事宜需要商议,这也是元首他老人家的意思。”   听惯了这一套理论,霍兰希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有些不耐:“是不是我不结婚就做不成任何事了?我的手脚会因此断掉吗?”   “那结了婚也不会因此断掉啊。”苏伯管家顺着他的诡辩,摊手道。   之所以帝国元首催的这么紧,还跟一件事有关,苏伯管家神情严肃起来。   “况且这事关您的身份公布问题,当年元首对外隐瞒您与您兄长的皇子身份,就是想看在没有身份的加持下,你们谁更有能力接替他的位置,如今这个结果显而易见,在与莱蒙家的订婚宴上公布您的身份,相当于给您加了层筹码啊!”   霍兰希沉默半晌,道:“我不想跟您讨论这件事,很抱歉,今晚我会去,让父亲不用在催了。”   苏伯管家叹了口气:“对于老元首来说这是一场交易,但霍兰希阁下,您的躁狂期在即,也需要Omega的信息素安抚,这是一场双赢,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就算您实在不喜欢莱蒙家那个从未露面的小儿子,也要找一个合适的Omega,陪您度过这一时期。”苏伯管家无奈道。   优质Alpha的躁狂发作很猛烈,普通Alpha只需要一点安抚信息素即可度过,但他们却需要更优质的信息素,甚至是标记才能被安抚。   好在并不需要指定对象,任何一个品阶高的Omega都可以在躁狂期成为他们的“抚慰犬”,短暂的被Alpha本能的视为精神领袖。   如果放任它一次又一次的侵袭,对Alpha的身体会造成严重影响。   所以帝国的主脑系统才会强制匹配适龄的A和O,以保证Alpha作为帝国重器的作用不被干扰。   “合适的Omega?”   霍兰希语气凉薄:“如果我失控彻底标记了他,但我不会被允许娶他,被标记过得Omega将失去他的价值,强制清洗标记后再次匹配给劣等Alpha。”   就像被挑断连接口的丝线,掏空棉絮的布娃娃,再次填满棉絮缝合后摆上货架,它也不再是一个崭新漂亮的布娃娃,它会在夜晚无人的货架上哭泣,忐忑地等待下一位买主。   霍兰希眼前突然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金色卷发,琥珀色瞳孔,总是盛着炽热亮光的视线,好像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如果那样一双眼睛变得暗淡,没有光彩,甚至挤出几滴泪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真是个混蛋。”霍兰希自哂冷笑道。   苏伯管家无言以对,无奈的离开了。   霍兰希立刻回到办公室,推门而入时,偌大的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   他微一皱眉,问身后的伊洛尔:“人呢?”   伊洛尔应道:“您说的是乔乔吧,他刚才有急事,问我能不能先走,我告诉他领取酬劳不需要办理手续,他就……”   本来副官先生还笑容满面的汇报工作,可是感受到顶头上司越来越重的威压之后,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心虚气来。   霍兰希从会议室出来时看起来心情就很不美妙,此刻眼神更是冷得出奇。   伊洛尔顿觉不妙,直觉令他爆发了满满的求生欲,他立马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双手奉上:“那个,上将,他走的时候留了样东西叫我交给您,叮嘱我一定要让您亲手打开,您快看看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霍兰希这才接过东西拆了,里面只有一张信教者祈福用的平安符,是附近的教堂经常发放的种类。   平安符的正面画着附近一家教堂的标志,反面则是一手好看的小字,秀气清隽,下笔却有力道,带着些少年意气。   “假如明天是个雨天,也祝愿您能够欣赏它。   愿您的每一次出发,都能够平安归来。   霍兰希,谢谢你救我,很多次。   ——乔乔”   霍兰希烦躁的神情稍显平和,眼眸垂着看不清情绪。   伊洛尔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看霍兰希拿着那张普通的纸张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半晌才听见长官问他:“他去哪了?”   不用提名字,伊洛尔也知道霍兰希问的是谁,于是赶忙道:“他的ID卡追踪权限还没有关闭,需要现在调取吗?”   霍兰希站在窗口旁,向下望着人潮挤挤的广场,沉默许久,半晌才出声:“不用了。”   如果他现在调取了追踪,就会发现,温侨正在赶往航空港,几个小时后,他便坐在民用砜舰的起落大厅里候着了。   钱包内很快收到了一大笔打款,彼时温侨站在售票处前,看着钱包里多了几个0的余额,像个小财迷一般抿唇笑的开心。   上将大人真的很大方,给他的报酬不仅足够他支付船票,还够他将这些天来赖在卢卡家里蹭吃蹭住的所有花销都悉数奉还了。   他从教堂求来的护身符总共送了两个人,一个是霍兰希,一个是卢卡,只不过只有霍兰希的那个,温侨认真借来纸笔写下了祝福语。   就算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温侨仍希望他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希望霍兰希每次出任务,都可以平安回到故土。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祝愿。   大厅里来往人流迎来送往,温侨还戴着那顶从交易场带回来的贝雷帽,将自己悟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水灵灵的琥珀色眼睛,坐在大厅角落的座椅上,遥望远处起落的砜舰。   他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跟霍兰希道别,亲口对他说一句。   再见,霍兰希。   希望我们能再见。 第13章   天边最后一点残阳消失殆尽时,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于大厅上空盘旋不绝。   智能语音冰冷理智的声音震荡在整个大厅中:“一级警报——首都星遭遇不明袭击,现航空港全面停航,所有砜舰不得出入,请市民配合安防人员,尽快撤离!”   “警报……”   人群开始骚动,身着制服的警卫配合智能机器人开始对大厅乘客进行归拢和疏散,温侨不明所以跟着人流攒动。   密集的人群相互推搡拥挤,危急之下四溢的各种信息素交织在一起,整个大厅像是打翻了一排香水货架,味道熏得人头晕。   在这种时候,往往遭殃的是对信息素更加敏感,且不具备自保能力的Omega弱势群体。   不断有人摔倒,尖叫。   温侨被人流挤来挤去,头脑昏涨,刺鼻的信息素侵袭着他的理智,但好在他出门前贴了阻隔贴,还服用了短效抑制剂,再加上他身形娇小,灵活轻便还算得上是一个优点。   他很快被人群挤到一个墙壁夹角旁,迅速矮身钻了进去,夹角狭窄隐蔽,几乎没有人发现这里还藏着个人。   温侨把布包拢在怀里,屏息谨慎的望着外面混乱的一切。   全面停航,就意味着他暂时走不了了,一级警备开启后,整个首都星的安防系统都会更加严格,往后他的每一步都会困难重重。   霍兰希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随时要带着搜查令来抓他了吧。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首都星还是一片安宁。   朗波特世纪酒庄也是莱蒙家族旗下产业,他们不仅把控着整个帝国一半的军工产业,手底下也有不少服务产业,是个十足的豪绅贵族之家。   霍兰希如约赴宴,还是那身压人的黑色军服,腰间携一把柄头精致的匕首,肩头的银白十字章在灯光下反射刺眼的冷光,身后跟着的是苏伯管家带来的人。   因为整个指挥中心几乎都全然不晓霍兰希还有一重皇子身份,他们只知道自家指挥长也到了婚配年龄并有了一位未婚妻,却不知道对方就是莱蒙家的小儿子。   所以霍兰希这趟行程,连他的副官伊洛尔都不知道。   在帝国宪法对贵族的优待政策中,部分贵族享有军事自治的辖区,在固定辖区内任何人入内不得携带武器。   但很显然,这条特权的限制对象对霍兰希不适用。   现如今的高智能化时代,随着“白砜”能源的诞生,热武器已经发展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霍兰希随身带着一柄看上去毫无威慑力的匕首,不过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莱蒙公爵目光掠过后,什么也没说,朝霍兰希摆出和蔼亲切的微笑,他摆摆手,席间的佣人开始上菜。   “上将大人能赏光,看来是给足我面子了,以后就是一家人,这来自己家,就不用舞刀动枪了吧。”德利斯·莱蒙笑出满脸褶子,金白的头发梳的干净利落。   他年岁不小了,最大的Alpha儿子比霍兰希还要大上几岁。   霍兰希没搭理,视线扫过长桌对面形形色色的人,德利斯的妻子穿着得体的裙装,端庄的坐在他一侧,管家佣人分列两旁,却唯独不见一个Omega在场。   “公爵,少了个人吧?”他不动声色冷冷道。   德利斯立刻歉疚一笑,指挥仆人为霍兰希上酒,解释道:“侨侨身体不舒服,正在卧床静养,就由我们父母代他来谈这桩婚事即可。”   霍兰希一听,微一皱眉,抓骗了重点,喃喃:“乔乔?”   一旁的苏伯管家无奈扶额,附在他耳边小声问:“我亲爱的霍兰希阁下,您不会还不知道您的婚约对象叫什么吧?”   果然霍兰希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苏伯管家无奈了,合着他送去的资料霍兰希是一眼也没看啊。   对面莱蒙公爵的脸色一阵青白,好像吃了一盘苍蝇,当即清了清嗓:“侨侨身子弱,平时深居简出不见人,确实知道他的人不多,他全名温侨·莱蒙,是我最小的一个儿子。”   霍兰希若有所思点点头,倒没抓着这个深究,干脆利落阐明了自己的来意:“您安排了这么多次会见,他都推脱不见,想必是他不情我不愿,这婚事是不是太儿戏了?”   莱蒙公爵还想说话,霍兰希却没给他机会:“我不可能跟一个面也没见过的Omega结婚,这次来,只是当面告知一声。”   见他这么严词拒绝,一点面子不留,莱蒙公爵也火气上涌,面色不虞:“上将大人,别忘了您的躁狂期,国会已经剥夺了你的最高军事权,按理说,您现在已经算是持械入室,我可以向国会弹劾你!”   “请便。”该说的都说完了,霍兰希起身打算离开,光脑却收到了一条紧急消息。   霍兰希一看,立刻变了脸色,领着人风风火火出了酒庄。   离开前他猛地想起什么,立即联络了伊洛尔,快速吩咐叫他派人去航空港接人。   那边伊洛尔一愣:“接谁?”   “一级警报拉响,所有航空港全面停航,他一拿到钱就急着离开,或许是去了那里。”霍兰希淡淡道。   伊洛尔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一边去安排,一边心里犯嘀咕。   上将对那个Omega,是不是太上心了点?   ·   航空港等候大厅的人流很快疏散了,温侨站在大厅门口,又吸入了一些抑制剂才勉强保持理智。   他疲惫的站起身,思考是否应该乘坐轨道列车回第四区时,面前突然停了一辆私人砜鸢。   下来的人温侨不认识,但看到他们胸口的十字银章,瞬间就以为这是来抓他的。   温侨抱紧小布包,调头撒丫子就跑,凌乱的金发在风中飘动,漫无目的的见到路口就钻。   被派来接人的士兵瞬间蒙了,他们话还没来得及说,怎么就把人吓跑了,几个人生怕他跑丢了,立刻便开始追。   现在情况这么乱,万一让他出个什么事,停职写检讨都是轻的!   这个少年远比看上去的要灵活机警,小小一个猫一样见缝就钻,跑的呼吸急促也不肯停下,一点也不像他们对Omega娇弱无力的刻板印象。   不过训练有素的士兵要真追不上一个Omega,那就更应该被停职了,温侨上气不接下气被堵在一个胡同里。   他眼神带刺的盯着士兵,即使缩在角落,急速的跑动令他脸部苍白失血,连嘴唇都泛了白,温侨依旧像一只永不妥协的小刺猬,手里握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棍子,以防御的姿态面对他们。   士兵首领赶忙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奉霍兰希上将的命令,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温侨的呼吸还不平稳,他背靠着墙壁支撑身体,胸前的布包拱了拱,肥啾从里面钻出头来,朝着对面发出尖利的嘶鸣。   他连忙把小山雀捂在手心,谨慎的看着对方:“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士兵首领一听,这才明白过来,这个Omega少年以为他们是来抓他的,于是放缓声音主动澄清:“不不,你没有犯罪,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上将的私人卫队,现在外面很危险,他很担心你,叫我们来接你。”   “接我?”温侨眉头微皱,有些发愣,“去哪里?”   “去上将的住处,那里很安全。”对方回答。   肥啾仍然对这伙人充满敌意,挥着翅膀奋力挣扎,眼球遍布血丝,似乎马上就要脱手而出,无端的让温侨想起那天那个像人又像狼的怪物。   他赶忙释放了些安抚信息素,稳定住肥啾的情绪,这才将信将疑的跟着他们上了砜鸢。   砜鸢外挂着象征霍兰希的十字星标志,一路畅通无阻的经过无数道检查口,最后停在了一栋建筑旁。   在霍兰希的住处,温侨见到了在阿特密斯号上见过的那位beta管家先生后,才彻底放下了戒心。   霍兰希没有派人来抓他,反而派人来保护他,难道莱蒙家的人并不是去告知他自己的失踪的吗?   苏伯管家对温侨的到来并不意外,他领着温侨来到会客厅,让佣人为他准备了丰盛的茶点和餐食。   这里是霍兰希的私人住宅,但他通常不会回到这里,德塔指挥中心大楼里有他的一间休息室,霍兰希几乎要把那里当家了。   苏伯管家看着沙发上端坐的小客人,微笑着将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过去:“小客人,不要拘谨,你今晚或许需要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吗?”   金发少年虽然穿着普通,但他坐在昂贵的布艺沙发上,举手投足都难掩光华,温侨朝他笑笑,笑容很甜,礼貌而矜持:“谢谢您,管家先生,只要给我一张床休息就好。”   身为服务者常把注意力放在主人们身上,又怎么会分不出经由良好教养驯养出的少年,与贫民孩子的区别,苏伯管家笑容和蔼:“除了先生的书房不能去之外,您可以随意活动。”   管家没有离开,就安静的候在一旁。   温侨捧着牛奶杯喝下小半杯,透过硕大的落地窗,望着越来越暗的夜色,问道:“上将去了哪里?”   “独立军团卷土重来,对首都星发起了第一次大规模进攻,现在先生应该出战迎敌了。”苏伯管家应道。   即使霍兰希因为拒绝婚配被国会罢免指挥权予以威胁,但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整个指挥中心没有人比霍兰希更能胜任这个职位。   就算是向来看不惯他的国会议员们,也不得不承认。   他们需要霍兰希。   “他的躁狂期,没有关系吗?”温侨担忧的问。   就像Omega知道潮热期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们同样知道躁狂期对Alpha意味着什么,如果霍兰希这次在对战中突发躁狂,他会很危险。   苏伯管家十分欣慰他会问起这个,便顺着他的话道:“先生可以依靠特殊抑制剂来推迟躁狂期,但这东西对身体损伤很大,如果能有合适的Omega愿意陪他度过这一时期,自然是更好的。”   “可是我听说上将是有未婚妻的,是对方不愿意帮他吗?”温侨抬头道。   “不,是先生本人不愿意,大概是他们素未谋面,没有感情基础吧。”苏伯管家答道。   这话让温侨瞬间想起了自己,情不自禁的说:“您说得对,互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会想要结婚呢,他们不会幸福的,这不是他的错,被躁狂的病痛折磨也不是他的错,您不要怪他。”   温侨声音有点小,但管家听清了。   管家先生顿了顿,笑眯眯地看着他:“当然,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们的自由意志。”   “谢谢您安慰我,苏伯先生,您真的很好。”温侨回给管家一个微笑。   他有些庆幸今天把平安符交到了霍兰希手里,这样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吧。   温侨望着天边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默默祈祷起来。 第14章   德塔指挥中心作战室。   霍兰希穿戴好一身作战服,通身蓝黑,修身而富有弹性的布料很好的包裹住他健硕的肌肉,银白十字肩章在肩头闪着寒光。   他带好作战手套,捏了捏右手指关节,感受到一阵麻木的刺痛直达心脏时,霍兰希的面上仍看不出任何波动。   坐进医疗椅中后,他在原本的两只特殊抑制剂注射进程后,又增加了一道指令,加入了一针带有镇痛效果的欺骗性药剂。   这并不能让旧伤给他带来的痛苦减少分毫,但却可以让他的大脑保持清醒,准确而无延迟的对自己的身体下达正确指令。   伊洛尔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表情有些担忧和无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调出虚拟屏开始做战前汇报。   霍兰希闭目接受医疗手臂对他进行身体情况的检查和评估,一边聚精会神听着汇报。   他本来已经被国会罢免了指挥权,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被允许以指挥官的身份去往太空迎敌。   所以除了那次他瞒着军部去荒星沙罗抓交易“白砜”的那群人,这些日子霍兰希都在做杀鸡用牛刀的琐碎小事。   说不烦躁是假的,但通过那个小Omega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件他追查已久的事的线索,实在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霍兰希问伊洛尔:“人接到了吗?”   “已经送到您的住处了,苏伯先生在,会照顾好他的。”伊洛尔十分积极的应道。   霍兰希无声点了点头。   “叮——检测结束,您的健康状况评估为,优秀,适宜注射强效抑制剂,是否进行注射进程?”机械手臂响起华美的冰冷女声。   霍兰希半只手臂裸露在空气中,袖子被挽到手肘处,灯光下突显出虬结的青紫色血管纹路,他按按钮的手刚要抬起,门口就传来一个刺耳的人声。   “值得敬仰的霍兰希上将,光靠强效抑制剂硬抗也不是个办法啊,再这么下去,我军第一指挥官要是被副作用变成了痴呆患者,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门口的人长的与霍兰希有三分像,银灰色瞳孔如出一辙,同样轮廓硬朗五官沟壑起伏深邃,但又大不相同,他眼眉上挑奸邪气十足,一身白色西装加身,领口的橄榄枝刺绣昭示着来人国会议长的身份。   国会与军部尤其是其下的指挥中心向来互相看不惯,指挥中心的黑衣制服是用来隐藏血迹的,相比之下,国会那帮稳坐安全椅的人,就喜欢泼洒点咖啡都会被弄脏的白衣。   橄榄枝原本在国会象征和平与友谊,他们是帝国团结的心脏,但最后国会却被外人戏称为“爬满橄榄枝的牌桌”,内部勾心斗角的明算暗算实在太像在打牌算计。   霍兰希按下按钮,机械手臂将针头刺入他的皮肤。   他却好像无知无觉,声音平稳:“有事?”   对方抱臂靠在门口,不进来也不离开,带着一脸玩味的笑:“我亲爱的弟弟,没事哥哥就不能来关心你了吗?”   霍兰希并不理会他的揶揄,连眼睛都懒得挣开:“从沙罗带回来的那批白砜,晏停查到了编号批次,确认是从国库流出去的。”   他终于睁开眼睛望着门口的人,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你在监守自盗?”   现如今国会的几位议长之一的魏尔沦,是帝国元首的大儿子,霍兰希同父异母的Alpha哥哥。   这话一出,魏尔沦眼睛微眯,半晌才笑了笑,语气颇为不屑:“我今晚可是力排众议要回了你的指挥权,让你有机会重新摸到你热爱的操纵杆,怎么一见面就来审问我?”   兄弟二人是元首的子嗣中唯一有实力竞争继承人的人选,且两人自小就是这副看不对眼的状态,见面就呛声已经是常态,副官站在一边装隐形人,都要恨不得跳出来为他长官说一句。   这哪里是为霍兰希着想,不过是帝国无可用之才,临到阵前,才冠冕堂皇推他出来拼命,这时候倒是不说什么躁狂期影响了。   魏尔沦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岔开了话题:“难道是帝国为你选择的伴侣不和你心意吗?莱蒙公爵被你摆了脸色,气的向父亲弹劾你呢,这样推三阻四,你的小未婚妻也会很伤心的,毕竟你剥夺了他唯一实现价值的机会,真是太残忍了。”   在帝国大部分Alpha眼里,Omega的价值就是抚慰躁狂期,并给自己留下一个高品阶子嗣。   “你的Omega知道你这样定义他吗?”霍兰希冷淡的开口。   魏尔沦冷笑:“怎么,你也要跟我扯什么性别平等的平权论?”   这时霍兰希的三针药剂已经全部注射完毕,他利落起身穿戴整齐,并不理会魏尔沦,一刻也不耽误就要离开前往军用港口。   霍兰希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时,两股高品阶Alpha信息素迅速对冲了片刻,冰冷的硝烟气息炸开,简直像是与魏尔沦浓烈酒香的信息素拳拳对打。   魏尔沦先撩的架,但也在片刻里缴械,因为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霍兰希现在有要务在身,一定会把他揍得很惨。   他露出一副求和的假笑,随即望着霍兰希离开的高挺背影摆了摆手:“bye~弟弟,我期待参加你的订婚宴哦!”   霍兰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魏尔沦的笑容渐冷,语带嘲讽:“如果你能活着回来的话。”   ·   温侨在霍兰希住处住了两天,苏伯管家总是带着和煦的笑,服侍他的衣食起居。   他有意隐瞒自己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每次都会礼貌拒绝,事事亲力亲为,好在温侨在第四区居住的那段时间已经学会了打理自己。   对此,苏伯先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随他去了。   温侨的胃口向来不大,这几天更是吃得少,就连睡眠都被影响了。   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在交易场时的腥风血雨,或是在阿特密斯号舷窗外看到的画面。   客厅里的虚拟屏幕上一直在播放新闻台,实时播报前方战况,但主持人的用词向来偏向乐观,让人摸不准实情。   温侨守在屏幕前一整天,也没有看到任何关于霍兰希的播报,他指尖摩挲在一起,心跳有些不自觉地加快。   傍晚,温侨终于忍不住,向苏伯先生询问:“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为先生祈祷吧,上帝会看到你的诚心。”苏伯先生这样回答。   温侨对这个答案有些抗拒,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他不会驾驶砜甲,无法在霍兰希战斗时从旁辅助,他没有权利,不能在霍兰希去阵前涉险时给予他后方支持。   但霍兰希却保护了他,又一次。   在温侨的前十几年人生中所受到的高等培养下,他唯一能为对方做的似乎就是——给霍兰希养育一个高品阶的孩子?   不,温侨皱着眉头,狠狠将这个想法踢出大脑。   育养幼崽从来不是一件令人嗤之以鼻的事,但在帝国它被冠以污名,贴上了“顺从”“弱小”“Omega的毕生使命”的标签。   他不介意将来会孕育一个可爱的幼崽,但前提是,这个幼崽的诞生是承接着他与另一个人的喜悦,而不是帝国赋予他的责任义务。   温侨少见的心情有些烦躁,起伏和缓的脸蛋还是一如既往精致漂亮,只是眉宇间凝聚起一股我见犹怜的阴郁。   这天晚上温侨没有回房间,他坐在霍兰希家的客厅沙发上,透过干净的落地窗望向窗外无垠的宇宙银河。   苏伯先生来叫过他几次,最后被温侨劝回去睡觉,他自己则一直强打精神坐到后半夜,才坚持不住趴在沙发背上打瞌睡。   霍兰希进门时,站在偌大而漆黑的客厅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盏不足他胸膛高的落地灯散发一点暖光,只照亮沙发的一部分,温侨小小一个缩在沙发上,歪趴着睡的不算太舒服。   他穿戴整齐,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手边一本厚厚的圣经,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拿一个干净的茶杯盖压着。   霍兰希的视力极好,这是S级Alpha天生的优越能力,好到他只是站在这里,就能看杯盖旁的文字。   那是以赛亚书第四十一章 的第10节,“不要惧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四处张望,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   温侨半边脸埋进柔软的毛毯里,睡得不踏实,浓密而颜色浅淡的睫毛轻微发颤,霍兰希缓步走过去,鼻息间环绕着淡淡的鸢尾香。   他脚下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温侨跟前,抬手似乎想要触摸垂在他脸颊边的金发。   但温侨在他靠近时不舒服的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并不清晰的咕哝声,颇像小猫的呜咽,带着警惕和抗议。   霍兰希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他从作战砜甲中退出来时,就有些控制不住攻击性信息素的外溢,高强度的指挥作战还是勾起了他躁狂期的前兆,这一进家门就忘了刻意收敛。   他不动声色收回手,退开几步,垂眸远远看着温侨,浅灰色眼眸中辨不出情绪。   没人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直到苏伯管家不放心出来瞧了瞧,就看到霍兰希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利落而动作柔和地抱起温侨,朝着给他安排的卧房走去。   脑袋一沾枕头,温侨就醒了。   他的双臂还挂在霍兰希脖子上,对方维持着半蹲在床沿,将他放在床上的姿势没有动,声音很轻:“睡吧。”   温侨的感知力似乎天生就很敏锐,无论是对他人的情绪还是信息素中携带的信息,他很明显感觉到,霍兰希的精神状态有些糟糕。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那股冰冷的硝烟味,愈加浓烈,好像一把烈火在焚烧枯朽的木,又仿佛子弹连续不断射出后枪管的味道。   很疲惫,又站在暴躁的边缘,不断忍耐,好像烦躁的雄狮在不断拍打着尾巴,喉咙里发出不耐的哼鸣。   黑暗中,霍兰希迅速撤走了双臂,即将起身离开时,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手腕。   霍兰希的呼吸陡然一滞。   浅淡冷清的鸢尾香开始变得浓烈,一点点攀附上来,但并不会勾起他的情.欲,反而像一只熨帖的小手,轻轻将他一身的硝烟味吹散赶走。   温侨在试图用信息素安抚他,并且好像就要成功了。 第15章   温侨窝在柔软的床铺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晕,仰头小心观察着霍兰希的表情。   他两只手握住了霍兰希的右手,感受到那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正在隐隐发抖,他又握上另一只,左手是正常的。   这个人还是没有听话去找阙德华医生治疗手伤,温侨无比确定的想。   对于安抚信息素的使用,温侨似乎无师自通,拿捏得非常到位,鸢尾香温柔却不容置疑的逐渐抚平了霍兰希每一根躁动的神经,这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着。   霍兰希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看他琥珀色的眼珠灵动的闪着光,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绷紧的身体也逐渐缓和。   温侨觉得自己仿佛看见这个Alpha有力的尾巴逐渐停止躁动,最后懒洋洋地盘踞在身侧的样子。   他拍拍霍兰希的胳膊,往床铺旁边挪了一下,然后瞪着一双单纯的眼睛望着他。   霍兰希沉沉呼出一口气,表情有些玩味,在暗处挑了下眉头,继而顺从地在他让出的位置上侧躺下来,靠坐在床头,垂眸望着他。   “你知道通常Omega邀请Alpha与他同睡一张床,代表什么意思吗?”霍兰希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逗他道。   温侨即使再不通世故也明白他在揶揄,于是不满地把脸朝向一边侧了侧:“我只知道我刚帮了你,你却要落井下石,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的话。”   接着,他听到霍兰希笑了,声音低低的,尤其悦耳。   那股刺人而难闻的冷烟味变淡,似有若无环绕着他时,让温侨误以为自己在炉边烤火。   “不欺负你。”霍兰希大发慈悲道。   得了这个承诺,温侨才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的动作,他正握着霍兰希旧伤发作的右手,并且能感觉到,他的轻颤越来越严重了。   温侨小幅度揉按起来,他的力气当然造成不了任何痛感,像猫爪踩一脚一样,但却能引起心理的极度舒适。   温侨故意挑起了话题,试图给他分散注意力:“我昨晚看到天上有一团很亮的火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那是什么?”   霍兰希放松的靠在床头,任由温侨不远不近的窝在他臂膀撑起的小片天地中,沉闷的回答:“砜甲将独立军团敌首的军舰击落,引发了爆炸。”   手上的力量不断持续,毫无章法,但却意外的很舒服。   温侨点点头,再提起的话题却有些令人意外:“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教我驾驶砜甲吗?”   霍兰希哼笑一声:“你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不可以吗?我还没有见过。”温侨抬头反问。   他的金发随着动作落进霍兰希另一只手的掌心,霍兰希摩挲两下,像是爱不释手的样子,道:“没有,只是大多数Omega都不会对这些感兴趣。”   温侨撇撇嘴,这话他不爱听:“他们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没有选择,Omega不可以对驾驶砜甲感兴趣,也不可以对射击、军事、经商、政治之类的一切感兴趣。”   霍兰希低头看他,借着熹微的晨光,看到了温侨脸上微小的不满与愤懑。   他没有打断温侨,仔细听他说完,才道:“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不可以’。”   “我的情报员就是一名女性Omega,她拥有比Alpha更敏锐的洞察力,这是事实,所以我提拔了她。”   霍兰希在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自夸,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平台。”   温侨抬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语言是从一个Alpha口中说出来的,但很快,霍兰希理所当然的表情令他将疑心放了下来。   霍兰希没有骗他,温侨相信这个判断。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手上动作仍然没有停止,这只手酸了,就换另一只,一刻不停地小声絮叨着。   “霍兰希,Alpha的自愈能力比Omega强很多吗?我曾见过受伤的Omega,只是小腿摔骨折,就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你们不用治疗就能够痊愈吗?”   霍兰希闭着眼睛:“谁给你这样的误解,Alpha也是人,即便身体机能强大,也需要治疗才能治愈。”   “哦,原来你也知道。”温侨闷闷地说。   “嗯?”   霍兰希睁开眼,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小Omega在拐着弯的点他呢,于是轻笑道:“怪我没去找阙德华?还是他又找你告状了?”   温侨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这也不叫告状,伤在你的身体,别人不会痛,但如果知道你很痛,担心你的人也会很痛。”   霍兰希沉默了,他不是没发现温侨困的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想拖着他说会话:“领到报酬就跑去港口,这么急着见他吗?”   霍兰希始终没有忘记,他们之间,横着一个唐馥郁。   温侨还曾说,唐馥郁比他讨人喜欢……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窗外远处天际翻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临,朝阳就快要爬出来了。   温侨似乎睡着了,细长的睫毛遮在眼下,他今晚撑了太久,已经到极限了,脸歪在霍兰希的胸口,无意识的蹭了蹭,鼻尖顶在他冰凉的纽扣上。   霍兰希声音降低,近乎叹息:“我不是告诉过你,他现在有情人的吗?”   就算这样,也要去找他吗?   房间里相当安静,霍兰希锲而不舍的问:“关闭首都星全部港口的命令是我下的,怪我吗?”   温侨终于哼唧了一声,手里还握着他的手,声音小的像是梦呓:“不,你是为了首都星的安危,你是,英雄……”   霍兰希的双臂陡然收紧,将人往怀里又拥紧了几分。   一个克制的吻,落在金发交叠的额头上。   ·   温侨这一觉睡到了接近傍晚,再睁开眼时,金色的夕阳倾洒在深蓝色床铺上。   他坐着醒醒神,突然就蹦下床,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哒哒跑到门口衣架上,打开小布包看了看。   还好,肥啾还窝在里面睡大觉,这种鸟类身体肥圆翅膀短小,并不喜欢运动,这只肥啾格外喜欢睡觉,他已经一天没有给他喂食了。   温侨赶忙倒了杯水来,倒进手心捧着,提溜起肥啾的后脖子强制叫醒,看他喝了点水才把小东西放回去继续睡。   外间走廊响起脚步声,温侨听见有人在叫他:“乔乔,醒了吗?”   这是霍兰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以前不是称呼他为“小Omega”,就是直接省略称呼直接说事。   他的声音沉厚而冰冷,像华美的丝绸,但却比平时说话时要有温度一些。   “嗯,醒了。”温侨赶忙应了声,跑到门口去。   霍兰希视线落在他脚上,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鞋?”   温侨低头一看,他正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被提醒后才感觉到难耐的凉意。   “起得太急,忘了。”他迅速跑回了房间,穿戴整齐,拿下小布包斜跨在身上。   霍兰希站在门口,沉默的望着他,温侨做好一切站在他面前,眨巴着眼睛问:“我们现在就走吗?”   “去哪?”霍兰希问。   “回第四区,我不能一直赖在您家里,我看了帝国日报,现在虽然主城区还处在戒备状态,但市民已经被准许自由出入,这代表外面暂时没那么危险了。”   帝国日报对这次突如其来的战斗报道及时,上街采访民众时,没有人对帝国第一指挥官霍兰希的能力提出任何质疑,也没有任何人再提起关于霍兰希的躁狂期,大难临头时,人们仍需要他站出来,市民一人一句简直能把霍兰希夸出花来。   霍兰希垂眸看着他,反问:“住的不习惯?”   “没有,苏伯先生对我很好,”温侨笑了笑,琥珀色瞳孔闪闪发亮,“上将,谢谢您的收留。”   “……”霍兰希沉默了一下,道,“不用谢。”   他干脆利落转头就走了,神情有些阴郁,温侨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惹这位上将大人生气了时,却听见那人道:“先过来吃饭。”   晚饭时间过得很快,温侨慢条斯理吃完了一份海鲜意面,用光脑联系了卢卡,卢卡得知他平安无事松了口气,听到他询问是否还有机会回去住时,卢卡对他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临走时,温侨说自己可以去坐城际列车,但霍兰希却丢下一句跟我来就不再说话,他突然又变得有些凶,温侨决定还是不跟他反着来了。   砜鸢驶过闹市街头,这次驾驶舱里只有他们两个,温侨认得这条路上的广告灯牌,他支起上半身扒着车窗等待,果然在下一个路口看到了阙德华医生的私人诊所招牌。   “上将,可以停一下吗?”   “做什么,要买东西?”   “您是个怕打针的小孩子吗?”温侨忍不住说道,他指了指那个画着乌鸦头的招牌,“阙德华医生等你很久了,如果大人去医院也要拿糖哄,那我可以去买。”   就这样,冷酷无情的霍兰希上将被温侨这一句话请进了诊所。   阙德华刚结束一场小手术,见他走进来,一惊一乍的“啧啧”几声,阴阳怪气起来:“呦,还以为我不配得见上将真容呢,您还屈尊降贵亲自来看病,多么令我受宠若惊。”   霍兰希今天没穿军服,倒是比往日看着亲近很多,但声音依然颇有威慑:“阙德华,你的口才不比你的医术差,如果老了无法治病救人,你还可以去国会气死那帮坐办公室的。”   “不敢不敢,我可玩不过他们,到时候还要麻烦上将大人给收尸,保不齐我会被你随便扔到哪个狗洞里。”阙德华嘴上揶揄,但已经动作很快的去准备治疗用具,生怕下一秒霍兰希就会后悔跑了。   温侨几乎没有见过霍兰希与人呈口舌之快的样子,这样的他没有军服加身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可以接近了。   他不由笑了笑,却被霍兰希抓个正着,故作严肃的问他:“在笑我吗?”   温侨堂而皇之以下犯上:“如果我回答是,您也不能把我抓起来。”   很快霍兰希被安顿在内室的机械椅上,椅子上垂着几根束缚带,分别对应人的四肢和头部,但阙德华没有把霍兰希绑在上面,只是让他半裸上身坐着。   医疗手臂的放射激光被阙德华医生操控着,像尖锐的针,狠狠刺进他的身体。   温侨看到霍兰希的睫毛抖了抖,但那变化十分细微,霍兰希闭着眼睛,他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小鬼,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他诱拐你上床了吗?”阙德华直白的问。 第16章   如果躺在一张床上聊天算的话,那也是他“诱拐”霍兰希的,不过阙德华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温侨赶忙摇摇头:“没有,医生,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哦,那他真令人失望,”阙德华撇嘴,“他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如果不是情人,只可能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或者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深藏不漏啊小Omega。”   霍兰希打断他们:“我还听得到,阙德华,你很吵。”   “哦,看吧,他就是这么双标,”阙德华抱臂眼神鄙视的看着他,“我敢保证我的声音和小Omega差不出5分贝。”   接着他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过来问温侨:“你觉得他是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温侨被问住了,他潜意识里对婚姻是抵触的,自小就是,因为那意味着强制匹配,失去自由,沦为工具。   但如果他的Alpha是霍兰希,以对方的品性德行,或许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伴侣。   然而没有如果,他们都已经各自有婚配了,尽管彼此都不愿意。   不过温侨还是如实回答:“如果是上将,会有很多Omega愿意的。”   阙德华像听到八卦一样挑挑眉,“喔噢”了一声:“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嘛,正好他不愿意接受强制婚配,叫他跟你结婚,家产都留给你,我一定会去教堂祈求神灵保佑你们的。”   “您好像对上将的婚事很关心?”温侨忍不住道。   “那当然,”阙德华毫不避讳道,他挠了挠下巴,“有Omega安抚他的躁狂,他就不至于天天像生吞了三万斤‘白砜’一样狂暴,你会是整个帝国的救命恩人!”   但很快,阙德华医生也不再插科打诨,治疗进入中后段,医生的表情开始严肃,坐在机械椅上任人宰割的霍兰希额头全是细汗,被激光刺中的右手开始小幅度颤抖。   “每一次治疗都这么痛吗?”温侨苦着脸,好像能感同身受一样。   阙德华道:“不一定,要看伤重程度,不过伤成他这个样子,确实会痛一痛。”   他抬头一瞥温侨,笑了笑,下巴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像个圣诞老人:“别这个表情,小鬼,看着好像他快死了似的,他可是帝国的顶级alpha战力,不只有指挥头脑,还能一拳把人的脑袋干飞到墙上去,身体素质好的恐怖。”   “曾经一颗炮弹在他头顶炸开,我赌上我医者的尊严笃定他活不过三天,可他还是醒过来了,跟我作对似的。”阙德华的吐槽越来越像在吹彩虹屁,越吹越离谱。   “乔乔。”霍兰希突然叫了他一声。   温侨迎上去,在他身边半蹲下来:“我在,上将,有事要吩咐我吗?”   他已经充分适应了自己贫民的身份,在霍兰希这样的军官面前,习惯了用恭敬甚至是恭维的语气。   “别这么说话,你不是我的下属,也不是我的仆人,叫我的名字。”霍兰希紧皱着眉,他断句间有极细微的气息音,但并不明显,内容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引开他被疼痛锁定的注意力。   温侨顿了顿,小声说了句:“霍兰希。”   “嗯。”霍兰希低沉的应了声,又没了声音。   ·   温侨又一次回到了第四区,现在首都星的戒严还没有撤销,民用砜舰依然处于禁止出入的状态。   卢卡告诉他,葛金自从某次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以后恐怕都会不来了,温侨可以去住他的房间。   而且原本为葛金办事的卢卡好像换了份工作,那就证明葛金背后的组织就算没有被消灭,也一定受到了重创。   温侨不知道霍兰希是怎么处理那个工厂的,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半人半狼的人类,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接下来并不需要他的参与。   他向卢卡租下了那个房间,花了些时间收拾了一下屋子,不过他还是不能万事大吉的踏实下来,多在首都星留一天,他就多一分被莱蒙家找到带回去的风险。   夜晚,温侨把肥啾塞进笼子里,给他添好食水,来到隔壁敲了敲门。   好在卢卡还没睡,正坐在床边一边喝一瓶劣质酒精饮料,一边用光脑投影收看电视节目。   卢卡塞了把爆米花到温侨手里,把光脑的声音调小了点,盘腿看着他一脸八卦:“你说要问我些事,是感情问题还是伦理问题?”   温侨捧着爆米花没有吃,端正的坐在床角:“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位Alpha军官,驻守在潘蒂星系,我想去找他,但是现在首都星全面停航,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噢那就是感情问题!”卢卡火速把嘴里的爆米花解决掉,喝了口酒顺下去,摩拳擦掌的问:“不是朋友吧,小乔乔,快说是你的情人还是恋人?”   “不是恋人。”温侨斟酌道。   “那就是情人?还是你暗恋他,但是还没有挑明?”卢卡追问。   温侨笑了笑,没有解释,任由卢卡自己猜测脑补。   果然他不说话,卢卡的表情逐渐从好奇变作八卦,看来已经自己将故事补全了,随即便从床上爬起来,两步爬到床尾,拍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啊你,那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Alpha,是你什么人?”   这下温侨愣了愣,思考半晌,说:“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哦~”   卢卡一脸玩味,又绕回刚才的话题:“那你可以去外城的圣德蒙教堂应征祷告师啊,他们就喜欢你这样的Omega。”   帝国元首信教,所以颁布了议案,在教堂设置了祷告师专门为帝国每一位牺牲的战士做祷告。   “祷告师?”   “对,即使在首都星,外城区也依旧有些地方战争不断,Omega在战区享有高度保护权,所以这个职业O很吃香,只需要会念祷文就可以,做的好的话可以申请调离战区,到时候你申请调去潘蒂星战区就可以了。”   如果是在秩序更加混乱的外城活动,被发现的几率应该会小一点,温侨认为这是个好提议。   但他夜晚躺在床铺透过窗外望着天上闪动的红点时,却迟迟无法入眠。   他又像小时候一样开始数光点,尽管他知道霍兰希现在并不会在任何一个光点里。   如果他真的能够得到调往潘蒂星战区的机会,那时他是不是可以亲口跟霍兰希说再见?   翌日,温侨乘坐城际列车来到墨撒高地,自天际俯冲而来的风掠过旷野,吹动低矮的草丛胡乱拍打他的脚踝。   温侨按住差点被吹飞的帽子,任由额前的碎发拍打脸颊,他闻到了很轻很轻的花香,顺着小路的指示牌一直走,找到了藏在一片向日葵花田后的圣德蒙教堂。   来做祷告的人有很多,教堂里信息素的味道混杂,但好在他已经买得起更贵价的抑制剂和气味阻隔剂,能够让他在这种纷杂的环境中行动自如。   轮值的修女都在忙,温侨只好在一众虔诚的教徒之外坐下来等待。   他甚至旁听了一个陌生人对于命运不公的声声控诉,那应该是个女性Omega,但已经身材臃肿走样,原本秀丽的脸庞现在变得赘肉横生,杂草般的乱发野蛮的生长在脸侧。   她像神灵控诉,也向神灵赎罪,在不久前,她亲手杀死了还未出世的第六个孩子,因为他前五胎竟生不出一个Alpha,所以她的丈夫决定将她的五个孩子偷偷卖掉。   她在修女的搀扶下哭的直不起身子,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   温侨默默看着,觉得呼吸都在某一刻停止了,他想帮帮这个同类,但可悲的是现在的他并没有这个能力。   很快闹剧就结束了,修女听说他要来应征祷告师,直接带他去见了神父,祷告师不同于教堂中的其他神职,他并不需要按时来做礼拜或是遵守一些戒律。   温侨的口才很好,又长了一张高贵文雅略带神性的脸,举止得体待人温和,神父说温侨是他见过来应征的人里最优秀的。   当天他就上岗了,由神父亲自带着学习如何心无杂念地念诵祷文。   当温侨成为一名合格的祷告师时,他送出祝福的第一个灵魂,是那位与他素未谋面的,在母亲肚子里就已经死去的孩子。   与他一同上课的还有一位Omega少年,对方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一些,黑色短发皮肤很白,不过温侨连续来了三天,却始终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那个Omega比他还要寡言,甚至让温侨怀疑,对方是不是根本不会说话,如果不会说话的话,如何能做祷告师?   他每天坐在温侨后排的位置,信息素几乎淡的闻不到,眉眼冷冽还带些野性,眼神里总带着警惕,性格也格外孤僻,看上去是个并不好相处的人。   好巧不巧,温侨接到的第一次祷告任务,就是与这个Omega搭档。   他从神父那里得知,这个少年叫卓希,只比他早来两天。   温侨挎着他的小布包跟在领路人身后,包里是一些食水,一本祷文,还有肥啾。   卓希与他一般高,沉默地跟在他后面,温侨总要时不时回头看看,确认他的小搭档有没有掉队。   很快他们被带进了一片空地,原本该是一片绿色的地方却成了白色的海洋,每一张白布下面都盖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火药味,不断刺激挑逗着脆弱的神经,这股味道比霍兰希的信息素难闻多了。   地面上的战争远比星际间的战争看起来更残酷而真实,会有血肉横飞,会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在消逝。   温侨有些厌恶地皱皱眉,他的情绪还算镇定,毕竟已经经历过几遭,刚要向前走时,袖口却被人拉住。   他回头就看到,卓希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尽,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呼吸也有些急促。   看来,他的同伴还没有做好面对大面积尸体的准备。   “需要缓一下吗?”温侨任由他抓着自己,清晰温润的声音问,“我可以向他们要一个净化面具。”   卓希的状态有些奇怪,他的眼珠是很浅的蓝绿色,说不清更偏向哪个色彩,眼神死死盯着地上成片的尸体。   明明身体在轻轻颤抖,却不移开视线半步,眼眶迅速被血染了一样布满红血丝,神情却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克制。 第17章   温侨小心观察着小搭档的状态,碰了碰对方抓着他衣角的手,感受到一片冰凉。   突然卓希松开了他,弯腰朝向地面开始干呕,白净稚气的脸上涕泗横流,温侨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始释放一些安抚信息素。   他不知道他的信息素对Omega有没有作用,但总归屡试不爽。   温侨轻抚卓希的背帮他顺气,又伸了一只手叫他抓住借力,发现小搭档的情绪真的逐渐稳定下来时,便尝试让更多鸢尾花香包裹住卓希。   这个少年虽然寡言少语待人冷淡,但衣着得体外形体面,脸蛋白的发光,一双手也嫩得很,穿着衣物面料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或许和他有相同经历也说不定,温侨想着想着,突然惊醒一下。   他都能通过自己有限的认知猜测出卓希的身世,身为帝国第一指挥官的霍兰希,每天不知道要与多少穷凶极恶之徒纠缠,他又怎会分辨不出温侨或许出生于贵族门庭。   一个本该养尊处优的Omega却在外流浪,温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想,也会质疑其中的故事。   但霍兰希却再也没有询问过他的经历身世,是因为完全不好奇,还是别的原因?   卓希什么都没吐出来,直起腰时,面前出现了温侨的小水壶。   温侨把瓶盖拧开笑着递给他:“喝一点,会好受一些的。”   卓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接了过去,低声说道:“谢谢。”   这是卓希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温侨回以笑容,等卓希状态好一些,便带着他走进了这片宁静的临时墓园。   他们兵分两路,在每一位帝国战士的身躯前短暂停驻,低沉神圣的祷文犹如悲怆的悼词。   金色的夕阳很快斜洒在地面上,不远处突然飞来一群白鸽,他们来自教堂顶端的栖息地,像是千里迢迢来赴一场沉默的祭奠。   大部分遗体都经过辨认后被放置了写有对方名字年龄的身份牌,小部分脚边空荡荡,是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   等他们结束一切准备返程,温侨与卓希分喝完最后一点水时,敏锐的觉察到身后的树丛中传来一阵响动。   天色渐暗,温侨把水壶收起来,调转身子朝向那处,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卓希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下压低眉头,神色凝重。   隐秘的草丛里开始传出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呜鸣声,紧接着钻几只体型剽悍的犬类动物,毛发黑棕,圆耳短脸,是成年体的野生鬣狗。   这些鬣狗在被他们发现的一瞬间就呲着牙飞扑上来,因为眼前两个Omega人类在它们眼里并不具备任何犹豫的必要。   卓希反应竟是极快,一把抱住温侨朝一旁的草坡扑倒,翻滚着躲过撕咬,又推开温侨,趁混乱间随手摸了根粗树杈一下敲断在扑来的鬣狗头上。   这个Omega的速度和力气都不可貌相,树枝应声断裂,鬣狗了无生气。   “快跑!”卓希翻身爬起来,竟然能跟那些鬣狗厮打在一起。   那架势好像荒星交易场里雇佣的打手,虽然一招一式没有程式,但却有摸爬滚打中锻炼出的野蛮,眼神里透出腾腾的杀意。   但毕竟以少战多,卓希把一根粗木棍横在狗嘴里角力,尖锐的狗牙离他的咽喉越来越近时,其他鬣狗已经开始撕咬他的衣服。   然而下一秒,滚烫的血花泼洒了卓希满脸,他抬头一看,温侨咬着牙把匕首从鬣狗腹部的血洞中拔出来。   重伤的鬣狗仍不死心,在即将扭头反扑时被卓希一脚踹飞。   其余鬣狗见势不对,团团围住二人暂缓了进攻的势头。   温侨喘着粗气把卓希从地上拉起来,相互搀着,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撞击伤和擦伤。   方才情况太紧急,温侨没来得及叫救援,此时抬手想按光脑的紧急按钮。   霍兰希几次叮嘱他,无论事大事小,只要遇到危险,就可以找他。   那把匕首也是霍兰希送他回第四区那天,塞到他手里叫他防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但卓希却在发现他的意图后出声阻止了他,温侨不明所以,眼前的鬣狗群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他们不叫救援只有等死。   周围声音静下来以后,温侨的小布包中传来顶动布袋口的响动,且非常剧烈,温侨掀开小布包的盖子,肥啾突然从布包中急速飞了出来。   这只原本巴掌大的长尾山雀变得与平时极不一样,体型变大了几倍,本来圆钝的喙部变得尖锐狰狞,朝着鬣狗群煽动翅膀疾驰飞去。   接下来的场面不仅震惊了卓希,也同样震惊了温侨,平时缩在他手心里小口喝水的小不点此刻穿梭在凶猛的恶犬间,一口一口将其咽喉部分的血肉吞吃不剩。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巴掌大的鸟类将整个鬣狗群猎杀殆尽。   以捕食为目的的猎杀是动物的天性和本能,但肥啾那架势并不像在捕食,而是单纯的猎杀,带着最纯粹的杀意,像是执行杀戮程序的机器。   眨眼间鬣狗已经全部横尸,肥啾调转目标,杀红了眼一样朝着卓希飞来。   “不可以,肥啾!”   温侨慌忙拽开卓希挡在他身前,像平时安抚肥啾一样释放安抚信息素,直到双手手掌大小的山雀变回拳头大。   他最近越发认识到了自己的这一天赋,似乎他的信息素对安抚其他生物的躁动状态极其擅长。   卓希没有好奇发问任何关于这只鸟的事,温侨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当时不让他呼叫救援。   他们走到一处小溪边清洗干净身上的污渍,踏上回程去往教堂的路。   没走出多远,就遇见了巡察的士兵,卓希拽住温侨的手腕就把他拉进一旁的柴草垛,温侨询问他怎么了,卓希只是沉闷的说:“我不能让他们发现。”   温侨点点头,终于算是对方才心中的疑问有了个大致猜测,如果说温侨只需要躲避莱蒙家的寻找,那么看来卓希要躲的是整个军部,那他似乎更惨一些。   两个刚刚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小孩似乎迅速建立了默契,温侨问:“我去引开他们,你认得回去的路吗?”   卓希点点头。   温侨立刻从草垛后走出去,七拐八拐跑到几个士兵面前,告诉他们自己是来做祷告的祷告师,但是不认得回去的路了,请他们送自己回去。   士兵正要带他上路时,为首的队长接到了通讯,通讯其中传来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   队长听完后报告了目前情况,接着对面说道:“留两个人,剩下的归队。”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温侨不会认错,原来这个高地的营区是霍兰希在指挥。   等他被送回教堂后,卓希是接近天黑时才回来的,他们都默契的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隔天温侨被送去墨撒高地的指挥部,一名军官在调解贵族之间内斗的战争中死亡,他换上了教堂为他准备的黑白长袍,为这位军官做祷告。   牺牲的军官是霍兰希的下属,祷告现场他也在,霍兰希好像没想到他会去教堂应征祷告师,在祷告结束之后在门口等他。   冷黑色制服加身的霍兰希还是很有压迫感,他敏锐的察觉到温侨裸露在外的刮伤和淤青,削薄的脸庞紧绷,浅灰色眼睛散着凉意,垂眼问:“怎么弄的?”   温侨挑挑拣拣,选了真相的一部分告诉他:“昨天来做祷告,从坡地上滚下去了。”   但伤口已经都被处理过,看上去不再狰狞。   不知道霍兰希有没有相信他这个说法,只是先一步走出去带路:“跟上。”   好在他走的不快,温侨跟的并不费劲。   指挥部会为来工作的祷告师准备好餐食,此时正是午饭的时间,霍兰希带他回了临时办公室,很快伊洛尔从门外推着餐车进来了。   他们来时路上路过食堂大厅,温侨看到了士兵们的伙食,虽然算不上丰盛华丽,但胜在量大营养高。   在霍兰希去隔间开短会时,温侨问伊洛尔:“神父说祷告师都在食堂吃饭。”   “对,但是总不好光明正大开小灶。”伊洛尔玩笑道。   “上将要给我开小灶?”温侨理解了,“是因为我工作得足够卖力吗?”   伊洛尔哈哈大笑,又突然压低声音,怕被长官听见罚他写检讨,低声说:“对,你可以这么理解,上将在指挥部一直有特殊配餐的份额,不过他平时不会要求,对于我们来说,战时拿营养剂果腹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温侨面前的餐食里,有煎至金黄焦香的三文鱼,有令人味蕾垂涎的烤牛排,还有蛋奶制品,相对来说在前线已经足够丰盛了。   “我吃的不多的,这个分量太大了,趁我还没有动,可以分一些给其他人。”温侨仰着头告诉他。   分给谁?只怕分给谁他的长官都会不高兴,伊洛尔在心里念叨,面上仍旧温和的说:“你放心吃,吃不掉的,上将应该愿意帮你解决。”   “那不就是在吃我的剩饭?”温侨从没有让别人吃他剩地饭的经历,在莱蒙家,他的餐食都有严格配比,每餐定点定量,管家大部分时间要求他全部吃完。   偶尔身体不舒服,吃不消这么多,也只会端走直接进了垃圾处理中心。   他继续道:“这不好的。”   伊洛尔想了想,解释道:“亲近的人会愿意帮对方解决掉吃不下的食物,普通人家的父母时常这么做。”   听到他将霍兰希类比普通人家的父母,温侨莫名觉得脸热,更是迟迟下不了嘴。   此时霍兰希结束会议推门而出,打破僵局:“再不吃就冷了,谁也吃不成。”   他路过时把手按在温侨脑袋上摸了一把,接着在他对面坐下:“吃吧,吃不掉的给我,不然会浪费。”   温侨这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跟霍兰希面对面坐着吃饭。   他不知道以霍兰希的饭量,一个人吃接近两人份的份量会不会难受,所以温侨动作很慢的一口一口塞着,尽量不让自己停下来。   他望着盘子里的食物以龟缩的速度一点点减少,最后撑得肚皮鼓鼓,再多一口都吃不下时,无奈地停下来:“我吃不下了。”   他尽力了,霍兰希不能怪他剩的太多。   不过对方并没有对他的饭量做出任何评价,等他彻底不动筷之后,十分自然的拿过了他的餐盘,将剩下的食物消灭掉。   果然Alpha不仅体力惊人,食量也惊人,是Omega望尘莫及的程度。   一餐结束,霍兰希送他出指挥所时路过射击场,隔着很远的距离,温侨听见了子弹破空的爆响。   他侧耳去听,垫脚去看,眼睛里的光根本遮掩不住。   “上次我说要教你射击,还记得吗?” 第18章   霍兰希没有带他去露天射击场,营地有临时搭建的室内.射击室,四周都用特殊材料制成,隔音隔热尤其能有效隔绝信息素的传播。   主要用于将高品阶Alpha与普通Beta士兵隔开,即使beta对信息素并不敏感,但高阶Alpha在进入战斗状态后的压迫力还是会令他们感到不适。   霍兰希脱下了制服外衣,只穿了件贴身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精壮的小臂线条,他通过虚拟屏向温侨讲解了各类枪械的基本知识以及使用注意事项。   温侨对理论知识的学习能力很强,马上就能理解并举一反三,随后霍兰希拿出了自己常年携带的佩枪,放到他手中教他去感受。   这把佩枪.模样凶戾而特别,触感坚硬冰冷,温侨立刻便看出了它的型号并对应刚才学习的内容,将各个部位的名称说出。   虽然这对于一个合格的军部士兵来说是入门课程,但温侨的表现确实还不错。   直到开始实战演练时,温侨细瘦的手臂平举,三点一线瞄准几十米外的靶位。   霍兰希站在他右后侧,温热的手掌附着在他的手背上,替他牢牢扶稳枪身,低沉悦耳的声音在温侨耳畔响起:“这把后坐力太强,我只带你练一发。”   还没有开枪时,枪管还是冰凉的,温侨就已经闻到了战火硝烟的味道在鼻息畔弥漫,那并不是一股难闻的味道,比新鲜的战场好闻无数倍,像是名贵的烟草在燃烧,但又比烟草香多一点机械冷感。   这是霍兰希的信息素。   背靠在火热而坚实的胸膛前,温侨几乎被他环抱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令人舒适的心安。   “我准备好了。”   温侨带着目镜与护耳一体的半遮盖式头盔,映在一侧的镜面玻璃上,让他看起来像个科幻电影里来自未来的战士。   子弹飞出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在他的手心,霍兰希的虎口抵在握把顶端,替他承受了绝大部分后坐力,但指挥长的定制武器还是威力太强,一下将温侨震进了霍兰希怀里。   霍兰希大手一捞,把他扶稳,随后将枪放到一边,去翻看他的手心:“有没有伤到?”   温侨的掌心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瞬间白了脸色,Omega很不耐痛,一点疼痛都会被感官放大无数倍,但他们能够承受的疼痛阈值又很高,自然分娩时掏心断骨的折磨都无法打败。   然而温侨站稳身子后立刻转过身,神采奕奕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迫不及待把移到面前的靶点成绩指给霍兰希看:“是十环!这是我打出的第一颗子弹!”   霍兰希的目光从温侨红肿一片的手上离开,看向温侨的笑脸。   温侨正趴在靶位上仔细看那个爆开的孔洞,鼻息间闻到了残留的硝烟味,兴奋地说:“霍兰希,你一定是这里最优秀的教官!”   霍兰希抱臂静静看着兴高采烈的小Omega,尽情表达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这一刻才切身感受到,面前的人还是个19岁的半大少年,脑子里填满最纯粹的探索欲。   温侨的纯真绝不是在流亡地与恶狗抢食,在贫民窟被劣质烟酒熏染出来的,他一定是哪个富贵人家里遗落的珍珠。   很快温侨得到了一把适合他独自使用的枪.支,是霍兰希从私人武器库中调配的,温侨自己上手后,在心里反复默念刚刚学到的所有知识点。   从最初枪枪落空到可以击中靶位的六到七环区间,霍兰希时不时会靠近他,敲敲他的手指,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温侨注意姿势和手型之外,多数时间都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一声声枪响激荡在耳畔,场馆中的硝烟味逐渐浓郁。   温侨也练得额间出汗,金色发丝黏在脸侧,他抬手蹭掉脸颊上的汗珠,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随着他愈加活跃的肾上腺素而一点点渗出。   他简直像个玩疯了的小孩,抱着玩具不肯撒手,尽管霍兰希上将有足够的子弹储备供他挥霍,他也该停下来喝点水休息一下。   温侨接过霍兰希递来的混合了营养液的温水,迫不及待求表扬,琥珀瞳又大又亮:“上将,我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他故意换了称呼,是希望得到霍兰希专业不带偏颇的评价,霍兰希面色微沉,神色有些严肃,令他开口的话更有说服力了:“我没有带过Omega学员,没有比较对象,但如果你是我的新学员,我勉强可以满意。”   温侨很知足地点点头,笑了:“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助手。”   说完,他开始小口小口啜着喝水。   撒欢放纵的结果就是,温侨全然未觉自己的信息素会随着激烈的情绪变浓,没一会门就被敲响了,伊洛尔一进门差点被浓郁的鸢尾香熏了一跟头,就觉得大事不好。   霍兰希背着身看不清表情,但那股清新甜涩的信息素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猫,无意识的凭借本能在他长官身上又蹭又撩,翻着肚皮等待被爱抚。   冷烟味的信息素虽然在压制,但也有些疯狂与失控的意味在里面。   换做平时,霍兰希当然不会被这点信息素挑动,以往即使面对陷入发.情期被迫发.情的陌生Omega,他都可以保持理智,但现在的霍兰希正处于与躁狂期抗衡的艰苦岁月里。   任何一点火苗,都有可能点燃引线。   果然下一秒,霍兰希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转身离开,暴露吩咐也没留,脸上表情沉得吓人,路过门口时,伊洛尔都被他的低气压震得退了两步。   大门被砰地关上,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几乎是要把门板砸下来。   温侨懵了一瞬,随即彻底从兴奋的状态里惊醒,被滞留在空气中带有浓郁攻击性情绪的Alpha信息素顶的他指尖轻颤。   温侨慌忙去包里取出抑制剂用掉,才勉强保持了理智。   军营里全都是顶级的Alpha,一旦他被动提前了发.情期进入发.情状态,那可就闯大祸了!   伊洛尔站在门口,不敢过来也不敢离开,只是略微皱着眉看了看温侨,便转身先打开门通风。   “乔乔,你感觉怎么样?需要我给你叫医生吗?”伊洛尔闭着气,轻声问。   温侨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颈后的抑制贴,接着一把捂住后垂下视线:“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注意到的。”   伊洛尔一边去打开了射击室的循环空气净化装置,一边安慰他:“这不能算你的错,别放在心上,你的到来确实让上将感到放松,他已经绷紧精神很久了,是我们该谢谢你。”   他没有将心里的疑问表现出来,按理说霍兰希刚才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普通Omega可能早就被动发.情了,温侨却还能完好的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已经被彻底标记,就是有什么别的特殊原因。   “我能为霍兰希做点什么吗?”温侨道。   “恐怕要暂时委屈你在这里待一会,我先去看一下情况,我会叫beta士兵在门口守着,你暂时不要离开。”伊洛尔说完就离开了。   “我明白。”   温侨待在原地也没闲着,按照记忆中学习过的流程,将霍兰希的几把私人佩枪清理干净后放回箱子里。   不久后,有位少尉军衔的白大褂军医火急火燎跑进来,告诉他霍兰希那恐怖的躁狂期终于真真实实来临了!   军医急躁地解释:“上将先前已经进行了太多次过量强效抑制剂注射,再继续下去,只怕副作用会给大脑留下永久性损伤。”   现在整个墨撒高地指挥部只找得出温侨一个Omega,如果他愿意配合对霍兰希进行安抚,那简直是整个军区乃至整个帝国的救命恩人。   “你放心,我们不会强迫你做选择,也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军医渴望的目光盯着温侨,像饿狼盯着煮熟的肉。   温侨不在乎什么救命恩人的虚名,霍兰希的躁狂发作是他间接引起的,也理应由他来承担责任。   更何况,他也做不到在霍兰希挣扎受难时无动于衷。   霍兰希将自己关进了关押特殊战俘的密闭舱里,舱内完全封闭,不借助任何照明系统的情况下,几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临时指挥所的其他长官拿权限来开了门,温侨摸索着走进去,舱门在他身后嘭一声落了锁,他声音有些不稳:“我可以开灯吗?”   现在的密闭舱就像是个巨大的密闭发射器空间,又在里面引爆了大量的炮火,浓郁的硝烟味几乎到了刺鼻的程度,温侨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尽管他进来之前被军医注射了特殊抑制剂,仍然不可避免的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在冲击他的身体。   “他们怎么让你进来了?”黑暗中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出去。”   霍兰希的声音不严厉,但由于他在极力克制什么,声音显得有些扭曲,好像陨石砸进了冰川里。   “那就先不开了。”温侨从善如流的哄道。   他摸着黑一点点向前挪,盲人摸象一样,足尖膝盖不时会撞上什么东西,疼得他一抽气,停下来缓一缓,然后继续挪动。   温侨开始慢慢让鸢尾香离体而出,他的信息素显然比他的眼睛“看”的更清楚,轻而易举便找到了霍兰希所在的位置,变作一双温柔的手,开始抚摸那只暴躁的雄狮。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霍兰希冷硬的问他。   温侨用像哄一个课上扰乱纪律发脾气的孩童的语气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了,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真的有点看不清?”   Alpha的夜视能力是他的十倍不止,此刻霍兰希一定能够看到他摸来摸去的滑稽模样。   眼见着温侨要朝着坚硬的桌面撞过去,却半点没有要收敛力气的意思,一双手按住了他在半空摸索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拽了过去。   温侨悄悄松了口气,如果霍兰希再不出手,他可就要瞄着桌子尖一鼓作气撞上去了。   虽然他看不清,但辨别摆设的模糊轮廓还是可以的。   让霍兰希主动打破僵局,总比他强迫对方接受他的存在要好得多。   温侨被霍兰希箍进怀里,后背撞上了他的胸膛,这人力气真的很大,勒的他骨骼生疼,耳边带着气息声的威胁一字一句落进他的耳朵:“你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躁狂期的Alpha是退化的牲畜,只剩下交.配与标记的本能。”   温侨听见了他牙根紧咬的气息声,霍兰希的手掐在他的腰上,力气大到真的像是失去了理智,要生生将它掐断,滚烫的热气源源不断喷洒在他贴着抑制贴的后颈。   这种单向抑制贴可以确保隔绝外界信息素对腺体的干扰,但不会阻碍腺体散发的信息素流出。   “我会撕烂你的衣服,咬碎你的腺体,然后会发生什么,还需要我继续说吗。”霍兰希的威胁很平静,那听起来根本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还没有放弃将温侨赶走。   但温侨却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像他无数次站在霍兰希对面,表情无辜的给他留下一堆烂摊子时的感觉一致。   温侨看不到对方的脸,却也能想象出这人现在的表情有多臭,他握住霍兰希按着他脖颈的手,一边大胆的用安抚信息素去触碰身后这个发狂的狮子,一边带着笑意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你还可以咬断我的喉咙,让我死得其所。”   “你救过我很多次,我总要还的。”无数次被你救下的生命,还给你也理所当然。 第19章   这一次,霍兰希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黑暗中的对峙终于结束时,霍兰希捂着温侨的眼睛打开了壁灯。   似乎是温侨的安抚信息素起了作用,他感觉到身后Alpha的情绪有了平静的迹象,喷洒在他耳畔的呼吸声逐渐由急促转向温和,短暂的安静下来。   房间里浓郁的硝烟味与鸢尾香正一点点纠缠在一起,逐渐变得密不可分。   但他的手心还是滚烫而燥热,待温侨适应了周围的光线睁开眼睛时,霍兰希已经离开了他身边,面无表情站在壁灯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   这个密闭舱更像一个禁闭室,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床,但周围的墙壁却已经千疮百孔,裸露着无数新鲜骇人的撞击裂隙,破口处沾着斑斑血迹。   温侨看了看霍兰希带着血痕的手背关节,没有作声,他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又把桌子向床边推了推。   那是一盒国际象棋,包装看上去就价值不菲,他拉住霍兰希的衣袖,把人带到床边坐下,自己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用商量的语气望着他:“我们来下棋好不好?”   霍兰希很明显愣了愣,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问号,温侨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戏谑和不可置信。   上将大人一定没想到,这个小Omega不怕死的跑进来,却要跟他下一盘棋。   “你要我在这种状态下跟你下棋吗?”霍兰希眼神放在他身上,如同猎鹰盯紧猎物。   “医生说,这是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我想你并不希望通过与我发生些什么来度过这一时期,换做是我的话,如果可以不依靠他人的标记度过发.情期,我会很乐意尝试任何方法。”   温侨的眼睛很亮,目光中带着些小动物般的野性与不驯。   从他们相识之初,温侨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他的确是一个很有个性的Omega。   霍兰希不得不承认,他居然被温侨的话说服,且在他的论调中找到了共鸣。   温侨开始摆棋盘,他的指尖有些微颤抖,浓烈的Alpha信息素到底也会影响他,温侨余光瞥着霍兰希的脸色,好在这人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只是表情玩味地盯着他。   这套棋还是跟营地的其他军官借的,再被他拿进来前严格进行了消毒,放进温侨手里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接近过,以确保上面没有残留任何其他信息素的残留。   军医说,这个时期的Alpha领地意识与占有欲全都在火山喷发的临界值上,任何一点刺激都会激发Alpha的攻击性。   温侨不知道的是,如果今天进来的是任何一个其他人,哪怕同样是个Omega,都会被霍兰希当做攻击目标。   他很幸运,霍兰希在他的安抚下确实短暂地恢复了理智,他能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在克制。   温侨的棋艺与霍兰希竟然不相上下,不知道两方有没有人放水,黑白棋子在征战杀伐间你进我退,纠缠不休。   棋盘上属于霍兰希的黑棋沾着点点血迹,血珠随着他的动作从手背伤口滚落,砸在棋盘的白色格子里,像炸开了一朵盛开的血色蔷薇。   棋局越往下走,这一方战场的战况就越惨烈。   温侨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他从没有持续高强度的输出安抚信息素这么久过,简直要把鲜嫩的鸢尾花榨干了。   白马有些颤抖的落在棋盘上,被黑象笃一声振倒了。   悲哀的是,这场忍耐与坚守的结果几乎没有任何意义,面对漫长的躁狂期,走向不可控是必然。   意外也来得很突然,霍兰希猛得起身,抓住温侨手臂的手燥热发颤,他拽着温侨走到门口,脸色近乎冰面上的霜,单手去开门时,却发现密闭舱的舱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他一下皱紧眉头,抬脚踹上无比结实的机械门栓,破门的失败加剧了他的暴躁因子,踹门的动作趋向疯狂,眼神也开始失焦,近乎发狂的困兽。   霍兰希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就快要控制不住了。   温侨是真的被他的这幅样子吓到了,他被霍兰希握住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另一种强烈的感觉几乎要压过这种痛。   他看到眼前的Alpha无助的挣扎,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霍兰希,别这样,冷静下来好吗!”但急切的言语已经无法唤醒失控的Alpha。   温侨咬着下唇,走投无路的扑进Alpha怀里,用身体将霍兰希与钢铁隔开。   他一把撕掉了后颈的抑制贴,格外浓烈的鸢尾香在空气中炸开,温侨不够高,他只有努力踮着脚去够那个高大男人的嘴唇,却总是对不准位置。   Alpha动作一滞,但也只定格了一瞬间,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温侨清瘦的身子几乎嵌进了霍兰希的胸膛。   这个位置倒是方便了温侨,他手捧着对方汗淋淋的下颌,闭着眼睛朝着微张的薄唇撞了上去。   温侨提前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液中浓郁的信息素顺着唇缝渗进对方口中。   粘稠的呼吸在唇齿间交换碰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银灰色瞳孔好像煮沸了的银水,包裹着被深藏的痴恋,狠狠钉在Omega身上,手掌箍住了劲瘦的腰。   “好了好了,没事了。”温侨抖着手不停抚摸霍兰希的后脑,尽管自己也怕的要命,却还是强撑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安抚着怀里的Alpha。   霍兰希抱着他后退两步仰躺着撞在那张小床上,翻身换了位置,温侨脑袋嗑上床板呼吸不及,口中的空气尽数被剥夺,差点闭过气去。   半晌Alpha终于放过他的唇,鼻尖蹭过侧颈,抵在后颈那处软肉上,巡视领地一般逡巡着,犬牙摩擦腺体。   温侨惊呼一声,手都不争气的软了,浑身的骨骼烂泥一样摊在床上,他以为Alpha会粗暴的咬上去,如刚才所说的。   撕碎他,占有他,甚至是,杀死他……   无论下过多少次必死的决心,在死亡真正濒临的时刻,人类还是无法避讳心中的恐惧,温侨惊叫出声:“霍兰希!”   他的声音里充满恐惧的哭腔,还有些控诉的意味,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听起来真的像撒娇。   神奇的是,霍兰希随着他的声音静止,继而很深,很长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地,沉重的喷洒在他的腺体上,喉结一滚再滚,手下几乎要将床杆握碎了。   温侨在他停顿的几秒里重新聚起力气,失力的手环上Alpha的脖颈,牢牢抱住这健壮的背脊,将脸埋进对方滚烫的肩窝,喃喃道:“标记我吧,没关系的。”   霍兰希的呼吸微顿,更紧的把他搂进怀里,微凉的薄唇触碰脆弱的腺体,舌尖小心舔舐,又拿双唇嘬吮,最后犬牙刺破皮肤。   温侨疼的眼前一黑,咬牙吞下尖叫,双手开始无意识的乱抓,在霍兰希小臂上留下几道长而狰狞的血痕。   信息素的注入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带着令人无可抵抗的侵略性,温侨在这种痛苦与欢愉交织的间隙里浑浑噩噩,脑子里只剩一根弦还在吊着他没有晕过去。   他朦胧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问他:“你心里那个人,你喜欢他什么?”   温侨瞳孔发直,小脸煞白,两片薄唇几乎跟脸一个颜色,已经看不出是不是清醒,又或许他压根没听清问的内容是什么。   半晌温侨气若游丝的声音喃喃道:“他……救过,我的命。”   “哦?”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笑了笑,“可是我也救过你的命,很多次……”   最后他们是怎么走出这个房间的,温侨已经不记得了。   他醒来时,就躺在临时指挥所的病房里。   温侨在半梦半醒间从军医模糊的对话里听到,距离他晕过去,只过去了半天时间。   当时送他进去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温侨会在这个时间,被完好无损的送出来,还是在只得到了一个临时标记的情况下。   不知道是该说霍兰希的意志力太强,还是温侨的信息素安抚效果太好。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用温侨让霍兰希消火,只有完全标记才可以提前终止Alpha的躁狂发作,即便霍兰希是个已经有婚约的Alpha,但那又如何,他又不是Omega,不会受任何影响。   越是高阶的Alpha对伴侣信息素的依赖性就越弱,换言之,无论霍兰希标记谁,对他本人的牵制作用微乎其微。   不过军医属实没想到,霍兰希破坏了密闭舱里的动力装置,逼得他们不得不把舱门打开时,第一个迎头接受顶级Alpha怒火的人就是他。   霍兰希怀里抱着昏迷的Omega,好像抱着一丛轻飘飘的白色羽毛,温侨在他怀里安静的安静的没有半点生气。   他身形隐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银灰色眼睛泛红充血燃着火光,好像藏了一柄尖锐的利剑,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杀意几乎夺眶而出,简直像是从战场走出的煞神。   制服肩膀周围的白衬衫已经被血迹洇湿了一小片,温侨被咬破的腺体还在渗血,逐渐将那片血迹扩大。   从门口涌出的浓烈Alpha信息素几乎顶人一跟头,饶是军医本人也是Alpha,都当场就被吓地抖如筛糠。   霍兰希声音冷声:“谁允许你们自作主张把他送进来的?”   面对这个压迫感十足的致命问题,门口的一众Alpha军官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认下这个罪名,纷纷看向做决定的军医。   下一秒,军医就像被扼住喉咙一般,被霍兰希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压地瘫倒在地。   现在的霍兰希不是冷静持重的指挥官,只是一个被惹恼的Alpha,他冷漠地垂眼:“我没有多余的耐心给你,医好他,然后滚出指挥中心。”   伊洛尔见温侨醒了,站到床边询问他的感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叫医生。”   温侨摇摇头,在副官的帮助下喝了几口水。   “他在哪里?还在被关着吗?”一开口,温侨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吓人。   伊洛尔对温侨多少有些歉疚,因为他出于大局考虑,竟然没有阻止让这个无辜的Omega去冒险。   他想当然的以为,他的长官与这位小Omega的情谊已经到了可以一起度过躁狂期的程度。   “上将的躁狂期还没有结束,不过他已经回家了,苏伯先生会照顾好他的。”实际霍兰希只是换了个地方将自己关起来而已,但至少在那里,是他的地盘。   伊洛尔充满歉意地低头:“对不起,乔乔,我替所有人向你道歉,我们不应该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不是这样的,我是自愿进去的,所有风险和后果我都明白,但你们不应该强行把门锁住,我不是囚犯,霍兰希更不是,你们不该像对待一个囚犯那样对待他。”温侨认真地看着伊洛尔。   “自己把自己锁起来,和被别人锁起来,是不一样的。”   伊洛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回答,他了然的笑了笑,说:“是,我们也该向上将道歉,他吩咐我送你回去,还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温侨点点头:“如果霍兰希醒过来,请让他发通讯给我。”   “一定。”伊洛尔应道。   他朦朦胧胧还记得,在他被临时标记冲击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霍兰希似乎问过他一个问题,但温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也不记得对方问的什么。   他跳下床,独自穿好衣服,抬手的动作扯到后颈的伤口时,传来一点尖锐的痛。   温侨抽了口气,缓了好一会,向后摸了摸,在腺体处摸到一块厚厚的纱布。   伊洛尔注意到他的动作,将军医交给他的东西递过去:“医生说Omega的皮肤比较脆弱,表皮损伤后愈合能力差,这些伤药需要按时使用。”   温侨这才想起来,他被霍兰希临时标记了,怪不得他总觉得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冷烟香。   “谢谢。” 第20章   温侨在天亮后回到教堂,卓希正在餐厅吃早点,见他过来,卓希把盘里给他留的两颗水煮蛋和火腿拿给他。   他从临时指挥所回来时已经吃过早饭,但温侨不想拒绝小伙伴的好意,毕竟以卓希的性格,这些天跟他的关系逐渐变得融洽,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温侨慢条斯理把早饭塞到了嗓子眼,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昨天跟霍兰希吃饭的时候,脑海里浮现那张冷峻的面容时,蓦地愣了会。   没一会轮值修女来叫他,说有人在大厅等他。   清晨的日光斜照在嵌进墙壁的壁画上,给四周的石膏天使像笼了一层温和圣洁的神光。   今天的圣德蒙教堂很清闲,大堂里只有一个人。   看到那个站在长椅间抬头欣赏壁画的背影时,温侨脚步蹲住了,竟以为见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   但他闻不到对方的任何气息,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刚给过他标记的霍兰希。   男人身量很高但稍显文气,比霍兰希的体格要小一圈,这人转过身看向他时,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Omega,我们聊聊?”   这个Alpha有着和霍兰希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睛,样貌也有几分像,但他眼中的戏谑和轻蔑却完全不一样。   普通人就算不信教,进入教堂这样的环境,也会对神明保持或多或少的敬畏,但男人周身的气质太狂妄,像是根本不把神灵放在眼里。   温侨认得他,这是一张时常出现在新闻中的脸。   国会议长魏尔沦。   之所以他能够一眼认出,是因为那天霍兰希得胜归来,在新闻中大肆宣讲英雄论,带头引导舆论将霍兰希再次推上神坛的人,就是他。   但那天的那场宣讲让温侨觉得很不舒服,魏尔沦将霍兰希比作帝国的启明星与保护伞,用极为华丽且煽动的言语将他架在高处,供万千人类崇拜,仿佛他永远是战无不胜百毒不侵的神。   虽然在霍兰希的战斗史中至今无一败绩,但温侨清楚地知道霍兰希是人,会伤会痛,会在无助时挣扎。   如果有一天霍兰希不再是“神”,难以想象有这样的铺垫过后,民众又会对他进行怎样的讨伐。   “先生,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您有事的话,请长话短说。”温侨警惕的站在原地,与对方隔着七八排长椅的距离。   魏尔沦保持着冠冕堂皇的微笑,毫不在意的靠坐在身后的钢琴上,抱臂朝他道:“真的没时间跟我聊聊吗,温侨·莱蒙小阁下?”   后半句被拖长尾音,带着戏谑和挑衅。   温侨猛地怔住,眼神中的警惕已经变作敌意,身体稍向后倾呈现出防御的姿态:“请有话直说,议长先生。”   魏尔沦起身走向他,突然鼻尖微动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了然一笑:“你到底在和我弟弟玩什么情趣游戏,猫捉老鼠还是角色扮演?”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温侨现在神经高度紧张,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这件事上,快速规划着可能的逃跑路线,以至于他没有思考魏尔沦话中的蹊跷。   他甚至想到了,是他的父亲终于妥协,将他的出走通知了国会,但就算这样也不该是国会议长亲自来抓他。   温侨问:“请您说的再明白一些?您的弟弟是谁?”   “你的未婚夫,传说中帝国元首最为看重的二儿子啊。”魏尔沦不屑地耸耸肩。   “您是元首的儿子?”   温侨一边跟他搭话,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悄悄摸向后腰的匕首,摸着冰凉起伏的金属刀鞘。   他定了定神道:“如果您是来做您弟弟的说客,或是抓我回去的,尽管我的力量有限,我也会反抗的。”   魏尔伦一听,停在他面前,眼神玩味的扫了他一眼,“嘶”一声吸气,接着竟然笑出声来:“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差点忘了,他与霍兰希的元首之子身份是不对外公开的,只有极少数的知情者。   魏尔沦像是被低级笑话逗笑了的痞子,笑的挤出了眼泪,自顾自道:“那看来我那个一根筋的弟弟也不知道了,怪不得,你们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实在很想像疯子的自言自语,但温侨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不是我来这的目的,不要害怕嘛小Omega,我可不是逼Omega出嫁的怪叔叔,不过,”魏尔沦话锋一转,微弯下腰看着他,距离近到温侨可以完全看清他眼中的侵略与恶意,“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信息素还挺特别的。”   温侨不再与他搭话,只是紧绷着身体全身写满抗拒。   魏尔沦满不在乎,指尖挑了挑他的下巴,被温侨挥手打开之后,又将手指放到鼻低贪婪的嗅了嗅:“特别好闻呢。”   “能将暴躁状态下的长尾山雀驯服,并操控它替你猎杀,Omega你很有本事。”他评价道。   即使思绪再混乱,温侨也猜出他指的大概是几天前肥啾将一群鬣狗咬死的事,当天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察觉到肥啾的不寻常,他这几天都把肥啾好好锁在笼子里,没有再放出来过。   只是那在荒郊野岭,魏尔沦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温侨感到后背一阵寒凉,像被毒蛇盯上,毛骨悚然的感觉挥之不去。   谁知道魏尔沦突然发难,一把掐住了温侨的脖子,他手指上带了很多金属戒指,每一个都卡在皮肤下脆弱的血管与喉管上。   温侨只来得及发出近乎无声的闷哼,但他还尚留有意识的清醒,抖着手拔出早就握在手里的匕首,朝着魏尔沦的脖子刺过去。   躲避一个Omega的袭击对Alpha来说实在太容易,魏尔沦“嗯哼?”一声,直接将温侨手里的匕首打掉,制住他的双手,将他整个人按在旁边的桌子上,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你真不像莱蒙公爵口中那样温良驯顺,简直是一只会呲牙的小猫。”   温侨的喉管被逐渐挤压,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白皙的脸颊涨的通红,下肢本能的扑腾挣扎着,凌乱地落在男人身上,但他的这点挣扎几乎是螳臂当车。   有一枚戒指表面似乎有尖锐的金属,刺进他的脆弱的侧颈皮肤,缓缓划出一道血痕。   温侨眼角滑落透明的水滴,砸在桌面上消失不见,琥珀瞳逐渐涣散失焦,金发垂落遮掩住他狰狞的表情。   当他的眼前闪过白光,大脑麻木一片,再也吸不进一口空气时,温侨无声的念出了那个名字,这是他无意识操纵的行为。   就在所有的挣扎都几乎停止,温侨就要因窒息陷入昏厥走向死亡时,魏尔沦无所谓的松开手。   一瞬间得到氧气后,温侨被摔在地上,咳得声带几乎要震破了,眼泪与汗水都在交错着砸进地板里。   魏尔沦满意的看了看手上带血的戒指,捏着戒圈转来转去,最后脱下来放到一个玻璃器皿中,漠然垂眼道:“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之前,千万别死了哦。”   因为太久没有等到同伴,卓希来大堂找人时,就看见温侨躺在地上抽搐着发抖,脖颈被血色侵染,伤口的血珠滴滴答答,聚沙成塔一般在地上凝成一小片。   年少的Omega瞳孔一震,继而没有半刻犹豫,把与他体型相当的小伙伴背起,几乎是小跑着送去了最近的诊所。   不过好在伤口不深,温侨只是有些轻微缺氧,他很快便清醒过来。   没有在诊所待太久,等医生包扎好伤口,温侨还不忘了工作,领着卓希去了祷告地点。   相比于卓希而言,温侨的适应性和生活能力似乎更强一些,因为卓希不仅对人淡漠,还对生活常识几乎一概不知,像是在宠爱中长大。   夜晚两人同住一间宿舍,温侨给脖子的伤口换好药重新缠上纱布,但够不到后颈的腺体。   卓希眼神跃跃欲试的盯着他,但温侨真的向他求助时,卓希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他拿着棉棒和药膏神色紧张而表情郑重,简直像温侨面对礼仪老师的测验时一样,温侨笑笑安慰道:“没有那么吓人的,你不要害怕。”   卓希定了定神,认真开始给他上药:“这些都是伤你的人弄的吗?”   “腺体这里不是。”温侨趴在枕头上,望着窗口的月。   卓希点点头,没有多问,但他告诉温侨:“下次需要帮助,可以叫我。”   温侨心里一暖,乖乖点头:“好。”   虽然面上风轻云淡,但他心里仍对今天白天的事耿耿于怀,甚至在梦里重现,几乎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位议长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却又不说要在他这里得到什么,对温侨来说,是把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他何时落下,不知他会为何落下。   直到几天后,温侨穿梭于主城区的广场中央,在大屏上播放的新闻视频中再次看到那张面孔,他还是本能地回忆起了窒息的瞬间。   魏尔沦身穿白色西装,胸口绣有翠绿色的橄榄枝纹样,微卷的头发遮掩银灰色眼眸,露出一副标准的冠冕堂皇式笑容,做着宣讲。   “……如今独立军团卷土重来,首都星不堪其扰,帝国需要更优秀的战士,若干年前,贝利斯研究所已经开始关于‘变种人’计划的研究,他们比人类更能适应战场的需求,甚至不需要休息……”   驻足观看的市民很多,温侨在其中穿梭时,不免会听到一些议论,魏尔沦寥寥几言,的确得到了围观群众的支持。   他不禁停下步子,看了看大屏幕上显示的简略介绍,所谓“变种人”就是将人类进行基因改造,制造出拥有比野兽更迅捷敏锐,更适合驾驶砜鸢空中作战的变种人军团。   这对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的确很有诱惑力。   “不需要休息也没有自我意识,这已经不是人类了。”温侨不自觉喃喃出声。   有人听到后无所谓道:“小朋友,别这么圣母心,没看到上面写着,实验人员均为重刑犯吗?这些人本来就该死,活着也是浪费空气和资源,不如发挥一下余热喽!”   温侨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的光脑收到一条通讯。   他打开一看,竟然是霍兰希! 第21章   有过那天荒唐的几个小时, 温侨现在看到霍兰希的名字就有些脸热,甚至产生了腺体的幻痛,心底莫名涌出强烈的渴望。   临时标记的影响的确很大, 他现在渴望着霍兰希的一切,渴望见到他,渴望被他用不那么冰冷的视线注视着。   仅仅是一条信息, 就足以给温侨带来如此巨大的心神激荡。   霍兰希说:“我一切都好,照顾好自己。”   温侨松了口气, 这说明霍兰希的躁狂期结束了。   他想了想,回复道:“你也是。”   看着屏幕上没什么情绪的三个字, 霍兰希又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串文字, 但到底没发出去,又全部删除。   说到底那天的事都是他有所亏欠,无论温侨因此产生何种情绪, 他都会接受。   霍兰希暂时关闭光脑,刚走到国会议厅门口, 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魏尔沦, 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晏停穿一身白大褂, 显然是刚从实验室出来,听到消息就怒气冲冲赶过来,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重启‘黑蜂计划’的风险有多高, 当初研究院为了关闭项目付出了血的代价,我不相信国会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国会全票通过的!”晏停的黑色长卷发垂在腰际, 随着他愤怒的动作一颤一颤。   魏尔沦吊儿郎当倚靠在会议桌边, 拿一根手指饼干去钓玻璃缸中一只金鱼。   随口道:“我只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罢了,如今的帝国战力倾斜太严重, 我的好弟弟以一己之力独守整个国门,即便他手下有无数良将,可终归比不上他。”   金鱼追着饼干屑游来游去,一点点吞吃干净,魏尔沦手上动作一上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但他毕竟是人类,总会有掉链子的时候,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心疼啊。”   他的语气虚伪的不加掩饰,晏停听了直犯恶心,冷笑道:“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有手足之情?可就算药剂可以强化人类的能力,他们也替代不了霍兰希的指挥头脑!”   魏尔沦啧啧摇头,把被水浸透的饼干丢进垃圾桶,直起腰看向他。   “是,在这方面,我的好弟弟绝对是做头把交椅,军区能独立驾驶砜甲作战的士兵比例并不高,他们在反应力和敏捷性上的表现实在太差了!”   “所以我告诉他们,这种药剂可以催化人类的体能与脑力,变种人的基因或许是比不上霍兰希,但帝国建立至今,才出过几个霍兰希,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上帝的怜悯,叫他老人家多赐几个天才给帝国,我们需要自己创造霍兰希2号3号无数号!”   他顿了顿,抱胸看向晏停:“我当然不是要造领袖,而是在造军队,他们不需要有自己的头脑,只需要听话并且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这种高风险却高回报的买卖,是个聪明人都会赌一把的。”   晏停霎时眯了眯眼睛,隐约觉察到魏尔沦的野心。   如今老元首虽然还身强体健,但过不了多久就该把权利移交给下一任继承人,魏尔沦自小就对这个位置抱有浓厚的兴趣,但老元首倾心哪个儿子再明显不过。   之所以皇室这么看重霍兰希与莱蒙家的联姻,不仅是因为他来势汹汹的躁狂期,莱蒙家掌握着帝国大半军工产业,可以说是一个稳操胜券的助力。   只可惜霍兰希自己对继承元首之位无意,几乎不参与权力迭代前的腥风血雨。   如果真让魏尔沦把战力满分的变种人军队造出来了,或许他就能扳回一局甚至反败为胜。   晏停刚想说什么,议厅大门被推开,霍兰希还披着制服披风,神色冷然行步带风,不怒自威气势十足。   “你了解‘黑蜂计划’多少?”霍兰希冷声问。   魏尔沦手指吧嗒吧嗒在桌上敲打,嬉皮笑脸地看向他:“应该比你以为的得要多一点,弟弟。”   霍兰希不为所动,丢出一份简单的报告在桌上:“那你应该知道,实验药剂的致命问题,被试者无论第二性征是什么,都会伴随狂躁丧失人性。”   简而言之,这些被注射试验药剂的人类虽然获得了特殊能力,但也同时失去理智,就像把一群躁狂期的Alpha聚在一起,这根本不是战斗力,这是一场暴乱。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什么人造军队都是空想。   魏尔沦根本对那份报告不感兴趣,他捏着手上的金属戒圈把玩起来:“或许,你们听说过,高功能A类腺体吗?”   他看着霍兰希突然想了一声,继而将视线转向晏停:“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应该比我清楚,携带这类腺体的Omega信息素具有极强的安抚能力,安抚狂暴的变种人也不在话下,不是吗?”   “你想做什么?”晏停一脸严肃的反问。   “只要提取这类Omega的信息素,研究出可长期使用的安抚剂,这样就算是未与Omega结合的Alpha躁狂期也能得到解决,一举两得简直完美。”   魏尔沦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晏停的肩膀:“至于这东西怎么造出来,难道不应该是你的职责吗,晏博士?”   晏停一把拍开他的手:“研究需要的样本数量太过庞大,高功能Omega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这样会把他们抽干的!”   “那又如何,帝国无条件给予他们优待和保护,他们理应知恩图报为帝国献出生命。”魏尔沦摊了摊手,无辜耸肩。   “你这脸皮真是比牛粪坑都厚,我怎么没早打死你呢!”   晏停一听撸袖子就要踹人,他与魏尔沦和霍兰希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打小就看不惯魏尔沦那副欠抽德行。   这人虽然是霍兰希的兄长,但同父异母毕竟有差,天生骨架小又不经打,偏偏还缺根筋似的没人性,晏停没少趁着没人的时候抽地他满地爬。   那时往往魏尔沦哭着回家告状时,霍兰希会板着一张小脸在旁帮腔颠倒黑白,皇室上下都知道他们这位二皇子性格死板严苛,不会说谎,因此从来深信不疑。   晏停虽然生的美艳又从事文职,但人高马大品阶也不低,揍起人来不会含糊,魏尔沦频频后退,警告他不要乱来。   霍兰希一把抓住晏停出手的拳头,阻止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拳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国会通过议案并不代表议案得以成功实施,接下来还有一道工序,如今的帝国对各大世家贵族的依赖甚重,一份议案是否通过,各贵族手中也有一张选票。   而为了体现制度的公平民主,对于重大议案,主城区民众也有众投的权利。   与其站在这里发泄情绪,不如回去准备应对之策。   见二人要走,魏尔沦好似小人得势,乐呵呵给自己做了个总结语:   “上将大人,如果你还是坚持不与Omega结合,而用抑制剂来度过躁狂期的话,那么很快帝国就会失去这唯一一个霍兰希,届时黑蜂计划就不得不被迫启动,我很期待有那么一天,弟弟,希望你一直这么固执下去哦。”   魏尔沦阴鸷的虚伪笑脸随着嘭一声闷响,消失在了关合的大门后。   回程的路上,晏停顺路搭上了霍兰希的私人砜鸢。   “你都听到了吧,魏尔沦要展开反击了,他会毫不犹豫对你出手的,你知道他的手段有多恶心,前几天他公开宣讲造势捧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晏停指尖染着一根香烟,搁在半开的窗口旁,烟雾随风消散。   霍兰希望着一侧窗外,点头道:“我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捧杀,他将我架在高处,我拒绝联姻任由躁狂期发展的做法,就是在跟整个帝国的公民作对。”   先造神,再把神推下神坛,有时候毁掉一个人真是该死的简单。   “某种意义上,他真的很了解你,”晏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笃定你一定会固执地坚持自己,事实上你也确实会这么做。”   他叹了口气,啧啧望天:“要是现在天降个能降服你的Omega,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啊!”   晏停余光瞥见驾驶座位后背朝向后座的地方,挂着的流苏坐垫上几个小麻花辫,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这个驾驶舱有点奇怪。   原本被深色皮革覆盖的座椅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柔软的绒毛面料,一排流苏还被幼稚的编了几根小麻花辫,这怎么看都不像出自霍兰希之手啊。   晏停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向砜鸢的主人,试探地问:“不会真有了吧?”   霍兰希懒得理会他八卦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处理光脑中的文件没说话。   晏停又问:“就是那天在墨撒高地指挥所被你标记的那个?不会刚好是当初在黑市遇到的那个吧?如果真是他这事情有点麻烦了。”   霍兰希看向他,皱了皱眉:“不要卖关子,直说。”   “我怀疑,这个Omega就是高功能A类腺体携带者。”晏停斩钉截铁认真道。   霍兰希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脸色不像玩笑,就听晏停接着道:“暂时不能确定,但你最好带他来做个检查”   良久的沉默之后,霍兰希沉闷点头:“我知道了。”   晏停垂眼念叨着:“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魏尔沦一定还有事瞒着没说,我们并不清楚这种药剂的呈现效果是否与他说的相同。”   他突然又想起:“对了,你上次送来的那个狼体变异样本跟当年实验遗留的试剂成分有重合点,这还是老师给我提供的资料,但他不愿意说更多了。”   晏停的老师是贝利斯研究院的老前辈,追溯到十几年前,他是霍兰希的母亲林笙博士的同门师弟,都是“黑蜂计划”的主要负责人。   “如果我猜的没错,‘黑蜂计划’可能早就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重启了,或者,根本就没有真正终止过,”他叹了口气,“奇怪,要真是这样,我怎么会一点也察觉不到。”   驾驶舱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霍兰希沉着脸色,仿佛山雨欲来。   晏停下车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总之,一定要尽快带那个小Omega来哦!”   霍兰希出声应下。   他知道晏停在担忧什么,假设“黑蜂计划”从未终止,发展至今已到成熟阶段,下一步就是收集高功能A类腺体研制安抚剂,中间不需要任何时间缓冲。   如果晏停的猜测没错的话,温侨就危险了。   不过帝国高层欲来的山风暂时还吹不到外城区起伏连绵的荒野丘陵上。   翌日,温侨没有接到祷告任务,正在教堂大厅帮人打扫卫生。   不过肉眼可见的有些心不在焉,一块一米见方的花砖来来回回擦了二十分钟,比阳光下反光的湖面还干净锃亮了。   他打算一会等神父主持完活动回来,就去询问有关调离的事,他的身份俨然不再是个秘密,魏尔沦的出现彻底打碎了温侨心中的侥幸。   他摸不清对方的来意和目的,只能是有多远躲多远。   温侨刚想把工具放回去,却刹那间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气味。   甚至他的身体都比他自己更先捕捉到这点撩人的气息,先他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内心深处翻涌起难以忽视的空虚与渴望。   他先是听到了沉沉的脚步声,温侨猛地转过身,敞开的大门中一片橙黄色阳光斜打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正逐步向他走来。   霍兰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黑色制服银白十字肩章,浅灰色眼睛在挺立的帽檐下遥遥望着他。   这是他们给彼此打下标记后的初见,温侨没想到会是如此仓促而突然的,标记产生的依赖效果还没有消失,他心头蓦地产生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迎上去扑进Alpha怀里,让令他心安的味道充盈在身侧。   这种欲望叫依赖,也叫占有,在温侨想到霍兰希还有婚约在身时,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   他开始嫉妒那个能和霍兰希携手一生的人,即使他们素不相识。   温侨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背德感,好像这场标记是双方背弃原本伴侣的偷.情行为,这种愧疚令人疯狂,却又意外的满足。   他们拥有的只是临时标记而已,霍兰希终会有一天会在万众瞩目下,与主脑匹配给他的最佳伴侣结合。   这种疯狂的想法盘旋在温侨脑中挥之不去,让他深刻认识到被信息素支配的感觉。   只是一次标记,竟然就让他产生了深爱着霍兰希的错觉。   这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温侨强迫自己清醒着,垂落身侧的手抓紧衣袍角,要花些功夫才能按耐下这过分的冲动。   他尽量平静的迎上去,露出一个标准好孩子的微笑:“上将,您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的转变,霍兰希不动声色的压了压眉角,他好不容易叫人改掉这个陌生的称呼,结果这一下被打回了原形。   “接你去做个体检,那天我下手重,做个检查以防万一。”霍兰希抽出温侨手里的脏抹布,转身放到清洁用品架上。   一听这话,温侨陡然紧张起来:“什么检查,需要抽血吗?”   霍兰希拿出干净的手帕,捏着他的手腕认真给人擦脏兮兮的手掌,调笑道:“当然,怕疼?当初是怎么劝我的,小孩子才要用糖哄,不如我也给你买……”   “不可以!”温侨像只应激了的小猫,猛地抽回了手。   他过激的反应粗暴的打断了霍兰希的话,让他擦拭的动作也停在了半空,诡异的气氛逐渐在彼此之间弥漫开来。 第22章   信息素存在于血液中作为人类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携带的基因链是独一无二的,相当于每个人的身份名牌。   只要他在医院留下就诊记录和血液样本,就算莱蒙家还没有把他失踪的事告知皇室, 也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他。   温侨的脑中像是刮起了一场风暴,等他回过神来,看到霍兰希默不作声后退, 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静静看着他时, 才反应过来刚才实在有些反应过度。   这件事他没办法说实话,左右想不出对策, 温侨只能让自己表现得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伸手拉住霍兰希的袖口:“我不想去医院, 上将,不去可不可以?抽血真的很疼。”   温侨用一双水汪汪的琥珀瞳看着霍兰希,眉头微簇, 甚至学习他记忆中广场上朝父母打滚撒泼的孩子,拽着霍兰希袖口的银色纽扣晃了晃:“我没有任何不舒服, 真的不用检查。”   霍兰希任由自己的袖子被晃来晃去, 微眯着眼睛盯着他, 视线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别的情绪。   温侨跟他视线相撞, 又偷偷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哪里是撒泼, 根本就是在撒娇。   半晌,霍兰希似乎翘了翘嘴角,抽回了袖子:“随你吧, 那天自作主张的军医, 我已经处理过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 立刻告诉我。”   温侨这才松了口气。   霍兰希没有再提带他去做检查的事,只是他去一边拨了个通讯,回来就问温侨愿不愿意跟他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都比去医院强,温侨听话跟着来了。   这次霍兰希没有带司机和副官,亲自当起了司机,温侨坐在后排脑袋抵着副驾座椅,心烦意乱地给流苏编小辫。   砜鸢最终驶进一座小院,并不太繁奢,只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建筑,不过园子里有很多生机盎然的漂亮绿植,被主人打理的井井有条。   敲门声响起,来开门的竟然是晏停,他穿着随和的居家服,显然对环境相当熟悉,看到霍兰希身后的温侨时,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金色发顶。   “小朋友,让这个家伙招待你哦,康老师还在厨房准备食物,我得去帮他。”说着,晏停趿拉着拖鞋走去客厅一侧的半开放式厨房。   霍兰希盯着温侨被摸乱的发顶看了看,随后什么也没做,脱掉外套挂到门口衣架上,给温侨拿了双拖鞋等他换上,随后指了指沙发:“去坐吧。”   很显然,在这里只有温侨一个外来者,他们都对这里很熟悉。   他乖顺的在沙发上坐下,余光瞥见一只棕白相间的牧羊犬从二楼楼梯扑腾着跑下来,蹲在地上朝霍兰希摇尾巴。   霍兰希低头瞥它他一眼,干巴巴的撸了撸牧羊犬的毛,从壁橱里拿出一个毛线球朝温侨这边一扔:“去陪他玩。”   牧羊犬嗷呜摇着尾巴飞扑过去,叼起沾满狗毛的绿色毛线球放到温侨手里,蹲坐在他跟前吐着舌头眼巴巴等着。   温侨瞥了眼霍兰希走进厨房时的背影,缓缓松了口气,他现在甚至有些不敢直视霍兰希,只要一看到对方的眼睛,就想起在漆黑的房间里,充斥耳畔的黏腻呼吸。   他拿起毛线球扔了出去,既然霍兰希让他陪牧羊犬玩,他也正好借此找点事干,缓解一下局促的感觉。   这只牧羊犬的巡回训练做的很好,反反复复陪温侨来回玩了十几遭也不见疲累。   温侨不熟悉它的脾性,不敢轻易上手摸,只是每次牧羊犬叼着毛线球回来微笑着朝他吐舌头时,他也会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霍兰希端着杯温热的柠檬水再次出现时,客厅里的一人一狗都以为自己把他的指令执行的很好。   牧羊犬一见他,立刻呼哧呼哧叼着毛线球去找霍兰希论功行赏了,毕竟它刚才陪着小客人玩了好几遭。   最终牧羊犬得到了一块很有咬劲的牛肉干,趴在一边吃的不亦乐乎。   霍兰希把柠檬水放到温侨面前的桌上:“你好像很喜欢陪布鲁托玩。”   温侨抬头懵懵地问:“不是你叫我陪它玩的吗?”   霍兰希一顿,轻笑一声:“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至少目的达到了。”至少温侨看着比刚进门时要放松了很多。   温侨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理解错了,就见霍兰希走到客厅一侧,开始修补一个掉落后摔坏的画框。   不穿制服不握枪的霍兰希很难得一见,他只穿了件白衬衫,挽起的袖子下露出淡淡的抓痕,细细的几道血线,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但温侨却蓦地红了脸。   霍兰希沉声开口:“康哲博士是晏停的老师,贝利斯研究院的权威学者,也是我母亲的朋友,所以我们关系很好。”   “没错,”晏停端着托盘走出来,“要不是因为老师是个beta,只怕现在这个副院长的位置还轮不到我来做。”   他把托盘放在矮桌上,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水果派和烤薯饼。   温侨赶忙忘掉脑中被勾起的思绪,恍然想起他还不知道霍兰希带他来这里的目的,现在看来,似乎只是想带他来参加类似于家庭聚会的活动吗?   为什么呢?   因为想报答他帮忙度过了躁狂期吗?   那他现在两手空空来做客,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温侨抿唇道:“如果我提前知道要来这里,一定不会空手来的,抱歉。”   “你也太客气了小朋友,趁热吃哦,一会还有巧克力奶和芝士焗红薯。”晏停笑眯眯道。   他路过霍兰希身边时,凑过去低声道:“是不是高功能我靠眼睛是看不出来,不过老师可以,既然不愿意去医院来这也一样,一会我们可能得麻烦你的小可爱把腺体露出来,你没问题吧?”   霍兰希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要是他自愿,我有什么不可以?”   晏停“切”了一声,揶揄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那传说中可怕的占有欲,标记过一回的人还舍得再放手?我怕我不跟你说一声,你把我跟老师都划进攻击范围!”   这话调侃的成分更大,但也占一两分事实。   但没想到霍兰希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对他道:“别瞎说,更不要当他的面这么说,他不是我的私有物。”   晏停的表情突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挑眉问:“人家不喜欢你?还是心里有人了?”   霍兰希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温侨很快见到了传说中的康哲博士,对方的样貌看不出年纪,只能在少量的白发中推断出他已年过四十。   这人有着在beta群体中极为出众的样貌,气质清隽文雅,架了副眼镜在高挺的鼻梁上,微笑时会带出眼尾的褶皱,竟然也有和温侨一样的金色长发。   见他第一眼,康哲就说跟他投缘,看他的目光慈爱而柔和,几句话之间,这一老一少就聊到了一起去,完全撇下了两个围观的Alpha。   温侨陪康哲聊读过的诗歌,看过的名篇,最令康哲惊讶的是,温侨似乎对他现在从事的生物学研究很感兴趣,并且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他的学识和阅历实在不像一个普通人家的19岁少年,聊至兴头,还能逗的康哲博士放声欢笑。   或许是因为对方天生不携带任何信息素,温侨能感觉到康哲博士举手投间的亲和力,令他感到十分亲切,渐渐卸下了防备。   晏停在一旁佯作不满,控诉他们遭到了冷落,可惜霍兰希并不帮腔,只是在一边阳台上继续敲敲打打修画框。   没过多久,康哲博士终于在晏停的眼神示意下进入正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条围巾,朝温侨说:“入秋了天气只会越来越冷,我刚好托人给他俩做了几条羊绒围巾回来,也算有远见,还能余出一条给你。”   温侨有些意外,琥珀瞳亮了亮:“给我吗?”   “这是研究院实验组培育的特殊品种羊的毛发,Omega贴身戴也不会磨坏腺体的。”康哲拿起几条颜色不一的围巾,在温侨领口比了比。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给您准备。”温侨难为情的说,眼神竟然下意识飘向了不远处的霍兰希,但只是偷偷瞥一眼。   没想到还被霍兰希发现了,向他投来一个叫他安心接受的眼神。   康哲当然注意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笑道:“我从没跟谁聊得这么畅快过,这就是你带给我最宝贵的东西,如果你愿意常来,可以尽情麻烦霍兰希。”   说罢,康哲脸上露出犯难的表情,像是左右拿不定主意:“你的发色浅,模样又好看,配哪个颜色都好,不如三条都送给你吧。”   果不其然温侨摇头如拨浪鼓,赶忙摆手道:“不不不,康博士,我没有那么多脖子,不是,我是说您选择一条送给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着急推拒的磕巴样子实在有些可爱,康哲笑起来,顺势道:“房间里有镜子,我们去试试看,你自己选好不好?”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晏停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冲到阳台上对霍兰希叫道:   “我现在对你捡的这个小宝贝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不是说他是个无家无室的贫民小孩吗?他这谈吐哪像小流浪汉了,比我姨母家的只会霍霍漂亮小O的熊孩子聪明多了!”   “我知道。”霍兰希拍掉手上的木屑,起身将修好的画框拿进屋里。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他的身份?”晏停追进来问。   “这个不知道。”霍兰希坦诚道。   “怎么又不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什么?”两人一来一回打着哑谜,跟绕口令一样,差点把晏停绕晕了。   “我知道他瞒着我他的身份,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他。”霍兰希开始往墙上挂画框。   晏停抱臂靠在门边看着他,啧啧摇头:“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情种呢,真没想到你也有单恋的一天。那你父亲那边怎么办,你再这么拖下去,老元首怕是要亲自登门对你耳提面命了。”   霍兰希默然不语。   晏停继续喃喃自语:“不过说来也奇怪,前两天莱蒙家催得紧,现在你这订婚宴在即,怎么他们反而不着急了。”   他抬手戳了戳霍兰希肩膀:“哎,你真打算一倔到底?那不是让魏尔沦得逞了吗?”   这次霍兰希放下手里的活,回头看着他:“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政治筹码,对付他还有很多手段,不需要搭上两个人的后半辈子,我会找机会去见温侨一面,确定他的意愿。”   晏停还想再追问,霍兰希已经回过头去:“过来帮忙。” 第23章   温侨这几天还处在被临时标记的余韵里, 有霍兰希的信息素形成的盔甲,他不会被他人的信息素影响,因此这几天出门都没带抑制贴。   这倒是给康哲的观察行了个方便, 但陌生人总是盯着Omega的腺体看,真的很像性.骚扰。   康哲的目光落在镜子里温侨的头发上,抬手抚摸了一下金色的发丝, 在发丝间拨弄了几下,发出由衷的赞叹:“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   温侨脸颊有些微红, 抿唇笑道:“康博士,我也没有见过比您更温柔的人。”   康哲应声笑笑, 确定了心里的疑问。   温侨跟着康哲从屋里出来时, 手里提了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两条围巾,一条黑色一条驼色, 康哲朝霍兰希道:“我做主叫乔乔给你也挑好了放进去,就不分着装了, 还要多费我一个袋子。”   晏停立刻举手抗议, 一米八的Alpha盘腿坐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老师!不带这么偏心的, 他俩选完了剩下那个才是我的!”   康哲推了推眼镜,笑着说:“不喜欢?那我明天去实验组选毛, 再叫人给你做一条?”   晏停就是想嘴上耍个赖, 哪敢真麻烦亲老师为自己的任性买单,当即求饶起来。   霍兰希接过温侨手里的袋子放到一边,带他出了屋进院子,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 柔和的倾洒进小院,罩在身上暖融融的。   牧羊犬布鲁托摇着尾巴扑进温侨怀里, 温侨勉强站稳,眼神看向一旁的霍兰希,对方点头道:“他脾气不错,不咬人,可以摸。”   温侨放心了,蹲下去将毛茸茸的大狗抱在怀里,手指穿过蓬松的毛发,任由布鲁托拿湿漉漉的长舌头舔他的手心和脸颊。   他很喜欢小动物,只是从前在家莱蒙公爵不许他养。   霍兰希拖了个箱子出来,里面装满了布鲁托的玩具,他又拎出来个小板凳,放到一旁的树荫下:“玩累了就进屋,一层可以随便逛,我们要和康哲博士上楼谈事。”   不知道是不是温侨的错觉,他总觉得霍兰希似乎变得温和了些,但又矛盾的产生了一种疏离感。   “好的,我会看好布鲁托,不让它去打搅你们。”温侨从牧羊犬毛茸茸的身体后露出头来,撩起蹭的有些乱的刘海道。   二楼书房,康哲开门见山告诉他们,温侨确实是高功能A类腺体携带者。   “这种腺体又被称为‘祖母腺体’,具有很强的包容度和安抚性,是近几年才被发现并命名的案例,以你们目前告诉我的情况来看,这对Omega并不是一件好事。”康哲脸色沉着,面前的书桌上摊着一份稀有腺体资料。   既然要阻止“黑蜂计划”,首先就要了解它,这也是霍兰希二人此行的目的。   “康博士,除了我母亲,您是当年实验组遗留的唯一一个核心成员,如果连您都不肯帮我们,那我们真的孤立无援了。”霍兰希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他不是个会说场面话的人,但他不希望面对康哲时拿出太硬的语气。   这段时间晏停一直在康哲身边明示暗示,但对方显然不太愿意提起这段旧事,眼下他们把温侨的遭遇摆在他面前,多少有点拿他的善心去要挟从他嘴里套话的意思。   两个小辈笃定康哲不会忍心看着一个Omega沦为试验品送命的情况,哪怕念着这点无理取闹的筹码,也会多少配合他们一点。   康哲自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不气不恼,大方的没有怪罪小辈的冒犯,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阻止这个计划重启呢?”   他看向霍兰希:“至少对你来说,壮大你的军队,这该是件好事。”   “把活人变成听话的行尸走肉,这不叫军队,这是人性泯灭。”霍兰希极不赞成的说。   康哲皱了皱眉,半晌问:“你们知道多少了?”   前两天,霍兰希用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密钥成功登入她的绝密网络空间,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与“黑蜂计划”有关的琐碎收藏夹,当即便里面的资料传给了晏停。   这项变种人计划在十几年前行至顶峰时,研究出一种名为“GH变种药剂”的东西,资料里附了几张当时的实验体观察视频。   晏停拿他与霍兰希之前交给他的狼态变种体作比对,发现当年的变种体进化并不完全,现在的变种体几乎已经到了成熟的阶段,这两种样本之间可能相差了十几年的技术成长。   但无疑产生了一个疑问,实验体表现出的状态与魏尔沦所说的目的并不相符,他们怀疑魏尔沦对药剂的作用没有说实话。   霍兰希对此类科学研究不算内行,但他对康哲博士说了一句话:“既然林笙博士用生命阻止了研究继续,我相信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晏停替他补充道:“老师,我怀疑这种药剂的作用不仅是强化人类,它在把人类变成怪物。”   康哲垂眸,他的金发里已经缠了部分白丝,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们终有一天会向我问起这件事,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   两个小辈脸上都出现了松一口气的神态,晏停给他手边倒了杯热茶,准备好听一个漫长的故事。   康哲看向霍兰希:“这是我和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师姐,共同参与的第一个课题,在当时帝国正面临独立军团放肆的骚扰时,我们的实验进展非常迅速。”   “我们创造出的实验体可以在不借助任何可视辅助工具的前提下,凭借人类无法理解的感官功能,在太空中击中一颗微小的碎石。这令所有人都欣喜不已,我和他也不例外,我们从未想过会是如此顺利地。”   他的视线落在霍兰希的银色十字肩章上:“你是当今帝国纵横星际的王者,你的指挥能力和驾驶技巧与你的教官不分伯仲,甚至你已有超越他的势头,你们都是各自时代的无上财富和最后的利刃。”   康哲顿了顿,继续道:“但你们都会累,会老,会受伤,甚至可能会变心,而黑蜂计划可以创造出无数个不眠不休,且没有自主意识,永远保持巅峰的霍兰希,这无论放在当时还是现在,都对帝国的高层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但我们的实验遇到了严重的阻碍。”   晏停似乎猜到了:“是变种体会像躁狂期的Alpha一样进行无差别攻击吗?”   “对,”康哲点头,“没有自主意识并不意味着绝对服从,而是发展成了精神混乱,实验体变得与野兽无异,但当年还没有高功能腺体的发现。”   “这就是研究终止的原因吗?”晏停觉得有些荒谬,因为技术原因被迫终止,怎么看都像是对外糊弄人的说辞。   但他又选择相信康哲,他相信他的老师没有理由骗他。   霍兰希靠在窗口,垂眸敛目脸色沉寂,罕见的在指尖夹了根雪茄,任由烟雾向窗外飘散,一言不发的听着,他的沉默和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近乎凝固了。   “你们应该知道‘白马座战争’的存在。”康哲继续道。   霍兰希点点头,把烟灰抖落在窗台边的烟灰缸内,从他的这个角度望下去,能将一楼小院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他看到来回飞奔跳跃的牧羊犬,又透过树顶茂密的枝叶掩映间的空隙,看到一个金色的影子在晃动。   白马座战争,是十几年前帝国彻底击退独立军团,并将他们赶退至河外星系的一次战役,虽然死伤惨重,但也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康哲又看向晏停:“阿停应该最清楚,现在的贝利斯研究院已经是重建复原后的新址,林笙博士就是在那一年,带着自制的□□与贝利斯同归于尽的,她只用了一个方糖盒大小的白砜,就炸毁了大半个研究所。”   霍兰希猛地看过来,晏停也有些惊讶的站起身,却彼此默契的没有打断他的话。   “但师姐还是有底线的,她当初闯进研究所的控制室拉响撤离警报,在确定整个贝利斯没有活人后,目标明确的在核心实验区进行了自毁。”康哲似乎陷入了回忆,神情肃穆而隐隐透着悲伤。   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从赤金色渐渐变作橙红色,院里已经没了人,康哲杯里的茶添了又空,空了再添,但他们能感觉得到,康哲仍有所保留。   他们最关心的,关于“GH变种药剂”的最终呈现效果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康哲并没有回答。   霍兰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康哲看起来似乎很疲惫,他们退出书房打算让他休息时,扛着叫住他们道:“就算是为了那个Omega的安危,也去阻止计划重启吧,如果你们做得到的话。”   两人下楼时,温侨竟然侧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脑袋歪在抱枕上,从阳台铺撒进客厅的夕阳碎金一般笼罩住他,散落的金发盖在脸上只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颈,睡颜宁静而没有防备。   难得一见的是牧羊犬也蜷在他脚边地毯上,跟他一同睡着,要知道这个家伙向来体力惊人,总是上蹿下跳个没完,看来他们都玩累了。   霍兰希没有叫醒温侨,他垂眸靠在楼梯拐角,站了不知道多久。   晏停下楼的时候他就站在那,晏停出去把院子里的花草浇完了水回来,他还是这个姿势站在那,惹得晏停幸灾乐祸看热闹,差点憋笑憋出内伤。   直到温侨被布鲁托的舌头舔醒,窗外的夕阳早就被月色取代,他客厅中空无一人,安静极了,而他身上盖着件黑色的长外套。   这下温侨名正言顺地被留在康哲家又蹭了顿晚饭,临走时还被塞了份打包好的点心。   回程路上,霍兰希再次充当了一回司机。   砜鸢行驶在人声鼎沸的主城区街道上,他余光可以瞥见坐在副驾的温侨精神十足的趴在窗口左顾右盼,一看就是下午睡美了。   “如果标记让你的身体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霍兰希突然开口道。   温侨原本正盯着路边跳舞的机器人笑的开心,闻言扭过头,点头嗯了声。   “通常临时标记会在一周后失效,你现在身上有我的信息素残留是正常的,一周后就会消失。”霍兰希语气平常,像在叮嘱他天气干燥记得多喝水。   温侨瞧着他的侧脸,在昏暗的驾驶舱中看不清表情,点头:“没关系的,你的味道很好闻,我也没有难受。”   霍兰希沉了沉,说:“嗯,那就好。” 第24章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换成旷野荒田, 他们已经出了主城区,驶入寂静的外城。   驾驶舱内突然安静下来,周围环境又太过静谧, 音响里原本快要听不见的音乐声在此时被放大了听感,旋律自由的古典乐曲逐渐烘托出一个暧昧温馨的环境。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香气,一会是清雅柔和的鸢尾香, 一会是冷调肃穆的烟草味,仔细辨别就能发现, 更多的气味是这二者自然地融合在一起,这要归功于那个临时标记。   两种气息混合, 最后糅杂出一种带着花香的木质调清香, 前调清甜,尾韵带点辛烈的余味。   温侨没有在敷衍或者搪塞霍兰希,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味道。   霍兰希安静看路, 手放在操纵挡杆上,似乎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温侨后脑勺抵在座椅上, 透过舱顶的透明装置看到, 今晚的天气很好, 没有遮月的云,圆溜溜的月亮大的像个圆盘, 闪烁的要塞灯塔与明亮的星点交相点缀在墨色天幕上。   操作屏上的虚拟管家也提示说, 今日宜观星。   如果不是现在气氛有点怪,他会兴奋的告诉霍兰希,他刚才看到了小熊座里的北极星。   砜鸢行驶到教堂附近的坡道上, 温侨估算着距离差不多时, 不得不开口跟霍兰希商量能不能就把他放在这里。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温侨扒着舱门把手,像是只要霍兰希一答应, 他就会迫不及待跳下去一样。   “前面的路不难走,不差这两步。”霍兰希道。   温侨像是早有准备,拿出了应对措施:“我今晚吃撑了,想走路消消食。”   霍兰希没有顺着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正好,我陪你一起,外城夜间不安全。”   今天的霍兰希真的有些奇怪,对他的态度很矛盾,好像有点粘人,但又在刻意保持距离,对他疏远了不少,这种感觉就连两人敌对状态下的初见时都没有。   难道这是临时标记后,身体里的激素变化对Alpha产生的副作用吗?又或者,霍兰希在愧疚占了他便宜?   温侨亦步亦趋的跟着,一直垂着头看脚下的石子和草尖,拎着袋子走在霍兰希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中,温侨都没察觉到,他已经从霍兰希的身后走到了他的前方。   走着走着,一只手突然从右侧贴上他的额头,将他整个人向后捞了下。   “别走神。”霍兰希沉哑的声音从左上方传至耳畔。   温侨抬头,发现他刚才差点一头插进路边伸出来的茂密的石榴树插里,只好“哦”了声。   霍兰希松开手,再次回到他身侧。   夜间清凉的风绕在两人身侧,掀起霍兰希的衣角,又穿过温侨的发梢,短短的一段路,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沉默前进,耳边是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温侨一会看地,一会看天,他的视线中看不到霍兰希,因为Alpha跟在他侧后方一步远的位置,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始终缭绕着他,带给他安定,却又若即若离。   没有遮挡物阻隔,无遮无拦的夜空寂静而璀璨,犹如在黑色绒布上撒了吧碎钻,虚拟管家说的没错,今晚适合观赏星空。   如果温侨不是惦记着卓希的事,在他看来就这样和霍兰希散会步消消食似乎也不错,这条路好像能走得更长一点。   可眼见着已经看到了教堂门口明媚的灯光,温侨磨蹭着越走越慢,私心想继续,但理智又在叫停。   直到他看到灯光下那个模糊的半高人影时,才猛地转身,企图用并不高的身高挡住霍兰希的视线:“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他的语速有点快,霍兰希看着他没反应。   “哦对了!”温侨突然又想起什么,赶忙从袋子里掏出那条黑色的围巾:“低一下头。”   他这么说,霍兰希就顺从的照办,微微向前附身,围巾就挂在了他脖子上。   绒毛触感柔软,搭在盘踞着青筋的脖子上,温侨还特地把围巾又绕了一圈,调皮的打了个结。   不等霍兰希反应过来,温侨就赶忙跑走了。   教堂的顶灯只打亮了前方的一段路途,温侨小跑着冲进灯光里,又想起忘了说再见,赶紧转身晃了晃手臂:“再见,霍兰希!”   他看到高大的Alpha隐在黑暗里,也朝他挥挥手。   温侨小跑着回到教堂门口,果见卓希正坐在台阶上等他,似乎对他转身说再见的行为很好奇,就要探头探脑去看他的身后。   温侨扔下东西,倾身捧住了卓希乱动的脑袋,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不要动,你之前说不能被军部的人发现,对不对?”   卓希果然不动了,蓝绿色的眸子望着他,被他两手固定住脸颊,嘴唇都嘟了起来,模糊不清地问:“送你回来的人是指挥中心的军官?”   温侨点点头,卓希又问:“他是你的Alpha?”   几乎所有初见他跟霍兰希在一起的人,都会问这样一句话,好像他们之间就不会出现第二种关系一样。   如果换做从前,温侨一定斩钉截铁否认,但现在,霍兰希留在他身上的临时标记还没有完全消散,他不知道卓希是不是能闻出端倪。   便取了个折中的说法:“不算是。”   卓希不是多事的人,他看出温侨的纠结,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温侨回头瞥了两眼,确定那辆砜鸢的尾灯开始逐渐变暗消失时,才一屁股坐在卓希身侧的台阶上。   康哲博士给他打包的点心还是酥脆的,青梅酒也尚且温热,两个少年头挨着头,就着夜色一人一口分吃点心。   青梅酒的度数实在不算高,甚至只能被称为酒精饮料,那点含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明显两个Omega都不是有好酒量的人。   几口青梅酒下肚,连天上的星星都打晃。   卓希的情况要更严重一点,他可能有些酒精不耐受,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绯红色,一头栽在温侨的肩窝里,不抬手扶着他的脑袋就要往下滑。   温侨本想把他扶回住处再回来收拾东西,但卓希固执地不肯起身,抱着他的胳膊呢喃一些意义不清的词句。   这种想法只好作罢,他把博士送的驼色围巾拿出来,围在卓希身上,外城区没有气象所管理的中心温控系统,昼夜温差要更大,夜间的风虽不至于刺骨,但也是凉的。   “我的监护人也是个Alpha军官,”卓希模糊不清的语言中终于出现了完整的语句,“他对我很好,非常好,但他还是离开了。”   温侨环着卓希的肩膀,无措的拍了拍,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尤其是像卓希这样,平日里警惕性极高忌讳与他人交谈,现在却向他坦露出真实情感的情况。   “别难过,或许他在天上看着你呢。”书里都是这么安慰家人去世的孩子的,温侨也搬出了这套说辞。   没想到卓希挣了挣,把脸埋在温侨胸前,竟然开始隐隐啜泣起来。   这下温侨慌了神,他本就也处于有些迷糊的微醺状态,大脑运转滞涩,左右都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甚至开始懊悔,不该让霍兰希送自己回来,如果乘坐城际列车回来的话,就不会让卓希触景生情了。   就在他还没想出对策,急出一脑门汗时,卓希带着明显的鼻音道:“他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我。”   卓希的眼泪断线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温侨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好歹这人还活着,他忙去给卓希擦眼泪,透明液体擦掉又涌出,源源不断。   这哪里还有白日里凶巴巴的架势,简直比被关进笼子剥夺自由的肥啾还可怜。   “既然他让你这么伤心,就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吧。”温侨不得要领的劝说道。   卓希放肆的哭起来:“他到潘蒂星去就是为了躲我,一走就是两年不回来,他还留下满院子的士兵看着我!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不可以喜欢他吗……”   这还不如死了呢,温侨模模糊糊的想。   “可以可以,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啊!”温侨顺着说。   渐渐地,他发现,卓希似乎不需要安慰,他好像只是压抑太久,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于是温侨不再劝慰,只是时不时应和几声表示自己在听。   “不过我还是跑出来了,”卓希抬手抹了把眼泪,语气有些得意,“我听说来这里做祷告师有机会调去潘蒂星,所以才要来试试的……”   温侨一愣,他没想到两人不仅东躲西藏的遭遇很像,就连来当祷告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卓希吸了吸鼻子,像方才温侨夹住他的脸颊时一样,转过温侨的脸看着他苦口婆心说道:“乔乔,就算那个Alpha军官现在对你殷勤有加,你也不可以轻易相信他。”   温侨不知道这怎么话题突然又转到了自己身上,只好哄他道:“好,我知道的。”   “Alpha都很会骗人,明明之前对你好,之后又不好了……”卓希的絮絮叨叨又开始颠三倒四。   温侨把被他蹭掉的围巾捡起来,还不忘附和两声让他听个响。 第25章   次日一早, 阳光透过窗口,洒在房间里的小床上。   宿醉过后的两个Omega坐在床头,你看我我看你, 两相对望之下神情都有些复杂。   温侨不确定卓希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又想不想提起,便率先跟他打了个招呼, 起身如往常般去洗漱了。   早饭时,卓希安静的坐在温侨身边, 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淡漠神情,温侨自顾自在剥一颗水煮蛋, 余光却瞥见小伙伴耳尖微微泛红, 微侧过身凑过来。   “我昨天,是不是缠着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卓希的脸上很少出现像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窘迫而腼腆, 像做了坏事来认错的猫。   温侨抿唇笑笑:“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假装没听过。”   “不用, 这些话已经憋了很久了, 但一直没有人能让我放心说给他听。”卓希捣碎了碗里的燕麦块, 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等什么时候你觉得不吐不快了,我可以再给你买些青梅酒。”温侨玩笑道。   两人今天接了新的祷告任务, 吃饱喝足就一起出门了, 目的地点有些偏僻,车辆无法通行,温侨顶着大太阳坐在一辆拉草垛的牛车上, 跟卓希背靠背环视周围景色。   温侨对外城区并不熟悉, 来圣德蒙教堂应征那天算他第二次来这个片区。   在主城区的贵族们眼中,外城区是荒芜与落后, 混乱与失序的代名词,踏足这里会脏了他们昂贵的定制皮靴。   但温侨却见什么都新鲜。这里有主城区难得一见的草地丘陵,随着路途深入,周围越来越多以养殖为生的农户,大片瓜田果田被他们甩在来时的路上。   温侨看过相关资料,由于主城区的温控系统主要为人类服务,温差极小的环境可能适宜人类享受,但不能满足瓜果作物的生长需求,所有主城几乎70%以上的食物供给,均来自外城。   外城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荒芜之地,而是主城赖以生存的粮仓,但主城中没人承认这一点。   不过他们在去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温侨接到晏停的通讯请求时,他正跟卓希奋力奔跑着试图躲避一只大白鹅的追击。   晏停唉声叹气道:“唉,乔乔,这件事真的很悲伤,我们研究院资历最老的一只实验犬在昨天去世了,它辅助我们成功了多项人类病灶的研究,它是我们研究院的英雄!我向圣德蒙教堂的神父寻找祷告师时,他向我推荐了你。”   温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勉强顺下口气,应道:“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晏博士,大概什么时间?”   “明天早上开始,为期三天,你们教堂离研究院太远了,不如就住下吧,住在霍兰希家里,叫他的人接送你怎么样?”也不知道晏停打的什么主意,提了个不太靠谱的建议。   温侨说:“这太麻烦他了,晏博士,我可以坐城际列车回来的。”   他跟在卓希身后爬上草坡,回头一看,大白鹅正呲牙咧嘴伸着脖子要啄他的小腿。   卓希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起来,四周实在太空旷了,除了零星几个草垛,还有半高不高的歪脖子树外,没有任何房屋,他们似乎在逃跑的过程中迷路了。   光脑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点模糊不清的对话声,接着似乎是对话的两个人在就什么问题争辩几句,接着对面竟然传来了霍兰希的声音。   “那边怎么了,喘这么厉害?”   前面卓希已经开始攀爬一颗歪脖子树,正站在树杈上朝温侨伸手。   温侨把手搭上去,手脚并用的往上爬,他也顾不上为什么霍兰希会在对面了,赶忙道:“我们过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田地里睡觉的白鹅,它已经追了我们十分钟了。”   从霍兰希的光脑角度看去,腕带在温侨手上,拍摄范围内只能看到他趴在树干上奋力攀爬时咬紧牙关的小表情。   “不要上树,鹅也会飞。”霍兰希的声音里似乎点了点笑意。   两个成年人被一只鹅追着跑,这确实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温侨暂时没有计较霍兰希对他的嘲笑。   “那我们该怎么办?”温侨焦急的问。   此时大白鹅仰头望着树上的人,伸长了脖子够不到,已经开始愤怒的扑棱翅膀了,它甚至退后了几步,试图助跑后飞上来。   “朝与它进攻方向垂直的方向跑,从侧面抓住脖子,要快,不要怕,它们的反应没有你快。”霍兰希屈尊降贵的亲自指导起光脑对面的Omega如何捉鹅。   “我知道了!”温侨行动力极强,立马照做。   他先是嘱咐卓希不要下来,接着跳下树干,按照霍兰希教授的方法,将大白鹅攥住脖子提了起来。   最后,两人互相配合着,找了根绳子把这只记仇的鹅拴在了田地周围的栅栏上。   临走时,这鹅还不服气的朝他们发出愤怒的嘶吼,一声一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   傍晚直到温侨结束祷告回到教堂,又接到了晏停的通讯,同样在劝说他未来三日的的住宿安排,这次晏停折了中,说他如果不愿意住在霍兰希家麻烦他,也可以在研究院的Omega宿舍住。   温侨这才发觉不对,仔细问过之后,对方却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临到通讯挂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坐在床边心怀惴惴,总觉得晏博士有事在瞒他。   直到温侨迷迷糊糊要入睡时,霍兰希的一条短讯安了他一半的心。   霍兰希:安心睡,有事明天与你细说,明早等车接。   温侨再次踏进贝利斯研究院大门时,还背着他的小布包,换了身轻便的针织衫,金发扎了麻花侧辫放在肩窝,栗色贝雷帽压在发顶。   但凡在主城区出入,温侨必然会找一顶不起眼的帽子,把他那头惹眼的金发遮盖起来,微卷的长发好像柔软的黄金,但对他来说是个容易暴露身份的危险品,长到胸口的头发已经成了负担,他打算找个时间去修剪一下。   来接他的人是伊洛尔,所以温侨在晏停的办公室见到霍兰希时并不感到意外。   霍兰希没穿制服,反倒在衬衫西裤外套了件白大褂,跟晏停身上的一样,从研究院主楼一路上来,几乎人手一身的那种。   他跟晏停打了会哑谜,说的话温侨都听不懂,最后晏停摊手表示妥协,朝温侨道:“这件事还是让他来跟你讲清楚吧。”   温侨懵懵懂懂点了下头,霍兰希推门叫他跟上,温侨正要走时被晏停叫住,提醒他把带的东西放下来,没必要背着到处跑,他保证放这里不会丢的。   温侨下意识捏了捏布包,他最近出远门都会带着肥啾,现在圆滚滚的小山雀正在他的背包里睡觉。   最近肥啾都很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温侨确认布包的拉链拉紧了,再把通风的小口弄好才一步三回头的跟霍兰希出了门。   他跟在霍兰希身后,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宣传板,有研究科普,也有标本画框,间或还有杂七杂八粘在墙上的纸条,总之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但温侨的目光定定落在霍兰希的背影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很少见到这个Alpha穿白色,就连制服里的内搭衬衫多半都是深蓝或者纯黑。   卷到手肘的衣袖下,结实的小臂上抓痕已经淡的快消失了,温侨仔细吸了吸鼻子,也觉得前些天总是萦绕在身侧的冷烟香淡的快要闻不到了。   他莫名感到心头一阵憋闷,虽没有明显到可以拿出来说道一二的程度,但是总挥之不去,也叫他一天到晚的忘不掉。   霍兰希打开一个房间的门,眼神示意他进去。   温侨低着头从门口过,几乎是肩膀擦着对方的胸膛挤进去的,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房间的陈设,就突然听到身后一声低沉的:“等等,转过来。”   他不紧不慢转过身,霍兰希就站在他身前两步,垂眼顶着他的脖子,神色不太自然:“怎么弄的?”   温侨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这才想起他今天没穿能遮疤的高领衣服,是因为他脖子上那个被戒指划出来的伤痕结痂已经脱落了。   这道几乎淡的看不见的痕迹,不仅没能逃过霍兰希的眼睛,他还能从疮疤掉落后增生的组织上推知伤口原貌。   温侨哪敢坦白魏尔沦的出现,但伤在这里,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别的借口,就干脆低着头不说话,简直跟上课回答不上问题被罚站的学生如出一辙。   反正霍兰希不会逼他,霍兰希总会对他网开一面的。   但今天上将大人却似乎并不想放过他,冷着脸问:“不想说?还是不能跟我说?”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惯了霍兰希的温情,温侨开始不习惯被他冷言冷语伺候了。   他抬眼一瞧,小心翼翼打量对方,就见霍兰希皱着眉,挡住了门口照进来的大半灯光,眉头下压,隐在阴影里的脸显出点凶相,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温侨虽然看起来像个任人捏扁搓圆不还手的软柿子,但其实他就是个顺毛撸才听话的名种猫,越压迫越逆反。   他憋着一口气,不明白霍兰希又对他发的哪门子脾气,梗着脖子直视对方反问:“你又在审问我吗?”   “我不想编谎话骗你,但是我还不想说。”温侨语气软了软,但还是坚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霍兰希盯着他看了半晌,在他们彼此对峙眼神交锋的这几秒钟里,周围空气都滞涩粘稠起来。   突然霍兰希移开目光,打开了房间里的虚拟屏幕,动作很快的调出一个文档,站在小讲台上望过来,说:“我尊重你的意愿,但你还没有认清你现在的处境,在我说完之后,我希望你重新考虑刚才的问题。”   明明没有一句重话,但现在的霍兰希却像个严厉的讲师,不留一点情面。   温侨忍不住心里打怵,他直到现在才看清,这是一间小资料室,而他面前巨大的虚拟屏上正在投放一份角标黑星的绝密文档。   题目:高功能A类腺体对GH变种药剂的推动作用   霍兰希不是专业研究员,温侨也不是,所以讲演内容用不着引经据典论据详实,霍兰希只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向他呈现了一个事实。   温侨是高功能A类腺体携带者,他即将因为这个事实,陷入一场本与他无关的政治斗争中,代价可能是献出生命。   霍兰希走下讲台,来到温侨的面前,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因为突然接受太多信息量开始愣神的Omega:“晏停建议我直接将你保护起来,和其他高功能Omega一起接受看护,但那样你会失去自由。”   近几日魏尔沦疯疯癫癫的进行多地宣讲,在为不久后的公开投票做准备,民众们已经对这个风趣幽默的议长颇具好感。   温侨一瞬间回想起他曾在新闻里看到的,天花乱坠的讲演内容,果然披着糖衣炮弹的外壳,是用来掩盖内里残酷的真相。   他突然好像明白霍兰希刚才为什么动怒了,处在一个危险境遇里毫不自知,还自以为正确的捍卫自己保守秘密的权利,怎么看都是无理取闹的行为。   霍兰希在担心他,温侨想明白这一点,抬头望向对方。   霍兰希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温侨的视线由仰视变成了平视,那人严厉的语气也恢复平和:“我要听你的选择。”   温侨犹豫一下,选择向他和盘托出:“那天有人来教堂找我,带走了我的血,我在新闻里见过他的脸,他叫魏尔沦,这个伤口是他掐我脖子的时候用戒指划的。”   他叙述的语气平淡无波,但霍兰希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却彻底变了。   目光放在白皙脖颈上三指宽的肉粉色痕迹上,久久没有动,温侨的肤色本就较常人浅一点,疤痕横亘在喉管附近,显得狰狞难看。   这就意味着,温侨比那些还未被魏尔沦找到的Omega的处境更加危险和被动。   “我曾给过你向我求助的途径,但你从来没有用过,这一次,我还是把决定权交到你手里。”霍兰希放下这句话后,就不再多言。   他淡淡的望着温侨,等待他给出结果。 第26章   温侨仔细咂摸了一下这句话, 发现这是霍兰希在等他主动求助。   如果对方大包大揽将他跟其他高功能Omega划到一起,全部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或许还能说是霍兰希作为一个长官的职责。   但霍兰希却像有什么恶趣味一般, 在等,或者逼迫温侨向自己求助,就仿佛只要温侨开口, 他就会答应,无论是什么。   这个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温侨甚至在霍兰希淡然的目光里,瞧出一点蠢蠢欲动的暗光。   等温侨亲口说出需要他的帮助, 就好像亲口承认“我需要你”一样。   这样较真的霍兰希, 有点幼稚哦。   “霍兰希,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我不能平白接受你的恩惠, ”温侨朝他笑笑,“作为交换, 我可以帮你度过躁狂期。”   小Omega眼睛亮晶晶的, 认认真真看着霍兰希的时候, 有些傻里傻气的专注。   霍兰希简直要被温侨的脑回路气笑了,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意味说着什么?一个心有所属的Omega, 会随意把自己交付给另一个Alpha吗?   温侨究竟是不懂这些, 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霍兰希脑子有点乱,问他:“你觉得你提出的这个交易公平吗?”   温侨还真就仔细思考半晌,评估了一下自己的价值, 道:“资料里说高功能A类腺体是安抚性能最好的腺体, 没有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你不亏啊。”   霍兰希差点笑出声, 决定不跟这个脑子接不上线的小屁孩掰扯这些没用的,不过起身后还是忍不住,又转过身二指在温侨脑门弹了一下:“你的小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他语气颇为无奈,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在第四区和外城之间生龙活虎活到现在的。   霍兰希率先走了出去,温侨赶忙跟上:“不小啊,还是能装很多东西的。”   “哦,是么。”前者话里满满的不信任。   “我学东西很快的,以前跟着管……管事的人干活,他们还会夸我做得好。”这就是纯属坑蒙拐骗了,温侨心虚,但能编,还编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嗯,这个我相信。”   “所以你还没有答应我。”   “有你这样,追着叫Alpha答应和你一起度过特殊时期的吗?”   走廊里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拐角处。   事情的最终解决办法,是温侨答应住进霍兰希家里受他保护,而至于霍兰希的躁狂期问题,则容后再议。   小Omega自以为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还美滋滋的认为他终于可以回报霍兰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对于Omega来说根本就是不平等条约。   平日里温侨对上那些对他图谋不轨的人,脑瓜子倒是转的灵光,被逼急了的兔子也能咬人一手血,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出卖自己出卖的毫不犹豫。   等两人回到办公室,里面闹哄哄的气氛简直炸翻了天。   偌大的办公室里,荷枪实弹赶来的安保队从门口一字排开,一个个紧张兮兮抬枪对着半空,伊洛尔手里拿着麻醉枪,正满屋子追着什么东西跑。   晏停拿了本厚厚的书挡在脸前面,躬身扯着伊洛尔的腰带急吼吼道:“瞄准了没啊副官!这把麻醉枪射程很短,只有两发,你看准了再打啊!”   “我知道,但是晏博士,”伊洛尔空闲的那只手死死拽着自己的裤腰带,咬牙切齿地说,“您能不能别扯我的腰带了,我裤子都要掉了!”   安保队长在一边瞄着准镜里圆滚滚的毛身体,忍不住道:“晏博士,真的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那不就是一只鸟吗?”   这话简直像踩了晏停的尾巴,他猛地转身:“什么叫只是一只鸟,这是一般的鸟吗?这只长尾山雀身上的味跟上次那个狼态变异者一模一样,它发起狂来能把你鼻屎大的脑子全部吃掉!”   “博士,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啊!”安保队长哀嚎。   那边伊洛尔腰间一凉,蹭一下按住自己差点被晏停扒掉的裤子,赶忙求饶:“我求求你了晏博士,放过我的裤子吧!”   “你们在做什么?”霍兰希冷静理智的声音插进一片混乱里,简直像是沙漠里的一阵冷风。   晏停一见他,仿佛见到了救星:“你来的正好,你枪法准。”   他一把抢过伊洛尔手里的麻醉枪,仍给霍兰希:“快来帮我制服那个小家伙!”   霍兰希莫名其妙看着手里的麻醉枪,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   在办公室一侧档案柜上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子,长尾山雀浑身的毛都炸了,尖细的小嗓子嘶吼声完全被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盖住。   紧接着,霍兰希身后冒出一颗金灿灿的毛脑袋,见此情形惊惧的喊了声:“肥啾!”   温侨追过来时,听到屋内咆哮般的对话声心里就咯噔一声,没想到还真是小肥啾惹出了这场祸端。   眼见着霍兰希举枪瞄准,温侨赶忙拦住他的胳膊:“不要伤害它,它不会随便伤人的,我可以让它安静下来!”   霍兰希瞥他一眼,没动,温侨急出一脑门汗,慌不择路地说:“求你。”   小Omega着急的时候,秀气的眉头颦在一起,奶糖色的琥珀瞳好像汪着一池清泉,水光粼粼的。   两相对峙下,终于是霍兰希退让。   温侨像是怕他会反悔,赶忙跑到文件柜底下,一点点释放着安抚信息素,抬高了手去够吓坏了的肥啾。   但以他的高度还是太勉强了,他于是搬了个凳子踩着,翻过手掌放到小山雀面前,小声念叨:“别怕。”   小山雀这才逐渐安静下来,走到他的手掌中,把自己窝成一个球。   “太神奇了,”晏停惊诧的看着这一幕,“这就是祖母腺体吗?你们不知道它刚才到底有多凶残!”   “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兰希走上前来问。   晏停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看那边,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霍兰希望过去,半人高的浴缸此时空空如也,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根白色羽毛,他随口道:“你的生物样本?”   “没错!那个鱼缸里养了一条比你大腿还长的电鳗实验体,释放的高压电流足以电翻一头大象!但是就在刚才,它竟然被这只鸟给吃了!”晏停啧啧称奇不可置信到最后手舞足蹈。   霍兰希皱眉:“你把这种东西养在办公室做什么?”   “这是重点吗!”晏停忍不住咆哮起来。   接着,他朝伊洛尔道:“副官先生,麻烦你出门左拐去找我的副手,我刚让他送了个特制的笼子过来,谢谢。”   “好的。”伊洛尔重新穿好了腰带,赶忙离开了这里。   最后,晏停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随后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走到温侨身边:“小朋友,不打算跟我讲讲这个小东西的来历吗?”   温侨站在档案柜前,手心不断安抚着刚刚陷入平静的肥啾,垂着脑袋站的板正,即使这很像在罚站,姿态也没有显出半点局促,骨子里的教养让他看起来妗贵而温和。   “对不起,晏博士,它是不是闯了很大的祸?”温侨表情蔫蔫的,脸上写满了羞愧难当四个大字。   晏停说话之前,先接收到了霍兰希投来的目光,虽然一如既往的冷酷,但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警告了。   这让晏停忍不住想翻白眼,心说我又不会真把你的人骂一顿,用不着这么看我的!   “不不不,我现在不是要问责,”晏停面对温侨的温和优雅倒不是装的,是对年少Omega的特殊优待,他道,“这只长尾山雀很可能也是变异体,我想知道它的来历。”   温侨这才把当初捡到肥啾的事和盘托出,最后向晏停提出,由肥啾造成的损失都由他来承担,如果他的存款不够还,他可以在研究所打工。   这倒是把晏停给逗笑了,他抱臂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真让你给我打一辈子工,某些人还不愿意呢。”   他转而托着下巴低声思考着喃喃道:“真可惜,人竟然已经死了吗?都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城市警卫那边还能不能留下点什么线索。”   “这件事交给我,会尽快查明那两个人的身份。”霍兰希道。   “好,那我就不操心了。”晏停十分利索地答道。   他转而跟温侨商量,能不能先把这家伙借他研究两天,一定原封不动给他送回去。   温侨很怕做错了事的小肥啾会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一听肥啾不用死了,就答应的很痛快。   对此,霍兰希不太放心,问晏停:“这东西攻击性这么强,让他带着没问题吗?”   晏停拍拍他肩膀,偷偷跟他说道:“安心吧,小家伙跟着Omega这么久也没见出事,我看人家俩比跟你关系还好点呢,放它在身边,也算是个小保镖了。”   临走温侨还去问晏停,他不是来给那条去世的英雄犬做祷告的吗?   晏停看上去脑子空了两秒,才想起来他昨天编的那出瞎话,只是想把温侨骗来而已。   他带着人演了一圈戏,才看着霍兰希把人带走了,心里忍不住想,他可真是为了兄弟的第一春操碎了心啊。 第27章   温侨就这样再次住进了霍兰希的家, 他住过的那间客房还保持着离开时的原貌,只是这次入住明显多了更细致的生活用品。   衣柜里除了几件可换洗的家居服,还备下了舒适柔软的外穿衣物, 床头添了盏落地的阅读灯,靠窗的圆桌上摆了个外形简约的玻璃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束鲜嫩的紫色鸢尾花。   温侨是喜欢这里的,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因为自从他从家里跑出来, 就几乎再也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垫。   卢卡家的折叠床窄小硌人,圣德蒙教堂的宿舍是由背阴的杂物间改的, 总泛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叫他睡在这些地方,温侨自然不会挑三拣四,但不舒服也是真的。   这几天霍兰希几乎不会出现在房子里, 或者只是跟温侨的作息碰不上面,每次温侨早上醒来吃早饭时, 他都已经出门了。   等温侨做完祷告回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与房子的主人问声好再入睡, 但每每夜里直到他撑不住睡过去了,走廊里才会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不过今天, 温侨不需要出门, 在房间里看书时,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砜鸢的刹车声,他跑到窗口一看, 是霍兰希来接他了。   今早晏停就来过消息, 告诉他可以把肥啾接回去了。   温侨换好衣服飞奔下楼,出来的时候肩上还挂着他的小布包, 乐呵呵朝着刚打开舱门下来的人跑过去,献宝一样把手里裹着巧克力外壳的水果串怼到霍兰希嘴边。   “这是厨房阿姨刚做的,阿姨跟我说你不常在家,她都不知道做给谁吃,你尝一口好不好?”温侨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下灿烂无比。   霍兰希刚去见了帝国元首,从行宫出来这一路脸冷的能冻死人,猛地对上眼前这双溜圆的琥珀瞳,神情先是一怔,继而紧绷的眉目便舒缓下来。   他张嘴叼走了一颗,估计是一颗青提,咬开微苦的脆壳后甜美的汁水就爆出来,挂在整个口腔里甜的腻人。   “甜不甜?”温侨眼巴巴的问。   霍兰希吞掉水果,如实回答:“很甜。”   温侨见好就收,知道他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也不逼他多吃,眼睛弯弯的笑起来:“这一串水果是我穿的哦,苏伯先生说你最近很忙,适量吃点甜食有助于消解疲惫。”   霍兰希忍不住轻笑一声,摸了把他的脑袋,开了舱门道:“你鬼主意还挺多,走了。”   温侨赶忙爬进后座,开始解决剩下的水果串。   霍兰希靠着车窗,余光能瞥见后视镜里,温侨正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吃东西,小Omega吃相干净文雅,巧克力融化后沾了一点在唇上,好像平白生出一颗痣来。   他脸色有些冷,银灰色的眼睛雾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几个小时前,他被帝国元首叫回去吃饭,说是吃饭,但没有真正为了叙旧的家人会相约一起吃早饭的。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被狭长的长桌隔开,互相都没有几句热络话要说。   老元首开门见山:“给你准备的时间够长了,订婚宴就在这个月,届时我会到场向民众公开你和魏尔沦的元首候选人身份,是时候了。”   佣人还在上菜,并为霍兰希的杯中添满热咖啡,霍兰希并没有理会。   “您支持他重启那个计划?”他拧着眉问。   “我也想看看他想怎么折腾,”老元首哼笑,“他一直不如你,不过小聪明确实不少,我倒是好奇,他会不会激起你的好胜心。”   “会,但不是用在争这个位子上。”霍兰希脊背挺立的坐在桌边,身量拔直的像一株不可撼动的松柏,眼里隐藏着不懈。   “订婚宴我会去,不过我需要提前见温侨一面。”   ·   今天的贝利斯研究院格外热闹,据说是在举行周年庆典活动。   温侨还见到了穿白大褂的康哲博士,对方鼻梁上架了副银边眼镜,被框住的眉眼漂亮风韵,眼尾带笑地摸了摸温侨的脑袋。   他看起来还是不太健康的样子,身量很瘦,皮肤也苍白,整个人冷冷清清的,雪白的大褂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单薄的孤独感。   晏停抱臂在一旁打趣道:“你不来,老师这几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说我不如你懂他,老师可想你了。”   康哲佯作羞愤,淡笑道:“给我这个老人家留点面子。”   温侨笑的两颊的小窝都跑出来,被人惦记的感觉是很好的,他乖巧的看向康哲:“康博士,我会找时间去看望您的。”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赶忙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对了,上次见您有点咳嗽,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上次两手空空的去康哲家蹭吃蹭喝,温侨一直心里惦记着过意不去。   康哲看向手里的止咳糖果,先是一愣,继而看向温侨的眼神多了几分隐隐的忧伤,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呢。”   说到这温侨倒是想起来,康哲的年纪已经可以是如他一般大的孩子的父亲了,但霍兰希却告诉他,康哲博士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一个人清闲的寡居。   晏停看了看康哲,笑着打圆场:“帝国天才研究员和第一指挥官都是您家的,这还不够啊,要是乔乔愿意,我跟霍兰希认他作兄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故意强调了后半句话,是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霍兰希,有意揶揄对方缓解气氛。   毕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弟是来自单身狗的怨念。   霍兰希不理他的调侃,辞别了康哲,要带温侨去逛逛。   与其说今天是个周年庆,倒不如说是研究院的研究成果展示会,在这个一年一度的开放日,偌大的展厅里摆放着五花八门的展品,来参观的市民也很多。   一人高的彩色水稻,切开会向外冒牛奶的无籽西瓜,八条尾巴的七彩孔雀鱼,太空培育版变态辣椒,还有成功嫁接了猪心脏最后活下来的野生猕猴……   展厅里吵吵闹闹,充斥着惊呼和议论。   温侨一路看过来,张开的嘴巴就没合上过,忍不住朝霍兰希道:“晏博士他们平时就做这个吗?”   霍兰希难得放松了心情,朝旁边的摊位要了一杯骆驼奶,朝他道:“这只是那家伙的恶趣味,如果整个研究院只能在他的带领下研究出这种……”   霍兰希停顿一下,最后还是不留情面的批判:“垃圾的话,他就不用干了。”   摊主把热好的奶递来,经由霍兰希的手中转,往温侨面前一递。   温侨忍不住歪头笑起来,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的威胁道:“如果我把原话告诉晏博士,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见状,霍兰希从容地把手里的奶又原封不动收回去。   “我可不上赶着伺候小叛徒。”他作势要去把刚到手的奶送给路过的小孩,被温侨拽着胳膊拦住。   “我不说就是了,”温侨着急忙慌的说,还不忘数落上将大人一把,“你不能这么小气,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和你开玩笑了。”   霍兰希被他的歪理气笑了:“你可没什么不敢的,你胆子明明大得很。”   不过他还是细心地拆开吸管给他插好,把热奶递过去。   进到下一个展厅,温侨一边嘬着骆驼奶,一边乱花渐入迷人眼。   机械科技成果展厅中,陈列着各类机械制品和军用高阶武器,小到智能机械义肢,大到单兵作战用小型砜甲,品目繁多应接不暇。   尤其是中心展台上那架定制砜甲,冷黑色外壳好像黑夜蛰伏的巨兽,机械通身冰冷,有种矛盾的美感。   温侨一偏头,发现霍兰希正在静静地观赏,脸上没了戏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冷灰色的瞳孔中好像折射着光晕。   他很兴奋,温侨感觉得到。   这里才是霍兰希的主场,这些展台上的东西,是他作战时相伴的战友,也是他手下最锋利的兵器。   温侨愈发好奇,想要挤进人群去看看展台前的讲解牌,奈何围观人群大多都是人高马大的Alpha军事迷,各种刺激的信息素味道混杂在一起,他不敢再上前,反正挤也挤不过。   垂头丧气回来时,一抬头,就见霍兰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就等温侨来找他了。   “我挤不进去,”温侨嗫嚅着,拉了拉他的袖口,“你帮帮我嘛。”   霍兰希站着没动,挑眉问:“要我抱你进去?”   温侨犹豫几下,最后摇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被抱着去挤人堆也太难看了。   “那是要我怎样?”霍兰希还在问。   温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站在原地好像罚站一样,他也说不清自己想要霍兰希怎么帮忙。   好在霍兰希不再逗他,牵着他的手腕带他绕到展台侧面,一边看一边简短的介绍砜甲的信息。   巨型军用舰船都归帝国所有,当初的阿特密斯号就是军部数一数二的舰船,通常在太空作战时,舰船上都会搭载小型战斗类砜甲,小巧灵便,仅能搭乘2-4名成员,属于太空近战时的有力武器。   霍兰希的表达要比讲解牌上点到即止的内容丰富很多,因为除了这些铁壳子的制造者,恐怕就数霍兰希最了解它们,温侨觉得自己这次算是赚了,逛个展厅还能附带免费讲解员。   等晏停的助手把装有肥啾的特制鸟笼交到温侨手里,霍兰希叫来了伊洛尔送他回去,下午军部还有事,要赶回指挥中心。   伊洛尔贴心的接过温侨手里的鸟笼,温侨微笑跟他道谢,跟在霍兰希身后出了展厅,整个人阳光明媚的,心情非常不错。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喋喋不休的控诉声是晏停的,另一道声音则低沉严肃,时不时才回一句。   温侨刚一抬头,来不及刹车猛地就撞上霍兰希的后背,他这才发现霍兰希已经停了下来,表情有些凝重。   他不明所以的顺着视线看过去,登时愣了一下。   跟晏停吵架的男人也穿着一身指挥中心常能见到的军服,胸前是和霍兰希身上一模一样的银色十字徽章,视线飘过来看了一眼,便不再听晏停的数落,移步走过来。   晏停的叫骂却锲而不舍的追过来:“唐馥郁,你现在知道回来了,早干嘛去了!当初走的时候不是很干脆吗?一走就是两年,你知道阿卓多难受吗?” 第28章   现场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若说能把情况看得最清楚的,还要数在一旁围观,存在感最弱的伊洛尔副官。   唐馥郁踱步上前站定, 半句寒暄没有,直接问霍兰希:“人找到了吗?”   霍兰希跟他老友见面,脸上也没有热络, 干站着还没回话,反倒是身边温侨愣愣的看了唐馥郁半天, 小声说道:“唐上校?”   他声音本就温和柔软,三个字带点迟疑拖了些音调, 听来就有些意味不明的感觉。   唐馥郁寻声垂眸望过去, 浅皱着眉,看了温侨一会,似乎没想起来他是谁, 只是冷酷的颔首,就调转视线又跟霍兰希对上, 再没看他一眼。   在此期间, 霍兰希平日里没什么情绪的银灰色眼瞳此时似乎涌动着暗流, 看似随意得眼神在对视沉默的二人之间流转,隐有怒气。   这在伊洛尔眼里, 妥妥就是一台寂静无声的修罗场大戏。   虽然他的长官从未亲口承认过对温侨的在意, 但以伊洛尔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温侨在霍兰希这里的不同。   可温侨又明确当着他们的面表示过,他心里那个忘不掉放不下的人, 就是眼前这个对他冷漠点头的Alpha。   偏偏巧得很的是, 唐馥郁与霍兰希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虽然二人都是锯嘴葫芦沉默是金的性格, 但是他们之间的私交确实深厚。   前些天霍兰希莫名其妙叫他去查唐馥郁的情史,虽然调查结果里并没有任何有关温侨的信息。   但是伊洛尔还是莫名紧张起来,因为他似乎闻到了霍兰希蠢蠢欲动的信息素。   这倒也不怪霍兰希产生敌意,伊洛尔换位思考了一下,倘若他喜欢在意的人不喜欢他,但喜欢上了一个情史混乱,还冷漠以对的人,他真的会忍不住把对方揍一顿的,即使是兄弟,也要揍一顿的!   最后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霍兰希,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指挥中心在军部调了人手,和城市警卫一起找人,你比我了解他,如果他不想被找到,派再多兵力也是徒劳。”   温侨听到霍兰希的话,又若有所思的看向唐馥郁,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唐馥郁表情凝重地垂下眼,沉闷的说:“我知道,潘蒂星那边我留了副官在,这几天我会留下来,亲自带人去找。”   温侨正在发呆想事,猛地被人叫了声,回神后才发现他居然盯着唐馥郁的方向走神了。   伊洛尔面上有些尴尬,提醒他:“乔乔,我送你回上将的住处,咱们该走了。”   而霍兰希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走神的全过程,眼神实在有些奇怪。   直到温侨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霍兰希才转头,什么话也没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温侨突然想追上去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想不出他该说什么。   斜阳高挂在天边,洒下刺眼的光芒,温侨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心头莫名袭来一阵悲伤,因为霍兰希形单影只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看到这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当晚,霍兰希照常没有回家用餐。   温侨心神不宁的坐在沙发上给肥啾喂食,脑子里不停重复下午的那一幕场景,他总觉得霍兰希似乎有话对他说,但又出于某些原因没有说出口。   没一会晏停打来通讯,问肥啾的情况如何,温侨据实回答了,又听见电话那头鬼鬼祟祟的问:“你跟唐馥郁,是不是有点关系?”   温侨喂食的手一顿,道:“您怎么会这么问?”   “看你们仨今天下午那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我旁敲侧击在伊洛尔那问了问,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霍兰希简直一点就着,我派去给指挥中心送文件的小姑娘回来就跟我哭诉再也不去了,我就猜这家伙是吃醋吃狠了正生闷气呢。”晏停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什么情敌?您是说霍兰希在吃醋吗?”温侨手里的饼干屑掉在了桌子上,肥啾叽叽两声,飞过来叼走了。   半晌,他试探着问道:“吃谁的,我的吗?”   晏停乐了,在对面笑了半天,才止住笑说:“怎么?你一直没发现他在追你吗?怪不得上将大人最近总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原来是心爱的小宝贝心有所属喽!”   他毫不客气的说着风凉话,但也一语点醒梦中人。   寂静无人的客厅里,只余一盏落地灯,照亮了金发少年脸上浅浅的红晕,温侨纤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如果晏停说的是真的,那似乎这些天来霍兰希的反常都有了解释。   温侨沉默了会,指甲抠着指腹,小声道:“或许是您误会了,上将是有未婚妻的人,他……早晚要结婚的。”   他声音小的不知道是在回答别人,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晏停“啧”了声,大剌剌道:“有婚约怎么了,霍兰希的脾气倔得像头驴,向来不会轻易妥协,帝国主脑那个破烂机器强求了多少苦命鸳鸯,他才不会吃这一套。”   他顿了顿,看热闹般问温侨:“宝贝儿你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真爱老唐爱的死去活来,对咱们上将大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个误会可大发了,先抛开他对霍兰希的感觉不谈,就单论他跟唐馥郁的关系,就是由他一手造成的绯闻,现在相信这个误会的人甚至越来越多了。   其实唐馥郁不是他的恋人,也算不上暗恋对象,他们仅有过一面之缘,严格来讲,他是温侨的救命恩人。   几年前温侨跟随家里去临星办事,意外落单遇险,被当时的巡逻军官救下,他昏过去之前,甚至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   就连唐馥郁这个名字,都是在他醒来后托人查到的。   只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就冒着生死的风险,在得知婚约的当晚私自驾驶飞行器离开首都星,温侨没有这么傻。   他当时只是走投无路,又不肯认命。   面对被安排好的婚姻,温侨拿出了前半生积攒的所有勇气,决定出逃。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位与他心意相通的恋人在等他,温侨的出走都情有可原充满动力。   但对于当时的温侨来说,他的思维是在一个定型的模子里浇灌出的,他的四肢被精美的道具打磨成最合适的样子,最后面临的结局就是被放在缠满丝带的礼盒里,送给一个陌生Alpha繁衍生息。   要听话驯顺了十几年的他鼓起勇气反抗,面对充满未知与不确定的未来下定决心,他需要一个心里支柱。   于是,温侨在心里塑造了一个他,想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为了“他”。   而后,在他生命中接触不多的人中,唐馥郁作为那个“他”脱颖而出了。   在飞行器坠毁时活下来,在被交易场的人带走教训时撑下来,在首都星隐姓埋名躲躲藏藏,温侨以为自己都是为了“他”。   但最后温侨发现,这种行为是多么愚蠢,他并不需要这个多余的心理支柱,他不是为了依附于任何人才奋起挣扎。   他渴望自由的意志足够支撑他爬起来,跑起来,用不那么成熟的爪牙捍卫自己弱小的本身。   再后来,他执着于去往潘蒂星已经不再是为了寻找唐馥郁,他只是单纯的想离开首都星摆脱追捕而已。   温侨捋了捋思路,谨慎地向晏停解释道:“不是的,晏博士,对不起,这件事其实是我的错,我跟唐上校没有任何关系。”   “啊?伊洛尔在骗我?”晏停道。   温侨赶忙说:“不关伊洛尔副官的事,是我撒了谎,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我跟唐上校真的没有关系,您不要因为这个去打扰他。”   “这当然没问题,只是,嗯……霍兰希知道吗?”晏停爽快答应后问道。   温侨这边静了静,薄唇抿起,说:“我会跟他解释的。”   挂断通讯,墙上的机械电子钟正好走向整点,冰冷的机械男声整点报时。   温侨有些局促的缩在沙发上,心里一团乱麻。   在遇见霍兰希之后,他撒过无数个谎,从最开始被逼无奈,到日后不得不像滚雪球一样,用更多的谎言将原来的谎补圆。   最后雪球越滚越大,谎言蔓延的范围开始不受他的控制。   温侨余光看向墙上的镜面装饰物,上面反射出一张无比熟悉,却又好像带上了狰狞面具的脸。   他变成了一个满口谎言的恶劣的骗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撒的最大的一个谎,除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告诉霍兰希,他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叫唐馥郁。   然后,他转头就将自己轻易出口的谎言忘掉了,反倒叫听信了他谎话的人深信不疑,被其所累。   只是,霍兰希竟然喜欢他吗?   那个总是泰然自若的Alpha,这些天却总做出反常举动,都是因为跟他有了亲密接触,却又以为他心有所属,而煎熬甚苦吗?   还是这一切只不过是晏停博士的错觉,霍兰希只是待他很好呢?   自被标记后陷入困惑的那一周时间里,温侨无数次怀疑过自己对霍兰希的感情,他想等标记期过了,或许那种占有和依赖也会随之消退。   但现在看来,似乎效果不明显。   当温侨听到霍兰希有可能喜欢自己时,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第一反应里,有欣喜的成分在。   无数的超纲问题令温侨暗自纠结着,在沙发上静坐了不知多久,机械电子钟又报过几个数字,沙发上的身影突然动了动,金毛脑袋抵在矮桌上,一下一下磕着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咚咚声。   肥啾叽叽叫着飞过来,拿毛茸茸的小脑袋去顶他的额头,企图让他停止伤害自己。   温侨这才把它抱进怀里,顶着一脑门红印,仰靠在沙发上,喃喃道:“肥啾,我好像做错事了。”   窗外夜色深浓,沙发上的少年眼皮半睁半阖,一下下打着瞌睡,口中还不忘断断续续的呢喃。   “他一定好难过吧。”   “我该跟他说对不起,把话说清楚的。”   “他怎么……还不回来……”   直到第二天一早,沙发上的温侨被苏伯先生叫醒,才知道霍兰希一夜未归,宿在了指挥中心。   或许是他太忙了,又或许是他不想回来,温侨不知道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   傍晚,来接人的砜鸢停在门口,温侨还以为是霍兰希要见他,迫不及待地跟去了。   结果砜鸢没有驶向指挥中心或者研究院,反而停在了一家贵族餐厅门口。   他默不作声的跟着人进去,一推包厢门,看到里面坐着的Alpha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站在门口没有动。   包间里,提前到场的唐馥郁抬头望过来,带着疑惑的眼神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 第29章   椅子上的Omega垂着头, 从对面的高大Alpha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金色的发顶和整齐的发缝,麻花辫放在一侧, 模样十分乖顺。   唐馥郁又向门口看了一眼,包厢门被服务生带上,约他见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对这个昨天只匆匆瞥过一眼的Omega有些印象, 能肯定对方跟霍兰希的关系大概不一般,自己不出现, 先叫这个Omega来跟他面对面坐着算怎么回事?   房间中静谧无声,弥漫着淡淡的香根草气息, 好在不算太烈。   温侨的眼神在洁白桌面上游移, 两只手不自觉扣着对方的死皮,尴尬的气氛逐渐在死寂的空气中蔓延。   偌大的包间,互相陌生的两个人没有任何话题能够开口。   温侨很想给霍兰希发个短讯, 搞清楚这顿饭的主角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正当他在编辑信息时,对面的人也开口了:“他人呢?”   温侨赶忙抬头道:“是霍兰希约的您吗?我不太清楚, 他应该一会就到了。”   “他叫我来, 为什么事?”唐馥郁问。   温侨眨眨眼, 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上将没有跟您说吗?”   这次轮到唐馥郁轻皱眉头, 慢声道:“没有,我不知道会有Omega跟来,没有带抑制贴, 如果会影响到你, 我可以出去等。”   同为Alpha军官,唐馥郁看上去要比霍兰希更容易接近一些, 他的长相宽厚沉稳,是很容易让人信任依赖的类型,说话时语气温和,信息素也更为沉稳安逸。   温侨赶忙摆摆手,讪笑着说不用麻烦。   唐馥郁话很少,端坐着看了会桌面上摆的花草,渐渐地也开始有些不耐烦,眼神不时飘向手腕上的光脑看时间。   温侨也快要在这种无言的对坐中坐不住了,他发给霍兰希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于是一个诡异的想法在他心里飘了出来。   如果霍兰希喜欢他这个前提成立,那么这个局面难道是霍兰希在给他和唐馥郁创造单独见面的机会吗?   这真的太诡异了,温侨简直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他很难想象霍兰希竟能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来。   不过来都来了,况且两人干坐着也是尴尬,温侨索性便想顺便把心中的另一个问题问出口,他思考半晌,斟酌着问道:“唐上校,您最近是在找什么人吗?”   唐馥郁看向他,眼神中带了些警惕:“你想知道什么?”   “您不要误会,只是等着有些无聊,随便问问,走丢的是您的爱人吗?”温侨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瞪,就是一副人畜无害不设防的样子。   因此对面的唐馥郁对他也没什么戒心,坦白道:“不是,只是家里的小孩子不听话,跑丢了。”   这个冷峻的Alpha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与先前对温侨的疏离态度有所不同,温侨在其中觉察到了一丝无奈和担忧。   温侨嗫嚅几下,大胆地说:“小孩子离家出走多半是大人的问题,您也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这时唐馥郁停止了无所事事的欣赏花草,又把温侨打量了一下,轻笑一声:“你胆子很大,敢开口教训一个年长你很多的陌生Alpha。”   他随即挑眉问:“你是霍兰希的未婚妻?”   这次温侨干脆利落的摇头:“不是。”   “那他留一个Omega在身边,是对原配不满意?”唐馥郁随意抿了口杯子里的茶水。   “您离开首都星一去不回,也是对某个人不满意吗?”温侨突兀的问。   唐馥郁的眼睛霎时眯起。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是知道我在找的是谁?”他觉察到不对,掀起眼皮盯紧温侨,敏锐的问,“你认识阿卓?”   温侨心下一定,妥了,他的猜想没有错,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上的事情。   “我不认识什么阿卓,只是昨天旁听了您跟晏博士吵架的内容,多了句嘴而已。”温侨面不改色道。   刚才唐馥郁亮起的光脑屏幕是一张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很亲密,年龄差看起来像是长辈和孩子,其中一个就是眼前的Alpha,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很像卓希。   经历那一夜与卓希的酒后夜话,温侨忘不掉自己抹去卓希的眼泪时,手心滚烫的温度,所以不可避免的对卓希口中的人产生了抵触和厌恶。   在他问过卓希的意愿之前,他不能先把卓希的消息透漏给唐馥郁。   他们不再就这个话题谈论,最后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唐馥郁耐心终于告罄,起身穿上了制服外套。   临出门,他回身给温侨留了句话:“不管你是不是在瞒我,如果你真的能联系上阿卓,告诉他,不找到他我不会走,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亲舅舅,决不会丢下他不管。”   包间门关上的时候,温侨有点懵。   他反应了半天才在刚才那句话中提取出关键词,卓希喜欢的人,是自己的舅舅?   ·   直到傍晚回到别墅,温侨也没有见到霍兰希。   他独自在餐厅吃完饭,又开始帮家里的帮佣准备霍兰希的宵夜,帮佣说最近霍兰希格外忙碌,消耗也大,若是回来过夜,免不了会饿。   温侨心里乱七八糟挂着事,跟帮佣聊天时旁敲侧击问了问霍兰希的近况,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但细数下来,也不过只过了一天半的时间。   几个帮佣对主人家请来的贵宾的勤劳受宠若惊,对这个礼貌优雅,又温和漂亮的Omega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等他终于闲下来,去给肥啾喂食时,才发现笼口没有关,里面的小山雀早已不见了踪影。   温侨吓了一跳,赶忙让苏伯管家告诉所有帮佣待在安全的空间不要动,直到他找到这只失踪的小家伙为止。   他记得晏停的叮嘱,肥啾可不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可爱,他的战斗力和危险系数也相当惊人。   苏伯先生安排好一切,安慰温侨不要着急,目前没有人受伤。   两人一路从一楼的各个房间搜过去,最后在楼梯口听到二楼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   温侨循着声音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书房门口,门内果然有肥啾断断续续的叽叽声,还有硬物坠地的声响。   但书房是霍兰希的私人领地,一般不让人随便进入,温侨犯了难,急得额头冒了层薄汗,他怕肥啾弄坏书房里的东西。   温侨询问的眼神望向苏伯,老管家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成了眯眯眼:“通常书房只有在先生在的时候,佣人才会被允许进去打扫,不过,他这次没有说过你不可以进去 。”   “我还是先问一问他吧。”温侨快速给霍兰希拨了通讯,但对方没有接,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连他上午发的消息对方也没有回复。   等通讯自动挂断,温侨垂着脑袋眉头微皱,情绪有些低落的模样。   苏伯先生先行给温侨打开了书房门,眯眼笑着:“情况紧急,先生会理解的,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他不会生气。”   管家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不过温侨顾不上这么多,在房间里再次传来响声后,温侨赶忙跑了进去,苏伯先生就守在门口。   书房没有开灯,只有两盏常亮的壁灯,配合窗外的明亮的月光将书房内打亮。   地毯上散落着几本书,书架上则空出了若干位置,而灰白的肥啾正落在一台老式唱片机上,撅着屁股啄一张黑胶唱片。   温侨:“肥啾,这个不可以吃!”   温侨一个跨步上去,伸手擒住肥啾的后脖颈,接着塞进口袋后,这才拿起唱片走到灯光下仔细端详起来。   肥啾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从他口袋里露了个小脑袋出来,歪着头打量。   黑色的唱片本就有凹凸不平的细小纹路,肉眼看没有特别明显的破口,他又拿指腹摸了摸方才被肥啾啄过的地方,无果,这才回头道:“管家先生,我可以播放这张唱片吗?我想知道它有没有被损坏。”   苏伯先生说:“当然可以。”   得到许可,温侨这才打开唱片机,将黑胶唱片安放进去,唱针下落,沉缓的音乐便流动出来。   是温侨没有听过的曲子,与市面上大多乐派的风格都不相似,与其说这是乐曲,倒不如说是一段时而规律时而不规律的音符组合。   有时甚至会陷入短暂的空白,他以为这是唱片纹路被破坏导致的,问过苏伯先生才知道,这些音符原来非同一般。   “先生自幼便对星空寰宇感兴趣,这套唱片是他在执行任务时,录制的宇宙间的频率,与音符对照后编成的曲目。”苏伯先生娓娓道来,他是看顾霍兰希长大的人,算他的半个长辈。   “每一张唱片都是宇宙的吟唱。”   温侨听到这句话后,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他没想到霍兰希竟然也会是如此浪漫的人。   音符还在流淌,温侨半跪在桌子边,余光瞥见了桌上一张相框,那是一架小型私人砜甲,通身银灰色,只在两侧机翼处有火红色的火焰图案,比在贝利斯研究院展厅里看到的那一架还要威风。   “看来霍兰希很喜欢他现在的工作。”温侨喃喃道。   “是的,先生今年待在首都星的时间很长,以往他不是在要塞驻守,就是在星际巡航,现在迫于躁狂期被剥夺砜舰的自主驾驶权,该憋坏了。”苏伯先生道。   霍兰希有一个渴望星辰与自由的灵魂,却迫于和他一样的压力,被困在这方寸之间。   音符行至一半,开始出现连续的跳音和顺畅的旋律,好像宇宙中天神连绵的呼吸,别有一番韵味。   温侨不再说话了,他两条腿跪在地毯上,手臂撑着桌台下巴搁在小臂上,神情专注地继续听,恐怕从前他跟着家庭教师学习时都没这么专注。   突然,耳边连续的音符开始出现刺耳的断层和摩擦音,温侨眉眼垮下来,懊恼的咬了咬下唇:“还是坏掉了。”   不知道这支独一无二的曲子能否被复刻,这些特殊的唱片能否被修好。   渐渐的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和音乐声,窗外的圆月亮的出奇,月光被窗帘挡去一半,剩下的月光争先恐后攀爬上温侨的后背,侧脸。   让他原本就白净的脸蛋越发像精致的石膏像,细腻光滑,犹如发着光的天使面庞。   温侨静静地将剩下的片段听完,大大小小的断口挑出了三四处,他默默记下破损的位置,起身道:“是我没有看好肥啾,修补不好就闯大祸了,霍兰希会难过的,您知道哪里可以修补唱片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苏伯先……”温侨觉得奇怪,看向门口的同时,出口的话却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书房门口,霍兰希的军服还没有脱,他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月光蔓延上他折角突出的鼻梁,银灰色眼睛似乎跟月光融为一体,正出神地望着温侨。   见他望过来,霍兰希低声问:“好听吗?”   “这是一首很美的曲子。”温侨望着霍兰希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评价道。   肥啾从他的口袋里探出头,歪着脑袋打量门口的Alpha,随后便像做错了事心虚一样,调转方向一头扎回去,屁股朝外翘着尾巴不动了。   温侨轻轻拍了拍口袋,随后走到门口,面对霍兰希站着,微仰着头认真看着他:“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不可以听我一件一件告诉你?”   霍兰希面上有些倦色,大概是忙碌了一整天,但依然看上去沉静坚毅的像座山,此刻听了他的话,眼神里隐约有些柔软的东西透出来。   “好,苏伯说你晚上吃的不多,还饿吗?”霍兰希走进来,慢条斯理的开始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我不饿的,不过你肯定饿了,厨房阿姨给你准备了宵夜。”温侨忙去帮他,把书本捡起来拍拍灰,再递给霍兰希,他不知道霍兰希的书架是不是有自己的摆放规律,没有擅作主张放回去。   “不急,说完再去。”霍兰希将屋子里摆放整齐,带温侨到书房外带的阳台上坐下来,这样温侨不用再仰头看着他说话了。   头顶的月色静谧如水,耳边只有时不时出现的风声,他们很少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相对而坐。   就像那晚并肩行进在辽阔旷野上,抬头是满天星辰,穿身而过的风轻柔带起衣角,像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一个最普通的夜晚。   温侨怀里抱着那张破损的黑胶唱片,瞪着大眼睛保证道:“我一定会找人修好它的,给我一点时间。”   看他这样紧紧抱着怕被人抢走的样子,霍兰希不禁翘了翘嘴角,笑道:“怎么这么紧张,怕我怪你?”   “本来就是我的过失,你骂我的话也没什么不对。”温侨抿唇说着。   “我骂过你?”霍兰希挑眉问他。   温侨摇摇头,笑了:“没有,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凶了。”   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向日葵一样金灿灿的颜色,长发微卷带着丝绸的光泽,散落在胸口附近,随着摇头的幅度轻微晃动。   霍兰希随意的靠坐在椅背上,凝视着温侨带点弧度的唇角,莹着水光的柔软薄唇,视线沿着鼻梁和缓的弧度一路向上停在那双琥珀色的双瞳间。   他也带了点笑意:“那看来你从前对我有很多不满。”   “也没有很多,”温侨仔细掂量一下,还是诚实的说道,“不过确实有一点,现在没有了。”   霍兰希静静地望着他思考的模样,没有回话,半晌才“嗯”了声,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唱片道:“这个没什么特殊的,还有很多张,坏了就坏了,不怪你。”   “但是苏伯先生说,每一张唱片对应着某个时段的宇宙频率,都是你出任务间隙收录的,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会找人修好它的,因为我也很喜欢这个曲子。”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霍兰希银灰色的眼眸闪了闪,望着他眼神仿佛涌动着暗流。   温侨闻到了空气中久违的冷烟香,温和而静谧,但这香味被收拢得很好,只是因为他对信息素的敏锐感知,才能在空气中捕捉到一点。   他发现,霍兰希的信息素开始有意的避开他了。   “那么你想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霍兰希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   温侨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他没想到霍兰希会回来的这么突然,其实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把那个谎言的真相披露给对方。   温侨又开始紧张了,手上摸索着去拽桌上的桌布流苏,习惯性给长长的流苏编小辫。   因为时常自己打理自己的长发,他的手法很娴熟,焦虑的时候,他总喜欢这么干。   “我要想一下,怎样告诉你,你可以不那么生气。”温侨几乎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空气静了静,霍兰希突然没来由地问:“你要搬走?”   温侨也是一顿,抬起头看向他:“我想搬走的话,你就会生气吗?”   霍兰希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心情不好板着脸的神情和平时差不多,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情如何。   温侨感觉到了,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不过霍兰希很快就开口了:“看来上午你们聊得不错,要搬过去跟他一起住?他有向你坦白女伴的事吗,还是说,你根本不介意?”   没等温侨回答,他又开始自顾自的安排道:“也好,他那里总归比我这里安全,他没有所谓的躁狂期,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如果真的想走,我送你。”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且霍兰希的语速和语气都与平常相距甚远,他可从来没有连续说过这么一大段话。   但温侨听明白了,不仅听懂了,还从这些平稳的语句中听出一点小情绪。   这是第一次,霍兰希在他面前展露如此明显的情绪。   这个Alpha居然在明晃晃吃他的醋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温侨心头蓦地流淌过一股暖流,却又觉得这一幕有些荒诞的滑稽,如果霍兰希现在知道真相,会是什么表情呢?   但他笑不出来,因为这是他一手造成的误会。   承认错误和澄清谎言总是十分艰难的事情,如果这二者还要同时进行,不免就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温侨趴在桌子上,探出半个身子去,拽了拽对方放在桌面上的袖口,用商量的语气开口:“我不是要走,别赶我走好不好?”   霍兰希的手顿住了,抬眼扫了他一下,皱眉问:“你觉得是我在赶你?”   小Omega立马摇头如拨浪鼓,壮着胆子又拿手指推了推那支骨节分明的大手,认真地看着Alpha:“对不起,霍兰希,我该向你道歉的,你说的没错,其实我就是个骗子,我瞒了你很多事情,可是我……”   阳台没有开灯,两人对坐在月色里,彼此的眼睛照进月光,是唯一的亮色。   温侨着急的语无伦次,好半天才重新组织好语言。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跟唐上校也没有任何关系,说谎是我不对,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这话半真半假,隐去了他打死也不能说的部分,算是透给了对方一半的真相。   温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Alpha,那人隐在黑暗里沉默着,不动如山好似一座沉寂的海礁,那股压人的气势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自小养成的教养令温侨煎熬不已,说谎欺骗了对他好的人,这种罪行产生的愧疚与等待宣判的惶恐,无一不像沾了海盐的藤鞭一遍遍鞭打他。   他不怕霍兰希对他生气,他怕霍兰希对他失望。   漫长的沉寂让温侨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   情急之下他捏住了对方的手指,病急乱投医的说:“你生气了吗?别不说话好不好,这样我有点害怕。”   形势在一瞬间迎来反转!   霍兰希突然反手握住温侨的手腕,一脚踹开阻隔二人的桌子,直接把人一下拉近怀里。   温侨猛地跌在他腿上,脑袋甚至嗑在了霍兰希的嘴唇上,疼得他发懵,还没搞清楚状况,近在咫尺的男人低沉冷然的声音传来:“害怕?”   霍兰希说这话时有点凶:“你还会有怕的时候吗?”   他望着温侨的眼神幽寂深邃,紧紧将Omega的双手按在胸前,嘴唇只悬在白嫩的额头上方几毫米的位置,稍微一动就要贴上去。   他的声音有点冷:“你胆子一向大得很,乔乔,你并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从没问过你的真名和经历,我想等你自己告诉我,可是不是我从你这里从未得到过一句实话?”   他的嘴唇一定流血了,这是温侨第一瞬间的想法。   他被霍兰希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想抬手摸一摸被他额头撞到的地方,但是做不到,温侨只能靠在这个健壮的怀抱里,闭着眼睛拼命摇头。   霍兰希没义务一直迁就他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温侨会产生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被他原谅和纵容的错觉?   他只是一遍一遍小声重复着“对不起”,任凭霍兰希再怎么威逼利诱,或是出言恐吓,都再从他嘴里抠不出别的。   半晌,这场争端平息时,温侨已经满额头的汗珠,全是急出来的,散落的金发黏在湿漉漉的颈窝里,即使熟睡,漂亮的眉头依然皱着,薄薄的眼皮还在轻颤。   他手里紧紧拽着霍兰希肩头的银色十字肩章,就这么累的睡过去了。   深海般肃静的夜色里,传来一声叹息。   Alpha用掌心擦掉汗珠,归拢了一下凌乱的金发,随后抱起睡得极不安稳的Omega,一步一步朝客房走去。   温侨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脖颈间黏腻的汗渍早已经不翼而飞,身上清爽的好像被人用毛巾擦过,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才发现手心里攥着什么东西。   温侨拿起来一看,是霍兰希的肩章,银白色的金属上还带着余留的体温,他看着手心被硌出的深刻痕迹,猜想大概是自己攥了一宿没撒手。   起床的时候,温侨在地面上发现了很多掉落的头发,他现在的头发实在有点太长了,很容易掉得到处都是。   霍兰希已经不在别墅了,苏伯先生来叫他去餐厅吃饭。   温侨含着勺子发愣,光脑握在手里,打出一行行的字,又一个不落的删掉。   他不知道霍兰希是不是还在生气,现在还想不想跟他说话,想了半天,温侨脑袋往桌面上一磕,倒是吓了帮佣一跳,忙跑过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温侨微笑着表示自己没事,帮佣这才放心了,拿了个保温盒过来,说是霍兰希叮嘱给他的。   温侨拆开发现是一盒简约的发圈,他的长头发时常会找不到发圈丢在哪里,没想到霍兰希会注意到这件事。   他本想今天就拿着唱片出去找人修,结果临时收到卓希的消息,教堂神父请他回去做祷告。   临出门帮佣还在念叨,说霍兰希今早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匆匆去了指挥中心,忙起来连身体都不顾,再是Alpha也会受不住呀。   温侨便叫帮佣按照霍兰希的食量打包了一份早餐,然后乘坐城际列车送去德塔指挥中心,叮嘱大门口的守卫快些交给指挥长大人。   他三步两回头的朝大门这边看,看的守卫不好意思再拖,叫人送了进去,温侨才肯罢休,坐上了去往圣德蒙教堂的列车。   霍兰希刚从国会的办公大楼回来,去办公室的路上正巧听了则八卦。   上午有Omega自称是指挥长大人的朋友,送来一份装在保温袋里的早餐,被值班的巡逻队长拦下来了。   爬到霍兰希这个位置,不免树敌太多,曾有图谋不轨的人买通厨子给他的餐食里投放剧毒化学物质,此后他在指挥中心的餐食都由专人以极为严苛的标准制作和运送。   指挥中心经常会收到这种野生投喂,因为几位指挥官也算是帝国优秀Alpha代表,总有慕名而来的人会送点东西过来,这种情况在霍兰希身上尤其严重,别说吃的,守卫们甚至收到过穿过的内衣,哪敢让霍兰希知道。   像这种外来的不明食物,没有批准就更加不能交到霍兰希手里了,如今大概已经进了垃圾桶。   好巧不巧叫他本人听见了,霍兰希站在原地连办公室都没回,巡逻队长就被一个通讯叫到了跟前,当即开始反思过去一周又没有犯过什么重大错误。   结果上将只是问他来送餐的人的样貌,巡逻队长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也照实说了,那的确是一个很漂亮且有教养的Omega,大概还是出身名门。   霍兰希听到一半,又问他送来的东西去哪了。   巡逻队长唰一下冷汗直冒,不过只是在后怕,他觉得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那份早餐随手丢在了值班室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处理。   不过霍兰希没有说别的,他看上去甚至没有像平时一样板着脸,眉宇间有些不常见到的笑意。   巡逻队长还傻站在原地,目送着上将大人伟岸的背影消失于拐角,才突然反应过来:“上将他刚刚是在,看着早餐笑?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一旁的副队长斩钉截铁的点头:“队长,你好像没看错。”   “那一定是我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对,”他拍了拍副队长的肩,往休息室走,“你先顶一会,我得去睡个回笼觉,不,我可能压根在梦里还没醒!”   霍兰希回了办公室,一边把早饭当午饭吃,一边听伊洛尔汇报工作。   中途却接到了苏伯先生的通讯,管家先生示意他接下来要讲的是家事,不可有外人在场,伊洛尔便暂停汇报,离开房间并关上了门。   苏伯先生:“说来也奇怪,莱蒙家之前一直对这次联姻很上心,但您这次主动递过去的邀请函却被退回了,老查理告知我,温侨小男爵身体欠佳,不能来赴约。”   这莱蒙家三番两次的推拒,他到现在都见不到温侨的面,霍兰希不免怀疑,皱眉道:“身体欠佳?这么多天了,他的病还没好?很严重吗?”   “这,对方并没有说明,莱蒙公爵还捎来口信致歉,只称小男爵自由体弱多病,此次一直拖着不见好转,已经在积极配合治疗,不会耽误订婚宴。”苏伯先生躬身道。   “光脑通讯也做不到?”霍兰希又问。   苏伯见状解释道:“老查理的意思是,小男爵现在神志并不清醒,整日昏睡,挑他清醒的时间并不容易。”   又催他结婚,又不叫他见人,现在倒像是他急不可耐了,霍兰希冷笑一声。   “我想这或许不是托词,”苏伯先生继续道,“莱蒙家这个私生子生母未知,又自幼离开母亲的照料,再加上Omega体质本就不好,难免会生病。”   霍兰希点点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吐了口气,他的五官依然能媲美雕刻师最完美的作品,不过面容有些憔悴。   他最近累极了。   “您见过他吗?”霍兰希突然问。   苏伯先生大概猜到了是谁:“温侨小男爵吗?”   “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霍兰希又问。   管家顿了顿,才道:“我并没见过他本人,只见过照片而已,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霍兰希点点头,睁开了眼睛。   他点开通讯对话框打下几个字,随后点击了发送。   其实只有两个字:谢谢   但温侨还是看懂了,尽管他并不知道上将大人将他送去的早饭当成了午饭吃,但温侨对霍兰希能够乖乖吃饭感到十分欣慰。   他正跟卓希坐在回程的列车上,这趟祷告目的地近任务也不重,所以结束的相当早。   温侨回复完霍兰希的消息没一会,就发现收到了一条提示信息,内容为:   “此次乘车共消费2.5星币,由于钱包余额不足,将会从您绑定的信任卡进行支出,已通知信任卡主人,感谢消费。”   温侨吓了一跳,他忘记之前霍兰希给的那笔“巨款”都被他消耗在购买抑制剂和阻隔贴上了,眼下祷告师的那份工资还没有下发,他现在又变成了一个小穷光蛋。   但他转而又反应过来,霍兰希之前给他开设的,用来支付线人期间支出的信任卡,竟然到现在也没有关闭。   如果温侨能早一点发现钱包空空,他可能会向卓希或者神父借钱,也不会使用这张信任卡。   因为在温侨眼里,互相开放财物使用权,这是婚后的爱侣才会做的事。   但很显然,眼下他跟霍兰希,还算不上……   更何况又经历了昨晚那一场月下剖白,最后谁都没有得逞,但温侨不得不在昨晚以后开始正视他跟霍兰希的关系。   似乎早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某一天,就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温侨纠结半天,给霍兰希回了条消息,解释他是不小心才画了这笔钱,又纠结半天,才向对方开口,他现在有点拮据,想借点钱维持生活。   “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吗?”卓希见他表情纠结,凑上来问。   温侨被突然的靠近吓到,手指一哆嗦,竟然给霍兰希发了个亲亲的表情过去。   “呃,没有,我没事的,卓希。”他一边回复卓希的问话,一边手忙脚乱想去撤回,奈何霍兰希的回复比他更快,让他丢失了机会。   霍兰希先是回了个好,接着过了片刻,也回了一个表情,只是比较收敛,是一个小人微笑的动态图。   温侨想了想,告诉对方送的发圈很好用,又问霍兰希,他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给别墅的帮佣造成了很多额外的工作量,或许他应该找个时间去剪掉。   霍兰希很快回到:想剪吗?   说句真心话,温侨很喜欢自己的头发,他回:也许,我还可以帮他们做打扫   这就是拐着弯的说不想了。   于是霍兰希回道:那就不剪,很漂亮。   霍兰希没有再追问昨晚的问题,这反而让温侨不安,他想向霍兰希坦白一切,不再骗他任何事,可是还是下不了决心。   “是上次那个送你回来的军官吗?”卓希少见的八卦了一下,笑着凑过来,眼睛亮亮的,满是对好朋友的衷心祝愿,“你们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呢。”温侨笑着摇摇头。   卓希敏锐的抓住了温侨的用词,揽着他的肩膀,又拍拍肩头,带着笑意道:“那就是打算在一起喽!”   温侨脸颊薄红,有一瞬间心脏为这个可能性而扑通狂跳,他不再避讳这个话题,看向卓希:“我们之间的情况有点复杂,等我也梳理明白,再告诉你好吗?”   卓希点点头,抬手拨了拨温侨眼睛旁边的细碎发丝:“当然,只要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回到圣德蒙教堂,温侨本想跟卓希说起唐馥郁再找他的事,但却先被神父叫了过去。   神父先生是个中年男性beta,面向慈眉善目,宽厚和蔼,这段日子一直很照顾温侨和卓希两个祷告师中年龄最小的小鬼。   神父突然说起了温侨的去留问题,从他第一天接触这个Omega,就觉得他不该只属于这里,温侨的谈吐、知识储备和灵活的思维都是一颗从事研究的好苗子。   “打扫在你房间发现了几本生物研究书籍时我就知道,你不该被困在这里,孩子,你很有天赋。”神父垂眼抚摸着温侨的发顶。   那几本书是后来康哲博士送给他的,温侨读得津津有味,虽然很多专业知识还是一知半解,但他却很喜欢。   温侨难得找到喜欢的东西。   神父继续道:“我的胞妹在兰特学院任职,她苦于遇不到心仪的学生很久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可以向她引荐你。”   神父的善意让温侨有些措手不及,他仰头望着神父,喃喃道:“可我是个Omega,也可以吗?”   温侨怎么会不熟悉兰特学院,那是一所贵族院校,他在那里修习过八年,但是Omega能选择的学科狭窄的离谱,尤其是贵族出身的Omega,他们自出生起就被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上流妻子。   艺术鉴赏,为人处世,以及教育学是必修科目,他们需要保证能养育出品质优秀的后代。   “她是个Alpha,但她从不觉得性别是障碍,她会为收到你这样的学生而高兴的,我的孩子,不要退缩,你更不能因为性别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神父的语言温柔而坚定,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感谢您的赏识,神父先生,但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温侨郑重道。   先不说这件事实在太麻烦神父先生,如果温侨以现在的状态回到兰特学院,就基本等同于自投罗网。   但是神父提出的建议真的太过诱人,有一瞬,让温侨忘了他拼命想离开首都星这件事。 第30章   天际一片碧空如洗, 中央广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摩肩接踵的人群。   高台之上的宣讲人情绪激昂,时不时抛出的激烈陈词引得台下民众纷纷附和。   “……变种人研究将带领帝国的军事力量再上一个台阶,你们简直无法想象, 如果我们的军队里同时拥有无数个霍兰希上将,纳西特中尉这样的人才,那将是个多么夸张的惊喜……”   温侨把兜帽的帽檐又拉低了几分, 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右手拉着卓希的手腕, 穿梭在如织的人流中。   民众热情高涨,看样子他们一定会为这项提案投出赞成票。   稍一不留神, 有人的胳膊肘猛地打到了温侨的脸颊上, 靠近鼻骨的位置,疼的他一下闷哼一声,顿住了脚步, 鼻头一酸就窜出了眼泪。   那人回头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回头去。   “怎么样?有没有流血?”卓希赶紧凑过来, 捧起温侨的脸颊仔细瞧看。   温侨眯着一只眼, 眼下红了一大块, 好在没有鼻血冒出来,看样子没有伤到鼻部毛细血管, 卓希这才松了口气。   “无知且粗鲁的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卓希撸袖子就要上去理论, 温侨赶忙拉住他。   “我没事的,卓希。”温侨缓了缓,睁开眼睛, “不是着急去见唐上校么, 别为这点事耽搁了。”   一听这话,卓希就歇菜了, 乖乖跟着温侨去坐车。   就在温侨辞别神父后,他向卓希告知了唐馥郁的情况后,静静观察卓希的情绪。   这个黑发黑眼的漂亮男孩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机器瞬间启动一样,接着眼眶开始泛起红晕,抖着声音问他:“你说,他是回来找我的?他回来找我了?”   温侨面对伙伴的眼泪总是手足无措的,四处找不到纸巾,只好拿指腹抹去卓希掉个不停的眼泪。   明明平时看上去是个有些冷淡的少年,怎么就这么爱哭。   温侨大概是明白的,因为唐馥郁在卓希心里,一定非常重要。   温侨把卓希送回了贝利斯研究所,他没有久待,所以不知道他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等他回到别墅已经是晚饭时间,霍兰希照常没有回家,不过倒是发了信息给温侨,叮嘱他好好吃饭,自己会晚些回去,叫他不要等,也不要坐在客厅发呆,睡不着就去书房找书看。   看着光脑上的几行文字,温侨面上一热,原来霍兰希即使不回来,也知道他经常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人的事。   当晚有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出现,一家媒体竟然曝光了十几年前贝利斯研究所关于关停“黑蜂计划”的真相,内容事无巨细列举了研究所违反规定,不顾被试者意愿采用活人实验。   从最初只在帝国监狱的死刑重刑犯中挑选被试者,到最后发展成到街头随即抓取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场科学实验已经变成了死神的点名簿,是对民众生命的无情剥削。   新闻一出顿时惊动了各方,这显然对不久之后“黑蜂计划”提案是否能通过全民公选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虽然对这件事知之甚少,但温侨却觉得,这大概就是霍兰希最近总是很忙碌的原因。   这次温侨不在客厅等人了,他回到卧室的床上等,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霍兰希渐渐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安全感来源,这个浑身散发冷香的Alpha坚实可靠,像一座山峦一般屹立不倒。   如果霍兰希在的话,温侨会睡得更安稳一些。   他的卧室正对院门,砜鸢驶进时灯光会打在窗边的拉紧的窗帘上,亮光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楼下大门轻轻开启再关上。   随着这咔哒一声,温侨才闭上眼睛真正进入沉睡。   温侨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像一个要知道丈夫平安回家后才能放心入睡的妻子了。   隔天温侨即使起了个大早,也没能跟霍兰希碰面,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对方好好聊聊的,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   拿上了那张破损的唱片,温侨背着小布包出门了。   不知道是不是气象所的工作人员偷懒了,或是城市天气系统出了问题,今天的太阳大得很,即使在秋季,阳光也照的人皮肤火辣辣的。   他找到看上去吃得很开人缘广泛的阙德华医生问了问,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之后便启程再次踏进了黑市地下卖场。   那有家老牌手工店,专门做唱片翻修和维护。   温侨本来是没钱的,不过好在教堂把已经把这段时间的酬劳给他结清了,他的账户余额上又多了几个零。   温侨第一时间把那2.5块星币还给了霍兰希,彼时伊洛尔打理上将的私人账户里大笔资金转入转出时,突然收到一笔2.5块的转账,着实笑了好一会。   这次温侨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又用气味干扰喷剂伪装成了一个beta,寡言少语像个神秘的商人,他速战速决交易结束,从黑市后巷的出口离开。   唱片要一周后才能取回,庆幸的是损坏不严重,复原不是问题。   直到从巷口走出好远,温侨才敢摘下兜帽拉开面罩喘口气,或许是伪装有用了,这次他没有被奇奇怪怪的人拦下来。   可是没走出几步,余光里晃过一个黑影,温侨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脚步不敢停。   迎头就是让人睁不开眼的烈日,他借着抬手遮阳的动作向后一撇,抱紧怀里的布包撒腿就跑。   黑色袍子,火红色鹰隼标志,他父亲手下那些不算太蠢的士兵终于找到他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训练有素的Alpha!   “追,抓活的!”   几个士兵本来选择隐秘跟踪,现在却迅速图穷匕见般疾追过来。   温侨一刻不敢停地冲进了拥挤人群中,剧烈的心跳几乎要鼓出喉咙,跌跌撞撞间听到了好几声被他撞到的人的咒骂,但温侨第一次顾不上礼仪和修养,只想逃命。   好在他身材娇小,往穿梭的人流里一钻,甩掉了身后的追踪者一大截。   但Omega的体力缺陷是无可避免的事实,不过跑了两条街,温侨就已经气喘吁吁,脸颊红了个透。   他四处打量一下,接着往最近的小巷一钻,又正好瞥见不远处有个垃圾桶,于是赶忙脱下身上的外衣,忍着恶心把衣服往垃圾桶深处藏起,完全顾不得沾了一手恶臭。   接下来,是他最显眼的一头金发。   温侨迅速拔出后腰的匕首,拽过颈窝里的编成麻花辫的金发,只挣扎了一瞬间,便决定“断尾求生”,咬牙从根部整齐的割断。   骤然变短的金发垂落在两侧,发尖轻扫着脸颊。   手上的金发还保持着麻花辫的形态没有散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温侨没舍得丢进垃圾桶,一把将头发塞进了布包里。   他打着乔装改扮的心思,从垃圾桶里翻出一顶毛线帽,便将所有头发塞了进去。   此时,巷口外已经传来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   他迅速朝另一端出口狂奔,脚步却很轻,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小巷尽头是一片背阴的平地,像是大型工厂的后门,几辆正在装载货物的装载车敞着车门,还有零散的巡逻人员,叼着烟彼此心不在焉的聊天。   温侨没得选,瞅准那几个巡逻聊到兴头上时,就近挑了一辆敞开门的车辆三两下钻了进去,像只灵活的猫,甚至没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身影。   下一秒,从巷口钻出来的几个黑袍人目标庞大,引起了巡逻人员的警惕心,几个人扔了烟头,端着枪凑上前去。   两波人不出意外发生了争吵,温侨埋头缩在黑咕隆咚的车厢里,谨慎地望着那边的情况。   直到吵闹声停止,巡逻人员骂骂咧咧回来了,他才敢吐出一口气,放松神经慢慢在车厢里坐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出不去了。   因为巡逻人员直接走过来封上了集装箱的舱门。   亮光一瞬间消失,整个车厢内部漆黑一片,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繁杂的声音在一瞬间静止消失,温侨突然开始手脚发凉,凉意顺着脚底直达心脏。   车子猛地发动了,他隐隐觉得,去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因为他听到了呼吸声,此起彼伏,很多人。   但是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温侨一动不敢动地缩在原地,未知令他的所有感官像炸了毛的猫,高度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等他逐渐适应了黑暗,才发现,他的周围的确全是人。   七七八八歪倒在零散的货物四周,有男有女,看上去全都奄奄一息的样子,手脚被绳索样的东西捆缚着,脖子上全带着发出微弱亮光的金属环。   这些人甚至没有对他这个外来者做出任何反应,一股隐秘的窒息感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温侨不自觉吞了下口水,他想打开光脑给霍兰希发消息,但是又怕屏幕太亮,不知道会不会惊动别人,最终温侨按下了光脑上的报警器按键。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如果他没有半点消息就无故失踪,只怕霍兰希会更麻烦。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水。”   温侨回身一看,身侧躺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看不清面部五官,一头很短的卷毛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大概是个beta。   他的腿应该是受伤了,瘫在地上,泛着些血腥味。   棕发少年突然抓住温侨的胳膊,痛苦的重复道:“水。”   少年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谁,只是在哀求对方,施舍一点水分。   温侨心下不忍,突然想起他包里有一瓶早上苏伯先生放进去的鲜牛奶,他慢慢动了动,背对着身后的其他人,一点点挪到beta旁边。   拖着他的脑袋,把瓶口放到嘴边,卷发少年接着就像干旱池塘里蹦跶许久的鱼,狼狈地喝起来。   很快,小半瓶牛奶下肚,这人呛咳两声,看着温侨哑声道:“你是个Omega?我看到你的阻隔贴了。”   温侨看了看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擦了擦瓶口,盖上盖子把剩下的牛奶放回了布包里。   卷发少年对他的沉默不置可否,撑起身子,又说:“你知道你会被带到哪里吗?你一定会后悔上了这辆车的。” 第31章   这个卷发少年的眼神令温侨感到非常不适, 那双浅棕色眼睛里没有半点友好,令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温侨平静的心又悬吊起来。   卷发少年陆续问了他几个问题,大概是闲得无聊, 问他叫什么,在哪上学,有没有Alpha之类的, 好奇心过于旺盛。   温侨不再对他抱有好意,出于礼貌会搭几句话, 后来话题越来越怪异,他开始拒绝跟少年继续交流。   卷发少年“切”了声, 翘起鼻子在他身上嗅了两下, 一撇嘴:“你身上臭臭的,别不是个小流浪汉吧。”   温侨偏了偏头,抬屁股挪的离他远了点, 不再搭理他之后,卷发少年恹恹地闭嘴。   很快, 温侨就明白了卷发少年最初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箱体被搬运的过程中开始剧烈晃动, 等这种晃动停止时,便再没了其他动静。   一路都没有在说话卷发少年突然笑了一声, 撑起身子半靠在铁皮厢壁上, 然后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吼一声,笑道:“出发了,我们就要离开首都星了!”   “朋友们, 不跟你们在地面上的家人告个别吗?我们可回不来了!”   卷发少年的话惊动了四周沉寂的人群, 众人纷纷抬头,不解和幽怨的目光在黑暗中如同幽灵鬼火。   “什么意思?”有人在问。   “他们把我们抓来到底要干什么?”有人开始嘶吼。   “离开首都星?开什么玩笑, 现在整个首都星港口全部戒严,没人能出去!”也有人提出质疑。   原来这里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   这些也正是温侨想问的,但他还是放轻呼吸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看客般观察着一切。   他是个外来者,他不想让更多人注意到他。   卷发少年大笑,甚至有些疯癫,好像这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然后对众人道:“真的不道别吗?离开首都星太远,只怕你们的哭声都传不回去了哦!”   “别他妈像个疯子一样!”男人抬起被绑缚的踹了下面前的货箱,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即恶狠狠地逼问:“小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别像看仇人一样看我,又不是我把你们绑来的!”卷发少年扬声回敬道,因为太激动扯到了受伤的腿,疼得他爆了句粗口。   “总之,你,我,我们,”他抬手指了一圈人,最后指向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就这么简单。”   被告知真相却只得到了一半的愤怒充斥整个黑暗的空间,但更明显的是越来越压抑的恐惧。   “我只知道我们被抓来,是要送去做实验,没准都会死,其他的一概不知,我现在要睡觉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哭了,真的有点吵。”卷发少年半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还真就打算睡了。   一时间,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和啜泣声。   温侨偷偷打开了个光脑,动作有些抖,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当他发现光脑失去信号连接,显示不在服务区时,则彻底相信了卷发少年的话。   他真的离开首都星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这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箱体里的温度下降了,温侨裹紧衣领,手伸进布包里,摸到了一个有尖锐棱角的金属,那是他今早放进去的,霍兰希肩头被他扯下的银色十字肩章。   他没有跟着周围人一起掉眼泪,也没有真的向首都星的熟人告别,温侨只是歪头靠在厢壁上保存体力,手里紧握着冰凉的肩章,望着虚空中的黑暗发呆。   在黑暗中,人的感官对于时间的流速会失去判断能力,不知道是过了十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厢体再一次被移动。   大门被打开后,刺眼的阳光无遮无拦把每一个人叫醒了。   有穿着深蓝色军服的人在外面对着点名簿点名,温侨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去,跌跌撞撞地。   而他自己则躲在了货物与厢壁的夹角里,身形刚好可以被零散的货物遮挡,只要他不发出声音,没人会知道这个黑漆漆的角落还有一个在名单之外的人。   很快人就要走空了,卷发少年是最后一个。   “罗斯!”   他好像刚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跳下车,完全不像个要去赴死的人。   穿军服的人看不出军衔,因为这套军服压根不在帝国军区的领域内,而他们的领口统一有太阳花的几何图标。   很显然,这就是传说中的“独立军团”。   但他大概是个军官,眼神不屑的扫了眼歪七扭八的人们,正准备合上本子离开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长官,少了一个吧!”罗斯拖长了语调,他的右腿大概是断了,重心完全偏在左脚上。   军官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就见罗斯抬手朝车厢深处一指,奸笑道:“给您名单的人大概是粗心写岔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呢,不信您进去检查检查。”   另一边温侨心里咯噔一声,指尖都嵌进了手心。   他猜到这个卷发beta不会是什么好人,却没想到应验的这么快。   温侨被进来搜查的士兵带出去,那个军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现在的温侨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白嫩的脸蛋上全是灰渍,毛线帽下露出一点参差不齐的金色发尾,说他像流浪汉倒真不为过。   军官没说什么,很快他就被塞进队伍里带走了。   这颗星球与首都星的环境相差无几,只是好像离太阳更近些,走到哪都有火炉一样的阳光在炙烤大地,热的发慌。   温侨被丢进了一个像是监狱牢房的地方,跟他一同关在这里的还有同车厢的几个人。   那个罗斯也在。   温侨这一下午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了,他不笑的时候表情有点冷,如果连眼神里的暖意也消失,那他那副冷清漂亮的面容就会换上拒人千里的气质。   不知道霍兰希有没有收到他的求救,发现他不见了之后,会不会着急,他的失踪会不会给霍兰希添麻烦?   温侨摸向口袋里的肩章,混乱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他的布包被丢掉了,就在刚刚被搜身的时候,好在温侨提前把肩章从揣进了口袋里,而那些士兵认为这个小东西不会构成威胁。   光脑本来也要被收走,但却被他先一步从十几层楼高的窗口扔了下去,因为他这个不老实的行为,胸口还挨了一脚,疼的温侨跌在地上差点没上来那口气。   光脑不能被他们拿走,里面有霍兰希的信息和私人联络方式,万一他们拿光脑冒充他去联络霍兰希,这个后果温侨承担不起。   他很庆幸今天出门时没有带上肥啾,否则他现在可顾不上照顾那个小家伙了。   “你有个军区当官的Alpha?”罗斯半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突然扭头问他。   温侨沉默着抱膝坐在地上,帽子也不见了,只到下巴一点位置的金色短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起来如同油画里静止的精灵,罗斯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随即问道:“他会不会来救你?也许他有能力把这些‘太阳军’干翻?”   见他还是不理,罗斯开始自言自语:“好吧,小宝贝儿生气了,你也别怪我喽,反正都是要死的,多一个我心里也平衡一些。”   自这天起,温侨便与首都星彻底失去了联系。   他们这批人像犯人一样被关在牢里,每天定时的三餐味道实在只能勉强入口,温侨出门时喷的气味干扰喷剂已经逐渐失去作用,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信息素在慢慢外溢。   不过好在同他关在一起的人似乎都是beta,并没有人意识到他的不同。   他从守卫的闲聊中大概推知了,这座庞大的像工厂一样的建筑,是一座实验基地,至于进行的研究是什么,温侨已经有了猜测。   直到第三天的中午,大概是中午吧。   这个房间没有窗,温侨只能靠自己的作息时钟计算时间。   他们被带出这里,走过蜿蜒曲折的机械长廊,来到了被他们称为试验场的地方。   沿路而来两旁陈列着无数个一人高的透明实验箱,高高垒起形成网格状排布,温侨从中走过,感觉自己似乎行走在两面墙一样高的展示柜中间。   嘭一声响引得温侨闻声望去,一双绿油油遍布小孔,从眼眶中凸出胀大的眼睛正跟他对视。   这是一个人,他的四肢还在,但整个头部已经面目全非,后背甚至生长着一双巨大的透明薄翼。   但他看上去更像一只巨大的苍蝇。   温侨一瞬间有些犯恶心,他要拼命咬牙,才能把这种汗毛直立的感觉强压下去。   而放眼望去,这里的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个不伦不类的人形,有的甚至已经辨别不出是个人类。   很快众人被带进一间实验室,分批次进行药剂注射,士兵们不由分说开始把第一批人往机械操作台上按。   白大褂研究员动作迅速利索,很快那些被注射奇怪药剂的人开始痛苦的嚎叫,绝望地挣扎。   温侨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有点发蒙,巨大的恐惧降临时,他却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冷静。   剩余等待的人群被这一幕刺激,好像火光快要烧到家门口的老鼠,变的混乱起来,反应最剧烈的是那个叫罗斯的beta少年。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束缚,竟然妄想拖着残疾的右腿逃跑,紧接着被一颗子弹爆头,鲜血脑浆飞溅。   这是个警告,这些人并不珍惜他们的实验小白鼠。   巨大的枪响让满室聒噪安静下来,仿佛被抽成真空的压抑感在四周鼓动,这群人里大概是有Alpha,杂乱的带有攻击型的信息素刹那糅杂在一起炸开。   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在场唯一的Omega,温侨瞬间感觉有人在用锤子敲他的脑袋,手脚开始发软。   他的腺体阻隔贴太久没换,已经几乎失去作用了。   一丝清甜的鸢尾香逸散到空气中,为首的Alpha军官瞬间察觉,视线猛地盯视过来:“Omega?”   ·   霍兰希的光脑接收到紧急求救时,他已经站在砜舰的指挥室下达第一道作战指令了。   这次任务走得急,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说,本来还担心温侨晚上等不到他会不好好睡觉,这下反倒是温侨先出事叫他心神不宁。   座椅吱嘎一声,霍兰希猛地站起来,调出温侨的定位时,他的心跳瞬间停了一瞬,仿佛石头砸破了尘封的冰面,凉了个彻底。   伊洛尔刚从驾驶舱回来,正要把手头的作战数据拿出来汇报,却见霍兰希脸色沉地吓人,拿光脑的手甚至在发颤,当即吓了一跳。   “上将,是旧疾复发了吗?”伊洛尔慌忙上前询问。   “叫唐馥郁过来,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指挥。”霍兰希眉头紧蹙,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冷静地吩咐道。   伊洛尔不明所以,但良好的服从性让他立刻照做。   几分钟后唐馥郁进了指挥室的门,看见霍兰希站在那看着大屏幕上的战况分析,他似乎与平常无异,如果不是那只攥紧椅背的手出卖了他,看起来倒的确如此。   但唐馥郁了解这个朋友,他没有过问发生了什么,开始作战准备,霍兰希见他过来,开始简洁地交待情况。   两个Alpha之间默契十足,很快结束了工作的交接。   临走,唐馥郁瞥了眼霍兰希惨白的脸色,突然打趣道:“从没见你这样失态过,倒是稀奇。”   霍兰希对他的挖苦全盘接受,只是点头示意:“有劳。”   唐馥郁不习惯地皱皱眉,回他一个让他放心的表情。   他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伊洛尔也不知道原因,整个砜舰上的作战状态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离开指挥室,霍兰希强撑在冷静之下的慌张才浮现一丝端倪,他站在休息室的舷窗边,给晏停拨去通讯。   温侨的定位系统失灵了,很有可能是信号被屏蔽,或者定位装置被破坏。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温侨已经遇险。   他自认为冷静的向晏停说明了情况,试想了所有可能性,并且条理清晰地做着每一步安排。   但晏停却说:“冷静下来,霍兰希,我会立刻安排人照你说的去办。”   “不要着急,深呼吸,你的下一次躁狂期很近了,情绪波动过大会陷入恶性循环。”晏停循循善诱对霍兰希进行安抚,他简直从没见过这样慌乱的上将大人。   刚接通通讯时,对面那个沙哑无比的声音传出时,晏停差点没问出一句“你谁啊?”   晏停静静听着对面人的动静,听见对方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就听见霍兰希道:“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谢谢。”   听见他连说话方式都变得客气,晏停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以后又是什么打算?”   霍兰希沉默半晌,答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确定他还健康的活着。” 第32章   一间小型实验室里, beta研究员将各种仪器连接在温侨身上,有人站在监视器前观测数据,并实时做着记录。   冰凉的手术床上, Omega难受地蜷缩起身子,如同在母亲的羊水中那样,浑身不停地发抖。   “Omega目前处于强制半发.情状态, 不过大概刚成年,他的初次发.情期临近, 血液里的信息素浓度过高,不利于采血检测。”   “给他注射抑制剂。”   “天哪, 咱们这次的实验名单里有这么高阶的Omega吗?他的品阶高到我几乎没有见过。”   “或许是首领送来的高功能腺体携带者, 我已经派人去联系首领了。”   “是不是高功能,抽血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   忽冷忽热冷汗直冒的感觉并不好受,温侨在迷迷糊糊中意识到, 大概是他的发.情期近在咫尺了。   很快有人给他注射了抑制剂,将温侨从半发情状态强制脱离, 这其实是很伤身体的行为, 但这些人并不在乎。   温侨清醒的瞬间, 感到一下刺痛,接着就看到血液顺着针管源源不断涌出他的身体。   他想去看清这些人的长相, 但奈何他们都带着口罩看不清脸, 白大褂上也没有任何标志。   身上奇怪的感觉瞬间消退了不少,但他动了动手脚,发觉一点力气都没有。   “给他注射营养针, 如果他真的是高功能, 我们只怕得把他供起来研究。”   汗水滑进眼睛里,刺的他睁不开眼, 但温侨在模糊的余光中,瞥见这群研究员中大概是领导者的人,正在跟虚拟屏上的人对话。   对话内容听不清晰,但画面里的人却有些眼熟,对方只有下巴以下暴露在镜头中,是个身材不算壮硕的男人。   之所以会觉得眼熟,是因为这人白大褂胸口的位置,带着贝利斯研究院的标志!   温侨顿时皱了皱眉,他不敢动作太大叫人发现,只好拿余光去瞥,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他始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一名研究员取出营养针就要往温侨的血管里注射,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头顶的警报器突然炸响!   红蓝两色的刺眼灯光交错亮起,几个研究员瞬间乱成一团。   “什么情况?又是那帮该死的原住民?”   “一定是那叫克里诺的死娘炮,还有他组建的那支可笑的‘自卫队’,简直就是狗皮膏药!”   温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远处传来打斗和踹门的声音,紧接着这间实验室的门被撞开,冲进来的人不由分说抡起门口半人高的实验柜将几个研究员悉数砸蒙了。   对方有着比首都星上的人类强壮太多体型,身高几乎高过门框。   “巨人”不算太温柔地扛起温侨,简直像在拎一只软体猫。   温侨腹部被肩膀顶的巨痛,不由得闷哼出声,没多久就头朝下晕了过去。   方才被动发情又被阻断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温侨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看到“巨人”又冲进别的实验室带走了更多实验者。   他意识到。这些人似乎是来救他们的。   再次恢复意识时,滚烫的阳光照耀在裸露的皮肤上,温侨被烫的半睁开眼睛,发现他正躺在一辆堆满草垛敞篷军车上,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哼唱。   哼唱突然停了。   “呦,小鬼,醒了?”卷发男人手里拎了瓶大概是酒精饮料的东西,放荡不羁的坐姿靠在车尾,懒洋洋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估摸应该年近四十,眼眶深邃,栗色卷发扎在脑后,样貌有点痞里痞气的美感。   温侨艰难坐直上半身,左右打量一下,呼啸的风吹动短发拍打在他脸颊上,发现前后不只他们一辆车,但他们排在第一个。   一个包装袋砸在他身上,温侨捡起来一看,是一包军用压缩营养食品。   “吃点吧,小朋友,你真是太虚弱了,”卷发男人喝了口酒,笑起来眼尾的疤痕会把褶子截断,“盖亚把你丢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小心把你的小脖子扭断了呢。”   “谢谢。”温侨道谢的声音都沙哑异常。   随后卷发男人从车后斗一跃而下,车子慢慢停住了,他开始招呼后来的几辆车往下运送人。   是的,“运送”这个词很贴切,因为从那个实验基地被救出来的人,大多都已经歪七扭八站不起来了。   温侨迅速拆开手里的东西吃起来,他顾不上味道如何,他现在需要恢复体力。   这里大概是个城镇,高高筑起的城墙内面积广阔,那些被救者都被堆放在大门前的一个平台上,很快就被城中的居民带走。   温侨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从那个卷发男人的口中听出来,这是在认领家眷。   等他把食物吃完,手脚恢复力气,平台上只剩了零散几个人,如同失物招领处闲置太久的物品,无人认领。   卷发男人这才走过来,一只脚踩在石块上,弯腰吊儿郎当地说:“伙计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一头雾水,但不管你们打哪来,你们必须知道,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他指了指身后的村落:“要么留下来听我的,要么自己离开,你们被抓到那个实验基地的时候,就注定已经回不去了。”   “救你们出来,不过是那些大块头们顺手认错了人,我可没有义务包揽你们的吃喝拉撒。”   “这里是瓦莱星,一个偏僻的河外星,我想你们星球上的人,应该找不到这里来,所以,接受现实吧,可怜虫们。”   卷发男人等了一会,见没人表态,两手一摊:“好吧,既然你们并不信任我,那就请便。”   他朝来时的大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作势就要走进大门,不难看出他大概是这里的领导者,身后的人也跟随他动作起来。   “等等,先生,我愿意跟您走。”温侨赶忙跳下车去,一路小跑到男人身边。   卷发男人抱胸回过头,挑起单侧眉毛,看向他:“差点把你忘了,小鬼,跟我走可是要当牛做马的。”   男人没说完,温侨便主动表示:“我会干一些家务,不会的也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男人哼笑一声,道:“好啊。”   就这样,温侨在这里安顿下来,一下午就从打听来的消息里拼凑出了有用信息。   这个星球并不大,之所以被命名为瓦莱星,是因为瓦莱城里的人没有环球探险的爱好,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星球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别的人存在。   瓦莱人共同生活在一座城镇中,简单粗暴被命名为“瓦莱城”,坐落于一个巨大的山谷之间,环境得天独厚,原住民与首都星的人外貌差距不大,只是提醒异常高大。   这里的时间记录方式也与首都星有很大差别,太阳要亮大概一天半的时间,才会落山。   温侨跟着卷发男人前后忙了一天,直到日落后才终于得空表露出他留下来的目的。   温侨爬到男人躺着看星星的房顶,乖巧的在一旁坐下来,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您也是个Omega,是吗?”   男人坐起来,笑了笑:“嗯哼?”   温侨果然猜的没错,即使男人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淡了,但他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可以察觉。   这至少说明,男人曾经来自首都星。   “您有办法联络到首都星吗?”温侨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   男人没答话,而是朝着院子里吼了句什么,大概是瓦莱语,温侨没听懂。   不一会,上来一个长相憨厚的瓦莱人,尽管他的身材在瓦莱人里算是不够强壮的类型,但他更加符合首都星人类的审美。   他将一瓶酒递给卷发男人,男人笑着接过来,大口灌了两下,然后狂野地揽下对方的脖颈,挺起脖子吻上去,对方愣了愣,接着便带着笑意配合着任由他摆布。   温侨一见,耳尖唰一下就红了,忙转过头去有点不知所措。   很快这个瓦莱人就离开了,留下了两瓶甜酒,卷发男人递给温侨:“小Omega,尝尝?”   “抱歉,我不会喝酒,”温侨顿了顿,问,“你们……是情人关系吗?”   “不,”男人故弄玄虚笑了笑,“他是我的爱人,跟情人不一样。”   温侨指尖搅在一起,不由得想起了霍兰希,在这样的时刻,他格外想念他。   “这么急着跟首都星联络,是怕你的Alpha军官担心?”   温侨猛地抬头,下意识想问他是怎么猜到的。   男人已经自问自答:“我看到了你随身带着的肩章,晕过去都紧紧攥着,可是够珍惜的嘛,他是个上将,按理说算是我的上司。”   微凉的夜风吹起男人的卷发,他胸前开了三颗纽扣的白色棉质衬衫下,遍布着明显的疤痕。   他已经不年轻了,但眼睛里还有像战士一样的火光。   “您就是克里诺队长吗?”温侨怀里抱着男人给的酒瓶,没有打开。   这次换成克里诺有些惊讶,调侃道:“我已经威名远播到你都知道了吗?”   温侨笑了笑,摇摇头道:“在实验基地,研究员提起过您的名字,他们说您组建了一支自卫队,很厉害。”   “他们可不会夸我厉害,只会骂我是死娘炮,是不是?”   “敌人的畏惧就是夸赞,您很厉害,真的。”   克里诺望着温侨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好像没有任何杂质,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   他告诉温侨,他曾是帝国指挥中心的一名上尉军衔的指挥官,但在十几年前的“白马座战争”结束后,他们连同部分帝国公民被独立军团掳走,愿意归顺的留下,不愿的都被扔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克里诺他们被瓦莱星的原住民救下,就此住了下来,近些年独立军团动作越来越大,总会跑到他们的领地抢人去做实验,克里诺才不得不组建了一支杂牌自卫队予以反击。   温侨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这里就是帝国人们口中的“流亡地”,原来传说中的“流亡地”并不是荒无人烟,饿殍满地的模样。   克里诺抬头指了指天上的星星:“这个地方,距离首都星大概有几十万光年,整个瓦莱星被一个看不见的信息屏障隔绝,独立军团让这颗星球在星际间隐身了,首都星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温侨知道,这大概就是克里诺的回答,这里的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去,或许霍兰希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消失在了哪里。   夜风已经变得很凉了,温侨冷的打了个哆嗦,克里诺笑着给他拆开了酒,连哄带骗看他喝了好几口。   酒味又冲又烈,没一会温侨便开始左摇右晃地坐不稳,小白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带着迷离的醉意,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上尉先生,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温侨抱着瓶子杵在地上,凉飕飕的夜风一吹,眼眶就开始泛红,连带着鼻头也被吹红了。   克里诺见自己把人惹哭了,慌里慌张坐起来哄人:“别这么悲观嘛,小Omega,说不定他会找到你的。”   温侨突然盯着他,很正经的问:“您想回家吗?”   克里诺愣了愣,被他搞得放下了太久的思绪又在刹那间被提起,摸了摸他的脑袋:“很久以前想啊,从前脚下就是家,现在要抬头才能看见喽。”   “那么我现在相信,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温侨好像霜打了的小茄子,垂头丧气的颦着眉撇起嘴来。   “您一定尝试过很多方法。”他晕乎乎的说完,酒劲上头,难受的趴在地上。   这酒可比康哲博士送他的梅子酒烈多了,几乎让温侨醉的睡过去。   闻言克里诺沉默了,他看着身旁缩成一团的小Omega,无奈的叹了口气。   温侨能感觉到有人把烂醉的他抱起,那个臂膀也很坚实,但似乎不如他熟悉的那个令他安心,更没有能够包裹他的冷烟香。   这本来是他最期待的结果,逃离首都星,摆脱那个囚禁他的婚约,远离那个没有一点温度的“家”。   温侨很少会有直白表达情感的时候,那会被老管家纠正,那是不矜持,没有礼仪的表现。   但现在他却把那枚十字肩章攥在手里,眼角有一点湿润,含混不清毫无意识地喃喃着:“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霍兰希,我真的,好想你。” 第33章   瓦莱星的环境与首都星相差不大, 适应起来并不困难。   温侨跟着克里诺帮他处理事务,有时候是整理一些他看不懂文字的文书,有时会带他去田地里收作物。   克里诺这个人年纪不小却一点也不沉稳, 他会站在被风鼓动的麦浪里大吼大叫,会搂着那个被他叫做“维泽”的爱人当着无数双眼睛滚到溪水里去。   温侨觉得跟他一比,晏停博士都是相当收敛的绅士了。   克里诺放荡不羁的行径, 常常让他忘了对方是个和自己一样的Omega。   但没人会对克里诺的行为提出任何质疑,那些瓦莱人总会以包容的笑看着他, 再加上几句听不懂的欢呼。   后来有克里诺的部下告诉温侨,他们常说, 克里诺是他们的保护神。   这些天里温侨一直很乖觉, 他话不多,总是沉默的做事。   瓦莱人的体型偏向高壮魁梧,而城中的首都星人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娇小漂亮的Omega了, 于是他们总会好奇地凑过来,围观小Omega的一举一动。   但这些温侨都好像没有感知, 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眼神却是散的, 他最近时常走神。   有时克里诺并不在这里,就会有个话很少的瓦莱男孩到温侨这来带他做事, 倒也都不是什么重活, 这里的人都很照顾他。   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瓦莱男孩会一点首都星的语言,他可以跟温侨简单地进行日常交流。   叫温侨去吃饭时, 男孩会用蹩脚的语言忐忑的问他:“好吃?”   温侨礼节性的点头, 会朝他露出一个不怎么常见到的礼貌微笑,瓦莱男孩就会翘起嘴角笑的腼腆, 偏黑的皮肤将一口白牙衬的发光。   后来即使克里诺在的时候,这个男孩也会跑过来,给温侨送些趁手的东西,或是他没见过的新奇玩意,但温侨大多都不会收。   多数时间里温侨都在放空发呆,不过平白受了人恩惠和照顾,他向克里诺问来男孩的名字,在男孩再次到来时学着念出他的名字,对他说谢谢。   腼腆的男孩这时候会更加无措,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   后来还是克里诺揪住男孩的衣领,笑骂着用瓦莱话说了什么,男孩这才撇撇嘴跑了,临走还依依不舍得瞅了温侨好几眼。   温侨不解的看向他,克里诺掐着腰调侃道:“这小子也真是会挑,毛都没长齐呢,就敢对着漂亮Omega求爱了。”   闻言温侨哭笑不得地抿唇弯了弯唇角,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过了几天,克里诺正忙着叫人加固城防,他们这次把人从实验基地抢出来,对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傍晚,温侨敲开克里诺书房的门。   克里诺刚进门喝了口水,屁股都还没沾上凳子,一回头就见他这几天的得力小助理正大大方方站在门口,像是有话要对他说。   克里诺叫人进门,却发现小Omega是来辞别的。   “哦天哪,小鬼,我不知道你竟然是个这么有勇气的小孩,真叫我出乎意料。”克里诺啧啧称奇。   不过他还是极不赞成地摇头:“你说的没错,只有回到实验基地才有联络外界的可能,但你刚从那儿出来,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   温侨垂眸敛目,表情很平静,他好像突然间成熟了不少,坚定地看着克里诺表示自己没开玩笑:“我知道的,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克里诺抱胸靠在书桌旁,撇了撇嘴:“我带着自卫队进入的地方,也就是救出你的地方,只是整个实验基地的最外层而已,别说是你自己,就是我带上所有人,再往里深入,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在向您索要我,条件就是不再追究其他被您带走的人,您应该把我交出去。”温侨在说这话的时候,冷静的不像在处置自己的命运。   书房中的灯光并不明亮,克里诺在灯光的阴影里烦躁的挠了挠头皮,“啧”了声,道:“原来你都看到了。”   实验基地的军官并不想跟瓦莱人大动干戈,他们认为以利相诱足以毫不费力的要回温侨,这个与克里诺及他身后的整个城镇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这场谈话最终没有实质性结果,克里诺以天太晚了为理由,把温侨赶回去睡觉了,说这件事隔天天亮了再说,他现在要困得下巴砸脚背了。   温侨躺回他那张小床板上,透过窄窗呆呆地望着夜空,极为漫长的夜并没有那么容易度过。   翌日,温侨将自己打理得当,他没有什么行李要带,所以离开也会毫不费力。   早早来到克里诺房门前等着,比记忆里要更红更大的太阳自天边升起,温侨站麻了腿,缓缓蹲下来揉捏发酸的小腿肌肉。   紧接着他冷不丁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远处的山坡上便冒起滚滚浓烟,没一会几个克里诺的部下急匆匆来回折返。   温侨拉住一个人问了句,才知道克里诺早不在房里睡觉了。   他望着远处的浓烟,没来由的心里发慌,心跳个不停,脚下不自觉跟了上去。   到了地方他着实被惊到了,一架巨型战斗砜甲七零八落的摊在地上,头部与冒烟的甲身断开,零件散了一地,爆炸引起的火光还把地上的干草点着了。   克里诺正站在近处指挥着灭火,没一会火势渐小,他们才得以凑上前去看清这个铁壳子的完整面貌。   “K-307型战斗砜甲,我的老天,现在帝国军区的砜甲型号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克里诺挥了挥面前的浓烟,拉着维泽和几个部下从残骸里找幸存者。   没一会维泽用瓦莱语喊了声,克里诺赶忙跑过去,几个人七手八脚抬出个人来放到担架上。   随后又扒出一个,浑身有大面积烧伤,已经看不清长什么样了。   他们身上的军服太眼熟了,温侨看着心惊肉跳,一股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赶忙跑上前,告知克里诺:“新型砜甲的标准作战人员配置为4人,头部驾驶舱里应该还有两个人。”   克里诺点头,先叫人把前两个伤员送回去,剩下的跟他继续找。   好在砜甲头部被波及不算厉害,整个甲身受创最严重的是后半部分发动机引起的爆炸,克里诺从驾驶舱门口将第三人拽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职业病的夸赞着。   “这架砜甲绝对有个优秀的驾驶员,在坠落之前把速度降到了最低,撞击角度也控制的很好,不然他们一定已经都变成碎片了!”   剩下的人手不多,温侨很有眼力劲的凑过去帮了一把,才避免这个伤员受伤的腿部跌在地上受到二次伤害。   他想要撤手时却被一只带着血的手猛地抓住,这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半张脸都被血糊满了,半睁着眼睛不停重复着什么。   “您想说什么,先生,请在重复一遍,我刚才没有听清。”温侨俯身下去,把耳朵靠近对方的嘴巴,他的手腕被攥得有些痛,这个军官一定有很重要的话告诉他。   “救,上将,他被卡在,驾驶舱,救他……”   温侨一瞬间愣在原地,心口一阵发麻,因为他认得这个声音。   温侨连忙攥住对方的手:“您是伊洛尔少校?”   伊洛尔的声音断断续续,意识微弱的重复:“是,快救上将……”   “不行,驾驶舱的门被卡住了,妈的这个豁口太小了,根本没人钻的进去!”克里诺的脏话说的很暴躁。   “队长,油箱已经在漏油了,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爆炸,咱们撤吧!”   克里诺掂量半晌,决定带人撤走,他能救下三个,已经仁至义尽。   可一转头眼前窜过去个人影,他拦都没拦住,赶忙喊道:“小鬼你疯了!往里面钻是找死吗!”   温侨爬上断裂的连接口,对比了一下大小,然后开始死命的扯横在豁口中间的一根机械突起。   他一边使劲一边咬牙切齿地喊道:“我可以进去的,请让我留下来,我想救他!”   这个小Omega总是给他惊喜,克里诺翘起嘴角笑道:“小鬼,里面的是你的心上人,还是说你是圣母玛利亚?好吧,不管是哪种,我帮你!”   他告诉其他人,不想留下的可以走,最后剩下的只有克里诺和他的爱人维泽。   维泽作为瓦莱“小巨人”,力气实在大的惊人,一把就把挡在豁口处的东西拽了下来。   温侨来不及说谢谢,手脚并用地爬进去。   驾驶舱被爆炸后的高温烧成了个烤箱,空气热得烫人,金属地板也像烤盘一样,把温侨的手心烫红了一片。   他曾经在霍兰希那里了解过砜甲的结构,屏息阻挡住呛人的烟气进入鼻腔,温侨快速通过挤压变形的过道找到了驾驶位。   他先是看到了垂落在座椅旁手,带着白色手套,但现在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当他抬头看清驾驶座上的情况时,温侨并不算脆弱的心神却差点崩溃了。   霍兰希闭着眼睛,头向右侧歪在靠背上,脸上被碎片横七竖八割出了几道血口,变形脱落的控制台边框从他腹部贯穿插入,如果不是安全带还紧紧禁锢着他,他看起来就要摔下来了。   温侨蓦地手脚温度褪尽,一瞬间静不敢上前。   “霍兰希,你,你还醒着吗?”   温侨的声音抖个不停,他慌乱地托起霍兰希的脸,手指按在颈动脉上,感受到指腹下微弱的搏动后,竟有种自己劫后余生的错觉。   温侨深呼吸一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找出了驾驶舱里配备的紧急医疗用品,他需要给霍兰希不断冒血的伤口止血。   大颗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砸在医疗箱上,温侨不想哭,激烈的情绪导致的手抖会影响他的动作,但他忍不住,只能不停地抬手去擦。   “小鬼,他还活着吗?”克里诺在外面喊。   “他还活着,上尉先生!”温侨哽咽着应道。   “好,你在驾驶舱找个趁手的工具,如果我记得没错,砜甲的挡风玻璃从里面是可以击碎的,我们接应你们出来!”   “好的!”温侨回答。   或许是止血过程的疼痛唤醒了他,霍兰希缓缓睁开眼睛,他看见温侨半趴在他身上,一边无声掉着眼泪,一边给他的伤口止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温侨的眼泪,好像能在他心口烫出一道疤。   霍兰希竟然翘起嘴角笑了笑,低哑的声音又轻又缓:“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   “不要胡说!”温侨气哼哼地瞪他一眼。   小Omega看起来很冷静,甚至表情有些严厉,但他受控制外溢的信息素无法掩饰他的慌张和恐惧。   温侨在害怕,他怕极了。   霍兰希抬起没有沾血的那只手,很轻很轻地放在温侨头顶,将温侨短到脸颊的短发看在眼里,沉默地皱着眉。   克里诺和维泽已经爬到了挡风玻璃上,给温侨指着击打位置,温侨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霍兰希脸上。   霍兰希察觉到什么,抬手去拉他。   温侨却强硬的把他的手按住,还塞回了安全带里,语气有点凶:“你不要动。”   砸挡风玻璃也不是个容易活,最终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温侨几乎累的要虚脱,碎掉的玻璃不可避免的迎面砸在他脸上,身上。   即使提前闭上了眼睛,碎玻璃依旧在温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第34章   房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温侨拿着换下来的湿毛巾重新沾水打湿,再次回到房间坐到床边。   床上的人安静的躺着,阳光照在他因为发热而带着红晕的脸颊上, 阖着双眼的样子没了往日里的冷酷严厉,眉目变得温和了不少。   温侨刚想把沾湿的新毛巾放到霍兰希的额头上,却瞥见窗口外随风吹来几朵落花, 小小一个明黄色的。   这是瓦莱星特有的植物,首都星没有的物种, 他们的住处楼外正好有一棵,枝干几乎生长的要伸进窗口来。   黄色的花瓣正巧落在霍兰希的眉心, 不偏不倚, 给他没点生机的脸上添了些色彩。   半个小时前,克里诺才带着医生离开,说霍兰希的伤并不致命, 且他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发热只是因为身体内的免疫系统在进行自我修复。   等什么时候烧退了, 人醒了, 基本就没问题了。   温侨从床边挪到木质地板上, 把毛巾放在一旁,跪坐着趴在床沿。   照顾病人是一项枯燥的工作, 但温侨并不觉得, 他极少有机会在霍兰希安静的时候,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而不用怕被对方抓住他偷看的目光。   温侨几乎趴在了霍兰希的脸侧, 熟悉的淡淡冷烟香温柔的氤氲在空气中, 他捡了几片花瓣放在手里,拿指尖捏着, 打量着要往哪里放。   霍兰希的睫毛居然非常浓密,和他的头发一样,是深浓的黑色。   温侨捏着花瓣,轻轻放在了上面,花瓣顺着弧度下滑,最后停在眼皮上。   记忆中这双浅灰色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他的时候,总会让他有些无地自处的感觉。   没人看得见他在做什么,也就不会有人跟霍兰希告状,温侨噙着一点笑,又把花瓣放在Alpha挺立的鼻尖上。   他看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皮小孩,终于找到机会对总是严厉冷脸的家长做出一点微小的反抗。   再往下,是泛白的嘴唇。   在温侨不间断用温水去擦拭它之后,这双薄而平直的唇终于不再干燥,恢复了水润。   他又捏着花瓣,悬在霍兰希的嘴唇上,放下去时,指尖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柔软的唇肉。   仿佛被吓了一跳一般,温侨猛地收回手,因为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了那一天,他被霍兰希临时标记的那一天。   他别无选择去吻了霍兰希的唇,但当时他们都不理智,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   如今冷静之后再回忆起来,唇瓣相接的柔软触感真实而难忘,唇齿交错间浓郁的血腥味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再回想时,引来一阵战栗。   温侨缩回手,又变的规规矩矩地,趴在霍兰希耳边悄悄说:“你醒过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伊洛尔副官已经醒了哦,他让我告诉你,他们都没事。”   “其实你睡着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只是平时我都看不到,你总是回来的很晚。”   霍兰希睡了多久,温侨就在房间里守了他多久。   要么坐在床头数上将大人的睫毛有几根,要么爬上床去用身体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因为这扇窗并没有窗帘,待阳光移动不再落到脸上,温侨才又爬下床去。   一会又蹲在床边,托起霍兰希的手掌放到自己手心上,最后认识到他的手还不过霍兰希的三分之二大。   但大多数时间,他会盯着霍兰希的伤口发呆,清秀的眉微微皱着,好像这伤口是开在他身上一样。   跟一个一声不吭的病人待在一起,温侨居然也能自得其乐待上一整天。   傍晚被叫去吃饭,他其实不怎么愿意,不过克里诺站在门口抱胸笑他:“这真是黏在一起一秒钟都不舍得分开啊,小鬼,放心吧,你不在也没人会把他偷跑。”   温侨被他的话闹个大红脸,在克里诺向他保证会有人替他照看病人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跟他去吃饭了。   温侨本来吃饭慢条斯理,速度并不快,但他今天没什么胃口,心里又挂念着床上那个人,吃的不多就停筷了。   他本想把餐具收拾了就赶回去,却瞥见那个经常来找他的瓦莱男孩一脸无措的走上来,连说带比划艰难地表达着:“你,吃不多,是我的,不好吃?”   温侨大概听懂了意思,惊讶于他今天这顿饭竟然是男孩做的,平常他的伙食都是跟着克里诺,给他什么就吃什么,也从没问过吃食的来源。   他并不想欠人人情,更不想对方白白浪费了心意,便勉强挤出了微笑试图委婉地与对方沟通。   奈何两个语言不通的人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越是说不明白,就越是着急,瓦莱男孩明明比温侨还要高壮许多,居然撇开嘴就能掉眼泪。   一边抹着泪珠子,一边说些他听不懂的语言,硕大个人往那一杵,表情尤其委屈。   温侨这下更慌了,他从小到大,可从没把别人惹哭过,莫名生出一点负罪感,于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偏巧有人在这时救他于水火,克里诺一进门见着这情况,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呦,怎么这就哭上了?小鬼,你怎么欺负他了?”   温侨难得当了回欺负人的坏人,却是半点坏人的样子都没有,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忙拜托克里诺好好跟人解释一下。   克里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表情懒洋洋的,吊儿郎当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孩哭的更厉害了,还边哭边说着什么。   这哭声震天,简直要把周围的人都引来看看热闹。   克里诺无奈,又看向温侨,撇撇嘴:“他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是不是因为他长得丑。”   温侨还没回话,克里诺又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悄悄小声道:“不过我告诉他,长得丑是硬伤,瓦莱星可没有整容这一说,他没机会了。”   温侨对这位人至中年还如此顽皮的上尉先生颇为无奈,他摇摇头,很认真地看向男孩:“很抱歉我并不能回应你的感情,因为,我想我大概也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着一个人。”   “甚至比你更忐忑,不知道这份感情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但是你很勇敢,请不要因为我失去喜欢的勇气。”   他拜托克里诺帮他翻译,克里诺却挑起眉头,看他的目光有些玩味,接着他转头翻译,不知道有没有添油加醋。   最后男孩止住了哭泣,却在温侨面前单膝跪下来,姿势虔诚地低下了头,这让温侨有些惊讶,茫然地看向克里诺。   “这是瓦莱的礼仪,跟帝国的卑躬屈膝不同,他并不代表尊卑和臣服,只是一种单纯的祈求原谅的方式,你摸摸他的头,就代表原谅他了。”克里诺摆摆手解释道。   “但他没有做错什么。”温侨不解。   克里诺看热闹不嫌事大,摊摊手笑道:“这也是个固执的小鬼,不听劝地很嘞,他坚持要喜欢你,即使你拒绝也不能改变,所以才要求得你的原谅喽!”   事情最终圆满解决,温侨平白摸了别人的头,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男孩都离开了,他却发现克里诺还是看戏一样看着他,笑容极其诡异。   随即特别欠揍的凑过来问:“小鬼,你喜欢谁啊?是帝国那个有婚约的Alpha?”   温侨纳闷克里诺怎么知道霍兰希有婚约,就听见他举手做投降状以示清白:“是你喝醉了自己说的,我可没有瞎打听。”   他突然这么直白的问出口,温侨反而沉默了,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口时,门口方向传来一声不引人注意的轻响。   温侨回头一看,这一眼却愣住了。   克里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这位上将大人也是沉得住气,站到现在还一声不吭。”   门口,霍兰希上身的破旧衬衫敞着领口,尺码还有点小,胸口露出一截沁着点血渍的绷带,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挺拔如一柄旗杆,倒看不出一点伤重的模样。   浅灰色的眼睛雾沉沉的,眼神不偏不倚落在温侨身上,没有挪动分毫。   克里诺当然是个知道好赖的人精,迅速消失给两个人腾空间单独叙旧。   温侨平日里也是伶牙俐齿的小机灵鬼,现在却说不出别的话来,琥珀瞳眨了又眨,才挤出一句:“你终于醒了。”   他们算不得久别重逢,也已经是分别数日,那晚温侨情绪过于激动,最后在对方怀里睡去,竟是这些天来睡的最后一个好觉。   谁都没有想到,再见面会变成这种处境。   房间中灯光并不明亮,霍兰希走过来,带着一点病气的脸上薄唇苍白单薄,不再像是挂着一层冰霜,平静的望着温侨。   他停在温侨身前抬手,温侨下意识想要躲闪,最后又猛地停住,霍兰希轻捻起温侨脸颊侧边的一缕金发,拢在手里仔细地看,声音微哑:“怎么把头发剪了。”   温侨现在的形象的确不怎么样,慌乱之下拿匕首割断的头发还没来得及修,发尾一截长一截短,参差不齐的很难看。   脸颊和脖颈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割伤,小伤口上过药后就露在外面,较大的伤口都贴上了纱布,东一块西一块,好像白鹅绒上打了碎布补丁。   他微低着头,慢慢道:“那天我出门去修唱片,遇到了意外,有人在追我,但是我的头发太扎眼了,逃跑的时候就割掉了。”   霍兰希经常问他问题,但温侨出于自保的目的,并不总是十成十地告诉他真正的真相,但是现在,温侨在努力向他还原事实。   他不想再对霍兰希说谎了。   霍兰希的手指摩挲过参差的发尾,表情变得凝重,整个人气压都变低了。   “不好看是吗?”温侨自己也抬手摸了摸,窘迫地说,“我也觉得很难看,只是当时有点着急,后来就忘了修……”   他话未说完,却在一瞬间噤声。   因为,霍兰希一把将他捞进怀里,力气大的惊人,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般,紧紧地抱住了。 第35章   温侨娇小的身形几乎要嵌进Alpha的怀里, 霍兰希揽腰拥着他,即使不用低头,温热的唇恰好能贴上他的眉心。   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冷烟香缓缓包裹上来, 带着坚定而厚实的暖意,他听到耳边激烈的心跳,听到低沉不紊的呼吸。   霍兰希一声不吭地沉默着, 手上力气大得很,勒的他皮肉生疼。   但这是温侨期盼已久的, 以为即将永远失去的东西   他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鼻头蓦地也跟着酸了, 于是放任自己, 双手紧紧环住了霍兰希的脊背,小声哽咽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即将永别时的恐惧犹悬在心口,这一刻化作激素猛烈的冲击着彼此的理智。   霍兰希粗重的呼吸颤了颤, 不断轻吻着温侨的眉心,哑声道:“不怕, 我来了。”   死亡是一面真实之镜, 它映照出人们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最胆怯的恐惧,几乎没有人能在这一刻对自己说谎。   它让一些东西在一瞬间悄然变质, 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狂奔而去, 再无可能回返。   翌日,温侨起床时,病床上已经没人了, 而他自己倒是舒舒服服躺在原本伤员睡的地方, 被明媚的阳光晒得骨头都快酥了。   等他收拾好自己出门找人,正巧碰上克里诺从他的书房推门而出, 瞥见他的第一眼就挑了挑眉:“呦,变漂亮了嘛小鬼,谁给你修的头发?”   齐耳金发又短了些,但整齐干练,把温侨原本就漂亮的五官衬的多了几分冷冽,猫一样野性难驯。   “上将很厉害的,他好像什么都会。”温侨笑道,他对外不叫霍兰希的名字,更喜欢这个带点尊敬意味的称呼。   没想到从克里诺身后又跟出几个人来,伊洛尔拄着根拐杖蹦跶着出来,都不妨碍他逮着机会说两句:“上将,我跟你了您这么久,都不知道您还有这手艺啊!”   霍兰希从他身后走出来,没搭理副官的揶揄,问温侨:“还习惯吗?”   他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施施然,但又与制服加身时的冷峭略有不同,带点愉悦的玩味,俗称蔫坏。   温侨点头:“皮筋扎不起来,有时候会有点挡眼睛,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霍兰希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这样就不用每天花十分钟梳理,把皮筋掉得到处都是了。”   “你果然还是嫌我的长头发麻烦。”温侨撇撇嘴,抗议道,“我不是故意丢的,只是发现他们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到了。”   温侨找不到发圈,是因为他一边掉,一边有人给他捡,等他想起来再回去找,早就被捡走了。   有时候是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有时候是浴室的浴缸里,沙发缝隙里,这些地方的皮筋孤零零躺着,都会被打扫房间的用人捡到,最后通过苏伯管家之手转交给霍兰希。   还有一些掉在沙发脚边,霍兰希的书房桌子上,甚至是他常看的某本书里,都会被霍兰希本人收起来。   如果收集皮筋也算是一项高雅的艺术行为,那么霍兰希上将一定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所以霍兰希翘了翘唇角:“回去到我书房领,再乱丢有罚。”   “居然都在你那里吗?怪不得我都找不到!”温侨本想在反驳两句,但一想到他毕竟是客,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去吃早饭的路上,两人一唱一和的拌嘴,倒像是插不进第三个人的样子,但是话题走到这里,多少就有些沉重了。   瓦莱星与世隔绝,没人能断定他们还回不回得去。   直到下午时分,克里诺带着曾经的副将,与霍兰希和伊洛尔一起开了个小会,这几人不愧都是指挥中心出身,身份和能力带来的默契还是在的。   即使时间久远,克里诺依旧保留有骨子里对军部首领的服从意志,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帝国指挥中心的一个兵。   克里诺将他这些年来了解到的情况如实上报,以及他对那个实验基地的种种猜测,当霍兰希听到有关这个基地的存在时,眉宇间聚起一股阴郁的煞气,拧眉不语沉默地思考。   几个军官聚在书房谈事情不见人,温侨受了医生的嘱托来找人,霍兰希的伤口该换药了,伊洛尔那条半瘸了的腿也不能这样到处跑。   见他敲门,面色沉重的几位军官倒也没想避着他,克里诺少见的没有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正襟危坐地继续说。   维泽在他身边站着,虽然什么也听不懂,只是立在一边默不作声给克里诺整理文书。   霍兰希看了他一眼,朝他招手,温侨顺从地走过去,这个房间里椅子数量有限,刚好每个人分了一把没有多余的。   霍兰希换了个姿势,勾住温侨的腰把他往腿上一拽,温侨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在了他腿上,正好卡在霍兰希跟桌子中间的狭小空隙里。   温侨听见旁边伊洛尔传来一声笑,登时脸颊耳朵蹿红了,霍兰希还镇定自若的瞧着克里诺,丝毫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   “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我是医生派来监督你们回去换药的。”温侨推了推霍兰希的手,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说话,生怕打扰了席上的人谈正事。   霍兰希把面前放着的茶杯往他跟前一端,贴着他耳朵低声说:“快了,喝水。”   “我不渴的。”温侨小声拒绝。   “你不爱喝水,这对身体不好,苏伯先生跟我告状了。”霍兰希抽空看了他一眼,挑挑眉。   很显然上将大人的一举一动都是这间屋子里的焦点,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就连神情严肃的克里诺都停下了声音,抱臂乐呵呵地看着他。   温侨哪受得了这样的目光洗礼,当即从霍兰希手里夺过茶杯,吨吨两口灌下去,又掰着霍兰希的下巴把他视线推走:“你好好的,专心一点不要看我了。”   温侨现在对触碰霍兰希或者被他触碰都接受良好,甚至已经形成了自然反应,因为这几天,霍兰希腹部伤口的药都是他给换的。   Alpha显然被他这种略带亲昵的动作取悦了,似乎心情大好,霍兰希指尖轻点桌面,沉着脸摆明自己的立场:“一个人换整座城的安危,是我,我会这么做,如果瓦莱城城主也这样选择,我会带他离开。”   原来他们在讨论独立军团向瓦莱城索要温侨的事,温侨一听这事跟自己有关,蓦地心头一紧,手上下意识的握住了什么东西,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是霍兰希的手。   没等他拿开,便被这只生着枪茧的大手包裹握住,安抚性的摩挲他的手背。   克里诺眯了眯眼睛,哂笑一声:“上将大人,伟大的‘苏卡勒精神’可没教我们出卖同胞,您可别小瞧了我。”   “趋利避害是人类本能,这是你们的权力。”霍兰希正色道,“不过如果你们想搏一把,我有把握。”   闻言,克里诺了然一笑,他面前这个正值正好年华的青年将领神色坦然,带着自信向前辈承诺,他有把握带领瓦莱城赢得胜利,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这下可谓是挑起了男人的斗志,克里诺连同他身边上了年纪的士兵副手眼里都腾起了火,谁曾经还不是个在战场拼杀的热血青年了。   “小子,你口气不小。”此时的克里诺不是年轻上将的下属,而是年龄和阅历都倍于他的前辈。   克里诺轻笑道:“我也想看看十几年过去了,指挥中心选出来的首领是不是徒有其表。”   所以对于这件事最后的讨论结果就是,拖,直拖到对方跳脚,亲自找上门来亮明底牌。   等这个会散了,温侨将霍兰希留下,表示自己也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伊洛尔尽职尽责在一旁当起了书记员,给温侨的待遇也是指挥中心平时开战前集会的规格了。   当然温侨也没让他们失望,带来的消息不可谓不劲爆,独立军团与贝利斯研究院有牵扯,这无异于直接宣告帝国内部有叛徒。   温侨简明扼要思路清晰的将他在实验基地所见和盘托出,霍兰希却在这中途突然抓偏了重点:“你的初次发.情期要到了?”   温侨一愣,就见一旁的副官先生熟练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就差在自己周围竖起一座隐身墙,默念看不见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了。   “这不是重点。”他无奈地说。   “好,我不打断你,不过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自己要放在心上。”上将大人通情达理的说。   温侨抿唇点点头。   他的初次发情期确实已经迫在眉睫,在实验基地被迫做的各项身体检测中,预测的日期已经相当临近。   温侨带着一点忐忑,不过大多是对未知的慌张。   好在霍兰希的伤好得很快,倒是让温侨心里的大石头卸掉一半,上将大人痊愈的速度让克里诺都连连称奇,笑着说不愧是高品阶的优质Alpha,养个伤跟玩一样。   没了别的事情要做,温侨便开始准备应对发.情期要用的东西,好在克里诺是个有经验的前辈,倒是在这方面帮着他张罗了不少。   不过谈及叫谁陪他度过的问题时,温侨少有的沉默了,克里诺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向来有什么就问什么。   “不叫那位上将大人陪你?他不是你的Alpha吗?”克里诺从温侨的房间出来,偏头问他。   温侨跟在后头,夜空黑亮,微凉的夜风迎头吹来,吹得他打了个激灵,他拢紧衣领道:“我们之间,情况有些复杂,如果我可以自己度过,我不想麻烦他。”   “哎呀呀,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说这是在麻烦他,不知道有多伤Alpha的自尊心喽!”克里诺半开玩笑的往前走。   两人绕过居住区十几步之外,喧闹声骤然变大,诺大的空地上热闹非凡,天幕之下燃着篝火,不少人围绕篝火绕圈而坐,桌前摆着热腾腾的食水。 第36章   瓦莱人爱好聚会玩乐, 今晚这场篝火晚宴就不知道在庆祝什么,但气氛格外热烈。   有了篝火在前方持续不断的释放热源,温侨的脸上手上都被熏得暖融融的, 他盘腿坐在坐垫上,反而觉得后脖子在窜凉风。   席上的上餐方式好似十分原始而狂野的流水席,上菜的人端着巨型托盘挨个桌子转悠, 常常是抢的慢了就没得吃,抢不上饭吃的就会去别的桌蹭饭吃。   不远处的传菜人抬了一锅清淡的粥品上来, 隔着很远温侨就闻到了蔬菜混着一点米香的软糯味道。   他看了看面前的桌面,又偏头看了看站在几步之外, 正在跟伊洛尔谈事的霍兰希, 重重的叹了口气。   由于温侨十分不习惯这种热闹而野蛮的进食方式,他跟霍兰希的饭桌上简直空的可怜。   不待他酝酿好怎么开口,传菜人已经飞一般到了他跟前, 人高马大的瓦莱大哥掂起饭勺,粗犷地说了句什么。   温侨听不懂, 下意识“啊?”了声, 这位大哥见他没端碗以为他不要, 麻溜扛着锅朝下一桌走去。   这下温侨急坏了,抄起桌上的两个空碗就跑过去, 连说带比划, 好歹带了两碗热粥回来。   额头脖颈上都冒出些细汗,顿觉这饭吃的真是堪比百米赛跑,考验他的应变能力呢。   不过好在粥很香, 温侨一边抱着霍兰希那碗捂着暖手, 一边吹凉自己那碗,他想按照霍兰希清淡的饮食习惯, 这些菜色里大概也就这碗粥还算差强人意。   凉风往他脖子里一钻,温侨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意外得适时就有件外套从背后罩了上来,挂在他削薄的肩头,整个后背都暖了。   “刚才这么急做什么,喜欢吃我再去给你要。”霍兰希在他身边坐下,和温侨膝盖碰着膝盖。   “你的伤刚好,要吃些清淡的养,这里的人口味很重的。”温侨把热粥捧给他,又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都替你尝啦,这个很香的。”   霍兰希突然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他没用力并不疼,但温侨还是一惊,撇嘴问:“捏我干什么?”   “瘦了。”霍兰希唇边的笑都淡了些,转而又挑了挑眉,“没有以前捏起来手感好。”   “你以前捏过我的脸吗?我怎么不知道?”温侨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关的记忆,他觉得霍兰希是在捉弄他。   霍兰希只是笑,根本不搭他的话,自顾自接过碗来喝粥,慢条斯理好整以暇。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说话,是我睡着的时候吗?霍兰希!你怎么趁人之危……”任凭温侨怎么磨怎么问,上将大人稳坐钓鱼台,就是半个字也不说。   温侨的好脾气在他这里都不做数了,气呼呼往霍兰希肩膀上锤了一拳,还被结实的肌肉震得手疼,兀自揉着手念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气人。”   霍兰希闻言笑出了声,端着空盘子起身去别桌要了些菜回来哄人了。   等众人吃的差不多,饭后的余兴节目才刚刚开始,克里诺放荡不羁的性格与这里开放的民风配合的很好,众人玩乐的项目也不那么正经。   克里诺叫人去在众人分发喂养饲料,又抓了只小羊放在正中间,被羊选中的人就是游戏对象,需要自己挑选搭档,让对方选择是接受他的吻,还是喝掉他杯子里的酒。   如果这二者都被拒绝,那么倒霉的游戏对象就要灰溜溜地去求下一个人喽。   这种玩法温侨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颇有意思,换做他是绝对想不出来的,他仔细瞧着小绵阳的去向,忍不住说:“如果我被选中了怎么办?”   他回头颇为认真的看着霍兰希:“我可以选你吗?其他人都不熟。”   霍兰希眼神落在温侨脸上,目光落点在双眼之间游走,又慢慢下移,沉声笑道:“可是我还在养伤,不能喝酒。”   温侨瞧着霍兰希使坏的眼神,仿佛就等他亲口说点什么,好承认他们之间需要一个吻。   温侨佯作失望,摇摇头说:“好吧,那我只好去找别人了。”   他的腰猝不及防被人捏了一下,重心不稳栽进一个冷烟味的怀抱,霍兰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嗯?你想找谁?”   温侨挣扎了一下,余光瞥见小羊竟然吃了克里诺手里的食物,大概是他平时闲来无事,喂这些小东西喂得最勤,这回倒是成了第一个冤大头。   克里诺摆摆手,大方的站起来,拎着酒瓶站到他的爱人维泽面前,摆出那两个选择,众人欢呼起哄,维泽为人沉默寡言,脸皮也薄,就要去接他手里的酒。   克里诺哪会给他机会,利索一撤手,随后灌了几口烈酒,含着酒液不容拒绝地揽过维泽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周围的欢呼愈加激烈,几乎要把篝火都燃的更旺。   距离太远,温侨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维泽被克里诺搂着脖子按住,吻得快要栽到地里去。   赤红色的火光映在琥珀瞳眼底,眼下都泛出一些红晕。   温侨一回头,耳尖擦过什么柔软的东西,他定睛一看,眼前咫尺距离的地方,是霍兰希的嘴唇。   霍兰希垂眼看着温侨,抬手将垂落在脸庞的金发捋到耳后,纤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衬下像是刷了层金粉,一下下煽动挠得他心尖发痒。   “不找谁,”温侨撇过头移开视线,推了推他的胸膛坐正了身子,小声道,“谁也不找。”   很快游戏进行到了下一轮,这次被选中的是个高个的瓦莱姑娘,眉清目秀长相颇为气质,为人也落拓爽朗。   不过这姑娘显然有些醉了,在一众欢呼声中抱着小羊不撒手,好在她还记得自己被选中是要做什么,拎着酒瓶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某个地方,勾唇一笑。   温侨见他看过来,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这姑娘三步一晃径直走过来,往霍兰希跟前一坐,抬手碰了碰他的下巴,笑着说了句瓦莱语。   对面亲美了的克里诺歪靠在维泽怀里,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翻译说:“上将大人,我们瓦莱城的小公主看上你了,给不给这个面子交换一个吻啊?”   此时温侨手里还握着霍兰希的一只手,他紧张的时候,手上就喜欢摸索些东西。   温侨一边拿眼梢去瞥霍兰希的反应,一边攥着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抠捏起来,好像一只在盯梢自己储备粮食的小松鼠。   就见霍兰希弯了弯唇,打断了温侨的摸索,反手一把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去接了酒瓶,三两下喝空,礼貌而疏离的朝那位姑娘点头示意。   温侨没怎么见过霍兰希喝酒,现在看来他的酒量似乎不错,刚才还说自己不能喝酒,现在反悔倒是挺快的。   那姑娘被拒绝也不多留,又回去抱着小羊不撒手了。   无奈之下,克里诺只能又叫人换了一头羊上来,游戏还在继续。   天色愈加深浓,在这里抬头看不到闪烁的红色光点,没有把守在空中要塞的军队,整个夜空尽是错落有致的白色星点。   温侨被暖烘烘的篝火煨的有些犯困,眼神都开始变散了,霍兰希把他身上的外套扣好扣子,问他要不要去睡觉。   有时候被问到困不困的人,就像喝了酒被问到醉没醉的人一样嘴硬,温侨立刻撑大了眼睛望着他:“我不困的,还想再玩会。”   他这副嘴硬的样子算是把霍兰希逗笑了,不过霍兰希却注意到,那边的游戏已经越玩越疯,大家都灌了一肚子酒,整片空地上吵闹不断。   这次被选中的男孩有些眼熟,皮肤黝黑长相憨厚,人也有点腼腆,男孩拎着酒站在篝火旁,羞怯的抓着后脑勺的头发,闪烁的目光频频朝温侨看过来。   此时温侨还在走神,霍兰希的目光与之对视,银灰色的眼睛中少见的飘了雪,霍兰希将温侨往身前揽了揽,偏头轻声问他:“吵不吵,要不要出去走走?”   温侨应声抬头:“好啊,我听克里诺前辈说,最近几天西坡那里能看到猎户座的流星。”   “好,就去那里。”霍兰希回答。   温侨看了看周围,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我们悄悄的走,不要打扰到他们。”   “嗯。”霍兰希笑了笑。   离开前,他最后朝人群中央看了一眼,那个瓦莱男孩跟他视线交锋半晌,无奈落败。   远离篝火之后,气温便降下来,霍兰希利落的拿匕首截断路旁的木枝,点燃火把照明亦做取暖。   温侨牵着霍兰希的手在前面带路,恍惚间想起在首都星的那个晚上,霍兰希送他回教堂,他们也是这样无言的走在一条夜路上。   但不同的是,他现在牵着霍兰希的手,手心源源不断递来的热源,让温侨有些贪恋。   西坡的山崖上有个恰到好处的岩洞,不知道是大自然的造物,还是专门供人欣赏星空的观景台。   洞口有几处篝火堆残留的木灰,显然是经常有人来到这里。   霍兰希简单点燃了火堆,把半路回去取来的衣物垫在草甸上,又把温侨裹成了个球,确保他不会因为贪玩而受凉,这才在搭好的“窝”坐下来。   温侨方才还趴在草甸上打瞌睡,看着他忙来忙去,想帮忙又被拒绝,看着人影晃来晃去的犯困,等霍兰希真的躺在他身边,又莫名的精神起来。   他侧枕着胳膊,手上还不老实的去摸索霍兰希胸前的纽扣,喃喃道:“也不知道流星什么时候会来。”   霍兰希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握住了就不放,沉声望着他:“困了就睡,我会叫你。”   温侨敏锐地觉察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又在轻轻颤抖,本就有旧伤的身体,不久前又叠了新伤,刚才还喝了这么多酒,身体一定不好受。   而且霍兰希的信息素也不太稳定,好像被身旁的火把点燃了躁动一般,安静不下来。 第37章   温侨握住霍兰希的手, 按照记忆中学习的手法有技巧地揉按起来,声音轻轻的:“以后手疼要跟我说,我可以帮忙的。”   霍兰希半靠在岩壁上, 嗓音变得有些哑:“什么时候学的?”   他的旧伤一旦疼起来,整条右臂都是麻的,像从内朝外生长出冰晶刺破皮肤一般, 每一根神经都在扭曲疼痛,触摸不到任何温度。   白嫩的手指在他手掌间揉捏, 他却感觉不到温侨手心的温度。   温侨抬头,发现霍兰希正看着他们交叠的手, 盯得很仔细, 仿佛在研究一份加急战报。   “之前空闲的时候跟阙德华医生学的,我想,以后或许会用到。”温侨手指顺着掌纹, 从左到右慢慢捋过去。   却发现霍兰希手心好像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他翻过来拉到火光附近一看, 一条狰狞的细长疤痕横亘那三条最清晰的掌纹, 将其从中截断。   而手的背面相同的位置, 也有一道差不多大小的浅疤,比手心的要淡一些。   “这是, 怎么弄的?”温侨急切的看着霍兰希, 迫切等待一个答案。   跃动的火光只照亮了一部分岩洞,霍兰希脸上被火光打亮的一半泛着柔和的暖色,浅灰色瞳孔亮的出奇, 整个人不知道比平日里温和了多少。   “三年前我带队去b32号邻星平乱, 这颗星球环境恶劣,植被大多锋利带毒, 当时副官被俘,我只身去救,发现是陷阱时已经来不及撤离。”霍兰希看着他道。   温侨的眉毛很快便皱在一起,苦着一张小脸,好像只身进敌营的人是他一样,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不自觉抬起了身子,往霍兰希面前凑了凑:“然后呢?那里的人抓住你了吗?”   霍兰希抬手揽住温侨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带毒的木刺本是朝着我胸口来的,不过被我用手拦了,木刺穿掌后被血肉卡住,清毒时没有清干净,才留下了后遗症。”   他用平静淡然的语气叙述,掐头去尾挑出些不那么血腥的部分。   当时的情况只有更糟,硬度极高沾满腐臭毒液的木刺穿掌而过,甚至折断了几根骨头,又孤立无援被放置良久,若不是Alpha自身强大的修复能力和身体素质,霍兰希的命恐怕也留不下。   温侨脑中突然闪过那天,被烫的发红的砜甲舱壁,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爆炸后的烟味,奄奄一息的霍兰希腹部血红的伤口。   突然吧嗒一滴泪就敲在Alpha的手上,霍兰希见状轻轻“啧”了声,抬手去擦温侨洇湿的眼眶:“早知道你眼眶子这么浅,我就不说了。”   温侨吸了吸鼻子,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不可以不说,你不要瞒着我。”   “嗯?”霍兰希故意想逗人开心,把这让人掉泪的事度过去,便笑道:“只许小骗子瞒我,不许我有事不说了?”   果然温侨心虚地瞧了他两眼,讨好般趴在霍兰希的胸膛上,手指按在爬上Alpha的下巴,像个猫儿似的,居然学着小猫舔食,在Alpha嘴唇上舔了两下。   温热的舌触到薄唇,触感微凉,做完这个温侨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看也不敢看霍兰希,低着头乖乖地说:“那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不生气好不好?”   他说话时碰触的热气尽数打在霍兰希的唇上,篝火堆里火花炸响了一下,霍兰希的心也跟着颤了一瞬,被舔的唇角酥麻一片,一股无名的火从脚底直窜上脑仁。   见他不说话也不表态,温侨壮着胆子又去蹭霍兰希的唇角,想催促他快点答话,可左右等不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幼稚,这才忙要将唇撤走。   这下算是彻底惹了火,那双总是凉薄的唇猛地追上来,这个吻好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积雨云积压太久之后的发泄,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霍兰希握着温侨的腰将人提了上来,Omega被摆弄的发出一声惊呼,却又因为口唇被封住,最后只剩下了清浅的呜咽。   温侨只觉得脑子发懵,嘴唇也好疼,Alpha的牙齿都很尖利,免不了会磕碰,他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好不容易被放开之后,温侨趴在霍兰希胸口死命的呼吸,好像在多一秒他都要憋死过去。   “我接受你有事瞒着我,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私,我也有。”霍兰希的声音不似往常平静,但眼神依旧静谧。   他继续道:“我一直避讳与你谈及某件事,但那天在驾驶舱再见到你时,我觉得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温侨看着他,眼睛因为缺氧有些红,他有预感对方要说什么,当真正听到的那一刻,还是陷入了慌乱。   “我的确有婚约在身,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解决好这件事……”霍兰希还没说完,却被温侨打断了。   温侨突然很认真的看着他问:“霍兰希,你见过那个Omega吗?”   霍兰希一愣,摇摇头:“没有,他的家人没有让我们见过面。”   “那他可能也并不想接受这场婚姻的,但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了,不是所有Omega都有能力逃出来。”温侨越说声音越小,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即使你拒绝了,他可能会被匹配给下一个Alpha,或者像我一样,逃出来,然后终日活在被通缉的阴影里,即使遇到了喜欢的Alpha,也不敢接受对方……”   温侨尾音哽咽,却硬生生忍住了泪。   “什么?”霍兰希坐直身子,从温侨颠三倒四的话里拼出了一个事实。   “对不起,霍兰希,我瞒了你很多事情,乔乔不是我的名字,但我还是不敢把真名告诉你。”温侨情绪颇为激动,甚至脸颊到脖子都开始泛出粉色。   他实在不坦荡也不磊落,面对这个将他放在心尖上的Alpha,他却不敢回以同等的诚实。   多日来的愧疚与自怨自艾挤压在心底,温侨拼命忍着眼泪,不想让这个道歉也变得不真诚:“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纵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我其实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因为我和那个Omega一样,也被匹配给了毫不相识的Alpha。”温侨哽咽着语不成声,眼泪也开始向外涌。   浓郁的鸢尾花香带着惊惶不安,开始大量地向四周倾泻,甚至愈发馥郁。   这是霍兰希第二次见到温侨的眼泪,他抬手擦掉,却源源不断的涌出,沾湿了他的手指。   分明是柔和的液体,却让他像被针尖刺穿一样难受。   霍兰希眉头微皱,抬手将温侨抱进怀里,不停地抚摸他的后心,缓慢释放出安抚信息素,轻声哄道:“你没有错,不用向任何人道歉,乖乖,放松,别怕。”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就是这么哄年幼的他的。   温侨现在的情绪很不对,霍兰希觉察到这一点后,开始重复哄人的动作,平时温侨大概是不肯乖乖被哄的,他甚至不会在别人面前示弱。   半晌过后,或许是霍兰希的安抚信息素管用了,温侨安静下来,理智也恢复一些,他大概觉得眼泪有些丢人,抬手胡乱用袖子擦掉。   “你不要看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一滴水珠还挂在温侨的眼睫末尾,显得他的命令更加没有威慑力。   霍兰希盯着他看了会,笑了:“我的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什么东西?”温侨想了想,他从首都星带走的东西现在满打满算,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的小布包被丢了,光脑也扔了,浑身上下就剩了件衣服,还是他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是那天从你衣领上扯下来的肩章吗?”温侨突然想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位置。   “是你带走了吗?”霍兰希道。   这下仿佛小秘密被戳穿,温侨犹豫了一下,才从脖子里拽出根绳子,末尾吊着的正是那枚银白十字肩章。   这东西其实一直挂在他的衣服里,跟随他从首都星来到瓦莱,又经历这近半个月来的颠簸,原本光滑亮泽的表面已经有了些细小划痕。   温侨抓着肩章,看样子是不想还的,不过还是出于礼貌问了问东西的主人:“你要拿回去吗?”   “肩章是指挥中心的身份象征,指挥长的肩章尤其特殊,在职指挥官卸任或调职,是需要归还的。”霍兰希解释道。   温侨垂着眼睫,看上去恹恹的,大概已经做好了忍痛割爱的准备。   “不过,我在这方面倒是有点特权,你想留着吗?”霍兰希看着他说。   温侨一下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我可以留着吗?”   “以什么身份留下它?”霍兰希顺势问道。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温侨反应过来了,抓着肩章朝岩洞外转了转身,留给霍兰希一个带点怨气的背影,小声抱怨道:“我不知道,你有未婚妻,我也有未婚夫,难不成我是你的地下小情人吗?”   这话带着温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味,倒是把霍兰希逗笑了,他把人捞过来,轻吻了两下唇,道:“那我们这算不算私奔?”   温侨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因为他的唇又被急不可耐地封住,   他只能点头以作回应。   即使这条路未必正确,他们也已经是共犯。   直到夜色渐深,篝火里的柴添了一次又一次次,温侨等得有些困,坐在毯子上一下一下打瞌睡,霍兰希告诉他困了就睡,温侨挣扎了两下,还是抵不住困意,再三叮嘱霍兰希到时候一定要叫醒他。   见他那睁不开眼模样,霍兰希在暗处翘了翘嘴角。   他们出来时回了趟住处,带了些备用物资过来,霍兰希看了看洞外的天色,他们今晚恐怕要在这里过夜。   直到霍兰希最后一次从洞口抱柴回来时,嗅到了像是爆炸一般的鸢尾香,蜷在毯子上的Omega不太对劲。   温侨整个上半身蜷在霍兰希的外套里,身体连带着外套都在发抖,霍兰希登时心里一紧,拿手背碰了碰温侨的侧颈,竟蹭到了一手热汗。   这个天气,只是靠着火堆绝不会热成这样!   “乔乔?”霍兰希把翻过来时,发现温侨的瞳孔有些散,顿觉不对,轻拍温侨的脸又叫了声:“乔乔?能听到我说话吗?哪里不舒服?”   温侨浑身的颤抖在霍兰希的手触到他的脸时变得剧烈,过后竟然循着本能用脸颊去追霍兰希微凉的掌心,声音呢喃不清:“我好难受,好热……”   远方的月色斜照在洞口,天边几颗急速而过的飞星划过闪烁的轨道,但已经无人顾及,整个岩洞几乎都被鸢尾的香气覆盖了。   温侨的发.情期居然毫无征兆的提前了! 第38章   原来刚才温侨的情绪异常都是发.情的前兆。   猝不及防到来的发.情期让两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在此期间的Omega最好能够待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以方便应对他们寻求安全感的筑巢行为。   但很显然现在再进行移动,只会产生更多不可控因素。   温侨已经完全陷入无意识状态,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几乎将他的神志完全占领,他抱着霍兰希的背,像颗被烫熟了蜷缩起来的虾球, 使劲将自己挤进Alpha的怀里,拼命汲取那股熟悉的冷烟香。   霍兰希轻皱着眉, 想要换个让温侨舒服的姿势,但他一动就会引起温侨强烈的抗议反应。   来之前虽然做了会出现意外的准备, 但眼下的环境实在是最不适合发生这件事的地方, 这个时候受凉会让温侨生病的。   霍兰希小心的控制着信息素,迎合温侨的动作,一边柔声哄着, 一遍遍去吻他的唇,耳根, 侧颈……   但温侨似乎很难受, 牙齿切进下唇, 紧闭着眼睛小声抽泣,带着鼻音的断续哼唧似乎是在喊疼。   “哪里痛?告诉我。”霍兰希撬开温侨的牙齿, 不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   上将大人难得也有焦头烂额, 搞不定一件事的时候,霍兰希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在Omega保护协会提前上几节婚前教育课, 学习一下如何照顾Omega更好的度过发情期。   但他们的信息素似乎契合的过分, 结合也来得自然而然,温侨在这种时候反而并不扭捏, 滚烫的手指哆哆嗦嗦地去解霍兰希的衬衫纽扣。   继而又要挣扎着去脱自己的上衣,却被霍兰希按住了手腕,没允许他继续,被阻止之后,温侨难过的开始咬他的手,被扯松的衣领处裸露的白皙脖颈熟透发红。   霍兰希将大衣扯过来将彼此盖住,极为耐心的哄他,调动温侨的身体,将吻落在每一片皮肤上。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迷迷糊糊的温侨揽着霍兰希的后颈,还要认真求一句:“轻一点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霍兰希轻笑着说了声“好。”,紧接着温侨就再也说不出成句的话了。   瓦莱星的夜格外漫长,没有人知道这个偏僻的岩洞里正在发生什么。   直到后半夜,温侨在一阵抽搐中力竭,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洞外的天依旧是黑的。   他脸上的汗液干涸,正蜷在霍兰希的胸膛与岩壁形成的夹角空间里,大部分吹来的夜风都被这个怀抱遮挡。   “饿不饿?先喝点水吧。”霍兰希早已将食物放在了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篝火堆更是添了两个,把夜晚低温的岩洞烤的暖融融的。   他让温侨靠在自己胸前,打开军用水杯递到他唇边,温侨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这并不是普通的水,是克里诺提前给他配的营养液。   短暂的清醒很难得,温侨余光撇了眼神身后,看到霍兰希的衬衫扔在一边,上半身□□着靠在岩壁上,暴露在火光下的腹部肌□□壑紧实,但多了很多横七竖八的抓痕血印,大臂外侧还有一个新鲜的牙印,已经皮下出血出现了淤痕。   而他自己的上衣穿得好好的,就是被抓的有些乱。   温侨这才想起,一开始他觉得又热又疼,浑身燥热的好像身体里发芽长出了植物,又哭又闹的要把衣服都脱掉。   霍兰希怕他着凉不许,两个人拧着劲拉锯了半天,温侨看着乖乖顺顺的小猫一个,实际牙口又快又狠,前一秒还委屈着吧嗒吧嗒掉眼泪,后脚一口就咬了上去。   迷糊的时候放浪形骸,现在清醒了,温侨脸颊上的两大坨红晕怎么也消不下去。   “疼不疼?”温侨指尖碰了碰那个牙印,心虚地问。   开口才发现,连嗓子都哑了。   “应该是不如你疼的。”霍兰希把水杯放回去,抬手摸了摸面前那颗金毛脑袋。   “天亮我会用信号弹通知克里诺,他会做好准备,等我带你回去。”幸好他出来之前打点了一下,将这种意外发生的可能算在了里面。   后半夜馥郁清甜的鸢尾香又开始蠢蠢欲动地飘满整个空间,这次持续的时间比较长,直到天亮,温侨才在疲惫的熟睡中,被霍兰希包裹严实的带回住处。   克里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把周围的首都星人都挪走了,给两人提供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   Omega的初次发情期一般都持续时间较长,足足近一周的时间,温侨和霍兰希都不见人。   伊洛尔知道这件事时其实早有预料,虽然他的长官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但他也看得出温侨是特别的。   几天之后,伊洛尔连脚伤都养好了,头一次过上了吃饱了睡,睡醒了起来晒太阳的清闲日子,顶头上司又忙着办人生大事,这突如其来的退休生活可把副官先生闲坏了。   好歹霍兰希闭关之前交代了他一个任务,叫他去寻找联络外界的办法,后来克里诺从仓库里拖出一个坏掉的老式通讯设备,丢在仓库里十几年无人问津。   克里诺队里的通讯员牺牲了,没人会修这个高科技产品,况且就算修好了,也无法突破独立军团设置的信号屏障。   但伊洛尔眼前一亮,总算是发现了一点希望,他庆幸自己曾经在军校里辅修的电子通讯课程修满了所有学分。   副官先生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了一下午,最后无奈的发现,这东西已经过时很久了,以他的这浅薄的知识储备实在搞不定。   这种时候他总无比想念他的长官,如果霍兰希在的话,一定不在话下,因为他当时辅修这门课程的教官,就是霍兰希。   就在伊洛尔要发疯抓狂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救命的好消息,温侨的发.情期结束了。   夕阳透过纱帘落在温侨的脸上,他的唇还有些红肿,身上套了件宽松的上衣,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上不满密密麻麻们的红痕。   他累坏了,闭着眼睛睡得特别甜,一时半会是叫不醒的。   霍兰希把他的被子往上盖了盖,又掖好被角,才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守在门口的伊洛尔终于把人等了出来,赶忙交代了通讯器的情况,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实验基地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帝国国会议长魏尔沦!   霍兰希脚步一顿,脸色沉的吓人,这个消息实在劲爆,他不得不开始担心,首都星怕是要出大事了。   ·   温侨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他全身的骨头都酥了,浑身没有一处肌肉是不酸的,恍然令他觉得好像个在棺材里躺了百年的吸血鬼。   不仅口干舌燥,还饿的眼冒金星,房间里十分昏暗,床边的矮桌上有备好的食水。   温侨盘腿坐在床边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下床去看看。   路过墙上挂着的镜子,温侨余光瞥了一眼,就看到后颈腺体的位置包着纱布,附近遍布或大或小的吻痕。   一点红晕再次蔓延上脸颊,温侨抬手摸了摸纱布包裹的地方,现在那里有一个标记,以永久为期限的彻底标记。   傍晚的温度有些地方,温侨推门的时候被风撞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屋转了一圈,最后过上了霍兰希留下的大衣,这才出门去。   但今天街上格外冷清,他四处找遍了,最后才在克里诺的书房找到了人。   里面人不少,霍兰希沉着脸色,似乎是在谈很重要的事,温侨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实验基地来瓦莱城抓人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在温侨昏睡的这一天里,克里诺拱手让出了指挥位,由霍兰希带着他的自卫队干过一仗了。   对面的目的很明显,他们要人,要很多人,最关键的,他们还要温侨这个高功能Omega。   不过霍兰希修好了那台老式的通讯装置,但是整个瓦莱星只有在实验基地的区域内才没有信号屏障,他们需要有人带着信号发射器进入实验基地内部,霍兰希才有机会通过的个人私密频道联系到唐馥郁的支援。   魏尔沦的出现使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帝国内出了叛徒,魏尔沦树大根深,究竟有多少人与他是同党。   瓦莱城与实验基地的军备不是一个等级,且两边和平相处到现在是因为独立军团没有并没有认真,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他们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极度需要大量活着的人类。   如果等不来帝国军方的支援,瓦莱城很有可能会被屠城。   现在书房里激烈讨论的,就是那个携带信号发射器进入实验基地的人选。   因为在场的人里,只有霍兰希和伊洛尔会使用,但他们如果出面,魏尔沦势必就会警觉,甚至当场杀了他们也说不定。   正当他们商议解决办法的时候,书房门被想起两声不算太大的敲门声,房门打开了一溜小缝。   最先看道温侨的人是霍兰希,温侨的脑袋探出来,见所有人都顺着霍兰希的目光看过来,他才站进来说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温侨的一句试试,促成了第二次他与霍兰希之间的任务合作。   温侨会用通讯设备倒是因为偶然,他从前在兰特学院上学时,涉猎的课程相当广泛,很多Omega不愿意学习的复杂知识,他也感兴趣。   这个型号的通讯器正巧是他的结课论文研究,接触过不少次。   对于温侨自荐的行为,霍兰希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意外,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头,这个Omega还是想他们初相识时那样,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楞劲。   霍兰希将温侨留下,反复告诫他这次行动的危险性,温侨听的很认真,点头表示自己全部都清楚,他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因为实验基地需要他。   霍兰希背身站在黯淡的天光里,银灰色眼睛望着温侨,半晌问他站了这么久累不累,温侨活动了一下脚踝,喃喃道:“有点。”   他站的确实有点累了,因为度过发情期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现在腿脚还有些酸。   霍兰希突然在他身前蹲下身躯,朝他道:“上来。”   温侨几乎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霍兰希,看着他头顶的黑色发旋,难为情地说:“也没有那么累,我还能走。”   “上来。”霍兰希又催了一遍。   他这才倾身趴在Alpha背上,侧脸贴着霍兰希的后脖颈,令人安心的冷烟香萦绕在他的鼻息周围。   他望着天边暗淡的晚霞,听见霍兰希说:“如果我不想你去,怎么办?”   这句不想,是私心。   “你怎么比我还幼稚了,我不去也总要有人去,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温侨轻轻地说。   霍兰希顿了顿,又说:“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我听啊,”温侨的脸又往霍兰希侧颈里埋了埋,搂住他的脖子,“我会做好的,你要相信我。”   “嗯,相信你。” 第39章   "所以你们误打误撞发现了‘流亡星’的位置, 不仅找到了独立军团的大本营,还发现我们研究院内部有奸细?\"   砜舰指挥室的虚拟屏幕上,晏停震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止研究院, 魏尔沦根系庞大,现在无法确定是他在与独立军团合作,还是说, 他就是这支叛军的首领。”霍兰希换上了熟悉的黑色军服,正在翻看他离开期间, 指挥中心堆积的军报。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晏停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你不在的这段日子, 整个主城区要翻天了, 等你回来看看就知道了,早料到魏尔沦野心不小,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出意外, 今晚就到。”霍兰希头也不抬地批复文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好, 你们注意安全, 其他事回来再说。”通讯从对面挂断了。   三天前, 温侨带着隐藏的信号发射器被带回了实验基地,并成功通过霍兰希告知他的私人通讯频道向唐馥郁发出支援请求。   唐馥郁的救兵来的很及时, 霍兰希带人进实验基地抢人的时候, 倒是意料之中的与魏尔沦对上了,议长先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亲爱的弟弟,被一枪打中左臂, 随后躲了起来。   在找到温侨之后, 霍兰希很后悔为什么没有直接一枪将魏尔沦的头打爆,温侨仰面毫无生气地躺在医疗床上, 惨白的手术灯灯光将他没有血色的脸蛋照的瓷白似雪。   温侨被抽掉了将近800毫升血液,意识不清几近休克。   现在正在医疗舱进行输血治疗,工作中的霍兰希头一次心不在焉,在批复里写错了字,又在最后检查时才发现。   这次砜舰从瓦莱星离开时,带走了瓦莱城中近一半的首都星人,他们盼望了十多年的家乡,终于有了回返的机会,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克里诺。   登舰之前,克里诺身着军服来送行,指挥中心的制服样式迭代数次,他身上这身已经十分老旧,看得出其实并不合身了,但却很整洁。   霍兰希最后向这位前辈抛出橄榄枝,向他承诺指挥中心会有他的位置,不过克里诺却说,瓦莱星是他的第二个家。   当年克里诺还是巡逻队队长,整个小队被独立军团俘虏带走时,正在执行的任务便是守卫主城区的安危。   如今“白马座战争”结束已久,主城区一派祥和,他们也算是变相的完成了任务。   “我早已是独身一人,在首都星无亲无眷,但是在这里,有我的爱人和朋友,不过我到底还是帝国的战士。”克里诺身姿挺拔,朝霍兰希敬了个军礼。   他身上没了平时的浪荡劲,眼里全是严肃与忠诚:“报告长官,第七巡逻队队长,克里诺·劳伦斯任务已完成,申请退役。”   霍兰希本已经站上了登舰的台阶上,他几步走下来站到克里诺身前,回礼道:“批准。”   但毕竟本性摆在那里,克里诺正经了没有一分钟就破了功。   他笑着拍了拍霍兰希的肩膀,悄声道:“小子,照顾好那个小鬼,我知道你爱惨了他,他也爱惨你喽!”   霍兰希脸色变得温和,朝他点了点头。   ·   再次醒来时,脑子昏沉发痛,温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砜舰的休息室里了。   舷窗外深蓝色底面上急速飞动着无数颗金色光点,不时有细小的宇宙尘埃撞击在舱壁上,但这点撞击还不会给庞大的舰船造成任何影响。   温侨手指抽动一下,发现手背上附着着燥热的重量,他扭头一看,就见霍兰希垂头闭目坐在椅子上,发茬遮着一半眼睛,眼下有些乌青。   温侨立刻不动了,因为霍兰希的左手正放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上很累,温侨不想吵醒他,但这样坐着睡觉一定很不舒服,温侨犯了难,在叫醒霍兰希让他上床睡,和不吵他等他自然醒之间艰难抉择着。   不过霍兰希先一步替他做了选择,睁开眼后问他:“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侨摇摇头,舔了舔有些发涩的唇说:“没有,就是有点没力气。”   “失血后的正常现象,休息一下就好。”霍兰希用光脑叫来了送饭的机器人,菜色很简单,但全都是补血的食材。   “有胃口吗?”他把移动餐桌挪到温侨面前,开始擦拭餐具。   “还不太想吃。”温侨摇摇头道。   “那也不行,你太久没吃东西,需要食物补充营养,不能光靠营养剂。”霍兰希铁面无私地说。   温侨瞟了他一眼,撅了噘嘴:“那你还问我,明明我也没有选择。”   霍兰希拿餐叉戳了块猪肝喂到他嘴边,温侨撅着鼻子闻了闻,就赶忙撇开了脸,如果不是有床板挡着,他怕是能把脸扭到隔壁去。   “不喜欢?”   “内脏不好吃。”   “挑食。”   温侨自认为是个饮食习惯还不错的人,没有太多不吃的东西,但好巧不巧内脏就是其中之一,他对霍兰希的评价很不服气,又不想跟他吵,于是背身坐过去,又拿背影对着人生闷气了。   谁成想霍兰希居然坐到病床上,从他身后伸出手来,一下把温侨抱到了自己腿上,温侨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就见他将光脑里的菜谱投射到二人面前。   “自己选。”霍兰希握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指挥长的战备加餐标准有限,砜舰上好吃的东西不多。”   “我也没有很贪吃,只是不喜欢内脏。”温侨把那盘猪肝推得远远地,看上去确实嫌弃的不行,随后端起鱼片粥小口小口喝起来,“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霍兰希翘了翘嘴角,哼笑出一个撩人的气声,坏心眼的逗他:“那这盘猪肝怎么办,浪费了?”   温侨停下来放下碗,想了想,转过身去,慢慢凑上去亲了他的嘴角一小口,小声道:“你帮我吃掉吧,这样就不算浪费了。”   霍兰希知道这个小Omega不经逗,逗狠了要生气不理人的,当即见好就收,把那盘被嫌弃的猪肝端过来,陪着温侨一点一点把饭吃完。   不过上将大人实在繁忙,在确认温侨没有危险之后,霍兰希一头扎进了指挥室,整个砜舰行驶过程中都忙得脚不沾地。   温侨还从舰上的其他士兵那里听来了些消息,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国会内部就企图通过议案表决,临时停止霍兰希的职权,扶他人上位。   但这最终被指挥中心上下军官联名反对了,为首的便是唐馥郁,听说他当天带人踹开了议事厅的大门,把国会那帮老头吓得咖啡泼了一身。   不过温侨还是有些担心,找到机会后便询问了伊洛尔,这是否会影响到霍兰希。   伊洛尔叫他放心,说上将大人在指挥中心的人缘和威望都不一般,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上将虽然待人严厉,但对手下人是很好的。”说起这个,伊洛尔还跟温侨说起了一段往事。   “当初巡逻队有个士兵巡查时拦住了一位贵族的私人砜鸢,这人喝了酒还蛮不讲理,居然踹断了士兵的一条腿,事后被查抄出砜鸢内有违禁品,于是贵族怀恨在心,到指挥中心施压要人。”即使现在回忆起,伊洛尔依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他继续道:“上将知道这件事之后亲自出门,打折了贵族的左手,还说……”   伊洛尔板起脸,开始模仿霍兰希冷酷的语气:“我留下你的双腿走路,留下你的右手吃饭,只断你左手已是大度。”   温侨不由得笑了出来,惨白的脸颊上浮现一点血色。   伊洛尔:“然后这人就怂了,见着上将就绕道走,后来上将还出钱安顿了受伤的士兵和他的家人,像这样的事不在少数,我们都只认这一位长官。”   看着副官脸上慢慢的骄傲,温侨心里一暖,他认识的霍兰希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他,让温侨喜欢得不得了。   落地首都星时已经是凌晨,温侨困得坐着都在打瞌睡,被霍兰希的司机送回了他的私人住处。   苏伯先生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温侨回来,眼角的笑意挤压出几道沟壑很深的褶痕。   温侨困的迷糊,却还是强打精神跟苏伯管家打了个招呼,苏伯先生笑道:“这里一切都好,几天前黑市有人将修好的唱片送回来了,现在放在先生的书房。”   “太好了,”温侨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苏伯先生,肥啾有没有乖乖的?”   “先生请了专业的饲养员照顾,院子里单独开辟一片区域供它活动,不过您不在,小家伙的脾气确实有些暴躁。”苏伯先生道。   温侨十分过意不去地说:“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他没想到霍兰希会如此大动干戈找人照顾肥啾,有些不好意思。   苏伯管家便催他上楼:“不早了,先生嘱咐了要您早些休息。”   温侨赶忙跟着上了楼,没想到去的竟然是主卧,他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未见过霍兰希的卧室长什么样子。   但见到之后,却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屋内家具摆设极为简单,床品和家具都是灰白的淡色系,窗帘厚实而遮光,但或许因为霍兰希并不长住在这里,这里的冷烟香气味非常淡。   辞别管家,温侨在床边站了一会,总有种主人家不再不敢造次的感觉,站在这里,倒不如在他自己的卧室里自在。   但终究敌不过困倦,温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脱了外衣,慢慢钻进了杯子里,鼻息间是清新的洗涤剂香气,但仔仔细细的闻,会闻到一点残留的信息素味道。   温暖干燥的烟火香,温侨不禁回想起那晚的灼烫的篝火堆。   强烈的困意来袭时,他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似乎这样不在身边的那个人,就会走进他的梦里。   次日,苏伯先生在温侨吃早饭的时候告知他,霍兰希待会回来接他去一个地方,温侨点点头,加快了吃早饭的速度。   客厅中的虚拟电视正在播放新闻热点,温侨喝牛奶的时候偏头瞥了一眼,一时愣住了。   这篇报道的主角,是贝利斯研究院前任副院长,林笙博士,霍兰希的Omega母亲。   新闻内容陈词激昂,多年前研究院爆炸一事被再度旧事重提,中心主旨将林笙博士归咎为“黑蜂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因为她而导致首都星的作战水平停滞不前十数年之久。   温侨心底泛起强烈的不安,他打开光脑上星网搜索“黑蜂计划”的相关内容,果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黑蜂计划”在他不在的时间里,通过了民众选投,成功重启项目研究。   说不上来具体原因,但温侨就是觉得,他似乎在见证一个阴谋从黑暗中一步步浮现水面,而众人就如那温水中被煮的青蛙,丝毫察觉不到危险的降临。 第40章   砜鸢窗外的景色急速后退, 街道上热闹的人群,教堂前被惊飞的白鸽群,全部被抛在身后。   窗口留了一条很小的缝隙, 灌进来的风将温侨的金色短发吹得像海草一般乱飞,他在窗口趴着看了一会,才将窗子关闭, 乖乖坐回了副驾驶位子上上。   “我们要去哪里?”温侨问。   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温侨就感觉到, 今天的霍兰希有些悲伤。   他微微偏头看向驾驶舱,悄悄拿眼梢观察霍兰希的表情, 出了那样的新闻, 霍兰希的心情一定不会好。   “墓园。”霍兰希平静地看着前路,神情与平常无异,但温侨还是在那双淡然的银灰色眼眸中瞧出一些加以掩饰的忧伤。   今天大概是私人行程, 没有任何人跟着,霍兰希穿了身素色的衬衫西裤, 外面套了件深灰色大衣, 翻领的领口处别着一枚宝蓝色胸针, 他很少打扮成这样,不过特别好看。   “是要去看林笙博士吗?”温侨试探着问了问。   霍兰希偏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惊讶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随即“嗯”了声。   温侨这才想起,当年研究院发生爆炸的日期就是今天,所以, 其实今天也是林笙博士的忌日。   他便朝霍兰希甜甜的笑, 问道:“博士有喜欢的花吗?我想买一束送给她。”   暖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脸上,让温侨的笑容仿佛沐浴阳光的向日葵, 一个漂亮的笑容带着深厚的感染力,看到的人心情也会跟着晴朗。   霍兰希的表情不再那么紧绷,脸色舒缓了下来,柔声道:“她爱剑兰,墓园附近的花店里有新鲜的剑兰供应。”   “那我要亲手挑一束开的最好的,送给林笙博士当见面礼。”温侨乐呵呵地说。   “好。”霍兰希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温侨的脑袋,他经常喜欢这么做。   温侨向他微侧过身子低下头,靠的近了些,清淡好闻的鸢尾香氤氲在驾驶舱内。   他们之间其实隔着些距离,温侨的脑袋靠不到霍兰希的肩膀上,但这样充满依赖感的讨好,极大程度给了心情消极的Alpha一点安慰。   花店开在墓园对面街道的小巷里,店面不大且有些年头了,但店里的鲜花被照顾的很好,不进门都能闻到扑鼻清香。   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门口修剪花枝,面向慈祥而富态,与霍兰希热络的打招呼,他们大概相熟很多年了。   温侨天生一张漂亮脸蛋,气质自小就特别招老人和孩子的喜欢,大概也就只有莱蒙公爵对这个儒弱的小儿子一点不上心。   妇人领着温侨来看今天刚到的一批新鲜剑兰,架着眼镜的鼻梁上眼尾炸开笑纹:“剑兰培育困难价格也贵,平时进货都少的,不过每年这个时候,我会多进一点,霍先生的母亲最喜欢。”   温侨听着妇人的介绍,本想问问霍兰希以往都买那种,霍兰希站在门口没有要来干预的意思,只是说:“我每年送她也要看腻了,今年你来选,不用问我的意见。”   “好。”温侨点点头,在各色鲜嫩的花束中挑选起来。   很快,他手里便多了一把剑兰花束,只有白色与淡紫色两种颜色,妇人笑着带他去挑选包花用的包装纸。   霍兰希望着温侨与妇人消失在店内的背影许久,收回了目光,光脑提示音响起后,他点开了康哲博士的消息。   康博士:这有什么麻烦的,把他送来就好,你跟阿停成天忙的打转,有个小朋友来陪我,我该高兴。   霍兰希回复之后,余光瞥见了店门口的水桶中,被阳光照耀的泛出光晕的鸢尾花,淡紫色的花瓣上坠着水滴,娇嫩得讨人怜爱。   不一会,温侨抱着那束低饱和紫白相间的剑兰花束走出来,放到霍兰希面前,硕大的花束几乎把他的脸都挡住了。   “好看吗?”温侨的金毛小脑袋从花束后面钻出来,带着满满期待的琥珀瞳亮晶晶的望着他。   霍兰希瞧了瞧温侨的脸,又看了看花束,哼笑一声:“手艺不错,包的很好看。”   温侨的脸蛋蓦地泛起红晕,眼神闪了闪,急切的开始追问:“你怎么猜到是我包的?是不是不如婆婆的手法好看?”   霍兰希突然握住了温侨的手,摩挲几下食指指根处的创可贴,道:“婆婆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   店主妇人站在一边解释:“只是被叶片划了道小口子,Omega皮肤要脆弱一些,包起来好的快。”   “多谢。”霍兰希朝妇人点头致谢。   “创世者”墓园中栽种着大量秋银杏,这个季节已经开始飘落一地金黄,温侨踩着一地银杏叶跟在霍兰希身后,沉默的来到一座墓碑前。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灿烂,穿着雪白的科研服,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霍兰希告诉他,这是林笙博士刚刚毕业踏入贝利斯研究院时的照片。   温侨把剑兰花束放在台桌上,笑着跟林笙博士打招呼,霍兰希在他旁边蹲下.身子,拿手帕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这座墓园中安葬的都是帝国优秀的科研工作者与军方烈士,每个月定时向外开放墓园,接受民众的祭奠。   但霍兰希下令关闭了有林笙在内的南区墓园,对当年研究院爆炸一事重启调查,在真相水落石出公之于众之前,难保受舆论煽动的民众不会借机来林笙墓前泄愤。   “你要和博士单独说说话吗?”温侨轻声问他。   霍兰希站直身子,仍垂眸望着那张巴掌大小的黑白照片:“不必,她太爱聊天。”   如今的他似乎可以猜到林笙当初为什么这么做,一个刚踏出学院进入岗位,对科研事业满怀热忱的少女,接手了当时研究院最核心的项目,将数年光阴与青春尽数奉献给“黑蜂计划”,以为可以为帝国培养更高战力。   可是越发接触到研究核心,研究内容与她当初设想的距离就越远,亲手研制出的试剂将人类变成了怪物,于是林笙崩溃了,决定亲手毁掉这一切。   这个猜测很合理,霍兰希认为她会这么做。   但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一定会让她安心。   温侨陪霍兰希静静站了一会,什么事也没有做。   一直到天上隐约落下蒙蒙小雨,霍兰希才和母亲作别,牵住温侨的手准备走时,发现手心里的小手一片冰凉。   “冷吗?”霍兰希不等他回答,便把大衣脱下来兜头盖在了温侨脑袋上。   “不冷的。”温侨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了,软塌塌的贴在额头上,被衣领一压就更扁了,霍兰希也不管他说的真话假话,手臂穿过温侨的后腰把人揽进怀里,一只手就包住了温侨的两只。   “嗯,你不冷,那看来是我太热了,给我冰冰手吧。”霍兰希揽着他向外走去。   温侨感受着手背上干燥温暖的触感,忍不住笑道:“我合理怀疑你是在取笑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用怀疑,我承认了,比某些嘴硬的人诚实多了。”霍兰希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与他斗嘴的模样,看来是心情恢复了不少。   温侨放心下来,才敢和他大方的开玩笑:“你有时候捉弄人的程度比我的嘴硬还要恶劣。”   “现在才意识到,晚了。”霍兰希冷酷地说。   温侨回到砜鸢副驾驶时,发现了早就放置在这里的惊喜。   他捧着一大束淡紫色鸢尾笑的阳光灿烂,缠着霍兰希明知故问地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买给谁的?   霍兰希调高了舱内的温度,抿着唇笑,一边用毛巾擦拭温侨打湿的头发,左右就是不说话。   回去的一路上,温侨细长的眼尾都上翘着,嘴角边两个浅浅的小窝像夹了蜜糖,直说着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爱不释手喜欢得不得了。   霍兰希唇边带着笑,余光时不时就要朝温侨看过去,其实花不是他真正想送的东西,他真正想送的礼物,还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用一个暗红色的绒布盒子装着。   只不过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砜鸢最终停在了一处院门前,温侨扒着窗口向外瞧了瞧,才确定霍兰希把他送来了康哲博士的家里。   听见他们进了院门,康哲博士裹着羊绒外套迎出来,许久不见,他好像憔悴了一些,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温侨看在眼里,有些担忧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康哲玩笑的抱怨是温侨好久不来,相思使人瘦,谈及这段时间都做什么去了,温侨赶忙绕开话题,对在瓦莱星的遭遇只字不敢提。   但这次霍兰希没有久留,临走时告诉温侨,要他暂时留下来和康哲作伴。   温侨在原地愣了愣,没有表现出质疑或反对,他只是下意识捉住了霍兰希的手,静静地望了对方半晌,才小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霍兰希摇摇头让他安心,   只说:“苏伯这段时间不在别墅,你自己我不放心,正好和博士做个伴。”   其实不过是霍兰希怕魏尔沦对温侨死心不改,放在家里简直太容易猜到了,康哲的小院位置隐蔽些,魏尔沦暂时想不到这里。   温侨还抱着那一大束鸢尾花,大概是碍于花束遮挡,温侨没能抱一抱霍兰希,他只是隔着紫色花丛,叮嘱霍兰希注意安全。   这天之后,温侨便住了下来,还一并把鸢尾花插进了灌满营养液的水培花瓶里。   他希望下次再见到霍兰希,应该是在花还没有枯萎的时候。 第41章   康哲的厨艺相当好, 正对温侨的胃口,他吃的比平时都多,不过几天时间上称就涨了两三斤, 原本失血后亏空太多的身体终于有了些气色。   他白天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牵着布鲁托出门遛弯上厕所,回来就窝在书房陪康哲看书, 整理对方从研究院带回来的文字资料,自己的长头发没了, 温侨就每天帮康哲梳头扎发。   不久后,霍兰希派人把肥啾送了过来, 说这只死胖鸟太能吃, 他要喂不起了。   其实不过的怕温侨会想它,再者这个小家伙战斗力也不差,还能拿来看家护院, 于是温侨的每日任务又多了一项喂鸟。   生活稳定下来后,温侨拿着从前存下来的钱, 去买了些生活用品连同一封叙旧的手写信一并投送给了卢卡,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过后不久, 卢卡用光脑回复了他,一边问他过得好不好, 一边八卦他有没有和哪个Alpha修成正果。   温侨不敢提霍兰希的名字, 只说自己得偿所愿,遇到了喜欢的人,卢卡可是高兴坏了, 还约他有空出来吃饭。   偶尔晏停来串门时, 还会带着卓希一起来,温侨也是现在才知道, 卓希跟康哲关系也不错。   从前是晏停在厨房帮忙招呼做客的温侨,现在却反了过来,温侨成了康哲身边的得力助手。   晏停见着他们的相处模式,都要促狭的带着醋劲说一句比我还像是亲生的了。   多日不见,卓希精神了不少,温侨不知道他跟唐馥郁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但看上去两人应该没有闹什么太大的矛盾。   两个小Omega见着想念已久的小伙伴,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常常是随便找个地方一待,吃饭时间还要晏停绕着整个院子喊一圈才能找到人。   那些天在瓦莱星的遭遇无处诉说,温侨也憋得难受,卓希像是从唐馥郁那里听来点风声,缠着他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侨挑挑拣拣说了一遍,直说到口干舌燥,卓希黑色碎发下的一双蓝绿眼眸只剩下不加掩饰的的心疼,抓着他的手说:“怪不得,你都瘦了!”   温侨抓着他的手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软肉,夹着笑安慰道:“康哲博士已经把我喂胖好几斤啦!”   那束淡紫色鸢尾被他挪来挪去,想尽办法照看着,好像自己在跟这束花进行比赛,每天都在猜是它先枯萎,还是他等的人先来看他。   偶尔温侨会在晏停那里听到些消息,说霍兰希最近脾气好了不止一点,信息素水平居然也出奇的稳定,经医生检查过后,确认他的躁狂发作已经初步稳定了,从规律频发转变为偶尔突发,只需要一点信息素安抚即可度过。   温侨这才放下心,确认霍兰希没遇到什么事。   不过,霍兰希却再没有出现过。   温侨一开始怕打扰他工作,不敢给他发通讯,后来实在忍不住,半夜偷偷跑到阁楼的露台上给霍兰希发消息。   对面回的倒是很快,直接打了视频通讯过来,温侨火急火燎的接了,连珠炮一样问他最近忙不忙?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受伤……   霍兰希大概是还在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里,穿的还是那套笔挺的制服,板板正正,一张俊脸看得人心尖发痒。   不过上将大人最近微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温侨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故意板起脸来道:“不要想蒙混过关,把手抬起来我看看,反过去,手心也要看,站近一点我看不清你的脸,还有……”   霍兰希随着温侨的指示动作,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终于忍不住对着镜头说:“是不是要我脱光了给你检查一下?嗯,小乔医生?”   阳台光线昏暗,但霍兰希仍然能看到,温侨的耳尖一下就红了,低着头不肯看他,可小Omega也有自己的倔强,这时候还要反驳一句:“你,不要像个色胚一样,这个人设一点也不适合你。”   最近温侨脸上长了些肉,脸蛋泛起粉色后越发可爱了,垂落脸颊的齐整金发让他看起来像一颗圆滚滚,又鲜嫩多汁的苹果。   他的信息素缓慢的开始释放,撩人的清甜鸢尾香在空中摇晃着猫尾巴,只可惜视频通讯并不能传递信息素的味道。   “欲望是人之本能,我怎么就是色胚了?”霍兰希尾音上翘,笑着逗他。   他们在瓦莱星度过发情期时,由于那里并没有像首都星上一样严密的防护措施,霍兰希并没有在他身体里反复成结,严格来说,永久标记只进行了一半。   但这依然有受孕的可能性,霍兰希派去康哲家的私人医生给出的反馈是,时间过短,暂时无法确认是否有胚胎着床。   “好了,别站在外面吹风,回屋去,过几天我会在叫医生过去。”霍兰希声音低沉地命令。   “哦。”温侨屁颠屁颠回到了房间里。   “我的身体检查做完了,那我给你布置的任务,是不是也需要验收一下?”霍兰希抱臂看着他。   “我有好好吃饭养身体的,博士都说我脸上长肉了。”温侨一本正经地说。   但这点话术搪塞不了霍兰希,对方依然好整以暇地抱臂盯着他。   温侨瞥了他一眼,才老实巴交的问:“那你想怎么检查?”   “去找一面镜子。”霍兰希道。   虽然不懂这是要做什么,不过温侨还是慢吞吞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找到了,然后呢?”   “哪里长肉了,捏一捏给我看。”   霍兰希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话,可是内容却怎么也正经不起来,温侨简直想奋起抗议,这么羞耻的要求是怎么提的出口的。   见他扭扭捏捏又犹犹豫豫,霍兰希翘了翘嘴角,问:“不愿意?是怕检查不合格,还是……”   话还没说完,温侨便用动作截住了霍兰希未完的话,还要附赠一句:“你的话好多,我没有不愿意。”   他今天穿了身薄毛衣套鹅绒开衫,脱起来倒是很方便,温侨先把开衫脱掉,抓着毛衣下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它脱掉。   毛衣衣袖被挽到了大臂的位置,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白的近乎反光,Omega的皮肤向来细腻白皙,温侨更是自小就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动,皮肤更是养的白白嫩嫩,几乎看不到毛孔。   温侨对着霍兰希捏了捏胳膊内侧的软肉:“以前这里都没有这么多肉的,看来我要跟着布鲁托多运动一下了。”   被他捏过的皮肉顷刻泛起粉色,这样容易留痕的皮肤是极具欺骗性的。   那段时间他们整日整夜缠在一起时,霍兰希借着阳光看到温侨身上的红痕,总要进行一番自我讨伐,将自己与禽兽做一做比较,再好好心疼一翻。   现在看来,真不知道是他手劲太大,还是温侨太娇气。   “是该多运动,毕竟再细一点,就能跟我的手腕一样粗了。”霍兰希毫不留情地说道。   然后温侨站在镜子前,把自己的脸蛋手臂乃至小腿肉都捏了一个遍之后,霍兰希还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然后呢?”   温侨本想装不懂到底,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把毛衣下摆掀起来,露出了柔软白皙的腹部,即使长了几斤肉,他的腹部线条依旧很好看,肚脐形状规整,小腹平整光滑,自腰侧向下汇聚的弧度也美而流畅。   他把衣服下摆拽到了胸口的位置,没注意到胸前那两点粉红也露出来,暴露在空气中,凉嗖嗖的感觉袭来,顿时让他打了个激灵。   温侨抬眼望镜子里一瞧,才发现这个动作实在羞耻。   但他抓着衣服的手没动,轻咬着下唇,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腰间软肉,大概是一下劲儿用大了,疼得他腰跟着颤了颤。   身上的斑驳痕迹早就消除了,唯独这一个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亮得刺眼。   就听见霍兰希低低的笑:“怎么让你自己捏也没个轻重,还能留痕?”   “再笑就不给你看了。”温侨气呼呼转过身去,拿背影对着霍兰希,即使这样,也能看到他红红的耳尖。   霍兰希哄人哄了半晌,才让Omega重新面向他,多日不见,思念成疾的不止一个人,霍兰希打量了他一会,沉声道:“转过来,站近点。”   温侨听话地往前挪了挪,又听霍兰希说:“闭上眼睛。”   温侨也乖乖听话了,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未知让他有些紧张。   突然,温侨听到一声很轻的亲吻声,他猛的睁眼,看到霍兰希好似近在眼前,隔空将一个轻柔的晚安吻印在他的脸颊上。   Omega被标记过后的身体会格外敏感,对标记对象的一切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和依赖,只是一个并未落到实处的吻,就令温侨呼吸颤抖。   后来卫生间的镜子上很快飘起一层浅浅的水雾,将镜面上未着一物的身形隐去,只留下朦胧的轮廓。   视频通讯持续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霍兰希低沉冷冽的声音不断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随着他的指令时急时缓的呢喃□□。   直到最后,飘了满室的鸢尾香浓的呛人,红晕顺着侧颈攀爬上温侨的脸颊,耳朵。   那晚,他在睡梦中,也有霍兰希的陪伴。   或许是这两天视频通讯打得太过频繁,某天饭桌上康哲问起时,温侨还有些懵。   “你们在一起了?”康哲放下刀叉,拿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沾上的油渍,带着点好奇的笑意看向他。   温侨正在吃一颗水煮蛋,闻言差点把蛋壳都一并吃进去,他还徒劳的装了一下傻:“您是在说我吗?”   康哲一副经验老到看透了的样子,抬手把他粘在脸颊边的蛋黄颗粒蹭掉,抿唇笑道:“还会有别人吗?除了霍兰希,你还和谁整夜整夜不睡觉,跑到阳台去聊天?”   “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吵醒您了吗?”温侨难为情的问。   “吵醒倒不至于,我睡眠少,晚上偶尔在院子里站一站,能看到你们在视频通讯。”康哲道。   那他们那些隔空的亲吻,小声的情话,偶尔霍兰希还要不做人的调戏他一番,岂不是都有可能被看到了?   被戳穿的小Omega小脸又红了个透,他本也没打算瞒康哲,不过通过这种方式被发现,着实有点无地自容。   不过温侨如实回答:“是,我的初次发.情期,是他陪我度过,并且标记了我。”   这句话不亚于在说,我已经和霍兰希私定终身了,甚至说不定连娃都有了!   康哲沉默了一会,说道:“霍兰希是个很好的孩子,把你们交给彼此我是放心的,但是……”   康哲脸色严肃起来,正色问他:“你知道他已经是个有婚约的Alpha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是他与霍兰希之间跨不过去的坎,温侨变得垂头丧气起来,闷闷地说:“我知道的。”   “所以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康哲循循善诱的问。   温侨安静了半晌,抬头看着康哲郑重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想为了他努力一次,况且事实已经发生,标记也不能消除,所以我选择相信他可以处理好的。”   康哲被他眼中的坚定震撼,但又有些心疼,帝国的民众尤其是贵族中人,百年来受制于腺体信息素,主脑系统强制拿无数人的幸福去换取繁殖最优态,代价却要让这些孩子来承担。   康哲抬手摸了摸温侨的头,回以支持的眼神。 第42章   三日后一个阳光澄澈的下午, 温侨再次接受了家庭医生的检查,确认自己没有怀孕。   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因为他接下来想去做的事, 还是有些危险性的。   检查好霍兰希给他重新佩戴的光脑以及防身的微型枪.支后,温侨与康哲作别,又向霍兰希报备了出门的行程后出发了。   他坐在城际列车后排靠窗的位置上, 看着周围的街景逐渐变得熟悉,随后低头开始编辑一段信息, 收件人是霍兰希。   整段信息从他被帝国主脑系统匹配开始,到他出逃遇上了他们的初见, 再到此后的每一次相处, 温侨把他大大小小撒过的谎,瞒过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份都事无巨细写了下来。   是时候该做一个了断了, 也是时间澄清这一切,霍兰希有权利知道一切真相。   温侨把短讯发布时间定在了五个小时以后, 那时如果他无法恢复自由, 霍兰希便将收到短讯以及定位, 到那时,他会来救自己这个小骗子吗?   列车到达站点后, 温侨下车徒步走了两条街, 才到达一家私人公馆,这里也是莱蒙家的产业。   他还未靠近,便被巡逻的卫兵发现, 荷枪实弹将他团团围住:“什么人?”   温侨淡然地走上前, 平静地说道:“是我,温侨·莱蒙, 让我父亲来见我”   卫兵首领姗姗来迟,却惊讶于眼前人的身份,继而诧异地笑了一声:“小男爵,你居然自己回来了?”   主城区市中心的假日庄园内热闹非常,带有哥特风格的宫廷建筑前,各色名贵的私人砜鸢在门口来来去去,新闻社的八卦记者们竞相寻找好位置架起相机。   皇室二皇子与莱蒙家族的联姻一直是整个帝国关注的八卦,这次订婚宴突然提前,着实让各大媒体有些措手不及。   “二皇子的授勋礼和订婚宴一块安排,还是元首亲自主持,这不是摆明了来宣布立储的吗?有了莱蒙家军工产业的支持,谁还抢得过他呀!”   凑在一起的记者们不免开始闲聊,互相交流起贵族们的八卦。   “我现在就好奇二皇子到底是谁!元首这么看重他,得是个什么人物啊?”   二楼西侧休息室内,佣人将象征皇室地位的宝石勋章佩戴在霍兰希的左胸前衣襟上,冷灰色眼眸冷厉地望向落地镜,镜中的Alpha一身剪裁精致的白色礼服,繁复的流苏坠在腰间,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伊洛尔副官麻烦你把下巴合上,你已经这个表情站在那五分钟了,不怕脱臼吗?”晏停吊儿郎当靠在绒布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嫌弃地说。   长官视线看过来后,伊洛尔才总算收起了那副惊讶的表情。   副官先生很不解,为什么他今天早上一起床,跟他出生入死过的上将大人,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元首家的二皇子!这么一个闪闪发光的身份戴在头上,霍兰希这些年居然从未对外提及。   “有消息了吗?”霍兰希冷着脸问。   伊洛尔立刻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们联络了康哲博士,他说人是昨天下午走的,只说是出门买东西,没想到一整晚都没回来。”   他迅速打开光脑投屏,调出温侨的定位装置过去一天的行动路线:“定位在昨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抵达佐恩公馆后便没了信号,通讯专家推测佐恩公馆内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温侨从昨天下午离开康哲家后就失踪了,但霍兰希昨天一整天都待在无信号空间站内,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   他的光脑没有收到任何求救和信息,霍兰希第一时间派人去佐恩公馆找人,结果无功而返,他隐约觉得不对,便开始调查公馆本身。   “这家公馆是一家私人酒水俱乐部,股权责任人是……德弥克·莱蒙,莱蒙公爵的二儿子,一个S级的Alpha。”伊洛尔说着说着,声音中也开始充斥着疑惑。   一边的晏停也纳闷的站起身来:“乔乔怎么会跟莱蒙家族的人扯上关系呢?”   “等仪式结束,拦住莱蒙家的人。”霍兰希冷声吩咐后,伊洛尔点头应下。   他冰冷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在佣人的带领下朝前厅走去。   各种猜测涌上他心头,是寻仇?还是别的?又或者,霍兰希甚至开始猜测,乔乔口中的未婚夫,是这个叫德弥克的Alpha?   ·   典雅的大提琴组曲在宴会厅内悠扬盘旋,一侧走廊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又没入羊毛地毯中被消弭。   走廊侧壁的镜子上映出匆匆而过的一行人,黑色长袍上绣有火红色鹰隼标志,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身高明显要较周围人低一些,包裹在白色礼服中的身体单薄瘦削。   温侨颈间带着繁复的水晶饰品,昂贵的水晶将他的皮肤衬的水嫩白皙,独特的礼服设计让温侨本就端正的仪态不得不禁锢在方寸之间,乱动不得。   他垂眸无神的盯着脚下,走的很慢,手腕上的光脑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很有设计感的机械手环,珠宝镶嵌在外,挡住了闪烁的红光。   这是一条电击手环,一旦他的动作幅度过于巨大,或行动范围超过规定,便会释放足以电晕他的电压。   莱蒙公爵手中精致的手杖点地,回头冷冷地说:“安安静静进行仪式,别想搞什么小动作,仪式一结束,我会安排人带你去清洗标记。”   见温侨没有反应,他停住看了身边的手下一眼,手下立刻意会,开始操作电击遥控开关。   自手腕处突然传来的电流直达神经,温侨忍不住闷哼一声,只是几秒钟,便浑身疼的额头冒汗,指甲都前进手心里,差点脚一软就跪在地上。   “说话!在外面野了这么久,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莱蒙公爵略带愠怒的声音说道。   温侨半天才平复下呼吸,冷淡的说:“我知道了,父亲。”   “如果这件事搞砸了,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莱蒙公爵冷笑着威胁。   方才这一路过来都像是死气沉沉的温侨,此刻突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向亲生父亲的眼神却只剩仇恨。   在温侨的19岁之前,他都是家里最温顺听话的孩子,因为总能达到要求,又不被赋予太多的期望,所以并未被莱蒙公爵过多关注过,温侨的生活一直以来还算过得去。   但这次联姻,温侨的出走惹怒了那位唯利是图的父亲,温侨头一次获得了对方如此多的关注,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毫无半点温情,只剩下冷冰冰的禁锢。   如果说昨天的温侨在迈踏进佐恩公馆的大门时,还对亲情抱有一线希望,那么现在的他,只觉得昨天的自己蠢透了。   宴会厅侧门打开,一个低沉的男声通过音响回荡在整个大厅中,带着些微弱的电流质感,冰冷而华美。   还未等一行人走近,突然有人急匆匆上前来在莱蒙公爵耳边说着什么,神色尤为急切,莱蒙公爵脸色顿时惊变,快步朝厅里走去。   温侨被人推着走进了前厅,他踉跄着站稳,耳边辨别出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也同样惊住了,不敢置信的望向台上。   此时整个宴会厅只剩下霍兰希平静而威严的嗓音,以及,此起彼伏的相机快门声和议论声。   “什么情况?!准新郎当场取消婚约?这绝对是爆炸新闻!”   “我已经不知道今天的头条该发什么了,帝国第一指挥官霍兰希居然就是元首最器重的儿子!也就是说,他以后还可能成为我们的新元首?”   “看那边,莱蒙家的人来了,天哪莱蒙公爵那个脸臭的,他一定没想到会被当场悔婚吧,这波真是热闹了!”   “那边角落里站着的那个Omega就是这场联姻的另一个主角吗?天,好漂亮一O,当场被未婚夫拒绝这么难堪的事不会哭出来吧!”   在场媒体一团骚动,前排的皇室成员以及所有与这场联姻有利益相关的贵族统统炸了锅,老元首气的当场摔了杯子,现场安保将所有媒体全部扣下,吩咐一个字也不能往外露。   整个宴会厅闹成一锅粥,霍兰希说完最后的发言时,台侧的伊洛尔才姗姗来迟,他一秒钟也没有多做停留,便朝台下走去,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然而他却看见伊洛尔一副欲哭无泪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皱在一起纠结无措,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底怎么了?”霍兰希又问了一遍。   副官先生两股战战,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但又不得不说,最后结结巴巴开口:“那个,上将,您先别急……”   他这反应实在奇怪,霍兰希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定,轻皱起眉,示意他快说。   “我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我刚才去调查德弥克·莱蒙时,发现了莱蒙公爵小儿子温侨的信息档案,上面的人长的和……和……”伊洛尔身为一个表达能力还不错的Alpha,这辈子没有这样支支吾吾过。   霍兰希隐约感觉到什么,这几天他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却总摸不准是因为什么,如今这股感觉愈发让他觉得不安。   “霍兰希!”   清亮柔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如往常般动人心魄,却又饱含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霍兰希愣了愣,少见的脸上表情空白一瞬,继而转过身,将视线落在呼唤他的人身上,视线将人上下扫了一圈,眉头深深皱起。   两相视线相接之时,好似周围的喧闹都在刹那安静,他们眼中只能看到彼此复杂的神情。   他们之间上演过太多次巧合,谁都没想到,命运会给彼此开一个这样大的玩笑。   “温侨?” 第43章   “皇子身份大揭秘, 国会会长魏尔沦系皇室长子,我军第一战神指挥长霍兰希系皇室次子!”   “准新郎当场拒婚,事后却强行带走未婚妻, 此番闹剧为哪般!”   “继任元首选举大典不日举行,元首之位花落谁家,你支持谁呢?”   帝国星报今天的版面非常拥挤, 有关皇室的各种爆炸新闻抢着都在这一天上演,整个星网引发了剧烈讨论, 当天那家管理星网的互联网公司大楼的服务器差点引着了。   但事关霍兰希的舆论却极为不利,星网已经出现了不少这样的言论:“拒婚!?这位上将大人前不久不就因为躁狂期被停职了吗?现在又拒婚, 该不会是疯了吧?”   诸如此类的舆论有组织有预谋的成片出现, 即使是看不明事态的吃瓜群众,都很容易被带着走。   “原来你逃婚出来一直想躲的人,就是他么, 这也太巧了。”卓希翻看完光脑上的新闻,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床上被子拱起的一个小山包, 起身跪坐到床边的地毯上, 缓下语气安慰道:“可这也不是你的错, 实在是造化弄人嘛。”   卓希嘴有些笨,不太会安慰人, 他抬手戳了戳不被子:“出来透透气吧, 闷着多难受,不然我先出去,你自己缓一下。”   很快小山包动了动, 被角跟着被掀开了, 温侨的脸蛋有些红,大概是被闷得, 眼眶也泛着红痕,像是哭过了,不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卓希跪着直起身子,拿手背放到温侨的脸上贴了贴,“好烫,再闷下去就闷坏了,不然还是叫医生来看看吧。”   温侨被送来康哲家时,点击过后的痉挛反应已经基本消失了,只是他的心情要比身体更加糟糕,卓希瞧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在床边守了好久。   小伙伴担忧的眼神多少起到了作用,温侨不愿让卓希担心,强颜欢笑地摇摇头:“没事的,我好多了。”   在黑暗密闭的空间中,温侨流了很多汗,满脑子都是一件事,他给霍兰希添了个大麻烦。   如果他当初早一点说清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误会。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阴差阳错发展成这样,他或许一开始就不该任性地跑出来。   白天的订婚宴上,温侨见着霍兰希的那一瞬间,觉得天上有道雷正好劈在了自己头上,不然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惧怕再也没有恢复自由的机会,于是不管不顾冲出莱蒙家手下的拦截,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险些被手腕上的电击环电晕过去,手脚发抖的跌进霍兰希怀里。   霍兰希察觉到之后,冷灰色的眼眸恨的想杀人,当即拿枪击碎了手环,在一众惊异不解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将他带走了。   温侨头一次见霍兰希这样发火,这个Alpha失去了原有的沉稳与气量,一脚踹开领头来拦的侍卫首领,厉声吩咐伊洛尔带人开出一条血路。   温侨不知道的是,霍兰希今天的爆发不止是因为看到他被莱蒙家像看管犯人一样管控,在与莱蒙家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中,霍兰希已经将温侨在莱蒙家的处境看了个清楚。   一个直到需要进行利益交换才被拉出来的私生子,人生前十几年甚至都无名无姓的活着,霍兰希偶然了解过,贵族中人是如何对Omega进行畸形而变态的驯养的。   只要将温侨与这样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他便难以压制心头火气,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这下霍兰希算是公开忤逆了老元首,又和莱蒙家族结下梁子,不仅搞砸了订婚宴,还拐走了人家的儿子,温侨知道他的父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小Omega正说着话,康哲上楼敲了敲门,叫他们下去吃饭。   卓希吃得很快,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人上门将他接走了,来人都穿着指挥中心的制服,大概是唐馥郁的人。   温侨没什么胃口,吃的比较慢,不过饭桌上的菜色总是出奇的合他口味,他想要多吃一点,这样康哲也会很开心。   温侨每次多吃一碗饭,康哲博士就会拿无比欣慰的眼神望着他,像他做成了什么值得庆祝的壮举似的。   但或许是电击后大脑麻痹的后遗症,温侨不太能集中注意力,总是往嘴里塞两口,就开始下意识盯着饭碗发呆。   “在想什么?”坐在对面的康哲撂下碗筷,温声问他。   温侨从发呆中回神,对上康哲温和的眼神,便莫名的想要吐露心声,大概是康哲的长相实在很有亲和力,令人想要亲近。   他嗫嚅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哪件事做错了?”餐厅的暖黄色灯光落在康哲脸上,他循循善诱地说,“是瞒着霍兰希你的身份,还是拒婚逃出家门?”   “您都知道了?”温侨没想到康哲连他逃跑出来的事都知道了,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康哲笑了笑,抬手按了几下一旁橱柜上的午餐铃,很快布鲁托叼着它的编织玩具熊从楼梯上窜出来,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走到温侨身边坐立便开始摇尾巴。   温侨顿了顿,接过它嘴里的玩具,抬手摸了摸布鲁托毛茸茸的脑袋,得到抚摸的大型犬撒了欢,开始哼哧哼哧舔他的手心。   这原本是个严肃的话题,温侨是有些紧张的,但被布鲁托这么一闹,倒是放松了不少。   这时康哲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你后悔吗?”   “或者说,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逃出来吗?”康哲道。   温侨仔细想了想,确定了答案:“应该会的,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不想放弃机会,主动选择妥协。”   “所以,这只是当时的你处于困境中能做出的最优解,之所以现在会自责,是在知道结果后,对当初的决定做出利益判断。”   康哲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不要忘了,当初的你,是不可能预想到结果的,你只是在保护自己而已。”   康哲似乎很有教育天分,他放缓声音开解时,令人如沐春风。   温侨望着康哲,顿时觉得理不清的思绪被他温暖的双手柔顺了,那些别别扭扭的小心思,也都被对方小心的接住了。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望着康哲,眼眶隐隐湿润。   “至于欺骗霍兰希这件事,你向他道歉了吗?”康哲又问。   温侨抿唇点了点头。   康哲便笑开了,眼尾的折痕深深浅浅,温声道:“那以我对这个孩子的了解,他一定已经原谅你了,知错认错,求得原谅,谁还要再说你有错,我是不答应的。”   说罢,康哲倾身向前仔细一瞧,哑然失笑:“怎么还叫我说哭了呢?”   他起身拿了纸巾,在手里叠好,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给温侨擦眼泪。   “康哲博士,我可以抱抱你么。”温侨抬头看着他时,眼眶边还挂着大颗泪珠,如此惹人怜爱的一副委屈相,没人会拒绝他的请求的。   康哲将温侨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脑后的金发,挑起发梢捻了捻,喃喃道:“长的很快嘛,要不了多久就能留起来了。”   温侨环着他有些清瘦的腰,脸埋在腹部的衣服上,涌出的泪珠很快将那一片布料打湿了。   在他生命的前十九年里,温侨很少接受到这样柔软的感情,与霍兰希给他的爱不同,康哲就像他从未谋面的母亲,给他包容和无微不至的照顾。   直到后来温侨哭累了,未吃完的饭菜也早就放凉,他实在过意不去,到厨房将饭菜又热了热,陪着康哲继续把饭吃完。   夜晚回到房间里,温侨急匆匆给霍兰希发消息,他迫切的想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了。   回复来得很快,霍兰希叫他安心,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可以解决。   凌空大厦顶楼天台的夜风烈烈呼啸而过,吹得霍兰希风衣下摆不断拍打着小腿,他叮嘱温侨早些睡觉,明天接他去医院检查身体。   “还真是腻歪啊,这会功夫不发消息就想的不行了?”魏尔沦带着讥讽的笑意看了看他,啧啧两声,“这要是真让我抢走了,我的好弟弟怕不是要跟我拼命。”   “如果你只是想要那个位置,大可不必这样大动干戈。”霍兰希微仰着头望向远方湛蓝的夜空,声音冰冷。   几个小时之前,就在这座大厦的酒店包厢里,席上的人各怀鬼胎,莱蒙公爵大怒,但还是压着火痛斥霍兰希肆意妄为罔顾大局!   魏尔沦趁乱搅浑水,说既然是皇室和莱蒙家族的联姻,如果莱蒙公爵不嫌弃,他倒是也不介意接盘已经被标记的Omega。   他向来是那副圆滑放荡的模样,装模作样当起情圣来也叫人挑不出错处,一口一个对温侨早有爱慕。   莱蒙公爵还没消火,脸上也起了思忱的神色,没有一口答应,但表示会好好考虑,转而对上霍兰希又变了脸色,隐着怒气朝他要人。   莱蒙公爵倒是没多想,他只当是这两位皇子之间的嫌隙与争端,争抢温侨不过是想要莱蒙家的助力。   霍兰希便顺着莱蒙公爵的误会不加拆穿,泰然坐在席位上冷着脸,一口咬死要人没有,有本事来抢。   最后这顿饭谁也没吃成,以莱蒙公爵被气走而告终。   魏尔沦望着脚下一望无垠的灯火城市,这里是主城区的最高点,可以将整个城市一览无余。   他不屑地笑了笑:“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弟弟,你可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宽阔无人的露台上,只有两个Alpha并肩站在大楼边沿,一个抬头仰视着漫天繁星和空中要塞,一个低头俯视城市中明亮的灯火,彼此相斥的信息素蠢蠢欲动。   他们虽然同出一脉,血管里有一半相似的血液,但霍兰希与魏尔沦自小便成了两条相背而行的河流。   魏尔沦自幼年起就展露出近乎疯狂地掠夺欲和控制欲,妄想一切都能匍匐于他的脚下。   这是霍兰希最看不上他的一点,曾经林笙博士教导他时,说过这样的话:“跑起来,飞起来,抬头看,不要只看见眼前的欲望和权利,去寻找你的热爱吧,那个会让你心灵自由的东西。”   于是后来,霍兰希进了指挥中心,一年到头如非必要,他几乎都在天上待着。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还算和平的站在一起了。”   魏尔沦先一步转身,背身朝霍兰希挥了挥手:“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哦,霍上将。” 第44章   距离订婚宴风波已经过去一周时间, 不知道霍兰希是如何处理的,总之并没有人来找温侨的麻烦。   他敲响了研究院院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的声音却不是康哲。   得到准许后, 温侨推门而入,左右看了看,望向晏停:“晏博士, 只有你在吗?”   斜照进室内的阳光倾泻在温侨身上,这身崭新的白大褂制服遮盖了起伏流畅的腰身, 金色短发顺直垂落,倒显得他整个人冷清了几分。   “老师有事外出了, 是03组的实验结果出来了?”晏停起身朝他走来。   温侨点点头, 把实验报告翻开递给他:“这个新的异变体样本与之前的狼人样本基因中有相同的数据链,只有一小部分不同基因,控制了样本变异后的表性差异。”   四天前温侨在康哲的举荐下, 通过“门槛测试”进入贝利斯研究院,由康哲本人直接负责, 刚踏进研究院就能直接跟晏停做师兄弟, 不少学员简直羡慕的红了眼。   自从“黑蜂计划”通过投票正式启动, 研究院凭空冒出一只研究组专门负责,连晏停都被排除在外, 领头者是研究院另一位与他平级的Alpha。   晏停与这个Alpha向来不对付, 且这个研究项目被划分为“绝密”等级,外人无法得知研究的具体进度。   而这次的新样本,是温侨当时从瓦莱星上的实验基地里偷偷带走的, 他冒着生命危险, 也只带回来了这一点点。   “这根本就是病毒!魏尔沦难道想让首都星集体沦陷吗!”晏停快速翻着文件,越看脸越黑。   说完, 他啪的把文件夹一合:“我这几天想办法去那个实验组弄点东西过来,尽快加入试验组。”   “真的可以弄到吗?”温侨不太放心的问。   晏停看了看他,痞里痞气地笑了笑:“正常途径肯定是弄不到,不过我又不是君子,我走歪门邪道。”   他这样不正经,温侨反而松了口气,因为他相信晏停这是有办法的,才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过晏停转而脸色又沉了下来,脸色凝重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提前做准备,高功能腺体的安抚剂就是关键,如果真的发展到糟糕的地步,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   一整天时间,温侨都在研究院里忙的团团转,他是新人,要学习接触的东西还有很多。   忙到傍晚,累的腰部酸痛不已,但温侨却觉得格外充实。   每天的上下班都是霍兰希的人来接送他往返康哲家,温侨多次表示自己可以坐城际列车,但都被上将大人冷酷驳回。   到家后,温侨叫住司机麻烦他稍等一会,回屋取来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叫司机帮忙带给霍兰希。   司机毕恭毕敬地拿了,火急火燎地跑了,恨不得下一秒就送到上将大人手里,一秒钟都不耽搁。   温侨忍不住想,霍兰希收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能不能懂他的心思,真想叫霍兰希快点看到,想着想着,居然自顾自在家门口发起呆来。   “怎么在外面不进来?”卓希穿着拖鞋走出来。   这几天卓希也住在这里,可能大家都默认,康哲博士很会带孩子,唐馥郁被派出任务去处理瓦莱星的遗留问题,卓希也成了和温侨一样没家的小孩。   半天没等到人进来,卓希纳闷地跑出来看,就见温侨目光温情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外,登时脊背开始发凉。   他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此刻也忍不住怀疑,门口难道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卓希又叫了他一声,温侨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想这样的事走神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康哲外出还没有回来,在家里留了吃的,两个小孩吃饱了饭去给布鲁托和肥啾喂食时,才发现肥啾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在屋子里上下找了一圈,最后在康哲平时在家工作的实验房间找到了,平时总是关紧上锁的门,今天也不知为什么居然半掩着。   温侨怕肥啾把实验室里的重要用具打坏,只能溜进去小心翼翼的捉鸟。   肥啾以为温侨在跟它玩,唧唧喳喳着四处乱飞,给温侨急出一脑门汗,最后跟卓希合力,才把这只越狱的小东西捉住。   但意外也在这时发生了,两人都没注意到,原本平坦的地面居然有一个向下开的大洞,温侨脚下踩空,仰躺着跌了进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连续的碰撞,但好在阶梯并不算高,他很快便被墙体拦住了,剧痛便在这时爬满全身,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也传来阵阵嗡鸣。   直到他缓过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卓希一脸焦急地望着他,拿袖子堵着温侨鼻子里溢出的鼻血,扶着他后脑稍微向后倾斜:“摔到头没有?还能不能动了?”   温侨被流进嘴里的鼻血呛咳了两下,感觉到满嘴血腥,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瞥向方才跌下来的地方。   那里本该是个伸缩式隐藏门,但现在已经关闭了。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温侨借着卓希的搀扶站起来,两个人同时望向通道另一边,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神色都有些复杂。   康哲博士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隐秘的地道?又通向哪里呢?   这次温侨学乖了,他立马拿出光脑确定还有信号,只是比较微弱,便把与霍兰希的设备联通的实时位置共享打开,又把目前的情况简短汇报,等待霍兰希回复。   就温侨上一次擅作主张的行为,上将大人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现在得不到霍兰希的批准,温侨不敢做下一步决定,毕竟这样的事霍兰希会更擅长一些。   很快,霍兰希告诉他那边已经做了准备,叫他小心行事,不要鲁莽逞强。   温侨这才放心和卓希一起前进。   通道狭长昏暗,钢铁材质的侧壁上每隔一段路程就会出现一盏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很快通道的尽头出现一条曲折向下的机械楼梯,即使放缓了脚步,鞋底落在地板上还是不免会发出当当的声响。   行至尽头,不远处传来了大型机械在空旷的空间中连续运作的声响,不时还有人低声说话。   卓希谨慎的歪头从门边探出,蓝绿色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   温侨随着动作探出头去,居然看到了和瓦莱星实验基地里相似的场景,整齐排列的培植箱,不断进行记录的实验员。   温侨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这些天在研究院积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这里的进度甚至要比瓦莱星实验基地还要完善。   他渐渐五指紧缩起来,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低声喃喃道:“康哲博士……”   记忆在温侨大脑深处复苏,那天看到的熟悉的研究院制服,举手投足间相似的动态体貌,全都在这一刻连上了线。   与独立军团暗中联络的人,居然是康哲!?   温侨心头咯噔一声,手脚发冷,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拉扯回理智,这已经不是他跟卓希两个人能够应对的场面了。   “我们先往回走吧。”温侨回身拍了拍卓希,气声道。   但卓希的样子很奇怪,他开始急促的呼吸,眼神发直,好像在发呆,又好像没有神志,温侨吓了一跳,正想做点什么唤醒他时,身后来时的通道里却传来了脚步与谈话声。   “前面两个,怎么没有工牌,干什么的?”一道严厉的质问声传来。   来不及思考,温侨一咬牙拽住卓希的手腕朝通道外狂奔,一下拐进了机器林立的空间里。   “别跑,抓住他们!”   一时间吸引来无数目光,巡查的武装队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目标。   好在两个Omega身形小不惹眼,周围的遮挡物又多,温侨闷着头一边跑一边打开了光脑的聊天界面,很遗憾,现在连一点微弱的信号都没有了。   身后不断传来的脚步声逐渐迫近,温侨朝四周望了望,拉着卓希直接在一处平台一跃而下。   落地后温侨差点崴了脚,没想到却被卓希一下稳稳接住了,他一回头,见对方双眼已经恢复清明,坚定地望着他:“跟我走,我认识这里,我还记得路。”   温侨懵了一瞬,但来不及思考,他被卓希一把拽起,扑进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里,在追兵来到的前一刻关上了门。   温侨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问卓希:“你怎么会认得这里?”   “13岁以前,我大概在这里长大,但那些记忆很模糊了,刻意想是想不起的,只有亲眼见到,我才能回忆起一点。”卓希现在冷静的可怕,哪还像那个会哭鼻子的小Omega。   “是康哲博士把我从这里带走,送我回去找到舅舅的。”   电梯急速上升,门一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扑鼻而来,他们似乎到达了一个巨大的角斗场,但那根本不是较量,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台子上,一个后身生长出长猴尾,口中不满獠牙的异变体,正调动身上的四爪疯狂扑杀场中逃窜的人类,鲜血不断飚飞。   他的脸还没有完全溃烂,仍然认得出基本样貌,温侨呼吸一滞,人不知上前探了一步:“卢卡?”   这个不成人形,没有底线狂暴的“进食”的人,是卢卡。   而这里的数十座擂台,都在进行相似的屠杀,他们大概是在测试异变体的攻击力,拿活人测试。   原来最近频发的人口失踪事件,失踪的公民都到了这里!   “你认识他?”卓希从附近拎了个趁手的东西当武器,又塞给温侨一个。   他们都是在家毫无防备来到这这里的,谁也没有随身携带防身的武器。   “这是我的朋友,他帮过我很多,是个很好的人。”温侨难以描述现在的心情,但他现在没有时间沉湎于剧烈的情绪。   很快更多追兵迫近,他们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卓希拎在手里的管状硬物上沾了血,他像个敏捷的小豹子,在温侨配合他诱敌后,居然干脆利索的敲晕了数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两人迅速捡起掉落在地的枪支,与剩下的追兵对峙。   第一枪卓希开的,温侨紧随其后,初次经历这样真实的战场,温侨的手已经被连续的后坐力震麻了。   很快混战枪声止歇,追兵首领朝通讯器说了声人找到了,随后十分不屑的朝着掩体里的人道:“出来吧,你们跑不掉的。” 第45章   猝然响起的警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围墙壁上的红蓝警示灯双色爆闪,平时冰冷的语音播报回荡在整个空间内。   “一级警报!‘S’级密控室受到不明袭击,全体人员立刻集合!Warning!Warning……”   “长官, 现在怎么办?”士兵一脸紧张的望向追兵首领。   首领二话没说迅速撤身说道:“还怎么办?一级警报没有犹豫的余地,立刻去集合!反正基地封锁,这两个小鬼也跑不了!”   很快温侨便听到了大量纷杂急切的脚步声, 似乎这个警报的意义非同一般,他不禁想, 难道是霍兰希做的?   但不论如何,这个警报都救了他们一命。   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尤其是温侨, 小臂被子弹擦伤,被衣袖遮盖的四肢下各种淤青遍布,但这是个离开的好机会, 半刻也耽搁不得。   他回头看了卓希一眼:“我们快走吧。”   卓希点头先一步起身,温侨跟在他身后扶着墙站起, 身体却不由得打了个晃, 好在被卓希一把扶住, 方才止住的鼻血居然又开始往外流了,滴滴答答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温侨赶忙抬手捂住, 鲜血不停从指缝里溢出。   卓希表情一变, 沉声道:“我们要快些出去,你现在这个情况,很可能不只是伤到了鼻子。”   二十分钟后, 温侨躺靠在熟悉的砜鸢后排闭着眼睛敷冰袋, 鼻血好歹止住了,身上的伤口也被处理过, 只是这一身血迹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方才拜托接应到他的伊洛尔去帮他弄一套干净的衣服,要在霍兰希来之前换下来,不然这衣服上又是血迹又是灰尘,实在是有些吓人。   卓希的情况要相对好一些,他的身体素质比一般Omega要强出太多,已经被伊洛尔带过去交接情况了。   他们方才爬出来的洞口,居然是贝利斯研究院一处朝向后院试验田的通风口,简直无法想象,那座庞大的地下试验场,能从康哲家里一直联通的研究院来。   这个事实实在让人后背发凉,温侨轻咬着下唇,眉头皱了皱,额头上麻木的冰凉都无法消解烦躁与困惑的情绪,头晕目眩地好难受。   舱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温侨一手扶着压在脸上的冰袋,一手伸出去慢慢摸索,不过对方没让他探空,衣服的布料瞬间出现在了手心里。   温侨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已经尽可能表现的正常了:“谢谢你,副官先生。”   他拿到衣服就缩回手去,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帮我再多拖一会,我腿上的绷带好像需要重新包扎一下。”   小腿伤口处服过药,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痛觉,但他却能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正在一点点汇聚,洇湿了绷带。   医生为了防止伤口不透气,没有给他使用纳米创口贴封闭,他待会只要把纱布换下来,就不会再渗血蹭脏新衣服。   到时候只要霍兰希不把他全身的衣服都掀开看一遍,就会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他。   瞪了半晌,温侨只听到了沉沉的呼吸声,人没走,但就是不回他的话,他这才觉得不对劲,拿下冰袋睁开眼后,呼吸都跟着颤了颤。   “霍兰希?”   面色阴沉的Alpha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眼神的落点一点点扫过温侨身上每一个受伤的部位,最后冷灰色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拖着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好严厉,温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是答应过,不会再瞒着我任何事了吗?”霍兰希背光站着,刺眼的阳光将他拢在阴影里,凌厉的五官愈发深沉,他似乎生气了。   温侨耍赖在先,知道理亏的人没道理可讲,就开始去拉霍兰希的手,打算说些软话缓解气氛:“伊洛尔副官不守信,他也答应我不会跟你打小报告的。”   转移矛盾的办法失败了,就见霍兰希眼神一暗,冷着脸倾身坐进砜鸢将舱门关闭,打开自动巡航系统,目标定位阙德华医生的私人诊疗室。   空间隔绝外界干扰,温侨立刻嗅到了这个强势的Alpha蠢蠢欲动的信息素,霍兰希是真的生气了。   温侨这才开始恐慌,小声去哄他的Alpha,但无论撒娇的耍赖的,什么样的话都说了个遍,良好的教养也不要了,可霍兰希只是沉默着给他渗血的伤口换绷带。   霍兰希把他的脚搁在自己大腿上,上药的动作倒是很轻,就是脸色冷着,叫人心里惶惶,很快伤口重新包好,他把温侨的裤腿放下来,开始跟阙德华沟通温侨的情况。   多久没有见他这样凶的样子了,温侨恍然觉得似乎回到了初见,他撇了撇嘴,开始慢条斯理的换衣服。   一边脱,一边小心拿眼梢去瞥身旁的人。   沾着血的羊毛衫脱下,干涸在雪白皮肤上的血痕被热毛巾悉数擦掉,水汽蒸发带走了体表温度,但他却并不感到冷,大概是霍兰希打开了温控系统。   换下一身脏衣,霍兰希的通讯还没挂,小Omega“趁人之危”凑了过去,抬手环住霍兰希的脖颈,小猫一样拿鼻尖沿着流畅的下颌线蹭来蹭去。   尽管注意力被分走一半,霍兰希还是身体一僵,冷酷的面庞陡然失守,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温侨凑到他空闲的耳朵旁边轻声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瞒你了,你理理我呀。”   本来只是想快些让这短暂的“冷战”破冰,但思念的人被结结实实搂进怀里,温侨就忍不住了,蜷缩起身子直往霍兰希怀里钻,鸢尾香慢慢溢出。   也不管霍兰希现在有没有空听他说话,两片温软的薄唇在脖颈附近四处乱撞,感受冷烟味信息素温柔的包裹,一边委屈的呢喃:“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你还不愿意跟我说话吗?”   这次霍兰希直接关掉通讯,像抱小孩一样把温侨拎过来,直接抵在了他和舱门之间的夹角里,静静望着温侨:“看来是我想错了,把你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带在身边才最稳妥。”   “你知道定位突然断掉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霍兰希声音在颤,温侨后脑抵着他的手背,但还是被凸起的骨节硌的疼,但这点痛已经顾不上了,温侨抚摸Alpha的脸颊,感受着躁动的不安,不停用信息素安抚着。   “我在想这次我有几成把握,再次把你找回来。”霍兰希哑声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温侨在霍兰希的掌控范围内消失,再带着一身伤出现,他已经无法平静。   温侨一愣,知道这次他真的把霍兰希吓坏了。   消失在瓦莱星上那次,彼此能重逢已经是奇迹,温侨又一次羊入虎口被他父亲带走,再到这次,这个Alpha已经不再能用理智的思维去面对温侨的失联遇险。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温侨虔诚的道歉,抬头讨好般啄吻霍兰希的唇。   忍了许久的上将大人发狠吻了回去,一时间整个密闭空间只剩交叠的喘息。   好在温侨这一次伤得并不重,不过还是确诊了轻微的脑震荡,阙德华拿着他的脑部CT图片看了半天,问霍兰希他们做了什么刺激的运动项目能搞成这样?   医生的眼神一看就不单纯,温侨顶着还晕乎乎的脑袋都看出来,阙德华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霍兰希毫不留情叫他闭嘴,说可以用造谣的罪名逮捕他,阙德华医生一下抓住话中漏洞,一拍大腿:“见鬼,这次你竟然不反驳我,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了,我就说嘛,我看成对的情人向来不会错!”   他笑了一会,忽然回过味来,盯着温侨左看右看,又一拍脑门:“我说小鬼你怎么这么眼熟,那天这家伙订婚宴上的另一位,就是你吧?”   阙德华的视线从两个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又朝着霍兰希道:“你们这是什么情趣吗?互相假装不认识,也不结婚,享受婚外情的刺激感?”   医生的发言越来越离谱,随即理所当然得到了霍兰希冷嘲热讽的反击,最后看着霍兰希拉上他的Omega一秒都不愿多待的离开,捧腹笑的肚子痛。   出了私人诊室的大门,斜阳一片紫红倾洒在阶梯台阶上,远天边的晚霞醉人,好似已经出现在那里无数次。   温侨停步望着晚霞,心情忽然好了不少,他突然想起来,他似乎没有一张与霍兰希的合照。   小小的边框将两个身高差距太大的人容纳进去,霍兰希不得不弯下腰,他穿着简便的黑色制服,笔挺冷峻,眼神不看镜头,而是望着画面中温侨,因此银灰色眼眸都像融化了。   温侨满意的翻看光脑中的照片,就听霍兰希道:“怎么想起做这个的?”   温侨抬头一瞥,霍兰希手里拿的,是他下午让司机帮忙送去的礼物,一个毛毡玩偶,手法不太熟练但胜在认真细致,挺括的檐帽,黑色披风,肩膀上的银色肩章,矮胖矮胖的,表情气鼓鼓,看着着实可爱。   温侨望着他笑道:“路过公园看到有小朋友扎这个玩,就拿晚上的时间试试看,可爱吗?”   “如果你扎的是我的话,”霍兰希望着他期待的眼神,认真评价道,“我不如它。”   “我不这么认为,你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温侨把小玩偶举到霍兰希面前,玩偶和本尊大眼瞪小眼。   “你对我生气的时候,就像这样。”温侨学着玩偶下压眼眉,表情也变得气鼓鼓的,像个小河豚。   霍兰希眼尾上翘哼笑几声,低沉的声音无不性感,随后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温侨柔软的脸蛋,手感好的很,他满意地说:“你跟它倒是更像。”   温侨哼哼两声,余光却瞥到玩偶身上有一道反光,举到眼前一看,就见玩偶的小短手上套着一个圆环,亮晶晶的反射着夕阳的光泽。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抬头去看霍兰希,对面的Alpha迎上他的视线,翘了翘唇角。 第46章   “这个是, 给我的吗?”温侨迫不及待向霍兰希求证,声音难掩雀跃,琥珀色瞳孔反射出夕阳的光泽。   那是一枚宝石戒圈, 不同于珠宝店铺中惯常出售的钻戒类型,在戒面中间的位置镶嵌了一排颜色不同的天然宝石,每一枚宝石都颜色鲜亮不掺杂质。   霍兰希把指环取下来, 后撤一步单膝点地,他的动作很利落, 挺括的制服被大幅度的动作牵动,突显出Alpha肩宽背阔的身形, 体态挺拔而俊秀。   “你知道接下来我会说什么。”霍兰希自下而上仰视着他。   温侨吓一跳, 这个位置虽然来往的人并不多,但仍有三两路人因为这个突然的行为头来眼神。   他赶忙去拉霍兰希的手臂,红着脸颊催促道:“我知道, 你先起来,这样会被围观的, 我们不能太高调。”   霍兰希笑了笑, 打趣他:“怎么不见你在别的事情上胆子小一些。”   温侨很少通过这样的视角去看他, 他的Alpha太高大,每次都需要他抬头仰视, 如果可以, 温侨自己也想长得高一点。   “你又取笑我,这怎么能一样。”温侨气鼓鼓地说。   霍兰希起身拉住他的手,在行人聚集之前快速走下阶梯, 离开了目光包围的中心, 他带着温侨绕过这片街区背后,一片偌大的草场映入眼帘。   就快要消失的阳光隐没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这里没有任何人经过,只有他们彼此。   “这里总行了?”霍兰希问道。   温侨环顾一下四周,煞有介事的说:“今早刚下过雨,这里的泥土还是湿的,会把裤子弄脏。”   他指的是霍兰希要单膝下跪求婚,但Alpha偏偏要逗逗他,于是霍兰希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反问:“哦,可是我们又不会滚到田地里去。”   “谁要跟你滚到田地里去,不害臊。”温侨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垂在身侧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角,好像一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紧张的样子。   上将大人难得不是一身冷气,反倒透出一点无赖纨绔的意味,这感觉新奇,刺激,倒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不要么,那今天我这戒指是送不出去了。”霍兰希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去拨温侨脸颊旁边的金色碎发。   发尾蹭在脸上痒痒的,温侨歪头躲了下,被霍兰希单手夹住下巴,轻轻把他的头仰起来,拇指在那两片浅粉色唇瓣上摩擦过。   审视半晌,霍兰希眉头一挑,一下拖着屁股将温侨抱起来。   突然失去平衡,温侨惊叫一声,连忙揽住霍兰希的脖颈才没有掉下去,随即便被对方托着屁股放在旁边一颗古树的树杈上。   温侨刚坐稳,便看到霍兰希那枚戒指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仅剩的天光将霍兰希英俊的面容勾勒出立体的轮廓,眉眼深邃得像是辽阔宇宙。   “皇室和莱蒙家的婚约不存在了,现在我以个人名义,邀请你与我共度余生。”霍兰希一只手还揽在温侨后腰护着他,仰望着有些紧张无措的Omega。   “温侨,你愿意吗?”   穿身而过的清风吹动一地杂草,卷着落叶在耳畔呼啸飞逝。   温侨眼底泛起湿润,怕自己声音哽咽,只是很认真的点点头,看着戒圈一点点套在手指根部,他突然好想吻霍兰希。   但他坐的太高了,连霍兰希都不得不仰视他,温侨抿着唇俯下身,还是够不到,于是干脆直接向下一跃。   他知道霍兰希接得住他,他也确实跌进了霍兰希的怀里。   唇齿碰撞在一起,似是怎样纠缠都觉得不够。   温侨被霍兰希带回了指挥中心,当晚,得知消息的晏停连夜赶来时,他已经睡下了。   大概是在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却不愿相信是真的,晏停想亲自问一问温侨,但被霍兰希拦下了。   虽然他们同为与康哲亲近的后辈,但晏停毕竟是看着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不只有养育之情,还有知遇之恩。   这个平日里没个正行的Alpha,头一次没有吊儿郎当满嘴跑火车,他连实验室的工作服都忘了换,显然是真的慌了。   “冷静,这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但无论是不是一个误会,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霍兰希拍了拍晏停的肩膀,沉声说道。   晏停一屁股坐进皮质沙发里,颓丧地捂住脸:“我还是不相信,你们都不如我了解他,老师是经历过‘白马座战争’的人,怎么可能……”   “有博士的消息了吗?”霍兰希压低声音问道。   晏停一愣,脸色有些灰败:“没有,老师从昨天离开之后就失联了,他走之前交代过我,短时间不要联系他。”   ·   指挥长办公室的休息室有一张很宽的大床,家具简洁实用,足够日常生活。   温侨这几天被勒令卧床休息,但他还是闲不下来,床头柜上放着几摞关于高功能腺体的资料和书本,支在床铺上的机械桌架上是光脑投射出的屏幕。   霍兰希不让他出门吹风,他就窝在休息室里啃那些难啃的资料。   因为只要一让精神放松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康哲,他希望是自己对在瓦莱星的记忆太过久远,出现了偏差,再或者,是康哲有难言之隐。   原本只有来送一日三餐的下属知道温侨的存在,但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指挥中心上下都传开了,上将大人居然金屋藏娇。   几个好奇心重的长官你推我搡凑上来看热闹,又不好真进去打扰,聚在办公室门口低声叽叽喳喳好像蚂蚱开会。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瞬间众人像被点了穴,脖子一缩,怂到一出去抱团撒鸭子就跑。   清完门口的噪音来源,霍兰希推开办公室的门,去检查他叫人送来的补品和药品某人有没有按时吃完。   最后,霍兰希叫伊洛尔在他办公室门口挂了个牌,上书“闲人勿近,有事报告,违者罚手抄三十遍指挥细则。”   清闲日子过了没几天,温侨倒是发现霍兰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有时甚至连晚上也不会回来过夜,他有些担心,终于获得“解禁”的那天,才知道首都星出事了。   先是外城区多地爆发异变人种袭击市民的突发事件,紧接着研究院一夜之间蒸发了近半数的人,凡是有关“黑蜂计划”的资料和实验品也悉数被带走。   因为变种人的暴动,受伤和感染人数急剧上升,就像丧尸病毒蔓延一样,迅速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整个研究院都炸了锅,又发生这种怪事,晏停已经几个整夜没睡觉,人都熬的黑了脸。   霍兰希带人围了康哲的小院,掘地三尺试图找到那个通向试验场的地道。   温侨立刻动身回到研究院,参与高功能安抚剂的研究,他现在不只有研究员的身份,同时也是高功能A类腺体的携带者,有不少样本都是他捐献的。   之所以晏停把注意力放在了安抚剂上,还是温侨的一个偶然发现,他的信息素不仅可以安抚狂躁状态下的异变体,甚至对他们的精神有一定的操控作用。   只是这项发现因为缺少样本进行实验,具有偶发性的可能,始终没能得到有效的反馈。   随着康哲博士一起消失的大部分数据,几乎对贝利斯研究院造成了极大的重创,让他们的每一步前进都分外艰难。   晏停也在一天天焦头烂额的工作中,逐渐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实,如果没有康哲的权限批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久之后,晏停拉起的实验小组终于给出了一个阶段性成果,异变病毒的传播暂时得到了控制,并且在各个城区间划分出了不同级别的感染区。   这对于帝国军部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以指挥中心为首的军部多年来已经习惯了星际作战,主要作战研究方向都放在了重型航空武器上,这是多年来始终无人在意的弊病。   但异变体的出现与城市人群混作一团,重型武器的误伤率实在太高,不得不出动军队携带武器地毯式作战,这令指挥中心那些习惯了空中作战模式的指挥官们头疼不已。   温侨现在几乎住在了研究院宿舍里,每天凌晨一睁眼就要跟晏停一起泡在研究室,常常是吃饭时间才能喘口气。   他知道霍兰希带兵去了前线,甚至比他还要忙,往后只要在新闻上看到前线的报道,就不能不为霍兰希提心吊胆。   大部分他发出的消息,霍兰希要很晚才会回复,但为了让他安心,霍兰希会抽时间与他进行视频通讯,耐着性子叫他从头到脚检查一个遍,才算放心。   这天午饭时间,霍兰希就发来了视频通讯请求,温侨吃到一半的饭也不吃了,先惯例叫他来检查身体,还真就在手上发现了新鲜缠上的绷带。   温侨登时眉头一皱,目光就移不开了,急不可耐地问他:“是旧伤又复发了,还是受伤了?”   “小问题,不用担心,不过你在的时候,要好受一些。”霍兰希还是那副不太在乎的表情,伸展了一下五指,向他证明还没有疼到动不了。   “我暂时走不开,你有没有去找阙德华医生,他比我要专业。”温侨急得不行,简直要钻进屏幕里了。   他关心则乱,听不出上将大人那句话是在内敛的调情,霍兰希担心真的把他急坏了,便道:“阙德华是战时队医,这几天他一直在,别怕。”   还没说几句话,霍兰希便被副官叫走了,温侨盯着凉了的饭菜,简直味同嚼蜡。   “在想什么呢小朋友,饭都不吃了?”晏停端着餐盘姗姗来迟,在他旁边坐下。   他瞥了眼温侨的餐盘:“不然去重新打一份吧,看着都没点热乎气了。”   “不用了晏博士,我已经吃饱了。”温侨摇摇头。   晏停挑眉问:“担心他?”   这不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温侨如实点头,晏停反倒说:“与其担心他,现在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半个小时前,魏尔沦在国会厅发动了政变,他的狐狸尾巴终于要藏不住了。”   “他想提前夺走老元首的位子?”温侨问道。   晏停摇摇头,脸色一沉:“他要的不只是统治者的位子,他想推翻国会制度,自己做皇帝。”   这已经不是在于霍兰希为敌,是在向整个帝国开战。   温侨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那您刚才说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晏停冷笑一声:“莱蒙家滑跪的速度真是罕见,当即就决定站队魏尔沦,其实不久前你父亲就在跟他商量和你的婚事,这件事你知道吗?”   温侨一愣,垂眸神色复杂地摇摇头。   晏停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他八成是不知道。   “我就知道他不会跟你说,霍兰希这个人,太专断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总以为自己就能处理好一切。”晏停轻叹了口气说。 第47章   指挥中心连续几天忙作一团, 气压低的爆炸,Alpha军官聚集的地方信息素冲的连路过的鸟都不敢吱声。   魏尔沦带人杀进国会厅那天,差点被霍兰希直接远程一个点射毙命, 可惜的是弹道偏离,最终只击中了他的左手臂。   这下给魏尔沦惹毛了,死里逃生后就藏了起来, 还藏的严严实实无处找寻。   源源不断的异变体从各个地方冒出来,且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居然听话的不行。   有组织有预谋的对指挥中心在各地的营区发起攻势,实在烦不胜烦。   本来今天伊洛尔从大门口把温侨接进来时, 还以为救兵来了, 至少有他在,能让自己的顶头上司和蔼一些不那么暴躁。   但眼下他站在办公室门外,不知道自己是该装看不见闭着眼离开, 还是该进去劝一劝。   离得太远,伊洛尔听不到屋里的两个人具体在说什么, 只能知道他们大概谈话产生了分歧, 一次对话后双方总要沉默好久。   最后霍兰希将温侨抱进怀里, 结束了这场争吵。   半个月后,温侨被带到了魏尔沦面前。   这次他来时孑然一身, 身上什么也没带, 看上去还是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魏尔沦绕着他转了一圈,从头看到脚,啧啧着连声摇头:“我可是被你骗过一回了, 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Omega, 叫我怎么能相信你是来投诚的呢?”   尽管魏尔沦对他没有信任,但到手的血包怎么会放走, 当天温侨就被锁在了房间里,由专人全天监视他的饮食与动向。   每天都有人定时上门采集他的血液和信息素,大概是信息素等级太过稀有,他们还没有对他太过残暴,怕玩死了就找不到下一个。   温侨一直在等待,直到第三天晚上,他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冰凉的针管戳进狭窄的血管内,这是一管营养补充剂,现在温侨身体太虚体重掉得过快,光靠吃东西已经不能及时补充营养了。   康哲将针管丢回托盘,正要起身是被叫住了,他回身瞥了眼坐卧在床上的Omega,原本水嫩的脸颊消瘦下去,正拽着他的衣襟,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都出去。”他对门口的人道。   守卫犯了难:“可是,首领吩咐过,不能……”   康哲冷漠一瞥,守卫立刻瑟缩了一下,显然是十分畏惧他的存在。   “十分钟,敢早进来一秒,拿你去实验新试剂。”康哲冷声道。   他的威胁效果立竿见影,房间内顿时空了,房门一关,康哲才重新将目光转回来。   “你们发现的比我预想得要快一些,差点就打乱了计划。”康哲拉了张椅子过来,坐稳后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镜框,水色的眼睛淡漠疏离。   这跟从前的他相差太大,几乎要认不出了。   温侨没有迫不及待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有向他求证是否真的早已背叛,他只是突然小声问道:“在那个地下试验场,拉警报的人是不是你?”   那个救了他和卓希一命的危险警报,在事后温侨向霍兰希求证后得知,并不是对方做的。   所以温侨才有了这样的猜想,他眼底红红的,一眨不眨盯着康哲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隐瞒的破绽。   “你想多了,只是c区异变体管理不当发了狂,这才叫你们钻了空子。”康哲面无表情地说。   很可惜,温侨没有看出他在撒谎的迹象。   他转而别开失落的目光,垂下的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握紧的双手上,干巴巴的一声:“哦。”   没一会,温侨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呢,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吗?还是拿什么在威胁你呢?”   “难道就不能是我自愿?”康哲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用讶异目光看着他,缓缓道,“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选了现在的路,只不过是在坚持走完罢了。”   康哲拿纵容一个孩子的目光,看向温侨:“你想听一个故事吗,听完你就知道,这个世界变成这副可怜样子是早晚的事。”   温侨不习惯被康哲拿这种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他手脚缩在被子里,感觉四肢都开始害冷,半晌,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我21岁那年跟师姐一起进入贝利斯,那个时候首都星的人口比例差异还没那么极端,即使是Beta和Omega也能担当重任,我们所在的研究组也确实取得了飞快的进展……”   但很快,林笙便就发现了“黑蜂计划”的弊病,人类并不能够完全适应动物基因,这样改造出的人类几乎失去了人类思维,变得与兽类无异。   但与其叫弊病,不如说这是“真相”,不仅如此,林笙还在偶然间得知,那些号称自愿接受实验的人,不过是帝国监狱的死刑犯以及街头无身份的流浪汉。   起初林笙把这件事告诉了康哲,他们试图一同提议终止计划,但当时的国会无人理睬他们的意见。   于是林笙便提出要离开实验组,但当时已经作为核心成员的她,并不被允许私自退出。   “师姐就是太傻,在我们进入实验组的那天起,就注定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于是我选择了留下来,而她选择了通过自爆的方式试图毁掉整个研究。”康哲轻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像是很不赞同林笙自作聪明的解决方式。   他继续道:“所以现在我活着,她却死了,还要被后世的人谩骂诋毁,曲解真相,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反正不是她,也会是我,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接手,这个计划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止了。”   温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康哲真的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   但他的反应却很平静,没有哭闹,没有质问,没有去揪康哲话里的漏洞,只是说:“你走之前没织完的毛线手套,我看到了,有点小,但是很暖和,谢谢你,康博士。”   康哲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古怪,他不再看温侨,转身朝门口走去,温侨望着他的背影,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悲伤袭上心头。   几天之后,魏尔沦突然把温侨叫了过去,丢给他一个密码箱,以及一个任务。   箱子里放着一支新型GH变种药剂,从犬类动物身上提取基因制成,具有高服从性的特点。   这管药剂,是给霍兰希准备的。   “不要耍花招哦,搞小动作的话,我会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的。”魏尔沦脸上带着瘆人的笑容,威胁道。   这一趟温侨身边有两个魏尔沦的人监视,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状况很差,眼底红肿,看上去就是魂不守舍的凄惨模样,好像一碰他就要晕倒了。   魏尔沦不屑的笑了笑,因为整个过程他已经通过微型摄像头传回去的实时画面欣赏完了,情人反目兄弟相杀,向来是他最爱看的桥段。   “真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这么不堪一击。”魏尔沦朝着温侨挑了挑眉头,嘴角叼着根烟,缓缓吐出些烟雾。   温侨强撑着站在原地,身体正在小幅度颤抖,原本透亮的琥珀瞳蒙了层阴翳,恶狠狠地盯着他。   魏尔沦朝那两个同去的手下勾了勾手指,二人整齐的在他面前并排下跪行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双双抹了脖子。   “好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可以休息了。”   温侨被带回房间的路上,缓缓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还好,哪怕再多拖一会,那两个人再晚死一秒,他都要坚持不住了。   以为解决了心腹大患的魏尔沦心情大好,终于向主城区的指挥中心发起进攻,他还恶趣味的带上了温侨,很好奇他的好弟弟看到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不想看他像狗一样匍匐在我脚下,Omega?”魏尔沦见温侨不说话,就恶趣味的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颊扭过来转向自己。   “待会他来了,这个频率发射器的按钮,不如就你来按吧?”他的手劲逐渐加大,看着温侨因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表情,便放肆的笑出了声。   “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那个好弟弟。”   没错,这件事,只有温侨能做。   魏尔沦之所以能控制异变体,就是因为变种药剂中混合了高功能信息素,给异变体的基因中打下了一个“锚点”,就如同巴普洛夫训练狗时所用的铃铛,他只需要使用对应频道的频率,就能够实现对他们的精神控制。   也就是说,携带高功能腺体的Omega是对异变体下达指令的一级形态,但信息素的传播范围终究太小,所以这种频率发射器代替了他们的作用。   而能够骗取霍兰希的信任,给他注射药剂的人,也只有温侨。   很快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一片战火之中,当霍兰希身着制服的身影出现时,温侨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指尖攥紧了衣摆。 第48章   霍兰希的半边身子上溅满了血迹, 挂在黑色军服上,黏腻的向下滑落。   他刚刚击毙了两名发生异变的下属,因为高强度的战斗使他手部的旧伤复发, 不得不缠满了固定用的绷带。   Alpha站在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自天际袭来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却吹不动他沉甸甸的衣角。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银灰色的眼睛直直落在温侨身上, 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视线缓慢从头移到脚, 又转回到脸上。   他瘦了, 脸颊上没有肉了,眼下也有些乌青。   但在他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彩, 亮盈盈的,贪婪地望着他。   “霍上将, 要不要猜猜, 你们指挥中心究竟有多少人, 早就已经成了我的‘后备部队’啊?”魏尔沦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手指愉快地在手臂上点弄。   不仅是指挥中心, 研究院, 国会,皇室内廷最近都陆续有人突然异变,开始疯狂袭击身边的人, 这场针对整个帝国的局不知道做了多少年。   两个Alpha之间的对峙, 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正在无声无息间摩擦出火花。   当然没有人答他的话,霍兰希的眼神也不落在他身上, 而是在看他身旁的温侨,似乎万分心痛的样子。   “哎呀,不理人呢。”霍兰希的痛苦令魏尔沦万分舒爽,随即冷笑一声,“从小就一副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我想看你给我下跪很久了哦。”   他回头拿指尖挑了挑温侨的下巴:“宝贝儿,想不想试试驱使Alpha的感觉,这对你们Omega来说,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呢。”   温侨偏头躲过他的手指,魏尔沦不在乎的撇撇嘴,转瞬间一把抓住温侨的手腕,压制性的信息素使得Omega无力反抗,迫使温侨按下了频率发射器的按钮。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效果并没有出现,广场之上依然静默。   魏尔沦霎时皱起眉,身后的手下也纷纷变了脸色,顷刻间局势骤然逆转,他们被死死包围起来。   无数激光射线雨一样飞来,一时间广场上乱作一团,温侨拼命甩开钳制他的人,冲向了被魏尔沦忽略的后方。   那里早已有伊洛尔的人在等待,接应的人迅速将他拉到护盾之后。   “是你?”魏尔沦顿时反应过来,问题一定出在温侨身上,霎时暴怒吼道,“你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的?”   他明明已经亲眼看着温侨将试剂给霍兰希注射,两个同行的属下也都……   “你控制了他们?在我面前演戏?”魏尔沦骂了句脏话,转瞬已无暇顾及这些。   温侨确实控制了那两个随行者,至于方法,还是那天康哲临走时告诉他的。   康哲无疑背叛了帝国,但温侨却始终有一种感觉,这不是全部的真相。   温侨与霍兰希一起给魏尔沦演了场戏,一切都是如此巧合,如果那两个监视者不是异变体而是普通人,可能这个计划就不会成功。   如果魏尔沦没有那么多疑暴虐,直接杀了他们,等精神控制的效果失效,监视者一定会将真相说出。   归根结底,还是运气发挥了作用。   几个小时之后,温侨终于睡了个安稳觉,躺在指挥长办公室的休息室大床上,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绞尽脑汁。   这次他可算是大功臣,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活捉魏尔沦,但这次也算是一次绝地反击。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是出于措手不及的被动状态,被动的去处理所有突发状况,但这次却反将魏尔沦一军。   霍兰希推门进来时,外衣已经在走廊上脱掉了,身上还飘着些散不去的血腥味。   他站在门口望向被子里蜷缩着的身影,在原地思索片刻,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洗掉一身污秽和味道。   之后只套了条裤子,便裸着上半身走出来,身上还泛着水汽,发梢擦干后已经不滴水了。   床上的Omega睡得很不安稳,被角半掩着下半张脸,吹落的睫毛轻轻跳动着,明明是很在睡梦中,却偏偏蹙着眉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霍兰希动作很轻的掀开被子一角,在一侧躺下,慢慢释放了些安抚信息素,抬手环过温侨的背,仔细认真的轻轻抚摸,又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睡梦中呼吸都有些急促的Omega渐渐安静下来,一点一点钻进Alpha怀里,紧紧抱住那个令他感到安心的热源,渐渐安稳睡去。   战时物资供给毕竟紧缺,比不上平时三餐丰盛,但好在营养管够,热量也普遍偏高,温侨跟着吃了几天营养餐,瘦削的脸颊才逐渐恢复了些肉感。   他现在在指挥中心和研究院两边跑,军部的长官们都已经眼熟这位上将夫人了。   即使霍兰希不在,作为办公大楼中为数不多的Omega物种,温侨也很受照顾。   即使再紧张的氛围下,也需要一点放松,不然是要把人逼疯的。   这天天上飘了点雪花,主城区的天气系统已经顺应节气调整成了冬季,温度卡在将将要穿上厚些的外套时。   温侨起床被光脑提醒今日时间,才发现今天居然是圣诞日。   往年这个时候,主城区都会下小雪,大街小巷响起圣诞歌,倒是十分热闹,虽然这份热闹从来没有温侨的份。   他只有这一天不需要去上早课,不需要跟着管家学礼仪,可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壁炉旁的摇椅上看书。   他只有打开光脑翻看网上的人发的动态,才能看到一个热闹的圣诞日。   不过今天,霍兰希是第一个跟他说圣诞快乐的人。   他们在指挥中心门口分别,温侨乘着砜鸢穿过冷清的街道,如往常迈进研究院的大门。   他本以为今天又会像往常一样在紧绷中度过,不过今天实验室传来了好消息,晏停高兴地在办公室放音乐,还好心的给实验室全体放了半天假。   他们大多已经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但未免出现突发状况来不及处理,这个假期就被定在了晏停的办公室过。   他在办公室空了片地方出来,将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又让厨房多做了几个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卓希和温侨是在场唯二的Omega,   最近卓希都跟着晏停住在研究院的宿舍,因为自从康哲离开,指挥中心又时常出任务,唐馥郁几天不着家,卓希等不到他,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等聚餐结束,来接温侨的砜鸢停在门口等待,温侨离开前看到卓希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似乎几次想开口,最终又咽了回去。   “是不是想去看唐上校?”温侨猜测道。   被他戳中了心思,卓希不再扭捏,点了点头:“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他不让我去找他,可是我今天特别不踏实……”   “那我们就不去找他,就当你是来陪我的。”温侨一边劝慰,一边拉着卓希坐进砜鸢。   夜已经有些深了,整个指挥中心大楼立在一片黑暗里,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庄严而沉寂。   温侨已经拿到了霍兰希特批的进出许可,通过安检员的层层检查后进入大楼后,电梯门正好即将关闭。   见他们小跑了两步,站在门口的军官按了下开门键,温侨在电梯内站定后,向那名军官道谢。   身旁全是高大健壮的Alpha,温侨和卓希便缩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电梯缓慢爬升,不过楼层按键只有一层亮着,看来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然而,原本安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两声急促的提示音,紧跟着便是通讯器中急迫的声音:“通知总部大楼内所有A级以上的Alpha性别作战部成员,立刻赶到16层3号活动区!立刻!”   那名军官瞬间沉下脸,有人问道:“16层不是上将的个人工作区吗,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军官立刻询问通讯器那边。   对面很快回复道:“大事!上将和唐馥郁上校打起来了!不,准确的说是唐上校突然发狂,不要命的攻击上将!”   话音未落,整个电梯内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你一言我一语迅速聒噪起来。   没人注意到两个Omega也同时变了脸色,卓希迅速抓住了温侨的胳膊,小脸煞白,艰难地挤出声音:“是,GH药剂。”   千防万防,没想到连唐馥郁也中招了,可他常年不在首都星,几个月前才刚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   “别怕,有霍兰希在,不会有事的。”温侨握住卓希的手,其实他自己也很慌,但他知道卓希比他更害怕。   怕最后的结果是不得不看着唐馥郁被处理掉,怕从此后他们就站在了对立面。   电梯很快就要到达15层,军官在周围的人中点了几个人,随后说道:“剩下的人还有你们两个Omega,在15层下去。”   顿了顿,他又看向温侨他们补充道:“不要靠近十六层,两个高阶Alpha信息素对冲的威力不是你们能承受的,没有急事的话就先离开这里。”   这时电梯门在15层打开了,陆续有人出去,但卓希还在发愣,温侨拽了他一下,在军官的盯视下走出电梯。   “我们留在里面,一定会被那位军官阻止的,等他们走了,咱们走楼梯试试看。”温侨望着那几个离开的士兵的背影说道。   “好。”   一分钟之后,士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两人迅速推门了一旁的消防楼道上到16层,只是靠近楼道口,便能感受到汹涌而冲击性十足的两股信息素在对冲。   温侨有标记在身,对霍兰希的信息素完全免疫,但唐馥郁的不同,他还是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正在碾压拉扯他的神经,连脚下的步子都踉跄了一下。   卓希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却见卓希好像没什么反应,温侨皱着眉,想问些什么,但胸闷得很,一时间没能说出口。   卓希却明白他想问什么,解释道:“其实我是最早的那批异变实验体的后代,我的腺体经过改造,已经对信息素不敏感了。”   但来不及解释更多,他们通过半掩的门缝看到了16层的惨状。   活动区的玻璃门全部碎掉了,桌子柜子悉数被砸烂,摆件摔了一地,甚至还有零星血迹,唐馥郁没有变异出奇怪的样子,但他双目猩红,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两个Alpha正在近身肉搏,彼此身上都挂了彩,周围还躺着几个巡逻受了伤的军官,看来是被无差别攻击了。   剩下的人持枪包围在二人不远处,不知道是第几遍请示道:“上将,情况紧急,请求准许射击!”   唐馥郁杀红了眼拳拳到肉,从背后钳住霍兰希的脖颈裸绞,两人跌在一地碎玻璃碴上。   霍兰希一边与他角力,搏的脸上统红,咬牙艰难问道:“麻醉枪拿到没有!”   “上将!来不及了!”   唐馥郁几乎是抓到什么用什么,眼见着他抓起一片碎玻璃,将尖角对准霍兰希的喉咙就要用力扎去!   “唐馥郁!”   一侧走廊门突然破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卓希以极快的速度扑到二人身边,一把紧紧抱住唐馥郁的手,握住碎玻璃的尖角:“唐馥郁,不可以!” 第49章   “哪来的Omega?”   唐馥郁现在只剩下被操控的杀意, 已经认不出卓希是谁了,被阻碍了攻势后,Alpha猛地甩了一下胳膊, 没有甩开那个执着的阻拦者。   他便暂时放弃了对霍兰希的追击,转而用大手钳住了卓希的脖颈,那是下了死力气的。   卓希瞬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但双手死死环住了唐馥郁的另一只手,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开, 他的手掌已经被玻璃破开,不断有鲜血涌出, 染红了白皙的上衣。   咽喉被扼住不久, 卓希的眼眶涌出泪珠,他说不了话,嘴巴长着一下下像是要说些什么, 眼泪滑进黑发里,一双被水痕浸满的蓝绿色眼睛直直的盯着唐馥郁的脸。   然而转瞬一声重物击打的声音响起, 唐馥郁身体摇晃两下, 手上的力气渐松, 最后失力砸在了卓希身上。   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卓希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脸色开始从红变白, 唐馥郁颈后有鲜血顺着他的下颌砸在卓希嘴唇上,渗进唇缝后满嘴腥苦。   “……舅舅。”卓希不敢去摸他后颈的伤口,只好抱住Alpha的背, 缩在他怀里无声掉眼泪。   “他没事, 我控制了力道。”霍兰希扔掉了沾血的一本厚重字典。   随后用机械束缚环将唐馥郁的手脚绑了起来,又道:“叫阙德华快点来, 先给他麻醉,再抬到医务室去治疗。”   他看上去比打了场大架还要累,余光瞥见温侨张向自己走来时,霍兰希默默将发抖的右手蜷缩握紧。   阙德华在治疗另一个伤员的中途抽空来看了霍兰希一眼,简单地进行了个伤情鉴定,由于他个人强悍的格斗技术,他已经是这场意外中受伤最轻的患者了。   霍兰希屏退了问询的属下,看着温侨一点一点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小Omega垂着头不说话,闷闷的看不出是不高兴还是单纯不想理他。   “吓到了?”霍兰希抬手蹭了蹭温侨的脸颊。   温侨给霍兰希的小臂缠好绷带,摇了摇头:“比起上一次,现在我还能应付。”   比起上一次亲眼目睹霍兰希被钢架贯穿腹部,这点划伤和击打伤已经是小打小闹了。   但温侨还是难受,心疼,怨愤,却有气没处撒。   他知道这不能怪唐馥郁,但就是因为找不到一个人去放置仇恨,温侨才格外觉得憋闷。   “怪我,受伤让你心疼了。”霍兰希与他额头相抵,低声说道。   等包扎完流血的伤口,温侨拿了瓶药油过来,开始给霍兰希有淤青的部位搓药油,先把药油倒在手心里搓热,在用掌根轻轻揉按淤青部位。   那瓶药油用一个玻璃小瓶装着,瓶身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还打了个蝴蝶结,霍兰希见这小东西稀奇,就拿到手上瞧着看。   “是阙德华给你的?”他随口问道,“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生活情趣了。”   温侨瞥了一眼,下意识笑道:“不是,这个是康哲博士给我的秘方,他怕我弄混了,就拿丝带来做标记的,随手就……”   说着说着,温侨的声音低下去,霍兰希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一把将他带到了腿上:“想他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温侨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肩膀一颤一颤的,看着叫人心疼,霍兰希拿指尖挑开他额前的碎发,微凉的薄唇吮掉了划出的眼泪。   “我没有立场说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们只相识了短暂的时间,但他真的对我很好,即使他真的背叛我们,我也……”温侨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说。   “也还是会想他,”温侨抬手环住霍兰希的脖颈,小声在他耳畔呢喃,“我好难受,霍兰希,你抱抱我。”   霍兰希呼吸颤了颤,转而紧紧搂住温侨,他理解温侨为什么如此动容,大概是康哲对他的好让他想起了未曾谋面的母亲。   如果不是世事无常,温侨也会在爱里长大。   他们对待康哲的感情是复杂的,并不能用简单的爱与恨来概括,即使背叛已成事实,但爱与怀念依然存在。   正因为这样矛盾的心理,无法使爱长久,又无法让恨落实,才会成为梗在心头的一根刺,难以拔除。   夜里睡下时,温侨都不敢往霍兰希那边靠,生怕他自己翻身不老实,会压到霍兰希胳膊上的伤口。   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最终归于平静,只是温侨半夜睡得太熟,不知道霍兰希曾出过门。   霍兰希出门前,他的通讯频道收到了一条信息,只有一个时间和地址,如果不是发件人的名字那么熟悉,他一定不会贸然前往。   等霍兰希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坐在床头看着熟睡中的温侨,看了许久,直到寒气散尽,他才掀开被角躺进去,侧身将温侨搂揽进臂弯里。   隔天唐馥郁便被秘密送往研究院,定点上麻醉锁在了刑床上,由晏停专门负责看管。   这件事暂时被霍兰希压下来没有上报,如今整个帝国一团乱麻人心惶惶,太多人知道的话,唐馥郁很可能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除了晏停每天出入关押室,一方面监测唐馥郁的身体状况,一方面对这个现成的样本进行研究。   除此之外,只有卓希一直守在房间门口。   这天温侨绕路回到康哲的住处拿东西,因为动工对地下地道进行破拆,这栋小楼已经被毁掉了一半,花园里的花草和翻出的土壤堆在一起,已经快要腐烂了。   布鲁托和肥啾早已经被接回了霍兰希的住处,这里半点生气也不见。   温侨站在院子里,一个人吹了好久的风,直到天上开始飘雪花,盐粒一样落在他的肩头。   他抬手拂掉肩头的雪花,目光落在他带着的这幅毛线手套上,姜黄色毛面手背上还缝着一只毛线小熊,很可爱的样式,但带在温侨这样小巧的手上都有点小了,指根套不到底,一截手腕露在外面。   他在手套外围又缝上了一块毛皮,雪白的毛料填补了空缺,看起来暖融融的。   温侨从书房中取出了要拿的东西,余光却瞥见他当初离开时整理好的置物架变乱了,按理说是不会有人进到这个区域的,可除了他还有谁回来过?   温侨没有多想,迎着薄雪回到指挥中心时,却听到了一个消息。   霍兰希派出的分队找到了实验基地,抓捕行动压回了大批量的研究员,其中大多是从贝利斯研究院离开的核心人员。   “操,总算他娘的抓到他们的头儿了,依我看还执行什么程序,直接让兄弟们揍死解气!”   “一帮叛徒,就因为他们造的这个破病毒,我们死了多少人了!”   “那也要先审了再说,至少得从他嘴里撬出这玩意的解药吧,不能再让这玩意蔓延下去了。”   这是温侨在去找霍兰希的路上听到的对话,他心里蓦地开始漫上一阵寒意,预感到接下来的事一定是他不想看到的。   果然,审讯室里与霍兰希面对面的人,是康哲。   他看上去瘦了好多,衬衫套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是没了几两肉,机械手铐挂在手腕上,还余出一小节。   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眉眼清秀温和,身上带着消磨不掉的书卷气。   这样的一个人,让人很难相信他会和变态的魏尔沦合作。   只是跟上次见面时不同的是,康哲剪掉了他的金色长发。   从前总是拿一根黑色的丝带系住,发尾在腰间轻轻摇晃,现在,齐肩的长度几乎要和温侨的差不多了。   温侨站在隔离玻璃外,听不到里面的对话,他只能看到里面正在平静对话的两个人,彼此都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公事公办的你问我答。   片刻后,康哲静默了半晌,突然朝他这边望过来。   这是一面单向玻璃,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但温侨却在刹那间以为自己跟他的视线对上了。   康哲的视线落在这里久久没有动,许是见他在看,霍兰希也将目光一过来,望着眼前并不存在的人。   温侨的影子映在了玻璃上,远远看去与审讯室里康哲的身影重叠,竟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结束审讯后,按照程序,康哲被押解上专门负责刑犯押运的砜鸢。   指挥中心大门口,温侨抓着风衣衣襟站在风里,与霍兰希并肩而立,彼此安静地目送押解车渐行渐远,带着凉意的寒气被吸进肺里,像有刀在割。   他以为这不是最后一面,至少在国会对康哲的处理结果众投公示之前,他们还有机会再见。   却不想再见来的这么快。   几乎是在只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候,霍兰希接到了下属请求支援的通讯,他和霍兰希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去了现场。   目的地在外城区,这里的街道已经荒芜,几乎没有半个人影了。   温侨认得这里,当初他跟踪那个刀疤脸beta,来的就是这里,那个黑夜中蛰伏的巨大废旧工厂,此刻正大门洞开。   现场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多数人穿的衣服温侨很眼熟,那是魏尔沦的人。   而在人群正中,鲜红色的血泊中趴伏着一个尚有一丝气息的人,一瞬间温侨的腿脚有些发软,就连霍兰希也愣住了。   温侨立刻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随行来清理现场的军官正要拦,却被霍兰希挥退:“叫军医来看了吗?”   “上将,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犯人是被原始枪支射穿腹部,还有一枪在心脏,不可能活下来了。”   霍兰希眯了眯眼睛,他没想到魏尔沦来的这么快,做的这样绝。   温侨将康哲颓败的身体扶进怀里,抬手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却又无处下手。   康哲的腹部有很多出血点,鲜血源源不断像泉水一样涌出,这样的出血量就已经足够致命了。   “不要死,求求你……”温侨的一双琥珀瞳被这满目的鲜血刺痛,痛到流下泪来。   他并不擅长应对离别,更不擅长应对与在意的人离别,此刻的挽留笨拙的像个孩子。   温侨捧着康哲的脸,不断去擦从口中溢出的鲜血,但怎么也擦不完。   康哲的手慢慢抬起,但大概是力气不够了,只能握住温侨的手,声音小到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我的好孩子,对……对不起,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   由于血液逆堆积在喉咙口,康哲发声很困难,是不是就会呛咳两声,一句话要攒足力气分好几口气说完。   “我实在……错过了你太多,不要原谅我,我想你能开心……”   康哲的意识逐渐衰微,逻辑开始混乱,话语也颠三倒四起来。   温侨听得一愣,眼泪雨一样顺着下颌砸在康哲脸上,他哭的开始抽噎:“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不可以再说一遍,求求你!”   他趴下身子,把耳朵凑近了到康哲脸侧,不断哭求着:"再说一遍行不行,求求你了……"   但不论他怎么求,怀里的人再也了无生气。   突然有人从背后揽住了温侨的肩膀,温侨回头一看,更是放肆的挥霍着眼泪,抽噎着语句不清:“霍兰希,我说我原谅他了,我原谅他了,可是他听不到!”   尽管在这样的状态下,温侨还是反应过来了,他望着霍兰希,但眼前人的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呢?” 第50章   我们结婚啦!   圣德蒙教堂是外城区为数不多的净土, 集体祷告结束后,教堂的大门便被关上了。   重回故地,神父与温侨寒暄片刻, 得知温侨现在已经在研究院就任后,真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温侨勉强维持着笑容答谢,随后告知神父来此的目的, 康哲的遗体暂存在了指挥中心的实验舱里,他们是来为他做祷告的。   这是温侨擅长的事, 也是为数不多能为康哲做的事。   从偏厅走进大堂,霍兰希已经在等了,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 一身素黑色的西装,倒和温侨身上黑白相间的祷告师服装很相称。   “他就快到了。”霍兰希刚刚联系了晏停,对方被实验室的事绊住, 还在来的路上。   温侨点点头:“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一下再开始。”   他坐在长椅上, 身上的长袍几乎盖住了脚面, 阳光透过花窗将彩色的光晕落在他脸上, 但温侨坐在那的单薄身影却依然显得暗淡而落寞。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亲人也离开了,原来他曾经拥有过, 虽然他那时并不知道自己被爱着。   “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认出你的, 不过我知道这件事也不比你早多久。”霍兰希走过来,坐在他身侧,温侨望着大堂正中的神像出神, 他便望着温侨的侧脸。   “那天你睡下之后, 我和他见过面。”霍兰希平静地说道。   温侨突然转过脸看向他,迷茫了一瞬, 就明白霍兰希说的是什么时候。   霍兰希继续道:“在博士的计划里,他一定会死,不是在那个废旧工厂,也会是别的地方。”   听到这里,温侨的呼吸颤了颤,手指刹那间握紧了,但他没有出声打断,表情认真地等待霍兰希继续。   “他认为自己缺席了你前19年的人生,虽然并非自愿,却也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但人都私心,临到生命尽头,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认回你。”霍兰希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语气过重,会打扰到什么似的。   “他一定还给你留了别的话,是不是?”温侨转过身子,琥珀瞳定定的望着他,“他一定还有事情没做完,需要我们配合,不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霍兰希有些惊讶他的敏锐,温声笑道:“你果然猜到了,博士说的没错,你会理解他。”   “上将大人,拜托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吧!”晏停急匆匆的身影从侧门走出,他刚一进门就听见这俩人的悄悄话,一来一回打哑谜一样快要把他急死了。   “老师将自己的生死都计划在内,连我们都瞒着,我不信他只是为了帮魏尔沦那个狗东西抢皇位的!”   一个被埋藏了十多年的计划,在这个阳光晴朗的午后终于得见天日,从隐晦厚重的泥土里破开天光。   那天康哲与温侨的对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实话,另一半却与真相截然相反。   在林笙与康哲撞破当年“黑蜂计划”的真相后,性格烈性的林笙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退出了实验组后,选择用死亡最后一搏。   但康哲的性格更为隐忍,他没有退出也没有拆穿,而是选择用十数年的时间来布一盘大棋。   林笙的死亡都没能阻止计划,这也间接验证了,隐在暗处的敌人已经慢慢腐蚀了帝国,以他的力量简直是螳臂当车。   林笙走后,康哲变成了实验组的领头人,所有数据都由他经手,他对整个计划了如指掌,这样的位置才方便他在试剂中做手脚。   既然无法阻止,就推动他继续,让敌人猖狂的以为自己即将得手,殊不知,康哲已经在敌人的制胜法宝中埋下了一颗炸弹。   时机成熟一旦引爆,将会使魏尔沦的整个计划全线崩盘。   “你是说老师通过药剂给所有异变体植入了一段特殊的基因链!?”晏停腾一下站了起来,情绪尤为激动。   “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专有名词,也解释不清,但博士留下了一段密钥,只有温侨知道,可以进入他的私人网络空间,你们需要的东西应该都在那里。”霍兰希说道。   见他如此平静,晏停抓着霍兰希的肩膀拼命摇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天啊别哭丧着脸了我们有救了!只要我们拿到唤醒这段隐藏基因的频率信息,就能阻止所有异变的继续了!”   显然温侨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发抖的手捂住了半边脸颊,不停地念叨:“我就知道……”   这张底牌被康哲藏了十多年,他不是救世主,因为他亲手制作的药剂的确引发了无数战争与死亡,但他也的确是救世主,因为他而得以阻止战争继续。   他谁也不敢相信,只一个人行走在越来越黑的歧途。   那天温侨为康哲念诵了整整49遍祷文,念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他走出教堂时已经是傍晚,天边的红霞揉入翻滚的血浪,一直烧到天地尽头。   初冬的风还是那样烈,打着旋卷走了温侨头顶的缠着的黑色丝带,温侨下意识抬手去抓,但已经赶不上它飞走的速度。   他的视线追去,丝带像有了生命一般在风中翻滚,最后挂在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上,尾端在风中不断拍打摇摆着。   像是不舍的挽留,也在无声的告别。   温侨压住不断翻飞的衣角,挤出一个漂亮的笑容,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再见,康博士,以后,可以不叫你博士了吗?”   ·   “三日前,叛军首领魏尔沦已被击杀,异变得到有效控制,这场困扰首都星长达数月的灾难终于结束,帝国迎来了曙光……”   “老元首退位让贤,国会成员大换血,帝国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虚拟屏幕上正在不断循环播放新闻频道,各大新闻争相报道这一盛况,就连一向严肃的主持人说话语气都带着喜悦与轻松。   “你可算是清醒了,一觉睡到现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舒坦啊唐上校。”晏停从床头果篮里摸了个苹果,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旁边削皮,削好之后自己先啃起来了。   唐馥郁身上还插满了导管,一个透明面罩扣在脸上,他说话都有些不清楚:“这是什么,怎么味道这么……”   “香吧?你可别说,再叫那姓霍的听见。”晏停又恢复了往日撩闲的样子,满口没有正经话。   他敲了敲唐馥郁脸上的面罩,解释道:“这玩意可是用人家小宝贝的信息素研究的,现在小温侨还搁监护室躺着恢复身体呢,你得了便宜就别说话。”   “什么意思?”唐馥郁艰难歪过头瞥了他一眼。   “意思就是,我们用老师留下的‘秘密武器’揍翻了魏尔沦,又用高功能腺体信息素做成了清洗剂,现在所有异变者都在接受清洗剂的雾化治疗。”   晏停笑了笑:“鸢尾味香吧?给你用的还是温侨的信息素做的,效果嘎嘎好。”   “我不会以后都要靠这个保持清醒吧?”唐馥郁想要起身,但刚醒来的身体好像被车碾过一样,又躺了回去。   “知足吧,你知道上将大人现在有多暴躁吗?估计他都恨不得进来掐死你了呦,他家小宝贝的信息素味道现在都成共享得了,你这话可别去他面前说,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唐馥郁不理他夸张的玩笑,郑重道:“替我谢过他。”   “等你的身体将药剂的余毒代谢掉,自己去说,我可不去撞枪口。”晏停啧啧两声,摇摇头说道。   两个人沉默一会,唐馥郁眯着眼睛望向窗外的阳光,问道:“卓希呢?”   “现在想起他来了?晚了,小家伙早跑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晏停话音刚落,余光一瞥,立马吓得扔了苹果去按住就要下床的唐馥郁:“你干嘛啊?浪不浪费啊!”   他赶忙拿起被拽掉的面罩,一把按回唐馥郁脸上,厉声道:“你知道这玩意多珍贵吗?先躺下,现在知道急了?你不会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   “我是他亲舅舅!”唐馥郁抓着晏停的胳膊,以同样严厉的眼神回视。   “现在造成这个结果都是他的错吗?”晏停严肃起来,“我问问你,卓希现在多大了?”   唐馥郁只是看了一眼电视上的日期,便直接脱口而出:“19岁4个月零28天,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那时我能离开这里吗?”   “很好,唐上校,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个孩子,也没有人比你对他更好。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一个军区混大的野蛮人都能洗手做羹汤,如果我没猜错,只要你回家晚了,卓希就会在沙发上等你一夜,然后你会愧疚的把他抱到床上,再细心的热一杯牛奶,等他喝下后再睡。”   晏停冷静道:“我知道你是把他当作一个孩子来照顾,可是卓希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智力远超同龄人,几年前他的心理年龄就已经达到成年人的标准,他会爱上你是必然,对此你也要负超过80%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把他当个孩子,好好考虑一下你们今后该怎么办,毕竟你们也只有彼此这一个亲人了。”晏停的话让唐馥郁安静下来。   半晌,唐馥郁开口:“我知道了。”   作为这两个闷葫芦的朋友,晏停时常觉得很心累,他正要离开去跟他的未婚妻约会,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跟温侨以前真的不认识?没见过?”   “没有。”唐馥郁立刻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他救过我,三年前的庆典日那天,我跟随父亲去临星,遇到了意外,是巡逻的军官救了我。”温侨靠在病床上,看霍兰希给自己剪指甲。   “军官?你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霍兰希似笑非笑低着头。   “不是不记得,是根本没有看清,我当时晕过去了,事后才托人查到那天是唐上校在巡逻。”温侨闷闷地说。   他余光瞥着霍兰希的表情,随后道:“我以后真的不在骗你了,能不能把这件事忘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霍兰希这么爱吃醋。   谁成想霍兰希却笑了一声,道:“不能。”   “啊?”温侨犯了难,撇了撇嘴,“你好记仇。”   “忘不掉,因为那天你连我的脸都没看见,却记了别的Alpha这么久。”霍兰希道。   “你?”温侨一惊,刹那间明白了什么,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捉住霍兰希的手急迫地晃了晃,“什么意思?那天怎么会是你呢?”   “那天唐馥郁临时有事,是我替了他后半段,碰巧就遇见了个,差点当街被Alpha诱导提前发情的Omega。”霍兰希反握住他的手,解释道。   温侨傻傻的看着他,嘴巴微张,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他们之间已经发生来太多这样的巧合与偶然,不知该算运气差,还是缘分薄,或许有机会少走许多弯路。   “我们这算不算是孽缘啊?”温侨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被修剪得圆润饱满的指甲,又笑起来,“没关系,反正也是有缘。”   霍兰希哼笑一声,曲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头:“怎样都是你占理。”   “我很讲理的哦。”   一周后,温侨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脸上也有了些气色,不再是惨白的一张小脸了。   这天的阳光很好,倾洒在皮肤上暖融融的,道路上的薄雪已经融化的没有了痕迹。   再次踏进“创世者”墓园时,依旧是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并肩,但有些事情已经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不同了。   温侨抱着一大束鸢尾花,弯腰放在康哲的墓碑前:“上次我带回家的花你说好看,这次我买了一样的,是我亲手选的花。”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是他在贝利斯研究院的表彰大会上领的奖章,也一同放在花束旁边。   康哲的墓碑紧挨着林笙,但石碑上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在创世者墓园里的所有人,都会有人为他们的光辉履历赋上墓志铭,但康哲是个例外。   一方面康哲的所做的事没多少人知道,更多人熟知的还是他叛变投靠反叛军团,另一方面,这也是康哲自己的要求。   他不认为自己做了对的事,但无所谓了,反正他看不到,是非功过就留给后人想怎么说怎么说吧。   身后的霍兰希向前一步,身姿挺拔的Alpha朝墓碑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我们这次来,是想告诉您,我们结婚了。”霍兰希蹲下身子,将一份结婚登记证明放在康哲碑前,无名指上套着一枚亮眼的素戒。   他继续道:“斗胆叫您一声岳父,希望您能同意。”   这边霍兰希正在跟康哲作保证,温侨便半蹲在一边,往林笙碑前靠了靠,小声说着悄悄话:“昨天我给霍兰希带戒指的时候,看到他偷偷哭了哦,林博士,你的日志里说,他小时候很爱哭鼻子,我想我现在理解了。”   “在告我什么状?”霍兰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温侨立刻蹦起来,拉住他的手赶忙说:“哪有哪有,没有告状,说你可爱呢!”   “可爱?”   “嗯,像那个毛毡玩偶一样,哭鼻子的时候脸也会鼓起来。”   “你这是造谣。”   霍兰希牵着温侨的手,身影慢慢在墓园出口处渐行渐远,恰时而卷起的一阵风带起散落的花瓣,洋洋洒洒飞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是创世者墓园休憩的所有伟大的灵魂送给他们的祝福,因为这是他们渴望看到的,一个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