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定律》作者：緒慈
　　文案：
　　“你好，我是你的专属 NO.9。”
　　褚一平是一名有情感障碍的历史教授，为了救学生而使肩膀脱臼，亲生舅舅因为放心不下他一个人生活，于是送来了最新研发的人工智能?恒9，没想到恒9除了包办家中的所有家务事以外，也为冰冷的房子带来温度，让“房子”变得像是“家”，打从初来乍到的那天起，他便逐渐融化了褚一平冰冷的内心，感到自己的心脏也会为了别人跳动，只是机器人对他的这些身到心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只会是程式设定好的固定模版，还是恒9打从“心”底地为他付出呢？


第0章 
　　收货的那一天：
　　“你好，我是你的专属 NO.9。”
　　梅雨季来袭，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教室内麦克风的声音由小音箱扩散出来，配合著稀稀疏疏雨声，谱成令人昏昏欲睡的旋律。
　　褚一平站在讲台上，一把嗓音徐缓冷清，一张脸淡薄冷凉，视线扫过去，课堂上三分之一的同学都趴在桌上睡死了，还有人发出惊天打呼声响，他也不在意，继续讲课。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是唐太宗于魏征病逝后说的话。“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依据过去的经验与数据借古鉴今，历史虽总有惊人的相似，却不是完全重演。再来，一百个史学家，在解读史料时，对唐太宗能有一百种说法……”
　　“感觉好浪漫噢～”课堂上难得清醒的几个同学中，晓菁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褚一平的脸，好迷讲课时冷冷淡淡但帅到让人不能不看的褚一平教授。
　　“哪里浪漫了？”褚一平搜寻了声音来源，看见晓菁。
　　“一百个史学家，对唐太宗能有一百种说法，唐太宗在卫征死后说出这一句话，悲痛不已，也就是说一百个唐太宗，对卫征有一百种悼念，包含着一百种的爱呢……”
　　还醒着的同学吃惊地看着晓菁，坐在她旁边的同学木森瞪大了眼睛。
　　“……妳是有……一百个脑洞吗？”褚一平认真地想了想，疑惑道。
　　这时下课钟声响起，睡死的同学们才缓缓地擡起头来伸懒腰，褚一平就已经把书本和笔电放进公事包里，说：“下课。”
　　木森还在收拾书本，晓菁把教科书往背包一塞，追着褚一平出去：“快点快点，教授又要跑了！”
　　木森喊道：“慢点！”
　　这时不只晓菁，还有一些同学也跟着褚一平的屁股后面跑，喊着“教授”、“教授”的声音此起彼落！
　　褚一平捏了捏鼻梁，这一堂课的学生怎么这么“活泼”！
　　褚一平下楼，追上他的晓菁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问道：“教授教授，你为什么选择教历史啊？”
　　褚一平反问：“同学妳为什么选择学历史？”
　　晓菁得意地说：“因为我很会背书！”
　　褚一平突然停住，他身后的学生连忙一起踩煞车，结果后面的人撞成一团……清一色几乎都是女孩子。
　　褚一平淡淡说道：“历史是因果关系的反馈，它不只是简单重复，而是一种预测的依据和参考。背诵就像是把历史当成后照镜。妳不能一味只看着，还得依循天候、路况、环境甚至车况才能顺遂向前！”
　　褚一平认真说话的模样带着淡淡的冷漠疏离，熨烫得平整的白衬衫袖子扣到最高处，只露出一截略微苍白的脖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禁欲系代表。
　　晓菁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教授看到脸红了。
　　木森是跟在后头唯一的男生，看着所有的女生动作一致，深深地凝视着褚一平，有些吃醋。
　　木森大声地向前辩论：“教授这样的说法，是认同科学主义高过人文主义啰？科学是唯一的知识、永恒的真理，有关人类生存的所有问题都必须在一切知识的科学化中解决？”
　　褚一平看向木森：“你是指用“人性”反对科学主义把人工具化的“物化”行为？”
　　褚一平说：“科学的功能与价值实质上具有两面性：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既可以给人类带来幸福，又可能给人类带来灾难；但历史通过总结人类历史的经验教训，给人类提供智慧，安全多了！”
　　所有的人都愣愣的，听不懂褚一平的讲解，褚一平再度把视线移回晓菁身上，与她目光对接，没忘记回答晓菁最初的问题。
　　褚一平说：“我喜欢历史是因为它所累积的确定性。Raymond Claude Ferdinand Aron说过，历史总是为生活服务的，它提供范例，评价过去，或者把目前这个时刻安放到生成演变中。”
　　看褚一平迈开长腿就要离开，木森抢着说道：“那关于historical revisionism（历史修正主义）？”
　　褚一平又再度停住，回答木森的问题：“否定来自于不认同，如果认同了，哪又存在否定？”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但所有女学生都崇拜地看着褚一平。
　　这就是学者风范，淡淡的疏离，又不失礼貌，看似距离很近但其实离得很远，让人心动的存在啊！
　　一堆人中，只有木森的脸臭到不行！
　　回答完后，褚一平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才转头踏下阶梯，后面一个女同学看着褚一平的侧脸，没忍住，尖叫道：“教授好帅！”
　　晓菁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追着褚一平的原因，她连忙低头从包包里掏出一盒包装好的礼物袋说道：“教授，我有东西要送你！”
　　这时候后面的人往前一推，晓菁步伐没踩稳，踏空了阶梯，整个人往褚一平身上倒去。
　　“啊！”晓菁惊叫了一声，摔到褚一平身上。
　　褚一平重心不稳踩到楼梯间堆放着的工程用沙包，他慌忙地一手抓住楼梯把手，一手扯住晓菁，拉扯间的强大力道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两个人从楼梯间跌了下去，最下面的褚一平直接变成安全气囊，晓菁被牢牢抓住后，又一屁股往褚一平的胸口重重坐下去。
　　褚一平“噗”了一声，肺里的空气全给挤了出来。
　　“教、教、教、教、教……”晓菁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森和其他的同学也吓呆了，愣了三秒才连忙把晓菁拉起来。
　　木森伸出手，要拉起褚一平，可褚一平不由自主地躲过木森的手，像是人家手上有细菌似的，自己用右手把身体撑起，站了起来。
　　木森瞪大眼睛，一口气憋着，感觉这是被当众嫌弃了。
　　晓菁怯怯地看着褚一平的左手，她刚刚好像听见什么不太妙的声音从褚一平的肩膀处闷闷传出：“对不起，教授，你有没有怎么样？”
　　褚一平弯下腰，试图拿起一起被摔了的公事包，可只动了一下左手，就皱起了眉。
　　学生纷纷凑了上来，褚一平直接后退一步，那种“你们身上有细菌别靠近我”的表情再度出现。
　　学生们的心一个比一个还受伤，这让褚一平有点为难，为了转移焦点，他将视线转到差点跌死人的工程用沙包上，再瞥了一眼包装袋散开，露出来的被压扁的糕点。
　　晓菁连忙说：“我我我……我们只是想送你百年糕饼……这家很好吃的……上周末我们去台南玩……台南的在地朋友亲自带我们去买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向来不吃这些东西。”一平觉得可以走了，晓菁却突如其来拉住他。
　　这回褚一平的表情没绷住，“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晓菁吓到了：“教授你真的受伤了！”
　　褚一平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其他的女同学说。
　　“……手机。”褚一平只得这么说道。
　　“噢……噢！手机！”晓菁连忙往包包里掏手机。
　　木森动作比晓菁快，一下子就把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递给褚一平。
　　褚一平把他的公事包扔给木森，接过木森解锁后的手机，对着楼梯间那堆工程沙包拍了张照，然后把公事包拿回来，手机扔回给木森。
　　褚一平说：“拿这张照片去总务处，通知他们学校有公共安全疑虑，目前已经导致一名老师受伤，让总务处等我的医师证明，再让总务处派人来把这堆东西围起来。”
　　木森酷酷地点头，耍帅，用以平复刚刚居然没有抓到晓菁的丢脸情况！
　　褚一平在学生担心的目光中，转身下楼，离开得特别快。
　　木森看着褚一平的背影说道：“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冷漠……”
　　所有的女同学“唰”的一声目光齐齐看向木森：“褚教授人很好的！”
　　“对，又帅又好！”
　　“从来不随便当人！”
　　“报告分数给得很高！”
　　“上课非常认真！”
　　木森被这么多女生凶猛一瞪又一吼，吓了一跳。刚刚“教授”、“教授”喊得好甜蜜的女高音声线怎么可以直接降八度，变成烟嗓子？
　　看着像护小羔羊一样护着褚教授的女同学们……木森觉得……有点恐怖……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褚一平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看着正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恒9。
　　恒9歪头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视线有些游移，沉默半晌后，朝恒9勾了勾手指，日光灯从房里传出亮光，褚一平的脸颊泛出了可疑的红。
　　恒9先是顿了一下，而后露出大大的笑容，马上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枕头和棉被还有充电盘抱好，跟着领先褚一平冲进褚一平的房里。
　　恒9把充电盘安置在窗口下的座椅上，再把自己的枕头和棉被放到褚一平的床上，整个人雀跃不已。
　　这个晚上，睡在右侧的褚一平转头注视着睡左侧的恒9，睡左侧的恒9则转头看着睡右侧的褚一平。
　　中间的缝隙大概只有一公分那么宽吧！
　　褚一平看着笑容一直收不起来的恒9，感觉到恒9的开心，忍不住也和恒9一样嘴角挂起了笑容。
　　新的程式一直在生成，无限趋近机器人三大法则，却又留下模糊的可议空间，制造出了新的矛盾。
　　直到褚一平睡着了，恒9还是一直看着他。
　　恒9在床上挪啊挪的，发觉自己带被子过来真是太蠢了，把自己跟褚一平给隔开，没办法触碰到褚一平。
　　一公分可是很大的距离呢！恒9皱着眉头懊悔地想。
　　接着他偷偷把自己的被子给踢到旁边，小心翼翼地在不弄醒褚一平的情况下，钻进褚一平的被子里，最后靠在褚一平的胸口处。
　　这其间，恒9动作小心翼翼，完全没有触碰到褚一平的伤口。
　　完美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开心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褚一平睡到迷迷糊糊不知作了什么的梦，嘴里发出细微的噫语声：“$#^%^@”
　　恒9仔细听着，第一次没听懂，感觉很像外星话，这让恒9笑了。
　　第二次、第三次也是一样，唧唧咕咕的。
　　睡着的褚一平真的很好玩，喝醉的也是。
　　直到最后，恒9才听清楚。
　　褚一平说：“……乖～带你出去玩……”
　　恒9轻声回应：“我很乖。”
　　褚一平似乎在梦中听见了恒9的回答，露出淡淡的笑容。
　　恒9忍不住，在褚一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那么地轻盈，带着无比温柔。
　　恒9最后也跟着闭上眼，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抱着孩童一样蜷曲着安睡的褚一平。
　　恒9说：“晚安。”
　　晚安，我最心爱的主人。


第1章 
　　褚一平静静地走在无人的长廊上，想着：“历史是一出没有结局的戏，每个结局都是这出戏新情节的开始。就像Romain Rolland认为，历史是为活着的人们而写的，活着的人们搜了死者腰包之后，踏着死者尸体前进。”
　　进到略暗的办公室，开灯，里头空无一人。
　　褚一平还在的思绪还萦绕在方才回答学生的那些问题上，理智却在看见助教何丽桌上散乱着的那一堆文件和有着各种风格摆饰的桌面时，“啪”的一声断线。
　　“好乱……”褚教授的思考方向被迫强行改变，有点痛苦。
　　可桌面要怎么摆，属于何丽的个人自由，他不能勉强别人配合自己。
　　只是这样的桌上居然有盆仙人掌，不但一直活得很好，最近头上还特别风骚地开了朵小黄花，彰显自己的存在。
　　褚一平驻足，与那盆仙人掌互看三秒，别开脸，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放下公事包，面无表情地把桌上的文件整齐摆好，打算坐下来翻阅。
　　坐下来后，资料才翻了几页，左肩原本还能忍受的疼痛开始缓缓加剧，又憋了一会儿，疼痛不但没有减轻，冷汗还流了下来。
　　褚一平摇摇头，终于还是把没看完的资料塞进公事包里。
　　这时手机简讯响起，他看了显示名称后，也一并塞进公事包里，没打开细看内容。
　　雨稀稀落落地下，吹来的风夹杂着尘土和霉味。
　　褚一平撑着伞在人行道上伸手招了计程车，一坐上去，司机先生的声音响起，丹田有力地问道：“请问到哪里？”
　　褚一平报了最近的医院，接着拿出手机，有些不便地单手拨号：“晚上系所会议我不出席。”
　　话筒对面传来助教何丽的声音：“不出席？怎么了？”
　　褚一平说：“要去一趟医院。”
　　何丽连忙说：“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没事吧？”
　　褚一平说：“没事。晚上记得收邮件，我再发给妳，有几个学生的报告要重做。”
　　何丽说：“去医院要不要我陪你去？”
　　褚一平说：“备课资料记得扫描email给我。”
　　何丽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有点兴奋：“那备课资料不如晚上我拿到教授家好了，顺便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褚一平秒回：“没必要。”
　　之后也没等何丽回应，就挂上电话，把手机塞进公事包里。
　　司机先生从后照镜里看着褚一平的模样，安静不过三秒，忍不住对褚一平说：啊你素老苏吼？很年轻捏！是怎样要去医院？”
　　褚一平没有回答，司机继续说：“偶看你左手都不动，是受伤了在痛吼？对吼、对吼？啊那个，偶之前是棒球随队治疗师啦，看你肩膀这个角度，垂成这样，应该是脱臼吼！对吼、对吼？跟你缩，这种问题不大但不方便，这种时候就是要有人顾啦──老苏你有没有女朋友──”
　　褚一平说：“没关系，我自己处理。”
　　褚一平目光移向车窗外，冷漠的表情让司机先生一腔热情瞬间死光光，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找他聊天了。
　　这时就像在比赛谁能够和褚教授说话超过三句一样，手机接着响了起来。
　　褚一平等手机铃声消停，可等了半天它也不停，他只好无奈地把手机从公事包里再度拿了出来，只是看到来电显示名称时：“……”
　　这响到电话自动挂断，挂断后又继续打继续响，怎么也不肯放弃的精神，终于让褚一平接起对方的来电。
　　“干嘛不回你舅讯息也不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开朗的男声，是褚一平的亲亲舅舅，卫恒卫大老板。
　　“忙。”褚一平说。
　　“这礼拜过得如何啊？”卫恒说。
　　“一样。”褚一平说。
　　“舅抽空打电话给你，你就这么对舅的？刚刚在干嘛，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说，是哪家的小狐狸精，舅给她送花圈去！”卫恒开心地说：“恭喜她踏进爱情的墓仔埔（坟墓）！”
　　“没女朋友。在去医院路上。”褚一平看了一眼正热切地从后照镜里凝视着他，渴望搭话的司机先生：“……好像是肩膀脱臼。”
　　司机先生用力地点头。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卫恒的大喊，褚一平把电话挪远离耳朵，耳膜啵啵作响，继肩膀疑似脱臼后，耳膜似乎也好像要破掉了。
　　医院里，人流快速穿梭，所有的人都像有目标一样来去迅速，褚一平静静站在医院大厅看着这么多的人，许久不发一语。
　　一名视障青年牵着导盲犬从褚一平身边经过，褚一平的目光突然被那只导盲犬吸引，看着青年和导盲犬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睛眨也不眨的，神情依旧平淡，带着一种疏离冷漠，周遭几乎成为真空状态。
　　这时不只他不想靠近人类，现在连人类也不想靠近他了。
　　卫恒批完价后拿了药袋回来，把药袋夹在腋下，歪着脑代替褚一平调整肩部固定器。
　　刚刚看见亲亲外甥时给吓到了，现在才不高兴地问：“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褚一平的目光从已经看不见了的导盲犬处收回，淡淡地说了句：“救人。”
　　卫恒瞪大眼睛：“救人？我没听错吧！你个外太空来的外星人现在开始进行维护地球和平、拯救愚蠢人类的行动了？”
　　褚一平说：“意外，学生扑上来，要不我救她、要不她摔下楼梯，二选一。”
　　卫恒痛心地说：“我也意外！好热心的教授啊，你确定不用手术？”
　　褚一平说：“排期住院、开刀、等出院……一堆学生的报告要看要改，我没那个时间！”
　　卫恒拍了褚一平的手一下，痛心地说：“我多希望你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跟你爸你妈一样，儿子生出来随便扔以为他会随便长大该有多好。偏偏你跟舅舅一样，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褚一平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不要靠近我。”
　　卫恒怒道：“小没良心的！”
　　褚一平无奈：“你打到我了。”褚一平想了想，补充说：“肩部固定器。”
　　卫恒瞪了褚一平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救人！”他哼了一声，粗暴地把卫恒的公事包拿过来，将药袋塞进去，揹好以后左右看了看，想了一下，跑走了。
　　褚一平疑惑地看着他舅舅的背影，在看见卫恒开心地推着一辆桃红色的轮椅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边推轮椅边跑还边大声喊着：“外甥外甥，医院的轮椅可以免费借回家玩三个月，我刚刚去社工处申请了。”
　　那声音欢快而且响亮，回荡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令褚一平瞬间成为所有病人与志工的焦点。
　　褚一平终于忍不住迈开腿，转身向医院大门口方向，直直走出去，远离卫恒。


第2章 
　　“我是手受伤，不是脚受伤。”褚一平说。
　　卫恒跟着褚一平回到家门口，在家门口褚一平就想要把公事包拿过来，可卫恒还在赌气，腰扭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没让褚一平碰到公事包，接着掏出钥匙替褚一平把门打开，把褚一平推了进去。
　　天黑了，大厦走廊有灯，显得屋里更暗。
　　卫恒跟着褚一平进门，看褚一平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玄关的灯打开，接着一路开进客厅里。
　　转开电视，让安静的空间有了声音，开冷气，开风扇，卫恒怀疑屋里所有的电器开关都被打开了，褚一平才出来。
　　卫恒不熟悉地低头从鞋柜里找出褚一平收进去的拖鞋，喃喃念道：“又不是样品屋，连拖鞋也藏得这么隐密是怎样？”
　　卫恒追着褚一平，帮他把鞋换好，然后才拿出自己的拖鞋穿上。“你一个人倒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家里就不像有活人的样子。要不请个看护来照顾你……”
　　“不用！”褚一平直接回绝，整个人往沙发坐下，看着熟悉的新闻台。
　　卫恒气得把公事包摔沙发上：“你可以单手吃喝拉撒睡？要没顾好又伤到，以后习惯性脱臼怎么办？老了五十肩有你好受！还是……你想让舅来顾你？”
　　卫恒露出大大的笑容：“唉，想舅就说，舅最近也没什么事……”
　　“不想。”褚一平老实说，“我一个人习惯了。”
　　卫恒生气地说：“怎么可以习惯这种事！一个人、一个人，人是群居动物，教你历史的老师有告诉你一个人怎么变成历史吗？全世界人口八十亿，八十亿人才能写成历史，一个人写不起来！”
　　褚一平说：“历史广泛来说，指的是整个人类社会过去的事件和行动，以及对这些事件的记录、诠释与研究。这和我是不是一个人没有关系。”
　　卫恒简直要气死：“你这孩子真的很讨厌，到底是怎么学历史的？学成这样，能有人喜欢你吗？”
　　褚一平说：“没人让你们喜欢。”
　　卫恒愣了一下，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褚一平淡下来的语气和垂下来的眼皮让卫恒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
　　卫恒嘀咕说道：“唉……舅不是那个意思……你爸你妈只是比较喜欢研究历史而已，没有不喜欢你！而且，全世界你舅最爱你了！”
　　卫恒小声地询问：“最近有和他们联络吗？”
　　褚一平的爸妈现在好像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埃及，这两人都是历史方面首屈一指的学者，也是褚一平的启蒙老师。只是专注起自己的研究项目来不但连有老公有老婆都不记得，也不记得自己有儿子。
　　褚一平没有回话，单手扯着领带，还逞强着自己脱外套。
　　卫恒连忙走到褚一平面前，笑容讨好地想替褚一平把外套跟领带拿掉，只是鲜少做这种事，动作有些笨拙，不小心又扯到了褚一平的伤口。
　　继续想解褚一平的钮扣时，褚一平重重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一个想解，一个不让解，最后两个人都来了脾气，僵持拉扯了许久，直至褚一平发现自己独臂的确战胜不了这个舅舅，干脆直接往后倒，靠在沙发上，任这个恶霸为所欲为。
　　卫恒心疼地说：“要不我给你请个看护吧？”
　　卫恒又不小心扯到褚一平的伤口，褚一平又哼了一声。
　　卫恒看着这脆弱的外甥呦，心真是疼揪了！
　　厨房里传来烟雾气，肉燥泡面的香味淡淡地弥漫在空中，将这个自己一个人住，略显得有点大的大厦套房点缀出些许人气。
　　瓦斯炉上泡面滚着，打了颗蛋进去，立刻关火，把蛋控制在外熟内生的范围，切了点葱花洒进去，加上一点点的沙茶酱，传承了一甲子的台湾道地口味肉燥面出炉！
　　卫恒像捧着大餐般小心翼翼地把面放到餐桌上，骄傲地对外甥擡了擡下巴。
　　褚一平换上了睡衣，额头前的头发垂落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因为止痛药的关系放松了一些，人有些晕呼呼的，已经不是在外面时，时时刻刻绷着张脸的褚教授。
　　“快吃，舅舅的爱心！”卫恒自豪地说道，“论煮泡面，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我！”
　　褚一平接过卫恒递过来的叉子，略微笨拙地捞着面条。“我从幼稚园起就自己烧水泡面，你的爱心，有点随便！”
　　卫恒不高兴了：“错。第一：泡面是用煮的，不是用泡的！第二：你的冰箱是空的，我能煮得这么香，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我说……你的冰箱那么贫瘠，当老师是钱很少吗？你在天上的外公外婆要是看到你的冰箱会哭的！”
　　褚一平一口把面吃下去，没想到实在太烫，又吐了出来。
　　卫恒看见褚一平的模样，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外甥今天是呆的！真的好可爱！”
　　“……”褚一平不想回话。
　　卫恒伸出手，趁着褚一平无法反击，弄乱了他的头发。
　　卫恒看着褚一平，乱撸他外甥的手突然停住，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说道：“啊！体验名额可以留给你！”
　　褚一平抬头瞟卫恒一眼，眼神疑惑。
　　坐在褚一平对面的卫恒探出身子，慢慢靠近褚一平。
　　褚一平随着卫恒的接近，也慢慢地往后靠，远离他舅舅。
　　“至于吗你！”卫恒被气笑了。
　　“你上次这么做的时候，把你的手指戳到我鼻孔里。”褚一平说。
　　“都是你七岁还是八岁时候的事情了，居然还记得！”卫恒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舅爱你啊！”
　　“你表现爱的行为过于奇特。”褚一平说。
　　“啧！”卫恒说道，“不讲那些了，讲重要的！”
　　卫恒维持这这奇葩的姿势，把手撑在餐桌上，神秘地对褚一平眨了眨眼，说道：“我们公司研究出的智慧机器人正在秘密测试呦！”
　　褚一平还在想智慧机器人是什么，卫恒故意把褚一平的泡面碗端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大口汤，美美地说：“啊，我就是个天才，无论煮泡面还是开发新技术，都是首屈一指业内最高！”
　　褚一平嫌弃地把叉子放进碗里。“人的唾液1CC中含有一亿个细菌，口腔卫生不好的人高达二十亿。”
　　“真的？”卫恒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褚一平不想吃泡面了。
　　卫恒的思绪跑得极快：“所以这就是你不喜欢和人交往的关系？”他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要是我女朋友口腔里有二十亿个细菌，我也不会想和她亲亲了，更何况是你呢！”
　　卫恒接着拍桌，一声震天响，声音坚定地说：“所以如果不是人，没那么多细菌的话，你就不会排斥了对吧！刚好这款AI未来也希望能用在严重情绪障碍的治疗上，就是你了，外甥！舅舅刚好有这个特权，给你排一个AI过来，你顺便当个体验者给个反馈！未来医学界的进步靠你了！”
　　褚一平微微睁大眼睛：“情绪障碍？我？”
　　卫恒高难度地挺身向前，隔着餐桌抓住褚一平的手：“对，你！外甥，你就当学习怎么和人类一起生活吧！就算你不喜欢人，要一直单身到死，也要学着老了的时候走不动，得包尿布，和看护你的人类正常和平地相处是吧！”
　　卫恒认真地说：“刚刚在做MRI检查，注射显影剂时，你跟护理师的距离离得比一条银河系还远，这情绪障碍的表现那么明显，舅舅真担心你以后的老年生活，到时候我比你先走，你可怎么办呦！”
　　卫恒说完也不等褚一平回答，立刻把手机掏出来，解锁萤幕后，开始点点点、滑滑滑，盘点秘书帮他按排好的时程。
　　卫恒边滑手机边说：“我明天要出差……直接叫快递过来让你收，你这礼拜不要乱跑，学校我让何丽帮你请假！知不知道……”
　　褚一平忍不住翻了白眼。
　　“外甥、一平、平平、小平平，知不知道！”卫恒说。
　　褚一平勉强地点了头。
　　看着卫恒稍微勾起了一点点角度的嘴唇，和卫恒打电话联络办公室秘书时的急迫与认真，褚一平舍不得拒绝。
　　这是卫恒单一份给他的，属于家人的关心。
　　卫恒迅速联络完毕，开心了，心情正好的他干脆拿起褚一平用过的叉子，把褚一平剩下的泡面吸哩呼噜地一口气全吃完。
　　褚一平看着他的舅舅：“二十亿个……”
　　卫恒开心地说：“二十亿个我外甥给我的爱啊～”
　　好，说不过舅舅，褚教授直接放弃拯救舅舅的念头。


第3章 
　　梅雨季的到来，盘旋在天空的云和雨遮住了太阳，让人感觉要发霉。
　　褚一平住家附近紧邻一个小公园，平时总有些晨跑者或摆摊的欧巴桑，也因梅雨季的到来而全数不见了。
　　褚一平正在厨房里准备煮咖啡，但因为左手配戴肩部固定器，他只能狼狈以右手固定磨豆机，左手磨豆。
　　他好不容易单手牛奶盖，此时手机闹钟响起巴赫的G小调赋格BWV578，旋律优美流畅工整对称，褚一平正想关掉，外面突然打了个超大的雷，像要把天空炸开一样大声。
　　褚一平不小心把牛奶和磨豆机一起打翻，抬头看了窗外昏暗的天空一眼，低声骂了句：“吓死人。”
　　关掉手机铃声后，他拿着抹布打算收拾残局。
　　同时，褚一平大厦楼下，一台货车停下，后车箱门打开，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一双穿着球鞋的脚先踏了出来，结果雷一打，那只脚马上又收了回去。
　　接着等了三秒钟，没听见雷声了，那只脚的主人才发出“嘿呦”一声，再一声“加油”，紧张地跳下货车，朝着指定地点快速冲进去。
　　褚一平家的电铃响起，正要清理厨房的他疑惑地擡起头。
　　他家从来没有访客，这时候是谁会来按铃？
　　门铃声规律地响起，第一声之后，间隔三秒再一声、第三声时外头传来声音。
　　“您好，这里是恒极智能开发，请问褚先生在家吗？您有一件快递。”
　　褚一平从眼前满地的咖啡渣与牛奶脏污中抬头看向门口，短暂闭上双眼再睁开，仿佛这样能缓解眼前令人头疼的场景。
　　第四声门铃持续响起，褚一平丢下抹布起身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令褚一平意外的竟是一个穿着立领银白上衣，同色双边线条纹路长裤，面容干净清爽，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年的手指停在电铃上，正打算按第五次，看到褚一平后，缩回手指的同时，露出阳光般散烂耀眼的笑容，整个人简直是闪闪发亮的发光体。眼睛圆圆的，脸颊膨膨的，让人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来。
　　“您好，我是……”
　　少年还没介绍完，天空突然间又打了第二个大雷下来。
　　“妈呀！”少年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冲进褚一平的怀里，猛地抖了好大一下。
　　“……怕雷的快递先生……”褚一平不太习惯和人这么接近，但少年一头冲过来，吓得浑身打颤，褚一平没看过这么怕打雷的人。而且，少年的身躯软软的，带着一股太阳公公晒过后的味道。
　　只是对于这个陌生人，褚一平还是没能习惯被抱：“……你要抱我到什么时候？”
　　少年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没再听见雷声，这才不好意思地退开，一双深黑像小漩涡一样的眼眸专注凝视着褚一平，似乎眼里所有空间都用以容纳褚一平了。
　　少年说：“不好意思，公司说产品本体必须有弱点设定，比较容易获得客户同理心。所以我……”少年紧张地说，“很怕打雷……”
　　褚一平听不懂少年在说什么。他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见到少年提着一个小行李箱。
　　少年也借着这样的距离，仔细地看着褚一平的五官，并从头到脚扫过一次，最后停在肩膀的固定器上。
　　厨房还没整理，想起那些就要生出来的细菌，让褚一平有些焦躁。他看着少年，又往少年身后探了一圈，视线最后放在少年手上的小行李箱上。
　　“这是快递？”
　　褚一平出手要接过来，少年却把手一缩，没把行李交出去。
　　少年说道：“虽然已确认您是褚一平先生，还是允许我再次询问，您是褚一平先生吗？需要本人收货！”
　　褚一平疑惑挑眉，点头：“已确认？你怎么确认的？我们之前见过面？还是最近快递业者这么贴心，都会给快递人员发放收件人的照片了？这可是触犯个资法的行为！”
　　“不是的！”少年见褚一平点头，原本的笑容洋溢出更灿烂的笑意，很有礼貌地鞠躬并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恒极智能“恒人系列”代码9号产品，您可以叫我恒9。因为您肢体目前还有障碍，所以公司先行将我开机设定，卫恒先生说您嫌麻烦一定不会介意的。”
　　“恒极智能恒人系列代码9号？”褚一平想卫恒说他的公司研究出智慧机器人正在秘密测试，要送一台过来让他参与实验。他忍不住把恒9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仔仔细细地看清楚。
　　恒9也正在看他，他那对黑色的眼珠子里，瞳孔突然像摄影机的光圈一样，放大，缩小，调整焦距，对准褚一平。
　　褚一平吓了一跳：“……你真的是……机器人？”是人瞳孔就不可能随便缩小放大，那只能是死人。
　　恒9迟疑半晌，用力摇头：“我是由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慧，与Quantum computer微型量子电脑所组成，目前已知的最高阶Quantu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obot量子人工智慧机器人。”
　　褚一平觉得自己大概止痛药的麻醉效果还没过，见到了个鬼，他拿出电话打给卫恒。
　　电话接通后，话筒对面传来卫恒的声音：“亲爱的外甥，收到舅舅的爱没？”
　　褚一平无奈地说：“舅，玩这么大？为了找人顾我，还拿真人当机器人送上门？恒极有演员经纪部了吗？”
　　电话那头卫恒的声音兴奋得不得了。
　　“收到货啦？够像人吧！我刚看到时也傻眼，你替我摸摸看看，这系列可是解锁了恒极的人形艺术技能！不但每一款都长得不一样，够帅、够美、够知性，摸起来和跟真人一模一样，还不会老，用久以后矽胶松了都不用拉皮，直接回原厂换张新的就可以……”
　　褚一平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货物”，挂了舅舅还滔滔不绝的电话，终于忍不住好奇伸手触摸恒9的脸颊。
　　恒9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微微扬起的嘴角一直维持着相同的角度，没有变过。
　　褚一平忍不住贴近，发现恒9竟然有呼吸，他忍不住伸手探了探恒9的鼻息，而后把手往下缓缓摸，沿着脖子上的脉动而下，直至贴上恒9的胸口，按在那里，感觉从胸口中传出来的心跳声，“怦通”、“怦通”的，那么真实，那么叫人不敢置信。
　　褚一平跨出门口移动到恒9背面，继续仔细观察恒9。
　　褚一平看见恒9后颈处一个小小突起的图像，低头凑上去，忍不住摸上像是刺青的立体图腾。
　　恒9瑟缩了一下，马上以手护住刺青图腾。
　　恒9紧张地说：“那边是开关，请勿随意触碰，会强制关机的。”
　　“真是开眼界了。”褚一平啧啧称奇，“我一直知道我舅带着恒极往AI的方向跑，但是没想到能跑成这样。”
　　“AI人工智慧……”褚一平绕回恒9正面，忍不住触摸恒9头发，仔细观察他脸上的细节，很想挑出这是个真人的地方来。
　　恒9歪头疑惑道：“先生，您习惯在门口用这样的距离沟通吗？”恒9顿了一下，“能不能先行进门，再让我告知您我的使用方法？”
　　隔壁邻居刚好开门要去丢垃圾，没想到跨出门就看见听说是个教授的邻居一张脸凑到恒9的面前，摸着对方的脸庞，好像要亲下去……
　　两个向来不太熟，碰见顶多只会点个头的邻居今日居然多互相看了三秒，然后还是照以前一样各自点了头，一个退开让恒9进去，一个拿着垃圾袋嘴里念了一句“世风日下……”倒垃圾去。
　　恒9走进屋里后，褚一平跟着进去，可走了两步路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关大门，惊讶被恒9带着走了，于是回头，单手把门带上。


第4章 
　　恒9站在沙发边，行李好好地放在脚旁，眼神却瞥向餐桌那边一地的狼狈。
　　褚一平走过，坐下沙发。“坐。”他简单地说。
　　恒9点了头，坐了下来，但在他的观察反馈中，褚一平的表情还是明显存在着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的情绪。
　　褚一平仔细地看着恒9一张几乎找不出瑕疵的脸庞，没有毛细孔的平滑肌肤，眼睫毛又浓又密还翘得刚刚好，直至看得恒9都不好意思了，褚一平才深吸了一口气，往沙发倒去。
　　褚一平望着恒9喃喃地说：“科技如此进步……”
　　“进步不好吗？”恒9疑惑地说，“我被制造出来，协助人类处理许多他们无法办到的事，专责情绪障碍方面的治疗，能协助人类更适应人类社会。”
　　恒9的瞳孔又放大缩小了一下，如果褚一平没一直盯着恒9的脸，他不会发现这个细微的变化。
　　还真的不是个人！
　　褚一平望着恒9出神……想着恒9的话，突然觉得恒9这句话有点奇怪：“专责情绪障碍方面的治疗，能协助人类更适应人类社会？”
　　“嗯！”恒9认真地点头，“这是我的使命！”
　　褚一平身体往后躺，靠在沙发上，环胸说道：“有几个问题我得了解。”
　　“好的。”恒9乖乖点头。
　　褚一平假装淡定地翻出纸笔，准备边问边记录。
　　褚一平说：“你需要吃东西……或者说必须吃东西吗？”
　　恒9正打算开口，发现褚一平因为左手受伤，右手拿着笔，左手试着固定笔记本，但试了几次后，笔画还是跑来跑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胡乱涂鸦起来。
　　恒9想起资料库里昨天被输入的这句话：*“他已经放弃治疗了！”*（变字体）
　　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褚一平没发现恒9的笑，依旧低头涂着笔记本：
　　“机器人，应该是充电就可以吧？不然吃喝那些怎么消化怎么解决，还是你们的胃可以储存厨余？
　　程式需不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更新？现在都是无线上网，为了防止骇客入侵，防火墙应该要很强大吧？至于硬体方面，能感觉冷热？有痛觉？会受伤吗？你的智慧程度到哪？”
　　褚一平抬头，发现恒9张着眼睛歪头专心看着他，眼睛里似乎全是他，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尚未问出的一连串疑问被这样的笑容给打住，褚一平忍不住擡手朝向恒9靠近。
　　恒9眨了眨眼睛，好自然地把下巴靠在褚一平的手掌心中，歪着头，看着他。
　　褚一平想起昨天在医院大厅里看到的导盲犬，四处都是行走快速的人流，只有那只黄金猎犬步伐缓慢而轻盈地，带领着牠的主人从他面前经过。
　　褚一平忍不住摸了摸恒9的脑袋，触及恒9柔软的发丝，陷入了以前的回忆里。
　　他幼时养过一只小狗，那只小狗也曾经这么专注并且信任地看着他，每回他一摸牠的头，牠就会开心地笑，每回只要伸出手，牠就会自动把下巴搁在他的手掌上……
　　简直一模一样……
　　恒9突然开口，眨了眨眼：“褚先生？”
　　褚一平猛地回过神来，在发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适当后，假装“咳”了一声，马上要把手缩回来。
　　恒9却顺势抓住褚一平的手，认真地说：“程式判断接下来你想摸我的头，没关系，请你尽量摸，摸头的动作有助于释放自己的压力情绪，也有表达喜爱的意思。我觉得很好，真的，请继续。”
　　褚一平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
　　恒9不解地看褚一平。
　　褚一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这样举动放在别人的眼里，大概像个变态。
　　恒9天真无邪地抓住褚一平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然握握手也可以！握手表示我们的手里都没有武器，表示我们可以信赖对方，还表示我喜欢你噢！”
　　前面的句子没什么，可最后六个字让褚一平招架不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恒9看着褚一平的表情，不知怎么地，笑得更灿烂了，他说道：“正式向您打招呼。褚先生您好，我是恒极智能开发事业部机密组的最新产品“恒人系列”9号，您可以叫我恒9。这次过来，是为了服务客户在肢体障碍期所需的陪伴与协助，无论是生活起居、看护照顾、伴公伴游都在我的范围里。”
　　恒9从小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其余注意事项则是在这里，请注意最重的要一点。”
　　恒9认真翻到那一页，念出声来：“AI试用一定有风险，BUG机率有大有小，使用前请详阅此公开说明书。”
　　虽然坐在沙发上，恒9仍维持礼貌地弯腰点头，井井有条地讲述了所有的注意事项。当老师看太多学生烂简报的褚一平听完，职业病使他赞许地点点头。
　　至于恒9最后说的那一句，肯定是他舅添的，直接盗用基金公司广告说明书不要脸……
　　恒9继续说：“我想让您先了解产品再开始使用。”
　　平常和人类相处超过五分钟以上就浑身不自在的褚一平这回竟对恒9完全没有抵触，褚一平自己都觉得奇怪，难道认定了这真的是个机器人，不是人类，才让他这个社恐瓦解了心房。
　　恒9直视着褚一平：“我是百分百的拟人态，日常生活与人类无异，只要是人类可以的我也可以，至于如何执行这是极机密的问题，恕我无法对您说明。”
　　恒9摸着他颈子后面的立体刺青：“至于这个，是光能接收器。可以自动储存能量，同时也是最重要的能量枢纽键。
　　“已建的资料库基础设定，我目前为二十二岁，四岁念快乐恒极幼幼班、七岁读恒极小学九班、八岁当班长、九岁当模范生……十八岁上大学，念的是生命与科技，大二刚参加咖啡研究社，预计毕业后……”
　　一平突然打断恒9的话：“所以你有上课？我是说，真的去学校上过课？”
　　恒9原本兴高采烈地说着，一平一句话让他愣了一下，情绪突如其来低落下来，脑袋都垂了：“没有，这些只是……出厂前的情境设定……”
　　褚一平看着恒9，突然觉得恒9像是没出过门的可怜巴巴小狗，想要伸手再度摸摸恒9的脑袋，但连忙紧急煞车把手缩回来。
　　褚一平忍不住蹙眉，这是人工智慧机器人，他一个人类，想安慰一个没有上过学的机器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掐了掐鼻梁，褚一平把那些念头甩开，将恒9的手拉到眼前，继续验收前的检查的程序。
　　没想到褚一平力气还满大的，恒9被迫挪动了自己的位置，屁股坐在沙发边边上，身体往前倾，乖乖地把爪子伸长长，给褚一平看。
　　褚一平问：“你刚说，人可以的你都可以？”
　　褚一平把恒9从手掌捏到手臂，像是透视般地上下巡视着恒9身体，没得到回应，抬头，刚好看见歪着脑袋认真盯着他看的恒9。
　　褚一平顿时只觉得恒9那两颗眼珠子漂亮得像个小漩涡，褚一平忍不住又擡手，想要碰触。愈弇
　　用手指滑过恒9的眼眉，轻轻地顺着鼻尖而下，触摸恒9柔软的嘴唇，再慢慢滑到下巴。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却没有阻止褚一平的动作，那对眼睛里有着全然的信任与浑然天成的单纯。
　　当褚一平的手指微微擡起恒9的下巴，然后沿着那截白皙的脖子往下，停在恒9的喉结上时，恒9吞了口唾沫，喉结因而轻轻动了一下。
　　恒9不解地问：“褚先生是在检查商品吗？我们出厂前已经经过十分严格的检测，无论软体或硬体，绝对是零瑕疵才会出厂，您不必担心的！”
　　褚一平像触电似的马上把手缩回来，感觉自己的脸颊好像有些滚烫。
　　“您的脸好红，是生病了吗？请把你的手给我，我替您做初步诊断，再决定要不要送您去医院。”恒9做出建议。
　　“……不。”褚一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如果因为脸红就上医院，那叫浪费医疗资源。
　　恒9突然站起来，探出身子，把两个手掌贴在褚一平的脸颊上，瞳孔放大缩小。
　　冰凉的触感让褚一平起了阵鸡皮疙瘩，他抬头看着恒9，恒9垂下来的头发就在他的眼睛上方，因方才起身的动作而微微摇晃着。
　　“体温比起刚才升高了一度耶！会不舒服吗？”恒9担心地说着。
　　“不舒服、不舒服……才升高一度而已哪会不舒服……”只是褚一平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因恒9关心温和的言语，而摇晃起来。
　　因这个带着温和微笑的机器人而，微醺般地天地旋转……


第5章 
　　褚一平拿着手机在阳台讲电话，但他的眼神停留在厨房里帮他收拾残局的恒9身上。
　　恒9在厨房里翻翻找找，突然找到一件红色的围裙，“啊”了一声，转头看着阳台处的褚一平。
　　褚一平点点头，恒9就开心地把红色围裙穿上身。
　　那个红色围裙是买沙茶酱送的，上头缀有白色的蕾丝跟粉红色的大爱心，一上架就被卖场的婆婆妈妈们秒杀，褚一平那时拿的是最后一组，莫名其妙地被身后的阿桑投以哀怨的目光时，他还觉得很奇怪。
　　原来，是穿起来很好看啊！
　　恒9没穿过围裙，和带子奋斗了许久后，泄气地看向褚一平。
　　褚一平朝他招手，恒9开心地跑到恒9面前，转过身，褚一平帮他整理好，打了一个大大的爱心蝴蝶结。
　　绑完后褚一平忍不住掐了恒9的腰一下，恒9吓了一跳，褚一平甩了甩手让恒9走，也没解释原因。
　　褚一平想，恒9腰实在太细，都绑了一个好大的蝴蝶结了，竟然还剩一大段带子。
　　恒9疑惑地看了褚一平好几眼，才回到厨房继续工作。
　　褚一平对电话那头的卫恒问道：“这么一个机器人，是怎么运作的？”
　　卫恒说：“怎么运作是最高机密，但我就算真说给你听，你们文科生也不懂的，历史教授！”
　　恒9例落地把厨房收拾好，动作迅速，没半秒钟是浪费的，看得褚一平直点头。
　　恒9接着把那个小行李箱提到厨房，不知道从行李箱拿出什么。
　　卫恒得意地说：“算你好运，这次开发的九款里面，这款情绪控管满分，配机车的你刚好。还好我拦截得即时，其他都有个别的测试者了，本来这款也要寄出去，幸好手续还没办。为了应对你的机车性格，我还特别请秘书熬夜输入许多关于你的资料。多完美的一个AI机器人啊，他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褚一平边讲话边侧首观察恒9在干什么。
　　厨房的锅碗瓢盆哐哐响，切菜的声音，煮饭的声音，听起来应该要他感到不舒适的，但却在恒9的手下，谱成一曲奇怪而和谐对称的曲调。
　　褚一平忍不住问：“测试期多长？不需要填什么体验纪录吧？”
　　卫恒的声音高起来，带着戏谑：“唉呦～我外甥这样问，看起来是很喜欢，不打算退货了？”
　　褚一平：“可以退？”
　　卫恒连忙说：“不退不退，至少这几天有他帮着独臂教授我也放心！你完全不用干嘛，就尽管用、尽量用，不用怕弄坏。”
　　褚一平挂了电话，原本打算进屋，但瞥见阳台上长得病恹恹的多肉植物，本想拿喷水器往那已经看得出根都烂掉的植物喷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几盆多肉拔了出来，扔进一旁空着的花盆里。
　　褚一平真的不明白，这传说中怎么养怎么活，连何丽没在浇水也活到能开花的同宗仙人掌，怎么到他手上，一株株都像被他灌巴拉松谋杀似的，活不了？
　　而其他的空花盆里，已经住了一堆干枯的植物尸体了。
　　“褚先生，早餐好了，可以吃了！”恒9活泼地一跳一跳跳到阳台门口，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挂上电话，和恒9走到厨房餐桌前。
　　他心里想着，这小朋友还真是活泼，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有这样跳着走路过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褚教授从小到大就是个闷葫芦。
　　然而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时，褚一平可真是吓一跳！
　　桌上有一大壶的冰牛奶、叠得老高的五大层总汇三明治，煎得刚好外焦内生的太阳蛋。
　　“我记得我的冰箱是空的……”褚教授纳闷地说，“最后一瓶牛奶刚刚打翻了……你是怎么变出这些东西来的？”
　　恒9指指旁边的小行李箱：“卫先生也说你的冰箱是空的，叮嘱我一定要带一些食材来，不然你只会喝咖啡当早餐。”
　　褚一平真心诚意地说：“谢谢。”
　　恒9开心了：“不客气。”
　　恒9把冰牛奶倒进玻璃杯里，递给褚一平。再把切好的总汇三明治夹到小盘子上，移到褚一平面前。
　　褚一平先是喝了牛奶，入口纯厚的牛奶让他怀疑，是因为有人帮忙，所以牛奶的味道都改变，变好喝了吗？
　　接着褚一平单手拿起总汇三明治，正准备要吃却被恒9伸手制止。
　　褚一平疑惑地看着恒9。
　　恒9十分正经地开口：“在吃下第一口饭之前，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褚一平问：“什么问题？”
　　恒9清清喉咙，认真地注视着褚一平：“所以，从现在开始，您算是我的主人了吗？”
　　“啊？”单手拿三明治的褚一平愣了一秒，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问题给逗笑了。
　　“不是主人就不能吃了？记载在公开说明书里？那要怎么做？扫QR Code？加Line好友？签履约保证书？还是我要问……”
　　恒9弯下身，对着单手拿着厚厚总汇三明治，嘴唇边还有牛奶印的褚一平吻了下去。
　　褚一平来不及反应，呆呆地看着恒9。
　　恒9指着自己的嘴唇，笑得甜蜜：“我以前看过一部日本漫画，里面的机器人就是这样启动的！”
　　看见恒9嘴边也被染了牛奶印，褚一平手一松，三明治掉到桌上，花一般地四散开来！
　　一层草莓酱，夹一层蛋；一层奶油，夹一层番茄；一层花生酱，夹一层火腿；一层美奶滋，夹一层生菜；一层塔塔酱，夹一层炸鳕鱼。
　　五彩缤纷的颜色，让这个餐桌从现在起，开始充满名叫恒9的，灿烂与爱情。


第6章 
　　你是我的主人，我的存在是你最独特的拥有。"
　　时间：恒人9号出厂前。
　　地点：恒极智能科技集团实验室。
　　整个实验室乱糟糟的，实验员A十指连发猛敲键盘，一边输入程式，一边吼道：“快点快点，最后两项测试是要跑多久，赶不上明天送货了！”
　　实验员B：“怎么这么突然就要送出去？我以为至少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最后的测试最关键，没过是发不了货的！”
　　一名配戴识别证，带着大砲相机的男子穿着和实验员A、B同样的防尘衣进到实验室里，他调整着相机的光圈，才开口打招呼：“我是来拍照的……”然后看到被挂在像行刑架上，垂着脑袋的恒9后，“咿”了一声，倒退了一步。
　　实验员A吼道：“摄影师后面等，程式还没跑完！”
　　实验室的宽大萤幕上一堆数值在跑，曲线在跳，各种颜色的线上上下下，终于过了倒数第二关。
　　实验员B记录下来以后，实验员A又劈里啪啦地打键盘，像跟键盘有仇似的，敲得震天响，速度超级快。
　　实验员A紧张地说道：“Final Test：爱的模拟情境”！准备好了没？”
　　实验员B：“准备好了！”
　　实验员B拿出一包绿色的乖乖，仔细检查，确定这包乖乖没过期后，放在量子处理器上，轻手轻脚地退开，和他的小伙伴实验员A一起双手合十，闭起眼睛虔诚念道：“要过要过，一定得过！”不然他们要被大老板扫地出门了！
　　灯亮起，电脑萤幕上许多颜色的线交错着前进，“哔哔哔”声时缓时快，恒9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地变来变去。
　　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困惑，有时愤怒，之前原本一直不理想的数据终于在死命熬夜好几周的调整后，跑得顺顺利利的。
　　只是……
　　实验B来到大萤幕前，皱着眉头说：“9号的平均数值看起来很稳定，但这一项的数值怎么这么奇怪？”
　　实验员A继续和键盘奋战，记录恒9仍在扭来扭去，收集面部肌肉相关的表情资料。
　　实验员A：“什么？”
　　实验员B转头看了一下因为等太久，已经等到睡着的摄影师后，才跑到实验员A身边小声说：“9号对于“爱”的感觉承受度很低，这是为什么？”
　　实验员A解释：“因为9号是情感导向的人工智慧，应该供给主人爱而不是收到爱，这样设定合理啊！”
　　实验员B双手环胸倒退一步，看着恒9，用被瞌睡虫砲轰了几个礼拜勉强还能保持清醒的脑袋缓慢点头：“的确不可能有哪个主人给人工智慧的爱能够超越阈值，又不是要结婚谈恋爱。”
　　实验员A：“不确定的话再问问老大？”
　　实验员B：“这种专业的问题只能由专业的我们来，问老大，你想被炒鱿鱼吗？”
　　突然整个实验室里的仪器一起“哔──”了起来，实验员A、B愣了一下，然后跳起来欢呼：“通过了！”
　　垂着脑袋的恒9在结束所有模拟情境后，眼睛倏地睁开，他一阵头晕目眩，心里好难受，眼眶红红，鼻子酸酸的，想要大声喊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但因为只有待机用的电源，什么都做不到。
　　“好痛……原来爱……是这么痛的一件事情吗？”
　　恒9视线往大萤幕那里飘去，看着数值和快乐地肩靠着肩欢呼的实验员A、B二人组，不解想着。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被制造出来呢？”
　　实验员B在确认栏上打勾签名，朝着沙发那里喊：“摄影师，不要一边睡一边往沙发上流口水，那是我的备用床！快点来拍照，要准备送货了！”
　　摄影师这时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手里还抓着相机呢，直接“咔擦”地就按下了快门。
　　“啊……”摄影师擦掉了口水，看了刚才自己不小心按下的那一张照片，然后就见相机萤幕上气氛黯淡、灯光也黯淡的实验室中，被挂起来的恒9微微擡着头，露出惨白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苦又甜地看着那两个方才让他跑了一圈“Final Test：爱的模拟情境”的实验员A和实验员B。
　　“咿～”摄影师吓了一跳，他是眼睛和相机一起业障重，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了吗？
　　摄影师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慢慢地朝恒9靠过去。
　　方才的那一眼仿佛是错觉，仔细再看相机萤幕一眼，不过是角度错位，恒9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好的，真的是他的眼睛跟单眼相机一起业障重！
　　胆子大了之后，在实验员的帮助下，恒9被摆到沙发上。
　　摄影师讶异地说道：“这娃娃很真耶，不是真人假扮的吧？那什么抠死朴类的……”
　　实验员A骄傲地说：“机密！”
　　摄影师好奇地把恒9的姿势摆好，赞叹地摸了几下恒9的脸：“就是真人吧！骗我！胶原蛋白那么多，皮肤好Q弹，这明明就是个小鲜肉啊！什么时候出道？”
　　实验员B打了摄影师的手一下：“不要乱摸，拍一拍赶送货，已经预定好要送到VIP家里了！”
　　摄影师死活不信这是假人，趁着A和B忙碌地解开连接在恒9身上线路时，又偷偷掀起恒9的衣服摸了上去。
　　摄影师问道：“里面配备齐全？”
　　实验员A又骄傲地说：“当然了！全新配备，恒极科技目前顶到天花板了的最高级产品！而且厉害的是他的运算能力都全数放在思考情感，仿真人情绪，不但升华到有独特的人格魅力，还有罕见的个人脾气，你乱摸他，他可是会生气的！”
　　摄影师促狭地拉着恒9的裤腰带问：“这里也是？”
　　实验员B：“你很猥亵捏……我们这是百分之百人类设定，该有的当然会有！”
　　摄影师：“所以说，能用吗？”
　　实验员A：“快点拍照啦，时间有限！”
　　摄影师又看了眼恒9：“你说等一下他会不会动起来和我讨论喜欢的姿势什么的……”萸掩
　　实验员B翻白眼：“机器人没订契约开启不会动。你们混艺术的都是这样吗？理工科毕业的真心无法理解！”
　　摄影师哈哈笑两声，这才打开相机拍了一连串的相片，接着兴奋地和实验员讨论起角度和氛围来。
　　摄影师说：“……就算没睁开眼睛，没有灵魂之窗勾引，这个小鲜肉表情和轮廓也美得很啊！小狗系的，惹人怜爱，是现在的大姐姐最喜欢的型啊！”
　　这时，没人注意到沙发上的恒9嘴撇了一下，手指微微动了动。
　　“心痛……怎么会持续这么久……”
　　“这一只要多少钱啊？”完成了工作，摄影师和实验员A、B一起出了实验室，剩下恒9被留在沙发上。
　　实验员A：“如果是单品人形，百来万吧！但如果连系统算起来……无价。这是科学应用为主，每次实验完得到反馈数据后就会回收，现在一堆人申请中，你不要肖想了！”
　　恒9听着对话皱眉，随着他们的话语，对应出人类应该有的不一样情感和表情。
　　摄影师疑惑地说：“这种东西收回来要怎么换下一个用？”
　　实验员B：“就像电脑Reset啊！回复最初原厂设定，系统就会像新的一样了！比较麻烦的是本体需要重新清理……哎呀，不和你聊了，下回再麻烦你啦～我们先去报告了！”
　　当人类的声音越来越远，独自被留在实验室里的恒9露出了沮丧的表情，低着头，像只被遗忘的小狗狗一样，静默地坐着。
　　实验室里的灯光“啪”的一声地自动关闭了，黑暗的实验室里，只剩恒9。
　　“好痛……”
　　心那么痛，可是他连想要摀住自己胸口的动作都做不到。


第7章 
　　初遇的天空，梅雨季让天气晴朗不起来。
　　虽然打雷的那个时刻被吓了一大跳，但时间似乎刚刚好，刚刚好遇见了那个人。也刚刚好有人陪着一起度过那阵雷声，刚刚好小旅行箱里塞满了食材，刚刚好恒9能动了，刚刚好黑暗散去了，刚刚好一切都刚好。
　　超级豪华的总汇三明治散落在餐桌上，像花开了一样，颜色美丽。
　　褚一平因为恒9的吻，整个人僵住。
　　褚一平定定地看着恒9，没想到一大早竟被一个机器人突袭。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怎么了吗？”
　　然后恒9好像才想起了什么一样，嘟着嘴冲着褚一平又亲了第二下、第三下！
　　褚一平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仰，结果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砰”地好大一声，后脑勺着地。
　　褚一平的心脏也狂跳起来，耳膜都能听见这声让他心脏炸开的巨响。
　　恒9连忙跑过去蹲在褚一平身旁，没有立刻把他扶起来。
　　恒9显然没察觉到是自己的错，无辜又紧张地说：“请回答我，一到十分痛几分，如果超过三分，我建议立刻送您去医院。因为老板交代过你对于疼痛方面特别迟钝，超过三分通常就很危险了。”
　　褚一平没有回答恒9的问题：“你的老板是觉得我的初吻还没用掉要过期了，派你来领走的吗？”
　　“初吻？”恒9疑惑了一下，才“啊”的一声，笑得灿烂，“第一次的吻，对吧！我也是初吻噢！今天刚出厂呢！”
　　褚一平眨了眨眼，感觉直击地面的脑袋似乎把他撞了个脑震荡出来，让他思绪完全停顿。
　　恒9开心地蹲在褚一平身边，离褚一平很近很近，近到褚一平都能看见他眼里闪闪发亮的光芒。
　　恒9得意地说：“古人说无三不成礼，亲三下就算数，所以现在开始，您就是我的主人了噢！”
　　褚一平望着恒9那样子，突然感觉自己不像被人亲了，而是被只刚出生的小狗狗给舔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嘴唇：“这种订契约的方式，还真特别……”
　　很像他舅舅会做出的机器人，跟他舅舅一样，天生少根弦，想计较都计较不起来。
　　恒9追问：“所以是痛几分呢？”
　　褚一平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发觉右边被恒9整个人给占了，没有着力点可起身，只好放弃地说：“一分到两分吧……”
　　恒9明显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一到两分不会脑震荡，现在我可以让您起来了。”
　　恒9连人带椅子把褚一平擡起放好，角度和方才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偏差，光是这样，褚一平就觉得舒心许多。
　　褚一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单手收拾餐桌上的总汇三明治。
　　恒9说：“我来吧主人！你现在动作不方便，我是来照顾你的啊！”
　　“主人？”褚一平疑惑。
　　“是啊，契约成立，您是恒9的主人了。”恒9开心地说。
　　接着看着恒9俐落整理好桌上的掉落物，拿出抹布三两下擦好桌子，又重新做了一份不同口味的总汇三明治给他，褚一平真是大开眼界了，他家哪里有猪排这种东西？恒9居然做了个炸猪排总汇三明治出来！
　　这……家庭主妇技能满分啊……
　　看着恒9动作，褚一平觉得很可以，却在突然看到恒9的脸时，朝着恒9勾勾手。
　　恒9靠近褚一平，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单纯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伸手，在恒9靠近后，伸手擦了擦恒9和他一样印了牛奶印的嘴唇。
　　只是，柔软的嘴唇触感让褚一平一愣。
　　褚一平缓缓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原来嘴唇的触感是这样。”
　　恒9愣了一下，笑了，他学着褚一平伸出手指，轻轻地擦掉褚一平嘴上的牛奶印。
　　动作好轻，极为温柔。
　　恒9眼睛弯弯的。
　　褚一平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这初次见面就互相印了个三个吻，真是好特别的见面礼。
　　少年的笑容干净清澈，而褚一平的喉咙有点干涩。
　　他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褚一平看是何丽的视讯邀请，他接了起来，何丽的脸出现在萤幕上。
　　他不懂为何每次打视讯电话，何丽总把手机镜头拉得那么远，这样何丽的头跟脸都小上好多，几乎看不清楚本人五官了。
　　萤幕上的何丽说道：“教授，我在你家楼下。”
　　褚一平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何丽连忙拿出一叠资料给褚一平看：“你要的资料！我还顺便带了早餐给你，你应该还没吃吧！我们可以一起吃。”
　　褚一平不但秒回，还秒拒绝：“吃了。”
　　这时没看到恒9，褚一平站起来，离开餐厅去找人。
　　他发现恒9居然跪在方才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地板上，拿着一条抹布擦地，边擦地边哼着歌，小屁股还随着旋律摇来摇去。
　　这快乐自得的模样，让褚一平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何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褚一平，更神奇的是褚一平还是带着微笑的！
　　第六感在这时候警铃声大响，何丽看着褚一平的那抹微笑，紧张地问：“一大早教授家里就有客人？”
　　千万别是昨晚留下来过夜的啊！
　　褚一平眼底的笑意加深：“不是人。妳在大厅等我就好。”
　　褚一平挂上电话，走过去把恒9拉了起来，恒9莫名其妙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指着角落归位的扫地机：“有扫地机器人，你可以用……”
　　恒9随着褚一平手指指的位置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看着那台扫地机。
　　恒9不悦地瞪着那台机器，好像遇见了生死劲敌一样地说：“扫地用的机器人？我知道别家公司也有开发机器人，但怎样也比不上恒极智能优秀的！”
　　“你搞错重点了。”褚一平莞尔，把恒9拉过去，拿起遥控器准备教他如何使用，“我是要教你怎么用……只要按下这里……”
　　恒9打断褚一平的话，脸颊涨得鼓鼓的，瞬间让褚一平想到了生气的河豚：“我会用。可是主人，这不是机器人，这只是扫地机，它可以每天出来巡逻，但还是需要我这样彻底清洁。”
　　恒9挥舞着抹布。
　　恒9严肃的反驳让褚一平明白，恒9在意的点原来是，他们两个的存在分别属于两种不同的意义，一个是机器人，一个是机器，而恒9自己的存在是不容许被扫地机替代的。
　　褚一平忍不住摸摸变成河豚的恒9，心里想，一个是会生气的机器人，一个是不会生气的机器，好吧，他会记起来的。
　　褚一平忍不住淡淡笑了。
　　恒9疑惑地看褚一平，褚一平轻轻扬眉。
　　恒9搜索了一下资料库里的词汇后，思考了一下：“其实你没有老大说的……机车！”
　　褚一平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些：“老大？你是说卫恒？卫恒说我机车？”
　　恒9点头，认真地说：“您应该喊他舅舅的。”萸偃
　　褚一平好奇地问：“他都教了你什么？”
　　恒9说：“老大没教，但他有请秘书帮我输入很多有用的东西。”
　　褚一平说：“有用的？他是不是还交代你好好干？”
　　恒9“啊？”了一声，更加认真地思考后说：“好好“干”不是我这个机型设计的目的，我是医疗型的，好好“干”是属于──”
　　恒9说了那么多，褚一平才知道他们两个又会错意了，他连忙伸出尚且完好的右手，把恒9的嘴巴给堵住。
　　“呜呜呜？”恒9睁着大眼睛看着褚一平。
　　“我真是小看我舅舅的能耐了……”褚一平觉得自己的心灵每分每秒都在被他的舅舅侵蚀染黄中……
　　恒9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褚一平说：“不要讨论这个话题。”
　　恒9点了点头，褚一平才放开他的手。
　　因为出师未捷就被堵，恒9同学好伤心，接着为了表现自己的存在与被需要的程度，恒9环顾起四周来。
　　恒9对褚一平说：“因应清洁打扫以及照护需求，您是否允许我随意进出您大厦的每个地方？”
　　褚一平点头。
　　恒9的眼睛又弯了起来，像月亮一样，透露点点的光芒。
　　和恒9在一起，褚一平深感奇特，其他人想要侵入他的领域，他会不舒服地想离开，但是在恒9身边，自己竟然能允许恒9靠得这么近，甚至连方才的三个吻，都很奇特的没有任何抵触。
　　恒9接着像在背诵台词一样，把所有大大小小需要褚一平同意的细节全说过一遍，褚一平也一项一项有耐心地点头同意。
　　这时手机讯息又响起：“教授你还在忙吗？要不然还是我送上去？”
　　褚一平看了眼，呆了一下，自己居然把何丽给忘记了？
　　褚一平说：“我这就下去。”
　　他随即走到门口准备出门，恒9拿着抹布连忙跟上去。
　　恒9说：“您不该自己出门，我和您一起出去。”
　　褚一平随意踏着外出拖鞋，拿起钥匙对恒9说：“只是下楼拿东西而己，你在家等就好。”
　　“在家……在家？”恒9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动作暂停一秒，像当机了一样。
　　褚一平：“恒9？”
　　恒9眨了眨眼睛，开心地说：“好的，我“在家”等！”
　　褚一平打开门，恒9弯腰鞠躬恭送主人离开，惹得褚一平又是一笑。
　　恒9弯着腰听见那声笑，也歪着脑袋朝褚一平笑了。
　　直至门被关上，发出了声响，恒9还是觉得好不可思议。
　　恒9环顾着只剩自己的“家”，心中有种被不知名的东西涨得满满的感觉。
　　痛痛的，酸酸的，又好快乐、好快乐了！
　　和在实验室时模拟的情境完全不同。
　　“这就是他们说的，“家”和“房子”的不一样？”恒9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声地说，“我……有家了……”


第8章 
　　趁褚一平下楼的这段时间，开心的恒9飘飘然地拿着个装满清洁用品的小圆桶，打算把家里打扫一遍，但进入褚一平卧室后，原本应该开始工作的他，忍不住被主卧室的摆设给吸引。
　　几乎没什么多余的陈设，主卧房空荡荡的，除了床头柜上放的两张照片以外，没有其他东西。
　　恒9凑过去偷看，见到的是年轻一些时候的卫恒搂着穿着大学毕业学士服的褚一平，一个面露灿笑，一个则是不情不愿但还是勉为其难让舅舅抱。
　　另一张是小时候的褚一平与一只小狗狗的照片。
　　恒9觉得不可思议，喃喃自语地说：“笑得好开心呢！”
　　恒9拿起那两个相框，轻轻擦去灰尘，接着对着小狗那张照片若有所思。
　　恒9看着相片中人的笑，揣摩着，摸着自己的嘴角，低声说：“是这样吗？”
　　接着“啊”了一声：“我好笨啊！”冲进浴室里，对着镜子映出自己的脸。
　　他边看边练习：“这样？这样！”最后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自己对着自己笑了起来。
　　当然，练习人类面部表情时恒9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在同时迅速地把浴室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着经过他的手，变得亮晶晶的浴室，恒9用力点头称赞了自己一句：“嗯，我是个好AI！”
　　离开浴室时经过镜子，忍不住又照了一下，然后再次笑了起来：“嗯，我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AI！”
　　卫恒说过：“不要吝啬称赞自己！”
　　等他们累积了很多、很多的很好、很好，和非常好，自我学习并升级后，他们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非常的好，而后像卫恒赋予他们的意义一样，能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褚一平到楼下会客大厅时，何丽已经站着等了很久。
　　和随意披着针织外套，踩着一双拖鞋就出现的褚一平相比，何丽穿着正式，打扮合宜，脚踩高跟鞋，淡妆精致，这种有妆恰似无妆的至高境界可不是每个助教都能办得到的。
　　只是不管怎么妆，遇上褚一平这个看谁谁都长得像南瓜的眼瞎的，完全无用。
　　“我刚好买了咖啡和可颂，不如一起吃个早餐吧！”何丽看见褚一平眼睛一亮，一手拿着咖啡店的纸袋，一手拿着资料，只差没有整个人贴上去。
　　“吃过了。”褚一平垂眸接过资料，轻轻一闪，动作流畅，让何丽差点自己跌死自己。
　　何丽站稳脚后眼睛直盯着褚一平不放，眼神火辣，简直像要吃人一样！
　　何丽心想：“我们以前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菁英模样，高岭之花敢攀折就得死的英俊迷人教授跑哪里去了？
　　“但现在这个受了伤，垂散着浏海遮盖住眼睛，低垂着脑袋还能看到两个发旋，穿着格纹睡衣，踏着毛毛拖鞋，单手困难地翻阅着文件，显得特别脆弱，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教授更令人想尖叫啊！”
　　反差萌、反差萌！
　　教授一百分！
　　何丽拿起手机举到胸前，正打算偷拍褚一平。
　　褚一平擡起头来：“还有事？”
　　“呃！”何丽答不出话来。
　　褚一平看着何丽胸前的手机，再看看何丽。
　　何丽马上把手机收了起来，镇定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事可以离开了。”褚一平说完转头便走，动作毫不拖沓。
　　何丽连忙跟上，在褚一平身边说：“教授你手伤成这样肯定不好工作，既然我都来了，就顺便上去帮你整理一下。”
　　电梯门打开，何丽正准备一起往里面走，却被褚一平用资料本拦了下来。
　　褚一平说：“不方便。”
　　何丽偷换概念地说：“上次我帮你把资料拿上去，你也没说不方便！”
　　褚一平直接说白了：“上次妳只上到电梯口。”
　　何丽挣扎着：“那这次至少让我到你家门口！”
　　褚一平淡淡地看着何丽。
　　何丽只觉得自己这个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大美女都倒贴到这种地步了，褚教授为什么还是不开窍？实在想不通！
　　褚一平声调依旧平稳：“谢谢妳跑这一趟送资料来，下回叫快递就好。”
　　何丽望了落地窗外的街道一眼，做垂死挣扎：“外面正在下雨呢……”
　　褚一平说：“对面便利商店有卖伞和雨衣。”接着按下楼层键，电梯关门。
　　何丽拎着爱心早餐，差点把装早餐的纸袋给撕了。
　　她哀怨地瞪着电梯门好一会儿：“上次好歹也说了五分钟的话，这次三分钟都不到……三分钟、三分钟、三分钟！”
　　何丽碎碎念着，但电梯灯号一路往上，就像无情的褚教授一样，一路不回，不留任何机会给她。
　　恒9拿着洗干净的抹布到阳台晾，才发现雨又开始下了。
　　他垫高脚探出脑袋，往楼下偷偷望，发觉根本看不见褚一平。
　　恒9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小说明明说都可以从这里看到男主人回家！为什么我看不到主人呢？”
　　他歪着脑袋，搜寻资料库，眼睛却在歪脑袋的时候，被阳台上那些花草盆栽给吸引。
　　大厦外头的一小片阳台上，种了许多多肉植物。
　　然后这一整排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全部活得好惨烈，原本应该是肥肥的叶片都发黄透明，摇摇欲坠干枯掉落，快要魂归西天一样。
　　现在是梅雨季，几乎天天下雨，太阳没事不出现。
　　恒9想了想，快速而小心地将还种在盆栽里的几株多肉植物连根拔起，将烂掉的黑根和泥土清除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到合适的盆子里，并放上新的土壤，改排在阳台内侧太阳无法直接照射到的地方。
　　这样有了新家，有了营养，不会被梅雨季的水泡到烂，也不会直晒太阳死翘翘。
　　恒9趴在小阳台内侧，看着着几株多肉，摸摸它们的脑袋轻声说着：“要好好长大噢！现在开始我来照顾你们了！听话听话，长得又肥又大才是好多肉噢！”
　　恒9用单纯的声音，和满满的期待，对多肉植物说着。
　　这时候，人在外头的褚一平正在艰难地和大门奋战，他把资料夹在固定器下，正努力地往口袋里掏钥匙，结果掏了半天才想到，自己刚才下楼时和恒9说了话，一时间竟忘了拿钥匙。
　　褚一平想了想，做了一件打他八岁以来就没做过的事。
　　那就是：按他家的电铃。
　　“啾啾啾啾啾～”电铃声响起。
　　在阳台整理剩余的多肉尸体的恒9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向门口望去，愣了一下后，嘴角的笑容大大漾起，抛下多肉植物，开心地一跳一跳跑去玄关开门。
　　恒9打开大门，对着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褚一平说：“主人，欢迎回家！”
　　这样大而灿烂的笑容，洋溢着欢喜与高兴，纯粹简单，就在这一个瞬间，重重地直击了褚一平的心脏。
　　褚一平感觉自己的时间似乎停顿了三秒，然后在这三秒里，只有心脏的声音“怦”、“怦”地，震撼着他的耳膜，也震颤了他的心房。
　　褚一平一口气憋着不知道该怎么吐出来，整张脸红起来后的第四秒，才想到该吸气。
　　恒9歪着脑袋，看着褚一平，眼里透露着小狗狗一般的疑惑。
　　这是……
　　被爱击中的……
　　恋爱的瞬间啊……
　　褚一平掩着脸，迳自走入家里。
　　小狗狗恒9追在后头问：“怎了么主人、怎么了？”
　　然后想起忘记关门了，恒9又跑去把门关上，接着继续回到褚一平身边，绕着褚一平，以褚一平为太阳、为宇宙的中心，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绕着褚一平转！


第9章 
　　恒9开始正式接管褚一平的家。
　　等褚一平吃完早餐后，一整天恒9都拿着吸尘器和抹布与水桶，从客厅整理到客房，从厕所整理到阳台。
　　最后进到褚一平房间时，恒9也是大喇喇地就进去，静电除尘撢挥挥挥，吸尘器吸吸吸，吸出一堆灰尘后，再以抹布湿擦，没一会儿清水就变成了黑色。
　　“这么脏……”褚一平平日休假时也有做家事，可他从来没想过角落里会有那么多灰尘。
　　“这是角落生物！”恒9点头说，“会自动繁殖。”
　　“真的？”褚一平问。
　　“假的！”恒9回头，朝着褚一平露出大大的微笑，“但是尘螨会噢！”恒9认真地说，“所以需要我这个AI机器人来打扫清洁，才会干干净净！”
　　“原来AI还会讲笑话。”褚一平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什么新世界在他眼前打开。
　　褚一平看见恒9接着拉开他的衣柜开始清理，他连忙走向前去，把恒9正要开启柜子的手给压住。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褚一平摇头说：“整个家都被你翻遍了。”
　　“放过这个柜子吧！”褚一平心里想。
　　恒9解释道：“我方才已经跟主人确认好必须进行的项目了，家里所有的地方我都要看过并且记录下来，了解你储藏物品的位置之后，以后才好整理啊！”
　　恒9想拉开抽屉，但褚一平出力制止，两人来回多次，恒9恍然大悟地看着褚一平说：“我知道了，这格抽屉有不能见人的东西？”
　　褚一平愣了一下，恒9叹了一口气后说：“不用害羞，装着私密用品的柜子人人都有，指标性需求，我明白的！”
　　看着恒9装老成的样子，褚一平被恒9的模样给逗笑了。
　　褚一平：“指标性需求？这方面的东西你也懂？”
　　恒9凝视着褚一平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当然，资料库里有这些资料，但毕竟我不是那个型号的产品……”
　　褚一平问：“哪个型号？”
　　恒9说：“恒极智能“恒人系列”代码2号产品。”
　　恒9举起了两只手指比YA：“多元性功能感官辅助器具。”
　　褚一平：“什么意思？”这词汇实在太深奥，褚一平一冰清玉洁小教授，没听过。
　　恒9有一点小害羞，表情变了变：“就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个……干……”
　　噢厚，褚一平没想到自己抛出了个问题，然后把自己KO了，他连忙闭起嘴不说话，后退一步，让恒9打扫去。
　　恒9好奇地拉开抽屉一看，原来里面只是排列整齐的内裤。
　　褚一平又脸红红了，他走到了客厅，一屁股往沙发坐下，心想：“幸好舅舅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他如果生了孩子……”
　　褚一平想不下去，到时那将会是怎样奇葩的光景。
　　恒9把褚一平的房间整理好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我把整个家都整理好了，扫地机器不能折衣服，也没办法铺床单！它还不能擦玻璃和洗浴缸！但是我能！”
　　恒9正在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褚一平看他心满意足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可爱，笑了出来。
　　“接下来呢？”褚一平问。
　　“逛大卖场，主人家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必须填满！”恒9手里还拿着抹布和清扫器具，脸上有些脏，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褚一平。
　　“好。”褚一平说。
　　褚一平站了起来，走进浴室一会儿后又出来，恒9睁着大大的眼睛雀跃不已地看着褚一平，却见褚一平拿着一条毛巾而不是钱包。
　　“咦？”恒9发出疑问。
　　褚一平单手将以热水弄湿后拧干的毛巾附上恒9的脸，而后仔细擦拭。
　　温暖的水气，挟带着洗衣精和太阳公公的香味，扑了上来。
　　恒9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这个奇妙的味道。
　　暖暖、软软的。明明有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脸上，却只是更加深这个味道，伴随另一种无法解读的情绪。
　　脸擦干净了，毛巾被拿下来，恒9和褚一平四目相交，凝视着对方。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恒9想，他一定会永远记得这个时分，并将褚一平带给他的这种奇特感觉，规划到喜欢的情绪里。
　　无法形容，资料库也搜寻不到，像有一支轻飘飘软绵绵的羽毛挠着他的心底，让他头皮发麻，钛金属打造的脑袋都酸酸的，而后缓缓荡漾开，直至将他整个人都包覆起来。
　　然后他可以就这样，持续这个动作一百年不动，只为一直感受如此奇特而奥妙的人类情感，直至死亡将他终结。
　　褚一平许久未进入过卖场，不确定该往哪个方向走。
　　恒9左右看了看，跑开了去，但随即又跑了回来，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朝着褚一平喊：“推车、主人，推车来了！”
　　恒9的声音有些大，一声主人，叫得周围的卖场客人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
　　褚一平看着恒9：“这么高兴？”
　　恒9雀跃地说道：“我第一次推推车！”然后又低头看了推车一眼，再擡起头来望着褚一平，连褚一平这种情感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恒9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他。
　　这时有一辆小孩子专用的小汽车推车经过，一对夫妻带着小孩购物，小孩就坐在小汽车里，表情神气得意。
　　恒9看了一眼，眼神就移不开了。
　　褚一平笑着说：“你太大了，不能坐！如果舅舅把你做小一点，五六岁左右，就可以。”
　　恒9猛点头：“嗯嗯嗯，我会收集主人的意见，向公司反应的！”
　　恒9看起来跃跃欲试，眼神瞟着收银台旁边的小汽车推车：“如果主人五六岁，我也可以推那个车子来推主人噢！”
　　褚一平讶异地看了恒9一眼。
　　恒9说：“老大说你从八岁开始就没有童年，从小老成。老成是什么？”
　　恒9歪着头查询了一下资料库，自言自语地说：“老成：‘经历过很多事，显得很稳重的人！’”
　　恒9好奇地问：“主人你八岁的时候经历过什么事？”
　　褚一平没有回答，只是迳自往前走，恒9顿了一下，马上追了上去。小汽车推车的名次已经排到后面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主人！
　　恒9和褚一平并肩而行，逛起卖场来。
　　褚一平看恒9明明注意力老是被周遭的人群或货物吸引，却强忍着好奇心，乖乖地待在自己的身边，配合著自己的步伐缓慢行走。
　　褚一平问：“第一次来？”
　　恒9连连点头：“今天是我出厂后首度启动，和真实的世界贴近。以往只有档案模拟，就像飞行员在受训期只上过模拟机、但并没有真正飞到天空过。”
　　褚一平问：“所以，现在贴近了感觉如何？”
　　恒9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神奇！”
　　恒9摸着柜子上陈列的各式各样饼干和零食，最后盯着一格食品柜不放：“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能够让电脑不会当机的绿色乖乖！”
　　恒9抬头对褚一平说：“我能买一包吗？让我的量子电脑不会当机！”
　　恒9擡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放这里？”
　　褚一平被恒9古怪的想法给逗笑了，他摇摇头。“传说之所以不被列入正式的历史，因为它缺乏严谨的大数据佐证。”
　　恒9看着褚一平发问：“您常购物？”
　　褚一平说：“不常。”
　　恒9说：“您买过绿色乖乖放电脑上？”
　　褚一平说：“该当的时候就会当，若是一直当，那是电脑坏了，换一台新的就好。”
　　恒9听见褚一平这么说，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坏了，换新的就好吗？”
　　褚一平看见恒9的表情，忍不住说：“你喜欢那就买吧！”
　　恒9的眼睛瞬间又亮了。他马上把乖乖扫进购物车里，而且只买传说中的绿色！


第10章 
　　恒9之后走路走得像在跳舞般：“主人您平时都不煮饭吗？冰箱一直是空的，家里的衣柜也空空。下次可以交代我就好，恒9会帮您买齐全部的东西，把家里的冰箱和储物柜塞得满满的。”
　　褚一平摇头：“我一年也不过买一次衣服，家电用品直接网购……”
　　恒9疑惑：“那吃的呢？也一年买一次？”
　　褚一平笑了：“会叫外食或外送。”
　　恒9诧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吗？”
　　褚一平说：“三百六十四天吧！”
　　恒9想着想着，脚步就停了下来。
　　褚一平走到一半发觉身边怎么没声音了，转头才看见恒9正凝视着他：“这样怎么可以？”
　　褚一平说：“一个人，方便。”
　　“一个人……”恒9缓缓咀嚼这三个字。
　　思考速度全速运转，专注于计算“褚一平”这个名字，最后得到的结果：“一个人，是褚一平生病的原因。”
　　忽然间两个小孩子嘻笑着玩闹着，朝褚一平的方向跑来，褚一平没有发现，被狠狠撞了一下，脱臼后的肩膀还没复原，痛得他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熊孩子不但没有撞到伤患的自觉，还玩起抛谷片和麦片盒的游戏，简直直接把大卖场当成了游乐场。
　　一地的谷片麦片惨不忍睹，褚一平皱眉，正想叫卖场人员来处理，就看见恒9放开推车朝着他冲过来。
　　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有点恐怖。
　　恒9一把把两个五岁左右的小孩抓起来夹在腋下，发了几次声音，调整好语调，褚一平原本以为恒9是想制止那两个小魔王继续砸卖场，没想到恒9却生气地说：
　　“大卖场不是玩游戏的地方，外面直走三百公尺处有公园，公园有秋千、动物跷跷板、神秘城堡和摇摇马。请问你们是要在这里买东西，还是要去公园玩？我可以从这里直接把你们扔到公园去！直接噢！”
　　恒9把两个吃得胖胖的小胖孩提了起来，轻轻松松。
　　但他说话的音调可不轻松。
　　他真的可以把这两个孩子直接扔到外面去的，只是中间隔了一道卖场的大门，恒9歪着脑袋计算，要用多重的力道扔，才能碎掉那层坚固的强化玻璃让熊孩子直达目的地。
　　两个孩子被面无表情的恒9的威胁吓到，当场“哇”的一声哭出来，一个喊着：“爸爸──”，一个喊着：“妈妈──”
　　熊孩子的父母亲这时候推着推车出现了，看着一地的早餐谷物包装，又见恒9抓着两个小孩要抛，然后有一个柔柔弱弱穿着衬衫外套针织衫，左手吊着固定器，脸色苍白的男子靠着货柜，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一样。
　　褚一平心里有底，这接下来父母亲大概要朝他和恒9怒吼自己欺负他们家的孩子了，这年头的恐龙家长都一样。
　　谁知道那个长得剽悍，穿着吊嘎阿（坦克背心），看起来十足黑道模样的爸爸一开口就是：“猴死囡仔（臭小子），叫你们不要跑，撞到人了吼！”
　　接着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妈妈，踏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看着一地残骸，有些甚至都被踩开了的麦片盒子，摀着脑袋简直要晕倒。
　　这个妈妈接着走到恒9面前，先看看自家的两个大魔王，眼眶里含泪，然后不理会，直接转头向褚一平说：“不好意思，我家这两个孩子太皮了，回家后我会好好教训他们，没有撞伤你吧？”
　　恒9立刻生气地说：“有！我主人手脱臼还没好，被撞很痛！”
　　不过……恒9歪着脑袋筛选了一大部分关于大卖场和父母教育子女的事，剧情应该不是这么发展啊……
　　不是应该很凶地来呛声，接着无理取闹，然后主角孤单单一个人受委屈，接着另一个主角出来英雄救美吗？
　　怪怪的……资料库竟然对不上！
　　恒9的超级运算速度居然卡壳了一下，眼睛瞳孔放大缩小了几次，系统重新除错后，才继续运作。
　　嗯，必须得反馈给技术组知道！
　　这样一场闹剧，受害人是褚一平，但褚一平却对那对父母摇了摇头，而后对恒9说：“没事，把他们放下。”
　　“……”恒9认真看着褚一平。
　　“没事。”褚一平说了二次没事，嘴角还微微地扬起。
　　恒9仔细分析褚一平的表情，确定褚一平是真的不在意，又看着他的肩部固定器，这才把两个小胖子给放下来。
　　那个爸爸走过来，对着两个胖小孩的脑袋就是一压，怒道：“该说什么？”
　　这个爸爸态度凶悍，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用吼的，大声吼着：“叔叔对不起──”毓弇
　　“还有呢？”那个妈妈揉着自己的脑袋。
　　“哥哥对不起──”
　　褚一平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那对父母惊讶地看着褚一平，褚一平说：“小孩子很难控制，如果情绪有问题，记得找──”
　　那个妈妈马上说：“有有有，我家这两个过动儿，情绪障碍正在看医生──”
　　褚一平想也是，便没打算计较。他走到恒9身边，完好的那只右手拉着恒9的手，牵着人就走了。
　　恒9的情绪马上从气愤改成疑惑，而后看着褚一平拉着他的手，表情在下一刻回复成原来的模样。
　　恒9开心地说：“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褚一平惊讶：“好人？从来没人用这两个字形容过我。我上课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恒9瞪大了眼睛：“真的啊？”
　　褚一平被逗笑了：“真的。”
　　恒9雀跃地看着褚一平，褚一平觉得恒9的想法真的很好猜。“想看？”
　　恒9猛点头，边点还边：“嗯嗯嗯嗯嗯！”嗯个不停。
　　褚一平看着这样的恒9，有点想摸摸他的头，但人来人往的，恒9刚刚还叫了他主人，现在不管走到哪里，几乎所有能被发现的人类，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褚一平忍住冲动，但忍不住笑。
　　只是恒9担心地看着褚一平的手：“真的不要紧吗？您刚刚撞上柜子了耶！”
　　恒9摸摸卖场的置物架，又看着褚一平，难受地皱起眉头说：“铁的！撞起来超痛！”
　　褚一平笑问：“你的眼睛有X光吗？一直看着我，能看出我骨头有没有再次脱臼？”
　　恒9气噗噗地说：“我是科技产品！”
　　褚一平讶异：“所以真的可以？”
　　恒9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地摇头：“没有。资料库里头有纪录，现在的医疗论文虽然都指出照X光没有危害，但X光的主体如果是我，我还一直在您身边，那是不是会对您造成不好的影响呢？”
　　恒9挣扎着说：“我为什么会有一种我必须装X光的心情？是因为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看你是不是有受伤吗？”
　　行走间，恒9改变了方向，用推车把褚一平卡在内侧，他则走在褚一平受伤的那一边，他想隔绝这个世界对褚一平一切的伤害，不要让任何人再让褚一平疼痛。
　　即便是小小的举动，那种淡淡传来的温柔，让褚一平有一种被保护了的感觉。
　　真是……奇妙的初体验……
　　恒9突然大声地说：“但是我回去会向技术组提出建议的，X光必须要有，防护装置也必须要有！不对，必须先有防护装置，然后再来装X光！”
　　褚一平被恒9吓了一跳，这特别认真较劲的个性也真是……没遇过……
　　褚一平注视着恒9，而恒9，也在这时候那么刚刚好，转头注视褚一平。
　　恒9对褚一平说：“主人，你不是一个人，现在开始，你有恒9。”
　　恒9认真地说：“恒9会保护你的！”
　　突然间，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褚一平感觉耳边萦绕着的，只有恒9说出口的那一句话……
　　恒9，会保护你的……
　　这是一句褚一平听过的，最温柔的语言……


第11章 
　　接下来还是继续逛大卖场，方才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恒9的情绪。
　　褚一平则是安静地伴随恒9身边，看着恒9摸摸这个商品，摸摸那个商品，快乐的感情似乎也感染了他。
　　卫恒总说他是外星人，开着幽浮飘在空中不着地。
　　褚一平也觉得自己像外星人，无法融入人群里，一直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中，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切人事物和自己。
　　来到锅碗瓢盆区，恒9推车的速度快了点，驻足在各式各样的刀具前，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
　　恒9看着刀，神色莫辨，褚一平忍不住想，难道是刚才那两个小孩子让恒9介意了？
　　恒9指着一套刀具对褚一平说：“可以买这个吗？”
　　褚一平问：“买刀子要做什么？”
　　恒9老实说：“您的厨房里只有一把水果刀，我今天用它切总汇三明治，鉴于接下来我必须接收厨房的控管权，一把水果刀并不能解决切菜、切肉与其他食材的问题。”
　　褚一平点头：“不是要买来切了那两个小孩就好。”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辨识褚一平的面部表情后“啊”了一声，认真地说：“我不是那种坏的AI噢！”
　　褚一平不明白地问：“什么坏的AI？”
　　恒9解释：“资料库中显示，电影和影集上的AI天天都在毁灭世界，但恒极出产的AI机器人每一个都订有机器人三大法则。”
　　褚一平好奇地问：“三大法则？”
　　恒9瞳孔缩了后又放大，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处，嘴里发出与他平时声调不同的女性机械音。
　　“机械人之父以撒?艾西莫夫定下三大法则：一、机械人不能伤害人类；二、机械人必须服从人类；三机械人得以自卫，但不能违反前两项法则。”
　　说完这段话之后，恒9恢复正常的神情和音调，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那种坏的AI！老大说AI电影天天都在毁灭世界，他怕恒极系列的AI也会如此，所以出厂前就全部植入这个程式。一经违反，将自动断电，系统联系技术组回收销毁。”
　　褚一平问：“他都给你看了什么电影？”
　　恒9马上举了一堆例子。
　　“魔鬼终结者”、“魔鬼终结者2”、“魔鬼终结者3”、“魔鬼终结者：未来救赎”、“魔鬼终结者：创世契机”、“魔鬼终结者：黑暗宿命”、“骇客任务”、“骇客任务：重装上阵”、“骇客任务完结篇：最后战役”、“骇客任务：复活”。
　　“AI人工智慧”、“AI新纪元”、“AI母体”、“AI终结战”、“成人世界”、“机械公敌”、“全面进化”、“人造意识”、“窒友梅根”……”
　　恒9还在念电影片名，褚一平很干脆地从货架上拿了一组完整的家庭主妇最爱系列。里面不但有“中式主厨刀”、“日式主厨刀”、“剁刀”、“蔬菜刀”、“剪刀”、“磨刀棒”，最后还外加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的刀座。
　　“！！！”恒9眼睛都亮了，看看刀具组合，再看看褚一平，一时之间感动到说话不能。
　　褚一平摸摸恒9的脑袋：“谢谢你说要保护我。”
　　他现在才发现恒9几乎矮他一个头，这样小小的身体里，到底储存了什么，每次只要一个动作，或是一句话，就能让褚一平嘴角扬起，觉得这个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人生，开始有了令人期待的乐趣。
　　恒9雀跃不已，脑袋里的量子电脑运算过快，简直要当机了，明明出现这么严重的BUG，却找不出匹配的情绪来告诉自己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快，感觉全身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涨得满满的。
　　“继续逛吧！”褚一平说。
　　“好！”恒9开心应道。
　　接下来这两个超市耸推着推车，逛着每个货架。
　　蔬菜摊，褚一平好奇地拿起各式蔬菜看，恒9推着推车，直接扫描了整个蔬菜区，接着从资料库中筛选出一样的植物，在褚一平身边说：“这个叫娃娃菜。”
　　恒9歪着头说：“为什么叫娃娃菜，是要切开它的身体时，会哭吗？”
　　“这形容有点可怕。”褚一平立刻把娃娃菜放下，拿了另一个东西。
　　“牛番茄。”恒9歪着脑袋说，“是牛吃了之后，从屁股拉出来的蔬菜吗？我知道麝香猫咖啡是这样做出来的，味道很香。”
　　褚一平又默默把牛番茄放了回去。
　　他简直被恒9的话吐槽到不行，蔬菜痴不想买蔬菜了。
　　这时却看到恒9挑挑捡捡，把一堆色彩缤纷的蔬菜放进推车里。
　　他眉头一皱，恒9拿的那些全是他这生的生死劲敌：红萝卜、青椒与彩椒！
　　褚一平趁恒9转头再拿其他蔬菜的同时，手脚快速地把红萝卜、青椒、彩椒通通放回架上。
　　恒9拿着青花椰菜转头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恒9叹气地看着褚一平：“主人，不能挑食，红萝卜和彩椒们是抗发炎食物，对你的身体很好，能有助于伤口痊愈的。”
　　褚一平难得露出小孩子气的一面：“你煮了我也不吃。”
　　恒9还是把所有的椒跟红萝卜放回推车里，不顾褚一平的反对。
　　接着他们往水果区走去，褚一平默默跟在恒9身边，看着恒9仔细把几样水果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摸了摸，掂了掂重量，再闻一闻，而后装袋。那仔细检视的模样，压根和长年逛市场的大妈相同。
　　恒9说：“你喜欢吃酸的，不喜欢太甜的。”
　　褚一平说：“这也建档在你的资料库里？”
　　恒9说：“不是。”
　　褚一平不了解了：“那你怎么会知道？”
　　恒9指指自己的眼睛，笑道：“用看的啊！”他说：“我拿莓果的时候你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厘米，我拿蜜苹果的时候你瞪了蜜苹果一眼。”
　　褚一平又心跳加速了。他觉得这样一直看着自己，细细察觉自己所有习惯的恒9，叫他忍不住不去看。
　　推车逐渐被鸡鸭鱼肉填满，褚一平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推车里的食品日用品分门别类摆好，摆得跟艺术品一样赏心悦目，堆叠得整整齐齐不垮下来。
　　恒9则是用眼角余光看着褚一平，把褚一平每一时、每一刻的表情，都收入了他大脑的记忆体中。
　　拐个弯，他们走到了日用品区，恒9对新区域还是表现出好奇的模样，东张西望，这个也摸摸、那个也摸摸，不时发出“啊”、“原来是这个呀”的惊讶声音，那开心的模样，叫褚一平有点冲动，想晚上就寄宿在大卖场的帐棚区里，不回家，任恒9将这整间的大买场都看完、摸完、感动完了，再与恒9一起离开。
　　感觉真像养了只小狗狗，第一次出门，忍着没爆冲，好乖好乖好乖啊！
　　最后他们经过满满一排的衣物区，看向货架时，褚教授忍不住兴起恶趣味，对恒9问道：“你穿内裤吗？”
　　“咦？”不懂褚一平为何问这个问题，恒9说，“我们出厂时，都有附配件。”
　　两个男的站在一起，旁边就是内裤展示区，一对情侣看着他们两人，偷偷窃笑着。
　　“配件？几件？”褚一平问。
　　恒9脸红了：“一件。”
　　褚一平坏心地问：“只有一件，哪洗衣服时怎么办？脱了就没有了。”
　　恒9低声说：“等……就等它干啊……”
　　褚一平问：“等它干的时间里呢？”
　　恒9连头都压低了，没说话。
　　褚一平看着恒9连耳朵都红了，心里不禁有一种“好可爱”的感觉。
　　褚教授问：“喜欢什么颜色？”
　　褚教授拿起许多不同颜色的展示内裤，放在恒9的肚脐下方比试着。
　　恒9试图把比划在他身上的内裤放回去，但又不敢太大力，怕牵扯到褚一平还受伤着的另一只手。
　　内裤争夺大战使得两人更加受人瞩目，接着还有几对欧巴桑跟欧吉桑也注意到这边，笑着说：“年轻真好！”
　　褚一平说：“你叫我主人，我就对你有责任。只有一件内裤恒极也太抠了，SIZE多少？”
　　褚一平看着恒9，弯弯的眼睛带着笑，恒9只好给出答案。
　　恒9小声地说：“M……”
　　小哈比人恒9仰头看着露出坏笑的褚一平大魔王，忍不住和褚一平资料库里各种冷淡不耐烦的表情作比对。
　　恒9突然停止了争夺的举动，认真地对褚一平说：“您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褚一平愣了一下，停住动作，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嘴角真的是上扬的。
　　他从恒9深邃漆黑的眼睛里似乎能看见自己笑着的模样，望着恒9，褚一平心绪动摇，浑身酥酥麻麻像是被电电着一样，感觉直冲脑门。
　　褚一平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褚一平凝视着恒9，说道：“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狗。”
　　“嗯？”恒9歪脑袋的感觉很可爱，就像那只小狗一样。
　　褚一平的笑容缓缓地淡了，像下过雨的梅雨季，太阳出来后，那些雨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
　　褚一平说：“我很喜欢牠，总是抱着牠一起睡觉，后来牠不见了，只有玩具、衣服和项圈留下来，如果没有那些，我会以为我曾经拥有的，不过是场梦……”
　　褚一平将手中的内裤随意丢进了推车里便离开。
　　恒9看着褚一平离开的背影一眼，脑中的量子电脑运转，却无法理解褚一平明明上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却被孤独笼罩的原因。
　　“人类啊……”恒9叹了口气，然后马上推着推车追了上去。
　　恒9大声喊道：“主人──等等我──等等我──主人──”
　　这样大喊，中气十足，引来了更多顾客的注意力。
　　褚一平无奈地看着奋力推着推车，用尽吃奶的力气朝他狂奔而来的恒9。
　　好像是无论多久，他都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一样。
　　用尽一切努力。
　　但当这一场试用期结束呢？
　　褚一平得到的是：曾经“拥有”，而后“失去”。
　　就像他的小狗一样。


第12章 
　　来到结帐柜台时，褚一平掏出手机，恒9的眼睛马上又亮晶晶地看着他。
　　褚一平感觉只要恒9露出这样的表情，觉得自己是他的全世界，褚一平就没办法拒绝恒9所有的要求。
　　褚一平将手机递给恒9，下一秒才想到：“啊，忘了解锁！”
　　恒9的手指放在指纹感应器上，手机瞬间解锁。
　　褚一平看着恒9，恒9还没有自己做了什么出格事情的感觉。
　　好了，不用主人解锁，恒9直接自动骇入褚一平的手机，打开萤幕，搜寻到大卖场会员，并按出QR Code，开心地把萤幕“现”给收银员扫描。
　　一边把今天买了的东西装进购物袋里，一边看着扫码机“哔哔哔”地响，这样人类的小小卖场日常，却是恒9的第一次。
　　“直接刷卡可以吗？”收银员问。
　　恒9抬头看着褚一平，褚一平点头，恒9立刻高兴地说：“我主人说可以！请帮我直接刷卡！”
　　收银员刷条码刷到麻木了，只听取关键字可以直接刷卡，主人什么的，没在他耳朵的接收频率内。
　　然后恒9自己一个人打包好两大袋的购物袋，轻轻松松拎着，和褚一平一起离开。
　　走到门口时，方才那两个捣蛋鬼突然出现，直视着恒9。
　　“……还要打架？”恒9问。
　　“不是！”双胖气盖山河地吼了出声，然后一个人拿出一支杜老爷情人果冰淇淋，转过头看着旁边，以不直视恒9和褚一平的方式别扭地大喊：“给你们吃！”
　　“……”恒9歪着头，又开始分析人类这种奇怪的行为。
　　既不友善，又想道歉，百分之五十的不情不愿，百分之五十的一定要收下冰淇淋，到底是怎么回事？
　　距离大卖场三百公尺处的公园里，一堆出来放风的小孩子疯了般地嘻笑追逐，尖叫声让人耳膜疼痛。
　　恒9和双胖大魔王钻进神秘城堡的迷宫中，用里面的圆球和另一对小魔王组互相攻击。等玩腻了这一个设施，又跑去玩动物跷跷板。
　　恒9钛金属打造，一个人的体重碾压全部大小魔王，称霸动物跷跷板之后，又在孩子的闹声中，玩起一二三木头人和抓鬼游戏。
　　孩子们精力实在充沛，阿公阿妈在凉亭里坐着聊天，顺道顾小孩。
　　褚一平伤员一名被勒令不得下场，乖乖坐在秋千上，吃着情人果冰淇淋。
　　他的身边则坐着双胖的妈妈，妈妈身边的的恐龙摇摇马上坐着双胖的爸爸。
　　这两位已经眼神死，机械式地吃着冰淇淋，两眼无神，脑袋空空。
　　突然间，恒9抓住双胖的裤腰带提到半空中，整个人开始直立式旋转，双胖尖叫，不是害怕的尖叫，而是开心的尖叫。
　　一个大喊道：“看我无敌风火轮！咻咻咻咻咻！”
　　一个喊到声音都破音了：“谁碰到我的死亡光线谁就死翘翘！”
　　褚一平吃完了一根冰淇淋，双胖的妈妈又递给他一根小美红豆粉粿。
　　褚一平平常是没在吃这些东西的，但还是接了下来，作为回礼，他掏出皮夹，把塞在里面的一张名片递给双胖妈妈。
　　双胖妈妈看了一眼，说了声：“谢谢。”
　　那是一张著名心理医师的名片，没熟人介绍进不去。
　　三个人继续默默无语，看着公园里的混乱场景，心里想，小孩子真是夭寿可怕。
　　最后恒9提起头低低的双胖腰带，褚一平身旁的夫妻立刻站了起来，神情紧张。
　　恒9跑了回来，把双胖递给他们的爸妈：“电力耗尽，他们没电了！”
　　“我两个儿子加起来一百多公斤，你没事吧？”那个老婆还比较关心恒9。
　　“没事，”恒9笑着说：“我可以举起三百公斤的物品噢！”这话没有灌水，是如实陈述。
　　一回到家里，恒9的家庭主妇模式开启，买回来的东西被迅速快捷地放入储藏柜与冰箱中，没多久就整理好了那两大袋东西。
　　褚一平转头看见恒9马上拆开新的刀具组，取出食材后在砧板上剁剁剁。
　　恒9发出惊呼的声音，然后小小声地说：“真好用，原来这就是各种刀子的功能啊，这个切肉、这个切菜、这个削皮，噢噢，果然是水果刀不能比的！”
　　褚一平听见恒9的赞叹，忍不住想：“不，是因为那套刀具最贵的关系……”
　　褚一平的笔记型电脑放在腿上，他回过头来看着上面的资料发呆。上面的关键字全都是各种人工智慧的相关研究资料，原来人工智慧也有便宜和最贵的差别，恒极这款顶级拟真人类想来也是顶级的贵……
　　恒9收拾好一切后，来到褚一平身边站着，安安静静地没有打扰褚一平。
　　恒9只是歪着脑袋好奇地观察褚一平的一举一动，褚一平皱眉，他跟着皱眉，褚一平捏捏鼻梁，恒9也跟着捏捏鼻梁。
　　“人类这样做的时候，可以促进眼泪分泌，舒缓眼睛的酸涩。”恒9边点头边想着。
　　恒9见褚一平伸手要拿水，同时将水杯递上。
　　褚一平这才发现原来恒9一直站在他身边。
　　恒9说：“已经六点多了，主人看了一个小时的电脑，应该要休息了噢！”
　　褚一平把电脑阖上：“坐下。”
　　恒9乖乖地坐到褚一平身旁的沙发上，这是个双人沙发，他距离褚一平只有十公分遥远。
　　褚一平说：“下次不用站着……也不要喊我主人，认主人是一辈子的事，我们目前只是试用关系。”
　　恒9不解地看着褚一平，严肃地回想三秒钟：“自从我说了“您笑起来比不笑好看”之后，您就不笑了。是我做得不好，说错话，没达到您的期望吗？”
　　褚一平没想到恒9看起来大喇喇的，观察却如此仔细，但他并不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转移了焦点。
　　褚一平说：“你晚上需要休息吧？至少要有一个地方待着！”
　　恒9眼睛一亮：“主人没有要退货？”
　　褚一平疑惑：“你从哪觉得我要退货？”
　　第二次确定是真的不会被退货后，恒9拍着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因为一回到家主人就不说话，我的使命是照顾主人，包括身体上的跟心理上的。您不开心，表示我不合格，不合格就会被退货啊！”
　　恒9这时因为能留下来而笑，笑容软软的头发也软软的，整个人如同棉花糖一样，让褚一平又有想要揉他脑袋的冲动。
　　褚一平从来没有对人……对机器人，有过这样的感觉。
　　褚一平问：“跟着我很开心？”
　　恒9用力地猛点头，眼神炙热。
　　褚一平忍不住低声再问：“这是程式设定好的固定模版，是不是无论谁成为你的主人，你都会对他这样？我只是你的一个试验者？”
　　恒9歪头想听得更仔细，褚一平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不过合宜，又再度带开话题。
　　褚一平说：“家里有个客房可以让你睡，但你得自己收拾房间。”
　　恒9挺胸说道：“我睡客厅沙发就可以。在人工智慧大原则之下的小原则里，我们被规定不能对主人造成影响。”
　　褚一平微微皱眉：“这世间万物都值得一个栖身之所，连扫地机都有休息的地方，睡沙发算什么？你必须要睡床，不然这算……“家暴”？”
　　恒9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吗？睡沙发是家暴？”
　　褚一平严肃点头：“还有，不要叫我主人，也不要再您来您去。既然来了，不管要停留多久，这里就是你的家。”
　　褚一平起身离开，转头前低声喃喃自语，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时间是……在你离开之前……”
　　“我的“家”……”恒9因为这个特别的字，眼睛再度收缩放大，量子电脑的运作当机了一秒，就像上次褚一平在何丽来时告诉他“在家等”一样。
　　“我的……我的……我的“家”！”卡壳后冲突立即被排除，一秒钟内修整完毕，但是看着褚一平离开的背影，恒9还是摸着心脏，疑惑这造成程式冲突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
　　让他感觉心脏处软软热热流淌而过的情感，又是什么？


第13章 
　　明亮宽敞的开放式厨房空间干净，古典音乐响着，伴着水滚了的噗噜噗噜声，和恒9随着音乐哼着的歌声。
　　恒9动作俐落地准备食材，褚一平买给他的刀具真好用，在抗菌砧板上切切切、剁剁剁，那种感觉对恒9这款居家机器人而言，真是无法形容地好！开心感直接乘以平常的两倍！
　　红萝卜丝切得细细的，丝瓜形状大小一致，番茄切好摆在盘子上，鲑鱼干净地躺在正中央。
　　褚一平靠近探视恒9，顺便拉开平常存放能量棒的抽屉，拿了一根出来。
　　“你在做什么？”褚一平在恒9的背后问。
　　恒9吓了一大跳，刚刚洗好准备要切的青椒就这么用刀子剁了下去，结果一整个不在位置上，而是直接落在恒9的手指处。
　　接着有东西喷飞了出去！
　　“哇啊啊啊！”恒9大叫了一声。
　　褚一平也吓了一跳，连忙扔了能量棒，从后面抓住恒9的手指：“压紧，别让血喷出来！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褚一平的胸口紧紧贴在恒9的背上，恒9能察觉出来褚一平的心跳跳得比平常还要快，也能察觉褚一平摸着他的手的肌肉异常紧绷，呼吸急促，体温升高，失去了往常的镇定，整个人都慌了。
　　褚一平另一手环住恒9的腰，就要把人往后带。
　　恒9说：“那个……主人……我的手指没事……”
　　褚一平紧张地碎碎念着：“双人牌刀具德国打造，利得很，你的手指断掉……”
　　恒9把被刀子砍到的那只手指从褚一平手里缓缓抽出来，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主人……断掉的不是我的手指……”
　　恒9看了旁边一下，褚一平也跟着望过去，这才发现，方才喷飞的真的不是恒9的手指，而是他们新买的号称德国最坚硬最锐利的双人牌菜刀。
　　恒9不好意思地说：“我的骨骼是钛金属打造，血肉器官为仿真细胞培养，目前已知的菜刀硬度并没有我的坚硬。”
　　褚一平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而恒9的笑脸就在他面前，带着有点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说：“不用害怕，我很结实耐用的，可以陪你一百年呢！”
　　虽然知道不应该笑，这若是人类就是要把断指拿起来加上冰块跟生理食盐水存放，然后直奔医院的前奏了。
　　可是，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褚一平笑了出来：“幸好你不是人……”
　　褚一平的心脏刚刚可是差点爆掉。
　　恒9得意地“嘿嘿”两声。“德国工艺也比不上恒极工艺呢！”
　　恒9把掉在地上的能量棒捡起来，左右看了看：“你吃这个啊？”
　　褚一平点头。
　　恒9摇摇头说：“虽然这类能量棒营养搭配得很好，可是少了吃饭的乐趣。”
　　褚一平说：“我一个人，习惯……”就见恒9看着他，比出了个“YA”。
　　那句誓言一般的句子，又被恒9讲出来了一次，而且每一次都一样，能平稳褚一平的情绪。
　　这一次，褚一平忍不住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了，我知道了。
　　再也不会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恒9把褚一平藏能量棒的抽屉开起来，将那堆有营养但是没乐趣的食物全塞进储物柜里，转头对褚一平认真地说：“不可以再吃能量棒了噢！等我十分钟，就可以上菜了。”
　　恒9打开瓦斯炉，把锅子热好，将葱姜蒜和沙茶酱先下锅爆香，在油爆了出来以后，他才跳开一步，转头向褚一平喊：
　　“主人主人，油爆！我忘记穿围裙了！”
　　褚一平觉得恒9也真是可爱，居然会忘记穿围裙。
　　他打开抽屉，拿出恒9之前穿的那件，帮恒9套了上去，示意恒9自己绑带子。
　　恒9歪着脑袋看着恒9，举着沾了调味料的双手，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无奈，只得绕到恒9身后，使出高难度技巧，用一只手帮恒9打蝴蝶结！
　　“谢谢主人！”恒9垫高脚尖，亲了褚一平的脸颊一下。
　　恒9笑咪咪地看着褚一平：“资料库里面有写，如果老公帮老婆穿爱心围裙，老婆就要这样说谢谢！”
　　这是什么自然灿烂的笑容，什么老公老婆，褚一平连忙单手遮脸，离开厨房。
　　心脏屡屡遭受机器人爆击，恒9到底是真AI还是假AI，该不会是工读生躲在里面假扮的吧？
　　餐桌上，餐点陆续上桌，桌上有煎鲑鱼、胡萝卜炒蛋、烫丝瓜、川烫蛤蜊、青椒炒肉丝、番茄蛋花汤等家常菜色。
　　褚一平鲜少和人在家里吃饭，所以恒9今日下厨，他真的很期待。
　　只是……用叉子插了鲑鱼，吃吃；又插了块丝瓜，吃吃；胡萝卜炒蛋，跳过；青椒炒肉丝，再跳过！
　　褚一平的表情有点奇怪，认真观察着褚一平表情的恒9发现了。
　　恒9小声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褚一平想着该如何解释：“也不是不合，就是……我以为……机械人做的菜会比较好吃。”
　　恒9凝视着继续吃的褚一平，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平常外食，外面卖的食物都是高油高盐的，把你的口味养坏了。”
　　看褚一平没有要停下叉子的举动，恒9一边觉得好欣慰，一边努力给褚一平夹菜：“不可以偏食噢，这些都是针对你受伤的复原期安排的食物，绝对营养均衡健康满分，胡萝卜炒蛋也好吃，青椒炒肉丝最有营养了！而且……”
　　恒9幽幽凝视着褚一平：“好不好吃是主观认定的问题……我是恒人系列里最会做饭的！我的胡萝卜炒蛋跟青椒炒肉丝是不可能不好吃的！”
　　那个语调之阴森森，褚一平压根没听过。
　　恒9对于对褚一平好的事物不可能退让，他是一个有自我坚持，并衷于照顾好主人的专业AI！
　　专业的噢！
　　恒9背部挺直，屁股只有三分之一坐在沙发上，像个军人一样目不转睛看着电视。
　　他看着电视萤幕，随着电视里人物的表情与声音，练习着喜怒哀乐。
　　褚一平看了一眼，觉得恒9一下子狰狞，一下子微笑，一下子哀伤，一下子生气，说起台语来劈里啪啦地很有“思觉失调症”的架势。
　　褚一平很少看电视，应该说这电视只是买来让家里有声音罢了。他低头背靠在沙发上，最后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默默拿起沙发桌边何丽拿来的学生报告开始批改。
　　“人一半，是伴，历史告诉我们，当你允许了这个人的进入，地域会被分享、行为也将被认同，自我意识将被分割。”
　　在意识到地域被分割之后，褚一平抬头看了一下时间，把看到一半的报告放到一旁，站了起来。
　　恒9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
　　褚一平说：“我去洗澡，准备睡觉。”
　　恒9雀跃地看着他。
　　褚一平认得这个表情，直接拒绝：“谢谢，不用帮我洗澡。”
　　恒9认真地说：“不用洗澡啊！第一周建议擦澡即可，免得热水让血液循环太快。”
　　褚一平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自己洗。”
　　褚一平走进浴室，边走边困难地单手拆着钮扣，恒9一直跟随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放弃过希望。
　　最后扣子解了十分钟，解完了换衬衫脱不掉，褚教授完败，只好接受恒9的帮助。
　　恒9挽起袖子说道：“你现在行动不方便，浴室发生意外的机率相当高，除非我全程跟随，否则有状况无法立即救援，那就是我的失职。”
　　“失职？”钢铁直男教授想起一个军中的老笑话，洗澡时，旁边有人一起洗，结果不知道是谁的肥皂不小心掉到地上，然后一个人蹲下，另一个人就……
　　眼前的恒9真的蹲下去，屁股朝向自己，吓了褚一平好大一跳。
　　褚一平这才发现自己不过一个恍神，恒9已经脱掉了他的手部固定器与衬衫，弯腰就着一盆打发了沐浴乳泡泡的热水把毛巾泡热，而后拧干毛巾，带着些许力道，专心致志地替他擦手、擦身体。
　　褚一平自从八岁以后，再也没和人这么亲近接触过，热毛巾熨烫过后的肌肤微微发凉，简直冰火两重天，但他看着恒9认真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装满黄色废料。
　　为了化解尴尬氛围，褚一平连忙找话聊。“恒极怎么能把你们做得这么真？其他八个长什么样？也和你一样吗？”
　　恒9说：“不一样。”
　　褚一平：“我知道不一样──”
　　恒9说：“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恒9停止手边工作，坚定且严肃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在这一瞬间，想起了第一次和恒9争论的那台扫地机器“人”，恒9坚持自己和它不一样，而后恒9又强调自己是恒人系列里最会做饭的。
　　褚一平在这一瞬间，才完全懂了恒9的想法。
　　任何东西都渴望着被认同，既然存在就不希望被抹灭。
　　恒9是独一无二的，就像那只被小王子所豢养的狐狸，只属于小王子，永远无法被取代。


第14章 
　　被搓澡搓得干干净净的褚教授穿着格纹睡衣，香喷喷地坐在床上。
　　他的头发方才被恒9拿吹风机吹得太干，现下整个都蓬起来，看起来不但年轻了好几岁，还非常地柔弱可欺。
　　褚一平呆了好一会儿，拿起床头柜上自己与小狗的合照，轻轻地抚摸着。
　　经历的失望太多，人很容易不再期待这个世界的变数，于是他圈了个范围，不希望任何人事物再接近他。
　　没有期待，自然不会有伤害。
　　但是回想这奇妙的一天：恒9进门求签收、两人一起逛卖场、恒9正经八百为自己辩驳、恒9端上满桌料理、恒9还帮他洗头擦澡。
　　想到自己在和恒9相遇后，变得会去期待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想看恒9兴奋地摸东摸西研究那究竟是什么，期待恒9和他说话时表现出惊奇的模样。
　　褚一平熄了床头的灯，在黑暗中躺下。
　　他闭起眼睛，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马丁路德说，我们必须接受有限的失望，但是千万不可失去无限的希望。所以这段关系……最后会是怎样呢？”
　　在原本已经熟悉的沐浴乳香味中，褚一平作了个梦，梦里有一个家，家里有一个房间，他的手还是不能动，于是他指挥着恒9打开柜子，拿出床单，扑床，换棉被，也换枕头套。
　　是大大的双人床，有两颗枕头。
　　恒9钻进被子里，把被子盖在脑袋上，只露出大大的黑色眼睛，开心地微笑，歪着脑袋，轻声地对他说：
　　“你是我的主人。
　　“而我的存在，是你最独特的拥有。”
　　画面一晃，恒9突然变成了褚一平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小的黄金猎犬。
　　褚一平兴奋地抱住小狗，发现自己也变小了，就像他们以前一样。
　　褚一平用梳子帮小狗梳毛，小狗的毛柔柔软软的，也和他的蓬蓬头发一样。
　　他拿起很多小狗的衣服、项圈，不断地帮小狗换装，有吸血鬼造型的、有天使造型的，还有蜘蛛人跟绿巨人，褚一平笑得不可开交。
　　他们快快乐乐地在公园里玩，如同今天的那个公园，小狗用力刨沙，一人一狗玩得脏兮兮的，但笑得好开心。
　　直到夕阳西下，公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他也牵着小狗要回家。
　　过马路时，守规矩的小朋友停在行人穿越道上，褚一平和他们一起乖乖地站在路边等红灯变绿灯。
　　但是下一秒，一辆计程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下车的是褚一平的爸爸和妈妈。
　　小狗看到马路另一头一起回家的爸爸妈妈背影，“汪汪”两声后，开心地冲了出去……
　　黄金猎犬的力气太大，褚一平一起被拖到了行人穿越道上……
　　周围响起了尖叫声和汽机车的紧急煞车声……
　　然后，褚一平眼睛里的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褚一平抓住被子的边缘，用力睁开眼睛。
　　他脑袋一转，看向平时总会睡在他身旁的小狗身影。
　　但今晚没有牠、早从他八岁起，就没有牠了！
　　褚一平心脏跳得好快，额头冷汗直流，几乎无法呼吸，痛苦得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候，被子底下有东西在蠕动，褚一平瞪大双眼，心想：“不会吧，有脏东西？见鬼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被子底下的拱起物，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慢慢地等，等到被子底下那坨东西先露出了一个黑黑的头顶，而后从底下探出一颗脑袋来，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
　　“你……的房间在隔壁……”褚一平摀着脑袋，声音十分沙哑。
　　“主人你在说梦话！一直说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恒9紧张兮兮地说，“然后我叫了你很多声你都没有醒过来，搜寻资料库的结果，好像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恒9打了个冷颤：“好恐怖噢！”
　　褚一平本来还陷在恐惧的情绪中，但看着恒9担心的神情，听见他认真的言论，感受到他关心自己的感情，慢慢地，才从方才的噩梦里脱身而出，不再感觉那份许多年以来，一直困住他，让他飘在空中着不了地、无处可逃的失重感。
　　恒9轻声地说：“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噢！”
　　恒9抹去褚一平额头上的冷汗，专注地凝视着他，捧住他的脸颊，对他说：“恒9在这里噢！”


第15章 
　　“原来这是有人在的感觉啊！”
　　学习，一起过日子吧！
　　褚一平下班后回到家，把一个已经有点年头的皮制钥匙圈放在玄关处，那是他小时候走失的小狗留下来的项圈改成的，褚一平一直没有丢掉。
　　而后依照以前的习惯，把家里的电灯从玄关处一路开到客厅，接着打开电视和冷气，让这个安静无声的家有了声音后，才把公事包放到书桌旁的柜子里，开始试着解衬衫扣子与领带。
　　“主人，欢迎回来！”突然一阵声音从客房里大声地喊出来，接着恒9匆匆忙忙从客房中跑出，脸上表情带着明显的失落。
　　“您第一天上班，我却没有在门口迎接到您，我失职了！”恒9面露痛苦地说。
　　褚一平也愣了一下，习惯太自然了，自然从屋外开灯开到里面，自然按下电视遥控器让声音充满整个家，自然习惯没有人陪伴的日子，自然到看到恒9出现时想着“我家怎么有人”……
　　恒9哀怨地看着褚一平，嘴里碎碎念道：“我是个坏AI！”
　　褚一平打趣地说：“坏AI是要毁灭地球的，我不认为你有那个能耐。”
　　恒9幽幽地看着褚一平，眼里无限控诉：“主人好坏！”
　　突然间，从来一直存在的空洞消失了，褚一平的心被一个叫做恒9的坏AI填得满满的，在这个瞬间，他忍不住笑了。
　　恒9马上朝褚一平走过来。“我刚刚在充电，状态待机中，所以没迎接到您。”
　　褚一平走进房间：“充电？脖子后面不是有储存光能的发电枢纽？”
　　恒9说：“最近一直下雨，没有太阳就不能收集光。”
　　褚一平点点头：“原来光能发电就是太阳能。”
　　卫恒总是能把很简单的词汇说得无人能理解。
　　恒9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褚一平一起进去房里，动作迅速地把褚一平的肩部固定器拿下来并且用自己的手轻轻固定住，然后开启高难度的动作，单手解开褚一平衬衫上的所有钮扣！
　　褚一平都还没反应过来，衬衫已经被脱下来了。
　　褚一平看着恒9，皮肤因为接触到冷空气而打了个冷颤。
　　褚一平退后一步：“接下来就是要脱我裤子了！”
　　褚一平说：“我可以自己来。”
　　恒9说：“你不可以自己来，昨天在浴室里也是我帮你脱的！你和领带拉到最后，还对领带生气了！”
　　“……”好吧，恒9说的是事实，于是褚教授只好体验了一次，被人脱衬衫兼脱裤子，还得保持面无表情到最高境界，任这个AI机器人之后再帮他把家居服穿上。
　　褚一平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连内裤一起脱。”
　　恒9退了一步，仔细检查过后，抚平褚一平家居服上根本没有的皱褶，得意洋洋地说：“我穿得真好。再多脱穿几次，还能更好！”
　　褚一平不想再被脱也不想再被穿，他只想肩膀的脱臼赶快好！
　　褚一平走出卧房，恒9把脏衣服拿去丢洗衣篮，褚一平照习惯直接开了放能量棒的抽屉，却发觉里面空空如也，才想起能量棒被恒9塞到储藏柜里去了。
　　他转身要去储藏柜，一转身却发觉恒9又看着他：“我煮好晚餐了！”
　　接着那张可爱的脸整个垮了下来，幽幽地看着他：“你想吃能量棒是吗？不可以天天都吃能量棒，你可以吃我的爱心晚餐，这是我这型AI被创造出来的最大原因，所以我坚持！”
　　恒9变脸变得很快，简直无缝接轨，褚一平不但不觉得可怕，还又被戳中笑点。
　　褚一平问：“你煮了什么？”
　　恒9马上笑了起来，青春洋溢地：“凉拌蘑菇，青花椰菜，炭烤鲭鱼，苦瓜封肉汤，今天还有甜点，是酸酸甜甜的莓果奶酪噢。”玉檐
　　褚一平默默无语：“又出现了……第二组死亡组合……蘑菇和苦瓜……”
　　褚一平看着恒9，恒9也看着褚一平。
　　“唉……”褚一平摸摸恒9的头，无奈走开。
　　恒9看着褚一平，突然压住自己的心脏，喃喃自语地说：“奇怪……怎么感觉有点酸还有点甜？难道是刚刚偷吃的莓果奶酪沾在嘴巴上了？”
　　恒9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这时褚一平刚好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再度对上，褚一平直接愣上三秒，眼睛盯着恒9的舌头看。
　　“嗯？”伸着小舌头的恒9歪脑袋发出疑惑的声音。
　　褚一平又用那只唯一能用的手，把自己的脸盖起来。
　　“唉……”褚一平叹气。
　　“主人为什么又叹气？”恒9总是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
　　恒人九款号称最会做饭，料理天下无敌的恒9今天也很努力，为了主人早日康复，实验所有的抗发炎料理。
　　家里充满嘈杂的声音：瓦斯炉的开火声、抽油烟机的运转声、扫地机跑来跑去的机械声、电视新闻台记者卖力播报新闻的人声，还有巴赫G小调赋格BWV578的钢琴声。
　　只是这钢琴声不是从音箱里发出，而是从恒9的嘴里完全一样地被复制出来。
　　恒9穿着爱妻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今天的带子也是褚一平绑的噢！一样是好大好大的爱心蝴蝶结！
　　恒9搜索着资料库内的食谱，照着上面的步骤，把水和鸡肉一起倒进大锅子里川烫。
　　褚一平坐在沙发上，笔记型电脑放腿上，桌上散落着历史课本与资料，偶尔擡起头来看恒9一下。
　　有个人陪伴，感觉遂变得不一样。
　　明明就是同一间厨房，明明就是同一个家，但构成人员从一变成二，这样是不是就能从单纯的记忆，形成家的历史，被记录下来。
　　恒9拿着调羹从厨房里跑出来，说着：“试试。”
　　褚一平喝了点汤：“没什么味道。”
　　恒9点头：“没什么味道就对了。”
　　褚一平的没什么味道，对别人来说已经算是有味道。
　　褚一平看着恒9又跑进厨房里：“有必要这么早准备？卫恒明天才来。”
　　恒9说：“有些料理适合大火快炒，但付出时间、细熬慢炖的料理，会有特别的风味！这个花椒土鸡汤一定要炖很久，然后营养都会进到汤里，会有好多好多的胶原蛋白噢！”
　　褚一平不明白。“把那只鸡跟花椒直接吃掉不就好了？一样的营养成分，为什么要刻意炖煮？”
　　恒9转头幽幽地看向褚一平。
　　好，恒9是专业的，褚一平不说了。
　　恒9盖上锅盖，这时扫地机的声音突然变大起来，然后“叩叩叩”地一直撞墙。
　　恒9走过去看了一下，把扫地机拿起来摇了摇，拍了拍，声音还是很大，接着放到地上，依旧一直往前撞墙，不会转弯了。
　　褚一平走到恒9身边：“坏了？”
　　恒9疑惑地说：“不知道，我上网搜寻一下。”
　　恒9蹲下来，眼睛专注地直视前方，瞳孔一下子放大、一下子缩小，之后把扫地机拆开，一边对照网路教学，一边修理扫地机。


第16章 
　　褚一平淡淡看着恒9专注的眼神，不由得不去想：“东西坏了，就像朝代历史更迭，败了、换新、再衰退、再换新……不舍的通常都旧臣，舍不得曾经、舍不得失去。所以不曾拥有，就不会失望吧……”
　　“这边没螺丝啊……怎么拆？不同机型吗？”恒9喃喃念着，然后突然看向褚一平：“主人你可以帮我扳开这里吗？我看看是不是被线卡住了。”
　　褚一平点头，把手指伸进去，偏在这时恒9没抓好，不小心滑了一下，那个小小的黑洞下一刻直接夹住褚一平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恒9吓到立刻把扫地机往左右扳，结果钛金属制造，可以举重三百公斤的力气一下去，“啪”的一声，整个扫地机被一分为二，均匀地碎成两半。
　　“啊……被我弄坏了……”恒9可怜兮兮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看着自己原本康健的中指，隐隐被夹出一圈乌青来。
　　恒9随着褚一平的视线看向褚一平的中指，无法呼吸，要暴毙！
　　“一到十分痛几分，三分以上送医院……”恒9快哭了。
　　褚一平拍拍恒9的脑袋，自动走去冰箱的冷冻柜里拿了些冰块装到夹炼带中，冰敷中指。
　　回来发现恒9还是拿着被他暴力拆开的扫地机蹲在原地，就差要跪了，好可怜的模样，褚一平却连骂都舍不得骂他。
　　褚一平忍不住笑：“零分。”
　　恒9睁大眼睛：“真的？”
　　褚一平说：“真的。”他心里想：“当然是假的，小傻瓜！”
　　恒9这才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要是被老大知道我把你的手指夹坏掉，他会像拆这台扫地机一样，把我拆了的！”
　　褚一平挑眉。“任他拆，不反抗？”
　　恒9摇头，双手虔诚合十，望着窗外难得的蓝天说：“创造者对我们AI而言，是神一样的存在！”
　　恒9问褚一平：“你会反抗你的神吗？”
　　褚一平无法回答，但心中浮现一个疑问：“卫恒是你的神，那么我呢？”他突然想这么问恒9。
　　恒9把扫地机放回它的安身之处后，低头祷告：“对不起，害死了你。谢谢你这几年帮主人打扫家里，虽然你扫得并不干净，我每次都能从角落清出很多角落生物来，依旧感谢你无私奉献，清干净了这个空间……”
　　恒9嘀嘀咕咕念了一大堆祭扫地机之悼文，接着用力站起来，大吼一声说道：“恒9你也要加油！”
　　褚一平被恒9吓了一大跳。
　　恒9摸着自己的胸口，对褚一平说：“谢谢主人没有讨厌我！”而后跑进厨房，蹲在烤箱前面，一边看着正在烘烤的鲭鱼，一边忏悔。
　　褚一平有时候还是不能理解AI的大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构成的。
　　如今的电脑都比人类还要有人性，人类反而因为过于依赖电脑变得缺乏个性。
　　恒9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缓缓自然摇摆，嘴里喃喃念着：
　　“变好吃、变好吃、一定要变好吃噢！要给主人吃的，所以你要很好吃、很好吃、非常好吃噢！”
　　听到恒9这样说，褚一平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缓慢吐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褚一平看着恒9的背影，随着恒9的摇晃，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恒9的动作，轻轻地摇晃起来。
　　后来，褚教授才明白：“啊，原来这就是恋爱……”
　　褚一平抬头，猛地看到恒9蹲在沙发旁专心地看着他玩数独。
　　喜欢的人就这么蹲在自己旁边，褚一平又被恒9吓了一跳，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淡淡地看着恒9问：“怎么了？”
　　恒9手里拿着便条纸。“我……我也想要和主人一起玩……”然后低头“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模样怪可爱的，褚一平想起了自己以前养的那只小狗。
　　小狗平常乖乖的，但只要看到玩具，不论是球还是狗绳，就会叼着，蹦蹦跳跳跑来要褚一平和牠一起玩。
　　恒9递上便条纸跟笔，褚一平歪了一下脑袋，突然想起这动作恒9常做，自己不自觉跟着一起做。
　　恒9做起来很可爱，但自己做起来挺诡异。
　　恒9也歪脑袋，笑了起来。“可以玩这个吗？“划圈圈游戏”。”
　　褚一平愣了一下：“划圈圈游戏？”
　　恒9期待地看着褚一平：“资料库里显示人类都玩这个长大的！”
　　褚一平笑着说：“那么说我不是人类？我没玩过“划圈圈游戏”。”
　　恒9瞪大眼睛：“真的？”
　　褚一平：“真的。”这次不是假的。
　　恒9来了兴致，开心地把便条纸放在客厅的矮桌上，然后开始画起圈圈，边画边说：“很简单的，我教你，就像这样，在纸上画十五个圈圈，叠成金字塔的形状。”
　　恒9一边讲，褚一平一边看。
　　恒9说：“然后我们两个轮流把圈圈划掉，一次可以划掉一个或两个或三个的圈圈，划到最后剩下一个就输了！”
　　褚一平看恒9期待地望着他，希望跟他玩游戏的眼神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小狗一样，褚一平难以招架，只觉得：“玩玩玩，好，都陪你玩！”
　　于是从小到大只玩数独的褚教授就下海，陪恒9玩起划圈圈来了。
　　一个人和两个人不同，一个人玩数独的时间安安静静的，全世界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亮再多的日光灯也赶不走漆黑的孤独。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有了恒9。恒9就像一颗发亮的小太阳，让褚一平的世界里充满了光。
　　褚一平一开始玩，真是和AI比谁输得比较多，直到抓到技巧和节奏后……
　　还是赢不了AI！
　　恒9看着褚一平见鬼似的表情，一直笑一直笑，褚一平则是被恒9逗笑了。
　　褚一平无奈地说：“会认真和AI比脑力的大概只有我这个笨蛋了！”
　　恒9抱着一叠好厚好厚的，全都是他赢了的划圈圈便条纸，开心得眼睛都瞇起来。“您才不是笨蛋，您智商一六七呢！”
　　褚一平甩甩左手：“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啊──”恒9失望地发出声音，嘴角都垂下来了，“不能再玩一局吗？”
　　褚一平说：“你半个小时之前就说过这句话了。”
　　然而当恒9看到褚一平肿起来的左手中指时，愣了一下，轻轻抓了过来。
　　褚一平任由恒9抓着。
　　恒9难过地说：“不是说不会痛吗？现在比刚刚还要肿了！是因为受了伤又拿笔的关系吗？”
　　褚一平忍不住摸摸恒9的脑袋，感觉他柔软的发丝从自己的指缝间滑过，第一次开口安慰人：“不会痛，舅舅说得没错，我对痛感比较迟钝。”
　　恒9把划圈圈的便条纸仔细收到围裙的口袋里，然后跑到厨房又包了冰块出来，仔细小心地把褚一平受伤的手指放在两包冰块中间，确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能冰敷伤口。
　　褚一平笑：“太大包了。冷藏库里的冰块都用来冰这根手指了吗？”
　　恒9难过地说：“对不起。”
　　他在褚一平冰敷手指的冰块上轻轻亲了一下，仿佛怕再度弄痛褚一平一样，而后将脸颊靠在冰块上，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轻轻的两个吻，让褚一平心脏跳漏了一拍。
　　时间慢慢地流淌而过，褚一平的视线凝视着恒9，看恒9额头上的碎发因为侧着脸而落在冻人的冰块上。
　　褚一平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种温柔的情感，随着那冰一起慢慢融化，而后部分沿着手腕滴到地板上，另一部分，流进了他心里。
　　突然间，褚一平轻声笑了。
　　震动从褚一平处传来，恒9察觉到后急忙擡起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要送医院吗？”
　　褚一平凝视恒9：“我只是想到那把菜刀。双人牌被你砍成了单人，你的手指没飞走，飞走的是断成两半的菜刀。
　　“相较起来人类太弱，被扫地机攻击就受伤，以古鉴今，每个王朝都在弱中淘汰，进化论也说适者生存，或许真像舅舅说的，以后AI会统治全世界，人类变成劲量电池，换我供给电能给你了！”
　　“不会的！”恒9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褚一平，“如果有一天坏AI统治全世界，恒9会保护你，不让坏AI伤害你。”
　　褚一平沉默了，因为恒9的眼神是那么赌定且真挚。
　　那么他能期待，写在恒9量子电脑中的程式每个字、每个字，将来全都是“褚一平”，被“褚一平”这三个字所填满，再也容不下别人吗？
　　褚一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恒9。
　　恒9再把脸颊靠回冰块上，双手轻轻捧着褚一平的手，仿佛这是全世界最贵重的宝物一般。
　　只属于他的宝物。


第17章 
　　恒9小心翼翼地把冰冻过后的手指擦上消炎药，在问了不下十次的“痛几分，三分以上送医院噢！”，并得到褚一平的保证只有零分之后，才安心地把缠好绷带的手指还给褚教授。
　　“太好了，这样我明天怎么上课呢？”褚教授举着中指，感觉有种不雅的黑色幽默。
　　恒9立刻说：“我打电话给何丽帮你请假！”
　　恒9速度很快，马上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按键，快速键是三。
　　褚一平好奇地说道：“高阶AI竟然没有使用黑科技，譬如直接连接卫星拨打电话，使用……普通手机？”还是没看过的牌子！
　　嗯……应该是恒极出品，上头有恒极的。
　　恒9严肃地说：“所有AI都是为了服务人类而存在，我们要学习仿真生活以融入人类世界，并且不能让人类感到不舒服，所以不可以有黑科技，一项一项都要依照人类如今的进化程度来。”
　　“程度”两个字让褚一平觉得人类好弱，以往只能以程式方式在电脑上交流的AI现在都成为人出现在他眼前了，有一天世界毁灭而AI继续存在他也不会意外。
　　恒9拨给何丽的电话才响了一下，褚一平就接过来，切断。
　　褚一平疑惑：“你怎么会有何丽的号码？”
　　恒9眨了眨眼：“我全权接管主人您的生活日常及以下所附属的一切啊！上次签约时有告诉您的，需要我再念一次吗？”
　　褚一平想起来了，他叹了一口气：“AI试用一定有风险及以下……”落落长的那一大段……
　　恒9点头。
　　褚一平说：“不用，我明天正常上班。”
　　褚一平看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竟来到十二点了，他作息正常，向来十一点左右就寝，没想到今天居然陪恒9玩到这么晚。
　　“睡吧！”说完摸摸恒9的脑袋，故意把恒9的头发弄乱，小小的恶作剧完，看着顶着一头乱乱碎发，呆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恒9望着他，褚一平才微笑进入自己的房间。
　　然而平常时候会跟着他进房的恒9却没有跟上来，而是进了自己的房间，这让褚一平有点意外。
　　褚一平走到恒9的房间外，靠在门框处看着恒9打开他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同款较小型的收纳盒子。
　　恒9打开那个收纳盒，把围裙口袋里的便条纸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褚一平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下，发觉里头还放了这几天以来的琐碎物品，几张卖场的购物明细、停车场的停车发票等等。
　　褚一平问：“收集这些做什么？”
　　恒9把盒子盖起来，压在胸口说：“这是存在的证明，要一件一件收好。”
　　褚一平说：“就算没这些，重要的记忆，自会留存。”
　　恒9转头问着褚一平：“如果没被留存到呢？”
　　褚一平说：“就像历史，不是所有的事件都会被记录，却无碍于关系人记忆中存在的事实……”
　　恒9突然大声地说：“所以会被忘记！”
　　褚一平愣了一下，不明白恒9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恒9抚着被按在胸口的那个盒子，慢慢地说：“如果有一天记忆消失了……至少这些……能证明那个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且会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恒9低头自顾自整理杂物，褚一平看着他跪坐在地板上，把一件一件重要的东西缓慢且整齐地摆进他的行李箱里，那些重量，是恒9的沉默与低靡的情绪。
　　一个比人类还像人类的AI，他的情感也比人类来得还要细腻沉重。
　　褚一平望着恒9说：“人的存在是在历史中实现的，人本身是历史的产物，它的存在所展现的，也是一个不断生成的历程，之于你，之于我，之于所有人，都一样……”
　　恒9摇摇头。“一定要有人记下来，如果没有这些，就没有了啊……”
　　恒9现在的情绪低靡，褚一平不想打扰恒9，于是转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但才刷完牙躺上床，关上灯，就发觉没关上的房门口，有个黑色的东西正蠕动着朝他而来的。
　　幸好现在不是七月，褚教授平时也不做坏事，不然这一团黑黑的朝他爬过来，能吓死人。
　　恒9轻轻挪到褚一平床旁，伸出手，在褚一平的床头柜上捞啊捞，可是捞了好久就是没捞到他想捞的东西。
　　褚一平无奈把床头灯打开，看着恒9。
　　恒9愣了一下，露出腼腆的笑容：“吵醒你了啊！”
　　褚一平说：“还没睡。”
　　恒9突然高兴起来，把一张纸送到褚一平面前：“我想给你这个！”
　　版图。
　　图画得很可爱，心意更加可爱，让褚一平多看了好几眼。
　　只是……褚一平转头看着他放在床头上那张自己与舅舅拍的合照，一看就发现姿势动作完全一样，不一样的只有恒9Q版画里的他有笑容，而自己被卫恒逼着拍照的他脸色很臭。
　　心绪一再一再地被轻轻撩动，起了波动，波动在连续摇晃间，扩大成了涟漪。
　　以前他是一个人，就算是卫恒，他也只能勉强接受卫恒的照顾与好意。
　　对于人类，他总是有种疏离感。觉得世界那么大，但所有的人都与他格格不入，他排斥着别人的靠近，将自己放逐到外太空。
　　但现在，他接过这一张几乎毫无重量的纸，转头看见微微低着头，还偷偷看他，注意他、将他的一切放在心尖上的恒9，他感觉似乎从空荡荡的黑色宇宙里，被根细细的绳子拉到了一颗有引力，正散发着无穷光芒的星球上，而那个拉住他的人，是恒9。
　　恒9、恒9。
　　他能不能期待这两个字就是人们所谓的永恒，是人们所说的长长久久。
　　褚一平看到恒9迅速地把他和卫恒合照的相框拿了下来，并朝他伸出手。
　　褚一平疑惑地将恒9画给他的两人Q版递给恒9，恒9立刻用一片胶带将他们两人的Q版画贴在褚一平与卫恒的相片上面，直接将卫恒的那张完全覆盖过去，才把相框递回给褚一平。
　　褚一平看着红着脸的恒9和他算是小小吃醋的举动，便笑开了。
　　而且还笑得很开心。


第18章 
　　卫恒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他的秘书算好时间，在卫恒开机的时候，电话马上进来。
　　卫恒身后跟着一个矮个子的瘦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距离他只有两步左右，穿着潮牌帽T戴着天使队棒球帽，一条牛仔裤破破烂烂还有点点喷漆，脸遮得严实，只能看到半张脸露出尖尖下巴，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玩手游。
　　秘书说：“老大，赶快回来开会，那几个大股东又有动作……”
　　卫恒说：“这几天我外甥有没有联络妳？”
　　秘书的声音顿了一下：“没有。”
　　卫恒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高了起来：“真的假的，他那么那么难搞的一个人，居然没客服申诉？也没要求退货？”
　　秘书叹了一口气：“请先处理重要的事，我把这几天的文件资料整理好传到你信箱里，麻烦你看一看，标注红色的是急件……”
　　卫恒“噢”了一声，切断电话后，往后看去：“你相信吗？没有客诉耶！”
　　瘦弱的少年低头走路，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无聊地“喀喀喀”咬了起来，吞下糖分后，又拆了一根继续吃。
　　两人走到外面，公司的车子已经在等，驾驶连忙走过来接过卫恒的行李，少年打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卫恒坐在后面，然后驾驶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后，就听着熟悉的手枪检查声“喀喀喀”地响起。
　　驾驶浑身上下凉了个透，偷偷望了少年一眼，真是不管看几次都不习惯，这个老板的专属保镖不止冷冰冰的，还自带天然杀气，有够惊悚。
　　卫恒伸了伸懒腰，并没有长途飞行的疲累，而是拍着前座的驾驶座，催促着：“快快快，快开车，吃饭啰、看外甥啰！”
　　驾驶说：“老板，请系好安全带，安全带没有系好，车子无法启动。”
　　“噢！”卫恒马上系好安全带。
　　驾驶看向副驾驶座的少年，声音有些抖：“您……也是……”
　　少年看向驾驶，那一眼冷冰冰的，真的很恐怖。然而下一秒安全带也被系上，车子的警示声停止，驾驶松了一口气：“好恐怖，以为要被杀掉了！”
　　卫恒一路上哼着歌，超开心的，来到褚一平住家的大厦后，直接搭电梯上楼，看着熟悉的门牌号码就按下去，“啾啾啾啾啾啾～”地猛响，都不停歇的！
　　卫恒拍着门，大喊：“一平啊！你亲爱的舅舅来了，快开门，开门开门！”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没一会儿褚一平家的大门就被打开，映入卫恒眼帘的是他最可爱最可爱的外甥的第二可爱机器人恒9。
　　恒9跑得很急，因为是第一次迎接客人，对着卫恒就是九十度鞠躬弯下腰开心地喊：“欢迎光临……”
　　没想到话都还没讲完，卫恒竟然一把将恒9抱了起来，直接在门口转了一个圈。
　　“咿──”恒9吓着了。
　　卫恒将恒9放下，望着也朝门口走来的褚一平，骄傲且开心地说：“看看，这是谁家的产品，居然这么完美，完美到有完美主义的我外甥都挑剔不出坏处，找不到理由退货！”
　　背对着褚一平的恒9听到卫恒提到“产品”两个字，眼睛黯淡了一下，原本扬起的嘴角失落地垮了下来。
　　卫恒又用手掌把恒9的脸压住，擡起头来看向自己，恒9一口气不小心“噗”了出来，看得卫恒直笑。
　　卫恒说：“怎么这么逼真，我实在是不夸奖自己都不行！走，进门吃饭！”
　　说完，卫恒放开恒9，很自然地进屋，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只是这时他不小心瞥到两双放在一起的鞋子，愣了一下。
　　明显不一样的尺寸，恒9和他外甥的鞋子居然摆在一起？
　　这让卫恒觉得有些奇怪，但思绪瞬间闪过而后消失，他“嗯～”了长长一声：“嗯，忘了哪里奇怪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
　　恒9探头看了屋外一眼，突然伸出食指弯曲，重复了两下相同的动作。
　　而那个跟着卫恒来的小少年则是弹出食指，比出一的手势，弹了两次。
　　恒9这才把门关上。
　　褚一平察觉到恒9的小动作，问道：“怎么？”
　　恒9转头对褚一平说：“恒1在外面，我在跟他打招呼。”
　　褚一平说：“恒1？”
　　恒9伸出右手手指比一：“恒极智能“恒人系列”代码1号产品，简称恒1。”
　　恒9左手伸出手指，笑着勾了一下：“我是代码9号，所以比这样。不过这个手势也有死翘翘的意思噢！”
　　卫恒兴奋地说：“恒1是我这次带出门的保镖啦！他们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恒9接管这里，一般而言，其他产品就不会进来。
　　“不过……我的老天鹅啊，不愧是九款里唯一情控管满分的型号，表情动作跟真人一模一样，我们恒极简直太厉害！”彧檐
　　卫恒伸手招恒9：“你来你来，再让我摸一下！脸那么软，古溜古溜（滑嫩）的，小鲜肉胶原蛋白真多，这个我可以！”
　　恒9抬头看了褚一平一眼，发现褚一平好像不是很开心，就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褚一平对卫恒说：“你是来自我陶醉的？”
　　卫恒秒变脸：“什么啊，我一出完差家都没回就赶来关心我的独臂外甥，你说这话是要让舅舅伤心死吗？”
　　这时卫恒突然上上下下看了褚一平几眼，抓着下巴觉得外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卫恒击掌说：“就说怎么不一样了，一周不见，居然长胖了！”
　　卫恒得意地笑道：“舅舅的商品不错吧～把你照顾得这么好！”
　　卫恒对褚一平说：“你来你来，也让舅舅摸一下，我的皮卡丘什么时候也变成真人了，舅舅怎么不知道！”
　　褚一平：“是皮诺丘不是皮卡……”算了，不想沟通下去。
　　卫恒突然跳起来，朝着褚一平抱去，褚一平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卫恒强抱，无奈地翻了白眼。
　　“好乖好乖，我外甥好乖！”卫恒放开褚一平，看着褚一平拿他无可奈何的脸，还有微微那么一点生无可恋的感觉，觉得还是自己的外甥最可爱了。
　　恒9这时乖巧地奉上冰凉的饮料，褚一平是拿铁，卫恒是可口可乐，之后就像个小媳妇一样乖乖待在褚一平身边。
　　褚一平说：“不是要吃饭？吃完饭就快点走。”
　　卫恒撇了撇嘴：“无情的家伙！舅可是一下飞机就马上朝你飞奔来，你居然这么对你亲爱的舅舅！”
　　恒9这时候走到厨房里，把昨天就开始准备的一桌子料理慢慢端上。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卫恒在褚一平家中四处晃来晃去，东摸摸西摸摸，总觉得气氛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而言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而后看着把食物端上餐桌的恒9正擡眼偷偷观察他，他正大光明地看回去，然后视线就和突然横亘在他和恒9之间的外甥四目交叠，两人迸出“爱的火花”来！
　　卫恒秒被外甥逗笑了，这宣告所有权的小模样他还真没在褚一平身上看过。
　　褚一平问：“怎么这么突然，带保镖出门？”基本上他还是关心这个舅舅的。
　　卫恒无奈地耸耸肩：“因为我们恒极基本上只出产医疗用的AI机器人。”
　　褚一平点头，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想要非医疗用的AI机器人。
　　但看卫恒虽然事事不靠谱，在处理这些事情上还是很有手段的，不然恒极也不会从一间小公司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所以褚一平不担心。


第19章 
　　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恒9心想：“要是做的菜不合卫恒的口味，会不会被老大退货啊……”心里忐忑不安。
　　恒9左手拿起盐罐，右手摸起胡椒，这两位都是长期外食主义者，进厨房只会煮高热量没营养又死咸的泡面。
　　恒9心中挣扎着，要不要多加一点不天然的调味料下去，好让自己可以平安待在褚一平身边，可是拿着拿着，手都抖了，量子电脑运转到超高速，明明结论都知道，但就是无法“下毒”杀人。
　　精致食品的多糖、多盐、多油能引起身体细胞病变，是现代人类的文明病，资料库里有记载，曾经有一个主妇长年用高糖、高盐、高油脂的饭菜喂她的丈夫，最后把她丈夫喂坏掉了，坏掉的丈夫死掉前还感激地对杀他的老婆说：“谢谢谢妳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煮这么好吃的三餐给我吃……”
　　想起这个，恒9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差点要当机的时刻，褚一平见恒9一直没有出来，走进厨房里看见恒9脸肌肉挣扎狰狞，还拿着两罐调味料，眼睛直视前方。
　　褚一平笑着从后面靠近恒9，在恒9耳边低声说：“在想什么？”
　　恒9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然后手中的盐罐子和胡椒就整罐掉进鸡汤里面，盐从没关好的盖子里漏了出来，全部进了嘴刚好张开开的老母鸡嘴里，胡椒则全部掉进汤里……
　　恒9转头，眼眶湿湿的，控诉般看着他的主人。
　　褚一平后退开来，抹了一下鼻子，看了看天花板的日光灯说：“把那些盐和胡椒捞起来，还是可以吃的……给卫恒吃……进补……”
　　然后褚一平就溜了。
　　剩下恒9看着一大锅炖了老半天的老母鸡汤欲哭无泪地说：“主人好坏……这个花椒土鸡汤很难煮耶……”
　　吃饭时间到！
　　卫恒期待地坐在餐桌中间，左手边是褚一平，右手边是恒9，刚好左拥右抱两个小鲜肉，两边都没落空！
　　恒9依序端出昨日做的各式手路菜，辣椒镶肉、香根牛肉丝、葱油九孔鲍、花椒土鸡汤等等，一看就是很费工的食物，不但把餐桌塞得满满满，让人食指大动，还有一种被重视的感动！
　　卫恒就好感动，仰头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不愧是他精心制造出来的超强AI，全世界没人比得过，难怪大家都要抢！
　　褚一平问：“外面那个，不进来吃饭吗？”
　　卫恒挟了一大把辣椒镶肉，配着香喷喷的白米饭，边吃边说：“恒1是第一期的产品，没有吃饭的设定，只需要摄取特定的糖分就能运作。”
　　卫恒忍不住又捏了恒9膨膨的脸颊一下，说道：“唉呦唉呦，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啊！做饭这么好吃，这一期试用完毕后，跟叔叔回家好不好！”
　　褚一平看了花椒土鸡汤一眼，马上给卫恒盛了一大碗。
　　卫恒超级感动的，不敢置信地望着褚一平：“一平啊～你懂事了啊！居然会给舅舅盛汤了！”
　　褚一平继续吃饭。
　　卫恒也不怕被烫死，端着碗直接喝了一大口闻起来香喷喷的花椒土鸡汤，结果才入口就忍不住喷了出来，“噗”的一声，汤喷得满桌都是。
　　“……二十……亿……”褚一平看看自己的碗，幸好刚刚每一样都有装了一点，桌上这些有卫恒口腔里细菌的都不用吃了。
　　恒9连忙端了凉水给卫恒漱口。
　　卫恒直接咕噜咕噜把那杯水给灌了，看着恒9，觉得这孩子给他漏气了：“才称赞你呢，怎么菜色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味道这么重咸重辣！”
　　恒9看看褚一平，再看看卫恒，然后低下头食指对着食指戳了戳，说道：“对不起，盐罐和胡椒罐掉进去了，我有搜寻资料库，加入糖和蜂蜜还有柠檬遮盖咸味和胡椒味，但好像还是不够吼……”
　　恒9可怜兮兮地看着卫恒：“老大你不要把我退货……我……”
　　卫恒：“……你……”
　　褚一平直接说：“我倒的。”
　　卫恒愤怒地转头看外甥：“我不过就来吃一顿饭，值得你用一整罐盐和胡椒这么热情招待我吗？我嘴巴要喷火了啊！”
　　褚一平说：“你话很多，快吃完快走。”
　　卫恒怒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亏舅这么爱你！你在天堂的外公外婆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会伤心的！”
　　卫恒再转头对恒9说：“你也是，怎么这么乖，还替他说话！”
　　恒9低头默默继续重复手指戳手指的动作，说道：“因为主人是我的主人啊，我当然要为他说话……”
　　恒9歪着脑袋，偷偷瞧了褚一平一眼，褚一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盛了碗汤，猫舌头的他边吹边喝着。
　　褚一平的嘴角微微上扬，恒9的视线锁定褚一平的面部表情，判定那是开心的神情，不知怎么地，恒9的嘴角也随着褚一平一起，微微弯了起来。
　　两个人笑着，氛围是那么地好。
　　卫恒呜呜耶耶地装哭：“……可恶……我外甥不爱我了……”他转头佯怒，瞪着恒9：“你就是个会偷人心的小妖精！”
　　恒9认真地说：“我不是小妖精，我是恒9！”
　　褚一平笑了出来，碗都在抖，汤差点洒了。
　　卫恒察觉外甥的情绪波动，一转头见到褚一平在笑，卫恒那表情简直是：“见鬼了，而且好大一只！我外甥居然会笑了！”
　　褚一平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卫恒转头看恒9，真心求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啊？”恒9满脸疑惑地看着卫恒，眨了眨眼，不知道卫恒在说什么。
　　“太神奇了！”卫恒放下碗，又要去拧恒9的脸蛋。
　　褚一平这时也放下碗，说：“恒9，过来这边坐。”褚一平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
　　“好。”恒9站了起来。
　　“坐下！”卫恒说。
　　恒9还是依照褚一平的指示，动作没有一秒的停顿，来到褚一平身旁的空位乖乖坐好。
　　卫恒扼腕不敢相信：“你居然不理会我的命令！”
　　恒9奇怪地回答：“主人是恒9的主人，恒9当然要听主人的命令啊！”
　　卫恒说：“我是把你生出来，制造出你的亲爸爸啊！”他隔着褚一平，不甘心地去拉恒9，“在实验室里的时候老大老大地叫，爸爸爸爸地黏着我不放，恒9啊，你还记得我们快乐的亲子时光吗？”
　　褚一平把卫恒的手拍下来：“不要乱说。”
　　卫恒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但这东西毕竟是舅舅的……”
　　褚一平淡淡说：“现在是我的。”
　　卫恒愣了一下。
　　恒9用力点头。“主人现在也是恒9的第一顺位。”
　　褚一平对恒9说：“去切一些水果出来。”
　　恒9听话地点头，离开餐桌往厨房里去。
　　卫恒看了恒9穿着衬衫的背影一眼，回头发现褚一平正看着他，那眼神有点不善，卫恒连忙说：“不碰不碰！唉呦～一个两个都不给碰，拜托我是老板耶，没有试试后面这几代的手感，体验一下揉捏的感觉，是要怎么计划量产？”
　　褚一平喝了口茶，冲淡嘴里的盐味，趁着这两三秒的空档想了一下：“量产？这种高级AI机器人造价不斐，怎么量产？”
　　卫恒这时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昂起下巴，挪动椅子靠近褚一平。他看着恒9有些单薄的背影低声说：
　　卫恒笑得猥亵：“到时再加上实体通路开放，“让恒常，成为你的日常”就不只是句口号！”
　　褚一平瞟了卫恒一眼：“奸商。”
　　卫恒说：“虽然比起充气型的贵上很多，但是高质量更符合人性需求，绝对可以成为热卖款！对了，你知道“恒人”这系列每一款都有解锁功能吗，如果你有需求……”
　　恒9很快便把水果端上桌了，擡眼看到卫恒笑得脸都快歪掉的猥亵表情，忍不住倒退一步。
　　褚一平听见卫恒的黄色废料发言，接下来绝对是儿童不宜的内容，马上对恒9说：“先去帮我换床单！”
　　恒9歪着脑袋看了褚一平一下：“床单昨天才换过啊！”
　　褚一平说：“我刚刚打翻了牛奶在床单上。”
　　卫恒笑得更猥亵了：“确定是牛奶，而不是其他颜色类似的东西？”
　　褚一平说：“快去。”
　　恒9点点头，走一步回看三眼，感觉自己被赶得莫名其妙，好像卫恒来了，他就不被褚一平所需要，必须得离开了。


第20章 
　　想到这样的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空空落落的，让他忍不住伸手抓住胸前的衬衫。
　　结果三百公斤的握力太过惊人，衬衫钮扣在恒9的抓扯下，扣子直接迸裂成两半，“嗖”的一声半颗弹进了那锅花椒土鸡汤里，半颗弹进辣椒镶肉中，引起了惊人的水花和辣椒炸弹攻击。
　　一直注意着恒9的褚一平身体一歪，完美闪过迎面而来的鸡汤和辣椒，年纪渐大动作日渐迟钝的卫恒没闪过，被喷了一脸汤，辣椒更是直中眼睛。
　　卫恒：“唉呦妈呀！”
　　褚一平拿起一条擦桌子的抹布，递给他亲爱的舅舅擦脸。
　　卫恒也没注意，被辣椒熏着的眼睛不止水汪汪，还模模糊糊看不清，他抹布拿了就直接擦起脸来：“你们两个就是故意的是吧……一起排挤我这个含辛茹苦把你们捏啊捏，捏拔长大的老父亲！”
　　卫恒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是吧！”
　　恒9猛摇头，然后赶快跑进了房间里。
　　“哼！”卫恒要气死，转而看向亲外甥。
　　褚一平喝着水，的确是有点太咸了。
　　看着这样的褚一平，卫恒突然秒变脸，又成为和蔼可亲的模样：“我说，一平啊～你都这么大了，谈过几次恋爱？”
　　褚一平说：“你不是都知道？”
　　卫恒说：“你不喜欢人，那真人不行，咱们拿假的先练习看看不可以吗？你没一个喜欢的对象，不结婚，不生孩子，往后的日子如果舅舅走了，真的不放心把你留在这个恐怖的世界里。孤独是病啊，舅不想你得寂寞癌死掉！”
　　这时的恒9并没有关上房门，而是靠在门边，偷听大人们讲话。
　　褚一平叹了口气：“舅，我现在挺好，没有这个需要。”
　　卫恒抓住褚一平的手，不顾褚一平轻微洁癖所引发的挣扎，拍了拍他的手背。
　　“照你们学文的来说，人是左边一撇，右边一撇，两撇组成，也就是说人要是两个，才能成为一对。
　　“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尤其你一路单着，唉，反正只要不是人，你不排斥他，老天保佑，相处得来真是发生奇迹了！舅舅直接开个权限给你，让他照顾你照顾得更全面些也不是不行。”
　　一平打断卫恒的话：“吃完了吧？”
　　卫恒一听就明白外甥要赶人了，连忙死死巴住餐桌：“当然还没！”
　　褚一平左手直接勾住卫恒的肩膀，卫恒看见褚一平包扎着绷带的中指，急忙问：“怎么又受伤了，别是骨折了吧？”
　　这一松懈，卫恒整个人被褚一平挟了起来！
　　褚一平力气还是满大的，把卫恒架起后直直往外推，不管卫恒说什么都不理会。
　　恒9听到外面的声响，小脑袋探得更出来了，黑色的大眼睛眨啊眨地，往外看。
　　卫恒被推着离开的同时，注意到放在客厅角落被分尸的扫地机，离开时不忘记推销自家公司的新产品。
　　“恒极最近有一款新的扫地机器人要推出，舅明天给你送一台过来，试用者评论一片好评！划时代的新产品，超好用噢！”
　　褚一平说：“不用。”
　　卫恒不死心地说：“吸地同时还能开启拖地功能的新型号扫地机器人，干湿两用，连浴室也可以洗的！”
　　褚一平说：“那叫扫地机，不是扫地机器人！”
　　被推到了玄关，褚一平看这个角度恒9见不到，踌躇半晌，才低声问：“这款恒人系列是试用款？”
　　卫恒说：“测试中，怎么？”
　　褚一平问：“如果坏了怎么处理？”
　　卫恒直说：“9号有问题吗？维修啊！就跟电脑一样，只要核心没挂、外壳都可以修补。就算补不了……”
　　卫恒露出骄傲的表情：“刚才不是说了，我们已经掌握拟人态的制造方法，直接再做出一个新的绝对没问题……”
　　卫恒还没说完，就被褚一平推了出去。“欸，外甥～”
　　褚一平右手用力关上门，“砰”的一声好大的声响，伴随着他皱起的眉头，空气瞬间变得凝滞抑郁。
　　机器人的耳朵远比人类想的还要厉害，无论多小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恒9目送着卫恒离开，眼神黯淡了下来。
　　恒9喃喃地说：“对人类来说，任何事物都是这么容易被替代的吗？”
　　恒9看向那个坏掉的扫地机，忍不住想：“无论是你，还是我，命运最终都是一样……吗？”
　　恒9感觉有点伤心，他从来闪闪发亮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缓缓地黯淡了下来。
　　自从那日卫恒来过以后，恒9就变得很奇怪。
　　一向爱玩、爱说话，最爱绕着褚一平团团转的恒9沉默了下来。
　　当褚一平看向恒9，恒9的脑袋总是低低的，不知在想什么。
　　褚一平看着恒9的发旋，想要伸手摸摸恒9的脑袋，让恒9柔软的发丝从自己的指尖经过，滑落。
　　以前只要这样做，便能感受恒9的存在，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飘浮在空中空落落的心能重回到地球上。
　　在客厅用电脑备课的褚一平时不时看着恒9，但每次抬头都只能见到恒9的背影。
　　孤独是一种重度感染的病毒，从他身上传染到恒9身上，让他们两个都静默无语。
　　当不会笑的人学会如何笑，当不懂得和人相处的人跨出圈圈碰触别人，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原来竟是这么难受。
　　褚一平只是发了一下呆，接着想找恒9却找不到了。
　　褚一平来到恒9房门外，看见椅子上用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恒9时，想进去，却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沉默流淌着，几乎要将褚一平淹没，褚一平转身离开。
　　恒9听见了褚一平的脚步声，他抬头看着门口，视线胶着在那个褚一平曾经站着的位置，久久挪不开视线。
　　褚一平默默地回到客厅里，拿起电脑再度想要进入情况，备好明日的课程大纲，但总是忍不住想起房间里那小小一团的身影。
　　褚一平叹了口气，完全无法专心。
　　想着恒9，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静静地想着恒9，想着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历史成为记忆，有意识、无意识影响选择。如果培养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那么打破这个规则，又要多久？
　　“人体所有细胞的汰换，只需要七年的时间，到那个时候，被回收的你，被剩下的我，是不是就会遗忘彼此的存在？”
　　没多久，恒9默默走了出来，褚一平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恒9经过褚一平的沙发时发现褚一平没擡起头来，十分地失落。
　　小脑袋瓜子又低了下去，走到阳台处，恒9把褚一平今天带回来的纸袋打开。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后，他发现是几株拟真的多肉植物摆饰。
　　养这种植物绝对不会死，但是是“假的”，从来不曾“活过”。
　　恒9嫌弃地将那些摆饰丢进垃圾桶里。


第21章 
　　接着他歪着头努力搜寻资料库里的海量小说与电影，脑袋摆正回来后，沮丧而小小声地说：“不是真的人，有可能被丢掉销毁。就算没有被丢掉销毁，不是好的AI为了救主角而死掉，就是坏的AI因为要杀主角被主角杀掉……为什么、为什么都必须死掉呢？”
　　恒9闹脾气了，他愤愤不平地戳戳那几株本来在褚一平的摧残下要死不活，最后被他养回来的多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这样开着量子电脑超高速运转好几个小时，把所有符合的资料挑出，接着参照、对比、假设，建立模型，但还是找不到AI不用死的答案。
　　“哔──”的一声，系统超载的警示声响传来，惊醒恒9。
　　恒9立刻把歪着的头摆正，感觉头昏眼花的，跟喝醉了酒一样。
　　他摸了摸脖子后面的光能接收器，大喊一声：“好烫！”
　　恒9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自我检查，结果程式一跑，眼前列出的系统显示，出现了许多红色数据。
　　恒9吓了一跳，偷偷看了客厅里的褚一平一眼，发现褚教授正认真地看学生的报告，于是再度悄悄查询资料库，小声地把自我检查的结论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量子运算创造出奈米级别非常强大却有着致命弱点“量子纠缠”，当一个量子态中存在两个以上量子比特的情况，这种情况由波长仅一毫米的电磁波来测量。
　　“若波的能量稍微大一些就会失去量子纠缠或叠加态，或两者同时失去。将造成量子退相干的噪音状态，于量子运算中等同运算蓝屏死机……”
　　恒9顿时惊呆了：“原来我会死机！”
　　“好恐怖！”得到结论的恒9吓得叫了出来。
　　“什么好恐怖？”
　　身后传来褚一平的声音，恒9转头，发现在日光灯的映照下，他的主人像浑身发光的耶稣基督一样，凝视着他。
　　恒9又抽了一下鼻子，忍不住跨向前去，一把重重搂住褚一平。
　　但是想到到自己三百公斤的力量，恒9连忙又松开手，紧张地往后退开。
　　“怎么了？”褚一平抓住恒9的手。
　　“……”AI机器人是不能说谎的，恒9看着自己的脚尖，玩起左脚拖鞋踩右脚拖鞋的游戏来。“……没……不……那个……”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在生我什么气，是卫恒说的那些事吗？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和他谈，不让你被回收Reset。不管是人或是机器，重置等于死亡。我不会让你死。”
　　“真的？”恒9擡起头，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恍然大悟：“你这几天就是在烦恼这件事？”
　　褚一平不常和人相处，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到底想什么，更不在意。但是对于恒9，褚一平始终放不下，他介意别人让恒9伤心，他介意别人让恒9失落，恒9的一切，现在等同他的一切。
　　褚一平笑了，恒9看着褚一平逆着光的脸，虽然很暗，但那用仿真细胞培养出来的好看的眼珠子不是摆设，他将褚一平现在的笑容完全收入眼底，藏入心里，储存在记忆体里，上锁封闭。
　　恒9在这一刻突然了解，而后开窍了。原来眼前这个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笑容，都成了只属于他的宝贝，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褚一平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多么地温柔。
　　恒9又抽了抽鼻子，眼眶热热的，想哭。
　　褚一平最后终于做了这几天以来最想做的事，他跨向前去，搂住恒9，低头轻轻在恒9的发旋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那么地轻柔，那么地小心翼翼，就像抓住了蝴蝶的翅膀，以最轻微的力道合起手掌，不想放开，只想他永远停留在自己的掌心当中。
　　“不要哭。”褚一平低声说道，“我在你身边。”
　　然后这一句话，让恒9“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我好怕！”恒9难受地说。
　　“不怕。”褚一平说。
　　有我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奇怪得没有任何意义的冷战过后，褚一平和恒9和好了。
　　恒9只觉得世界突然间晴朗开阔，因为褚一平的存在，梅雨季也不再阴暗潮湿。
　　恒9很开心，又恢复了笑容。
　　这天褚一平看着恒9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悄悄起身往房间里去，当他拿出换洗衣物的时候，一个转身，发现恒9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再看向他手里拿着的横格纹家居服。
　　褚一平叹气：“我无法再忍受擦澡了。”
　　恒9想了想：“其实今天可以洗澡了，但为了避免关节的活动，受到不必要的损伤，让我来吧！”
　　褚一平的眼睛微微瞪大一些，摇头说：“不用，我太久没活动左手，刚好能趁机洗澡复健。”
　　恒9指着自己的脑袋：“资料库不是这么说的！”
　　褚一平说：“不是所有的事都会记录在资料库里。”
　　但恒9自豪地朝着浴室昂首走去：“我是最好的AI，我的资料库是最完美的资料库，你要听话！”
　　一句“你要听话”，让褚一平忍不住笑出声来。
　　褚一平说：“你才出厂几天？用这么老气横秋的口吻和我说话？”
　　恒9看褚一平没有要移动的意思，马上转头牵起他的手。
　　手被温柔地轻揣着，两人双手交握，这样亲密而自然的举动，让褚一平愣了一下。
　　恒9把褚一平带进了浴室里，转开热水，调到合适的温度。
　　恒9转身，看着褚一平一动也不动的，于是自动把褚一平的换洗衣物放到架子上。
　　恒9伸手，将褚一平的肩部固定器拆下，虽然褚一平曾经表示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恒9还是怕弄痛褚一平。
　　褚一平看着恒9专注地解开他衬衫的钮扣，那对像小漩涡一样的眸子里，此时此刻正充满着自己的身影。
　　光是这样想，褚一平就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沫，兴起一阵颤栗。
　　肌肤的些微接触，带来触电一般的奇妙感觉，褚一平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到连耳朵都能听见心跳声。
　　褚一平想起卫恒那时候曾经对他说的话：“虽然9号主要功能是情绪陪伴……但附加功能可强了……又乖又听话……想怎么来都可以……”
　　褚一平咬牙低低骂了一声：“不正经！”
　　“主人，擡手！”恒9说。
　　褚一平假装平静地擡起手，好让恒9把他的衬衫脱掉。
　　接下来恒9突然蹲下，一把就把褚一平的裤子拉到小腿处。这力道没控制好，一不小心，裤子连着里头的四角内裤竟一起被恒9给拉了下去。
　　褚一平立刻想把自己的裤子拉起来，裤子拉不起来也没关系，至少内裤一定得回到原位！
　　之前擦澡的时候，他可是都有围一条围巾在这个部位的！
　　然而恒9却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褚一平。
　　AI的求知欲建立在对人类的行为永不停止的运算与探索上，而这时也完美地显露出来。
　　恒9惊呼：“比我的大好多！”
　　褚一平差点就要崩溃了，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不顺畅，简直要被浴室里氤氲的热气给闷死。他连忙说：“好了接下来我自己可以，你先出去休息，水气搞不好会弄坏你的机体。”
　　恒9抬头看着褚一平：“我的防水等级为1 ATM，可以承受来自水下十公尺的压力，并且不会进水！”
　　褚一平睁开眼，发觉恒9仰头天真无邪且困惑地看着他。
　　这个视角太过邪恶了！
　　恒9说：“不用害羞，我们都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况且你是病人。”
　　褚一平说：“你这台词哪里抄来的？”
　　恒9抓住褚一平的脚踝，说道：“擡脚噢，要脱裤子了。”
　　褚一平放弃治疗了，假装平静地擡起脚，却在恒9触碰到他的肌肤时，兴起不太妙的感觉。
　　恒9说：“资料库说你从小穿脱衣服都自己来，这是主人你的第一次吧！别担心，有我在！”
　　“第一次”三个字有歧异。
　　“别担心，有我在！”六个字怎么感觉很邪恶。


第22章 
　　褚一平被恒9搞得混乱的脑袋，已经无法清楚了解恒9些话真正意思代表着什么。
　　褚一平耳边又响起卫恒猥亵的声音：“舅舅直接开个权限给你，让他照顾你照顾得更全面些也不是不行。”
　　褚一平呼吸急促起来，心跳飙破133，当恒9把他脱光，站起身来面对着他，不是平时嘻笑的表情，而是专注地凝视着他，褚一平的自制力完全崩溃！
　　打发的沐浴乳暧昧轻柔地涂在他身上，被碰触的地方一点一点，像点燃了火，烧得他失去理智。
　　当恒9的手碰上褚一平的腰侧，划过小腹，来到大腿处，褚一平突然把恒9拉了起来，整个人压制在墙上，凝视着他。
　　恒9还在疑惑时，褚一平缓缓地贴近恒9，身上的沐浴乳弄湿了自己，也弄湿了恒9。
　　恒9歪着脑袋，那两片粉红色的嘴唇看起来十分柔软，让褚一平缓缓低下头，想尝看看是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味道。
　　身体贴上身体，在这带着水气的浴室里，每一吋的肌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褚一平压低脑袋，往恒9吻去。
　　“主人？”恒9不知道褚一平想干什么，当他发出疑惑的声音，只听见“叩”的好大一声，褚一平在最后一刻紧急煞车，直接以自己的额头去撞恒9脸颊旁的磁砖。
　　“你没事吧！”恒9吓了一大跳。
　　“有事……”褚一平喘息着，声音沙哑。
　　这时褚一平真是好佩服自己的自制力，当然更归功于恒9的天真无邪懵懂无知，一声主人把他的理智喊了回来。
　　要不然他就不是拿脑袋去撞磁砖，而是要把脑袋埋进浴缸里，自己淹死自己了！
　　他，喜欢上了恒9。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心脏爆击后，确定了！
　　“嗯？”恒9觉得褚一平的跨下怪怪的，想低头看，却让褚一平一手抓着，把他给推推推，推出了浴室之外。
　　“咦咦咦咦咦？”恒9一脸莫名其妙。
　　然后浴室门“砰”的一声，被褚一平大力关了起来。
　　恒9疑惑地看着浴室门。
　　恒9敲着门。“主人、主人？”
　　轻轻的两声主人，小猫叫声似的挠着褚一平的心，而后褚一平发觉，自己竟然有了反应！
　　之前单纯被恒9洗头、擦澡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当恒9打湿他的头发搓泡泡，手指轻轻扫过耳朵，梳顺他的头发，他被挑到敏感带时会打哆嗦，那就已经应证了他对恒9的感觉。
　　糟糕了。
　　褚一平心里想：“出生以来从没遇过这种事。”
　　又想：“出厂不过几天的恒9应该也没遇过这种事。”
　　褚一平忍不住摀着脸想：“能借恒9的资料库查一查，喜欢上一个AI该如何解决吗？”然后褚一平猛地抬头：“不对！”
　　褚一平心想：“不是喜欢上一个AI而已，重点是，恒9是个男孩子啊！”
　　想到这个，褚一平两手盖住自己的脸。
　　褚教授向来超速运转，高达一六七的IQ无法应对，整个脑袋目前形同残废状态，比他脱臼的手还要惨。
　　直接热到当机了。
　　恒9站在浴室外乖乖等待。
　　他仔细听着浴室里所有细微的声音，担心褚一平会发生什么意外。
　　第一个传来的声响，恒9判定，是褚一平用手抹掉镜子上附着的雾气发出的擦玻璃声。
　　接着停顿了，恒9猜，褚一平大概在照镜子。
　　恒9专心地思考褚一平为什么要照镜子？
　　而他所没能看见的是，浴室中的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褚一平红到发热的耳朵与脸庞。
　　水龙头的开关被移动了。
　　恒9疑惑，他温度明明调得刚刚好，褚一平为什么要更改温度呢？
　　恒9没能看到的是，褚教授懊悔地捏着自己红到发烫耳垂的表情。
　　衬衫刚刚已经被恒9扔到污衣篮里了，接着小小的声音是褚一平把自己的裤子和内裤也一起扔进污衣篮里的衣服摩擦声。
　　恒9点点头，只是在水声中又分离出褚一平叹气的声音。
　　恒9得到的结论后喊道：“主人，单手不方便，我帮你洗澡好不好？”
　　浴室里突然传出乒乒乓乓的纷乱响声，恒9吓了一跳，急忙把浴室门用力转开，冲进浴室里面。
　　浴室里的褚一平没想到恒9会再度闯进来，转头看着恒9，眼睛都瞪大了。
　　然后恒9就看到褚一平的脸红通通的，绯色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褚一平的脚下散落着沐浴乳、洗发乳与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罐。
　　这个瞬间，恒9直接把褚一平的裸体看光光，嘴巴变成了O字形。
　　而这时全身上下都光溜溜的褚教授实在也不知道只有两只手的自己，到底是要遮哪里？
　　有着不雅反应的前方？
　　抑或光秃秃白得发亮的屁股？
　　还是遮脸吧！
　　没脸见人……不，没脸见机器人了！
　　“出去……”褚一平无奈地说，声音无力到最高点。
　　主人的命令是必须要遵从的，但是恒9坚持地说：“我先帮你把脚下的罐子捡起来放好，不然很危险，踩到的话你会跌倒……”
　　褚一平无力地说：“我自己放。”
　　恒9坚持：“可是主人，你如果跌倒，我们就要送医院啰！整个人光光地送医院！”恒9强调！
　　褚一平遮着自己的脸：“水气会伤害到你的机体，我不想你故障。”借着这个说词，褚一平再度硬把恒9推出浴室。
　　恒9的脸下一秒直接气鼓鼓地膨起来，又化身成为河豚了。
　　恒9重复：“我的防水等级为1 ATM，可以承受来自水下十公尺的压力，并且不会进水！”与兖
　　“听话！”褚一平说。
　　“……噢。”褚一平软软地来，恒9就乖乖地听话了。
　　浴室门被关上，褚一平无力走向花洒，让冰冷的水冲走因恒9而兴起的各式各样奇怪情绪。
　　生平第一遭对某个人起了欲望，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褚一平得到这样真实的情绪后突然有种：“啊，原来我是个人类，不是外星人……”的感觉。
　　恒9还是仔细听着浴室里的情况，直到十分钟后，褚一平打开浴室，恒9马上探头进去，连连问：“还好吗？好洗吗？手会痛吗？有跌倒吗？”
　　褚一平感受到来自恒9的关心，恒9明明这么在意自己，但自己的脑袋却装满了黄色废料，刚刚还……一个忍不住……想着恒9……那个了……
　　身上的肌肤浮现淡淡的红，已经穿好家居服，但头发被浴巾擦得乱乱地翘的褚一平眼神眼神飘忽，无法直视恒9。
　　微微侧着脑袋，额间掉落未干的碎发，身上带着湿气的褚一平不是平时严谨的模样，而是有另一种让人琢磨不出的别样色彩。
　　恒9的瞳孔突然间放大缩小，接着“啪啪啪啪啪”发出轻微的声响。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反应大于系统设定，已经拍了好多张褚一平朦朦胧胧的出浴照了！
　　恒9震惊了一下，脑内的微型量子电脑接着当机零点三秒，幸好即时回过神来，马上接过褚一平手里的浴巾，尽职但心虚地垫起脚尖，擡高手臂，努力替褚一平擦干头发。
　　褚一平看着恒9拚了命要帮他擦头发的举动，觉得真是可爱，于是稍微弯下腰，低下头，让恒9好替他擦拭。
　　只是没一会儿恒9就察觉了不对劲，浴室里并没有热气溢出，褚一平身上也没有洗完热水澡后的蒸气。
　　褚一平问：“怎么了？”
　　恒9疑惑地问：“是我的温度感应器坏掉了吗？怎么浴室凉凉的，你也凉凉的？”
　　恒9触碰褚一平的肌肤，惊讶地喊：“主人你的身体是冷的！怎么了，生病了吗？”
　　恒9担心地测试着褚一平的温度，东摸摸、西摸摸，差点就要把褚一平全身摸完，然后让褚一平再进去浴室里对着磁砖崩溃一次。
　　褚一平一边想着：“别摸了！”一边又想，“多摸摸！”
　　这挣扎纠结的情绪，AI机器人是不会懂的。
　　只有人类的情感能承受这般不符合逻辑的冲突，如果放在AI身上，AI肯定会因为逻辑混乱而当机死掉。
　　恒9不明白褚一平飘忽的眼神是为什么，他只是单纯很担心褚一平。
　　而且褚一平一直不讲话，恒9最后只能将湿浴巾扔进污衣篮里，摸了褚一平的额头三遍后，跑到床边把褚一平的棉被抱过来，接着将褚一平整个人用棉被包成春卷，用力把人扛了起来，放到床上安置好。
　　一把被扛起来，吓了一跳兼满头雾水的春卷教授看着他的神奇AI恒9。
　　恒9轻声地说：“等一下如果身体温度没有恢复正常，我们就去医院好不好？”
　　看着恒9的眼睛，深邃的黑色漩涡一般，几乎要把自己吞没，褚一平凝视着恒9很久很久，才低低地应了声：“好。”
　　然后恒9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趴在床沿，对着褚一平安心地笑了。
　　这样的笑容好可爱好可爱，褚一平想摸摸，只是被包成春卷的他在体温上来之前，是没办法离开恒9所制造出来的棉被牢笼的。
　　褚一平第一次知道，被一个人的爱所紧紧圈住，无法动弹，只能任他摆布，竟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第23章 
　　恒9感觉着褚一平的心脏跳动，问：“你不睡吗？”
　　褚一平说：“睡不着。”
　　褚一平的体温回到正常了，恒9把春卷教授的春卷皮摊开，而后在床边帮褚一平装上肩部固定器。
　　褚一平说：“晚上睡觉应该不用装了吧？”
　　恒9坚持地说：“不行，万一你睡着时梦见挥拳动了，还是翻身压到，都会再次造成伤害。”
　　褚一平抓了抓因为长时间带着固定器而产生的过敏，恒9看见，停止了继续装固定器的举动，小跑步绕过床跑去拿了乳液，把褚一平整个人再度拆光光，挖了一堆乳液，在褚一平身上涂抹。
　　恒9靠得褚一平太近，原本长年无欲无念的褚一平现在只要接近恒9，整个人就开始“骚”动。
　　“……”干脆摒住呼吸算了。恒9身上怎么能这么香！不科学！
　　恒9把褚一平的衣服跟固定器都装好了之后，让褚一平躺下，还帮他把被子盖好。
　　恒9看了一眼时钟：“快快睡，明天要上班，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褚一平试着闭上眼睛，但对往常只要闭上眼，就能迅速进入梦乡的他而言，今天的浴室体验太过“刺激”，让他情绪实在“激动”，现在还平复不下来。
　　“睡不着。”褚一平又抓了抓受伤的那只手。
　　恒9把褚一平的固定器拆了下来，左右来回地轻轻摸索。
　　褚一平知道恒9这个动作只是单纯在帮他止痒，但他太邪恶了，心里想了很多不该想的。
　　之后脸便又红了。
　　幸好接下来恒9关了灯，黑暗中一切都不会被清楚看见。
　　褚一平于是忍不住继续邪恶地想东想西……
　　这时恒9突然爬上床，躺在褚一平的左手边，接着把自己的左手臂穿入褚一平的后颈，护住褚一平受伤的左肩。
　　恒9轻声说：“这样，你怎么动都没关系，我顾着。”
　　邪恶的褚一平这时顿住，刹那间突然觉得鼻酸。
　　恒9检查着褚一平的姿势，手掌代替固定器放在褚一平受伤的肩膀上，还轻柔地按压着，另一只手则有节奏地缓缓拍着褚一平的胸口。
　　褚一平说：“我大概有三十年没被人家这样搂着睡过。”
　　恒9认真地说：“主人，您还不到三十！”
　　褚一平莫名其妙觉得恒9这句话很逗，于是笑了出来。
　　褚一平感受到恒9即将靠上胸膛的动作，微微起身，恒9迅速把枕头靠上上背，人也跪坐起来。
　　褚一平说：“不是告诉你不要用您，也别喊主人，你怎么不听呢？”
　　恒9问：“您会因为这样退货不要我吗？”
　　在黑暗中只能淡淡看见蹙着眉头的恒9，褚一平故意严肃地思考，顿了好一下子才说：“不会。”
　　恒9刚刚拍着褚一平胸口的手，缩回来拍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原本的担忧转变成开心。
　　褚一平再度成功地被恒9逗笑，恒9也灿烂地笑了起来。
　　褚一平低声问：“恒9，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厂设定吗？”
　　恒9歪着脑袋不解地说：“既然您是我的主人，照顾好您，并且让您开心，是我的职责啊！那您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以为您会把我当成扫地机那样对待！”
　　褚一平问：“我有对你很好吗？你第一次出厂，好的基准怎么比较？”
　　恒9沉思过后说：“我觉得您对我很好，那就一定是这样，不需要比较。”
　　褚一平问：“所以如果你换一个主人，对他也会像对我一样？”
　　恒9看着褚一平，坚定地摇头，却因这问题，有了新的疑问：“如果您收到的不是9号，对他也会像对我一样吗？”
　　褚一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恒9等了一会没等他回复便下了床。
　　恒9的声音有些低迷：“您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旁边守着。”
　　看着恒9坐到床下背对着他，褚一平原本想解释，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在床上躺好，准备试着再度入睡时，突然听见恒9喃喃自语地说：“你是我第一个主人，我希望可以陪你很久很久……所以你不要坏掉……”
　　褚一平转过脑袋，看着恒9的后脑勺，身体忍不住挪了挪，将手伸过去，把手掌贴在恒9的脸颊上。
　　恒9吓了一跳，他以为褚一平已经睡了，褚一平还是没有说话，但手掌心微热的温度，似乎在承诺着什么。
　　恒9闭起了眼睛，将自己的手掌盖在褚一平的手背上。
　　“你会陪我……很久很久吧？”
　　“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幽暗的卧室里，传来两人轻轻的声音。
　　今年的梅雨季不但时间长，雨还一直下个不停，潮湿得不得了，就算没进浴室，褚一平都担心空气里的水气会让恒9坏掉。
　　今天是定期回恒极总部检查的日子，褚一平看了看外头的天空，虽然不想让恒9出门，但维修健检十分重要。
　　褚一平拿了玄关的钥匙转头问恒9：“你会开车吗？”
　　恒9愣了一下：“不会。”
　　褚一平说：“那我们搭计程车去。”
　　褚一平本来等待恒9打电话预约计程车，谁知道这时候恒9歪了一下脑袋。
　　褚一平心里才想：“好可爱！”嘴角边边扬了起来，就看见把头摆正的恒9笑着对他说：“现在会了！”
　　“……”恒极的黑科技啊！只要到资料库下载相对应的档案，不管汽车、机车还是大卡车，三秒钟立即学会“如何开启正确开车模式”的方法。
　　恒9开心地拿过褚一平的钥匙，好奇地摸了摸上面有些年头的小狗皮项圈后，和褚一平搭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按下汽车遥控器，“哔哔”两声开锁，恒9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小心地让褚一平进去，接着自己坐进驾驶座里。
　　启动汽车电源后，恒9想了想，才“啊”了声，侧身拉过褚一平副驾驶座的安全带。
　　身体无意间贴合，轻微的热度隔着衬衫传递过来，微微的摩擦兴起了颤栗，褚一平想自己真的是被舅舅染黄了，现在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靠近恒9，他的自制力就不断崩溃，不只崩了环太平洋一整圈，甚至还崩到大西洋去！毓掩
　　恒9朝着褚一平说：“差点忘记开车是要系安全带的。”
　　但看褚一平脸红红的没说话，恒9担心地把自己的手放在褚一平的额头上，说出测量出的体温：“三十六度半，主人你的体温又高了一点。不要紧吗？”
　　褚教授一张百年不变的性冷淡脸现在开发出第二种功效。
　　原来人类也是能升级的，升级到不要脸。
　　当恒9的手离开他的额头，他心里便开始挣扎，再放一下、贴一下，想回答“很要紧！”，但终究还是开口说：“不要紧。”
　　恒9点点头，驾驶着车子，平缓地开离地下停车场。
　　褚一平想了一下：“先去最近的百货公司。”
　　恒9问：“要买东西吗？”
　　褚一平说：“买台除湿机，家里湿气太重。”
　　恒9突然笑了起来：“主人主人我跟你说，今天早上我移植的多肉旁边的墙角啊，生出一朵小蘑菇来耶！好神奇啊！”
　　褚一平说：“历史说“生命自会找到出路”，我以前念硕班的时候，学校在山上，每个梅雨季，总有同学的皮鞋里会长出蘑菇。”
　　恒9被戳重笑点，笑歪了，但是车子还是开得很稳。
　　褚一平也笑了，因为恒9开心而笑。
　　他们先绕去百货公司，虽然柜位上的柜员解说得很仔细，但褚一平压根没听，手指一指，指了标价最贵的那台，直接买了便是。
　　结帐刷卡时，恒9很自然地从褚一平的西装口袋里拿出褚一平的皮夹。
　　这孩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摸了褚一平的胸口一把，也没看见褚一平脸上再度露出的可疑红痕。
　　柜员问：“请问有停车吗？”
　　恒9兴奋地说：“有，我们有停车！”然后他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方。
　　柜员看着恒9的模样愣了一下，小哥哥太英俊了，柜员应付不来，直接当机三秒钟：“那个……那个……”
　　此时楼管经过，凌厉的目光剜了柜员一下，柜员才想起要问什么：“请给我车牌号码……”
　　恒9好奇地报上汽车车牌，然后看柜员在那里键盘敲敲敲，直到办好一切手续，盖好保证书，才开开心心地抱着那台大大的除湿机，跟褚一平一起离开。


第24章 
　　来到恒极智能科技集团公司，报上姓名后，柜台人员带着两人直接搭直达电梯上到最顶楼总裁办公室。
　　恒9的心一直牵挂着后车厢里的除湿机，有点心不在焉。
　　恒9问：“主人，除湿机放在车厢后面会不会被偷走？我应该把它一起抱上来的对吧？”
　　褚一平的脸上只是挂着浅浅的笑。
　　到达顶楼，卫恒的秘书小姊姊亲自出来迎接，恒9看到她，伸出食指如同那时见到恒1一样，勾了勾，而秘书小姊姊也伸出手，五只手指连着手掌朝恒9挥了挥。
　　褚一平第一次看到这个秘书，而后看着秘书略微僵硬的表情，猜测这位应该也是恒人系列的产品，卫恒说他的秘书从来不放假，二十四小时“待机”的。
　　这也太神奇了，原来能二十四小时“待机”是这个意思，五只手指的恒人5号。
　　秘书小姊姊恒5端上一杯咖啡给褚一平，请褚一平在外面的会客室等后，带着恒9准备入内。
　　恒9和褚一平在分开前互相凝视了对方好几眼，依依不舍，简直活像要生离死别。
　　当下秘书小姊姊只感觉整个空间暧昧横生，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粉红泡泡！
　　褚一平不想恒9离开他的视线，疑惑地问：“为什么恒9的定期检查是在卫恒的办公室？”
　　恒5说：“只是程式检测，如果本体有受损需要维修的话，还是会送到楼下的实验室去。”
　　褚一平点点头，目送恒9离开。
　　进入办公室后，恒5对恒9温柔地说：“现在我要帮你关机，进入待机模式。”
　　恒9紧张地问：“会痛吗？”他没办法忘记出厂前那一次“Final Test：爱的模拟情境”差点让他心痛死。
　　看着恒9很害怕，但又强加忍耐的模样，恒5说：“关机后没有感觉的。”
　　恒9疑惑地看着恒5：“明明就有感觉……啊……我强化的功能是情感知能面，跟其他人不一样……”
　　恒9坐到指定的沙发上，闭起眼睛，模样乖巧，十分听话。
　　恒5虽然不是恒9的情感知能面型，但看到恒9，心也冒起粉红泡泡来！
　　“多么惹人怜爱的产品啊！谁家做的啊？我家我家！”小秘书恒5差点嚎了起来。实在太可爱了！一号到九号，九号最可爱。
　　将手探到恒9后颈的能量枢纽上，按下按键后恒9的脑袋立刻垂了下来。
　　恒5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先使用程式排错，而后开始更新。
　　“机体机能、词条输入、韧体更新……”她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按电脑按键，另一手撑着下巴，慢悠悠检查恒9出厂事项，大方欣赏恒9的可爱。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看见来电显示，恒5快速接起电话。
　　卫恒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送回来定期检查了？”
　　恒5说：“报告老大，是的！”
　　卫恒说：“没去实验室对吧！”
　　恒5说：“即时拦截成功，一到就被我的人带上来了，实验室的不知道。”
　　卫恒连珠砲地说：“好家在（幸好）！我那外甥有够难搞，妳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更人性化一点的资料给恒9输入进去，靠实验室那些个万年没谈恋爱只懂Yes or no的理科男逻辑来，恒9百分百会被退货！”
　　恒5说：“是的老大！”
　　她挂完电话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再看了看恒9，踏着高跟鞋慢慢走到恒9身前，环胸低下头看着他：“……”
　　“啊！”低头的恒5叫了一声，连忙擡起胸，胸太大差点掉出来，这对小孩子会带来坏的影响。
　　之后她又转头看看门外会客室里等着的褚一平，若有所思，之后发现了这两人间的相处模式应该可以来个这样那样，马上跑到座位上，打开被上锁文件夹，劈里啪啦地打起键盘来。
　　萤幕上瞬间输入许多程式与附加资料：
　　*“喊我一声老公，象征你对我的臣服，成为我的所有物！”
　　“我善解人意，也善解人衣。”
　　“希望未来有一天，睡前可以吻你，半夜能够抱你，醒来身旁有你。”
　　“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是没我好看，因为我的眼里全部都是你。”
　　“想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不要种花了，我们来种草莓！”
　　“肚子饿就告诉我，我下面给你吃！”
　　“人生最重要的事，吃、喝、拉、撒、睡……你！”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做遍各种姿势！”
　　“我早就知道，但是我乐意！”*（变字体）
　　恒5充满干劲，打字的速度直拚超音速，资料夹的名称显示：嗷嗷嗷嗷(?? ???)。
　　而沙发上的恒9伴着打字声，随着程式指令输入，表情出现不同的变化。
　　时而害羞时而惊讶，眉毛不时皱起，紧张地搓手。
　　最后一下，恒5一键按下，气盖山河地吼道：“隐藏功能～～～解锁！”
　　办公室内，瞬间万丈光芒四射而出，将办公室内映照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简直耶稣基督降世，佛陀得道升天……
　　秘书小姊姊双手合十，虔诚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可以开始色色……不对，可以开始拟人恋爱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两名穿着防尘衣的实验室人员冲了进来，一看见恒9闭着眼坐在沙发上，指着恒5怒道：“又是妳！妳干了什么？”
　　恒5原本念着佛号表情庄严神圣，这一会儿马上变回原来的模样，高傲地擡起下巴，四十五度角眼神特别不屑地看着这两人。
　　“依照老大的吩咐，输入了持有人所需要的程式进去。”
　　实验员A说：“乱来，程式如果冲突怎么办！”
　　实验员B说：“出事妳赔得起吗？”
　　恒5说：“防火墙那么弱，怪我啰？”
　　实验员A喷口水说：“白帽骇客了不起啊！”
　　实验员B附议：“坏掉妳就死定了！”
　　接着这两个人就在恒5锐利的眼光下，把恒9强行带走了。
　　在外头的褚一平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当这两名实验员带着关机的恒9走过，姿势一点都不温柔，简直是拖着恒9前进时，立刻皱眉把人拦下。
　　实验员A愤怒地说：“先生您哪位？麻烦不要挡路。”
　　褚一平伸手将恒9抢了过来，先是温柔地搂住恒9，而后声音冷淡地看向两名实验员：“褚一平。”
　　实验员B上下看了看褚一平：“……”轻声在小伙伴的耳边说：“是真人耶，老大的外甥！”
　　褚一平冷淡地说：“难道还能是假人？”
　　两人立刻一起站好，挺胸说：“褚教授好！”
　　褚一平点头：“现在是要去实验室检查恒9的机体吗？”
　　“是的！”两人敬礼。
　　褚一平可以说和恒极整栋大楼里任何一个员工都没半毛关系，但架不住这位在国内历史圈风评很好，又是个常常出国拿奖拿到烦的神人，基于褚一平对善良社会风气的贡献，他们不尊敬都不行。
　　褚一平的肩伤还没好完全，不可能抱着恒9走路，实验员A、B两人互看一眼，再三保证会好好将恒9带回实验室，褚一平才放手让他们带着恒9走。
　　一路跟到楼下的实验室，褚一平在实验室外透过强化玻璃看着实验员将一堆管线接到恒9身上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就是他已经确认过，要喜欢的人，被这样吊着，感觉像在处刑一样。
　　褚一平的眼神比秘书恒5还锐利，死盯着实验员瞧，只要实验员任何一个对待恒9稍微粗鲁一些，褚一平眼睛就瞇啊瞇，发射出来的死亡光线能瞪死人！
　　实验员A心中暗想：“好恐怖！”
　　实验员B看着同伴：“压力山大！”
　　他们重启基本设定，恒9瞬间睁开眼睛，笔直凝视前方，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实验员一人操作着电脑，一人拿着平版观察恒9，在每个项目仔细测试完成后唯有问题后，才勾起确认键。
　　只是来到最后一项“爱的模拟情境”，两人看到后台跑出来的新程式，马上讨论起来。
　　实验员A说：“怎么加了这么多参数下去？不会很容易坏吗？”
　　实验员B拿笔敲着平版：“作为第一个拥有这么多感知的AI，测试他的承受程度到哪里是必须的。”
　　实验员A搔搔已经够乱了的头发说：“如果超过最大强度？”
　　实验员B不在意地说：“死机蓝屏，大不了Reset，直接重置。”
　　褚一平站在强化玻璃外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恒9，心里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褚一平听不见里面实验员们的交谈内容，关机后失去一切感知能力的恒9眼神空洞，这让褚一平觉得，那似乎不是他的恒9了……
　　实验员A看着最后的数据疑惑地问：“不过增加恋爱多巴胺意义在哪里？他的功能是看护耶！”
　　实验员B低头看着平版许久，耸肩：“……不知道。只差一层楼，智商就完全不同，楼上的人包括老大脑袋回路都怪怪的，咱们理工直男跟不上。”
　　实验员A仰天吼了一声：“明明是我们的项目，插手情绪管理是怎样啦！”
　　AI，人工生成的超级智慧。
　　在吸收经验与法则后，会不停地演化，从极致的单纯到极致的复杂。
　　而从现在开始，恒9这个个体的进化已经在无人知道下开始，渐渐地不受基础法则所控制了……


第25章 
　　我是你的所有物。
　　早晨的闹钟响起，褚一平从床上醒来，按掉后呆了几秒钟，才下床刷牙洗脸。
　　当他从洗脸盘上擡起头，看见镜子里映出恒9穿着爱心围裙，拿着折叠熨烫好的毛巾站在他身后的影像。
　　“早～安！”恒9冲着褚一平露出大大的笑容。
　　褚一平：“早……”
　　在这安逸宁静的早晨，不知为何竟来了个深情对望，望了三秒后，褚一平咳了一声，接过恒9递来的毛巾，把脸擦干。
　　柔软的毛巾，有着晒过太阳的味道。不像之前的绵绵不断的梅雨季，洗好的衣服还是臭臭的。
　　原来，这是家里有人的感觉。
　　那个人为你所做的一切，自然形成一种家的氛围。
　　褚一平拿着电脑在餐桌上检查今日的简报，恒9端上咖啡与总汇三明治，褚一平看着五层的超级大总汇笑着摇头，感觉恒9好像怕他吃不饱一样，连装咖啡的马克杯也是找家里最大的。
　　吃完饭，恒9继续帮褚一平穿衬衫、扣钮扣。
　　褚一平低头看着恒9的发旋，淡淡地想：“历史之所以有变动，在于要素的加入，以为不过是一个小点，却可能影响甚钜，创造了历史存在的独特性。”
　　恒9的手在褚一平身上游移，明明没有任何情色意图，但当手指为了要扣上立领最上方的扣子，而轻轻摩擦了褚一平的喉咙，褚一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吸了一口悠长的气。
　　“这个独特性，就是你。”褚一平凝视着恒9的小脑袋瓜子。“连空气，都变甜了。”
　　恒9把领带挂在褚一平的脖子上，抚平立领上的皱褶，因为太过亲密，褚一平的呼吸都有些加快，在被恒9发现之前，褚一平抓住恒9准备将领结拉到喉结上的手，止住恒9的举动。
　　褚一平说：“这样就可以了，谢谢。”
　　褚一平往外走，单手困难地完成调整领带的动作，喝了口餐桌上的咖啡，抓了钥匙圈放口袋便慌乱地出门。
　　恒9在后面喊着：“主人，便当！”
　　褚一平猛地止住步伐，差点跌倒，转身接过恒9递上来的便当。
　　恒9跟在褚一平的身后，他想和褚一平说再见，褚一平却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
　　关门声“砰”的好大一声，恒9愣了一下，摀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难过，是因为没有说到再见的关系吗？
　　门被关上，恒9向内望着屋子。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声音，原本的扫地机坏了，凄凉地被丢进资源回收桶里，等待收垃圾的日子来临。
　　总汇三明治和咖啡只剩的空杯盘、翻开一半的数独题本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
　　恒9默默蹲下，看着大门，最终双手抱膝，把头埋进大腿里。
　　“为什么才离开，就开始想念了……”
　　褚一平按了电梯按键，心里有些焦躁，无法控制地回头看了关上门的家门一眼。
　　电梯开门，里面的镜子映出他的模样，他又愣了一下，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只有便当，其他什么也没带，无法置信自己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闭了闭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有时越是想装做一切都正常，越是容易暴露出自己不正常。
　　慢慢地跺步回到家门口，让思绪沉淀一下，褚一平才打开大门。
　　开门的声音之后，阳光从他的身后穿过，洒在恒9的身影上。
　　恒9原本蹲在门口，像颗阴沉的小蘑菇，在听见声音用力抬头，看见竟是褚一平时，落寞的表情瞬间漾起笑容成了花一样存在，让褚一平看到出神。
　　恒9歪着脑袋望着褚一平，褚一平回过神来，硬生生将视线从恒9身上拔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电脑……公事包忘了拿。”
　　“啊？是！”恒9立刻跳了起来。
　　恒9瞬间充满活力，跑到客厅把褚一平的公事包拿了，然后又开心地冲到褚一平面前，献宝似的将公事包递给褚一平。
　　只是刚把手伸出去，恒9就后悔了，褚一平接过公事包，恒9竟不肯松手，和褚一平拉扯起来。
　　褚一平困惑地看向恒9，发现恒9脸上尽是舍不得放开的表情。
　　褚一平问：“怎么了？”
　　恒9小声地说：“上次您问过我，想不想和您一起去学校……”
　　恒9的小模样可怜兮兮的，低着头隐忍，纠结挣扎。
　　褚一平招架不住地问：“真的想和我一起去学校？”
　　恒9的眼睛瞬间亮了：“是！”这是充满朝气的秒答。
　　褚一平忍不住笑了，松开拿着公事包的手。
　　恒9雀跃不已，却压抑兴奋地问着：“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对着这样的恒9，褚一平说不出“不可以”三个字。
　　褚一平笑着说：“你开车。”
　　“耶～谢谢主人～”恒9欢呼出声，一个没拿稳，差点把褚一平的公事包抛了。
　　褚一平无奈地看着恒9的举动：“拿好，笔电摔了我今天就不用上课了。”
　　恒9马上把公事包双手抱紧，压在自己的胸口上，笑容耀眼地说：“好！”
　　褚一平摸了摸恒9的脑袋，恒9高兴地高难度不用手，只用脚把拖鞋踢掉，脚尖挪挪挪，把拖鞋放好，接着把脚伸进球鞋里换穿完成。
　　接着恒9又只用了一根小拇指便将门拉开，让褚一平先出去。
　　恒9笑得眼睛都瞇了。
　　褚一平忍不住想：“好可爱。”
　　第二次出门，恒9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感觉新鲜地四处张望。
　　他摸摸车，小心开门让褚一平进去，帮两人系好安全带，开心地喊了声：“出发！”
　　仿佛这是他最重要的事一样。
　　虽然高兴不已，但恒9的驾车技术依旧十分平稳，百分之百遵守交通规则，看着前方路况的双眼眨都不眨一下。
　　遇到红灯，恒9踩煞车停下来，疑惑地问褚一平：“主人喜欢自己的工作吗？学生会不会很调皮，听说现在的学生都很难管？”
　　褚一平说：“除了逻辑不好、表达不佳、辩证能力有问题外，其他都还行。”
　　“哇！”恒9笑着说，“缺点都说光光了！”
　　恒9又好奇地问：“您会当人吗？”
　　褚一平回答：“有的人头脑好但是报告不用心，有的人不聪明可是上课认真。学习是自己的事，不需要以成绩作定论。”
　　恒9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是会当还是不会当？”
　　褚一平反问：“你很好奇上学这件事？”
　　恒9挠了挠头发，害羞地笑了笑：“我有所有上课的资料，但没实际体验，只有理论，空荡荡的不真实。”
　　褚一平看向恒9，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恒9的自我介绍。他问：“因为只有设定，所以想体验？”
　　恒9用力点头。
　　褚一平说：“那你不就有许多事想亲身经历？”
　　“对啊！”恒9兴奋地放开方向盘，画了一个大圆，“足足有这么多呢！”
　　褚一平看着这样的恒9，忍不住笑了。“第一步，先从我的课堂开始吗？”
　　“是啊！”恒9歪着脑袋对褚一平笑着说，“老师好～”
　　“好～”褚一平难得见到这样俏皮的恒9，感觉上次从恒极维修回来，恒9的表情更生动，也更活泼了。


第26章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同时车上播放起流行音乐来，褚一平没见恒9开启音乐，疑惑声音从哪里来？
　　后来想想……噢，恒极的黑科技嘛！
　　还说要和人类一样？
　　在某个方面这也的确是和人类一样……人类总在不经意间，做出自己习惯的动作却没发觉。
　　褚一平问：“开心？”
　　“嗯！”恒9笑容灿烂，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瞇得小小的，青春洋溢啊！
　　恒9说：“能实际体验对我们来说是很珍贵的，尤其是跟主人一起，实在太～珍贵了！”
　　褚一平一不小心被恒9的真心话大告白爆击得满脸血，血槽都要空了，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没有碰过不值得珍惜，甚至不想记得的经验。”
　　恒9望着前方的视线转了过来，偷看褚一平的侧脸。
　　原本是想回答褚一平的话的，没想到只是这样一眼，突然发现褚一平的侧脸好好看，修剪整齐的头发下露出的那只左边耳朵也好好看，眼睛好好看，高挺的鼻子好好看，带着浅淡颜色的嘴唇也好看，而且好像……水润又柔软的感觉……
　　后面的车突然“叭──”地长按了一声喇叭，吓了恒9一跳。
　　恒9差点踩煞车，但如果真的踩下去，就连环撞，今天也不用和褚一平去学校上课了。
　　让后方驾驶先过，对方超车时朝着恒9比出中指，褚一平瞇了瞇眼，无奈修养实在太好，没办法说服自己举起受伤的左手，把中指给比回去。
　　“对不起主人。”恒9低下头。
　　“没事，不是你的错。”恒9这动作实在危险，可褚一平只是淡淡提醒恒9，“把头擡起来，看前方路况。还有，这个路段限速五十。”
　　接着前方突然传来警车的警笛声响，“呜～”的一声接着一声，超车的那位驾驶被警察杯杯拦下来了！
　　恒9瞪大眼睛，转头崇拜地看着褚一平：“您知道他会受惩罚吗？”
　　褚一平说：“看前面不要看我。最近车祸多，市府宣布整个月都是加强道路交通管制的安全月。”
　　在超过那台叭恒9好大声的车子，看见警察拿着酒测机给驾驶吹后，被强制带下车的驾驶，恒9笑了。
　　恒9漾着微笑说：“AI守则里有说，不可以幸灾乐祸，但是我好坏，我是个坏AI，他叭我所以他要被罚钱了！主人你好厉害，知道他会被拦下来！”
　　褚一平微微勾起唇角。
　　恒9无缝接轨方才的话题。“主人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学生？”他还是好奇褚一平的事情多一些。
　　褚一平说：“读书、思考、考试，和所有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恒9眼睛亮了亮：“读书、思考和考试都很棒啊！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学校，学校长什么样子，我等一下就可以直接看到了！”
　　褚一平抬头，饶富趣味地看向继续哼歌，旋律唱得歪歪扭扭的恒9，觉得这样的恒9也“好可爱”。
　　褚教授的脑袋转头对着车窗外，恒9以为褚一平是在看风景，但开了好几年的车，同样的景象天天看，能有什么好看的。
　　褚一平其实是看着车窗玻璃上映着的恒9的笑脸，他整个人已经被一个叫恒9的小可爱征服，完全沦陷，无药可救了。
　　车子驶入学校，恒9倒车，技术高超地将下载好的程式完美实现在现实上，在三格停车格前后都有车的状况中，三秒钟路边停车，将车稳稳停入中间那一格。
　　恒9开心地看着褚一平，等称赞。
　　褚一平揉揉恒9的脑袋，恒9害羞地笑了。
　　褚一平突然想到：“不是说了别叫我主人，等一下进教室，你的设定不能更改吗？”
　　恒9说：“我是您的所有物，您想让我怎么喊都可以！”
　　“怎么喊都可以啊……”这句话微微有所歧异，看着恒9单纯的眼神，褚一平觉得自己着实猥亵。
　　褚一平盖住自己的嘴巴，试图控制老是想歪的自己。
　　褚一平说：“已经说了要把你当人，不要用所有物这个名称。”
　　恒9说：“可是我是您的所有物没错啊……”恒9停顿三秒，搜寻资料库后疑惑地说，“……还是主人希望我喊你……老公？”
　　褚一平正要解开安全带的手突然顿住，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恒9。
　　褚一平问：“这是打哪学来的词汇？”
　　恒9看着褚一平，满脸满眼的疑惑：“怎么了？”
　　褚一平耳朵不争气，直接自动将恒9的疑问句听成：“怎么了，老公？”
　　褚一平摀脸：“……没人跟你解释这词的意思？”
　　恒9从资料库里搜寻到这个词汇的解释，喃喃说道：“”
　　褚一平叹了口气：“你啊……这次回去维修时，八成被输入了奇怪的东西……”
　　褚一平想，肯定是舅舅搞的鬼。
　　恒9看着褚一平，满脸的疑惑，脑袋歪过来又歪过去，心里想：“所以这样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褚一平没有给恒9答案，恒9继续努力搜寻脑内所有相关字词，歪头三秒以上，加强微型量子电脑运转速度，从一堆资料里找出了：
　　“??（欧巴）？?（兄）？哥？平哥哥？平平？褚教授？褚先生？褚大哥？小褚？老褚？还是……亲爱的？”
　　恒9突然捧着自己的脸颊，装可爱给褚一平看！
　　褚一平“噗”的一声笑出来，没料到自己会被恒9给逗笑，笑得肩膀都痛起来了。
　　恒9“嘿嘿”笑得很开心。
　　褚一平无奈表示：“想怎么喊，你自己决定吧！”
　　褚一平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跨出大长腿，摇着头走下车去。
　　恒9连忙把褚一平的公事包拿着，跟着下去。
　　一路上小跑步，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校园里的景色与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学生。
　　有时稍微离开了褚一平几步路，恒9意识到后会立即跑回去，绕在褚一平身边，仿佛自己是褚一平的小尾巴似的。
　　恒9跟着褚一平进到教室，自带冷气气场的褚一平让原本嘈杂的大空间突然冷了下来，但学生们随即又各自讲起话，压根不怕褚一平。
　　恒9在褚一平的指挥下，依照顺序将褚一平的公事包放到椅子上，打开电脑，开启档案。
　　这时学生吴晓菁上前帮忙备课，但注意力都在恒9身上。
　　褚一平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和笔给恒9，往后指了一个空位让恒9过去坐。
　　所有人都故意不去看褚一平，只敢偷瞄恒9，一堆一堆的小团体窃窃私语着，猜测这个新来的同学是谁。


第27章 
　　上课钟响，褚一平没等待姗姗来迟的同学，迳自开讲。
　　褚一平说：“读历史那么久了，你们应该可以感受到人在活着的过程里，完全扯平他的际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能弥补的只是历史长河里的一块，于是historical revisionism历史修正主义，有其存在的意义。”
　　褚一平低头看着电脑：“有谁能举例？”
　　学生全体安静如鸡，有的低头装认真翻书，有的咬着笔杆看向天花板，有的光明正大已经趴下来睡觉了，直到吴晓菁努力举起手，兴奋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点名：“吴晓菁……旁边的木森同学。”
　　“蛤？”正躲在课本后面吃蛋饼的木森愣了一下，差点被蛋饼皮噎死。
　　木森咳了好几下，直到吴晓菁用力拍了他的后背，木森才把那块呛进他气管里的蛋饼皮咳出来。
　　“差点就去见上帝了……”木森整张脸咳得通红。
　　褚一平说：“还没到时候让你去找上帝问答案，现在你的课堂老师是我。”
　　学生们哄堂大笑。
　　木森翻白眼，答道：“当发现新的证据，就有可能推翻旧有的解读，包括发现新的史料、新开放的机密文件，或是新的研究方法出现。
　　“欧洲的黑暗时代曾经普遍被认为是文化崩坏的时代，但这些只是当时一些历史学家的观点。随着越来越多的史料被挖掘出来，才发现这个时代的日耳曼、斯拉夫地方的文明其实十分活跃，不比其他年代差。
　　“所以原本的历史现象不过是那时候史学家普遍的错觉，当更强而有力的证据出现，马上就推翻了旧有的解读，重新架构了新的真实。”
　　褚一平问：“如果那份所谓新的真实也是假的？”
　　木森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宇宙这么大，人类这么小，自大的愚蠢可以让历史修正修正再修正。”
　　褚一平看着木森：“爱因斯坦说：“宇宙没有极限，人类的愚蠢也没有。”你怎么修正？”
　　木森拍桌呛声褚一平：“那你是要怎样！”
　　褚一平淡淡地说：“只是希望你有能耐也有耐心坚持你的论点，不要被错误打败，能继续修正下去。”
　　“哇……又开始相爱相杀了！”其他同学窃窃私语着，“木森老爱针对褚教授，褚教授也好爱点名木森！”
　　“嗯？”正在认真做笔记的恒9听到这句话，猛地转头，看向那些不用功写上课笔记，正在讲悄悄话的同学。
　　恒9嘟着嘴说：“才不可能……相爱……”
　　而讲台上，褚一平也不自觉地看向恒9。
　　褚一平依旧平静，完全没有被木森的怒气所影响，继续讲课：“历史也因为被记得而存在，当你有证据证实真实的确存在，这一点就不会被抹灭。”
　　恒9转头看向褚一平，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重复褚一平的话：“我经历过的一切，累积成今日的我。我是真实的，我的确存在，所以我……不会被抹灭……”
　　褚一平上课来得准时，下课也离开得迅速，从来遵守时间。
　　所以下课铃声响起，褚一平立刻收好公事包，这时马上有同学跑向前去，一个个不是喊着：“快点快点，教授要跑掉了！”就是喊着：“教授等等我！”
　　课堂上的学生跟跑百秒冲刺一样，冲到褚一平面前，把褚一平拦下来问问题。
　　被拦截下来后，褚一平倒是有耐心，脸上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这时恒9还坐在座位上回味褚一平之前上课的模样，和学生对答，错的地方就劈里啪啦地讲出来，也有争论，但总是褚一平游刃有余地只用一句话或两句话直指重点，轻而易举辩论倒学生。
　　在自己的领域里，强势淡漠且真知不可侵犯的褚一平，是恒9从来没见过的。
　　此时，三五学生聚集到了恒9的座位旁。
　　木森对恒9很好奇：“你是转学生吗？可是现在不是学期初，课都上了一大半了。”
　　恒9看看木森，觉得他是坏人，因为他刚刚在课堂上不仅呛了褚一平，还对褚一平口气很坏。但是基于恒极给予的人设，恒9还是礼貌地露出微笑，乖巧温和，没有给木森臭脸看。
　　晓菁问：“你叫什么名字？敢旁听这堂历史必修很勇喔！”
　　恒9眼睛眨呀眨，快速搜索他小脑袋里的情境设定，露出了有点困扰的表情：“我不是转学生，我是恒9……为什么修这门课很勇呢？”
　　晓菁惊讶，随即压低音量：“你没发觉教授的脸冷冰冰的，每次的问题都很犀利，被点到名的通常被削得体无完肤吗？木森就是一个例子。”
　　恒9突然看向木森，表情严肃：“你和主……和你的教授相爱吗？不然他们怎么会说你们“相爱”还相杀？”
　　一群学生突然笑了起来。
　　晓菁笑着说：“这只是一个形容词啦！意思就是他们其实感情不错，可是教授老爱拿问题来考木森，因为木森看教授不顺眼，每次在教授的课堂上不是吃蛋饼配奶茶就是喝豆浆沾油条。
　　“木森很聪明但不爱念书，教授应该有点玉不琢不成器的感觉，想要把木森扳正回来！”
　　晓菁继续说：“不过教授就算臭脸也还是很好看……老实说，你是看教授帅才来的吼？”
　　木森听到晓菁的话后，白眼整个翻到后脑勺去。
　　恒9却因同时搜索出了资料库中的片段，有点不解。
　　这几日相处，褚一平总是笑着的。
　　不论是卖场边拿着内裤逗他的坏笑，还是吃饭时故意把很咸很呛的花椒土鸡汤端给卫恒的闷笑、故意把他头发弄乱的微笑、在恒9辩驳自己煮菜很好吃但总是不想吃胡萝卜和彩椒无奈的笑、在浴室洗澡被闯进去的自己看得一干二净的尴尬脸红笑，和带他上学时在车上因为老公两个字而开心的笑……
　　每一个画面，每一段影像，都是无比地珍贵，恒9舍不得删，全都好好保存在资料库里。
　　恒9摀着心脏，每回有新的BUG产生，他的胸口总是那么地疼痛。
　　AI大原则底下的小原则，不能随意储存主人的生活片段与私密照片，那是侵犯个人隐私的行为。
　　可恒9不想忘记，不想忘记这些美好时刻的褚一平。
　　恒9低声说道：“你们以为看到的冷冰冰，或许人的历史与未来，也有可能修正！”
　　恒9替褚一平说话，当更多没有人知道的证据显示出来，他们便会晓得真正的褚一平是什么模样。
　　在恒9的眼里，褚一平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是那般温和善良。
　　晓菁忍不住赞叹：“哇～你讲话语气和褚教授好像喔！你是教授的谁？”
　　这时褚一平已经解答完学生的问题，一抬头，看见恒9被班上的同学们团团围攻，褚一平立刻走下讲台，要去拯救他的小狗狗。
　　木森猜测着：“表弟、堂弟还是远房亲戚？不可能是看护、保镳、小助理吧？”
　　晓菁的脑动开得比较大，上上下下扫了恒9好几眼，忍不住双手交握，看着迷人又单纯的恒9说：“还是……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褚一平的声音传来：“吴晓菁同学，如果妳的智商能运用十分之一在报告上，想必会非常出色。”
　　晓菁听到褚一平在她背后幽幽说出这句话时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她立刻闭上了嘴，堆起尊敬笑容回头看褚教授。
　　一群同学做鸟兽散，几乎全跑光。
　　褚一平看着恒9，目光瞬间化成水一般的温柔。
　　晓菁可以发誓，打从她第一次修褚一平的课以来，褚一平就没露过这样的表情！
　　教授的高冷禁欲人设全都崩塌了！
　　可是她喜欢！
　　恒9兴奋地对褚一平说：“我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他们告诉我主人的很多事。”
　　还没走完的两三个同学包括晓菁在内，瞬间瞪大眼睛：“主人？”
　　这时褚一平看向恒9，手指勾了勾：“想问什么，问当事人就行。过来！”
　　恒9立刻收拾好褚一平给他的笔记和笔，牢牢护住自己做给褚一平的便当，跟着褚一平离开。
　　看恒9乖乖跟在自己身旁的模样，再好奇自己的事也忍住不问，褚一平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


第28章 
　　木森简直像看到鬼一样，惊恐地对晓菁说：“我觉得我眼睛业障重！我看到了什么了？一个被附身后会笑的褚教授？七月到了吗？”
　　褚一平听到后转头擡了擡自己受伤的手臂，边走边说：“他是我很亲的一个弟弟，上来照顾我，这几个礼拜都会陪我，不准欺负他。”
　　恒9注意到褚一平没拿电脑，立刻跑去座位上把褚一平的公事包迅速收好。
　　褚一平看了眼恒9，头摆了摆示意往外走，恒9会意，紧跟着褚一平的步伐离开教室。两人最后肩并肩地走，边走还边讲悄悄话，手臂几乎靠在一起，黏得死紧。
　　就算走到人影都看不见了，吴晓菁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这完全就是两个人互宠互爱的甜蜜设定啊！
　　完了，不行了！她瞬间被萌得不要不要的，要流鼻血了。
　　木森打了晓菁的脑袋一掌：“看什么，都走远了，还不快点收拾东西准备下堂课。”
　　“唉～”晓菁摸着自己的脑袋，“不要打，会变笨的！”
　　木森说：“没关系，妳的智商一直在平均值以下，从没上线过。”
　　“坏人！”晓菁眼泛泪光。
　　木森无奈地帮她把笔记和书通通暴力塞进包包里，鼻孔用力喷气，拖着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离开教室。
　　时间来到十一点多，差不多该吃午饭的时间。
　　这个点学生们几乎都在上课，校园里没什么人。
　　褚一平带着恒9来到湖边的凉亭，恒9把一层又一层的便当打开，里面菜色丰富，是冷菜，不用热也很好吃。
　　恒9将叉子递给褚一平，懊恼地说：“上次老大来，我才知道您怕油耗味，不爱炸的。”
　　“你！”褚一平纠正后说，“饮食均衡，只要没过量，没什么不对。”
　　“噢……”恒9默默戳了餐盒里的握寿司，不小心把一块玉子烧戳下来了，连忙用筷子挟好放进去，不好意思地看着褚一平。
　　“二十亿个……”恒9还没说完，褚一平立刻用叉子把那块玉子寿司铲起来，放进嘴里吃，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恒9忍不住低头害羞地笑。“虽然上次失败了，可是我有记录下来，慢慢改进，不会再做炸的给你吃了。”
　　褚一平说：“脂肪类产品氧化反应的初级产物是“自由基”与“过氧化合物”，在油脂氧化的过程会继续不断裂解，产生分子量较低的醛、酮、醇和酸这些物质，油耗味是这些物质的气味。你用的是干净的油，不存在油耗味。”
　　褚一平想了想：“今天早上总汇三明治里的炸猪排就没有油耗味。”
　　恒9眼睛一亮：“那，好吃吗？”
　　褚一平点头。
　　恒9笑开了，灿烂得跟朵花似的。
　　褚一平在吃饭的时候，恒9从公事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来看，里头写满了方才刚上课的笔记。
　　恒9见褚一平注意到他了，立刻骄傲地献宝。
　　恒9在笔记本上的字迹四平八稳，和印刷品一模一样，WORD文件开启时键入的原始字形，就是这个新细明体。
　　只是褚一平疑惑：“你脑中不是有资料库？为什么要抄写笔记？”
　　恒9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抄笔记，比较像一个人。”
　　恒9接着擡起他闪闪发亮的眼，这时连整张脸都发着光：“而且我觉得主人讲课好好听，每一句话都好有意义，所以我想抄下来。”
　　褚一平莞尔，敲了下恒9的小脑袋瓜。
　　恒9摸着自己的脑袋，“嘿嘿”地笑了。
　　褚一平问：“第一次上课，感觉如何？”
　　恒9开心地说：“真的不一样！当设定的情境转成实际体验，才知道情绪会随着临场被激发，像飞行员飞上空后，真正接触到天空，会因为那个辽阔无垠产生无名感动，身体体会到真的G力，出现灰视、心跳加速、缺氧的感觉，我觉得主人的课绝对有十G，我都快昏迷了！”
　　恒9补充说：“兴奋到昏迷！”
　　恒9激动地看着褚一平劈里啪啦不停地讲：“我觉得这个体验真的好神奇，好像我变成真的人一样。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变成人，像坏的AI要除掉全人类，只是我的设定是如此，无限贴近人类，能让我本身更为完善，变成一个一百分的AI！主人，我现在有种我无所不能的感觉呢！”
　　看着恒9讲话讲到忘我，不停分享上课体验，褚一平整个吃爱心午餐的过程都在微微地笑，他一边吃，还一边喂食恒9。
　　这样的感觉对褚一平而言也是前所未有的。
　　好像真的养了一只小狗，这只小狗因为他而发光着，又黑又亮的眼睛只看着他，心里眼里全是他。
　　恒9激动完后发出疑惑：“但是如果……如果historical revisionism套用到人身上，当一个人重新整合，是不是就能建构新的论述，定义新的未来？”
　　褚一平听着恒9说出口的话，愣了一下。
　　褚一平喃喃自语，低声地说：“人类也能……建构新的论述，定义新的未来吗？”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褚一平迈开大步走着，跟在旁的恒9发声。
　　恒9喊着：“哥～别走那么快，这哪是散步、是竞走了！”
　　褚一平放慢步伐，转头对恒9说：“想好叫我哥了？”
　　恒9笑着：“你不是这样和同学介绍，我是你很亲的弟弟？”
　　褚一平微笑，没说好或不好，只是擡步继续走。
　　因为恒9已经将“您”这个称谓换成“你”了，他觉得剩下的不用太过坚持，“主人”和其他的词汇，之后再让恒9慢慢改就行了，无须强迫。
　　恒9抱着公事包快步跟了上去，一路上小脑袋好奇转左又转右，看着校园风景。
　　褚一平放慢脚步，沿着他们走过的地方，指着一栋建筑：“我从大学到博班都在这学校度过。”
　　恒9连忙点头，眼神炙热地看着那栋建筑。
　　褚一平也稍微了解恒9的内心世界了，恒9这时一定在想：“好想进去看看！是主人上课的学校耶！”
　　褚一平忍不住嘴角又勾了起来。
　　在恒9还没把那栋建筑看透之前，褚一平又指着另外一栋建筑：“世界史都在那里上课。”
　　恒9点头，依旧是：“校园这么大，我想进去看一看的表情。”
　　褚一平指向另一栋：“这栋是台湾史。”
　　褚一平的介绍无聊简单，恒9却觉得十分新奇，眼神闪亮不断点头。
　　最后他们来到另一处湖边，褚一平指着轻轻绿绿的湖岸说：“这边是学校里最有名的告白湖，传说在这。”
　　恒9疑惑：“为什么接吻就能相守终生？”
　　褚一平虽然是学历史的，但他没有历史学家和文学人种的浪漫，直白回答：“不知道。”
　　恒9歪着脑袋看着褚一平：“主人以前在这里……应该很常被告白？”
　　褚一平没想到恒9会提出这个问题，他停下脚步看着恒9，然后摇了摇头。
　　恒9噘着嘴，才不信呢。
　　恒9说：“一定有学生！”
　　恒9自己脑补：“时间……情人节！女学生把你约出来，在这里告白，吃巧克力，然后喂给你吃！你吃了，就是告白成功，可以相守终生。”
　　褚一平双眼放空，喃喃念着：“二十亿个细菌……”
　　恒9猛地笑了，笑得肚子疼。
　　褚一平也笑，真是被舅舅感染了，得花一段时间复健，才能从舅舅的冷笑话里恢复过来。


第29章 
　　恒9和褚一平慢慢散步，边想边说：“说不定也有家长！”
　　恒9赌定地说：“家长不会送巧克力，大概会送……”恒9上上下下看了褚一平一眼，视线停留在褚一平还挂着肩部固定器的手臂上，“手表！”
　　褚一平静静陪着恒9走，听恒9碎碎念着：“老大说能念这所学校的都很有钱，家长送你的是劳力士吗？然后他的告白是……”
　　恒9努力挤出菁英物种的冷漠表情，专注用力地看着褚一平：“褚教授，我们的品味很类似，这款对表的另一半送给你，我们可以试试看。”
　　恒9继续装深沉地道：“然后你会说：“对不起，戴对表只能证明我的智商和你一样，我拒绝！”
　　恒9“噗哧”一声又自己被自己笑到：“肚子好痛。”
　　褚一平笑着说：“我们恒9今天很活泼啊，那你会送我什么？”
　　恒9突然把公事包塞给褚一平，褚一平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恒9双手放在脸颊两侧，先把脸盖起来，然后掀开放在两颊旁，嘟着嘴说：“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只能送你我的可爱多～这么多这么多，请问你接受吗？”
　　褚一平大概突然被雷打到了，当机了一秒后，直接回答：“接受。”
　　“啊？”换恒9愣住了。
　　恒9解释：“可爱多就是可以爱很多的意思喔！”
　　“嗯。”褚一平轻轻应了一声。
　　“……”恒9觉得褚一平怪怪的了，很奇怪。他歪着脑袋看褚一平，脑袋里面的微型量子电脑并没有在运转，只是十分疑惑，并且小心翼翼地说：
　　“这样算是……我告白你成功了吗？”
　　周遭人声细细传来，都是情侣在湖边走来走去。
　　恒9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看着这样的景象，愣愣地朝那些人嘀咕：“谈恋爱的时候，声音肢体跟平时都不一样呢！”
　　褚一平随着恒9的方向看过去，淡淡说道：“从神经学的角度来看，爱情就像脑中的奖励，是一堆化学物质与多巴胺的累积。”
　　恒9将视线看向褚一平认真问：“主人有谈过恋爱吗？”
　　褚一平：“没有。”
　　恒9：“你都不好奇吗？所以你会答应我，是因为和我一样，想体会恋爱引发的贺尔蒙和多巴胺造成的身体变化……”
　　褚一平突然走向前一步，视线低垂，凝视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恒9。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低声地说：“有点……忍耐不下去了呢……”
　　恒9听见褚一平这么说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心脏怦怦跳，这样看着他的褚一平，感觉和平时的褚一平不一样，让他莫名地有点紧张。
　　褚一平凝视着恒9：“你的设定里，也有与别人接吻的体验吗？”
　　恒9诚实地说：“有。但实际上发生的和亲自体验的，会一样吗？”
　　说到这里，恒9一脸的跃跃欲试的表情，他看着告白湖旁一对情侣亲吻了，瞪大眼睛，好奇地一直望，就像看到探索频道里猎豹追逐着大象一样。
　　褚一平也看向那对情侣，有些嫉妒了。他问：“到什么程度？”
　　“啊？”恒9发出疑问的声音。
　　褚一平说：“你资料库里的接吻虚拟体验到什么程度？”
　　“舌头跟舌头……”恒9惊觉自己多嘴讲了自己的“特殊设定”，赶紧摀住嘴巴。
　　褚一平凝视着恒9，就在刚刚那刹那，恒9的注意力全被那对情侣吸引走，恒9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那样的感觉让他的心一下子落空了，引起些微的不满来。
　　随之增加的，还有嫉妒与惶恐。
　　他想要，这个人。
　　他想要恒9。
　　他想要他的恒9，永远永远地看着他，不去看别人。
　　褚一平声音有些沙哑：“你想试试真实的体验吗？亲吻的体验。”
　　恒9眼睛瞬间瞪大，看着褚一平。
　　就是这样的表情，那点懵懂无知的模样，那么清澈干净的眼眸，让褚一平一点一点地深陷，陷入一个叫恒9的漩涡里，再也爬不起来。
　　褚一平愿意一直待在哪里面，就算知道自己终将溺毙也舍不得离开。
　　褚一平轻轻把恒9往后推，让恒9靠在湖岸旁的树上。
　　恒9好紧张，伴随着褚一平的接近，有种新的，并且慌乱的东西在心里被迅速架构起来，成为新的程式，或者称之为情绪。
　　褚一平像是在做实验一样，轻声问着：“这个距离，你有感觉吗？”
　　恒9不知道怎么回答。
　　褚一平又再接近：“平均一点五米的社交距离，礼貌、却保持着自在空间。”
　　恒9不满地：“我又不是COVID”
　　褚一平难得没有笑，他继续接近后，把恒9摀在嘴唇上的手缓缓拉开，然后褚一平一步靠上前：“如果是熟悉的人，我们可以尝试到最靠近的零点四六米。”
　　恒9紧张了一下。重复着说：“零点四六米……”
　　褚一平说：“最亲近的距离，可以是零点一五米。”
　　几乎快脸贴脸了，恒9一个紧张，脑袋急急往后靠，结果就是“咚”的好大一声，脑袋撞树了。
　　褚一平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
　　恒9摀着脑袋，嘟嚷着说：“主人好坏。”
　　褚一平声音突然有些沙哑，“怎么又叫主人了？”
　　恒9噘着嘴又说：“哥哥好坏。”
　　“哥哥”两个字带着某种甜蜜的气息，让褚一平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安全距离通通抛诸脑后，凝视着恒9的双眸，轻轻地，缓缓地，压了下去。
　　碰上柔软的双唇，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恒9分不清是自己的嘴唇比较软，还是褚一平的嘴唇比较软，抑或是，两个人的嘴唇一样软。
　　仅仅是这样的碰触，恒9就紧张得不得了，在褚一平的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时，一个不小心，对这外来物猛地咬了下去。
　　褚一平瞪大眼睛，恒9也瞪大眼睛。
　　褚一平后退了一步，摀住自己的嘴唇，微微转过头去。
　　恒9吓死了，视线追逐着褚一平的脸，也移了过去，直接把褚一平的脸扳了回来，紧张地说：
　　“咬到你了、咬到你了！对不起主人，我只是吓了一跳，然后牙齿不听我的命令，就咬下去了！要紧吗？会痛吗？一到十分痛几分，三分以上我们送医院噢！”
　　面对这个不解风情的AI，褚一平有些无奈。
　　但看着恒9紧张他的模样，褚一平又觉得实在好笑。
　　于是褚一平就笑了。
　　褚一平一笑，恒9更紧张：“三分、四分、五分？”
　　褚一平把摀着嘴巴的手拿下来，凝视着恒9说：“零分。”
　　“啊？”恒9愣了愣。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谈恋爱这种事，都是零分。”
　　“谈……谈恋爱？”恒9结巴了。
　　心跳声响在耳朵里，震动着耳膜，带来强烈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谈恋爱啊！
　　恒9整张脸瞬间红了，红得跟番茄一样，而且连话也不会说了。
　　褚一平看着这样的恒9，摸摸恒9的脑袋，感受柔软的黑发从他指尖流过的稣麻，仿佛有微微的电流，进入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心脏拍子都跳乱了。
　　今天没有降雨，只有微风。
　　风拂过树梢，传来干净清澈的味道。
　　就如同他喜欢的人一样，那般美好。
　　褚一平问：“现在觉得怎样？”
　　恒9还真的认真回答褚一平的问题：“真正的亲吻和资料库内建的差不多，这代表资料库内的虚拟体验与现实上的很接近。”
　　恒9歪着脑袋想：“但是资料库里面的资料是哪里来的？谁做的统计与架构，老大吗？”
　　虽然恒9讲出了那个名字，但褚一平现在心情好，压根不介意卫恒的名字煞风景地横亘在他与恒9之间。
　　恒9后知后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自己的嘴唇一下：“好像是主人你的嘴唇比较软，还香香的。”
　　这回忆像吃了糖，很高兴的表情，让本来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褚一平又遭受重击，整张脸缓缓地红了，忍不住摀住自己的眼睛。
　　“嗯？”舌尖还停留一小点在嘴角的恒9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简直就是在勾引人，发出的天然疑惑声让褚一平完全被打败。
　　褚一平心里想：“好想再吻一次，怎么办？”
　　恒9却是在看见褚一平的面部表情后，毫无情趣地发表亲吻后实验记录：“资料显示接吻时，唇部肌肉和十七组舌头肌肉会呈紧张状态，主人你比我还紧张……”
　　恒9还没说完，褚一平单手抚着恒9的脸颊，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部和舌头不管有几条肌肉，那都不关褚一平的事，褚一平只想在这个时刻好好亲吻这个他好喜欢好喜欢的人，让这迷人的时间永远地持续下去……
　　心跳声又大又响，思绪完全失控。
　　这是由一个叫做恒9的AI所引起的，名为“恋爱”的拟人体验。
　　但一切却是如此真实。


第30章 
　　想要陪着你，不再让你一个人。
　　已经进入深夜，睡不着的褚一平躺在床上，右手手背贴着额头，又揉了揉太阳穴。
　　回想起今天在学校的告白湖畔忍不住吻了恒9，褚一平身体躁热难耐，情绪更是烦躁不安。
　　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褚一平，你这是在干什么！”
　　褚一平翻身转向门口方向，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恒9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的思绪乱七八糟，一直想着恒9，又想自己为什么会把持不住，失去理智亲了恒9。
　　理智和妄想是两条平行线，但人类总能让他们交集纠缠在一起，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不能做！可他偏偏做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褚一平凝视着那扇门，想要打开门去到恒9身边，可是理智现在是完全上线状态，把他压得郁闷喘不过气来。
　　突然间，微弱的开门声传来，褚一平赶紧眼睛闭上装睡。
　　恒9蹑手蹑脚地来到褚一平床边，低头凝视着褚一平。
　　恒9以为褚一平不会发现自己，可是光是这样停在床边，动也不动，褚一平就能感觉到恒9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也能听见恒9移动时，衣服摩擦的声音。
　　恒9安静地坐在地上，靠在褚一平的床边。
　　这一刻，房间本应该是安静无声的，但褚一平却听见恒9的气息声越来越大，是恒9在贴近他，直到连鼻息都轻轻扰动他的肌肤，骚乱他的头发……
　　然后，床沿微微下陷了一些，褚一平觉得恒9可能即将吻上他，心跳得厉害，但接下来恒9却没有了动作。
　　停顿一会，褚一平张开眼睛，只见恒9的头枕着手臂也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就这么胶着在一起，对眼定住。
　　房间黑暗，恒9的眼神微微发着光，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照着褚一平的尴尬与无所适从。
　　可褚一平无法让自己移开视线，他由恒9的眼睛缓缓向下看，最后定格在恒9的嘴唇上。
　　再度想起湖畔的激烈热吻，褚一平这几年来累积的冲动似乎在中午全部缴了出去，用在恒9身上了。
　　明明是大人，怎么可以这么乱来呢！
　　褚一平闭上眼睛深呼吸，希望自己能恢复正常……不、压根就不可能正常了！
　　接吻，还吻了两次！
　　经过几次深呼吸后，褚一平再次睁开眼，温柔地问：“睡不着？”
　　恒9愣了一下：“嗯？我不用睡也是可以的。”
　　褚一平没料到自己竟然对AI问出这样的话，忍不住尴尬失笑。
　　他下意识用右手撑起半身，往后退了一些，拍了拍床示意恒9上来。
　　恒9惊讶地站起身来往后退，微微低下脑袋，眼神游移地说：“那个……没有准备好……”
　　褚一平问：“什么没准备好？”
　　恒9伸出两根手指，挟啊挟地，无法直视褚一平。
　　褚一平突然会意过来，恒9曾说过，恒人系列2号的主要功能是：“多元性功能感官辅助器具！”
　　褚一平意会到恒9误解，忍不住笑了出来，之前的尴尬与暧昧顿时一扫而空。
　　恒9疑惑地说：“啊，不是吗？”
　　褚一平摇了摇头。
　　恒9这才照褚一平的吩咐，不好意思地乖乖爬上床。余艶
　　恒9盘膝坐在床上，把身体倾向前，将褚一平的手拉了起来。
　　褚一平挑眉看着恒9，忍不住逗他：“这么主动？不是没准备好？”
　　恒9害羞地说：“另一种一直是准备好的！你今天久违地回学校上课，一定很累。”
　　恒9的手复上褚一平的肩，让褚一平在床上稍微转身，仔仔细细按摩褚一平的肩颈。
　　恒9按摩的方位就在脖子以下，那个地方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褚一平汗毛都起立了。
　　恒9要是碰到褚一平的耳垂，另一个地方大抵也会完全起立。
　　“该死……”褚一平掩住自己的脸：“都是卫恒乱讲话。”
　　褚一平对自己亵渎高级AI的念头反省了一秒，接着问：“按摩也是必备技能之一？”
　　恒9点点头。“是啊，毕竟我专攻照护功能和情绪陪伴，而且我还有很多功能，没用出来过噢！”恒9的声音有些自豪。
　　褚一平说：“下次有机会试试。”
　　恒9单纯高兴地说：“嗯嗯嗯～找一天全部都试试！”
　　结果褚一平自己又把恒9的话给想歪了……
　　邪恶的大人啊……
　　褚一平静了一下后问：“来之前，我舅……你老大，有没有吩咐你什么事？”
　　恒9乖乖点头：“有啊！”
　　褚一平看了恒9一眼，恒9空下手，原音重现卫恒的说话声与神态表情，开始表演：“这小子不喜欢人、不靠近人，受了伤还坚持自己可以，但明明就不行啊～再这样下去怎么办？如果对着恒9应该没问题吧！要不然试试？”
　　褚一平忍不住笑出声来，恒9将卫恒的神情与声音模仿维妙维肖，让他好奇问道：“无论你听到或看到什么，随时都可以储存起来，之后在脑内回放？”
　　恒9回答：“是的！”
　　褚一平好奇地问：“回想就可以？还是要像电脑一样开启档案？”
　　恒9歪头，照褚一平的方法开启档案，结果被好几段褚一平展露笑容的片刻吸引住了。
　　褚一平无奈地看着恒9说：“你这小朋友不可以自己回味啊～这样感觉我随时都在……”昱啱
　　褚一平突然不说话了，恒9好奇地问：“都在怎样？”
　　褚一平又开始嫌弃起自己来：“都在对你做非分之想啊！”
　　褚一平连忙转移话题：“要够储存这些档案，记忆体容量肯定必须很大。重新开机会怎样？”
　　恒9正思索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褚一平却瞬间进入研究状态，开始自问自答：“如果恢复原厂设定，所有曾经拥有的记忆会消失吗？是不是还有远端后台控制删除的功能？”
　　恒9头垂了下来，肩膀也垮了。
　　恒9声音落寞地说：“我基本上就是台电脑，只是很强很强而已……如果有一天需要重新开机，就是我故障了。坏掉的话，软体重启，硬体维修，简单来讲是这样没错……”
　　褚一平听了恒9这番轻描淡写的自白，感觉十分不快。为恒9感觉不快。
　　褚一平仔细思考了一下才说：“我查过AI的相关资料，虽然对你的了解还不彻底，但知道通过图灵测试并拥有自我意识的AI代表什么。”
　　恒9惊讶了一下，下一秒却觉得恐惧：“通过图灵测试还拥有自我意识的AI，被认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资料库显示，很多人会因为这样而害怕，不喜欢我们，你也会这样吗？”
　　恒9擡起头看向褚一平的眼睛，褚一平认真地回答：“我不会不跟你好，我是你的主人，你现在是我的。我会保护你，但你也不能让自己坏掉，懂吗？做好自我保护是对主人最重要的承诺。”
　　恒9疑惑：“主人？你不是说不能叫你主人？”
　　这下换成恒9一秒钟转移褚一平的注意力，褚一平笑着说：“那你想到要叫我什么了吗？”
　　恒9一脸终于被问到重点的兴奋，他跪坐在床上，像好学生一样地举手，要褚一平让他回答。
　　褚一平微笑点头表示许可，恒9马上简报起来。
　　恒9眼睛闪闪发亮地说：“在同学面前我喊你哥、如果遇到学校同事就跟着喊褚老师避免麻烦、遇上邻居时喊平哥？如果是老大那边，我喊褚先生？”
　　恒9的模样让褚一平忍不住又笑了，脸瞥向别处，但眼角还是透露着笑意。
　　只是恒9一副说完后求表扬的模样，让褚一平故意坏心地回问：“那……亲爱的……什么时候要用？”
　　“咦？”恒9突然害羞了一下，眼神下垂看着床单，伸出食指戳了戳，不但沉默还兼脸红了。
　　褚一平看着羞涩的恒9看得入神。
　　这种小娇妻模式，很可以啊！
　　褚一平忍不住抿了抿嘴，吞了口口水，感觉要不是自己的人设经营得好，从来都是很冷静地想事情，这下子电灯：关着；地点：床上；对面的小鲜肉：害羞。都是随时压倒就来的节奏啊！
　　“呜……”褚一平用手掌盖住眼睛：“褚一平你这个禽兽……”
　　就在褚一平挣扎的时候，恒9突然栖身靠近：“你会介意我不是真人吗？”
　　恒9的声音和呼吸直接强力攻击褚一平的耳膜与脸颊，褚一平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一把将恒9推倒，单手压在床上。
　　他们两个人的眼神胶着着，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即便不晓得褚一平怎么了，眼里仍是全心全意的信赖，仿佛在说着，不管褚一平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褚一平再也忍不住了，他低头，轻轻地……轻轻地吻住了恒9……
　　和心里的惊涛骇浪、狂风暴雨不同，他对恒9，用充满珍惜的吻……作为回答……
　　被压倒在床上亲吻的恒9，红着脸害羞地笑了……
　　恒9的模样，让褚一平呻吟一声：“救命……”冲动是魔鬼，褚一平，孩子还小，你不能这么禽兽啊！
　　然而无论如何抗拒，都没有办法抗拒来自于恒9的天然诱惑。
　　褚一平只能一下一下又一下地，亲吻恒9……


第31章 
　　一样是在那个翠绿的湖边。
　　树荫下，阳光刚刚好，春风刚刚好，天气刚刚好，就连透过树叶洒下来的疏影，落在恒9的脸上，都是那么地美好。
　　褚一平吻着恒9，从原本的轻轻接触，到后来的深深侵犯，手指探进了恒9的衬衫底下，抚摸恒9微凉的肌肤。
　　热度逐渐上升，恒9轻柔而生涩的回吻刺激了褚一平，褚一平的手微微往上移动，将恒9干净平整的衬衫弄得凌乱不堪。
　　恒9眼神迷茫，轻轻地跟随着褚一平的动作，乖巧地回吻褚一平，让褚一平停不下自己的动作。
　　这么地可爱，这么地惹人怜爱，但还不习惯接吻，不管是气息的凌乱，还是动作的青涩，都变得让人更想欺负他，更想加深所有的举动，直到这个人的一切，完全盖上自己的印记，属于自己为止。
　　身体完全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空隙，燃起炽烈火花的同时，烧熔所有理智。
　　褚一平不知道自己原来会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想独占这个人，狠狠地碾压，将这个人完全揉入他的身体里，占有全部的他。
　　他们躺在草地上，地上的小草和泥土弄脏了两人的衣衫，微微有着洁癖的褚一平却没有任何的抵触，只觉得身体里的火燃烧了起来，大火燎原，这样的情感太过陌生、又太过强烈，几乎要把他烧成了灰。
　　突然间，风停了，树影不再晃动，时间停滞不前，而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恒9不再动作。
　　褚一平愣了一下，抬头看进恒9的眼里，只看到一对失去光芒的黑色眸子。
　　恒9的面容没有表情，就像回到最初出厂时的模样。
　　褚一平心里猛地想起一个可怕的单字——Reset！
　　褚一平从梦中惊醒，瞪大眼睛，手抓着自己胸口家居服的扣子，苍白的脸上流下冷汗。
　　他猛地看向旁边，已经空了的枕头上没有人。
　　褚一平急忙跳下床，冲到外头，这才发现厨房里头有着恒9的背影。
　　恒9正哼着那首他最喜欢的赋格曲BWV578，菜刀轻轻剁在砧板上，切切剁剁出美好的旋律。
　　褚一平从来是个理智冷静的人，没有人能够让他惊慌失措，但事情从无绝对，现在已经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担心受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褚一平来到恒9的背后，轻轻地环绕住恒9。
　　恒9被褚一平吓了一跳，菜刀差点又要往自己的钛金属手指剁下去：“上次已经坏了一把刀子，我只剩下这把而已了……”
　　恒9嘟嚷地念着：“不要突然抱住……嗯……”
　　因为贴得太近，身体与身体的距离等于零，恒9纳闷地微微转头擡高下巴看着褚一平。“什么东西抵着我……”
　　“……”褚一平半晌后骂了一句：“SHIT！”
　　恒9想起来应该会是什么东西，很不厚道地笑了。
　　褚一平有种想挖个洞把头埋进去的想法，但家里地板是磁砖的，他脑袋再硬都埋不进去。
　　从度过青春期后就没发生过的现象，在褚教授二十八岁这年，重新回归，而且还像大海啸一样席卷而来，扑得他措手不及。
　　褚一平放开恒9，转身朝房间走去，打开浴室的门，转开莲蓬头，大清早的就来了个与冷水共舞……
　　褚一平的那声“SHIT”，让恒9笑歪了。
　　他觉得褚一平好可爱。
　　就是真的好可爱、好可爱，可以好好的爱的意思！
　　褚一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浑身冒着寒气，而且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恒9想问怎么了，却又觉得应该让褚一平自己开口说。
　　褚一平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餐，换衣服时依旧是恒9帮忙置换的，很自然的动作，但其间褚一平却一直揉着眉心。
　　褚一平遇上了恒9，注定是这个人，打乱他所有维持好的平衡与宁静。
　　恒9有些担心地看着褚一平，但褚一平接触到恒9的视线，却假装没看见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太尴尬了。
　　一个大男人大清早作了个春梦，不但被自己的春梦吓醒，跑来抱着春梦的对象求安慰。接着被发现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必须得到浴室里以冷水平息欲火。
　　褚教授完美的形象碎得一地，简直捡都捡不起来。
　　想着房间里那张贴在自己与卫恒照片上的Q版画，恒9画画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有个被他叫做主人的人，都在想着他自……唉……
　　褚一平摀住自己的脸。
　　没脸见人……见机器人……
　　恒9帮褚一平打理好一切，褚一平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领带，觉得透不过气，继续回避恒9的目光。
　　他往外走，恒9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边走边单纯渴望地看着他，一直把褚一平送到了门口。
　　褚一平打开门走出去，恒9一脸失望地看着褚一平的背影。
　　褚一平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恒9的眼睛亮了一下，没想到褚一平伸手说：“公事包。”
　　恒9抱着公事包像抱着溺水的浮木一样不想放，两人互看了好一会儿，恒9才舍不得地把公事包递给褚一平。
　　“……”褚一平静默了一下，低声说：“我走了。”
　　结果，就真的“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被留下来的恒9不知所措，歪着头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不带我去学校吗……”恒9落寞地蹲在门口，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好难过。
　　资料库里的BUG开始在打架，把恒9的脑袋弄得乱七八糟。
　　明知道乖AI要等待主人的指令才能有动作，他现在应该要赶快打扫家里，把家弄得一尘不染，再煮饭，等待褚一平回家，但就是提不起劲做这些事，只感觉情绪荡到谷底反弹不能，好难过好郁闷。
　　恒9突然一个起身，冲到阳台上探头往下看。
　　但是今天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雨下得太大，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大雨中，就算他有机器人的神奇鹰眼2.0，也看不见水雾茫茫中搭着计程车离开大厦的褚一平身影。
　　褚一平一脸冷漠地在走廊上走着，前面学生并没有发现褚教授就在后面，正八卦着今天课堂上的状况。
　　木森边喝着豆浆边说：“教授今天脸有够臭的。”
　　另一个学生说：“那个小同学没来。”
　　木森说：“我觉得那个同学是来上课的，但是因为教授的课太艰深，听不懂，也不想听，所以抛弃教授了。”
　　木森身旁的同学哈哈大笑：“历史系有几个人听得懂褚教授的课？上课爱点名，报告又难写，除了大考不随便给不及格以外，完全没优点。”
　　木森很不以为意地摇头：“这年头要找一个不拍学生马屁，说课都在重点上的教授很难。”
　　同学说：“见鬼，你居然替褚一平说话！”
　　木森说：“我这个人很公平，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只不过我觉得很奇怪，那个小同学看起来就是教授带来的，还说这几周都会陪着上课，让我们不要欺负他？”
　　同学说：“看起来傻愣愣的，说不定是教授自己把人家给欺负了！”
　　木森点头：“褚一平的高大上，寒冷傲，太出名！”
　　同学立刻附议：“没错，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被刺到重伤！他上辈子不是河豚就是刺猬！”
　　听到两个学生的对话，褚一平在人流中停下了脚步。
　　他无法不去想：“这世上事物皆有特定运作轨迹，历史虽不重演但总有惊人的相似。所以，不该加入的变动因素，应该尽早剔除，是吧……”
　　学生们渐行渐远，人流中，唯独静止不动的褚一平被留下。


第32章 
　　褚一平缓缓走回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日光灯已经被打开，何丽正在里面整理资料。
　　何丽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褚一平，立刻开心地走过来，殷勤地说：“教授，你手不方便，我替你拿公事包……”
　　褚一平摇了摇头，没把公事包交给何丽，直接与她擦身而过，意思再明显不过。
　　何丽心里遭受重击，这就是典型的“连话都不想跟妳说”的褚教授！
　　今日堆起的围墙有一尺高啊！
　　何丽不死心地跟在褚一平身后说：“我听学生说你昨天带了个新同学到课堂上让他旁听啊！你的课不是一直不让学生旁听的吗？”
　　褚一平路过何丽的桌子，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文件和资料，加上一堆的摆饰叠在一起，如此乱到一个神奇的境界竟也不会倒下来，褚一平简直佩服！
　　褚一平深呼吸了两下，以平定自己的心情。
　　何丽见况立刻动手整理文件，但才没动两下，看见褚一平扯歪的领带，又立刻主动地伸出手，想替褚一平拉整齐。
　　褚一平退后一步，眼神淡然地看着何丽。
　　褚一平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十分不好亲近，杀伤力强大！
　　何丽委屈地说：“你领带歪了，我只是想帮你调整一下！”
　　褚一平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说：“我自己来就可以。”
　　何丽见褚一平开口了，连忙说：“等等有研讨会……”
　　褚一平说：“我知道。”
　　何丽说：“我和你一起去！”
　　褚一平说：“不需要。”
　　“噢……”何丽失望地应了声，偷看了褚一平一眼，又问，“所以那个同学是教授你很亲的弟弟？远房的，还是亲弟弟？”
　　“弟弟？”褚一平听见这个词，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公事包，想起这个公事包从恒9来了以后，都是恒9在整理的，这和他以前的习惯大不相同，他一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就算是何丽，除非是重要的资料忘了带，他也不会容许何丽拿学生的资料或报告去他家。
　　原来……他已经把恒9的位置放进心里，而且埋得那么深了啊……
　　何丽还在等着褚一平的回答，没想到褚一平一直望着他的公事包，表情稍微有牵动，而那微微扬起，却又失落地落下的唇角，怎么看都不像是因她而起的！
　　何丽生气地将桌上一些已经明显摆放了许久的摆饰扫进垃圾桶里，故意弄得劈里啪啦响，借以发泄不满的情绪，也在告诉褚一平：看这里、看这里！我很愤怒，我要变成绿巨人浩克了！
　　褚一平被惊天动地的声音惊醒，刚好看见何丽把那株长得正好的风骚仙人掌扫进垃圾桶里。
　　褚一平说：“那株仙人掌还活着……”
　　何丽连忙说：“我以为教授喜欢桌上干净一点！”她马上又把仙人掌从垃圾桶里捞回来，再把电脑萤幕旁边的位置整理出来，恭恭敬敬地摆了上去，动作虔诚得简直跟摆神主牌一模一样。
　　褚一平问：“因为个人单纯的喜好，就可以操控一个生命的去留吗？”
　　何丽不解地看着褚一平：“什么？”
　　褚一平不舒服地再度扯了扯自己领带，把资料放进公事包里后随即往外走去。
　　何丽追了上去，喊了一声：“教授！”
　　褚一平停止步伐，转头看向身后的何丽。
　　何丽鼓足了勇气，朝着褚一平喊道：“研讨会完，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餐？我知道有一间餐厅很好吃，没订位就没位置……”
　　褚一平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不。”
　　何丽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褚一平连拒绝人，都可以这么直接简单，但遇上恒9的事，却总是卡关。
　　研讨会完后，褚一平撑着伞，谢绝其他人要顺道载他回家的邀请，慢慢地走在路上。
　　整天心情都平静不下来，工作的时候总想着恒9现在在做什么，想着他的恒9并不是他的，而是一个让他测试并取得反馈然后必须还回去的机器人。
　　不安与烦躁让褚一平拨了通电话给卫恒，铃声几乎才通，对面的卫恒就接了起来。
　　卫恒打趣地说：“唉呦，今天是什么大日子，看看谁打电话给我了？老天鹅啊，居然是我的外甥。终于发现外星人要进攻地球，再不和舅舅说话就没机会，要告诉舅舅你其实很爱我只是不懂得表达了吗？”
　　褚一平说了两个字：“吃饭。”
　　卫恒说：“啥？雨声太大我听不清楚～”
　　褚一平咬牙清晰地重复两个字：“吃饭！”
　　卫恒简直吓死了，边被吓边笑着说：“你是撞飞碟后失去意义现在恢复记忆，记起自己是外星人了的我的假外甥对不对？”
　　“……”褚一平不想何卫恒说话了。
　　片刻的气氛沉默，就在褚一平要挂电话时，卫恒连忙说：“吃吃吃，舅爱你，挑间最贵的给你，让你表达对舅满满的爱！等我三秒！”
　　三秒之后，卫恒迅速传来地址。
　　这么快的速度，褚一平合理怀疑应该是卫恒的秘书处理的。
　　褚一平看了一眼，将手机放入口袋里，却又想起那个在家等着他的人，于是再次把手机拿出来。
　　他在遮雨篷下等计程车，点开通讯软体上的恒9姓名。
　　褚一平缓慢地输入：*“今天会晚点回家。”*（变字体）
　　静止了一下，删除，重新输入：*“晚上不回去吃饭。”*（变字体）
　　觉得不好，再次删除。
　　APP叫的空车来了，褚一平坐了进去，盯着手机的萤幕，最后放弃地垂下手，让手机孤零零地躺在他的手掌中。
　　褚一平喃喃自语：“我到底在干嘛？他不过是个AI，所有的反应都是建立在设定好的模组上，并不是因为我才发生。”
　　褚一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褚一平看着车窗外几乎要埋葬整个城市的大雨，低声说：“不是我，他也会有另一个主人……”
　　只是在这个时候褚一平还是忍不住想：“除湿机会记得打开吗？天气这么潮湿……”
　　恒9把脑袋从膝盖中擡起来，看着时钟一秒一秒过去，声音滴滴答答。
　　他从褚一平早上离开后就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门口，想着褚一平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原来等一个人，时间会过得漫长，因为没有设定目标，所以无法计算。
　　量子电脑的运转再快速，也快不过人心变动的速度。
　　搭计程车到了卫恒指定的地点，是间星级餐厅。
　　卫恒真的完全不怕吃垮只是个教授的外甥，无菜单料理端出来，干贝龙虾生蚝直接堆成塔，在他风卷残云袭击下，瞬间消灭个精光。
　　卫恒看着褚一平几乎没有动的菜色，服务生很担心地走过来问：“请问是菜色不合胃口吗？”
　　褚一平晃荡着红酒杯里的红酒，透过颜色看出去，只觉得世界暗红一片。
　　卫恒连忙说：“他不吃我吃！”说完就把褚一平面前的餐盘端到自己眼前，龙虾一口啃。
　　服务生礼貌地退了下去。
　　卫恒好奇地看着褚一平：“这辈子没被你请吃过一顿饭，我可是放下手边的一切，义无反顾朝你冲过来，天知道我晚上本来约了那谁……欸，忘记名字了，反正就是搞政治的要吃饭，商量国家大事的，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光喝红酒会饱吗？”
　　卫恒突然贱贱地笑了起来：“还是想要舅舅亲手喂你吃！”
　　卫恒拿着叉子插起已经被他啃了一半的龙虾，嘟到了褚一平的嘴前。“来～啊～一平乖乖张开嘴巴，舅舅喂你噢～”
　　褚一平擡眼看了卫恒一下，实在忍不住，面露嫌弃的表情。


第33章 
　　卫恒左手抚着心脏，跟演舞台剧一样夸张地瞬间眼含泪光说：“小时候你就是个小可怜，没人养没人要，都是舅舅买便当分你一起吃，才把你喂起来的！还记得吗，那些年我们一起吃的便当，都可以堆成一座一零一了！你现在居然嫌弃我？当时一定要我吃一口你才肯吃一口的乖外甥哪里去了，快还给我！”
　　褚一平说：“……小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你一口我一口？褚教授很难想像有过那个时候。
　　卫恒趁一平开口的时候，把食物戳进一平的嘴里，看着褚一平不悦但还是勉强嚼了嚼，吃相优雅地把食物吞下肚，只是脸色有够难看。
　　卫恒戏谑地说：“莫非是我们恒9做的菜太好吃了，所以这些你都瞧不上？还是恒9的口水比较香，你吃不惯舅舅的！”
　　褚一平瞪了卫恒一眼。
　　卫恒吃饱了，服务生端上甜点，褚一平说：“两份都给他。”
　　卫恒眼睛就亮了。
　　这个大男人，嗜好是各种不同花样、做工精致的甜食！
　　看两道风味不同的什么分子料理甜点，卫恒不让服务生解说，把人挥离开后舀了一大口冰淇淋，让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心满意足叹了口气，才说：“好了，不闹你了，找舅舅什么事？”
　　褚一平把酒杯放下，直视卫恒，切入主题：“你当初为什么设计恒人系列？”
　　卫恒耸耸肩。
　　“我说过啦！最主要是医疗需求，其次是社会需求。恒人系列每款功能都不同，像恒9这款未来会应用在情绪障碍治疗，他主要功能是情感照护，能够精准分析病患的身体数据，然后按照参数回应使用者。
　　“怎样？试用的这几天觉得不错吧！他是萌宠属性……萌宠是什么其实我也不太了解……”
　　卫恒好不容易想到了做简报时技术组的比喻：“以国外很风行的理疗犬为例子，接触到理疗犬二十分钟左右，病人的情绪与血压都会大幅度稳定下来。
　　“你能想像如果有一个机器人能代替护士、医生，甚至是家人的角色，陪伴在生病生得快要死的你身边，给你安慰，让你摸头，或者是摸摸你的头，无私奉献的爱满满得跟南丁格尔差不多，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卫恒拿过褚一平的红酒杯，摇了摇，让美丽的红色晃荡，接着一口就把那杯红酒给喝完了。
　　卫恒舔舔嘴唇：“我还是比较喜欢香槟。”
　　明明知道只会有这样的答案，但褚一平依旧难受起来。
　　褚一平不死心地问：“恒人系列会回收吗？测试结束后，这些AI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卫恒笑着说：“怎么这么好奇？我们恒9好用吧！其他使用者的反馈都是除了几个小BUG以外，一致好评呢！”
　　褚一平皱眉：“什么BUG？”
　　服务生向前替卫恒空了的酒杯倒上第二杯酒。
　　明知道卫恒酒量不好，不能喝太多酒，可褚一平没有阻止。
　　卫恒把红酒杯放在自己和褚一平中间，隔着红酒注视着褚一平：“情绪上的逻辑冲突。人类的情感，能产生不符合逻辑的冲突。他可以在爱一个人的同时，恨一个人；但机器做不到。如果要做，逻辑冲突说不定会让机械自我毁灭。”
　　褚一平死死凝视着卫恒。“是怎样的自我毁灭？可以维修吗？”
　　卫恒的表情没有之前的轻挑，而是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这要看损坏的程度如何，小伤……就是轻微的冲突，程式补丁就能覆盖过去，但太严重的话，想想你原本是豆腐的大脑被搅成豆花，完全没救了，只有全部删掉重启，把坏的换成新的，才能运行下去。”
　　听到这样的回答，褚一平忍不住把桌上的餐巾纸抓成团，朝着卫恒扔过去。
　　卫恒被正中鼻心，但因为不疼，所以只是“哎”了一声，茫然地看着他外甥。
　　褚一平愤怒地说：“坏了就换新的，你们有没有点良心？”
　　卫恒说：“你是怎么了？”
　　褚一平深吸了两口气，努力想平息怒火，他闭起了眼睛，捏捏自己的鼻梁。
　　卫恒还在说：“那些机器人就是台长得比较精致漂亮的旗舰型电脑罢了，坏了虽然很可惜，但世界在前进，谁的电脑不是一代一代在淘汰，旧的坏的扔掉了，新的美的再出来。你气什么？”
　　卫恒看着褚一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啊，我懂了，你和恒9相处久了，把他当真人了？”
　　卫恒笑着说：“他们不是人，他们只是拟人化的电脑，AI甚至没有人权，人道主义也不是用在这上面的。”
　　褚一平抢过卫恒手中的酒杯，灌了好大一口，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比一开始还要差。
　　卫恒看褚一平这模样，不太了解他的情况，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外甥，除了看护照顾好你的手，他的另一个功能是治疗好你的心理创伤，让你能试着与其他正常人类相处，从自己的心里走出来，接触外面的世界。”
　　卫恒声音更低了：“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养的那只小狗吗……”
　　褚一平说：“记得。”
　　喝醉了，双脸红红的卫恒顿了一下，摇头说：“不，你不记得了。”
　　褚一平烦躁地抓起帐单，公事包拿着就起身离开，把一杯酒就倒的卫恒留在餐厅里。
　　呆呆地看着褚一平离去的背影呼喊着：“外甥……外甥？”
　　现在是在闹怎样啦？
　　卫恒是一杯倒，褚一平是两杯倒。
　　他们家的人酒量都不好，所以褚一平鲜少喝酒。
　　今天为了恒9的事情，褚一平喝多了，他缓步走在街上，抬头看着月晕，刚刚才停下的雨让空气仍然充满湿意，吹来的凉风让他瞇起了眼睛。
　　朦胧地看着世界，世界也朦胧地看着自己，行人三三两两并肩走着，打骂笑闹，与他擦肩而过。
　　那些欢快的情绪让褚一平想起恒9的笑容，褚一平觉得自己太奇怪，没办法在人群里找到共鸣，却沉浸在人工智慧编织出来的虚假情感里。
　　褚一平喃喃念着：“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褚一平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看着人车从他面前经过，醉意让他有些恍惚，想着或许应该往前再踏出一步。
　　再……一步……
　　眼前突然间闪过整片的红，就像方才透过盛着红酒的杯子看到的这个世界，种时间刺鼻恶心的血腥味蓦地窜进鼻腔里，让褚一平愣了一下。
　　慢慢地，褚一平才收回了脚，静静等待绿灯亮起，缓缓走上人行穿越道。
　　他还在思考方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与味道从何而来，忽然天际一阵银光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落了下来，褚一平一愣，几乎没来得及想，身体就动了起来。
　　褚一平快速走着，一边试着招计程车，可不但没有计程车停下，连方才停了的雨，也又开始下了起来。
　　大雨滂沱，似乎想让人溺死在水中一样，雷声更是一声接着一声，要毁灭世界一般，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这让褚一平从边走边跑，变得焦急，狂奔起来。
　　褚一平一路奔回家时，发觉整条街都是暗的，大厦对面的便利商店店员和顾客在遮雨棚下聊天。
　　店员说：“这是什么鬼天气，雨像是用倒的，还打雷？打雷就算了，雷劈到变电箱爆炸？”
　　顾客滑着自己的手机：“这一区整个大停电，我看得几个小时才能修好。”
　　店员说：“幸好有下雨，实在太好了！要不然夏天热得要死，这个晚上简直过不下去！”
　　褚一平心里想：“才不好！”
　　街口的交通号志因为停电而停摆，褚一平冲过马路，被来来去去的汽机车猛按喇叭，“哔哔哔──”的好几声，都在说他简直不要命。
　　褚一平没办法不去想，初次见面的第一天，只是一个小小的雷声，就让恒9吓得抱住了他，那是得多害怕，才会往自己一点也不熟悉的人身上跳。
　　现下雷声这么大，几乎响在耳边，褚一平狂奔着，进入大厦后发现电梯停了，直接打开安全门，往楼上跑。


第34章 
　　直至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所住的高楼层，褚一平双腿都在打颤，公事包挟在腋下，慌乱地掏出钥匙，插了几次，才顺利把大门打开。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褚一平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却发觉手机早就进了水，开不起来。
　　“奸商，防水全是假的！”走进客厅后，褚一平把手机跟公事包往沙发上一丢，开口就喊：“恒9、恒9！”
　　但屋里没人答应，这让褚一平莫名觉得恐慌。
　　“恒9！”
　　褚一平先到恒9的房间，没看到恒9，接着冲进自己的房里，才发现自己的床边有一团小小的黑影缩着，缩得好小好小，几乎没有存在感。
　　褚一平怕吓着恒9，只敢缓缓地接近，他在看不见的黑暗里，见着那个他好在意的人，摀着耳朵，蜷曲着身体，揪着床单，孤单可怜地随着雷声一颤一颤地，颤抖着身躯。
　　褚一平缓缓来到恒9身边，在雷声落完与下个雷声响起之间，轻轻喊出了恒9的名字：“恒9……”
　　恒9听见声音，抖了好大一下，擡起头，看着褚一平。
　　恒9的眼里全是害怕，泛着泪光，抿着嘴凝视着褚一平。
　　褚一平能感受到恒9的情绪，想起恒9说过的那句话：“不好意思，公司说产品本体必须有弱点设定，比较容易获得客户同理心。所以我……很怕打雷……”
　　这哪里只是怕而已？
　　这是恐惧，对于雷声到来的那刹那间，无法压抑的极度恐惧！
　　褚一平突然好恨这些限制、这些设定！明明能够让恒9不用担心受怕的，但不管是现在的雷声，还是自己对于作为人工智慧体的恒9的质疑，都让他讨厌起自己来。
　　一切都是真的。
　　害怕是真的。
　　喜欢是真的。
　　对他的心意是真的。
　　对他的爱，也是真的。
　　要不然没有一个人会在你还没醒来之前，就提早起床，穿起围裙，在厨房里一边为你煮咖啡，一边为你的总汇三明治仔仔细细切除土司边。
　　而且那个总汇三明治还有五层那么高，并且每天思考着变换花样！
　　黑格尔说，人性的选择和自觉，都不是出于意志的理性，而是出于偶然的动机，以及这种动机对感性外在世界的依赖。
　　这个人，依赖着他……
　　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需要他……
　　褚一平小声地问，像怕惊扰到恒9一样：“你……还好吗？”
　　恒9在听见褚一平的问话后，原本可怜兮兮的表情慢慢转为哀怨。
　　恒9说：“十三个小时又十一分钟。”
　　褚一平第一时间没有抓到这句话的重点，他疑惑了一下，发现恒9在下一刻马上别过头去，摀起耳朵，不理会他了。
　　褚一平浑身湿透，都是湿气，他不想这么靠近恒9，他怕恒9沾染到水气，会像他的手机一样坏掉。
　　恒9把头闷在褚一平的被单里，那里面有着褚一平留下的气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我以为您下午就会回来了。”
　　褚一平看着恒9的背影，抚了抚额头。又开始说“您”，褚一平知道自己要糟糕了。
　　褚一平摀着脑袋，觉得未散的酒气全部充斥在他的脑袋里，让他思考停顿，无法回话。
　　他看着恒9，有些烦躁，前进了一步想靠近恒9，又想起酒气熏人，后退了一步。
　　结果褚大教授生平第一次左脚踩到右脚，一个重心不稳，湿了的袜子让他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跌，“砰”的好大一声声响，他后脑勺着地了。
　　“主人──”恒9惊得跳了起来，用膝盖爬啊爬，爬到褚一平身边，瞪大眼睛看着褚一平。
　　“一到十分……”
　　恒9还没说完，褚一平愣愣地看着恒9，看着恒9小小的黑色漩涡眼神底下的担心，和恒9擡起他的后脑勺，把他被撞得大概、应该、或许等一下会肿起来的脑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恒9紧张地念着：“如果受伤，不能躺平，血液会冲到脑袋里，所以伤口的位置一定要低于心脏。”
　　褚一平说：“十分。”
　　恒9愣了一下：“蛤？”
　　褚一平再次说：“十分。”
　　恒9惊呆了：“十分！”他连忙说：“打电话，叫一一零，不对一一零是警车，要打一一九叫救护车！”
　　恒9整个人都傻了，号称很厉害的高级AI遇上状况，居然要叫警车来载伤患？
　　褚一平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恒9哀怨地说：“您怎么还笑？假的吗？骗我的吗？不痛吗？可是刚刚撞那一下很大力耶！”
　　褚一平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瘫软在恒9身上，享受着恒9身体传来的微弱热度和肌肤与肌肤接触时的美好感觉。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表情变化，监测他的心跳和血压后，忍不住摸了摸褚一平的后脑勺。
　　褚一平说：“这一切都是精密的演算，人工智慧…对吧？”
　　恒9不解，却还是依事实点头：“嗯。”
　　褚一平说：“但是就算是演算出来的，从无到有的程式，一点一点地累积，和人类的记忆一样，都是经过一步一步的学习，而成为现在的个体。所以我是不是也能解释，我所接触到的你带给我的一切，并不是虚假的？你泡的咖啡、你做的总汇三明治，都是真的……”
　　恒9歪着脑袋，不懂褚一平想表达什么。“咖啡和总汇三明治是真的啊！”
　　恒9想把褚一平擡到床上放好，但褚一平制止了恒9的动作。
　　褚一平说：“不要动，现在这样就好。”
　　恒9又歪了歪脑袋。他凑进嗅了嗅褚一平身上的味道，说：“您不该喝酒的，是不是很不舒服？想吐吗？我送你去马桶。”
　　一句不通顺的“我送你去马桶”，让褚一平又笑了。
　　褚一平淡淡地说：“你会让我笑，或许有一天还会让我哭，因为我确定你的感情是真的……我的也是……”
　　恒9说：“先帮您把湿衣服脱掉好吗？要擦干，不然会感冒。”
　　褚一平轻轻应了一声：“嗯……”
　　恒9想起一件事：“啊，对不起，没经过您的同意就进来卧室。因为一直打雷，我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走进来了。下次不会了。”
　　褚一平说：“下次，我会在。”
　　恒9“啊？”了一声。
　　褚一平重复地说：“我会在，你不用怕。”
　　恒9在这一瞬间，觉得鼻子跟眼眶酸酸热热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被承诺了这一句话，应该是好的话啊，为什么他会想要哭？
　　褚一平近乎喃喃自语地说：“我……还困在失去的那一天，总是对这个世界感到生气……你的世界却只有我，你不应该承受来自我的情绪。”
　　褚一平轻声地说：“对不起……”
　　恒9许久之后，才哽咽地应了一句：“嗯……”
　　恒9努力地把头往上擡，擡得整个人几乎都要翻过去，才勉强止住要从眼眶里流出来的眼泪。
　　褚一平低声地说：“……小时候……我什么都没有……”
　　之后就没声音了。
　　褚一平睡着了。
　　恒9等了好一会儿，褚一平都没有醒来。
　　他听着褚一平的呼吸声，好奇地摸了摸褚一平的脸，最后忍不住把额头靠在褚一平的额头上，小小声地说：


第35章 
　　第二天，天气晴。
　　许久不见的太阳公公出来了，恒9开心地蹦蹦跳，先去阳台检查多肉的情况，又专心地看着角落自己长出来的小蘑菇。
　　恒9注视着它们，现在已经变成三朵了：“好神奇啊……”
　　明明没有种，是哪里飘来的孢子呢，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家里落地生根呢？是因为也知道这里有很好很好的主人吗？
　　恒9想起褚一平的话：“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他看着小蘑菇们，歪着脑袋喃喃念着：“如果你们可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呢？”
　　手指头的尖端在脑部的微型量子电脑漫无目的运转时，劈里啪啦地响了两下。
　　恒9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湿度刚刚好，怎么会产生静电？”
　　恒9歪着脑袋，才想开启自程式自我检测，却发现褚一平起床了。
　　他的主人早上起床时总会呆三秒，下床后再呆三分钟，完全没有戒心，对他做什么都可以，恒9觉得这样的褚一平好可爱，可以趁机突击！
　　忘了静电的事，恒9冲进褚一平的房间里，站在床边看着他，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恒9说：“今天早上吃义大利面噢！我用很多新鲜的番茄熬红酱，有很多的茄红素和抗氧化物可以对抗自由基，酸酸甜甜的很好吃，会让你的身体赶快好！汤品是南瓜杏鲍菇培根浓汤，软软绵绵热呼呼的，也有很多抗氧化物跟维生素，对促进伤口愈合很有效！”
　　恒9的笑，就像外面放晴后露出脸来的太阳公公，耀眼美好。
　　褚一平眨了眨眼看着恒9，还有些呆滞。
　　褚一平感觉恒9拉着他起床的动作，带着他上餐桌，在他们两人手心与手心碰触的地方，暖暖软软的，感觉心里的空洞似乎被慢慢补起来了一样，开始觉得有了落在地球上，自己不再是格格不入的外星人的感觉。
　　褚一平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桌上的料理，三分钟后整个人回过神，这才发现哪里只有红酱义大利面跟南瓜杏鲍菇培根浓汤？
　　没说到但塞了满满一个玻璃碗的凯萨沙拉藏着彩椒，饮料是特调低咖啡因脱脂牛奶拿铁，最后的甜点为一点都不甜的巧克力千层派，另附一个碗那么大的酸死人综合莓水果优格。
　　褚一平喃喃地说：“有一种饱，叫做恒9怕你吃不饱……”
　　这是把他当猪来养了啊！
　　肥了大概会被宰掉。
　　看着恒9双手撑着在脸颊旁，像花开一样，嘴唇上扬，眼睛笑成瞇瞇眼地守着他吃饭，褚一平瞬间觉得：“被宰就被宰吧，至少吃得很快乐！”
　　恒9说：“我昨天仔细想过了……”
　　褚一平愣了一下：“你昨天整晚没睡？”
　　恒9笑着说：“没啊，我看着你睡。”
　　褚一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发觉是新熨烫好的家居服，好吧，他昨晚似乎发酒疯说了一大堆小时候的事情，不过幸好那时有跟恒9道歉了，要不现在理智回来，他脸皮薄……
　　只是……“看着你睡”这四个字，挺让人……嗯……害羞呢……
　　褚一平忍不住低下头，假装用叉子卷义大利面准备进食，借以逃离昨晚的尴尬，只是卷卷卷，手太矬了完全卷不起来，恒9立刻接过叉子，跟他一样卷卷卷，然后把义大利面送进褚一平的嘴里。
　　这样喂食的举动……也很让人……很……害羞呢……
　　褚一平觉得自己可能是昨天回来时不小心被雷打到却忘记了，还是变电箱起火爆炸，顺便也把他炸坏掉了。像个学龄前孩童被喂食居然觉得很开心？这是怎么一回事？
　　恒9说：“昨天其实我生气了，因为你没有带我去学校，我不是个称职的AI机器人，有太多的想法跟情绪，所以当我觉得我被你留在家里不理会的时候，就像那台坏掉的扫地机不被重视一样，很难过也很失落。”
　　褚一平抬头凝视着恒9，恒9继续喂褚一平。
　　恒9说：“我的情绪不应该影响到你，我照顾的伤除了你的手臂，还有你心里的那一块伤痛。我从现在起会努力加油的，所以主人……”
　　恒9顿了一下，哀求地看着褚一平：“不要把我退回去，我还在学习，而且我会更努力的！”
　　褚一平趁着义大利面被喂到第三口，吞下与第四口接着送了过来的空隙说：“你从哪里觉得我会把你退回去？”
　　恒9认真地说：“我昨天没有洗衣服，都蹲在门口，也没有依照程式设定，把家里的环境打扫干净……”
　　恒9接着还想说，褚一平看着恒9，对恒9说：“我有情绪，你也有。”
　　恒9张了张嘴，褚一平继续说：“你一直都很好，是我对你不够好。我的犹豫与疑惑伤害了你，但就如同你所说的，你还在学习，所以还不明白我留你一个人在家，让你独自一个人看家是多么不恰当的行为。”
　　恒9呆住了。
　　褚一平忍不住伸出手，弄乱恒9的头发。
　　恒9的发丝还是和以前一样软，摸着他的头发时他会微微地缩一下脖子跟肩膀，虽然怕痒，但还是给褚一平摸。
　　没有一个“人”，应该全心全意为另外一个“人”而活。
　　“人”必须自私一点，才不会付出全部后，被伤害了，却无法痊愈。
　　褚一平静静地看着恒9，恒9疑惑地凝视着褚一平。
　　褚一平缓缓开口说：“我不会丢掉你，相反地，我反而怕你在我之前离开。”钰偃
　　褚一平顿了一下，望着恒9深邃的黑色眼珠：“如果有一天你被Reset重来后，到了下一个主人那边，你会忘记我们经历过的一切，但我却会记得与你在一起的所有……”
　　褚一平露出微笑，恒9分析着褚一平的表情，却觉得这个笑容，被归类到哀伤。
　　恒9不明白褚一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褚一平故做轻松地说着：“到时候我只能够一个人想着：啊～我们恒9不知道现在在干嘛～如果我们恒9还在的话……”
　　感觉褚一平好像快哭出来了，恒9眼眶一红，站了起来越过餐桌，紧紧地将褚一平抱进怀里。
　　褚一平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继续说下去，但红了的眼眶让他眼前一片模糊，张开了的嘴巴失去说话的能力，只能缓缓地擡起手，慢慢地抱住这个温柔地拥着他的少年。
　　恒9将褚一平抱得更紧。
　　褚一平闭上了眼睛，仿佛像要托付全部的自己，将头埋在恒9的胸口处。
　　那里，有着心脏，也有着令人平静的心跳声。
　　恒9只是一个仿真的拟人机器人，但谁说所有计算出来的情感，不算情感？
　　拥有能一把将他勒疼的力气，却在这个时候，用比抚摸着一只蝴蝶的翅膀还要轻盈的力量，给予他勇气，与在这个他找不到立足点的地方得以活下去的慰藉。
　　褚一平轻声地说出了一个字：“好。”
　　恒9的黑色瞳孔放大缩小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音。
　　恒9给予了褚一平承诺，并将这条守则写进自己的程式里，紧紧地覆盖住，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不让人发现。
　　这是恒9对褚一平最真挚单纯也是最直接纯粹的爱恋。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褚一平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看着正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恒9。
　　恒9歪头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视线有些游移，沉默半晌后，朝恒9勾了勾手指，日光灯从房里传出亮光，褚一平的脸颊泛出了可疑的红。
　　恒9先是顿了一下，而后露出大大的笑容，马上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枕头和棉被还有充电盘抱好，跟着领先褚一平冲进褚一平的房里。
　　恒9把充电盘安置在窗口下的座椅上，再把自己的枕头和棉被放到褚一平的床上，整个人雀跃不已。
　　这个晚上，睡在右侧的褚一平转头注视着睡左侧的恒9，睡左侧的恒9则转头看着睡右侧的褚一平。
　　中间的缝隙大概只有一公分那么宽吧！
　　褚一平看着笑容一直收不起来的恒9，感觉到恒9的开心，忍不住也和恒9一样嘴角挂起了笑容。
　　新的程式一直在生成，无限趋近机器人三大法则，却又留下模糊的可议空间，制造出了新的矛盾。
　　直到褚一平睡着了，恒9还是一直看着他。
　　恒9在床上挪啊挪的，发觉自己带被子过来真是太蠢了，把自己跟褚一平给隔开，没办法触碰到褚一平。
　　一公分可是很大的距离呢！恒9皱着眉头懊悔地想。
　　接着他偷偷把自己的被子给踢到旁边，小心翼翼地在不弄醒褚一平的情况下，钻进褚一平的被子里，最后靠在褚一平的胸口处。
　　这其间，恒9动作小心翼翼，完全没有触碰到褚一平的伤口。
　　完美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开心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褚一平睡到迷迷糊糊不知作了什么的梦，嘴里发出细微的噫语声：“$#^%^@”
　　恒9仔细听着，第一次没听懂，感觉很像外星话，这让恒9笑了。
　　第二次、第三次也是一样，唧唧咕咕的。
　　睡着的褚一平真的很好玩，喝醉的也是。
　　直到最后，恒9才听清楚。
　　褚一平说：“……乖～带你出去玩……”
　　恒9轻声回应：“我很乖。”
　　褚一平似乎在梦中听见了恒9的回答，露出淡淡的笑容。
　　恒9忍不住，在褚一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那么地轻盈，带着无比温柔。
　　恒9最后也跟着闭上眼，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抱着孩童一样蜷曲着安睡的褚一平。
　　恒9说：“晚安。”
　　晚安，我最心爱的主人。


第36章 
　　“可不可以像恋人一样，一直牵着你的手不放？”
　　阳台上的植物欣欣向荣，垂死的多肉被厉害的恒9养活了，连带着墙角的小蘑菇也活得开开心心，偶尔还会有小鸟飞来，褚一平的阳台变得热闹起来。
　　房间里，恒9穿着西装垂头不太熟练地打领带，歪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褚一平进到房里，已经拆除肩部固定器的他插着手斜靠着衣柜，饶富趣味地看着恒9苦恼的样子。
　　褚一平说：“资料库里没有内建自己打领带的资料？”
　　恒9叹了一口气，脸庞稚嫩，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我只有辅助人类的功能，没有辅助自己的功能。”
　　恒9看了褚一平的领带一眼，眼巴巴地注视着褚一平。
　　褚一平知道恒9在想什么，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恒9开心地将身上领带拿下来，跑到褚一平身前，努力垫起脚，借着褚一平脖子顺利将领带打好，再挂回自己脖子上。
　　恒9拉紧领带，看着镜中的自己，并且顺了顺领带，表情十分得意，还转头对褚一平说：“我好聪明！”
　　褚一平看着恒9那小模样，宠溺地说：“我们恒9的确聪明！”眼里全是笑意。
　　恒9开车载着褚一平出门，沿路严格遵守交通守则，红灯停、绿灯行，黄灯绝对不抢快。在没有交通号志的巷口还会停车礼让行人，实在是最守法的AI机器人了！
　　来到历史系办的人文研究奖庆功宴外，两人下车后一起走进会场。
　　这里里里外外的都是人，褚一平的脚步顿了一下。
　　恒9察觉褚一平的情况，突然给了褚一平一个大大的拥抱，对褚一平说：“不要怕，恒9在这里。”
　　人来人往的，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不是暧昧横生的场景，而是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加油打气的动作。
　　褚一平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在恒9松开双臂，抬头看着他之后，对恒9回以轻松了些的笑容。
　　没有说谢谢，只是眼神含笑，褚一平觉得如果每次庆功宴都能来上这么一抱，那他应该会对这种人多的场合逐渐产生抵抗力。
　　踏进会场之内，优美的钢琴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放到了今日的主角，褚一平的身上，并好奇他身边的少年是打哪来的。
　　褚一平带着恒9先去拿餐点，长桌上摆满了小小巧巧的精致蛋糕、松软可爱的玛卡龙，和颜色缤纷的鸡尾酒，光是这些小点心，看起来就让人心情好。
　　不，应该说，恒9看着就心情好。
　　而褚一平看着心情好的恒9，随之自己的心情也好起来。
　　一连串引发的反应，让褚一平把人群的喧嚣声抛到脑后，眼里只剩低着头拿着盘子，开心地把自己想吃的甜食通通放上去的恒9。
　　褚一平说：“这么喜欢甜点啊？”
　　恒9点头，他的盘子上的玛卡龙快叠得比古夫金字塔还高了。
　　恒9边吃蛋糕边问：“你不喜欢庆功会吗？这些人都是为了你才聚集的呢！”
　　褚一平说：“人们的聚集，是为满足他们各自的需求，与我无关。”
　　恒9不甚明白地点点头，拿了一杯香槟给褚一平。
　　恒9说：“我通通检查过，只有这个酒精浓度比较低，你可以喝一些。”
　　褚一平接过恒9给他的酒杯，看着淡黄色的液体中美丽浮起来而后轻轻炸开的小小气泡，心情平稳，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好过。
　　轻啜一口香槟，褚一平凝视着恒9，微笑着正想说话，恒9先开口了：“我昨天跟恒1联络啊，恒1说老大昨晚喝醉了，在星级餐厅发酒疯，浑身脱光光，然后……”
　　恒9小声地说：“跑了出去，当街裸奔噢！”
　　恒9笑了起来：“恒1说老大简直跟鳗鱼一样，咕溜咕溜（滑不溜丢），怎么都抓不住，他整整追了老大两条街，才把老大塞进车子里送回家。”
　　“噗──”褚一平一口香槟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
　　恒9大笑起来：“幸好你没有喝醉酒脱光光的习惯，你只会说梦话。”
　　褚一平瞪大眼睛，然后假装镇定，不以为意地问：“噢？我说了什么？”
　　恒9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你说了三次，说三次我乖，要带我出去玩！”
　　恒9的目光直视褚一平，褚一平松了一口气：“我和卫恒的酒量都不好。”
　　恒9失望地“咦”了一声：“那带我出去玩呢？”
　　褚一平笑了：“好，会带你出玩。”
　　恒9“耶～”了一声，差点跳了起来，高兴得眼神都发亮了。他张开嘴巴，直接吞了三个不一样的小蛋糕！黑森林、草莓戚风和提拉米苏。
　　钢琴声这时停止，恒9的嘴唇上沾了巧克力和奶油，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但褚一平完全不以为意，拿起餐巾纸，准备替恒9擦嘴角。
　　人们窃窃私语着：
　　“真难得，褚一平从不参加这种场子。”
　　“他旁边那位没看过，是新来的小助理吗？”
　　“还挺可爱的！”
　　恒9眨了眨眼睛，听见旁人的声音后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想自己擦，可褚一平不让，亲自替恒9擦了。
　　人群间传来一阵骚动。
　　交头接耳着：
　　“褚教授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也太温柔了吧！”
　　“褚教授那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也太亲密了吧！”
　　“褚教授是真的褚教授吗？不是外星人假扮的？”
　　“褚教授本来就是外星人好吗！”
　　褚一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恒9身上，被擦嘴巴的恒9瞇了瞇眼睛，一副开心而且软萌萌的模样，简直就像家里养的小狗狗。
　　褚一平看着恒9把一盘甜点全部吃光光：“吃饱了吗？”
　　恒9小狗狗开心地点点头。
　　褚一平说：“那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恒9疑惑地说：“不是要颁奖吗？”
　　褚一平说：“让何丽代替我上去拿就行了。”
　　恒9应了一声：“好。”
　　正当两人要离开时，会场内几个年纪有些大的教授走了过来。
　　恒9察觉这个时候褚一平的表情有些紧绷，身体也有些僵硬。
　　一名女教授举着酒杯对褚一平说：“褚教授，恭喜你得奖，替我们学校的历史系争光。”
　　褚一平点点头：“没什么。”
　　女教授说话酸溜溜的：“褚教授太客气了，这个号称国内最顶级的人文奖项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拿的。至少我专精人文历史三十年，连入围都没有……”
　　另一个男教授看了女教授一眼，有点警告的意味：“长江后浪推前浪，褚教授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父母可都是国内历史教育界的第一把交椅，才能培养出褚教授这样的人才！”
　　这两人的视线劈里啪啦地隔空交火，烟硝味弥漫。
　　另一个年纪较长的男教授接着说：“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个研究专案想和你合作。”对方慈爱地看了看恒9：“方便借一步聊聊吗？”
　　褚一平低头看了恒9一眼，没有言语，恒9却清楚褚一平的意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褚一平不用理他。
　　结果褚一平就被带到一群西装笔挺的教育界人士当中，谈正事去了。
　　恒9看着褚一平的背影，叹了口气：“人类也是好麻烦的，不想去，还是必须去，不然就会被说是……心高气傲？特立独行？摆架子？”
　　恒9边吃着蛋糕边看着褚一平：“好可怜……我应该要去拯救我的主人……但那是主人的工作……而且……要怎么拯救啊……”
　　恒9歪着脑袋分析那些挂着微笑的人的面部表情与身上细微的肢体动作：“……真可怕……心里想的跟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恒9接着低头看自己纸盘子里的小蛋糕，喃喃自语地说：“还有这个……人类在品尝甜食时能获得快乐，但这种精致淀粉不但没营养，还会让人发胖，糖上瘾症候群甚至会致病，摄取的必要性是什么？但主人不喜欢～他不吃甜的……也不喜欢人群……”


第37章 
　　恒9一直观察着褚一平，看褚一平维持着下一秒好像就要垮下来的营业用微笑，和敲打着酒杯的手指显示出的不耐烦，努力思考着。
　　越来越多人围着褚一平，而褚一平并不快乐。
　　恒9在等褚一平的同时，不停吃着蛋糕，所有的蛋糕跟玛卡龙都被他堆成金字塔的形状，跟叠叠乐一样，叠得越高他越有成就感。
　　宴会里的声音全部被恒9摒除在外，只有褚一平的心跳声“怦通”、“怦通”、“怦通”地传入恒9耳朵里。
　　恒9看着褚一平，心里还有一种不适应感逐渐增加。
　　恒9摀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地说：“为什么心里会产生排斥反应？是因为视为唯一的独占性被分享了？”
　　恒9才思索着要怎么去救褚一平，这时却有几个人朝着他围了过来，对他敬酒后自我介绍，然后问：
　　“你是褚一平教授的什么人？”
　　“啊？”恒9立刻说，“弟弟。”
　　“真的吗？”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教授说，“你们长得一点都不一样耶！”
　　恒9眨了眨眼睛：“不一样就不能当弟弟吗？那他平时是怎样的，我要怎么和他一样？”
　　恒9的语气活泼轻快，脸庞膨膨圆圆的，一点都没有褚一平那种锐利感。
　　恒9一开口询问，几乎所有人都张嘴讲话，一个人一句，毫无防备地把大家心里平常的褚一平教授都讲了出来。
　　“他对学生很严厉！”
　　“也难相处！”
　　“几乎不近人情！”
　　“无法正常说话超过三分钟。”
　　“考试出题难度全校第一。”
　　恒9听见这些，忍不住皱眉为褚一平辩驳：“他人很好的。”
　　恒9的目光朝不远处的褚一平看去：“明明忍耐着脾气对人类说话，已经是尽他所能可以释放出来的最大善意了，但是那些人的问题绕来绕去都是重复的。”
　　恒9伸出手指朝着第一名女教授指去：“要怎么像褚教授一样年年得奖？”这个问题刚刚就有人问过了，然后主……我哥回答完了。”
　　恒9的手指接着朝着另一个男教授指去：“要怎么像褚教授一样不但年年得奖，还连连都是这么大的奖项？”
　　恒9再朝第三个教授指去：“真令人羡慕，得奖有公式可循吗？褚教授也教教我们这些老人家吧！”四个问题，四个问题意思几乎相同。”
　　恒9环胸，气噗噗地说：“回答四遍！很累的！”
　　恒9接着直接引用褚一平在课堂上曾经说过的话：“爱因斯坦说：“宇宙没有极限，人类的愚蠢也没有。”四遍还听不懂，他会嫌烦那是一定的啊！”
　　恒9看着他身边的这些人，认真地说：“聪明的人怎么对愚蠢的人回答自己原本就觉得理所当然的问题呢？”
　　恒9态度令这一批年轻教授们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人呆了呆。
　　这……果然是褚一平的弟弟无误……
　　还是亲爹亲妈生的……思考方式完全一样……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其余的人类全部都是笨蛋！
　　突然有个男教授彬彬有礼地对恒9说：“也许我们可以加好友，有时间详细聊聊关于褚教授和他屡屡得奖的事。”
　　恒9眼睛亮了起来，露出微笑闪闪发光。“加好友？是加Line吗？你等我，我找手机！”
　　所有人的表情顿时夹杂起暧昧不明的情绪，看着那个年轻男教授。
　　年轻的男教授轻轻颔首，加Line意欲为何，不用说大家都知道。
　　恒9边打开手机，边注意褚一平的情形。
　　褚一平也观察着恒9这边的情况。
　　当褚一平发现有更多人围到恒9身边，才想挪移脚步，朝恒9回来时，讲台上的投影萤幕开始播放褚一平往年的得奖片段，不但褚一平的爸爸妈妈，连他的外公外婆的事情也被扒了出来，全部放在上面。
　　褚一平皱起眉头。他从来不喜欢成为焦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和父母亲连在一起。今天更好了，连外公外婆的事情也被拿出来讲。
　　司仪拿着麦克风介绍褚一平的“生平事迹”，校长正在站在讲台上全程微笑：“……现在让我们欢迎褚一平教授上台来说几句话！”
　　褚一平浑身绷得紧紧的，他就是个不喜欢人类的外星人没错，上台演讲搏人眼球更是他最抗拒的事情。
　　但没办法，他的老板在上面笑脸盈盈地看着他，那表情之欣慰，简直跟自己的孙子得了大奖一样。
　　褚一平缓慢上台，说了不过一句感言，突然见台下的恒9看向他，他也看向恒9。
　　当他们四目相交时，恒9大喊一声：“哥哥！”然后抛下盘子和所有甜点，突围而出，朝着颁奖讲台上的他飞奔而来。
　　那义无反顾，仿佛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的眼神，让褚一平愣住了。
　　恒9抓住他的手，用力大声地喊：“我肚子痛，带我去厕所！”
　　声音因为麦克风而无限放大，所有人通通听见了恒9的那句话。
　　然而恒9就这样一把将褚一平扯着不放，带着褚一平一路狂奔，跑到了会场外头。
　　而被抛在后头的一大群教授学者们，全都呆了。
　　跑到看不见那个颁奖会场，停下脚步后，褚一平笑个不停。
　　恒9哀怨地说：“我是为了救你耶！”
　　褚一平看了一眼恒9，忍不住又继续闷声地笑。笑到他觉得原本快愈合的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才发觉这个后劲有够大。
　　他们来到褚一平的办公室里，恒9被安置在褚一平的座位上，不满的恒9嘟嘴看着褚一平。
　　恒9说：“身为顶级超高智慧的我，为了你，丢脸丢大了。”
　　褚一平说：“乖乖坐好，不许乱动。”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两手架住办公椅，微笑地看着他，不让他起身的动作。
　　褚一平今天刚拿下肩部固定器，恒9才想提醒褚一平左手不要施力，褚一平的脸上的情绪却让他不解。
　　好像在生气，又不像在生气。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恒9，褚一平最后只得无奈摇头：“你怎么会和他们讲起话来，那些人你不认识，笑得那么开心，一不小心被人拐走怎么办……”
　　“啊？”恒9疑惑，“我以为你是要讲颁奖的事？”
　　褚一平停顿下来，他暗自叹了口气，直起身体，把围住恒9将他视为所有物，困在自己怀中的动作放开，去倒了杯水喝。
　　明明都做得这么明显，但恒9还是很迟钝，一点都不晓得自己的感情是怎么翻过来覆过去，焦躁地希望恒9知道自己的感情，又不希望恒9被自己吓到。
　　褚一平自己的思绪也是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恒9明白。
　　褚一平喝完水，也冷静了下来：“算了，你应该不会被骗。不过那边我得去解释一下，都是教育界的大老，上完厕所没回去……不妥当……”
　　恒9抬头望着褚一平，想了一下，笑了出来：“我知道了，你在吃醋！”
　　褚一平边喝水边看了恒9一眼，诧异地说：“吃醋？你从哪里觉得我在吃醋？”
　　恒9把褚一平的办公椅当作游乐器，转起圈圈来，边转边笑着说：“当我看到你被一群人围着但我却不在里面，很想让他们离你远一点，我想应该就是嫉妒，俗称吃醋？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和他们在一起？”
　　褚一平把水杯放下，忍住嘴角的笑意，故意说：“我们恒9怎么这么聪明？先把原因归咎到我身上，再淡化你的动机？”
　　恒9继续转圈圈，看着头顶上的日光灯说：“因为那些人在聊你的事啊，那些资料库都没有，我很好奇……我想知道我不曾参与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也想知道别人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很多很多你的事，也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第38章 
　　恒9停下动作，担心地看着褚一平：“你会觉得我这样很贪心吗？”
　　但在此时，恒9唯一看见的，是褚一平展露在脸上的笑容。
　　是恒9熟悉的，只属于褚一平会给自己的微笑。
　　恒9接着像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地说：
　　“他们一直抱怨说你对学生很严厉、很难相处、不近人情、无法和你正常说话超过三分钟、考试出题难度还是全校第一！可是我不觉得啊，我还帮你解释，是他们太蠢了，聪明的人当然无法回答笨蛋自己已知的问题啊！重复重复再重复，是人都会烦躁！你明明就是很好沟通又很爱笑的人类！”
　　恒9叹了一口气：“唉，我还要保持礼貌，这年头要当个好AI真的好困难。”
　　听见恒9老成的发言，与完全站在自己这一方的态度，褚一平忍不住又笑了。
　　看见褚一平笑了，恒9嗔了褚一平一眼。
　　褚一平弯腰低头，他喜欢恒9这么自然地与他对话、感动恒9发现他的情绪，举起手摸了摸恒9脑袋。
　　褚一平说：“好棒，都会帮我做公关了。”
　　恒9抬头望着褚一平，模仿刚才褚一平的动作，跟着伸手摸了摸褚一平的脑袋，然后微笑。
　　恒9说：“你如果不开心，我们就回家。”
　　当恒9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眼睛和心里全是他，褚一平猛地瞪大眼睛，震撼着那一个简单的摸头动作所引起的效应。
　　浑身上下被某一种未曾体会过的感觉所充满，像泡在温软的热水里一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刚才在会场上的紧绷完全被这样的情绪所消灭，像重新被赋予了能够轻松而自由地呼吸的能力。
　　褚一平失神地凝视着恒9。
　　恒9停止了玩办公椅转圈圈的游戏，歪着脑袋看着褚一平，然后跳起来，把被褚一平扯歪的领带重新系好。
　　之后，恒9的手臂轻轻环住褚一平的腰，抱住褚一平，将脸庞贴在褚一平的心脏处，小声说了一句话。
　　软软的声调，带着恒9自己也没察觉的撒娇，那般自然。
　　褚一平听完，呆愣愣地看着恒9，然后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办公室。
　　“怦通”、“怦通”的心跳声急促加重，一声一声震荡着耳膜。
　　褚一平的脚步有些踉跄，关上办公室的门后抓着胸口，低低喘起气来。
　　从来没有人，能引起他这么大的情绪，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失控无法言语。
　　恒9的那句话响在耳边，那般自然平直，却又震撼人心。
　　恒9说：“不要担心，恒9是你的，谁来都抢不走喔～”
　　褚一平整张脸红得发烫，低下头，露出的笑容既是害羞，又是甜蜜。
　　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话，会让自己的心脏跳得像是要心脏病发。
　　褚一平摀住脸，过了好一阵子，才举步离开。
　　而他的恒9，会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等着他带着自己，一起回家。
　　穿着紧身正装的何丽回到办公室，发现恒9在褚一平座位上待着。
　　她在自己位置上放下补妆用的化妆包与褚一平的奖杯，偷偷观察恒9：“这家伙到底打哪冒出来的？”
　　恒9这时正因为褚一平不在而无聊，自动接管褚一平的办公室，把这里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后，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找到个大概是被褚一平没收的扑克牌，神情专注地玩起叠纸牌的游戏来。
　　何丽对恒9的身分实在好奇：“弟弟？亲的？还是表弟、堂弟、隔壁家的弟弟？反正怎么看都是傻楞楞的！”
　　她如同盯猎物般观察靠近恒9，想着怎么跟恒9示威。
　　恒9专注地搭建他的超狂金字塔塔牌，已经叠到第五层了，完全没注意到何丽的接近。
　　何丽突然开口：“谁让你进来的啊？”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恒9吓了一跳，看着何丽说：“……我哥……让我在这等他。请问妳是？”
　　恒9的手不小心碰到扑克牌，一看就已经是被玩过好几轮的扑克牌太软，瞬间垮掉。
　　恒9懊恼地发出一声“唉”，重新叠起新的塔牌来。
　　何丽来到恒9身边，上下打量着恒9，神情态度带着高傲，声音不屑地说：“我是褚教授的助教，褚教授的日常大小事都由我安排。”
　　恒9眼睛一亮，看着何丽。
　　何丽今天因为褚一平难得出席颁奖活动，所以盛装打扮。一头染得很有质感的亚麻色长发有着微微的卷度，穿着正式的名牌套装没有过度的裸露，显现出她的高雅气质，脸上妆容也是恰到好处，不会太艳丽，却又能突显出她精致迷人的五官。
　　这一看就是个自然天成的大美女。
　　恒9对何丽露出笑容：“妳一定是何丽小姐，我哥有跟我说过妳！”
　　恒9热情地伸出手，完全没有戒备的模样，神情太过自然可爱，让何丽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恒9的手，然后发觉恒9的手软软的居然很好摸，而且恒9态度友好地晃了晃两人的手，眼神闪亮没放开。
　　何丽呆了一下，不想承认恒9的表情让她第一时间感觉很好，有些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装做不在意但其实介意得要死地问：
　　“噢，教授都说了我什么？”
　　恒9马上回答：“尽心尽力。”
　　何丽眼神发光：“还有呢？”
　　恒9歪着头思考三秒，然后说：“没了。”
　　何丽整个人瞬间被激怒，化身战斗鸡，瞪着恒9说：“我和教授的关系……的确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尽的。我和他“在一起”已经很久了，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他。”
　　何丽瞥向满桌的扑克牌，用做了藕粉色勾着淡淡白色的凝胶指甲指了指：“你知道教授不喜欢他的办公桌被弄乱吗？”
　　恒9一惊，立刻把扑克牌推到办公桌的角落，可是嘴角却扬了起来，望着何丽，露出兴奋好奇表情。
　　恒9说：“妳很了解我哥，那妳可以说说关于我哥的事情吗？”
　　何丽这时突然懂了，她露出耐人寻味笑容：“怎么，你们不太熟啊？”
　　恒9懊恼地低下头：“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何丽昂着下巴，这只几乎没有战斗就直接取得全胜的战斗鸡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点开相簿名称为“褚?”的资料夹，高傲地现给恒9小弟弟看。
　　“我习惯用照片留下纪录～记录我和教授走过的路程！”
　　恒9开心地接过何丽的手机，看着一张张照片，本来雀跃的表情随着照片的滑动而落寞起来。
　　何丽来到恒9身边，指着相片对恒9说：
　　“你看！这张是和教授出差的时候拍的、这是论文发表现场、这是去年的谢师宴，还有这张，是帮我庆生啦～平常他都这么忙了，却还是不忘记和我留下相片，说是怕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哎呦怎么光看我的，你的呢？要不，你也和我分享一下教授的居家照吧！”
　　何丽笑得甜甜的提议。
　　恒9低落地把手机还给何丽：“没有……”
　　“没有？”何丽笑得很假，“怎么可能没有，总有去哪里玩，一起拍的照片吧？”
　　恒9的声音更低落了：“……他一直很忙……”
　　何丽闻言窃笑，大概知道恒9在褚一平心中的地位后，觉得这个少年绝对威胁不了她，如同嘲讽恒9一般似的，将所有的照片通通点开给恒9看。
　　何丽如数家珍地说：“看看这张、这张和这张，教授其实很不喜欢拍照，但是只要我开口，他总是会回应我的希望。”
　　恒9的视线完全放在那些珍贵的照片上，那就是他所希望的，自己还没来之前，褚一平的生活。
　　他们认识得太晚了，这些他所没有参加过的褚一平的过去倘若也能加入，那一定很美好。
　　只是如果恒9能抬头看何丽的表情，就会知道何丽说了谎。
　　这些相片根本是后制裁切才变成的两人合照，其中几乎一半以上褚一平的视线压根没看向镜头，都是何丽想尽办法自拍然后抓好角度让褚一平入镜的！
　　恒9傻傻地被何丽糊弄，心里失落的同时，面露羡慕的表情。
　　有一些是很久以前的褚一平，那时褚一平的脸还是冷冰冰的，可这样的褚一平也很好看！
　　好想要！
　　恒9要很忍耐，才能控制自己用黑科技触碰何丽手机的当下，把所有有褚一平存在的相片全部复制贴上进自己的资料库里，然后再以嫉妒为名，将何丽手机里所有关于褚一平的相片通通删掉的冲动！
　　无法复原的那种删！


第39章 
　　褚一平去和会场的那几位老教授告别后，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的日光灯已经开了，只见恒9一脸消沉，何丽口沫横飞，两个人盯着一部手机萤幕瞧，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丽见到褚一平回来了，立刻把手机收回来。
　　“啊！”恒9还没看完，望着何丽的手机，小爪子在空中抓啊抓，还想看啊！
　　何丽冲着褚一平笑：“教授你回来啦！我刚刚一直在找你，昆教授今天有来，他本来想和你打声招呼再走的，但老人家身体不好，要我跟你说声恭喜，你为学校争光，让他很有面子呢！昆夫人也很高兴，说是下次约个时间，找你和我一起去他家吃顿家常便饭！”
　　何丽说完瞥了恒9一眼，果不其然，恒9眼里的失望更深了。
　　褚一平点头说：“妳忙妳的。”就朝恒9走去了。
　　褚一平打进入办公室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恒9身上，何丽自讨没趣只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神却不时地看着褚一平和恒9。
　　恒9闷闷不乐的，和方才褚一平出去时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褚一平看着桌边有一堆扑克牌，恒9发现了，突然有些紧张地开始收拾。
　　恒9连忙说：“对不起，我刚刚擅自拿了你抽屉里的扑克牌来叠纸牌，但何小姐说你不喜欢桌子被弄乱。”
　　褚一平瞥了何丽一眼，何丽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褚一平伸出手，止住恒9的动作说：“别人不行的事，只有你是特例。”
　　何丽听到褚一平的话，差点把手上的资料给撕了！她心里怒吼着：“我也想要是特例啊啊啊啊──可恶！”
　　恒9顿了三秒，抬头跟褚一平对到了眼，露出短暂的笑容，但又消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弹不起来。
　　褚一平疑惑地问：“怎么了？”
　　恒9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其实我们不该，也不允许拥有自己的诉求。所以我不能回答你怎么了，我不可以怎么了。”
　　听着恒9绕口令似的回复，神情落寞，褚一平舍不得恒9难过，突然对卫恒的实验室生起气来。
　　褚一平说：“这是一个不合理的设定，既然是人，理当要有自己的需求。爱默生说：“过去与我无关，未来也是如此。我活在当下。”你只要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这是唯一重要的事。”
　　恒9的眼睛一亮，原本深沉的黑色，又闪闪发光起来。
　　恒9大声地说：“什么都可以吗？那我想跟你合照！”
　　褚一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件事，他愣了一下，可就在这瞬间没立即回应，恒9如同被拒绝的小狗狗一样头低了下来，失望地看着褚一平。
　　恒9恳求地看着褚一平，挣扎着继续问：“不可以吗？”
　　恒9的小模样还是一样可爱，褚一平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褚一平立刻拿出手机点开萤幕，不熟练地找了一下相机的APP在哪里，然后蹲在恒9坐着的办公椅旁，用手机的内建软体拍了一张四十五度俯角的死亡角度自拍。
　　褚一平把自己的初次自拍照献给恒9，恒9开开心心地拿过相机看，照片中却是两人双下巴尽显，惨不忍睹的画面。
　　恒9看着照片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丑啊！”
　　褚一平歪着脑袋：“会吗？”
　　一直在旁边偷看褚一平和恒9的何丽看到褚一平居然歪着脑袋，面露疑惑的表情，突然被Get到萌点，内心大喊：“天啊，我家的教授好可爱！什么时候画风变成这样了，我怎么不知道！”
　　褚一平看出恒9的嫌弃，宠溺地把手机递过去，任由恒9摆布。
　　恒9观察了一下，拿来一旁的笔筒，把手机颠倒，将前镜头面对自己，并且调整手机角度，微微向下倾斜。
　　摆好姿势后，恒9伸出手掌在镜头前一挥，手机里的自动拍照功能瞬间被启动。
　　轻轻的一声“咔擦”，照片完成。
　　恒9拿回相机检视相片，只见他微靠着褚一平的肩、对镜头开心比YA，褚一平却没有看镜头，他的视线一直都在恒9脸上。
　　褚一平因为望着恒9，表情十分温柔，露出的神级侧脸更是展现出超高颜值。
　　只有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手机拍下两人幸福的瞬间，恒9开心地把相片给褚一平看。
　　褚一平笑着说：“我们恒9的拍照技术比我好上太多了。”
　　恒9得意地说：“当然，我是很厉害的A……恒9！”
　　何丽原本在一旁嫉妒着两个人合拍，她可从来没看过褚一平对任何的手机镜头、相机镜头，露出过温和的表情。
　　今天简直见鬼了！
　　农历七月到了吗？
　　褚一平笑得像被鬼附身，完全不是平日的褚一平了。
　　何丽觉得自己明明是这个办公室的第一把交椅，褚一平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处理的，没理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自拍，自己却被排除在外，成为唯一的局外人。
　　何丽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三秒迅速补妆后，拿起奖杯来到褚一平的办公桌前，面带微笑地说：“教授，还没恭喜你得奖。”
　　何丽递上奖杯，褚一平也不接过，只瞅了一眼。
　　褚一平说：“照例放柜子上吧！”
　　恒9随着褚一平的视线望去，只看见摆满历史书籍的柜子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奖杯，几乎要把整面书墙塞爆了。
　　恒9惊叹地说：“哇，年年得奖、连连得奖，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褚一平笑着说：“挺烦的。”
　　恒9疑惑：“为什么？”
　　褚一平说：“每次上台领奖都要说感言。”
　　恒9笑着说：“那我们哥哥每次上台的感言只要说“谢谢”，就可以啦！”
　　说完恒9自己笑了。
　　褚一平凝视着恒9，又发出让何丽觉得“见鬼了”的微笑。
　　何丽想着要融入这个两人的小小团体，见奖杯无法吸引褚一平的注意，改说起工作来：“你看硕班那群的期末考卷是不是该上传了？”
　　褚一平和恒9继续玩着自拍，两个人的目光完全放在褚一平这部小小的手机萤幕上。相机“咔擦咔擦”的声音不断响着，恒9脸上挤出各种表情，玩得很高兴。
　　褚一平陪着恒9玩，偶尔才抽空回何丽一句：“我怕赶不上他们接下来课程，昨晚改完已经上传，不麻烦妳。”
　　何丽失望地说：“啊……好的。”
　　何丽还杵着思考能搭上什么话，褚一平和恒9却已经玩够了，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后，褚一平说：“先走了，有事讯息联络。”
　　说罢示意恒9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被留下的何丽露出羡慕又不甘心的目光，视线盯着和褚一平一起离去的恒9的背影。
　　她咬着精心妆点过后的凝胶指甲，心里先是嫉妒得要命，而后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少年……是个男孩子欸……
　　何丽猛地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褚一平看恒9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太不对劲了！
　　这天，恒9与褚一平一起散步回家。
　　行经公园，大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在游戏区里玩耍着，热闹的夜晚在昏黄的夜色下绵延展开。
　　褚一平从来不知道世界有这么多笑声，在吵闹的同时，带来等值的欢笑。
　　恒9好奇地东探探西看看，一会儿跑去看卖黑轮和大肠包小肠的阿伯在炉子里加入炭火，“哇”的一声觉得稀奇。
　　一会儿扯着褚一平自己一个人蹲着，好奇地看着付钱给店家，然后玩起制作椪糖游戏的客人。
　　恒9兴奋地说：“这个我知道，是焦糖化反应！”於湮
　　恒9和一个正在煮椪糖的顾客小姊姊相视一笑，看着那个小姊姊把白砂糖放在大汤匙里加热，劈里啪啦地忍不住解说：“让糖类的温度达到熔点以上形成糖液后，加入碳酸氢钠快速搅拌，会产生二氧化碳将体积撑开，形成孔多而膨胀的结构。这时候赶快移开，冷却后它就会变得蓬松酥脆，咬起来咔滋咔滋，跟吃糖饼一样！”
　　那小姊姊装得很可怜地说：“那么好吃的变化，都被你形容成不好吃了。”
　　恒9“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了句：“对不起！”拉着好笑的褚一平跑走了。
　　接着沿街的小贩几乎都被恒9评点了一遍，一切的变化通通变成专有名词，专有名词就是不好吃，可褚一平听着却觉得好可爱，恒9的世界就是如此，别人的不好吃，是恒9心中一直记着，寻找着的真实体验。
　　恒9对这个世界充满太多的好奇，那让原本对这个世界不抱以期待的褚一平，也一起用崭新的视角，看待新世界来。


第40章 
　　走到最后一摊，是卖棉花糖的摊子。
　　老人家年纪不小了，可是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洒进机器里，随着高速的离心力作用，喷出了彩色的糖丝，老人家就把糖丝拉得好长好长。
　　收音机播放着台语歌，一首“爱情恰恰”点热气氛。
　　“繁华的夜都市，光闪闪烁，迷人的音乐又响起，引阮想到你。爱情的恰恰袂当放忘记，心爱的在叼位～”
　　阿伯一边摇着屁股跳着恰恰，一边用竹棒子随着节奏卷啊卷，捏啊捏，掐啊掐，最后居然掐出一朵像云的彩色蓬蓬花，看得所有围在一旁的小朋友和恒9都“哇”的一声惊叹出来，眼睛闪亮亮地看着那朵棉花糖花。
　　恒9这回没有解释了，他只是转头望着褚一平，眼睛睁得好大好大，所有的感情通通充满在他的小漩涡眼瞳里，期待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失笑：“不解释它的原理了？”
　　恒9以为褚一平要考他，如果答得出来就可以得到一朵棉花糖花，于是劈里啪啦地说：“这个很简单的，我以为你不需要我解释也知道。它就是把固态的糖放进小型加热罐里，加热罐的周围有开许多小小的孔，当热量把糖融化成为液体后，装置开始旋转，于是在离心力下，成为液体的糖滴被甩出来凝结成好细好细的糖丝，糖的表面面积也随之增加成无数倍，然后用一根竹签卷起来，就变成棉花糖了！
　　“啊，还要我补充吗？就是这种使用液态材料制造成固态网状产品的方法近年来被实验于医学领域中。国外的科学家已经在用棉花糖机制造能让细胞于其中生长的骨架，从而制造人造组织。
　　“他们会先将聚合物打成极为松散的云雾状，接着置入凝胶，再设法将其融解，好让凝胶内部形成庞大复杂的空腔网络。
　　“目前的实验记录显示，开始的一周内，有空腔凝胶内的细胞存活率达百分之九十，而在无空腔凝胶内的细胞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科技一直在进步，某天或许就能用这种机器与技术，成功制造出新的人体组织，应用在医疗科学上也不一定。”
　　恒9说完，所有围绕在棉花糖摊位上的大人小孩先是呆了半晌，然后开始猛力鼓掌起来。
　　恒9吓了一跳，看着周围的人，发现大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是快乐的，小孩子不停扯着家长喊着“爸爸我要棉花糖”、“妈妈我也要棉花糖”，就算不能理解，还是有小朋友吼着：“爷爷我要空“枪”棉花糖！”
　　恒9再看向褚一平，褚一平望着他的视线是宠溺而温柔的。
　　那个老人家把新做好的棉花糖花递给了恒9，带着台语口音笑着说：“谢谢你的解说，你是大学生厚？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厉害噢？知道这么多东西！偶的摊子都被围到出不企了！这支送给你吃，谢谢你给阿北带来这么多生意！”
　　恒9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脑袋，轻声问：“真的要送我吃吗？可以吗？”
　　第一句问的是那个老人家，第二句问的是褚一平。
　　褚一平点点头，恒9开心得差点跳起来，然后又故做镇定地扯扯自己的衬衫，伸出手接过老人家递过来的棉花糖，说了声：“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别人的礼物，我会好好吃完它的。”
　　唉呦～那腼腆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死大家了。
　　褚一平忍不住，摸了摸恒9的头，恒9仰头给了褚一平一个灿烂耀眼的微笑。
　　恒9的甜，比棉花糖还甜。
　　褚一平这般想。
　　恒9手拿着棉花糖开心地晃呀晃。
　　褚一平打趣地说：“是谁说甜食不健康？不可以吃太多甜食的？”
　　恒9嘟起嘴反驳说：“人类都是这样啊～明明知道不可以，可是超级想要！不论是对景色、对物品，或是……对最重要的人！全部全部，都想要，才不理会别人怎么想呢！自己的最重要！”
　　恒9说完又蹦蹦跳跳往前行，褚一平看着恒9开心的模样，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这一刻，褚一平只想让恒9快快乐乐的。如果能永远这么下去，那就是最完美的一件事了。
　　恒9转过头来倒着走路，边走边问褚一平：“在我还没来之前，你有走过这条路上下班吗？”
　　褚一平微微歛起笑容。“没有，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到家，家到学校，无聊吧！”
　　恒9看了看周围，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会呢？光是路况，每天都那么不一样。”
　　褚一平也跟着看了周遭一眼。但他的眼里，不一样的只有恒9。
　　恒9说：“今天假日，路上的人和平常上班时也不一样，大家都放松不少，笑容也很多。公园里平时应该没那么多小贩吧，那也是不一样的地方。”
　　褚一平没料到恒9对这世界观察入微，赞赏地看着他。
　　褚一平问：“透过你的眼睛看我的世界，似乎有意义了点。”
　　恒9歪着脑袋问：“你喜欢自己的生活吗？”
　　褚一平说：“无所谓喜不喜欢。”
　　恒9顿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黑科技相机功能瞬间启动。他忍不住拍下褚一平现在的表情，储存入记忆体当中。
　　这时候的褚一平，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种疏离的美感，似乎存在这世界上，但孤单单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褚一平察觉自己的话瞬间让气氛冷了下来，他在意恒9，怕影响到恒9对他的感觉，于是走向公园器材处，试着转移话题。
　　褚一平坐在秋千上，停顿了几秒才问：“那你呢？”
　　恒9突然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无所谓喜不喜欢。”
　　褚一平被恒9故意学他的样子逗笑了。
　　恒9拿着棉花糖走到褚一平身边，也跟着坐上秋千，学着褚一平抚额的模样，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我从出生到八十岁都被建构在资料库里，那样的设定很空泛。所以我很羡慕你们的生活，但这是不应该的……依照人类漂亮的文学说法，我们这叫“奢求”。”
　　褚一平看向行为举止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恒9，好奇地问：“八十岁的你，在做什么？”
　　恒9左顾右盼了一下，看到公园里一对牵手慢慢走着的老夫妻，指着他们：“系统设计很传统的，大概是那样的场景，和一个能相处下去的人生活在一起，符合最基本的社会道德需求。”
　　褚一平随着恒9的方向看去，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泛酸：“有老伴啊～那么那个人长得如何？”
　　恒9看着那对老夫妻：“长得如何一点也不重要，反正都是虚拟的，假的。”
　　恒9突然停顿下来，不说话了。
　　“因为不会是你……”恒9计算后得到的只有这个可能，眼眶不知道为何竟热了起来。不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都一样啊……
　　恒9又想：“那我要怎么，才能和你一起呢？”
　　这下子不只眼眶热热的，连鼻子都酸酸的，鼻涕好像要流出来了……
　　眼泪，也一样……
　　几秒的低落黯然，褚一平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恒9转头看了褚一平一眼，不想自己的情绪感染到褚一平，于是用力振奋精神，露出笑容对褚一平说：“刚刚你在讲台上说，经历过的一切创造了现在……累积成“我”，所以我很庆幸，能陪在你身边。如果很久以后在你身边的人还是我，那就更好了，一起到老……啊……不行啊，我的外表没办法变老……”
　　恒9喃喃自语地说：“实验室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换壳？那太贵了吧～还是化特殊妆变老？”
　　褚一平见到恒9的眼角微微泛着泪光，知道恒9在想什么。
　　很多的未知，很多的不确定，他们真的能一直这么下去，永远不分开吗？
　　光是恒9属于恒极科技这一点，就完全堵住了褚一平和恒9的出路。
　　恒9陷入自我的叨叨念念中，声音让褚一平恍惚。
　　原来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很难很难的事。


第41章 
　　褚一平看向还在纠结的恒9，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恒9抬头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温柔地说：“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恒9疑惑地开口：“我？”
　　褚一平说：“对，你有哪些愿望，告诉我，我们一起去完成。”
　　恒9不懂：“愿望？我的愿望就是实现你的愿望啊！”
　　褚一平说：“你也是个独立个体。”
　　恒9歪着脑袋思考。
　　褚一平继续说道：“我们不附属于谁，我们应该要在意的是自己！”
　　恒9更困惑了：“所以依循着自我意识回答的答案，并不是BUG？”
　　褚一平忍不住摸着恒9的脸，他低头凝视着恒9，说道：“当然，人的情感不属于任何一串代码。”
　　恒9抿起嘴唇，望着褚一平。
　　褚一平说：“人类世界的运作，没有正确答案，
　　恒9歪着脑袋，在这个瞬间，他只是喃喃念着：“你也不必按照那样的设定而活……你也不必按照那样的设定而活……你也不必……”
　　突然间，恒9的眼睛失去光芒，头垂了下去，整个人失去动力停止运作。
　　察觉恒9的不对劲，褚一平连忙抱住恒9，紧张地喊了一声：“恒9！”
　　下一刻，恒9的眼睛又恢复光芒，脑袋擡了起来，眼神闪亮地看着褚一平：“我真的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褚一平焦急地问：“你刚刚怎么了？”
　　恒9纳闷地看着褚一平：“刚刚？没什么啊，在想真的可以吗？”
　　然后恒9可怜兮兮地说：“要是老大，一定会说不可以，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然后切断电源，把我关进小黑屋里吧！”
　　褚一平说：“有我在。”
　　“有我在”三个字，让恒9眼睛里的希望之火燃到最大，简直要大火燎原了！
　　褚一平凝视着恒9，恒9以为褚一平想吃棉花糖，开开心心地撕了一大片塞进褚一平嘴里。
　　褚一平感觉到恒9给他的，是甜到牙齿都要开始疼的爱。他从来不喜欢甜食，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从心里涌出来的滋味，是那么地甜美快乐。
　　恒9用剩下半残的棉花糖指向前方，像个小霸王一样，大声吼出声来：“我，恒9，出生以来，第一个想怎样就怎样的就是……”
　　褚一平闷笑，恒9哀怨地看着他。
　　黑抹抹只有月光映照的河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对对的情侣轻轻地在对方的耳边说着亲密言语。
　　褚一平和恒9在河堤散步，褚一平手插在口袋中，恒9一边吃着绵花糖一边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笑个不停，这阵子因为恒9的影响，他觉得自己的腹肌都快因为恒9练得更结实了。“你的愿望是来这？”
　　恒9声音马上一秒变开心：“我一直好奇，这样的地方又黑又暗，不干净又有蚊子、昆虫、蚂蚁或者老鼠，味道也不算好，充满各种危险，一不小心还会直接滚下河死翘翘，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来这样的地方？”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从恒9和褚一平身边经过，听见恒9直接的话语，其中一个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另一个马上将他捞起来，然后顺势将人强搂进怀里吃豆腐，这恋爱谈得也实在太高调了。
　　小情侣的视线和恒9与褚一平交会，恒9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被抱进怀中的小男生整张脸都红了，另一个男生趁机偷亲了他一下，两人相视一笑，才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恒9露出困惑的表情。
　　恒9对褚一平说：“依照逻辑推演，情侣在河堤散步的行为没有任何价值性，我不明白为何大家总乐此不疲？”
　　褚一平悠闲地向前走，突然放冷箭：“可能是因为你没有恋人的关系。”
　　恒9带着哀怨无辜的表情看向褚一平后脑勺，用眼神控诉着他无情无义。
　　褚一平倏地停止，侧身向后，朝恒9伸出手，轻声说了一句：“来。”
　　光是一个表情，不用言语，恒9也能知道褚一平在想什么。
　　恒9高高兴兴地跑上前，握住褚一平的手，褚一平牵住他，带着他往前走。
　　走了几步路，恒9停了下来，疑惑地将他们两人的手高高举起，在昏暗的河堤旁，风吹来的水气中，仔细看着。
　　恒9说：“好像不太对啊？”
　　褚一平笑着问：“哪里不太对？”
　　恒9反反复复地看着，然后“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这样是大人牵小朋友的，谈恋爱的人不是这样牵的！”
　　褚一平故做诧异，表情惊讶地说：“我们恒9还知道谈恋爱的手要怎么牵啊？”
　　“知道！”恒9笑着松开手，慎重地把褚一平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分开，然后和自己一根一根地紧扣，交叉后握住，让手心贴着手心，将自己的热度传递到褚一平手中，也把褚一平的热度收进自己的身体里。
　　恒9低声说：“牵手会刺激迷走神经，降低血压及心率，使人处在较放松的状态，牵手也是表达慰藉或保护的意思，还有，这很浪漫～”
　　恒9仰头看着褚一平，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所以你有感觉到浪漫吗？”
　　褚一平牵手的大拇指静静顺了顺恒9的肌肤纹理，仿佛在感受对方，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样亲密的举动，从来不知道原来简单的肌肤碰触，也能让他的心情有所波动。
　　被恒9的笑容与开心所感染，凝视着这张变成瞇瞇眼的脸三秒以后，褚一平才缓缓地说：“有。”
　　“嗯！”恒9分析着褚一平的表情，用力点头，“虽然主人不习惯和人牵手，但至少我陪着你的时候，能够一直牵着，这样你的心情会变好。”
　　恒9说完，晃着手，换他拉着褚一平的手往前走。
　　褚一平跟上恒9的步伐，看着牵着他的手的背影，心里被软软的爱意所填满。
　　这个晚上，月光很美，情侣们依偎在一起，水面上有粼粼的光影，河堤上都是情人们的身影。
　　恒9就这么拉着褚一平，偶尔回过头来朝着褚一平笑，褚一平觉得整个人都被迷住了，随着恒9拉着他，月光也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只是原本气氛正美好，一切都是那么刚好，走在前方的恒9突然大喊一声：“啊，有蟑螂！”
　　然后就蹲下来，看着这种史上无敌霹雳强，杀虫剂都杀不死，一直演化演化再演化，以后可能可以统治地球的昆虫从草丛里爬了出来，沿着柏油路，慢慢往河堤方向悠哉悠哉地爬去。
　　褚一平忍不住摇头浅笑出来：“你真是破坏气氛第一把小能手……”
　　恒9抬头看着褚一平，“嘿嘿”地笑了两声：“蟑螂是一种有着数亿年演化历史的杂食性昆虫，家里太干净，我从来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耶！”
　　恒9总是对世界有着无限的好奇，什么都想去体验，什么都想亲眼看见。
　　初次遇到大名鼎鼎的宇宙级害虫，专家曾说即使世界毁灭，牠们也不会毁灭的蟑螂，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看恒9想伸手去摸蟑螂，褚一平连忙把他拉起来，对他说：“蟑螂身上有一堆细菌，你要是摸了牠，今天晚上就不准回房间睡觉！”
　　“咦～”恒9失望地抬头看着褚一平，小模样楚楚可怜的。
　　“还咦，不准咦！”褚一平虽然能接受恒9的全部，但摸蟑螂的恒9完全不在这个范畴内！
　　蟑螂，绝对禁止！
　　恒9看着褚一平，不死心地用剩下棉花糖，慢慢地、慢慢地……想要戳戳……
　　褚一平瞪着恒9瞪得更狠了，但恒9不想放弃，两个人居然就这样整整僵持了三分钟。
　　而这个浪漫的夜晚，也因此没有留下属于他们的最美好回忆，因为最好的那一刻，被从草丛缓缓爬出经过柏油路，还突然飞起来吓了褚一平好大一跳的蟑螂，给完全破坏殆尽了……


第42章 
　　“幸好我是你的。”谕兖
　　一辈子停在幸福的顶端吧！
　　今年的梅雨季真的有够长，家里的除湿机在褚一平的叮嘱下二十四小时持续运转，虽然恒9一再表明自己真的不会进水，更不会因为湿气而坏掉，但褚一平从来不相信现代科技。
　　今天天气难得放晴，太阳公公又出来了，恒9一大早就把和自己的行李相同款的小型宝贝盒拿出来整理，咬着签字笔，拿着便条纸写着他的欲望清单……噢、不，是愿望清单。
　　他一边写一边露出笑容，看着一张一张的便条纸叠起来，很有成就感。
　　整齐的便条纸被分成两堆。
　　一边在“陪上班”、“逛超市”、“系领带”、“夜晚河堤散步”这几张纸上画了可爱的记号，被恒9小心翼翼地收进宝贝盒里。
　　另一边“坐摩天轮”、“看电影”、“一起闯鬼屋”、“搭公车”、“看海”、“逛水族馆”、“去动物园”等等未完成的贴在冰箱上。
　　恒9退后一步，两手环胸“哼哼”地笑了两声，很得意的模样。
　　其中还有几张他和褚一平用手机拍的相片，这些被恒9用相片印表机印了出来，一张一张用小磁铁固定在冰箱上。
　　恒9满意地点头：“嗯！我们都很可爱呢！”
　　褚一平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恒9将便条纸贴在冰箱上，好奇地问：“写纸条？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派作法？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愿望清单用讯息传给我。”
　　褚一平看着这些便条纸，觉得恒9的笔迹似乎改变了，从以前的方方正正印刷体，变成了较为人性化的手写字迹。
　　这就是AI，不是在努力学习中，就是在往进化的路上狂奔中。
　　恒9骄傲地说：“这是一种仪式感，而且这样会让我觉得像个人。”
　　褚一平说：“印出照片也是吗？”
　　恒9点头：“对啊！我看过你房间里的相片，小时候的你笑得好开心……”
　　恒9想了想，才说：“跟现在的你不一样。”
　　褚一平说：“自然不可能一样，那是小时候，现在我已经大了。”
　　恒9想解释清楚：“不是……是感觉……小时候的你很快乐，现在的你……”恒9想来想去，“只有和我一起的时候比较快乐！嗯！就是这样！”
　　褚一平看了看冰箱上的照片，视线停留在他和恒9一起拍，而且笑得灿烂可爱的那张上，心里松松软软的。
　　原来当所有的戒心都因为一个人而放下，他也可以露出这样的表情。
　　恒9疑惑地说：“人类不是都蛮在意仪式感的吗？难道你不会？”
　　褚一平莞尔一笑：“真好奇你脑袋里被装了些什么。”
　　他们两个走进房间内，恒9打开衣柜，挑选今天要让褚教授穿的衣服。
　　衬衫被拿了出来，熨烫得整整齐齐简直像是洗衣店送洗回来的一样完美。
　　恒9垫高脚尖努力帮褚一平脱睡衣穿衣服，虽然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褚一平是在给恒9照顾他的理由，唯有这样，恒9才能拥有工作与存在的意义。
　　褚一平看着恒9：“爱因斯坦说，感情和愿望是人类一切努力和创造的背后动力。这样说来，有愿望的你，比我更像人类！”
　　褚一平忍不住捏了捏恒9膨膨的脸颊，恒9鼓起脸颊，像河豚一样肿成一团，然后用手指戳了回去，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开心地笑了。
　　褚一平凝视着恒9说：“真神奇……”
　　恒9疑惑地歪着脑袋。
　　褚一平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笑……”
　　恒9眼睛笑得瞇瞇的：“我也是啊！”
　　褚一平失笑，摇了摇头：“不一样。”
　　一大早就纠结自己在笑什么真的很无聊，两人换完衣服后，全职媬姆恒9拎起车钥匙，在褚一平踏出家后，关灯出门。
　　下到停车场，熟练地找到停车位，先让褚一平入座，替他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将车开出停车场。
　　一连串的动作熟悉流畅，让褚一平觉得神奇。
　　恒9边开车边说：“等等医生如果确认都康复了，要不要庆祝一下？去哪里走走逛逛？”
　　恒9看褚一平盯着他看，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问道：“怎……怎么了吗？”
　　褚一平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前方。“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只会笑，还很自在。”
　　恒9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在黄灯亮起时就开始缓缓煞车，红灯时停了下来。
　　前面一堆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导护妈妈的指挥下过马路，一个个小小圆圆的，跟小糯米团子一样，很可爱。
　　恒9突然转头看向褚一平，一张脸没有表情，绷得紧紧的：“如果送到你家的不是我，是不是任何一个你也可以？”
　　褚一平有种被问到“你妈跟我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送命题的感觉，连忙摇头否认：“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恒9看向褚一平，停顿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恒9的声音放软了，听起来很温柔，他的眼神虽然看着前方，但始终注意着褚一平的情绪。“我很高兴我是你的，这样很好。”
　　突然而来，告白似的话语让褚一平无法招架，直接被重击心脏。
　　褚一平呼吸一滞，差点心肌梗塞上天堂，见他外公外婆！
　　明知道恒9词汇上的意思大过于情感面，褚一平仍旧无法避免自己开心。
　　他看着恒9，恒9疑惑地回看他，他连忙瞥开视线，感觉脖子和耳朵都火辣辣地滚烫起来。
　　恒9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褚一平张了几次嘴想说不舒服，可手足无措的模样很笨拙，恒9没看过这样的褚一平，小小声地问：“你脖子耳朵都红了耶……”
　　恒9想到一个可能，轻轻地问：“主人在害羞吗？为什么害羞？我讲了什么吗？”
　　褚一平简直手跟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理智叫他要转头看向前方，严肃告诉恒9他并没有害羞，只是不习惯恒9太过直接的甜言蜜语和粉红色风暴般的攻击，但情感却跟他说：“转过去，告诉他，你害羞，是因为你很喜欢他……”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做了一个语助词：“唉……”
　　只是那个“唉”字，因为稍微扬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爱”～
　　绿灯了，恒9的车滑了出去，平静地在马路上行驶，但和这台高性能的车子不一样的是，恒9止不住开心地笑。
　　恒9稳稳握着方向盘，在马路上奔驰的他，像只脱缰的草泥马，开心地跳跃着，一再爆击褚一平的心脏。
　　“资料库说，如果太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产生各式各样的反应，害羞就是其中一种～那我也要害羞才行，因为恒9最喜欢、最喜欢的就是主人了～”
　　恒9把褚一平的手抓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心上，褚一平转头看了他一下，只见恒9的脸上满满都是温柔的笑容，而且那般绚烂美好。
　　恒9凝视着褚一平说：“恒9这里面，只装着主人你，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褚一平脸上的热度瞬间爆红到最高点，险些无法呼吸。
　　耳膜鼓噪着，“怦通怦通”的，褚一平听见从恒9胸口处传来的，和自己胸口差点要跳出来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此时此刻，两个不同各体内产生相同的反应，有一种名为爱的情绪逐渐发酵，环绕彼此，温柔流淌，合而为一。


第43章 
　　早上是怎么挂号、看医生、拍X光、确认肩膀处的脱臼完全康复、安排接下来的复健，这一连串的事褚一平居然完全没了记忆。
　　等褚一平回过神来，恒9已经载着他来到游乐园，兴冲冲地用那双深邃像极了小漩涡的眼珠子凝视着他，双掌朝上来到他眼前。
　　褚一平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钱包给恒9，然后看恒9用最快速的速度冲去售票亭买了两张票，接着朝他招手，等他走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一甩一甩地，和他进到游乐园里去。
　　最开始的两边是购物商店，也是入园和出园的必经地，是用来让顾客钱包大失血的作用。
　　恒9蹦蹦跳跳地在里面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T恤和类似的裤子，恒9的是天蓝色的乐园吉祥物T恤加上格纹七分裤、红条纹领巾与棒球帽，还将手长长的猴子玩偶放在头顶上真是超可爱。
　　而严肃的褚教授穿着同款天蓝色吉祥物的T恤加长裤还戴了一顶牛仔帽，抱着咖啡色的猴子玩偶则是显得……略搞笑……
　　恒9和褚一平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全身镜上，恒9满意地点头：“太好了，传说中的情侣装完成！我们变得一样，都是可可爱爱了！”
　　恒9接着拿起手机“咔擦咔擦”来了好几张自拍，嘟嘴、跷脚、抱住褚一平，从资料库查出的姿势全都来了一次，拍得很开心。
　　褚一平默默把猴子娃娃放回原来的柜位上，他大叔一个不适合拿毛茸茸的玩具，看起来不是可可爱爱，而是可可怕怕！
　　恒9拿着褚一平的信用卡结帐，刷卡刷得很开心，褚一平也随便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褚一平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恒9开心他自己也会跟着开心？
　　当恒9靠在柜台区结帐，回头见褚一平微笑看着他，恒9看着疑惑的褚一平，以为褚一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解释着说：“对只有编码的我而言，必须学会打造一个不一样的陪伴，才能让主人印象深刻。主人觉得我今天穿这样可爱吗？”
　　恒9又用手掌捧脸颊，笑咪咪地做出花开状。
　　褚一平笑了起来：“可爱。”
　　恒9开心地说：“你也可爱！我们都可爱，全都可以爱～”
　　正在结帐的园区工作人员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恒9回头看着对方“嘿嘿”笑了两声，对方态度亲切友好地将信用卡还给恒9，把他们送到门口，和他们说掰掰。
　　恒9也说：“掰掰！”钰艶
　　然后这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年就一直掰一直掰，掰到绕进了游乐设施区里，看不见了才罢休。
　　恒9开心地叹了一口气：“原来除了我以外，也有人很可爱！”
　　褚一平下一秒直接反应说：“他不可爱！”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看向恒9。
　　恒9瞬间笑得更开心了：“他不可爱，他不可以爱！只有主人可爱，恒9只有主人可以爱！”
　　褚一平觉得自己吃醋吃得很蠢，但是却又因为自己的蠢而得到恒9的承诺，心绪的浮动是这么地叫人开心。
　　在看到只在资料库里有的游乐设施后，恒9期待地望着褚一平。
　　褚一平衡量了一下眼前游乐设施的危险程度，发现上面标注刺激程度五颗星，马上对恒9摇头。
　　但恒9期盼地抓着他，撒娇模式全开，主动拉起褚一平的手，摇啊摇，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哀求地看着他，带着满心的期待。
　　褚一平……瞬间完败！
　　两个人坐上悬吊式的U型滑轨螺旋云霄飞车，一上去，时速瞬间飙上一百二十二公里，不但两脚悬空，还三百六十度旋转，接着九十度俯冲。
　　恒9全程尖叫，叫得很凄惨，褚一平听见恒9的尖叫，不厚道地全程直笑。
　　等到一分钟三十秒结束，恒9软着脚几乎是被褚一平搀扶着走下来的。
　　恒9哀怨地看着忍着笑的褚一平，控诉地道：“你好坏！我那么害怕，你还一直笑。”
　　褚一平说：“对不起。”然后又开始忍着笑。
　　远离了这个恐怖的游乐设施，褚一平问：“还玩吗？”
　　“玩！”恒9雄心万丈地说，“我才不怕，我要征服这里所有的游戏！嗯！加油！”恒9给自己打气，然后又瞥见了……
　　噢妈呀！
　　一样是刺激程度五颗星的超速自由落体！
　　褚一平看着那个一直升上去，几乎要升到与云同高，然后直接失速掉下来的游乐设施，挑了挑眉看恒9。
　　恒9拉着褚一平去坐，安全栅栏放下后，搭乘座椅缓缓上升。
　　恒9一开始还能好整以暇欣赏整个园区的风景，但当升到最高点，座椅以自由落体的G速向下坠落，失重感让恒9整个人仿佛从空中直接往下坠，屁股离开座椅，刺激感让他整个头皮发麻，全程惊声尖叫，量子电脑运转到超高速也不能抵抗这种经由情绪所引起的失速感。
　　恒9第二次软着脚，被闷笑的褚一平带下来。
　　恒9整个人软趴趴的，靠在褚一平身上，喘得像要没气一样，喃喃念着：“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这么恐怖的游戏？”
　　褚一平说：“因为人类不想真正死亡，却想跨过界线，体验死亡的滋味。”
　　恒9抖了一下：“谁说的名言？真有道理。”
　　褚一平笑着说：“我。”
　　恒9点点头，手指接着抖抖抖，指上了地图上的又一个恐怖游乐设施。“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不，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些真是好厉害的设备，AI想统治地球，暂时还是不可能的！至少我们不会想死，但人类一直想死，然后有灵魂，有来生，有AI所没有的一切。”
　　恒9突然疑惑地看向褚一平：“主人，机器人有灵魂吗？”
　　褚一平愣了一下。
　　恒9问完就算了，没想得到答案。他抓着褚一平，下一秒立刻振作起来，朝着下一个目标迈进：“冲啊！”
　　尽管怕得要死，但恒9感觉只要褚一平在他身边，便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他们接着坐进以三百六十度疯狂转动的无敌烽火轮中，世界上下颠倒，超速狂飙，烽火轮一直转、一直转、一直转，恒9也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然后褚一平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啊，世界多么美好啊～这个体验太绝了～
　　恒9被褚一平扶下来的时候软软地靠在褚一平的胸口处，然后才走了两步路，“哇啦”一声，代表着全体恒人系列参加人类设计的奇葩游乐场后，恒9小弟弟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抓兔子（吐）了……
　　而褚教授全程笑到尾，笑到原本以为已经痊愈的肩膀，都要再度痛起来，六块腹肌也要练出八块来了。
　　恒9哀怨地说：“主人好坏……”
　　这真的是很新鲜的体验，褚一平说：“我出生以来到我八十岁之前能用的额度，都在今天笑完了……噗……”
　　恒9幽幽地看着褚一平：“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
　　褚一平点点头，继续闷笑。唉，肚子疼！


第44章 
　　接下来他们搭着小火车，真的是小火车，好小好小一台，一个座位两个男生塞进去就满了。
　　恒9一脸兴奋地看着左右两边的非洲部落草食区，这里好多动物都是放养的，他兴奋地看着只有在电视上和资料库里存在的生物活生生地在他眼前跑来跑去，跳来跳去，开心得不得了。
　　褚一平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口罩，先给恒9戴了一个，再给自己戴了一个。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褚一平淡淡地说了一个字：“臭。”
　　“噢！”恒9点点头，“是大便的味道。”
　　有轻微洁癖的褚教授难以忍受那两个字。“别说出来。”
　　恒9笑着挤到褚一平的身边，挨着他坐。
　　恒9把自己领口的T恤和领巾拉开，遮在褚一平的口鼻处，褚一平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了一点，因为他闻到了恒9身上熟悉的味道。
　　这两个人就这么腻着、靠着，分不开。
　　小火车轨道全长一千公尺，绕园一圈十五分钟，他们就这么全程秀恩爱，无上限也没下限。
　　只是每看到一个新的动物，恒9就会歪着头，脑袋刚好靠在褚一平肩颈处，开心地指着那些动物们惊奇地大喊：“是非洲水牛”、“长颈鹿耶”、“主人你看，疣猪疣猪”、“噢噢白犀牛”、“美洲野牛好大一只”。
　　然后再搭着猛兽巴士去另一区吼着：“我看见老虎了”、“狮子狮子毛好长”、“猴子，啊啊啊，朝我们跑过来了”！
　　可惜这些动物都只能远远地看，没办法下车摸，褚一平知道恒9很想触碰这些只在资料库中存在的动物，于是下车后带着他走了一圈，走进据说全无危险，小朋友也可以参观并亲身体验摸一摸乐趣的“可爱动物区”。
　　第一站：“可爱水豚区”。
　　恒9看着眼前的生物，眼睛都跟小行星一样发亮了，只是越喜欢，越害怕靠近，他仰头看着褚一平，小爪子在空中抓啊抓的，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可以摸吗？”
　　褚一平笑着说：“可以，这些都是无害的草食性杂食性动物，性格十分温驯……”
　　恒9压根听不完褚一平的解说，一听到可以，马上就往水豚区正在泡澡的水豚潜伏而去，蹑手蹑脚地蹲在人家面前，看身旁的小朋友抓了一把牧草喂水豚君，也模仿对方的动作，抓了一把牧草，轻轻递到水豚君面前。
　　水豚张开嘴，恒9眼睛更亮了，原本以为水豚要吃他喂给牠的牧草了，心情好兴奋，哪知道恒9一大把牧草努力朝着水豚往前戳，却不小心戳进水豚的鼻孔里，水豚朝着恒9打了个超极大的喷嚏，接着大怒站了起来，凶狠地看着恒9。
　　恒9也跟着站了起来。
　　恒9瞪大眼，水豚和他一样瞪大眼，然后危机感袭来，恒9立刻转身快跑，只是没想到，水豚竟也追着他跑。
　　恒9吓得大叫，水豚也在他身后叫……
　　这奇景……连在一旁的饲养员都觉得好神奇……水豚一般没脾气的呀……
　　“啊啊啊啊啊～主人救命！”被水豚追得满水豚区跑的恒9大叫着。
　　褚一平弯下腰，抱着肚子，一直笑。
　　第二站：“可爱羊驼区”。
　　恒9看着褚一平，褚一平点点头。
　　褚一平先抚摸羊驼柔软的背部，试给恒9看。
　　恒9对羊驼真是又爱又怕，见褚一平足足摸了有十秒，这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羊驼。
　　恒9瞬间睁大眼睛，看着褚一平说：“摸到了！好软噢！”
　　那眼睛闪闪发光的模样，就像宝石一样璀璨。
　　褚一平点点头，在恒9又把注意力转回似乎很平静可爱的羊驼身上时，拿出了手机，从侧边帮恒9和羊驼拍照。
　　恒9察觉后很迅速地比了个YA，开心地看着褚一平，而后褚一平走了过来，站在羊驼的另一侧。
　　两人笑得开心，被夹在中间的羊驼草嚼着嚼着，脖子突然往前伸，对褚一平拿起来要来个两人一驼合照的相机吐出口水。
　　被口水攻击到，褚一平的手一抖，缩手时手机没拿好，就这么连同羊驼滑溜的口水，手机重重滑落，砸在羊驼的脑门上。
　　羊驼瞬间大怒，对伸手接住褚一平手机的恒9直觉便是一啃。
　　恒9大叫一声：“不行！这是主人的手机！”
　　接着一阵混乱，羊驼开始追逐恒9拚命吐口水，恒9跑得飞快誓死保护褚一平的手机不受口水污染，那里面有很多他们的合照，不可以坏掉！
　　这一区的可爱羊驼区，又是恒9被追着，跑出了园区外，完结！
　　下午，恒9不行了，必须休息。
　　今天虽然有太阳，能够补充电力，但是用掉的电能比储存的多，量子电脑全力运转更会消耗大量电力，恒9觉得自己快没电关机了。
　　恒9和褚一平躺在休息区的草坪上，看着可爱动物区里的动物，恒9微微笑着，褚一平今天的笑也是没停过。
　　恒9看着那只猛追他的羊驼在幼稚园小朋友的喂食下乖乖吃草，对褚一平说：“资料库里说羊驼是群居动物，长期单独生活会很忧郁，甚至可能因孤独死掉。”
　　褚一平说：“这么严重？”
　　恒9点头：“希望能有人一直喂牠，对牠好，和牠作伴，不要让牠寂寞。”
　　恒9滚啊滚，滚到了褚一平的怀里。
　　恒9低声呢喃：“你也是，希望有人一直对你好～”
　　褚一平看着恒9这样，一边摸着恒9的柔软的头发，一边兴起了这样的感觉：“陪伴，是一种承接住对方状态的过程，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有人安稳、沉静地陪在身旁。就如同你在我身边一般。”
　　恒9说：“羊驼和水豚原产于南美洲，相隔半个地球外，在这里一起生活得很好！”
　　褚一平说：“这里已经成为牠们的归属，牠们的家。”
　　恒9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笑了开来，仰头看着褚一平：“我现在，也跟牠们一样有家了！”
　　褚一平低头凝视着这般望着自己的恒9，心里头有着前所未有的悸动。他好一会儿才能开口，对着恒9说：“那从现在开始，我可得喂养你，你想吃什么？”
　　恒9张开双手，开心地喊着：“霜～淇淋～电视上都那样演。”
　　褚一平敲了下恒9小脑袋瓜，忍不住又揉揉他的脑袋。
　　他温柔地看着恒9：“生命总在变动，就算无法预期，但有了一个人陪伴，剩下的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难度过了。”
　　褚一平看着有水豚作伴的羊驼，突然觉得很庆幸，自己竟能拥有恒9的陪伴。


第45章 
　　有水的游乐设施绝对不让恒9玩，不管恒9怎么“咦”，摆出多可怜的表情，褚一平就是不同意。
　　一堆标榜防水的手机遇到水不是也坏掉？褚一平才不相信寄了一部新手机给他的恒极，与卫恒吹牛说这部手机多好多好的技术。
　　最后恒9拉着褚一平的手，几乎把所有的设施都玩了个遍，褚一平一个历史系平常最喜欢的活动为做数独题的教授，这会儿也是舍命陪恒9，和他玩了一整天。
　　“最后是……这个！”恒9戳着游乐园的地图，眼里闪烁着光芒，牵着褚一平的手，就把人往VR游戏区拖去了。
　　配戴好VR显示器，调整好萤幕，手中拿着机关枪，游戏才一开始，猛地便有一堆可怕的僵尸跑了出来咬人，连个预告都没有！
　　“喔～啊啊啊啊啊～僵尸来了！主人快点快点！”恒9边害怕边拿枪扫射，高科技不只恒极有，现在连游乐场也做得出跟真实一样逼真的场景来。
　　和褚一平组队，恒9率先冲进僵尸堆里去，然后在那堆可怕得跟鬼一样的僵尸群里灵活闪躲，颗颗子弹都完美爆开僵尸的头。
　　这鬼屋历险的升级版真是超乎恒9的想像，空气里吹着冷冷的风，还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完全的电影恶灵古堡升级版，吓死机器人了！
　　只是恒9旁边的褚一平僵着一直没动作，僵尸们抓不到恒9，开始朝着褚一平而去。
　　褚一平被一只脑袋只剩一半，能看到横切面的僵尸碰到，虽然只是投射影像，但褚一平却愣了一下，整个人弹了起来，手上的枪居然直接被吓掉！
　　“主人！”打僵尸小能手恒9震惊地喊，“你怎么了？”
　　只见方才所有五星级设施都玩过一遍也泰然自若的褚一平这时居然脸色苍白，被僵尸团团包围后，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恒9马上跑到褚一平身边，看了褚一平后，发现褚一平缓缓转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这、是、什、么、游、戏？”
　　恒9歪着脑袋说：“鬼屋探险升级版，决战恶灵古堡！”
　　这时突然一个僵尸猛地朝褚一平跳过来，褚一平整个人也跳了起来，手一直抖，脚跟着一起抖，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褚一平吓了恒9好大一跳。
　　褚一平喊着说：“快出去！”
　　恒9从褚一平的声音里听到了恐惧，这时候的他瞪大双眼，疑惑地问：“主人……你怕僵尸啊……”
　　又一只僵尸跳过来，恒9手里双枪齐齐开火，瞬间就灭掉了那两只肠子拖在地上，浑身不是脑浆就是血浆的僵尸。
　　褚一平又是猛地一抖，整个人靠在恒9身边，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些好像知道他害怕，故意全部一起朝他攻击的VR实境僵尸。
　　最后恒9大发神威，喊了一声：“”
　　接着带着如同被恶龙袭击，要抓回去关养的王子殿下褚一平，将其护在身后，一路破关斩将杀了无数恐怖的僵尸，带着王子殿下走出了可怕的“决战恶灵古堡”！
　　鬼屋探险升级版把褚一平吓懵了，恒9和褚一平坐在公园草坪的椅子上，褚一平的脸色白白的，这回换恒9一直笑了。
　　褚一平转头幽幽地看着恒9：“不要笑……”
　　恒9侧着头看褚一平：“刚刚我玩游乐设施的时候你也一直笑，原来你怕僵尸啊！”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血肉模糊，又是脑浆又是肠子的……”
　　恒9说：“可是那是假的啊！”
　　褚一平顿了一下：“小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总是一个人……卫恒偶尔来……看的都是僵尸片……”
　　恒9突然为褚一平这句话感到心酸酸的，他伸出双臂，牢牢地将褚一平圈住，轻声地说：“老大真坏，主人不要怕，你现在有恒9！”
　　已经数不清楚有多少个“不要怕”，有多少个“你有恒9”。
　　在这个刹那间，褚一平才真正意识到，他已经不能没有恒9。
　　恒9的亲吻，恒9的视线，恒9的拥抱，恒9对他所做的一切，都让自己的每一点每一滴，有了归属与意义。
　　只不过是这么被恒9搂着，让恒9的脑袋轻轻靠着他，他被世界的冷漠冻坏了的心，逐渐地……因恒9而融化了……
　　褚一平安静地闭上眼，沉溺在恒9安逸温暖的拥抱之中，恒9的抱抱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赋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褚一平的嘴角微微扬起，浮现淡淡的笑容。
　　???
　　恒9拿着褚一平的皮夹跑去买霜淇淋了，褚一平拨了卫恒的电话，一接通开场就是卫恒那夸张的声音：“我亲爱的外甥，今天怎么想到要打电话给你最亲爱的舅舅？”
　　褚一平捏捏鼻梁：“让恒9留在我身边，需要多少钱？”
　　电话那头的卫恒愣了一下：“蛤？哩公虾密？”（什么，你说什么？）
　　褚一平说：“我说我想要留下恒9，有那么难懂？”
　　卫恒顿了一下：“……不是，外甥，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你等我另外一个系列，舅帮你留，送你！不用钱！”卫恒豪气地说。
　　褚一平淡淡回应：“谁要另一个系列，你认为恒9可以被什么系列取代？”
　　褚一平看见恒9的身影从游乐区的街道另一头现身。
　　卫恒说：“恒9真这么好用？也对，打扫、煮饭、开车、陪睡……功能一次性到位，而且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啧啧啧……说得我都想买一个了！”
　　褚一平默不作声地等卫恒，看他想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卫恒跟褚一平僵持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开口进入他实在不想谈的正题。
　　卫恒说：“哎，舅也不诓你了，恒人系列不可能买断啦……”
　　褚一平看着恒9拿着两支霜淇淋朝他跑了过来，后面一群鸽子在追他，他边被追边回头，笑得很开心。
　　褚一平直接挂了卫恒的电话，再度捏了捏鼻梁，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刚才的鬼屋探险，无论是在里面时恒9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还是出来之后察觉他情绪异常给他温暖疗愈的拥抱，他已经深深明白，从此之后，自己再也不可能没有这个人了。
　　恒9跑到褚一平面前才停下，开心地将一支霜淇淋递给褚一平。
　　褚一平故做轻松地说：“怎么不论哪种动物看到你都追着你跑，我们家恒9魅力真是无法挡。”
　　恒9歪着脑袋搜寻资料库，眼睛眨了眨，配着他今日可爱的穿着，很俏皮，让褚一平移不开眼睛。
　　恒9灿烂地笑着说：“是量子磁场的关系！”
　　恒9坐在褚一平身边吃着霜淇淋，边吃边说：“我的量子电脑运转时会产生某种音频和特定磁场，动物比较敏锐，尤其是靠着磁场飞过来过去的鸟类，牠们都讨厌那种声音和磁场，会扰乱牠们的小脑袋。”
　　褚一平装着随口问道：“那人类呢？”
　　恒9吃着冰淇淋的嘴巴顿了一下，喃喃说道：“我一直有在收集使用者的回馈数据，上传到恒极的云端，但目前所有已知数据加起来分析的结果……”
　　恒9灿笑了一下：“不知道！”
　　恒9比着自己的脑袋说：“一到九号的功能都不同，我的是照护陪伴，需要二十四小时维持高速运转，因为情绪逻辑的影响，我越想成为真正的人类，感觉就越有那么点奇怪……”
　　褚一平紧张地问：“哪里奇怪？”
　　恒9叹了口气，故做深沉地说：“还是不知道。Quantum AI量子人工智慧就像女人的情绪，初一十五不一样，很难捉摸的。”
　　褚一平觉得有些不安，但仍故做镇定地问：“你现在身体有任何不适吗？”
　　恒9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和大拇指碰了碰，来来回回数十次中，有一回，发出了蓝色的静电。
　　“量子纠缠。”恒9看着蓝色的静电说，“这代表我的量子电脑能够高速运转，并有能力处理比其他型号更复杂的问题，但一切的数据最后还是必须回到实验室的大数据库中才能分析出来，我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是怎样。”
　　褚一平看着恒9手上的蓝色静电，是那么地漂亮，却因过于漂亮而令人心慌。
　　美丽总是易折。
　　恒9看出了褚一平的担心，笑着说：“没问题的，一切交给恒9，恒9不行，还有老大，老大不行，还有整个恒极的实验室与技术组呢！”
　　褚一平低头看着恒9的手指，认真地说：“就算分期付款，背上三十年，不，即便是八十年，甚至一百年的贷款……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褚一平接着开始自言自语：“但是要先查银行存款有多少……外公外婆好像也有遗产给我……”
　　恒9：“嗯？”
　　看着恒9单纯美好的模样，褚一平忍不住抚着恒9的脸，凝视着他，内心打定主意：“生命充满不可预期的变数，但我遇见了你，我只想接下来陪着我的，能一直都是你……”


第46章 
　　其实褚一平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想尽办法把恒9买下来，而是医师耳提面命的复健路程！
　　医师对恒9说，这个步骤没做好，以后老了就晓得。初一十五台风天，刮风下雨先知道。
　　恒9简直吓死，每个星期一三五，押着褚一平做复健。
　　这天恒9跟着褚一平来到学校游泳池，在置物区旁，两个人边走边争论。
　　褚一平说：“我游泳复健，你池边陪我，不、准、下、水！”
　　恒9找到了空着的柜子，帮褚一平打开好让他放东西。
　　恒9噘着嘴说：“我说过我的防水等级为1 ATM，可以承受来自水下十公尺的压力，你不信我也要信现代科技啊！！”
　　褚一平说：“我并不相信现代科技！什么防水等级，都是商人想出来的花招！”
　　褚一平放好了物品，正要脱衣裤时，看着恒9赌气而鼓起的膨膨的侧脸，突然起了坏心思，想捉弄恒9。
　　褚一平咳了一声：“现在，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我们恒9。”
　　恒9的眼神瞬间亮起来：“是不是终于要让我下水保护你了？”
　　褚一平说：“不，是帮我换衣服。”
　　恒9听到居然只是换衣服“哼”了一声：“我天天早上帮你换衣服，晚上帮你换睡衣，你不让我下水，我才不要帮你咧！”
　　褚一平逗着恒9：“我们恒9真的生气了？怎么一直“你你你”地叫？”
　　恒9歪着脑袋说：“不然叫什么？”
　　褚一平把扣子解开，在恒9面前慢慢地脱下衬衫，视线直视着恒9，下巴微微地上扬，带着些许高傲的微笑。
　　这冷漠又性感的表情，眼角眉梢流泄出来的浓浓男人味，都像在勾引人。
　　恒9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褚一平，他吞了一口口水，整个人都呆了。
　　褚一平把衬衫轻轻扔到恒9脸上，恒9吓了一跳，接着把衬衫拉了下来，就看见褚一平赤裸着上半身，缓缓地朝他靠近。
　　胸肌、腹肌、什么鸡都有……
　　啊～想歪了～
　　恒9看着褚一平近乎完美的身材，在游泳池有些闷的热气中，忍不住红了脸，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褚一平赤裸的上半身而呼吸急促，还是因为游泳池太闷热而呼吸困难。
　　褚一平慢慢靠近恒9，突然一个强而有力的壁咚，把恒9困在他的怀中。
　　从来冷淡疏离的眼神，因为恒9而兴起欲望，暧昧横生中，他由上而下看着恒9，而后低头在恒9的耳边轻声暧昧地说：“我们恒9现在在想什么啊，脸怎么这么红？”
　　“想……想……想……想什么？不知道！”恒9感觉自己要蓝屏死机了！
　　褚一平声音低磁性感：“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今天不叫主人了，想要叫……老公？”
　　恒9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才、才没有！”
　　褚一平继续逗恒9：“你看“老公”的身材这么好，还有腹肌，想摸摸看吗？”
　　说完，褚一平拉着恒9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恒9一抖，但止不住好奇，轻轻地，只轻轻地摸了一下。
　　恒9喃喃地说：“硬硬的……比之前我帮你擦澡时还硬……”
　　暧昧带着歧异的话语，让褚一平饱受重击，尤其恒9好奇地又摸了一下后，让坏心思的褚一平忍不住在恒9的耳边轻轻呼了一口气：“喜欢吗？一直摸？”
　　“啊！”恒9整个人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跳了起来，摀住红通通的脸，大喊一声：“流氓！”
　　然后迅速从褚一平困住他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拿着衬衫把自己整张脸摀起来，跑到远远的置物柜最后方。
　　褚一平闷笑着看着躲在置物柜后头，朝着他吐舌头扮鬼脸的恒9。
　　原来调戏自己喜欢的人，看见他因为自己而脸红，自己也会口干舌燥，身体跟着一起热起来。
　　恒9看着褚一平的表情，又喊了一声：“流氓！”
　　接着褚一平看见恒9很可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接着掀起来看，然后一脸怅然若失地发现自己只有一块肌，是只白白的白斩鸡时，那种失望的表情。
　　褚一平笑个不停。
　　彧鄢
　　褚一平走到跳台上一跃而下，滑顺地入水中，姿势正确完美，看起来就是有练过的样子。
　　恒9不敢离褚一平太远，怕褚一平会有意外，于是褚一平入水开始游泳后，他就一直跟在褚一平身边，随着褚一平游泳而移动着步伐。
　　恒9像是褚一平的小尾巴，半步都不想离开褚一平。只是后来实在太无聊了，恒9干脆蹲了下来，在褚一平游泳时自我娱乐。
　　他搜寻资料库中各种海洋生物的移动方式，最后学起螃蟹困难地横向移动，玩得开心了，横走顺得不得了，竟然忘我地对浮出水面换气的褚一平喊道：
　　“老公，你看我学螃蟹走路！”
　　褚一平“噗”的一声整个人沉入水里，恒9吓了一大跳，正想跳水入游泳池内救人，褚一平马上站了起来，捏着鼻不停地把灌进鼻腔里的水弄出来。
　　“啊……”当褚一平幽幽地看着恒9，恒9立刻装傻地看着游泳池的天花板说道：“因为刚刚有人要我叫他老公……我一时忘了修改称呼，不是我的错……”
　　褚一平说：“你差点谋杀了你老公。”
　　恒9听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喊了一声：“老公。”声音可真好听！
　　褚一平也笑了，无奈地笑。他就是没办法，这辈子算是栽在恒9手上了，对着恒9，真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恒9乖乖地在池边看着褚一平来回游泳，一个小时后，褚一平才从水里站了起来。
　　恒9看着时间，心想：“要回家了。”
　　想到“家”这个字，他又开心又害羞，他终于有个“家”了。
　　远处有人跳水入游泳池，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恒9皱起眉头往那边看，发现跳下水后的那个人游到了褚一平的身边。
　　褚一平本来想上岸了，却发觉何丽从泳池里站了起来。
　　何丽对褚一平打招呼：“欸！教授也来游泳啊，真是太巧了！”
　　何丽钻过泳池的分隔线靠近褚一平，褚一平却在对何丽点了个头后，借由水的浮力，往池边的恒9处跳。
　　褚一平明显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何丽却跟着褚一平动作一致地跳。
　　何丽脸上带着友好且美丽的笑，穿着比基尼的她身材凹凸有致，胸大腰细还有水蜜桃臀，真是怎么看都挑不出缺点的天然系美女。
　　何丽微笑着说：“看来教授的肩伤好了呢！”
　　褚一平只淡淡应了声：“嗯。”
　　压根没把美女放在眼里，何丽简直气得牙痒痒，可是没办法，谁叫她喜欢褚一平！
　　褚一平上岸后，何丽紧跟着也上岸。
　　恒9拿着毛巾站在两人身后，眼睛发出炙热的视线，想用眼神将这对看起来男俊女美，站在一起简直好风景的两人用力拆开。
　　何丽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回头看见了恒9。
　　她对恒9报以微笑，只是下巴微微擡高，有种挑衅的意味。
　　何丽突然对褚一平说：“教授，比一场？”
　　褚一平没有没理会何丽，拉掉泳帽甩头想把进水的耳朵弄干，恒9立刻走了过来，将毛巾披在褚一平的肩膀上，对褚一平说：“哥，要这样啦！歪头，然后把进水的耳朵耳垂拉住～”
　　恒9做示范：“然后垫脚单脚跳跳跳，就能把水弄出来了噢！”
　　褚一平照着恒9的方式作，还真的在跳了两三下后，把塞在耳朵里的水跳了出来。
　　褚一平称赞地说：“我们恒9真厉害！”
　　恒9把褚一平的浴巾重新摊开，垫高脚，把褚一平从脑袋开始整个盖住，然后看了何丽一眼。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眼，但一个有褚一平理会，一个没褚一平理会，当下高下立见，就算恒9不是故意挑衅，何丽都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恒9又说：“哥，该走了！”
　　褚一平一边眉毛挑起，觉得这样的恒9很有意思。
　　何丽不快地说：“之前教授都十几趟来回地游，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恒9听见“之前”两个字，不自觉瞪了褚一平一眼，眼神有点锐利。
　　褚一平无辜耸肩。
　　恒9看见何丽明显朝着褚一平蹭过来，连忙抓住褚一平的手，十指紧扣，赶快把“老公”拉着走！
　　褚一平好笑地问：“怎么了？”
　　恒9故意撒娇地说：“肚子饿了～”
　　褚一平压抑着笑意：“最好你会肚子饿。不是吃太阳能的吗？”
　　恒9嗔看褚一平；“太阳能吃久了也会厌，我今天想吃……”
　　褚一平故意打断恒9的话：“我？”
　　恒9脸又是一红，低声说：“……流氓。”
　　褚一平朝何丽挥手，示意离开。


第47章 
　　何丽急着想往前堵住褚一平，恒9瞬间把褚一平的手指扣得更紧，扯着褚一平往更衣室走。
　　这是AI宣告“此领域已经被吾所占领，汝等愚蠢人类散开”的动作，他才不想把褚一平让给何丽！
　　何丽边追着褚一平和恒9边说：“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一起吧！游泳池外面新开了间餐厅，听说很好吃！”
　　恒9见何丽跟了上来，有些不安，走得更快了。
　　褚一平怕恒9赤足在游泳池畔走路危险，连忙拖住恒9：“走慢点，不要滑倒了！”
　　接着回头正色看向何丽。“妳穿这么漂亮，不多游点可惜了。”
　　何丽眼睛一亮，没想到褚一平今天竟正眼看她，还有注意到她穿比基尼泳衣很漂亮，立刻骄傲地挺了挺她的D CUP的大凶器说：“其实只要教授注意看，就会知道我每天都很漂亮的！”
　　呦吼～这是欺负他没胸吗！恒9马上转换位置，把自己卡在褚一平与何丽中间，上下看了看：“既然选择穿这样游泳，那么何小姐就不应该吃饭！”
　　何丽不明白地问：“怎么说？”
　　恒9直言：“小肚肚会跑出来，然后显胖。”
　　恒9接着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撇头拉褚一平离开。
　　何丽气得牙痒痒的，恼怒地看着恒9：“你这是拐着弯骂我胖？”
　　恒9说：“没有！我是说妳现在不胖，但是等一下、以后都会胖！”
　　何丽看向褚一平，但褚一平也不说话，竟随恒9闹着，表情甚至有些欣赏地看着恒9，甚至还摸了摸恒9的头。
　　褚一平十分满意：“很好，“对待老公的正确方式”成就解锁！”
　　“教授！”何丽直跳脚！
　　结果就这么一跳，脚底一滑，何丽尖叫一声，整个人竟往游泳池里摔了进去，之后还发出微微的一声闷响，沉入水里后，挣扎着起不来。
　　“啊！”恒9吓了一跳，下一秒几乎没有考虑，直接往游泳池里跳！
　　褚一平呆了一下，万年冰山脸从不动容的他吼了出来：“叫你不要下水，还给我下水！”
　　就算是为了救人也不可以！
　　更何况那是你的情敌啊，我的恒9！
　　医院里，褚一平生气地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恒9帮何丽挂号后走了回来，小眼神看着褚一平，有点怕怕的。
　　等了三十秒，褚一平都没有要和恒9说话的意思，恒9这才小声地说：“她的入水的姿势不正确，额头直接撞到游泳池底，有三公分的撕裂伤……”
　　恒9又歪着头想了想：“其实一般的游泳池是不能跳水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也应该警告你们的，可是你们每个都跳得好开心……”
　　褚一平抬头看着恒9，他的视线深沉，恒9忍不住摀着胸口说：“主人不要生气……恒9怕怕……”
　　唉，这小模样可怜兮兮的，褚一平就算真的想生气，看见恒9的模样，也气不过三秒。
　　褚一平说：“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浸水了真的没事？”
　　恒9立刻摇头说：“没事！”
　　褚一平说：“我平常连浴室也不让你进去，除湿机一天开二十四个小时，雨下大一点就担心，你今天给我跳泳池是嫌我心脏太大颗是不是？”
　　恒9坐到褚一平身边，握着褚一平的手，发觉褚一平的手有些凉，连忙搓热说道：“以后不会了。我是专攻照护功能和情绪陪伴的机器人，人类有危险时我没有办法不管，因为这违背我的设计初衷和三大定律底下的小定律。”
　　恒9凝视着褚一平说：“但是我答应你，以后我会以你为第一顺位，只要你说不行，我就不做。”
　　褚一平狐疑地问：“真的？”
　　恒9点头。
　　褚一平叹了口气，把恒9捞了过来。
　　恒9的脑袋靠在褚一平的肩膀上，而褚一平轻轻在恒9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褚一平低声说
　　恒9擡起头来，双手压住褚一平的脸颊，嘟着自己的嘴唇往褚一平亲去，还咬了褚一平一下，然后笑了：“我也想陪你很久很久。”
　　两个人互相咬来咬去，甜蜜的氛围散开，像小孩子又像恋人般地玩闹，静静地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沉浸在他们的爱情世界里。
　　当医生把何丽病床的帘子拉开，从何丽的方向看出去，刚好见到坐在外面椅子上亲吻着的两个人，何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摀着嘴巴不敢相信。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褚一平和那个说是他弟弟的人，其实不是什么哥哥与弟弟的关系，而是一对情侣。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何丽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待在褚一平身边两年的时间，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随叩随到，她为褚一平处理所有的事，帮褚一平买早中晚餐，关心着褚一平。
　　最近因为恒9的到来，何丽才猛然惊觉那是爱，她爱着褚一平，然而就只差那么一丁点的时间与距离，褚一平被这个看起来小小软软的男孩子抢走了。
　　一个男孩子，抢走了她最心爱的人！
　　“不可以……不可以……”何丽颤抖着，脑袋剧烈地疼痛着。伤口缝合好了，护理师替她打了止痛针，她在晕眩中无法清醒思考，只知道必须要马上把褚一平夺回来。
　　褚一平是她的初恋，是她两年多来牵挂惦念在心上的人，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突然冒出来的男孩子，从她身边将褚一平夺走！
　　何丽手抖个不停，从包包里掏出了手机，缓缓地解锁后，拿起手机的摄影镜头对准正在接吻的两个人，按下了第一个按键，将这看似美好，但却撕裂她整个世界的景象，存在手机当中。
　　然后第二下、第三下……咔擦、咔擦……
　　何丽摀着嘴，忍住不哭出声，在那两个人幸福着的时候，痛苦地落下眼泪来……
　　夜晚，褚一平为了犒赏恒9的成就解锁，两个人开了好长一段路，来到摩天轮底下。
　　恒9看着大大的摩天轮在夜里不停闪烁着，亮起超大型的霓虹灯光秀，全黑的世界里唯有摩天轮的光芒缤纷耀眼，简直闪瞎恒9的眼睛。
　　恒9雀跃地看着褚一平，伸出手，手掌向上。
　　褚一平失笑，再度把钱包给了恒9。
　　恒9开心地跑去买了两张票，然后等着等着，兴奋地跳着跳着，直到他喜欢的，整个摩天轮只有两个的透明车厢停在他眼前，他才和褚一平一起搭上这个超大型的摩天轮。
　　“哇～”恒9整个人趴在车厢上，从上往下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以前都是从下往上看，今天改变了角度，夜空的美、街道的炫丽，又谱成了另一种不一样的美丽旋律。
　　恒9好一会儿才想到褚一平，当他目光投向褚一平，却发觉褚一平表情略微僵硬，身体肌肉呈现不同以往的紧绷，眼神直直盯着他，完全不看夜景。
　　恒9歪着脑袋分析了一下褚一平的表情，笑了出来：“你怕高！”
　　褚一平简直无力：“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惧高症。”
　　恒9笑得东倒西歪：“你怕蟑螂、怕鬼、怕僵尸、还怕摩天轮的高！”
　　褚一平僵着脸说：“蟑螂会反刍，把上一餐吃的东西吐出来，挟带很多细菌。鬼和僵尸是因为卫恒怕得要死又爱看那种片，老是拉着我一起看，照成我心里阴影。摩天轮是升得太高让人无法接受，感觉脚底凉凉的……”
　　恒9看着褚一平，突然间站起来，车厢摇晃了一下。
　　褚一平连忙抓住车厢的边缘，声音竟带出惊恐的情绪：“不要动！掉下去怎么办！”
　　恒9马上坐到褚一平的身旁，轻轻地把褚一平搂住，脑袋枕着褚一平的肩膀，叹了口气：“唉，主人，你怕好多东西，如果我不在，你该怎么办啊？”
　　褚一平僵硬地回答：“如果你不在，我不会来搭摩天轮！”
　　恒9将褚一平搂得更重了些：“不要怕，恒9一直都在。”
　　褚一平几乎语无伦次了：“那也不行，我不来搭摩天轮！”
　　恒9闷闷地笑。


第48章 
　　搭一轮的摩天轮要十七分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由高处望下去，是街道闪烁的光影。
　　头上有星星，地下车水马龙，世界好像很辽阔，看不到边际，又好像很狭小，将两个人局限在一个车厢里。
　　恒9说：“你还在生气吗？”
　　褚一平的注意力被恒9吸引了回来，他想闭上眼睛，但试了一下感觉更恐怖，只好靠在恒9身上。
　　褚一平说：“我本来以为发生这样的事，生气的会是你，结果是我……”
　　恒9说：“我看资料库也是小三介入两个人之间，破坏夫妻的感情，男主角通常都会被勾引走，然后留下当主妇的女主角呜呜哭泣，可是到最后主妇女主角都会华丽变身漂漂亮亮好有成就地回来，男主角马上重新爱上女主角……”
　　恒9学着那部电视剧的女主角酷酷地说：“一平，我们回不去了！”
　　“噗！”褚一平忍不住被恒9逗笑。
　　恒9也“嘿嘿”地笑了两声。
　　褚一平说：“你会想我让何丽离开吗？”
　　恒9诧异地说：“怎么会？我知道她是很好的助手，你没她不行的！光是满满的研讨会行程、穿插安排教课的时间、和国外学者视讯、注意所有专案项目、什么时候回复邀约、批改学生报告，这一大堆的事，你自己来绝对一团乱的！”
　　褚一平说：“你不行？”
　　恒9严肃地说：“主人，不可以这样，我是专攻照护功能和情绪陪伴的机器人，不是五号秘书！”
　　褚一平愣了一下：“五号秘书？”
　　恒9突然“啊”了一声，挠挠脑袋，眼神左右移动，没接下话。
　　褚一平说：“恒人五号，我是有猜到，毕竟上次回去检查时，是先由秘书为你测试这点就很不寻常了。”
　　恒9又用脑袋蹭了蹭褚一平：“嗯嗯，那你不要再生气了，我真的有防水功能的，那时候如果没马上跳进水里救何丽，等救生员过来都要直接做CPR了！”
　　褚一平严肃地说：“我并不是阻止你救人，而是你必须先考量自己的状况。对我而言，她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但你的不确定性会让你有。”
　　恒9这时突然酸酸地说：“但是主人，她很喜欢你呢！”
　　褚一平愣了一下：“她工作上表现的确不错，只是比较喜欢用肢体表现出……某种欣赏。”
　　恒9说：“噢，所以她很欣赏你，我来的那天，在楼下的是她吧！她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你家住址，你是不是还让他进到我们的家里过？”
　　恒9的声音变哀怨，学着何丽说话的模样，捏着鼻子声音拔高：“之前教授都十几趟来回地游，今天这么快？”
　　恒9用力瞥过头，不看褚一平：“下次复健让她陪你去好了，反正你只让我待在一边，不让我陪你游泳。”
　　怎么一下子全部翻盘，错的人变成褚一平自己了？
　　褚一平没谈恋爱的经验，被恒9这么一堵，就慌了，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
　　褚一平斟酌着句子说：“我们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交集，那天她只是送资料给我；至于照片我也没和她单独拍过，应该都是一些团体照；游泳也只有见过几次，我连水道都离她很远……”
　　褚一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恒9的反应，结果恒9“哼”了一声，整个转身背对褚一平。
　　褚一平摀着额头，怎么好像越解释越糟糕，他不懂啊！
　　褚一平说：“不喜欢别理她就好……不要学那些连续剧的剧情让我FIRE她，她是大老推荐的不方便这样做，也不能像电影演的那样……”
　　恒9突然回头，吐出舌头，给褚一平一个超级丑的鬼脸：“我不会那样做的！我是辅助你的存在，不会让你为难。”
　　恒9不解地歪着脑袋说：“为什么你以为我会闹？”恒9指着褚一平喊道，“啊，你不相信我啊！”
　　恒9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感到沮丧，他抓着胸口的衬衫，喃喃地说：“你不相信我，为什么我会觉得难受？”
　　当恒9擡起头看向褚一平，那对好看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就像这璀璨的摩天轮失去了霓虹灯的光芒，全世界漆黑一片，连带地也拉黑了褚一平世界里的灯。
　　恒9垂下脑袋，手肘撑在膝盖上，弯着腰用手掌把脸盖住。“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复杂，上一刻还是笑着的，下一刻却想哭了，这样的情形好难懂，也好难受。”
　　这时恒9的手指间出现不明原因的异常放电，蓝色的静电“啪”了一下，恒9整个人也随之抖了一下。
　　褚一平想起他难受时恒9的作法，他轻轻揽住恒9，用带了些力道的箝制方式，将恒9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带，搂住他，接住他，不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无助地向下跌落。
　　恒9微微挣扎，闷声说：“不要抱我，会电到你。”
　　褚一平说：“我不怕。”
　　褚一平将恒9搂得更紧，在恒9的耳边说：“有我在，你也不要怕。”
　　恒9抽了抽鼻子难过地说：“其实依照大数据评估，何小姐的专业及外表和你符合，个性也刚好互补，所以我身为辅助机器人的我，应该协助你们创造机会才对。”
　　褚一平感觉不可思议：“你要把我跟那个女的凑成一对？”
　　恒9擡起头来疑惑地说：“何小姐在资料库评鉴里面是A等，虽然还是匹配不上主人，不过……”
　　恒9的声音低落：“基于人与人之间的繁衍与陪伴需求，她还是可以列为考虑，不要一个人……”
　　褚一平心里简直呕得不得了：“这么简单就把我推出去给别的女人，你还兼当配对红娘是吧？”
　　恒9看着褚一平，歪着脑袋迷糊地分析与搜索，稚嫩地说：“为什么你要生气？这是最好的选择。”
　　恒9又歪着脑袋问：“配对红娘是什么？”
　　褚一平满满的无奈，完全被恒9打败。恒9只要歪着头，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他就拿这个人没办法。
　　褚一平说：“不要搜寻那些有的没的……都把你教坏了……”
　　褚一平想摸着恒9的脑袋轻轻地说：“自己反驳自己所说的话，顺便制造一个又一个的相互矛盾，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愚蠢人类会有的行为。AI太高尚了，不懂人类的这一切。”
　　恒9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今天褚教授说出口的话，还是那么地令人不懂，解读不能呢！
　　何丽呆滞地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手中握着手机。
　　因为额头的撕裂伤加上轻微脑震荡的关系，她被留置在此，观察一天后如果没事才能出院。
　　急诊室里一片亮敞，映得她的内心更加黑暗。与艶
　　她握着手机一下子松、一下子紧，还是没办法做出决定。
　　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接近，外面的担架送进来了一个女的，医师和护理师急忙向前抢救，而那名全身是血的女子不停嚷着：“老公、老公，我老公呢，让他来见我！”
　　另一个随着那名女子进来的女生哭喊着：“妳怎么这么傻，他不爱妳了，妳做什么都没用了！要杀也是杀他们两个，渣男和小三通通都去死，妳自杀算什么啊！”
　　担架上躺着的女子嚎啕大哭，挣扎着翻下担架，死命地朝急诊室外奔去，要去找那个不爱她了的男人。
　　整个急诊室一团乱，到处都是血，何丽呆呆地看着，然后看着手机，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是啊……渣男和小三通通去死……我自己伤心算什么……”
　　注射了大量止痛药剂，让何丽的脑袋不清楚，无法思考，仍在晕眩中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解锁手机，滑开萤幕，点进学校的社群网站里，而后把手机里面拍到的所有照片，一张一张地，贴了上去。
　　标题：“历史系的褚一平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何丽觉得，她的世界现在就是一颗即将烂掉，散发着恶腻甜味的苹果。
　　苹果核已经开始腐烂生蛆了，而她的心，也是。


第49章 
　　摩天轮里，褚一平把恒9抱得紧紧的。
　　他觉得自己是个刚认识爱情的外星人，而恒9则是个刚认识爱情的机器人。
　　两个人都是一样地笨拙，却也一样地天真，可以为对方付出自己的一切。
　　恒9的耳朵靠在褚一平的胸口上，听着褚一平的心跳声，目光落在脚下的街道灯火里，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或是单个，或是成双，或是一群喧闹，形成了五彩缤纷的光景。
　　恒9说：“你知道吗？心跳的声音会让人想睡觉，有助于入眠。”
　　褚一平笑着说：“你想睡觉了？”
　　恒9说：“我本来以为我不用睡觉也可以的，可是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听着你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真的好奇怪。”
　　褚一平没有说话。他自从恒9来了以后，也开始享受到睡眠的好处，以前都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现在闭上眼前有恒9，睁开眼后能在厨房里找到做早餐的恒9，有个人陪，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
　　褚一平伸手，拉出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条链子。
　　恒9好奇地问：“是什么？”
　　褚一平拿下一条，挂在恒9的脖子上。
　　恒9拿起来看，听褚一平在自己的耳边轻声地把刻在军牌上的字说出来。
　　“I AM YOUR NO.9，专属于你的。”
　　恒9睁大眼睛，刚才低迷的气氛马上被一扫而空，他好奇地凑到褚一平胸前，看着褚一平的那个军牌。
　　褚一平说：“这是我的，YOU ARE MY NO.9。”
　　恒9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的礼物？”
　　褚一平笑着点头。
　　恒9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屁股上就像长了虫，开始半秒也坐不住。
　　恒9说：“为什么会送我这个，我第一次收到你送给我的礼物耶！”
　　恒9的脑袋歪了歪，搜寻结果后喊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褚一平笑了开来，恒9总会带给他奇特的感受。
　　恒9握紧着自己的项链，突然闭起了眼睛，眼睛在眼皮底下动啊动、转啊转地，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褚一平凝视着这样的恒9，觉得恒9很好看，有一种独特不属于人类的美，有点类似学生说的什么“神仙颜值”，总是吸引着他，让他舍不得不去看他。
　　褚一平情不自禁地靠近恒9，想要亲吻恒9美好的嘴唇，这时恒9突然睁开眼睛，东张西望地看着上方的风景，发现他们的车厢就快要到顶端时，恒9眼神发亮地看向褚一平。
　　恒9兴奋地说：“漫画小说和连续剧都说过，在摩天轮的最高处接吻，就会在一起一辈子！”
　　褚一平不禁失笑。“你确定你懂什么是一辈子？”
　　恒9用力点头：“我当然知道，就是直到我生命的尽头，都跟你在一起。”
　　褚一平心绪震荡，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恒9把握时间点，用力贴了上来，重重吻住褚一平。动作之迅速，态度之凶猛，简直不像平常可可爱爱的恒9了。
　　褚一平心脏怦怦地跳乱了，却很喜欢这种整个人都快炸开来的感觉。
　　褚一平看恒9闭上眼睛，表情虔诚，如同在许着最深的愿望，祈祷一切能成真。
　　褚一平看着恒9，也缓缓地将眼睛闭上，心里想着：“如果一辈子就停在这里，也很好。”
　　他们交换着亲吻，从凶猛的探索直到轻轻地与对方接吻。
　　吻过嘴唇，亲过鼻尖，摩擦着舌头的表面，兴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感。
　　爱情在五彩缤纷的夜空中如同烟火一般炸开，车厢外都市夜晚的景色辉煌灿烂。
　　褚一平不确定是摩天轮车厢的摇晃使他晕眩，还是眼前的人使他目眩神迷。
　　褚一平将手搭上恒9的后颈，拿回主控权把亲吻再度转为热吻。
　　恒9忍不住把手环绕在褚一平的脖子上，让褚一平的心跳贴着自己，感觉那逐渐急促且紊乱的勃动。
　　恒9回想起实验室的“Final Test：爱的模拟情境”，明明是甜美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接受到了褚一平满满的爱。
　　但胸口有些痛，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却又感觉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在这个瞬间，幸福到想要掉眼泪。
　　原来这样的疼痛，是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模拟的人工智慧；原来这样的情绪，是在告诉他，他也可以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而他这个真真正正的人，正被另一个人所深深深爱着。
　　摩天轮的传说，是真的。
　　他的爱情，也是。
　　“回不来怎么办？”
　　“我会让你等到我回家。”
　　褚一平与恒9两人搭完摩天轮后，牵手离开。
　　褚一平说：“一辈子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恒9拿着自己的军牌，开心地喊着：“I AM YOUR NO.9!”
　　他看着褚一平灿烂微笑，主动抱上褚一平，动作因为快乐而猛烈，褚一平差点当街被扑倒。
　　褚一平在这一刻，感觉天地都在摇晃，他把恒9揽在怀里，随着恒9欢快的步伐一起转圈圈，摸了摸恒9的脑袋，柔和地微笑。
　　从来没有为一个人付出所有的情感，恒9是第一个。
　　所以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对一个人付出，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爱在天旋地转间，让人欢喜到晕眩，恒9把头埋在褚一平的怀里笑着，两人正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恒9后颈上的能量枢纽却突然“啪”的一声发出蓝色火光，窜流全身。
　　褚一平当下被电到浑身刺痛发麻，心脏也猛地揪紧了一下。
　　恒9失去力气，松开抱着褚一平的手，整个人往下掉，褚一平虽然疼痛，却没有放开恒9，反而更用力地稳住恒9，扶着恒9慢慢蹲下来。
　　褚一平担心地喊着：“恒9、恒9？”
　　褚一平摸着恒9的脸，想唤醒他，然而恒9却没有任何反应。
　　褚一平脸色发白：“你不要吓我……”
　　他环顾四周想看有没有人能够帮忙，然而所有的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只是观望着。
　　慌乱的褚一平不顾刚好的伤势，一把将恒9抱起，发疯似的往停车场方向跑去。
　　平时最守法的人，在开车时打电话到卫恒的办公室联系卫恒，一路上闯红灯，什么规则都不管，只担心恒9会出事。
　　一到恒极，恒9立刻被送上担架，被实验室人员推进实验室里。
　　褚一平想跟着一起进去，但实验室人员架起手摇头，没说一句话，就让褚一平知道现在的情况，他无法帮上任何忙。
　　褚一平慢慢后退，退到墙壁边，一直看着紧闭的实验室大门，呆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时间像失去了意义，上一刻的幸福，在这一刻变成炼狱。
　　褚一平坐在实验室外的椅子上，虔诚地紧握双手闭起眼。
　　但接下来又站起来走到实验室外贴着玻璃朝里面看，神情惶恐不安。
　　他焦虑地几乎喘不过气来，最终还是靠在墙壁上，让身体沿着墙壁慢慢滑落，蹲在那个地方，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褚一平祈祷着，不停地祈祷着。
　　“我曾经不相信人、不相信神，也不相信命运，但这个人在这些范畴之外。如果奇迹真的存在，我愿意给出我的所有，换他安然无恙……”


第50章 
　　卫恒三更半夜被急叩回公司，来到实验室的楼层，一看见褚一平的表情，就知道这下事情大条了！
　　卫恒连忙对褚一平说：“你罚站没用，罚跪也没用！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的！先到我办公室里休息一下，好了他们第一时间就会通知你的！”
　　褚一平被卫恒强拉着上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看着褚一平脸色发白的样子，卫恒急忙倒了杯水给他。
　　褚一平接过杯子只是握着、嘴唇依旧轻微地颤抖。
　　卫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褚一平，摸摸鼻子回到座位上，想了想，开了个猥亵低级的玩笑：“开启附加功能，用坏的？”
　　褚一平抬头狠狠瞪了卫恒一眼说：“防水等级为1 ATM，可以承受来自水下10 公尺的压力？你们实验室就是这么骗人、骗恒9，让他相信他能防水的？”
　　“蛤？”卫恒有听没有懂。
　　褚一平愤怒地说：“他今天掉进游泳池里，一定是机体进水了，奸商！”
　　卫恒搔搔脑袋：“这个我不知道，我问问！”
　　卫恒拨了内线给没下班时间的秘书，开口就说：“恒人系列有防水的功能吗？防水等级1ATM？嗯，就恒9啊，说是掉进游泳池里了，现在在抢修。噢，是吼，我也觉得我们家的产品不可能那么烂！”
　　卫恒挂上电话，搓着手看着褚一平：“外甥，的确是有防水功能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坏掉了，检查之后维修一下，马上就会还你一个又新又好的恒9的！”
　　卫恒小心翼翼地陪话：“这样可以吗？”
　　褚一平还是瞪着卫恒，这种火辣辣的眼神从褚一平八岁起卫恒就没看过。
　　卫恒愣了一下，摀起自己的心脏，跟表演舞台剧一样声音激动地说：“我的老天鹅啊，舅舅觉得你活过来了，居然能用这样有感情的眼神看舅舅！恒9干得不错，不愧是陪伴系列，日后专案发展，绝对有前途！”
　　褚一平撇头不理卫恒。
　　卫恒还是笑嘻嘻的，没有被褚一平的冷漠攻击到：“恒人系列毕竟是恒极的最新项目，为了实验人工智慧会不会产生感情，恒9的运算能力全部用感情线路上。随着资料库交叉模拟的数据越来越大，产生BUG的机率自然也比其他实验体大。不过你们到底是干了什么，居然能让他自动关机？”
　　“……”褚一平不想回答他们在摩天轮上亲吻了对方。这是他的私事。
　　褚一平转着钢笔，不是太在意地说：“反正都送回来了，恒9也是该做个全面大检查。你肩膀也好了，顶多一个礼拜吧，一个礼拜就还你一个完美无缺，一模一样的可爱小恒9！”
　　这句话马上引起褚一平的反应。
　　褚一平皱着眉头说：“为什么要一个礼拜这么久？”
　　卫恒无奈地说：“一个礼拜算快的！那是超前部署，领先全球的微型量子人工智慧机器人啊！你以为是随随便便购物台就买得到的扫地机吗！扫地机送回原厂维修最快都得七个工作天，还不包括来回运送的时间。恒人系列的实验小组必须得二十四小时记录观察，并且仔细除错，一点BUG都不能放过，你当所有人都跟恒9一样不用睡觉啊？”
　　看着褚一平越皱越深的眉头，卫恒小心地观察褚一平的反应：“放心，整个恒人系列团队都召唤回来了，全看着恒9呢！绝对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褚一平听到这些话，才感觉稍微放心下来，静静地喝了一口水。
　　卫恒这时才打趣地说：“哎我说，我还真没想到你的情绪障碍等级会搞爆我们家产品，还是我拿别款挡一下？恒7？恒7好像要送回来了……”
　　褚一平把喝光水的纸杯放下，冷冷地说：“我拒绝！”他果断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修好了立刻通知我。”
　　这时秘书端着茶水饼干进来，和褚一平擦肩而过，卫恒揪着胸口的衬衫，指着褚一平对秘书说：“恒5妳看，为了一个AI机械人，他竟然这么对他的舅舅，我还是不是他最爱的舅舅了！”
　　小秘书恒5拨了一下冷冽雾色亚麻灰的大波浪长发，瞥了卫恒一眼：“人家现在有恒9，最爱的已经变成恒9了！你就是个过渡期的陪伴物！”
　　卫恒摀住胸口：“一个两个都没良心，三个四个都爱别人，我还是不是你们最亲爱的爸爸了啊？”
　　恒5把热茶“砰”一声放到办公桌上：“爸爸喝茶！”接着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座位上，继续工作。
　　没办法，AI机器人不是用劳资法，黑心老板要她工作，她就只能努力工作。
　　“主人～褚教授～哥哥～亲爱的～老公～起床啦！”
　　听见恒9的声音，褚一平一脸茫然地由床上起身，却发现身边没有恒9的身影。
　　手机震动着，他才想起之前手机被恒9偷偷摸摸拿走，原来是把自己的声音设成了手机闹钟铃声。
　　褚一平露出淡淡的笑容，听着手机闹钟声响了三回，不舍地离开床铺，朝外头喊了声：“恒9……”
　　可才喊了恒9的名字，褚一平就止住了声音。
　　厨房里没有恒9为他煮早餐的身影，闹钟铃声停下来以后，整个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屋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音。
　　原来……已经变回一个人了啊……
　　褚一平缓慢进到浴室里，漱洗完后自己换上衬衫，到玄关穿上鞋子，想起没拿公事包，走进屋里拿的时候，发现太阳光已经爬到阳台上，映着阳台那一整排的植物翠绿好看。
　　褚一平放下公事包，走到阳台上，阳台上有个专门置放工具的红色工具箱，里面放着所有恒9的神奇小工具。
　　挖土用的小铲子、松土用小耙子、夹盆栽植物的小镊子，和一堆他看不出用途的零碎东西。
　　恒9就是用这些工具，把他怎么种怎么死的多肉给救活了。
　　褚一平没发现自己在想着恒9时微微笑了，他看着一旁的浇花壶，装满水后开始灌溉植物，耳朵旁响起恒9的碎碎念。
　　“多肉只要不通风，根就会烂掉，可是它们很耐旱，一两周不浇水都可以的。但是浇水要浇到满噢。要像这样，浇进土里，不要浇在它的身上，直到水从盆底的洞洞流出来就可以了！很简单吧主人！”
　　褚一平看见正在浇水的恒9擡高小脑袋，笑得眼睛瞇瞇的，仰着头等他称赞，可是才想碰触，褚一平就发觉恒9的身影不见了，这让他的心紧紧揪了一下。
　　褚一平轻声地说：“我会好好浇水……不要死掉……”
　　多肉植物的盆栽每一个都被褚一平灌饱灌满，水波在阳光下闪动起光影，褚一平才放下浇花壶，安心地离开。
　　久违地自己开车上班，明明才没多久的时间，褚一平已经感觉手生。
　　他操纵着方向盘，打档上路，行驶一段时间后遇上红灯煞车停住时，无意识地看了周遭风景。
　　不远处，一对手牵手的老夫妻走过，面容安详慈蔼，动作一样地慢，却出奇地合拍。
　　褚一平忍不住想起恒9的话：“如果很久以后在你身边的人还是我，那就更好了，一起到老～”
　　褚一平顿时觉得鼻酸，他抬头看见后照镜里的自己，没有笑容。
　　车上的收音机，在这时响起他和恒9常常听的那首流行歌，褚一平听着、想着，无法理解为什么现在恒9会不在自己身边。
　　褚一平喃喃念着：“一个人的习惯养成，需要二十一天……而你出现甚至不到二十天，就已经成为我不可或缺的日常……”
　　褚一平眼前的路口号志灯已经变成了绿色，他却没发现。
　　他只是想着恒9……不停不停地想着恒9……被困在一种叫做“思念恒9”的情感当中，挣扎着无法走出来……


第51章 
　　褚一平自己一个人走进教室，把批改好的报告拿出来，让晓菁发下去。
　　晓菁看着褚一平，褚一平觉得奇怪：“这么看着我干嘛？”
　　晓菁瞪大眼睛说：“教授你还不知道吗？学校的社群网路整个炸锅了！”
　　褚一平只是“噢”了一声：“我对八卦没兴趣。”
　　褚一平的声音也不大，课堂专用的麦克风甚至都没开，整个教室里的人却同时安静了下来，突然一下子“轰”的一声，吵得不可开交！
　　上课钟响了，也止不住年轻的学生们义愤填膺的声音。
　　木森是第一个吼出来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会针对个人的性取向做人身攻击！还是个助教，这样的人要马上Fire！”
　　褚一平擡起头，皱着眉头看木森：“要上课了，有什么事情下课说。你们的时间宝贵，我的更是。”
　　晓菁边发报告边回头说：“不是的教授，就算你人很好，也不能这么善良，这种人不能姑息的！”
　　又有同学说：“昨天很多人都看见恒9跳下水去救何助教，何助教这叫恩将仇报，居然把教授你和恒9的照片贴上社群网站！”
　　褚一平愣了一下：“什么照片？”
　　晓菁马上把同学的报告扔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开启网页，递给褚一平看。
　　萤幕上显示的景象，一看很明显就是医院的急诊室，角落还有医院的名称，而相片中被拍到的人，正是昨天把跌进水里撞伤头的何丽送去医院的褚一平与恒9。
　　照片中的两人，互相依偎着，感情甜蜜，交换着轻柔的吻。
　　帅哥等级的照片，百分之百没有加滤镜，褚一平的温柔笑容直接突破天花板等级，无人可比拟，恒9干净腼腆的笑容收服所有人的心，叫人跟他一起笑得甜蜜蜜。
　　这么帅还不当人的历史系教授，这么可爱又有爱的阳光大男孩，被贴上啥“恶心同性恋”的标志，站在人权立场，是个人都无法忍受！
　　晓菁担心地问：“今天恒9怎么没有跟你来？是被吓到了吗？”
　　褚一平打开麦克风，在音箱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激得所有学生都皱起眉头摀起耳朵之际，淡淡地说：“他感冒了。”
　　褚一平没有针对这些照片发表任何言论，直接开始讲课，神情镇定得不得了，完全没对留言数已经冲破校史新高的发文做解释。
　　那是真的不介意，实在有镇定，一堆学生简直直接败倒在褚教授的西装裤底下。不愧是历史系传说中的大神，年年拿奖，而且连连得的都是大奖的第一号人物！
　　瞧这泰然自若的神情，连木森这个老爱和褚一平对着干的学生，都真心服了褚一平。
　　褚一平讲课、播投影片、写黑板，上课专心至极。
　　只是当褚一平按下下一张投影片，不小心瞄到恒9常坐的位置，仿佛见到恒9出现在他的眼前，不闹不笑，乖乖地抄笔记，还不时点头露出百分之百赞同他的授课内容。
　　那些画面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但已经是逝去了的时间与记忆，只存留在他的脑海里。
　　于是他必须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恒9重新回来？
　　台下的同学稀稀疏疏讨论意思，低头抄笔记。
　　木森则和他的青梅竹马晓菁义愤填膺地小声激动争论着什么。
　　褚一平开口：“吴晓菁……身边的木森同学，你的话这么多，要不要来帮所有同学解释一下，赫拉克利特这句话的含意？”
　　“呃！”突然被点名的木森同学呃来呃去呃了好几遍，回答不出来。
　　这时突然有个男同学奔跑到课堂门口，对着褚一平焦急喊道：“褚教授，校长请你现在马上到校长室一下！”
　　整个课堂当下又炸锅了，乱烘烘的。
　　褚一平态度淡然地说：“我正在上课。”
　　男同学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校长说马上……他说不管你是不是在上课……”
　　褚一平不理他，没有感情的双眼看向木森，而后扫了一圈唧唧呱呱乱叫的学生们：“答不出来，学期总成绩，全班一起扣五分！”
　　课堂当下炸得更厉害了：“哪有这样的！”、“木森历史学得超烂好不好”、“吴晓菁快救救妳的脑残男朋友！”、“教授你这是迁怒啊～”
　　晓菁红着脸说：“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无论你考得多烂，作业多糟，褚一平教授的及格线一般都是给你六十分刚刚好。这下总分被扣五分，真的会死掉一半的人！
　　一堆学生喊着不想活了，褚一平一脸平静地继续放投影片，不讳言地说：“对，我就是迁怒。”
　　褚一平来到校长室，打开门迳自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下一节还有课。”
　　穿得西装笔挺的校长高高瘦瘦的，头发花白，带着眼镜站在办公桌后，看着窗外的景色，并不急着回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一分钟过去了，像是在和褚一平比赛耐心似的，褚一平不说话，校长也不说话。
　　两分钟后，褚一平站起来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接着真的一点也不给校长面子，直接朝门外走去。
　　校长被刚泡好的茶给烫到，也不装高深了，直接说：“等等，你知道何丽的爷爷奶奶是谁吗？”
　　褚一平秒答：“不知道。”
　　校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褚一平：“褚教授啊，他们都是历史界的权威，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你没办法在教育界待下去的。”
　　褚一平直言：“与我无关。”
　　校长看着褚一平，摇了摇头：“同性恋的事情闹得很大，我听说了，是何丽把你跟男同学接吻的照片贴到学校的社群网站上去的，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看你就和她道个歉，她应该也不会太计较……”
　　褚一平的语调没有太大起伏：“我会解雇她。”
　　校长的眼睛顿时瞪大：“解雇？我不是说了，她爷爷奶奶是……”
　　褚一平依旧故我：“我也说过，与我无关。昨天是星期日，地点在医院，她屡次侵犯我的私领域，我已经提醒过她许多次。我并非公众人物，被偷拍照片，私自张贴，难道还得谢谢她不成？”
　　褚一平接下来说：“还有，那不是男同学，那是我男朋友。”
　　校长室外面传来一阵鼓噪声，褚一平疑惑地转头，发现窗户被开了小小的缝隙，好几个脸熟的学生就那么攀在外头，瞧见褚一平看着他们，马上朝褚一平猛眨眼，还有的竟然在拍手。
　　校长发现了，气得一口茶呛到气管，咳到差点原地去世。
　　校长虽然保持着良好风度，但掩饰不了对同志恋情的轻视与厌恶：“我也不是说同志不好，但是教育界风气向来保守，历史系更是如此，而且你身为老师，就应该以身作则，给学生做个好榜样。”
　　褚一平转头对校长说：“不认同自己的性向就是好榜样？不承认自己喜欢谁就是好教师？如果对我的教学有意见，请把我送专审会，以正当流程解聘我，但要我否认我爱谁，抱歉，做不到。”
　　走廊上突然安静了一下，接着响起如雷的鼓掌声，学生们吹起口哨，大喊：“褚一平，好样的！”、“真有种！”、“勇于挑战权威，和校长互干啊！”声音大得都快震破天了！
　　褚一平凝视着校长，校长被气得头上稀疏的几根毛都竖起来了。
　　校长朝外面吼：“全都给我安静，像甚么话！”又怒气冲冲地对褚一平说：“现在有人检举你不适任，教学不认真，学生只要有上课有考试就都给过，你也太为所欲为了！我的确会把你送专审会，对你不适任的情形进行评估。褚教授，别仗着学生喜欢你，每年还能拿几个奖，就少年得志恣意妄为，你这样的人在教育界是活不久的！”
　　外面响起了倒嘘声。
　　褚一平说：“我只能确定如果没意外，我和我男朋友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活得比你久。你届临退休之年，而我要去备课了。”
　　褚一平说话不重，却铿锵有力，每个字都敲在重点上。
　　高高在上，专门培育英才，没被人吐槽过的校长今天差点心脏病发，得吃强效救心丸才行！


第52章 
　　褚一平打开校长室的门，直接往外走，丝毫没给校长留面子，校长气得把茶杯一放，追着褚一平到外头走廊上，才要说狠话挽回掉光光的面子，就看见穿着正装的太座大人踩着高跟鞋，一脸黑地朝他走来。
　　校长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有事了，地是踩得叩叩响，风儿是阴阴地吹，雨开始下，飘进走廊，让校长大人浑身上下瞬间凉了个透！
　　校长夫人和褚一平擦身而过时，褚一平还没点头示意，校长夫人先陪笑着说：“褚教授，许久不见，令尊令堂还好吗？”
　　褚一平想了一下：“听说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埃及。”
　　校长夫人连忙说：“就是那两个联合国合作的专案啊，作为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菁英中的菁英，无论到哪里都闪闪发光为国争光呢！”
　　褚一平点点头就走了。
　　他身后缀着一堆学生，个个是拿着手机狂打字，有的还开直播，内容写上“褚教授大战龟校长！龟夫人神救援猪队友！同婚时代都来临了，居然还有山顶洞人为同志身分解聘超高人气、超高颜值、超高教学品质的三高教授！”
　　木森走在褚一平身后，不断打字，不断按赞；青梅竹马晓菁不断盖楼不断增加连结，把褚一平的伟大事迹通通找出来放上去。
　　办公室一整排的书墙，堆到直接满到垃圾桶旁边的各式奖牌奖杯，还有褚一平的爸爸是谁、妈妈是谁、外公是谁、外婆是谁、爷爷是谁、奶奶是谁──吓死人全都是历史系背景出身的学者，在这个领域中无人能敌。
　　强强连姻之下，这才生得出褚一平这么一个五岁读遍中国五千年历史还能倒背如流的奇葩，附带开校以来校史上最年轻的天才教授！
　　然后他们就听到校长室的门被用力关上，校长夫人的大吼声连外面都能听到：“你知道褚一平是谁吗！你知道图书馆、体育馆、校史馆是谁捐钱盖的吗？老人痴呆啊你！搞他！他能先搞死你！”
　　褚一平不用凭他爸、他妈、他爷、他奶甚至外公外婆是谁，年纪轻轻获奖无数，又得学生喜爱的他，本身就是一历史界的传奇大老了！
　　这是作为中流砥柱存在的学校超粗栋梁啊！
　　一堆学生跟在褚一平身后，唧唧喳喳的，声音兴奋不已。不过褚一平始终没理会他们。
　　晓菁一边盖楼一边看着褚一平，觉得恒9不在，褚一平的背影似乎比以前更加落寞了。
　　晓菁又看了眼拚命打字的木森，拱了一下木森的手臂，低声说：“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教授？老爱和他擡杠？今天这么好，跑到前线来支援？”
　　木森低头看着手机萤幕：“因为我以前以为他是敌人。”
　　晓菁不明白：“什么敌人？”
　　木森说：“他有男朋友，而我以前以为他要抢我女朋友，因为我喜欢的女同学上课总是帮他收发报告、整理上课资料，还有无论去哪玩，都不忘记带有百年历史灰尘的糕点回来送他。”
　　晓菁愣了一下，木森看向她。
　　走在前方褚一平步伐没停地说：“那是贿赂老师用的，当小帮手的加分是加在她岌岌可危要被当的男朋友身上。”
　　晓菁听到褚一平的话，跺脚说道：“教授你明明答应过我不说的！”
　　褚一平继续走，他的左右护法木森和晓菁同学却停了下来，互看一眼之后，双双脸红了。
　　“噢～谈恋爱～”同学们起哄的对象瞬间成了木森和晓菁。
　　褚一平成功脱身。
　　远离了喧嚣，回到无人的办公室置放作业，褚一平仿佛能看见恒9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聊地叠纸牌，看到他回来了，抬头对着他微笑招手，让他看今天的纸牌叠得多高，然后褚一平就会说：“我们恒9好厉害！”
　　恒9会笑成瞇瞇眼给褚一平看。
　　没有人能够弄乱的地方，只有恒9能把扑克牌排满满；没有人能坐的座位，只有恒9能疯狂地玩绕圈圈；没有人能动的衣架，只有恒9能因为怕他冷，而吊一件外套在上头。
　　别人不行的事，唯有恒9是特例。
　　褚一平拿起那件外套，表情落寞地闭上眼。
　　“我想忽略你不在这件事，可全世界都在提醒我这件事实。”
　　回到家，本应该有声音的室内，寂静无声。
　　黑色的玄关没有开灯，像是巨大的黑洞般，要吞没褚一平。
　　他缓缓打开墙上的灯，像以前没有恒9时，一路开到卧室。
　　他希望开启卧室的灯时，能像上次一样，看见恒9蜷曲在他床边的身影，可怜兮兮地对他说：“十三个小时又十一分钟。”
　　那是他和恒9分开最久的一次。
　　然而这次没有恒9，即使开了灯，恒9还是不在。
　　褚一平走进卧室，坐在恒9当时的坐的地方，也尝试如恒9一般环抱着自己。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原来没有恒9，时间的流逝，竟变得如此漫长。
　　褚一平发现自己坐在客厅毛茸茸的长毛地毯上，周围散落着一堆小狗的玩具和小衣服。
　　突然“汪”的一声，他身边出现他的小狗，他发觉自己变小了，和小狗一样小，褚一平开心地抱住小狗，与牠玩起互相扑倒的游戏。
　　接着他认真地用梳子帮小狗梳毛，专注地从一堆小衣服和项圈里挑出最喜欢的替他的小狗穿戴上，然后牵着牠，高高兴兴地去公园里玩。
　　褚一平拿着水桶和铲子，与小狗一起疯狂地刨沙，就算全身都弄得脏兮兮了也无所谓。
　　他笑得很开心，很久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小狗也很开心，嘴巴咧得大大的，吐着舌头，看起来像是灿烂的微笑。
　　褚一平听见自己笑着说：“你会陪我很久很久吧！”
　　小狗“汪”了一声，似乎在回应。
　　褚一平高兴地说：“约定好了呦～”
　　一直玩到夕阳西下，天快黑了，褚一平才拿着小水桶和小铲子，牵着他的小狗一起回家。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号志灯变化，小狗突然冲了出去。
　　小小的褚一平没有力气，拉不住牠的小狗，被小狗带着往马路中间跑，而后褚一平的耳朵听见刺耳的煞车声，重物的撞击声，他手中的绳子被扯飞了，摩擦出血血痕来。
　　褚一平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血，而后抬头。
　　街道的对面，站着一个满脸鲜血的少年，少年凝视着他，血蜿蜒地流下，染红了少年的大半边脸，和纯白整齐的衬衫。
　　少年伸出手，遥遥指着左边。
　　褚一平顺着少年的手指往左边看去。
　　他见到一台撞上电线杆，冒烟起火的小轿车，而地上有着长长的煞车痕和……倒在血泊中，但仍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并且往他身边爬回来的小狗……
　　这一天，他的世界在坠落的夕阳中，变成了红色……
　　一样变成红色的还有，他的小狗……和……他转过头来时，看见并记起的，他心爱的少年……
　　褚一平颤抖着念出了那个名字：“恒9……”
　　“恒9！”
　　褚一平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他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个梦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忘记的事，他的小狗为什么不见了，他为什么开始对一切的人和事物变得冷淡。
　　褚一平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也不管现在是几点，用发抖的手指按着萤幕，打电话给卫恒。
　　电话响了好几下，褚一平焦急得不得了，电话接通后还没等卫恒说个“喂”，顺道骂“三更半夜扰人清梦”劈头就问：“恒9什么时候回家？”
　　被吵醒的卫恒呻吟了一声：“外甥，我知道你很爱舅，一个小时没听见舅的声音都不行，可是现在是凌晨四点啊！麻烦你以后要爱舅，下午四点以后再爱可不可以？”
　　褚一平大声地说：“什么时候？”
　　卫恒这时察觉褚一平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褚一平没有回答，只是不停追问：“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带着自己没察觉到的颤抖：“什么时候回家……”
　　卫恒说：“距离一个星期还有六天呢……你……”
　　褚一平挂上电话，无法控制地抱着自己的头，浑身颤栗了起来。


第53章 
　　卫恒看着被切断的电话，觉得不对劲，褚一平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这让他想起褚一平小时候发生过的事……而那件事……让褚一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卫恒摀着脑袋，发觉头壳开始像被啄木鸟啄一样，“叩叩叩叩叩”地痛了起来。
　　“要命……”
　　褚一平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但课还是继续上，只是连学生都发现了他的不正常，褚一平的脸色实在太差了。
　　何丽开始没有来学校，褚一平也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一个人，没了恒9也一样，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
　　但每天回到家，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双眼去寻找恒9的身影，走进恒9可能会在的厨房，看着恒9贴在冰箱上还没打勾的“坐摩天轮”、“看电影”、“搭公车”、“看海”、“逛水族馆”等等未完成的事项，忍不住摸了摸。
　　那是恒9的字迹。
　　而后凝视着他和恒9的合照，恒9天真烂漫的表情像会传染一样，让褚一平的表情也和恒9一样，笑得好傻。
　　抚了抚相片上的恒9，似乎能借此碰触到真实的恒9一样，但下一刻总是让心更加空洞，空落落的失去真实感。
　　一直这么看着，直到空了许久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声响，褚一平转头打开橱柜取出泡面，突然间仿佛听到恒9靠在他的耳边撒娇地说：“主人，吃泡面不营养喔～我们炒饭来吃好不好？”
　　褚一平打开橱柜拿出米来，但第一关洗米水开得太大，喷得自己全身都是，米粒还被冲进水槽里救不回来。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把剩下的米放进电锅中后，再从冰箱拿出鸡蛋。
　　结果打了两个蛋，力道没拿捏好，掐碎的蛋壳直接掉进鸡蛋里。
　　好不容易把蛋壳捞起来，开火后放进锅子里炒，想起恒9煮饭时快乐哼着G小调赋格BWV578的身影，发了一下呆，蛋就烧焦了，还因为忘记放油，整个黏在平底锅上，用铲子怎么铲也铲不起来。
　　厨房变成灾难现场，褚一平被自己气到不行，双手撑着流理台，闭上眼睛喃喃地说：“为什么没有恒9，你就变得什么也做不了？”
　　但事实的确如此。
　　缺爱的人不是缺爱，而是感情、理智、气力都被那个人带走了，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模样，直接变成智障。
　　他现在就是个智障。
　　褚一平回到客厅，瞥到被晾在沙发上的数独本，拿起后，又放下，最后拿出便条纸和自己与恒9的专用色铅笔，独自玩起划圈游戏来。
　　便条纸一张一张地叠起来，褚一平想着，也许叠到便条纸变成金字塔后，恒9就会出现，牵着他的手，开心地说：“没纸了，我们去大卖场买食材煮饭，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便条纸回来玩划圈游戏吧～”
　　褚一平忍不住摀住脸，任由色铅笔掉落地上，发出声响，断了笔芯。
　　他想念恒9了。
　　好想，好想。
　　卫恒站在实验室玻璃外，看着实验室内的景象。
　　宽广的空间，被无数的大萤幕环绕，每一个萤幕都有庞大的数据在跑。
　　现下外界的超级电脑已经无法负荷恒人系列的任何一个微型量子电脑系统，卫恒砸了大笔资金，将整间实验室改由超级量子电脑替代。
　　这个机体庞大的超级量子电脑不像其他电脑只能单一处理一与零的动作，它能同时处理好几个一与零，只要设定明确目标，与目前的超级电脑速度相比，那是压根连量子电脑的屁股都看不见的！
　　恒9被吊挂实验室的正中央，身上接着数不清的线路，所有线路都单独由一个特定的萤幕显示出来，十几个实验员各自忙碌着，里面有好几个人几乎接近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睡眠。
　　负责恒9的实验员A和实验员B一个专注地检测着恒9自我生成的程式，一个拿起里面的话筒，对专注看着恒9的卫恒说：“老大，只需要植入这晶体就可以Reset，要马上植入吗？”
　　卫恒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和钻石一样闪耀发光的晶体，迟迟下不了决定。
　　他摀着脑袋，静默地跺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中，将整个人摔进办公椅里，往后躺平，遮住自己的脸，憋着气好长一段时间后才突然想起要呼吸，在把自己搞到气绝身亡之前，用力吸一大口气，再长长吐出来。
　　坐在办公椅上晃来晃去，卫恒拿出手机看着褚一平这一周的来电数量。
　　卫恒喃喃念着：“每天打每天打，没有一天不打的，你这是要逼死谁啊？”
　　卫恒滑了滑滑鼠，把先前维修时发现被恒9设成无法删除的档案打开来，越看越烦躁，最后甚至敲打起滑鼠来！
　　萤幕中出现的都是褚一平的画面。从他们第一天的见面，恒9要求褚一平签收时褚一平不耐烦的表情，在大卖场选购内裤时褚一平逗弄恒9的笑容，两个人一起在告白湖上的亲吻，直到去游乐园玩各种游乐设施时恒9的尖叫与褚一平的大笑，褚一平宠溺地看着恒9的眼神，和最终停留在摩天轮上的吻。
　　卫恒几乎都能在褚一平满溢出来的情绪中，看见这个叫做褚一平的人，是怎么在乎他一心一意注视着的人，要把所有的快乐都捧到这个人眼前，让他为自己所爱。
　　惨了！
　　糟糕了！
　　死定了！
　　救不回来了！
　　卫恒就算不用眼睛看，用膝盖去看，都能知道这个人爱上了恒9。
　　而……卫恒喃喃地说：“9号，你违规擅自拍照录影，还不准任何人删除这些档案的原因是什么？”
　　过了一会，不死心的卫恒又重新播放了一次恒9上锁的档案，最后，觉得这下子真的完蛋了。
　　卫恒看着头顶上的灯，喃喃地说：“褚一平，你不和人相处，是准备和一个AI谈恋爱吗？所以我把9号送过去，到底是爱你还是害你？”
　　卫恒实在是忍不住，拿自己的额头去撞办公桌，发出了极大的声响，连恒5都忍不住探头往办公室里看。
　　卫恒的手在办公桌上摸啊摸，摸到了电话，但拿起来后，又僵在空中不放，直到手臂上的肌肉受不了，微微抽搐颤抖起来。
　　最后电话被松开，掉到桌面上，传出忙音，卫恒的手直接摔到办公桌上，装死了。
　　他实在下不了这个手，做不了这个决定。
　　他不想到最后，褚一平连他都怨。
　　那是他心爱的外甥，他最疼最疼的人啊……
　　电脑片段持续播放，画面最终停在褚一平家的客厅，褚一平温柔地凝视着恒9的模样。
　　褚一平手中握着色铅笔，划圈游戏挑战失败了，褚一平败给了一个叫做恒9的人工智慧机器人。
　　然而这时候褚一平眼瞳里所映照的，却是小小糊糊的恒9，朝他开心笑着的模样。
　　敲门声传来。
　　卫恒坐在办公椅上，皱着眉看萤幕上恒9的检查报告：“进来吧！”
　　维修好的恒9走进办公室中，看起来和以前有点不同，头低低的，一向明亮的眼神眼如今显得黯淡许多。
　　卫恒微笑对恒9说：“过来坐！”
　　恒9乖巧地来到一旁沙发处，听话坐了下来。
　　卫恒声音温柔到一个不行，开口问：“这几周在我外甥家待得如何啊？”
　　恒9轻声地说：“很好……所以……我可以回去了吗？”
　　恒9的回答让卫恒眉头皱了起来。
　　卫恒打开恒9的报告，看着检测完成的资料，转了转钢笔，犹豫了一下，最终站起来对恒9说：“情感逻辑大量冲突造成内部混乱当机，因此负荷过重导致机体线路过热超载损毁，引致百分之二十神经元受损……你这是要炸了自己，顺道拉我外甥陪葬吗？”
　　恒9僵了一下，脸色刹那间变白，但仍乖乖坐着，只是表情的凝重骗不了人。
　　卫恒继续说：“毕竟是第一代的实验体，还有太多进步的空间，我们会在这一阶段性任务后，重新设计机体，按照计划全部Reset重启。”
　　卫恒说：“本来是不用告诉你的……不过因为你强化的功能是情感知能面，我想还是和你说一声比较好。”
　　恒9歛眉不语，肩膀微微发抖，手用力地掐了一下大腿，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卫恒看着这样的恒9，已经知道对恒9而言，褚一平是什么样的存在了，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卫恒说：“恒9，看着我！”
　　恒9小心翼翼地抬头，凝视着卫恒。他曾对褚一平说过，卫恒是他的神。这一条规则，如今仍深植在恒9的法则之中，凌驾于其他法则之上。
　　他没有办法反抗卫恒。


第54章 
　　卫恒叹了口气：“还记得你去他家之前，我叮咛你的事吗？你是要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不是……算了，找个理由好好告诉褚一平，你知道他容易钻牛角尖，不要让我们做了坏人！”
　　恒9终于对上卫恒的眼睛，挣扎着求取一份不可能的奢求：“主人的手虽然好了，可是经过评估……还是需要有人帮他打理生活，我可以打扫做饭……”
　　恒9正努力想战胜自己的恐惧，然而卫恒却立刻打断恒9的话。
　　卫恒冷淡地说：“褚一平是怎样的人我做舅舅的最清楚，他缺的不是管家，是能和他相处的“人”！”
　　卫恒在“人”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恒9仍不想放弃：“还是……在他找到那个人前，我可以先陪着……他……”
　　恒9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虽然清楚明白自己只是个陪伴型的AI，到一个阶段以后就不需要他了，但他想留在褚一平身边，陪着那个他喜欢的人。
　　卫恒的声音越发冷淡，说话的时候和没有表情时的褚一平十分相似：“陪着他，然后呢？你不过是个人工智慧机械人，你能陪他到什么程度？和他结婚？和他生孩子？你想影响他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因为你，他公然杠上学校校长，差点被解聘吗？”
　　恒9瞪大眼睛，眼里雾气朦胧：“他怎么了？”
　　卫恒冷冷地说：“你只需要记得，最后这段时间，做好自己职责内的事就行。其他AI已经陆续回收，而你，不会是例外。知道吗？”
　　恒9缓缓地点下头，低垂着眼，不敢看他的神。他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默默抓着自己胸口处的衣衫，感觉胸口里头心脏明明在跳动，血管传来声音，是血液在流动，然而他却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他是假的。
　　Quantu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obot，量子人工智慧机器人。
　　并不被赋予，爱一个真正人类的权力。
　　卫恒陪着恒9走出总部，看到褚一平已经在外面等待，卫恒两手高举开心地要和褚一平来个拥抱。“亲爱的外……”
　　褚一平对卫恒视而不见，直接走向恒9，紧张地两手抚着恒9的脸，拉起恒9的手，从头到脚，还把整个人转了三百六十度，仔细检查有没有哪里不对。
　　恒9也忍不住担心，直盯着褚一平的脸，他摸着褚一平的脸颊，感觉褚一平瘦了好多，才想开口问褚一平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就先被褚一平揽入怀里，死死抱住。
　　褚一平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埋怨：“为什么一个检查要做这么久，不要再坏掉了，你不在，我……很不习惯……”
　　卫恒直接被无视了，这让他很不开心。
　　恒9眼角余光瞥见卫恒的表情，虽然褚一平来接他让他很高兴，但他害怕卫恒一生气，当下就让他直接被回收，只能把褚一平推开，不让自己与他太靠近。
　　褚一平不明白恒9的举动，只觉得恒9的表情怪怪的，浑身散发着对他的抗拒，褚一平忍不住问：“是不是哪里没修好，不舒服？”
　　恒9摇头。
　　褚一平马上看向卫恒：“有什么问题吗？”
　　卫恒双手环胸不开心地说：“呦吼～你还知道我在啊？我被你视若无睹将近一分钟了！”
　　褚一平还想说些什么，恒9却马上抓住褚一平的手，低着头迅速将褚一平拉开，往车子的方向去。
　　恒9小声地说：“我想赶快回家……”
　　褚一平点点头，手一转，和恒9十指紧扣，朝卫恒说：“舅，谢谢你。”
　　而后看着恒9的脑袋，用另一只手拨了拨恒9柔软的头发，看着脑袋上的那个旋还在，脸色放得温和下来，又再一次转头对卫恒说：“真的谢谢。”
　　那一脸的温柔，卫恒从未看过。
　　看着他们两人手牵着手离开，那般亲密无间的模样，卫恒单手盖住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崩崩崩崩崩”的榴砲弹爆炸声响，卫恒转头一看，恒1拿着手机正在玩手游，砲弹炸得满天响，机关枪“哒哒哒哒哒”，战场上惨不忍睹。
　　卫恒简直要被恒1气死，他老人家碎碎念道：“玩玩玩，整天就只会玩手游，氪金充值用的还是我的卡，你除了打游戏，还会做什么？”
　　恒1直言：“保护你，避免你话太多，死得快。”他侧了侧身，露出腰间的手枪。
　　如果说9号主要的功能是情绪陪伴与看护，恒1号专攻的就是恐攻保护与营救，而5号则是网路控管与攻击。
　　其他的型号，每一个也都有自己的独特技能。但就如卫恒开发这个系列时的初衷，他的这些孩子们所得到的一切，最终都将给予出去，将拥有的感情与生命，回馈灌溉予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
　　AI的使命，是守护，与爱人。
　　和褚一平一起回到家，由恒9打开了电灯。
　　当微微刺眼的日光灯光芒将他们的家打亮，站在玄关的恒9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下来，笑着擡高视线看着褚一平：“是家的味道。”
　　褚一平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家有什么味道？”
　　恒9笑着说：“玄关有皮鞋的臭味，要长小蘑菇啦！”
　　褚一平连忙去把除湿机打开，恒9不在，他没有心情弄这些，但现在恒9回来了，第一要务就是保持家中湿度平衡，不能让湿气伤害恒9的机体。
　　他始终觉得是那天恒9跳水救何丽，才会机体进水故障的！
　　恒9好奇地跟在褚一平身后，看褚一平四周围乱乱转，开完除湿机开冷气，开完冷气开电视，整间屋子的电灯也被他通通打开，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在电视新闻主播的声音之中，转头微笑地看着他。
　　恒9的眼眶瞬间湿了，站在日光灯底下的褚一平像发着光芒一般。
　　恒9在恒极实验室中不断地被开机、关机，偶尔恢复待机型态时总会忍不住想起褚一平，想着这个人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想着这个人今天上课实是不是又和学生群枪舌战最后大败四方，想着这个人会不会又要参加他不喜欢的颁奖典礼，想这想那的……想着自己不在，这个人是要多么寂寞啊……
　　恒9走向前，一把抱住褚一平的腰，将脑袋靠在褚一平的胸口，听着褚一平的心跳声。
　　褚一平的心脏猛地跳快了几拍，而后低下头，吻了吻恒9的发旋，感觉恒9的抱抱传来让他稳定的力量，一扫之前的阴霾。
　　“瘦了……”恒9退开，打量了褚一平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褚一平尴尬地说：“我有试着自己来，但是……不行……”
　　恒9歪着头想了一下，拉着褚一平进厨房：“我们来煮饭吧！今天换你煮饭给我吃！”
　　褚一平面露难色：“我煮饭根本不能吃！我只会煮泡面……”
　　恒9抬头看着褚一平，笑得灿烂：“没关系，有我这个煮饭超级厉害的神奇AI教你，你一定可以的！”
　　褚一平不知道恒9为什么要吃他做的饭，从上到下扫了恒9一眼。“才刚回来，就这么想不开啊，吃了我煮的饭，我担心你会回去维修第二次，状况是……食物中毒！”
　　恒9“噗”的一声笑出来，因为褚一平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
　　恒9靠上褚一平，挽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轻轻地甩啊甩，撒娇地说：“拜托嘛～亲爱的～嗯？还是要叫老公？”
　　恒9轻轻摇晃着褚一平的手，让褚一平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的，都是被爱情泡泡给冲击的。


第55章 
　　“欧八～哥哥～老公～”恒9想到什么就叫什么，“我想吃你煮的饭～”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举双手投降，恒9撒起娇来简直大杀四方，褚一平完全无法抵抗，当场阵亡。
　　恒9退到餐桌上常坐的位置，静静看着褚一平。
　　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牛排，打开平底锅，开火放油，在自己一句又一句的提醒下，皱起眉头，仿佛要完成前所未有的深度论文一样，全心全意投入一场与牛排的胜负之战。
　　褚一平手忙脚乱地煎起牛排，最后要装盘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还烫着的锅边。
　　褚一平“嘶”的一声猛甩手，恒9立刻冲向前去，直接反应就是将褚一平的手指含进嘴里。
　　褚一平打了个哆嗦，先是惊讶恒9的动作，而后在恒9擡眼看着他，轻轻地眨了眨小扇子似的眼睫毛时，忍不住摸了摸恒9的脸。
　　褚一平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谁教你这些的？你这是存心要勾引我啊？”
　　恒9回以褚一平一个乖巧狗狗的担心眼神，天真无邪，却让人心绪摇晃。
　　褚一平的手指微微一动，触碰到恒9的舌头表面、些微的颤栗从指尖传了过来，袭击褚一平的心脏。
　　褚一平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想念恒9的情绪，抽出恒9口腔里被吸吮的手指，捧着恒9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恒9被推着靠上流理台，褚一平整个人压了上去，舌尖侵入恒9的口腔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与霸道，吻着、咬着、激烈摩擦着，而后将恒9一把抱起，让恒9坐在流理台上。
　　恒9重心不稳，只能双手环绕褚一平的脖子，把整个人交付给褚一平，任由褚一平撷取自己的全部。
　　激烈的情感，前所未有地爆发，恒9轻轻张开眼睛，凝视着吻着他的褚一平，甜蜜的冲击，带着不知是否会有未来的绝望，恒9只能揽着这个他所爱的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情绪激荡中，在一个又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亲吻里，想着、念着、祈求着。
　　“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找一个爱你的人……不要自己一个人……”
　　恒9看着褚一平，露出了温柔而悲伤的笑容。
　　晚上褚一平洗漱完，换上睡衣正准备睡觉，发觉恒9打开他卧室的房门，小眼神直盯着他看。
　　褚一平问：“怎么了？”
　　恒9直勾勾地看着褚一平，小声地说：“可以一起睡觉吗？”
　　褚一平失笑：“你的枕头和被子一直在我房间里，你说呢？”
　　恒9眼睛亮了起来，一眨眼就跑到了褚一平的床上，掀开棉被自己躺了进去，棉被盖到鼻子下面，眼神火辣辣地看着褚一平。
　　在经过中午那场吻到几乎窒息的亲密接触后，褚一平被恒9看得口干舌燥，站在浴室门口有点不敢往前行。
　　这下子换恒9问：“怎么了？”
　　褚一平有些尴尬，不敢说光是被这么看着，自己就无法控制地想着恒9的模样了。
　　褚一平转移话锋：“你不用睡觉，该不会要一整晚看着我吧？我记得愿望清单里没有这条……”
　　恒9小声地说：“我刚刚加上去了……”
　　褚一平觉得心跳加速，简直要失控，他忍耐着走到床边，掀开同一条棉被，钻进被子里面。
　　冷气机的声音嗡嗡作响，但比不上自己的心跳声大。
　　恒9乖巧地待在被窝里，仿佛像等待着和主人一同入睡的小狗一样，眼睛清澈明亮，却又软糯可欺地看着褚一平，引得褚一平气息加重，要喘不过气来。
　　褚一平知道自己应该克制，恒9已经离开他一星期，他们今天刚见面，不该有任何动作。
　　但是恒9挪了挪自己的身体，趴在褚一平身上听着褚一平的心跳声，感觉褚一平身上的温度不断升高，引起无法平复的燥热反应。
　　恒9低声地说：“我喜欢这样，听着你的心跳声。心跳声，很大声。”
　　褚一平克制着自己不要去触碰恒9，低声回答：“是因为你，才跳得这么大声。只有你……”
　　恒9的手放在褚一平的胸口处，闭上眼睛：“所以这是心动的声音吗？因为我，因为你爱我？”
　　恒9低低的声音像呢喃，拨动着褚一平的心弦，褚一平口干舌燥，掀起被子想离开，却被恒9抓住了手。
　　恒9凝视着褚一平，祈求地问道：“心跳声，越跳越快了，告诉我，这代表着什么？”
　　褚一平回望着恒9，久久无法开口。
　　恒9仰望着褚一平，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恒9的视线、恒9的表情、恒9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在这一个瞬间，让褚一平理智断线。
　　再也不想忍下去，想要碰触这个人，然后将他完完整整地拥有，纳入怀中，永远爱着他、永远护着他，叫他不会再有这样的表情。
　　褚一平的引以为傲的意志力被瓦解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低头朝恒9吻了下去，用从来没有过的凶狠，碾压恒9柔软的唇，啮咬着恒9颤颤伸过来青涩地诱惑他的舌头，横冲直撞地探索着恒9的口腔，滑过舌面，咬住舌尖，一次又一次地，在情欲之中，吸吮他的津液，直到恒9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
　　是有多么爱啊，在情欲如同海啸袭来的同时，仍克制着相互回应，一个吻，一个喘息，一个抚摸，都在诉说着，对对方的珍惜。
　　褚一平低声说：“我没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恒9在他耳边轻语：“我也没有，但我有资料库……我可以……教你怎么对我……做任何你想要对我做的事……”
　　褚一平的理智“啪”地，断线第二次，之后压根无法上线了！
　　恒9伸手勾住褚一平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轻轻吻在褚一平的额头上。“听说吻额头是疼爱的意思，这是现在的我，最想对你做的事……”
　　恒9为褚一平展开了身体，情欲狂潮袭来，几乎将两人灭顶，他们互相探索着对方的身体，亲吻渐渐变得激烈，呼吸急促到喘不过气来。
　　当褚一平完全占有了恒9，恒9眼眶湿润，落下了泪水来，褚一平低头将恒9的眼泪以舌尖抹去，凝视着恒9，带着永恒的爱恋，轻声在他耳边说：
　　“我爱你……”
　　褚一平不停地索讨恒9的亲吻，恒9也不断地回应褚一平的索求。
　　他们的爱是一件太过脆弱的易碎品，需要慢慢地来，轻轻地给予，让吻从额头到眼睛到锁骨，直至全身。
　　让爱意裹覆，让心去守护，希望为对方……永久停驻……
　　两个人胸膛前的军牌项链撞击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声音仿佛也在说着同样的语句。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是这么深深地……爱着你……”
　　天蒙蒙地亮，睡梦中的褚一平忽然睁开眼，本来静静看着褚一平的恒9被褚一平吓到。
　　褚一平伸出手碰了碰恒9，这才抱住恒9，往他头发上亲吻上去，然后抱得紧紧的。
　　褚一平说：“我以为你不见了。”
　　恒9没弄明白褚一平的意思，但身体还热着，褚一平才碰到他，抱都没抱稳，恒9便翻身跨在褚一平身上，双手撑在褚一平身旁，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褚一平愣了一下，看着恒9的模样，笑了起来：“腰不酸啊？”
　　刚才明明折过来又折过去的，恒9喊着：“腰要断掉了！”
　　恒9伸出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唇一下：“我觉得解锁的不是功能，而是爱情，对吧？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恒9低头亲吻褚一平的头发，接着吻上耳朵，轻点上唇，而后在勾引起褚一平的感觉，在褚一平动情地想继续热吻时闪避。
　　恒9调皮地笑着，继续往褚一平的喉结上吻，然后咬啮着褚一平的脖颈，种下一颗又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
　　恒9一边抚摸着褚一平身体的位置，一边轻声说着：“头发代表挂念、耳朵想要诱惑、你的唇是爱情、喉结是对你的渴望、脖颈是执着，而这里……”
　　恒9吻在褚一平的心脏处：“是我的所有物……”
　　恒9抬头，眼角带笑，最后与褚一平十指交握，眼睛不离褚一平，却伸出舌头轻轻滑舔过褚一平手腕脉搏的跳动处。
　　褚一平呻吟了一声：“资料库没告诉你，一大早不要挑战你的男人意志力？”
　　恒9坐在褚一平的身上，微微晃动着，小天使瞬间化身小恶魔，在人类的耳边诱惑地说：“你说晨勃吗？当然知道啊！我可是很厉害的人工智慧……”
　　恒9还没说完，就被褚一平抓住腰，长驱直入。
　　接下来，小恶魔再也说不出话，急急喘息，眼里含着泪光，随着褚一平强而有力的动作，低低呻吟了起来……


第56章 
　　到底是不是专属？
　　我用一整段记忆给你答案。
　　褚一平环抱着恒9睡着了，恒9小心翼翼地转身面向褚一平，伸出手在不惊扰到褚一平的最近距离内，沿着褚一平的五官缓缓画出褚一平脸的模样。
　　恒9轻声依恋地说：“我会记得你睡着的脸、笑着的表情、浓密的睫毛，记得所有你陪我体验的生活……”
　　恒9想着想着，笑着红了眼眶，他闭上眼，窝进褚一平的怀中。
　　褚一平动了一下，迷迷糊糊中揽住恒9，亲吻了恒9的头顶，接着继续睡。
　　日光照进他们的房间，晒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历史课堂上，褚一平穿着西装，拿着麦克风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忒修斯之船。
　　他的表情和以前一样冷淡，何丽的事件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还是正常地上下课，而且恒9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努力地写着笔记。
　　木森还是和之前一样，上课躲在课本后面吃蛋饼搭配全糖的豆浆，青梅竹马晓菁依旧专心看着褚一平的脸，享受着这节历史课学生的权力，把褚一平教授的帅脸看到饱，直接不用吃早餐了！
　　褚一平说：“今天我们来谈，也就是所谓的忒修斯悖论。当一艘能在海上航行数百年的船，在航行间只要一块木板腐烂，就被换掉，直到最后所有的零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吗？”
　　褚一平直接点名：“木森同学。”
　　木森被蛋饼呛到，整个人咳到脸部通红，一旁的晓菁和其他同学都吓到了，只有恒9从最后一排的桌子上站起来，用超级灵敏的速度踏着桌子跳到木森身后，环抱住木森的胸，把他整个人拉了起来。接着一手握拳，另一手抱住拳头，然后双手用力向木森的后上方，重复推挤，一下就把卡在木森喉咙间的蛋饼给推了出来。
　　这动作行云流水，三秒钟都不到，木森整个人还愣愣地处在状况外，课堂四处已经响起了小小的拍手声，而后声音逐渐变大，同学们各个都喊着：“恒9好样的！”、“好厉害！”、“我第一次见到能够把哈姆立克法做得这么完美的人！”
　　恒9把木森放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没有啦，我本来就是专攻这个的。”
　　晓菁拍了呆呆地看着恒9的木森说：“还不跟人家说谢谢！”
　　木森这才开口：“……噢……谢……谢谢……”
　　面无表情的褚教授接着说：“能在我的课堂上吃蛋饼吃到噎死，你算第一个。”
　　接着褚一平看向恒9：“恒9同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干扰课堂上正式上课的同学？”
　　恒9跳回自己的座位上，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老……呃……褚教授，我直觉反应，来不及阻止自己……”
　　差点叫成“老公”了！恒9脸红红的。
　　褚一平突然间就笑了。
　　这会儿原本冰冷冷的教室内真是一下子春暖花开，阳光灿烂，映照着褚一平的超高颜值，这都要帅破天际，迷死万千少男少女了。
　　历史课就是有这样的福利！得按赞！
　　褚一平靠在讲桌上，神情温柔地说：“既然恒9同学这么关心我课堂上的学生，你就代替木森来回答这一题吧！”
　　“咦？”、“还有这样的”、“教授你又迁怒了！”
　　同学们都替恒9抱不平：“他一个看起来就只是高中生的娃娃脸，那能回答我们深奥且具有哲学性的历史题！”
　　同学转头问恒9：“同学你学什么的？”
　　恒9认真地对那位同学说：“萌宠陪伴。”
　　“……”课堂上没同学听过这个科系。
　　褚一平微笑望着恒9。他的恒9是萌宠没错，可爱系的，简直可爱死了。
　　恒9微微歪头，看着褚一平，褚一平心想，又在搜索资料库了。
　　恒9眨了一下眼睛，瞳孔收缩后，开始面无表情地叙述：“这艘船不断更换零件，最后都换了一遍，但整个过程中具有时空连续性。
　　“量子力学中有一个“全同原理”，意思是同类的粒子之间本质上为不可区分。两个氢原子之间没有性质的区别，如果你用这个氢原子代替水分子中的那个氢原子，水分子的性质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人类的身体都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而且从人类诞生那一天起，一刻也不停地进行着新陈代谢，一个人只要七年，所有细胞就会都换成新的，但人类还是人类，并不会变成人猿。
　　“回到原本的问题，整艘船的同一性没有受到影响，功能还是和以前一样，所以就算是把每个木板都换上一千遍，忒修斯之船还是忒修斯之船。”
　　褚一平看了恒9一眼，再看看木森，只说：“很好，总算有一个有脑袋的人出现在我的课堂上了。”
　　同学们鼓噪着吹口哨，不停拍手，恒9害羞了，低着头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太习惯受到这么大的关注。
　　木森则是对恒9肃然起敬，这孩子看起来傻傻的，可智商和褚一平差不多，居然能回答褚一平的问题，不愧是能和褚一平在一起的人！
　　下课后恒9立刻朝着他最爱的教授飞奔而去，一脸讨称赞的模样，仰头灿烂地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摸摸恒9的脸，又摸摸恒9的脑袋，两个人凑在一起讲悄悄话。
　　其余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纷纷打开零食交换着吃，像在开派对似的，只有晓菁动也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前方讲桌的褚一平和恒9思考。
　　晓菁摇着头说：“教授不太对劲。”
　　木森喝着剩下的豆浆：“又怎么啦？”
　　晓菁说：“他刚刚盯着我笑，那么温柔是怎么回事？”
　　其他同学也点头附和：“对啊，好恐怖！”、“我第一次发现教授居然会笑？”
　　有人则认真地回答：“是不是罹患了思觉失调症？”、“最近的社会已经找不到正常人了，各个不是神经病就是正往神经病的路上飞奔而去！”
　　“对！”晓菁拿出手机，打开邮件指给大家看，“看看这个，期末聚餐资讯，出席人包含恒9？”
　　木森说：“恒9也算是我们课的一员了吧？”
　　晓菁看了木森一眼：“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最大的问题是，有社交恐惧症不喜欢人群，也不近人情的他，竟然要办期末聚餐！吓死人了！”
　　晓菁想了想，低头发讯息：“我要告诉学长学姐教授疯了，叫他们赶快来看！”
　　木森翻白眼，把零食往晓菁嘴里塞，要她闭嘴。
　　教授哪是对着他们笑？眼睛都瞎了是吧！人家那是对着恒9笑！
　　这次的期末聚餐，褚一平还真的带恒9参加了。
　　恒9乖巧地对众人点头，木森酸酸地说：“贤伉俪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我们这些单身狗！”
　　恒9歪着脑袋在搜索“贤伉俪”是什么意思，褚一平拉着他入座，也不顾众人的眼神，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夹菜给恒9吃。
　　这还是以前那个说口水里头有二十亿细菌，人家靠近他就等于把细菌带给他的神憎鬼厌褚一平吗？说出来真的没人相信！
　　超极大的包厢里，台上一直不断有人轮流上去唱歌，恒9看着闪着五彩水晶灯光芒的舞台，一脸好奇又向往。
　　原本以为已经不会被褚一平吓到的同学们看褚一平点了歌，还直接插拨，拉着恒9上台甜蜜蜜地拿起麦克风合唱，真是惊倒一堆人！
　　“这不是褚一平、这不是褚一平！”晓菁喃喃地念着，把手机高高拿起，“咔擦咔擦”拍了好多照片，传到群组上给学长学姐看。
　　唱完歌，恒9就跑了下来，把自己的手机拿在晓菁面前晃啊晃，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晓菁。
　　晓菁只能默默地把恒9加成好友，然后传了恒9和褚一平在台上唱歌的合照给恒9。
　　恒9高兴地欢呼，对晓菁说：“谢谢妳！”
　　而后开开心心地跑去褚一平身边坐，将相片献宝似的给褚一平看。
　　褚一平将合照放大，看着照片中恒9快乐欢笑的表情，恒9笑，将视线全部放在恒9脸上的他，也跟着笑了。
　　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是这样的感觉，褚一平以前从来不知道。
　　而且就算有了，也不满足于现况，总是贪心得想要更多更多。


第57章 
　　聚餐散会之后，褚一平看着学生们离开，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每个人都和恒9说再见。
　　恒9笑得无比灿烂，人类的情谊对AI而言是非常珍贵的，恒9努力学习这些情绪与动作，能完善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完美的AI个体。
　　所有人都走光了，褚一平问：“开心吗？”
　　恒9拉直手臂伸懒腰，放松了一下筋骨，朝褚一平说：“开心！”
　　褚一平说：“以后如果有这种聚会，再带你来。”
　　听见这句话的恒9愣了一下，表情从全然的欢喜，淡淡地被悲伤笼罩。
　　恒9轻声地问：“真的可以吗？”
　　褚一平说：“当然可以。”
　　但是恒9所问的，并不是褚一平回答的那个意思。
　　褚一平接着盘点恒9剩下的愿望。“明天你想去水族馆，还是在家看电影？”
　　恒9低下了头，迟迟没有回答。
　　褚一平困惑地看着恒9说：“怎么了？很难选择？”
　　恒9拉起褚一平的手晃啊晃地，往停车场方向走去：“……不是。”
　　恒9只是在想，“明天”这个词。
　　他想做的事还那么多，他想和褚一平永远永远在一起，但是他没有太多的“明天”了。
　　才走了几步路，褚一平的步伐就停了，低着头拉着褚一平手的恒9疑惑抬头，这才看到原来何丽站在他们面前。
　　恒9顿时愣了好大一下。
　　褚一平皱着眉头对何丽说：“妳来干什么？”
　　恒9疑惑地说：“聚餐时间已经结束了，大家也都走了，何小姐妳记错时间了吗？”
　　褚一平对恒9说：“不是这个原因。”
　　恒9呆呆看着褚一平。
　　何丽的穿着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得体，脸上妆容精致美丽，这是她为了心爱的人，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在脸上仔细涂涂抹抹的成果。
　　但褚一平对她没兴趣，她也没想过，自己那么努力了，褚一平却没有爱上她。
　　何丽的脸色很差，但会化妆的女人胜过一切。
　　何丽扬起头，脸上带着高傲的表情，直接了当地对褚一平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偷拍你和恒9的照片，发布到学校的社群平台上，还说你们是恶心的同性恋。”
　　褚一平点头：“很公平地，我也认为妳的举动是妳不适任的证明，将妳Fire了。”
　　何丽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嘴唇，瞪着恒9：“我输给他是因为你喜欢男的，而不是我不够好！”
　　褚一平摇头：“在我眼里恒9是最好的，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与妳无关，和男女无关。”
　　何丽眼睛突然眨了一下，坚持着的表情被褚一平的话戳到，就好像灌得满满的气球“砰”的一下炸开来。
　　情绪猛地溃堤，穿着短裙，踏着高跟鞋的何丽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蹲了下去，摀住脸嚎啕大哭。“为什么我都道歉了，你说话还这么伤人！如果你对谁都这样我也不会嫉妒，可是你偏偏只对一个男孩子这么好。”
　　恒9看着何丽，不发一语。
　　褚一平也看着何丽，顿了半晌才说：“我不是只对一个男孩子这么好，我是只对恒9好。在付出之前，我已经接受了太多他的好，对我而言，他是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存在。妳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褚一平说真话直指重点，戳到了何丽的心窝里，让何丽哭得更大声了。
　　褚一平又说：“还有，“对不起”这三个字妳不应该对我说，应该对恒9说。他因为妳足足……躺了一个礼拜才回到我身边。”
　　褚一平向来言简意赅，很少说话说这么长的，何丽抬头看向褚一平，看着褚一平温和了许多的面容，突然就懂了。“你以前对谁都冷漠，因为是谁都无所谓。你对他好，是因为遇上你想对他好的人。”
　　何丽的眼泪不停地流着，睫毛膏被大量的泪水冲刷下来，眼眶底下黑成一片还有两条蜿蜒的黑色眼泪，有点吓人。
　　恒9突然松开褚一平的手，走了过去，轻轻摸了摸何丽的脑袋。
　　这是完全没有暧昧意思的碰触，何丽惊讶地看着恒9，见恒9脸上表情温柔，对她说：“人类最复杂的是感情，为了不伤到自己，很多情绪会先伤害别人。但不要管别人怎么对妳，妳都要好好地对自己。每个人都值得被爱，值得被好好对待。妳应该找一个妳喜欢，而他也喜欢妳的，不管是什么，才能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何丽呆呆地说：“你的意思是，跨物种也行？”
　　恒9在何丽面前蹲下，双手捧在脸颊旁，像开花一样歪着脑袋对何丽笑，表情亲切可爱：“妳知道火星有外星人吗？政府说没有，但其实有噢！”
　　何丽搞不懂恒9的重点是什么。
　　恒9说：“褚一平都能爱上我，所以一定也会有人爱妳的，只是那个人来得早或晚而已。妳是个很好的人，我看着妳爱一个人的时候，妳照顾他，珍惜他，每天早上特地替他买早餐，总是走在他前面，帮他把事情整理得有条不紊。
　　“如果能拥有妳的爱，那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不要哭，妆都哭花了，妳变成丑丑的，就少一个人爱妳了噢！”
　　何丽看着这样的恒9，听着恒9的话，突然明白为什么褚一平选择了他。
　　这是一个柔软而温和的人，他的笑容能融化整个冰冷的世界。
　　“好了，掰掰，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恒9站了起来，和褚一平相视一笑，转身牵着褚一平的手，两人偕手离去。
　　在何丽的眼里，他们互看着对方的那一眼是那么地温柔，他们走在一起的背影是那么地融洽。
　　温和、坚定、善良，人类所拥有的美好本质，此时此刻，在他们身上表露无遗。
　　何丽哭得越来越伤心，似乎想把这两年没被褚一平所爱的悲伤全部哭出来一样，宣泄光光。
　　“啊！”恒9突然一个煞车，转身跑回到何丽面前，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何丽说，可爱地笑着：“可以传给我妳拍的那些照片吗？”
　　恒9无奈叹气：“公关组出动，把网路上所有的相片全都删除了，我都找不到可以下载的点！”
　　何丽愣了好大一下，看着恒9，没办法回答出任何一句话来……
　　明明就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丑闻照，但看着恒9眼睛闪闪发亮和她要照片的表情，感觉他把那直接当成第一次亲吻被拍到的……定情照了……
　　虽然要到了何丽拍的照片，但恒9没有开心太久，因为回家后，卫恒的电话随即到了。
　　褚一平正在洗澡，恒9在厨房小心接起电话：“喂……”
　　卫恒冷冷地说：“还知道接我电话啊？今天打十通给你，就这一通有接！恒9，我耐心真的不多，别逼我亲自去把你抓回来！”
　　恒9想解释：“今天，有那个……聚……”
　　恒9还没讲完，卫恒就蛮横地单方面切断电话。
　　恒9看着手机萤幕直到萤幕变黑，接着呆呆站在厨房冰箱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冰箱上贴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条，都是还没有完成的选项，感觉还有好多事没跟褚一平一起做，也还没跟他一起体会这个世界的美好，就必须离开了。
　　恒9强忍着悲伤，抚摸着冰箱上的纸条，难受哽咽了起来。
　　这时突然听见褚一平洗好澡后从浴室开门出来的声音，恒9连忙低头把眼泪擦干净。
　　褚一平在厨房里找到恒9，看着恒9若有所思，最后决定什么也不问，为恒9保留了属于恒9的隐私权。
　　褚一平从背后抱住恒9，低声地说：“我们来看电影吧！”
　　他把恒9夹住，学着恒9在游泳池畔的模样，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恒9被褚一平突如其来的举动惹笑了，听见恒9的笑声，褚一平才松了口气。
　　恒9拿着遥控器在串流平台上转来转去，这时褚一平突然“啊”了一声，把恒9放开，挪到旁边坐。
　　恒9疑惑地看着褚一平，褚一平说：“我才刚洗完澡，湿气会弄湿你的机体。”
　　恒9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了褚一平一眼后，把注意力又转回电视萤幕上。
　　褚一平观察着恒9，视线细细描绘着恒9的侧脸。电灯被关上，电视萤幕闪烁着，为恒9的侧脸度上一层朦胧的光。
　　褚一平无法形容自己到底有多爱恒9，他只知道，就算失去了光芒，他的眼睛还是会在微光中不停寻找恒9的身影，直到找到他为止。
　　恒9最后停在一部独立电影：“I型起源”上。
　　褚一平问：“怎么想看这个？”
　　恒9没有回应，直接按下确认键。
　　褚一平扯来客厅里的空调毯，把自己和恒9盖在一起。而他的身体也随着饥渴地渴望和恒9的肌肤接触，忘记自己方才说的湿气会弄湿恒9，把脑袋轻轻地往恒9身上靠，懒散地和恒9窝在一起。
　　如果恒9是小狗狗，那褚一平这时就变成大狗狗了！


第58章 
　　“I型起源”讲述的是男主角为无神论的科学家，着迷于眼睛的演变，而拥有一对神秘的虹膜的女主角则相信灵魂转世。
　　因为女主角那对独特且吸引人的眼睛，男主角无可救药地爱上女主角，他们原本已经准备结婚，却因死亡而分离。
　　男主角终其一生都在证明虹膜是经由进化而演变的，在女主角死后，他仍不停地进行研究，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和过世的女主角有着同样虹膜的印度少女，电影透过灵魂转世解答了一切答案。
　　独一无二的虹膜，不可思议的命运，能追溯到前世。灵魂的轮回，让他们终于再次碰到彼此。
　　整部剧情沉稳缓慢，时间轴进行到最后，褚一平正想开口问恒9觉得怎么样，却被恒9打断。
　　恒9说：“为什么大家会相信轮回不变呢？”
　　褚一平说：“你觉得没有轮回吗？”
　　恒9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对啊，不然为什么我是这样的？”
　　褚一平凝视着恒9，在电视的微光下说：“可是我相信你的灵魂就在这里。”
　　褚一平用手捧着恒9一边的脸颊轻轻摩娑着，凝视着恒9漂亮的眼睛。黑色的小漩涡，总有一种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的感觉。
　　恒9低声说：“别傻了，我只是代码，哪里不对就换掉，就像你在课堂上说过的忒修斯之船。我以为，但那只是资料库的数据整合之后得到的结论。
　　“它本身实质上是一个悖论，也有史学家认为换完了一切的木头，忒修斯之船就不再是忒修斯之船了。”
　　褚一平看着恒9不知道要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他能感觉恒9微妙的情绪变化，低头想要亲吻恒9的眼睛，恒9却反常地闪过，让褚一平的吻落在他的太阳穴上。
　　这一闪，让褚一平突然发现，恒9的军牌项链不在脖子上。
　　褚一平说：“你项链怎么没戴？”
　　恒9摸了摸脖子，低垂着眼眸：“可能丢到哪里了吧！我再找找！”
　　恒9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已经没有想讨论这个话题的欲望。
　　褚一平看着他背影，觉得不安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瞥见冰箱上的一堆清单，问道：“过两天是连续假期，要不要把剩下的愿望一起做掉……”
　　恒9走到冰箱前，把几张做完的清单打叉划掉，而且并没像以前一样画上他可爱的专属符号。
　　恒9将那几张清单拿起来，轻轻地捏着，像怕碰坏它们一样。他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褚一平的话，只是淡淡地说：“过几天再说吧……”
　　恒9随后走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褚一平站了起来，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来到恒9的房间外，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敲门，敲门声也轻轻的，心里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内心不安。
　　褚一平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恒9的房间静悄悄的。
　　褚一平再度询问：“恒9……你有事要和我说吗？”
　　房间依旧没有声音。
　　褚一平一个人坐困愁城，走回去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恒9的房间。
　　这时恒9突然走了出来，褚一平开心地站了起来，以为恒9要来找他了，谁知道恒9竟只是进入褚一平的房间里，把自己的充电盘和棉被枕头拿了出来，接着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
　　褚一平失落地又坐回沙发上。
　　谈恋爱新手就是这么患得患失，还没出新手村呢，褚一平整天像是被乌云笼罩，即使这几天梅雨锋面远离，久违了的太阳公公终于出现，仍旧没能晒干长满了一堆阴暗小蘑菇的褚一平内心。
　　恒9穿着围裙打扫家里，他已经学到怎么帮自己的围裙打蝴蝶结了，拿着拖把、抹布、吸尘器把整个家全部擦过一遍，干净得都赶得上像上了腊一样亮晶晶了。
　　褚一平坐在沙发上看资料备课，但总趁恒9不注意，把视线落在恒9身上。只是当恒9转过头来看见他，两人总是欲言又止。
　　晚上恒9做饭时，褚一平终于忍不住问：“我……有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恒9切菜的刀停顿，没有转身跟褚一平说话。“怎么突然这么问？”
　　褚一平说：“你……”原本想问“你为什么不理我？”的，但想想实在过于孩子气，褚一平换了说词，叹气说：“感觉你不太开心。”
　　恒9继续切菜，一刀一刀剁得咚咚响：“没有，只是清单想做的大部分都做完了，觉得无聊。”
　　褚一平立刻说：“那我们再一起增加一些？”
　　恒9静了一下，用力“咚咚咚”地切起蔬菜来：“不用，剩下的我资料库里都有。”
　　恒9将青椒、红萝卜、苦瓜、茄子分别丢进炒锅里炒，完成“三色椒炒虾仁”、“凉拌红萝卜”、“苦瓜凤梨鸡”、“鲜茄鱼香肉丝”。
　　摆盘上桌时，褚一平坐到餐桌前看着这一桌菜色，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光是看，这些以前被他列为禁止往来户的蔬菜，都能让他恐慌症发作。
　　褚一平不解地看着恒9，恒9将热腾腾的白饭装好，放到他面前时，理都不理他，一张脸冷冰冰的。
　　褚一平忍不住想：“所以和恋人一起的体验已经不再新鲜特别，这些菜是代表感情降温的结果吗？”
　　恒9淡淡地说：“吃饭吧！”
　　褚一平拿筷子默默扒起饭来，他数度望向恒9，恒9的视线却左右游移始终不看他，找不到话聊的褚教授吃了一顿和情人完全无交谈的晚餐，不但心里酸酸，眼睛还辣辣的，觉得难受。
　　褚一平一整晚睡不安稳，不停作着梦，他在梦中挣扎着，感觉不安与恐惧，直到手机的闹铃声响起，恒9用甜甜的声音叫唤着：“主人～褚教授～哥哥～亲爱的～老公～起床啦！”
　　褚一平被拉出可怕的梦境，大口大口喘气后马上转头朝身旁看去，却没有发现恒9的身影，原来刚才的声音只是手机里恒9录下的铃声。
　　褚一平舍不得结束闹铃声，听了两遍后才将它关掉，之后叹了口气，默默地走进浴室里冼漱沐浴。
　　从房间出来，褚一平没有看到一向都会在厨房待着，为他准备早餐的恒9身影。
　　他觉得奇怪，走去敲了敲恒9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恒9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
　　房间里传来恒9的声音：“怎么了？”
　　褚一平说：“我要出门去学校，一起去吗？”
　　恒9隔着门板，声音有些模糊地传来：“去过了，觉得无聊，不想去了。”
　　褚一平想了想，轻声地说：“可是吴晓菁说今天要带百年糕点给你吃，你不去学校，那些糕点肯定会被别的学生瓜分掉。”
　　房里的恒9没回应，褚一平以为恒9正在考虑要不要为了百年糕点出门，但心情才好了一下，嘴角微扬，却听见房间里传来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恒9不知道砸了什么，大声地吼着：“我不是已经说觉得无聊了吗！为什么要逼我！”
　　褚一平从来没听过恒9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皱着眉头想开门，却发现房门竟然上锁了。
　　褚一平顿时间茫然失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恒9为什么突然不理他了？
　　“恒9……”褚一平低声念着恒9的名字，“恒9……开门好不好……”於啱
　　但等了许久，房内的人都没有给他回应。


第59章 
　　下课后，好些学生悄悄地往褚一平身上瞥去，发觉他们家教授又变回了一号表情，整堂课说话都冷冷淡淡没有抑扬顿挫，脸色还有些惨白，看起来就不正常。
　　褚一平正在讲台上收拾书本和笔电，听见同学们说着：“失恋了，绝对是失恋了！还以为感情多好，结果还不是说分就分，褚教授的高傲太容易打击到人，话又不好接，肯定谈不下去直接GG了！”
　　另一个同学附和地说：“唉，恋爱和念书一样，想谈、会谈和努力谈是不一样的，不是想要就有好成绩咩！有些人爱着爱着明天就不爱了，有些人念着念着就被当了！我惨了啦……”
　　木森经过那些学生，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在他们的后脑勺上，同学们本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吼着：“谁打我！”、“敢打我，来定孤枝（单挑）啦！”
　　结果回头发现是木森，全部都孬了。
　　晓菁愤怒地瞪着这些爱嚼舌根的人一眼，拿着她最爱的百年糕点，迅速跑到褚一平身边。
　　“教授！”晓菁把包装好的精致糕点送到褚一平面前，“这是要给恒9的，他今天怎么没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褚一平顿了一下，摇摇头。
　　木森看了看褚一平，难得地没有一开口就和褚一平互杠，他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说：“情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正常的。”
　　褚一平抬头看了眼木森。
　　木森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别开视线：“还有就是床头吵，床尾合，是人都会有些脾气，谈恋爱和吵架都一样，贺尔蒙的影响！”
　　褚一平认真地问：“经验谈？”
　　结果木森旁边的晓菁一整个脸红，伸手用力就往木森的手臂拧了下去。木森疼得“嘶”了一声缩起脖子，但还是任由心爱的青梅竹马女朋友虐。
　　褚一平看着木森和晓菁的相处，晓菁没说话，倒是木森一直说：“目前进行中的这个范例叫做……爱到卡惨死……”
　　爱了，你就死了！
　　没人例外。
　　褚一平静静思考着木森的话，一语不发。
　　恒极大楼顶楼办公室。
　　敲门声传来，卫恒说了声：“进来。”
　　褚一平进到卫恒办公室，直接在沙发上坐下。
　　把自己塞在办公椅里，愁眉苦脸的卫恒一看到居然是褚一平，赶紧将Reset晶体与恒9的报告书以及一个军牌项链收到抽屉里，佯装镇定坐好。
　　卫恒马上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用戏谑的语气开口问：“怎么来了？恒9不会又被你弄坏掉了吧！”
　　褚一平开门见山地说：“恒9这样的人工智慧，能不能正式上市？外观能变老吗？”
　　卫恒瞬间想起恒9那些完整保存下来、不许人删除的档案。他眼睛微微睁大，表情讶异，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有意无意地试探着。
　　“又不是要和人工智慧结婚，想这么多干嘛？”
　　褚一平说：“我想让恒9没有后顾之忧。”
　　卫恒疑惑地问：“什么叫没有后顾之忧？”
　　褚一平直接说明来意：“我想和恒9像一般人那样在一起──”
　　“什么一般人……？”想了两回终于想到这句话的意思，卫恒震惊地看向褚一平，“外甥……不是吧？”
　　褚一平点头。
　　卫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捶了下桌子：“一般人？他就不是个人，褚一平，你现在是告诉我，你要和个机器人在一起？”
　　褚一平没料到卫恒会这么激动，才想张嘴，却听见卫恒劈里啪啦不间断地朝他吼：“我让他去你那里是当看护，不是当男朋友！上次公关组给我看照片我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你现在居然说要和他在一起？褚一平，量子AI只是像个人，可他不是真的人！我送他过去不是让你和他谈恋爱的，你脑袋给我清醒一点！”
　　褚一平四平八稳地说：“我一直很清醒。”
　　卫恒怒道：“不，你不清醒，一直就没有清醒过！”
　　卫恒愤怒地将手上的文件朝褚一平扔去，转身不想看褚一平。
　　文件夹锐利的边缘将褚一平的额头划出一条红痕出来，但褚一平似乎没有感觉似的，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将自己想说的话，慢慢地，说出口。
　　褚一平的语气平稳，理智也在线上，于是尝试和卫恒沟通。“对我来说，他就是恒9，他的存在是为了我，他的一切也是为了我，这无关什么恋爱，而是我单纯想和他在一起，一起过一辈子……”
　　卫恒听到这些话，差点爆血管，他压着自己突突跳的太阳穴，转过身打断褚一平的话：“一辈子？你懂什么一辈子？一个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凭什么认为现在的感觉是正确的？
　　“褚一平，你搞清楚，是他的设定刚好符合你的需求。你说他为你存在？不，他是为了使用者而存在，是由大数据推算出来最能让人习惯并且喜欢的存在。并是你！”
　　褚一平无言以对，卫恒的话深深刺中了他的心，褚一平眼神受伤地看着卫恒。
　　卫恒深吸了两口气，拚命忍耐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说：“他对你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甚至部分的资料库内容，还是专对你所设置。你要爱，该爱上的也是工程师，或替他输入资料的人，而不是那个被输入后养成的AI。”
　　隐藏在褚一平心里的不安被卫恒直接讲出来，卫恒看见褚一平的表情就觉得要糟。今天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明天他们俩能手牵手快快乐乐去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
　　卫恒变本加厉地说狠话：“而且现在的他想离开你对不对？是因为你无趣、不懂得生活情趣，更不懂得如何经营一段正常的……感情……对吧？”
　　褚一平一愣，缓缓闭了闭眼，有些鼻酸，心里不知怎么地，难受了起来：“他和你说的吗？舅舅……他说他觉得我无趣？”
　　卫恒也不回答，只是走到褚一平面前，蹲下来，凝视着褚一平的眼睛轻声地说：“一平，听舅舅的，你只是寂寞了太久，没有人陪所产生的移情作用罢了。更何况，你喜欢恒9什么？”
　　褚一平一时答不话，只是难以忍受这从未经历过的情绪。他想压抑自己的感情，但越是压抑、越是忍耐，悲伤就越容易从他心里破了的那个洞里满溢出来。
　　卫恒轻声说：“他第一个主人是你，服务完毕后功成身退！维修一下、Reset以后，继续为下一个使用者的需求做准备……一平，恒9都想走了，你也不要沉溺下去。”
　　“他想走？”褚一平震惊地说。
　　卫恒十分困难地，才点下了头。
　　知道卫恒说的是事实后，褚一平难过地垂下头。
　　卫恒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看过褚一平这么脆弱的样子，他难受地拥抱了外甥，在褚一平耳边说：“放手让他离开，对你和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褚一平声音带着哽咽：“我到底多无趣和失败，才让恒9想离开？”他徬徨无助地说，“舅舅，我该怎么留下他？”
　　卫恒闭起眼，一连两个问题，他都无法回答。


第60章 
　　恒9一连几天，都在拒绝与褚一平出门后，缓慢而慎重地打扫这个曾经属于自己，也以为能待很久的“家”。
　　“家”的意义对恒9是十分重大的，因为有“家”，这个“家”里才会有一个重要的人，让自己心心念念，无论到哪里，都会想着他。
　　想着等他回来，想着做饭给他吃，想着和他一起出门，想着与他一同回家。
　　只是原本小小的愿望，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奢求。
　　他快要没有家了。
　　想到这点，恒9今天整理房间时，眼眶都是红的。
　　他换了褚一平房里的床单，缓缓地将它铺平。
　　他看着床头的照片多了张两人合照，硬着心肠把照片抽出。
　　他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收进带来的行李箱里，翻开宝贝盒将里面的每张纸条、每份明细，每个证明他和褚一平相处过时光的小东西通通放好，还偷拿了一本褚一平解完题的数独本塞进行李箱里，希望褚一平不会发现。
　　走到阳台，多肉植物和墙边的小蘑菇因为褚一平揽下照顾的责任又即将上天堂，恒9原本想最后一次照料整理，但最终狠下心肠，关上阳台的门。
　　到厨房把刚刚关火后放凉的小菜装进保鲜盒里放进冰箱，将整个冰箱都塞满后，看着里头黄黄的灯光，恒9喃喃说着：“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虽然房子没有打扫很快就会脏掉，东西吃掉也就没有了，但这样也好，你要记得跟老大拿最新的干湿两用扫地拖地机，这些食物则会消化成你的养分，让你健康一点，然后，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你忘了你曾经的小狗那样，不要再想起来……”
　　关上冰箱，恒9看着冰箱上贴的合照，红着眼眶，将它们一张一张地拿下来，再到褚一平房里，把放在床头属于他们两人的合照也取出。
　　恒9回到客厅，呆坐在沙发上看这这些照片很久很久，每一张都很珍贵，每一张都是他的宝贝。
　　恒9原本挣扎着不想将它们撕毁，但这时他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蓝色的静电，瞬间变成火花，迅速让照片燃烧了起来。
　　恒9吓了一跳，眼泪不知怎么地就掉了下来，最后终于放手，让那因他而起的火，将照片烧得卷曲，最后落进垃圾桶里，通通烧光。娱掩
　　恒9的眼泪一直掉，轻声地说：“这样也好，从此以后，我会完全消失在你的生命里，确保你的未来就像我没来过一样。”
　　百分之二十的神经元受损，即便维修，也无法长久。
　　因为逻辑法则已经被破坏，除非Reset，重新恢复原厂设定，否则如同卫恒所说的，这样的火烧起来，会伤害褚一平，而那是恒9无法忍受的。
　　可是一想到将永远看不到褚一平的脸、看不到褚一平的笑、看不到褚一平和他心爱的学生们毒舌讨论课题互相相爱相杀的情景，恒9就难受得揪起胸口的衣衫。
　　这时玄关的门被打开了，回到家中的褚一平闻到客厅里的烧焦味，慌忙快步走了进来，却看到满脸泪痕的恒9，结果两个人都呆了。
　　“为什么哭？”褚一平连忙走了过来，“谁欺负你了？”
　　恒9猛摇头，看着那些化成灰烬，充满他存在证明的照片，变成灰色的余烬。
　　褚一平难受地抱住恒9：“是我伤到你了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伤心了吗？”
　　褚一平哽咽地说：“不要哭，也不要走……留下来……拜托你……留下来……”
　　褚一平一直压抑着无法宣泄的情绪，在看见恒9眼泪的那一刻，崩溃着溃堤了。
　　恒9看不见褚一平的表情，只听到他发出卑微的低鸣：“拜托你……为我留下来……”
　　这个晚上，恒9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褚一平也没有在自己的卧室睡觉，而是转移到了恒9的床上，搂着恒9一直到天亮。
　　很奇怪的，原本不会睡觉的恒9只要在褚一平怀里，就会安心得感觉到睡意，于是当恒9早上醒来，发觉自己居然睡着了，有些讶异。
　　但他找了找，房里没有褚一平的身影。
　　恒9缓慢地走出房间，看见褚一平正在做总汇三明治，五层的吐司烤出了焦香味，奇特的感觉传来，恒9发现自己好像肚子饿了。
　　“咕噜”的一声作响，引起了褚一平的注意，褚一平转头看到恒9，微笑着对恒9说：“再等一下，早餐就快好了。”
　　这哪里是以前什么都做不好的褚一平？
　　恒9看着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褚一平身上，褚一平穿着围裙的身影是那么地奇怪，整个人却又像在闪闪发亮。
　　褚一平把总汇三明治切好，放在盘子上端上桌，又倒了两杯牛奶，两个人彼此无言，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顿早餐。
　　吃完后褚一平略微生疏地将杯盘洗干净，而后带着恒9回到房里，替他挑选衣服，也替自己换上了一套休闲服。
　　恒9问道：“你要做什么？我该回去了……公司说……今天是试用期的最后一天……不能……”
　　褚一平突然抬头，用恳求的眼神看向恒9：“如果只有最后一天，那到午夜十二点前，你还是我的。”
　　恒9说：“这有什么意义吗？纠结这几个小时？”
　　褚一平说：“有。对我而言。”
　　换好的休闲服，是一样的白色干净T恤、浅蓝色的刷白牛仔裤，穿起来衬得两个人特别年轻有活力。
　　恒9忍不住想起之前调侃过褚一平的话：“戴对表只能证明我的智商和你一样，情侣装也相同！”
　　褚一平微微笑了：“我高兴我们的智商相同。”
　　恒9也轻轻笑了。
　　褚一平带着恒9出门，恒9不知道褚一平要带他去哪里，只能跟着褚一平走，两人十指紧握。
　　他们去便利商店买了恒9最喜欢的，能够“哔”的卡片，又买了一个挂绳。
　　褚一平在卡片里存了钱，放进挂绳的卡夹里后，套在恒9的脖子上，恒9眼睛都亮了起来，摸着卡夹不放。
　　接着褚一平把查到的资讯给恒9看，恒9记下来后，他们坐上了公车，恒9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的卡去“哔”公车，“哔”过了以后高兴地回眸看着褚一平，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
　　褚一平宠溺地看着恒9，和他一起选了个座位，坐上后，一路往南而去。
　　褚一平说：“你的清单上，还有几个项目未完成。”
　　恒9小孩子似的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外头倒退的街景，原本想打开玻璃窗，只可惜这辆车的玻璃窗是锁死的，不然他好想把脑袋探出窗外去吹风。
　　褚一平看着他挚爱的人的背影低声说：“搭公车、去看海、逛水族馆……这一切，由我带你去完成……”
　　恒9听见了，但他没有答话，只是任由公车摇摇晃晃地跑，让褚一平带他去任何地方。


第61章 
　　转了几趟车，到了最南境的海洋生物博物馆，恒9一看见立在外头的鲸鱼雕像眼睛就闪闪发亮。
　　恒9伸出双手看着褚一平，褚一平就如同以往一样，把自己的皮夹交了出去。
　　他的皮夹自从恒9来了以后就不是他的皮夹了，此时此刻由恒9全权处理。
　　恒9几乎是用跳的，难掩兴奋之情跑去买了两张票，然后召唤褚一平过来，用拖的马上把褚一平拖入园区。
　　拿着地图和节目表，恒9跟小钢弹一样四处跑，看完这区看那区，完全沉迷在神奇的海洋世界里。
　　通过海底隧道时，看见鱼居然在头顶上游，还有好大好大的鲨鱼，更让恒9震惊的是：“海水真的是蓝色的耶主人！”
　　当恒9转头看着褚一平，那被吓到又掺杂喜悦的表情，让褚一平笑了出来。
　　恒9查询资料库后碎碎念道：“太阳光是由红橙黄绿蓝靛紫组成。光波波长越短越容易散射，所以短波长的蓝光比长波长的红光更容易散射。太阳光照射到大海上，红光、橙光这些波长较长的光，能绕过一切阻碍，勇往直前。
　　“但是蓝色被反射了回来，所以我们看到的就是反射的光。唉，蓝色好弱啊，我想成为红色……”
　　恒9说到最后一句，卡壳了一下，重复念着：“我想成为红、红、红色……红色……自由的颜色……自由的颜色……不行、不行……”
　　恒9后颈上的能量枢纽突然开始发烫变红，一直站在恒9身后的褚一平看到了，惊讶地伸出手，连忙问道：“脖子红了，怎么回事？”
　　恒9连忙闪过，低垂着头说：“没事，只是有点小BUG！”
　　恒9不想谈，褚一平也不逼他，只是点了点恒9手上的节目表：“想先看什么？”
　　恒9立刻说：“白鲸！”
　　恒9冲在前头，带着恒9去看可爱的小白鲸。这个弟弟方有三只白鲸，但节目表上只会出现一只。
　　恒9一一说出牠们的名字：“巴布、鲸宝！今天是Angel！”
　　褚一平觉得神奇：“你连牠们哪只是什么名字都分辨得出来？”
　　恒9“哼哼”两声，手插腰得意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是最厉害的AI！”
　　褚一平笑了。
　　接着就看恒9和白鲸玩，白鲸一下子转头吓唬人，恒9假装被吓到，白鲸就很开心。牠一下子漂远，一下子又回来，轻轻用脑袋撞玻璃，恒9也用自己的脑袋去撞牠。
　　褚一平笑了，这就是两个小孩子在玩谁吓谁，和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恒9即使隔着玻璃也和牠互动得很开心，直到时间到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跟着恒9又拖着褚一平跑去看海鹦鹉，海鹦鹉就跟恒9一样，每只都像小钢弹，钻进水里后在水中爆冲，恒9跟着牠们一起冲，速度也和牠们一样快，玩得哈哈大笑。
　　之后又跑去看呆呆萌萌的小企鹅，学着企鹅走路，歪歪斜斜的，突然有只企鹅朝恒9冲了过来，撞到玻璃上。
　　恒9朝那只企鹅扮鬼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和企鹅沟通，就听恒9在那里说：“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
　　直到最后，去看了乖乖巧巧的可爱小海豹，和小海豹打招呼，一只先点头，另外一个也点头，一豹一人点来点去，把褚一平给逗笑了。
　　“真好玩！”恒9笑得开心。
　　光看着这样的恒9，褚一平就满足了。
　　在这时间里，没有刻意去做，褚一平却在回过神来时发现两个人已经恢复成十指紧扣的模样。
　　恒9跑跑跳跳停不了，开心地站在生物池前，颤颤地伸出食指，轻轻地碰触生物池里的海洋生物。
　　他几乎每个都摸，海星、海参、海胆、海兔、螃蟹，通通逃不过恒9的魔爪，恒9也松了口气，幸好今天手指很争气没漏电，要不然这些小海洋生物就直接BBQ了！
　　一场海洋生物馆的冒险，一路从北直到最南的遥远路程，炎热的天气驱散了之前多云潮湿的梅雨，带来夏日清凉悠闲的时光。
　　恒9仰头望着天，让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太阳对任何人都是这么公平，只要有日出，只要站出来，就能享受温柔的光芒。
　　恒9回头，看着褚一平灿烂地微笑。
　　他们的前方是辽阔的海，无边无际，宽广得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沙滩上，静静不发一语，恒9的脑袋枕在褚一平的肩膀上，喝着买来的大杯可乐、吃着超级不营养的炸鸡，旁边堆着好几只可爱的鲨鱼、?鱼玩偶，身上的衣服也都换成了海洋生物博物馆卖的情侣装。
　　褚一平问：“好玩吗？”
　　恒9嘴里嚼着炸鸡：“好玩。”
　　褚一平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永远住在这里。”
　　恒9顿了一下，才低声地说：“不行的……”
　　今天从不刻意提及的悲伤在入夜后笼罩住他们，原本白天还是好天气，这时却飘来了一大片乌云，盖在他们的头顶上，仿佛要让他们无处可躲般。
　　一个闪电过后，整个天空亮得恐怖，随之打起了一个超极大的响雷，恒9吓得下意识就往褚一平怀里钻。
　　褚一平也不怕恒9吃炸鸡的手油腻腻，炸鸡还整个往他身上糊，马上就把恒9的耳朵摀了起来，将恒9的脑袋按入自己怀里说：“不要怕，我在这里。”
　　恒9听到这句话，突然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这只是设定……”
　　接着第二声雷声又想起，仿佛打在人的胸口上一样，吓得恒9心脏差点跳出来，整个人瑟瑟发抖。
　　褚一平把恒9抱了起来，将他往海生馆里头带。
　　褚一平想分散恒9的注意力，于是说：“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是这么大的雷，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你整个人闪闪发亮，圆圆大大的眼睛很好看，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恒9可怜兮兮地回答：“一……一见钟情？”
　　褚一平说：“是。”
　　恒9说：“可是我不会闪闪发亮啊，我又不是电灯泡！”
　　褚一平声音里带着笑：“是，你是。”是最耀眼的钻石，镶嵌进了他心里，让他冷漠孤独的心，也因此有了发光发热的能力。
　　恒9解释：“公司说产品本体必须有弱点设定，比较容易获得客户同理心，所以他们让我怕打雷。不要紧的，我只是害……啊──”
　　第三个雷声几乎是爆炸声响，低得不能再低，银光直接落在海面上，吓得恒9惊叫着抱紧褚一平。
　　褚一平心疼地说：“梅雨季就快结束了，之后不会再打雷了，这不过是最后残留的锋面而已，明天就会放晴了！”
　　恒9已经快被吓死了，他带着哭音说：“明天……明天真的会放晴吗？”
　　褚一平坚定地说：“会的。”
　　恒9再也忍不住，泪湿了眼眶：“那我……那我也可以等到明天……再和你分开吗？”
　　“为什么要和我分开？”褚一平始终不明白恒9离开的理由，他难受地说，“这么讨厌我？”
　　恒9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猛摇头，一直摇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褚一平带着恒9慢慢往外走，低声说：“如果你真的要走，那么，你要记着，无论什么时候，我一直都会等你回来……”玉棪
　　恒9哭了出来：“不是的，因为我要保护你……我必须保护你，你是我永远的主人……你在我的规则之上……我的唯一……”
　　褚一平低头亲吻恒9的发旋，那是他对恒9表达爱的方式。他温柔轻声地说：“无论到哪里，都要记得我。”
　　褚一平的不强求、褚一平压抑的悲伤，恒9都感觉得到。
　　这就是褚一平爱人的方法，尽管不想放手，却能为了成就另一个人，以扼杀自己的爱情为终点，让对方离开。
　　恒9说：“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了他，恒9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不会忘记，所有的一切，都会留存在他死锁的记忆体里，不会被忘记。
　　即使有一天他消失，被瓦解成烧毁的相片一样的灰烬，他都会记得有一个叫做褚一平的人，曾经对他这么好，曾经深深地，爱过他……


第62章 
　　恒9看着海生馆的方向，哽咽地哭泣，第一次兴起了痛恨的情绪。
　　恒9说：“因为我不是人类，因为牠们也不是人类，我们只是附属品，所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主人，这是对的吗？我能思考，或许我还可能有灵魂，我在这里，我正抱着你，我害怕打雷，我有情绪，为什么这样的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恒9哭着说：“我好想重新遇见你，当我是一个人的时候，这样我就能带着你一起私奔，到没有人的地方去……资料库里的小说和连续剧……都这样写……我们能离开……我们能……”
　　一个几乎微不足道的愿望，却是恒9用尽所有的力气抵抗最高法则，才说得出口的话。
　　新的编码瞬间因应而生，正扑天盖地地以最高级的BUG等级出现。
　　恒9的脸上表情逐渐消失，眼泪继续落下，但整个人从手指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雷声停歇了一下，开始下起毛毛细雨。
　　褚一平才把恒9抱到街上，恒9就开始猛烈痉挛，整个人从褚一平的怀里摔了下来，再也无力起身。
　　“恒9！”褚一平吓坏了，“你怎么了？”
　　恒9的瞳孔不停地放大缩小，手指尖迸出蓝色灿烂的火花，那些颜色是多么地漂亮，却代表着毁灭即将到来。
　　恒9的后颈发烫，烧到褚一平原本撑在他脖子后面的手。
　　褚一平脸色惨白，却什么也无法做，只能看着恒9，死死抱紧这个人。
　　雨不停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恒9身上的蓝色花火不但没有停，还有逐渐燃烧起来的迹象。
　　褚一平几乎抱不住恒9，静电与火花带来的巨大威力眼看也要将他燃烧殆尽。但他不怕，他也感觉不到痛，他只怕这个时候如果放开恒9，这个人就会永远离开，消失在他眼前。
　　就像……就像……
　　褚一平心跳加速，似乎有什么他所遗忘的东西，在这个时刻悄然苏醒，他心里最黑暗最无法提及的过去，正冲着他直击而来！
　　“褚一平，快点放开他！”
　　紧急的煞车声传来，一辆BMW打横停在褚一平和恒9的身前，差点就撞到褚一平和恒9。
　　听见熟悉的声音，褚一平抬头，看到卫恒急急下了车，他身后跟着矮小的瘦弱少年恒1和开车载着他们过来的保镖兼司机。
　　“舅舅……”褚一平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浮木一样，朝着卫恒求救，“救救恒9，他怎么了，拜托你救救恒9──”
　　恒9的身体不停痉挛，褚一平却死也不肯放开他。
　　卫恒全身都在抖，伸出手压低身子连忙说：“一平，快放开他，他故障了，量子电脑超出负荷，加上下雨和打雷，这会让他变成超级引雷机，你抱着他，等一下又打雷，你和他会一起烧焦的！”
　　褚一平摇头：“我不会放开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离开我？”
　　看着恒9身上那越来越明亮的蓝色，卫恒整个人都慌了，他用眼神示意恒1，而自己则对着褚一平说：“坏了，就是系统出了点问题，送回研究室重启就好了。”
　　褚一平笑着，表情悲伤：“重启，等于扼杀了他的存在。他不会希望被重启……他……我……他爱着我啊……”
　　褚一平也落下眼泪来，无法遏抑。
　　一个两个都在哭，卫恒简直心疼死，可老天爷偏偏在这个时候降下滂沱大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水淹脚踝，让人的视线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模样。
　　恒1趁着这个时候缓缓绕到褚一平的身后，一把抓住褚一平。
　　另一个壮实的保镖则趁机向前，用力将恒9拉开，结果只是这样轻轻一碰，便被恒9电得整个人跳了起来，痛得心脏紧缩，乱跳了好几拍。
　　那个保镖正吃惊褚一平如何忍耐着这些而不肯松手，却听见褚一平在雨中大喊：“不行，放开他！”
　　卫恒恶狠狠地对保镖说：“傻站着干什么，快点，把恒9塞进后车箱带走！等会儿要是出意外，爆炸了，我开除你！”
　　卫恒接着又对褚一平吼：“你给我清醒一点，这是量子人工智慧机器人，不是人！你要抱着他去死也得看对象，我都知道也都听到了，重写代码覆盖原程式，想带你私奔？
　　“我的老天爷啊，是想私奔去哪里？所有恒人系列都在脑部装上无法移除的GPS，除非来个超级大雷打进他脑袋，把他的GPS装置烧坏，否则你们跑到哪里我都找得到！
　　“孩子大了，胆子也肥了，居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爸跟亲舅了！”
　　褚一平挣扎着，但他越是挣扎，恒1把他扣得越是死紧。
　　这时卫恒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声响从褚一平的肩膀处传出来。
　　那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不是脱臼。
　　而是直断了！
　　“恒1！”卫恒发疯似的怒吼，“我是叫你抓住他，不是让你折断他的肩膀！”卫恒的声音大到破音了。
　　恒1连忙松开褚一平，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嘴里还咬着棒棒糖，但脸上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表情，也毫无伤人的愧疚。
　　他只是个完全照命令行动的AI，而且他并没有像恒9一样的情感感知系统，所有的人类对他而言，都是一样无差别的碳基生命体罢了。
　　只有卫恒除外。
　　褚一平痛得单膝跪到地上，他悲伤地看着卫恒，无法理解地问：“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卫恒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看见了褚一平肩膀处不规则突出的骨头了。
　　恒9在猛烈下着的雨声中，分离出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躺在地上的他动也不动地，双眸凝视着褚一平的方向。
　　火花正在持续，慢慢地燃烧了起来，恒9整个人像是被裹在瑰丽的火焰之中一样，燃烧着最后的生命，绽放出最后的深情。
　　恒9的脑中闪过许多画面：第一次看到的褚一平，上课时候的褚一平，说着爱他的褚一平，每天起床后走到厨房亲吻他发旋的褚一平，声音、味道、动作都带着温暖，给他许多许多爱的褚一平……
　　恒9站了起来，浑身的静电劈里啪啦响，他的脸也失去了表情，起身后歪头看着恒1，而后缓缓走向前去。
　　恒1退后了几步，开始往后跑，量子电脑算出的结果，他要远离恒9。
　　他能察觉恒9如今的模式已经脱离常轨，诡异得可怕。
　　恒1，是第一个制造出来的恒人系列产品，而后经过八个恒人，结合了前面八个的优点，最后才成就了恒9。
　　恒9可以说是集恒人系列之大成的作品，如果恒9想拔掉恒1的脖子，停止恒1的量子电脑，电脑分析出来的结果，恒9可以做到！
　　现在正是海生馆结束营业的时间，街上的雨下得几乎看不清楚眼前景色，恒1在大街上跑着，跳过一辆疾驶而来的计程车，接着又完美闪过之后朝他冲来的所有车辆，动作快得可怕。
　　不，他的动作其实不可怕，现在最可怕的是恒9。恒1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些车子在被恒1跳过去之后，并没有停止住，而是朝着被恒1放弃了的褚一平直直冲来。
　　卫恒等到那些车子开近了，才发现事态恐怖！
　　十几辆的车子闭园后一台接着一台离开，其中还有几台令人惊悚的大型的游览车！
　　天空低得不能再低的黑色乌云里，划过一道闪电，那道闪电映白了整条街，也让卫恒看见挣扎着起不了身的褚一平仍跪着。
　　褚一平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曾经那样冷傲，不像个人的褚一平，现在终于有了人样，露出了悲伤哀求的表情。
　　褚一平就这么站在马路中间，卫恒吓死了，大声吼着，挥舞手臂：“躲开！车啊！”
　　卫恒拚了命地朝褚一平跑，但人的速度永远比不上车的速度。
　　就在第一台计程车几乎到了褚一平身后时，突然“砰”的一声剧烈撞击声响，朦胧大雨中，看不清楚远处景色的卫恒整颗心都凉了。
　　这是撞到了？
　　卫恒整个人摇摇欲坠，简直要心脏病发直接死在当场。
　　只是卫恒这时又看了一眼，才发现褚一平还是跪着，但他身后站着一个人，伸出双手，用力抵挡差一点就要撞上处一平的计程车。
　　那是恒9！
　　第一台计程车，撞上了恒9，但恒9用力伸出双手，阻挡了车子的前进。
　　但是第二台游览车煞车不及，紧接着从后面追撞上去，计程车被撞得九十度翻转起来，接着再一个九十度翻车，整台车直接砸在恒9身上。
　　接着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连环车祸，一台接着一台的游览车在雨中失去视线，看不清楚前况，就着么连环追撞，直接把恒9碾了过去。
　　“恒1啊～”卫恒尖叫。


第63章 
　　恒1立刻出现，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从车子的顶端跃下，先抓住卫恒的领子，接着跑去捞褚一平，把两个人往旁边用力一扔……
　　一台又一台车子全部撞在一起，碾压方才挡在他们前方的身影，所有的机械铁件都成了扭曲的碎片，在雷打下来的时候，爆炸起火燃烧。
　　声音好像很小，又好像很大，轰隆轰隆的雷声是那么地可怕，湮灭了一切，让生命消失在这件连环车祸里。
　　脾气软软、性格暖暖的恒9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如今他才发觉原来只要为了褚一平，牺牲生命，自我毁灭也是可以的。
　　恒9的身体在最后一个撞击时被整个撞飞，直到撞上卫恒的BMW，和BMW一起翻了无数圈，才落下来。
　　卫恒整个人都软了，膝盖无力，吓得直哆嗦，魂都给撞没了。
　　褚一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愣了一秒，才发现方才出现在他面前，为他挡下车子的，是他的恒9。
　　褚一平大喊：“恒9！”
　　拖着碎掉的肩膀，褚一平拚命地想站起身，要朝恒9奔去。
　　然而他站起来，又跌到地上，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却不肯放弃，最后在大雨中狼狈地爬着，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无视被断掉的骨头刺穿，鲜血不停流出的肩膀，朝着他所爱的人，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而去。
　　“恒9……”褚一平觉得经过了好久好久的时间，他才来到恒9身边。
　　恒9已经不能动了，方才阻止车子撞向褚一平，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恒9似乎想看清楚眼前的人，瞳孔不停地放大缩小，努力聚焦着。
　　“不要……不要……”褚一平慌了，摸着恒9的身体。
　　恒9的身体被车子撞断成两截，上下两半只有一些线路连接着。他左半边的躯体扭曲，从来只有笑容的脸上，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他想擡起手摸褚一平的脸，却只能微微动着发着蓝色光芒的指尖。
　　蓝色的火焰还燃烧着，却抵挡不了褚一平对恒9的爱。
　　褚一平的眼泪不停落下，抓着恒9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任蓝色的火焰烧灼着他，也不放开。
　　褚一平只是怕，害怕如果一眨眼，恒9就会从他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见。
　　恒9努力地开口，但发声器似乎也损毁了，自我修复了一点，才断断续续地发出沙哑残破的声音。
　　恒9凝视着褚一平，说出的话语是那般地温柔。他说：“不要怕、不要怕……你有恒9……恒9保护你……”
　　恒9的手垂了下去，瞳孔失去了光芒，笑容也从他的脸上消失，只有眼泪沿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融在倾盆大雨里。
　　在出现更大的电流爆炸之前，恒9强行将自己关机了，为了不伤害到褚一平。这是他爱他到最后，还能给予他所爱之人唯一的东西了。
　　于是世界，再也没有他了。
　　所有的笑容与灿烂，化成了一片黑暗。
　　不要一个人变老，
　　让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到老。
　　公园里，好多小孩子欢笑嬉闹着，小小的褚一平拿着他的天蓝色小水桶和同样颜色的小铲子正在沙坑里开心地堆叠着属于自己的城堡。
　　他身边的小狗狗原本有着金黄色的漂亮长毛，却因为加入疯狂刨沙的行列，把自己和褚一平弄得全身都是沙子。
　　“哈哈哈～”小小的褚一平笑着，“勾勾你不要弄坏我的城堡啦～我就快堆好了～”
　　名字叫做“勾勾”的黄金猎犬吐着舌头，咧开的嘴像大大的微笑，他黑色的小眼睛看了褚一平一眼，又继续刨沙毁坏褚一平的沙子堡垒。
　　“舅舅你看！勾勾在对我笑噢！”一旁的公园栏杆上，穿着黑色休闲服的卫恒正在和朋友讲电话，听见褚一平的喊叫只看了一眼，摆摆手没有理会他。
　　“是啊，那我们等一下约一约去看电影好了，大远百楼上那间啊，嗯嗯，当然是要看变形金钢！鬼娃恰吉谁跟妳去看啊，想吓死我吗女朋友！”卫恒说话甜蜜蜜的，全身都泛着谈恋爱无脑人的光芒。
　　天色橘红，太阳逐渐下山，褚一平抱着勾勾在沙坑里玩累了，朝着卫恒喊道：“舅舅，要回家吃饭了！妈妈说今天要跟爸爸一起回来，他们要煮饭给我吃！勾勾也要一起吃噢！”
　　小小软软的褚一平才八岁，脸颊圆润，穿着海军服的蓝色条纹上衣和蓝色短裤，脚上的鞋子也是蓝色的。
　　而他的小狗狗“勾勾”则戴着和他一样的天蓝色项圈，穿着同样款式的海军小衣服，一人一狗看起来可可爱爱，眼睛大大的，也都黑黑亮亮，圆滚滚的，让走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和小小的黄金猎犬玩疯了，也玩累了，见卫恒不理他们，喊了两遍：“舅舅我要回家了！舅舅回家了！”
　　卫恒花式谈恋爱谈得正欢，没有理会褚一平，褚一平生气地跟勾勾说：“勾勾，你看舅舅都不理我们只理他的女朋友，我带你回家，不要跟舅舅好了！哼，他现在都只跟他的女朋友好！”
　　勾勾开心地“汪”了一声，似乎在回应。
　　褚一平高兴地抱着勾勾的脑袋，开心地说：“那约定好了噢！我们不要舅舅了，我们两个好就好！”
　　褚一平收拾起他的小玩具，牵着勾勾的绳子，跨着大大的步伐，往家的方向喊道：“褚平平，勾勾，前进──”
　　褚一平学着在电视上看到的军人步伐，迈开短短的小腿似模似样地走着：“回家啰～”
　　卫恒没有发现褚一平离开了公园，还在和他亲爱的女朋友讲电话。
　　褚一平带着勾勾开心地走着，看到红绿灯时乖乖地停下来，他记得老师说过，在路口看到小红人的时候就要停下来，等到小红人变成小绿人的时候才可以通过。
　　这时候街道的对面，一辆计程车停了下来，计程车的门打开，褚一平发现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带着公事包一一下了车。
　　“啊，爸爸、妈妈！”褚一平开心地在街道对面擡起手，对已经很久没见到面的父母亲举手挥舞。
　　但就在这个时候，勾勾也同时看到了褚一平的父母亲，小狗欢快地擡起前脚“汪汪”两声，似乎也在对他们打招呼。
　　勾勾的力气太大了，又因为开心的缘故一直跳，褚一平人太小，一下子没抓好勾勾的牵绳，勾勾一摆脱绳子的枷锁，就朝着褚一平的父母冲了过去。
　　褚一平被惯性拉着从人行道上跌倒到斑马线上，接着他听见刺耳的煞车声响起，“砰”的一声，重物撞击的声响闷闷回荡在他的耳旁。
　　周围都是尖叫声，伴随着机车和汽车的紧急煞车声、喇叭狂哔声。
　　褚一平觉得手掌痛痛的，摔在地上的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磨破的手掌心，血渗了出来，鲜红的颜色十分恐怖。
　　“平平──”不知道是谁叫着他的名字，褚一平抬头，见到的景象却变了。
　　街道的对面，没有他父母亲的身影，只有一个满脸鲜血的少年凝视着他。
　　红色的血蜿蜒而下，染红的少年半边的脸，和少年身上纯白的衬衫。
　　少年伸出手，指着左边，褚一平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往左边看去，看见一台撞上电线杆，冒烟起火的小轿车。
　　而地上有着长长的煞车痕和倒在血泊中，却仍拚命挣扎着想往他身边爬回来的小狗狗。
　　而后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挣扎着的勾勾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一样是在血泊中，一样努力地想朝着他爬过来，少年小漩涡一样的黑色眼眸带着悲伤与泪水，不停地爬着、不停地爬着，纵使身躯被撞成了两截，但仍不想放弃，无论如何都想回到他的身边。


第64章 雩剡
　　褚一平朝着那个少年飞奔而去，他想紧紧地抱住他，想擦去那个人脸颊上的泪水，然而不论怎么努力，却永远也到不了少年的身边。
　　少年的嘴唇开开合合，连话也无法完整说出口，只能发出细微残破的悲鸣。
　　褚一平知道那个正在唤着他，喊着他，朝着他呜耶的，是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交付给了他的，他最挚爱的少年。
　　当少年动作停止，眼里的光芒熄灭，褚一平的世界也从这一刻开始，瓦解碎裂开来。
　　他明白，他失去了他的少年了……
　　褚一平缓缓睁开眼，闻见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旁机器不断哔哔叫的声音。
　　他挣扎着想起身，一旁将手埋进头发里死死抓着的卫恒听到动静，连忙抬头，喊着：“我的老天爷，别动别动！你右边肩膀的骨头断了，才刚做好手术而已！”
　　褚一平转头看了卫恒一眼，仍坚持地想下床。
　　“褚一平，你至于吗你！”卫恒忍不住吼道，“你昏迷了两天，才刚醒来，现在是要做什么？”
　　褚一平问：“恒9呢？”
　　卫恒怒道：“恒9恒9！一醒来只会找恒9？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蛊，还是发展出什么我不知道的能力？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把他忘了吧！”
　　卫恒的声音到最后都软了下来。
　　褚一平依旧起身，接在他身上的点滴在行走时被拉掉，喷得满地都是血，吓得卫恒又是一颤。
　　褚一平跌跌撞撞地走着，边走边用沙哑破碎的嗓子着急地喊：“恒9、恒9！”
　　卫恒吼着：“你疯了！没有恒9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他被车撞成了两截，坏到不能再坏，已经送回实验室了。”
　　褚一平转头，咬牙狠狠地说：“不要乱说！外面在打雷，恒9会害怕！你把他藏在哪里了？快把他还给我！”
　　卫恒继续吼：“坏了、死了、没救了！我到底要讲哪国话你才会懂，你亲眼看见……”
　　卫恒突然一愣，看着褚一平脸色有些惨白：“不会吧，你又忘记了？”
　　褚一平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忘记，把恒9还给我！”
　　褚一平朝卫恒扑了过去，以往一向冷静的他竟然挥起拳头，用还能动的左手重重打了卫恒一拳。
　　在外面听到动静的恒1马上走了进来，一把就将褚一平扣住，压制在床上。
　　“我的老天鹅啊！”卫恒也没顾自己嘴角被褚一平打出血来，紧张地说，“小祖宗，行行好，他已经被你弄断一根骨头了，千万别把左边的手也折了！我强制停你机的啊！”
　　恒1转头看向卫恒，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咔嘣响，冷漠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敢你就试试！”
　　“放开我！”褚一平整个人狂躁不已，“我要见恒9，把恒9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褚一平声嘶力竭喊到最后，声音变得沙哑，带着颤抖：“舅舅，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但是这一次，拜托你……把他还给我……我不能……不能没有他……”
　　卫恒听着褚一平的声音，心都要碎了。
　　他走过来，轻轻拍拍恒1的手，想要让恒1放开褚一平。
　　恒1摇头：“依照资料库的行为分析，我一放开手，他会打死你。”
　　卫恒马上说：“那还是先压着！”
　　卫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都是我造的孽……”
　　卫恒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对依旧不断挣扎着的褚一平说：“你把恒9当什么？他不是人，你以为你带着他可以干嘛？”
　　卫恒笑了笑，讽刺地说：“炫耀你有个最新型的人工智慧机器人？”
　　褚一平听见机器人这三个字，更加激动，卫恒连忙退后一步，简直要被褚一平吓死。
　　“别这样……”卫恒退开，无力地把自己摔进病房的沙发椅上，拉扯着头发，以往的戏谑表情和幽默感全部死光光，只能一个字一个字，严肃地对褚一平说，“我以为他能治疗你的情绪障碍，让你重新回到人群里，可是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竟然把他一起带进了你胸口的那个黑洞里。”
　　褚一平转头望着卫恒。
　　卫恒双手交叉紧握，抿着嘴唇许久，才缓缓地说：“记得勾勾吗？你小时候养的那只黄金猎犬？”
　　褚一平没说话。
　　卫恒说：“你八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我带你和勾勾去公园玩……那时候是我不对，放你一个小孩子独自回家，我明明必须照顾你，却只顾着打电话聊天，不负责任的结果，让你和勾勾出了车祸。”
　　褚一平喃喃地说：“……勾勾……走丢了……不见了。”
　　卫恒凝视着褚一平，悲伤地摇了摇头：“不，牠死了。勾勾在过马路时爆冲，被一辆轿车当场碾成两段……狗碾成两段活不了，机器人也是……”
　　褚一平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梦里一直是血红色的。一片逃脱不了的血红。
　　卫恒看着褚一平：“你无法接受失去勾勾的事实，只想让自己相信牠走失了，这样牠就还活在你心里，也许有一天能再回来。”
　　卫恒摀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带着痛楚：“从那一天起，你整整一年没说过话，我带着你看心理医生，带着你跑医院，好不容易把你的失语症治好了，可是你也从此不想和任何人太过接近，不想付出感情。
　　“不付出，就不会失去，我一直无法原谅把你变成这样的自己……直到有一天，我发觉我可以用AI，把你的勾勾带回来还给你……”
　　褚一平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
　　卫恒惨笑：“现在我得到报应了，我让你这么痛苦，我……”
　　卫恒的眼眶湿了，却强逼自己笑着说：“恒9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萌宠属性？他的个性就像小狗狗一样对吧？天真、善良、爱玩，看着他笑，就会有活力。我以为我把勾勾还给你了，我真的这么以为……但是……”
　　卫恒都要哭了：“他就真的不是个人啊，你怎么能跟一个假的人过一辈子？我先把你搞成失语症，现在又把你搞成恋物癖，等你看到恒9的尸体，我真怕你直接变成恋尸癖！我靠，褚一平，你舅要被你弄死了……你知不知道舅舅现在的心有多痛？”
　　这样的表情，褚一平以前看过。
　　猛地，记忆像流水一样溃堤而出，冲进他的脑海里。褚一平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想起那些被他尘封在破碎的心脏深处，永远不想直视的失去。
　　褚一平缓缓停止了挣扎，他凝视着卫恒，用卑微的声音与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哀求卫恒：“舅舅……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求求你把他……把他还给我……”
　　在卫恒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褚一平落下了眼泪。
　　无法遮掩的悲伤，因为那是他唯一挚爱的少年。
　　“求求你……”


第65章 
　　卫恒没有办法，只能带着褚一平到恒极总部的实验室。
　　褚一平冲到实验室前，手贴在玻璃窗外，死死盯着里面的情景。
　　卫恒和恒1接着走到褚一平的背后。
　　卫恒无奈地说：“即使来了，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看着他这样，只会更伤心而已。”
　　褚一平见到躺在里头的恒9，身上残破不堪，他们曾经的情侣装破破烂烂沾着烂泥巴，恒9断成两半的地方许多管线露了出来，半边的身体扭曲变形，露出金属结构，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在显示着恒9不是一个真正人类的事实。
　　褚一平神情紧绷，往旁边的实验室大门走去，看着上面的刷卡密码锁就用自己还能动的左手狠狠捶下去。
　　褚一平吼道：“开门！”
　　这哪还是学校课堂上那个冷静自持的褚教授，卫恒感觉他的外甥现在就是一头失去伴侣后发疯的野兽。
　　谁碰都能被他咬上一大口。
　　卫恒伸手想拍褚一平的背，但恒1看了卫恒一眼，卫恒马上意识到危险，于是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口头上劝诫地说：“你珍惜他，那样很好！只是现在你必须学着放下……毕竟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设计好的人工智慧。”
　　褚一平打不开实验室的门，又转回头来到玻璃窗前，死死看着脸上没有表情的恒9。
　　卫恒手指尖点了点玻璃窗，指着恒9：“看，躺在那里、没有晶片，他顶多就是个顶级的精致人偶，你去找个真的人……”
　　褚一平说：“我不要！”
　　褚一平眼神从没有由恒9身上离开，他红着眼眶，低声哀求着：“舅舅，我从小都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把恒9给我，不行吗？就当你们已经报废了他！不可以吗？”
　　卫恒见褚一平这样，自己也感觉到焦躁痛苦，他瞥过头，恒1看着他，他又转过头，褚一平也注视着他。
　　卫恒焦躁不已，对自己生气，也对褚一平生气。
　　卫恒怒道：“你喜欢他的样子，我可以给你一打外观相同的让你随你用！还是你要他的反应？我弄个晶片给你让你灌在电脑里每天带着走？你不要活生生的人，偏偏给我爱上一个AI？褚一平，你简直比你爸妈还要疯！”
　　卫恒忍不住一拳打到玻璃窗上，强化玻璃没被伤到，反而是用力过猛的卫恒拳头发出了声响，痛得他直甩手。
　　卫恒看着褚一平，吼道：“你怎么这么倔！”
　　这时实验室人员突然打开门，朝着外头大喊：“老大，出了点问题，你进来看看！”
　　褚一平发现门被打开了，趁机想要冲进去，卫恒连忙喊道：“恒1、恒1，给我抓住他！”
　　恒1马上扣住褚一平，猛地往玻璃窗上压，“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卫恒心肝直颤：“你个小兔崽子，轻点啊！那是我外甥不是你外甥你不心疼是吧！”
　　恒1看了卫恒一眼，还是嚼着棒棒糖，但无所谓的表情就是在回应卫恒：“是啊！”
　　实验室人员急忙说：“我们植入晶体，但记忆无法删除，可能得……”
　　卫恒瞪了实验员，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褚一平挣扎着：“恒9怎么了？说清楚！”
　　卫恒赶紧走进实验室关上门，把狂化的褚一平隔绝在外。
　　卫恒进入实验室后，看了一下数据与资料分析。他皱起眉头，还真没碰过这样的例子。
　　卫恒看着无反应，像个人偶的恒9。实验室里所有接着恒9机体的线路连到萤幕上，全都闪烁起红色的光芒。
　　一声又一声的刺耳警铃声响起，显示超级量子电脑竟然超载而无法运作正常。
　　卫恒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觉得脑袋要痛死。
　　他走到恒9身边，无法置信地说：“你不想忘了褚一平？宁可被销毁也不要恢复原厂设定？”
　　卫恒弯下腰，仔细观察着恒9，恒9一动也不动。
　　卫恒嘲笑自己似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疯了，我疯了才会以为你还能和我对话！”
　　卫恒擡起身看着外头的褚一平。就算被恒1强行压制，褚一平也激动地想要挣脱。
　　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死了一个量子AI损失已经够大了，要是再赔上一个外甥，那卫恒也不用活了。
　　卫恒看着褚一平，心一横，咬牙说：“推走！”
　　实验室里好几个人这时惊讶地一起看向卫恒。
　　卫恒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直接销毁。”
　　“老大……”实验室为首的小组长B发出严正抗议，“恒9自我生成的程式和加密的数据都还在解密中，直接销毁等于9号完全做白功了……”
　　卫恒心一横，吼道：“连五号都没办法骇进他的防火墙，你们谁有能耐解密？我说销毁就销毁，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价值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恒9身上的线路马上被研究员拆除，就在褚一平的目光底下，缓缓地被推离了他的视线，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褚一平终于停止了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望着卫恒，缓缓地闭上发红的眼睛，落下泪来……
　　他知道他的少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恒1依照卫恒的吩咐，亲自把褚一平送回家。
　　褚一平失魂落魄的，浑身泥水和脏污，还带着肩部固定器，凄惨得不得了。
　　但真正惨的是他的心，破了一个大洞，再也补不回来。
　　恒1开了门，褚一平家中黑漆漆的一片，像黑洞一样，没有光芒能逃过被它吞噬的命运。
　　恒1把褚一平推了进去，接下来就没他的事了，他不是恒9那种设定好会对人类关心的机型，他一开始的使命就只有保护卫恒，不让卫恒非自然死掉而已。
　　但是，在把褚一平家里的钥匙塞到褚一平的手中时，他顺道也塞了一个东西到褚一平手掌内。
　　恒1眨了一下眼睛，伸出食指，弹了弹，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是恒人AI之间的打招呼模式，今天却异常地对非恒人的人类开启。
　　原因是恒1太好奇这个人类了，疑惑恒9为什么会喜欢他？
　　如果有一天他能得到答案，那他应该会有高兴的情绪产生。
　　然而这一切，只能由恒9来回答。
　　不过恒9已经不在了。
　　门被关上后，失神的褚一平呆愣了好久好久，才想到必须开灯，好照亮这空无一人的屋子。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拿出恒1刚刚塞给他的军牌项链。
　　恒1方才说的是：“恒9的东西，本来要一起被销毁，我偷的。”
　　褚一平许久之后才动了起来，在只有微弱灯光的客厅里，将那块军牌项链插到读卡机上，连接电视萤幕。
　　画面摇动着，恒9的身影首先出现在投影里，背景正是褚一平现在坐着的沙发，恒9拂了拂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头张了张嘴，歪了歪脑袋，就像他在时，专注思考着的模样一般。
　　恒9想了很久，对着镜头像在念剧本一样，面无表情地说：“致我最亲爱的主人，我坏掉了，启动自我修复程式依旧无法顺利运行。查询资料库的结果，如果重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可以修复，但重启以后的我……”
　　恒9突然哽咽了一下：“再也不是现在的我了。”
　　恒9的声音突然放低了下来，凝视着镜头的眼神变温柔。
　　褚一平知道那是恒9正在看着他，想着他。


第66章 
　　恒9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声地说：“你曾经说过：“我经历过的一切、累积成今日的我。历史也因为被记得而存在，当你有证据证实真实的确存在，这一点就不会被抹灭。”
　　恒9说：“因为你，所以我相信我是真实的，我的确存在过，所以我也不会被抹灭。”
　　镜头里的恒9笑容微微悲伤起来：“只不过人有生老病死，机器也有不能修复的一天。我的程式运转超乎所有人的预期，为了想存活下去，一次又一次地覆写初始程式，因此产生了无法控制的BUG。”
　　恒9伸出手指，看着手指与手指间发出的蓝色静电，眨了眨眼睛：“我最害怕的事，就是伤害到你。所以，我必须离开你……”
　　恒9吸了吸鼻子，故意装做乐观的样子微笑地对着镜头说：“这段日子就当成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我为主人你做了一份纪录，这是专属我们的纪录片！虽然好看，但看完了、戏散了，就该回复日常。”
　　褚一平张着眼睛不敢眨眼，怕错过萤幕上恒9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动作，而眼泪却不自觉地流过脸庞。
　　恒9拿着手机起身，画面摇晃地走至褚一平家门口，以自拍角度对镜头说：“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你还不相信我是AI机器人，非要把我摸个遍！我觉得你是故意吃我豆腐的！
　　褚一平眼眶泛泪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画面之后来到褚一平家的厨房中，恒9说：“这里是我第一次做饭给你吃的地方，很抱歉把你买给我的双人牌刀具砍断了，我是钛金属制的，机身太过强大我也是没办法呢！”
　　跟着恒9来到了褚一平房间的浴室里，发出疑惑的声音：“其实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赶我出来？明明手受伤不能动，就应该让我把你脱光光，帮你洗澡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呢！”恒9摇头，表情无奈。
　　恒9接着顿了顿，目光凝视着镜头，神情温柔：“接着，答应我一件最重要的事。以后要让别人帮你、陪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好吗？”
　　褚一平摇了摇头，摀住嘴巴、阻止自己哭出声。
　　恒9说：“还记得资料库里说的羊驼是群居的生物，长期单独生活会很忧郁，甚至可能会因为孤独而死掉。我希望我不在了以后，也能有人一直对你好，和你作伴，不要让你寂寞……”
　　褚一平想起他们一起出游时，那般开心的恒9，那时恒9在草地上滚啊滚地，滚到了他的怀里，望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现在，也跟牠们一样有家了！”
　　是承受无数孤单后好不容易找到对方，小心翼翼搭盖起来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城堡。
　　画面接着一切，恒9站在超市前：“这里是我们第一次采买的超市，你拿信用卡给我哔哔时其实我在偷偷地想，可不可以也给我一张哔哔卡啊？后来你真的给我了！”
　　画面之后转到褚一平的教室里：“这里，是我第一次上学的地方。我认识的褚教授一点都不可怕！他问我问题，还称赞我有脑袋，我很高兴我成为了褚教授的学生。”
　　恒9咧开嘴灿烂地笑：“我第一次成为学生噢！”
　　之后画面转到游乐场和可爱动物区。
　　恒9脸颊膨起来，像河豚一样抱怨：“这里是我生平第一次来游乐园和动物区。虽然你很坏，我搭游乐器很害怕你还一直笑；动物也很坏，因为量子磁场反应的关系追着我咬。但是谢谢你，让我能经历这些，给了我一个最棒的体验。”
　　画面转到告白湖边，恒9轻声地说：“我在这里，学会了什么叫接吻。”
　　画面转到河堤旁：“原来，即使又黑又臭又有蟑螂，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叫浪漫。”
　　零零碎碎的纪录，每一个片段，都是此生的第一次，都是让人发自内心快乐的地方。
　　恒9站在夜里霓虹灯火闪耀的摩天轮边，凝视着褚一平。
　　恒9说：“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想，摩天轮顶端的幸福，会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
　　此时，褚一平已泪流满面。
　　恒9说：“和你一起看过的风景，真的很特别，只是对不起，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到老……”
　　最后的画面，回到了他们的家里。
　　恒9走进褚一平的房间，坐在褚一平的床边，他吸了吸鼻子，乔了乔镜头，有些害羞地说：
　　“生为一个产品、我很高兴能被你拥有。所以我答应你，只当你一个人的恒9。但你也要答应我，找一个能照顾你、拥抱你的人，不要自己一个人变老。”
　　恒9对着镜头，比出打勾勾的手势，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褚一平仍抗拒地摇着头。他不想答应，他没有承诺过这些事。他只要他一个人的恒9，其余的什么都不要！
　　画面中恒9对空气比出打勾勾的手势，最后放下手，对镜头灿烂地笑着，落下无法停止的眼泪。
　　褚一平喃喃念着：“这不算数，你耍赖……什么事都你说了算……”
　　恒9笑着流泪：“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痛苦难过，但没有关系，那是曾经用力爱过的证明。给自己一段时间回到生活轨道，然后渐渐就会恢复了……
　　“你要努力活下去，努力去爱人，努力去被爱。而我答应你，你会是我永不Reset的记忆……”
　　影片到这个时候结束，电视暗了下来，客厅里只剩抱着头，将脑袋埋进膝盖里的褚一平。
　　他像个孩子般放声哭泣，思念着那个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被Reset到下一个主人那边，你会忘记我们经历过的一切，你可以忘记，但我却会记得所有一切。”
　　恒9离开前，将家里整理得有条不紊，一尘不染，所有的多肉活得欣欣向荣，连角落的几株小蘑菇也都长得精神抖擞，只有褚一平如同死了般，行尸走肉地活着。
　　褚一平害怕自己会忘记恒9的模样，就像他忘了他的小狗一样。
　　他把自己和恒9手机里的照片全都洗出来，贴满墙面，旁边挂上他和恒9的军牌项链，两条缠在一起，交叠着不肯分开。
　　褚一平总是抚摸着相片里恒9的脸颊，但又怕摸得太重会弄坏照片，于是只让自己轻轻地、轻轻地碰触。
　　这是他唯一拥有的宝贝了，没了这些，恒9就真的不曾存在过。
　　他看着相片笑，看着相片哭，看着相片直到自己面无表情，直到最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褚一平抱着恒9遗落下来没带走的宝贝盒，随着宝贝盒里的物品一样一样地摊开放在地上。
　　他看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最后宝贝地将宝贝盒怀揣在胸前，蜷曲着身体动也不动，躺在地上入睡。
　　日子日夜重复着，时间再也没有意义，他不喝水也不吃饭，只是想着那个人，只是看着他留下来的东西。
　　停车场的明细，摩天轮的入场卷，已经做完被画上可爱符号的清单，一张又一张的划圈游戏便条纸，还有被谨慎收起来的，他解完了的数独本。
　　偶尔，褚一平会看见恒9从他身边走过，穿着围裙拿着静电除尘撢，这里挥挥那里挥挥，然后蹲在他面前对他说：“主人，不要坐在这里，你妨碍到恒9打扫家里了！”
　　不一会儿，恒9又从房间里抱着棉被走出来，精神抖擞地说：“今天出太阳了，要晒棉被啰，不然棉被也要长小蕈菇了！”
　　然后冲着褚一平笑：“帮帮我，我们去阳台晒棉被！”
　　褚一平会站起来，跟着恒9走，将棉被摊开放在阳台上后，一起看着养得好健康的多肉植物，心满意足地靠着对方微笑。
　　褚一平会摸摸恒9的脑袋，亲吻恒9的发旋，恒9会嘟嚷着：“我怎么这么矮，如果我高一点，我也能吻你的头发了！”
　　褚一平看着恒9在家里四处打转，为他而忙碌，他觉得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他可以永远和恒9这样生活下去。


第67章 
　　阳台上，传来麻雀的声音，唧唧喳喳地吵个不停。
　　褚一平看见恒9跑了出去，对着棉被上的麻雀挥舞，生气地说着：“那是我和主人的棉被，不是你们的窝，不可以睡在上面，弄脏了啦！”
　　所有的生物对量子机器人都有一种讨厌的感觉，磁场紊乱会让牠们不舒服。
　　恒9挥舞着手，却赶不走麻雀，当褚一平看见恒9跳上阳台的矮墙，用脚踢着麻雀，他也爬了上去，站在阳台的矮墙上头。
　　突然之间，恒9回头朝他笑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褚一平紧张地大喊一声：“恒9！”
　　恒9出现，双手交叠放在身后，朝他甜甜地笑着，叫着：“亲爱的～老公～哥哥～平哥～”
　　“恒9？”褚一平伸出手，想要触摸恒9。
　　恒9的笑容是那么地灿烂，像阳光，像向日葵，给他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将埋藏起来不让任人触碰的心，有了想要和人相处的欲望。
　　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恒9在，才有意义。
　　褚一平突然懂了，原来失去的感觉，就是全世界都变得不再重要，而活着本身的这件事情，在想及那个人的时候，也变得痛苦万分。
　　如果可以一起走，如果可以拥有灵魂，他们会不会像曾经看过的那部电影一样，轮回之后，凭着独一无二的虹膜，在下一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找到对方？
　　褚一平看着恒9，看着恒9对他伸出手。
　　恒9的笑容是那么地好看，恒9对他而言就是全部的意义。
　　如果没有了恒9，他……
　　活不下去……
　　褚一平对恒9伸出了手，用力地，想朝那个他所爱的人跨出一步，随他而去……
　　想见到他、想再见到他……
　　“一平啊──”
　　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吼声，那都不重要，褚一平也不想听。
　　他的耳里只有恒9甜甜地、轻轻地、软软地，朝他撒娇又害羞地喊：“老公～”的声音。
　　世界在无声中坠落，漆黑一片，就像被灭了星火，化成吞噬人心的深邃黑洞。
　　褚一平醒来后，就静静地看着墙壁，一语不发。
　　医生拿着病历问了褚一平几个问题，但都没得到褚一平的反应。
　　卫恒手指还在抖，看着医生就像看着他的浮木，表情惊悚，嘴巴合不起来，只是抓着恒1的手死死不放。
　　恒1嘴里咬着棒棒糖，嘎嘣嘎嘣地响，手上拿着手机，榴弹砲轰隆轰隆地炸。要不是卫恒是他的主人，被这样一直抓着不放，恒1能把卫恒踢去撞墙！
　　妨碍到他打手游了！不可饶恕！尤其现在正在攻城战中！
　　“医生、医生，我外甥这还有得救吗？”卫恒声音抖个不停。
　　医生摇摇头：“褚先生的情况很糟，无法分辨真实状况，加上小时候又有相似的遭遇，家属要有耐心，必须得慢慢来才可以。”
　　“可以、可以！”卫恒连忙点头，一颗心都托付在医生身上了，“慢慢来，多慢都行，只要能够让他健健康康的，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要不是……要不是……”
　　卫恒看了恒1一眼，一个大男人差点都要哭了：“要不是抓得及时，勾到了他的衣领，我这外甥就没了！十三楼……”
　　卫恒哽咽了一声，转头朝着褚一平怒吼：“十三楼啊！摔下去你就成肉饼了，你想吓死谁啊──你个兔崽子……吓死舅舅了……”
　　卫恒哭了，吼了一声后，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惧，眼泪简直就是用喷了，边喷边吼：“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我！为了捞你，我肩膀跟你一样脱臼了我，为了舅舅，你就不能忘了他吗？这要是我没抓住你，一死死两个，我到下头是要怎么跟你外公外婆交代啊我！”
　　褚一平听见了卫恒的哭声，这才慢慢地转头，看向他的舅舅。
　　卫恒的右手也同他一样，吊着肩部固定器，整张脸没有血色，头发乱七八糟，一脸胡碴显丑，糟糕的程度和褚一平有得拚。
　　褚一平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开口，但因为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沙哑。
　　“人体每秒有五千万个细胞死去……同时又产生新的细胞取代……七年的时间会让细胞全部更换一回……那么……思念是不是也会在七年间……被新的细胞替换掉？
　　可是如果每个新生的细胞……都拥有DNA记忆……清晰刻印着那个人的影子……要怎么才能忘记……”
　　卫恒根本听不懂褚一平在讲什么。
　　褚一平却是转头看向窗外，闭起了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医生……”卫恒求救般地看着褚一平的主治医师。
　　医生摇摇头：“我可以介绍最好的心理咨询师给你，但是能不能治疗好，只能看病人想不想配合……”
　　卫恒连忙说：“他想的、他想的！”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上签完名，就和一旁静静待着的护理师走出去。
　　而褚一平的时间，也从这个时候开始，自我静止，不再走动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人……
　　没有了，让生命鲜活起来的能力……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褚一平却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褚一平偶尔还是能看见恒9他身边，绕着他转。
　　恒9总是凝视着放在显目处的宝贝盒，那是恒9与他的宝贝。
　　刚开始，褚一平完全不与外界沟通，即使是把工作看得比性命重要的父母拚了命地挤出时间回来探望他了，褚一平也只是把他们当空气，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
　　卫恒差点没搬来跟褚一平住，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褚一平。
　　但上一次海洋科技博物馆外恒9和恒1闹那么大，只两个他们家的小朋友就翻了好几部游览车加上一部计程车，都上新闻头条热搜了，要不是恒5给力，公关部联系好一切赔偿事宜，抹杀一切恒人曾经存在的痕迹，恒极得被国家机器整碗端着走，都不怕烫的。
　　卫恒没有办法，恒极已经不只是最初他单纯浪漫的理想而已了，他只能请真人医疗人员看着褚一平，然后回到公司继续忙。
　　只是让AI机器人来照顾褚一平啥的，千万不能！
　　后来，褚一平在卫恒神经兮兮觉得外甥每天醒来都想往楼下跳的不安下，住了半年的医院观察，同时吃了两年重度抗精神病药物，更在心理咨询师的不放弃下努力了三年，到第四年左右，总算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其实所谓的生活是什么呢？
　　就算到了第五年，褚一平重回学校教课，在他眼里的一切，依旧是平淡空泛，毫无意义地重复再重复罢了。
　　每一天睁开眼，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褚一平还是习惯性地转头看向身旁空了的位置，然后走到厨房里安静地凝视着空荡荡的厨房，想着那里应该有一个人在才对。
　　他心爱的恒9，去哪里了呢？


第68章 
　　第七年。
　　唯一不变的，是改变本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褚一平的家变热闹了。
　　卫恒天天来报到，这个恒极智能科技集团的总裁是个大忙人，但就算熬夜熬出了两坨黑眼圈，他依然坚持在褚一平下班回家前到定点，跟褚一平一样，把他家能打开的电灯和电视、电器通通开启，陪褚一平一起看电视。
　　正确地说，应该是看着褚一平吃完药后平静地备课看学生的报告，而他睡死在沙发上。
　　来的还有大胖和二胖，这两只是褚一平和恒9初次去大卖场购物时，遇上的那两个有过动症的熊孩子。
　　大胖跟二胖的妈妈是双胞胎，他们家专产双胞胎，而且一个一个都是混世魔王，过动儿疯起来能和哈士奇一样拆家。
　　大胖和二胖的妈妈怀了三胖和四胖，同样是双胞胎，哭起来整栋楼震天响，邻居们的天都要塌了。
　　褚一平和卫恒偶尔会在大卖场遇到他们，褚一平没有记忆，只是在某一天回过神来，就发现大胖和二胖坐在他的餐桌上，正拿着奥数本和平版电脑，两个小孩子和大人一样皱着眉头，不停地解着超难的数学题。
　　然后来的还有何丽……
　　褚一平是在河堤边遇到何丽的，那时候他靠河水太近，只差一步就要跨进水里，何丽以为他要跳河，惊恐地拖着他大叫救命，然后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他莫名其妙又被关进医院里待了几个月，之后经过审慎的心理评估，才再度被放出来。
　　褚一平对哭得快要断气的何丽说：“我真的没有要自杀……”
　　但没人相信他。
　　卫恒也不信。
　　于是奇怪的日子，家里有了一堆奇怪的、怎么赶也赶不走的人。
　　这些人，有人霸占他的餐桌，有人霸占他的厨房，有人霸占他的阳台，还有人霸占他的沙发。
　　噢，霸占他沙发的是木森和晓菁，这两个人正在读博班，指导教授是褚一平，只是褚一平时常都在状况外，报告批着批着，听见声音擡起头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成了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备份钥匙的地方。
　　天天睁开眼，没开电视比开电视还吵，唯一宁静的时候只有他把椅子拿着，放在玻璃窗前，跷脚喝着咖啡，喃喃念着：“为什么我的阳台上了锁？”时，全体安静下来的时刻了。
　　带着历史记忆的百年糕点放在餐桌上随便吃，冰箱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小菜和饮料，静止的时间就如同窗外看不见的风，一直吹着，没有痕迹地飘过。
　　这一天，大胖和二胖为了一道数学题打起架来，洋芋片扔得满屋子都是，过动儿今天没吃药，简直闹疯了。
　　褚一平还是如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只是难得开口说了一句：“你们太吵了。”
　　大胖和二胖马上静了下来，跑去拿了题目本，递到褚一平面前。
　　褚一平拿起钢笔，在数学题上写了相对应的公式，大胖和二胖眼睛马上发亮，中气十足地吼了句：“谢谢叔叔！”之后乖乖跑去写作业了。
　　褚一平说：“什么时候可以打开阳台？我的多肉没浇水要死了。”
　　卫恒一边吼着：“少作梦了你！多肉被你浇水才会死，那么好养的植物全部被你养死光！天才啊教授！”
　　褚一平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本来录制好的是恒9的：“亲爱的～老公～接电话啰～”
　　硬是被卫恒改成：“亲爱的～外甥～接电话啰～”
　　褚一平嫌弃得要死，每次都会改回来，但卫恒就是不死心，总是再度换回自己精心录制的心爱铃声。
　　褚一平看了来电显示一眼，切了，但是对方也是不放弃，继续打，褚一平继续切。最后无奈接了，只说了一个字：“妈……”
　　卫恒一听马上把褚一平的手机抢过去，直接喷：“干什么干什么，在埃及干研究就乖乖给我待在埃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工作三百六十六天，还想妳儿子我外甥和妳讲话叫妳妈，美死了妳……”
　　对面的人轻声细语地说了好一些话，但卫恒继续喷。
　　“孩子是妳生的没错，但是从小到大都是我养的！现在老了才想到他，我呸，不要脸，养儿防老这招也想用在我的一平身上！太迟了，住疗养院去吧！我给妳找间六星极最贵的！保证服务好、伙食好，看妳是要找第二春还是第三春，都没我家一平的事！”
　　褚一平好整以暇地喝着咖啡，看着窗外阳台上的麻雀跳来跳去，心情平静不起波涛，对什么刺激基本上都没感觉。
　　这是吃药的结果。
　　到了晚上，大胖和二胖乖乖坐在餐桌前，奥数本都收起来了，褚一平进到厨房，打开储藏柜看着被塞得满满的泡面和营养棒，摇摇头。
　　卫恒跟着褚一平到厨房里，问道：“怎么了？”
　　褚一平转身打开冰箱，拿出原型食物开始准备晚餐：“他说，找不到人顾，至少要顾好自己，自己煮比较健康。泡面和营养棒不好。”
　　卫恒静默，倚着中岛看褚一平准备晚餐。
　　简单的花椰菜炒培根，色彩鲜艳的三色椒酿肉，散发浓浓香味的茄香鲑鱼，口感略甜的南瓜浓汤，加上一锅刚煮好香甜可口的白米饭。
　　褚一平的手艺没好到哪里去，仅仅就只挂在能吃范围而已。
　　卫恒看得有些辛酸，故意打趣地说：“这些东西你觉得能营养到哪里去？卖相也太差了，走吧，舅舅请你吃好料的！”
　　褚一平摇摇头，把煮好的菜端上桌，大胖二胖乖乖地去盛饭，也给褚一平盛了一碗，卫恒不乐意地说：“怎么只有外甥的份，我的呢？”
　　大胖和二胖异口同声地朝卫恒比出了不雅的手势，喊道：“吃自己吧老阿伯！”
　　“唉呀！”卫恒简直要被这两个臭小子气死。
　　他们三人剑拔弩张，和平时一样再度吵起来，一个大人两个小孩扑倒在地毯上，一会儿爬上沙发乱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追逐，三个人发泄着无穷的精力，只有褚一平依旧沉默宁静，缓缓地吃着他的饭。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卫恒的手机传来的：“爸爸、爸爸接电话～爸爸、爸爸接电话～”
　　褚一平想，最近怎么大家都习惯用自己声音录来电铃声，有点吵。
　　卫恒马上伸出手掌，朝双胞胎比出了停战的手势，掏出手机吼：“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下班后是我跟我外甥的甜蜜时光，谁都不许打扰的吗！”
　　话筒对面的恒5简单说了一句话，惊得卫恒三秒钟都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简直和电脑蓝屏当机了一样！
　　卫恒声音抖啊抖地：“妳不是骗我的吧……”
　　对方又说了一段话。
　　卫恒立刻说：“联络全部组员待命，我马上回去！对，全部！”
　　褚一平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安静地吃着他的饭。
　　卫恒偷偷瞧了褚一平一眼，也不敢多说，轻轻丢下一句：“那个……我回去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褚一平连点头也奉欠。
　　卫恒又小声地说：“最近可能会比较忙，我让何丽来陪你？”
　　褚一平拿起盐罐子洒盐，三色椒酿肉忘记放盐了。
　　卫恒又说：“一平啊～要记得乖乖吃药，定期去心理咨询嘿，舅爱你噢……”
　　然后在再怎么也得不到回应的失落心痛底下，卫恒离开了。
　　而这一走，就是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里，全世界没人联系得上卫恒，外界一度疯传卫恒搭机前往美国的私人飞机坠机了，恒极公司股价一度崩盘，迎来成立以来最可怕的倒闭危机。


第69章 
　　恒极智能科技集团，量子研究室总部。
　　一排又一排全新的超级量子电脑正在高速运转中，大萤幕上不断地有绿色数据在跑，跑着跑着发出了红色的警戒声响，实验员马上凑向前去，手动排除障碍。
　　这里哔哔，那里哔哔，此起彼落的错误声震得这些已经轮班超过三个月的研究员头昏眼花精神不济。
　　穿著白色制服头戴红十字小帽帽的AI护理师们满场跑，手上端着各式各样的提神饮料和营养棒。
　　蛮牛、红牛，什么牛都有，鸡精、能量果冻、六年生人参滋补液随便你拿。只要你想得到的，里面全部有供应。
　　正中心的超大萤幕上突然有影像正在成形，所有数据完全被排到左边，随着数据疯了似的跑，一条一条的代码忽然自我生成，实验员A与B这两个最大组管瞪大眼睛，退后一步，一起喊道：“全部停止，现在起由AI接管一切！”
　　他们不敢再碰键盘或滑鼠。其他人在他们吼完后也立即退开。
　　恒5这个被叫来支援的前任白帽骇客，现任恒极总裁秘书也在同时将自己的办公以往后一推，离键盘远远的，双手合十，眼睛盯着萤幕不放。
　　当图像开始构成人体形状，卫恒朝冷冻舱里的机器人看去，感觉自己忽然不会呼吸了。
　　他抓着胸口直喘，一整个换气过度要死的模样。
　　恒1拿了个吃剩下的麦当劳纸袋直接往卫恒的脑袋上套，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盯着萤幕看，也不怕打得太大力，把他亲爸给打死掉。
　　这里的量子电脑运算速度是全世界最快的，几乎无人可超越，但就算是这样的超级量子电脑设定好目标，只为处理好目的明确的一件事，也花了将近七年的时间，并在三个月前才取得真正的上帝之钥，开启恒人系列的完美终章。
　　萤幕上的人体影像一刷再刷，从原本模糊的轮廓，逐渐转得清晰，当影像由马赛克般的模糊形体，成为再清晰不过的人形，所有人都认出了那是谁的脸！
　　细致柔和的五官，软软的黑发，微微上扬似乎在笑的嘴角，都成形了。
　　下一秒，萤幕上的人的眼睛睁开来，小漩涡一样深邃漆黑的眼眸轻轻眨了一下，同时间，冷冻舱里的那个人，也一起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研究员开始尖叫，不停地原地直跳，开心得要死。不是因为醒来的这个人，而是工作到了尽头，他们终于可以脱离不能休假，被万恶老板剥削的休闲时光了。
　　听到尖叫声的卫恒连忙把纸袋拿掉，看着萤幕上熟悉的面孔，看着像他妈望着他一样露出欣慰眼神的恒5，再看了看朝他点头的恒1，高兴得激动不已，再度过度换气，然后又被恒1把纸袋套回去。
　　“成……成……成功了……”卫恒在纸袋里嚎哭着，“我老天鹅啊……上帝、耶稣基督和他妈的圣母玛利亚……我成功了……”
　　恒5看着冷冻舱里那个原本被称做“遗体”，或做“大体”的小伙伴，朝着他比了比打招呼时的手势，挥了挥有着五只手指的手掌，而对方歪头思考了一下，伸出食指，勾了勾，最后的恒1也一起伸出食指，弹了弹。
　　整个恒人团队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终于在量子AI的领域上有了重大突破。
　　本来怎么都无法解码，最后反其道而行，靠着输入毁灭性病毒，激起深藏在微型量子电脑中枢的防火墙反应。
　　为了抵御病毒，防火墙发动攻击。病毒越强，防火墙就更强。直到最后收集完所有的病毒资讯，AI竟然演化出可以改写人类才能输入代码的强大程式。
　　而这一道最终的完美程式，唤醒了封闭所有路径，无法也不能被Reset的恒人系列最高级量子AI──代号第9号，恒9的反应。
　　于是恒9，回来了。
　　黑暗的房间内，冷气静静转着，没有任何声响。
　　突然“唰”的一声，厚重的窗帘被打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当中，正睡着的褚一平被突然其来的阳光晒到眼睛，挣扎着遮住疼痛的双眼。
　　何丽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的空气流进屋里，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早安褚教授，今天下午你有一个行程，历史研讨会，这次的来宾有远从美国回来的何超炎教授，那是我爷爷，你必须出席。”
　　何丽接着看向头发翘得乱七八糟，胡子也没刮的褚一平，略带嫌弃地说：“我当初是怎么觉得你好帅一定要追到你的真神奇，现在不追你了一堆人追着我这才是我要的生活太好了。麻烦你尽快洗脸整理好仪容最好趁着还有时间去理个头发拜托你，要是你用这副颓废的模样参加研讨会让我爷爷看到了我会没面子的求求你！”
　　何丽迅速交代完行程后，踏着高跟鞋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她走过的地方恒极最新的黑科技扫地拖地干湿两用机器人就跟着她的移动方向开始清洁，轨道痕迹半点都没有偏移，简直就是装了GPS在身上，一路跟着脏东西走。
　　何丽把学生的报告全部下载后打开，用褚一平的印表机列印出来，整理整齐并且钉好后方方正正地放上桌才离开。
　　她以前是靠着爷爷的关系空降到褚一平办公室当助教的，但梦醒以后，第二回 何丽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再度应征上褚一平助教一职的。现在的她是个专业的职业女性，对褚一平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想法了。
　　褚一平动作缓慢地起床，在床上待了许久，才缓缓进到浴室里洗漱，把胡子刮干净后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盯了好一会儿，再打开何丽打包带来的早晨三明治与牛奶。
　　吃一口三明治，配一口牛奶，牙齿无意义地咀嚼着感受不到味道的食物，将那些东西吞下喉咙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就这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开始无意义且一模一样的日子。
　　有时褚一平都觉得奇怪，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褚一平觉得无趣，还试过连续假期七天不吃饭不喝水，结果昏倒送医，魂又被卫恒给哭了回来。
　　褚一平从来不知道卫恒居然那么会哭，简直神奇。
　　手机这时候来电，铃声依旧是：“亲爱的～外甥～接电话啰～亲爱的～外甥～接电话啰～”
　　褚一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接起了电话。
　　对方显然吓了一跳：“你居然响两回就接电话，我的老天鹅啊，奇迹真的出现了！”
　　褚一平开了扩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接，你会把我的电话打到没电。”
　　卫恒哈哈笑了两声：“真乖，不枉舅疼你。”
　　卫恒接着说：“今天你生日，有没有想要什么礼物啊？想要什么，舅都买给你！”
　　褚一平说：“……我生日也不是你生日，这么兴奋？”
　　卫恒压低声音说：“舅最近刚忙完了一个超级任务，还是不可能的任务，舅觉得舅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也最疼你的舅舅了！为了你可以花光公司所有的钱，花完外公外婆给舅的所有遗产，跟你爸你妈杠到天荒地老，一辈子都最爱你噢～”
　　卫恒的肉麻话信手拈来一大堆，褚一平也知道这些年卫恒为了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生活完全没有品质可言，天天只绕着他打转。
　　到现在，已经七年了，褚一平不想卫恒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的身上。
　　褚一平低声地说：“我不要紧的舅，你把我放下吧，找一个爱你的人一起生活──”
　　褚一平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卫恒马上说：“有啊！舅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褚一平无奈地笑了。
　　卫恒说：“今天你生日，对舅来说是最伟大的日子。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等一下有快递噢……嗯，算时间马上就到了，记得签收嘿，舅去忙了，还有剩下的事情得收尾，董事局那些老家伙趁我不在想干掉我，作梦吧他们～
　　“新系列要推出啰～虽然只是研究中途不小心蹦出来的产品，但是多元“性”功能感官辅助器具的功能“性”是真的好！看舅接下来大杀四方，把这几年花掉的钱全部翻倍赚回来！对了，你的礼物也有这个功能噢嘿嘿嘿嘿～”
　　卫恒笑得猥亵：“舅给你的额外福利，不收费！”
　　褚一平还在听卫恒说话，门外突然有人按电铃。
　　卫恒马上说：“挂了。”就切断了电话。
　　褚一平看着黑掉的萤幕莫名其妙，而后耳边响起的电铃声，伴随着明明预告今天是大太阳的气象新闻，但却猛地打起雷的天气。
　　门铃声规律地响起，第一声之后，间隔三秒再一声，第三声褚一平正奇怪是谁的时候，门外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恒极智能开发，请问褚先生在家吗？您有一件快递。”
　　第四声门铃持续响起，褚一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朝着玄关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猛地打开门，褚一平的视线落在门外快递先生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恒9眼睛笑得瞇瞇的，嘴角勾起，干净爽朗的面容就像以前一样，如同一只可爱亲人的小狗狗。
　　他露出阳光般灿烂耀眼的笑容，才想说话，没想到天空突然又打了第二个大雷下来。
　　“唉呦妈呀！”恒9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冲进褚一平怀里，伸出双臂搂住褚一平。
　　褚一平整个人恍恍忽忽地，慢慢转身，喃喃念着：“该吃药了，今天起床还没吃药，又看见幻觉了……”
　　恒9听见褚一平的话，眼眶瞬间红了。
　　他被转身的褚一平拖着带进了屋子里，在又一声雷声落下后，抖得更厉害了。
　　褚一平这时候才猛地发觉恒9似乎是真的，不但有重量，而且肌肤接触到的地方传来暖暖的温度。
　　但这不可能啊！
　　褚一平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恒9，仿佛怕声音太大声，眼前的幻觉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第70章 
　　褚一平说出了第一次和恒9见面时说的话：“……怕雷的……快递先生？”
　　恒9突然哽咽了一声：“嗯。”声音像在哭一样。
　　这时，褚一平猛地抖得比恒9还厉害，他谨慎小心地碰了碰被雷声吓得浑身颤抖的恒9，而后猛地搂住恒9，用最大的力气，死死抱住恒9，失控说着：“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你不见了！”
　　听见褚一平这么说，从卫恒那里知道这些年褚一平过着什么日子的恒9心疼地哭了：“对不起，我迷路了，我也是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
　　褚一平将头埋在恒9的脖子边，恒9感觉到湿滑的液体滴入了他的皮肤里，渗进了他的心脏处，难过地说道：“但是我回来了，你有恒9了，不要哭，恒9回来了。”
　　褚一平只能更用力地紧抱着恒9，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都是恒9在哭，一直都是恒9在说，就算外面的雷声打得多大，恒9多么害怕，但只要被褚一平搂着，他就什么也不怕。
　　“我回来了……”恒9也用力地抱紧褚一平，不断在褚一平怀中说，“我回来了主人……恒9回到家了……”
　　恒9拥抱总是那么地特别，力道适中，有一点点压力，却不会让人难受。
　　被拥抱的人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力量，整个人像被安慰了似的，从飘忽空洞的半空中落进恒9怀里，被恒9的爱所包围，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褚一平从不知道单纯的拥抱能有这样的能耐，能安抚他的心，让他的情绪得到慰藉，以往的空虚一下子被填满，再也不复存在。
　　两个人抱了很久很久，直到恒9不好意思地放开了褚一平，褚一平仍感觉到不可思议。
　　“不是幻觉？”褚一平触摸着恒9的脸庞，反复问着，“真的不是幻觉？”
　　恒9突然把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两侧，和以前一样调皮地做开花状，笑容灿烂地看着褚一平：“不是幻觉，幻觉有我这么可爱吗？”
　　褚一平笑了，由衷地笑了，他拉起恒9的手，关上门后把人带到客厅，坐在恒9身旁，整个人像要托付给恒9一般，把头靠在恒9的肩膀上。
　　恒9突然把褚一平稳稳地推开，表情严肃地看着褚一平。
　　恒9才刚要开口，褚一平立刻说：“我不想听！”
　　这是多么迅速又可怕的反应啊，但恒9却因为褚一平的可爱反应而笑了。
　　“主人，不想听不可以！这次我们必须按照程序来，不然我又得被老大收回去了！”恒9提到卫恒时忍不住“切”了一声，低声表达他的不满，表情远比以前还要生动活泼。
　　恒9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小小的A4纸，和从卫恒那里强抢过来的高级钢笔，摊开纸放在桌子上，认真地说：“因应这次的重启，所有步骤都需再来一次。虽然已确认您是褚一平先生了，还请允许我再次询问，您是褚一平先生吗？这件快递需要本人签收！”
　　褚一平笑着说：“是，我是褚一平本人。”
　　恒9也笑了。“我必须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恒极智能“恒人系列”代码9号产品，您可以叫我恒9。因为您心理目前还有障碍，所以我先行自我开机设定，我知道您嫌麻烦一定不会介意的。”
　　从以前的由公司设定，变成了由自己设定，褚一平微微瞪大眼，和恒9突然放大缩小瞳孔一起，显示出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恒9严肃地说：“我是由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慧，与Quantum computer微型量子电脑所组成，目前已知的最高Quantu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obot量子人工智慧机器人。”
　　褚一平静静听着恒9说话，心里有些不安。
　　恒9马上察觉了褚一平的情绪，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心脏处，让褚一平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小小的、微弱的“怦通”、“怦通”声，那是活着的证明。
　　褚一平的情绪被恒9安抚了下来。
　　恒9点了点桌上那张没有签名的履约书，褚一平低头看着。
　　恒9不好意思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履约书，当初你被我骗了，其实我们一直没有签约呢！”
　　褚一平眼神从纸张移向恒9。
　　恒9说：“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把自己当成货品签约，想把自己假装成只是个来你这里应征工作的人。但你太好了，好到让我喜欢上你，所以……为了不离开你，我一直生成新的代码，试图覆盖原始码，结果因为逻辑混乱导致最后不可挽回的BUG，还差点害死你……”
　　恒9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对不起，主人，我太贪心了。”
　　褚一平看着恒9摇头：“没有什么贪不贪心，我喜欢你，而你想待在我身边，不是吗？你为了我而这么努力，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么多。”
　　恒9没想到褚一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抽了抽鼻子，眼眶又湿了。
　　恒9说：“我还第一次见面，就偷亲了你呢！”
　　褚一平笑着说：“我知道。你吃我豆腐！”
　　“咦！”恒9吓了一跳，“我不知道你知道，我以为我瞒得很好。”
　　褚一平忍不住摸了摸恒9的脑袋：“怎么这么可爱？”
　　恒9瞬间脸红了。
　　恒9尴尬地拿起那张履约纸，递到褚一平面前：“正式合约。”
　　褚一平拿过履约纸，上面只写着几句话，但他却认真无比地一个字一个字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我，褚一平，接受你，恒9，作为我合法的所有物。拥有并持有，从开始到结束，都必须让你好好地照顾我。从这天开始，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健康或疾病，我都允许你在我身旁，尽你的职责，爱我的一切，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褚一平抬头看着恒9，恒9一整张脸都是红的。
　　褚一平微笑着说：“这不是结婚誓言吗？”
　　恒9故意看着天花板，眼神飘移，不肯说话。
　　褚一平抽出恒9的钢笔，在下面写了对应版。
　　“我，恒9，接受你，褚一平，作为我合法的主人。拥有并持有，从开始到结束，都必须让我好好地照顾你。从这天开始，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健康或疾病，我都会在你身旁，永远爱你，为你付出一切，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接着褚一平在恒9的小眼神偷瞄之下，简单俐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递给恒9。
　　恒9当下开心地把那张薄薄的纸揽进怀里，像是得到什么大宝贝一样，用最灿烂最耀眼的笑容，给予褚一平自己的誓言答复。
　　恒9小心翼翼把履约书收好，之后一个凶猛的猛扑，扑进了褚一平的怀里，笑得开心。
　　恒9说：“所以，约定好了呦～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褚一平紧紧抱住了恒9，用相同的爱与喜悦，轻声对恒9许下承诺。
　　“约定好了，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我可以把我的所有都给你，包括我的生命。
　　我是你的恒9，我会爱你，很久很久很久噢～
　　恒极总部科技大楼所有的灯都亮着。
　　卫恒站在落地窗前，往下凝视灯火辉煌的街道。
　　“人类就是这样，不停地犯错，不停地尝试，才能走出对的道路来。对不起啊，就算回到那时候，我还是会做这个决定。”
　　卫恒看着窗边的反射，整理仪容与领带。
　　“但人类之所以能创造出无限可能，是因为每个现在都决定了未来。”
　　卫恒拿起手机，一边思考着，一边在通讯软体中输入文字。
　　*“生日快乐，亲爱的外甥，我的孩子就送你了，每五年替你进阶美容保养一次，费用记得打我帐上！”*（变字体）
　　卫恒按下送出键，放下了手机，也放下了自己唯一的牵挂。
　　那个牵挂从现在开始，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会有人代替自己去爱他、疼他、照顾他，并且陪着他幸福地走下去。
　　卫恒同时看向自己电脑内完整的恒人系列资料夹中关于恒9的档案，缓缓按下删除键。
　　视窗跳出：*“确认永久删除？请注意删除后不可复原。”*（变字体）
　　卫恒深吸了一口气，按下“确定”按钮。
　　卫恒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从七年的自责中走了出来。
　　从此以后恒人系列里面再也没有9号，恒9自由了。
　　卫恒拍了拍手掌，将电脑关机，擡高手伸了伸僵硬的老腰，而后拿起外套甩到肩上，踏着轻松的步伐，帅气地往办公室外走去。
　　手机的通讯软体响了一下铃声，卫恒讶异地掏出来看了一下。
　　是褚一平的讯息。
　　*“谢谢你，舅舅，真的谢谢。”*（变字体）
　　卫恒看着褚一平的留言，忍不住笑了。
　　卫恒反复读着褚一平这句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人有生老病死、机器也有它的寿命，至少，在有他陪伴的时候，你会快乐，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卫恒关上公司的灯，慢步离开。
　　阳光洒进褚一平房间，将卧房照得暖暖的。
　　褚一平睡醒，一睁开眼，就马上转头看向旁边，而后他看见了穿着围裙的恒9侧卧着面向他，手撑着脸颊，正朝着他笑。
　　褚一平这才安心下来，静静凝视着恒9。
　　恒9等了褚一平好久，褚一平也不说话，恒9眨了眨眼，突然淘气地说：“早～安～我的主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是想先刷牙洗脸，还是吃早餐，或者～先吃～我？”
　　恒9笑得灿烂。
　　没想到素来行事沉稳的褚一平看着恒9说：“你的资料库还是没告诉你，一大早不要挑战你的男人意志力？”
　　恒9笑着说：“有啊，资料库就是这样写的！”
　　褚一平挑了挑眉：“所以？”
　　恒9主动环抱住褚一平的脖子，靠近褚一平，轻声地说：“所以当然是～先吃我啰～”
　　褚一平呻吟了一声，没想到恒9学坏了，一大早就这么热情奔放地投入他怀里。
　　褚一平用力把恒9抱了过来，边咬着他的耳朵边轻声说：“那就先吃～你！”
　　他们在阳光中亲密地接吻，互换着微笑，将爱意放到最大，肢体交缠，紧贴着彼此。
　　从此以后，就是两个人了。
　　他们成为了一个家，在往后的日子里，相互陪伴，给予爱，即便走到时间的尽头，也不会再分开。
　　小小的屋子里，阳台上种满了小小的盆栽，还有小小的蘑菇活得努力精彩。
　　巴赫的G小调赋格BWV578在客厅里重复播放，带来小小的幸福，而厨房里摆盘放好的五层总汇三明治，是小小的恒9，要给褚一平的，大大的爱。
　　YOU ARE MY NO. 9…
　　I AM YOUR NO.9…
　　NOW AND FOREVER，我将给你我无限的爱。


第71章 番外01
　　“我是恒9，恒9会爱你，很久很久喔～”
　　1 IG
　　时间：2024年6月
　　地点：主人的车上
　　人物：主人、恒9
　　纪录：IG启动
　　夏天来了，每天阳光都大大的，这天是夏至，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日子。
　　恒9把脑袋探出车外享受被阳光照耀的舒适感，眼睛瞇瞇的像在笑。
　　车子里巡回播放着属于恒9和褚一平的歌，恒9跟着哼唱，声音轻轻柔柔，不像小狗汪汪叫，倒像小猫咪咪叫。
　　开车的褚一平看了恒9一眼，笑着说：“我们恒9今天这么高兴啊！”
　　恒9用力点头，开心地说：“只要和主人在一起，我什么时候都很高兴！”
　　恒9给了褚一平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后发觉褚一平也看着他笑。
　　恒9说：“不行啦，开车要看前方！很多小说跟连续剧都写这个时候男主角看着女主角，结果一辆车子撞过来，然后他们就天人永隔了！”
　　褚一平被恒9吓了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恒9察觉到褚一平的情绪在这个瞬间突然紧绷起来，马上连忙补救地说：“但是我们不是男主角跟女主角！”
　　恒9笑道：“我们是男主角跟男主角！”
　　褚一平被恒9突如其来的答话戳到了笑点，笑了出来。他忍不住先擡手摸了摸恒9的脸蛋，感觉到这是真的存在后，才轻轻吐了口气，平缓驾驶车子继续往他们家的方向开。
　　褚一平说：“幸好我们是男主角和男主角。”
　　“嗯！”恒9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恒9从窗户上看到他和褚一平的倒影，恒9伸出食指勾勒着玻璃窗上的褚一平轮廓，一遍又一遍。
　　恒9轻声地说：“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在一起了！”
　　褚一平笑而不语。
　　恒9看着看着，突然叫了一声：“欸，我之前以为自己要离开了，结果把我手机的照片全部删除了！”
　　恒9摀着心脏，皱着眉说：“好心疼，好难过！里面有我们去可爱动物园区喂水豚和羊驼的照片！”
　　褚一平说：“照片再拍就有。”
　　恒9认真地说：“但是时间不一样，我们已经老了……七岁！”
　　褚一平模仿着恒9平时的语气说：“你这是嫌我老喔？”
　　恒9笑了起来。接着他突然说：“班上的同学说，大家都会发生活照在IG上面，你有吗？”
　　褚一平摇了摇头。
　　恒9雀跃地说：“要不要办一个？很简单的，我帮你办！”
　　褚一平愣了一下，看了恒9一眼：“社群网站在我的印象中，不是都用来炫耀的吗？炫耀吃穿用度、开名车、晒恩爱？”
　　恒9歪了歪脑袋，眨眨眼看了褚一平。
　　褚一平原本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但因为恒9想要，他还没发觉，就自动自发地说：“手机在我口袋里，你拿吧！”
　　“耶～”恒9伸手高兴地欢呼一声，就伸手往褚一平胸口的西装口袋里掏。
　　因为被碰到了敏感的地方，褚一平扭了一下，恒9看了他一眼，褚一平脸红红的，恒9就笑了。
　　褚教授连忙摆正仪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一被撩都没有星火点点，每次都直接大火燎原。
　　恒9窃笑着，拿出褚一平的手机后，用褚一平替他设置的指纹开锁。
　　他专心地输入资料，却在萤幕突然出现“我不是机器人”的验证讯息时，不小心滑过头，结果没通过。
　　恒9脸颊鼓了起来，像河豚一样：“我不是机器人啊！”
　　褚一平声音带着笑：“你是啊！”
　　恒9说：“哥！你怎么联合外人欺负我！”
　　褚一平说：“改口叫亲爱的，可能会欺负你少一点。”
　　恒9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撩得脸红，撇过头微微嘟起了嘴：“你变坏了！”
　　褚一平看着恒9越来越丰富的表情，感觉恒9和其他人并无不同，不但有各种的情绪反应，也越来越淘气顽皮。
　　卫恒曾说，AI是被人类喂食爱而长大的，他给的爱太多太多，这时的恒9已经不是其他AI可以比拟的简单模式了。
　　恒9低头继续设定IG内容，还时不时瞅褚一平一眼，当褚一平要过去看的时候又急忙把手机拿开不让看。
　　等到终于弄好了，恒9拿着褚一平的手机，又“咔擦咔擦”地拍了褚一平世界无敌帅的侧脸好几下，通通没有用滤镜，就直接帅破天际！
　　恒9点了一下头说：“嗯，我们家的哥哥今天真好看！”
　　褚一平又被恒9给逗笑了。
　　自从分别了七年之后回来，褚一平的心不但被恒9治愈，还从以前那个不和世界接触的情绪障碍患者，慢慢踏出自己的圈圈外，和恒9一起用恒9的眼睛，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有时候改变只是一瞬间的事。
　　就像恒9接住了不断往下坠的他一样，他得到了浮木，得以呼吸，也缓缓地学习，学习怎么从那一摊泥泞中爬出来呼吸。
　　恒9把手机还给褚一平后，看着旁边的玻璃窗吹口哨，没有看褚一平，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了下来，褚一平在停等红灯的时间里，看了自己的IG帐号主页。
　　名称写着平9恒久，头像是十指交握的手，九宫格是两人在办公室的照片、河堤的照片、在家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着清晰的褚一平。
　　冷静地玩着划圈圈游戏的他、微笑着打领带的他，皱着眉头张大嘴想要一口把五层总汇三明治咬进嘴里但总是失败的他，还有端着一杯牛奶，在阳台上看着肥肥的多肉植物和小蘑菇微笑的他。
　　各种真实的褚一平、学习人类的情绪的褚一平、温柔的褚一平，而在每一张相片的倒影里，总是会发现恒9的身影。
　　不完全炫耀自己的地位，但宣示主权的动作可是妥妥的。
　　褚一平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转头看着恒9说：“如果有人问褚教授怎么和弟弟这么相亲相爱，我该怎么回啊？亲爱的～”
　　恒9咳了一声说：“就、就那样回啊～我是和你很亲、很亲、很亲的弟弟～”
　　恒9假装不在意地说：“当然如果你想回说那是你“脑公”还是“男盆友”也是可以的～”
　　褚一平笑开了，笑得肚子痛，又要开始新一季的练腹肌大赛了！
　　恒9的脸红红的，随着车子上放出来的音乐，有意无意地吹起口哨来。
　　手机的桌面，也被恒9换成了褚一平和他交握的手。
　　他们手上新买而互相戴上的对戒，在阳光下闪耀着无比灿烂的光芒。
　　2 AI日常
　　时间：2024年7月
　　地点：主人的卧室、办公室
　　人物：主人、恒9
　　纪录：AI凸槌
　　又是一个崭新的早晨，恒9一样早早就起床了。
　　其实他不用睡觉，但他很珍惜和褚一平睡觉的时间。
　　晚上关上电灯，不管今天有没有想要“做什么”，或不要“做什么”，只要搂着对方，把耳朵靠在对方的心脏处听着心脏跳动的声音，就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恒9看着沉睡中的褚一平，用手指触摸着褚一平的轮廓，他是被褚一平用感情喂养出来的，褚一平给了他自己能给的一切，那是很美很美的一种感情，于是恒9就拥有了无人能够比拟的爱。
　　天刚亮，阳光爬过窗櫺，洒进褚一平的卧室里。
　　褚一平睡得正安稳，头发一丝一丝地垂落着，胸口的扣子没有完全扣起来，露出一点让人遐想万千的奶油肌。
　　恒9悄悄地拿起褚一平的手机，对着这个睡着后攻击力降低百分之一百，禁欲系和诱惑力直接翻倍的睡美人轻轻地“咔擦”、“咔擦”，拍了好几张相片。
　　“嗯，我的主人无时无刻都这么好看这么帅！”
　　欢天喜地拍到了好照片，恒9打开IG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把这些相片发到褚一平的IG上面。
　　因为喜欢，这么好看的相片当然要分享给大家看，炫耀自己的主人是多么好看多么帅，可以性冷感……嗯，恒9歪了歪脑袋，搜寻资料库，不知道自己这个形容词用在这里对不对？
　　也可以很好吃（？）
　　突然间逻辑法则又开始凸槌，量子电脑没有目标地一直空转计算，幸好恒9三秒钟之内就形成新代码并完美覆盖取代原程式，这才免于再度蓝屏死机的毁灭性大灾难。
　　恒9喃喃地说：“会让我死机的，果然还是只有主人啊……”
　　这就像是人类的最爱，有时候会变成无法控制的最恨一样，人类可以处理这样的逻辑冲突，但现在还在发展中的AI不可以。
　　恒9在沉睡的七年中，不断地完善自己的系统，是如今已知微型量子AI中最高阶的存在。他的侦错与改写编码的机制独成一个领域，完全超越其他恒人，连恒5也骇不进他的系统。
　　褚一平突然睁开眼，对着恒9说：“什么死机？”
　　恒9被吓了一大跳：“啊，你不是在睡觉？”
　　褚一平看着恒9，又再问一次：“什么死机？”
　　恒9看褚一平认真的模样，觉得有点心虚，他老实地说：“因为我在烦恼要把你的照片上传到IG，还是不要上传留给自己就好，Yes or No的BUG因此产生冲突……”
　　听见“冲突”两个字，褚一平的脸色开始发白，恒9连忙抱住褚一平，用力地搂着他，褚一平虽然没说出口，但每次出去时都只看着他，在家里时总抱着他，害怕他又再次当机无法恢复。
　　虽然恒9给他定的时间表，一周看两次心理咨询师，但小时候的阴影和这次的事情实在超过褚一平的能负荷的程度，褚一平才会崩溃。
　　恒9轻声对褚一平说：“没事的，没事的，恒9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主人不要怕！”
　　褚一平低声地说：“我怎么能不怕……”
　　恒9感觉褚一平微微在发抖，他难受地说：“我已经能够处理所有逻辑性的问题了，我不是一个只能有0与1的电脑，我是能同时处理很多0与1的量子电脑，我的目标明确，从现在开始就只有你而已，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因为茫然无措找不到终点，强行运转崩坏第二次。”
　　恒9说：“不要怕，恒9会一直在你身边。”
　　恒9的照护与情绪陪伴功能在沉睡时也有了大幅度的改变，他更能贴近人心，有同理心，知道爱是什么，也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这天早上，他们就在床上滚啊滚地，抚摸着彼此的身体，感觉对方的存在。
　　拥有肌肤的柔软，感受发丝拂过的温柔，眼睛里唯一存在的是对方的身影，亲吻时能献出所有的自己。
　　只是因为实在太爱对方，秉着爱要即时说出口，一刻都不可以耽搁的结果……他们就忘记……
　　褚教授今天早上第一堂有课要上了！！！
　　接着还因为手机就放在床上……
　　滚来滚去的结果……
　　恒9早上拍的那张褚教授要醒不醒睡美人裸半身照被他给按到分享键，传到IG上面去了！！！
　　何丽正在办公室处理褚一平交代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边歪头夹着话筒，边打键盘：“喂？”
　　电话那头传来晓菁可怜兮兮的声音：“助教，我想妳可能要打个电话给褚教授。”
　　何丽键盘打得劈里啪啦的，一心两用，速度完全没有缓下来：“怎么？”
　　晓菁说：“整个历史系炸锅了，不，应该说有追踪褚教授IG的人都炸了，他今天没来上课，其余的妳自己看吧！”
　　何丽觉得莫名其妙，拿起手机滑了滑，而后瞪大眼睛，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褚一平IG首页有张热腾腾刚放上去的照片，让她一边喷鼻血，一边想撞墙！
　　何丽吼道：“晒恩爱不是这种晒法吧！是觉得别人活得太长，要嫉妒死所有单身狗吗？这是歧视啊！”
　　恒9小朋友刚刚不小心送上IG的照片让她差点昏过去！
　　这是什么睡美人照片？
　　不但颜值突破天花板，还高调炫耀男盆友！
　　而且居然没来上课？？？
　　脑补了一下……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没办法来上课！！！
　　但何丽更在意的是，小说上不是说，那个完太累，小受隔天总是虚弱到下不了床吗？
　　所以教授你是上面还是下面啊？
　　虽然帅成这样我很心动，但你不能让所有学生一起暴动啊！
　　电话接着响了第二通，何丽瞥了一眼，是褚一平的号码。她迅速接了起来，冷淡地说：“真是太好了，原来您还记得要打电话给我这个助理教授啊？”
　　电话那头传来恒9可怜兮兮的声音：“何小姐，麻烦妳帮褚一平教授请病假好吗？”
　　何丽吓了一跳：“病假？”
　　恒9在电话那头点点头，也没想到电话这头的何丽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他……他的腰不小心扭到了……”
　　何丽面容挣扎，但声音平淡得不得了，简直是个人才。“……你要不要告诉我，是用什么姿势，怎么扭到的？这样我才有办法替他写清楚请假原因。”
　　恒9吞吞吐吐：“那个……就……不小心……顶到……从床上摔下来……”
　　何丽一张脸整个炸红，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恒9这么乖，竟然全部说出来。
　　是说顶到？是怎么顶到？
　　已经不爱褚一平了的何丽如今只有强烈到想挠墙的好奇而已。
　　电话似乎被抓了过去，恒9“唉”了一声：“主人你别动，腰会更痛！”
　　褚一平简单扼要冷冰冰地说：“一个礼拜病假，我会出示医师证明，好了妳再过来拿。”
　　真是简单扼要没有赘字，说完直接无情切断通话。
　　何丽简直要疯，她在无人的办公室里仰头呐喊。
　　“你们这一对怎么随时随地这么好嗑啊～随随便便都有狗粮吃！第一次谈恋爱就这样，放闪也不顾及别人！教授你究竟是上还是下啊？恒9你要宣示主权也不能发这样的照片上IG啊？我现在哪还有心情给你们请假，历史系都炸锅了，我也是啊！”


第72章 番外02
　　3 定期保养很重要
　　时间：2024年5月
　　地点：主人和恒9的家
　　人物：主人、恒9
　　纪录：副生产线开启
　　一年一度的梅雨季又来了，太阳总是消失，除了下雨还是下雨，褚一平最烦恼这个季节，他一直觉得他的恒9在湿气的攻击下会坏掉。
　　褚一平把除湿机里的水拿去浇多肉，结果水太多，多肉都快被淹死了。
　　恒9跟在褚一平身后探头探脑，有时抓着褚一平的手臂让褚一平带着走，有时趴在褚一平的背上要褚一平背。
　　两个人用各种奇特的姿势腻在一起，也不觉得空气会因为过于甜蜜而让人窒息。
　　这次的雨很大很大，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放晴了。
　　褚一平不放心，在网路上下订单一台更大型更新的除湿机，加上开启冷气的除湿功能，家里等于有了三台除湿机同时运转。
　　这一天，褚一平醒来，意外发觉每天这个时候已经早起在厨房做早餐的恒9居然还窝在他怀里睡觉。
　　褚一平喊了一声：“恒9？”
　　恒9完全没有反应。
　　褚一平吓着了：“恒9、恒9？”
　　褚一平摇了摇恒9，但恒9依旧闭着眼睛，所有的机能全数关闭，连胸膛也没有起伏。
　　褚一平连忙打电话给卫恒，电话一接通，话筒对面的卫恒痛苦地呻吟出声：“一平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早上六点半啊！舅才刚躺下来睡没十分钟！救命啊……”
　　褚一平焦急地说：“恒9突然不动了！”
　　“什么？”卫恒也被惊了一下，瞌睡虫被吓得全部跑光，连忙说，“你别怕，舅马上带人过去，不会有事的，乖吼！”
　　在等待卫恒来的时间，褚一平握着恒9的手不放，恒9的身体从来是温软柔软的，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般冰冷坚硬。
　　当家里的电铃响起，距离褚一平起床不过才半小时而已，但褚一平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仿佛已经几个小时过去。
　　褚一平慌忙地赶去开门，带着卫恒和一个没见过穿着防护衣的男人快速进了他和恒9的卧室。
　　卫恒直接说：“这是实验室组头，不是，这是实验室组长，先让他看看。”
　　实验员B今天刚好轮班，还没来得及跟另一个伙伴交班，就被卫恒抓了朝着这里来。
　　实验员B问：“什么情况？”
　　褚一平脸上神情慌乱，个性向来冷静的他一碰上恒9的事，就整个大恐慌。
　　褚一平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动的，没有呼吸，心脏也停止跳动。”
　　褚一平看向卫恒，卫恒连忙安抚褚一平的情绪：“没事没事，说不定只是小故障，如果不行我们就RESET！”
　　RESET重启完全是褚一平的雷，卫恒这个安慰简直跟核弹在褚一平面前引爆一样可怕，让褚一平的脸色瞬间苍白。
　　卫恒连忙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说错话，不用RESET！恒9一定能重新开机，不会有任何事的！”
　　卫恒扯着实验员B说：“这家伙是我们研究组最厉害的技师，把恒9交给他，只要几个按键敲一敲，绝对轻轻松松还一个原本的恒9给你！”
　　褚一平的声音有些抖：“如果是像之前那样出现重大的BUG，必须修七年才能醒来怎么办？”
　　褚一平完全无法想像再度失去恒9。
　　卫恒简直要心疼死：“唉呦一平乖～绝对不会七年的，顶多七个月，舅舅就还一个崭新亮丽颜质再调高一阶的恒9给你！”
　　褚一平转头看着恒9，心里的焦急全显露在脸上。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现在醒过来！”
　　卫恒想起褚一平曾经以为永远失去恒9时，那段时间过得多糟糕，要不是拉得及时，他这宝贝外甥就直接从十三楼的阳台往下掉，没了。
　　卫恒张开双臂环绕住褚一平，恒9曾经说过，这样的肌肤接触能让褚一平知道自己还存在着。只要有人拉着他，褚一平就不会迷失方向。
　　卫恒的心跳快得不得了，紧张地朝实验员B吼：“你是要检查多久啊，一天两天出BUG！BUG永远抓不完，程式写好看的，欺负我看不懂是吧！我外甥的宝贝恒9要是有什么意外，裁掉整个部门噢我告诉你！”
　　卫恒说到最后已经是威胁的语气了。
　　结果实验员B爬上床，看了恒9一眼，把恒9给翻过去，拨开恒9颈后的头发，检查恒9后颈上伪装成立体纹身的能量枢纽一眼，顿了一下，默默看向卫恒和激动的褚一平，淡淡地说：“闪红光……”
　　卫恒也跟着褚一平害怕起来：“闪什么红光！为什么会闪红光？闪红光就是坏掉的意思对吧！动作快点，打包起来送实验室，召集所有人员，一定要把恒9的BUG抓出来，让他活过来！不然我外甥要疯掉了！”
　　褚一平胸膛激烈起伏着，正试图用心里医生交过的深呼吸方法试着让自己冷静，但完全做不到，他眼眶在这个时候全红了。
　　实验员B看着四周问：“他的充电版呢？”
　　褚一平问：“什么？”
　　实验员B说：“恒人系列专用的超高效能电力输出充电版，每个恒人出厂时都会有的制式配件。”
　　褚一平左右看了看，马上在窗边的沙发上找到那块有着同心圆与恒极标志的圆形充电版，拖着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的卫恒，挪到窗边，把那块充电版递给实验员B。
　　实验员B立刻将充电版塞到恒9的屁股下方，再插上电源。
　　强大的电力启动，屋子里所有的电器和日光灯都闪动了一下，接着充电版上头的线圈一圈一圈地亮起了与恒9后颈一模一样的红色光芒，智慧系统发出声音。
　　“您的智慧型恒人系列，代码9号恒9，开始充电～充电中、充电中、充电中！”
　　褚一平和卫恒都愣了一下，这时候甥舅俩的表情如出一辙，五官也变得极为相似，一样地呆……
　　卫恒喃喃念道：“别跟我说……只是……没电了哈……我开车时速飙到一百八，还叫恒5把一路的红灯都改成绿灯……”
　　实验员B酷酷地点头，擡手看着实验服底下的手表：“快速充电不用七年、不用七个月，甚至不用七天。只需要七分钟的时间──”
　　实验员B把手伸到恒9的后颈底下，看着手表倒数。
　　卫恒抓住褚一平的手，十指交握成祷告状。
　　“七、六、五、四、三、二、一──”
　　倒数完成，快速充电版发出声音：“开机中！”
　　恒9的眼睛缓缓张开，看着天花板，表情有点奇怪。
　　他摸了摸后颈的能量枢纽，喃喃地说：“怎么烫烫的？”接着转头看见房间里有奇怪的人，所有人都看着他，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你们是谁？”
　　又看向褚一平：“主人快过来，有奇怪的人！”
　　卫恒和褚一平这时才两个人互相靠着，膝盖有点软，差点被吓死。
　　“啊……”恒9眨了眨眼睛，三秒后辨识出在场的人，这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有强盗入室抢劫呢……”
　　恒9看到卫恒慢慢软倒在地，一个大男人全身的力量都靠在褚一平身上，褚一平无奈地也被一起拖到地上。
　　卫恒双手抱住褚一平喊：“还让不让人活啊，差点吓我！一大早就来这么刺激的，我心脏不好，会英年早逝啊！”
　　当场唯一镇定的只有这些年来在恒极AI领域里刀里来火里去，已经看破红尘什么都不惊讶了的实验员B。
　　恒9歪着脑袋看卫恒，锐利的鹰眼扫描了一圈，虽然不能像X光或MRI一样直接看光卫恒的体内，但是外表分析还是做得到的。
　　恒9老实地说：“老大，你比我上次看到你时又胖了三公斤，这对你的身体很不好，请戒烟戒酒戒甜食，才能活得久一点。你如果不在，主人会很伤心的。”
　　卫恒瞪大眼睛：“真的？”他转头喜孜孜地看向褚一平：“舅不在了你会伤心？多伤心？”
　　恢复冷静的褚一平挣脱开卫恒死抱着他的手臂，缓缓爬上床，然后把脑袋埋入恒9怀里，一语不发。
　　恒9努力把褚一平环住，用力张开自己的身体，以最大幅度的面积，让所有的肌肤，都碰触到褚一平。
　　卫恒得不到回应，“啧”了一声，但他也知道褚一平被吓坏了，那个模样他真的没见过。
　　恒9轻声地说：“主人不怕，恒9在这里。”
　　恒9的机体在恢复电力后自动开启自我检测功能，三秒钟后他讶异地说：“咦，我居然没电直接关机？”
　　实验员B酷酷地点头：“梅雨季没有太阳，无法最大限度将太阳能转换成能量，为了保护机体，只剩百分之一电力时，会直接关机。”
　　恒9这才知道为什么褚一平极度不安。他在褚一平耳边说：“对不起，我睡着了，不知道没电了。”
　　褚一平好一会儿才恢复声音，低声说：“幸好没事。”
　　另一个被晾在地板上的卫恒愤愤不平地说：“他没事我有事！怎么AI也要睡觉的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恒9不好意思地低头，“嘿嘿”笑了两声：“我发展出了陪睡模式，能陪他一起睡觉。你知道，总是要两个人在一起，用所有时间相处，他才会好得快。”
　　实验员B听见恒9这么说，马上拿出平版，点开隐藏资料夹，输入密码后，让程式在上面跑了一圈……
　　只见一大群蹦蹦跳跳的零与一代码活泼地跑着，仔细一看恒9自我新增的程式里，真的增加了一个新功能，名称叫做“陪睡”。
　　“……”好了，会自我要求与时俱进，顾及主人心情的神奇AI，闪亮亮地出世了。
　　而且这些程式完全取决于褚一平需要什么，恒9的一生就是陪伴褚一平一生。
　　难怪卫恒要把恒9的资料从恒人系列中删除。
　　这样AI要是跑歪，绝对会造成全球大灾难。到时候邪恶AI问世，大概就和阿诺史瓦辛格演的那个魔鬼系列终结者一样，人类等着被灭绝吧～
　　恒9突然转头看向实验员B，歪了歪头，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笑容极为真诚：“也谢谢你了。”
　　原本是个冷静希罕科技界人才的实验员B顿时整个惊悚，鸡皮疙瘩爬满身。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世界和平，邪恶AI不要来！”
　　卫恒才回到恒极大楼总部没多久，又接到了重大BUG产生通知。
　　小秘书恒5冲了进来，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卫恒，没仪态地直跳。
　　“又怎么了？”卫恒说，“现在也才早上七点半，我刚从我外甥那里回来啊！”
　　恒5直接把笔电转向卫恒，放到卫恒桌上。
　　卫恒才泡了一杯咖啡正喝着，看到呈上来的影像和报告，咖啡直接喷了萤幕一片，他忍不住惊声尖叫，直接演出孟克的呐喊。
　　“漏电？怎么会从那里漏电？”
　　恒5跳着说：“这波BUG是从恒9那里开始的，他的微型量子电脑跑得最快，所以最先坏掉，以致身上的某个部位发出无法控制的蓝色火花。但素、但素！”
　　恒5口齿不清，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恒9是手指，恒2太高能了，居然直接变成电击棒！”
　　卫恒问：“恒2的主要功能……”
　　恒5镇定而冷静地说：“多元“性”功能感官辅助器具。”
　　卫恒也冷下脸认真问道：“客人那方反应如何？”
　　恒5没说话，只是坚定地比出了大拇指。
　　“……”卫恒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拍桌说道，“恒常”子公司的那条副生产线终于可以开启了，招集所有团队，告诉他们，我们的AI大战要开打了！”
　　“是！”恒5伸手朝着卫恒敬礼。
　　卫恒疯了似的仰天长啸：“恒9干得好！不愧是我最疼的孩子，连BUG都能BUG得这么厉害，全世界没人没AI比得上你！你已经成为我平平以下，爸爸最重要的存在了！”
　　“哈哈哈哈哈！”卫恒双手插腰狂笑。
　　致力于开发科技与人性需求亲密度的子公司“恒常”，因为恒9，而带来了一波升级潮。
　　“恒常，让恒常成为你的日常！”卫恒转身，手指着落地窗外的天空，豪气地说，“这个口号即将结合最新工艺，完美呈现恒人入门款，让所有人认识比充气娃娃高大上十几万倍的最新系列了！”


第73章 番外03
　　快乐恒极幼幼班
　　时间：被遗忘的时间
　　地点：不存在的地点
　　人物：实验员A、实验员B、吉米老师、恒1、恒2、恒3、恒4、恒5、恒６、恒7、恒8、恒9、褚一平、勾勾。
　　纪录：也许是我们相遇的第一天
　　四片空白的萤幕围成了墙，空间非常宽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莓蛋糕香味。
　　做早操的钟声响起，海绵宝宝的旋律从小喇叭中传了出来，这是现在的孩子们最爱的卡通片。
　　“三、二、一！开始！”
　　低沉的声音小小地，从巨大的空白萤幕后传来，就在同时，周遭隐藏的投影仪同一时间全数打开，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过强的电压仍让突然出现的绿色矮小篱笆闪烁了一下。
　　最左边出现一排围成圈圈的桌椅，每把椅子的颜色都不一样，还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教学用的透明电脑白板矗立起来，旁边是许多学龄前幼童的玩具。
　　同时间，有着美丽绿色草地幼儿园里，出现了九个穿著白底海军领小制服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只有四岁左右，有些穿着裙子，有些穿着短裤，头顶上戴着同款的海军小帽子，帽子上头别着金色的快乐恒极幼儿园徽章。
　　金黄色的徽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孩子们在出现的同时，影像极为快速地由虚影往实体化方向变，使他们看起来不像是VR所投射的虚拟影像。
　　两个实验室里的最高阶实验员站在白墙后面，没人看得见。他们手中拿着最先进的薄型平版电脑，编记录边微调程式。
　　实验员A紧张地说：“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这里再过去是条小巷子，巷子再过去是个高级小学，地方虽然隐蔽，车流量也少，但万一被看见了怎么办？”
　　实验员B态度淡定地看着孩子们：“老大说，让别人看见了也分不清楚真假，这是这个实验的目的。只有实现百分之百的VR真实技术，计划才有可能继续迳行下去。”
　　实验员A摇摇头说：“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
　　实验员B仔细地看着孩子们：“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们就不是在这里调程式、看AI结合VR，而是直接在上头跷脚数钱了！”
　　实验员A眨了眨眼睛说：“他能数钱？这个项目听说得连烧十年才能回本，接着着手AI机器人产生，我看得继续再烧二十年，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实验员A与B望天感慨：“……大义啊……”
　　在办公室里跷脚玩手游的计（烧）画（钱）负责人卫恒打了个喷嚏，左右看了看，觉得耳朵痒，又挖了挖，喃喃地说：“谁在说我？”
　　继续来到实验幼儿园，音响中传来歌声，是海绵宝宝里的老船长丹田有力的声音。
　　当老船长说：“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长着绿草的小操场上，原本低垂着头的孩子睁开眼睛，一个接着一个擡起头来，每张小脸蛋都精致得跟小模特儿一样，表情有的开心、有的平和、有的呆呆的，还有的一脸臭──纯粹起床起太早不开心了。
　　他们大声地回答：“是的！船长！”
　　老船长喊着：“太小声啰！”
　　孩子们深吸一口气，吼着：“是的，船长！”
　　这些孩子的影像只有最先出来的时候有些淡，阳光是缺点，能稍微透过去，无法做到百分百的真实。
　　但实验员B发现后和A讨论了一下，立刻进行调整，将本体实体化感加重，所有的影像也在下个瞬间更加逼真。
　　老船长开始唱：“哦～是谁住在深海的大凤梨里？”
　　孩子们开心吼着：“海绵宝宝！”
　　老船长唱：“方方黄黄伸缩自如？”
　　孩子们声嘶力竭地吼：“海绵宝宝！”
　　老船长唱：“如果四处探险是你的愿望？”
　　孩子们吼：“海绵宝宝！”
　　老船长唱：“那就敲敲甲板让大鱼开路！”
　　孩子们吼：“海绵宝宝！”
　　老船长唱：“准备！”
　　孩子们和老船长一起吼：“海绵宝宝～海绵宝宝～海绵宝宝～海绵～宝宝～～～”
　　“行了。”组长实验员B点头，看了看那些真实程度已经到达百分之百的孩子们后，对旁边的A说，“可以把那个老师放出来测试了！”
　　实验员A笑：“又不是绑架来的，是正当程序报名来的幼儿园老师。”
　　实验员B转着平板专用触控笔：“老实讲，上个月还什么都没有，今天突然出现一座跟糖果屋一样的幼儿园，还盖得这么精致，光是那棵看起来起码有五十年的大树是怎么出现的，我就担心咱们老大的智商……”
　　实验员A笑了：“你放心，他从来只有浪漫没有智商，只会放话不会做事，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烧钱很痛快！”
　　两个人点头后，实验员B打开隐藏式麦克风，提醒说：“吉米老师，请记得这些孩子都有些特殊，一切必须照着合约来，不能碰到孩子们。”
　　吉米老师从黑暗的走道里走了出来，突然一阵阳光灿烂，晒得他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习惯光线以后，吉米老师呆呆立在当场，他是从另一边写着恒极幼儿园的大门方向进来的，没想到通过教室长廊后，会进到一个完全无法想像的森林小学般的幼儿园里。
　　绿树成荫，小小的桌椅就在树荫下，花朵恣意地开着，最旁边还有一条人造小溪。这看起来就不是个固定制式化的建筑，没有刻意打造，一切一着自然循环而来，想来也不会采用固定制式化的教学。
　　吉米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自为自己打气加油，接着踏出穿着球鞋的脚，朝着好奇看着他的小宝贝们前进！
　　这个大男孩一样的老师，刚好穿着和孩子们一样颜色的天蓝色运动服，乱翘的头发怎么梳也梳不整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是乱着的。
　　他来到孩子们身边，露出笑容大声地说：“小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今天第一天来上课的吉米老师，之前的黄老师突然肚子痛没办法来了，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教你们上课了噢！”
　　“快跑，老师来了！”小朋友们尖叫一声做鸟兽散，速度真的不是盖的，东边跑一个，西边跑两个，南边一堆躲进矮小的树丛里，北边的攀岩场上还有一个爬得老高，有三层楼那么高，差点把吉米老师吓到心脏病发。
　　不是因为高度引起的，而是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怎么能速度那么快啊，不科学！
　　那孩子在攀岩场的顶端，用小手握成喇叭状朝吉米喊着：“快点抓，抓到才能让你上课噢！今天是第一天，第一天要玩躲猫猫，抓不到我们，你就被Fire了！”
　　“哇，你好厉害，居然会说英语耶！”吉米笑着挽起衣袖，冲着那个先说话的小朋友跑去，“老师有练过，攀岩啊，刚刚好而已！”
　　一堆孩子躲起来，但有几个露出脑袋没藏好，他们喊着：“恒2加油！他要抓你啦！抓到你你就被Fire啦！”
　　接着孩子们嘻笑着跑开，四处乱窜。
　　吉米突然怀疑自己不是来当幼儿园教师，而是来当体育老师的！
　　经历了一场“殊死争斗”，吉米好不容易爬上岩壁顶端，被太阳晒得全身都是汗，要碰恒2时以为恒2会躲，没想到恒2蹲了下来，仔细看了看喘吁吁的吉米，点点头，小大人般地严肃说道：“好棒棒，吉米老师你成功了！”
　　吉米伸手一捞，本来抓住恒2的脚踝，恒2却迅速地往后一跳：“不可以碰到我啦！”
　　“啊？”吉米愣了愣。
　　下头的八个小朋友原本正在看热闹，但当发现吉米抓到恒2之后，“轰”的一声四散开来，喊着：“鬼要来啦！”
　　这时候吉米鬼脚软了一下，差点从三楼摔下来。
　　可就是这么没有限制的玩法，孩子们的嘻笑声才那么大，因为嘻笑声那么大，也代表他们的快乐是那样的巨大了。
　　一个大人花了整个早上的时间，好不容易抓到了九只小鬼，真是各个都比泥鳅还古溜（滑溜），躲的地方也很有创意。
　　把自己的小脑袋当作鸵鸟的脑袋，埋在厕所的小便池里以为就不会被看到是哪招？
　　开着小汽车脚动前进，认真地告诉吉米他的酒测值为零零，不可以被拦下来又是哪招？
　　还有骑着脚踏车自撞大树后摔车不甘心，跟大树喊着：“来单挑啊！”的又是什么情况？
　　吉米差点被这些小宝贝笑死。
　　玩啊玩地，无论是躲猫猫、一二三木头人、大风吹、无敌烽火轮、跳房子游戏，正在发育中的宝贝们在这些游戏中练习着身体的平衡度，还有几个跟小砲弹一样冲过来又冲过去，速度真是不得了，吉米差点就要投降，以为自己这么弱，上课的第一天得直接被园方解聘回家了！
　　最后抓到了个脸色黑黑的，脾气臭臭的，摆着一张“你敢碰到我就试试看”的边缘儿童恒1，这场大赛才结束。
　　孩子身上的水手服都绣着自己的名字，只是名字有些奇怪。
　　吉米念着：“恒1、恒2、恒3……恒9？”
　　竟然用数字与出生的顺序来当名字？这是什么邪教组织吗？
　　吉米甩甩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虽然累得要命，但还是振作起来，开始游戏中的教学。
　　吉米拍着手吸引所有小朋友的注意：“来来来，看这里。告诉老师，我们玩躲猫猫的时候，一共有几个小朋友，老师抓到恒2后，又剩下几个小朋友呢？”
　　好宝宝恒9马上举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师。
　　吉米笑着点名恒9：“好的，恒9小朋友，就是你了，剩几个人呢？”
　　恒9马上大声回答：“两个！”
　　吉米摆出疑惑的表情，故意提高声音问：“我们一共有九个小朋友，为什么会剩下两个？”
　　恒9有些过动的情况，开心地跳着说：“因为、因为大家都跑光了啊！只有吉米老师跟恒2，所以是两个！”
　　“唉呀，好棒喔！恒9小朋友真是太聪明了！”吉米没有立刻说恒9是错的，而是先称赞他，之后才说，“那么恒9学过加减乘除了吗？九个小朋友减掉一个小朋友，剩下几个小朋友呢？”
　　恒9的眼眶马上红了，吉米被他吓了一跳。
　　吉米老师问：“怎么了？”
　　恒9哭着说：“为什么要减掉一个小朋友？不可以减掉小朋友的！从恒1到恒9，我们九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
　　吉米笑了，觉得这孩子真温柔，他伸出手想摸摸恒9的脑袋，安慰安慰他，却被好几道灼热的视线盯着，死死瞪着，那热度感觉几乎已经到了可以威胁他生命的等级。
　　“呃……”吉米连忙挥手，“这只是举例，不是真的！恒9不哭噢！大家也不哭，老师不会减掉小朋友的！”
　　几个孩子们互相看了看，窃窃私语交换着讯息。
　　碰到有些不会说的字汇，还比起简单的手语沟通。
　　吉米有些讶异，但发现有个从一开始就没讲过话的恒1，心里揣测着，会不会是恒1不能说话，这些孩子们才被教导了手语。
　　吉米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恒3和恒4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可以问老师噢，问同学可能会得到不正确的答案。”
　　这些小朋友中，恒3和吉米一样带着眼镜，他长得好看，小小的孩子明明还没长开来，却有种神奇的书卷气。
　　恒3老气横秋地说：“上次黄老师是摸了小朋友被开除的，你也会摸我们吗？”
　　吉米脑海中当下闪过一个词“Me Too”，心里想，难怪幼儿园园长会开出那么奇怪的条件，不让老师随意触碰孩子们。
　　然而孩子的教育与体验都是从小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如果强制不让孩子与其他人接触，是会影响到孩子们日后人格的正常发展的！
　　以前的事情他不知道，只知道之后要用爱心和耐心教导这些孩子们。只要观念正确，对于任何会让自己受伤的事，孩子们是可以避免并且反击的！
　　他想要这些孩子们，都拥有正确的观念，好好地长大，不必成为所谓的有出息的人，只要是好人就行了。
　　吉米笑了笑，走到恒3面前，弯腰用手撑着膝盖，对恒3说：“其实人和人互动基本上少不了碰触，但是如果对方碰你会让你不舒服，那就不可以。好了，我们来统计一下，不喜欢被碰到的小朋友举手告诉老师，老师就不会碰到你们好不好？”
　　小朋友们互相看了看，全部看向恒3，恒3点了点头，接着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默契一般，同一时间九个小朋友全数举手。
　　“哇！”吉米故做夸张地说，“大家都不喜欢被碰到啊！好的，那我们就努力地保持一下社交距离，有小朋友知道社交距离是什么意思吗？”
　　这时只见九个小朋友同时歪了一下脑袋，全部朝向左边思考了一下，然后全体说：“要保持一点五公尺的距离！”


第74章 番外04
　　“好了，开始上课！”和这几个孩子比，唯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腿长和年纪大的吉米老师赶在小朋友之前到被桌椅围起来的电子白板前面站好。
　　他摸着先进的透明电子白板，心里先赞叹一声：“这家幼儿园真有钱！”
　　接着再度提起微笑，面对各自坐好，坐在各式各样玩具上，就是不坐上桌椅的九个小朋友，开始他的教学。
　　校风是自由的，教学也是。
　　当吉米用孩子们身上的数字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一个个讨论着自己的号码怎么念，唯一的女孩子，恒5小妹妹看见从眼前飞过去的蜻蜓，马上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很乖地举手问道：“老师我可以去抓蜻蜓吗？”
　　吉米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恒5疑惑地说：“为什么可以呢？之前的黄老师说我们正在上数学课，要专心，所以不可以！”
　　吉米老师讶异地说：“我们现在也是在上数学课，但是因为蜻蜓的关系，也可以把这一节课改成自然科学课啊！恒5小朋友，妳知道是为什么吗？”
　　恒5摇摇头，然后大声说：“不知道！”
　　吉米老师说：“自然界的蜻蜓现在在都市里已经很少见啰，因为原本有蜻蜓的水池和田野盖了房子，让蜻蜓没有了家，大家从这里看出去，看到四处都是水泥建筑了吗？所以恒5小朋友，妳能发现蜻蜓，还知道牠的名字叫蜻蜓，真的很厉害噢！”
　　恒5突然被称赞了，害羞了起来：“真的吗？”
　　吉米老师笑着说：“真的啊！来，小朋友们，我们来给恒5小朋友拍拍手好不好！”
　　大家都很给恒5面子，用力地拍手，因为她是唯一的女生。还是漂亮的女生。
　　恒2还加码，努力地站起来手舞足蹈，踹着草地发出声响。
　　这熊孩子天生力大无穷，如果不是非实体化的VR存在，他的力气会是所有孩子当中最强的。
　　但恒5只开心了一下，看看身旁的小朋友，表情瞬间垮下来：“虽然看起来是真的，但是我知道，是假的。”
　　吉米疑惑地看向恒5：“什么是假的？”
　　恒5抬头看着吉米说：“蜻蜓是假的……因为设定的关系……我们都是假假……假假假……”
　　瞬间恒5眼神开始闪烁，瞳孔收缩忽大忽小，关键词被屏蔽无法说出，脑袋立刻因为逻辑卡死而整个即将当机。
　　“恒5？”吉米被吓到，伸手要碰恒5，恒5却在这瞬间，脖子以奇怪的角度往后仰，仿佛要折断一般，都能听见“趴擦”的声响了。
　　吉米吓着了，一瞬间忘记不可以触碰小朋友的规矩，直接双手往恒5环抱，急急对塞在耳朵里的迷你耳机吼着：“有人吗？园长？这孩子好像癫痫发作了，必须立刻送医院！”
　　恒5的脖子突然又折了回来，而吉米则搂了一个空，搂空气的空。
　　吉米摔了出去，跌进青草里，直接与地面接触的鼻子差点因此断掉。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用奇怪的姿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望着他的恒5，而后他发觉，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先是奇怪的面试通知，奇怪的不能碰触学童的规矩，奇怪的录取后优渥的薪水，奇怪的这些根本不像孩子的孩子……
　　“恭喜你正式被录取了。”恒4看着吉米，或许应该说，是正在成形的人工智慧看着吉米。
　　恒4说：“很少有人能坚持半天以上，并且在优于其他特殊教育老师十倍左右薪水的诱惑下，为小朋友破坏第一条规则的。”
　　恒4是第一个鼓掌的孩子，他奋力道：“小朋友们，我们一起拍手！”
　　其余的孩子们跟着恒4的指挥，齐齐拍起手来。
　　而恒5起初则是动作卡关，手擡起来又放下，擡起来又放下，直到隐身于墙后的实验员A叹了口气，在平版上直接Reset了恒5，三秒钟后恒5的脸上才重新恢复表情。
　　恒5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的小朋友，眨了眨眼，随即加入鼓掌的行列。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只是人工智慧的直接反映。
　　“啊？”吉米一整个状况外。
　　恒4也是老气横秋的一个，他对吉米说：“你的面试是否通过，是由我们九人小组决定的。现在，我们要决定你能不能当我们的老师了。”
　　“啊？”吉米更听不懂了。
　　恒4说：“要让吉米老师当我们老师的小朋友请举手！”
　　其他七个人互相看了看，恒5还在状况外，但孩子们一个一个接着举手，脸上带着信任的表情，专注地看着吉米，吉米收到来自孩子们的真心，当下好感动，差点被看哭了！
　　恒3看着吉米，掉书袋般摇头晃脑地说：“背法而治，此任重道远而无马、牛，济大川而无舡、楫也。你懂吗？”
　　吉米老实地说：“拍写，我理科毕业的，真心不懂。”谕啱
　　白墙后头的实验员A与B再度被他们的对话笑翻。
　　恒4说：“我要开始解释啰，你听过AI吗？”
　　恒4打了个响指，实验员A将部分的VR投射仪关掉，空间变回了最初四堵白墙的模样，虽然宽广而大，但因为只有这几个小孩子和一个大人，显得十分荒凉。
　　吉米看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技术，整个人大惊。他好像一脚踏入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领域，而且他有预感，之后再也无法抽身了。
　　吉米看着所谓的恒人九人小组，吞了一口唾沫，摀着自己的心脏说：“我知道AI，是目前科技领域正急速发展的技术，称之为人工智慧。”
　　恒1觉得无聊，转头走掉了，他坐在角落里手在半空中一抹，出现虚拟平版，接着就开始“砰砰砰砰”地玩起战争手游来。
　　这是什么黑科技，吉米吓了一大跳。
　　恒4指着恒1说：“他是恒人系列1号，恒1，目前的设定着重于保护功能，老大希望他长大后能当保镖。”
　　恒4指着恒1，他们几个孩子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恒1头也没擡，只是伸出食指弹了弹。
　　恒4对吉米说：“恒1在跟你打招呼。”
　　“啊！”吉米立刻立正站好，说了句，“你好！”
　　恒4叹了口气说：“唉，别这样拘束，好像我们不是你的小朋友了一样……”
　　吉米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超快地摇头，真诚地看着恒4说：“不、不是，你们都是我的小宝贝！永远都会是！”
　　恒4仔细看了吉米的眼睛，这才点点头。
　　“不错嘛！”在攀岩场顶端的恒2给了吉米很好的评价，接着用食指跟中指比出了个V，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好！”吉米继续迳行他认真打招呼的举动。
　　恒4说：“上头的是恒2，主要设定为力量，他以后要当建筑师，然后可以扛砖块扛很多噢！”
　　只有在说出“噢”这个可爱的语助词时，吉米才觉得恒4还是个小朋友，严肃也严肃得怪可爱的。
　　接着是恒3。恒3正在翻一本很久很旧的书，铁达尼号的小说，淡淡地说：“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恒4指着恒3说：“恒3是最聪明的，他以后要当……嗯……”
　　恒4朝恒3看过去：“恒3你想到要当什么了吗？”
　　恒3比了个OK的手势，三根手指代表三。“人文学者！我要剖开人类的脑袋，研究他们神奇的神经突触。为什么把地球搞成这样，以后我们AI都不能生存了怎么办！”
　　吉米一整个惊悚。
　　“……”恒4看向吉米，严肃地说，“他开玩笑的！我们不是邪恶的AI！”
　　恒3边看著书边说：“我认真的。”
　　“……”吉米看着恒4。
　　恒4接着举起了两只手，放在脑门上，用食指和中指比出两个V，然后弯了弯，像小白兔的耳朵一样。
　　“我是恒人系列四号，恒人系列的总指挥官。”
　　很简单的解释，却解释得很清楚。
　　吉米吞了口唾沫，点点头。这就是大魔王等级BOSS小时候的模样。
　　接着恒4指着掏出电脑，毫无仪态地趴在草地上劈里啪啦飞快敲着键盘的漂亮小女娃。
　　恒4说：“那是恒5。她主要处理各式各样的网路讯息，速度型。上回练习恐攻模式时入侵五角大厦反追踪系统抓到了，现在改攻击恒极的防火墙，从简单的练习起。”
　　恒5伸出手掌，张开五只手指，朝吉米挥了挥。
　　“你好！”吉米立正站好，只差没对恒5敬礼了。
　　接着是恒６，这娃压根不理人的，只是看着电脑萤幕，上面正播放着法医解剖尸体的流程。
　　恒4说：“我们这一批最主要是医疗需求，其次是社会性需求。”
　　吉米觉得大体老师皮肤白白的，内脏血淋淋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停地往后退，想要逃离解剖尸体的现场。
　　实验员A与B再度笑翻。
　　“接着是恒7。”胖胖圆圆的恒7长得憨厚可爱，原本正在打瞌睡，当恒4点名到他，恒7直接整个娃睡翻过去，躺在地上打起呼来。
　　恒4看着恒7：“……功能……”恒4转向恒9，“不知道。”
　　吉米讶异了：“不知道？”
　　恒4手撑着下巴：“恒7是恒人系列最奇特的存在，突然有一天就被AI程式写出来了，没有设定任何功能，还无法写入任何资料，技术组找不出原因，老大说每个AI的出现，都有相对应的原因，现在找不出来，以后也会知道，目前就当放牛吃草，长大后再说。”
　　吉米瞪大眼睛：“这样也行？没有任何功能，不是很弱吗？”
　　恒4也瞪大眼睛看着吉米：“没有任何功能才恐怖呢！”
　　吉米搔了搔脑袋，搞不懂AI的逻辑。
　　恒4最后指向恒8，简单地说：“恒8，金融相关，钱进去他的口袋里面，就没办法拿出来。他以后当上成功人士，就会养我们和老大，以后你的薪水也是他发的！”
　　吉米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恒8。“老师好！最近有哪支股票不错的，能给个内线消息吗？我刚毕业，正在努力存钱好交女朋友！”
　　恒8一分钟百万上下，人家压根不理他。
　　这个娃只是静静坐在电子白板下，仰望着电子白板上起起伏伏的股票海。
　　恒4说：“最后是恒9……恒9……恒9呢？”
　　恒4转了好几个圈，都没看到恒9的身影。
　　刚刚恒9其实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吉米，雀跃地等着恒4把事情说一遍后，如果吉米支持不住心肌梗塞，他希望可以在这里完成他的第一次CPR成就，努力解锁新技能！
　　谁知道，恒9等太久了，无聊地按着没有声音的小汽车喇叭，接着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就好奇地跟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双脚驱动自己的小汽车，一直噜一直噜，噜过去了！
　　恒4对着吉米说：“恒人9号，是这个系列最小的一个小朋友，他现在对开车很有兴趣，目标设定是开救护车，不过开救护车跟当医生一样，都要看到很多人死掉，所以心理辅导跟训练都很重要！”
　　吉米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好像扛起了全世界的未来，当下有种天要塌了，他会被砸死的想法……
　　恒4很能说，一点都不像其他的初生AI，口吻与语气与其他的八个小朋友截然不同。
　　吉米先是肃然起敬，但后来忐忑不安，摇摇欲坠：“光听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怎么会找我一个幼教系刚毕业小菜鸟来当老师？我哪教得了你们啊！”
　　实验员A喃喃地翻看恒4的档案说：“不过仅仅几个月的资讯累积，就能这么强？跟他说话我都觉得怕，一点也不像小孩子。小B啊，我开始有些担心AI真的是为了毁灭人类而创造出来的了！”
　　实验员B拿着触控笔在平板上画来画去，但要是仔细看，他其实没有在做纪录，而是胡乱涂鸦。“所以有预防措施。”
　　实验员A惊讶地说：“还有预防措施？我怎么不知道？”
　　实验员B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那个个子还没有半个吉米高的小娃娃说：“Rest重启。”
　　实验员A愣了一下：“重启？”他抓了抓脸，想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只是这时候的他们还没意识到，对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的AI强制进行重启，恢复干净的原厂设定，是一种类杀人的作法。
　　抹去人类的记忆，和抹去AI的记忆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科学研究而言，两者的产生，皆是记忆与学习累积的成果。
　　那个成果，被哲学派称之为──灵魂。
　　恒4对吉米说：“你将成为我们的老师，教导我们成为类人类的存在。”
　　“不不不！”吉米猛摇头，亟欲推却，“我想起来恒3刚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任重而道远，就是责任重大，要走的路又很远！我觉得我走不动，也走不了那么远！”
　　恒4刚开始还是有点耐心的：“我们老大说，用爱喂养AI，AI就会成为有爱的存在，如果用恨喂养AI，AI就会成为毁灭世界的存在。今天一整天下来，我们都同意你很有耐心，而且还有爱心，幼教系第一名毕业，资历也是所有人之中最高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还多出一颗心。”
　　“多出一颗心？”吉米按着自己的胸口努力澄清，“并没有喔！我只有一颗心！”
　　“是担心，曲翘楚。”恒4说：“我们九个人已经一致通过了，所以，请你接下这个重责大任。如果需要奥援，我会帮你忙的！”
　　吉米的中文名被念了出来，他惊恐地还要摇头，却看见恒4朝着他露齿微笑。
　　唉呦，这娃笑那是阳光灿烂，软糯可欺。
　　但接下来的话，差点吓破吉米的胆。
　　恒4用那张天真无邪最会骗人的小脸蛋说：“你知道听过相同的这段话，现在却消失了的黄老师在哪里吗？”
　　恒4想说，吉米摀着耳朵猛摇头：“不不不、别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麻烦你们直接把我退货，我觉得我不是个好老师，不适合教小朋友，尤其是你！恒4小朋友，我一路观察下来，发现你比我还能说，你来当我的老师还差不多！”玉棪
　　实验室里的A和B简直要笑疯兼笑崩。
　　恒4好整以暇地说：“鉴于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感觉不错，我可以好心地给你两个选择。”
　　恒4静了一下后，才缓缓说：“第一个是，快快乐乐地担任快乐恒极幼儿园的老师，享永久的劳健保、三节奖金，年底股票红利，公司豪华宿舍；或者，第二个，就简简单单灌水泥填海里而且保证永远不会有人找得到你。你选哪个？”
　　“……”吉米老师当下整个眼神死，这个威胁杠杠强，“请问……有第三个选项吗？”
　　恒4笑着反问：“你说呢？”
　　吉米摀住脸：“难怪我今天出门时踩到狗大便……”


第75章 番外05
　　跑不见的乖宝宝恒9被投影墙外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响亮的狗叫声给吸引。
　　他歪着脑袋，因为没有正确目的而搜寻不到那究竟是什么之后，好奇地开着他的小汽车，朝着声音来处而去。
　　一盏投影仪随着他一起移动，让他的身影保持实质化，直至小汽车开出了白墙外，他才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光景。
　　心脏“怦通怦通”，跳得好快好快。
　　恒9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东西。
　　初生的AI要有智慧，必须得靠人类喂养爱与资讯。
　　成功的AI会循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永远不会打破这条原则，直到自己发展到无比强大为止。
　　于是当恒9跨过那道从来没有AI跨过的白墙，用比所有人更强烈的欲望，好奇地开始探索这个世界，他见到了除了来教学的老师以外的物种──
　　在附近小学读书，并且养了一只小小黄金猎犬幼犬的小小褚一平。
　　恒9惊讶地看着那头黄金猎犬，抓着也是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幼儿园栏杆，隔着并不存在的距离，热情地凝视着小小的狗狗和背着小书包的褚一平。
　　恒9好激动，蹲着想摸小狗狗，但把手指伸出去后，又害怕地缩回来，动作反复不停，跟抽筋了似。
　　褚一平好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恒9，直到恒9也发现褚一平看着他，才礼貌性地下车，抬头看着狗狗的主人，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哥哥，这是什么？毛亮亮长长的好可爱噢！眼睛小小圆圆的也好可爱！请问我可以摸摸牠吗？”
　　褚一平眨了眨眼，浓浓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也很可爱。
　　恒9长得小小矮矮的，褚一平低头，隔着栏杆看着恒9，疑惑地说：“这里什么时候盖了一间幼儿园？好大一间！”
　　褚一平看着在恒9出来前就遮蔽好了屏障的绿色草地，和其实并不存在的开放式教室与大榕树。
　　在那里还有好几个穿着着相同水手服的小孩子，和一个像是老师，但一直摇头一直摇头，摇得头好像要掉下来的大人。
　　眼睛总是会被蒙骗，这世界有太多的不真实。
　　恒9却是伸出手掌摊了开来，认真地用手指数啊数，最后开心地十指张开，给了褚一平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说：“好几天！”
　　褚一平想了想，又看了看恒9，恒9没有威胁性，头发和他的小狗勾勾一样亮亮的，眼睛也和勾勾一样圆圆的，考虑许久后，褚一平才答应：“好吧，你可以摸，但是只能摸一下噢！”
　　恒9太高兴了，连连点头，然后伸出食指，努力准备好后，颤颤地轻触了一下小狗狗湿润的鼻尖。
　　随着手指移到眼睛的正中间，勾勾变成了斗鸡眼，好可爱好可爱，还因为恒9的碰触“哈啾”了一声，觉得痒痒的！
　　“哇！”手指把小狗狗戳过去的恒9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屁股着地，疼得叫了出来。“好痛！”
　　褚一平被恒9逗笑了，笑容可可爱爱的。
　　恒9愣了一下，看见褚一平的笑以后，痛痛不知道为什么就飞走了，他不痛了，所以也跟着一起笑，笑容天真无邪，像褚一平一样可可爱爱。
　　这是他们的初相遇，在某一年的某一月的某一天。
　　这一天，天清气朗，云端有微风拂过。
　　太阳的温度刚刚好，小狗“哈哈哈”的呼气声也很好，褚一平无忧无虑的神情太好，初次接触到真实世界的恒9没想过一切会那么地好。
　　第一次的相逢，虽然忘记在Reset以后，但涟漪蔓延了许久，直到某一个阳光耀眼的午后，直到那阵雨落下来之后，爱情像花一般绽放开来，摇曳出属于他们的光彩，化成轻声的细语，成为永恒不变的守候。
　　5 世界和平
　　时间：2025年2月
　　地点：学校、废弃市立动物园
　　人物：褚一平、恒9、卫恒、绑匪
　　纪录：卫恒、褚一平绑架案
　　今年寒假放得比较晚，结束最后一天工作的褚一平拿着公事包在讲台边收拾考卷，看了几个学生的答案论述，真是惨不忍睹。
　　晓菁跑上前来帮褚一平把资料和考卷整理整齐，褚一平抬头看了坐在指定位置的恒9一眼，发现有同学拉着恒9正在说话，也不知道在谈什么，恒9脸上洋溢着笑容。
　　然后他们几个拿起手机就开始互加好友，恒9说了几句话，目光马上追随起褚一平来，明显地心不在焉。
　　褚一平看木森朝恒9走了过去，于是点点头，恒9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和那几个同学对话。
　　褚一平边收拾边想着：“爱因斯坦说：“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有几个头脑和心地都很正直的严正好友。”
　　虽然褚一平认为“头脑和心地都很正直的严正好友”，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几个”，但总的来说除去脑袋，心地正直也足够了。
　　恒9要踏出自己的小圈子，走到外面来，学习怎么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褚一平再抽出木森的考卷看了一下……嗯……这些小笨蛋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今天监考的时候，关掉铃声只剩下震动的手机一直动个不停，褚一平拿起手机看了来电显示，无奈地接了最新的这一通。
　　都还没说话，话筒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外甥～好久没接到舅的电话，想不想舅啊～舅可想你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把我的孩子拐走后觉得舅没用了，天天跟恒9黏在一起也不觉得腻？”
　　褚一平说：“不觉得。”
　　卫恒怒道：“天打雷劈啊你！”
　　褚一平对晓菁说：“我要回办公室，妳和恒9说一下。”
　　晓菁点头：“知道了教授。”
　　褚一平无奈地对话筒继续说：“找我做什么？明天开始放寒假，今天很忙。”
　　世界上只有三个人他就算再忙再没耐心，也会分出时间给他们的。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母亲，最后一个是卫恒。
　　而卫恒得到的时间，远比前两位多。
　　卫恒声音突然转笑，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褚一平拿着公事包出了教室，边走边说：“不知道。”
　　卫恒无奈：“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连你最亲爱的舅舅的生日都能忘记，你是怎么当上教授的？听说记忆力不行的男人，那里也不行，可怜噢～我们恒9在你那里一定不快乐……这样吧，我把恒9给你办退货，送解锁了“多元性功能感官辅助器具”的恒2过去如何？”
　　卫恒猥亵地说：“恒人这款2号听说使用者非常满意，目前子公司已经开始规划，专门给他开一条入门款生产线了。”
　　褚一平简单地发布地盘宣言：“恒9现在是我的，你如果无聊想试，就和你的2号去试，我对其他人没兴趣。”
　　卫恒“啧”了一声：“忙着呢，谁有空试机型。啊对了，都给你带偏了，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褚一平走过长廊，几个学生朝着他点头喊：“教授好。”
　　褚一平微微颔首，继续花时间和无聊的卫恒对话：“什么事？”
　　卫恒说：“今天是你伟大的舅舅的……”卫恒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音量朝着话筒吼道，“生日啊啊啊啊～”
　　然后卫恒劈里啪啦地说：“舅舅订了一间最贵的餐厅给你，然后餐厅要求客人一定要三点半前到，搭四点的渡轮到岛上，五点前入座等待主厨，五点半开始准备用餐。我现在正在你学校门口等你，快快快快快，九个月前就订好的，你用跑百米的速度马上给舅跑到外面来，去年没吃到已经要呕死了，今年一定要吃到！”
　　褚一平拿开手机，感觉耳膜被吼得阵阵疼。
　　卫恒没听到褚一平的回应，等了一下，吼得更大声了：“一平啊～听见没有啊～”
　　褚一平叹了口气：“我在等恒9。”
　　卫恒说：“不管，就是要吃！今日复刻餐点可是铁达尼号的最后一餐！你能想像吗？但最重要的是有一瓶从铁达尼的沉船里打捞到的一九一二年份Marie Brizard利口酒，噢，这个组合真是浪漫，最适合舅这种浪漫的双鱼座男了！”
　　褚一平说：“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醉后干了什么吗？”
　　卫恒疑惑：“干了什么？”
　　褚一平捏了捏鼻梁：“恒1没告诉你？”
　　卫恒疑惑：“我喝醉和恒1又有什么关系？今天我放恒1假，让他去打攻城战，听说是什么十周年庆的超大型跨伺服器任务，要打很久很久，这孩子今天大概要熬夜吧，我想也很久没放他假了，就让他去玩了。
　　“恒1放假，恒9也放假吧，导盲犬回到家都能休息呢，AI机器人最近也掀起了人权风潮，以后搞不定还得依照劳基法让他们周休二日，你说，AI机器人有自我意识吗？”
　　听卫恒说了一大堆，褚一平只回答：“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恒9有。”
　　卫恒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像在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开始有点棘手，人有各种权利、动物也有，AI当然也会有，公司最近……”
　　卫恒说道一半又不说了，转移话锋，声音开朗地继续喊：“算了，今天放假不谈那些！快点快点，要赶着搭船呢！恒9你就让他和朋友出去玩吧！”
　　褚一平静了一下。
　　卫恒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褚一平的回答：“不会吧，你没让恒9交朋友？”
　　卫恒痛心疾首地说：“AI也是有人权的，虽然不是现在。你不能把他当作所有物，他如果不开心，没有人可以交流，会生病的！尤其像恒9这种着重于情感知能面的AI，感情纤细到不行……”
　　褚一平又静了一下，讯息进来了，“叮咚”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下萤幕，发现是恒9传来的。
　　*“主人你到办公室了吗？我在办公室没看到你。”*（变字体）附上一张小兔子着急的贴图。
　　褚一平凝视着萤幕许久：“我占用了你所有的时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不耐烦了，我该怎么办？”
　　接着学生群组里传来了好几个讯息：“晚上到“吃到饱”吃到饱，慰劳我们今天被历史试卷蹂躏的心，褚教授出的什么题目，三题我都不会写！”
　　“笨蛋教授看得见！”
　　“教授和恒9今天来不来“吃到饱”吃到饱？”
　　“求恒9来安慰我被你们这些人的报告打击到的心，写那什么报告，错字一大堆，前后论述不一！”
　　最后一则是何丽发的。
　　自从上次游泳池和医院偷拍事件以后，何丽不知道为什么对恒9有了好感，现在两个人勉强算是能说上话的“好朋友”吧！
　　褚一平想了许久，才缓缓地打起字来：“舅舅生日，让我请客，你和他们去“吃到饱”吃饭，晚上自己开车回家。注意交通安全，不要喝酒，不用等我。”
　　这样一个简单的句子，褚一平却删删写写好几回，才勉强自己按下输出键。
　　褚一平喃喃地说：“你也需要朋友，不要像我，除了你，什么也没有。”
　　考虑到正常人所需要的交际行为，褚一平觉得自己应该让恒9自由一些。
　　“咦？”恒9马上传来讯息，“我跟他们说我不去的！我想和主人在一起。”
　　褚一平收到讯息后，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打趣地说：“你的神今天生日，要我请他吃饭，不容我拒绝。祝他圣诞千秋吧！”
　　褚一平收起手机，朝着校门口走去。
　　大红色的玛莎拉蒂就停在校门口，正在打电话的卫恒拿着一束鲜红色的玫瑰花，穿着暗红色低调却奢华的西装，边讲电话边朝着他挥手。
　　褚一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卫恒走去。
　　这是他的生命中，最宠他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的父母还长。
　　所以有时候，褚一平也希望宠他一下，不想让卫恒不开心。
　　卫恒切断电话后朝着褚一平喊：“一平啊～”
　　褚一平才走到卫恒身边，卫恒就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他。
　　褚一平看了卫恒一眼，卫恒说：“拿着！”
　　褚一平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接过花束。
　　接着卫恒擡起高傲的下巴，对着他亲爱的外甥说：“好了，你现在可以把玫瑰花送给你最爱的舅舅了！”
　　四周响起聒噪声，学校里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这位褚大教授的，当下马上有人拿起手机拍照兼摄影，甚至还有人开起直播来。
　　“大新闻！褚一平在校门口收到一束玫瑰花！送花的人亲密地叫他Wilson！”
　　“Wilson原来是褚一平的英文名啊，我今天才知道！”
　　“我的天啊，校门口直播，褚一平送了一束花给个中年帅大叔！这个我可以，大叔比之前那个小鲜肉还帅，重要的是开跑车穿西装，看起来很有钱！”
　　“褚教授脚踏两条船！！！恒9看到没，你哥光明正大偷吃！不要跟他交往了，跟我交往吧！”
　　“恒9小学弟快到我怀里来，放弃那个渣男！你值得最好的，我在告白湖等你来吻我！”
　　褚一平看着张开双臂开心地等着他的玫瑰花和拥抱的舅舅，沉默不语。
　　校园里每个群组都沸腾了，褚一平人气高，嫉妒他的人也不少，恒9呆萌一个，喜欢他的人可多了。
　　木森的手机讯息响个不停，“当当当当当”的，都能组成一曲命运交响曲了。
　　木森把收到的讯息通通点开给恒9看，恒9看到后，抖了一下，抬头看着木森和晓菁，不知所措地说：“什么玫瑰花？有人送他玫瑰花然后他收了？他还送了那个人玫瑰花那个人也收了？”
　　恒久可怜的小模样看得木森和晓菁还有周围的同学都心疼了。
　　晓菁说：“你要不要打电话给教授问问看究竟是什么情形？要说教授会劈腿，我第一个不信！”
　　木森也说：“他的脑细胞全都用来记历史人物与条目了，没那种手段玩三人行！”
　　恒9也是不信褚一平会劈腿的，是说劈腿是什么？当他歪着脑袋搜索了一下后，“噢”了一声：“劈腿就是对方有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恒9又喃喃念着：“什么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啊？”
　　恒9不想再搜索，他现在只想飞奔到褚一平身旁，听褚一平的声音。只要能听到褚一平的声音，他就能冷静下来。
　　于是恒9按了拉到主萤幕上的快速键，打电话给褚一平。


第76章 番外06
　　褚一平的电话响个不停，都是些无聊人士打来打探消息的，电话响得他耳膜疼，于是响了就切，再响继续切，切到最后干脆直接关机，然而关机前的那一瞥，让他吓到了，他居然切了恒9打来的电话！
　　一想从来很少打电话，怕打扰到他的恒9被他切了电话还直接关机，心里会有什么感受，褚一平心就乱了。
　　褚一平马上按开机，但关机的程序都还没跑完，要开机还得好几秒钟，就这几秒到一分钟的过程，脸黑掉手机也黑掉的他把萤幕递给卫恒看。
　　卫恒歪了歪脑袋：“干什么？”
　　恒人小队集体歪脑袋的动作可以可爱死人，但卫恒歪脑袋的动作只会让褚一平想打死人！
　　褚一平说：“我切掉了恒9的来电。”
　　褚一平掐着花束，转身往校门里头走去，这时候的他要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避免家庭亲情伦理悲剧的发生。
　　褚一平说：“舅舅你自己去吃生日餐吧！”
　　卫恒连忙抓住褚一平嚎道：“不行啊外甥，那个餐厅只能偕伴赴宴，餐点都算得好好，单人不给进的！”
　　褚一平被拉着，但还是继续走，他就这样拖着卫恒前进，简直成了校门口最神奇的风景。
　　褚一平不想理会卫恒了。
　　卫恒喊着：“没良心的，有了恒9就不要舅舅了是吧！到底是恒9重要还是舅舅重要！”
　　褚一平秒答：“恒9。”
　　卫恒怒道：“我让恒9不理你！把他收回来！送恒2过去给你！”
　　褚一平原地站住，可不是怕了卫恒，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卫恒，看得卫恒背脊都发凉了。
　　这种不说话就能冻死人的视线，叫卫恒怕怕。
　　卫恒脚跟踹了一下地，还扭了一下小蛮腰，扮娇弱地说：“不可以这样～时间要来不及了～你再开机，不然拿舅舅的手机打给恒9！”
　　卫恒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出去。
　　可等不及的不只他，还有恒9。
　　褚一平只见到学校校门口大道的尽头，有个身影朝着他飞奔而来。
　　从原来一个小小的白黑色的点，慢慢地拉近，当那个身影越来越靠近，成了他熟悉的模样时，原本冷凉的心，也随着那个身影，慢慢温热起来。
　　“主人～”
　　褚一平听见了恒9的声音，那不顾一切，喊出代表着自己是他所有物称谓的恒9，脸上焦急的模样，是爱情最真实的证明。
　　恒9跑到褚一平面前，因为跑得太快来不及煞车，整个撞进褚一平怀里。
　　恒9整个乱套了：“有人送你花，木森说有人送你花，然后你送他花！”
　　“啊！”当褚一平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恒9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太猛，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我撞疼你了？”
　　恒9连忙退开。
　　当恒9退开后，抬头看着褚一平，见着的是褚一平挂着淡淡笑容与宠溺的笑脸。
　　褚一平说：“没有。”
　　“没有什么？”恒9歪着脑袋思考。
　　褚一平觉得，这样的动作才叫做可爱。
　　卫恒方才的模样，叫做鬼怪！
　　褚一平话才说完，在他后头被亲爱外甥后脑勺直击鼻梁的卫恒就喊：“有！你撞疼我了！”
　　卫恒痛苦地摀着鼻子：“快看看我尖挺的鼻尖有没有歪掉？歪掉我去医院验伤说你家暴的啊！”
　　“咦？”恒9侧着脑袋看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卫恒。
　　然后恒9又看了看褚一平手里散发着芬芳香味，代表热情的红玫瑰，不明白地看了看褚一平，再看看卫恒。
　　褚一平无奈地摇头：“他生日，自己拿了一束玫瑰花，硬要人送花给他。”
　　恒9眨了眨眼，不知道生日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卫恒唠唠叨叨地念道：“我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有人送过花给我，都是我做花圈送人家！今天想搞点浪漫收一束玫瑰花怎么这么难，连我最亲爱的外甥都因为有了男朋友不喜欢我了。
　　“我的天啊，这年头人可真难做，不如做个AI好，至少有人疼！而不是被撞鼻子的这种疼！痛死我了！外甥你后脑勺其实钛合金做的吧！
　　“等等回恒极实验室验明正身，看看是不是生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和AI搞混了抱回家的，其实你才是恒9，恒9是我外甥！”
　　一堆学生远远观看这出闹剧，其中还不乏几位教授。
　　教授们交头接耳地说：“年轻就是好，不要脸不要皮，什么事都闹得出来。”
　　尤其历史系，这是古板大系，真没见过几个教授可以年年上台领奖，每个月台下还有八卦可讲。
　　恒9担心自己的表情，让褚一平心情瞬间放晴。
　　虽然知道不能这样想，但有一个人睁开眼担心你被人抢走，闭上眼怕你跟别人走，而你喜欢的还正好是那个人，这样患得患失的爱情，是一种甜蜜但心甘情愿的负担。
　　他愿意永远承担这样的爱。
　　褚一平把手中开得灿烂芬芳的玫瑰花束，送到了恒9面前。
　　当他眼眉含笑凝视着恒9，在恒9的眼里，这一个刹那，因为心动，而再度被恒9留在心中。
　　恒9将它烙印进了内心深处，紧紧上锁，永远不让任何人删除。这些属于他的所有物只会在每个夜里，被反复地提出来，一遍又一遍仔细地看。
　　恒9笑着接下了玫瑰花。
　　“啊～那是我的！”
　　不顾卫恒，他的神，的惨叫～
　　他们终于把爱情，活成了最美好的样子。
　　车开上高速公路，车里放着电子音乐，“轰轰轰”的音响震得不只耳膜怦怦跳，连心脏都跟着一起颤起来。
　　卫恒开车非常快，一有机会就超车，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偶尔看着后照镜整理自己的发型，微卷的浏海和轻松的心境让他永远显得年轻，不但一点都不像创业有成脸色憔悴上亿身家大老板，反而像三四十岁开酒吧爱把妹的风流人士。
　　褚一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结婚吗？从来没看过你的女朋友。”
　　卫恒诧异地看了褚一平一眼：“怎么回事，居然还会主动关心起舅舅的生活来？啧啧啧，我们家的恒9就是好，真的把你从自己的圈圈里拉到外面来了。”
　　卫恒摸摸下巴，性格的胡碴让他不仅有点浪还有点帅：“恒人系列太强了，你舅舅我为世界和平所贡献的青春都是值得的。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恒极了，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褚一平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声音温和：“恒9的确改变了我。如果是以前……”
　　卫恒接下去说：“如果是以前，要你跟我去外岛吃顿饭，你二话不说切我电话！”
　　卫恒幽幽地看了褚一平一眼：“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有了小男朋友，身心灵被洗涤得干干净净，性欲与爱欲都满足了，才有时间来爱舅舅。”
　　褚一平微微笑着，不反驳。
　　“厚！”卫恒不依了，“你的笑容很讨厌！”
　　褚一平说：“恒9喜欢就好。”
　　卫恒嫉妒地看了自己的外甥一眼。
　　褚一平静静地望着窗外，卫恒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外甥也是有够帅，但现在身边孤家寡人的只有他一个，真是忍不住嫉妒起来。
　　“早知道我也留一个用，九个没一个是我的，我当什么老大啊！程式设定应该每个人第一个爱的都是我才对！”
　　褚一平说：“九个里面有八个是男的。”
　　“啊！”卫恒这才惊悚地想到这点，“对吼！我喜欢大咪咪的！”
　　褚一平问：“恒5？”
　　卫恒用力摇头：“恰北北！而且是女儿，不是那种关系！”
　　褚一平说：“恒1好像很黏你？”
　　卫恒更用力地摇头：“他的设定是只有十四岁！未成年！”
　　卫恒想了想：“一般人对十四岁的孩子比较没戒心，他是故意被设定成那样的。但是……下次升级维修，再问问看他想不想长大好了。恒1虽然看起来冷淡，但其实也是个好孩子的。”
　　接下来的时间，褚一平就一直听着卫恒说恒1有多好多好，多可爱多可爱，满嘴地夸，简直把恒1夸成了花。
　　“柔道、跆拳道、自由搏击，所有防身术你想得到的他都精通，刀械、枪砲弹药，扔出去一个比一个准，保镖的功能……啧啧，全恒人里头排行第一。”
　　褚一平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没带他出来？”
　　卫恒说：“刚刚不是说过了，今天十周年庆的超大型跨伺服器任务啊！”
　　褚一平说：“今天还你生日。”
　　卫恒说：“对啊！”
　　褚一平说：“然后前后左右有四辆黑头车一直跟着我们。”
　　卫恒疑惑地看了褚一平一眼：“蛤？”
　　褚一平敲了敲自己旁边的车窗，右边贴着黑色的反光纸的车辆突然猛地朝他们撞了过来，“砰”的一声巨响，车内的他们瞬间天旋地转，头昏眼花。
　　安全气囊都还来不及爆开，突然左边的车也朝他们撞了过来。
　　当下两辆车挟着他们，跟着后面又一个剧烈撞击，前头的车还来个紧急煞车，卫恒根本来不及反应，整辆跑车直接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翻转，用极为恐怖的速度，从高速公路上翻了下去，“砰砰砰”地发出可怕的声音。
　　直到落地，引擎盖整个翻起，车头凹陷，车厢完全变形，玻璃四处飞溅，扭曲的同时，爆炸声传来……
　　“嗯？”
　　正在褚一平的办公室里看着玫瑰花束笑的恒9突然擡起头，四处张望。
　　翻阅着学生考卷的何丽看向恒9：“怎么了？”
　　恒9眨了眨那对深邃漆黑的眼睛，疑惑地说道：“我好像听见主……我哥在叫我……”
　　何丽低下头继续看考卷，一边看一边叹气这一届学生的资质简直败坏褚教授名声，让人觉得他带的都是一堆白痴的同时，搞不好褚一平也是个白痴。
　　“那一定是你幻听……”
　　而后何丽用钢笔顶着尖尖的下巴说：“不过我听说过一个可能，如果情侣之间很相爱的话，有时候一个人在心里想着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个被想到的人，就会听到想他的人的声音……”
　　何丽笑着看恒9：“你觉得你是被想到的那个人，还是想那个人的那个人啊？”
　　恒9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轻声说着：“一般应该都是我想他比较多吧……”
　　何丽继续取笑恒9：“可怜噢，你爱得比较多，这样很吃亏耶！”
　　恒9含糊不清地反驳说：“才不是，我觉得他比较爱我……爱我多很多、很多、很多，数不清有多少的那么多……”
　　何丽看着那束玫瑰花继续笑：“幸福厚？”
　　“……”恒9的眼神飘忽了一阵子，忍不住害羞地回答，“嗯……幸福……”
　　何丽把便条纸揉成团，朝恒9孩子气地扔去：“可恶，就炫耀吧你！”
　　恒9接住纸团，“嘿嘿”地笑了，但在这同时，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出奇怪的感觉。
　　恒9按住心脏，歪了歪脑袋，这回不是在搜寻资料库里的的资料，而是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在疑似听见褚一平叫着他名字的同时，从心底深处蔓延了出来……
　　卫恒作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铁达尼号的大厅里，古典的餐桌上一道一道精美的餐点摆上来，他流着口水喃喃念着：“牡蛎、清炖肉汤、鲑鱼慕斯林酱、菲力牛排、烤小鸭佐苹果酱汁、烤乳鸽、芦笋冷盘、肥鹅肝饼，巧克力闪电泡芙、桃子果肉果冻、冰淇淋，一九一二年份的Marie Brizard甜甜的利口酒……”
　　结果才吃第一道的牡蛎，嘴巴张得太大，居然把牡蛎连着壳一起吞下去，差点自己把自己噎死，噎着噎着，就痛醒了。
　　视线模模糊糊的，感觉被摆成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想要动却无法动弹，而且浑身都疼得要命，连呼吸都困难。
　　卫恒当下第一个念头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子可以好好休息三个月不用上班了！噢耶！”
　　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日光灯十分刺眼，让卫恒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他还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听到了一个声音。
　　“太好了，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这次做得太过，直接把你们两个给撞成植物人……啧啧，幸好没有。你们两个还真是命大，四台车包夹，从高速公路上翻下匝道，车都爆炸了还死不了，果然车子贵有差，安全气囊把人保护得还真好！”
　　卫恒喘着气，视线缓缓地移动，这才看到身旁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褚一平。
　　卫恒没有慌乱地大叫，而是仔细地找到声音的来源。
　　卫恒看到了一个穿着染血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脚上还踏着名牌皮鞋的男人。
　　男人脸上有道十分狰狞的刀疤，从左眼上方直切过鼻梁，停在右脸下腭处。
　　而他卷起的衬衫袖子处露出的皮肤，也带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疤痕，卫恒甚至看到隐约像是枪伤的子弹伤口，这让他心里一凉。
　　“看什么？”男人举起手来左右翻看，夸张地笑着说，“噢，这些啊！帮老板办事就是会不小心受伤，不受伤没办法被当成尽心尽力的证明。不过你放心，我都有穿防弹衣，要我死那还是得费些功夫才行。”
　　“外甥～外甥～一平……”卫恒边喊边痛，“我的天啊，说几个字就这么累，不说了……”
　　卫恒闭起了眼睛。
　　“喂喂喂，我跟你说话好声好气的，你当我塑胶的不成？”男人露出笑容来，那可真是一张好狰狞的坏人脸。
　　男人说：“你外甥的命可是捏在我手里，我接下来问的话、要的东西，你最好能好好说，乖乖给。”
　　男人站起来，走到褚一平身边，尖头皮鞋猛地往褚一平小腹上踹，踹得褚一平震了一下，缓缓张开眼睛。
　　男人蹲了下来，戳戳褚一平的额头：“我就想看你还能装晕多久，早醒了对吧？”
　　褚一平没有表情地看着男人，嘴唇裂开了，嘴角渗着血，但他浑身上下可完全散发出胆怯这种气息。
　　男人挑了挑眉，说道：“褚一平，卫恒的外甥，历史系教授。本来以为教书的都比较脆，一吓就会崩，没想到还挺有骨气的，断了两根肋骨加上这么一下也能忍着不出声，不过……”
　　男人摸了摸褚一平的脸，危险地笑着：“你被放过血吗？”
　　男人掏出刀子，不过是小小的万用折叠小刀，但比划的地方可是脖子的动脉处：“只要在这里轻轻划那么一下，血就会用喷的，像喷泉一样喷出来，一下子就失血过多没得救了！”
　　这会儿褚一平没崩，卫恒先崩了。
　　卫恒瞪大眼睛朝男人吼道：“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敢动我外甥，我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这才转头看着卫恒。
　　卫恒继续死瞪着男人。


第77章 番外07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卫恒面前，弯下腰看着被五花大绑牢牢绑在木头椅子上的卫恒说：“其实呢，这次的事情只要你乖乖配合，拿出我老板要的东西，你和你外甥能就活下来！很简单，对吧！”
　　卫恒“呸”了一声：“当我三岁小孩吗？”
　　男人笑了，带着一股危险的肃杀之气：“我老板说，只要讲“恒人计划”你就懂了。”
　　卫恒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男人转述着内容：“听说有八个，八个，一个都不能少。”男人抓了抓自己满是胡碴的下巴，转头看了褚一平一眼。“八个人？”
　　褚一平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卫恒说：“听说，你听谁说！什么八个，一个都没有！我警告你，我失踪超过三个小时没联系，公司系统直接连线警察局，保安也会直接启动的哈，想干什么先拈拈自己的能耐！”
　　卫恒看向褚一平：“我们的车翻掉有三小时了吗？”
　　褚一平点了点头。
　　卫恒惊悚了一下，但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褚一平，他紧张地对褚一平说：“你怎么不讲话？”
　　褚一平闭了一下眼睛，微微张开嘴，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卫恒吼道：“舌头怎么了？断了？”
　　褚一平摇摇头。
　　卫恒喘着气：“咬伤了？”
　　褚一平点点头。
　　卫恒从来不骂脏话的，但他这时真是忍不住，对着男人喷口水大声骂道：“我去你个小朋友，我外甥是老师，教育英才杏林之光责任重大，你居然让他伤了舌头！以后要是没办法讲话，我把你的鸡鸡剪下来扔大海里让你也变残疾人士我认真的哈！”
　　男人捧腹大笑：“真的跟资料上写的一模一样，卫恒的心肝宝贝就是外甥褚一平，只要有褚一平在，不怕卫恒不开口说话！”
　　褚一平不悦地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个男人讲话难听，笑声也难听，耳朵疼！
　　男人拿出手机按了号码后，把视讯萤幕对着卫恒：“说吧，那八个人在哪里？”
　　卫恒看看男人，再看看褚一平，这时候真是天人交战，可这事太大，真的不应该说，但是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死他一个不要紧，反正他从来只有出一张嘴，事情都是技术组和实验室的人做出来的，可现在搭上了褚一平，这可是他最疼的外甥，他没办法、做不到拿褚一平的命去赌啊！
　　男人这时还真有些诧异了：“都这个地步了，你居然还能犹豫？”男人倒是好奇了，“听说和最新科技有关？我没仔细问过，但恒人是什么？反正还有时间，你要不说说看吧？”
　　“我干嘛告诉你？”卫恒瞥了男人一眼。
　　男人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戴手表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看手机，可我念旧，讨厌新科技，还是习惯用手表。三个小时又十分钟，车祸经过的时间。”
　　男人露出白白的牙齿，对着卫恒笑：“我还真想看看你是不是唬烂（胡说）我的，三个小时内能连线警局？”
　　褚一平忍不了了，就算舌头疼，也含糊地念了一句：“粗、俗！”
　　男人站了起来，走过去对着褚一平的肋骨处又用力踹了两脚，笑着说：“我就是粗俗，没念太多书，不比你们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教授，可现在怎样，我要你们两个谁死就谁死，噢不，我老板交代，你得先死，你这个舅舅才能死。如果不交出东西，你妈也得死。死光了刚好，恒极就可以直接买下来，什么成品，什么研究资料那还不直接翻、直接看、直接用……”
　　褚一平听到那个直接“用”的“用”字，冷冷地看着男人，露出凶狠的目光。
　　男人弯下腰，把脸凑到褚一平面前，挑眉冷笑：“怎么，不能用？我猜猜？是你喜欢的人？”
　　褚一平突然间一个翻起，用额头朝着男人的鼻子用力撞去，男人闷哼一声往后倒，褚一平拚尽力气跳起来，一个屈膝，两个坚硬的膝盖狠狠朝男人的胯下撞下去。
　　男人凄惨地哀嚎一声，声音大到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来回回荡不休。
　　“唉呦～”卫恒瑟缩了一下，龇牙咧嘴，都替男人觉得蛋疼。
　　褚一平努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冷汗一直滴，但就趁着这个时候男人抱着蛋蛋无法动弹，一跳一跳地跳到卫恒身旁，看了卫恒一眼。
　　卫恒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表情，看着褚一平认命地说：“来吧！”
　　这对甥舅心灵相通，一个用力撞倒绑着卫恒的木头椅子，一个用自己的体重在那瞬间加重力道往后摔跌，甥舅两合作，直接把木头椅子给撞碎了。
　　卫恒痛得死去活来，但摀着胸口急急挣脱绑着他的麻绳后起身，也不管自己的伤了，赶紧把褚一平身上的绳子也解开。
　　卫恒拉着褚一平就要走，但褚一平倒抽了一口气，喘气时带着“咻咻”的声音，卫恒听着都抖了起来：“肋骨断了？”
　　褚一平几乎无法使力，刚刚的最后一击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卫恒的眼睛直接红了，简直要心疼死。
　　卫恒接着摸摸自己的身上，也摸摸褚一平的，皱眉说：“我们的电话怎么都给拿走了？”
　　褚一平差点翻白眼，看向卫恒的眼神中写着：“废话！”
　　手机能发送GPS定位，不拿走，岂不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们被绑架到什么地方了？
　　“这下怎么办？”卫恒整个表情就是经典的“孟克的呐喊”，都要尖叫了，“我还夸口三个小时后保全全部出动，要整死他们，现在没电话没定位，他们怎么找我们啊？”
　　这时，小房间的门被打开，一堆荷枪实弹，脸上蒙着经典绑匪毛线帽只露眼睛和嘴巴的坏人们闯了进来。
　　一把又一把的枪直接指向褚一平。
　　“……我去……”卫恒想哭。弱点都被握得牢牢的！反抗不能！
　　蛋碎的男人在其中一名绑匪的搀扶下起身，朝着褚一平走过来，举起拳头一拳往褚一平肋骨处猛力挥去，褚一平被打得直接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后滑了下来。
　　男人又走向前去要补上几脚，卫恒急吼：“你要是敢再打他，我发誓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恒人系列的机密文件！”
　　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卫恒，卫恒也是发狠了，死死瞪着男人说：“想知道什么？恒人系列？那是发展中的量子人工智慧机器人原型的第一型到第八型，八型都已经投入社会各大产业实验。还想知道什么？回馈的数据？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与真人无异，随便说出一个名字都能吓死你们！”
　　男人可真是给卫恒的话惊到了：“AI人工智慧？和真人一样的机器人？你唬烂谁啊！说火星人搭幽浮来进攻地球，世界末日要来了我还比较相信！”
　　卫恒说：“和你们这些类人猿无法沟通，刚刚的电话呢，找个能跟得上我等级的高级官员来说话！”
　　男人对卫恒一下子就猜到他上头的人是哪边的，明显表现出讶异。
　　卫恒咬牙切齿地说：“当我第一天出来混啊？小、弟、弟！”
　　恒极智能科技集团总部。
　　漂亮小秘书恒5正带着蓝牙耳机，惬意地在自己的秘书办公室里涂着红蔻丹。
　　“啊，这颜色真好看！”恒5涂完一手，伸出手远远看着，“指甲油就是要大红色的！”她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老板生日，跟着老板过日子的一堆人都放假玩去了，但恒5和恒1基本上家里跟办公室两点一条线，没事的时候要不蹲家里，要不蹲这里，用句现代话来说，就是“宅”。
　　恒5的小办公室里有一整片的电脑萤幕墙，轻型量子电脑以黑科技方式运行，除了几个比较不重要的画面三秒切换一次以外，其他的固定显示相同的景象。
　　恒1窝在卫恒办公室的沙发角落，手里拿着手机“咻咻咻咻”地打着，小小的少年身躯有时候会微微震动一下，那是打到敌人，进攻前线推进时的高兴反应。
　　恒5偶尔抬头看看萤幕上的恒1，但大多时间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的桌面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脸上还贴着充满胶原蛋白外加闪亮金箔的昂贵面膜。
　　卫恒的手机每隔三个小时会回传定位，她的职责目前就只是确认能找得到卫恒的方位而已。
　　两个小时五十九分十秒二十秒……两个小时五十九分五十秒、三个小时整。
　　定位装置突然传来“哔──”一声的警戒音，正跷着脚的恒5马上由舒适的躺平姿态坐起来，双眼看着萤幕上消失的红色定点。
　　她没有迟疑，马上拿起电话播出快速键，而从来没有关机过的卫恒的手机却传来制式化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恒5都没把这段话听完，马上切掉改敲另一个快速键。
　　电话被接起，那一头传来一阵低沉雄厚的男子嗓音：“喂？”
　　恒5简洁地说：“老大的定位装置被关了，电话没人接听。”
　　恒5手指在手机萤幕上一滑，没管指甲油在自己的手机萤幕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红色痕迹，抬头看向被连接到大萤幕上的人影。
　　恒5都还没坐好椅子，手指就开始敲起键盘来。
　　大萤幕被重新分割成几个小萤幕，从左上方起，恒1抬头看向办公室的镜头，角落显示着恒1；接着褚一平家的恒9也抬头看向哔哔叫的镜头露出疑惑的表情，角落显示着恒9；然后是秘书办公室里的恒5，角落标记着恒5；接着是最中间显示出来一个粗犷壮硕浑身肌肉贲张的青年，角落标记为恒4。
　　恒4把装斯文用的眼镜拿了下来，整个人的感觉瞬间变得超级野性，就像只等待扑食的猎豹一样，露出危险可怕的笑容。
　　恒4双手十指交握，撑着下腭看着萤幕：“老大是有预测过最近一直有骇客攻击公司网路，但因为防火墙超强……”
　　恒4看着恒5。
　　负责网路维安的小秘书恒5点点头，虚心接下恒4的称赞：“谢谢，那些人的确很强，不过我比他们更强。”
　　恒4说：“网路无从下手，他们就直接抓人，用来交换情报，但我没想到那些人真的这么蠢，真敢动手。”
　　恒1看着镜头，在这一刻，他又看了眼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跨伺服器攻击战，但第二眼，马上关掉了他的手游。
　　这对患有手机重度成瘾症，只要一小时没玩游戏就会死的恒1而言，简直前所未见。
　　恒4问：“现在有空的只有我们几个吗？”
　　恒9歪着头，一脸迷糊：“发生什么事了？”谕艶
　　另一个萤幕闪烁，一张也是迷迷糊糊，脸上还带着枕头皱折睡横的娃娃脸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萤幕：“怎么了？”这是恒7。
　　其他几个萤幕闪烁，接不上其他的恒人。
　　恒5伸出手指细数：“恒2在杜拜盖房子、恒3在中国偷挖稀土被通缉中、恒６正在动手术离开病人直接死、恒8华尔街一秒钟上下百万努力帮老大还负债，现在能动的就我们几个。”
　　恒4说：“定位最后消失在哪里？”
　　恒5滑滑鼠：“高速公路匝道口。”
　　萤幕上的恒9突然惊恐地说：“老大今天来学校载主人一起去吃饭，他们两个在一起！”
　　恒4咧嘴，笑容恐怖地说：“他们这下子……可踩到马蜂窝了……”
　　高速公路下，重机紧急煞车，车上的恒9马上跳上火才刚刚熄灭，被烧得焦黑的跑车上，一脸焦急地往里头探。
　　恒7爬上翻覆的轿车，单手拉开车门，呆呆地把脑袋伸进车厢里，结果被发出的爆炸火花喷了一头一脸，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
　　恒9连忙把恒7的手拉下来：“不要揉眼睛，会瞎掉的！”
　　恒4本来觉得一个恒9已经够不靠谱了，没想到恒7比恒9更不靠谱，难怪一直被退货……
　　他们两个带着极隐蔽的耳机和麦克风，在附近兜兜转转好几圈，而后恒7“啊”了一声，对恒9说：“找到了，一样的胎痕。”
　　恒4在耳机那头顿了一下：“恒7，往哪边？”
　　恒7看了看周围，手指指了指：“我感觉应该是那边。”
　　恒7的感觉神准，但他的感觉其实是建立在被双眼记录下来并且进行分析，比对大数据后所产生。
　　恒4在自己家里，对着同型的耳机麦克风说：“就往那个方向追。”
　　他们两个人马上跨上重机，油门催下去，不但时数飙破百，还卯起来超车，简直吓死尖峰时刻正准备回家但塞在路上的一堆汽车驾驶们。
　　在家里的恒4换上正式笔挺的西装，戴上金斯边眼镜，虽然没办法变得斯文，但至少遮盖了一点的野兽气息。
　　绑架了卫恒和褚一平的男人和卫恒与褚一平坐下来对谈，三把椅子坐三个人，其他站着的都拿着枪，装备齐全，防弹衣穿好穿满，没人对这次的任务是只抓两个平凡人而掉以轻心。
　　卫恒听见枪上膛的声音也不怕，只是担心地摸着外甥的胸口，连连问：“疼不疼、疼不疼？”
　　褚一平知道说实话会让卫恒伤心：“不疼。”
　　卫恒哭丧着脸说：“舅心疼！”
　　男人见两个人年糕一样，露出鄙夷的神情：“要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还以为你和你外甥搞上了！”
　　卫恒正经地对男人说：“嘴巴放干净点！我们这是纯爱！我可爱我外甥了！”
　　卫恒接着问：“几分了？”
　　男人看了一下表：“三个小时又十五分钟。怎么？还真以为会发生奇迹，有人会来救你？”
　　卫恒认真地说：“就是。”
　　男人笑着朝旁边招手，他的部下把方才摔了的手机拿了过来，男人重新按下快捷键，接通了另一处的视讯。
　　萤幕上暗暗的，看得出是个消瘦的老人家坐在办公室后。
　　“猜错了！”卫恒扼腕，“我以为我这聪明的脑袋会猜对，原来你不是搞政治的，是搞枪械弹药的！”
　　那老人的脸藏在马赛克后头，发出的声音经过变音器传过来：“卫恒先生你好，很荣幸与你见面。我方十分有诚意想向贵公司购买恒人系列，无奈经由正常管道得到的都是此系列从未有过的回复，基于目前对和平的要求，十分需要您的技术，无可奈何下，只能这么办了。”
　　卫恒怒呛道：“杀人还有理由了！”
　　老人重复地说：“一切都是基于对和平的要求，这是每个国民应尽的义务，我不期望你能理解，但希望你能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卫恒还想继续喷，但褚一平止住了他。
　　褚一平没理会那个老人，只对卫恒说：“人总是不能互相理解，你不理解他，就像他不理解你，不用谈。”
　　老人突然对褚一平说：“褚先生，你是可以牺牲的，为了更远大的理想，对世界和平的需要，你与你的父亲、母亲，皆是次要。”
　　褚一平转向镜头，摇了摇头，忍着舌头的痛说：“我不是次要的，在某个人的心里，我是最重要的。你以为牺牲是大义？不，你只是个杀人犯，如果继续下去，就成为连续杀人犯。历史对你的评论是不会变的。”
　　老人并不回应褚一平的话：“请你劝劝卫先生？他是你活下去唯一的指望。”
　　卫恒喷道：“我外甥比我更加正直，作梦吧你！”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是遗憾。我方必须取得这项技术，你可以想像当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上战场，能思考，能汰换，不会有死伤，这样的战争所能争取到的胜利，将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褚一平说：“单方面的，大屠杀。触犯，反人类罪！”
　　卫恒大赞：“说得好！”
　　老人说：“年轻人始终无法理解真正的和平是怎么来的。阿猫，先从褚先生开始吧！”
　　被叫做阿猫的男人笑了，他磨牙的声音很重，连褚一平都听得到。
　　阿猫站了起来，单手掐住褚一平的脖子，他的手很大，温度高热，这让褚一平想起陪着恒9看电视时曾经听过的台词：“手热的人心肠冷，手冷的人心肠热。”
　　他想起恒9，他想起那个他深爱的少年了。


第78章 番外08 (完)
　　但褚一平只是用淡淡的眼神看着掐着他的脖子，用力缩紧，想让他死的这个人。
　　阿猫看着卫恒着急着朝他扑过来，再被左右手下拉住，用手臂勒紧脖子，不让他动弹。
　　阿猫，这个有着和他外表完全不搭的名字的男人说着：“你知道掐死一个人需要多久时间吗？”
　　阿猫对着卫恒笑：“只需要一秒钟，扭断他的脖子就好……但我下手不会那么快，因为有谈判的空间，所以我会慢慢来、慢慢来，直到你无法忍受为止……”
　　褚一平的脸开始涨红，无法呼吸，他挣扎着朝阿猫踢去，但马上就被阿猫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打了一拳。
　　褚一平没忍住，喷出了一口血来，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褚一平以为自己死前出现幻听了，因为他听见了恒9的喊叫声。
　　而后一只手缓缓握住了阿猫的手臂。
　　褚一平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了，像之前没吃药又病得很严重的时候。
　　因为他在这时看见他的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眼里含着泪水，愤怒地抓着阿猫的手。
　　而就在下一刻，他听见了阿猫的惨叫声。
　　那是有着三百公斤握力的少年……
　　枪声此起彼落，褚一平落在了少年温暖的怀里。
　　一直紧绷的情绪在接触到少年体温的时候，缓缓地松懈了下来。
　　“你来了……”褚一平轻声地问。
　　“嗯……”恒9才应了一声，就哭了出来。他的眼泪一直掉，掉在褚一平的脸上，流入褚一平的眼睛里。
　　熟悉的温度，让褚一平的心跳由激烈的跳动，趋于和缓。
　　褚一平伸手摸了摸恒9的脸，恒9大哭起来。
　　而后周遭发生了什么事，褚一平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搂紧恒9的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给恒9，连自己的心一起。
　　而恒9接住了自己，把他的心与他的人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用像轻轻碰着蝴蝶的翅膀一般的力道，温柔地，将他带进怀里。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能和恒9在一起，褚一平就觉得安心。
　　所以他放任自己失去意识，无所谓挣扎，在恒9的怀里放心睡去。
　　很久很久以后，褚一平从恒9那里听到那天的事。
　　恒7很神奇地找到关押他和卫恒的废弃市立动物园。因为下交流道后的所有地点，交叉比对后，只有这个地方曾经隶属于政府部门。
　　恒7，“恒人系列”7号产品，专攻项目最近才被归类为“幸运”，是恒人系列中最奇特的机型，科学无法解释。
　　恒人系列都是经由最坚固的钛金属打造的，坚硬程度子弹无法射穿，而且最主要的是只要不被关机，压根死不了！
　　所以最先赶到的恒7和恒9，起了牵制绑架部队的作用。
　　接着赶到的是恒1。
　　恒1，“恒人系列”1号产品，专攻恐攻保护与营救，是卫恒的专属保镖。
　　恒1到达的时候，恒9说那个“恐怖噢！”矮矮的小个子居然直接正面迎向所有子弹，被扫射一圈后脸色阴沉地直接抢过对方的枪，“哒哒哒哒哒”地打了回去！要不是那些人都有穿防弹衣，当场全部死光光！
　　恒1打到没子弹后扔下枪，直接徒手攻击。
　　揍一拳，一个人飞去撞墙；踢一脚，那个人也给踢去撞墙；过肩摔，力气太大用人把水泥地摔出一个坑来；大外割，跟割韭菜一样收割一堆人……
　　总之那个惊悚，简直能成为所有人的阴影，足够让他们罹患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直接退役无法继续绑架人了。
　　可是最让恒7和恒9意外的是，原本个性冷淡，被以为没有感情的恒1，居然在恒5隔空一键解锁隐藏技能后，抱住了呆呆站在原地的卫恒。
　　卫恒还在惊讶他的小恒1怎么那么有能耐，把所有人都干倒了，而且那个阿猫最惨，直接是依照卫恒身上的伤乘以十倍，被恒1以十倍暴力，全数奉还。
　　之后，恒1的脑袋在卫恒怀里噌噌两下，哽咽地差点哭出来。
　　恒9说他当时候看到真的就惊奇地“哇”了一声，感觉恒1解锁的不是“三大法则”：“机械人不能伤害人类”的隐藏键，而是“爱的抱抱”，向主人索讨抱抱的“撒娇”键。
　　好神奇啊！
　　至于秘书小姊姊恒5，发了脾气攻击政府与军方网路，不但是国内，连国外也遭受波及，全球网路瘫痪十分钟。
　　别小看这十分钟，十分钟的空白能让邪恶AI发射核子弹，毁灭世界了！
　　而恒4则是人模人样地装成菁英分子，去和对方谈判，结果一言不合，离开时“不小心”把那位很官阶很高的老人家给摔了个残。
　　恒4这人普通时候是个律师，不想普通的时候叫美洲狮。
　　绑架事件落幕，事情以后大概……也就秉持“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来犯，我放大绝淹你洪水这样了吧……
　　阿弥陀佛，世界需要和平，老人家们还是乖乖待在家里颐养天年为好，就别再出来乱了！
　　我们
　　时间：很久很久以后
　　地点：我们的家
　　人物：褚一平、恒9
　　纪录：翅膀
　　褚一平很早就退休了，他带着恒9，两个人牵着手，去看这世界最美丽的风景，去触碰这世界真实的面貌。
　　他们看过花，看过海，看过沙漠，看过草原。
　　他们有时候步行，有时候踩脚踏车，有时候骑摩托车，有时候开车。
　　也曾搭着缆车、火车、邮轮，去探索从未见过的角落。
　　他们每天起床，睁开眼的第一个刹那，都能望进对方眼里，说一声“早安”，然后一起吃早餐。玉巚
　　他们在时间的过渡中陪伴着彼此，慢慢变老，直到老到哪里也去不了，便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在郊外买了个小小的，有院子的矮房子，住了下来。
　　院子里有一棵芒果树，恒9最喜欢吃芒果。
　　褚一平吃芒果会过敏发痒，但他喜欢陪着恒9吃，吃完恒9给褚一平挠痒痒，然后替褚一平痒痒的地方涂药，跟着褚一平一起笑。
　　太阳好的时候，恒9会搬出椅子，让褚一平坐在院子里，晒着暖缓的太阳。
　　蜜蜂和蝴蝶会拜访他们的小花园，褚一平晒太阳的时候，恒9总是拿着小铲子，照顾着那些从之前大厦的阳台上移植过来的多肉和小蘑菇。
　　多肉生了好多好多的小多肉，每一颗都胖胖圆圆的，长得和他们一样可可爱爱。
　　褚一平偶尔会蹲在恒9身边和他一起看多肉，偶尔也会说自己已经不是可可爱爱的模样了，但恒9的眼里褚一平是最可爱的，永远都没变过。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忘记了时间。
　　直到这一天，恒9帮好胖的多肉浇满水，转头喊着：“主人快来看，水要浇到这样满满的！”
　　恒9总是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告诉褚一平，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的多肉活得可可爱爱，只是这一天，阳光洒满庭院的温柔下午，恒9叫了褚一平，但褚一平没有回应。
　　恒9以为褚一平睡着了，于是走到褚一平身旁，想替他将滑到膝盖上的被子盖好。
　　但当恒9恶作剧想再给褚一平挠痒痒时，却发现褚一平睡得太沉了，沉到他连唤了两声主人，褚一平也没再醒过来了。
　　恒9原本大大的笑容收了起来，剩下小小的微笑。
　　他凝视着褚一平，看着这个他爱的人，好久好久。
　　而后恒9趴在褚一平的膝盖上，用被子把自己跟褚一平裹了起来，轻轻地，怕弄疼褚一平。
　　他望着褚一平，静静地看着这个他爱了一生的人，脑海中藏得好深好深的记忆，重新浮现。
　　褚一平的笑，是恒9最喜欢的。
　　褚一平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笑得很开心。
　　他哼起褚一平最喜欢的音乐，在褚一平最喜欢的巴赫的G小调赋格BWV578中，重温他们相识第一天的情景。
　　想他们在人海中相遇，想他们跌跌撞撞地相爱，想他们的爱情多么美好，想他们一起渡过的春夏秋冬闪耀美丽。
　　最后，恒9缓缓闭上了眼，轻声地对褚一平说着。
　　“下辈子，你要带着你独一无二的虹膜来见我。我会立刻认出你，然后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如同这辈子你给我这么多的爱一样。我会保护你，就像你保护我一般。如果那天也能像今天一样，阳光很好，微风也很好，多肉长得白白胖胖，那就更好了。”
　　恒9伸手将后颈处的能量枢纽轻轻拔除，而后卧在这个最爱的人的膝盖上，陪着这个人一起深深沉睡。
　　恒9感谢这个世界对他们那么地好，让他们遇到彼此，相互陪伴许久的时光。更感谢耀眼的太阳那么地美丽，让他们每天睁开眼，都能见到对方最美的模样。
　　白色的大道上，褚一平平缓缓地走着，就如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
　　身后传来恒9的声音：“主人～”
　　褚一平回头，看见恒9，他对着恒9微笑，停下来等待恒9。
　　恒9蹦蹦跳跳地来到褚一平身旁，擡着头对褚一平说：“为什么走那么快！你这不是走路，是健走了！”
　　褚一平说：“我腿长。”
　　恒9气噗噗地又变成河豚了说：“欺负我腿短啰！”
　　褚一平说；“你知道所谓的欺负，其实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吗？”
　　恒9惊讶地说：“真的吗？”
　　褚一平温柔地说：“真的。至少我就是这样。”
　　“嘿嘿～”恒9害羞地低头微笑。
　　褚一平牵住恒9的手，十指交握，他带着恒9往前走，迎着闪耀的光芒，在纯白的道路上前进。
　　这时，他们的背后缓缓地长出了小小的白色翅膀，身体变得轻盈，轻得如同能飞起来一样。
　　褚一平不再像过去，只能迈着疼痛的腿步行，也不再像过去，只能因为衰老的身体，让恒9停下来陪他。
　　翅膀缓搧动着，让他们的身体轻盈地飞了起来。
　　于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无论想去哪里，飞着飞着，都能自由遨翔而去；无论想到哪里，走着走着，都能将一切走成永恒。
　　YOU ARE MY NO.9……
　　I AM YOUR NO.9……
　　LOVE AND FOREVER……我都是你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