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作者:御宁风   文案:   风枕眠是青云宗的修士,因门派大选夺得魁首,获得了去西方魔法学院进修的交换生名额。   在他的幻想中,自己去那边可以学到炼金术,大光明咒,顺便修炼出天使的翅膀和光环,惊艳宗门所有弟子。   而事实是——   进入魔法学院第一天,风枕眠因不能熟练骑扫帚引发了交通事故,将一位同学从天上撞了下去。   进入魔法学院第二天,风枕眠误将学校的幽灵当成亡魂超度,并试图卖给路过的魔法师们宗门特产符纸,结果被风纪委员当场抓包。   进入魔法学院第三天……   当风枕眠第n+1次被请到办公室喝茶时,觉得自己的交换生涯应该是凉了。   他正思索自己该怎么离开才比较有尊严,结果当晚,忽然刷到了一个帖子——   #扒一扒那个恐怖如斯的东方交换生#   风枕眠:???   风枕眠一脸懵逼,恐怖如斯,说他?   -   魔法学院来了个神秘的东方交换生。   据说这人第一天就把某公爵的儿子从天上撞了下去,第二天干掉了学院大boss邪恶幽灵,第三天...   眼看着东方交换生越来越离谱,学院众人纷纷开始押宝他下一次会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有的猜他会去干掉黑暗森林的魔王,有的赌他会折磨校长最爱的猫头鹰,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神秘的东方交换生,居然抢走了精灵王!   精灵王?风枕眠戳了戳手里可爱的小团子一脸懵逼,是他手里这个漂亮会哭还喜欢吃糖的小可爱吗?   注:感情线在精灵成年期以后开启,幼崽形态是个宠物挂件(大概像养了只猫)   【文案始于2022.12.9,已截图】   排雷:1.主攻主攻主攻,大东方必不为受   2.互宠偏攻宠受,极端控党慎入   3.婉拒写作指导,感谢观看   4.接受批评指正,但拒绝人身攻击,骂人说脏话的话,你算是惹到神经病了,嘻嘻:-P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方交换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是神秘的东方交换生   立意:友好的文化交流 第一章   今天是艾尔尼斯魔法学院的开学日。   作为圣亚帝国数一数二的魔法学院,这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子,再加上各种慕名而来的吃瓜群众,开学日总是格外得热闹。   而这个开学日尤其热闹。   “听说了吗?今年又来了个东方交换生。”   “又来?救命,今年的模拟考难度又是地狱级的!”   “为什么?”   “因为那群东方交换生特别可怕!他们暴躁易怒爱内卷,而且什么都吃!”   ……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新入学的学生中口口相传,明明那个东方交换生还没入学,但他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各个年级群。   甚至传到最后变成了:“那个东方交换生特别可怕会吃人。”   此时,索洛城外。   特别可怕还会吃人的东方交换生风枕眠,正面临着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   “先生,索洛城内禁止使用危险□□通工具。”金发碧眼的守门人脸上挂着笑,看着倒是和蔼,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风枕眠看了眼自己手里因为被定义为危险□□通工具而委屈的剑,叹了口气,“那我该怎么过去呢?我的意思是,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危险的交通工具。”   “当然有了。”守门人脸上依旧挂着笑,给风枕眠指了条路,“这条路的尽头,你会看到各种交通工具。”   风枕眠松了口气,道谢之后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艾尔尼斯魔法学院在索洛城边缘的某个深山老林里,这也意味着他至少还得跨越半个索洛城才能到学校。   “幸好还有其他交通工具。”风枕眠摸了摸还在委屈的宝贝佩剑,“好啦,换个角度想想,你也不用辛苦载我了。”   他的剑叫曦辉,虽然没有剑灵,但已经开了灵智。大概再等上不久,它就能结出剑灵,和风枕眠并肩作战。   曦辉勉强被哄好了,剑身微动,发出了声不大不小的铮鸣。   这条路不算长,风枕眠没一会就走到底了。一抬眼,他看到了守门人口中,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   华丽的魔法马车,酷炫的飞天摩托,趴在地上打盹的巨龙,以及平平无奇的扫帚。   “先生,需要一辆魔法马车吗?”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风枕眠低头,看见了一只矮小的地精。   自从获得交换生资格,风枕眠恶补了西方的很多知识,自然知道地精一族很不喜欢别人谈论他们的身高。   于是他蹲下身,“多少钱?”   “只需要20个金币哦。”地精笑眯眯地做了个请观赏的手势,热情介绍道:“这款魔法马车配备了超级柔软的床垫,还有各种精美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抱歉,太贵了。”风枕眠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钱包,起身朝旁边的巨龙走了去,“请问您多少钱?”   龙族是很骄傲的种族,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当交通工具的。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它和风枕眠一样,都很贫穷。   “60金币。”巨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一小时,不讲价。”   风枕眠:……   风枕眠将目光落在飞天摩托上,不死心道:“你呢?”   “一整天30金币,价格实惠童叟无欺。”摩托车车主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真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听上去是挺划算的。   风枕眠再次捏了捏自己空瘪的钱包,木着脸挪开视线。   青云宗作为东方上三宗之一,自然是不缺钱的。   但很不幸,风枕眠是个剑修。   更不幸的是,风枕眠的师尊是个抠门的剑修。   离开宗门前师尊掏空家底给他凑了10个金币,还美其名曰说:“你已经步入历劫境,又不需要吃饭,10个金币够你用到毕业了。”   当时他还点头觉得师尊说的对,谁能想到几天后自己居然连个交通工具都租不起。   “又被那老家伙驴了。”风枕眠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宝贝佩剑,“看来只能走过去了。”   大半座城,也不知道得走几天。   “幸好我也不需要睡觉。”风枕眠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正准备离开时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了衣角。   他低头,看见了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笑脸。   “阁下不问问我吗?”小女孩长得很可爱,看上去就十五六岁,不过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如果风枕眠没记错,她应该是个女巫。   不等风枕眠说话,小女巫又开口道:“我很便宜的。”   小女巫是扫帚摊的摊主。   她面前摆着6、7把扫帚,看上去挺新的,就是感觉不太结实,有种碰一下就散架的既视感。   风枕眠沉默地看了看那些扫帚,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庞大”的身躯,“要不……”还是算了吧。   话还没说完,小女巫又竖起一根手指,“一金币两个扫帚,附赠东方人限定使用说明。”   这个价格让他很是心动,纠结半晌,风枕眠开口道:“你这个扫帚它,坚强吗?不会一坐上去就散架了吧?”   之前恶补西方知识的时候,他看到过那些魔法师骑扫帚,可以说这是和御剑一个等级的交通工具。   一金币两扫帚,真的很让人心动。   “当然不会!”小女巫瘪瘪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米利尔做的东西,从来不会出现质量问题。”   说完,她又用蹩脚的东方语言郑重承诺,“夹亿呸史。”   风枕眠反应了好几秒才听懂她说的是“假一赔十”,没忍住笑了笑。   “那就买两个吧。”风枕眠掏出一个金币递给她,下意识唠了两句,“这么小就出来摆摊了吗?你父母呢?”   米利尔把两个扫帚和一本使用说明递了过去,听到这话抬眸看了风枕眠一眼。   她收好金币,再开口时声音不像之前那么软萌,“小学弟,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米利尔笑了笑,“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米利尔,是个女巫,年龄……保密。”   在风枕眠震惊的目光下,她再次开口说:“是你的学姐。”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地精小声叭叭。   “第3个。”摩托车主摇头,“咱们的定价很高吗?怎么这些人宁愿买米利尔的劣质扫帚也不愿意多花钱享受服务。”   “没办法,谁让那老女人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巨龙打了个喷嚏,喷出一串小火花,“都几百岁了,还装小姑娘,不要脸。”   四个摊位挨得很近,三人的话几乎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米利尔耳中。   她先是朝风枕眠礼貌一笑,说:“作为买了我扫帚的附赠服务,等会我可以送你回学校,不过你得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米利尔就撸起袖子朝其他三人走去,手里还拿着扫帚,“你们活腻了是吧?居然敢讲老娘坏话!”   一时间小巷里尘土飞扬,风枕眠看着打成一团的几人,往后退了两步。   这扫帚看着脆弱不堪,没想到还挺结实,米利尔拿着它挥舞了好一通都没散架。   风枕眠当然没打算等这位不靠谱的学姐送自己过去,他侧头躲过了那只不知道是谁的鞋,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看来这段交换生生活,会很精彩。”   曦辉动了动,似乎是在附和。   巷子外,守门人还在尽职尽责守门。看见他拿着扫帚时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注意行帚规范”。   东西方的交通工具没什么互通性,风枕眠看着使用手册折腾了半小时才摇摇晃晃上了路。   小扫帚的飞行速度还挺快,不到一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位同学,在我这里登记,然后去领表……”负责登记的是个魔法师,他老远就看见了风枕眠这张东方面孔,挥舞着魔法棒朝人招手,“你们东方交换生的宿舍不在那边。”   距离隔得有点远,再加上风声呼啸,风枕眠只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学长你说什么?大点声,听不见。”   而在不远处的某栋教学楼,两个高大的身影并肩而立,都注视着骑扫帚的风枕眠。   “是他吗?”穿着白袍的西方老人开口,“看上去确实很有天赋。”   “当然。”东方老人摸摸胡子,一脸骄傲,“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徒弟。”   他看着风枕眠笑了笑,又拍了拍西方老人的肩膀,“人类已经被桎梏太久了,能不能打破这层天花板……就看他了。老东西,小风可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你得护好他。”   “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他的。”西方老人说:“他很适合我们学院。”   “去nm的。”东方老人啐了一口,“当着面都敢和我抢人了是吧?老东西你是不是想打架?”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剑拔弩张,西方老人还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就看见风枕眠骑着扫帚……直直朝空中的一辆豪华马车撞了过去。   “同学!快停下!”魔法师拔高音量,“行帚不规范,亲人两行泪!你这样会扣驾驶分的!”   风枕眠欲哭无泪。   他倒是想停下,可这扫帚完全不听使唤。   眼看着自己离那马车越来越近,风枕眠抬手掐出一个诀,奈何速度太慢,扫帚还是和马车撞了。   两道身影陆续落在地上,风枕眠脸朝地摔了个眼冒金星,还吃了口灰。   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他就看见一个身影在自己面前蹲下,“小学弟,需要女巫的治疗吗?只需要一个金币哦。”   风枕眠抬头,果然看到了米利尔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嘴角一抽,他没忍住吐槽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奸商吗?”   果然,这交换生涯不会那么平静的。 第二章   “姓名?”   “风枕眠。”   “性别?”   “……男。”   “为什么违规驾驶?”   “因为我今天第一天上路……”   风枕眠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对面的审讯官,脸色麻木。   他,新时代五好青年,遵纪守法从不作妖,还见义勇为拿过一次三好市民奖。   谁能想到在大洋彼岸的第一天,就进了审讯室。   风枕眠又想叹气了,尤其是想到那位被自己撞进医院的兄弟,更想叹气,“也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反正他兜里的这9个金币,肯定是不够看的。   “我该不会还得勤工俭学吧?”想到那个可能,风枕眠很想回去和他的抠门鬼师尊打一架。   作为东方来的交换生,他也算是有背景的那类,审讯官问了几个问题又测了个酒驾后,就放他出来了。   “鉴于你是初犯,也不是有意的,这次就不处罚你了。”审讯官说着,递给他一张纸和一根笔,“但是思想教育还是得做,写完检讨你就可以回家了。”   审讯官说完就离开了,完全不给风枕眠说话的机会。   他捏着那张纸沉思许久,嘴角再一次抽搐,“好歹告诉我写多少字啊。”   然而回应他的是无声的寂静,风枕眠再次感慨了句这倒霉催的交换生生涯,然后按常规模式写了800字检讨。   离开时,审讯官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小伙子好好改造”的期许。   “这里。”   刚走出审讯室的大门,风枕眠看见之前的那个魔法师朝自己招手。   “学长在等我吗?”   魔法师点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约瑟维就好,我是你在艾尔尼斯的领路人,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找我。”   “我叫风枕眠。”风枕眠礼貌和人交换了姓名。   约瑟维又点点头,领着风枕眠朝前走去,“你刚来艾尔尼斯,我先带你熟悉一下校园。”   艾尔尼斯学院是圣亚帝国占地面积最大的魔法学院,据说皇室是最大的资助商,不过无从考证。   从审讯室那边走来,连着三栋都是教学楼,而且都是欧式宫廷风。   风枕眠有种在城堡里上学的感觉。   “前面是练武场。”约瑟维说:“我记得你们东方人很喜欢打架,或许你可以和骑士比比剑术。”   风枕眠茫然地看了一眼热闹的练武场,“东方人喜欢打架?”   哪来的谣言?   他们东方人明明最和善友爱了。   约瑟维听着风枕眠略带怀疑的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步,问:“冒昧问一句,你不吃虫子吧?”   风枕眠有点懵,“我为什么要吃虫子?”   他都步入历劫境了,饭都不用吃。   此刻的风枕眠还不知道约瑟维口中的虫子是小龙虾。就像约瑟维也不知道后来这人做麻辣小龙虾时,吃得最多的就是他。   “不吃就行。”约瑟维松了口气,“你们东方人不仅爱打架,食谱也很奇怪。”   他摇头晃脑地朝前走,丝毫没注意到风枕眠脸上奇怪的表情,自顾自道:“食堂的饭如果不合胃口是可以自己做的,但是不可以用坩埚涮火锅,当然,也不可以抢同学的魔杖当筷子。”   在风枕眠之前,学校也来过几位东方交换生,给约瑟维留下了很恐怖的印象。   “学校里有很多的工会,你可以按兴趣加入。”约瑟维继续介绍,“如果缺金币了,可以去教务处领任务单,不同难度的任务得到的报酬也不一样。”   他又记起了什么,叮嘱道:“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好胜心强,但跨级打怪这种事最好不要做。”   风枕眠完全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只是听到赚金币时,稍稍认真了些,“约瑟维学长。”   约瑟维止住话语,偏头看他。   “我今天撞到的那个马车……”风枕眠艰难开口,“需要赔多少钱?”   他记得艾尔尼斯的毕业条件之一就是完成一次高阶任务单和三次中阶任务。   能赚钱还能完成毕业任务,属实令人心动。   “这个,不需要你赔。”约瑟维语气沉重,“学校里有个专门为你们的东方交换生成立的基金会,用于解决你们引发的各种事故。”   这种东西风枕眠闻所未闻,“为什么会有这玩意?”   约瑟维没说话,只是看向风枕眠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们东方人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风枕眠一头雾水,但又不好多问什么,继续跟着约瑟维往前走。   艾尔尼斯学院确实很大,占地面积都快赶上他抠门师尊的那座山头了。两人走了二十几分钟才逛完,最后约瑟维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你的宿舍了。”   约瑟维抿唇,轻咳一声说:“本来给你安排的单人宿舍,但是今年的学生多了点,单人宿舍还在扩建,你先将就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没事。”风枕眠在青云宗的时候还和师兄弟们睡过大通铺,而且作为一个吃苦耐劳的剑修,只有要个地方休息就行,“我不挑的。”   约瑟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刚好这时两个学生路过,他扯着嗓子吼了句,“你们俩,新生守则领了吗?”   俩学生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拿了本新生守则,转身就跑。   风枕眠见状,也准备去领一本,可还没碰到就被约瑟维拉住了。   “你干嘛?”约瑟维看他。   “领新生守则啊。”风枕眠不解,“我不用领吗?”   约瑟维又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你的不是这个。”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本板砖那么厚的书,扔给风枕眠,“你的是这个。”   风枕眠有点懵,看了眼怀里的板砖,又看了下别人手里巴掌大的守则,“为什么我的这么大?”   “你是东方限定版,记得认真看。”约瑟维带着风枕眠进了宿舍楼,“这是你的宿舍,不过你室友还没来。”   他顿了一下,“你们……好好相处,不要打架。”   “我觉得你对东方人有些误解。”风枕眠把板砖,哦不,学生守则放下,刚准备替自己辩解一下,可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撞钟声,约瑟维脸色一变,丢下句“你好好休息”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领路人走了,室友还没来,房间一下变得很安静。   风枕眠参观了下宿舍,这里一如既往继承了西方浮夸的装修风格,每一处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虽说有室友,但卧室都是单人间,对不爱社交的冷漠剑修很友好。   风枕眠赶了好几天的路,今天还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也是身心疲惫。   他简单收拾一番就躺下了,闭眼前又想起了什么,翻了几页东方限定版学生守则。   【艾尔尼斯魔法学院学生守则–东方限定版   1.禁止殴打同学与老师   2.禁止采摘学校花草炼丹   3.禁止在学校使用危险□□通工具   4.禁止偷走校长的猫头鹰   5.禁止……】   风枕眠猛地合上书本,“那些前辈们到底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   这哪是学生守则啊!   这分明是东方交换生禁止条例。   “交换生生涯,果然和师兄说的一样波澜壮阔。”   此书不宜多看,风枕眠也确实累了,合上眼眸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意识逐渐下沉,脑海再次浮现出那个画面。   那是个很漂亮的森林,月色与星光交织,同潺潺流水融为一体。萤火虫在树林间飞舞,偶尔落在水面,荡起涟漪。   再往前,流水汇聚成一汪极其清透的泉水,水面映着浅金色的微光。   泉水正中央,是一棵特别漂亮的树。   风枕眠很难用语言形容它的美,因为它不像是凡间能拥有的东西。   树枝劲壮,枝干上的每一片树叶都是晶莹剔透的翠绿色,月光在叶面缓缓流淌,构成一幅别样的美景。   不过最吸引人的,藏在树叶中的那颗,散发着浅白色光芒的果子。   它像坠入人间的月亮,在夜色中让人挪不开目光。   “这次的梦,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风枕眠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这片森林了。   大约从10年前开始,他就一直梦到这里,最初是在森林的外围怎么也进不去,后来年岁见长,终于进了森林,可依旧没有多少活动范围。   今天是这十年以来,风枕眠第一次走到森林深处。   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棵晶莹剔透的树。   “好漂亮的树……”风枕眠看了眼那些翠绿的叶片,目光完全被那颗果子掠夺。   只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再也没挪开目光。   恍惚中,风枕眠有种自己和果子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这念头才出现,风枕眠就苦笑着将它驱逐出去,“不会是单身太久了吧……现在居然看个果子都眉清目秀。”   树在泉水中央,果子也被层层树枝护住,像个被骑士保卫在高塔的公主。   风枕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而又笑道:“也不知道这果子好不好吃。”   长得这么好看,味道应该很不错吧?   话刚说出口,原本恬静的树忽然枝丫乱颤,也不等风枕眠反应过来,粗壮的枝干就朝着他的脸打来。   亏得风枕眠反应快,不然就毁容了。   “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他皱眉看着再次朝自己打来的树枝,叹了口气,“你这树,脾气挺暴躁啊。”   树枝的攻势很猛,明摆了是要揍他,风枕眠自然不会傻愣愣站着,他侧身躲过飞来的树枝,又反手抓住另一根枝干,来了个利落的后空翻。   过了大概十几招,树枝都没能碰到风枕眠,翠绿的叶子都没那么晶莹剔透了。   风枕眠总觉得自己在树叶上看到了委屈,嘴角勾着一抹笑,抓着飞来的树枝揉了一把叶片,“明明是你揍我,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树枝气得落掉了好几片叶子,风枕眠莫名心虚感,正准备哄哄它,可下一秒,藏在枝干中间的那颗果子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风枕眠下意识闭眼,模糊间看见一个银白色长发的美人朝自己飞来。   再下一秒,下颚传来一阵疼痛,风枕眠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   “嘶……”风枕眠捂着下巴从床上坐起,下颚处隐隐泛疼。   他摸摸自己完好的下颚,松了口气,“长得倒是好看,下手可真狠啊。”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进了森林深处,没想到刚进去就被揍了一顿。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啊?总不能是嫌我来晚了吧?”风枕眠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模糊的人影,还想吐槽些什么,桌边的闹钟响了。   才刚睡醒,他脑子还些懵,大脑空白了两秒才记起这个闹钟的作用是什么。   “完了!不会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吧!” 第三章   艾尔尼斯魔法学院很大。   从宿舍走到教学楼至少得二十分钟,然而还有五分钟他就上课了。   学校不让御剑,骑扫帚倒也能赶上,但风枕眠怕自己又刹不住车,造成交通事故。   “早知道离开前就找符修师姐要两张神行符了。”风枕眠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下楼时刚好看见一人上了豪华马车。   那人穿着洁白的圣袍,眉间点缀着一抹金色图案,举手投足中透露着贵气优雅,一看就知道身份不简单。   不过风枕眠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看了眼那辆魔法马车,换上和蔼可亲的职业假笑,上前同马车前的侍卫说:“阁下,我是来自东方的交换生。是这样的,我马上就要上课了,但不会使用这边的交通工具,我自己的交通工具也被定义为危险性工具不允许使用。”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佩剑,又伸手比了个五,诚恳道:“您能不能载我一程?我可以付五个金币。”   学院的学生都有统一的装束,刚刚上车的那个人没有。   所以他一定和自己一样,是新生。   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同为新生,风枕眠坚信自己能够得到帮助。   但侍卫并未回话,只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车里的那人问道。   侍卫表情严肃,“圣子殿下,这有个东方人打劫,说限我们五分钟内交出东西,不然就砍了我们。”   侍卫开口的瞬间,风枕眠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也没想到自己学了西方语言还能遇到语言不通的情况。   比出去的“5”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他正准备收回去,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那位圣子大人垂眸看向他,湛蓝色的眸子透着丝金色,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气质。   “你,有什么事吗?”圣子说的是圣亚帝国的语言,不过可能不太熟练,有种生涩的别扭。   风枕眠松了口气,再次将自己的诉求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句,“我快迟到了。”   圣子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声开口道:“不用金币,你上来吧。”   风枕眠也不推搡,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内部像一座教堂,风枕眠老老实实坐在角落,生怕碰坏了什么,自己赔不起。   “既然你不要报酬。”风枕眠说:“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我叫风枕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修行之人最惧因果,今天圣子帮他便是结了因。   “嗯。”圣子点头,“我叫伊洛,是教廷的圣子。”   西方大陆的势力三分,为圣亚帝国,萨希帝国和一直中立的教廷。   圣子的地位,相当于其他两国的皇子。   风枕眠顿时吸了口气,也是没想到艾尔尼斯如此卧虎藏龙,自己只是随便拦了个车,就拦到了如此牛逼的存在。   他本想在和伊洛说说话,毕竟异国他乡,多个朋友多条路。   可伊洛一直沉默着不开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在心里默默想到:这个圣子,是高冷挂的。   豪华马车不辜负它的价格,风枕眠成功在上课前一分钟进了教室,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和这位圣子大人还是同班同学。   艾尔尼斯并没有特意区分学科,不过一年以后他们可以选择院系。至于现在,学生属于什么都学的那类。   班里的同学不算太多,前排已经坐满,只有角落剩了几个零星的座位。   风枕眠谁也不认识,正想和伊洛一起坐,可那人已经在单人独坐坐下了。   他张开的嘴默默闭上,自己坐在了座位上。   “不愧是圣子,真高冷。”风枕眠小声嘀咕道:“这个身份地位,也确实有高冷的资格。”   第一堂是魔法课,风枕眠听当过交换生的师兄说这门课很有意思。   而学院将它设为第一门课,也是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学习兴趣,   上课铃响,穿黑袍带尖帽的魔法师进了门。   “哦亲爱的同学们,欢迎来到艾尔尼斯,我是你们的魔法课教师,你们可以叫我库希老师。”库希的目光从前排扫到后排,手中魔杖轻点,一只漂亮的蝴蝶飞了出来,“我和那些一心想着找到飞升路的老古板不一样,我的课堂自由度很高。”   那只蝴蝶绕着教室飞了一圈,最后落在风枕眠指尖。   “飞升路早就断了,也不知道他们瞎折腾个什么劲。要我说,大家就应该享受当下,好好生活。所以我的课上,你们想学什么都可以,也不用把我当成老师——”库希拉长音调,“但是,不可以逃课哦。”   步入修行之道后,人们的寿命与容貌都会发生巨大改变。   库希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实际上已经三百岁了。   笑眯眯的眸子再次从这群天真的学生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几个人身上,“先带大家玩点好玩的吧。”   “找几位同学体验下魔法的快乐。”   底下的同学窃窃私语,大都很兴奋,风枕眠则低下头,把停在指尖的蝴蝶赶走。   他对魔法课很感兴趣,但学生的通病就是害怕上课被老师点名。   他也不例外。   “肯定注意不到我。”风枕眠小声说:“这么多人,我的运气肯定……”没那么差。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风枕眠就听到自己的名字响起。   “风枕眠。”库希叫人名字的时候发音有些别扭,“听名字是个东方人呢,那就你先来体验一下吧。”   一群西方人中,东方人的面孔格外突出。几乎是一瞬间,那些同学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   风枕眠嘴角一抽,慢腾腾起身。   很好,不仅被点名,还得到了万众瞩目buff。   “再叫一个吧。”库希笑了笑,“伊洛,一起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风枕眠偏过头,看见那位高冷圣子比自己更慢腾腾站起,紧抿的唇角暴露了他的不爽。   “你们俩,到前面来。”库希完全没看出他俩的不情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风枕眠不情不愿地上前。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自己的情绪还泛滥着,但发现有一个人比自己更泛滥时,那种情绪就会莫名其妙收回去。   就像现在,他发现伊洛比自己更不爽时,就没有那么不爽了。   “伊洛同学应该是会一些魔法的吧?”库希始终笑眯眯的,老让风枕眠觉得他不是好人。   伊洛没什么表情,点头“嗯”了声。   “召唤魔法会吗?”   “会,但不熟。”   “那就行。”库希看了风枕眠一眼,“老师先给你们讲解一下。”   东西方的修行体系完全是两种风格,一般人很难同时接受两种体系的教学。   不过成为交换生的都不是一般人。   库希本来还担心风枕眠不行,没想到这人第一次画召唤阵就成型了。   旁边伊洛的召唤阵也成了型,两道光同时闪过,紧接着,一只可爱的黄色小鸟和一只……巨大的蚊子同时出现。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召出来的是只蚊子?”   还这么大一只!   他丝毫没注意到库希差点裂开的表情,皱眉盯着那只蚊子,心情很不好。   变故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巨型蚊子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口器伸出,竟是直接将伊洛召唤出的小鸟捅了个对穿。   鲜血飞溅,落在前排同学脸上。   它也被鲜血刺激到了,扇动着翅膀朝那几个同学飞去。   “啊啊啊啊救命啊!”   教室顿时乱作一团,前排的同学已经被吓傻了,抱着头四处逃窜。后排的几个同学倒是能维持理智,拿出武器试图制服这只蚊子,不过努力了半天也没给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巨型蚊子反而被这个举动激怒,攻势更猛,它朝着某个一看就很弱小的同学飞去,尖锐的口器上还滴着血,格外狰狞。   风枕眠终于是回过神,提剑上前,一剑砍在那巨型蚊子的口器上。   只听见“铮”的一声,曦辉像是撞在了什么金属上,剑身颤动。   蚊子的口器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洒了旁边同学一脸。   “别愣着,躲远点。”   说完,风枕眠又是一剑落下。   巨型蚊子又气又疼,嗡嗡声比之前响了好几倍,而在两人的打斗中,它还把教室的墙撞裂开了一个角。   “老师,我们不帮忙吗?”伊洛轻声开口。   库希这才回过神来,正准备帮忙时又看见风枕眠将手中的剑扔到空中,双手快速做了个结印手势。   华光迸发,剑身幻化出几十道剑气将蚊子围住。剑气的速度很快,映射的白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影,教室里的人几乎看不清轨迹,只知道鲜血不断飞溅。   “他应该,不需要帮忙。”库希的表情很复杂。   伊洛听到这话,到嘴边的颂词又咽了回去,泛着金光的眸注视着风枕眠。   那几十道剑气落下,虽没能将蚊子杀死,但也将其重创。   曦辉再次回到风枕眠手中,他眸中冷光一闪,提剑朝那蚊子攻了去。   当今世界能修行的不只有人,还有各种生物。人们将这种修不出人形的生物统称为异兽。   眼前这只蚊子,是只与风枕眠修为相仿的异兽。   “嘁。”风枕眠看着蚊子挥舞着翅膀,试图用狰狞的口器刺穿自己,一脸嫌弃,“就你也配和我相仿?”   长这么大,这是他被侮辱得最厉害的一次。   手中长剑闪过一道金光,风枕眠看着蚊子遍体鳞伤的身体,嘴角微勾,“罩门被破还敢来挑衅我?”   蚊子丝毫不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猩红的复眼里充满了愤怒,刚扬起口器,都还没碰到风枕眠,就看到一道冰冷的剑芒从眼前划过。   下一秒,它的口器竟是生生被风枕眠斩断了!   鲜血飞溅,偏偏风枕眠还不停手,长剑干脆利落,完全没给蚊子逃跑的机会。   风枕眠一剑捅碎了蚊子的兽丹,看着它挣扎落地,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墙面彻底撞塌。最后瘫在废墟一动不动,猩红的复眼不甘心合上,这才选了个帅气的姿势收剑。   “老师……”风枕眠正想说些什么,又看见一只猫头鹰从窗外飞了进来。   刚好落在讲台上。   “是谁拆了我的教室!”猫头鹰愤怒,“马上来校长办公室!” 第四章   来之前,风枕眠曾找宗门里那个当过交换生的师兄询问了当交换生需要注意些什么。   师兄是个很不靠谱的师兄,拎着酒壶吊儿郎当地躺在摘星楼上,说话间都带着酒气,“要注意什么?没什么要注意的啊。”   “师兄跟你说,那边特别好玩……”他像是喝醉了,软绵绵地直起身子,胳膊搭在风枕眠肩上,笑嘻嘻开口说:“尤其是那边的姑娘,肤白貌美大长腿!”   说着,忽然嘴一瘪,眼角泛着泪花,“呜呜呜可是她不爱我!朱蒂,你为什么喜欢那个贫穷的打铁匠都不爱我……我明明比他帅一万……不!十万倍!”   那天的风枕眠很麻木。   他被迫在酒气熏天中听师兄哭诉了三个小时的曲折恋爱史,最后终于得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在那边也不需要注意什么,只要不惊动校长,你就能有个美好的交换生活。”   ……   风枕眠搓了把脸,心如死灰。   开学第一天就进了审讯室,第二天又惊动了校长……他该不会成为第一个被遣返的交换生吧?   心跳和打鼓似的,咚咚咚跳个不停,风枕眠面色惨白,在一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教室。   “库希老师,他……不会被罚吧?”伊洛冷漠的脸庞下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会。”库希摆摆手,还没从风枕眠斩杀蚊子的后劲中缓过来,“这种天才,校长就算生气也不会为难他的。”   顶多罚他多做几个任务单。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但风枕眠丝毫没感觉到温暖。他跟着猫头鹰到了校长办公室,看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深吸了口气。   “希望校长不会直接让我滚回青云宗。”风枕眠心一横,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校长,我……”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白袍,面容和蔼的西方老人,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欣赏镜子里,自己洁白的翅膀。   而他头上,还有个一看就是地摊货的劣质天使光环。   时间仿佛静止了,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过了大概两秒,风枕眠才回过神来,猛地将门关上,“对不起打扰了!”   飞升路断,修士也遭遇桎梏,卡在渡劫期怎么都突破不了。   神明逐渐成为故事中的一页,随着时间流逝,大部分修士都想开了,不在追寻所谓的飞升。但依旧有一部分修士,穷尽一生只为打破飞升桎梏。   他们也被称为“重度飞升沉迷者”。   风枕眠也是没想到,艾尔尼斯学院的校长,居然也是一位沉迷者。   “咚咚咚——”   隔了一会,他屈指轻扣两声,等里面传出一声平静的“进来”后,才推门进去。   翅膀和光环都不见了,校长穿着身黑袍,和蔼的面庞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凌厉,脸色平静,“坐吧。”   风枕眠面上毫无波澜,心里波涛汹涌。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龄人还好,面对长辈,总是莫名社恐。   “不用紧张。”校长开口,“我和你的师尊是朋友,按你们东方人的规矩,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叔。”   风枕眠听着这话,满脑袋问号,“校长……你确定是我师尊?”   他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吊儿郎当神经兮兮,整天只想着怎么从徒弟手里抠钱的师尊,居然认识艾尔尼斯学院的校长?   “当然。”校长笑了笑,“我和你师尊是几百年的老朋友了。景辞最近还好吗?”   景辞就是风枕眠的抠门师尊。   能叫出名字,看来是真的认识。   风枕眠又在心里问候了抠门师尊好几遍,这才冷笑着说:“大概是不好,坏事做多了,应该快被雷劈了。”   这抠门师尊,认识校长也不告诉他,早知道有后台……咳咳,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抠门师尊认识校长,就一定知道西方的物价,在这个前提下居然还只给了他10个金币!   抠死他算了。   风枕眠冷漠的想着。   此时,东方青云宗。   景辞忽然打了个喷嚏,“嘶……是谁想我了吗?”   校长没想到风枕眠会给出这种回答,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迅速压了下去,“这个不重要。”   他抬眸,看向风枕眠的眼神透露着慈祥,“你觉得,艾尔尼斯怎么样?”   来了。   风枕眠坐直,来算账了。   “我觉得,这里很好。”风枕眠沉吟一番,冷静开口,“我很喜欢这里,也期待和同学们一起学习……”   所以别把他遣送回去,很丢脸的!   校长的情绪则和风枕眠截然相反。   他摸着胡子,笑得一脸荡漾。   要不是风枕眠还在这,他肯定会拿着传讯符和景辞疯狂炫耀:听到没,你徒弟说很喜欢我的学院!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呆在这吧。”校长控制了一下表情,却还是挡不住笑意,“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需要的,都可以来找我。”   相信在他的温柔攻势下,风枕眠一定会爱上艾尔尼斯,并且留下来。   “所以,校长你不生气了吗?”风枕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校长一脸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弄塌了教室啊……”风枕眠比他还不解,“您不是因为生气才叫我过来的吗?”   校长张着嘴,似乎是cpu烧了。   沉思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教室的墙,是你弄坏的?”   他确实察觉到教室被损毁,不过当时忙着欣赏翅膀,没在意。毕竟猫头鹰会把肇事者带来。   校长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沉默后,说:“你……不喜欢那个教室的建筑吗?其实这都是可以沟通的,你如果不喜欢……”   “没有。”风枕眠急忙摇头,“那是个意外。”   风枕眠简单把自己召唤出了一只丑陋蚊子的事情讲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语气沉重的开了口,“请问,我需要赔偿多少金币?”   自从来了这边,他不是在叹气就是在沉默。   好好的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都快成自闭小孩了。   “你是说,你随手一画,就召唤出了嗜血蚊子?”校长捂着心口,“你……现在什么修为?”   “历劫境。”风枕眠顿了顿,又补了句,“后期。”   修行体系不同,东西方的境界划分也不一样。   西方划分的简单粗暴,为低阶,中阶,高阶与圣阶四个境界。   东方则相对复杂,为炼气境,混元境,历劫境,合道境,轮回镜与混沌境六个境界。   所谓历劫境,在现在的小说里也被称为金丹。   “历劫境吗……”校长喃喃道:“也是,毕竟是那个人。”   校长的声音很小,风枕眠没听清。   他刚准备问问,校长又清了下嗓子,说:“既是无心而为,那就算了吧。”   就算是有意的,他也不能把风枕眠怎么样。现在有台阶就赶紧下了。   “约瑟维应该告诉过你,学校有一个基金会,是解决东方交换生造成的各种事故,你今天造成的损失,也会从那个基金会里扣。”校长说:“不过,有个消息还是得告诉你。”   风枕眠见校长语气严肃,也认真了起来,“您讲。”   “这个基金会是你的一位师兄留下的,资金数量庞大。但这些年的东方交换生造成的事故不少,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一次费用支出。”   风枕眠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他。   “到上一届交换生的时候,资金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风枕眠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的资金,大概只够你闯一次祸了。”校长也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这意味着,如果以后你闯祸,就需要自己支付赔偿了。”   这消息对风枕眠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虽然他并不想闯祸,但从前两次的经验来看……这东西不是他不想就可以做到的。   “我知道了。”风枕眠心情沉重,“感谢您的提醒。”   随后,校长又和他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大都是让他不必拘束,把艾尔尼斯当成家之类的。   离开校长办公室是一个小时后了。   外面的阳光依旧炽热,但风枕眠的心却更加冰冷。   他看着从指尖透过的阳光,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来了西方,还得想办法赚钱。”   剑修为了养剑总是很贫穷,再加上风枕眠有个抠门师尊,比其他的剑修更加贫穷。   “看来,得去了解一下任务单了。”风枕眠想着,朝教务处那边走了去。   艾尔尼斯的环境很好,学校像一个大型公园,花草树木应有尽有。没走几步,眼前还出现了一个音乐喷泉,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映射出七彩的光。   “救命啊!有没有女巫!”   风枕眠才刚驻足,正想欣赏一下风景就听到了阵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他循声望去,看见了个熟人。   是约瑟维。   “约瑟维?”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约瑟维就连滚带爬朝这边跑来,“快、快去找女巫!”   他身后,是一只怨气冲天的厉鬼。   “鬼?”风枕眠眉头一皱,指尖一道金色的符纸燃烧。   “愣着干嘛?它可是……”约瑟维话还没说完,本想拉着风枕眠一起跑路,可一回头就看见风枕眠指尖的符纸飞了出去。   下一秒,厉鬼发出声惨叫,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中化为灰烬。   而风枕眠一脸无辜地转过头,“学长,你刚刚说什么?”   约瑟维看了看刚刚厉鬼出现的空地,又看了看风枕眠,“你……它……符纸……”   他的语言系统,紊乱了。   风枕眠思索了一下,试图理解,“你是想买那个符纸吗?”   他并不是符修,但当年为了赚钱,同符修的师姐学过一点皮毛。   只会画一种符的那种皮毛。   脑中灵光一闪,风枕眠抓着约瑟维的手,咧出个笑,白森森的牙在阳光下甚至有些发亮,“学长,买符纸吗?青云宗特产,专业驱鬼三百年,假一赔十,童叟无欺。”   说着,他伸手比了个“5”,“限时特惠,只要5个金币哦。” 第五章   “姓名?”   “……风枕眠。”   “性别?”   “……男。”   “为什么违反校规?”   “……”   时隔一天,风枕眠又回到了审讯室。   熟悉的座椅,熟悉的房间,以及审讯官那张熟悉的黑脸。   “又是你。”审讯官的长相很凶,是不管做出什么表情都能吓哭小孩的那种凶,“虽然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很能搞事情,但这么久了,天天进审讯室的,你还是头一个。”   风枕眠听着这话,尴尬一笑,藏在鞋里的脚趾疯狂抠地,“我也不想的。”   这事还得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当时风枕眠一符干掉厉鬼,又想了个绝佳的赚钱方式,正为自己聪明的头脑沾沾自喜,就看见约瑟维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风枕眠不笑了。   “我昨天给你的学生守则,你没看?”约瑟维没回答他。   “看了。”风枕眠想起学生守则的内容就忍不住皱眉,“学长,我觉得那个学生守则……”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不远处,一堆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朝这边走来。   那些人步子很急,每个人的袖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袖标,不过风枕眠并没看到袖标上是什么字。   他只知道,那些人在他面前停下了。   “你……”约瑟维看向他,目露同情,“好自为之。”   风枕眠:???   他干什么了?怎么忽然就好自为之了?   一头雾水的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追问,就有个带着袖标的男人站到了自己面前,“是你杀了幽灵?”   “啊?”风枕眠茫然,“什么幽灵?”   “你手上是什么?”另一个带着袖标的女人忽然开口,皱着眉说:“你拿着它准备干什么?”   那些袖标人直勾勾地盯着他,风枕眠咽了咽口水,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刚,有一只厉鬼追着约瑟维学长,然后我就用符纸把它打散了……”   那些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风枕眠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然后,我问学长要不要买张符防身……”   约瑟维忍不住扶额。   “是这样的吗?”戴袖标的女人询问约瑟维。   约瑟维艰难点头,试图为风枕眠辩解一下,“他才刚入学,有很多地方不了解……他不是故意的。”   “约瑟维,你应该知道这只幽灵有多重要。”带袖标的女人语气严肃,“那是咱们学院最后一只幽灵了。”   听到这话,约瑟维不说话了。   他朝风枕眠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绿色的眸子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字:好自为之。   “我昨天不是让你好好看学生守则了吗?”约瑟维低声道:“你怎么不看?”   风枕眠:……   风枕眠心情复杂,“学长,那守则比砖头都厚……”   他就是熬夜一晚也看不完啊!   这也是实话,约瑟维抿唇,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   而那群戴袖标的人也没给他继续辩解的机会,为首的袖标男粗声粗气地说:“这位东方交换生,你违反了学生守则东方限定的第101条禁止伤害学校幽灵,以及第203条禁止在学校售卖危险性灵器,包括但不限于符纸,佩剑等。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两个袖标男就架着风枕眠的胳膊拖着人往前走去。   “不是……”风枕眠试图挣扎,“不是吧阿sir,卖符纸也犯法?”   他回头看了约瑟维一眼,希望这位领路人学长能救救自己,然而他默默别过了头,“你……在里面好好反思吧。”   说完,他目送着风枕眠被带走。   然后风枕眠被打包送进了审讯室。   “为什么违反校规?”审讯官见风枕眠没回答,又问了一次。   风枕眠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审讯官那张不像好人的脸,很是悲伤,“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幽灵是保护动物……您信吗?”   审讯官没说话,只“呵呵”笑了一声。   “好吧,就知道你不信。”风枕眠叹气,精致的眉眼耷拉着,像只受了委屈的狗狗,“你们给的校规太厚了,我还没看完。”   “这和你击杀幽灵有什么关系?”审讯官不吃这套,“幽灵又没招你惹你,你干嘛杀它?”   这话说的,风枕眠感觉自己像是杀了一只在路边独自美丽的猫。   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可它当时在追杀学生啊!”   风枕眠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思路都清晰了,“我当时路过那里,正准备欣赏一下风景。结果忽然听见约瑟维大喊了一声救命,抬头时就看见了厉、不,是幽灵在追杀约瑟维。”   “我认为,这种学生的生命安全远比最后一只幽灵更加珍贵,所以出手击杀了幽灵。”风枕眠说服了自己,语气都坚定了不少,“由此可见,我没有做错。”   “你确定?”审讯官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   但风枕眠没发现,点头说:“我确定。”   于是三分钟后,约瑟维也被带进了审讯室,不过是在风枕眠隔壁那间。   约瑟维并没有看见风枕眠,被带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   “别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审讯官面对约瑟维时,明显和蔼了很多,“那个东方交换生说幽灵在追杀你,有这回事吗?”   约瑟维的表情有些古怪,“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你知道的,我们风纪每天都会去检查幽灵的状况。大概一个月前,我们发现幽灵得了抑郁症。”约瑟维语气严肃了几分,“但是学校里没有能给幽灵治病的女巫,所以幽灵的抑郁症一直没得到治疗……而一个星期前,我去查看幽灵状况的时候,发现它出现了双相病症。”   “它不仅有抑郁症状,还有躁狂症。今天我例行去检查幽灵状况,刚好遇上它躁狂症发作。”   说着,约瑟维顿了顿,苦笑一声,“我本来是打算找个女巫给幽灵做个治疗,可能当时情绪太激动了……”   审讯室里安静极了。   风枕眠就在约瑟维隔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他先是想,尼玛,真是世道变了,幽灵都有抑郁症了。后面又想,当时约瑟维喊得好像确实是“救命啊!有没有女巫!”,但他只听到了前面三个字。   风枕眠安详闭眼,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死了。   走得很安详。   “这件事我也有一部分责任。”约瑟维忽然又开口道:“我是他的领路人,我愿意和他一起接受惩罚。”   风枕眠又睁开了眼睛,一脸感动,“学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是我没给你讲清楚。”约瑟维认真说:“而且,你也是想救我才杀了幽灵。”   两人兄弟情深的画面深深刺痛了审讯官的眼睛,他猛拍了下桌子,恶声恶气道:“既然如此,你们俩都把东方限定版学生守则给我抄一遍!两天内交过来,不然翻倍!”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一手拎着一个,把他们扔出审讯室。   两人面面相觑,大概过了两秒,不约而同跑了起来。   就那个砖头一样的学生守则,别说两天了,时间翻五倍都很勉强。   “这审讯官,是懂怎么折磨人的?”风枕眠拿出了当年在青云宗和那群饿鬼师弟去食堂抢饭的架势,疯狂奔跑。   回宿舍后一刻也不敢耽误,翻开学生守则就开始奋斗。   刚开始,他斗志昂扬。   一小时后,他开始萎靡。   两小时后……   如果有游戏里的显示条,就能看到他是如何从一个头上刻着奋斗两个字的小人,变成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的。   卢迪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风枕眠趴在桌上,没有梦想的样子。   “你好?”他有些犹豫,但出于礼貌还是和风枕眠打了个招呼,“你就是我的室友吗?”   听到声音,风枕眠从桌上抬起了头。   眼前的男人非常耀眼,并不是长得惊为天人,而是物理意义上的耀眼。   他身上穿着一件用金线绣成的袍子,上面点缀着各种各样的宝石。脑袋上还带着一顶镶满了钻石的帽子,在光照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你好……”风枕眠看呆了,木愣愣开口,“我大概……是你的室友,吧?”   如果他这种穷逼配的话。   “我叫卢迪克。”卢迪克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金牙,他朝风枕眠伸出手,五根手指上都带着戒指,“很高兴认识你。”   风枕眠更呆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犹豫好久才慢吞吞握住卢迪克的手,“你好,我叫风枕眠……”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风–贫穷的剑修–枕–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眠垂眸,看着卢迪克手里的戒指,流下贫穷的泪水。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送你的。”卢迪克收回手,从身后掏出一个大箱子,“Duang”的一下放在风枕眠面前的桌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箱子里,是各种颜色的宝石。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风枕眠立马把箱子合上,生怕慢一秒自己就被金钱腐蚀,“而且,我是个贫穷的剑修,我没有东西送给你。”   “可你已经送过我了啊。”   风枕眠偏头,满脑袋问号,“我送过你了?”   他们俩不是才见面吗?   卢迪克点头,抬起自己被绷带缠满的右腿,“这条断腿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风枕眠:???   可能是风枕眠的震惊太过明显,卢迪克又解释了一下,“昨天,你撞了一辆马车。”   卢迪克又笑了一声,露出两颗大金牙,“我就是被你撞掉下来的那个人。” 第六章   宿舍里安静得厉害。   风枕眠的cpu差点被那句话干废,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整理着思绪开口道:“等等,你是昨天被我从天上撞掉的那个人?”   卢迪克点头,“是的。”   “然后你现在成了我的室友。”   “没错。”   “你还准备送我一箱宝石,作为……我撞断你腿的礼物?”风枕眠有点说不下去了。   卢迪克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啊!你说的完全正确。”   风枕眠又不说话了。   他收回了目光,继续整理自己的思绪,如果卢迪克不是个傻子,那么这些举动只有一个意思——   这些宝石,是他的买命钱!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卢迪克咧开嘴,两颗大金牙散发着资本主义的金光,然后冲他轻蔑开口,“你这个贱民也敢冲撞本少爷?既然你撞断我一条腿,那就把命留下吧。想来你的命也不值这么多钱,但本少爷心情好……”   风枕眠顿时打了个激灵,看向卢迪克的眼神中带着杀气。   撞人是他不对,但如果这人想以此要他的命……   风枕眠眸色暗了暗。   卢迪克莫名背后一凉,但也没太在意,揽着风枕眠的肩膀坐下,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多亏有你,本来我爹说让我体验一下平凡的生活,来学校才给了我一百万金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正发愁呢,结果你给我撞了一下,我爹听到消息立马给我打了医疗费!”   卢迪克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听上去是真的很开心,“这下我不用担心怎么活下去了!”   一百万金币。   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风枕眠听着卢迪克的话,本来就冷着的脸彻底结了冰。   好消息,这人是真傻。   坏消息,这是个该死的有钱人。   风枕眠拂开他的手一脸冷漠,“恭喜,但我还要罚抄校规。”   “罚抄?”卢迪克看了眼眼前的砖头,“是这本吗?”   “是的。”风枕眠点头,“你看见了,它很厚,所以我没有空……”   话还没说完,卢迪克掏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他敲了敲,只听“咔哒——”一声,那石头四肢舒展,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   “交给他吧!他是专业的。”   风枕眠皱眉,正想说别闹,可下一秒就看见那个巴掌大的小人背后伸出了八只手,握着笔风驰电掣。   那些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风枕眠深吸口气,笑眯眯的和卢迪克勾肩搭背,“好兄弟。”   最痛苦的事被解决,风枕眠也从失去梦想的咸鱼变回热血满满的奋斗小人。   他同卢迪克杂七杂八聊了好久,几乎都快把这个地主家傻儿子的家底都摸清了,才结束了话题。   期间,那个撞钟声又一次响起,风枕眠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这钟声到底是什么?”   上次约瑟维听到这钟声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是信号。”卢迪克打了个哈欠,“又有邪祟入侵周围的村庄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这种东西他们东方也有,他还和师兄弟们下山除过不少。   夜已经深了,风枕眠看了眼枕头边卢迪克送他的宝石,安详闭眼。   今晚注定好梦。   才怪。   梦里,风枕眠又来到了那片森林。   但他一下又被打回了原点,在森林外徘徊了许久,怎么都进不去。   “怎么这么小气……”风枕眠看着进不去的森林,无奈摇头,“你这么小气的树,是会被人砍了当木材的。”   话刚出口,他又被打出去了。   啧,就说这是个小气的树呗!   _   艾尔尼斯学院的课程很宽松,也就新生时期上课,而且一天最多也只有一门。   风枕眠起床时卢迪克还没醒,出于昨天结下的革命友谊,他把人叫了起来。   今天是修行理论课,很无聊,也枯燥。两人到的比较早,选了个后排的座位准备摸鱼。   “风哥。”卢迪克打了个哈欠,“你不困吗?”   风枕眠摇头,“我已经步入历劫境了。”   结丹后不需要吃喝,也不用睡觉。   当然,吃喝和睡觉还是可以进行的。   “什么意思?”卢迪克茫然,“睡觉和你的修为有什么关系?”   风枕眠也茫然,“步入历劫境后就不需要睡觉了啊。”   “???”卢迪克表情裂开了,“修炼还有这功能?”   风枕眠跟着裂开,“你们没有吗?”   “没有啊!”卢迪克怒吼,“从来没人告诉我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不睡觉!”   他要早知道,他就好好学习了!   临近上课时间,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到来。   风枕眠一抬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袍的伊洛,正想招手叫人坐过来,就被卢迪克拉着手说:“你看见那个白袍没?”   风枕眠点头,“看见了。”   “离他远点。”卢迪克认真叮嘱,“他们教廷的人,都是变态。”   风枕眠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也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说:“行。”   和昨天的魔法课一样,老师依旧是踩着点进来的。   西方人似乎很喜欢穿黑袍,今天的老师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子。   “我是你们修行理论课的老师。”老师是位女士,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藏住了锐利的眼神,“我叫灵,也是你们入学考试的主考官。”   灵的气场很强,一看就是那种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沓的老师。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完全没说废话,一点过度都没有,直接进入了上课模式。   “那个入学考试,考什么?”风枕眠小声问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西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打架。”卢迪克也小声说:“谁打赢了谁就是第一。”   风枕眠点点头,一下就不紧张了。   打架嘛,这种事他很擅长的。   “千年前,飞升路断,神明也同人间失去了联系。”灵的声音清冷,“修士们再也突破不了那层桎梏,数千年来,再也没有人成功飞升。”   “老师。”一个同学忽然举手,“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修炼啊?”   修行就是为了飞升,若是飞升不了,那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打破那层桎梏。”灵并没有被同学的问题刁难到。   “可千年来都没人成功。”同学继续问:“前辈们都做不到,我们又如何能做到?”   这话一出,课堂上冒出了很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人总是有追求的,普通人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他们追求飞升成神。   若成不了神……   “谁说没人做到。”灵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感觉灵看了自己一眼,“五百多年前,就有一位修士打破了那层桎梏。”   “他甚至一脚迈入神境,半步成神。”   没有哪个修士能抵抗成神的诱惑,风枕眠也不例外。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想认真听听那位前辈的事迹,但若有似无,总感觉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有没有觉得,老师在看我们?”风枕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卢迪克一如既往维持着自己地主家的傻儿子形象,“啊?看我?那很正常。”   他用满是宝石戒指的手侧着撩了一下头发,“毕竟我如此耀眼,即使是老师,也会移不开目光。”   风枕眠:……   风枕眠冷漠,“你不是耀眼,是刺眼。”   戒指的反光都快把他晃瞎了。   大家果然都对那个半步成神的前辈很感兴趣,叽叽喳喳提出了许多问题。   “老师,那个前辈是谁啊?”   “老师,那位前辈是修行什么的?”   “老师……”   各种问题接踵而至,灵也不生气,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说:“那位前辈,是一个东方修士,也曾在艾尔尼斯当过交换生。”   课堂忽然安静了,风枕眠感觉更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你们看我干嘛?”风枕眠小声嘀咕,“五百年前和我有什么关系。”   “相信你们也看到了练武场前的那个雕塑。那是学院为了纪念他,特意打造的。”灵继续说着。   那个雕塑风枕眠有点印象,不过当时没太在意。   “他的名字,叫风不渡。”   “我知道这人。”卢迪克忽然开口,“他很厉害,可以说是飞升路断后,修真界的第一人。”   当时那些修士都指望着他飞升成神,打破人类数千年都无人飞升的困境。   风不渡也没辜负那些人的期待,打破桎梏,一脚迈入神境。   但最后他还是没成神。   半步成神与成神,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那位前辈如此厉害,却还是没有成神。”一个同学问出了风枕眠的疑惑,“老师,我们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其实就算成不了神,依旧会有人前仆后继迈入修道的路。   毕竟实力在某些时候。也等于权力。   “不。”灵摇头,又状似无意地看了风枕眠一眼,“他不是成不了神,而是自己选择了不成神。”   灵沉默片刻,苦笑一声道:“在飞升前,他失踪了。”   课堂的讨论声又多了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各种猜测都有,就连卢迪克都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这个我也听我爸说过。”卢迪克说:“那位前辈自己打散了灵魂,入了轮回道,他们都猜测前辈是发现了什么,但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风不渡什么话都没留下。   这故事已经超过了风枕眠的理解范围,他沉默了好久都没回话,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大佬的世界我不懂。”   故事讨论得差不多了,课堂时间也过去了一半,灵敲敲桌子,终于想起了还要上课,“好了,和你们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们,那层桎梏并非不可打破,五百年前的风不渡可以,五百年后的你们一样可以。”   这话无异于打鸡血,那些同学果然亢奋了起来,都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风不渡。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事。”灵又敲了一下桌子,“入学考试很重要,我不希望我们班的同学考得太差,那样很丢我的脸。”   说着,她忽然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在风枕眠身上。   那一刻,风枕眠背后一凉。   “尤其是你,风枕眠。”灵的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如果拿不到第一,你一定会被我揍的。” 第七章   入学考试是艾尔尼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也只有入学考试合格的学生能拥有接任务单的资格。   修行并不是一味的修炼,还需要实战,在东方,这个流程也被称为历练。   “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他这么说的?”校长背着手,看着远处同卢迪克并肩的风枕眠。   “嗯。”灵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他本来就该是第一。”   这话校长很是认同,但他毕竟是校长,轻咳了声说:“这一届学生里,也有不少天才。”   “不一样。”灵摇头,看着风枕眠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才轻叹似的把那句话说出口,“他是天才中的天才。”   _   因为灵的那句话,风枕眠这几天都寝食难安。   许是察觉到他心情低落,梦中的森林又一次朝他开放,那个漂亮的果子操控着藤蔓,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像是在安慰,但很笨拙。   “想开点兄弟。”卢迪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学生嘛,被老师揍一顿很正常的。”   风枕眠抬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考试,你当然想得开。”   卢迪克腿瘸了,学院怕他在考试中出现危险,于是免除了考试。   “嘿嘿。”卢迪克越看自己的瘸腿越满意,想了想开口道:“要不你也把自己的腿打折?”   风枕眠嘴角一抽,“你可真会出主意。”   “是吧,我爸也总说我是大聪明。”卢迪克摸摸自己的脑袋,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称号。   这天真的模样,让风枕眠吐槽的话都说不出口。   入学考试在三天后,考核的内容也很简单——打擂台。   一人守擂,其余人攻擂,将擂主打下去后成为新的擂主。   直到所有人打完。   “这种考试方式,后攻擂明显占有优势。”风枕眠摸着下巴思考着。   不然从开头守到最后,实力再强也会被车轮战耗死。   “这一届新生里有很多天才。”卢迪克说了和校长同样的话,“这几个人你要注意一下。”   卢迪克说着,递给了风枕眠一份名单。   “伊洛,凯娅……”名单长长一串,风枕眠看了两个就不想看了,“他们怎么了?”   伊洛也算是熟人了,风枕眠还记得这位圣子大人让自己蹭车的恩情。   如果打擂台遇上了……或许可以手下留情一点?   “他们都是中阶修士。”卢迪克认真说:“尤其是你刚刚说的那两个人,伊洛是教廷圣子,实力不容小觑。至于凯娅,你也要注意,她是龙族。”   西方龙族与东方龙族不是一个物种,但有个共同点——   他们都很强大。   皮糙肉厚很耐打,而且攻击力很强,属于攻防兼备的物种。   风枕眠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有种被狂风暴雨摧残后的破败感,卢迪克的室友情顿时泛滥了,“别怕,虽然他们很厉害,但你也不差!只要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风枕眠掏出来个笔记本,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如何和漂亮的果子打好关系。   卢迪克:???   漂亮的什么?什么的果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风枕眠抬头,“你怎么不说了?只要我怎么?”   说个屁啊。   卢迪克看着本子上的字,心想自己该不会遇到变态了吧?这年头,居然有人连果子都不放过?   没想到风枕眠长得浓眉大眼的……   不对啊,他这个长相,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喜欢一个果子吧?   卢迪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转了个九曲十八弯,最后拍拍风枕眠的肩膀,语气沉重,“兄弟啊,虽然咱们修炼很艰苦,确实清心寡欲了好几十年,但是也不至于单身到变态啊!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妹妹?哥们保证给你找来。”   修士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很多,单身的时间也比普通人更长,变态得也更厉害。   卢迪克忽然想起当年有个修士,单身了两百多年没找到对象,最后和自己的灵宠在一起了。   他不忍心自己的室友沦落到那种地步,“你放心,哥们认识很多女修,一定能给你找到对象的。”   “我为什么要找对象?”风枕眠皱眉,完全不知道卢迪克在说什么。   卢迪克瞧他这样,也跟着皱眉,“你,修的无情道?”   无情道好像是东方剑修的热门专业。   “修那玩意干嘛?”风枕眠更奇怪了,“我们那修无情道是修不成的。”   听他抠门师尊说,当年修无情道的前辈们,全修劈叉了。   轻则道心不稳,重则修为尽失。   后来无情道从热门专业变成了最冷门专业,到他这一届,彻底无人问津。   “那你为什么找一个果子都不找漂亮妹子!”卢迪克大声嚷嚷,“难不成你单身太多年,那玩意不行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风枕眠满头黑线,拍开卢迪克搭在一起肩上的手,“小爷才二十!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你才不行!”   风枕眠不想搭理卢迪克,继续研究如何和梦里的那个漂亮果子搞好关系。   虽然他被果子揍了一拳,但是看见那个果子的瞬间,就心生欢喜。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我得和他搞好关系,然后想办法把他带出来。”风枕眠正思索着,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偏头去看卢迪克。   宿舍里,好像太安静了。   卢迪克是个神经跳脱的话痨,除了睡觉,他们宿舍就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而现在,他蹲在宿舍的角落里,像一只安静的蘑菇。   风枕眠难得升起些室友情,“你……怎么了?”   “我自闭。”卢迪克掏出魔杖在地上画圈,“你怎么能是二十岁呢?你怎么可以是二十岁呢!”   “二十岁怎么了?”风枕眠茫然,“这个年龄,有什么问题吗?”   他之前听师兄说过,有些数字在西方很不吉利。   “二十!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卢迪克扔掉魔杖怒吼。   风枕眠摇头,“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这代表,咱们俩不是兄弟了。”卢迪克抱住弱小的自己,难过,非常难过。   风枕眠吓了一跳,心想着自己的年龄这么不吉利吗?   他还不想失去这个兄弟,沉思片刻,沉重开口道:“其实我刚刚骗你的,我不是二十岁。”   卢迪克抬头,眼里充满了光。   “其实我今年22。”   卢迪克眼里的光灭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变态!你是个变态!超级无敌大变态!”   风枕眠:???   风枕眠语塞,“这年龄你也不满意?那我今年24?25也行!好吧,26,26行了吧?”   “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卢迪克忽然开口。   风枕眠看看他,认真说,“你18。”   卢迪克长得很嫩,而且脑子不好,风枕眠坚定认为他就是个弟弟。   “谢谢你啊。”卢迪克幽怨看了他一眼,“我今年八十八。”   “多少?”风枕眠怀疑自己听错了,“八什么?”   “八十八。”   “什么十八?”   “八十八!”   空气忽然很安静,风枕眠有种想点根烟来抽抽的感觉。   “怎么会是八十八呢?”他不理解,好好的兄弟,怎么就变成爷孙了。   “八十八岁达到中阶已经很厉害了好吧!”卢迪克瞪他,“大部分修士都是一百多岁才达到中阶的!”   他明明也是个天才来着。   不,他就是个天才!是风枕眠不正常。   “有问题的是你!”卢迪克控诉,“你们东方人,都是变态。”   风枕眠想起什么,不说话了。   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他的抠门师尊就只叮嘱过一件事,就是不能轻易和外人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当时风枕眠不解其意,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抠门师尊会千般叮嘱。   原来是他不正常。   “算了,你这种人只是少数。”卢迪克是个很乐观的人,并没有被风枕眠的降维打击击垮,“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以后学校里我罩着你!”   风枕眠:……   风枕眠不是很想提醒一个八十八岁的“老人”打不过他的事实,沉默半晌后,艰难点头,“好。”   经过年龄打击后,卢迪克虽然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再也没和风枕眠说过入学考试的事。   风枕眠好奇问了一嘴,得到了卢迪克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这么厉害,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说的理直气壮,“最近学院的论坛在押谁是这次考试的第一,我全买了你。”   卢迪克没说,他在帖子里大杀四方,把所有看不起风枕眠的人都骂了一顿,在考试开始前给风枕眠树了很多敌。   随着时间流逝,入学考试临近。   风枕眠没把这个考试放在心上,但他最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那股目光若有似无,每当他回头看去,目光就自动消失了。   “装神弄鬼。”风枕眠没当回事。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出门散步,走到音乐喷泉附近,正想坐下冥想一会,就看见一个长得乱七八糟的男人走到自己面前。   风枕眠抬头,又看到了一身黑袍。   他痛苦闭眼,已经快对黑色产生审美疲劳了,“有事吗同学?”   “你就是风枕眠?”黑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嗯。”风枕眠点头,“我是。”   黑袍往前一步,喉咙像破掉的鼓风机,声音从里面漏了出来,“记住,老子叫黑修,是这次入学考试的第一!你这东方来的杂碎趁早哪来滚哪去,不然……小心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他说着,忽然举起双手,脑袋朝天,“这世界,将在黑暗神的脚下匍匐!”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起身离开,“哪来的中二病。”   真是的,今天的冥想课又要鸽了。 第八章   入学考试前一晚。   “你能不能别晃了。”风枕眠捏着睛明穴,“我参加考试你紧张什么?”   “你懂个屁!”卢迪克不停踱步,“我可压了十万金币买你赢!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居然觉得你会输!”   风枕眠眨眨眼,一脸无辜。   “你不会输的,对吧?”卢迪克看他。   风枕眠认真思考了会,“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你。”   他没和西方人打过架,也不太清楚西方人的打架方式,输赢还真不好界定。   “我不管,你不能输。”卢迪克说:“你就算是被打残也不可以输!”   风枕眠:……   风枕眠一脸古怪,“10万金币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这个把金币当石子玩的有钱人,什么时候这么在意钱了?   “这不钱不钱的问题。”卢迪克一脸沉痛,“我已经堵上了我的名誉,说你一定会是这次开学考试的第一名,现在全校都知道了!你要是输了……”   “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风枕眠看着他,“呵呵。”   “真的!”卢迪克怕他不信,急忙点开了学校论坛,“你看!”   那是个已经盖起高楼的帖子,标题叫探讨下这次入学考试谁会是第一?   风枕眠被勾起兴趣,从自己的校园号点了进去。   楼主:兄弟姐妹们!四年一度的入学考试又来了!又到了我们押宝赚钱(划掉)的时候,听说今年厉害的小学弟小学妹特别多,有没有人先来买一股?   1L:前排沙发!我先来,我买伊洛!圣子大人已经是中阶魔法师了!他肯定是第一   2L:可恶,只能坐椅子了。楼上根本不懂新生,我押凯娅!龙族永远是最强者!   6L:才一秒我就6L了?地板给我挤挤。要我说你们买的都不行,跟着我买,买黑修,黑魔法师才是最屌的!   ……   楼刷了很多层,出现了各种各种的名字,看的风枕眠眼花缭乱。   他往后翻了好几页,在两百多楼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250L:你们根本不懂新生,买的这些人都是劣质股   251L:楼上的很嚣张啊?那你说说谁是优质股   250L的楼主被怼了好几十层,在回来时已经成了300L。   300L:当然是东方交换生风枕眠!风枕眠就是最强的!什么圣子龙族黑魔法师,连他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听我的,都押风枕眠!他就是入学考试的第一,是艾尔尼斯的希望,是修真界的未来之光!他,风枕眠,就是下一个神!!   301L:……   302L:……   320L:……   333L:我就说关太久会憋出病呗,看,又疯一个   360L: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根本不知道风枕眠有多厉害!我,卢迪克,实名制买风枕眠赢,他要不是第一,我倒立***   这逆天发言不仅把论坛里的学生吓了一跳,还把隔着屏幕的风枕眠吓得一口水喷了出来。   刚好,喷到卢迪克脸上。   “没礼貌。”卢迪克掏出纸巾擦脸,又哭诉道:“你得赢知不知道!一定得赢!我的一世英名,不能就这么毁了!”   风枕眠无力吐槽,只是找到了押宝的入口,将自己最后几个金币投了进去。   赔率居然高达1:10000。   发了。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栋楼吵得火热,风枕眠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几天走在路上总有人看自己——全靠卢迪克在论坛里给他疯狂树敌。   “看来只能努努力拿个第一了。”   第二天,练武场。   入学考试是艾尔尼斯的大事,因此天还未亮就有学生去占座了。   要参加考试的新生被分在了角落的位置,风枕眠坐在角落的角落,看向卢迪克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碰到那个美丽的果子了!   偏偏这时候被卢迪克连拖带拽从床上拉了起来,什么果子森林通通消失不见。   他现在坐在这,怨气比鬼都重。   卢迪克这个缺心眼的完全没发现,还乐呵呵搭着风枕眠的肩膀说:“好兄弟,你可一定得赢啊!这地方视野好,你要是赢了,我保证给你拍一堆帅照,到时候发到论坛里,肯定一堆女修爱上你。”   风枕眠冷笑一声,“我谢谢你啊。”   他不想要什么女修,只想要那颗漂亮果子。   但卢迪克这个脑子里缺根筋的人是不会理解的,还兴致勃勃地和风枕眠叭叭,“你看那个女修怎么样?那个呢?还有……”   风枕眠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   考生陆续进入练武场,而除了新生,还有很多围观的学长学姐。   约瑟维和之前卖给风枕眠扫帚的米利尔都在其中。   考试开始的前一分钟,灵抱着个黑箱子走了进来。   “怎么又是黑色的。”风枕眠捏捏眉心,“你们西方,就没别的颜色吗?”   “有啊。”卢迪克说:“那个圣子就穿的白色,不过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信教了。”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不太妥。   毕竟西方教廷是能和其他两大帝国比肩的第三方势力。   “我的意思是,帝国内已经没人信教了。”卢迪克纠正道。   风枕眠点点头,依旧对满目的黑感到痛苦,练武场的观众席坐了不少人,都是来围观他们考试的。   一眼看去,乌泱泱一片全是黑色。   风枕眠感觉自己不是在考试,而是误入了哪个葬礼现场。   “同学们,入学考试的规则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灵的声音不大,但在魔法的加持下刚好能传进每个人耳中,“再和大家强调一次,安全第一考试第二,大家都点到为止,严禁造成生命财产安全。”   “现在,考试正式开始。被我抽到名字的同学,是第一个擂主。”   底下又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灵毫不在意,伸手抽了个名字,“杰克,上来。”   杰克是个人高马大的黑人,在白天黑得十分突出,“老师,这不公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灵看了他一眼,“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一分钟,不上来我就当你弃考。”   杰克好不容易进入艾尔尼斯,自然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被退学。   他满脸怒气的上台,看着考生席挑衅,“上来啊孬种,看爷爷怎么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激将法虽然幼稚,但很有用。   果不其然,有沉不住气的考生冲了上去。   “你不上去吗?”卢迪克问。   “不是现在。”风枕眠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既然要得第一,总归是需要些战略的。”   先不说车轮战有多费心费力,现在上去纯属想不开。就单说打架,他从未和西方人交过手,自然不可莽撞。   再怎么,也得观察两轮。   “你们东方人,心都脏。”卢迪克想起出门前来自老爸的叮嘱,瞬间打了个哆嗦。   当时他爹千叮咛万嘱咐,说遇到东方人一定要打好关系,就算成不了朋友,也一定不能成为敌人。   因为这些东方人恐怖如斯。   不仅能打,还会玩战术。   卢迪克这种脑子缺根弦的单细胞生物,都不够他们玩两个回合。   恐怖如斯的风枕眠并不知道卢迪克在想什么,他眯着眼观察着那个杰克的攻击方式,思索着什么。   作为第一个上台的幸运儿,杰克也是有些实力的。他也是中阶魔法师,不过主修的并不是魔法,而是剑。   大概,算是个西方剑修。   “看出什么了吗?”卢迪克问。   风枕眠点点头,“他的剑道,和我的很不一样。”   他是修炼的剑意,可驭万物为剑,而那个杰克修炼的,是剑本身。   没有剑,他寸步难行。   “你们谁厉害?”卢迪克多嘴问了一句。   风枕眠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当然是我。”   这种修炼不到家的剑修,放到东方顶多是个入门弟子。   也就修为高一点,比较抗揍。   但东西方的修行体系不同,打架的方式自然也不同。   风枕眠不看好的杰克,竟是揍翻了二十几个人,最后体力不支,被一个魔法师用魔咒轰了下去。   “这个没见过。”风枕眠坐直了身体,他对西方的魔法还是很感兴趣的。   魔法师的攻击方式很简单粗暴,就是不停的用魔咒召唤,发动各种属性的攻击。   那个魔法师比杰克还快被轰下去。   这一届的新生比往届多了不少,但依旧只有一百多人。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已经有一半学生考完了。   而越往后的考生,实力越强劲。   “故事终于开始有趣了呢。”观众席上,米利尔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向后撑在台阶上,看上去稚嫩的脸庞挂着笑。   “米利尔,伊洛会赢吗?”同伴开口询问。   女巫的能力除了治疗,还有占卜预言。   “嘘,剧透就不精彩了。”米利尔喝了口酒,唇被染红,“米利尔还是想亲眼看到结局呢。”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风枕眠身上,“可不要让我失望呀,东方交换生。”   台上的擂主又换了几轮,最后擂主成了那个挑衅过风枕眠的中二少年黑修。   他用非常不客气的方式重伤了上一个擂主,又像踹一条狗一样把人踹了下去,引起了全场愤怒。   后面又有几个魔法师攻擂,也都被残忍重伤。   黑修浑身上下冒着黑气,像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他僵硬偏头,看着风枕眠咧出个笑,“上来,和我比试比试。”   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考生,都是中阶魔法师。   风枕眠抬眸看着台上的黑修,歪着头一脸无辜,“为什么?”   这么多人,怎么就找他?   “你该不会不敢吧?”黑修本来就长得乱七八糟,在黑气的作用下,那张脸更加狰狞,“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狂笑,再睁眼时,竟是连眼睛都全黑了,“你们这些东方人,都是孬种!”   台下,约瑟维脸色变了变,“老师,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灵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没事,风枕眠能搞定。”   “可……”约瑟维还想说什么,却被灵制止了。   “约瑟维,温室里是长不出花朵的。”灵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他可以赢,也必须赢。”   约瑟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担忧地看着风枕眠。   黑魔法师大都心术不正,修炼的路子也是歪门邪道,当年被正道魔法师疯狂追杀。   后来飞升路断,大家忙着打破桎梏,也就没人在意他们。   几百年的时间,让很多人忘记了黑魔法师曾经的所作所为。   黑修还在辱骂着东方人,风枕眠本来不想搭理,可这人越说越过分,甚至问候起了青云宗。   风枕眠的脸色终于是变了,他提剑飞身上台,剑尖抵在黑修颈间,“准备好受死了吗?” 第九章   风枕眠是个孤儿。   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青云宗了。   虽然有个不靠谱的抠门师尊,还有一大群同样不怎么靠谱的师兄师姐,但不可否认,那些人都对他很好。   青云宗就是他的家。   没有人能容忍自己的家被侮辱,更没人能在家人被骂的时候心平气和。   那张俊美的脸上仿佛结了冰,空气中溢满杀气。他脚尖落在练武场边的柱子上,手中的长剑还抵在黑修的喉结上,月白色的劲装在风中翻飞,像个上阵杀敌的小将军。   剑尖没入,鲜血滴落。   “哈哈哈哈哈——”黑修忽然笑了,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郁,他抬手,握住曦辉的剑身,也不顾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将剑从脖颈前推开,“你果然很强。”   脚下一道灰色的魔阵亮起,光芒被黑气掩盖,很容易被忽略。   “所以,我也会用最高的礼仪,回赠你。”那个魔阵的光芒越来越暗,但空气中流转的邪气却越来越浓。   风枕眠垂眸看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五芒禁阵……”台下伊洛皱紧了眉。   他刚好坐在卢迪克旁边,听到这名字,卢迪克没忍住问了句,“五芒禁阵是什么?”   “是一种召唤邪灵的法阵……每一次召唤,都需要一百个祭品。”伊洛泛着金的眸子仿佛结了冰,“这个法阵已经成型了,说明他已经献祭了一百个祭品。”   “卧槽?”卢迪克瞪大了眼睛,“那风枕眠岂不是很危险?”   台上的阵法已经成型,风枕眠看见一只灰青色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像极了丧尸电影里的丧尸类生物从里面爬了出来。它灰青色的脸上青筋暴起,有一半的脸都腐烂了,眼眸也不见黑瞳,白化的眸子里空无一物。   乱糟糟的头发上沾满了黏腻的血液,糊成了一团。头顶还有两个羊角一样的东西。   总之,长得非常辣眼睛。   但风枕眠并没有小看它。   “这是……食尸鬼?”约瑟维脸色骤变,“还是一只五阶食尸鬼!”   西方将所有非人类物种根据实力划分为七个等级。   一只五阶食尸鬼,相当于一位高阶中期的魔法师。   而风枕眠,只是个历劫境。   按西方的境界划分,他算是个中阶后期。   “急什么。”灵气定神闲,给观众席加了个保护罩,“他可以应付。”   说着,忽然又压低了声音,“要应付不了……他不会应付不了的。”   约瑟维没听清,也不敢问。   只能继续担忧地看着台上的风枕眠。   “死在它手里,是你的荣幸。”黑修咧嘴,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成为食尸鬼的养料吧!”   风枕眠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中二是种病。”   话虽如此,但眼前食尸鬼实力不容小觑。   风枕眠手中长剑微动,森然的剑意浮现在空中。   灵气涌动下,天边的流云被搅散,留下一道道狰狞而混乱的痕迹。   “铮——”   曦辉与食尸鬼相撞,如月华般纯净的灵气也同黑修身上的黑气缠绕在一起。   霎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那食尸鬼的防御力极强,一剑下去连个印子也没留下。   到底是差了一个大境界,曦辉仿佛砍在了一块石头上,剑身不断颤动。   也在这时,食尸鬼的利爪猛地向风枕眠抓来,仿佛一条灵活的蛇,同风枕眠的缠绕不休。   大有不将他什么东西掏出来誓不罢休之势。   风枕眠自是不会任由食尸鬼攻击,他双指并拢置于胸前,指尖一道华光闪过,身形竟是模糊了起来。   他仿佛分成了无数个,一会在左,一会在右,上一秒在人面前,下一秒又到了擂台边缘。   食尸鬼怎么都抓不住他,喉间发出阵低哑的怒吼。一道汹涌的邪气以食尸鬼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黑修也趁机和它打了个配合,朝风枕眠扔去了一个魔咒,将他的路堵死。   前有邪气威压,后有魔咒攻击。   风枕眠退无可退,被邪气击中。他捂着心口往后退了好几步,嘴角一抹鲜血溢出。   “还真是……小瞧你了。”风枕眠脸上没什么情绪,他用曦辉撑着身子,半跪在地面上。   明明身处劣势,却没有半分被压制的模样。   “不过一个历劫境,怎么敌得过吃过祭品的食尸鬼。”黑修咧着嘴,白森森的牙变成了鲨鱼那样的尖锐牙齿,“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   “呵……”风枕眠撑着剑站起来,他白色的衣袍上染了血,那抹猩红格外刺眼,“就你会找帮手是吗?”   台上的灵气给黑气还在不停相撞,台下的人跟着揪心。   约瑟维依旧皱着眉,“老师……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你要相信他。”灵始终是这句话,说着,忽然又扬声道:“黑修犯了校规,已经不是艾尔尼斯的学生了。”   “风枕眠,你可以杀了他。”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观众席,米利尔的酒杯已经见底,同伴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灵的话,她仔细听了一下,是说风枕眠怎么可能杀得了黑修之类的话。   “他可以。”米利尔冷着脸开口,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和我有命运纠缠的人……才不会这么废物。”   新生区域,卢迪克看见风枕眠吐血的时候吓了一跳,听到灵的话后更是脸色苍白,各种求神拜佛祈祷风枕眠平安无事,“老师疯了吧?我就这一个室友啊……”   “他不会有事的。”伊洛很是平静,眸子里的金色更多了几分,“你看,他开始反击了。”   卢迪克闻言,朝台上看去。   风枕眠的确开始反击了,他脚下也亮起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是前几天魔法课上学到的召唤法阵。   “不自量力。”黑修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你就算召唤,也只能召唤一只四阶异兽。”   召唤魔法召唤出的生物有不定性,但大部分都不会超出自己修为,召唤物只会比召唤者的修为低,或者旗鼓相当。   “谁告诉你,我只召唤一只了?”风枕眠一手握剑,掌心鲜血从剑身抹到剑尖,又滴落到阵法中。   脚下的阵法越来越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七个光团出现在视线内。   “怎么又是蚊子……”风枕眠嘴角一抽,也无力无力吐槽,“算了,好歹召唤来了。”   七只嗜血蚊子足够缠住食尸鬼,风枕眠也没愣着,当即就朝黑修攻了过去。   长剑如游龙穿梭,凌厉的攻势打了黑修个措手不及,那剑气一道比一道凶猛,约莫十几道剑落下,竟是将他的手臂划了个皮开肉绽!   “艹!”黑修似是被激怒了,嘴里吐出来个恶心黑色光团。   风枕眠闪身躲过,手腕一转,一道凌厉的剑气化作流光,直直扎进黑修腿中。   随后,不等他反应过来,风枕眠腾空而起,长剑在身后幻化出十几个倒影,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迸发而出,似有点点繁星坠落而下,将黑气吞噬。   曦辉斩灭了黑修身上的黑气,遂长剑一转,剑意直冲而起,刚好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到一起。   这一剑,天地色变。   汹涌的灵气像开了阀的洪水,以浩浩之势压向黑修,他的腿本就受了伤,此刻被灵气桎梏,更是动弹不得。   他只能看着那道带着雷霆之势的剑意逐渐逼近,瞳孔猛缩,眸子里倒映着青紫色的光。   那一剑落下时,黑修周身的黑气化成了一个保护罩,将其护住。   但没过两秒,保护罩就出现了裂痕,紧接着,那裂痕越来越多,最后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一寸寸碎裂了。   黑修猛地吐出口血,艰难抬起头,看向风枕眠。   曦辉已经落在了他的脑袋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黑修觉得自己的头骨应该是裂了,血流如注,染了一脸。   他的视线被血模糊,恍惚中,看见风枕眠那张冷漠的脸。   那人面无表情,白衣被血染红大半,脸上也沾了血——是刚刚他的血飞溅上去的。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乌压压的云呈压城之势,而风枕眠身后,是数不清的闪电交接。   青紫色的光将他的半张脸照亮,光与影也在眸中交错流转。   此刻,风枕眠更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你……”黑修的头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凹”字,声音也跟着骨头一起破碎,“难怪组织……”   话未说话便咽了气。   宿主死亡,以阵法为介召唤出的邪灵自然也会消散。   风枕眠召唤出的嗜血蚊子只剩下了三只,他抬手一挥,将三只蚊子送了回去。   黑压压的乌云也随之散开,阳光再次倾斜,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但风枕眠衣服上的血和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黑修,都证明了方才并不是幻觉。   “卧槽!”卢迪克激动得不行,都忘了礼数,抓着旁边伊洛的胳膊嚎道:“你看到了吗?他赢了!风枕眠赢了!”   不仅赢了,还击杀了黑修!   “嗯……”伊洛默默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往旁边挪了挪,同卢迪克保持距离。他看着台上的风枕眠,叹了口气,“真是个劲敌啊。”   他一点都不想和这种人比划。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考生席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打算上前。   “你不去攻擂吗?”   “我不敢,我怕他把我脑袋当西瓜。”   刚刚那一剑,给众多新生留下了心理阴影。   “幸好我已经攻过了,果然,先淘汰是有好处的。”   “呜呜呜我就知道这群东方人都是变态……他会不会也给我一剑啊?妈妈,我想回家……”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却没一个人上台。   风枕眠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人,回头看着考生席,“你们……”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回忆了下之前杰克的话,语气有些生硬的二创了一下,“孬种们,赶紧上来挨打,别耽误小爷吃饭。” 第十章   艾尔尼斯是一家很注重学生天赋的魔法学院,招生条件极其苛刻。   这也导致每年入学的人数不多,是其他魔法学院的五分之一。今年的小天才多了些,但入学人数也不到一百人。   之前的比试已经有四分之三的学生参与了,现在应该只剩下了十几人。   而且都是之前卢迪克给他的名单上的中阶后期。   风枕眠想着天才大都心高气傲,自己这么挑衅,肯定有人坐不住。   结果过去了好几分钟,都没人上来。   “不是?你们准备弃考?”风枕眠有点懵,朝灵看了过去,“老师……”   灵还没从刚刚风枕眠那一剑里回过神,听见风枕眠叫自己,轻咳一声说:“都愣着干什么?艾尔尼斯可没有弃考一说。”   她的声音很冷,高阶魔法师威压毕露,“不参与考试的学生,视为自动放弃入学资格。”   这个威胁很奏效,底下窃窃了片刻,有一个学生飞了上去。   “阁下……”那人皱眉,“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摆摆手打断了,“放心,安全第一,我懂。”   说完,风枕眠收起了剑。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还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风枕眠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   他瞪大了眼睛,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风枕眠一拳揍了下去。   “嘶,这感觉有点爽啊。”风枕眠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刚开大耗蓝严重,还是用最朴素的方式解决问题比较省力,“下一个。”   剩余的考生:……   妈的,这人怎么这么嚣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挑衅到了,那些考生陆续上台。   而他们也都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和风枕眠贴身肉搏。   可以说,在不懂用灵力的前提下,风枕眠对他们是碾压式的打击。   又一个中阶魔法师被一拳打飞,刚好摔在卢迪克旁边,“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功夫吗?”   卢迪克抱住弱小的自己,安慰道:“没关系的卢迪克,你已经很优秀了,是他们东方人太变态了。”   没一会,风枕眠揍飞了一半考生,剩下的几个人实力更强,也更难对付。   他也有些撑不住了,打斗的时间明显被拉长了很多,遇上那个龙族时还将已经止血的伤口又一次拉扯得裂了开。   好在,风枕眠还是赢了。   那位龙族是个女性,叫凯娅。   摔下去的时候似乎有些生气,冷着脸瞪了风枕眠一眼,随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风枕眠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对女士太不温柔了。   但转念一想,就龙族那个变态的身体素质,他要是温柔,那被揍飞下去的就是他了。   又打了几轮,最后只剩下了伊洛。   “我不会打架。”伊洛上台就说了这句话。   风枕眠看着他,这人穿着一身白袍,长相斯斯文文,浑身上下散发着贵公子的气质。   确实不像是会打架的。   “行,我知道了。”风枕眠还记得蹭马车的恩情,打算对这位圣子大人客气一点。   伊洛松了口气,刚准备说那我们换个公平的方式,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风枕眠一拳……   轻轻地送下了台。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伊洛:……?   自以为做的更好的风枕眠露出了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打太久眼睛有些疲劳,恍惚间,好像伊洛从耳根红到了脸。   这场入学考试可以说是艾尔尼斯建校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场考试,就连曾经的东方交换生前辈们都没风枕眠这么突出。   练武场安静了好几秒,灵看向风枕眠的眼神格外复杂,有惊讶,也有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她轻轻叹了口,宣布道:“入学考试结束,本次考试的第一名……”   “是风枕眠。”   听到这话,风枕眠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正打算用一个帅气的姿势接受同学们崇拜的目光,结果腿刚抬起来,就感觉脑子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倒了过去。   摔下去时,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妈的,怎么又是脸着地!   _   意识猛然下沉,灵魂也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不断下坠。   再睁眼时,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森林。   “嘶……”虽是在梦中,但身上的疼痛并未褪去,风枕眠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套麻袋狠揍了一顿,身上没一处是舒服的。   “早知道就不耍帅了。”风枕眠一瘸一拐地进了森林,随即又想,“不行,下次遇到还得耍帅。”   帅可是一辈子的事。   森林静悄悄的,风枕眠走到那棵树前,却是没瞧见那个漂亮果子。   “小果子?”风枕眠围着树走了一圈都没看到果子,不由有些疑惑,“去哪了?”   他似是想到某种可能,脸色骤变,“不会被人吃了吧!”   风枕眠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都还没来得及悲伤,就感觉后脑被人打了一下。   他回头,又看见了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大美人。   上次晃眼一瞥,他并没有看清大美人的具体长相,只是从模糊的外形轮廓感觉,这人很漂亮。   而现在,风枕眠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失语。   用漂亮来形容这人,似乎是对他美貌的侮辱。   这人实在是太好看了,银白色的长发比丝绸还要柔顺,恍若月华倾泻,散发着柔和的光。头顶带着个精致的花环,柔和了几分因美貌带来的距离感。   视线往下,是那张每处都被精心雕刻的脸,五官没有一丝瑕疵,单拎出来个个都是整容模板,组合在一起更是放大了美貌。   微一抬头,额间露出些银白色的花纹,几乎同月色融为一体。   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   浅紫色的眸子似一泓清泉,微微抬眼,给人一种清雅之感,让人不敢亵渎。偏偏眼角处又点缀了一颗红色的泪痣,平添几分媚色,勾人心魄。   风枕眠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间看呆了。   “你,看什么?”大美人开口,似乎有些不开心,“过来。”   风枕眠急忙挪开了视线,但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看了一眼,大美人的耳朵尖尖的,应该是精灵一族。   来西方前他就听说精灵一族个顶个的好看,但也没想到这么好看。   “过来!”大美人见他不动,皱着眉又喊了一句。   风枕眠这才回过神,可又看见美人微微皱着的眉,和他轻轻咬着的唇上。   艹。   风枕眠想起了之前某个师兄珍藏的bjd娃娃。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版bjd娃娃吗?   风枕眠脑袋晕乎乎的,朝大美人走去,“你好,我、我叫风……”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美人打断了。   “风枕眠。”大美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和他这个人一样,“手给我。”   风枕眠乖乖把手伸了出去,看见大美人牵住了自己的手,心跳如擂鼓,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人牵手……   虽然这美人是个男的,但这不重要。   “你、你认识我?”风枕眠不知道大美人要干什么,他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你叫什么名字?”   “晏清。”美人掌心一道莹白色的光闪过,顺着风枕眠的指尖钻了进去。   那一瞬间,风枕眠感觉自己的经脉都被洗涤了一遍。   之前考试造成的各种不适逐渐消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逐渐愈合。   这人,是在帮他疗伤。   “美、啊不,晏清……”风枕眠看着晏清那张精致的脸,“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啊?”   这梦他做了十几年了,要是早知道树林深处是这么个大美人,他强闯森林也要进去。   然而说起这个,晏清就变了脸色。   他已经治好了风枕眠的伤,冷漠地甩开了这人的爪子,气呼呼道:“你来的太慢了。”   好看的眉毛皱着,“而且还没找到我。”   风枕眠一愣,“找到你?”   什么意思?什么叫找到他?   风枕眠还想再问问,但晏清明显是生气了,冷哼了一声看着他说:“你该走了。”   “等等……”风枕眠看着晏清转身,手刚伸出去想拦住他,就被数不清的藤蔓捆住,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晏清看着这一幕,微微瘪了瘪嘴,“阿蔓,下次可以温柔一点。”   藤蔓微动,亲昵地蹭了蹭晏清的脸。   “算了,谁让他这么久都没找到我。”晏清又有些气,“反正他皮糙肉厚的,摔一下也没事。”   ……   风枕眠直接被藤蔓摔出了梦境。   睁眼时,还看到了卢迪克那张放大十倍的脸。   刚刚才看到那么漂亮的大美人,现在又看到卢迪克这中等偏上的脸,无疑是一种暴击。   尤其,这张脸还给了他个贴脸杀。   风枕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已经挥了出去,只听见“嘭”得一声,卢迪克撞在了墙上。   “风枕眠!”卢迪克差点磕掉一颗牙,眼泪汪汪地控诉道:“你太过分了!”   亏他还一直发挥着室友情,尽心尽力照顾风枕眠,结果这人一醒就邦邦给他一拳。   卢迪克捂着脸,这室友没法做了。   “抱歉……”风枕眠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你离我太近了,那是条件反射。”   他动了下身体,发现那些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是他给我治好的?”风枕眠想着。   卢迪克是个大度的人,既然风枕眠给他道歉了,那他也不是不能原谅他,“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吧。”   “对了。”卢迪克又想起什么,“之前灵老师来找过你,说让你醒了以后去找她。”   风枕眠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最近有没有犯什么错。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不由得更茫然了,他怎么又要去办公室? 第十一章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风枕眠小心翼翼问道。   “好像是任务单的事。”卢迪克回他。   听到这话,风枕眠顿时松了口气。   任务单是艾尔尼斯学院很重要的一门课程。低等级的任务单是赚钱工具,中高等级的任务单则是学业需求。   这些任务单和他们东方的任务差不多,主要有一个核心——   除魔卫道,守卫人间。   成神路断,但世间的邪魔并未消失,尤其是这几百年,更是犹如雨后春笋,隐隐有疯涨之势。   修道之人最看中因果,即使飞升路断,他们依旧维护着世间的和平。   可日子长了,难免有人不满。   于是很多修士都撂了担子,人间一度被邪祟侵扰,好在后来各大宗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以前在青云宗,掌门就经常组织他们下山去帮助那些百姓,风枕眠也会趁机去城里逛逛,看看科技发展下日新月异的大城市。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西方的城市是什么样的呢。   身上的伤已经被晏清治好,风枕眠也不想在躺着,起身去找灵。   “老师。”他根据记忆来到了老师所在的办公楼,敲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办公室不只灵一个人。   还有之前魔法课的老师,库希。   “坐吧。”灵之前应该是在和库希聊天,看到风枕眠进来,将椅子拖回了办公桌前,“身体怎么样?”   “已经恢复了。”   灵打量了他一下,“你的恢复能力……还挺强。”   之前风枕眠晕倒,也是她率先反应过来,才没让这人刚装完逼就脸着地摔下去。   当时她也检查了下风枕眠的身体,看到了不少伤口。   “咳。”风枕眠不好意说是梦里的大美人给自己治的,只能沉默装死。   “知道叫你来是为什么吗?”灵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卢迪克应该告诉过你了吧。”   风枕眠点头,“是任务单吧。”   “嗯。”灵应了一声,“任务单分为三个大等级,低级中级和高级,每个大等级又分为两个小等级,用+和-区分。”   “一般来说,低级订单是分不到艾尔尼斯的,但有些同学经济上比较困难,所以学院里会接一些低+的任务单。”   西方的修炼模式里,没有结丹,自然也没有辟谷。修士不论什么境界,有需要吃饭睡觉。   “低级任务单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单人行动,任何人任何年级都可以参与,包括新生。”灵知道风枕眠的贫穷,“你如果想赚钱的话,可以去多做几个练练手。”   风枕眠点了下头,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中阶任务单存在生命危险,所以,按照规则是不允许个人去接任务的。”灵看着风枕眠,很认真地警告,“我知道你们东方交换生都很厉害,但只要我一天是你的老师,你就别想跨级接任务。”   风枕眠再怎么有天赋,现在也只是个历劫境。   “我不会的。”风枕眠点点头,他昨天对付黑修都那么费劲,再对付个比黑修还难缠的……   风枕眠不想去想。   “你最好是。”灵看上去不怎么相信他,继续说道:“学校里的日常考核都是中-的任务单,需要4到7人组队,一般来说不会出现太大意外。”   “毕业条件的4个任务单,是中+和高-,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风枕眠点头,“嗯,在新生守则上看到过。”   “不要随意挑战高+。”灵再次警告,“按理来说你也要等到完成初级课程以后才可以接任务单,但学院经过多方考量,觉得你有完成任务单的实力。”   理论课程终究只是浮于表面,就和那些未踏入修行的学生一样,还得多刷题才能掌握知识。   “所以,你想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起做中-任务单吗?”   中-任务单的邪祟,都是沾染过人命的,实力也和低级任务单天差地别。   风枕眠认真思考了一会,“不想。”   “好那我帮你……”灵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风枕眠一脸无辜地看着灵,“我不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   灵的表情有点调整不过来,问题是她就没想过风枕眠会拒绝。   东方交换生不是很爱搞事情吗?   怎么到风枕眠这里转性了?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风枕眠看她呆愣愣的,问了一句。   灵这才回过神,“没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风枕眠很是礼貌的把椅子推了回去,又轻轻关上了门。   落锁声响起,灵才一脸茫然地看着库希问道:“他为什么不想做任务单呢?”   -   入学考试结束,又进入了漫长而又枯燥的理论课学习。   当然,这个枯燥并不是对风枕眠而言。   之前他对西方的了解都挺片面化,这些理论课虽然干巴巴的,但细化了他心中西方大陆的形象。   风枕眠听着那些神奇的魔法,什么天使与恶魔,心潮澎湃。   他还偷偷拉着卢迪克的袖子,低声问了句,“兄弟,我从现在开始修炼,要多少年能长出翅膀?”   “翅膀?”卢迪克茫然。   “就是天使的翅膀啊,那个白白的,大大的,全是羽毛的翅膀啊!”   风枕眠想象了一下自己张开大翅膀回宗门的画面,心里美得不行。   卢迪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风枕眠对他的话很不满,“想成天使而已,人就不能有梦想吗?”   “可天使是神啊。”卢迪克一脸无辜,“你忘了,飞升路断,咱们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人成神了。”   风枕眠:……   他错了,他还没了解完西方的神族体系。   修炼出大翅膀的梦想破裂,风枕眠神情恹恹地趴在桌上,等待老师上课。   偏偏这堂课是依旧神族体系讲解。   西方的神族体系不像东方那么统一,它分成了好几个神系。   天使就是其中一个神系的神。   “伊洛的教廷信奉的就是这个神系的神吧。”风枕眠看着依旧高冷坐在角落里的伊洛,小声和卢迪克叭叭道。   “这个神系在几百年前教徒很多。”卢迪克回他,“天使与恶魔一直是死对头,恶魔诱惑人类堕落,而天使作为主神的使者,一直守卫世间太平。”   “可是飞升路断以后,天使就消失了……恶魔没有了约束,便逐渐猖狂,肆无忌惮的祸乱人间。”   那时大街上到处都是黑影,人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不停向神明祷告。   他们祈祷着神明的拯救,可直到街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血流成河,也没等到天使降临。   渐渐的,人们不再相信神。   “他们觉得,神明抛弃了他们。”卢迪克叹了口气,“当时教廷一度凋零,甚至差点销声匿迹。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壮大了。”   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卢迪克了解的并不清楚。   “反正我爸说,让我离教廷的人远一点。”   风枕眠点点头,依旧没把这话当回事。   毕竟西方大陆势力三分,教廷虽然被称为教廷,但说是一个国家也不为过。   三方分庭抗礼,相互制约,自然是要防备着彼此。   “今天咱们讲点别的。”老师扶了扶眼睛,“咱们讲讲,半神族。”   “半神族?”这个名词挺新奇的,勾起了风枕眠的兴趣。   “半神族,并不是人,他们生于山川草木,江河湖海,因沾染了神迹而拥有了强大的力量。”   风枕眠听懂了,大概就是他们东方的魑魅魍魉那一类。   “最典型的,就是精灵一族和海妖一族。”老师继续说着,“精灵一族诞生于生命树,那是生命女神遗留在人间的神迹,也是精灵一族世代守卫的信仰。”   风枕眠在听到精灵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就竖了起来,“生命女神啊……难怪他可以给我治疗。”   “传说滋养生命古树的是生命之泉,人类若是能喝一口,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洗去身体中的杂质,让修为更上一层楼。”   风枕眠想到了月光下那个波光粼粼的泉水,“原来那是生命之泉啊。”   这时,一个同学忽然举起了手,“老师,生命之泉这么好,我们为什么不去精灵一族向他们讨要呢?”   人总是利己的,当知道有这种好东西时,总想将其抢过来,占为己有。   风枕眠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大群坏人拿着刀剑,将小小的晏清围住,想抢走他东西的画面。   小小的晏清瑟瑟发抖,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溢满了泪花,委委屈屈地想保护生命之泉,却被坏人一巴掌打在脸上。   “艹!”风枕眠光是想想拳头都硬了,他看着那个举手的同学,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同学莫名背后一凉,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老师脸上没什么表情,扶着眼睛说:“精灵一族继承了生命女神的神性,生性温和,但不喜欢与人类交往,一直居住在精灵之森,避世不出。”   “那我们可以去抢啊。”同学继续说:“他们肯定打不过我们。”   风枕眠的拳头更硬了。   “呵。”老师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精灵被称为半神族吗?”   “因为他们拥有可以比肩于神明的力量,所有试图闯入精灵之森的人,都会被抹杀。”   同学抖了抖,不说话了。   老师满意地收回目光,问:“大家对于精灵一族,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风枕眠立马举起手。   “老师。”风枕眠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请问精灵之森在哪?用什么能把精灵拐出精灵之森?还有,离开了精灵之森他们会不会死?” 第十二章   艾尔尼斯的论坛一向是学生们八卦的圣地,不过因为是匿名的原因,也总是会有一些虚假消息。   所以每次有人发帖,不论真假都会先吵上一波。   只是学院已经很久没有新鲜事了,最近新生入学,才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而在大家讨论着什么教廷圣子,龙族女孩的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帖子悄然出现。   帖子的名字叫#扒一扒那个恐怖如斯的东方交换生#,宛如营销号一样的标题,没过一会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1L:楼主是新生吧?他们东方的交换生一向如此,没什么好惊讶的。   2L:是啊,他们东方人一向如此,习惯了就好   3L:(点烟)又想起了当年被东方人支配的恐惧,幸好我已经快毕业了   ……   楼很快就叠了几十层,等楼主回来的时候,已经排到七十层去了。   70L(LZ):我不是新生。被上一个东方交换生支配的恐怖时代我也经历过,但我感觉这个更恐怖。   71L:不信   72L:不信+1   75L:不信+10086   80L(LZ):没事,接下来LZ会用实例让你们相信的。你们还记得开学那天,发生的那场空中交通事故吧?   82L:有点印象,扫帚撞了豪华马车对吧?   83L:楼上的,那可不是普通马车!那个人迪西亚公爵家的马车!那辆马车的主人可是迪西亚公爵的独子!   迪西亚家族在圣亚帝国代表着除皇室以外的最高权势,据说他们有三位圣阶魔法师坐镇,还有数不清的高阶魔法师护卫,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阶层。   帖子里顿时多了很多讨论。   101L(LZ):迪西亚公爵有多宠爱这个儿子大家也是知道的,就算是东方交换生,他也不足为惧。可现在交换生不仅没有任何处罚,甚至公爵的儿子还成了他的室友!上次入学考试还公开站队交换生,称其为百年难遇的天才……你们想,你们仔细想。   102L:卧槽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恐怖了   103L:都说了这次的交换生很牛逼啊,我之前溜去听了新生的课,他随手一召唤就唤出了嗜血蚊子诶!   104L:就我好奇楼上为什么去听新生的课吗?   108L:别问,反正肯定不是基础课挂了(垮起个批脸)   楼歪了一瞬,很快又被掰了回来。   120L:不是吧?居然还有人看不起这次的交换生?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他灭了学院最后一只幽灵啊?   122L:???楼上开玩笑的吧?   125L:@风纪,有人造谣,赶紧管管   136L:我是风纪成员,120L说的是真的   138L:……   139L:……   140L:……   省略号填了几十层楼才被打破队形。   200L:可……那是学院大BOSS啊!他一个新生,怎么可能杀了幽灵啊!   幽灵虽然是艾尔尼斯的保护动物,但也确确实实是只实力强大的保护动物。平日里学院是不允许除了风纪委员会以外的学生接触幽灵的。   之前有个学生特别自信,违反了校规闯禁地,最后被幽灵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楼里忽然就沉默了。   266L:真奇怪,上次新生的入学考试你们不都去看了么?有什么好怀疑的。他能一口气召唤出7只嗜血蚊子,还能和食尸鬼打得不相上下,砍人脑袋跟砍西瓜似的,斩杀幽灵算什么?   那个入学考试近在咫尺,而且大部分学生都去看过。这话一出,他们甚至还能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帖子又一次被省略号填满。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不少话,几乎都是“卧槽,这是人吗”之类的,没过一会,又盖了将近一百楼。   最后大家几乎都自闭了,帖子的讨论声减少,楼主才总结性说了一句:   399L(LZ):这个东方交换生,恐怖如斯。   ……   话题中心的风枕眠并不知道自己在论坛掀起了腥风血雨,此刻正一脸幽怨地盯着卢迪克,和他面前各种各样的美食。   自从知道东西方修炼体系不同后,卢迪克郁闷了好久。可前几天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忽然又想开了。   然后开始暴饮暴食。   每天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吃的在风枕眠面前晃,做出一副吃到了绝世美味的模样,“果然,美食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发明。”   “要是不能吃到,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拿着披萨,愣是吃出了在吃玉盘珍馐的架势。   “你要不要来一口?”卢迪克伸手凑到风枕眠面前。   风枕眠冷冷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卢迪克一下又把手收了回去,咬着披萨含糊道:“忘了,你不用吃东西的。”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用吃和不能吃,是两个概念。”风枕眠冷漠。   结丹以后确实不需要吃东西,因为肚子根本不会饿,灵气会自己维持身体机能,同时也会洗涤身体的污浊。   但这不代表口腹之欲会消失。   毕竟修为再高,他们也还没打破那层桎梏,始终是人。   “那你要吃吗?”卢迪克点了很多吃的,各种大鱼大肉都有。   风枕眠看了一眼,默默摇头,“东西方的口味,还是差得太大了。”   他是个纯正的东方胃。   “真的不来一口吗?”卢迪克握着鸡腿诱惑,“这可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风枕眠指尖的戒指亮光一闪,紧接着,一条鱼出现在了那人手里。   “我可以自己做。”风枕眠淡定起身。   作为一个贫穷的剑修,他是点不起外卖的,因此厨艺技能很早就点亮了。   刚好艾尔尼斯财大气粗,宿舍里也有一个小厨房,能满足做饭需求。   卢迪克人都傻了,他看着风枕眠手起刀落,将那条鱼开膛破肚,莫名觉得肚子疼,“那、那啥,要不咱们一起吃吧?”   “不用。”风枕眠叹了口气,“我吃不惯。”   那披萨,炸鸡,牛排,汉堡什么的,他属实是不喜欢。   手里这条十铜币的鱼就挺不错。   风枕眠杀鱼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就把鱼处理干净,扔进了锅里。   卢迪克似乎是被他杀鱼的样子吓到了,心有戚戚地吃着汉堡,小声叨叨,“他真的会做饭吗?不会把厨房炸了吧?”   那短短的一分钟里,卢迪克模拟了好几次如果厨房炸了自己要怎么逃生。   可想象中的画面一直没有到来,空气中的香味反倒越来越浓郁,让他手里的汉堡都变得食不知味了。   “好香……”卢迪克疯狂咽口水,看着风枕眠端着的鱼,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什么?”   “酸菜鱼。”风枕眠说:“东方的一种家常菜。”   卢迪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汉堡炸鸡,又看了看风枕眠的酸菜鱼,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点个法式鹅肝。   “要吃吗?”风枕眠察觉到卢迪克渴求的目光,低笑了一声。   “吃吃吃!”卢迪克顿时抛弃汉堡,猛吸了一大口香味,“这也太香了。”   他迫不及待动了筷子,随后竟是热泪盈眶,“这、这就是东方美食吗?”   以前总听那些东方人说西方是美食荒漠,他还不信,可现在是真真切切认识到了两方的差距。   鱼肉肥美鲜香,酸菜与辣椒的味道结合,更是让人疯狂分泌唾液。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卢迪克和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一边吃一边哀嚎,“太好吃了呜呜呜,我以前吃的都是什么……”   风枕眠看着他这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嘴角一抽,“至于吗?”   不过又想到什么,他轻咳一声,“咳,既然如此,那大哥问你点事。”   “大哥你说。”卢迪克嘴里塞了一大团鱼肉,含糊道:“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咳,精灵之森在哪?”之前风枕眠在课堂上问出这个问题,得到的是哄堂大笑。   老师也被逗笑了,挥挥手让风枕眠坐下,只说了一句“风同学很有想法”。   “你这个问题,挺刁钻的。”卢迪克看着他,一脸老实巴交,“说实话就是,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你,因为这世上没人知道精灵之森在哪。”   精灵之森并没有固定的位置,森林外围被一团迷雾笼罩,阻挡着所有试图闯入的人。   “咱们修道之人,信奉的就是一个缘字。”卢迪克说:“精灵之森也是这样,只有有缘人能找到,也只有有缘人能进去。”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风枕眠咬牙磨了磨,“你还是吃你的汉堡去吧!”   “别啊大哥!再让我吃一口,就一口!我花钱买行不行?”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卢迪克的这句话,这天夜里,风枕眠又梦到了精灵之森。   他站在森林外围,看着笼罩着森林的那片迷雾,皱了皱眉,“还真有一片迷雾?”   那他梦里的这个精灵之森,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风枕眠想着,朝里走了去。   依旧是那汪清泉,也依旧是那棵漂亮的树。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水面也荡起了一层涟漪。   晏清坐在树枝上,指尖捏着片叶子,抵在唇边吹出了一段悠扬的旋律。   “晏清。”风枕眠仰头看着他,刚想问些什么,就被那些藤蔓捆住了。   “哼。”晏清停下动作,看着他冷哼了一声。   风枕眠莫名其妙,“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还生气了?   “为什么给别人做菜?”晏清从树枝上飞下来,透明的翅膀轻轻扇动,银白的纹路闪闪发亮。   说着,晏清又有些委屈,“你都没给我做过!”   风枕眠有种出轨丈夫被妻子质问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下,“因为……我要从他那套出情报。”   晏清看着他,浅紫色的眸子里有些不解。   “你看,我是不是需要先找到精灵之森才能找到你?”风枕眠冷静地和他分析,“但我是东方人,我不知道精灵之森在哪,所以我只能问……”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晏清清冷好听的声音宛若山间溪流,“月圆之夜。”   风枕眠抬眸,和晏清目光交接。他看见那人的嘴唇微动,轻声又缓慢地说:“月圆之夜,你会看到的。”   “但是!我很生气!”忽而又话锋一转,晏清瞪着他说:“月圆之夜以前,你都不许进来了!”   风枕眠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又被扔了出去。   依稀间,耳边还传来晏清的警告,“再给别人做饭你就死定了。”   还是只爱吃醋的精灵。   风枕眠笑了笑,“真可爱。” 第十三章   被晏清警告后,风枕眠真的再也没梦到精灵之森,也再没做过饭。   而卢迪克吃了风枕眠做的饭以后,再也看不上汉堡薯条,每天求爹爹告奶奶的想让风枕眠做饭。   “哥,大哥!”卢迪克抱着风枕眠的腿,猛男落泪,“再做一个吧!我可以付钱的!”   这人看着弱鸡,手劲还挺大。   风枕眠拔了半天都没把自己的腿解救出来,只能动用武力,“你再不放开,我可不客气了!”   “吃不到美食,我还不如死了!”卢迪克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风枕眠也不可能真把人揍一顿,拳头握紧又松开了好几次,到底是退了一步,“我可以把菜谱写给你……”   “成交。”卢迪克立马爬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转头就掏出了个通讯石,“歪,爸,快给我找两个厨子过来!你别管了,啊不用不用……再给我打两百万也行……”   万恶的有钱人。   风枕眠吸了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课本,假装听不见。   艾尔尼斯的基础课不算多,毕竟对西方本土的同学来说,这些课程的内容他们会打酱油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有风枕眠这个东方人,为了不挂科天天挑灯夜读。   当然,是背着卢迪克偷偷内卷。   “明天的课……”风枕眠看了眼课表,有些新奇,“占卜课?”   来西方前,他曾听当过交换生的师兄提起过占卜。   “有意思。”风枕眠对这种窥探未来的事还挺感兴趣,不由也期待着占卜课的到来。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占卜课的老师居然是个熟人。   “各位学弟学妹们好呀。”米利尔穿的衣服终于不是黑袍了,而是一条深紫色的裙子,脑袋上戴了个大大的帽子,“我是你们占卜课的助教老师,米利尔。”   米利尔也算是学院里的名人,有不少学生都认识她。   大部分同学对米利尔的态度都很友好,但架不住每个班里都有那么些刺头。   其中,就有个男的开口挑衅:“让个学生当我们老师?学院是没人了吗?”   “这位同学似乎对我有意见。”米利尔也不生气,笑眯眯盯着他。   天生的娃娃脸自带一种无辜的感觉,助长了男生嚣张的气焰。   “当然,我来学院可是为了出人头地的!”男生大声嚷嚷,“说好的艾尔尼斯师资力量雄厚呢?现在派个学生来敷衍我们,他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米利尔脸上笑意不减,只是手中的水晶球亮了起来,“你叫麦克,家住在圣亚帝国最南边的一个边陲小镇。十岁那年灵气入体,步入修行之道……”   占卜除了能窥探未来,也能回望过去。   不过一旦涉及天机,就会被反噬。   “于是你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米利尔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在你十二岁那年,害死了镇上的一个小女孩。”   教室顿时安静下来,麦克脸色涨红,嗫嚅了半天才说:“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米利尔挥手,水晶球的光芒熄灭,“修行之人最惧因果,你的未来,早就被谱写好了。”   她本来还想处理麦克,但看这人也没多少时间,索性懒得管了。   “这里是我的课堂,不想听就滚出去。”米利尔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瞥了麦克一眼,彻底无视了这人,“同学们,今天咱们要上的课是占卜课。”   “真想不明白,学院为什么安排这种课。”卢迪克小声叭叭,“我又没有巫族的血脉。”   风枕眠不懂,“什么意思?”   “占卜是巫族的天赋技能。”卢迪克说:“你们东方分了各种各样的修,什么丹修符修剑修……其实我们西方也是分的,有剑客女巫吟游诗人什么的。”   区别就是,东方的分类只有极少数是因为天赋,而西方则是从一开始就因为血脉划分好了。   “占卜这种东西,没有巫族血脉是不会成功的。”   “是吗?”风枕眠看着面前的水晶球,心里痒痒。   他按着米利尔说的步骤操作了一番,最后手落在水晶球上,注入灵力。   开头的几秒并没有动静,卢迪克努努嘴,“我就说吧。”   可过了大概十几秒后,水晶球忽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风枕眠没敢眨眼。   在那片白光中,他看见自己浑身是血,身上的衣服破碎得不成样子,裸露出来的肌肤几乎没有好肉。   曦辉出现了裂痕,剑身几近碎裂。   而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尸骨……以及,染上血的青云宗。   风枕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水晶球扔了出去,还砸到了一位同学。   “我去,你看到什么了?”卢迪克也被吓了一跳。   “抱歉……”风枕眠回过神,朝那位同学道歉。   也真是不巧,他砸中的刚好是那位龙族少女,凯娅。   凯娅瞪着他,狭长的眸子微眯,“哼”了一声,又把水晶球给他扔了回来。   差点砸中风枕眠的脸。   “……”风枕眠摸了摸鼻子,悻悻开口,“不愧是龙族。”   脾气真的很暴躁。   “你看见什么了?”卢迪克又问了一次,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八卦。   偏偏米利尔也开了口,“已经有同学成功了呢。”   “风枕眠同学,你看见什么了?”   教室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又落到了风枕眠身上,他有种自己被当成猴子参观的感觉,“好像……是我的未来。”   那个画面看上去,像极了青云宗被灭门。风枕眠蹙眉,可他实在是想不通,什么人能将上三宗之首的青云宗灭门。   “看来风同学很有天赋。”米利尔没继续追问内容,“其他同学也要加油哦。”   如果说之前大部分同学还抱着和卢迪克同样的想法,认为没有巫族血脉的人无法占卜,那现在他们都打消了念头。   一个东方人都能成功,他们没道理不可以。   “嘶,我为什么成功不了!”卢迪克尝试了几十次,水晶球都没发光。   正想和风枕眠抱怨,又看见这人手里拿了个王八壳,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在干什么?”   “算卦。”风枕眠对水晶球里的画面有些怀疑,想再算算。   卢迪克看着风枕眠从龟壳里摇出了几枚铜钱,“这是你们东方的占卜吗?”   “嗯。”卦象出来的那一刻,风枕眠脸色凝重了几分。   青云宗……未来还真有一大劫。   “教教我教教我!”卢迪克没注意到风枕眠脸上的凝重,“大哥!”   风枕眠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你不应该学水晶球吗?”   那场劫难还有些时日,他可以先提醒一下自己的便宜师尊,做些准备。   “文化交流是很不错的选择。”卢迪克一本正经,“我是个好学的人。”   风枕眠嘴角一抽,“我差点就信了。”   不过他还是教了卢迪克,也不忘叮嘱道:“先说好,我的算卦能力挺一般的。”   所谓术业有专攻,他的特长是打架。   “我懂我懂。”卢迪克点头,“大佬都是谦虚的,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   风枕眠木着脸,也懒得解释。   那边卢迪克在折腾龟壳,风枕眠还在想着那个卦象,大约是太过沉浸,这堂课就这么悄无声息结束了。   卢迪克折腾了大半节课也没算出个什么,正准备叫风枕眠一起离开,就看见米利尔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走吧。”米利尔说:“我找他有点事。”   教室里的同学已经陆续离开了,卢迪克犹豫了一下,也没敢说不。   他占卜能力糟糕透了,还指望米利尔手下留情,让他别挂科呢。   于是等风枕眠回过神时,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他和米利尔。   “手,伸出来。”米利尔手中的水晶球散发着浅蓝色的光。   风枕眠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手。   下一秒,指尖传来一阵疼痛,米利尔竟是在他手上划了一下。   血珠滴落在水晶球上,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米利尔又迅速在自己指尖划了条口子,将血滴在水晶球上。   那道淡蓝色的光芒隐隐有减弱的趋势,可没过一会,又发出一阵刺眼的光。   甚至蓝色之中隐隐洇出些血色。   风枕眠看不见水晶球里的内容,只能盯着米利尔。   他看见这人的脸越来越白,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学姐?”风枕眠试探性叫了声。   光芒渐渐散去,米利尔的脸上血色褪尽,她垂眸看着风枕眠,神情复杂。   “为什么?”米利尔低声呢喃,“我为什么会和你有命运纠缠?”   拥有命运纠缠的两人一般都有很深的羁绊,可在此之前,她和风枕眠从未见过。   米利尔悄无声息地来,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风枕眠一头雾水,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修士的愈合能力大都不错,方才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他还忙着给自己的便宜师尊通风报信,也没空思考米利尔的不正常行为,拿上曦辉就匆匆离开了。   而他走后,米利尔再次出现在教室门口,神情更复杂了些,“为何……”   她到底和这人有什么渊源?   自十年前她算出和一人有命运纠缠时就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   可十年过去了,她还没找到。   不仅如此,方才用他们俩的血占卜,她竟然看到——   未来的自己,会因风枕眠而死。 第十四章   时间过去得很快,一眨眼,风枕眠已经入学一个月了。   理论的课程基本上都走了一遍,不管有趣还是无趣都得学,对风枕眠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这段时间对风枕眠来说,还挺充实。   占卜课后,他将自己算到的卦象告诉了便宜师尊,景辞也终于是收起了那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严肃又认真地说了句“知道了”,而后又假模假样关心了他几句。   就是绝口不问钱的事。   风枕眠冷漠地挂断了通信,在心里把景辞翻来覆去骂了一顿。   以至于隔着大洋彼岸的景辞止不住打喷嚏。   “明天就要混战了。”卢迪克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法器,“真紧张啊,你说我带哪个好?”   混战只允许带一件法器,让卢迪克很是苦恼。   “随便选一个吧。”只有一把剑的风枕眠完全没有烦恼,“那个混战,确定是三天吗?”   混战是基础课程的最后一项,考察学生的综合素质。   他们会被扔进迷雾之森,以个人或者团队的方式应对森林中的妖兽,同时抢夺其他人的旗帜。   数量最多的队伍/个人获胜。   大部分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团队作战,学院也是想借此培养他们的团队意识。   毕竟,修行虽然是一个人的事,但这条路上并不只有一个人。   只有互帮互助,才能走得更远。   “是啊,时间太长容易出事。”卢迪克嘿嘿笑了声,“我这不是想争取拿个名次,到时候让我爸刮目相看嘛!”   风枕眠倒是不在意名次什么的,他看了眼窗外,指尖微微敲了敲桌。   三天以后……   就是月圆之夜了。   -   迷雾之森就在距离艾尔尼斯不到五公里的地方,这里的妖兽也是出了名的凶残。   不过有艾尔尼斯守在这里,它们并不敢出来作乱。   此次带队的老师有三位,除了灵和库希,还有一个风枕眠没见过的老师。学长学姐就多了很多,一眼晃过去,大概有二十几位。   约瑟维和米利尔都在其中。   “规则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灵的声音不大,但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最后强调一次,不要进入森林中心,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立刻捏碎信物,会有人来救你们。”   “不过提醒一下,信物一旦使用,就代表大家自愿放弃比赛,成绩归零。”   卢迪克听着这话,小声吐槽,“谁家好人用骷髅头做信物啊!”   “现在,考试开始。”灵声音落下的瞬间,库希挥动着手中的魔杖,在他们脚下画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随后绿光一闪,学生们都消失了。   那些学长学姐随即跟了上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希望这次的考试,能带来惊喜。”灵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神色淡漠。   “哎呀卧槽!”卢迪克打定主意要抱紧风枕眠的大腿,所以在传送之前就抓紧了这人的手。   最后他也得偿所愿,没和风枕眠分开。   就是一个人是帅气落地,另一个人则是从天而降,摔了个眼冒金星。   “不公平。”卢迪克捂着鼻子,“凭什么我这么狼狈?”   “大概是你没掌握到落地的正确姿势。”风枕眠观察了一下周围,“咱们附近应该没人。”   卢迪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做?”   他对自己没有脑子的事实很有自知之明,完全不发表意见。   “要么主动出击,要么守株待兔。”风枕眠说:“前者风险大,但收益高。后者风险低,收益也低。”   如果只是风枕眠自己,他应该会愉快的选择后者。   “那当然得主动出击了!”卢迪克握拳,“就咱俩这组合,遇上谁不都是嘎嘎乱杀嘛!”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美滋滋道:“到时候你拔剑拖住他们,然后我去抢旗子!”   风枕眠:……   他乱杀,这人嘎嘎是吧?   不过他对这个提议也没太大意见,飞身上树,“那就走吧。”   迷雾之森很大,而且这些树木几乎一模一样,很容易失去方向。   风枕眠带着卢迪克在树上蹿了十几分钟都没看到人,不由有些疑惑,“这些人呢?”   卢迪克不像他那么灵活,现在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咱们为什么一直在树上蹿啊?”   就不能走地上吗?   “在树上不容易暴露。”风枕眠淡淡开口,“你不是想赢吗?”   卢迪克瘪了瘪嘴,“这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他想象中,他们俩应该和森林恶霸一样,一路打家劫舍所向披靡。   而不是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还找不着人。   就在卢迪克想放弃,准备下树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把旗子交出来!”三个剑客朝伊洛逼近,手中的骑士剑泛着冷光。   “如果我不呢?”伊洛依旧是那副斯文模样,湛蓝的眸子里金辉闪烁,“你们想做什么?”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们是不会招惹伊洛。先不提这人是教廷圣子,就单说他中阶后期的修为,也不容小觑。   可现在他们有三个人。   而伊洛孤零零的。   “圣子大人。”为首的剑客低笑一声,“这里可不是教廷。”   另外两人也把剑拔了出来,森冷的寒光闪过,在伊洛脸上留下一道冷冰冰的光痕。   一场打斗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发生了,风枕眠坐在树上,看着下面各种光团乍现,忽然想嗑会瓜子。   “啧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法攻击吗?”那一团团绚丽的光芒下,是这个接着一个的魔法阵。   这要放在一些游戏里,可是花钱才能拥有的特效。   “大光明咒都用出来了。”卢迪克“啧”了一声,“咱们是等他们打完去捡漏吗?”   风枕眠摇头,看着伊洛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他还有后手。”   伊洛实在是太淡定了。   这三个剑客看上去和伊洛打得不相上下,但风枕眠看得出,伊洛根本没发挥出全部实力。   甚至,像是在故意逗他们。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那几个剑客就气喘吁吁,他们目光交接,明显想干坏事。   而伊洛假装没看见,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弧度。   下一秒,一道绯红的身影从剑客们身后袭来,只听见“砰砰砰”的几声,他们全都趴在了地上。   旗子也到了那个身影手中。   “凯娅?”卢迪克发出一声低呼,“他们俩居然联手了?”   不是说龙族向来心高气傲,字典里就没有合作这两个字吗?   伊洛和凯娅都没发现树上还有两个不速之客,一个人微微松了口气,另一个则是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他们俩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居然有些尴尬。   “你那里有多少?”凯娅问道。   “8个。”伊洛回她,“你呢?”   “我运气好,路上遇到了不少人,现在有10个。”   也就是说,他们手里现在有18个旗子。   “真多啊。”卢迪克发出贪婪的感慨,“咱们要不要去打劫?”   他还没和圣子还有龙族打过架呢!   “好主意。”风枕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眯,笑得像只狐狸。   随后,也不等卢迪克反应过来,他就从树上跳了下去——   以一个非常帅气的姿势。   他身着一件墨绿色的圆领袍,高高束起的头发被黑金发冠固定,额间还带了条极细的抹额。   脚尖落地时,被风拂起的长发与衣袍缓缓落下,随后他懒洋洋地靠着树干,嘴角微勾,透出几分懒倦。   “两位。”风枕眠笑了笑,长剑一挥,剑尖落在距离伊洛脖颈五厘米的地方,“打个劫。”   卢迪克姗姗来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附和道:“对!把旗子交出来!”   伊洛和凯娅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反倒是打劫的那俩忽然起了内讧。   “什么?”风枕眠茫然,“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劫旗子了?”   卢迪克比他更迷茫,“不打劫旗子还打劫什么?”   说着,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抱着风枕眠的胳膊道:“不行啊,咱们是正经劫匪,不打劫钱财的!”   风枕眠一头黑线,“谁说我要劫财了?我是打劫他们这两个人。”   一个教廷圣子,一个龙族少女。   这不是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吗?   而且他们还有18个旗子,只要把这两人拉入队伍,他们就能拥有18个旗子和两个打手了!   风枕眠美滋滋想着,奈何卢迪克并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他脸色大变,抱着风枕眠的手缩紧了几分,“劫色就更不行了!”   这话一出,三个人的脸都黑了。   “你在说什么?”风枕眠感觉自己风评被害,抽出手后指着对面两人说:“你看不出来吗?”   “看什么?”卢迪克眼里是清澈的愚蠢。   “他们有18个旗子。”风枕眠咬牙切齿道:“他们俩还都是中阶后期。”   卢迪克还是一脸无辜的盯着他。   风枕眠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这是室友不能揍,这才又开口道:“只要我们和他俩组队,不仅有旗子,还能得到两个强有力的劳、队友。”   “有道理哦!”卢迪克恍然大悟,“你怎么聪明!”   是因为你太蠢。   风枕眠面无表情的想着,又回头看着对面的两人,继续威胁,“你们是直接加入?还是被我揍一顿,再加入?” 第十五章   这话挺欠揍的,但凡换个人说凯娅都上去揍人了。   奈何面前这个她打不过。   “你等等。”凯娅那表情明显是不服,臭着脸说了一句,就拉着伊洛往旁边挪了挪。   伊洛的身体有些僵硬,走得那两步也很不自然,但没人发现。   “咱们要加入吗?”凯娅问。   “我、我不知道……”伊洛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和风枕眠的眼睛对上,他好像被吓了一跳,急忙转回来,“加入也行。”   他和凯娅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两个人,一旦被围攻就很容易淘汰。   凯娅思考片刻,觉得伊洛说得也有道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套麻袋把那人揍一顿。”   两人商量好后也没磨蹭,凯娅抱着胳膊,完全没有被胁迫的自觉,反而趾高气昂道:“我们同意了。”   卢迪克嘴角抽了抽,小声逼逼,“能不能有点被打劫的自觉啊。”   风枕眠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在意这些,露出个笑脸后又朝他们俩伸手,“欢迎加入,东西给我吧。”   “什么东西?”凯娅表情臭臭的。   “旗子啊。”风枕眠说得理直气壮,“咱们已经是队友了,见面分一半。”   伊洛:……   凯娅:……   凯娅皮笑肉不笑,咬着牙说:“你还真是个打劫的好料子。”   最后,他们还是把旗子交了出去。   为了公平公正,风枕眠采用了平均分,一人5个旗子。   并向自己的几位队员保证,一定会带领队伍走向胜利。   “你最好是。”凯娅明显对风枕眠很不满意,总是时不时和风枕眠呛声。   至于伊洛,则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迷雾之森的外围很大,不过有些人带了定位方面的法器,因此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抢旗子的事情。   风枕眠带着自己的三个队友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人,本来以为不会有收获了,结果就在这时,他们看见远处的一支小队。   那支小队有5个人,基本都是中阶中期的魔法师。   风枕眠朝他们递了个眼神,“速战速决。”   凯娅正面进攻,吸引大部分火力,伊洛辅助,干扰敌方输出。   至于卢迪克,则是负责骚扰以及收人头。   “那你呢?”凯娅问。   “我?”风枕眠侧躺在树上,一手撑着脑袋,“我给你们加油啊。”   这话说的,理不直气也壮。   凯娅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嘴巴张了张,嘀嘀咕咕吐出一大串风枕眠听不懂的话,感觉像是在骂他。   “这几个人虽然不太强,但他们配合默契,很适合你们练手。”风枕眠语重心长道:“你们三个的修炼体系相仿,配合起来也更加默契。”   他一个东方人,属实融入不进去。   这个理由还算靠谱,凯娅勉强接受了,不过还是重重“哼”了一声。   “小姑娘还真暴躁。”风枕眠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我也没得罪过她啊。”   底下,三人和那五人打得难舍难分。   风枕眠也没闲着,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的三个队友。   方才他说的也是实话,团队协作需要一定的默契,自己和这几人并不了解,很容易配合不好。   再怎么也得先了解一下他们的打架习惯和技能才行。   这场战斗并不算久,凯娅和伊洛已经有了些默契,配合起来效果很好,而卢迪克也很熟悉他们的招式,没有拖后腿。   他们打劫到了6面旗子。   “你们三个分吧。”风枕眠挺自觉的,“我没参与,就不要了。”   反正最后也只统计团队的旗子,放在谁那都一样。   不过卢迪克还是分了他一个,说什么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   风枕眠笑了笑,也没拒绝就是了。   “你受伤了。”伊洛看着凯娅流血的胳膊,有些担忧。   “没事。”凯娅甩甩胳膊,毫不在意,“一会就愈合了。”   风枕眠看着他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要真没事,为什么凯娅一转过头就龇牙咧嘴,一副很痛的表情?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死鸭子嘴硬?   不过风枕眠也没时间细想。   天色已晚,他们该安营扎寨,准备休息了。   学院没打算让他们在这方面多花时间,给每个学生都配了个便携式帐篷,只要按一下就能拥有一个小帐篷。   因此,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晚饭问题。   风枕眠倒是不用吃东西,可另外三个队友奔波一天,其中两个还打了不少架,早已饥肠辘辘。   “你们在这守着旗子,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虽然这几人都带了些补充能量的食物,但风枕眠并不想看他们过得这么凄惨。   好歹是队友,也不能让他们白打工。   风枕眠运气不错,没逛一会就抓到了窝没开灵智的兔子。   他提着兔子一家往回走,在快接近他们营地的时候,看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有些眼熟。   风枕眠眯了眯眼,那人被树木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再加上天光昏暗,他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是谁。   是那天挑衅米利尔的麦克。   “咱们真的要抢他们的旗子吗?”麦克身后的一个黑皮问道:“那几个人,可都不好惹啊。”   “干掉了他们,这场上就没有咱们干不掉的人。”麦克冷笑一声,“既然来了,当然得拿第一。”   风枕眠看了眼他身后的一众队友,叹了口气,“他该不会觉得人多就能赢吧?”   “可我们打不过他们啊。”黑皮同学继续说:“尤其是那个东方交换生,砍头像砍西瓜一样,凶残得很。”   风枕眠:???   谁在造他谣?   “你傻啊!”麦克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会偷袭吗?等他们睡着了,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风枕眠听着这话,觉得麦克还挺天真。   他也没把这几人放在眼里,提着兔子一家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凯娅和伊洛呢?”   帐篷外,只有卢迪克坐在那。   卢迪克摇摇头,“凯娅不知道去哪了,伊洛在帐篷里。”   “我抓了几只兔子。”风枕眠把兔子一家递给卢迪克,“今晚就吃这个吧。”   卢迪克下意识接过,“吃这个我是没意见的,但是给我干嘛?”   “你来烤。”风枕眠已经答应了晏清不会给别人做饭,说到就要做到,“我指导你。”   卢-公爵之子-迪克:……   他搓了把脸,看了眼兔子猩红的眸子,到底也是没拒绝,“行。”   另外两个也不像是会做饭的,他也不可能生吃兔子。   “学长,学姐。”风枕眠忽然看着某处,歪着脑袋问:“你们要吃吗?”   “学长学姐?”卢迪克顺着风枕眠的视线看过去,“哪有学长学姐?”   此刻,藏在树上的米利尔和约瑟维对视一眼,默默离远了些。   “肯定是因为你。”米利尔率先甩锅,“我都说了我负责这一片。”   约瑟维不为所动,“我是风枕眠的领路人。”   “啧,没劲。”米利尔坐在树上,看着树下的凯娅笑了一声,“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怕疼的龙族呢。”   凯娅的修为比他们俩低,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她泪眼汪汪,小心翼翼给自己的伤口上药,稍微碰疼了,眼泪猛地落下。   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这药上了至少半小时才结束,凯娅哭的眼睛通红,狠狠擦了擦眼睛才慢吞吞往回走。   彼时,卢迪克已经在风枕眠的指导下烤好了兔子。   “我居然真的有做饭的天赋!”卢迪克正叉腰骄傲,就看见伊洛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顿时也顾不上自家老爹的叮嘱,朝人招了招手,“伊洛!过来吃饭。”   伊洛愣了一下,慢吞吞走过去坐下。   “吃什么?”伊洛问。   “这个。”卢迪克指了指面前的兔子。   伊洛盯着它,沉默了好几秒才问道:“咱们已经到了吃烤树皮的地步了吗?”   听见这话,风枕眠实在没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能怪伊洛,主要是卢迪克把兔子烤得太黑了,再加上现在天已经黑了,看着就黑漆漆的一团,确实不好辨认。   空气有那么些沉默,刚好这时凯娅也回来了,“你们抓到了什么?好香啊。”   她走过来,看着那几只黑不溜秋的烤兔子,也沉默了一下,“你们……怎么把兔子烤成这样了?”   卢迪克的心已经破碎成了好几块,听到这话“汪”得一声哭了出来,“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给你们烤兔子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卢迪克化悲愤为食欲,咬了一大口。   肉香在空气中弥漫,这兔子虽然烤得黑了点,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凯娅吸了吸鼻子,立马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伊洛也跟着道了歉,“抱歉……”   “没事,我原谅你们了。”卢迪克也是个不记仇的人,“快吃吧。”   几人围着火吃着烤兔子,或许是因为食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凯娅已经和卢迪克相谈甚欢,就差当场拜个把子了。   风枕眠跟着笑了笑,正想融入氛围,可眸光一瞥,看到一旁的伊洛低下了头。   他的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旁边的一块石头,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   犹豫片刻,风枕眠往伊洛那边挪了挪。   随后,他听见伊洛小小声开口,“好丢人……好想逃……” 第十六章   风枕眠听到这话时有点懵。   他瞪大眼睛,偏头看着伊洛。   这人长得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教廷的缘故,身上有几分神性。   风枕眠没怎么和他接触过,仅有的几次,也是觉得这人很高冷。   可现在看来……伊洛好像不是高冷,而是社恐。   “真有意思。”风枕眠摸着下巴,低笑一声。   圣子以后是肯定要接手教廷的,他会成为教廷的最高掌权人,同两大帝国分庭抗礼。   而这样一位掌权人……   竟是个社恐。   风枕眠光是想着,就止不住笑。   西方的同学,果然和师兄说得一样有意思。   吃饱喝足,便到了休息的时候。   风枕眠在各回各帐篷前同几人说了一下麦克的事,如意料之中,几人都没什么反应。   知道兔子是风枕眠抓来的后,凯娅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不再计较入学考试时这人邦的一拳,让自己疼哭了好几天的事。   “没事,他们很菜。”凯娅打了个哈欠,“两拳就打飞了。”   伊洛也点点头,大概是在附和凯娅。   风枕眠见他们这样,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帐篷。   毕竟,他也没把麦克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梦到晏清。”风枕眠抱着被子叹了口气,那天以后,他还真就没做过梦。   小精灵脾气还挺大,说不准进来,连梦都不让梦到了。   夜半。   清冷的月光从树枝罅隙穿过,在地面留下一个个如积水般澄澈的光斑。   而光斑中,倒映着各种树叶的影子。   风一吹,树影微动,波光粼粼。   “他们应该睡着了吧?”埋伏在灌木丛里的几人已经快蹲成雕塑了。   麦克盯着不远处黑漆漆的几个帐篷,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   思索了大概几秒,他低声道:“上!”   几人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怕吵醒了风枕眠他们,就功亏一篑。   一个个蹑手蹑脚的,像极了贼。   麦克他们靠近帐篷后,三三两两分成了几个小团队。   “动手。”麦克小声说了一句,又轻手轻脚掀开了面前帐篷的门。   刚好,是风枕眠的帐篷。   风枕眠躺在床上,只穿着一层里衣,跟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   而他的旗子毫不遮掩,大剌剌的放在床边,生怕别人抢不走一样。   麦克见状,冷笑了一声,“还说什么东方来的交换生不容小觑,我看也不过如此。”   末了,他又总结了一句,“肯定是这群东方人营销的。”   “嘘——”跟着进来的队友心脏都快吓停了,“你小点声。”   “怕什么,咱们都给他们下了嗜睡咒了。”麦克见床上的风枕眠毫无反应,愈发的猖狂,“把旗子收好,顺便看看他们的法器在哪。”   风枕眠很想翻个白眼。   偷旗子就算了,怎么还惦记他的法器?他可是剑修!   偷他法器和偷他老婆有什么区别!   好在麦克两人并没有在帐篷里找到法器,只能带着旗子离开。   出去以后,麦克盯着那四个安静沉睡的帐篷,脑海中闪过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但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   不远处,米利尔打了个哈欠,小声问:“你觉得他们睡着了吗?”   “就算睡着了,在他们进帐篷的时候也醒了。”约瑟维也很困,“那个嗜睡咒对他们起不了多大作用。”   修为的阶级差异,比资本家的阶层还难跨越。   米利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故意让麦克偷走旗子,是想干嘛?”   “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我好困。”米利尔又打了个哈欠,眸子里泛着泪花。   那张天生的娃娃脸真的很有欺骗性,就算约瑟维知道米利尔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没办法说重话,“那你睡会?明天我告诉你。”   听到满意的答案,米利尔笑了笑,“那就谢谢约瑟维同学了。”   约瑟维:……   忽然就后悔了呢。   另一边。   风枕眠他们依旧安详沉睡,麦克几人则是疯狂在树林里逃窜。   即使是在黑夜,也掩盖不住他们眸子里贪婪的光。   也不知跑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直到他们跑到了一个无人的山洞才停下。   “累死我了。”黑皮哥们在黑夜里几乎隐形,方才跑路时还吓到了他的同伴好几次。   “你别说话。”被吓到的同伴冷漠开口,“一件衣服飘在空中和我对话,怪渗人的。”   黑皮委屈。   长得黑是他的错喽?   “行了,有什么好吵的。”麦克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出现,照亮了山洞。   随后,他点燃了山洞里的一些干草和树枝,这才又开口道:“你们都抢到了多少旗子?”   “我在伊洛那拿到了7个。”   “凯娅那里也是7个。”   “卢迪克那只有6个。”   “风枕眠那里也是6个。”麦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咱们自己有12个旗子,加上他们的26个,现在有38了。”   参与考试的人总共也就一百多人,他们已经有三分之一了。   “我们肯定赢了!”黑皮躺下,“剩下两天,咱们就一直躲着不出去吧。”   “我同意。”另一个人附和,“咱们可以躺平了。”   然而麦克并不这么想,“他们人比我们少一半,你们忘了,人数越少,旗子越有优势。”   不然他们这一百多个都组成一个队,人人都是赢家。   “那你说要怎么办?”一个队员问道。   “当然是……”麦克忽然笑了一声,“你们把旗子先放在我这,然后咱们继续去抢。”   一群傻逼。   麦克在心里骂道,等老子拿到旗子就把你们全淘汰了。   其他几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是不肯把旗子交给麦克。   争斗一触即发,在混战间,黑皮哥们却是偷偷遛了出来,翻找着他们口袋里的旗子。   可一打开,哪有什么旗子。   口袋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干枯的树枝。   黑皮不信邪,一连翻了好几个口袋,里面都是树枝。   甚至连他们原本的旗子都变成了树枝。   偏偏像是为了羞辱他们,那几人还给他们留下了一面旗子。   “别打了!”黑皮怒吼,将口袋猛地砸在地上,“我们被耍了!”   几人停下了打斗,朝黑皮看了过来。   “他们根本没睡着!那些旗子都是树枝幻化的。”黑皮捏紧了拳头,“而且他们还把我们的旗子偷走了!”   山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个人和崩溃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就说不要去招惹他们!你们非不听!现在好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12个旗子,除了他们原始的8个,剩下4个都是费劲千方百计才抢回来的。   麦克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那些人要是把旗子全偷走,将他们淘汰了也就算了……   偏偏留下一个。   麦克看着那个旗子,总觉得隔着它,看见了风枕眠的嘲笑。   “风枕眠!”麦克低吼了一声,“敢耍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将几人的怒火点得更旺。   他们也未曾发现,在山洞深处,一双猩红的眸子悄然睁开。   ……   麦克等人的争吵与风枕眠无关。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不需要睡觉的人,风枕眠看着面前的旗子,露出了个笑。   “又得11个。”风枕眠活动了一下身子骨,“37,还真是不好分啊。”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什么,“嘶,我也可以趁他们睡着,去抢3个。”   混战可没有休息时间。   作为修士,在睡觉中也不可掉以轻心。   风枕眠离开前给自己的营地留下个结界以防自己离开后被偷家。   随后,他悄无声息的进了几个人的帐篷。   修为低的是丝毫没察觉,至于修为好一点的,察觉倒是察觉到了,可惜也无力反抗。   风枕眠跟强盗进村一样,在帐篷里扫视一圈,最后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某人,露出个笑。   帐篷是有窗户的,但月光被树林遮盖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银辉,勉强从窗户里挤进去。   那位同学抱紧弱小的自己,看着这个可怕的东方人咧出个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然后对自己说:“别怕,我就拿三个。”   他总共有10个旗子,听到风枕眠这话,居然还有点感动。   风枕眠也如他所言,真的只拿了3个,“好了你继续睡吧。”   那位同学热泪盈眶,“同学,你人还怪好的勒。”   明明有10个旗子,这人只拿3个,还让他继续睡觉。   风枕眠:???   他不是抢了这人3个旗子吗?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风枕眠一抬头,又瞧见那同学的仿佛被CPU了的表情,吓了一跳,拿着旗子赶紧跑了。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有这么大吗?”风枕眠挠挠后脑勺摸不着头脑。   他想想刚刚那个同学的眼神就一阵毛骨悚然,加快了脚步准备回帐篷躺下。   可没想到,这夜黑人静的时候,居然有人和他一样不睡觉。   “别过来!别过来——”   慌乱的脚步配上声嘶力竭的吼声,有种拍鬼片的感觉。   风枕眠没贸然过去,而是躲在树上观察了一下情况。   方才发出声音的,是麦克他们。   也不知道这几人经历了什么,身上衣衫破碎,即使隔了这么远,风枕眠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而他们后面,还有一只巨大的,有着猩红色复眼的蜘蛛妖兽。   “等等我!”黑皮同学差点摔倒,眼看着那妖兽即将追上来,又连滚带爬往前跑了几步。   可没想到他才刚虎口脱险,下一秒又被一股力道推着,直直撞到了妖兽脸上凸起尖锐上。   “反正你也逃不掉,倒不如给团队做点贡献。”麦克丝毫没有害死了同伴的愧疚,反倒是为自己又争取了逃生时间而得意。   风枕眠离他们有些距离,根本来不及救下那个黑皮同学,只能看着他被蜘蛛妖兽吃掉。   其他几人对麦克的做法也很不耻,但他们更害怕死的人是自己,“现在怎么办?”   “麦克!把信物给我们!”另一人说:“快点,捏碎信物让老师来救我们!”   “不可能!”麦克脸彻底黑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说:“往那个方向跑!把妖兽引到风枕眠那边去!他们肯定能对付这只妖兽!” 第十七章   这妖兽是只五阶的噬魂魔蛛。   它并没有那只吃了祭品的食尸鬼厉害,可它天生带毒,一旦碰到它的蛛丝,基本上可以告别这个美丽的人世了。   而这种等级的妖兽,照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森林边缘。   眼看着麦克他们离自己的帐篷越来越近,风枕眠也顾不上其他,挥剑划出道剑芒,刚好砸在麦克面前。   “滚。”风枕眠收手,反握住剑立于身后。   麦克被忽然出现的风枕眠吓了一跳,刚想说些什么,可眼珠子转了转,竟是话锋一转:“风枕眠同学!我们被这只妖兽袭击,死了好几个队友!快救救我们!”   其实麦克挺瞧不起东方人的。   即使入学考试时风枕眠大显身手,同食尸鬼交手也没处于下风,后来还打败了很多天赋异禀的同学,他也不觉得风枕眠有多厉害。   只认为这人是运气好,碰巧罢了。   就算是现在,他依旧不觉得风枕眠能对付一只五阶的噬魂魔蛛。   如果风枕眠打赢了噬魂魔蛛,那他可以活下来。   如果打不赢……   这人死了也正好。   而且还能给他留出逃生的时间,他一样可以活下来。   麦克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随后又做出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救救我们!”   就算风枕眠知道他们之前做了什么也无所谓,反正东方人最注重情分,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过,风枕眠并不是一般的东方人。   “不救。”他横剑挡在麦克身前,“再敢往前一步,我现在就宰了你。”   这只噬魂魔蛛并不好对付,而且他上次之所以能轻松解决掉那只食尸鬼,主要是因为它是黑修召唤出来的。   只要杀掉不那么厉害的黑修,就能把它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可现在不一样,这只噬魂魔蛛是野生的,而且还有毒。   风枕眠又想起当年被毒修师姐支配的恐惧。   麦克显然没想到风枕眠会这么不留情面,身后又有一个同伴被噬魂魔蛛的蛛网锁住,他不由有些焦急,“风枕眠!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为什么不能?”风枕眠冷笑一声,“这是你闯的祸,和我有什么关系?”   修道之人虽重因果,但这因果也是分善恶的。   他和麦克之间,只有恶因。   “风枕眠你!”眼看着噬魂魔蛛快要追上来,麦克也顾不得和风枕眠扯嘴皮子。   这柄剑虽横在身前,但他并不相信风枕眠敢杀他。   于是咬咬牙,从剑下钻了过去。   这举动显然也出乎了风枕眠的意料,那只噬魂魔蛛就在不远处,此刻他也来不及和麦克打一架。   只能率先一步叫醒了帐篷里的几人。   “醒醒,有只五阶妖兽过来了!”   几人并未睡死,听到动静立马起床,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凯娅明显有些起床气,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满是怨气。可在看到噬魂魔蛛时又被其他情绪取代,“这里怎么会有噬魂魔蛛?”   龙族以前也属于半神族,即使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跌落神坛,对这些妖兽也是有一定的压制作用的。   但问题凯娅和这魔蛛的修为差得太多了。   “他引过来的。”风枕眠没忍住,踹了麦克一脚,“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得先把这个丑东西解决了才行。”   噬魂魔蛛走过的地方,树木凋零,花草枯萎。   迷雾之森的外围灵气不足,承受不住它的毒性。   “要捏信物吗?”卢迪克也是头一次见这阵仗,和那双猩红复眼对上时,被吓了一跳,“这也太丑了。”   “我们能对付它。”伊洛轻声道:“或许,这也是一次不错的实战机会。”   虽然这是只五阶妖兽,但他们都是中阶后期,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混战的意义本就在此。   凯娅闻言也点了点头,朝风枕眠看了一眼,“你指挥吧。”   风枕眠也没拒绝,“行。”   几人就这么愉快的做下了这个大胆的决定,不远处,约瑟维被米利尔拉住,眉头微皱,“你干什么?那可是噬魂魔蛛!”   “五阶初期而已,急什么。”米利尔淡淡开口,“他们又不是傻子,要是对付不了,肯定捏碎信物了。”   不等约瑟维开口,米利尔又说:“约瑟维,你这爱操心的毛病该该改改了。”   “温室里是长不出花的。”   约瑟维脸色一黑,却也没说什么。   那边,噬魂魔蛛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巨大的蛛网从天而降,几人急忙朝四周散开,就连麦克都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一旁。   他许是跑不动了,靠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坐下,眯着眼看着风枕眠几人,“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死的。”   蛛网泛着深紫色的光,一看就知道毒性强烈。   风枕眠脚踏着树干飞速绕到魔蛛身后,“凯娅,火。”   凯娅是火属性的龙,她的火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魔蛛的毒性。   听到风枕眠的话,凯娅没有犹豫,伸手在虚空一划,霎时间无数个火球浮现在身侧,暗红色的光几乎照亮了黑夜。   随后,那些火球如陨石坠落般朝魔蛛落下,炎热之气灼伤得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这些火球确实将魔蛛的蛛丝灼烧出了一个大洞,黑紫色的雾气扩散,那双猩红的复眼似乎更红了几分。   但魔蛛并未因此受伤。   风枕眠没耽误时间,快速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凯娅,你负责解决魔蛛的蛛丝,伊洛你见机行事,用魔咒辅助我和卢迪克。”   “卢迪克,咱们想办法……攻击魔蛛的眼睛。”   这种等级的妖兽一般防御力都不低,不过方才那些火球落下时,风枕眠看见魔蛛下意识护了下眼睛。   它的眼睛,肯定是它的弱点。   “好。”卢迪克最后带的法器是一把长刀。   此战一触即发,魔蛛吐出的蛛网大都被火球压制,风枕眠和卢迪克的默契也不错,两道身影快速在魔蛛周围闪现。   刀剑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和风枕眠想的一样,这魔蛛的身体比龟壳还硬。   许是发现蛛网没用,魔蛛也没在继续织网。它长长的步足宛如刀锋,而且速度快的几乎看不清。   风枕眠差点被划伤,好在伊洛支援及时,在他面前筑起了一道风墙。   “风起!”穿着白袍的圣子宛若神明降临,一道飓风显现,挡在风枕眠面前。   “谢了。”风枕眠嘴角勾了勾,有同伴的感觉还挺不错。   飓风裹着火球,许是有风力助长,火焰燃得更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太刻入DNA,风枕眠在挥剑时竟然还想了想他们算不算在森林纵火。   魔蛛到底是只五阶妖兽,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它步足一挥,朝飓风中心砍了过去。   “咔嚓”一声响起,飓风竟是如玻璃般,一寸寸碎裂。   伊洛往后退了几步,被凯娅扶住。   卢迪克见状,长刀一挥,裹着那三三两两的火球,朝魔蛛身上砸去。   “砰砰砰——”   几声爆裂声响起,一个魔阵再次在他们脚下显形,空中流云汇聚,是伊洛引来的雷电。   火光与闪电交相辉映,将魔蛛困在那方寸之地。风枕眠和卢迪克也在不断寻找机会攻击魔蛛的眼睛。   这些不痛不痒的攻击突破不了魔蛛的防御,而他们之间修为差距太大,要是打拉锯战……   只怕今日他们就得成这魔蛛的口粮了。   而这魔蛛应当也是耐心到了极限,本就丑陋的面庞更加面目可狰,它螯肢微动,想来是准备解决他们了。   风枕眠也未犹豫,抬手一挥,之前摘下的几片叶子在魔蛛头顶开始盘旋,脚下的魔阵迸发出道刺眼的光,雷电也在这时落下。   “卢迪克!”风枕眠唤了声。   十几道青色的风刃和不要钱似的朝魔蛛砸去,也在这时,一道黑紫色的雾气从魔蛛口中吐出。   它竟是直接放毒!   “小心!”风枕眠大喝一声,长剑一挥,挡住魔蛛的步足。   毒雾扩散,四周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风枕眠急忙封住自己周身的大穴。   又一个魔阵亮起,是伊洛为他们筑起的抵御毒气的保护罩。   已经打了快一个小时,结果这魔蛛就只受了点皮肉伤。反观他们,除了当辅助的伊洛,身上基本都挂了彩。   那几只步足属实太过灵巧,每次都能精准挡住他们的攻击,甚至还有余力织一些蜘蛛网。   以至于风枕眠和卢迪克怎么都靠近不了它的眼睛。   而大量的魔咒也几乎将伊洛的灵力榨干,好在那些雷电与火球成功限制了魔蛛的活动范围。   “卢迪克,你吸引一下他的注意。”风枕眠思索片刻,决定铤而走险,“我需要一个机会。”   “好。”卢迪克也没多问,握着长刀就朝魔蛛冲了过去,一边进攻一边挡住魔蛛的步足,碰撞声接连响起。   魔蛛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嘶吼,蛛丝铺天盖地吐出,已经不是凯娅的火球能抵挡的地步了。   凯娅咬了咬牙,也加入了战场。   她与卢迪克的配合也算默契,各种颜色的灵力碰撞,刀剑划过时甚至产生了一连串的火花。   凯娅在卢迪克长刀挥出的那刻,足尖轻点,踏着他的刀往上一跃,已经变成龙爪的右手猛地一挥,和魔蛛的步足撞上。   巨大的碰撞,一道无形的波以他们为中心往外扩散,差点荡平的森林。   可下一秒,魔蛛的另一只步足猛地朝凯娅的胸口刺来,即使凯娅躲闪及时,还是被步足划伤,猛地吐出一口血。   而卢迪克也被蛛网锁住了。   “就是现在!”风枕眠举起剑,刚好一道青紫色的电光落于剑尖。   又一个魔阵亮起,伊洛的吟诵声响彻森林。   白色的光团涌入风枕眠身体中,几近枯竭的灵气再次充盈,霎时间,他的修为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剑芒越来越亮,凯娅忍着疼再次划出个火球,挡住了魔蛛要吐出的蛛丝。   长剑落下,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魔蛛的脑袋上。   也在这时,之前一直盘旋在魔蛛脑袋上的那几片不起眼叶子直直插进了魔蛛的眼睛里!   鲜血喷出,魔蛛身形一顿,发出了声剧烈的嘶吼,随后竟是躺在地上痛苦的打起了滚。   风枕眠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略一抬手,长剑飞出,将魔蛛的几条步足齐齐切下! 第十八章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凯娅和卢迪克都中了毒,身上还受了不少伤,伊洛灵力耗尽,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   风枕眠稍微好点,但也没好到哪去。   那几片叶子刺穿魔蛛复眼时,魔蛛喷出的血洒了他一身,墨绿色的衣袍都被染成了黑色。   这也就算了,偏偏魔蛛的血又臭又有毒,让他不得不消耗所剩无几的灵力去抵御毒素。   他这辈子,果然和毒过不去。   几人一个比一个狼狈,视线对上时,却不约而同笑了,“真厉害啊你们。”   风枕眠朝伊洛竖了个大拇指,“兄弟,好奶。”   他之前还以为伊洛是个法师,没想到是个辅助。事实也证明,打团时缺了谁也不能缺了辅助。   伊洛抿抿唇,像是不知道说什么,露出了腼腆温和的笑。   “这魔蛛怎么办?”凯娅有些难受,可身子一动伤口就痛得厉害,在几人看不见的地方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魔蛛被风枕眠刺瞎了眼,又被砍掉了步足,但并没有死去。   “不知道啊。”卢迪克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惨过,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风哥!快帮我看看我这胳膊是不是断了?我觉得我的腿也不太对劲……啊啊啊我的脸!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脸!是不是毁容了?”   风枕眠:……   风枕眠捂脸,一脸诚恳地朝身旁的伊洛说:“其实我不认识这货,真的。”   伊洛眨眨眼,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别问我”的表情。   不得不说,卢迪克这么一插科打诨,方才沉闷的气氛散去了不少。   麦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那只魔蛛口器一张一合,发出些微不可闻的□□。   “我,去换个衣服。”凯娅起身时给自己施了个洁净魔咒,而后朝着树林后某处走了去。   “我也去换换。”风枕眠也用了洁净术,虽然衣服上的血都被清除了,但他还是觉得有臭味。   卢迪克看了看自己洁净的身体,摸着后脑说了句,“他们俩还挺讲究。”   可也在这时,伊洛也轻声道:“抱歉,我也需要去换个衣服。”   卢迪克:???   卢迪克看着这几人接二连三离开,嘴角微抽,“行,我也换!”   和谁没有衣服似的。   -   麦克并没想到他们真的能解决噬魂魔蛛,一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边又有种强烈的嫉妒。   “呸!”他一脚踹飞了块石头,“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麦克走着走着,到了个小溪边。   他也不想继续往前,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手里握着旗子,思索着什么。   “我得赢。”他想,“可我现在已经没有队友。”   只有他一个人,也只有一把旗子。   麦克摸着下巴,忽然露出了个笑,“有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拳头大小,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这是他从噬魂魔蛛那里偷出来的。   “拿了这东西,那魔蛛和不要命了一样追着我跑。”麦克沉思,“这东西,一定对魔蛛很重要。”   “幸好,我走之前留了个在他们那。”   如果这只魔蛛会因为这破石头追杀他,难保其他的魔蛛不会如此。   那几人也都受了伤,到时候肯定不是魔蛛的对手。   麦克想着,嘴角勾出个得意的笑,“艾尔尼斯的天才,只能是我一个。”   也在这时,不远处的草木微动,一双猩红的眼睛悄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   混战第二天,风枕眠一行人选择了猥琐发育。   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他们现在全员战损,实力大打折扣。   如果遇到其他同学,别说抢旗子了,能不能护住自己的旗子都是问题。   而这其中,伤得最重的就是娇生惯养的卢迪克。   “痛痛痛!”   他们现在没有治伤的药,卢迪克的恢复能力也不比身为龙族的凯娅,魔蛛的毒素一直排不干净。   风枕眠怕毒素流入经脉酿成大祸,于是帮他将毒素逼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卢迪克的脸上。   卢迪克原本俊朗的脸此刻因为毒素肿的像猪头,偏偏那毒还挺厉害,又疼又痒,难受得他吱哇乱叫。   凯娅很是嫌弃,挥了挥绑着纱布的手,冷漠道:“在狗叫我就把你嘴缝上。”   龙族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   火属性更是天生的炸药桶。   而凯娅作为火属性的龙族,可以说是buff叠满了。   卢迪克深知自己是个柔弱的贵族,委委屈屈往伊洛身后一躲,“你这娘们这么暴躁,以后是嫁不出去的。”   “说得好像嫁不出去是什么诅咒一样。”凯娅又瞪了他一眼。   卢迪克使劲往伊洛身后躲,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你怎么这么僵硬?”   伊洛低下头,“你离我太近了。”   “你嫌弃我?”卢迪克瞪大眼睛,“你居然嫌弃我?”   他顶着那张肿成猪头的脸说这种话,属实是很难让人不笑。   但伊洛可能是当过特种兵,不仅没笑,反而身体更僵硬了。   他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和卢迪克拉开距离,“我不习惯。”   卢迪克显然还没意识到伊洛社恐的本质,依旧在那叭叭,最后还是凯娅被他烦得不行,再次举起了拳头。   武力压制下的卢迪克终于是闭上了嘴。   风枕眠看着他们这吵吵闹闹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笑。   以前他在宗门时,有个师兄和卢迪克的性格很像,总是耍宝,也总会被另一个脾气暴躁的师姐揍成猪头。   偏偏那师兄还总爱去招惹师姐。   “咱们现在要干什么?”凯娅的伤口依旧泛着疼,不过她死要面子,从不在人前暴露自己怕疼的事。   这话一出,其他两人的视线也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休息啊。”风枕眠说的理直气壮,“咱们已经有40个旗子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了,完全可以躺平拿第一了。”   其他同学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他们多。风枕眠很肯定的想。   “有道理。”卢迪克第一个附和,“听说迷雾之森有个叫甜果的东西,特别好吃!”   不用争抢旗子,几人也放松了下来,一路有说有笑,像极了来旅游的。   风枕眠明显感觉凯娅放松了不少,也借机问了问之前这人老给自己翻白眼是怎么回事。   “……”凯娅当然不能说风枕眠当时一拳害她疼了好几天,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了句,“你长得太丑了。”   风枕眠:???   从小帅到大的他还真没想过这个原因。   凯娅拍拍他肩膀,“没事,长得丑也不用自卑。你看卢迪克,他比你更丑,不还整天嬉皮笑脸的。”   风枕眠沉默,“你眼里的好看,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凯娅还真没想过,她思考了一会,“至少得有刀枪不入的身体吧。”   像她的龙身,就特别好看。   龙族崇尚武力,天生长得弱小的人类以前还在他们的食谱上。   人类不会觉得炸鸡腿长得好看,所以龙族也不会认为人类好看。   风枕眠再次沉默,觉得自己就多嘴问这个问题。   迷雾之森的风景还挺不错,风枕眠他们一路走过来,还真找到了卢迪克口中的甜果。   几人和强盗过境似的,差点把树薅秃,风枕眠尝了几个,忽然想到晏清,把剩下的果子装进了虚空戒中。   等他进了精灵之森,带给晏清尝尝。   “你不吃吗?”他看着沉默的伊洛,递了个果子过去,“挺好吃的。”   伊洛犹犹豫豫,也不知道是想接受还是拒绝。   可风枕眠等不及,直接把果子塞进了他嘴里,“吃吧吃吧,都是朋友别太害羞。”   伊洛又僵硬了,过了半晌,等风枕眠走了后他才盯着脚尖说了句,“好丢人……”   这一天可以说是过得格外轻松,期间他们遇到了不少组队的同学,每次都跑得飞快。   “我去,你跑那么快干嘛?”卢迪克吃惊,“伊洛你慢点!”   伊洛停下脚步,“不是你说看见人就跑吗?”   “我是这么说的没错。”卢迪克挠头,“但也不用跑这么快啊。”   伊洛沉默,并没有说话。   风枕眠从他俩身边走过,不用想也知道伊洛又在想好丢人,好想离开这种事了。   “那边有条小溪。”凯娅飞在半空中探路,“咱们今晚在那安营扎寨吧。”   “行。”风枕眠没什么意见,“看来今晚不用打猎了,咱们可以抓鱼吃。”   天也暗了,他们迅速在这里搭好帐篷,还抓了几条鱼。   “小爷的烤鱼技术很不错的!”卢迪克又跃跃欲试,但是被凯娅和伊洛拒绝了。   四人各烤各的,无处发挥的卢迪克很难受,“你们真是不知好歹,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未来的公爵大人,你们居然拒绝我!”   “你们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吗?你们拒绝的可是未来公爵的烤鱼服务!”   凯娅瞪了他一眼,“再不闭嘴我让你这辈子都成不了公爵。”   虽然有些小摩擦,不过他们相处得很和谐,尤其是有卢迪克这个搞笑男热场子,几人断断续续聊了不少事。   就连社恐的伊洛都开口附和了几句。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风枕眠忽然开口,皱着眉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有血腥味。”   “我也闻到了。”伊洛说:“刚刚抓鱼的时候我在那边的树干处看到了干涸的血迹……这里应该发生过什么。”   就在风枕眠思考的时候,不远处的草丛忽然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枕眠立马提着剑站起,其他几人也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他们小心靠近,在快要到达时,一个黑影突然从里面蹿了出来。   凯娅一个条件反射,一脚猛踹过去,竟是将那黑影踹飞了好远。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人落地后发出了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麦克?”风枕眠皱眉,朝那边看去,脸色微变。   那人的确是麦克,但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十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只剩下了半个身体。他的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扯断了,鲜血淋漓。上半身的皮肤也被腐蚀得面目全非,那双眼睛里填满了恐惧。   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救、救救我……”麦克努力朝他们爬过来,“它快过来了……救救我!”   也在这时,米利尔和约瑟维不知从哪飞了下来,“风枕眠,捏信物!”   “有一只五阶巅峰的噬魂魔蛛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双猩红的复眼出现在草丛后。   随之一同出现的,是铺天盖地的蛛网。 第十九章   眼前这只噬魂魔蛛的体型比昨夜那只大了一倍,周身泛着的紫黑色雾气也更浓。   就连那张蛛网的面积都大了不少,凯娅下意识召唤火球,可这一次没能挡住蛛网。   “小心!”米利尔朝凯娅扑过去,带着人滚了好几圈,躲开蛛网。   风枕眠反应比较快,和拎鸡崽一样抓着卢迪克的后领把人往后拖,差点没给人勒死。   一击不成,魔蛛似是恼羞成怒,攻击更猛烈了些。   铺天盖地的蛛丝和魔蛛的步足朝他们攻来,风枕眠和约瑟维抵挡着步足,另一边,卢迪克连滚带爬的将信物掏了出来。   “等等。”麦克只剩下了半截身体,根本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死死按着卢迪克的手,“你有没有灵丹?”   他的仙途断了,现在只想活着。   “没有。”卢迪克忙着捏信物,想把麦克的手甩开,“你别耽误……”   话还没说完,麦克就抢了他的信物,又猛地扔进了河里。   不过眨眼,信物就被湍急的河流冲走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卢迪克破口大骂,“想死别带老子!”   “我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想活。”麦克忽然发出了阵狂笑,“不救我,那就一起死在这吧!”   卢迪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捏碎了伊洛的信物,“脑子不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的。”   又不是只有一个信物,这人抽什么风。   麦克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个更加阴狠的表情,“这是你逼我的!”   场上几人忙着对付魔蛛,根本没人搭理他。   “老师来需要些时间。”约瑟维用魔杖挡住步足,表情凝重,“你们几个都受伤了,赶紧走!”   尤其是卢迪克,上一只魔蛛的毒都还没排干净,要是再中毒,估计直接告别这个美丽的人世了。   “卢迪克,伊洛。”风枕眠也说:“快走。”   这俩一个受伤严重,另一个脆皮辅助,自保都困难。   卢迪克刚想说些什么,伊洛就摇头拒绝了,“教廷从没有丢下同伴的教徒。”   “我们既然是队友,我就不可能丢下你们独自逃走。”   “对!”卢迪克超大声附和,“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风枕眠也是被气笑了,“你们电视剧看多了吧?”   可能是魔蛛都看不下去了,口中突然发出阵尖锐的声响,随后一道声波荡开,几人齐齐飞了出去。   凯娅撞到块石头,疼得龇牙咧嘴,“咱们为什么非得和它打啊?”   “咱们跑不行吗?”   这话一出,几人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对啊,我们为啥要打?”卢迪克一拍脑袋,“咱们逃不就行了?”   约瑟维和米利尔对视一眼,他们平日里经常做任务单,也会当义工帮居民清除邪祟……   看到妖兽冲上去干已经是条件反射了。   “跑、跑吧。”约瑟维摸摸鼻子,“分开跑。”   集中跑路的目标太大了。   他们对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意见,除了躺在地上的麦克。   “跑?”麦克阴鸷的眸子里写满了不甘,这些人逃命肯定不会带上他……   他注定是会死在这的。   想到这,麦克又冷笑了一声,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了个紫黑色的碎片,“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风枕眠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麦克的小动作,只是伊洛还记得有这么个人,问了句,“麦克怎么办?”   他们好歹也是同学,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   “我去……”把他扛着走吧。   风枕眠刚说了个开头,正准备把麦克提起来,可手都还没碰到那人,就感觉腕骨一疼,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条口子。   紧接着,那个伤口冒出森森血迹,风枕眠看见一道紫黑色的雾气钻了进去。   谁也没想到麦克会突然动手,谁也没来得及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而麦克发出阵癫狂的笑,“风枕眠!和我一起死吧!”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魔蛛竟是暴躁了起来,挥舞着步足朝风枕眠袭来。   这攻势比方才猛烈了太多,有种游戏里boss红血进入狂暴状态的感觉。   四周的树木瞬间没了大半,风枕眠终于回过神,挥剑挡下一击,两股灵气相撞,腕骨处又传来一阵疼痛,体内经脉乱了一瞬,顿时落了下风。   眼看着魔蛛的攻势越来越猛,几乎招招置人于死地,风枕眠咬咬牙,朝某个方向飞了过去,“你们赶紧走。”   也不知道麦克干了什么,但风枕眠很确定,这魔蛛现在想杀了他。   如果他继续和这些人呆在一块,肯定会把他们害死的。   腕骨疼得厉害,甚至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风枕眠连剑都差点没握住。   得赶紧离开才行。   “风枕眠!”卢迪克想追上去,但被约瑟维给拦住了。他顶着张猪头似的脸怒吼道:“你干什么?”   “别冲动,我们现在过去不仅帮不了他,甚至可能连累他。”米利尔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一个人逃还有机会。”   但如果顾及着他们,反而跑不快。   想到这,米利尔心中一阵烦闷,抬脚踩在麦克肩上,“你刚刚,干了什么?”   麦克依旧在笑,“哈哈哈哈哈,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我看你是在找死!”   另一边。   风枕眠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自有记忆起就他生活在青云宗了,作为是全宗门最小的弟子,师兄师姐们都对他很好,抠门鬼师尊虽然不靠谱,但也从未亏待过他。   后来年岁渐长,他的天赋逐渐显露,也从那个只能跟在师兄师姐身后的奶团子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   他曾执剑走过很多地方,也遇到过很多邪祟,生死危机的关头更是经历了无数次。   却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狼狈的。   腕骨的疼痛实在是难以忽视,那东西似乎还带了毒,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模糊意识。   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层马赛克,风枕眠好几次差点撞树,最后还是曦辉出鞘,驮着他继续逃命。   “曦辉……”风枕眠趴在剑上,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有点作用,但不多,“谢了。”   毒素深入经脉,风枕眠下意识催动灵力,却反而让毒素发作得更厉害。   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也不知道被曦辉带着在树林里蹿了多久,风枕眠只知道身后的魔蛛是真的很生气,追了这么久速度都没放慢下来。   “不会要栽在这吧?”风枕眠迷迷糊糊想着,大概是因为中了毒,思绪也有些放飞,“幸好我已经辟谷了。”   不然逃命的途中还得担忧一下被饿死的问题。   腕骨的疼痛绵密,和针扎似的,存在感极强。风枕眠的左手是彻底举不起来了,他也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知道那紫黑色的毒已经爬满了他大半张脸。   “要死也不能这么憋屈。”风枕眠直起身子,模糊了大半的视线只能看见魔蛛模糊的身影。   不过那猩红色的眸子是真的很显眼。   “曦辉,你说我戳瞎他眼睛的几率有多的?”风枕眠从曦辉身上站了起来,“应该有百分之五十吧?”   毕竟已经中毒了,也不怕毒性再加重一些。   曦辉发出些铮鸣,似乎是在说什么。   “放心,我很惜命的。”风枕眠眯了眯眼,手腕中一道金色的剑意浮现。   这是他那个抠门鬼师尊留下的。   本来以为交换生涯都用不上这玩意,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曦辉,速度慢点。”风枕眠说:“让它过来。”   曦辉很不想这么干,剑身动了动表示抗议。   “听话。”风枕眠叹气,“老师还没找过来,我总得自救吧?”   他被曦辉带着,在树林里乱窜了很久。   而这片森林之所以叫迷雾之森,就是因为里面的地势错综复杂,像有一片迷雾遮挡一样。   曦辉到底是没修出剑灵,即使开了灵智也只能听从主人的话。   速度放慢,之前同魔蛛拉来的距离也逐渐被缩短。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分成了两块,一边置身冰天雪地,一边被烈焰灼烧。   抬不起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右手则是握着剑意,蓄势待发。   五米。   三米。   一米。   就是现在!   蛛丝将风枕眠锁住的瞬间,他猛地扬起手,将金色的剑意对着魔蛛的脑袋狠狠扎了下去。   他如今的修为的确打不破魔蛛的防御,但景辞可以。   魔蛛口中毒气倾泻,紫黑色的雾洒了风枕眠一脸。   那股冷热交加的感觉更加强烈,耳边似乎还传来了魔蛛嘶吼声,他握着剑意的手缩紧,更深的扎了下去。   血糊了风枕眠一脸,他都有些分不清那是谁的血了。   魔蛛的脑袋被剑意硬生生划开个洞,最脆弱的眼睛也被砍掉下去,整个身体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而风枕眠也被带着,摔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摔得颤了一下,脑袋一偏,吐出一大口黑血。   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抓着,不断往黑暗中坠入。风枕眠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在合上眸子前,他恍惚看见天空中,那轮圆圆的明月。   ……   “老师!”约瑟维一行人终于是见到了老师,他匆匆将事情说了一下,又忧心道:“您快救救风枕眠同学。”   灵朝其他两位老师对视一眼,那两老师点了下头,消失不见了。   “你对风枕眠干了什么?”灵的语气很冷,看向麦克的眼神也格外冰冷,像是在看个死人。   麦克没来由心慌了一瞬,却还是强撑着,“别做梦了!风枕眠他不可能活着!”   他又发出阵笑声,“就算他侥幸从噬魂魔蛛手下逃走了,也不可能活下来!”   “没有人能中了噬魂魔蛛的心毒,还能活下来的。”   听到这话,灵的脸色更难看了。   噬魂魔蛛毒性强烈,而心毒更是世间无解。   不过心毒就和蜜蜂的针一样,一旦用了,它们自己也会死,所以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动用心毒。   “我可是将心毒扎进他身体里了。”麦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哦,不对,或许他根本没有尸体……”   “你最好祈祷他不会出什么事。”灵一脚踩在麦克的脑袋上,将人踩进泥里,语气森然,“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圆月,小声道:“风枕眠,你可不能有事啊……”   否则人类的成神之路,就真的断了。 第二十章   风枕眠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模糊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可耳朵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层塑料膜,什么都听不见。   “滴答——”   好像有水滴落在了脸上。   “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的水落在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将他的意识逐渐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风枕眠终于听清了那个在耳边说话的声音。   “希兰,他怎么还没醒啊?”   “不知道,可能是死了吧。”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趁没人回来,偷偷把他丢出去?”   这话说的,像准备抛尸。   风枕眠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奈何眼皮肿得厉害,他费了好大劲也只睁开了条缝,“我……”   话还没说出口,一只精灵就捂着嘴惊呼了一声,“呀,醒了更丑了!”   风枕眠:……   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艾米,不可以胡说。”另一只精灵开口。   风枕眠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看吧,就知道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是审美正常的。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那个精灵严肃又认真地说:“虽然他的确长得很丑,但是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你不可以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得丑。艾米,和这个人类道歉。”   艾米“哦”了一声,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   “对不起人类。”她诚恳开口,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说你长得丑的。”   【醒了更丑了】   【的确长得丑】   【不可以当面说他长得丑】   一个个字和小刀子一样扎进风枕眠心里,他自认为不是一个注重外貌的人,却还是被这一个个“丑”字扎碎了玻璃心。   风枕眠感觉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要不是现在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他真想大吼一句,“你们半神族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凯娅说他丑也就算了,毕竟龙族以前把人类当食谱,他也没办法对着一只猪说你真好看。   可精灵是为什么!   他们不是一种长相吗?   许是风枕眠的愤怒太过突出,那只叫艾米的精灵更愧疚了。   她像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看着旁边的精灵,问:“希兰,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希兰叹了口气,“都告诉过你了,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   说完,希兰上前一步,朝风枕眠鞠了一躬,“很抱歉,艾米她才刚刚步入成年期,不太懂事,请您原谅她。”   风枕眠望着天花板,生无可恋。   来之前,他做了很多有关于精灵一族的功课,自然也知道貌美的精灵族特别颜控。   风枕眠本来对自己那张脸挺自信的,可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沉默了好久,才艰难开口,“没关系,我不介意。”   说完,他更沉默了。   他那清冷好听,富有磁性的声音,怎么变成老鸭嗓了?   希兰和艾米都松了口气,“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就叫我们。”   风枕眠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等门关上他才坐起来,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树屋,里面所有的家具也都是用木头做的。空气中似乎也有一股淡淡的木香,风枕眠往前走了几步,透过窗看见了一副恍若人间仙境的画面。   天空一碧如洗,树木郁郁葱葱,疯长的草丛中点缀各种各样的鲜花,明明各种颜色都有,却不让人觉得杂乱。   这是最原始的风景,独属于自然。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感觉心都静了下来。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镜子前。   “我真的很丑吗?”风枕眠拿起镜子,“可明明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很sh……”   话还没说完,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脸的时候,手中的镜子骤然坠地。   风枕眠仿佛被雷劈了,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肿成猪头的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怪那两只精灵,他现在是真的丑。   之前中了魔蛛的心毒,后来又被魔蛛迎面吐了口毒气,他体内的毒已经深入经脉。   虽然不知道那些精灵是怎么救的他,但很明显,她们一时半会也解不了魔蛛的毒。   于是,和之前风枕眠做的一样……她们将毒逼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风枕眠的脸上。   “这就是报应吗?”风枕眠痛苦,之前卢迪克的脸肿成猪头时他没少发出嘲笑,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转的这么快。   “不行。”风枕眠坐回床上,开始运功,“得赶紧把毒排出来才行。”   他是不怎么在意容貌,但也不想一直顶着这张脸。   再说了,他进入精灵之森是为了找晏清。精灵一族都是颜控,长得越好看的精灵,颜控越严重。   晏清那么漂亮,肯定是个顶级颜控。   要是他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晏清面前,那人觉得他太丑,不认他怎么办?   想到这,风枕眠加快了运功的速度。   也在这时,他再次发现自己的修为有些松动,隐隐有要突破的趋势。   -   东方,青云宗。   “老东西,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啊。”院长和景辞通过水镜打着视频电话,“他可失踪了诶。”   两人一个躺在楼顶喝酒,另一个坐在书桌前看书,一个比一个悠闲。   “我急什么?”景辞又喝了口酒,翘起的脚尖轻轻晃了晃,“人在你的学院,出了什么事可都是你的问题。”   “你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院长抬眸看了他一眼。   景辞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眯起眼睛,朝院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老东西,你相信命吗?”   院长没接话,只是手上翻书的动作停了。   “咱们已经老了。”景辞低笑了一声,曾经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现在英雄迟暮,时间终究是没放过任何人。   “也该知道,这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   更何况,风枕眠的命运早就被谱写好了。   -   精灵之森。   作为曾经神明最偏爱的种族,精灵之森的灵气格外充沛。   风枕眠感觉灵气在体内流转了一圈,将魔蛛的毒炼化了不少。   竟是因祸得福了。   他的修为依旧没有突破瓶颈,但却更扎实了些,相信再过不久,就能步入合道境。   艾米来给风枕眠送食物时,他刚刚结束吐纳,一抬眸和一双绿宝石般的眸子对上,双方都吓了一跳。   “呀。”艾米惊讶,“你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丑了。”   风枕眠:……   能不能别老把丑字挂在嘴边?   “我是中毒了。”风枕眠叹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和她们道谢,于是起身,俯首作揖,“还未谢过诸位搭救,在下风枕眠,来自东方青云宗。”   艾米歪着头看他,忽然说:“你头上这个真好看。”   风枕眠愣了愣,抬头朝自己的脑袋上摸去,摸到了自己束发的玉冠。   他迟疑片刻,从虚空戒中掏出根做工精细的簪子,“你喜欢吗?”   这是他离开前,师姐非塞给他的。   他当时非常不理解自己一个大男人带簪子干嘛,但师姐说这可以弘扬东方文化。   “再不济,你要是在那边吃不上饭了,也可以把它卖了。”师姐说:“我是你师姐,还会害你吗?”   风枕眠拒绝不了,只能带上簪子。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作用。   看艾米这眼睛都亮起来了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这东西。   至少,从这天之后,他在也没听到过艾米说他丑。   风枕眠不想顶着猪头脸出去见人,于是一直呆在在树屋里修炼。   期间艾米邀请过他很多次,都被他拒绝了。   而在风枕眠的不懈努力下,他脸上的毒素被排出大半,紫黑色虽然还未完全褪去,但脸上消了肿,终于显露出几分原本的帅气模样。   第五天夜里,他终于突破了。   在历劫境巅峰卡了整整一年,终于步入合道境。   那一刻,他感觉身上所有的不适都褪去,整个人和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也在这一刻,他体内的毒素彻底排空,不仅恢复了容貌,甚至五官更精致了几分。   以至于第二天艾米进来时,没认出他是谁。   “你是谁?”艾米手中藤蔓骤现,“闯入精灵之森想做什么?”   风枕眠无奈,笑了一声,“艾米,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艾米不可置信地看着风枕眠,“你是风枕眠?”   她似乎是太惊讶了,盯着风枕眠看了许久,“你偷偷整容了?怎么一下这么好看了?”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一抽,“我本来就长这样,之前是因为中了毒。”   艾米也想起了这回事,尴尬的笑了笑,“你那毒,是挺毒的。”   按理说,喝了生命之泉,不管是怎么毒都应该被净化了。   可魔蛛的心毒却没有丝毫消退。   “是啊,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风枕眠左手一翻,掌心一道紫黑色的雾气浮现,“修炼的时候,好像一不小心炼化了些。”   所谓技多不压身,日后他又多了一样保命的技能。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风枕眠没忘记自己来精灵之森是为了什么,他看着艾米,压下心中的激动,问:“艾米,晏清在哪?”   他已经恢复了,是时候去见晏清了。   为此,今早起床时他还特意换了自己最贵的衣服,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   确保自己连头发丝都是帅的。   然而艾米满脸迷茫,“什么晏清?是你的同伴吗?”   风枕眠比她还迷茫,“晏清啊!就是那只银色头发,紫色眼睛,漂亮得人神共愤的精灵晏清啊!”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艾米才和反应过来似的,“银发紫眸?你确定吗?”   风枕眠点头,“很确定。”   “我们族中只有一位银发紫眸的精灵。”艾米吸了口气,表情有些诡异。   风枕眠不明所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艾米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继续开口,“但是……”   风枕眠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是那位精灵。”艾米说:“如今还未离开母树。”   “什么意思?”风枕眠听不懂。   “意思就是,他还未降生。”   风枕眠:??? 第二十一章   风枕眠忽然很想点根烟。   梦中的精灵风华绝代,那张脸说是女娲、啊不,上帝毕设也不为过。   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难免紧张。因此来之前风枕眠就设想过很多种和晏清相遇的场景,各种各样的情况都预设了一次。   却唯独想不到这一幕。   “怎么会还没降生呢?”风枕眠不解,“他怎么可以还没降生呢?!”   艾米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出去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树屋里怀疑人生。   而离开的艾米则是鬼鬼祟祟,一路直奔希兰的房间。   “希兰!”精灵一族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即使希兰的年纪比艾米大上不少,也没有叫敬称的习惯。   “怎么了?”希兰正在看书,瞧见艾米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艾米,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可以这么没有形象。”   他们精灵一族可是出了名的优雅。   “抱歉。”艾米立马端正了形象,没坚持两秒又趴在了桌上,“希兰!你知道刚刚风枕眠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他问晏清在哪里。”   “晏清?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是啊,于是我问他晏清是谁,他很震惊,说晏清是一只精灵。”艾米顿了顿,看着希兰认真说:“他说,晏清是一只银发紫眸的精灵。”   精灵一族,只有一位银发紫眸的精灵。   希兰手中的动作一顿,神色也古怪了起来,“银发紫眸?”   “对。”艾米使劲点了两下头,“我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希兰,他是不是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啊?”   这个问题希兰回答不了,只能说:“再看看吧。”   过不了几天,那位也该降生了。   -   自从知道晏清还未降生,风枕眠成了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在树屋里躺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艾米看不下去了,“喂,你想不想去看看母树?”   风枕眠偏头看她,没说话。   “他就快降生了。”艾米说:“你难道不想看见他降生吗?”   这话勾起了风枕眠的兴趣,他立马咸鱼翻身,夺门而出,“走,别耽误了时间。”   艾米嘴角一抽,“他真的是预言中的人吗?怎么看着这么不靠谱?”   母树是精灵一族最重要的存在,它生长在生命之泉中,位于精灵之森的正中心,被无数精灵守护着。   来精灵之森的这段日子风枕眠都没怎么出过门,不过这些精灵都知道这里来了个人类,因此看见风枕眠时并没有惊讶,甚至朝他露出个和蔼的笑。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意识到精灵一族为什么被称作神的宠儿。   一路走来,这些精灵不论性别,都是个顶个的好看。   看得他眼花缭乱。   “就是这了。”艾米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母树,目光温柔,“母树是精灵一族的信仰,你不可以对母树不敬。”   风枕眠点头,看着母树心情复杂。   这母树,就是他梦中的那棵树。   树上只有一颗果子,也和梦中的一样好看,不用想也知道,这颗果子就是晏清。   “他……什么时候降生啊?”风枕眠目光一瞬不移,和长在了果子上一样。   艾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那……我能不能呆在这?”风枕眠问。   艾米表情裂开,“你……”   “放心,我已经结丹了。”风枕眠说:“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不会耽误事的。”   你他妈好像个变态啊。   艾米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补上了这句话,预言里的人,真的是风枕眠吗?   这念头刚冒出来又被艾米打消了。   精灵之森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人类踏入,而月圆之夜进入精灵之森的,也只有风枕眠一个。   想到这,艾米叹了口气,“可以。”   风枕眠眼睛都亮了,如果有尾巴,现在应该摇成了螺旋桨。   “你走吧,不用在这陪我。”风枕眠很想和漂亮果子贴贴。   艾米满脸问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是精灵之森,该走的人不是她?   但想到预言,她还是忍了下来,“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风枕眠摆摆手,“好的。”   艾米憋着一口气,往外走了好久,确定风枕眠听不见了,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人……真的能拯救精灵一族吗?”   怎么感觉那么不靠谱?   不靠谱的风枕眠看着那果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想伸手戳一戳,又怕把果子戳掉了,导致晏清早产。   只能盯着果子呢喃,“咱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呢?”   他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梦到精灵之森十年,也不相信晏清会无缘无故说出那句话。   至于到底有什么因果,只能等晏清降生以后才知道了。   精灵一族的降生挺随意的,等时间到了,果子就会落下。   族中的祭司一般都会推算出精灵降生的大致时间,然后精灵族的所有精灵都会守在母树前等待。   这个规矩风枕眠自然是不知道的。   以至于他看见这么多精灵围着他的时候,脑子里懵了一下。   先是想,我是不是摊上事了?   然后又想,不可能啊,这几天我一直守在这,哪也没去。   紧接着又想,他们一直盯着我干嘛?这也太渗人了。   而这群精灵也在窃窃私语。   “他就是那个人类?”   “应该是吧?怎么看着不太聪明。”   “我也觉得,看着好像有点傻。”   ……   尽管精灵们说的很小声,但风枕眠还是一字不落的将这些话听了进去。   他深吸了口气,也懒得去计较这些精灵说他不聪明的不礼貌行为。   只是在想,这群精灵好像对他出现在精灵之森并不意外。   就在他想开口问问时,那些精灵突然朝两边走去,留出一条路。   紧接着,一位衣着华丽,金发橙眸的精灵走了出来。   “恭迎大祭司。”那些精灵齐齐开口。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也说了句“恭迎大祭司。”   大祭司和伊洛给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但都有种神性。如果说伊洛身上的神性是悲天悯人,那大祭司就是睥睨众生的神性。   她像太阳,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止不住追随她。   “风枕眠。”大祭司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风枕眠抬眸,和那双橙色的眸子对上,那一瞬,他有种直视了太阳的感觉。   眼睛瞬间被眼泪填满,他抬手揉了揉,“怎么了?”   “没事。”大祭司收回目光,看向那个果子,“他快降生了。”   风枕眠应了一声,擦干了眼泪后和大祭司一起盯着果子。   他们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时间距离降生点越来越近,头顶的太阳也悄悄换了好几次位置。   终于,在太阳到达树母树正顶端时,果子就这么悄然落下了。   风枕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接住果子,却是被大祭司拦住。   那根金灿灿的魔杖很像他以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的女王的权杖。   “他要进生命之泉洗涤之后,才能出来。”大祭司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风枕眠只能眼睁睁看着果子落入泉中,心里一阵打鼓,生怕晏清不会游泳,出现意外。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晏清还没出来。   “他……不会出事吧?”风枕眠很担忧。   “不会。”大祭司斩钉截铁,“他很喜欢生命之泉。”   风枕眠还是不放心,蹲下身,低声唤了一句,“晏清,别玩了。”   平静的水面忽然出现了一连串的泡泡。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此,风枕眠本来挺紧张的,可旁边的那群精灵比他还要紧张,他忽然就不慌了。   而晏清,也终于是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从水里冒出了个头。   “呀!”小精灵的脑袋湿漉漉的,银色的长发胡乱贴在身上,分明是乱七八糟的模样,却依旧好看。   紫色的眸子水汪汪的,许是因为好奇,视线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扑腾着小翅膀朝风枕眠飞了过去。   至于风枕眠……   风枕眠他已经傻了。   他单知道精灵有幼年期和成年期,却不知道精灵的幼年期……   居然是二头身小精灵!   成年期的晏清长身玉立,容貌昳丽,是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的存在。   而幼年期的晏清——   风枕眠看着那只颤巍巍挥舞着小翅膀朝自己飞来的小精灵,一只手伸出去将他接住,另一只手则默默捂住了鼻子。   这也、太可爱了吧!   风枕眠自认是个猛男,并不喜欢那些可爱的东西,   可现在,他看着还没有自己巴掌大的小精灵坐在掌心,小小的脑袋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似乎是觉得好玩,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呀!”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他宣布,从今以后精灵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小精灵抱着风枕眠的手指,柔软的脸颊蹭了蹭他指尖因为练剑而磨出的茧。   风枕眠有种被棉花亲了一口的感觉。   他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精灵诡异又复杂的视线,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戳戳小精灵,也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祭司终于开口了。   “风枕眠,跟我过来。”   风枕眠吓了一跳,立马收回手。   大祭司已经朝着某处走去了,风枕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种自己拐了别人家小白菜的负罪感。   尤其是那群精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精灵一族是诞生于自然的种族,族内所有的房屋都是树屋。   风枕眠跟着大祭司进了一间树屋,颇为拘谨。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倒了杯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把花瓣制成的杯子递给他,“不用紧张。”   “有什么事吗?”风枕眠很难不紧张。   “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祭司看着风枕眠掌心的晏清,目光温柔,“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精灵之森吗?”   风枕眠迟疑一瞬,微微点了下头,“和晏清有关吧?”   “是。”大祭司也没否认,“你将他带走,保护好他。”   “风枕眠,你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对吗?”   这话问的很严肃,风枕眠认真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   大祭司满意点头,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风枕眠,“他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面,时间不早了,你该离开了。”   说完,也不等风枕眠反应过来,就将人送了出去。   风枕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谁扔进了洗衣机里。他下意识护住手心里的小精灵,偏偏小精灵还觉得好玩,一直试图从他手里飞出去。   最后,来迷雾之森寻找风枕眠的一行人只看见这人从天而降,一路摔下来砸断了不少的树枝。   直到落地时这人的手都还高高举起,像是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仪式。   卢迪克没见过这阵仗,用胳膊戳了戳伊洛,问:“这个姿势,一定是有什么深刻含义的,对吧?” 第二十二章   精灵之森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 风枕眠在里面呆了大半个月,外面却只过去了三天。   “所以,你他妈真的进了精灵之森?”卢迪克往后一倒, 伊洛默默后退,还是约瑟维扶住了他, “还真的拐了一只精灵出来?”   “关键是, 你丫的中了心毒,不仅屁事没有还突破了?”   风枕眠已经被带回学校了, 尽管他强调了好几遍自己已经好了,但还是被按着做了个检查。   现在正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腼腆一笑, “运气好, 主要是运气好。”   嫉妒使卢迪克面目全非。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几人各有所思,只有小精灵无忧无虑。   他才刚降生, 看什么都新奇。   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好几圈,这摸摸那看看, 最后停在凯娅面前。   凯娅的呼吸一下凝固了。   这小精灵,还没她本体的一根手指大, 一看就很脆弱。   要是劲用的稍微大点,肯定会死吧?   她她她,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弱的生物啊救命!   小精灵丝毫不知道凯娅此刻的紧张,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眼睛都亮了,“呀!”   在众人的注视下, 小精灵伸出自己更小的爪子,落在了凯娅胸前的项链上。   众所周知, 龙族一向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   所以凯娅带的饰品也是亮晶晶的,在阳光下还bulingbuling的那种。   刚好,精灵一族也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小精灵似乎很喜欢凯娅的项链,手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他的手实在太小了,项链中亮晶晶的宝石又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后,小精灵嘴巴一瘪,竟是哭了出来。   “呜呜……”他跌跌撞撞朝风枕眠飞去,落在人掌心抱着手指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哭啊……”风枕眠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就慌了。   本来想抬手给晏清擦擦眼泪,结果眼泪越擦越多。   小精灵本来就长得好看,二头身的模样更是萌得人心都化了。现在啪嗒啪嗒掉眼泪,更是杀伤力翻倍。   凯娅当时就解下了自己的项链递给风枕眠,卢迪克也掏出了自己各种各样的宝石戒指,就连伊洛都拿出了几颗珍珠。   “卧槽?”风枕眠看着这一堆递过来的东西,觉得自己要是不拿出些什么,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他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到一个亮晶晶的小石头,翠绿色的,好像是他以前从一个喜欢收集石头的师兄那里顺来的。   几样东西送到小精灵面前,他抽噎了一下,哭声渐渐止住。   风枕眠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风枕眠啊。”卢迪克看着小精灵摸摸宝石,又贴贴珍珠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开口道:“看来你以后,得努力赚钱才行。”   养一只小精灵可得花不少钱。   -   虽然身上没伤,但风枕眠还是在医务室里躺了三天。   直到校医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他真的没什么问题,才在出院单上签了字。   拿到出院单的那刻,他像是脱下来什么枷锁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当成瓷娃娃。   “小阿宴,咱们出院了。”   小精灵不想飞,坐在风枕眠的肩膀上啃着果子。   听到这话,他歪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可能是没听懂风枕眠在说什么,思考了会,朝这人脖颈处挪了挪。   然后“吧唧”一下,在风枕眠脸上落下个吻。   小精灵很小,那个吻也很轻。   风枕眠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吻就结束了。   脸上只剩下些柔软。   而小精灵又开始抱着他的果果啃,看上去很开心。   头顶的呆毛跟随风枕眠走动的幅度上下摆动。   “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养灵宠……”风枕眠后知后觉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地方,心里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虽然出了院,但风枕眠还不能回宿舍躺着,他还得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自从开学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办公室,如今已经对这一栋楼也算是熟门熟路。   “院长。”风枕眠礼貌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一抬头,果然又看到了院长那张和蔼的脸庞。   “坐吧。”院长笑眯眯的,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老人,“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风枕眠已经来过好几次院长办公室,但面对老师时还是有些紧张。   院长的目光宛若实质,即使他是充满善意的,可圣阶强者的压迫感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也亏得风枕眠被他的抠门鬼师尊这么盯了十几年,对这种威压免疫,不然此刻肯定是如坐针毡。   “知道叫你来是因为什么吗?”院长的声音始终是温和的。   风枕眠来之前心里大概有个猜测,“是因为任务单吗?”   他还在住院的时候,卢迪克就一直念叨着任务单。按照艾尔尼斯的规矩,混战结束以后他们也确实该进行第一次任务单的磨砺了。   “对。”院长摸摸胡子,“今天叫你来,只有一件事。”   “之前灵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任务单的分类和组队要求了。你们这次要做的任务是中-,会由约瑟维带队。当然,这是你们的任务,若非涉及生命安全,约瑟维是不会出手。”   风枕眠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院长。   这种话之前灵也和他说过,院长特意叫他过来,应该不是重复这些话。   果不其然,没过两秒院长就再次开了口,“我同你师尊是多年旧友,对你们东方的文化也算是有所了解。”   他看向风枕眠,语气严肃了不少,“风枕眠,我们西方的修士和你们东方不同,没那么多的责任感。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不管是这次任务单里遇到什么,你都不能因为救人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东西方都有各种邪祟侵扰人间,两方的修士也都会去处理这些邪祟。   但西方处理邪祟时,是带着目的的。   一是为磨练自身能力,早日飞升,二是为赚钱,三才是为了守护苍生。   利益使然,他们做任务时从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就更别说什么牺牲自己去救那些普通人了。   在他们眼中,修士的性命比普通人尊贵太多。   毕竟,培养一个修士可不容易。   但在东方却不一样,他们认为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那些修士总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   院长在东方游历时就曾见过好友,也就是风枕眠的抠门师尊景辞为救一个村子的百姓,同一只轮回镜的妖怪死战三天三夜。   若非他来得及时,只怕景辞在那时陨落了。   其实他理解不了东方人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但不妨碍他对这些愿意为了普通人付出生命的东方人感到敬佩。   因此,对于历届的东方交换生,院长从未阻碍过这些人发挥自己的责任感。   这个世界,需要由这些有责任感的人去守护。   但风枕眠不一样。   他是人类打破飞升桎梏的关键,也是人类成神最后的希望。   这人不能,也绝不可以出事。   风枕眠并不知道院长心中的千肠百转,也没有立马答应这个要求,而是沉思了片刻,问:“可灵老师不是说,中高阶的任务是有生命危险的吗?”   他们是修士,是与天争的修士。   从步入修行之道开始,就注定走上了一条刀尖舔血之路。   他们在意生死,同样也看淡生死。   “是。”院长没反驳,不过表情比刚刚更加严肃。他脸上的笑意悉数褪去,那个和蔼的形象似乎也一同消失了。   此刻倒终于让风枕眠有了这人是艾尔尼斯的院长的认知。   “但风枕眠,你是东方来的交换生。”院长不可能告诉现在的风枕眠,他身上背着多少修士的希望,“如果你在西方出事,我很难和青云宗交代。”   像是怕风枕眠不信,他又补了句,“尤其是你那师尊,怕不是会提剑拆了我的学校。”   这话一出,还真将风枕眠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在西方嘎掉以后,景辞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顿时陷入沉思。   虽然景辞确实又抠又没什么节操,但不可否认,他很在意风枕眠。   尤其,风枕眠是他唯一的徒弟。   “我知道了。”风枕眠点头应道:“放心吧院长,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他们东方修士的确有责任感,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付出生命。   听到风枕眠的保证,院长可算是松了口气,“之前在迷雾之森的那种事,也不可以再发生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那是风枕眠既定的命运,但难免不会出现意外。   风枕眠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院长应该说的是他引开魔蛛的事。他摸摸鼻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麦克他怎么样了?”   当时忙着引开魔蛛,完全没注意到那个罪魁祸首。   “死了。”提起麦克,院长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这种谋害同学的人,死有余辜。”   他们赶到时,麦克已经毒发身亡了,过程还挺折磨的,“对了,魔蛛之所以会追着你们,是因为麦克偷走了魔蛛的蛋。”   异兽大都繁衍困难,因此格外在意自己的幼崽。   麦克偷走了他们的蛋,也难怪那两只魔蛛往死里追杀他们。   风枕眠皱着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精灵大概是感受到了他忽然低落的心情,一直安安静静的晏清忽然抬手,摸了摸风枕眠的脸,轻轻发出阵声响,“呀?”   “没事。”风枕眠回过神,摸了摸小精灵的耳朵尖,又朝院长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院长点点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晏清,“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三天以后,你们就会开始执行第一个任务单。” 第二十三章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一大早, 风枕眠一行人就被薅起来,坐上了前往任务地点的马车。   “困死了。”卢迪克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凌晨六点的天空了, “约瑟维学长,咱们真的有必要这么早爬起来吗?”   做任务而已, 没必要这么敬业吧?   车上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没睡醒的肾虚样, 约瑟维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你们就不能向风枕眠同学学习一下?”   同样是早起,风枕眠不仅精神抖擞,起床时还认认真真捯饬了一番, 整个人看着英俊潇洒又元气满满。   听到自己的名字, 风枕眠抬头,“怎么了?”   “没事。”卢迪克又打了个哈欠,嘀咕道:“风枕眠都不用睡觉的, 我们怎么和他比?”   说完,又小声叭叭了句, “东方的修炼体系真是变态。”   “这是你们第一次出任务。”约瑟维无视了卢迪克的控诉,“作为你们的带队学长, 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拿高分的。”   “而且,东方有句古话,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即使你们在同龄人中已经足够优秀了,但仍旧需要努力。”   毕竟离开学院以后,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止是同龄人。   “约瑟维学长说得对。”风枕眠小心翼翼将还没睡醒的晏清放进虚空戒中,随后点头附和道:“咱们这个年纪, 怎么睡得着的啊!”   卢迪克嘴角一抽,朝身旁昏昏欲睡的凯娅小声吐槽, “就说他们这群东方人特别卷呗。”   凯娅属实是太困了,完全没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脑袋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像是在应和。   以至于卢迪克还聊起劲了,一个劲吐槽风枕眠不道德的内卷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什么前一秒这人和自己说困了,结果后一秒他就发现这人在偷偷练剑等行为。   “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叫落霞小镇。”约瑟维将任务单递给了几人,“你们仔细看看任务单上的内容,进去以后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补了句,“打分是分为个人得分和团体得分的,不要想着偷懒。”   “但凡有一项不及格,都会被灵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的。”   灵的恐怖形象确实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卢迪克虎躯一震,也不敢叭叭了,老实巴交拿起任务单,认真看了起来。   “落霞小镇。”风枕眠看着任务单,“这名字还挺诗情画意的。”   “它以前是个挺出名的风景区。”约瑟维接话,“好像是在十几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些景色忽然就破败了。”   风枕眠点点头,认真看着任务单的内容。   委托人是落霞小镇的镇长,他大致将镇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风枕眠看着那些内容,“这任务看上去,似乎不太难?”   事情挺简单的。   大约十几年前,落霞小镇出现了一个象征着不幸的黑眼小孩,她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也给小镇带来了很多灾难。   曾经美丽的落霞小镇也因为她的出现变得破败不堪。各种草木一夜枯萎,天空像是被污染过度,灰蒙蒙的,再也看不见落霞。   富饶的小镇逐渐没落,镇民对黑眼小孩又惧又恨,尤其是在看见她一天天长大后,心中的恐惧更甚。   “没人知道那个无人照料的黑眼小孩是怎么长大的。”约瑟维说:“这也让那些镇民认定了,黑眼小孩一定是魔鬼。”   “不过两年前,黑眼小孩失踪了。”风枕眠接话,“她忽然从落霞小镇消失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那些镇民并不敢相信困扰他们十几年的噩梦就这么消失了。   可一天,两天,七天……   一个月过去了,黑眼小孩再也没出现,那些草木又开始焕发生机,天空也逐渐变得清澈。   仿佛那十几年只是一场噩梦。   镇民终于从担惊受怕中回过神,他们又哭又笑,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   “但,一个月前,黑眼小孩又回来了。”伊洛皱眉,“而且从黑眼小孩回来开始,镇子里就陆续开始有镇民死去。”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干掉黑眼小孩?”卢迪克打了个哈欠,“这也太简单了吧,不就是打架嘛。”   他之前听说任务单是综合考察,还为自己不发达的头脑担忧了一下。   “当然没那么简单。”约瑟维笑了笑,“镇子里的人逃不出去,这份委托单还是院长几十年前留下的,功能老旧,很多东西都记录不上。所以还有很多信息我们都不知道。”   “不过你们的任务很明确,是找到藏在镇子里的黑眼小孩,并在此期间阻止她残害更多的镇民。”   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车刚好也停住了。   “到了。”约瑟维掀开马车的帘子,下车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朝风枕眠说:“对了,你可能需要易容一下。”   他们是知道风枕眠是东方人,天生就是黑发黑眸,并非什么魔鬼。可对于落霞小镇的居民来说,大约会将他当成第二个噩梦。   “嘶……”风枕眠很想拒绝,但又不得不承认约瑟维思考得很周全。   “要不要改成我的绿色头发?”卢迪克推销着自己的发色,“进去以后就说咱们是两兄弟!”   说这话时,卢迪克还咧着嘴,口中两颗大金牙若隐若现。   风枕眠沉默片刻,默默拒绝了。   他不想顶着一头绿油油的头发,即使这个绿是墨绿色。   视线从几位同伴的脑袋上划过——   伊洛是金色的头发,太普通了,十个西方人八个这种发色。   凯娅是火红的头发,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放他脑袋上像精神小伙。   约瑟维是深蓝色的头发,不容易撞色,也挺低调……   看上去很适合他。   思考良久,风枕眠将发色……变成了银色。   “走吧。”风枕眠眸中流光一闪,原本是黑色的眸子变成了紫色。   他本就长得出色,即使是这种挑人的发色依旧驾驭得很好。甚至因为不同风格的五官,呈现出和晏清不同的气质。   一下从少年郎变成了高贵的掌权者。   卢迪克看得目瞪口呆,正想说些什么,但风枕眠已经走近了落霞小镇的大门。   那大门也不能算是大门,因为它早就腐朽了。斑斑锈迹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更加灰暗,轻轻一推,发出阵刺耳的摩擦声。   进去以后,风枕眠脸色微变。   他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虚空戒,眉头微微皱起。   其他几人也陆续进来,卢迪克看着周围的景色,刚准备说些什么,却是脸色猛变,“我的修为,被压制了。”   “我也是。”伊洛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倒没卢迪克那么大反应。   凯娅作为一个暴力输出,即使没有修为也很能打,因此并不在意。   至于风枕眠,只在意一件事。   他打开了虚空戒,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小精灵放在肩上,“还好这修为还能使用虚空戒。”   说完,他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   一抬头,果然看到了这几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你……”卢迪克欲言又止,从没想过话痨的他还有说不出话的一天。   “我怎么了?”风枕眠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对了,这里有规则之力,大家小心一点。”   规则之力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能力,罕见到即使半步飞升的强者也未必能掌控。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小小的落霞镇中。   “规则之力?”卢迪克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祂所掌控的范围内,我们必须遵守祂所制定的规则。”伊洛接话,声音很轻,“恐怕,这次的任务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   “不能强行破开吗?”卢迪克问。   伊洛陷入沉默,还是风枕眠回答了他的问题,“能倒是能。”   作为在场除了约瑟维外修为最高的人,风枕眠能察觉到一些他们察觉不到的东西,“但这些镇民的灵魂已经被融入到规则之力中了。”   如果他们强行破开,的确能抓到那个黑眼小孩。但同样,这些镇民会付出生命。   而他们,是来救这些镇民的。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还是凯娅打破了沉默。   “怕什么。”她活动了下手腕,“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肯定打不过我。”   龙族近乎变态的战斗力让他们即使失去修为,也拥有很强的自保能力。   从进门后,约瑟维就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说话一句话。   几人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也没在门口多做停留,先后进了小镇。   如果说曾经的落霞小镇是副五颜六色的画,那现在它则被黑色填满。   街道仿佛经历了战乱,房屋也破破烂烂的。路过的镇民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而他们脸上,是凝固的恐惧。   “这位大哥。”风枕眠伸手拦住了一个大叔,问道:“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游客,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住宿的地方啊?”   大叔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卷曲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已经成了鸡窝。眼窝深深凹陷,灰头土脸的模样透出一种将死的腐败。   “游客?”他的目光混浊,开口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游客来这里干什么?”   落霞小镇早就不是旅游地了。   “听说这里能看见最美的落霞。”卢迪克十分上道:“大哥,你看我们这么千里迢迢的来,能不能给我们找个住宿的地方啊?比如镇长的家里什么的。”   镇长作为他们的委托人,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然而大叔却像是听不懂他们说话一样,盯着远处自顾自道:“千里迢迢……”   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一咧露出里面焦黄发黑的牙,“来得好啊——”   “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临死前多几个陪葬,真是个不错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这大叔明显被吓得神智失常, 神神叨叨的不说,还总是露出些诡异又猥琐的表情。   凯娅差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想给他一拳。   “你拦着我干嘛?”凯娅偏头, 瞪着伊洛,“这种人我见多了, 揍一顿就老实了。”   “我们是来做任务的。”伊洛轻声细语, 和凯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凯娅, 不要惹事。”   凯娅很生气,但又不能把伊洛揍一顿。   只抱着胳膊朝前走,顺便吐槽一句, “就你烂好心。”   伊洛无奈, 一回头,看见风枕眠和卢迪克那吃瓜的眼神。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才磕磕巴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吗?”   “你好像个老父亲。”风枕眠感慨。   卢迪克点头附和, “凯娅好像你叛逆的女儿哦。”   伊洛闻言,嘴角一抽, “你们俩……也不怕被凯娅揍。”   高傲的龙族可听不得这种话。   在他们调笑间,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叔默默离开了,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都得死”之类的话。   风枕眠朝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他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阴气缠身,对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无异于癌症晚期。   “风枕眠。”约瑟维忽然开口,“不要做多余的事。”   来之前院长也特别叮嘱过约瑟维,“只要你完成任务单,找到那个黑眼小孩, 就能救他。”   风枕眠收回目光,看了约瑟维一眼, 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朝前走了几步,又低声道:“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   几人在落霞小镇的街道上走了很久,也见到了很多镇民。本来想打听一些消息,可这些镇民几乎都和那个大叔一样,疯疯癫癫的。   时间一晃,天已经黑了。   “咱们该不会要露宿街头了吧?”卢迪克是个吃不得苦的大少爷,没走一会就累成了狗,“这些人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是不给钱。”   “他们害怕。”风枕眠完全不急,毕竟他吃苦耐劳,露宿街头也不是不行,“所有人都知道黑眼小孩就在镇子里,可谁也找不到她——”   镇民之间充满了不信任,在他们连亲朋好友都不相信的前提下,又怎么可能信任他们这几个从外面来的游客。   说不定,他们又是黑眼小孩弄出来的魔鬼呢。   “有道理。”卢迪克点头,“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这些镇民太害怕他们了,以至于这么久了,他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   风枕眠又朝着周围看了一圈,余光瞥见了远处一座破破烂烂的高塔。   这塔的位置也算是在小镇边陲,形状有些奇怪,但风枕眠只当它是什么奇怪的景点,也没多在意。   就在几人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摔在他们面前,动静大到吵醒了熟睡的晏清。   风枕眠急忙接住差点掉下来的小精灵,又抬起头,看着凯娅一脸茫然,“凯娅,你这是做什么?”   摔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中年大叔,不同于之前那个大叔的邋遢,这个大叔明显干净卫生了不少。   “不是找住宿的地方吗?”凯娅一脸无辜,“一个个问太麻烦了,我就把镇长带过来了。”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刚好咱们的任务单也是他发的,问他不比问路人好多了?”   “话是这么说的。”卢迪克看着鼻青脸肿的镇长,“可你也不至于……”   凯娅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怎么了?”   “没什么。”卢迪克立马改口,“还得是我凯娅姐!凯娅姐威武!”   凯娅的目光又从风枕眠和伊洛脸上划过,前者捧着小精灵抬头望天,后者硬着头皮夸了句,“你真聪明。”   “喂。”凯娅踢了踢镇长,“别装死,赶紧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   镇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凯娅这一脚落下,他猛地一颤,随后像虾一样蜷缩了起来,“别、别杀我……别杀我!”   风枕眠:……   风枕眠:“你们谁安慰一下他?”   卢迪克默默望天,“别看我,我只会用钱解决问题。”   凯娅跃跃欲试,然后被全票否决。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最人畜无害的伊洛身上,卢迪克还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好兄弟,靠你了。”   伊洛欲哭无泪,但又反抗无能。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有亲和力,再加上久居教廷,身上沾染的那一缕神性,很快就安抚好了镇长的情绪。   甚至……效果好得过头。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大人!”镇长抱着伊洛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伊洛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他试图推开镇长,可求生本能驱使下,这人的力气格外大。   他只能朝自己不靠谱的同学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镇长。”卢迪克到底还是有同学情的,“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肯定不会不管你们的。”   镇长缓了会神,眼底是未退散的恐惧,“好……”   “对了镇长。”风枕眠想了想,问他:“你们有没有总结出黑眼小孩杀人的规律?”   提起黑眼小孩,镇长又是一抖。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曾经,给过我们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三句话——   1.夜里是我的活动时间。   2.我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3.如果找到了我,就来杀了我吧。   “也就是说,黑眼小孩伪装成了镇民?”伊洛喃喃道:“难怪那些镇民对彼此如此戒备。”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亲戚朋友会不会在下一秒变成那个杀人恶魔。   “这些都不重要。”卢迪克大咧咧拉着镇长,“您先帮我们找找住的地方吧。”   镇长看了他一下,点头应道:“好。”   “不过镇上早就没有旅店了,可能得委屈各位大人,住在镇民家里。”   “没事。”风枕眠说:“有地方住就行。”   镇长脸上全是冷汗,他抹了把脸,颤巍巍起身,“咱们镇的镇民被吓怕了,之前可能多有得罪……”   镇长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替镇民说着好话。大概过了三分钟,他敲开了一家镇民的门。   那镇民最开始很戒备,也不知道镇长同他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人卸下了防备。   随后,卢迪克和约瑟维被留在了这里。   就这样走了三户人家,他们才安顿好了住宿,而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风枕眠是最后一个被安顿的,他借宿的这家只有一对母子。   那老妇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脸上的皮松松垮垮,眼眶也深深凹陷,像极了童话故事邪恶的老巫婆。   “大人。”镇长依旧恭敬,“我就住在离着两百米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大概是因为天黑,镇长内心的恐惧又一次压抑不住,“那个魔鬼通常都会在晚上杀人,请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镇长没有说什么“请您务必要除掉她”之类的话,因为他对此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之前也不是没有误入此地的修士,他也曾抱有希望,可那些修士不仅没能杀了黑眼小孩,反而激怒了她。   镇长再也不想经历那宛如人间烈狱的一夜。   “知道了。”风枕眠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分成三组,分别留在三户人家。   风枕眠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反而觉得这样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伊洛肯定是靠谱的,至于凯娅和卢迪克……”   风枕眠揉戳着小精灵的脸,“他们俩不闯祸就不错了。”   晏清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脸上软乎乎的小奶膘还一直被蹂躏。   他好几次想躲开,都被那只大手无情镇压,气得晏清差点咬人。   “好好好,不揉了。”风枕眠见好就收,拿出灵果塞给小精灵,“小阿晏真可爱。”   晏清到底还是只精灵幼崽,很好哄。他抱着果子啃了两口,甜腻腻的味道让他瞬间就忘了刚刚被揉搓的事情。   小翅膀扑腾两下,撒下不少金粉。   也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风枕眠下意识将晏清收回了虚空戒中,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二点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黑眼小孩的杀人时间,风枕眠虽然不怕,但也没有掉以轻心。   “谁?”他握着曦辉,走到门口。   “客人,您饿吗?”老妇人嘶哑的声音传来,“我煮了点面条,您要不要吃?”   风枕眠没接话,只是道:“这个点出来,你不怕黑眼小孩吗?”   “怕……”老妇人说:“可镇长说了,您是贵客,不能怠慢。”   风枕眠思索片刻,慢吞吞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一团黑影倏地扑进来,风枕眠眼疾手快,曦辉当即就出了鞘,一剑贯穿那团黑影。   一声惨叫后,黑影悄然消失,门后是老妇人带笑的脸。   “客人,面条。”老妇人将面碗递近。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风枕眠看着那碗血淋淋的面条,笑了。   面条仿佛是刚从潲水桶中捞出来的,还糊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看上去恶心又油腻。   更重要的是,那面条的最上面,是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珠,红色的血丝遍布,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   “客人,面条。”老妇人仿佛没听懂风枕眠的话,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重复。   门外的灯也出现了电压不稳的情况,忽明忽灭。呼啸的寒风也在这时响起,撞得窗户吱呀作响。   若是个普通人,只怕已经被吓破胆了。   “怎么?这是在给我警告?”风枕眠知道眼前的老妇人是被那个黑眼小孩控制了,所以也没觉得奇怪。   这是她的游戏世界,在打破规则前,必须遵守她的规则。   老妇人没动,依旧重复着那个动作。   这面条属实恶心,风枕眠也不想再看,挥袖将其打翻。   眼珠子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轱辘轱辘地停在了老妇人脚边。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抬眸时,松垮垮的脸上填满了阴鸷。   而还不等她开口,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传来。   只见楼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他手上似乎还提着个尖锐的利器。   是老妇人的那个醉鬼儿子。   还不等风枕眠有所动作,那醉鬼忽然大步向他们走来,然后停在了距离风枕眠大约一步的位置。   “嗬……”   醉鬼喉间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声响,没有聚焦的眸子落在风枕眠脸上,看不出情绪。   但下一秒,他忽然扬起握着水果的手,另一只手拉出自己的舌头,猛地一划!   鲜血喷涌,这人竟是生生斩断了自己的舌头! 第二十五章   这画面属实刺激。   脚下又是眼珠子又是舌头, 再来点都能拼出一张人脸了。   醉鬼割舌的画面可能刺激到了老妇人,她如死水般浑浊的眼睛忽然荡起了很多情绪,喉间也不断发出些“嗬嗬”声。   像一壶烧开却无法沸腾的水。   风枕眠艰难辨别了一下, 那应该是混杂着恨意的恐惧。   走廊的灯闪烁得更加厉害,风枕眠似乎听到了“啪啪啪”的声响, 一回头, 看见窗户上多了几个血手印。   老妇人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两手捧脸, 呈呐喊状。醉鬼也仿佛置身在噩梦中,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窗外拍打玻璃的节奏更加频繁,而眼前的两人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尤其是那个醉鬼, 嘴巴大张着, 被斩断的舌根鲜血淋漓,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风枕眠静静看着他们俩,眉头微皱。   修为被压制后产生了诸多不便, 就像现在,一时半会他还真分辨不出来这两人谁是那个黑眼小孩。   又或者说, 他们俩都不是黑眼小孩。   而是今晚被黑眼小孩选中的猎杀对象。   镇长说的那三条规则风枕眠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事也在证实着他的猜测。   除了藏在镇民中, 那黑眼小孩一定还有其他的杀人规则。   就在风枕眠准备凑过去仔细看看时,待在虚空戒中的晏清却是不安分了起来,扑腾着小翅膀想要出来。   风枕眠怕小精灵看到这种血腥的画面会害怕,于是分出大半注意力,阻止他出来。   在虚空戒中的晏清就那么被一根手指戳了回去,正不开心, 那人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哄道:“小阿晏, 乖一点。”   晏清委屈巴巴,不开心的用头撞了撞风枕眠的手指。   “哥哥办完正事就陪你玩,好不好?”风枕眠继续柔声细语的哄他。   他的注意力逐渐偏移到晏清这边,也因此错过了醉鬼身上那一闪而过的黑气。   小精灵还是很好哄的。   他才刚刚降生,又直接被风枕眠带出了精灵之森,难免对这人产生依赖。   而且,他一只小精灵呆在黑漆漆的虚空戒,真的很害怕。   风枕眠留下了那块翠绿色的石头陪着晏清,随后又想着,或许他应该在虚空戒中给晏清打造一个像精灵之森里那样漂亮的小屋子。   这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想,注意力就被拉回了现实。   那醉鬼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忽然掐着自己的脖颈,脑门上青筋暴起,甚至眼球都在不断往外凸。   整个人看着像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气球。   随后“咔——”的一声,气球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炸开了。   他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庞大的身躯在此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时悄无声息的。   世界好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声音一下全消失了,老妇人跌坐在角落,嘴巴大张着,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填满走廊,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才终于是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到醉鬼旁边,想碰又不敢碰,嘴里发出些含糊的哭声。   风枕眠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他凑过去探了探醉鬼的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他死了。”   “不……”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凄厉,“不会的!你骗我!”   她好像终于清醒了,又好像是彻底疯了。苍老的手颤巍巍抱着醉鬼的尸体,眼泪不停往下落,“孩子,我的孩子……”   老妇人哭得很是伤心,但这画面属实诡异,风枕眠很难为她生出悲伤的情绪。   老年丧子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都是致命性的打击,风枕眠也没打扰老妇人,安静等这人哭完。   “抱歉夫人。”风枕眠递过一张纸巾,“我知道你现在很悲伤,但很抱歉,我需要打断你一下。”   “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他在老妇人身上,看到了怨气残留的痕迹。   “我看到了……很多的虫子。”自从黑眼小孩回来以后,生离死别就经常在落霞小镇发生。   老妇人其实已经习惯了,但当这一刻真正发生在身边,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设想中那么坦然。   “那些虫子从四面八方爬来,不停的往我身上钻……”老妇人闭上眼,似乎是不想再回忆,“是那个黑东西在报复我们!”   她的情绪忽然又激动了起来,浑浊的眸子里全是怨毒,“都是因为她我们才变成这样的!!”   “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老妇人抓着风枕眠的胳膊,脸上松垮垮的皮肉抖动,“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   “你冷静点。”风枕眠有些无奈,“我会救你们的。”   老妇人的精神状态属实不好,嘴里嘀哩咕噜地念叨着什么,没过一会又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风枕眠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伸手,把人给打晕了。   “这应该不算多管闲事吧?”风枕眠叹了口气,伸手点在醉鬼的额间。   一道银白色的华光闪过,风枕眠意识下沉,遁入了醉鬼的识海。   他需要知道,醉鬼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顺便了解一下黑眼小孩的杀人手法。   偏偏这时晏清居然从虚空戒中钻了出来,和风枕眠一同遁入识海。   小精灵的速度实在太快,风枕眠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清的意识同自己一块沉了下去。   大概天旋地转了好几秒,风枕眠睁眼,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小精灵,心情复杂,“你真是……”   难怪那么多养孩子的父母都很头疼。   晏清眨巴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讨好似的抱着风枕眠的手指,用脸蹭了蹭。   一边蹭,还一边偷看。   方才升起的那股子气一下消散干净,风枕眠无奈,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你啊。”   “罚你今晚不许吃小零食。”   “呀。”晏清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开开心心飞到他肩上坐下。   醉鬼的识海黑压压的,空气中还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风枕眠被熏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抬手抓住其中某个暗淡的光团。   光团在他掌心蹦发出刺眼的光,随后光芒扩散,吞没了黑暗。   ……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风枕眠看着醉鬼躺在沙发上,周围散落着七八个酒瓶。   这座屋子还是几十年前修建的,早已有了年代感。而很多时候,老旧也总是和“脏乱差”挂钩。   熏天的酒气让风枕眠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晏清也嫌弃得皱起了眉,小手捂着鼻子,一脸不开心。   风枕眠见状,没忍住笑了笑,“让你偷偷跟进来。”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抬手封住了晏清的嗅觉。   这小精灵如此娇贵,要是熏出个好歹来,他可能连医药费都出不起。   醉鬼是真的很喜欢喝酒,他打了个酒嗝,看上去神经滞塞得厉害,却还颤巍巍起身,伸手去够不远处的酒瓶。   只是还没等他够到,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拍打声。   醉鬼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缓地转动,那阵拍打声越来越响,好奇心驱使,他握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风枕眠直觉不好,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他并不能阻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醉鬼走过去,打开窗户。而在窗户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团漆黑的东西朝里涌了进来,看清它们的那一刻,醉鬼酒都吓醒了大半,发出一阵尖叫。   窗外涌进来的,是数不清的,黑色的小虫子。   和普通的虫子不一样的是,这些软体虫子仿佛一团团肉瘤,黑与红糅杂的颜色,也像极了一只眼睛。   每一次蠕动,都像是在眨眼。   醉鬼已经被吓傻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朝外逃,可那些虫子的速度明显更快,没过一会他就被虫群淹没。   他不停挣扎,手脚并用着想将那些恶心的虫子从自己身上赶走。大概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强大,竟是真让他捏爆了几只虫子。   腥臭味传来,风枕眠胃里一阵翻涌。   “这黑眼小孩,挺会折磨人啊。”他低声吐槽了一句。   另一边,听到醉鬼呼救的老妇人也匆忙赶来,看到这一幕时吓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而那些虫子也注意到了她,纷纷朝她涌来。   没过一会,两人就彻底被虫潮吞没。   最开始他们还能挣扎一下,可虫子属实太多,还在不断朝里面涌,仿佛永无止境。   他们的体力所剩无几,只能任由那些虫子在身体上啃出一道道细密的伤痕,又从伤口中钻了进去。   异物钻入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它们钻进去时,还不断将伤口拉开。   醉鬼和老妇人再次挣扎了起来,腥臭味更浓烈了几分。   风枕眠并不想接触那些虫子,可又不得不近距离观察。   凑过去前,他试图把晏清收回去,但被拒绝了。   “很恶心的。”风枕眠劝他,“这玩意看多了会做噩梦。”   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强大,肯定得掉不少san值。   小精灵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了好半天,风枕眠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晏清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偏偏风枕眠也不能用武力值镇压,只能无奈道:“你要是做噩梦了,我可不会哄你。”   随后又想到小精灵被噩梦吓醒,抱着小被子飞到他床边求抱抱的样子,忽然又觉得好像也不错。   一人一精灵默默靠近,风枕眠仔细观察着那些恶心的虫子,还真发现了些什么。   钻进醉鬼身体的虫子和钻进老妇人身体里的虫子,并不是同一种。   虽然它们都长得很恶心,但前者红色居多,后者黑色居多。   过了大概三分钟,虫潮缓缓褪去,老妇人和醉鬼躺在地上,目光呆滞。   家里的一切都没发生变化,他们身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风枕眠知道,老妇人已经不是原本的老妇人了。   他眸中金光一闪,清晰地看见老妇人的脑袋里,盘踞着一只黑里透红的虫子。   以前在青云宗时,风枕眠也处理过不少邪祟。   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充满了恶趣味,喜欢折磨人的邪祟,但黑眼小孩这种折磨手段,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醉鬼和老妇人都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已经盘踞了数不清的虫子。   老妇人拍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感觉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她顺着风的方向看去,瞧见房间的窗户正大剌剌地开着。   窗外无边的黑暗像极了猛兽张开的深渊巨口,光是看着,就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老妇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或许是因为那双给她带来灾祸的黑眼,黑眼小孩总喜欢在夜里杀人。   也因此,黑色成了落霞小镇最恐怖的颜色。   每到入夜,家家户户都会点着灯,锁好门窗,试图以此抵抗黑夜。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每当黑夜降临,依旧会有无数人葬身于此。   “开就开了。”醉鬼不耐烦地推开了老妇人,酒瘾上头,他又一次朝着酒瓶走去,“要死早死了,又没出事,你啰嗦什么?”   醉鬼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露出餍足的表情。   随后又踉跄着离了开。   只留下了满地的酒瓶,和惊魂未定的老妇人。   房间里安静极了,从外面涌进来的风声剐蹭着耳膜,老妇人心底的恐惧再次被挑起,几乎是当时就软了腿。   她距离窗户只有几步的距离,在此刻却如隔天堑。   那双混浊的眸子死死盯着黑暗,也在这一刻,一抹红色的身影从窗外闪过。   老妇人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尖叫着抄起手边的酒瓶,发疯似的朝那个红色身影砸过去。   风枕眠皱眉,不明白老妇人为何会对一个人偶产生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是的,那个红色的身影,不过是一个人偶娃娃。   不过是西方的那种,经常在恐怖故事里出现的人偶。   风枕眠转念一想,又觉得老妇人被吓到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刚刚才经历了那么恶心的虫潮,此刻情绪紧绷,肯定是草木皆兵,被人偶吓到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这老妇人的眸子里好像还藏着什么。   风枕眠对情绪并不敏感,也没等他分辨出那是什么情绪,老妇人脑袋里的那只虫子忽然动了。   “啊啊啊——”   痛苦的尖叫从口中溢出,老妇人捂着脑袋跪在地上,苍老的脸被痛苦填满。   她似乎是头疼得厉害,隐隐有想撞墙的冲动,但身体实在是太疼了,只能在原地蜷缩成一团。   风枕眠变成金色的眸子微眯,瞧着老妇人身体里不断蠕动的虫子,它们正大快朵颐地啃噬着老妇人的内脏。   过了大概几秒钟,老妇人突然不动了。她趴在地上,浑浊的双眼毫无焦距,口中发出些宛如漏风般的“嗬嗬”声。   风枕眠看见,她的脑子已经被那虫子啃食得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老妇人的四肢有些扭曲,像是刚安装上的。她和电影中的丧尸一样从地上爬起,随后又歪着脑袋,朝厨房走去,嘴里还嘀咕道:“可不能饿着我的贵客啊。”   风枕眠:……   他说那碗面怎么看着那么恶心,居然还真是从下水道里捞起来的。   而那眼珠子,也是老妇人摘了自己的眼珠。   一只肉虫填补在空缺的眼眶中,膨胀了几秒,成了新的眼睛。   随后,老妇人端着面去敲了风枕眠的房门。   另一边,醉鬼则是一直在喝酒。   他大抵是嗜酒如命,分明刚刚从鬼门关走过,却一点也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一味抱着酒,不停地喝着。   奇怪,很是奇怪。   风枕眠听说过有种精神类疾病,叫酒精依赖症,但也没想到这症状这么离谱。   如果他是黑眼小孩,肯定会从酒入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醉鬼忽然扔掉了酒瓶,猛地朝厕所冲了过去。   他扣着自己的喉咙止不住干呕,连眼泪都呛出来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紧接着,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蠕动,甚至不断胀大。   醉鬼被吓得厉害,捂着肚子想把那东西按下去,可越是这样,那东西就蠕动越厉害。   他甚至能隔着皮肉感受到那团东西传来的温度。   “酒…酒……”醉鬼还想伸手去够酒瓶,他也确实够到了。   只是这一次一口酒下肚,他却是吐了出来。   风枕眠也差点跟着吐出来。   那醉鬼吐出来的,是一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黏腻。   “不……”醉鬼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酒,我的酒……”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酒?”风枕眠无语,“怎么没喝死你。”   晏清听着这话,歪了歪脑袋,“呀?”   “别听别听。”风枕眠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小朋友,“那是脏话不可以学哦。”   也不知道晏清听进去没,兴奋的“呀”了一声。   “想喝酒吗?”忽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那声音其实很好听,是很清澈的少女音。可醉鬼却仿佛是被厉鬼索命了似的,疯狂往后退,“是你!是你搞的鬼!”   “是啊。”女声笑了笑,“怎么?这就生气了?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你——”醉鬼似乎是气极了,可又骂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他的酒瘾又犯了。   “酒……给我酒!”醉鬼握着酒瓶,曾经的美酒佳酿此刻却恶心至极,他一闻到酒的味道,胃里就止不住翻涌。   恶心,想吐。   可脑子又不停地告诉他,只要喝一口酒就好了。   这种割裂感很是折磨,醉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喝。   而这时,女声又响了起来,“是不是很难受啊?想不想得到解脱呀?”   醉鬼没说话,只目光阴狠地盯着窗外。   下一秒,他胃里的东西又开始蠕动,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还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醉鬼丑态百出,大概是被折磨得受不了,他居然开始求饶了,“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好呀。”女声欣赏了一会醉鬼的丑态,愉悦开口,“想喝酒是吗?”   醉鬼哭着点头。   “很简单呀。”女声笑嘻嘻道:“你喝不了酒,是因为你的舌头不喜欢酒。”   “把它割掉就好了呀。”   似是为了印证女声的话,醉鬼的舌头竟是不受控制地蠕动了起来。   醉鬼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惊恐的张开了嘴,只见他的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团蠕动的肉虫。   恶心的红色中透出丝丝黑色,他又想吐了,可胃里的东西也一直在蠕动,双重折磨下,醉鬼的精神几近崩溃。   “割掉吧。”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只要割掉它,你就不会痛苦了。”   “对……”醉鬼喃喃道:“只要割掉它,我就不会痛苦了。”   说着,他跌跌撞撞抄起了水果刀。   再之后的画面,就是风枕眠看到的那样。   同样的画面在风枕眠眼前浮现,但这一次他作为旁观者,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比如,之前拍打窗户的那个红色人偶。   人偶做的很精致,金色的蜷曲长发,碧绿色的眼眸,甚至吹弹可破的肌肤。   细节逼真到仿佛那不是个人偶,而是一个真的人。   人偶每一次拍打窗户都会留下一个血色的手印,在黑暗中,平添几分可怖。   割了舌头的醉鬼刚好和人偶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同老妇人一样,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这个人偶有问题。”风枕眠想凑近看看,可没想到晏清率先一步飞了出去。   “小阿晏!”风枕眠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把晏清抓回来,却抓了个空。   眼看着小精灵即将碰到那人偶,风枕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晏清出了什么事……   风枕眠不敢去想。   可没想到,下一秒,晏清却是从那个人偶的身体中穿过去。   晏清还有些疑惑,又飞来飞去穿过去了好几次,而风枕眠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差点忘了,他们是在醉鬼的识海,这一切不过是醉鬼的记忆。   但风枕眠还是把小精灵捞了回来,戳着人脑袋教育道:“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晏清歪歪脑袋,眨了眨自己无辜的大眼睛。   “卖萌也没用。”风枕眠遏制住自己的疯狂心动,继续板着脸教育,“虽然你还不是只成熟的精灵,但是……”   晏清听不懂,但刚刚降生的精灵对情绪总是很敏感的,他能察觉到风枕眠隐藏起来的怒意。   在晏清眼里,风枕眠是他第一眼看见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不想要风枕眠生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风枕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坐在掌心的小精灵耷拉着脑袋,尖尖耳朵似乎都垂下去了,像极了一只失落的猫咪。   “不就说了你两句吗?”风枕眠又开始心疼了,“怎么还伤心了?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满是无奈。   小精灵本来就还是个幼崽,哪有幼崽不闹腾的。   反正他肯定能护着晏清的。   晏清察觉到风枕眠的怒意消失,小心翼翼抬起了头。   发现风枕眠是笑着的时候,他也没轻举妄动,而是慢吞吞戳了戳风枕眠的手指。   小精灵就二头身,那手指头也没多大,戳的力度甚至比不上蚊子吸血。   风枕眠也只是笑了笑,“你呀。”   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   这就是半神族的天赋吗?   晏清终于是确定了风枕眠不生气了,瞬间明媚了起来,扑腾着小翅膀坐在这人脸上,又一次凑过去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呀!”   风枕眠:……   风枕眠摸摸脸,压下心底冒起的粉红泡泡。   可恶,他刚刚怎么可以凶这么可爱的小精灵!   他真该死啊!   风枕眠被晏清吸引了大半注意力,差点又顾不上醉鬼的死活。   也亏得这时醉鬼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这才让风枕眠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美色误事,古人诚不欺他。   醉鬼看见人偶时产生的恐惧明显不对劲,这一出是在现实中没有的,所以风枕眠看得格外仔细。   他看见醉鬼和发了疯一样朝着人偶伸出手,染血的水果刀在灯光照射下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而那刀子不偏不倚,直直朝着人偶挥了过去。   鲜血瞬间喷涌,撒了醉鬼一脸。   他的行动出现了一瞬间的滞缓,却在反应过来以后更加疯狂。   一下,一下,又一下。   人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仿若绿宝石般的眼睛和死物一样,什么也没有。   但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以及骨头被剁碎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醉鬼的表情越来越癫狂,甚至发出了些尖锐的笑声。   也在一瞬间,风枕眠看见醉鬼身体里虫子暴动了。   它们开始疯狂进食,细密的牙齿不停咀嚼,不过片刻,就将他吃的只剩下了一层空空的皮囊。   醉鬼倒下前,还不甘心地看着窗外。   而方才被他剁碎的人偶正坐在窗边,静静看着他。 第二十六章   落霞小镇的时间流速明显和现实世界不同。风枕眠从醉鬼识海中出来时, 天已经快亮了。   老妇人还躺在醉鬼旁边,风枕眠眸中金光闪过,瞧见老妇人身体里大部分内脏都被啃噬得只剩下了一点点。   她离死也不远了。   犹豫片刻, 风枕眠还是伸手,封住了老妇人的经脉。   “我这是救人, 可不是多管闲事。”风枕眠嘀咕着,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而且, 我还有很多信息要问她,这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项任务存在着很多的古怪,尤其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偶。   风枕眠正思索着这些疑惑, 忽然间听到了约瑟维的声音。   “风枕眠, 来村口。”约瑟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失真。   “传音魔法?”风枕眠挑了挑眉,“迟早把西方这些神奇玩意都学会。”   天亮以后落霞小镇明显多了些生气, 而据这些镇民所说,白日里小镇从未死过人。   也因此, 他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风枕眠过去的时候,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卢迪克坐在木桩上打着哈欠, 看见风枕眠时朝人招了招手,“这边。”   “到齐了。”约瑟维作为带队学长,并不会给大家提供帮助,此刻他更像是cue流程的主持人,“都说说昨晚遇到了什么吧。”   卢迪克还有些困,塞了两颗咖啡豆进嘴里, 含糊道:“我昨晚一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每次想要寻找那个声音的时候, 它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关键是,我就觉得它是窗外传来的。但我借宿的那一户人家死活不让我开窗。”   害得他被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吵了一晚,根本没睡着。   随后,伊洛顶着凯娅的目光,说起了他们那边的情况,“我们昨晚也差不多。”   “昨晚我们借宿的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那家的主人似乎也有点神智失常,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她来了’之类的话……”   伊洛说着,忽然顿住了。   风枕眠有些好奇,就接了一句,“然后呢?”   伊洛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他又抬头看了凯娅一眼,似乎是在征求这人的意见。   “然后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凯娅臭着脸开口,“顺便把屋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   “牛啊。”卢迪克朝人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我凯娅姐。”   早知道武力压制这么好用,他也……   这想法刚冒出来,卢迪克就察觉到了约瑟维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收起了想法。   他是文明人,他可以讲道理的。   “有发现什么吗?”风枕眠问。   凯娅的脸色更臭了,她摇了摇头,“他们屋子里的怨气很重,可我找不到怨气的源头。”   伊洛点了点头,也附和道:“不排除是因为我们被压制了修为,所以有些东西看不见的原因。”   “是有这个可能。”风枕眠就因为被压制了修为,一开始都没发现老妇人和醉鬼的不对劲,“我借宿的那户,有人死了。”   他粗略的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听到那些虫子的时候凯娅差点吐出来。   “难怪这黑眼小孩被排斥。”卢迪克嘀咕道:“她看上去可不像好人啊。”   杀人就罢了,偏偏还整出这些恶心又折磨人的手段。   和那些邪修也没什么区别了。   几人对过信息以后,一边思考对策,一边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   出门在外自是一切从简,卢迪克一边喝着浓缩咖啡,一边啃着压缩饼干,“我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苦啊。”   他试图找点认同,结果一回头,凯娅啃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大腿肉,而伊洛则是斯文的吃着一块法式长棍——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斯文地吃下一块这么硬的面包的。   约瑟维早就习惯了做任务的简陋,快速吃完了早餐,坐在一旁的树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没人能给他认同感,卢迪克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一抬头,和风枕眠四目相对。   风枕眠才刚刚给小精灵喂完果子,他也不需要吃东西,眼下捧着个保温杯靠在栏杆上慢悠悠喝着,分明是二十岁的年纪,却有着两百岁的沧桑。   “你在喝什么?”卢迪克好奇的打量着风枕眠的保温杯,“能不能分我一口?”   浓缩咖啡实在是太难喝了。   “行啊。”风枕眠分了他半杯。   接过杯子的瞬间,卢迪克就后悔了,“怎么是热的啊?”   “多喝热水身体好。”风枕眠慢悠悠开口。   “你这一点也不年轻人。”卢迪克喝了一口,咂咂嘴点评道:“寡淡。”   还不如他的浓缩咖啡呢。   难喝是难喝了点,好歹有味道。   风枕眠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我昨天从镇长那里问到了黑眼小孩之前的住所。”伊洛已经吃完了法棍,“等会我们去探查一下吧。”   “分两队吧。”风枕眠提议,“一队去住所看看,另一队去找镇民了解一些情况。”   昨天他们并没有问到什么信息,今天有镇长帮忙,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有道理。”伊洛点点头,“怎么分组呢?”   “去问信息,应该是需要看上去和善的人吧。”卢迪克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大金牙,“这还用问嘛,这里面就你最和蔼可亲。”   伊洛:……   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嘴。   “看我干嘛?”凯娅被卢迪克盯得很不舒服,“我也和蔼可亲?”   “那倒不是。”卢迪克很实诚,于是被凯娅亲切问候了一番。他委屈巴巴捂着脑门说:“凯娅姐你和伊洛刚好互补嘛。”   “他温温吞吞的,指不定问不出什么还被人欺负。你在的话,别人就不敢欺负他了。”   西方童话故事的主角一向是恶龙和公主,凯娅和伊洛站在一起,还真有几分那种感觉。   尽管大家都知道伊洛作为教廷圣子有有着不俗的实力,但他柔弱的外表总是让人忘记他的实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卢迪克才不想和那些古怪的镇民交流,当时就拉着风枕眠跑路,“诸位,晚上见~”   风枕眠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卢迪克跑的也是真快,一会就没影了。   约瑟维和伊洛他们面面相觑,过了好几秒才去追那两人,“你们小心一点。”   伊洛和凯娅的实力都很强,约瑟维并不担心他们。   反倒是卢迪克,虽有天赋但并不算拔尖,还是个跳脱的性子,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   黑眼小孩住的地方很偏僻,几乎是在镇子的边陲了。   那是个很破的小木屋,与其说是个住所,更像是废品站。   甚至,废品站都比那木屋好。   “风哥。”卢迪克抓着风枕眠的胳膊,“我怎么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这地方看着,可不像好地方啊。   “害怕?”风枕眠也是没想到卢迪克作为一个修士居然还怕鬼,思索了片刻,从兜里弹出了上次推销失败的符纸,“青云宗特产驱鬼符,一张50金币,童叟无欺。”   约瑟维刚过来就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50金币?!”卢迪克瞪大了眼睛。   约瑟维扶额,“就算卢迪克人傻钱多,你也不能把人当傻子吧?”   上次这人给他推销才卖5金币呢。   作为风纪委员会的一员,约瑟维觉得自己有必要遏制一下这种胡乱定价的不正之风。   只是他这脚才刚刚抬起来,就听见卢迪克一脸惊喜地开口道:“这么便宜?先给我来一打。”   约瑟维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差点忘了,这人是真的傻。   风枕眠笑嘻嘻地掏了一打符纸递给卢迪克,又朝身后某处看了一眼,低声道:“学长,他自愿买的哦,可不是我强买强卖。”   约瑟维:……   就知道东方交换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木屋的阴气与怨气极重,风枕眠他们才刚进去,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就连晏清都冷得缩了缩翅膀,藏在了风枕眠胸前的衣服里。   “风哥。”卢迪克抱着人胳膊瑟瑟发抖,“咱们是非得来这不可吗?”   “那倒不是,但不来万一错过什么呢?”   他们掌握的信息本就不全,若是再错过些,只怕会让更多的镇民惨遭毒手。   这木屋明显没有通电,风枕眠只能掏出个火折子照亮。小屋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大概只有平常人家的一个卧房那么大。   但里面实在是太黑了,而且阴气与怨气交织,让卢迪克很不舒服。   没有一个传统的正道修士会喜欢怨气与阴气。   “这屋子里真的能找到线索吗?”卢迪克摸了摸胳膊,身子一抖冒出层鸡皮疙瘩。   “谁知道呢。”风枕眠低低回了一句,抬手一挥,火折子霎时分成了好几个,分别落在屋子的四角。   原本漆黑的屋子被火光照亮,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屋子里比外面看上去更加残破。   这里根本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经历了岁月的磋磨。甚至不知道它们有多久没被使用,已经落满了灰。   “她……”卢迪克看着这景象,叹了口气,“她就在这种地方住了十几年吗?”   作为公爵的独生子,卢迪克能想到的最穷的生活都比现在看到的富庶十倍。   “有些人光是要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风枕眠以前和师兄师姐们下山铲除邪祟时,也看到过不少在生活中挣扎的人,“卢迪克,你很幸运。”   他生在了一个不错的家庭。   起点是很多人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   卢迪克垂着眸,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两人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搜寻着,这里确实太小,没一会他们俩就翻了个遍。   “什么都没有。”卢迪克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止不住咳嗽,“她都……这样了,又能有什么呢?”   风枕眠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翻找着。   在他们俩寻找的时候,小精灵也在屋子里四处飞着。   他对什么都觉得新奇,即使这个屋子脏兮兮又破破烂烂,晏清的好奇心也没有因此消失。   直到,他被风枕眠他们翻找东西扬起的灰尘呛到。   “啊秋——”   晏清往后一退,脑袋刚好撞到了柜子上。眼泪顿时就涌了上来。他正准备去找风枕眠求安慰,谁知迎面就被一个满是灰尘的被子打到了一边。   晏清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整只精灵都变得灰扑扑的。   而罪魁祸首卢迪克则是挠了挠后脑勺,“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快找吧。”风枕眠叹气,“这里阴气那么凶,肯定有东西。”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上面空空如也,“小阿晏?”   风枕眠懵了,又在虚空戒里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晏清,“我小精灵呢?!”   他那么大一只小精灵,怎么没了?   “不知道啊。”卢迪克更懵,“我刚刚还看见他在那边飞来着……”   风枕眠一下慌了,回忆了片刻是不是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晏清被黑眼小孩抓走了。   一直躲在暗处的约瑟维看着风枕眠越来越黑的脸,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小精灵在哪,结果话还没说出来,晏清就自己从脏兮兮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呀……”晏清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又看了看沾满灰尘的头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呀……”   “小阿晏!”风枕眠急忙把小精灵捡起来,又掏出张手帕仔细给人擦拭着脸,“怎么搞成这样了?”   卢迪克也凑了过来,惊讶道:“怎么这么脏?”   “呀!”晏清看到卢迪克的时候像极了炸毛的猫。   他似乎是真的很生气,脸都鼓了起来,身后几根小藤蔓伸出,劈头盖脸朝卢迪克打去。   “诶诶诶。”这小藤蔓打着还挺疼,卢迪克捂着脑袋逃蹿,“不是,风哥,你管管他!”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可看着晏清生气的脸,顿时重色轻友,“你都八十多岁了,和一只刚降生的精灵计较什么?他还小,你让让他。”   卢迪克:……   妈的,就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风枕眠把晏清的脸擦干净以后,又用了个洁净术。   灰扑扑的小精灵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精致的洋娃娃,晏清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这才消了气。   “呀。”他飞起来,拉了拉风枕眠的手指,又指了指自己刚刚掉下去的地方,“呀呀!”   “你想让我去那?”风枕眠试图理解。   晏清点头,又指了指那个地方。   风枕眠在那块仔细翻找了一阵,还真找出来点东西。   那是一个沾满灰的发夹,看上去有些年代感了。不过它被主人保护的很好,除了脏了点,并没有任何损坏。   风枕眠正打算仔细看看,可忽然之间,屋子里阴风大作。   呼啸的风将窗框吹得摇摇欲坠,屋子里的灰尘也被卷起。风枕眠的衣袍翻飞,飞沙走石间,他抬手护住了小精灵。   “把它还给我!!”凄厉的女声响起,风枕眠艰难在狂风中睁眼,同一双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 第二十七章   风枕眠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双眼睛。   死寂, 空洞,像是超新星爆炸后坍缩形成的黑洞,将有关于“生”的希望全部抹杀。   “把它还给我!!”黑眼小孩再次重复着这句话,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阵狂风肆虐得更厉害。   晏清差点被吹飞, 他的小翅膀在狂风中根本展不开, 在空中打了好几个转,眼看着马上要撞到木板, 又被一只手给抓了回去。   “风哥,怎么办啊?”卢迪克也是呼吸困难,“我现在的修为可打不过她。”   要是被压制前, 他分分钟和这黑眼小孩打几百回合都不带喘气的。   可现在他只能被黑眼小孩摁在地上摩擦。   “你稍微躲远点。”风枕眠手腕一转, 指尖一抹银白色的华光闪过。   地面一个复杂的符阵骤现,紧接着又是道柔和的白光乍现,形成了个保护罩, 挡住了那阵肆虐的狂风。   “还得是我风哥。”卢迪克终于是能喘口气了,他现在修为被压到了初阶, 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很自觉的带着晏清躲到一旁。   晏清自是不乐意, 他是只小心眼的精灵,对刚刚这人一被子把自己打飞的事耿耿于怀。   “祖宗,你别过去!”卢迪克手忙脚乱抓着晏清,结果又被小藤蔓抽了好几下“错了错了……”   他手背上顿时浮现出几条红痕,没忍住嘀咕道:“不是说精灵一族都性格温顺吗?风枕眠该不会拐到了个盗版吧?”   话音刚落,卢迪克莫名背后一凉。   另一边, 风枕眠对晏清和卢迪克之间的恩怨毫不知晓,还在同黑眼小孩对峙。   那人将自己藏在了黑雾之中, 只露出那双给自己带来不幸的黑眸。   呼啸的狂风被风枕眠设下的阵法挡住了大半,黑眼小孩似乎是很生气,黑气都在不断往外扩散。   “打个商量。”风枕眠定定看着黑眼小孩,好脾气的和人商量着,“你应该也不想在这打吧?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小木屋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施展不开,要是打起来,这地方恐怕就真成废墟了。   黑眼小孩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只是那道包裹着自己黑雾继续扩散。   随后,它穿透了风枕眠面前的屏障,将人吞噬。   卢迪克就一个挨打的功夫,一抬眼,风枕眠就不见了。   “卧槽?他人呢?!”卢迪克惊呼出声,成功将晏清的注意力转移。   小木屋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地狼藉。   风枕眠和黑眼小孩就这么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行,我得去找帮手。”卢迪克刚抬脚走了一步,就被不知从哪出现的约瑟维拦住了。   “不必。”约瑟维说:“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同那黑眼小孩打架去了。”   卢迪克被吓了一跳,拍拍心口吐槽道:“约瑟维学长,你总这么神出鬼没的,真的很吓人。”   随后又接了一句,“可,风枕眠打得过那个黑眼小孩吗?我不是不相信他,主要是他现在修为被压制了……”   “卢迪克,你要相信他。”约瑟维看着窗外某处,又想起了临行之前院长同自己说的话,半是叹息道:“他可以的。”   -   风枕眠觉得自己也不太可以。   他的修为被压制的厉害,现在和黑眼小孩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虽然很多修真小说中经常出现越级打怪的案例,可风枕眠还是很想吐槽。   他修为被压到了混元境巅峰,而黑眼小孩是中阶后期,用现在普通人类的方式解释就是——   你看,一个六年级的小孩在和初三的学长在比赛做题。   而他现在就是那个六年级小孩。   “真是麻烦啊。”风枕眠叹息似的感慨了一句,又抬眸静静注视着黑眼小孩。   这个状态打架挺吃亏的,所以他想走怀柔政策,比如靠自己优秀的口才感化黑眼小孩。   “我能问问……”   只不过黑眼小孩并不想听废话,风枕眠才刚说出四个字,那道黑雾就扩散开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黑眼小孩开辟出的芥子空间,也可以理解成一个独属于黑眼小孩的领域。   对风枕眠百分百debuff,而对她自己百分百增幅的那种领域。   “还是得打架吗?”风枕眠无奈拔剑,“可我是个文明人啊。”   黑眼小孩可不在意他想不想打架,那道黑雾铺天盖地,将风枕眠所能看见的一切吞噬。   他像是站在了一片虚无中,手中的长剑也因此失去了光泽。   黑眼小孩也消失在黑雾之中,风枕眠微微皱了下眉,抬手,朝着某处挥出一剑。   凌厉的剑气划破虚空,竟是生生将那黑雾撕裂开来。而风枕眠也没停手,曦辉几乎是在空中划出了残影,不过片刻就将那阵黑雾撕裂成好几块。   只是,依旧不见黑眼小孩的身影。   “毒?”风枕眠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黑雾,感到了些刺痛,“原来还有些下三滥的招数。”   话音刚落,风枕眠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他立马抬剑向上,和从天而降的黑眼小孩对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碰撞声,曦辉与黑眼小孩手中的短刀不断相撞,发出阵阵刺耳的铮鸣声。   也在这时,风枕眠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又一只手从黑雾中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腹部刺去。   速度属实太快,即便风枕眠反应迅速,还是被划出了一条口子。   “啧……”风枕眠看着自己被划破的衣服,有些苦恼,“白衣服可不好洗呢。”   黑眼小孩其实并没有把风枕眠他们放在眼里,毕竟整个落霞小镇都在她的规则之中,所有进入这里的修士都会被压制。   以前也有过很多修士进来,但最后都成了她的养料。   所以即便是察觉到了风枕眠他们原本的修为不俗,她也不曾惧怕。   在她的规则里,她永远是必胜者。   可现在,黑眼小孩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这一刻,她忽然感觉风枕眠的气息变了,变得非常有压迫感。   再配上风枕眠本就凌厉精致的五官,更是让那股压迫感翻了倍。   心中一阵打鼓,黑眼小孩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师尊说过,对待女孩子要绅士有礼。”风枕眠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并指放于胸前,周身隐隐有白雾溢出。   “方才让你三招,现在是我的主场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白雾弥漫,和方才铺天盖地的黑雾一样,吞噬了世界。   而风枕眠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了雾气中。   “不!不可能!”黑眼小孩惊叫,“你明明已经被压制了修为!”   前所未有的惶恐在心中蔓延,她握着手中的短刀,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   “啧,怎么搞的像我欺负人一样?”风枕眠有些不爽,可转念一想,方才要不是他躲闪及时,就被这黑眼小孩开膛破肚了。   心中那点同情被压下,在黑眼小孩不经意间,他淡定出手。   看不见敌人,黑眼小孩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慌张挥刃。   她倒是也想学风枕眠划破这层雾气,可根本做不到。   手中的短刀被死死握住,黑眼小孩只觉得风枕眠到处都在,奈何每次刀锋划过,这人又到处都不在。   神出鬼没的打法让她心中的恐惧加深,而在风枕眠又一次虚晃一掌后,一道寒光猛地朝她命门刺去。   也在这时,身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高速朝黑眼小孩飞来,前后同时夹击,她几乎是下意识想往天上跑。   可一抬头,又是凌空一掌。   “啊!!”   黑眼小孩为了躲避那致命一剑,几乎是将身体对半打了个折,也因此,胸口正正中了一掌,脊骨还被身后飞来的剑鞘重重一击。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黑眼小孩几乎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痛苦在她脸上充斥,可抬起头时,那双眸子里依旧只有死寂。   “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风枕眠没打算下杀手,只是黑眼小孩给了他一刀,他总得给这人点教训。   腹部的伤口还在淌血,风枕眠看了眼自己被染白的衣服,也没给自己治伤。   也不知道晏清看到他的伤口,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风枕眠想象了一下,心安理得地忽视了这伤口。   “做梦!”黑眼小孩脸上明显写着不服,她想站起来,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额上冷汗密布,她握紧了拳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你杀了我吧。”   “我不是来杀你的。”风枕眠心想自己长得这么人畜无害,怎么这些人总把打打杀杀挂他头上。   他只是比较擅长打架而已。   “你这种鬼话我听多了。”黑眼小孩冷笑了一声,“反正我死了他们也别想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真的不是来杀你的。”风枕眠蹲下身,“其实我也能理解你。”   因为这一双黑眸,她从小到大一直被镇子里的人排挤,受尽了委屈。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思想变得极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被欺凌了还学不会反抗,那才是真的糟糕。   “可,也犯不着把所有的镇民都拖下水吧。”风枕眠好声好气道:“我看这镇子里也有不少小孩子呢。”   那些小孩的年龄都不大,有些甚至还在襁褓之中,怎么都不可能欺负黑眼小孩。   他们总归是无辜的。   他理解黑眼小孩的行为,但并不支持她如此偏激的做法。   也不知道风枕眠刚刚哪个字戳中了黑眼小孩的神经,她周身的黑雾压都压不住,声音又变得尖锐了起来,“想得美!他们都该死!”   “落霞镇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那道黑雾带着毒气,风枕眠靠得近,手背又一次被灼伤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也在这时,黑眼小孩握着短刀朝他脸上猛地划去。   风枕眠可不想白挨一刀,立刻闪身躲避。而等他再回头时,黑眼小孩已经不见了。   “打不过就跑?”风枕眠冷漠地拍了拍衣服,看着自己手背上被毒灼伤出的小伤口,眸色冷了几分。   他还真是和毒杠上了。   不过炼化了魔蛛的心毒以后,大部分的毒对他来说都没作用。   此刻虽然被灼伤,但更像是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下。   黑眼小孩离开,芥子空间自然也消失了。   外面,卢迪克还带着晏清躲在角落里,和这精灵祖宗好声好气道:“祖宗,你不要乱飞了,就风枕眠那个变态怎么可能会出事啊!”   拜托,那可是二十岁就步入中阶的超级大变态!   约瑟维抱着胳膊坐在窗台上,听见这话没忍住道:“你刚刚不是还挺担心风枕眠的吗?”   “是啊。”卢迪克抬头,悠悠叹气,“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学长你说的很对。”   “像他这种程度的变态,越级打怪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嘛。”   风枕眠刚出来就听到这话,他看了看自己腹部的那一剑,拳头当时就硬了。   他的好室友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所以祖宗,你别乱飞了行不行?”卢迪克抹了一把老泪,嘀咕道:“风枕眠在的时候你不是挺乖的吗?”   怎么这精灵还精分呢?   晏清很担心风枕眠,小翅膀不停扑腾,想去找那人。   可这个讨厌鬼一直拦着他,气得晏清嘴里咿咿呀呀的就没停过。   “他真的没事。”卢迪克试图用零食引诱,“你要相信他,他很强的。”   这一点晏清倒是没有反驳,但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小“呀”了一声,像是再问“他真的没事吗”。   卢迪克也是难得理解到了小精灵的意思,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了,哥哥还会骗你嘛!风枕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就踉踉跄跄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   “小阿晏。”风枕眠虽然不是冷白皮,但也比大部分人都白。   而现在他更是一张脸惨白,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回来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秒,卢迪克先是心虚,随后视线落在那人染血的腹部,顿时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又感觉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晏清想要刀人的眼神。   诡异的是,他居然还看懂了小精灵眼里的话——   “你不是说他很强,不会有事的吗?”   卢迪克摸摸鼻子,更心虚了,“那他就是很强嘛……”   “小阿晏……”风枕眠又唤了一声,看着小精灵手忙脚乱飞回来的时候,伸出了手,“我回来了。”   晏清没空搭理他,更没有落到他手上,而是朝他受伤的腹部飞了过去,漂亮的紫色眸子里满是心疼。   他伸出小手,似乎是想碰碰伤口,可伸到半空又犹豫了一下,抬起头低低“呀”了一声。   风枕眠心都快化了,想摸摸小精灵,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病弱”人设,艰难忍住了动作,继续气若游丝说:“没事,哥哥不疼的。”   “呀!”晏清很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小手翻转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   随后一道绿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飞出,又朝着风枕眠的伤口飞了过去。   “卧槽,疗愈之力……”卢迪克目瞪狗呆,“他就一个小伤口,犯不着用高级治疗魔法吧?”   风枕眠也愣住了,在疗愈之力的作用下,腹部的伤口消失不见,就连之前被毒气灼伤的皮肤都焕然一新,“小阿晏……”   使用完高级治疗术的晏清有些累,但看着风枕眠消失的伤口,又笑了笑,抬手在人肚子上摸了摸,“呀!”   “哥,风哥。”卢迪克又狗狗祟祟的过来,“你是我唯一的哥,求求你了,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拐出来一只精灵!”   长得好看还能治疗,关键还是半神族,这是什么神级灵宠!   “想得美。”风枕眠立马护住了晏清,整个人露出一种仿佛老婆被抢了的表情,“这是我的。”   卢迪克:……   卢迪克挣扎:“我也没打算和你抢啊,你这只脾气太暴躁……”   话还没说完,小藤蔓又一次劈头盖脸落在了卢迪克身上。   风枕眠则是理了理衣服,看着那边被藤蔓追着揍的卢迪克慢悠悠说了句,“小精灵可听不得这种话。”   被揍了大概半小时,风枕眠才大发慈悲的把晏清叫了回来。   “好了小阿晏。”风枕眠揉揉小精灵的脑袋,又掏出个灵果递给他,“你说你惹他干吗?”   卢迪克委屈,但卢迪克不敢说。   他们在小木屋里并没有收集到太多有用的线索,风枕眠将那个发夹收好,准备和伊洛他们汇合。   天又快黑了,显然,憎恨着落霞小镇的黑眼小孩也不可能大发慈悲,给他们太多享受安宁的时刻。   “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凯娅刚问出口,就看见了鼻青脸肿的卢迪克,她顿时皱起了眉,有些嫌弃,“你们遇上黑眼小孩了?”   卢迪克还在自闭,没有说话。   风枕眠点了下头,“遇上了,还打了一架。”   他到底还是有些室友情的,“伊洛,帮卢迪克治一下伤吧。”   “好。”这种小伤对伊洛来说就是抬手的事,不过眨眼,卢迪克又变回了那个帅气的模样。   “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卢迪克泪眼汪汪,“风哥……”   风枕眠麻木的后退一步,“你别这样,gay里gay气的。”   “聊正事。”凯娅敲敲树干,“天快黑了。”   风枕眠点头,大致把小木屋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和凯娅去了好几户人家,收集到了一点信息。”伊洛的声音和长相一样温和,“第一户人家曾经是黑眼小孩父母的朋友。”   同他们知道的一样,在黑眼小孩出生之时,她母亲就因为难产死了。   “但是黑眼小孩的父亲当时并没有死,而是疯了,他疯了大概3个月,最后被发现自缢在家。”伊洛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挺有名气的年轻画家,被落霞小镇的落霞吸引而来,在这里对黑眼小孩的母亲一见钟情。”   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一段很美好的生活。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会是那样的结局。   “还有一个怪异的事情,黑眼小孩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怀了13个月。”凯娅补充道:“10月怀胎之后,她仍旧没有要生产的迹象,当时镇子里很多人就在说她怀了个怪胎。”   “后来黑眼小孩长大,她身上的古怪就越来越多。”伊洛继续说:“凡是她所碰到的植物都会枯萎,接近她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开始倒霉。”   说到这,凯娅皱起了眉:“可她也不想这样啊,干嘛都怪到她身上。”   “因为人性。”风枕眠无奈,“人性使然,大部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别人也只是不希望那个倒霉的人是自己罢了。   “那些镇民说,最开始接触黑眼小孩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太害怕了,就开始渐渐远离了她。只是,可能他们的举动伤害到了黑眼小孩,她对这些镇民产生了怨恨。”伊洛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的,没什么波动,“第一个镇民说,黑眼小孩曾经往他家里扔过死老鼠,看见他被吓得尖叫时还哈哈大笑……”   他们询问了好些镇民,几乎每个镇民都被黑眼小孩愚弄过。   风枕眠听着伊洛口中的描述,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个恶劣小孩的形象。   “这黑眼小孩是真坏啊。”卢迪克义愤填膺,“活该她被镇民排挤。”   凯娅和他意见不同,“明明是那些镇民先开始排挤她,她才成这样的。”   “可那些镇民也只是为了自保啊!”   两人观点不一致,眼看着快要吵起来了,伊洛急忙当起了和事佬,“两方都有问题,所以现在才需要我们来解决问题。”   风枕眠很难把脑海中的那个恶劣的小孩形象和今天那双死寂的眸子对上,但现在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推理不出来什么。   “昨晚她去过了醉鬼的家里。”风枕眠说:“今晚她应该会换个目标,大家万事小心。”   而在距离几人不远处的地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悄然睁开。 第二十八章   黑眼小孩对落霞小镇的每个地方都很熟悉。但她最喜欢的地方, 就是后山边的这颗大榕树。   榕树很高,一般不会有人爬上来,这里也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等到风枕眠几人陆续离开后, 她才缓缓从树干上坐了起来。   风枕眠虽然没下死手,但下手并不轻, 她的脊骨疼得厉害, 仅仅是坐起来这个小动作就耗尽了力气。   “芙洛尔,你太冲动了。”诡异的机械音传来, 精致的人偶娃娃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才没有。”黑眼小孩,或者说芙洛尔小声反驳道:“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的。”   人偶娃娃好像是叹了口气,抬起僵硬的胳膊摸了摸芙洛尔的脑袋, “可它只是个发夹呀, 芙洛尔的安全比它更重要。”   芙洛尔听到这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抬手将那个小小的玩偶抱进怀里,声音闷闷的, “伊卡娜总是这样……”   玩偶,也就是伊卡娜继续摸摸她的脑袋, “芙洛尔今晚还要去吗?”   “当然。”芙洛尔说:“我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   因为昨夜醉鬼去世,今天镇长又给风枕眠找了一户新的借宿人家。   这一户只有一个中年大妈, 大妈看见风枕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友好。   但经过镇长的一番交涉,她还是让风枕眠进了门。   就是态度非常不好。   “不要乱进房间,也不要乱动东西。”大妈打量了风枕眠一眼,转身说了句“小白脸”就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只留下风枕眠愣在原地。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偏头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就当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了。”   毕竟他确实挺好看的。   这次借宿的房子并不大, 狭窄的房间一览无余。   风枕眠推门时,有种自己住进了棺材里的感觉。他在那张单人床上坐下,闻到了股腐臭味。   “呀……”精灵的五感向来比人类灵敏,晏清捂着鼻子,又一次皱起了眉。   他似乎是很讨厌这个味道,小手一挥,抖下去挺多东西。   风枕眠只看见晏清抖下去一堆亮晶晶的东西,还以为精灵和电视剧里的一样,飞过的地方都会落下金粉,不由好奇道:“你平常怎么没掉粉?这粉还挺好看,要不平常也撒点?”   飞过的地方都会落下金粉这种事,想想就拉风。   晏清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抖落着那些金灿灿的东西。   大概过了一分钟,屋子里的腐臭味终于是被一股淡淡的花香压了下去,晏清也终于停了手。   他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胳膊,刚准备找风枕眠要点吃的,就听见那人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抖了?这么快就没粉了?”   晏清:……   晏清很是生气,但饥饿占了上风,于是他伸出手,“呀!”   风枕眠没理解到晏清的意思,思考了一会说:“真没粉了?”   这下晏清是真的生气了,他抓了把风枕眠口中的“金粉”,扔了人一脸,又气呼呼钻进了虚空戒中。   不给他拿吃的他可以自己动手。   风枕眠一脸莫名,低头看了下自己掌心的“金粉”,忽然发现这居然是一朵朵金色的小花。   小花的香气沁人心脾,风枕眠想起刚刚晏清卖力撒花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他家小精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小阿晏。”风枕眠从虚空戒中把还在吃果子的晏清给拉了出来,他看着晏清满脸“开心”的模样,戳了戳人脸,“真可爱。”   晏清抱着果子转过去,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天天吃果子也太可怜了。”风枕眠知道这些果子蕴含着很多的灵气,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天天吃都会腻的。   “等这次任务结束,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晏清听着这话,慢慢转回了头,似乎在确认风枕眠是不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哥哥厨艺可好了——”风枕眠懒洋洋开口,拉长了尾音,“保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晏清是只矜持的小精灵,他抖了抖自己的翅膀,又微微扬起了头,给风枕眠传达了一个“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道歉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的信息。   然而一个二头身的小家伙,就连生气都是可爱的。   风枕眠没忍住亲了他一口,又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真可爱。”   饲养一只小精灵什么的,果然是一件治愈身心的事。   风枕眠满血复活,甚至对这个任务燃起了几分激情,信心满满的研究起了之前捡到的那个蝴蝶结。   丝毫没发现晏清抱着果子浑身僵硬,尖尖的精灵耳也变得通红。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低下头,将整个脑袋都藏在了果子后面,“呀……”   好端端的,忽然亲什么呀。   可真让精灵害羞。   窗外黑沉沉的夜仿佛是被人用浓墨重重涂抹过,看不见一点光。   同风枕眠二人的宁静不同,住在隔壁的大妈很是烦躁。她透过玻璃窗看了眼黑夜,骂骂咧咧地提着篮子进了浴室。   “也不知道镇长一天到晚瞎搞些什么。”她打开淋浴头,动作粗暴地搓着澡,嘴里的话就没停下来过:“就那几个小白脸,能干成什么事?”   大妈平等的歧视着所有人,就这一会的功夫,把风枕眠一行人挨个骂了一番不说,就连镇长她都没放过。   最后,她将矛头对准了黑眼小孩。   “那个黑东西怎么没死在外面?”恶毒刻薄的话语不断从大妈嘴里吐出,一句比一句难听。   但她的表情却越来越畅快,甚至骂着骂着还开心的笑了出来。   “当初就该趁那个黑东西还没长大,把她推进粪坑里淹死。”大妈继续骂道:“早把她解决了不就好了?哪来这么多事。”   大妈又骂骂咧咧地吐出了一大堆侮辱性的词汇,甚至还上升到了黑眼小孩的父母。   “我就说那女人是狐狸精吧。”大妈骂得肆无忌惮,丝毫没发现窗外有一双眼睛已经注视了自己很久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她还想再骂些什么,可忽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   大妈低头一看,竟是一团湿乎乎的头发。   那团头发仿佛有生命一样,死死缠绕着大妈的脚踝,紧接着,一阵刺痛传来,那头发竟是越缠越紧,生生嵌进了肉里。   大妈疼得龇牙咧嘴,本就刻薄的长相看上去更狰狞了几分。   她深吸了口气,蹲下身想把那团头发扯开,可没想到碰到它们的一瞬间,一缕头发居然朝着她的手指钻了进去。   而原本缠在脚踝上的头发更紧了几分,她的脚也因为血液不循环而渐渐肿胀起来。   “啊啊啊啊——”   头顶的洗澡水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滚烫的开水,劈头盖脸地淋了大妈一身。   她黑黢黢的皮肤几乎是当时就红了,被烫伤的地方红肿热痛,疼得大妈面目扭曲。   而在被烫到的那一瞬间,她也是想躲开的。   奈何她的双脚还被头发捆着,牢牢固定在了地板上,挣扎间还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湿漉漉的头发如杂草般盖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头顶滚烫的开水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落下,大妈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越来越疼,持续性的灼烧感传入脑海。   这一刻,她有种骨头都被放进了开水里煮的感觉。   “救命……”求生的本能趋势,大妈一边挣扎着想爬出去,一边扯着嗓子嘶吼道:“救命啊!”   隔壁不是有个小白脸吗?大妈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小白脸不是来对付黑眼小孩的吗?怎么还不来救她?   随后她又产生了一个怨毒的想法:就知道这小白脸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大妈的大半个身体都被开水烫得起皮,剧烈的疼痛也让她使不上力气,只能那样狼狈的趴在地上。   “瞧瞧。”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芙洛尔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窗台上,语调轻快,“你现在多像一直案板上待宰的猪啊。”   黑夜能够治愈她的伤口,芙洛尔之前被风枕眠打伤的地方渐渐愈合,虽然还有些疼,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啧啧啧。”芙洛尔又用那种看待畜生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大妈一眼,“别说,你长得还真像只猪呢。”   看到芙洛尔的那一刻,大妈被恐惧占据了大脑,听到她说的话后,面目再次狰狞了起来,“你这贱人!”   明明已经疼得不行,她还是在不停吐出那些刻薄的话语,“和你那个早死的妈一样……”   “闭嘴!”芙洛尔怒喝了一声,随后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像你这种人,死后会经历些什么吗?”   她似乎并不喜欢用真面目示人,始终用黑雾紧紧裹着自己。   芙洛尔从窗台跳下,闲庭信步似的走到大妈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大妈的下巴,笑道:“你这种长舌妇,死后是会被拔掉舌头,然后把你的牙一颗颗敲碎,最后再用针线将你的嘴缝上——”   “让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芙洛尔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大妈的表情终于再次被恐惧填满,她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口,就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舌头。   紧接着,她看见芙洛尔掏出了一把短刀。   “真恶心啊。”芙洛尔低声说了一句,“你也该感到庆幸,毕竟别人想让我割掉他们的舌头,都没这个机会呢。”   大妈的瞳孔不断放大,她想挣扎,可芙洛尔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双黑色的眸子平静如水,芙洛尔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割下了大妈的舌头。   她看着大妈被烫得蜕皮的黝黑皮肤,又看着她满嘴是血的嘴,终于是笑了。   “你还是这模样顺眼。”芙洛尔用脚踹了踹大妈的脑袋,看着她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更开心了,“接下来,就该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掉了。”   她再次捏着大妈的下巴看了看,有些苦恼,“可你的牙比你的舌头还恶心呢。”   “算了,谁让我是个好人呢。”   芙洛尔手中出现了一把小锤子,就在她准备敲掉大妈的第一颗牙时,浴室的房门忽然被人踹了开。   是风枕眠。   “住手。”被压制了修为后连感知力变得都迟钝了不少,若不是刚才芙洛尔太开心,泄露出去几分气息,风枕眠还真难发现她。   看到风枕眠的时候大妈的眼睛都亮了,她蠕动着向风枕眠那边爬去,淌着血的嘴里发出些含糊的音节。   下一秒,就被芙洛尔用脚碾碎。   “你想救她?”芙洛尔冷笑了一声,“白天是我小瞧你了,可现在是黑夜——”   这里是她的游戏世界,所有人都要遵守规则。   芙洛尔给落霞小镇留了一线生机,所以在白日里给了他们安宁。   相应的,在讨厌的白日,芙洛尔的实力也会被压制。   风枕眠当然知道这一点,毕竟他推开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次不再是挑战初中生了。   而是小学六年级,越级挑战高一。   “越级打怪真的很累啊。”风枕眠叹了口气,“我再重申一次,我是个文明人。”   芙洛尔根本不想搭理他,“不想死就滚。”   说着,她又扬起了锤子,朝大妈的牙砸去。   风枕眠自然不可能让芙洛尔当着自己的面伤人,曦辉当即就出了鞘。   那锤子砸在了剑身上,强烈的震动让她手臂发麻,甚至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真是找死!”芙洛尔气急,转头就挥刀朝风枕眠划了过去。   这屋子虽然比小木屋大了不少,但也不是个适合打架的好地方。   风枕眠闪身躲过后,从窗户离了开。   “想跑?”芙洛尔立马追了上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出现的伊卡娜。   “芙洛尔!”伊卡娜想拦住她,可她只是个行动不便的人偶娃娃,根本阻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芙洛尔远去。   风枕眠跑到一处空地才停下,芙洛尔紧随其后。   “怎么不跑了?”芙洛尔的声音很冷,“第二次了。”   自从她回来以后,就没这么憋屈过。   芙洛尔漆黑的眸子里终于多了些情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落下,她周身黑雾再次争先恐后冒出,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直挺挺朝风枕眠袭来。   风枕眠并不想打,索性转身就跑。   他依旧穿着身白衣,诡谲的步数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一时间有种这人正在遛那道黑墙的感觉。   芙洛尔显然受不了这气,抬手一挥,那道黑墙分裂成了无数个,从四面八方朝风枕眠压去。   “真麻烦啊。”风枕眠轻叹了一声,有些苦恼。   躲倒是也能躲,但黑夜让芙洛尔的实力大增,这么躲下去拖到白天似乎更麻烦。   犹豫片刻,风枕眠探入虚空戒,指尖捏着几个圆球朝芙洛尔扔了过去。   “真是的,本来还想立个文明人的人设呢。”风枕眠叹气,“这下他们又要说东方交换生喜欢打架了。”   那几个圆球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就炸了开,火光骤现,黑雾竟是真被炸得散开了些。   不过那也就是一瞬间,只一眨眼黑雾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再次朝他席卷而来。   芙洛尔是真的很生气,喉中发出阵尖锐的啸声,那团团黑雾暴涨起来,密密麻麻的,同黑夜融为一体。   它们几乎是将风枕眠牢牢围住,而在黑雾之中,那握着短刀的手再次伸出。   “何必呢?”风枕眠有些不理解,他明明已经朝这黑眼小孩释放过好几次善意了啊。   “少废话!”芙洛尔手中的短刀直直朝着风枕眠的心脏刺去,意料之中的,被曦辉挡住了。   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芙洛尔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任何打斗的知识,因此她挥出的每一刀都让人难以预料。   尤其是风枕眠还得顾及着她的生命安全,打斗时收着力道,比当年刚刚踏入修行时天天挥剑还累。   再次挡住芙洛尔的一刀,风枕眠没忍住道:“嘶,你下手有点狠啊。”   虽然没有章法,但每一刀都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少废话!”芙洛尔厉声,“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周身的黑雾欲发浓厚,风枕眠只觉自己的视觉被遮挡,竟有些看不清芙洛尔的短刀。   偏生芙洛尔在此刻加快了攻势,短刀不断发出些划破空气的声响,甚至有好几次贴着风枕眠的皮肉划了过去。   “当——”   刀剑又一次撞在了一起,风枕眠感觉虎口一麻,差点将曦辉给扔出去。而还没等他收剑,就看见短刀上冒出了数缕黑雾,将曦辉死死缠住。   “没了剑,我看你还怎么和我打。”芙洛尔知道这柄剑不简单,所以也认定了风枕眠是靠着这剑才能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然而想象中这人惊慌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他甚至松了手。   曦辉就这样被黑雾吞噬了。   “你……”这举动完全出乎芙洛尔的意料,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风枕眠手腕一转,甩出来几个东西。   那东西的速度很快,而且带着森然剑气。   白日里那差点致命的一剑还历历在目,芙洛尔仿佛又看到了长剑上凝结的寒光,以及剑身映出的,自己那张惨白的脸。   她被那剑气逼得不断后退,往后翻了好几个空翻才稳住身形,可没想到那些东西竟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只见那几缕白光在空中划出道道剑痕,随后“唰唰”几下,将那团团黑雾撕了个粉碎。   芙洛尔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握着短刀的指节用力,甚至有些颤抖。   “我有这么恐怖嘛?”风枕眠看着那双黑眸中的恐惧,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样,会让我对自己的外貌产生误解的。”   “你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芙洛尔知道自己今天是很难轻易脱身了,索性握着短刀再次朝风枕眠挥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又打了起来,风枕眠手中没有法器,交手时也多有不便。   不过那几缕割裂了黑雾的白光始终萦绕在他身旁,精准挡住短刀的每一次攻击。   芙洛尔既要和风枕眠缠斗,还要时不时提防那朝自己涌来的白光,一心二用,没过一会就露出颓势。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她必输无疑。   芙洛尔想着,短刀挡住风枕眠迎面而来的一掌,随后她故技重施,黑雾再次从短刀中伸出,死死缠住风枕眠的手腕。   也在这时,藏在黑雾中的另一只手猛然伸出,朝着他的心脏直直掏去。   风枕眠眸色一暗,手腕一转握住刀刃,而后借了个力,整个人腾空向后翻去。   只是还没落地,带着毒气的黑雾再次朝他撞去,芙洛尔心中一喜,正准备转头逃跑,忽然后颈一凉。   一道白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颈侧,只差那么几毫米,剑气就能划破她的脖颈。   而本该中毒的风枕眠轻飘飘落地,甫一挥手,方才撕裂黑雾的几缕白光就那么停在了她身后。   “叶子……”芙洛尔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时,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不可能!怎么会是叶子!”   区区几片叶子怎么会破开她的黑雾!   “这世上不可能的事太多了。”风枕眠淡定地装了个逼,“人外有人,你不该轻视自己的对手。”   芙洛尔咬着唇,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做到的?”   “你的规则只能压制我的修为,却压不了我的剑气。”风枕眠好脾气给了她解答不说,还热心肠展示了一下。   他打了个响指,再次召唤出一缕属于合道境的剑意,“就像这样。”   “不……不可能……”芙洛尔自闭了,“这不可能!”   “你还年轻,有很多东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风枕眠语重心长,“或许,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不是将自己困在这小小的落霞镇。   “再说了,我又不是莽夫,越级打怪这种事怎么会不开点挂呢?” 第二十九章   其实芙洛尔的天赋很不错。   不论是修为还是掌握的规则之力, 都足以称得上一句天才。   作为天才,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只可惜,她遇上了更天才的风枕眠。   “不可能……”芙洛尔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停摇着头,“不可能的……”   规则之内, 她才是最强的!   风枕眠没多少安慰女孩子的经验, 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还总是那些师姐安慰他。   此刻看着芙洛尔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犹豫半晌,只干巴巴挤出来一句, “没事的, 虽然你现在比不上我,但等你在多修炼几年……”   话还没说完,他察觉到了芙洛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大概还是比不上我。”风枕眠淡定的接了后半句, 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芙洛尔看着他, “你真的是镇长叫来杀我的吗?”   应该没有一个杀手,会同自己的猎杀对象说这么多废话。   “是也不是。”风枕眠摇头, “我从不滥杀无辜。”   “无辜?”芙洛尔听到这词的时候没忍住笑了,“我可不无辜。”   她已经杀了很多人了,甚至当着风枕眠的面都杀过。   “我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血,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应当是个邪修吧。”   正道修士诛杀邪修,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是,所以你也需要为你犯下的杀孽付出代价。”风枕眠说:“但在此之前, 我更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成了这副模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芙洛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知道吗?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   说着,她笑了笑,“就比如我。”   她从出生起就被落霞小镇的镇民视为不祥,那些人从不正眼看她,又凭什么要求她做个好人?   “是吗?”风枕眠的声音很轻。   夜里的落霞小镇被黑暗严丝合缝地填满,静谧又沉寂。偶有一阵寒风拂过,猎猎风声给黑夜添了几分生气。   芙洛尔从未觉得黑夜如此难熬,尤其是在她听见风枕眠那句“我不信”的时候。   她的脑子“嗡”了一声,随后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填满。   她先是想:这人算什么东西啊?轮得到他不信吗?   后面又想:原来真的有人不信吗?   最后变成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他一下?   只可惜,最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芙洛尔打消了。   她才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的信任已经不能再被辜负了。   风枕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眉头一皱。   一道红色的残影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好在风枕眠躲闪及时,才没破相。   而等他再回头时,看见那人偶娃娃扛着芙洛尔逃跑的背影。   还挺滑稽。   “就这么放她走了?”约瑟维忽然出现在风枕眠身后,“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的任务是什么?”   只要抓住了黑眼小孩,他们这次的任务就结束了。   “没忘呢。”风枕眠懒声回他,“可是学长,我被压制了修为,追不上啊。”   风枕眠眨眨眼,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现在只是个初阶修士。”   初阶修士追不上中阶修士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约瑟维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只是说了句,“你这样会被扣分的。”   “那就扣吧。”风枕眠转身朝屋子走去,又摆了摆手,一副摆烂的样子,“去办公室喝茶而已,这种事我很有经验的。”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半侧着头说:“何况,学长难道不觉得真相远比分数重要吗?”   -   芙洛尔被伊卡娜带着跑出去了很远,直到进了一处布置温馨的小小山洞才停下。   “芙洛尔受伤了吗?”伊卡娜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芙洛尔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伤害我。”   虽然白日里才被那人打得脊骨碎裂,但方才风枕眠确实没有伤害她。   “伊卡娜,他说他不相信我天生就是坏人……”芙洛尔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再经历了这么多以后还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感动。   伊卡娜不太明白,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可芙洛尔本来就不是坏人啊。”   这世上愿意相信她不是坏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有时候芙洛尔都觉得可笑,明明以前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因为那些人的随口一言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哪有好人还要自证清白的啊?   “伊卡娜,我可以相信他吗?”芙洛尔低声呢喃,“可我已经付不起代价了。”   “再试一次吧。”伊卡娜摸摸她的脑袋,“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和落霞小镇的一片漆黑不同,这个山洞的顶端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石壁上挂着各种柔软的绿植,还开出来一朵朵小花。   芙洛尔很喜欢这个“家”,在这里的她也总是最放松的。   听到伊卡娜的话时,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小小声说了一句——   “如果他是个好人,那他一定可以救你。”   -   风枕眠回去时,被芙洛尔折腾的大妈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晏清给她治了下伤,不过也不知道小精灵是消极怠工还是怎么,只给大妈维持在一个死不了的状态。   看见风枕眠回来,晏清眼睛一亮,扑腾着小翅膀飞了过去,“呀!”   风枕眠抬手,让晏清坐在自己掌心,“怎么了?”   晏清小手揉揉自己的肚子,又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风枕眠。   他饿了。   “不是才吃过吗?”风枕眠有些疑惑,他记得今天已经给晏清喂过好几次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很诚实地掏出了果子递给晏清。   看着小精灵抱着果子笑眯眯的样子,风枕眠再次感觉到了身心治愈。   只是他又看了眼果子的数量,那点治愈顿时烟消云散——   他家小精灵好像有点太能吃了。   “看来这次任务结束以后,我还得去打打工。”   风枕眠感慨一番,又揉揉晏清的小脑袋,准备问问那个大妈和黑眼小孩有关的信息。   不过他才刚迈出去一只脚,就看见一片叶子朝自己飞了过来。   风枕眠眸色一暗,伸手用两指夹住了这谋害他的东西,低头一看,叶子上写着行小字: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去找镇长。】   “镇长?”风枕眠看着这行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指尖一抹柔光闪过,叶子化为齑粉。   一旁啃果子的晏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风枕眠一眼。   “没事。”风枕眠朝他笑了笑,“继续吃吧。”   小精灵只要快快乐乐的就行。   晏清犹豫了一下,抱着自己啃了一半的果子,递给了风枕眠,“呀?”   吃了果子就不要不开心了。   “我没有不开心。”风枕眠这次染上了笑意,“就是忽然觉得,人性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   他心里想着事,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流走。   天一亮,他再次收到了约瑟维让集合的消息。   “昨晚居然无事发生诶。”卢迪克挠挠后脑勺,一脸天真,“而且还睡了个好觉。”   “昨晚,我和伊洛发现了点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凯娅的脸色不太好,“你来说。”   伊洛被轻踹了一脚,被迫成为嘴替,“我们借宿的那家是一对很奇怪的夫妇,他们的屋子里有很多小女孩用的东西。”   “但是他们家里并没有小孩子。”   头一晚他和凯娅察觉到了屋子里冲天的怨气,可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源头。   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怨气上,自然而然忽略了那些小孩的东西。   可当意识到以后,越看越奇怪。   “会不会是他们的小孩被黑眼小孩弄死了?”卢迪克提出一种假设。   “我们也想过这个可能。”伊洛温声道:“所以我们当时就去找那对夫妻求证了。”   那位妻子还算是个正常人,可那个丈夫却是过于神经质了。   尤其是他看到凯娅手里的东西时,歇斯底里地叫他们滚。   “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那个丈夫的眼睛里,是恐惧。”伊洛说:“我想不通,如果真的是他的孩子,哪有父母会害怕孩子的。”   又或者,这个孩子有问题?   越来越多的疑惑在他们脑海中堆积,伊洛本来还想再问问,可凯娅却是压不住脾气。   “我又把他们揍了一顿,他们告诉我,那些东西确实是他们女儿的。”凯娅转动着手腕,表情更臭了,“但他们说自己的女儿不检点,在外面靠出卖身体赚钱,最后被人打死了。”   凯娅觉得自己还是不太能理解人类。   龙族的生育率十分低下,每一只幼崽都会被族人关心爱护,所以听到那对父母如此说自己的孩子时很是不解。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伊洛又补充道:“那些东西明显是五六岁小孩的东西。”   就算是出卖身体,也不可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吧?   “结果他们又说,那是他们孙女的。”伊洛摇头,“前言不搭后语,他们肯定有问题。”   几人陷入沉思,凯娅忽然开了口:“你们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卢迪克很自觉接话。   “这个镇子里……没有多少小孩子。”凯娅说。   卢迪克挠头,“黑眼小孩总是杀人,这种氛围下应该很难有人备孕生孩子吧。”   “可黑眼小孩一个月前才回来。”凯娅点明了问题,“不仅如此,这个镇子里几乎看不见小女孩。”   “这很不正常。”   “要是没问题,咱们就不会来这了。”风枕眠想起芙洛尔的话,“咱们去镇长那里看看吧。”   太阳虽然升起,可落霞小镇的顶上依旧黑沉沉的。   那是怨气凝结成的黑云。   “这个小镇,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白日的时间很短,风枕眠他们不敢浪费,交换完情报后就去了镇长的家。   镇长住在镇子最繁华的地方,他的房子是套复式小洋楼,明显同其他镇民不是同一个档次。   凯娅刚一走近就想踹门,然后被卢迪克拦住又拖走,“算了算了,凯娅姐,咱们是来做任务的,要低调。”   凯娅“哼”了一声,没说话。   之前他们并没有来过镇长的屋子,所以也没有发现……   落霞小镇的怨气,是以镇长的屋子为中心扩散的。   “我滴乖乖,这么多怨气……”卢迪克望天,“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伊洛低声说了一句,又往旁边侧了侧,给风枕眠留出敲门的路。   风枕眠随意敲了两下,忽然又想起什么,叮嘱道:“等会大家见机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他不知道镇长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也不知道黑眼小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未知永远是一个让人恐惧的词语。   在掌握更多信息前,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伊洛,看好凯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卢迪克小声道:“可别让她上去就给人揍一顿啊。”   伊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同人拉开些距离,平静开口,“你对凯娅或许有些误解。”   “她只是脾气暴躁,不是没有脑子。”   虽然凯娅揍人的次数很多,但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揍人。   卢迪克“啊”了一声,眼里依旧是清澈的愚蠢,“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   在两人说话间,房子的门被打开了。   风枕眠看到镇长开门的瞬间,露出了一个职业假笑,“镇长,打扰了。”   镇长看到他们时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想问问你。”风枕眠不动声色打量了镇长一番,这人眼下挂着浓浓的淤青,看上去像是很久没睡好,“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镇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们进去了,“当然可以。”   这座小洋房的外表挺朴实无华,内里却截然相反。尽管它的装潢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风枕眠还是感受到了它透露出的财气。   “卧槽,他真有钱。”卢迪克的惊呼也证实了这件事。   “家里比较乱,几位大人随便坐吧。”镇长给几人倒了几杯茶,“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其实风枕眠并不想参与这种对话,但他的队友一个暴脾气,一个社恐,还有一个没脑子。   出门在外,凡事还得靠自己。   于是他默默给伊洛打了个手势,而后不动声色开口说:“昨晚我借宿的那户人家,又出问题了。”   风枕眠盯着镇长,“我碰到了黑眼小孩,也和她交了手。”   听到这话,镇长果然激动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睛是暗淡的,那听到这话的瞬间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那张苍老的脸上也填满了希冀,“您抓到她了吗?”   风枕眠摇头。   镇长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他垂下头,仿佛暴雨中被摧残的花,“我就知道……”   “不过,我打伤了她。”风枕眠慢悠悠接话道:“她逃跑了。”   风枕眠大概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打伤黑眼小孩的修士。   镇长的眸子再次燃起了火光,“真的吗?”   “当然。”风枕眠继续吸引着镇长的注意,而伊洛他们,已经慢慢摸进了镇长的屋子。   等他们进了房间以后,风枕眠才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说:“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一些和黑眼小孩有关的信息。”   “多知道一些也好早点抓住她。”   镇长连连点头,那神情,就差把风枕眠供起来了,“您想知道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这么久了,风枕眠都不知道黑眼小孩叫什么。   这理应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然而镇长却怔住了,“名字?她没有名字啊。”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风枕眠不信。   “她出生时父母就去世了,镇民都怕她,自然没人给她取名。”镇长说得有理有据,“如果非要有个名字的话,我们一般叫她小黑。”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脸上还得维持职业假笑,“是吗?可我之前听另一个镇民说,小……黑眼小孩的父亲是在她出生几个月后自杀的。”   他实在叫不出“小黑”这个名字。   “这么说也没错。”镇长抬头,一副回忆往前的模样,“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风枕眠被迫从十几年前的落霞小镇开始听起。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镇长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讲故事总喜欢铺垫。   听十句话,没有一句是重点。   “停停停。”风枕眠实在忍不了,打断了他,“我就想知道黑眼小孩经历了什么。”   “是什么导致她对你们如此怨恨?”   风枕眠抬眸,对上镇长的眸子,“如果你们只是单纯的忽视她,她应当不至于如此报复你们。”   镇长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且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是我们对不住她。”镇长说:“小黑出生以后,落霞小镇异象频发,而且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开始倒霉,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疯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孤立她,但是落霞小镇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靠宣传落霞吸引外来游客来旅游……”   因为黑眼小孩,落霞小镇家家户户的收入都大打折扣。   曾经富庶的小镇逐渐没落,而享受惯了高质量生活的镇民很难接受这个落差。   “有一些偏激的镇民开始欺负小黑。”镇长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也怪我,当时一直忙着思考怎么去拯救落霞小镇,忽略了小黑。等我发现的时候,小黑已经成了一个阴暗扭曲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镇长还挺声情并茂,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辈。   风枕眠看着他这模样,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诚然,镇长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大帅哥,即使岁月蹉跎,依旧能看出曾经俊朗的模样。   但……   风枕眠莫名感觉他这个表情很假。   刚好这时伊洛他们出游的神识已经回来了,风枕眠也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怎么样?”他逼音成线,询问着伊洛。   “没翻到什么有用的。”伊洛低声说:“但是凯娅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很多人偶娃娃。”   镇长家里并没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而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喜欢人偶的人。   风枕眠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同镇长问道:“对了镇长,落霞小镇是不是很喜欢人偶娃娃啊。”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镇长,自是没错过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怎么这么问?”镇长冷静接话。   “之前拜访了几户人家,家里都有那种人偶娃娃。”风枕眠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我看那些娃娃做工挺精细的,想买个回去给我妹妹。”   镇长的表情放松了些,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前镇子里有个做人偶娃娃的工厂,不过后来破产了,就送了很多娃娃给镇民。”   “如果各位大人想要,我到时候问问其他镇民还有没有。”   “好呀。”卢迪克突然插了句嘴,“对了,你们的人偶是不是定制的啊。”   他说:“我今天看见好几个人偶,也太逼真了,和真人似的。”   镇长的脸色再一次裂开,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大人说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似乎在镇长眼底看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时间不早了,各位早点回去休息。”镇长竟是直接赶起了客。   几人对视一眼,凯娅皱眉看着伊洛,朝人递了个眼神:他有问题。   伊洛微微眨了眨眼,也回了她一个眼神:不要打草惊蛇。   一旁,卢迪克也加入进来:不是,你俩说什么悄悄话?   眼看着话题即将跑偏,风枕眠急忙拉了回来:镇长心虚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卢迪克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再然后,他朝约瑟维看了一眼,“学长,我大概需要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约瑟维直觉不好,可还不等他阻拦,风枕眠就上前,走到了镇长面前。   “这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镇长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但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当然。”风枕眠毫不畏惧,直勾勾盯着镇长,“今晚,我能在镇长家借宿吗?”   不等镇长答话,风枕眠又自顾自道:“之前我借宿的两户都成了黑眼小孩的报复对象,依照你之前说的,是因为他们都欺负过黑眼小孩。”   “我已经连续和黑眼小孩交手了两晚,也该给我的同学们一点机会了,对吗?”   风枕眠和镇长对视着,两人的目光都很平静,但空气中却充斥着火药味。   “我怎么感觉他俩再用眼神打架?”卢迪克小声嘀咕了一句。   大概对视了3、4秒,镇长忽然笑了,“好呀。”   他侧身伸手,“这位大人,里面请。” 第三十章   “风枕眠?”约瑟维看着风枕眠即将迈过门槛的腿, 眼皮跳个不停。   分明这人有好几次都能直接完成任务,最后却都把任务目标放走了。这也就算了,可他现在居然对单主产生怀疑。   约瑟维一直认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 但还是被风枕眠的举动震惊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东方来的交换生哪有不惹事的。   “学长。”风枕眠看出了约瑟维的欲言又止, 只笑了笑, “放心,我很有借宿经验的。”   约瑟维:……   是指前两个房主不是死就是半死不活的经验吗?   “可是你这么麻烦镇长不太好吧?”约瑟维意有所指, “毕竟镇长也是我们的单主呢。”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金主爸爸,你要是动了他就拿不到钱了。   风枕眠拖着长长的尾音“啊——”了一声,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所以如果我明早赖床, 就麻烦学长来叫我了。”   说完,他将约瑟维几人推出了门,“时间不早了, 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房门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在几人面前合上,凯娅的表情依旧不好看, 不过是被这冲天怨气熏得。   “走啊。”卢迪克看几人不动,挠了挠后脑勺, “咱们不回去吗?”   没人理他,凯娅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问:“就放他一个人在这吗?”   伊洛抿了抿唇,没说话。   而约瑟维也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他说,真相比分数更重要。”   “让他去吧。”   约瑟维摇头, 朝外面走了几步,“或许这也是东方交换生次次惹祸,学院依旧欢迎他们的原因吧。”   -   镇长的屋子很大,里面的房间自然也很多。   风枕眠从长廊走过,略微数了一下,一层楼大约有8个房间,除开当做客厅的第一楼,整个屋子差不多有20个房间。   他的工作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这位大人。”还没撕破脸,镇长对风枕眠也算客气,“您就屈尊住这间屋子吧。”   他领着风枕眠去了一间客房,不得不说,镇长属实有钱,客房整得比好些星级酒店还好。   “好啊。”风枕眠也不客气,随后又指着那些房间光明正大问道:“镇长屋子里这么多的房间,都是干嘛的?”   “大人,别人的家里事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镇长的态度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倒是不怎么好听。   天已经黑了,落霞小镇再次被黑暗笼罩,风枕眠躺在床上,把在虚空戒里憋了好久的晏清放出来透透气。   可能是这次把小精灵关得太久,把人放出来时,风枕眠得到了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二头身的小精灵盘腿漂浮在空中,气鼓鼓抱着胳膊生闷气。从风枕眠的角度看过去,还挺像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他不觉好笑,抬手戳了戳晏清的后脑勺,“小阿晏怎么不理哥哥啊?”   晏清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一大段“咿咿呀呀”的话。   风枕眠:……   风枕眠当然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他看出来了小精灵很生气,于是伸手把小精灵捞了回来,“小家伙脾气还挺大。”   风枕眠低笑一声,手指倒是一刻没空闲,一会戳戳小精灵的脸一会又揉揉他的脑袋和肚子,像是在玩玩具娃娃。   晏清本来就在生气,被这么揉搓了一阵,更气了。   他挥挥小手,小藤蔓在风枕眠手背上抽了一下。   不疼,但留下了一道挺明显的红痕。   “嘶。”风枕眠却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他看着手背的红痕,露出了一副伤心的模样,“小阿晏原来这么讨厌哥哥吗?”   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耷拉着,昏暗灯光落下,像是给他画下了一道牢笼。   平添几分破碎感。   晏清不过是个刚降生不久的小精灵,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他只当是自己真的打疼了风枕眠,又急又气,挥舞着小翅膀就想给风枕眠治伤。   却被风枕眠给制止了。   小精灵不解,紫色的眸子在灯光下仿佛盛着水光,“呀?”   “小阿晏无缘无故生哥哥的气,还莫名其妙打了哥哥……”风枕眠语气平静,“哥哥现在很伤心。”   晏清整只精灵都傻了。   他还想控诉风枕眠把自己一只精灵丢在虚空戒的恶劣行径,可看着风枕眠那低垂的眸眼,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难不成,真的是他刚刚太过分了?   偏偏风枕眠那嘴还不停,“哥哥对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不让你出来也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晏清低下头,好像是在思考。   随后,风枕眠又低头,压低了声音道:“小阿晏对哥哥这么凶,是不是该补偿一下哥哥?”   晏清歪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风枕眠克制着自己被萌化了的心,淡定又矜持地开口道:“小阿晏给哥哥撒个娇,哥哥就原谅你好不好?”   这话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但经不住细想。晏清正思考着,风枕眠又开始卖惨。   “别的哥哥都有小精灵撒娇,就我没有。”风枕眠擦擦眼泪,还故意将刚刚被打到的那只手背朝着晏清,“没事的,哥哥一点都不伤心。”   晏清总觉得有哪不对,可他不想看到风枕眠不开心。   纠结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两手并拢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呀呀?”   死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晏清见风枕眠没什么反应,又往后几步,抱着人的手指摇了摇,“呀?”   他一连做了好几个动作风枕眠都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自闭。   晏清的小翅膀都耷拉下来了,坐在风枕眠掌心,脑袋埋进腿里思考精灵生。   也在这时,一只手指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真是败给你了。”   风枕眠的血槽反复去世,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把小精灵带回来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然后低头,又在晏清脑袋上落下一吻,“原谅你了。”   日常撸完精灵回血,风枕眠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这次他没有把晏清送回虚空戒,而是给套了个隐形咒,把小精灵放在了肩上。   还不忘叮嘱道:“等会要是遇到危险你就赶紧回虚空戒。”   晏清还没从那个吻里回过神,听到这话下意识点了点脑袋。   脑子里还晕乎乎的想着:刚刚不是他在生气吗?   最后怎么变成风枕眠原谅他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风枕眠带着离开了卧房。   镇长家里的怨气真的很重,不仅风枕眠不舒服,晏清也不舒服。   一般来说,只有人死不瞑目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怨气,但一个人能产生的怨气也是有限的。   风枕眠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里的怨气可以这么重。   “一间间找也太麻烦了。”风枕眠看了眼窗外,“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你就不能给我开点外挂?”   风枕眠抬手,指尖轻轻点了两下窗框。   芙洛尔并不在这里,但这是她的规则世界,风枕眠知道她能听到。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感觉一直压制着自己修为的那道禁制松动了几分。   就是——   “啧,你也太抠门了吧。”风枕眠的修为回到了历劫境,依旧被压了一个大境界。   芙洛尔没搭理他。   “行叭,历劫境就历劫境。”风枕眠抬手,行云流水般结出一个印,金光在地面乍现,将整个屋子笼罩。   风枕眠的眸子再次变成了金色,屋子里的种种都呈现在他眼前,就连灰尘的清晰可见。   二十间房有十间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偶娃娃,一个个做工精细,若不是个头不对,还以为是真人坐在那。   想到心中的某个猜测,风枕眠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的目光迅速从那些屋子中扫过,最后落在了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里。   那是间工具房,里面摆着电锯,镰刀等各种工具。   很有西方杀人狂魔的感觉。   工具房在二楼,离镇长的卧室很近,就只隔了一面墙。   风枕眠的动作很轻,穿墙进去以后,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晏清被熏得脸又皱成了一团,风枕眠眼疾手快,塞了颗糖进他嘴里。   冰冰凉凉的薄荷味驱散了血腥味,晏清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小“呀”了一声。   看上去挺喜欢的。   “跟着哥哥有糖吃。”风枕眠笑了声,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工具上。   虽说现在是黑夜,但这屋子给人的压抑感实在太强。某个瞬间,风枕眠甚至觉得自己进的不是工具房,而是一个屠宰场。   有些工具挂在墙上,但更多的是乱七八糟摆放在桌上。   风枕眠的视线从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看到某个东西时,微微皱了下眉。   那是一整套的工具,很像医生做手术时使用的手术刀。   而其中一柄刀上,是干涸的血迹。   风枕眠刚准备把手术刀拿起来仔细看看,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却在这一刻传来。   他立马后退了几步,贴着墙角给自己也套了个隐形咒。   进来的人自然是镇长。   和白日里的温和形象不同,此刻的镇长脸上填满了阴鸷,他黑沉着脸,从桌上的那一排刀上扫视一圈。   最后,他拿起了一把并不起眼的小刀。   “这把刀……”风枕眠看见刀上流转的符文,皱了皱眉。   那明显是邪修所用的法器。   镇长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风枕眠心中疑惑更甚,眉头越皱越紧。   镇长握着刀比划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脸上阴鸷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他小心将那刀收好,又朝外走了去。   犹豫片刻,风枕眠跟了上去。   只见镇长在一楼客厅转悠了一圈,看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风枕眠正觉得奇怪,就看见他端着一杯牛奶上了楼。   然后……   敲响了他的房门。   风枕眠嘴角一抽,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   好在他提防了一手,离开前在屋子里留了个傀儡分身。   “风枕眠大人。”单听镇长的声音,很难将他和那副想宰人的表情联系到一起。   “怎么了?”风枕眠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镇长说:“方才您说前几日您没有休息好,我给您端了牛奶来,希望您今晚能睡个好觉。”   傀儡继承了风枕眠的性格,犹豫片刻,回他道:“不必了。”   “大人是生气了吗?”镇长能屈能伸,“抱歉,自从小黑回来以后,镇子里总不得安生。我有些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傀儡沉默了会,打开门。   “是吗?”那张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些嘲讽,“所以你现在是特意来给我道歉的?”   “自然。”镇长面上更恭敬了,他温顺地低下头,将牛奶递给傀儡,“请大人原谅我。”   傀儡一看就知道他并非真心实意,但该配合时也要配合。   于是他接过牛奶,在镇长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牛奶入口的瞬间风枕眠就发现这里面加了东西,而是还是专门针对修士的东西。   不过这玩意对傀儡并没有作用,风枕眠勾勾手指,让傀儡配合表演。   那东西起效的速度很快,镇长在心里默数了3个数,再抬头,果然看见了“风枕眠”微变的脸色。   “你……”傀儡还准备好好演一下,谁知镇长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才刚说出一个字,小刀寒光一闪,镇长竟是抓着傀儡的肩膀朝人肚子猛地捅了一刀。   “靠!”风枕眠低骂了一声,“修傀儡很贵的!”   而且他那个研究奇门遁甲的师姐是个贪财鬼,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宰他一顿。   偏偏镇长捅了一刀还不解气,在傀儡震惊的目光下又连着捅了好几刀。   傀儡做得逼真,鲜红的血液喷涌,染了镇长一手。   他将小刀拔出来前,还握着刀柄旋转了几圈,在傀儡震惊又痛苦的注视下,露出个愉悦的笑。   刀终于被拔了出来,傀儡捂着肚子缓缓跪地,“为什么?”   “为什么?”镇长冷笑了一声,不知从哪掏出条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我雇你们来,是让你们处理那个黑东西的。”   他微微俯身,染血的刀在傀儡脸上轻拍两下,羞辱意味十足,“老子是你雇主,你在嚣张什么?”   镇长已经当了很多年落霞小镇的镇长了,他被人捧惯了,要低声下气面对这些心高气傲的修士时自是不爽。   但想着这些修士是他自己找来的,于是也就忍了。   而且如果他们能除掉黑眼小孩就更好了。   谁知这人不仅没除掉黑眼小孩,反而还怀疑起了他。   镇长眸中的杀意毫不掩藏,“我还当你有多了不起呢。”   “怎么不叫了?继续嚣张啊!”   黑眼小孩的规则会压制所有进入落霞小镇的修士的修为,所以镇长对自己如此轻易杀了一个修士这件事没有起任何疑心。   傀儡被他戳了好几个窟窿,偏偏还得压着脾气陪他演戏,脑子里和风枕眠大战了三百回合。   最后还是风枕眠含泪答应了他全套甲油护理,傀儡才没当场罢工。   “你这么做,就不怕艾尔尼斯学院找你麻烦吗?”傀儡咬牙。   “我怕什么?”镇长笑得更开心了,“你是自己跑出去,被黑眼小孩杀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镇长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朝着傀儡的心脏处捅了一刀,“怎么还没死?”   风枕眠:……   别他妈戳了!他本来就没多少钱!   为了防止自己的宝贝傀儡再多几个窟窿,风枕眠急忙让傀儡装死。   再又补了三刀后,镇长看着傀儡吐血咽气,但他依旧不放心,又多补了两刀。   确定这人真的死了以后,才收刀吐槽道:“还挺难杀。”   风枕眠看着被捅成蜂窝煤的傀儡,已经不想说话了。   而紧接着,镇长又扛起了傀儡,打开窗户,像扔垃圾一样往外一丢。   这次风枕眠是真的忍不住了。   “等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傀儡的命也是命好嘛!   晏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看身旁的风枕眠,又看了看刚刚被丢下去的傀儡,“呀?”   “那个不是我。”风枕眠摸摸晏清,“走吧,还得做正事。”   傀儡已经牺牲了,可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风枕眠再次回到了那个屠宰、啊不,是工具房。   镇长并没有把小刀放回来,抛完尸以后就回去睡觉了。   “这落霞小镇里能这么肆无忌惮睡觉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风枕眠在工具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可能?”这里的怨气都快溢出来了,如此正常反而显得更不正常。   风枕眠脑海中仔细将那些疑惑串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呢喃道:“这里不会有芥子空间吧?”   放在以前他是不会觉得一个普通人能有芥子空间的,但镇长明显不是个正常的普通人。   拥有邪修的法器,还敢杀修士的人,叫什么普通人。   怀疑的种子种下,他看什么都不对劲了起来。   风枕眠的目光从屋子里的每一处仔细扫过,最后落在了挂墙上的那个时钟上。   他抬手,一道金色的光从指尖迸发落在了钟上。而时钟随即也蹦发出一道不算刺眼的光,周围的空间扭曲起来。   熟悉的天旋地转袭来,风枕眠在心里低骂了一声,平静地接受了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搅拌的事情。   好在这个搅拌的持续时间不长,也就过了几秒钟,眩晕就消散了。   “没事吧?”风枕眠看了看飞不稳的晏清,抬手把人放在了自己肩上,“休息会。”   晏清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小爪子抱着风枕眠的一缕头发,“呀……”   “等会就出去。”风枕眠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再次封住了晏清的嗅觉,“还真是个屠宰场啊……”   这个芥子空间很像一个密室,但更多的,是像一个囚笼。   屋子里漆黑一片,风枕眠打了个响指召唤出火光,慢慢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火光刚冒出来的时候,风枕眠就看见了自己脚边的一具白骨。   骨架并不大,看上去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不过应该有些年份了。   而越往里走,这样的骨架就越多,和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各种已经快腐烂的人体组织。   风枕眠眉头越皱越紧,在这条路的尽头,他伸手,推开了一扇紧闭的门。   与此同时,外面。   刚躺下没多久的镇长忽然听到了一阵钉子凿墙的声音。   那声音最开始很远,但后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刺耳的剐蹭声每一下都像是直接落在了他耳膜上。   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镇长本想蒙住头继续睡,可那道声音实在是太清晰了。   就像是真的从他头顶传来的一样。   这念头出现的瞬间,镇长猛然睁开眼睛,随后立马坐起,翻身下床。   脚才刚落地,方才他脑袋枕着的地方就被一根细长的钉子刺穿。   要不是刚刚躲得快,只怕现在他的脑袋就被凿穿了。   “是你……”镇长盯着那突然冒出的钉子,眸中的狠厉藏都藏不住,“你怎么进来的?”   刚说出口,他又想到了什么,笑道:“那个修士把你带进来的?真想不到,你居然敢送上门来。”   “做亏心事的人是你,我有什么不敢来的。”黑雾顺着钉子蔓延进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填满了恨意,“造了这么多孽,你怎么睡得着的?”   镇长面对芙洛尔的指责内心毫无波动,“很生气?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还是说,你觉得刚刚被我杀掉的那个修士,是你的依仗?”   芙洛尔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镇长忽然朝着她走近时。   身后的退路不知什么时候被封住了,而面前,镇长再次扬起了那把小刀。   芙洛尔尖叫一声,下一秒,小刀划破黑雾,直直刺进了她的身体。   再下一秒,黑雾烟消云散,屋子里只剩下了那几滴血以及凿穿墙壁的钉子。   镇长勾唇笑了笑,收起刀换了个方向躺下,“真是不自量力。”   另一边,芥子空间。   风枕眠看着捂着肚子的芙洛尔,扬了扬眉,“真狼狈啊。”   芙洛尔依旧没用真面目示人,不过这次的黑雾凝出了人形,“你要是快一秒我就不会被捅一刀了。”   “谁让你压我修为。”风枕眠耸耸肩,又笑了一声,“合作愉快。” 第三十一章   风枕眠和芙洛尔的合作, 还得从那片谋害他的叶子说起。   “你为什么相信我?”芙洛尔当时在叶子上附了一行小字,是让风枕眠想办法把她带进镇长的家。   她写下那行字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人会答应自己。   但心中又存着丝侥幸, 想赌上一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风枕眠往前走了两步,见芙洛尔没跟上来, 又淡淡回了句:“我只是来寻一个真相罢了。”   芙洛尔还是不解:“可雇你的人是镇长。”   顿了顿, 又补一句:“我没钱。”   “嗯,所以呢?”风枕眠抬眸, “修行之人只在乎因果。”   或者说,他只求自己所善之道。   “你……”芙洛尔皱眉,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 “你好像和其他修士不太一样。”   以往那些进入落霞小镇的修士, 大都不会寻因问果,只想赶紧杀了她拿赏金。偶尔有几个想寻求真相,但最后还是败在了高额的赏金之下。   芙洛尔失望的次数太多, 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却又遇到了风枕眠。   虽然这人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之前被打断的脊骨还在隐隐作痛, 芙洛尔按了按腰椎,过了好久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所以, 现在可以说了吗?”风枕眠之前推开的那扇门后,是一个地牢。   此刻他坐在地牢那破烂的椅子上,长腿交叠,用手撑着脑袋问:“落霞小镇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芙洛尔对风枕眠还是存着一丝怀疑,但他们现在是在合作,要是一点信任都不交付, 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芙洛尔思索了片刻,问:“你想知道什么?”   不等风枕眠开口, 她又说:“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零零碎碎,难以细数。   “你叫什么名字?”风枕眠问。   芙洛尔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风枕眠今天穿的是一身墨色劲装,银色的长发和衣服形成强烈的色差。   他手撑着下巴,语气淡然,“难不成你也想我称呼你为小黑?”   听到那两个字时,芙洛尔眸子里明显多了丝厌恶。她低下头,细若蚊声,“芙洛尔。”   “什么?”这次是风枕眠没听清。   芙洛尔抿唇,忽然抬起头看着风枕眠,语气坚定,“我说,我叫芙洛尔。”   只不过说完这话,她就又一次低下了脑袋,似乎是不敢听到风枕眠的回答。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人曾经的奚落,却又夹杂着伊卡娜的鼓励。   “笑死我了,就她这个黑黢黢的玩意,也好意思给自己取‘芙洛尔’这种名字。”   “噗哈哈哈有些人还真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要我说还是‘黑狗屎’这名字适合你!”   “可是,芙洛尔本来就像小花一样啊……”   “黑东西……”   各种声音在脑海中打架,芙洛尔捏着裙摆的手逐渐握紧,也在这时,她听见风枕眠的声音响起。   “芙洛尔,不错的名字。”   芙洛尔抬头,眸子里满是震惊。   偏偏风枕眠肩上的晏清也点了点头,小手一挥,又撒下一堆金粉似的小花。   “你……”芙洛尔这次是真觉得风枕眠奇怪,“你……”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张开口,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枕眠也不想听,继续问着下一个问题,“你进不去镇长的屋子?”   当时芙洛尔让他帮忙把自己弄进去的时候,风枕眠就疑惑过。   不过当时风枕眠并不好询问,只能将疑惑压下去。   芙洛尔点了点头,“他的屋子外面有一个很奇怪的阵法,而且和你的剑意一样,在我的规则之外。”   她压制不了风枕眠的剑意,也破不开镇长的阵法。   风枕眠还真没看出来镇长的屋子外有什么阵法,一时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修为被压制了还是因为其他。   “最后一个问题。”风枕眠不想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这上面,“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个芥子空间,也算是芙洛尔让他去找的。但芙洛尔只知道镇长家里有一个类似屠宰场的密室,却不知道那是个芥子空间。   “你看到了吧。”芙洛尔说起这个时,语气变得冷淡又尖锐,“他屋子里那一堆的人偶娃娃,还有这里的尸骨,你都看见了吧?”   风枕眠点了点头,“嗯。”   “落霞小镇除了美丽的落霞,还有一个很吸引人的东西。”芙洛尔忽然笑了,“那就是它这里独有的,做工精细的人偶。”   “那些人偶的眼睛比宝石还好看,皮肤比上好的绸缎还细腻光滑……”   芙洛尔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垂着头,哽咽了一下,“就好像……一个真人一样。”   “这些娃娃,是用活人做的,对吗?”风枕眠之前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泯灭人性的做法,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荒谬。   芙洛尔点头,心情有些糟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大概是二十年前吧,落霞小镇还是个很穷的镇子,这里的镇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收入微薄,但也能吃饱穿暖……”   那时的落霞小镇,还是个很淳朴的镇子。大家虽然很穷,但互帮互助,也算邻里和睦。   直到,来了个很奇怪的男人。   那时的镇长还不是镇长,甚至和现在虚假伪善的模样天差地别。   那时的他,还是个好人。   “您是?”镇长看着穿黑袍戴面罩的奇怪男人,有些疑惑,“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黑袍男人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奇怪的话就走了。   镇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这人总是会出现在自己周围。   镇长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不是被神经病盯上了,每次想躲开,都能听见那个黑袍男人说着那句奇怪的话——   “你想得到无上的财富与荣耀吗?”   “神经病。”镇长是真忍不住,骂了一句后快步离开。   但他没想到,有些时候意外就是来的这么突然。   镇长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本来计划着年底就结婚。   可他的青梅却突然和他分了手,不管他怎么哀求,那人都没回头。几天后,镇长看见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镇长认得那个男人,是隔壁镇的富家公子。   而这时,黑袍男人又出现了。   他看着他,嘴里依旧是那句话,“想得到无上的财富与荣耀吗?”   这次镇长没有无视他,盯着人认真看了半晌,说:“想。”   “那天后,镇子里多了一个工厂。”芙洛尔说:“一个,制作人偶娃娃的工厂。”   “最开始落霞小镇的镇民对这个工厂并不在意,毕竟他们这里的工厂更迭了好几代,能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而镇长开的那个工厂也确实一直没有动静,工厂建立好几年都没做出一个娃娃。   说到这,芙洛尔又冷笑了声,“直到某一天,镇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镇长青梅的女儿失踪了。   第二件事,镇长的人偶工厂,终于做出了第一个娃娃。   按理来说前者的关注度肯定比后者高,但大家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后者上面。   原因无他,镇长的那个人偶娃娃,卖出了一个极其昂贵的价格。   “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镇子里最风光的人。”芙洛尔眸子里的恨意毫不掩饰,“镇民开始追随他,拥护他,渐渐的,他掌握了镇子里的话语权。”   尤其是当他真的开始带着大家过上富足生活的时候。   “分明是他自己不求上进,碌碌无为,却转头给人安上一个嫌贫爱富的罪名。”   “那些女童……”风枕眠听得直皱眉,“镇民难道没发现吗?”   芙洛尔看着他,死寂的黑眸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发现了,当然发现了。”   她说:“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时的镇民已经尝到了有钱的滋味,他们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又怎么甘心再跌回去。   于是,那些被利益迷惑了双眼的镇民发起暴动,将所有反对者都灭口了。   “尤其是当时的老镇长。”芙洛尔嗤了一声,“他们将老镇长活活打死,又推选他成为了新的镇长。”   也因此,人偶生意成了落霞小镇最重要的产业。   “你看见镇子最南边的那座高塔了吗?那是他们曾经圈养女童的地方。”   想要做出一个精细的人偶,对女童的要求自是极高。   她们不仅要有宝石一样透澈的眼睛,还要肤如凝脂,这样才能卖出好价钱。   于是,在被宰杀以前,她们如同羔羊般被养在塔中。   “难怪这里的怨气这么重……”风枕眠叹了口气,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芙洛尔还在继续讲述着她的故事,“可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杀害了无数女童,镇子里的女性数量越来越少,新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少。   就像某些动物被大量捕杀至濒临灭绝后,人类终于意识到了它们的珍贵。   女孩忽然间成了保护动物。   “多可笑啊。”芙洛尔嘲讽道:“于是那些女孩被娇养了起来。”   镇长为了这项产业能够可持续发展,可谓是绞尽脑汁。   “你找我来,是希望我救出那些孩子?”风枕眠问道。   芙洛尔摇了摇头,“不,已经……没有孩子了。”   “我回来得太晚了,所有的孩子都被他杀了。”   在芙洛尔回来的那一夜,落霞小镇血流成河。女孩的哭声填满了黑夜,最后在太阳升起的那刻被白日吞没。   “我想……”芙洛尔抬头,看像风枕眠的眼神坚定,“为她们报仇。”   “我知道请你们出手需要高额的赏金。虽然我没有钱,但我可以给你另一样东西。”   就算不给风枕眠也会帮忙,毕竟他已经参与其中,沾染了因果。   但听到芙洛尔这话,他不免有些好奇,“我可什么都不缺。”   他缺的也只有钱。   “我可以把我的灵根给你。”芙洛尔说:“拥有我的灵根,你就可以掌握这份规则之力了。”   她知道自己的灵根对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芙洛尔很有自信,认定风枕眠不会拒绝自己。   而风枕眠果然变了脸色。   “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风枕眠终于是收敛了玩笑的样子,严肃开口。   芙洛尔点点头,“你放心,我是自愿的。”   若是被取灵根的人反抗,灵根很容易变成废根。   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风枕眠起身,“取了灵根你会死的。”   “我不在意。”芙洛尔回他。   只要能报仇,她死了也值了。   “我在意。”风枕眠看着她,“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灵根。”   只有那些资质不佳的邪修才会觊觎别人的灵根。   “可我除了这条灵根付不起别的报酬了。”她真的一个金币都没有。   “我不需要你的报酬。”风枕眠皱眉,“我说过了,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接任务单的那一刻他就沾染了落霞小镇的因果,同芙洛尔的几次交手又将那因果线加深。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真相了。”   这个芥子空间就是镇长屠杀那些女童的地方,而镇长家中那十个房间的人偶娃娃,则是一个月前被他疯狂屠宰的女童。   风枕眠对芙洛尔还有些疑惑,但事情总归是要一件件解决的。   如今的问题是要如何给那些无辜惨死的女童报仇,让镇长付出代价。   “你的规则对付不了镇长?”风枕眠问。   芙洛尔摇摇头,“规则之所以是规则,就是因为它有一定的局限。”   “镇长所犯下的罪恶刚好在我的规则之外。”   她只能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动手。   “而且,镇长身后还有一个神秘人。我打不过他。”   风枕眠想起那柄邪修用的法器,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芥子空间还没探索完。”他又朝着前方走去,“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作为曾经的屠宰场,这里的怨气冲天,黑压压的一片,光是看着就让人不适。   风枕眠走了没两步,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不算好闻,但也算不上臭。   最开始的存在感很低,可被察觉以后存在感骤然强烈了起来。   也在这时,晏清忽然咿咿呀呀地朝着某个地方飞了过去。   “小阿晏?”风枕眠有点懵,毕竟从进到这里以后晏清就一直神情恹恹。   除了刚刚芙洛尔讲故事时动了两下,其他时间都趴在他的肩膀或者脑袋上躺尸。   “呀!”晏清围着四周转了一圈,指了指某个方向,“呀呀!”   “他在说什么?”芙洛尔一脸懵逼。   风枕眠也不太听得懂,但他可以猜,“应该是让我们往那边走。”   这话一出口,晏清点了点头,朝前飞了两步,又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看样子是叫他们跟上。   “他……靠谱吗?”芙洛尔有些怀疑。   主要是一只二头身小精灵也确实不值得信任。   “……”风枕眠默默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小藤蔓从来眼前飞过,在黑雾上重重打了一下。   疼得芙洛尔差点哀嚎出声。   “小精灵可听不得这种话。”风枕眠抬头望天,一副这和我没关系的样子,“他只是个头小,能力可强了。”   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风枕眠一个赞许的眼神。   芙洛尔则是一阵无语,揉揉自己被打疼的手腕不想说话。   晏清带他们去的方向是地牢深处。   这牢房很像古代电视剧的那种囚牢,长长的一条道,两边的牢房被铁栏杆封住。   他们从那条道走过,看着墙壁上的各种抓痕,地上的头发与枯骨,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女童。   而在其中一间牢房的角落里,风枕眠看到墙上有一副稚嫩的画。   是一个小女孩用血画上去的一家三口。   “他真是……”风枕眠不想去想那个小女孩经历了什么,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晏清飞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他抬手贴在墙上,一道浅绿色的光从掌心发出。   恍惚间,一阵轴轮转动声传来,那面墙居然被晏清推了开。   里面还有一个密室。   “这镇长是属耗子的吗?”风枕眠无语,“还真是会打洞。”   家里那么多的房间就算了,芥子空间还有那么多房间。   而在他们看清门后的东西时,更是大为震撼。   门后依旧是一具精致的人偶。   但这个的个头,明显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大小。   “这是……”风枕眠看着面前的人偶,或者说女人,再一次被镇长的变态程度震惊。   不出意外,这具人偶应该就是镇长的那个青梅。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恶心。”芙洛尔的眉头皱得比风枕眠还深,“当年他靠着人偶娃娃成了落霞小镇的镇长以后,就开始报复隔壁镇的那个富二代。”   “不仅把那富二代弄得家破人亡,还把人打得四肢残废,扔进了贫民窟。”   风枕眠只感觉自己的三观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答非所问的说了句,“现在居然还有贫民窟吗?”   普通人没有灵根,入不了修行之道,但他们拥有智慧,也掌握了科技。   贫民窟这个词语,风枕眠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至少,在东方是没有听到过。   “当然。”芙洛尔并没有对风枕眠的无知大惊小怪,“圣亚帝国是比萨希帝国富裕不少,但财产的分布严重两极分化。”   有钱人的钱好几辈子都用不完,而穷人也一代比一代贫穷。   “不然,落霞小镇这群人又怎么会这么见钱眼开。”   因为他们知道,逆天改命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他们抓不住,那么只能世世代代过着这种凄苦的日子。   “这人偶好像和其他的不太一样。”风枕眠抬手,还没碰到那具人偶,就被她身上突然迸发的血光灼伤。   随后一阵汹涌的气浪荡开,风枕眠立马往后一折躲了过去。   芙洛尔就没那么快的反应,被打了个正着,撞在墙上吐出口血,“这是什么?”   “没见过。”风枕眠是真的没见过,他也不敢贸然靠近那具人偶,转身将芙洛尔扶了起来,“看来镇长身后的那个人,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厉害。”   “要不还是着急来吧?”芙洛尔按着心口,有种不祥的预感,“天快亮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然而还没等他们出门,就听见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听起来很笨重,还很杂乱,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动静。   风枕眠警惕地盯着门口,随后,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密不透风的牢房逐渐变得透明。   在那之后,是无数双如死水般的眸子。   镇长屋子里的那些人偶居然全跑了过来,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遭了……”芙洛尔脸色惨白,“我们中计了。”   镇长发现他们进了芥子空间。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以那个成年人偶为阵眼,一道血色的符阵从地面浮现,将所有人偶串联。   他的修为被一股力量极速压制,从历劫境一步步往后退,再一次停在了混元境。   而这一次修为被压制的,还有芙洛尔。   “呵。”镇长闲庭信步,从人偶之中走出,看向他们俩的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嘲讽,“真想不到,你们两只老鼠能跑到这来。”   “你是故意的。”芙洛尔咬牙切齿,那眼神像是想将镇长给千刀万剐了。   镇长显然不在意,甚至笑着开口道:“小黑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动呢。”   “我才不叫小黑!”芙洛尔怒吼。   相较于芙洛尔的激动,风枕眠则淡定极了。他不动声色打量着镇长,平静开口,“这些人偶是你故意留在这的。”   或者说,他早就算到了今天,所以才会在芙洛尔回来之前将那些女童都制成人偶。   想到这风枕眠深吸了一口气,“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镇长一个普通人,就算再怎么聪明都算不到这一步。   “大人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难搞的东西。”镇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今天,你们肯定是会死在这的。”   说完,镇长往后退了一步,而围着他们的一圈圈人偶,慢腾腾张开了嘴,露出口中的森森白牙。 第三十二章   和芙洛尔压制他修为的规则之力不同, 这个符阵是靠怨气压制他们的。   效果虽然比不上规则之力,但架不住此处的怨气实在是太多了。   只要怨气还在,那道禁制就会和永动机一样源源不断压制住他们的修为。   留下那句话后镇长就离了开, 这里只剩下了风枕眠和芙洛尔。   哦,还有存在感不强的晏清。   “现在怎么办?”芙洛尔其实并不擅长打架, 毕竟她没有系统的学习过, 每次过招都是靠着自身修为硬刚。   可现在她的修为没了。   “真是个好问题。”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这些人偶都是死物, 根本打不死。   要想解决掉她们,就只能将其销毁。   偏偏这些女童的魂魄被囚禁在了人偶中,要是销毁了人偶, 她们也就魂飞魄散了。   风枕眠下不去手。   这些孩子本就没享受过几天安生日子, 从出生就被关在塔里“娇养”着,又在懵懂的年纪走向死亡。   偏偏死后还不得安生。   “小心些。”风枕眠掌心剑意凝结,“卸了她们的行动力, 不要伤人。”   芙洛尔嘴角抽搐,“你这要求挺难为人。”   “你要是不管她们的死活我也没办法。”风枕眠耸耸肩, 一副摆烂的模样。   芙洛尔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办法。   风枕眠下不去手, 她就更下不去手了。   当年在镇子里她虽然一直被欺负,但大部分被“娇养”的女孩却待她很好。   尤其是伊卡娜。   “你就不能管管我的死活?”同这些人偶交手了两分钟,芙洛尔发现自己完全是被压着打。   反观风枕眠,不仅游刃有余,甚至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别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啧。”风枕眠挡住其中一个人偶, 朝晏清看去,“小阿晏, 你去帮帮她。”   晏清看了芙洛尔一眼,不情不愿地朝那边飞了过去。   被晏清揍过后芙洛尔再也没怀疑过这个二头身小精灵的实力,只是问道:“咱们要一直打下去吗?”   “也不用。”风枕眠看了眼远处,“等我的队友们到了就行。”   -   晨光破晓,暗夜褪去。   昨晚是落霞小镇最安宁的一夜。   几人依旧在那棵大榕树下汇合,只不过少了风枕眠。   “风枕眠呢?”卢迪克东张西望,“不会真睡过头了吧?”   以前在宿舍里,风枕眠可从来没睡过懒觉,生物钟比闹钟都准。   “难不成,那镇长家的床垫被施加了金钱魔法?”卢迪克自顾自道:“风枕眠终于还是被金钱腐蚀了吗?”   说着,他又做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   下一秒,就被凯娅猛敲了一下脑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风枕眠明显是出事了好不好?”   凯娅是真的很无语,昨天风枕眠给他们的暗示都快成明示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之前风枕眠给她形容卢迪克的时候,她还不信。   现在看来,风枕眠形容的很贴切。   卢迪克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哪里明显了?昨天离开的时候他不是很开心吗?”   凯娅又想揍他了,不过卢迪克也没傻成那样,在她扬起拳头的那一刻,立马躲在了伊洛身后,“略略略,打不着。”   凯娅:……   无辜成为挡箭牌的伊洛:……   约瑟维看着他们打闹,有些无奈,“你们完全不在意风枕眠的死活吗?”知道那人出事了,不仅不着急,甚至在这里打闹。   世界好像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卢迪克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望天。   凯娅收回手,活动了一下腕骨。   伊洛则是往旁边退了退,低声说了句“上学果然很恐怖”。   不仅要被迫与人社交,还得被迫参与斗殴。   “你们……”约瑟维惊了,“你们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啊。”   “风枕眠那么强,肯定不会有事的。”卢迪克至今仍对风枕眠有着迷之自信,“你要相信他啊,学长。”   约瑟维:……   风枕眠自己知道这事吗?   “你们也这么觉得?”约瑟维看向凯娅和伊洛。   “他是挺强的,反正比我强。”凯娅诚实道:“不过再强的人,一个人也干不了多少事。”   约瑟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但是学长,我觉得我们暂时管不了他的死活。”   凯娅抬手,一个火球在她掌心凝结。   下一秒,火球贴着约瑟维的脸颊擦了过去。   “嘭——”的一声炸响,身后那边空地在刹那间成了废墟。   几人看着从火光中走出来的那道黑色身影,面色凝重。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黑袍男人的声音沙哑,“一条龙,两个圣灵根——”   卢迪克:“靠?你他妈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闭嘴。”黑袍男人抬手一挥,高阶修士威压骤现,卢迪克竟是生生被打飞了出去。   约瑟维飞身上前接住了卢迪克,沉着脸道:“你们先走。”   -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过去,风枕眠两人已经借着晏清的藤蔓将所有人偶捆了起来,约瑟维他们还没来。   “你这队友,是亲队友吗?”芙洛尔的实力比不上风枕眠,和人偶打了一架后,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   像是被人猛揍了一顿。   她身上的黑雾因修为不足散去,也是这时风枕眠才看见她的模样。   芙洛尔的头发是偏深的粉色,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些婴儿肥,圆圆的脸让人看不出年龄。   “他们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风枕眠摆摆手,这话主指卢迪克和凯娅。   不过算算时间,约瑟维和伊洛怎么都应该来找他了啊。   风枕眠摸摸下巴,得出结论,“他们可能摊上事了。”   虽然西方人总体的责任感没有东方人强烈,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世间总有英雄开道,不能因为大多数人的腐烂就拉着所有人共沉沦。   而且,风枕眠相信自己的朋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镇长再次来到了这里。   顺便,带来了个人。   “约瑟维学长?”风枕眠立马起身,只见约瑟维身上大大小小,添了不少伤,“你怎么……”   “我们遇到个高阶邪修。”若是约瑟维的修为没有被压制,还能同他过上几招。   可他的修为被压到了中阶初期,对上高阶修士,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伊洛他们已经逃走了。”约瑟维笑了声,又扯到了伤口,“也不算太糟糕。”   风枕眠看着他,叹了口气,“学长真是……”   这人明明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自己却也干着这种牺牲的活。   “说完废话了吗?”镇长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抬起来,重重踩在了约瑟维受伤的腿上,“继续说啊。”   约瑟维疼得脸色一变,死死咬着唇将痛呼咽了回去。   “你他妈——”风枕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抬手一挥,剑意正中镇长的腿。   若非他被身后的黑袍男人拉了一把,那条腿就被风枕眠给废了。   “大人!”镇长脸色惨白,“就是这个臭小子破坏我们的计划。”   黑袍男人打量着风枕眠,而风枕眠也在观察着他。   那身黑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那双三角似的眼睛却格外突出。   风枕眠有种被蛇盯上了的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不过黑袍男人并没有盯着他看太久,大概看了两三秒,又朝着芙洛尔说:“又见面了。”   “小黑。”   芙洛尔脸色难看得厉害,“我才不叫小黑!”   “小黑的脾气还是这么不好。”那人语调轻佻,很轻易就勾起了芙洛尔的怒火,“不乖的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风枕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黑袍男人说出这句话以后,芙洛尔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在害怕。   “好好陪他们玩玩。”黑袍男人勾唇笑了笑,盯着风枕眠说:“尤其是,我的贵客。”   说完,黑袍男人化作一缕黑烟,就这么消失了。   镇长一秒变了脸色,从方才恭敬谄媚变成了阴狠毒辣,“想不到你们还真有些本事。”   他的人偶之前对付那些修士可从未输过。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们怎么活。”   话音落下,风枕眠身后那具成年人偶忽然睁开了眼。她眸子里红光闪过,随后,那些被藤蔓捆住的人偶全都抬起了头。   她们的眸子,无一例外,全部变成了红色。   空气中的怨气也比之前重了不少,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这次可真的麻烦了……”   晏清的藤蔓确实能限制这些人偶的行动,但他只是个刚降生不久的小精灵。   方才将那些人偶捆起来耗费了他太多灵力,用通俗一点的话解释就是——   他没蓝了。   灵力的恢复需要时间,风枕眠索性将他放回虚空戒中休息。   “现在怎么办?”芙洛尔看着那朝着自己涌来的人偶大军,欲哭无泪,“能不能让那个小精灵在弄点藤蔓啊?”   风枕眠摇了摇头,“他还是个幼崽呢,雇佣童工可不行。”   就算半神族再怎么强,也是成年期的事,晏清作为一只幼崽,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刚刚弄出那些藤蔓都给他的小精灵累趴下了,风枕眠可舍不得。   “那我们怎么对付他们啊?”芙洛尔想哭,“我打不过……”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约瑟维就先一步开了口,“不用打。”   此话一出,两人都偏头看向他。   密密麻麻的人偶注视着他的时候,约瑟维都没什么情绪起伏,现在却被这两人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们……”约瑟维被那黑袍男人揍得挺惨,清秀的脸上挂满了血迹,胳膊和腿还都伤了一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你们别这么看着我。”   “学长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人偶已经朝他们攻了过来,风枕眠抬剑挡住了最近的那只人偶,“时间紧迫啊。”   约瑟维瘸了腿不好跑,手还断了一只,他艰难侧身,躲过人偶的偷袭,又反手给人一掌,“意思是,这些人偶被一个魔法阵控制着。”   “什么?”风枕眠翻了翻回忆,没记得有类似的魔法阵。   “子母阵。”约瑟维再次躲过一击,因为疼痛,语速变快了不少,“母阵为阵眼,会源源不断的为棋子提供灵力……”   所以要破除子母阵,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母阵。   母阵破,棋子灭。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阵法?”风枕眠挥剑打开好几个人偶,有些疑惑。   难不成,他学漏了?   不可能啊!每晚偷偷内卷时,他都会把教材翻好几遍呢!   “哦,因为这是下学期的内容。”约瑟维语调平平,但风枕眠还是听出了其中夹杂的一丝笑意。   “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正事?”芙洛尔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现在是讨论学习的时候吗?”   那些人偶下手极狠,一旦被她们抓到,必定被撕下块皮来。   芙洛尔在躲避的时候被人偶锋利的爪子剐蹭到了好几次,很是狼狈,“那个什么狗屁母阵在哪啊!”   “就在你身后啊。”约瑟维也狼狈,不过比起芙洛尔还是好很多,“她就是阵眼。”   风枕眠朝芙洛尔身后看去,是镇长的青梅。   她和其他的人偶不同,灵魂并没有被禁锢在人偶中,而是彻彻底底成了储存怨气的容器。   从开始到现在,她就那么静静站在那,一动不动。   “所以,是要毁了她吗?”芙洛尔有些犹豫,求助似的看了风枕眠一眼。   “不毁了她,咱们就得死在这。”约瑟维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像是水,温温柔柔的,包容着一切。   但水也有成冰的时候。   风枕眠对这模样的约瑟维还挺好奇,刚想说些什么,又察觉到了芙洛尔投来的目光。   思考了两秒,他说:“她的灵魂并没有被禁锢,我们毁掉的也只是一个躯壳。”   一个早就该腐烂,却被强行留下躯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或许也是种解脱。”   当年青梅和镇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考证。   但作为一个母亲,想来是不会希望自己死后还与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有什么瓜葛的。   “你说的对。”芙洛尔被说动了,手中的短刀扬起,折射出青梅眸子里诡异的红光。   下一刻,刀尖没入空空的身躯,芙洛尔咬牙,生生将那具人偶劈成了两半。   人偶的制作过程残忍,销毁过程也不遑多让。   风枕眠本来想帮忙,但被芙洛尔拒绝了。只能一边阻挡着还在继续进攻的人偶,一边看着芙洛尔的满目悲怆疑惑,“你和这个人偶的原身,有什么关系吗?”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之前那个和你一起的人偶……”   话还没说完,这具成年人偶就被芙洛尔给销毁了。   那些疯狂进攻的人偶在一瞬间静止,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成功了?”芙洛尔有点懵,看着地上的一堆残骸,不知所措。   之前伊卡娜告诉过她要如何杀死一个人偶。她本来不想听,但架不住伊卡娜一定要说。   那时的她肯定想不到,自己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结束了。”约瑟维伤口崩得厉害,这一会的功夫,血染透了大半衣衫。   没有了人偶虎视眈眈,风枕眠也终于是能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可惜伊洛不在。”风枕眠掏灵药时叹了口气,“不过他应该也治不了这么多伤。”   伊洛只是辅修了一些治疗术,他的定位更偏向于一个功能性辅修。   “出任务单受伤很正常。”约瑟维倒是无所谓,“这些都是小伤。”   只伤及皮肉罢了,回去养养就行。   “可惜晏清之前灵力耗损太严重了。”风枕眠给约瑟维绑了个挺难看的蝴蝶结,“那个黑袍男人应该是去追卢迪克他们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约瑟维点头,撑着墙站了起来。   他们正准备离开,步子迈出去的瞬间,原本静止的人偶们忽然又动了起来!   她们眸子里的红光暗了几分,一个个机械性的转动了下脑袋,再次将风枕眠三人围住。   “怎么回事?”芙洛尔瞪大了眼睛,“那具人偶不是已经被我销毁了吗?”   人偶的残躯都还在地上躺着呢!   约瑟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具人偶的残躯,脸色更难看了,“该死!”   “这里还有个诡计魔法!”   那人用诡计设计了一场骗局,让他们误以为青梅人偶是阵眼,又故意让人偶静止,让他们觉得自己判断成功。   他在戏耍他们。   “不错。”镇长的步子格外沉闷,他鼓着掌,缓步走到几人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还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芙洛尔这次是真的面目狰狞了,“又是你搞的鬼!”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在看到镇长身后的那个身影时悉数咽了回去。   “叫啊,怎么不叫了?”镇长笑了,将身旁的伊卡娜推了出去,“阵眼就在这里,只要杀了她,你们就能出去。”   芙洛尔瞳孔猛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枕眠则是认出了这是前几次跟着芙洛尔的那个人偶,刚想说着什么,镇长又率先开了口,“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吧。”   这次他似乎没打算离开,抬手一挥,两个人偶乖乖跪下。他坐在人偶背上,手撑着下巴,乐呵呵看戏。   “你无耻!”芙洛尔双眼通红,想扑过去找伊卡娜,又被风枕眠拦住了,“放开我!”   “你现在过去有什么用?”风枕眠劝她,“难不成去杀了她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芙洛尔咬牙,“就算是我死在这,也不可能让你们伤害她的!”   对芙洛尔来说,伊卡娜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她宁愿自己死在人偶的撕扯之下,也不会让风枕眠他们动伊卡娜一下。   “还真是精彩。”镇长抬手撑着下巴,“伊卡娜,你和她只能活一个哦。”   似乎是觉得这场戏还不够精彩,他又继续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杀了她,我可以放你自由。”   这些被做成人偶的女童,因为灵魂被特殊的符阵禁锢,无□□回转世。   芙洛尔之所以想找风枕眠帮忙,就是想替伊卡娜打破那个符阵,让她重新入轮回道。   “不。”伊卡娜摇头,隔着众多的人偶望向芙洛尔,“芙洛尔是我的朋友。”   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是这辈子都不会伤害的朋友。   “是吗?”镇长也不生气,只慢悠悠道:“你拿她当朋友,她可未必当你是朋友。”   “你少放屁!”芙洛尔是真的很生气,黑色的眸子里满满当当,全是愤怒,“伊卡娜,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镇长扬了扬眉,“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伊卡娜不知道,难不成小黑你也不知道吗?”   镇长知道芙洛尔的名字,但他依旧一会称呼她为“小黑”。   “伊卡娜为什么变成这样,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芙洛尔一下变了脸色,咬着唇没有说话。   伊卡娜不明所以,还当芙洛尔不舒服。她挣开那两个拉着自己的人偶,又越过数不清的人偶,跌跌撞撞朝芙洛尔跑去。   “你怎么了?”伊卡娜抓着芙洛尔的手仔细检查着,“怎么受了这么多伤啊?”   “没事……”芙洛尔艰难挤出一个笑,“都是小伤,一会就好了。”   伊卡娜摇了摇头,“骗人,明明芙洛尔最怕疼了。”   一句话,让芙洛尔再次心绪翻涌。   “伊卡娜。”镇长不喜欢看这些姐妹情深的戏码,打断了她们,“还记得你被制成人偶的过程吗?”   “是我拿着刀,把你的皮完完整整的剥下来……”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血腥的画面,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伊卡娜依旧能感觉到皮肉被剥离的疼痛。   “其实你本可以不用遭遇这一切的。”镇长看见伊卡娜颤抖的身躯,很是满意,“如果不是芙洛尔说要带你走,又在半路将你抛下自己逃跑,你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了。”   这些记忆对伊卡娜来说陌生又熟悉,她脑袋忽然疼得厉害,隐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芙洛尔这一次是真的脸色惨白,“不,我不是!伊卡娜,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是在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胡说?”镇长嗤笑一声,“我胡说什么?是胡说你带着伊卡娜逃跑,还是胡说,你在逃跑途中,将伊卡娜给扔下了,独自离开?”   几个画面飞速从芙洛尔脑海中闪过,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那个,让她悔恨一生的雨夜。   无数情绪在她脑海中翻涌,最后,芙洛尔像是被什么打败了,垂下脑袋。   “是我……”她呢喃道:“是我害了伊卡娜……”   “啊——”   伊卡娜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钝痛一阵接着一阵袭来。   “伊卡娜,你怎么了?”芙洛尔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刚准备看看伊卡娜是怎么了,却是被一股力道猛地推了开。   她愕然抬头,对上了伊卡娜平静冷漠的眸子。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浮现。   “我想起来了。”伊卡娜的声音也很平静,她弯腰捡起芙洛尔掉落的短刀,“芙洛尔,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第三十三章   人生究竟会有多少个遗憾呢?   芙洛尔曾试图寻找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最后发现……   她一生疮痍,回首望去只有遗憾。   可能也因为遗憾太多,所以好不容易抓住点什么, 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伊卡娜……”芙洛尔看着伊卡娜提着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理智知道自己应该躲开, 但身体却僵直着, 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   她相信伊卡娜不会伤害她。   或者说,如果是伊卡娜想杀了她, 她也愿意。   不过芙洛尔的想法并没有被实现,因为这里还有两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被风枕眠扯着衣领往后拖的时候,芙洛尔甚至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 已经被风枕眠拉到身后了。   “你干什么?”芙洛尔茫然。   “救你。”风枕眠言简意赅, 转头看向伊卡娜,“你不能杀她。”   落霞小镇的秘密还没完全浮出水面,芙洛尔暂时还是他的合作伙伴。   不过伊卡娜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握着刀一步步朝芙洛尔走近,然后抬起手, 摸了摸芙洛尔的脑袋。   “芙洛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伊卡娜的眸子里并没有类似于憎恨的情绪,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那时候的芙洛尔,真的好狼狈啊……”   芙洛尔没说话,不过思绪却跟着伊卡娜的声音逐渐飘回到好几年前。   她和伊卡娜的初遇并不美好。   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糟糕。   作为镇子里公认的煞星,即使芙洛尔长得好看,也没有被做成人偶的资格。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有时也真想不明白, 究竟是像猪一样被“娇养”到一定岁数,然后被扒皮抽骨来得惨, 还是日日被人霸凌更加凄苦。   于是,两个同样命运悲惨的女孩相遇了。   芙洛尔的年纪比伊卡娜大了好几岁,但因为总吃不饱,长得瘦瘦小小,看上去和伊卡娜差不多年纪。   “你怎么蹲在这里啊?”   被“娇养”的女孩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从出生起,她们就被养在高塔中。而饲养她们的镇长一直给她们灌输着塔外的世界很危险的思想,以此将她们禁锢在这一方天地。   伊卡娜对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好奇,于是在某个雨夜,她悄悄离开了高塔。   然后,她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芙洛尔。   这时的芙洛尔才刚刚被一些自诩正义的“中二青年”教训过,身上青青紫紫,配上被雨淋湿的头发,很是可怜。   伊卡娜的同情心当时就泛滥了,她小心翼翼上前,想把芙洛尔拉起来。   可手才刚刚伸出去,甚至都还没碰到那人,就被一股力道无情推开。   摔在地上的那瞬间,她有些懵。   “别碰我!”芙洛尔低吼一声,黑漆漆的眸子里填满了厌恶。   伊卡娜被她吓到了,呆坐在原地,傻愣愣地盯着那人,“可、可你这样会感冒的。”   被“娇养”的女孩自然是没有读书的权利。不过照顾她们的那个阿姨总会给她们讲故事,伊卡娜也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个世界。   “关你什么事。”芙洛尔冷眼看她,“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我?”伊卡娜睁大眼睛,紧接着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叫伊卡娜,一直住在高塔里。”   芙洛尔本来不想搭理她,可听到高塔二字,还是忍不住朝她投去了目光。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良久,最后还是伊卡娜先受不住,挪开了目光,“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   她已经被雨淋湿透了,布料紧紧贴着皮肉,很不舒服。   “咱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你还能走吗?”伊卡娜看见了芙洛尔身上的伤,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怜悯。   那情绪对敏感的芙洛尔很不友好。   于是她当即就炸了毛,再次拍开了伊卡娜伸来的手,恶狠狠道:“你凭什么怜悯我?”   这人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凭什么怜悯她?   “把你那恶心的目光收回去!”芙洛尔宛如一只刺猬,她艰难撑着墙,站了起来,“我才不需要一个死人的怜悯。”   芙洛尔说完,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雨里。   伊卡娜看着她的背景,咬着唇有些委屈,“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   思绪回笼,芙洛尔看着伊卡娜,微微点了下头,“记得。”   她低垂着头,“我当时,对你很凶。”   “是啊。”伊卡娜说:“我从来没遇到芙洛尔这么凶的人,龇牙咧嘴的,像只刺猬。”   塔里的女孩性格各异,也不是没有娇纵的,但确实没有像芙洛尔这样的。   “那时我就在想,这个人好特别啊。”伊卡娜笑了笑,“她好酷,我也想成为她这样的女孩。”   就芙洛尔那个性格,如果不是伊卡娜一次又一次主动靠近,她们俩根本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具体是怎么成为朋友的,芙洛尔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伊卡娜真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管她怎么恶言相向,那人始终微笑着注视着她,包容她的所有恶劣。   没人能拒绝一个温柔的人。   “对不起…”芙洛尔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最开始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随着眼泪不断涌出,情绪也逐渐崩溃。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回忆也在此刻破土而出。   和伊卡娜成为朋友的日子是芙洛尔最幸福的时光。黑暗中的人终于见到了光,便再也不想放开。   那段时间,她们一起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去湖里抓鱼,去树上摘果,去看日出日落……   甚至,去找了伊卡娜的亲生父母。   “原来我爸妈长这样啊。”伊卡娜趴在窗边,看着里面和睦的一家三口,眸子里透着艳羡。   “他们丢下了你。”芙洛尔疑惑,“你不恨他们吗?”   伊卡娜摇头,“可,我在高塔里也过得很好啊。”   不用为生计奔波,也没有任何烦恼,只需要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   除了失去自由。   芙洛尔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高塔中那些女孩的最终宿命,除了她们自己。   镇长每年制作人偶的时间都不固定,不过芙洛尔知道,每当黑袍男人进入落霞小镇时,就代表着一些女孩即将结束生命。   芙洛尔不知道伊卡娜有没有足够的幸运能避开这一次死亡,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这是,她唯一的朋友。   于是在伊卡娜来找自己时,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伊卡娜,我们逃吧。”芙洛尔抓着她的手,“我们离开落霞小镇,去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伊卡娜有点懵,“这里不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芙洛尔摇头,“这里是外面的世界,但它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在这个镇子外面,还有更辽阔的天地,那里有比落霞小镇更美丽的风景,更好吃的美食,也有更和蔼可亲的人。”   外面的世界这几个字带着魔力,承载了两个少女全部的期望。   伊卡娜被她说动了,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距离屠杀日越来越近,芙洛尔也越来越焦虑。   伊卡娜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只当她是为未知的远行感到恐惧。   “芙洛尔,放松一些。”伊卡娜安慰她,“只是一场远行而已,要是还没准备好,我们也可以等等再开始。”   “不!”芙洛尔怒吼一声,又立马回过神道歉,“对不起伊卡娜,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她说:“没有时间了,我们明天就离开。”   屠杀日就在三天以后,这几天落霞小镇处处张灯结彩,准备庆祝那个用生命换来财富的日子。   他们将屠杀日称为“丰收节”。   伊卡娜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个头。   计划本来进行的很顺利,落霞小镇外围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只要穿过它就能到达外面的世界,开启一个崭新的生活。   可相遇时的那场大雨最终落到了诀别时。   那天的雨很大,遮天蔽日的乌云断绝了光源,淅沥的雨声中,两个狼狈的身影艰难前行。   而她们身后,是落霞小镇镇民的怒吼。   “她们就在那边!抓住她们!”   “芙洛尔,你先逃吧。”伊卡娜从小被娇养在塔里,体力完全比不过芙洛尔。   才这么一小会,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不。”芙洛尔拉着她,“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本来就是为了拯救伊卡娜才策划的这一场逃亡。   她可以,也一定要带着伊卡娜逃出去。   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奇迹。   这场逃亡,失败了。   “对不起……”芙洛尔不停道歉,“伊卡娜,是我对不起你……”   那次的屠杀名单上并没有伊卡娜,但因为芙洛尔的逃亡计划,被抓住的伊卡娜当夜就被制成了人偶。   是芙洛尔造成了伊卡娜的死亡。   风枕眠和约瑟维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作为两个局外人,就算知道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而身为当事人的伊卡娜,则是一直沉默着。   反倒是镇长又一次冒出来,刷了波存在感。   “多可笑啊。”镇长笑眯眯开口,“有些人在黑暗里待久了,还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都是一摊烂泥,还学别人当救世主。”   “伊卡娜。”镇长又叫了伊卡娜一声,“她说要带你逃出去,却又在半途把你丢下,一个人逃跑。你难道不恨她吗?”   镇长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不停在伊卡娜脑海中回响。   芙洛尔则是泣不成声,一遍遍摇头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她才没有丢下伊卡娜一个人逃跑!   “那天逃跑的时候,我崴了脚。”伊卡娜终于开口,她声音沙哑,因为回忆,语调滞涩,“身后来追我们的人实在太多,我崴了脚跑不动……”   情急之下,她们俩换了衣服。   芙洛尔本来想着自己吸引那些镇民的注意力,可以给伊卡娜逃跑的时间。   却没想到这一次,那些镇民是冲着她来的。   穿着芙洛尔衣服的伊卡娜被当场抓走,种种假设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他们抓到我以后很愤怒。”伊卡娜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但因为要把我制作成人偶,皮肤不能有任何的损伤,所以什么也没有对我做。”   甚至,将她带回去以后,还悉心给她上了药。   再然后,那些镇民终于撕开了伪装,一个个露出狰狞的面目,将她扒皮抽骨,做成了一个精致昂贵的人偶。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镇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伊卡娜,杀了她,我放你自由。”   芙洛尔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杀了我吧,伊卡娜。”   她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   短刀再次扬起,冰冷的金属光泽刚好落在芙洛尔的眼睛上。   这一刻,时间被无线拉长。   芙洛尔听到了很多声音。   有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有风枕眠他们惊慌失措,想要阻止的声音,也有刀尖刺入皮肉的声音。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芙洛尔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即将碎裂的伊卡娜。   “伊卡娜!!”芙洛尔的声音可以说的上是撕心裂肺,她伸出手,想碰碰伊卡娜,可又怕一碰这人就碎了。   情绪剧烈波动,芙洛尔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而伊卡娜的身体碎裂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往外流,芙洛尔扑上去抱住伊卡娜,企图把那破碎的身体拼凑完整,“杀了我就好了啊……”   只要杀了她,伊卡娜就能解脱了。   人偶是没有血的,即使伊卡娜现在碎裂开来,身上依旧干干净净。   裂痕已经蔓延到了掌心,伊卡娜似乎是想碰碰芙洛尔,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艰难挤出个笑,说:“芙洛尔还是这么傻。”   以前她就发现这人虽然浑身带刺,实际上却很单纯。   “我才不会伤害芙洛尔呢。”伊卡娜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她们一起看过日升月落,一起穿过萤火虫小巷,一起许下对未来憧憬……   也一起经历过生死。   “以后,芙洛尔要好好生活。”伊卡娜身体的裂纹已经到了脑袋,“那些我还没有见到的东西,你要帮我看看。”   芙洛尔已经哭不出来了,“不……别说了……”   “再不说,就真的说不了了。”伊卡娜笑了笑,一只眼睛碎裂,“就算没有我,芙洛尔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你不恨我吗?”芙洛尔哽咽,“是我害你成这个样子的……”   伊卡娜想回答,但裂纹已经到了她的嘴上。   “不……”一声轻响,伊卡娜彻底化为碎片。   一道红色的光从她碎裂的身体中浮现,随后,没入了芙洛尔的额心。   地面的符阵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消失不见。   那些人偶眸中的红光也随之熄灭,世界再次归于寂静。   风枕眠皱眉看着沉默坐在地上的芙洛尔,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谁也没想到伊卡娜会自戕,这个被命运苛待的女孩,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怨恨过这个世界。   也是,一个纯白的灵魂,是不会因为他人的肮脏而被污染的。   “该死!”镇长的脸黑如锅底,“这伊卡娜还真是愚蠢!”   一场好戏就这么落幕,镇长预想中姐妹相杀的场景不仅没有上演,还成了这副模样。   关键是,伊卡娜死了,子母阵就这么破了。   这群人不会吹灰之力,就破掉了他准备了这么久的杀阵!   镇长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果然不该对伊卡娜这个傻子抱有期待。”镇长起身,正准备干点什么,忽然被一股力打飞。   他撞在墙上又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刚想骂人,一抬头,对上芙洛尔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瞬间所有的话都忘了。   “我、要、你、给、她、陪、葬!”   芙洛尔抬起头,周身黑雾翻涌。   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那句话,也不等镇长说什么遗言,黑雾就擒住了镇长的脖颈。   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涨成猪肝色,镇长喉间发出些模糊的“嗬嗬”声,四肢不停挣扎。   但很快他就挣扎不了了。   黑雾凝成的手握着短刀,镇长看见刀身上自己惊恐的脸。   “噗呲——”   刀尖没入皮肉,鲜血飞溅。   偏偏这还没完,那短刀竟是接着往下划,一副要将他开膛破肚的模样。   难以言说的恐惧笼罩在镇长心间,他别过头,看着风枕眠和约瑟维,艰难挤出两个字,“救我……”   风枕眠:……   风枕眠挺无语,“你之前捅我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知不知道修那个傀儡有多贵!   见风枕眠无动于衷,他又看向了约瑟维,因为被黑雾掐着脖颈,眼球都有些突出,“我是……你们……的……单主……”   约瑟维皱眉,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腿和胳膊,语气冷漠,“这一单作废。”   “艾尔尼斯不接你这种作恶多端之人的单子。”   他们接单,不管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还是为了钱,都是有底线的。   作为正道修士,绝不与邪修为伍。   镇长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曾经施加给那些女孩的痛苦终于落到他自己身上。   扒皮抽骨的疼痛几乎让大脑罢工,而在第一块皮肉被剥下来时,他居然活生生疼死了。   不过芙洛尔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将镇长的皮完全扒下来以后,才像丢垃圾一样把人丢开。   这个芥子空间在伊卡娜死亡的那一刻就被打破了,他们现在站在镇长的家里。   窗外暖洋洋的光透进来,却没有一点温度。   剥皮的画面让风枕眠有些生理不适,他看着芙洛尔周身覆盖的黑雾,正想说话,又看见黑雾铺天盖地朝外涌去。   白日竟是又一次被黑夜吞没了。   “芙洛尔?”风枕眠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芙洛尔此刻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滚!”   黑雾朝风枕眠攻去,两人又一次打了起来。   “风枕眠?”约瑟维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他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帮,握着魔杖站在一旁,有点多余。   “芙洛尔,你冷静一点!”仅仅过了一招,风枕眠就感觉到了芙洛尔的难缠。   她的实力忽然提升了一大截,现在已经隐隐逼近高阶修士了。   而且,规则之力对他们的压制也更强了些。   “让开!”芙洛尔有点理智,但不多,“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伊卡娜死了。   她要所有伤害过伊卡娜的人殉葬。   “芙洛尔,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风枕眠的修为还被压制着,纯拼修为根本拼不过芙洛尔。   那阵黑压压的雾气压得风枕眠喘不过气,“但落霞小镇的人并不是全都有罪啊。”   或许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该死,可总有那么几个人是无辜的。   他们凭什么为别人犯下的罪牺牲呢?   被仇恨蒙蔽的芙洛尔显然管不了这么多,那片雾气更浓了些,“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有谁在意过我的死活!”   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也在刚刚死在了她眼前。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恨意不断吞噬着理智,芙洛尔喉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那阵黑雾翻涌得更加猛烈,风枕眠已经到了极限,几乎是咬着牙在坚持。   忽然,一股灵力涌入体内,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   一回头,是约瑟维。   “学长……”   “她的状态很不对。”约瑟维沉声,“等会一定要小心。”   风枕眠点点头,看向芙洛尔,“她似乎,快堕魔了。”   修士在步入修行时,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心关。   能突破心关,离问鼎大道就更进一步。若破不了,很可能迷失道心,误入歧途。   芙洛尔现在明显就是被心关所困。   “我拖住她。”约瑟维当即做了决定,“你去她的识海,看看她的心关是什么。”   “落霞小镇固然罪孽深重,但也不能就这么覆灭了。镇长已经死了,他背后那个黑袍男人还没找出来……”   风枕眠点头,也没耽误时间。   约瑟维的修为比他高,能拖住芙洛尔的时间肯定也比他久。   他咬破手指,飞快在空中画下一道符阵,紧接着红光一闪,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光,朝着黑雾之中飞去。   -   凯娅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黑袍男人出现的时候,约瑟维只身抵挡,让他们三个先逃。   虽然不想丢下同伴,但凯娅也知道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打不过那黑袍男人。   与其留下送人头,还不如博一线生机。   只是没多久黑袍男人又追了上来,她本来想断后,可没想到伊洛先她一步。   “你带卢迪克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在此刻变了个样,“别回头。”   “你……”凯娅和伊洛算是比较熟悉的,也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性子。   她说些什么,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没有让她多说话的机会。最后只能吐出句“万事小心”,然后带着卢迪克转身就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这落霞小镇好像突然没了边际,不管他们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凯娅姐……”卢迪克灰头土脸的,完全没有可以之前土豪的气质,“你走吧。”   他的天赋比不上凯娅,跟着她也只会拖她的后腿。   那个黑袍男人始终是个威胁,与其让凯娅被他拖累,还不如主动做出牺牲。   “你在放什么屁?”凯娅也受了不少伤,如果不是卢迪克在这,她肯定疼得哭出来了。   可现在只能忍着疼继续逃亡,憋的眼睛都红了。   “我不会丢下同伴的。”凯娅咬牙,拖着卢迪克往前走,“如果那个黑袍男人追来,你就往南边跑,自己藏好。只要躲过4天,一定会有人来救你。”   做任务单的时间是7天。   如果超过7天还没出来,学院就会派老师来找人。   “……”卢迪克抿了抿唇,心情复杂。   他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黑袍男人,颤巍巍伸出手。   而下一秒,他和凯娅就齐刷刷被那男人打飞,一同坠到了个山洞里。   “呸……”卢迪克吃了一口土,本就灰扑扑的脸更脏了,“凯娅姐,你还好吗?”   凯娅很不好。   摔下来的时候她撞到了不少石头,又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眼角涌出不少泪花,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卢迪克的话。   偏偏这傻逼还一个劲地叭叭,吵得凯娅很想揍人。   “凯娅姐……”卢迪克忽然闭嘴了。   凯娅还没享受两秒钟安静,就听见这人颤巍巍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那、那边……”   那什么边?   凯娅顺着卢迪克指的方向看去,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看见了,数不清的尸骨。   -   芙洛尔的识海像爆炸后的星系。   风枕眠看到了很多璀璨绚丽的星云,但仔细一瞧,又能感受到里面的死气。   指尖触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朵星云,一道诡谲的光芒乍现,熟悉的天旋地转再次涌上脑海。   脚踏实地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掉了下来。   风枕眠下意识伸手,看着落在他掌心的晏清,陷入沉默。   晏清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在虚空戒里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掉到了风枕眠手里。   “呀!”晏清朝风枕眠飞去,抱着人鼻子蹭了蹭,“呀呀!”   鼻尖一阵柔软的触感,风枕眠笑了声,轻轻剐蹭晏清的鼻尖,“出来的还真是时候。”   要是再早一点,他可能还护不住晏清。   现在并不是撸小精灵的好时候,风枕眠克制住揉晏清脑袋的冲动,朝前走了去。   十年前的落霞小镇和现在的区别很大,风枕眠走在明显有年代感的街上,寻找着芙洛尔的身影。   街上人来人往,有些人步履匆匆,有些人闲庭信步。   单是看他们的外表,完全不能将他们和“娇养”女童的事联系起来。   风枕眠拐过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进落霞小镇的第一晚,借宿那家的那个酒鬼。   十年前的酒鬼还没有那么喜欢喝酒,没有络腮胡和啤酒肚,勉强算得上清爽。   不过他那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样子,依旧让人看着胃里一阵翻涌。   风枕眠皱眉,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一阵走街串巷,手里拿着个东西,神神秘秘的。   十年前的小镇和十年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风枕眠走了一会,越走越熟悉。   看到那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时,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黑子,怎么不叫了?”   几个男生围着年幼的芙洛尔,有的用脚踹她,有的拉扯着她的头发,还有的嘴里不断吐出些难听的词汇。   芙洛尔坐在地上,黑眸死气沉沉的。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就那么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那些□□打脚踢。   偶尔有一脚踢得太狠才会发出一阵闷哼。   那些男生踢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被芙洛尔那双黑眸注视着,其中一个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再看着我就把你眼睛戳瞎!”   “妈的,晦气死了。”那男人又猛踢了芙洛尔一脚,疼得芙洛尔蜷缩成一团,“老子该不会要倒霉了吧?”   “那可说不准,她这眼睛真挺晦气的……”   几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芙洛尔还蜷缩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里空无一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自己满是伤口的手,又沉默的回了家。   风枕眠看的很不是滋味,现在的芙洛尔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一个本该活蹦乱跳的年纪。   可她却是这般死气沉沉。   偏偏,这还没完。   风枕眠看见那个醉鬼鬼鬼祟祟走到了芙洛尔的木屋旁,看见芙洛尔在里面以后,他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毛毛虫,风枕眠看得一阵生理不适。   晏清也很不舒服,精灵诞生于母树,同世间所有的植物交好。   毛毛虫这种会吃树叶的东西,对他们来说简直可怕。   晏清坐在风枕眠肩上,因为不想看这幅画面,脑袋埋进了他的头发里。   风枕眠隐约能感受到晏清的颤抖,抬手?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别怕,哥哥在呢,不会让那些虫子伤害你的。”   晏清点了点头,脑袋依旧埋着,只是抱着风枕眠头发的手更用力了些。   原来小精灵怕虫子啊。   风枕眠感受着头发上那点不轻不重的拉扯,笑了笑。   屋子里的芙洛尔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并没有一个可以求安慰的对象,一回头看见家里这么多的虫子,魂都快吓没了。   尤其是那些恶心的虫子朝她爬过来的时候,芙洛尔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她想推门逃跑,可门却忽然打不开了。只能一边无助的拍打门板呼喊救命,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些虫子朝自己爬过来。   风枕眠看着门外拉着门的醉鬼,眸色微沉。   难怪芙洛尔给他的死法,是被虫子啃噬得只剩下一张皮。   她不过是把自己曾经经受过得痛苦加倍还回去了。   之后,风枕眠又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霸凌。有言语羞辱,有拳打脚踢,还有各种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   看到后面,他甚至都不知道芙洛尔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熬过这样痛苦又麻木的日子。   “呸。”之前借宿的那个大妈也出现在其中。她那张嘴好像有什么魔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没让人怒火中烧。   芙洛尔明明已经听了那么多难听的词汇,却还是会被大妈那些恶毒的话刺痛内心。   “再用你那恶心的眼睛看我,我就把它挖出来喂狗。”大妈恶狠狠开口。   芙洛尔还躺在地上,听见这话她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随后麻木地闭上眼睛。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为什么自己要生这么一双眼睛。   如果她的眼睛不是黑色的,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这念头刚浮上脑海就被打消,芙洛尔轻嗤一声,如果不是生了一双黑色的眸子,她就该被“娇养”在高塔里了。   或许,她应该期待的,是自己变成一个眸色正常的男孩子。   脑子里的千回百转在一盆滚烫热水泼下来的时候悉数消散,剧烈的疼痛钻进骨子里,芙洛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晦气死了。”大妈依旧骂骂咧咧,“要死滚远点,敢死在我家门口我就把你皮扒下来。”   芙洛尔大半个身体都被烫红了,她不敢在呆在外面,只能忍着疼回到了小木屋。   整个人浸在冷水中,才像又活了过来。   随即,她自己也迷茫了。   为什么要活过来呢?   活过来,继续被那些人折磨吗?   缺氧的窒息感涌上脑海,求生的本来迫使她从离开水面。但一直以来压制在心里的绝望忽然迸发,芙洛尔缓缓抬起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在乎她的人。   何必呢?   何必活着让自己不痛快呢?   脖颈的力道越来越大,芙洛尔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心脏猛地一缩,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惧怕。   然后,她被一只手抓着,提出了水里。   “咳咳咳……”   芙洛尔咳得撕心裂肺,浑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   一只手帕轻柔地落在了她脸上,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水痕。   芙洛尔从来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那一刻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惊恐。   而一抬头,发现那人是镇长时,恐惧更是凝为实质。   “小黑。”镇长叫她,语气温柔,“虽然是夏天,但不可以贪凉哦。”   说这话时,镇长仿佛一个和蔼的长辈。   可芙洛尔已经快吓傻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镇长扔下那块手帕,起身离开。   芙洛尔呆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按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息着。   被镇长阻止了死亡以后,芙洛尔又尝试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镇长都会恰好出现在她身边,阻止她。   确定自己死不了以后,芙洛尔更绝望了。   镇子里那些人对她的打骂越来越严重,而这日复一日的麻木并不会减少那些霸凌带给她的伤害。   只会让她更加怨恨这个世界。   直到那个雨夜,她遇见了偷跑出来的伊卡娜。   就和之前回忆的一样,两人的初遇并不愉快。   但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温柔善良的灵魂,尤其是芙洛尔这种深陷黑暗的人。   “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伊卡娜的眼睛很漂亮,眸色比上好的宝石更加澄澈。   芙洛尔很喜欢伊卡娜的眼睛,“我没有名字。”   她出生起就没有爸妈,镇子里的人对她非打即骂。   他们对她的称呼,从来都和“黑”字沾边,芙洛尔不喜欢。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伊卡娜疑惑,不过她并没纠结太久。   想了想,又愉快开口道:“那我帮你起个名字吧!”   说完,伊卡娜认认真真观察起了芙洛尔的长相,视线还很多次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芙洛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了眸。   也不知道伊卡娜会给她取什么名字。顿了顿,她又想,只要和“黑”没关系就行。   过了大概好几分钟,伊卡娜才露出个“我想到了”的表情,“有了!”   芙洛尔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你长得……”   芙洛尔感觉有一只大手,紧紧抓着她的心脏。   “像小花一样。”   那只手忽然松了开,但脑子还感受着疼痛,没反应过来。   “就叫芙洛尔吧!”   “芙洛尔?”芙洛尔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能总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偏偏伊卡娜还跟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重复个不停,“芙洛尔芙洛尔芙洛尔!”   “嗯。”芙洛尔回过神,笑着点点头,“听到了。”   从今天起,“黑”这个字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芙洛尔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她有名字了。   她叫芙洛尔。   像花一样,沐浴着阳光的芙洛尔。   风枕眠站在不远处,看着笑得灿烂的芙洛尔,却是感觉不到一点喜悦。   伊卡娜给了芙洛尔太多温柔,多到几乎弥补了世界对她的苛待。   失去的那一刻,芙洛尔又该有多痛苦啊? 第三十四章   画面一转, 来到了她们逃亡那天。   滂沱大雨没有丝毫感情,雨滴不断落下,阻断了她们逃亡的路。   树林的路本就不好走, 伊卡娜踩在那些泥泞上,尽管很小心, 还是摔倒了。   “伊卡娜!”芙洛尔着急忙慌想拉起她, 可雨实在太大了,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别管我了。”伊卡娜苦笑, “你走吧,外面的世界……芙洛尔要替我看看哦。”   芙洛尔怎么可能抛下她,眼看着那些镇民越来越近, 她咬了咬牙, 脱下外套,“我们换下衣服。”   她是真的以为,那些镇民是冲着伊卡娜来的, 这一刻她也是真心想替伊卡娜赴死。   伊卡娜想拒绝,可芙洛尔的态度强硬, 她也只能妥协。   风枕眠站在雨里,静静看着这一幕, 叹了口气。   晏清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歪头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脸,“呀?”   “没事。”风枕眠挤出个笑,“只是觉得,命运是个很可笑的词。”   明明她们差一点就能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可命运不肯放过她们。   并且将她们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伊卡娜被抓走了。   镇长看见她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随即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继续追, 把她给我抓回来!”   有镇民不解,“抓她干嘛?”   “就是,那个只会带来不幸的黑东西,离开了不是更好?”   “你们懂什么?”镇长脸黑如墨,“她要是不见了,我们都得死!”   危及性命,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转头开始寻找芙洛尔的身影。   然而这时的芙洛尔,已经被抓住了。   “嘶,抓到只老鼠。”黑袍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芙洛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也足够了。”   芙洛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心里还惦记着伊卡娜,挣扎着想要逃跑。   却被黑袍男人一脚踩在了腿上。   锥心般的疼痛翻涌,芙洛尔疼得叫都叫不出来。   镇长在此刻追了上来。   芙洛尔顾不上其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让镇长救救她。   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听见镇长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人”。   那瞬间,芙洛尔如坠冰窟。   这两人是一伙的!   他们俩还在交谈着什么,但芙洛尔听不清了,她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漆黑的眸子和暗淡的天光融为一体。   “还要把她带回去吗?”镇长恭敬地问道。   黑袍男人思考片刻,摇头拒绝,“不用了。”   “她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值已经够了。”   说完,黑袍男人又想起什么,问:“你说她交了个朋友?”   镇长点头,“是,她是想带那个朋友逃走才跑出来的。”   听到这话,黑袍男人咧出个诡异的微笑,“煞星怎么可以有朋友呢。”   “看来,她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值还能更多一些。”   芙洛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醒来时,她被关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这里实在是太黑,还很压抑,芙洛尔伸手,摸到了栏杆。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   一个不大的,关宠物的笼子里。   “呦,醒了。”嘶哑的声音传来,芙洛尔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   芙洛尔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在身后的栏杆上,“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那人笑了笑,嘶哑的声音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剐蹭,刺得芙洛尔耳膜生疼。   他欣赏了一下芙洛尔恐惧的表情,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恨这个世界吗?”   芙洛尔没听懂,盯着他没说话。   “肯定是恨的吧。”那人说:“他们打你骂你欺负你,朝你身上泼脏水,扔虫子……”   曾经痛苦的回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芙洛尔抓着衣服的手握紧,死死盯着那男人。   “想不想,杀了他们?”   那人压低了声音,宛如恶魔,低声引诱着芙洛尔,“想不想把他们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还回去?”   身上好像又开始疼了,没有人知道芙洛尔藏在衣服下的身躯到底有多少伤痕。   除了伊卡娜。   想到伊卡娜,心中的郁气忽然散去。   芙洛尔黑沉沉的眸子恍若深海,吞没了一切伤痛,“不恨。”   她低声道:“他们有什么值得我恨的。”   换做以前她可能是恨着的,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   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那些烂到骨子里的人凭什么挑动她的情绪。   这个回答似乎是那人没想到的。   他沉默一瞬,忽然笑了,“不恨?”   笑声放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产生了不少回音,“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笑得芙洛尔毛骨悚然,她往里面挪了挪,蜷缩成小小一团。   也不知道那人笑了多久才停下,嘶哑的声音更难听了,“行,你不恨。”   他忽然伸手打开了笼子,冰冷的五指抓住芙洛尔的手腕,生生将人拖了出来,又摔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你这份善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此时的芙洛尔并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恐惧浮上心头,她心脏跳得厉害。   男人挥手,一块投影似的画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黑暗终于被这点微弱的光划破,风枕眠抬眸,果然看到了那个黑袍男人。   在意料之中,但依旧有些意外。   “他抓芙洛尔干嘛?”风枕眠想不明白,“而且还是激发芙洛尔的恨意……”   风枕眠仔细回忆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镇长和黑袍男人之间是有交易的,芙洛尔虽然因为黑眸逃过了被制成人偶的命运,但似乎也在这个交易之内。   思来想去,风枕眠怎么也想不通他激发芙洛尔的恨意是为什么。   也不等他想明白,就被一声惨叫吸引了注意力。   那画面里,是被抓走的伊卡娜。   “伊卡娜!”芙洛尔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大雨中的记忆回笼,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画面中伊卡娜被绑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地方,四肢被粗粝的麻绳捆住,动弹不得。   “别乱动。”镇长手里握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在伊卡娜身上比划。   “你们想干什么!”芙洛尔看着这画面,发疯似的怒吼道:“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然而这画面只是个投影,不管她怎么声嘶力竭,对面都听不见。   甚至在她的嘶吼声中,刀刃没入了伊卡娜的皮肤。   霎那间,鲜血喷涌。   “卧槽……”风枕眠没忍住骂了一句,抬手挡住了晏清的眼睛,“别看。”   这些人还真是变态。   居然给芙洛尔直播伊卡娜被制成人偶的过程。   晏清还没看见就被风枕眠蒙住了眼睛,思考了一下,压下了好奇心。   风枕眠肯定不会害他的。   这血腥的画面对风枕眠来说都不好受,就更别提芙洛尔了。   她和疯了一样朝那投影扑去,结果抓了个空。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愤怒交织,情绪被不断挑起,再挑起,却一直落不下去。   偏偏那个黑袍男人还再继续拱火,“你知道吗?伊卡娜本来不用死的。”   他低笑着开口道:“今晚‘丰收’的名单上,没有伊卡娜的名字。”   芙洛尔愤怒的情绪忽然被强行中断,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而且,你们逃跑时,那些镇民要抓的根本不是伊卡娜。”黑袍男人的声音宛如鬼魅,“如果你不和她换衣服,她说不定就真的摆脱命运了。”   这黑袍男人大概是去新东方进修过,每一刀都精准插在芙洛尔心上。   “你害了她,两次。”   如果说刚刚芙洛尔是愤怒和恐惧,那现在的她则是几近崩溃。   她蜷缩在地上,眼泪已经哭不出来了,想要逃避,却又被黑袍男人按着头看伊卡娜被制成人偶的全过程。   “不……不要……”芙洛尔哀求,“不要……”   她犯的错,为什么要伊卡娜承担结果?   伊卡娜那么好,那么善良,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要降临在她身上?   这画面实在太过揪心,风枕眠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痛苦承受一次就已经很绝望了,偏偏伊卡娜还在芙洛尔面前死去了第二次。   也难怪,人偶碎裂以后芙洛尔被困心关。   经历过这种事情,怎么能走的出来。   “可,那黑袍男人到底想干什么?”风枕眠依旧没看懂。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了。   亲眼目睹了自己好朋友的死亡后,芙洛尔体内的灵根被激发了出来。   她竟是踏入了修行之道。   “终于成功了。”黑袍男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过还差一点……”   他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没过一会忽然又露出个笑。   然后,芙洛尔经历了她这一生最为黑暗的两年。   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仿佛是只是开胃小菜,曾经令她痛苦的过往如蛆附骨,不停蚕食着她的理智。   又一次进入到那个满是毛毛虫的房间时,她的精神终于是到了崩溃边缘。   也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在等什么?”   芙洛尔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空白,像是没有理解那个声音的意思,歪了歪脑袋。   “杀了他。”声音再次响起,干脆又利落,“只要杀了他,你就不会再经历这些痛苦了。”   成片的毛毛虫朝自己涌来,而罪魁祸首就站在窗户边,嘲笑着她。   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短刀,芙洛尔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杀了他就能结束痛苦了。”声音依旧蛊惑着她,“想想他对你做过些什么?”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这段时间重复了千百次的画面再次侵占脑海。   醉鬼对她干过些什么?   干过太多太多恶心的事了。   在她的房间里放毛毛虫,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芙洛尔还在同理智斗争,“我不能杀人……”   这些人已经毁了她一次了。   她不能再被这些人毁掉第二次。   “不……”芙洛尔闭着眼睛不断往后退,直到退到角落里,“我不能……”   她还要和伊卡娜一起走向新的生活。   她不能被这些烂人蹉跎掉自己的一生。   “伊卡娜?”黑袍男人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他摸着下巴,忽然笑了,“真有趣。”   下一秒,响指轻响。   芙洛尔睁眼,竟是来到了伊卡娜被制作成人偶的那间手术室。   伊卡娜被绑在手术台上,而周围,是落霞小镇的镇民。   “我们这么尽心尽力养着她,她居然还想逃跑!”   “就是,要不是我们,她根本长不到这么大!”   “还和那个黑东西混在一起,要我说,她和那个小黑一样狼心狗肺!”   曾经施加在她身上的污言秽语忽然成了射向伊卡娜的利刃。   “不!!”芙洛尔自己可以承受这些,她已经听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可伊卡娜不行!   分明……   分明是这些人欠伊卡娜的!   “啊啊啊啊啊啊!”   也在这时,镇长手中的刀刺进了伊卡娜的身体,锋利的刀刃将皮肤切开,鲜血染红了芙洛尔的眼睛。   “芙洛尔……”伊卡娜哭泣,“我好疼啊芙洛尔……”   “住手!!”芙洛尔想上前推开镇长,然而脚都还没迈出去,就被那些镇民拦住了。   紧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   “笑死我了,就你这样还想去救别人?”   “有些人还真搞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都是一滩烂泥,不拖累别人就不错了!”   也不知道是谁踹在了她的肚子上,疼得芙洛尔表情扭曲。   而伊卡娜的呼救声仍在耳边。   “好疼……”记忆中伊卡娜的声音永远温温柔柔,可现在那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再也发不出来了,“我好疼啊,芙洛尔……”   “芙洛尔,救救我……”   伊卡娜的声音一下下撞进耳朵里,芙洛尔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忽然站起身,朝着那边跑去。   只可惜,又被那些镇民拦住了。   “让开!”伊卡娜鲜血淋漓的身体刺痛了芙洛尔的眼睛,愤怒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你们给我让开!!”   短刀再一次出现在掌心,芙洛尔想也没想,挥刀划了过去。   鲜血飞溅,第一个拦着芙洛尔的镇民倒了下去。   但芙洛尔现在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不停挥舞着短刃,脸上的血也越来越多。可这些镇民比蟑螂都令人讨厌,仿佛怎么杀不完。   直到伊卡娜又一次被制成人偶,她也没能冲过这道人形防线。   “恨吗?”那道声音又响起,“如果不是他们,你可以开开心心地长大。如果不是他们,伊卡娜就不会死……”   “芙洛尔,你恨他们吗?”   芙洛尔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上的短刀血痕累累。   她沉默着坐在那片尸体中,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恨意,“恨。”   沙哑的声音响起,芙洛尔抬起头,身后一道灰色的光团渐渐显形,“我恨死他们了。”   压抑了十几年的恨意再此刻迸发,而那个灰色的光团越来越大。   直到芙洛尔承受不住,发出声怒吼。   气浪迅速朝外扩去,生生撕裂了这个幻境。   风枕眠和黑袍男人同时注意到了她身后的那团灰色,只是表情却截然不同。   “终于成功了。”黑袍男人笑道:“规则之力。”   一个,在恨意中凝聚出的规则之力。   -   现实。   随着恨意的疯长,芙洛尔对规则之力的掌握也越来越强。   约瑟维几乎快将丹田中的灵力挤压干净了,口中铁锈味不断蔓延。   “让开。”芙洛尔只想杀了落霞小镇的人,“再不让开,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芙洛尔,你冷静一点。”约瑟维口中的铁锈味越来越重,丹田也变成了一块被挤干的海绵,“该死,风枕眠怎么还不出来!”   他真的快扛不住了!   芙洛尔的耐心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那团黑雾扩大,约瑟维终究没抗住,被震飞出去。   “噗——”他重重摔在地上,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冷静?”芙洛尔脑子里依旧播放着自己曾经遭受的霸凌,“以前我被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他们冷静?伊卡娜被杀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他们冷静!”   明明她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她冷静?   这一点约瑟维还真没法反驳,“可,镇子里始终有无辜的人啊……”   就因为大部分人做了坏事,剩下那些不曾参与的人,也要背负罪名吗?   那些尚在襁褓的婴儿又做错了什么?   镇长的屋子已经因为他们的斗法被夷为平地,天边夕阳似火,将世界染红。   白日是落霞小镇那些镇民为数不多的喘息时间,以至于房屋坍塌的这一刻,还波及了不少路过的镇民。   看到那些镇民,芙洛尔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   黑雾当即就朝着一个男人涌了去,约瑟维都没来得及阻止,他的生命就已经终止了。   这场变故来的太快,周围的人怔愣一秒随即惊慌失措,四处逃散。   “杀人了!”有人呼喊,“黑眼小孩杀人了!”   镇子一下乱了起来。   黑雾也在此时继续扩散,不过片刻,地上就躺下了很多具尸体。   “芙洛尔!”约瑟维艰难起身,手执魔杖挡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身前,“住手!”   下一秒,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约瑟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妇人染血的手,又看了看贯穿胸口的刀。   “你们是一伙的!”妇人明显精神失常,“去死!去死吧!!”   她挥舞着刀刃,又一次朝约瑟维刺去。   不过还没落下就被人阻止了。   握刀的手被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抓住,下一秒又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   “学长,太狼狈了。”风枕眠伸手将约瑟维扶起来,又将肩上的晏清放在约瑟维掌心,“小阿晏,帮帮他。”   晏清很是不满,“呀!”   他是精灵,不是奶妈!   “善良漂亮的小阿晏是最有爱心的小精灵。”风枕眠张嘴就来,“一定不忍心看到一个百岁老人身受重伤吧?”   约-百岁-瑟-老人-维:???   他在修士里明明超级年轻的好吗?!   晏清被夸得飘飘然,矜持地点了点头,一道绿色的华光从指尖飞出。   约瑟维感觉到一股盎然的生命力快速流经五脏六腑,不过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被打断了。   小精灵又被风枕眠一把捞了回去。   “小阿晏。”风枕眠带着晏清走远了些,“只是让你给他治伤而已,没必要一上来就开大。”   怎么还一上来就是高级疗愈术呢!   “约瑟维皮糙肉厚的,你简单治治就行。”风枕眠叮嘱道。   晏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次被风枕眠放到了约瑟维手心。   而这一次,约瑟维明显感觉小精灵给的生命力抠门了不少。   约瑟维颇为无语地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   风枕眠还提剑挡着那片毁天灭地的黑雾,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沉默一秒,试着解读约瑟维的意思,“不用谢我,治疗费五个金币。”   约瑟维:……   约瑟维很想说些什么,但现在时间紧迫,刚刚小精灵给他治伤耽误了些时间,又有不少镇民死在了黑雾之中。   “你也要阻止我吗?”芙洛尔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摇了摇头,“我不想阻止你。”   他在芙洛尔的识海中看完了她的生平,作为旁观者,他都能感觉到芙洛尔的痛苦。   没人有资格替芙洛尔原谅他们。   听到这话,约瑟维顿时慌了,“你在说什么?”   不是说东方交换生最有责任心了吗?风枕眠是怎么回事!   风枕眠还没接话,芙洛尔就又开了口,这次是问约瑟维的,“你呢?刚刚他们那样对你,你也还要护着他们吗?”   她说的是刚刚给约瑟维捅刀的事。   心口的伤已经被治好了,但那疼痛却一直留在脑海中。   约瑟维沉默片刻,“我护的,是那些无辜的人。”   芙洛尔冷笑了声,“天真。”   “但是。”风枕眠又开口了,“我必须阻止你。”   此话一出,两人都震惊了。   “你说什么?”芙洛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阻止我?”   “为了这些人渣?”   “不。”风枕眠摇头,隔着几米的距离,直直看向芙洛尔那双黑色的眸子,“是为了你。”   在芙洛尔的记忆中,风枕眠差不多拼凑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你这一生经历的所有痛苦,是被那个黑袍男人刻画好的悲剧。”   灵根之上,还有个东西,叫神根。   据说,所有拥有神根的修士,都有一定的概率获得神明的力量。   不过这概率太小了,比非酋单抽抽出ssr的概率还小。   但神明的力量属实是一块诱人的蛋糕,人类绞尽脑汁寻找百年,终于找到了方法——   在人类的极限下激发潜能,搏那一线机会。   而神根大都霸道,芙洛尔降生时产生的异象,不过是因为那些普通的草木承受不住神根的力量罢了。   “芙洛尔。”风枕眠说:“你已经踏入修行,也该知道因果轮回。”   修行之人的因果,比普通人更重。   芙洛尔已经背负杀孽,若是今日在毁了落霞小镇……   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她的灵魂会永远镌刻恶果,到那时,不用黑袍男人剥离,神根也会弃她而去。   没有一位神明会选择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而一旦神根离体,等待芙洛尔的,只有魂飞魄散。   “收手吧。”风枕眠叹气,“为这些人落得这个下场,不值得。”   她这一生实在太苦了,风枕眠不想到最后她还落一个这样的结局。   芙洛尔沉默了,那片黑雾并没有继续扩散。   眼看着有希望,风枕眠再接再厉,“伊卡娜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   以伊卡娜在芙洛尔心中的重要程度,风枕眠本来觉得自己的劝导十拿九稳,可没想到芙洛尔却突然发了疯。   “啊啊啊啊——”   已经静止的黑雾再次暴涨,芙洛尔发了狂,竟是开始无差别攻击。   风枕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地上滚了一圈,吃了不少灰。   约瑟维则是护着一个小孩,刚治好伤又挂了不少彩,“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一下堕魔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啊。”风枕眠也很茫然,“我不就提了一下伊卡娜?”   这人不应该听到伊卡娜的名字以后,想起之前幸福的点点滴滴,然后被爱感化吗?   风枕眠丝毫不知,他的话刚好起到了反效果。   伊卡娜三个字,勾起的是芙洛尔全部的恨意。她又想起了伊卡娜惨死的画面,一次,又一次。   自己会不会魂飞魄散对芙洛尔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给伊卡娜报仇。   让落霞小镇的所有人给伊卡娜陪葬。   “该死。”   镇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约瑟维试图救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风枕眠将人拉了回来,皱眉道:“学长,你不能再出去了。”   规则之力本来就压制了他们的修为,而且芙洛尔现在还堕了魔。   “那些孩子怎么办?”约瑟维皱眉,指了指不远处正在逃跑的小女孩。   风枕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一下从约瑟维面前消失了。   “赌一把。”风枕眠抱着孩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他掏出之前在小木屋捡到的发夹,戴在了小女孩头上。   小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和伊卡娜相似的眸子茫然的看着风枕眠,“大哥哥……”   “嗯。”风枕眠应了一声,说:“你觉得那边的姐姐怎么样?”   风枕眠指了指半空中的芙洛尔。   她周身黑雾缭绕,黑色的眸子也被雾气填满,看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小女孩被吓到了,往后退了退。   “小妹妹。”风枕眠耐着性子说:“那个姐姐刚刚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你能不能,去安慰她一下?”   约瑟维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就差直接把“我不理解”几个字写脸上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   风枕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听到小女孩答应时又重重落了回去,“谢谢。”   他抱了抱小女孩,说:“别怕,哥哥不会让你受伤的。”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按照风枕眠说的那样,朝芙洛尔走了过去。   约瑟维还想拦着,“你这是干什么?”   那么小的孩子,万一芙洛尔起了杀心,岂不是白白送死?   “学长。”风枕眠吸了口气,“你相信我。”   没有人比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更喜欢阳光。   “我们,再拉她一次。”   小女孩在风枕眠的保护下已经跌跌撞撞走到了芙洛尔面前,那些黑雾在她周身叫嚣着,却怎么也穿透不了风枕眠设下的结界。   “姐姐。”小女孩的眸色和伊卡娜一样,而且眼睛也是圆圆的杏仁眼,她仰起头,掏出了一朵小花,“我把花花送给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这画面有些出乎芙洛尔的意料,她看着那双和伊卡娜相似的眸子,愣住了。   “芙洛尔。”风枕眠看出了芙洛尔内心的挣扎,开口道:“我可以和你保证,那些曾经伤害过你和伊卡娜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再怎么都不该选择最坏的一种。   小女孩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察觉到了芙洛尔挣扎难过的情绪,“姐姐?”   她张开双臂朝芙洛尔走去,“抱抱就不难过啦!”   她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妈妈抱抱就不难过了。   小女孩纯真的模样深深印在芙洛尔眼睛里,她心底的挣扎更剧烈了。可也在这时,她又听到了那个恶魔般的声音。   “他们在骗你。”那声音说:“这世上没有人爱你,你又为何要爱这个世界?忘记落霞小镇的人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了吗?”   记忆在顷刻间轰塌,芙洛尔捂住耳朵,发出一些尖锐的吼叫。   痛苦的画面又一次填满脑海,而那片黑雾隐隐又有扩散的趋势。   “妈的,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风枕眠差点气死,抬手咬破指尖,飞速在空中画下一道约瑟维看不懂的符阵。   红光乍现,分为数十道,将芙洛尔周身的黑雾锁住。   “谁说没人爱她!”风枕眠挥手,森然剑气划破虚空,将黑雾驱散大半,“芙洛尔,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也不管你在想什么。”   “给我听着,今天你要是魂飞魄散,伊卡娜也活不成。”   原本还在挣扎的芙洛尔突然停下了反抗,黑色的眸子看着风枕眠,满是茫然。   “别信他的鬼话,伊卡娜已经魂飞魄散了。”那道声音仍在继续,“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该为她报仇吗?”   “我从不骗人。”风枕眠冷声道:“伊卡娜灵魂碎裂的时候,我用了锁魂阵。”   “她的灵魂碎片,现在在你身体里。”   不过伊卡娜的灵魂碎裂得太厉害,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在骗你。”声音依旧在叫嚣,“根本没有什么锁魂阵。还没认清现实吗芙洛尔!你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是不被这个世界欢迎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打断了。   “谁说的!”凯娅提着卢迪克从天而降,另一只手里拿着个日记本,“他才在骗你,你是在爱里降生的孩子。”   “这是我在地宫找到的,你母亲留下的日记本。”   日记本被凯娅扔给了芙洛尔,卢迪克也被她扔在地上,发出声痛呼。   “我妈妈的,日记本?”芙洛尔有些茫然,垂眸看着手里明显有年代感的日记本,指尖颤抖。   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的爱,尤其是芙洛尔这种备受欺凌的小孩。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她曾无数次躲在被窝里幻想自己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幻想着,如果她没有死,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   可在被黑袍男人折磨的那两年,那人一次又一次告诉她,这世上从没有人期待她的到来。   包括她的妈妈。   现在,真相就在她手里。   耳边那个声音的叫嚣芙洛尔已经听不见了,她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翻开了日记本,而后泣不成声。   【6月9日。我有宝宝了,告诉索亚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结果开心得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真期待啊,这个小生命就在我的肚子里,也不知道我的宝贝是男孩还是女孩。】   【7月15日。肚子开始有轮廓了,一想到有个小可爱在里面,我就很开心。听说多吃葡萄宝宝会有大眼睛,我可得多吃点,让我的宝贝赢在起跑线上!】   日记本断断续续,每个字都是她对芙洛尔的期待。   直到某一天,画风突变。   【2月2日。身体好像忽然就垮了……可我还没见到我的宝宝……】   【2月10日。这几天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医生说我的病很奇怪,他也无能为力……可是,我的宝宝如果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   【3月5日。又睡了一天,我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好在快到临产日期,希望我的宝贝能平安长大……】   身体亏空以后,她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但芙洛尔依旧能感觉到那人对自己的期待。   透过这些字里行间,她好像隔着时光看见自己的妈妈坐在窗边写下这些日记的画面。   日记最终停在了生产前一天,那是一封长长的信。   而落款只有一句——   “宝贝,你要快乐地长大啊。”   “不要难过,妈妈只是变成了星星,在另一个世界永远爱着你。”   看到这,芙洛尔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掉落下来。   原来她也是在爱里降生的小孩,原来那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如此爱她。   “芙洛尔。”风枕眠知道这是最好攻克芙洛尔内心的时机,也没犹豫,“一直欺骗你的是他。”   “他觊觎你体内的神根,所以一手策划了那些霸凌。如果不是他,你本不必遭遇这些。”   芙洛尔抬头,看向风枕眠。   “收手吧。”风枕眠诚恳道:“相信我,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你和伊卡娜也一定能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那个声音还想继续蛊惑,但不知道晏清什么时候飞到了芙洛尔身旁。   小手在黑雾中一抓,将那缕神识从芙洛尔体内拉了出来。   “呀!”晏清又嫌这黑黢黢的东西有些恶心,掌心一道白光闪过,将神识吞噬的一干二净。   空气忽然间有些安静。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抬手扶额,“差点忘了,规则之力对半神族没有用。”   晏清这个二头身小精灵,大概算是全场最高战力。   没有了那个讨人厌的声音蛊惑,芙洛尔的脑袋明显清醒了不少。只是仇恨依旧充斥在心间,她咬着唇,很是纠结。   “我……可以相信你吗?”芙洛尔被辜负了太多次,“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凭我和你一样。”风枕眠抬手,两指并拢在眼前划过。   幻化出的紫色瞳眸变回了原本的黑色,风枕眠朝芙洛尔笑了笑,“抱歉,之前骗了你。”   “黑色……”芙洛尔看着风枕眠的眼睛,有点懵,“怎么会是黑色?”   她盯着风枕眠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笑出了声,“黑色……”   眼角的泪还没完全干涸,此刻又哭又笑的模样还真有些疯癫。   “对。”风枕眠轻声开口,“你看,黑色的眼睛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黑色眼睛的“异类”。   风枕眠黑色的眼睛打碎了一直桎梏着芙洛尔的枷锁,那些被红色符咒锁住的黑雾开始退散,芙洛尔的眼睛也变成了最原本的黑色。   落霞小镇因芙洛尔的发疯,大半成了废墟。幸存下来的镇民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也有一些依旧死性不改,嘴里吐露着难听的谩骂。   不过芙洛尔已经不在意了。   她蹲下身,抱了抱刚刚给自己递花的小女孩,“谢谢。”   小女孩歪头看着她,“姐姐不难过了吗?”   “嗯。”芙洛尔应了一声,“不难过了。”   一大一小两只抱在一起,芙洛尔感觉隔着时空,抱住了曾经的自己。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这一幕看上去还挺温馨。”凯娅感慨。   约瑟维点头,“是啊,平平淡淡才是最珍贵的。”   好像有不少人向往那种轰轰烈烈的人生经历,但真的历经世事后才会意识到,平平淡淡才是最难得的。   风枕眠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怎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远处的黑袍男人看着这一幕,嘶哑的声音毫无起伏,“实验体76号,失败。”   话音落下,一个巨大的黑色阵法浮现,无数道光柱破土而出,贯穿了那些镇民的身体。   芙洛尔吓了一跳,当即抱着小女孩闪躲,风枕眠他们也立刻带着旁边的镇民躲闪。   “这是什么?”卢迪克看着镇民脑袋上远去的星星点点,有点懵。   “是魂魄。”风枕眠脸色难看,“有人在掠夺他们的灵魂!” 第三十五章   星星点点的光在光柱中不断上升, 而在那些光芒离体的瞬间,镇民也在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没过一会,地上就躺满了人。   “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鬼东西。”卢迪克一手抱着一个小孩, 看着那些远去的魂魄,“怎么破啊?”   “这题超纲了。”风枕眠脸色不愉, 他再怎么学霸也不能解决这些超纲的题目啊。   谁家初中生去写高数啊!   卢迪克想想觉得也是, 于是又看向约瑟维,“学长, 怎么办?”   约瑟维很想说我哪知道,但作为一行人中学历最高的,只能硬着头皮道:“这, 很难办。”   “摄魂阵是禁术。”他说:“很多年前就失传了, 如今只有教廷的资料有少许记载。”   “教廷?”风枕眠疑惑,“伊洛去哪了?”   凯娅又想起那人挡在他们身前的画面,扔火球的动作明显带了几分私人情绪, “当时黑袍男人追上来,他留下给我们断后了。”   “现在,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被黑袍男人抓走了, 要么侥幸逃脱,和他们走散了。   “那怎么办?”卢迪克开始焦虑,“伊洛不在,咱们岂不是拿这个摄魂阵没办法?”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这些镇民死在他们面前吗?   “求求你,救救我!”一个大叔突然扑在风枕眠脚边,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那些幸存的镇民依旧在疯狂逃窜,有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扑了过来。   “救救我!你们是修士,肯定有办法的!”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风枕眠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是察觉到了风枕眠的不自在,最开始扑过来的那个大叔蓦地变了脸色,“什么修士什么惩恶扬善,我看你们全都是伪善!”   “只想享受我们供奉的畜生!”   他开了口,旁边的镇民也加入其中。   一时间,口诛笔伐竟盖过了那些被摄魂的镇民的惨叫。   风枕眠早就在芙洛尔的识海中见识到了他们是什么东西,对此并没有任何波动。   “你算什么东西?”凯娅受不得这委屈,当时就一拳揍了过去,“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我撕了它。”   大叔被打飞了好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但脑袋最终还是没支棱起来就昏死过去。   沉默蔓延,可惜没过一会,又有个人扯着嗓子道:“修士杀人了!”   “呵……”芙洛尔看着这一幕,笑了,“果然,死亡也改变不了你们烂到骨子里的本性。”   她起身,手还牵着那个小女孩,“真搞不懂,你们这种人渣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   说话间芙洛尔身后的黑雾再一次涌出,铺天盖地。   小女孩有点被吓到了,“姐姐……”   “别怕。”芙洛尔转头朝她笑了一声,“姐姐会保护你的。”   风枕眠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芙洛尔的视线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们说得对。”黑雾追随着光柱往上,那些星星点点居然被黑雾拉了回去,“我不该因为大多数人的错误,就让所有人去承担罪孽。”   淤泥里长出的花,更应该被呵护。   芙洛尔看着小女孩,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小妹妹,谢谢你。”   多年前,她曾被一个女孩救赎,而现在,她也将救下一个女孩。   黑雾的光芒已经快要掩盖摄魂阵的光柱,芙洛尔看向风枕眠,“风枕眠,你之前说过,会让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风枕眠点头,“是。”   “我不是好人,做不到就这么原谅他们。”芙洛尔说:“我要他们从今往后的所有日子,穷困潦倒,颠沛流离,我要他们日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既然这些人那么想改变自己是穷人的命运,她偏要把他们打回现实。   “我要他们的余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忏悔自己犯下的种种罪孽。”   “我要他们在痛苦中赎罪!”   她和伊卡娜,还有那些被“娇养”在高塔的女孩所受的苦难,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风枕眠点头,“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黑雾再次暴涨,彻底掩盖了摄魂阵的光芒。   风枕眠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朝光柱汇聚点飞去的芙洛尔,心中五味杂陈。   “她居然会救那些镇民。”约瑟维是见过芙洛尔发疯的,也知道她有多恨这些人。   “即使遭遇了这么多不公,她也始终是个善良的女孩。”风枕眠叹了口气,“这些镇民的魂魄也被芙洛尔融入了规则之中。”   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芙洛尔。   规则之力与摄魂阵不断对抗,一黑一红两道光影不断交织。   掠夺魂魄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风枕眠看见那些躺下的镇民一个个露出狰狞的表情,而空气中也传来了不少惨叫。   “芙洛尔。”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们那样对你,你还要救他们?”   “我救的不是他们。”芙洛尔冷笑一声,“是我自己。”   黑雾与光柱再次碰撞,那声音顿时冷了几分,“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能和我抗衡?”   光柱的光芒盛放,惨叫声更剧烈了些。   “她能赢吗?”凯娅有些担忧,“再这样下去,她的神根会撑不住的……”   芙洛尔口中已经有了血腥味,她咬着牙,又看了一眼底下的那个小女孩,“这是我的规则世界。”   “在我的规则之内,没人可以赢我!”   曾经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飞速浮现,又一幕幕碎裂。   她被黑雾包裹着,不断下坠的失重感浮现在脑海中。但也在这时,一束光划破黑暗。   芙洛尔朝那边伸出手,和伊卡娜的虚影交握,“伊卡娜……”   “芙洛尔好厉害。”伊卡娜语气温柔,“我就知道,芙洛尔可以做到的。”   她最终,还是成了像伊卡娜这样善良的女孩。   或者说她一直都是如此善良的女孩。   “嗯。”芙洛尔也跟着笑了起来,“伊卡娜,我好像明白了。”   黑雾内里,一道纯洁无瑕的白光涌出,刺眼的光芒越来越亮,直至淹没落霞小镇。   “她的心关,破了。”风枕眠闭上眼睛,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她的神根也到极限了……”约瑟维皱眉,“修行之路,终究与她无缘。”   神根本就霸道,芙洛尔又从未受过系统的修行。现在又和这种高阶禁术对抗,即使破了心关,也已经到了极限。   “或许,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步入修行。”风枕眠看见白光破晓,红色的光柱出现裂痕,“神根对修士来说,或许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但对于只想普普通通生活的芙洛尔,神根反而是个祸害。   她这一生的不幸,也是神根带来的。   “嘭——”   白光再次与光柱相撞,那道光柱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纹还在不断延伸,随后“咔”得一声,一条光柱就这么碎裂了。   紧接着,其他光柱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破碎声此起彼伏。   直到最后一根光柱消失,那些星星点点的光重新回到镇民的身体里。   白光随之消失,芙洛尔从空中坠落,被凯娅接住。   “姐姐……”小女孩看着浑身是血的芙洛尔,眼里填满了泪花,“你疼不疼呀?”   “不疼。”芙洛尔挤出个笑,“哭什么……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的镇民却很清楚。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直到小女孩抱着芙洛尔,用稚嫩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姐姐。”   小女孩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看见了那一个个在光柱中倒下的镇民,也看见那遮天蔽日的白光打碎了光柱。   她知道,是芙洛尔救了他们。   “一个几岁的小姑娘都知道道谢。”凯娅抱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有些人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还不如一个孩子。”   “就是。”卢迪克也附和道:“不过也很正常,毕竟他们没脸没皮的,肯定不愿意承认是他们最看不起的人救了他们喽。”   “也怪芙洛尔太善良,换做我,肯定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那些镇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还是有个人实在受不住,突然大声道:“芙洛尔,对不起。”   有一个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道歉声此起彼伏,听上去还挺诚恳。   神根碎裂并不是一件小事,芙洛尔和那个小女孩对话已经用尽了力气。   此刻听见他们的道歉声也只觉得吵闹。   “是镇长蛊惑了我们。”一个人说:“我们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对!都怪镇长!是他让我们欺负你的!”   他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吵闹了起来,风枕眠实在是听不下去,“闭嘴。”   “事到如今你们依旧是这自私自利的虚伪模样。”芙洛尔被晏清传输了些生命力,脸色缓和了不少,“给我道歉是应该的。”   “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芙洛尔看向风枕眠,“我想离开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风枕眠点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从今以后,世间再也没有落霞小镇的黑眼小孩。   只有一个无拘无束的芙洛尔。   -   某处地宫。   黑袍男人沉默地走进一个房间,跪下开口,“大人,落霞小镇的收割失败了。”   “实验体76号神根碎裂,落霞小镇那些镇民的灵魂也收割失败……”   话音刚落,黑袍男人就被一道华光打飞出去。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又立马爬回去跪好,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大人饶命!是那个观察对象一直在阻碍我……”   “观察对象?”坐在高台上的人抬手撑着下巴,“风枕眠?”   黑袍男人点头,“是他。”   “都说了,让你别招惹他。”高台上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轻轻念了一下风枕眠的名字,“风枕眠。”   “叫这个名字,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   回到艾尔尼斯时,几人都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卢迪克看着蓬头垢面的伊洛,有些好奇。   他们将芙洛尔送走以后,正准备和老师联系,开展救援伊洛的行动,结果没想到这人忽然从一旁的草堆里钻了出来。   那画面,回想多少次都很好笑。   “我……”伊洛抿唇,不是很想回答这个丢脸的问题。   奈何几双眼睛目光灼灼,直勾勾的眼神对社恐人士非常不友好。   伊洛被盯怕了,长话短说道:“我本来就想拖住他,给凯娅还有卢迪克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没想到那人太厉害了……”   他甚至都没挡几招,就被打飞了出去。   好在,他成功吸引了那个黑袍男人的注意力。   “离开教廷时,主教也给了我不少保命的东西,其中一个是圣元珠。”   “卧槽,那不是教廷圣器吗?”卢迪克惊呼一声,随后又想起什么,“咳,不好意思,忘了你是教廷圣子了。”   教廷圣子拿着教廷圣器多正常。   “我用圣元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伊洛说:“然后藏在了那片草堆里。”   黑袍男人搜寻了一番没找到他,也没耐心继续,转头又去追凯娅和卢迪克。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那个草堆里?”风枕眠发现了重点。   伊洛身体一僵,假装没听见。   空气忽然沉默一瞬,随后一阵爆笑声此起彼伏。   卢迪克甚至笑了猪叫,“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太好笑了!”   他脑补了一下伊洛蜷缩着身子,躲在草堆的画面,笑得更猖狂了。   其他几人还算收敛,风枕眠还很给他面子,是捂着嘴笑的。   伊洛的脸红了个彻底,连带着耳根都红了。他嘴巴微微动了下,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扭头离开。   背影都是大写的“羞愤”。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约瑟维嘴角也挂着笑意,“这几天也辛苦了,后续我会和老师上报这一次的任务报告,到时候在给你们评分。”   风枕眠点头,又有些好奇,“可是学长,你不是说这一单作废吗?”   “作废也不影响考核。”约瑟维微笑,“你们的赏金后续也会打到卡上的。”   这下是卢迪克惊讶了,“可镇长不是死了吗?”   任务单采用的是先做任务后付款的方式,单主都死了,根本没人付款啊。   “我之前在他房子里拿了些报酬。”约瑟维继续微笑,“他惹出来的祸事,我们替他收拾了烂摊子,收点报酬怎么了?”   这话说的,还挺理直气壮。   风枕眠都以为要白打工了,没想到还有工资拿,顿时喜笑颜开,“学长说得对,学长想得真周到。”   晏清见他开心,凑过来蹭了个热闹。   “小阿晏,咱们有钱了。”风枕眠摸摸小精灵的脑袋,“可以给你买好吃的了。”   他终于能把小精灵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晏清对吃得还是很热衷的,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呀!”   他飞过去,蹭了蹭风枕眠的脸。   “又撒娇。”风枕眠低笑一声,还挺享受。   只是一抬头,又看到了卢迪克鄙夷的表情。   还没等风枕眠开口,卢迪克又说:“风哥!带我一个吧风哥!”   他一脸卑微,“我饭量贼小,而且我可以交伙食费的。”   风枕眠:……   风枕眠扭头就走,“蠢拒。”   “别啊风哥!”卢迪克追上去,“哥,我唯一的哥,你看看我!”   ……   在落霞小镇的三天多时间里,风枕眠可以说是没合过眼。   虽然结丹以后的确不用睡觉,但他们到底也还是人。   身体总归是会累的。   回来以后风枕眠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之前给晏清做了个巴掌大的小床,就支在他枕头边,风枕眠一醒来就看见小精灵躺在里面,没忍住露出个笑。   这么久了,他依旧会被可爱到。   晏清还没睡醒,风枕眠正思考着要不要带上他,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噼里啪啦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晏清就这么被吓醒了,睁眼时还有点懵。他呆愣愣在小床上坐了会,抬头看见风枕眠,朝人飞了过去。   “不怕不怕。”风枕眠伸手,让晏清坐在手心,抱着自己的食指,“没事,哥哥在呢。”   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脑袋抵在风枕眠的指节上,开始小鸡啄米。   门外,卢迪克依旧不知疲倦地拍门,“干嘛呢风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啊!”   他是靠在门上拍的门,风枕眠一拉,他措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   “卧槽。”卢迪克仰头,“你谋杀亲室友啊!”   “下次拍我门小点声。”风枕眠冷漠脸,“我家小阿晏还小,经不得吓。”   晏清其实也没有那么困,但就是不想睁眼。听见这话,还附和着点了点小脑袋。   卢迪克一阵无语,“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半神族?”   虽然晏清只有二头身,但是揍起人来毫不费力。   至少,吊打他是完全没问题的。   “半神族怎么了。”风枕眠俨然一副护犊子的老父亲模样,“他还是个幼崽,需要小心呵护。”   卢迪克嘴角抽了抽,决定略过这个话题。毕竟面前的两个,他一个都打不过,“该去办公室看这次的分数了。”   “你说咱们会得多少分啊?”   风枕眠摇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要去的依旧是灵的办公室,卢迪克也是真的害怕她,一路上都在碎碎念。   两人到时,凯娅和伊洛也刚好到这,几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伸手——   把最害怕的卢迪克推了进去。   “卧槽!”卢迪克差点摔个狗吃屎,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可一抬头看见灵那张脸,瞬间咽了回去,“哈哈哈灵老师你也在这……”   “这人……”风枕眠扶额,有被蠢到。   灵只看了卢迪克一眼,没多说什么,“进来吧。”   这办公室挺大,几人进来以后依旧空空荡荡的。   “约瑟维的任务报告我已经看了,这次的任务单大家完成的不错,成绩单在这,你们确认一下。”灵没吝啬夸奖,“尤其是风枕眠,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拯救了落霞小镇的镇民。”   “不过,你们太冒险了。”   灵话锋一转,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次是你们运气好,要是那个黑袍男人真下死手,你们有几条命?”   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没一个人是黑袍男人的对手。   “念在你们是第一次做任务,我也不追究了,回去以后好好反省。”灵摆了摆手,“回去吧。”   “老师。”风枕眠忽然想起什么,“落霞小镇那些镇民,要怎么处置?”   提起那些镇民,灵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根据圣亚帝国的法律,他们会被处死。”   “但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灵语气冷漠,“我向帝国申请了缓刑,他们会被带到沙岳镇进行免费劳动。”   “沙岳镇?”卢迪克有些惊讶,“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沙岳镇是圣亚帝国最偏远的小镇,听闻那里气候恶劣,而且还有很多瘴气。   说一句荒无人烟也不为过。   “听说那边有很多蛇虫鼠蚁,而且有毒。”凯娅接话,“有些人活着,但和死了也没多少区别。”   “那是他们应得的。”风枕眠也没那么多圣母心,“也算是了却了芙洛尔的心愿。”   这些人即将在偏远苦寒的沙岳镇了却残生,而芙洛尔则会带着伊卡娜的灵魂碎片游遍各处河山。   不过,神根碎裂对身体的伤害不小。   再加上芙洛尔身上结了太多人的因果,大概也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   “多好。”凯娅冷笑一声,“是他们活该。”   “行了,这次任务你们也累了。”灵挥挥手,“好好休息吧。”   几人对视一眼,麻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居然有五天假期!一节课都没有!”卢迪克很是兴奋,“咱们出去玩吧!听说索洛城有不少好玩的。”   风枕眠对西方的城市还挺好奇,也就没拒绝。   凯娅向来喜欢凑热闹,于是也点了头。   至于伊洛,他倒是想拒绝,奈何卢迪克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好兄弟,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卢迪克勾着伊洛的肩膀,完全不顾社恐的死活,“到时候我再把约瑟维学长叫上,哥哥带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 第三十六章   索洛城作为圣亚帝国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各种娱乐项目只多不少。   风枕眠还挺新奇,这逛逛那看看,像极了一个刚进入大城市的乡下人。   晏清更没见过世面, 一人一精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   “东方人?”逛到一个摊位的时候,一个有些生涩, 但依旧熟悉的嗓音响起。   风枕眠惊讶抬头, 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黑发黑眸,摊主也是东方人。   “您也是东方人。”异国他乡看到同袍, 风枕眠还挺开心,“您好。”   这东方人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大叔,为了表达他的思乡之情, 给风枕眠塞了不少小玩意。   风枕眠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社恐, 但还是被大叔的热情吓到了。   抱着一堆东西落荒而逃。   “噗哈哈哈哈!”卢迪克看着风枕眠狼狈的样子,嘲笑声可以说是毫不遮掩,“你也有今天。”   大叔一直说风枕眠太瘦了, 怎么不多吃点之类的话,塞给他的也大多是食物。   甚至, 还想给风枕眠塞个他们自己做的烟熏猪腿。   被风枕眠婉拒了。   “你们东方人,都这么热情吗?”伊洛轻声细语地问。   “也不全是。”风枕眠说:“不过异国他乡, 看到老乡总归是激动的。”   这话说出口后风枕眠就后悔了。   因为在这条街上,他遇到了太多的“老乡”。   第n次和一个东方人打招呼以后,风枕眠麻木了。   以前就听说东方人遍地都是,他还觉得夸张,现在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球gai溜子。   “你们东方,人还挺多。”卢迪克感慨了一句, 朝着一家宝石店走去。   凯娅看中了些漂亮衣服,也进店去逛了。约瑟维和伊洛对视一眼, 去了旁边的餐饮店。   至于风枕眠,则是去了一家娃屋。   这家娃屋并不是西方那种传统的人偶娃娃,而是BJD娃娃。   风枕眠并不是去看娃的,而是看上了那一堆……娃的衣服。   “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一个店员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   风枕眠点点头,指了指肩膀上的晏清,说:“有没有适合他的衣服。”   虽然人类和修士的居所并没有什么分界线,但晏清毕竟是精灵一族。   精灵一族向来避世,在艾尔尼斯还好,这么贸贸然出现在普通人面前,难免引起祸端。   进店之前风枕眠就和晏清叮嘱了一番,让他假装自己是个娃娃。   晏清虽然不满意,但被风枕眠贿赂了一顿糖醋排骨,还是点了头。   “这是您的娃娃吗?”店员被晏清的容貌惊讶了一下,“真好看。”   这话比夸他帅还让风枕眠舒心,他仰起头,一脸骄傲,“当然,我家崽崽就是最好看的。”   像极了那些炫娃的老父亲。   店员对这种场面也是见怪不怪,转身领着风枕眠朝里走去,“这边请。”   这个娃屋里各种大小的娃都有,各种尺寸的衣服也一应俱全。   风枕眠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衣服,还惊叹了一下,“这么多。”   娃衣做的很精致,风枕眠当时就想给晏清换上,忽然又想起什么,轻咳一声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试就行。”   这种地方可没有试衣间,他家小精灵虽然只有二头身,也是要注重隐私的。   “好的。”店员继续微笑,转身离开。   他们在的位置是娃屋的角落,周围并没有多少顾客。   风枕眠弹指一挥,在晏清周围设下个结界,说:“换吧,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晏清有些犹豫,但手里的衣服又挺好看,挣扎一下还是换了。   毕竟,他也觉得这些衣服挺好看的。   娃衣的做工十分精细,晏清捣鼓了好一会才穿上,“呀!”   风枕眠转头,这件衣服是宫廷风,晏清的五官本就精致,华丽的服饰在那张脸下也只是点缀。   这模样,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小王子。   风枕眠盯着看了好一会,忽然理解到了女生喜欢玩芭比娃娃的快乐。   此时的晏清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歪着脑袋又“呀”了一声,像是再问风枕眠好不好看。   “好看。”风枕眠拿过一旁小天使的衣服,“再试试这个。”   这件衣服身后有一对羽毛翅膀,晏清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自己漂亮的薄纱翅膀,有点嫌弃。   但他还是乖乖去换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晏清连着试了几十套衣服,到后面风枕眠甚至给他拿来了蓬蓬裙。   气得晏清当时就召唤藤蔓给了风枕眠一下。   “咳,不试了不试了。”风枕眠见晏清累得翅膀都直不起来了,见好就收,“这些都买了好不好?”   晏清只想赶紧结束这个累死小精灵的换衣环节,也没看风枕眠指的衣服,点了下头就飞到风枕眠肩上躺下了。   丝毫没发现那堆衣服里还夹杂着一件蓬蓬裙。   “你好。”风枕眠叫来店员,“这些帮我打包。”   店员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的衣服,“确定是这些都要吗?”   风枕眠正在兴头上,“嗯,都包起来。”   店员立马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好的,请稍等。”   来娃屋的金主爸爸不少,但像风枕眠这么大手笔的也确实不多见。   风枕眠卡上的余额一下少了三分之二,他肉痛一瞬,又开开心心提着那堆衣服离开。   出门时刚好撞上了从宝石店出来的卢迪克。   “你……”风枕眠看着他带得满满当当的十根手指,又看了眼他胸前挂着三条大金链子,陷入沉默。   这人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富n代,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呢?   “你买了什么?”卢迪克说着摘下了一个戒指,“之前给你的见面礼你也没收,这个戒指挺好看的,总不能拒绝了吧!”   卢迪克说的见面礼,是指刚来宿舍时给风枕眠的那一箱宝石。   而现在他递给风枕眠的宝石戒指,也有鸽子蛋大小。   风枕眠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和卢迪克的贫富差距,沉默震耳欲聋。   “不用了。”风枕眠还是拒绝了,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今天要是被卢迪克的金钱腐蚀,以后骂人都不能随心所欲。   想到这,风枕眠顿时坚定了起来,“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晏清!”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卢迪克。   他看了看累得瘫在风枕眠肩上的晏清,又看了看一脸亲昵的风枕眠,问:“冒昧问一句,你怎么定义你和晏清的关系?”   精灵一族虽然性格温和,但他们毕竟是半神族,自身骄傲根本不可能接受被人类饲养。   但风枕眠这行为又挺像饲养。   卢迪克甚至脑补到了晏清成年期后,猛揍这个对自己不敬的人类。   “关系?”风枕眠茫然,“还能有什么关系。”   卢迪克看他那模样,好奇心更甚,“你不会是把他当灵宠吧?”   这话刚说出来,卢迪克就获得了晏清的一个眼刀。   被藤蔓支配的恐惧浮上心头,卢迪克立马捂住嘴,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无辜表情。   “你瞎说什么?”风枕眠皱眉,“小阿晏才不是灵宠。”   虽然一开始他是有过这方面的倾向,但后来忽然又发现,晏清比他想得更加重要。   晏清坐在风枕眠肩上,满意点头。   “那你这是,把他当童养媳?”卢迪克郁闷,他爹对他妈都没风枕眠对晏清那么关心。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小阿晏还是个幼崽呢!”风枕眠语塞,“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卢迪克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你把精灵当儿子?”   晏清整只精灵僵住,差点从风枕眠肩上掉下去。   看得出来,他俩都挺震惊的。   “瞎说什么。”风枕眠冷漠,“我才二十岁,什么儿子。”   “不要玷污我和小阿晏纯洁的兄弟情。”   这次晏清是真的从他肩膀上掉下来了,幸亏风枕眠眼疾手快,才没让他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累成这样了?”风枕眠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不去虚空戒里休息会?”   晏清不想理他,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落寞的后脑勺。   风枕眠实在领悟不到晏清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放回了虚空戒。   肯定是因为刚刚换衣服太累了。风枕眠想,他家小精灵果然很娇气。   在虚空戒的晏清:……   索洛城好玩的东西还挺多,不过除了风枕眠,其他都是土生土长的西方人,对这些东西早就见怪不怪。   因此,在风枕眠坐蒸汽火车,机械飞船等一系列东西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下面静静看着。   凯娅买了不少衣服,现在心情挺不错,“他这样,好像个小孩子。”   来玩这些东西的,大部分也都是小孩。   “风枕眠毕竟是东方人。”约瑟维说:“对于没见过的东西,肯定是新奇的。”   伊洛点头附和,只有卢迪克小声叭叭:“二十岁,可不就是小孩子。”   他们这群人都能当风枕眠的爷爷奶奶的了。   大概是看风枕眠玩得太开心,卢迪克也有点心痒痒。   于是下一场游乐项目中,多了个身影。   没过一会,凯娅也加入其中。   伊洛看了眼约瑟维,眸子里尽是挣扎,最后还是被拉了上去。   “既然是休假,就好好放松一下。”约瑟维语重心长,“不然到时候又要上课又要做任务单,很累的。”   这种刺激的高空项目刚好能释放压力。   一个人玩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开心,而一群人玩耍,则是有种不一样的兴奋。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是时候带你们去体验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了。”卢迪克立起了自己衣服的领子,又抬手摩挲了一下侧边的头发,“就让本……”   话还没说完,就被凯娅踹了一脚。   “你的上流社会,就是酒吧?”凯娅冷笑。   卢迪克卑微捂头,弱弱开口:“我没来过嘛……我看小说里,那些有钱人夜里都会来酒吧消费的!”   拿张卡一甩,然后说今天的消费都由本少爷买单,多酷炫啊!   凯娅的脸色一言难尽,她回头看了看几人,目光落在安静的伊洛身上,“你肯定不想去吧?”   这种吵闹的地方,和社恐的伊洛完全不符。   然而出乎凯娅的意料,这人腼腆笑了笑,“我也没去过酒吧。”   在教廷时,主教大人总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他也只能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做个合格的圣子。   凯娅又看了看约瑟维和风枕眠,这两人脸上也明显挂着“我想见见世面”的表情,无语了一瞬。   “行吧。”她说:“其实我也没过去。”   “那你还打我!”卢迪克大声嚷嚷。   凯娅瞪他:“顺手的事。”   两人的打闹已经成了日常,其他三人也见怪不怪,无动于衷。   “你没去过酒吧?”约瑟维有些好奇。   风枕眠点头,“以前在青云宗,我那师尊不让我去。”   虽然他那便宜师尊嘴上说的是他还小,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可能会对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   但风枕眠总觉得,其实是景辞太抠门了,不舍的花这钱带他见世面。   约瑟维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想起可以之前那个东方交换生,没忍住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挺好。”   不像之前那个交换生,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去拔学校的花花草草,还追着别人打架。   为此,学生守则里还特意给他加了一条——   禁止在学校饮酒。   达成一致后,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兴致冲冲进去,准备见识一下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   酒吧内外可谓是两幅天地。   几人一进去就听到一阵嘈杂又有动感的音乐,卢迪克跟着节奏扭了两下,“真带劲,就是这词听不太懂。”   风枕眠听着这熟悉的音乐,根本蹦不起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西方酒吧里的蹦迪曲,会是东方歌曲!   恰好这时,一个在蹦迪的西方人路过,“外国歌蹦起来就是带劲啊。”   风枕眠:……   卢迪克已经彻底融入氛围,不得不说这首歌节奏感挺强,就连社恐的伊洛都跟着动了两下。   只有风枕眠生无可恋,坐到了一旁的卡座上。   “你不去跳吗?”之前约瑟维还没觉得,现在才发现,他还真是老了。   蹦跶几下就有种骨头散架的感觉。   风枕眠听着那一首接一首熟悉的歌,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了。”   他怕自己会跳出段和酒吧格格不入的广场舞。   事实也证明跳舞的确是个体力活,没一会几人就陆续离开,回来时,还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米利尔?”约瑟维和米利尔算是同学,看到人时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米利尔的娃娃脸总是让人忽视她的年龄,她目光在几人身上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风枕眠身上,“又见面了,小学弟。”   风枕眠正准备回答她,偏偏这时晏清从虚空戒中冒了出来。   其实晏清也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听到风枕眠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莫名不舒服。   他总觉得,自己和风枕眠应该是别的关系。   可在虚空戒里想了好久,晏清都没想明白应该是什么关系,于是打算出来问问风枕眠。   结果没想到看到了这幅场景。   他看到这是酒吧时先是愣了一下,一回头又看见对着风枕眠言笑晏晏的米利尔,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冒了上来。   风枕眠不知道小精灵的小脑瓜里想了这么多东西,只看见晏清突然出现,又再次消失。   和米利尔的叙旧因此打断,他挠挠后脑勺,有些茫然。   “难怪说小孩子总是情绪化……”风枕眠喃喃,“小精灵也不例外啊。”   卢迪克喝了两口酒,有点无聊,“咱们玩点游戏吧。”   “行。”风枕眠应和,“先说好,不赌博。”   酒吧里玩骰子什么好像挺常见,但风枕眠是个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拒绝一切赌博游戏。   “要不我们玩通灵游戏吧!”凯娅提议,“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这个。”   “可不是说修士召唤不出来吗?”伊洛疑惑。   卢迪克一拍大腿,“那话又没有依据,说不定咱们就召唤出来了呢。”   作为修道之人,自是不畏惧鬼神,因此这提议一出就获得了全票通过。   不过商量了半天,他们都没商量出玩什么通灵游戏。   “这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吗?”米利尔笑着开口,“问风枕眠不就行了。”   风枕眠突然被cue,一脸茫然。   “你说!”卢迪克拉着风枕眠,“玩血腥玛丽还是午夜游戏?”   说完他还不忘拉踩一下,“血腥玛丽都快被玩烂了,咱们要玩点新鲜的!”   “我呸!”凯娅抱着胳膊,“血腥玛丽的热度在那摆着呢!你就是嫉妒。”   两人谁也不让谁,伊洛和约瑟维默默扶额,米利尔则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察觉到风枕眠视线时,笑了笑,“问你话呢,风枕眠同学。”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关我什么事。   但现在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风枕眠清了清嗓子,说:“要我说……”   凯娅和卢迪克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风枕眠顿了一下,无视了他俩的目光,“不如尝试一下我那边的游戏。”   “咱们来请笔仙吧!”   …   不远处,两个穿着黑袍的男人隐藏在昏暗的酒吧中,其中一个戳了戳另一个的胳膊,“你确定,就是这群人坏了你的计划?”   “被这种小屁孩破坏计划。”那人低笑一声,“03,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个叫03的黑袍男人,也就是在落霞小镇出现的那个黑袍男人。   “呵。”他回了一声冷笑,“要不你去试试?”   男人挑了挑眉,“我试试就我试试。”   “刚好05前几天被艾尔尼斯的那群疯子追杀,死了。”他抱着胳膊,“这位置,也是时候该换换了。”   ……   风枕眠他们并不知道有人盯着自己。   酒吧里大多都是普通人,万一真让他们召唤出了什么,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首先,要准备一支笔和一张纸。”风枕眠掏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是和否两个字,“然后,需要两个人。”   凯娅和卢迪克上前一步,跃跃欲试。   “然后,你们交握这支笔。”   凯娅脸上顿时浮现出嫌弃,卢迪克很受伤,“太过分了,想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凯娅给拍开了。   “你,过来。”凯娅冲着伊洛扬起下巴。   伊洛沉默一瞬,默默上前。   卢迪克抱着风枕眠,“风哥,她欺负我呜呜呜……”   “……”风枕眠无奈,又掏出一份纸笔,“你可以让约瑟维学长……或者米利尔学姐陪你玩。”   卢迪克果断选择了约瑟维,然后两边都按照风枕眠说的开始询问。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两边的笔都没有动静,卢迪克瘪瘪嘴,正想说什么,可他手中的笔忽然开始动了。   而一抬头,约瑟维也是一脸震惊。   “请到了?”卢迪克惊讶。   凯娅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索性扔了笔过来凑热闹。   “是你来了吗?”约瑟维虽然惊讶,但也没忘记风枕眠说的流程。   笔缓慢滑动,落到了“是”字上。   “那我可以向你提问吗?”卢迪克眼睛都亮了。   笔微微动了一下,再次在“是”上落下一笔。   “我想想。”真到了要问问题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问什么,卢迪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了,我以后是不是会成为修真界里一个赫赫有名的修士?”   笔身微动,在“是”上点了一下。   卢迪克脸上露出一个浮夸的笑容。   可下一秒,那笔又划到了“否”字上,落下一痕。   空气安静一秒,随后被笑声填满。   “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中,凯娅笑得最大声,“你不行啊!”   卢迪克咬牙切齿,“不可能!肯定是笔仙出bug了。”   “你这样对笔仙很不尊敬。”风枕眠拍拍卢迪克的肩膀,“给笔仙道歉。”   就算是鬼,也是东方的鬼。   可不能让他在异国他乡被欺负了。   卢迪克瘪瘪嘴,小声给笔仙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又不死心地问,“我真的不会成为赫赫有名的修士吗?”   笔停在“否”字上,没有动弹。   “换个问题吧。”约瑟维也忍不住笑了。   他并没有什么想问笔仙的,所以没有问问题。   “还能问什么?”卢迪克回忆了一下刚刚风枕眠说的,“笔仙笔仙,请问我能活多少岁?”   修士的年龄和他们的修为挂钩。   只要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就知道他以后的修为能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也能判断他会不会成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修士了!   卢迪克坚信刚刚是笔仙在糊弄他。   笔身再次动了起来,卢迪克紧张地盯着笔下的数字,看到“9”字出来的时候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9?难不成是900岁?”卢迪克兴奋,900岁的话,说明他肯定达到圣阶了!   要知道修真界虽然修为通货膨胀的厉害,但金字塔顶端永远是少数。   卢迪克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圣阶修士后耀武扬威的日子了,谁知这笔写了个“90”以后就不动了。   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是吧大哥?你没墨了?还有个0呢?你添上去啊!”   笔就直挺挺立在那,没有动弹。   “风枕眠!”卢迪克愤怒,“你们东方的笔仙,是不是歧视西方人啊!”   风枕眠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   没人把笔仙给的结果当回事,毕竟笔仙虽然被称为仙,但也只是有点道行的鬼而已。   修士的天机,他们很难参破。   风枕眠忍着笑拍了拍卢迪克的肩膀,“好了,把笔仙送回去吧。”   卢迪克臭着脸走了结束流程,送开笔后骂骂咧咧灌了一大瓶酒,随后又打开包厢朝外面吼道:“都给我放开喝!今晚全场的消费由我卢迪克少爷买单!” 第三十七章   卢迪克跑出去的速度太快, 其他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以后,他们的脸色和打翻的颜料盘一样,五彩纷呈的。   “我能不能把他踹出去啊?”凯娅诚恳开口。   “这样, 好像不太好。”包间还算安静,伊洛的声音不大不小, 虽然能听见, 但还是和吵闹的酒吧格格不入。   风枕眠摸着下巴,“没事, 卢迪克皮糙肉厚,挺抗揍的。”   米利尔听着他们的话,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朝约瑟维说:“学弟学妹们还挺有活力。”   闻言, 约瑟维看了她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下次应该你和他们去出任务单了。”   “嗯哼?”米利尔看他。   “祝你好运。”约瑟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最终卢迪克也没被踹出去,原因无他, 酒吧里的音乐声太嘈杂,来这里的人不是沉迷蹦迪就是沉浸喝酒, 根本没人注意他。   卢迪克有些生气,准备用传音魔法再吼一遍,被风枕眠捂着嘴拉了回来,“祖宗,你消停点。”   他们是来休假的,不是来当猴子被人围观的。   “可我想花钱。”卢迪克叭叭, “既然他们不能帮我花,那就只能靠你们了。”   说完, 卢迪克大手一挥,“都给我点!点最贵的,今晚的消费由本少爷买单!”   这话说得很豪气,放在电视剧里应该能赢得不少欢呼。   然而包间内沉默一瞬,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无视了卢迪克。   “你们……”卢迪克“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你们太过分了!行,我自己喝!”   他抱着酒就开始灌,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风枕眠到底还是有些室友情的,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是被笔仙欺负了吗?刚好米利尔学姐在这,要不让她给你占一下?”   女巫的占卜可比笔仙准确多了。   “算了。”卢迪克抹泪,“天机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窥探的好。”   他将那瓶据说价值十几万金币的酒重重砸在桌上,看得风枕眠一阵胆战心惊。   “好兄弟,咱们不醉不归?”卢迪克扒拉着风枕眠,眼睛却看向伊洛。   伊洛不是很想接话,往旁边挪了挪,慢吞吞把脑袋藏在约瑟维身后。   “虽然这是假期……”约瑟维是有一点男妈妈的潜质在身上的,“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不是我不想陪你喝。”   约瑟维挑了挑眉,觉得风枕眠应该是要拒绝了。   “主要是这个酒,度数太低,我喝不醉。”风枕眠一脸无辜,从虚空戒中掏出了俩古装剧里那种酒坛子,“要不尝尝这个?”   这酒叫忘忧,是他便宜师尊的珍藏。   离开前,风枕眠特意偷偷从树底下刨了几坛子。   酒坛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卢迪克吸了吸鼻子,朝酒坛伸出手,“你一坛我一坛?”   风枕眠摇头,“是我一坛,你们一坛。”   这酒挺醉人的,而且东西方的酿酒工艺也有明显差别。   风枕眠并不确定他们的酒量。   “你在小瞧我们!”卢迪克拍了把桌子,左手拉着约瑟维,右手挽着伊洛,“兄弟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风枕眠慢悠悠拿起坛子喝了一口,但笑不语。   三杯过后,眼前的三人开始摇摇晃晃。   五杯过后,从没沾过酒的伊洛双颊酡红,拉着凯娅开始啜泣,“凯娅,以后……你能不能别总让我去和别人交涉了?”   凯娅也喝了两杯,脑袋晕乎乎的,“嗯?你说什么?”   “我真的好害怕和别人交流啊呜呜呜……”   约瑟维也有些头晕,他本来静静坐着,可没想到卢迪克突然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开始哀嚎,“呜呜呜我有什么错?我以后可是要继承我爸的爵位的!我这么有钱,想要点修为过分吗?”   按照正常情况,约瑟维应该会安慰卢迪克,可他现在也醉了。   于是乎,风枕眠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端庄的约瑟维,和卢迪克抱着一起痛哭,“不过分……我们只是想出人头地而已!又不伤天害理,我们能有什么错?错的根本不是我们!是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风枕眠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约瑟维。   “嘴巴收收。”米利尔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她撑着下巴看着喝醉的4人,还不忘拿出留影球记录下他们的丑态。   风枕眠闭上嘴,心情有些复杂,“想不到喝醉了的约瑟维学长,还挺活泼。”   “很惊讶吗?”米利尔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举起杯子和风枕眠碰了一下,“你应该不知道约瑟维的出身吧?”   风枕眠抿了口酒,听见这话有些好奇。   约瑟维是他来艾尔尼斯遇到的第一个人,平日里对他多加照顾,但他也确实不怎么了解约瑟维。   “怎么说?”风枕眠看了眼那边抱头痛哭的两人,也没忍住用了留影球。   这以后,可都是他们的黑历史。   “约瑟维出生于圣亚帝国一个边陲小镇。”米利尔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此刻还算正经,“你知道那些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怎么改变命运吗?”   风枕眠不太了解西方的,“在东方,大概只有好好学习,参加高考。”   “差不多。”米利尔没说西方普通人怎么改变命运,只是道:“约瑟维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甚至是等级森严的帝国制度下,最底层的普通人。”   “他想改变命运,只能不停往上爬,等他成为高阶魔法师时,他的父母才能摆脱最底层被压榨的命运。”   所以从入学开始,约瑟维就一直在修炼,不停修炼。   甚至被同学们戏称为“西方卷王”。   风枕眠一头雾水,“卷王就卷王,为什么还要加个西方。”   米利尔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因为在约瑟维之前,只有你们东方交换生会内卷。”   风枕眠:……   其实,他是条咸鱼来着。   风枕眠忽然感觉自己有点丢东方人的脸,暗下决心之后要好好学习,努力内卷。   一定不让东方交换生的优良品格在自己这里断代。   “你觉得,约瑟维的梦想能成功吗?”米利尔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风枕眠还在想内卷的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约瑟维能成为高阶魔法师,成功改写命运吗?”   这问题有些奇怪,风枕眠认真思考了一会,说:“约瑟维学长有天赋又很努力,为什么不能成功?”   米利尔深深看了风枕眠一眼,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你说得对。”   那边,喝醉的四人成双成对,一对说自己要努力修炼,早日成为高阶魔法师,另一对则是嚷嚷着什么“我一定会完成主教大人的任务的”“我要解救龙族”之类的话。   场面可以说是格外混乱。   时间也不早了,米利尔将杯中的酒饮尽,而后捞起已经快醉死的凯娅,“他们三个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带着凯娅离开了。   风枕眠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醉鬼,捏了捏眉心。   好在进酒吧的时候他们就考虑过可能喝醉的情况,在酒吧上面的酒店开了几间房。   风枕眠一手拖着一个,又召唤出自己破破烂烂的傀儡扛起最后一个,艰难上楼。   处理完几人,刚好酒劲也上来了,风枕眠几乎是倒头就睡,没有一丝卡顿。   ……   按理来说喝了酒,应该一夜无梦。   但风枕眠意识下沉,居然又来到了迷雾之森。   “怎么会……”风枕眠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有些惊讶。   他不是已经找到晏清了吗?怎么还会梦到迷雾之森?   心中各种疑惑浮现,风枕眠皱着眉,朝母树走了去。   成年期的晏清依旧坐在树干上,他身上华丽的白色纱衣点缀着月华,偶一阵风吹过,轻轻扬起。   “小……”风枕眠顿了一下,“晏清?”   那个称呼对二头身的晏清能叫出来,可对着成年期的晏清,属实有些羞耻了。   晏清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并没有搭理他。   “晏清?”风枕眠还当他没听见,又唤了一声。   他朝前走去,还没踏入生命之泉,好几根藤蔓同时朝自己迎面而来。   风枕眠眉头微皱,来了个利落的后空翻,躲过一击。不过那些藤蔓不依不饶,仍旧朝他袭来。   风枕眠也没想到在梦里自己还要打架,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打架。   心中隐隐有些火气,下手时难免失了分寸。   “唔……”   风枕眠一手将那几根藤蔓抓住,才用了些力气,就听见晏清发出声闷哼。   他立马松了手,藤蔓也迅速收了回去。   “晏清?”风枕眠再次朝前走去,这次倒是没有任何东西阻拦。   飞身上前后,他看见了晏清红通通的眼眶,像是哭过。   美人落泪,本应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可风枕眠却无暇欣赏。   心底忽然用起一股酸涩,他抬手,拭去了晏清眼角的泪,叹息似的开口说:“怎么哭了?”   晏清没说话,泛着泪花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刚刚把你扯疼了?”风枕眠猜测,“抱歉,是我下手不知轻重……”   话音刚落,晏清忽然抬手抱住了他。   “风枕眠。”晏清叫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风枕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尴尬的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又小心翼翼落在了晏清背上,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瞎说什么?”   他就差把这小祖宗供着了。   听见这话,晏清又一把将风枕眠推开,“那你还说我们——”   他没把话说完,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休想离开!”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很想问句“你在说什么”,可晏清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一道白光闪过,风枕眠就这么被弹了出去。   “嘶……”酒后的头疼如期而至,风枕眠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   他坐起来揉了揉胀疼的额角,一回头,又看见小精灵正规规矩矩躺在他枕头边。   姿态端庄得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风枕眠观赏了一会,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脸。   晏清似有所感,眉头微皱,小手挠了挠脸,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我们认识很久了吗?”风枕眠想着梦里晏清的那句话,“可,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呢?”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失过忆,也确定在此之前,自己从未见过晏清。   风枕眠又盯着小精灵看了许久,“你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   “你这酒,可真带劲啊。”分明已经过了一晚,卢迪克走路时还有些摇晃,“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吗?”   风枕眠笑了声,“你不是还说我看不起你?”   之前还豪言壮语说要喝一坛。   卢迪克摸了摸鼻子,一脸讪讪,“我那不是对自己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窗户外传来一阵声响,卢迪克走近,一只猫头鹰飞到了他的胳膊上。   风枕眠想起些不好的东西,“你……摊上事了?”   “啊?”卢迪克茫然,“我摊上什么事?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那为什么校长的猫头鹰在这?”风枕眠比他还茫然。   卢迪克看了看猫头鹰,又看了看风枕眠,嘴角微抽,“这是我的猫头鹰。”   说着,他又疑惑道:“你没看学生守则吗?咱们是人手一只猫头鹰的。”   风枕眠心想那书比砖头都厚,他才不想看,“书上只说了不能偷走院长的猫头鹰啊。”   “这题我会。”卢迪克从猫头鹰腿上取下个小纸条,看了一眼,坐回到书桌边,“听说是上上届的东方交换生,看咱们学校人手一只猫头鹰,他觉得自己没有有点不合群。”   “恰好院长的猫头鹰在外面觅食,他把猫头鹰当成野生的,也不顾猫头鹰的剧烈挣扎,强行把它带了回去。”   这画面感挺强,风枕眠甚至脑补到了那个场面。   卢迪克一边动笔写着什么,一边继续笑道:“后来院长找到猫头鹰的时候,问那个交换生为什么要偷走他的猫头鹰,他还一脸无辜,说我看它一只鹰在那,挺可怜的——”   卢迪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猫头鹰好好在自家后花园散步,就这么被他绑走了哈哈哈哈——”   笑声大概真的会传染,尤其是卢迪克这么放肆的笑声。   只是风枕眠没笑两声也和那个交换生前辈有了同样的困惑:他也没有猫头鹰,会不会很不合群啊?   卢迪克丝毫没注意到风枕眠的困惑,回完信以后将猫头鹰放走,“对了,今天下午有工会招聘,你要不要去看看?”   “工会?”风枕眠之前听约瑟维提过,不过当时没太在意。   卢迪克点点头,看了眼坐在风枕眠用竹子编制的小躺椅上的晏清,说:“我建议你去看看。”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说:“毕竟你不像我,生来就如此富有。”   风枕眠嘴角一抽,握紧了拳。   “而且养一只小精灵可费钱了。”卢迪克想起风枕眠给晏清买的那堆衣服,不止一次想过这人会不会被成年期的晏清暴揍。   “有道理。”风枕眠摸了摸下巴,之前给晏清买衣服花了不少钱,现在确实没剩多少金币了。   卢迪克耸耸肩,又说了句,“当然,如果你不给晏清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也不需要打两份工。”   这话一出,他收到了两双眼睛的凝视。   “乖,别听。”风枕眠捂住晏清的耳朵,“什么乱七八糟的,那都是我家崽崽需要的。”   “崽崽?”卢迪克疑惑,“你不是说不把他当儿子?”   哪有不当儿子天天喊人崽崽的。   说起这个风枕眠就止不住叹气,“我也不想啊。”   可他之前说自己和晏清是纯洁的兄弟情,当晚就把小精灵气哭了。   虽然晏清哭起来很好看,但风枕眠并不想看见他落泪。   而思来想去好一番,风枕眠终于想明白了晏清为什么生气——肯定是晏清觉得兄弟情不够深刻,表达不了他们之间的羁绊。   “小阿晏更喜欢当崽崽。”风枕眠一脸无奈,“为了小阿晏,我可以学着当一个年轻的奶爸。”   卢迪克:……   卢迪克看着晏清那一脸想杀人的表情,觉得风枕眠可能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得阻止这场惨剧发生。   卢迪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感觉自己灵魂都升华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去看工会吧。”   他把风枕眠推了出去,结果在离开宿舍的那瞬间,这人还眼疾手快将晏清带了出来。   卢迪克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风枕眠是个猪队友。   但转念一想,已经出来了,晏清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风枕眠。   晏清的确不会这样,但他气得磨了好几下牙,也不坐风枕眠的肩膀了。   而是一飞,坐在了风枕眠的头顶。   他本来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生气,可没想到这举动落在风枕眠眼中,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小阿晏果然是把我当成了爸爸。   风枕眠想起以前看到的那些人类幼崽,有不少都喜欢坐在他们父亲的脖子上。   晏清这个二头身肯定是坐不到他脖子上的,所以才坐到了他的脑袋上。   这算是雏鸟情结吗?风枕眠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我真的要在二十岁的年纪成为一个父亲了吗?   “算了,小阿晏开心就好。”风枕眠摇头,差点把脑袋上的晏清摇下来。   晏清揪着他的头发,愤怒的“呀”了一声。   奈何声音太小,风枕眠根本没听见。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还在原地的卢迪克,问:“你愣着干嘛?不去看工会了?”   卢迪克自是没错过刚刚那一幕,他现在的心情比喜当爹的风枕眠还复杂,上前拍拍风枕眠的肩膀,“我错了兄弟。”   风枕眠偏头,一脸问号。   “我收回以前那句话,晏清脾气挺好的。”被人当儿子养都没生气,可见精灵一族的确性格温和。   风枕眠依旧一头雾水,看着卢迪克远去的背影说了句,“我家小阿晏本来就脾气好啊。”   ……   工会招聘,像极了大学毕业时的校招会。   风枕眠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工会,陷入沉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旧鸳工会限时招聘!”刚走过去就有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拿着大喇叭呼喊,“我们工会福利待遇超好的!上二休五,一周只用做两次任务!”   风枕眠听着那个上二休五很是心动,刚准备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就被卢迪克拉住了。   “别去。”卢迪克小声开口,“他们家拖欠工资。”   风枕眠顿时从上二休五的陷阱中警醒,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家。   下一家工会的名字是一串挺长的英文名,没人吆喝,只有个男人坐在摊位上,面前立着个牌——   【上四休三,交两险一金】   “这家怎么这么拽?”风枕眠皱眉,“而且才两险一金。”   “这是大公会。”卢迪克说:“他们家工资高,绩效也不错,就是条件苛刻了点,只收中阶中期以上的。”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又朝那个摊位看了一眼,“这就是大公会的傲气吗?”   “是这样的。”卢迪克继续领着风枕眠往前走,“大公会背后都有帝国撑腰,傲气一点也很正常。”   “毕竟他们给的钱多嘛,拿人手短。”   风枕眠点了点头,“确实,给发工资就是好工会。”   给的钱多,他也不是不能忍。   来艾尔尼斯招聘的工会属实不少,风枕眠跟着卢迪克走了许久,看得眼花缭乱。   而在最后,他看见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摊位。   那工会的名字叫渡风,风枕眠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被工会的福利待遇迷了眼。   “上二休五,三险一金,每年年假10天……”风枕眠看着后面一大堆的福利待遇,感觉自己快要被资本家腐蚀了。   “这家啊。”卢迪克凑过来,“这家是这两年新出来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就是条件更严苛。”   卢迪克小声,“它不愿意依靠帝国,只能提高门槛赚钱。”   “他们家,只要高阶修士。”   但整个帝国的高阶修士也就那么多,因此这家工会总是处于招不到人的状态。   “这样啊。”风枕眠又看了那个工会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坐在摊位上的男人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您好。”那男人道:“请问您愿意加入渡风工会吗?” 第三十八章   这人来得太突然, 风枕眠和卢迪克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风枕眠有点懵。   不是说这家要求很高,只收高阶修士吗?   东西方修为划分不同,换算一下, 他也只是个中阶修士。   “我说,您愿不愿意加入渡风工会。”男人的态度十分友好, 和之前那几个大公会的hr形成鲜明对比。   卢迪克在心里说了声“卧槽”, 随后抓着风枕眠的衣服疯狂摇,“答应啊!快答应啊!”   这可是渡风工会主动伸出来的橄榄枝。   风枕眠淡定扒拉下卢迪克的手, 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冒昧问一句,为什么选我?”   男人脸上笑意不减, “因为你很有天赋。”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阶修士。”风枕眠挑眉, “艾尔尼斯最不缺的,就是中阶修士。”   中阶跨越高阶,看似只有一个等级。   但只有修士自己知道这一个等级是多难跨越的鸿沟。   就像打游戏打到后期时, 那根本填不满的经验条。   “可,您已经快到中阶后期了。”男人说:“我们工会明面上只招收高阶修士, 但对于那些有潜力的修士也是永远敞开大门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风枕眠头上的晏清却是突然飞了下来。   二头身的小精灵背对着风枕眠张开手, 身后的小藤蔓毫不留情地朝着男人抽了过去。   而晏清那张小脸上,也写满了愤怒。   藤蔓飞出去的瞬间,男人抬手,一个复杂的蓝色法阵浮现在半空中。   碰撞声震耳欲聋,藤蔓被法阵挡住,但晏清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男人也不退让, 高阶修士威压毕露,带着杀意的一击直勾勾朝着晏清袭去。   然后, 他和风枕眠两掌相对,各色华光碰撞,像极了在放烟花。   风枕眠同那男人飞速过了几招,也体会到了高阶修士的恐怖如斯。   躲过一掌后,他抓着晏清后退好几步,曦辉在身侧矗立。   风枕眠冷眼看着男人,语气也冷了下来,“阁下想干什么?”   “给无知幼崽一点教训罢了。”男人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我家小孩还轮不到旁人给教训。”风枕眠手腕一转,曦辉发出阵阵铮鸣。   他的修为是比不过这个男人,但如果这人真的想对晏清做什么……   同归于尽他也是能做到的。   男人看着他,没说话。   不过那阵威压依旧沉甸甸压在风枕眠身上,无疑是一种挑衅。   “风哥。”卢迪克突然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别生气,说不定这位阁下没什么恶意呢。”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朝着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卢迪克·迪西亚,不知道阁下怎么怎么称呼?”   “迪西亚?”男人的脸色微变。   “嗯哼?”卢迪克脸上依旧挂着笑,“家父久闻渡风工会的大名,还说有空去拜访一下呢。”   说着,又话锋一转,“这位是我兄弟,年轻不懂事,方才冲撞了阁下,阁下大人大量,想来也是不会计较的吧?”   男人脸色几变,最终还是收敛了气息,“您说得对。”   他深深看了风枕眠一眼,随后再次坐回到摊位上。   而卢迪克脸上的笑意也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收敛了。   他拽着风枕眠转身就走,骂骂咧咧道:“我呸,什么东西!”   “谢谢。”风枕眠知道刚刚卢迪克是在帮自己解围,他看了眼手里的晏清,抿了抿唇。   卢迪克摆摆手,“大家都是兄弟,道什么谢。”   “不过,晏清怎么突然打人啊?”   风枕眠摇摇头,也不是很明白。   两双眼睛落在晏清身上,然后,他俩看着晏清气愤地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说了一大串,又默默移开了目光。   “还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卢迪克搓了把脸,“你还打算加入公会吗?”   风枕眠摇头,“算了。”   福利待遇好的工会会拖欠工资,不拖欠工资的又待遇一般。   他还不如多接几个任务单。   而且……   方才那个男人出手的瞬间,风枕眠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厌恶感。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也是。”卢迪克点点头,“任务单的赏金也不少。”   只要风枕眠克制住他的购买欲。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男人恶心得厉害,这天夜里风枕眠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是一片压抑的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边界。   风枕眠在那片黑暗中站了一会,随后朝着某个方向走了去。这片黑暗像吃人的深渊,越往里走,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也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终于褪去了些,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等黑暗完全消失时,风枕眠看到了满地的残骸。   那些尸体的穿着十分华丽,但染血以后破坏了原有的美感,看上去有些怪异。   尸体的死状也千奇百怪,有些面目全非,有些死不瞑目。   风枕眠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抑,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分明是一处圣洁的地方,可现在却充满了血污。   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压在心头,风枕眠皱着眉,继续朝前走了去。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越往里走,就越是能看出其中惨烈。   风枕眠踏入了一个像是大殿一样的地方,在无数躺下的尸体中,他看到了一个坐着的背影。   犹豫片刻,风枕眠朝着那背影走了过去。   那人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因为沾染了太多血污而结块。但他的背脊又挺得笔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风枕眠靠近时,隐约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声。   这人还活着?   风枕眠心中一惊,抬手朝人伸了过去。那人的气息实在是太微弱了,他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人弄死,动作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而当那张脸映入风枕眠的视线时,他瞳孔猛缩了一下。   那是,他自己的脸!   ……   工会的事就这么泡了汤,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风枕眠也没什么心情出去玩,剩下的几天假期一直宅在宿舍研究各种美食。   晏清吃得小肚子圆鼓鼓的,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卢迪克高价收走,让风枕眠空瘪的钱包鼓了起来。   “其实你也可以开个餐饮店。”卢迪克也撑得不行,“肯定生意很好。”   “算了。”   晏清吃得太多,飞都飞不起来了。   风枕眠一边笑,一边给他揉着肚子,“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做饭。”   只是有个想给他做饭的人而已。   休假的日子总是过去的很快,一转眼,又到了要上课的日子。   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和晏清一起上课,他看着坐在桌上陪自己看书的小精灵,没忍住笑了一声。   晏清察觉到动静,回过头看他。   “没事。”风枕眠总是忍不住揉揉晏清的小脑袋或者戳戳他的脸,但想到这是在外面,又收敛了些。   他太沉浸式□□灵,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同学朝他投来的目光。   今天的课是炼金术,也是风枕眠比较感兴趣的一门。   因为要需要用到各种炼制仪器,上课的地方也从教室变成了实验室。   风枕眠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巨大的炉子,陷入沉思。   “该死。”卢迪克骂骂咧咧看着手边的材料,“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为什么要学炼金术!”   炼金术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炼金药剂学,即炼出各种属性的药剂,类似于东方的炼丹。   另一种则是炼金战斗学,即利用催化金属物质为其所用,更有天赋的修士还能利用金属储存别人的技能,在战斗时使用。   后者对修士的灵根有一定要求,并不适合当公共基础课,因此他们现在学的是炼金药剂学。   卢迪克还在骂骂咧咧的吐槽着,说什么他这么有钱要什么药剂买不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炼之类的话。   而他身旁的伊洛,已经成功炼出了生命之水。   那是仿制精灵一族的生命之泉的治疗型药剂,晏清被它的味道吸引过去,然后被盗版生命之泉熏得打了个喷嚏。   又委屈巴巴飞回来看着风枕眠。   “乖,有空就带你回精灵之森。”风枕眠不用想也知道晏清是想家的。   精灵一族对母树的眷恋是刻在DNA里的,更何况晏清还这么小,眷恋只多不少。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炼金药剂学基础理论》。   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进入精灵之森,二头身的晏清就更不知道了。   就是有心也无力。   风枕眠盯着生命之水的药剂配方沉思片刻,朝晏清说:“我试试能不能调出来。”   他在炼丹这方面也算是有些造诣,这炼金术和炼丹看着也没差多少,改改方子什么的,应该也不是不行。   炼金时需要全神贯注,晏清开始还能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他,可没一会就被旁边的凯娅吸引的注意,朝那边飞了过去。   风枕眠丝毫没注意到晏清的离开,手里握着冰晶果陷入沉思,“冰晶果10g……”   这是正常剂量,但想到刚刚把晏清熏到的盗版生命之水,又想起自己曾经喝过的生命之泉……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将冰晶果的剂量加到了20g。随后,他又修改了一些材料的剂量,紧张又忐忑的开始了等待。   药剂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但等待总是难熬的。   风枕眠终于想起了晏清,结果一低头,却发现本该坐着小精灵的地方空空如也。   “小阿晏?”风枕眠疑惑着唤了一声,刚回头,就听见了“嘭”得一声。   有人的炉子炸了。   烟雾弥漫,空气被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味填满,风枕眠捂着口鼻咳嗽两声,“这谁啊,搞这么大动静?”   卢迪克瞅了瞅,表情复杂,“额……”   他想说又不敢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是凯娅。”   风枕眠闻言挑了挑眉,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注视着那阵烟雾。   只是还没看到灰头土脸的凯娅,反而是看到从烟雾里飞出来的,灰头土脸的晏清。   小精灵像是在煤堆里滚了一圈,脸黑乎乎的,身上的小衣服也破破烂烂,就连被风枕眠细心打理好的头发都炸了毛。   看见风枕眠的瞬间,晏清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朝人扑了过来。   “怎么了?”风枕眠还没见过黑脸小精灵,看见晏清这模样没忍住笑了笑,“怎么弄成这模样?”   晏清本来就委屈,风枕眠的这一声笑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嘴巴一瘪,哭了出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风枕眠手足无措,“怎么又哭了?小阿晏,别哭啊……”   “他在呀什么?”卢迪克花了100金币贿赂了一个同学帮自己做实验,现在嗑着从风枕眠那高价买来的瓜子,十分悠闲。   风枕眠摇头,给晏清擦着眼泪,“我也不知道。”   “他说,他是不是要毁容了。”同样灰头土脸的凯娅出来,“他刚刚就从那里路过,结果炉子‘啪’得一声就炸了,他好害怕。”   凯娅面无表情说完这些话,又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风枕眠和卢迪克面面相觑,脸上是大大的震惊。   “她居然能听懂小阿晏讲话。”/“不愧是龙族,炉子炸了也毫发无伤。”   这阵烟雾没多久就被驱散了,凯娅心有戚戚,也没再继续做实验。   而风枕眠知道了晏清在说什么,也终于能对症下药,没一会就哄好了小精灵。   经过刚刚的事情,晏清也不敢乱飞了,抱着风枕眠给他的奶糖乖乖坐在一旁。   过了大概几分钟,风枕眠的改良版生命之水也终于成型。   实验室里材料有限,再加上风枕眠没有按照书上的剂量做,也不敢做太多。   药剂成型的那一刻,他还有些紧张。   好在炉子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冷冽感扑面而来,风枕眠勾唇笑了笑,把一旁还在吃糖的晏清提了起来。   “虽然依旧是盗版生命之泉……”   生命之泉同母树一样,是生命女神留下的神迹,人类自是无法复刻。   “但应该算是个比较成功的盗版吧?”风枕眠记得晏清很喜欢生命之泉,小心翼翼将他放进了生命之水中。   熟悉的感觉涌上脑海,晏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糖的失宠就在瞬间,风枕眠见晏清在水里玩的开心,也就没继续管他。   炼金药剂学这门课程,要求他们必须交上去一份合格的药水。   现在离下课时间没剩多久,风枕眠不想到时候还来实验室,于是又认认真真按照书上的剂量开始调配药水。   “你不觉得这门课很无聊吗?”卢迪克嗑完了瓜子,因为过于无聊开始四处晃悠,“这些药剂外面都能买到,学它干嘛呀。”   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每年的炼金术课程都有不是学生炸炉,虽然没什么大伤,但小伤总是接连不断。   “因为有些人买不到啊。”风枕眠一心二用,“学习的意义就在于此。”   他这次调配的药剂是致幻药剂,听说喝下这个药剂的人,会像吃了毒蘑菇一样出现幻觉。   看到药剂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宗门里某个爱吃菌子的师兄,那师兄每次吃了菌子都会食物中毒,但屡教不改,屡中屡吃。   “说不定我还能给他调个菌子味的致幻药剂。”风枕眠小声嘀咕道。   “你说得对。”卢迪克忽然开口,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有些时候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毕竟是要继承爵位的,应该设身处地站在百姓的角度思考问题。”   说完,卢迪克就去思考应该如何当一个好公爵了。   风枕眠一脸莫名其妙,但没有了他打扰,也终于是能安静等待自己的药剂成型。   只是,在距离药剂结束还剩一分钟时,风枕眠忽然听到炉子里传来了一阵嗡嗡声。   随后,炉子忽然剧烈抖动了起来。   炼过丹的风枕眠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动静,急忙捞起一旁的晏清转身就跑,还不忘大喝一声,“快跑!要炸炉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嘭——”的一声炸响。   这次炸炉明显比刚刚严重了不少,炉子在顷刻间化为飞灰,爆炸产生的气浪翻涌,还震碎了不少瓶瓶罐罐。   风枕眠被爆炸的余浪波及,摔在地上,而同他一样倒下的,还有不少同学。   实验室里顿时一片狼藉,烟雾比刚刚凯娅炸炉时产生的烟雾还大,甚至还出现了火光。   “卧槽!着火了!”一个同学喊道。   其他同学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几盆水泼下去,火光渐渐消失,但实验室看上去更像灾后现场了。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那只熟悉的猫头鹰又一次出现在窗台,嘴里也吐出熟悉的话,“谁炸了我的实验室!现在立刻马上来院长办公室!”   ……   再看见风枕眠的时候,院长完全没有任何惊讶。   他甚至和蔼可亲的给风枕眠倒了杯咖啡,“别紧张。”   风枕眠心想这谁能不紧张,面上还是淡定一笑,接过咖啡抿了口,“院长,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他试图给自己辩解,“我就老老实实按照书上说的步骤配置材料,结果它忽然就炸了。”   这次真不关他的事。   而且,为什么他自己调配的药剂没出事,按照书上做的就出事了?   风枕眠想不明白。   “嗯,我知道。”院长也慢吞吞抿了口咖啡,“炸炉这种情况,在炼金时经常出现。”   风枕眠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立马支棱了起来,他看着院长,眼睛里亮晶晶的。   就差把“那这次不用赔钱了吧”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是——”   院长话锋一转,风枕眠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风枕眠同学。”他叹了口气,“你那不是炸炉。”   风枕眠茫然。   “你是把致幻药剂,炼成炸药了。”院长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一般来说,炸炉的动静不会那么大的。”   风枕眠不死心,“万一有不一般的呢?”   “没有那个万一。”院长微笑,“致幻药剂的一个材料,缠枝草,被你弄混成了枯叶花。”   不等风枕眠开口,院长就拿出一块小黑板写下了两个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单词,“这是缠枝草,这是枯叶花。”   风枕眠盯着它们看了好半天,沉默了,“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院长指着枯叶花某个字母上那个不起眼的音标,“这就是它们的区别。”   风枕眠更沉默了。   这区别,和晚与晩的区别有什么差别?   “当然,我也知道让你区分缠枝草和枯叶花有些强人所难。”院长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所以这次就算了,以后你注意一点。”   他说:“不要再没有指导老师在场的情况下炼制药剂。”   风枕眠摸摸鼻子,无奈点头,“知道了。”   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风枕眠正想和院长告别离开,可没想到熟悉的碰撞声响起。   而且是一连串的清脆声响。   噼里啪啦的,听着还挺有节奏。   风枕眠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了上心头。   他慢吞吞转过自己僵硬的脖颈,看到了地面上散落的玻璃碴子。   再往上,是手足无措的晏清。   小精灵似乎是知道自己惹的事,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翅膀耷拉着,脑袋也垂了下去。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呀……”晏清现在像极了犯错事的猫,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我的花瓶……”院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甚至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他深吸了口气,捂着心脏直直往后倒去。   那可是他花了好大劲才淘到的花瓶!是曾经供奉过天使,还沐浴过天使圣光的花瓶!   “院长!”风枕眠急忙扶住院长,“您没事吧?”   院长伸着手,声音一抽一抽的,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风枕眠怕院长抽过去了,急忙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人喂下。   缓了大概好一会,院长才恢复平静。   当然,只是表面的平静。   “抱歉院长。”风枕眠自觉承认错误,“我会赔您的。”   此时的风枕眠并不知道,那个花瓶是沐浴过天使圣光的花瓶,也不知道他可怜的抠门师尊会因此大出血。   “没事。”院长平复了一下心情,脑子里已经想好怎么算计景辞了。就是依旧很肉痛,声音像极了大病初愈的病人,“但是风枕眠同学。”   “很遗憾的告诉你,基金会里的最后一笔基金没有了。”   他看着风枕眠,语气没什么起伏,“这也意味着,如果下次你、或者你的精灵惹出事,你需要自己支付赔偿金了。” 第三十九章   这消息对风枕眠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以至于都离开院长办公室好一会了, 风枕眠依旧处于一个精神恍惚的状态。   晏清惹了祸以后一直很安静,但察觉到风枕眠的失落,还是朝人面前飞了飞, “呀?”   风枕眠终于回过神,摸了摸晏清的脑袋, “没事。”   院长已经不追究了, 确实没什么事。   “但是小阿晏,咱们以后可能要喝西北风了。”风枕眠再次体会到了贫穷的苦, 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希望不会有要给赔偿金的那天。”   大概是被未来可能出现的贫穷压垮,风枕眠有些郁郁。   回到宿舍后也没提起多少兴致, 给晏清做完饭便回了房间, 坐在飘窗上抬头望天。   “怎么我走到哪都很穷?”风枕眠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财神。   他虽然没有穷得吃不上饭,但总是处于一种财政赤字的状态。   以前是为了养剑,现在是为了养精灵。   “这就是打工人贫苦的一生吗?”风枕眠叹了口气, 有些惆怅。   西方不比在青云宗,以前他还可以下山摆摊, 卖符纸丹药什么的。   虽然风枕眠是个剑修,但画的符纸和炼制的丹药都品质上乘, 卖出去一次就能不愁吃喝很久。   然而在这边,除了加入工会和接任务单,就没有别的赚钱途径了。   “接任务单的报酬倒是也不低……”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如果我完成的速度快,大概三个任务就能成为一个有钱人。”   “不过这样太费时间了。”   风枕眠是个讲效率的人,思考片刻, 他做下决定。   与其接3个中-任务浪费,还不如直接做一个中+任务。   以他的实力, 应是不会被拒绝的。   找到了解决贫困的办法,风枕眠的心情一下又舒畅了。   他本来就是个开朗的性子,emo也不会emo太久。   风枕眠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去洗漱,余光却瞥见晏清支着脑袋,从门外露出半个头。   “小阿晏?”风枕眠有些疑惑,小精灵这一脸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他还坐在飘窗上,房间里没开灯,窗外模糊的月光将他大半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中。   晏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人还在难过。   “呀……”他有些扭捏,但还是咬咬牙从门外飞了进来。   风枕眠抬眸看去,瞧见晏清穿的是什么时,愣住了。   是当时在娃屋买衣服时,他夹带私货的那条蓬蓬裙。   那时晏清对裙子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风枕眠虽然夹带私货把它买了回来,但并没有想过晏清会穿。   以至于现在看见晏清穿着蓬蓬裙出现在眼前,他还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晏清的确很抗拒。   但他做错了事,再加上风枕眠离开院长办公室以后一直心情低落……   晏清不想看见风枕眠不开心。   于是他努力忽视穿裙子带来的羞耻感,伸出自己的小爪子,在风枕眠脑袋上拍了拍,“呀。”   别不开心了。   他歪歪头,用脑袋蹭了蹭风枕眠。   拍头这个动作带着安抚意味,奈何晏清的个头实在太小,不仅没有安抚到,反而有些滑稽。   风枕眠没忍住勾了勾唇,也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沉沉盯着晏清,想看看他的小精灵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晏清咬了咬唇,飞到了与风枕眠视线齐平的正前方。   屋子里光线昏暗,晏清抬手一划,空中出现了些绿色的星星点点。   光芒微弱,但足以照亮。   晏清那张小脸写满了局促,他握着拳,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随后像是想通了一样,露出了一个诚挚的笑容。   风枕眠怔了一下,在晏清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打开了留影球。   虽然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记录下来总没错。   晏清显然不知道风枕眠的举动,他像个表演舞台剧的演员,脸上依旧挂着诚挚的笑容。   然后,那具小小的身体在空中跳起了舞。   风枕眠没有舞蹈细胞,但最基本的鉴赏能力他还是有的。   二头身对于动作的美观程度有一定影响,但从某种方面来说,它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晏清的动作有些卡顿,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开始跳了以后越来越流畅。   他口中风枕眠听不懂的吟唱声填满了房间,晏清踏着每一个节拍,旋转,跳跃。   风枕眠看得专注,忽然又想起了上课时老师介绍的精灵一族。   性情温和,喜爱植物。   族人个个貌美精致,能歌善舞。   节日里,他们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   风枕眠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能歌善舞的含金量,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种族天赋。   一舞结束,小精灵气喘吁吁。   风枕眠还有些意犹未尽,盯着晏清没回过神。   也在这时,晏清忽然上前一步,小手里多出一捧小小的捧花。他看着风枕眠,将捧花递了过去,“呀!”   捧花很小,也很精致。   拿出来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涌出,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是送给我的?”风枕眠抬手,小心翼翼接过了捧花,“小阿晏是在逗我开心吗?”   晏清点了点头,又咿咿呀呀了半天。   说完,他又想起风枕眠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皱了皱眉。   思考片刻后,晏清抬手,在自己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比心。   这模样属实可爱,风枕眠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伸手,让小精灵坐在自己的掌心。   方才又唱又跳,耗费了晏清不少体力,在风枕眠掌心坐下时,仍有些呼吸急促。   “想不到小阿晏唱跳俱佳。”风枕眠低笑了一声,“谢谢。”   晏清抬头看他,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我很喜欢。”风枕眠低声说道。   不管是这支独属于他的舞蹈还是那一束精心制成的捧花,又或者是最后小精灵那个大大的比心。   他都很喜欢。   -   被哄过风枕眠宛如打了十管鸡血,完全忘记了昨天被贫穷压垮的悲伤。   “你去干嘛?”卢迪克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今天不是没课吗?”   “去教务处看看任务单。”风枕眠现在满脑子都是搞钱。   卢迪克“哦”了一声,倒头继续睡。   风枕眠没管他,带着晏清一起出了门。   快离开宿舍大门的时候,遇上了刚好也出门的伊洛。   熟人面前伊洛倒是没有那么社恐,他和风枕眠打了个招呼,又不知道还说什么,于是尴尬的沉默着。   风枕眠不觉好笑,有意逗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教务处看看任务单?”   风枕眠没觉得伊洛会答应,毕竟这人和同龄人交流都困难。   之前在落霞小镇,要不是因为凯娅,他根本不会和那些镇民多交谈。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伊洛居然答应了,“好。”   以至于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好。”伊洛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再加上他那人畜无害的长相,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风枕眠挑了挑眉,调侃道:“今天转性了?”   伊洛摇头,“我想多历练一下。”   毕竟他以后是要继承教廷的,作为掌权者,不管是实力还是性格,都需要改进。   “有道理。”风枕眠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伊洛一眼,“愣着干嘛?走啊。”   他今天穿了身红色的袍子,并不是那种复杂的款式,但依旧艳丽张扬。墨色的长发被一条黑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几缕碎发散落额前,将那双桃花眼挡住了些。   红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子飘扬,像点缀在空中的火焰。   伊洛忽然有种,这个人很耀眼的感觉。   “你一直盯着我干嘛?”风枕眠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伊洛摇头,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这样。”   活得如此恣意张扬。   “为什么要像我?”风枕眠一时没get到他的意思,“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用像任何人。”   说完,风枕眠就大步朝前,扬手挥了挥,“走啦,再晚点就抢不到任务单了。”   伊洛骤然回神,看向风枕眠的眼神格外复杂。他追了上去,问道:“你这算是内卷吗?”   “啊?内卷什么?”   “接任务单提升实力啊。”   “……我接任务单不是为了提升修为。”   “那是为什么?”   “……因为贫穷。”   “你……很缺钱吗?”   ……   两人的声音越飘越远,不远处,躺在树上晒日光浴的米利尔睁开眼,“这么快就接任务单啊……”   她叹了口气,“真是的,人家还没休息够呢。”   米利尔作为下一次带队的学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很是无奈。   随后,她从树上跳了下去,也朝教务处走去,“行叭,让我看看,这一次要被迫接什么任务呢?”   教务处。   来这里领任务单的学生很多,风枕眠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不过这些人领的都是初级任务单,过程简单,赏金也一般。   “学院里,这么多人缺钱吗?”风枕眠有些惊讶,毕竟圣亚帝国对修士的福利待遇挺好,每个月都会有补助。   如果风枕眠不养小精灵也不养剑,那笔补助足够他生活。   “艾尔尼斯虽然背靠帝国,但并不是贵族学院。”米利尔从两人身后走来,“这里有很多像约瑟维那样出生普通的修士。”   那笔补助的确足够他们生活,但他们还有在吃苦的家人。   “学姐,你怎么来了?”风枕眠有些惊讶。   “路过时听到你们要接任务单。”米利尔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往前,“我是你们下一次任务的带队人,提前来看看要带个什么样的任务。”   风枕眠根本没想起带队学姐这回事,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我们不排队吗?”   “那是领取初级任务的。”米利尔推开了一扇门,“中级任务不在那。”   她推开的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风枕眠还没见过不敲门就进办公室的学生,不由得有点惊讶。   但转念一想,米利尔还没毕业就开始任教了,和这些老师也算是半个同事。   这举动也算是合理。   他们进去的时候,教导主任正在和一个男人交谈,看见米利尔他们朝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人在旁边坐会。   米利尔点头,领着风枕眠他们坐到了一旁的休息区。   “你们想接什么样的任务?”米利尔压低声音问道。   风枕眠眨了眨眼睛,一脸真诚,“钱多的。”   伊洛则很质朴,“能磨练自身,提升能力的。”   两人的回答都挺诚恳,米利尔思索片刻,“所以,你们想接中+的任务?”   风枕眠点点头,“学姐应该不会拒绝我们吧?”   他对米利尔的感官很复杂,一边觉得这人应该很靠谱,一边又觉得她很不靠谱。   “当然。”米利尔笑了一声,做出一副好学姐的样子,“既然两位小学弟这么说了,我这当学姐的自然要守护学弟们的梦想。”   不等他们开口,米利尔又道:“但中+任务的风险,你们了解过吗?”   风枕眠点头,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决定接中+任务单的时候就考虑过后果。   伊洛也点点头,“修行之人本就是与天争,若贪生怕死,难成大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米利尔也不好拒绝。   那边教导主任还在同那男人说些什么,所谓吃瓜是人类的天性,风枕眠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我知道艾尔尼斯的规矩。”男人说:“我愿意付出我全部的身家,我是隔壁塔亚城的首富,很有钱的。只要你们帮我找回我的未婚夫,我可以把我的钱全都给你们。”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看着男人,“你这个任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风枕眠打断了,“抱歉,我可以听听是什么任务吗?”   他之前听卢迪克提到过塔亚城,据说那是一座盛产宝石的城市,GDP位于全国第二。   第一当然是圣亚帝国的主城。   塔亚城首富的全部身家。   风枕眠也不想见钱眼开,可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教导主任正想呵斥,可看着他的黑发黑眸,又生生止住了话语。   风枕眠感觉教导主任的脸色变了好几次,都在想这人是不是要骂他了,结果最后从教导主任嘴里吐出来的,是一个咬牙切齿的“行”字。   风枕眠顺利成章的在教导主任身边坐下。而伊洛也被米利尔带着坐了过去。   教导主任又抬头,和米利尔四目相对。   “一个也是听,三个也是听。”米利尔笑笑,“老师,不要在意那么多。”   教导主任“哼”了一声,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位先生。”风枕眠对待金主爸爸的态度可以说是蔼然可亲,“您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的未婚夫在几天前被一只吸血鬼掳走了。”男人说:“你们能帮我把他救回来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   风枕眠脸上依旧挂着对金钱憧憬的笑容,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吸血鬼也算是西方的特产,是一种低等级的异族。   他们有很多的弱点,怕阳光,怕大蒜,也怕银制物品。   这种异族并不难对付,按理来说教导主任不应该推诿。   于是他转头,疑惑地看着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脸色很不好看,臭着脸开口道:“先生,血族同吸血鬼是有区别的。”   风枕眠听到这个名词时微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展露太多情绪。   西方有很多异族,比如地精,矮人族,巨人族等等,有些是高等级的种族,而有些则是低等级的种族。   血族和吸血鬼虽然习性相似,但实力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是能和半神族比肩的高等异族。   “何况,掳走你未婚夫的还不是普通血族。”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是血族亲王赫尔斯。”   血族内部的等级制度十分严苛,同样,地位越高的血族,实力也就越强大。   血族亲王,则是血族社会构架中的金字塔顶端。   曾经的血族与人类之间爆发过一场极大规模的战争,双方都伤亡惨重。最后由教廷出面,同血族签订了和平条约,他们才渐渐隐退。   风枕眠忽然就明白了教导主任拒绝的理由。   接下这个任务单,去那位血族亲王的城堡要人,对血族而言无异于撕毁和平条约。   平静了几百年的人间,恐怕会再次生灵涂炭。   几人都陷入沉默,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首富大概是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氛围,情绪有些崩溃,“你们不是说会除魔卫道,守卫人间吗?这就是你们的守卫人间?”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位首富脸色憔悴,脸上胡子拉碴的,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   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了。   “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哽咽着开口。   屋子里依旧沉默,教导主任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在嘴边,又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说一个人的命是命,但在千千万万个人面前,终究是太轻了。   他们没有胆子,更没有权利用其他人的命做赌注,去赌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我懂了。”首富的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冷笑,摔门离去。   办公室里依旧很安静,几人各有所思,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大概一分钟,风枕眠起身,“忽然想起我今天还没喂小精灵,我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伊洛就这么措不及防被丢下,看了看米利尔,又看了看教导主任,小声道:“那个,那我也先走了……”   教导主任不想说话,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教学楼外。   风枕眠十分庆幸这个点的晏清还没睡醒,否则他也找不到借口。   追出来时,那位首富先生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先生。”他急忙上前,叫住了那人,“您等等!”   首富先生回头,看见风枕眠时脸色并不好,说话的态度更不友好,“有事?”   “换个地方聊吧。”风枕眠也不介意他这个态度,毕竟他们刚刚才用沉默拒绝了他的请求。   更何况,这是塔亚城的首富。   首富先生不是很想搭理他,转过身又想离开。   “我可以帮你。”风枕眠急忙道。   首富先生果然回过了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   他脸上明显是不信任,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风枕眠已经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现在只需要说服他就行。   “换个地方聊吧。”风枕眠说:“我的老师拒绝你,是因为人类与血族签订过和平条约,如果艾尔尼斯出手,相当于主动撕毁合约。”   首富跟着风枕眠往外走,在一个咖啡店坐下,“那你要如何帮我?”   “我不一样。”风枕眠说:“我并非西方人,由我来做,不算撕毁和平条约。”   首富没说话,看着风枕眠沉默了很久,“你……为什么帮我?”   首富只是个普通人,分不清吸血鬼和血族。但他也知道血族的实力有多强,血族亲王又有多可怕。   连那些资历深厚的老修士都不敢答应,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却说要帮自己。   首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可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风枕眠说:“一个人的命和无数人的命,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后者。”   生命无价,但在万万人前,一个人的命就显得太廉价了。   “可也像你说的,一个人的命也是命。”风枕眠沉声,“我修的是问鼎大道,护的天下苍生。既是苍生,便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首富似乎是没想到风枕眠会说这种话,他能成为首富,自然也是有些识人的本事。   本以为风枕眠是在说笑,但他看这人的神情不似作假。   “你不怕死吗?”首富忍不住道。   “既与天争,何惧生死。”说完风枕眠又笑了笑,“而且,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他这条命金贵着呢。   首富被他说动,同他说着这件事的详细信息,“我叫贝利特,我的爱人弗伊莱……”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首富大人财大气粗,扬手就给风枕眠支付了一百万金币的定金。   那一刻,他甚至想为贝利特卖命。   “终于出来了。”米利尔和伊洛坐在咖啡馆前的那个树下,看到风枕眠时站起了身,“等会把信息发过来。”   “什么?”风枕眠茫然。   凯娅从身后走了出来,“难不成你真打算一个人去做任务?”   “这任务很危险。”风枕眠提醒他们。   “我们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凯娅挑眉。   风枕眠眨眨眼睛,没接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那,我们要带卢迪克吗?”   “凭什么不带我!”卢迪克从远处跑来,宛如一条脱缰的疯狗,“咱们可是team!懂不懂什么叫team!”   “一个团队当然要整整齐齐的!” 第四十章   和平条约签订后, 血族从人类居住地离开。   但也不是完全离开。   毕竟这世上适宜生存的地方几乎都有人类的足迹。   “我们得赶在下次上课前回去。”风枕眠摸着下巴沉思,“只有7天时间,但我们对那位血族亲王的一切都处于未知状态。”   贝利特再怎么有钱也只是个普通人类, 他获取消息的渠道是有限的。   目前,他们只知道那位血族亲王叫赫尔斯, 实力不详但听说很强, 居住在圣修利亚山脉。   “我大概知道一点。”伊洛很少主动说什么,一般都是被cue了才会开口。   大家有些新奇, 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伊洛有些不自在,“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会主动开口。”风枕眠依旧穿着他的红衣, 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   卢迪克点了点头, “不过和平条约是教廷出面与血族签订的,你知道内情也很正常。”   那场伤亡惨重的大战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教廷也更迭了几代人, 相关的资料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了历史。   伊洛抿抿唇,“那位叫赫尔斯的血族亲王, 大概是偏向于人类的。他是突然从血族里冒出来的,在此之前, 教廷的记录上并没有他……”   血族爵位的更迭并不是靠血脉,而是靠厮杀。   “当时人类与血族的战争激烈,前任亲王是个偏激的主战派,也自视甚高,认为他们血族不可能落败。”伊洛说:“他的手段太过残忍,于是人类开始密谋如何除掉他。”   但没想到还没等人类动手, 血族反倒是先起了内乱。   “那一夜,血族领地的天空都被染成了血色。赫尔斯只身一人, 斩去血族亲王和七位公爵,血族实力大减。”   按理来说,这时人类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可他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强大血族很是忌惮。   于是刺杀前任亲王的计划,变成了刺杀赫尔斯。   “只是所有人都想到,这个以杀上位的血族亲王并没有继续发动战争,反而只身前往人类居所,说要讲和。”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有阴谋,心中警惕得厉害,生怕他转身就灭一座城。   可血族大军真的撤退了。   之后赫尔斯又提出了签订和平条约,不过他有一个要求——   他要教廷出面,签订这个和平条约。   “为什么?”凯娅好奇,“他和教廷有渊源?”   伊洛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当时也有人问过他,但他的回答却很出乎意料。”   那个高高在上的血族亲王,只留下了一句:“因为我答应过他,会给他一个和平盛世。”   几百年前的历史虽不算太久远,但也很难被后人窥探。   车上几人各有所思,风枕眠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如果他向着人类,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就算我们行动失败暴露了,他也不会发动战争?”   “但这个想法太理想化了。”风枕眠说着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他手指在座椅上轻轻敲了两下,“诸位,我们现在该思考要怎么混进赫尔斯的城堡了。”   马车已经驶入了圣修利亚山脚下的小镇,这里远离城区,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风枕眠再次将发色变成了晏清同款,下车时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卖花女,借买花的名义同人聊了几句,“姐姐,我瞧着你们都挺开心的,请问是有什么喜事吗?”   卖花女点点头,“你是外面来的吧?大家都在替赫尔斯大人开心呢,大人七天以后会举行大婚,你们要是不着急离开,可以去看看。”   听见这话,风枕眠同身后几人递了个眼色。随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是吗?那可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们得留下来凑凑热闹。”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赫尔斯大人是谁啊?”   风枕眠虽然没有米利尔那样欺骗性的娃娃脸,但他那副少年人的模样也让人很难拒绝。   卖花女笑得开心,送了风枕眠一枝花,“赫尔斯大人是我们的恩人,镇子里不少人都受过大人的恩惠。”   这话听上去可不像是一只血族会做的事。   几人心底的疑惑更甚,但怕暴露些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   “好了,我还要去卖花呢。”卖花女摆摆手,“不同你们聊了。”   说完,卖花女就走了。   几人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说的赫尔斯,真的是我们要找的赫尔斯吗?”卢迪克抱着胳膊,“这和书上说的血族不太一样啊。”   “不知道。”风枕眠摇头,看了看伊洛,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米利尔,“学姐觉得呢?”   米利尔似乎是没想到风枕眠会问自己,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学弟,我是你们的考核官诶。”   她声音懒洋洋的,听上去很不着调,“哪有让考核官帮忙答题的道理?”   风枕眠闻言,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脑海中冒出一个猜测,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可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啊。”   “真有道理。”米利尔看着他,“可这也不影响我是你们的考核官啊。”   说着她忽然凑近风枕眠,压低了声音道:“猜到了?”   风枕眠垂眸,“学院……默许了?”   “谁知道呢。”米利尔松开手,笑盈盈道:“时间紧迫,学弟学妹们抓紧时间哦。”   街上人来人往,也算是个比较好收集信息的地方。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朝东,一队朝西,开始的漫长的收集信息之旅。   卢迪克自然是和风枕眠一队,他掰扯着手指,“我们要收集什么信息啊?”   “和赫尔斯有关的一切。”风枕眠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卢迪克不明所以,还是跟着风枕眠走了。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某座高楼上,灵正抱着胳膊看着他们。   “老师。”约瑟维看着几人,抿了抿唇,“真的要让他们去做这个任务吗?”   之前教导主任的顾虑并非是在杞人忧天。   “血族隐世百余年,人类在休养生息,他们亦然。”灵的声音平静,“他们一族大都性情残暴,这段和平能持续多久,没人能知道。”   “我们向往和平,的确不想主动撕毁和平条约。但约瑟维,最先动手的不是我们。”   灵看着他,眸子里什么都没有,“是赫尔斯先动手,掳走了我们的同族。”   “我们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一个人的生命,也是命。   约瑟维哑然,过了好半天才点头,“我明白了。”   另一边。   风枕眠他们在街上晃悠了好几圈,得到的信息全都是赫尔斯是个很好的血族。   这里的人似乎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仰,风枕眠怕再问下去暴露些什么,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倒是找到了混进赫尔斯城堡的办法。   “招聘……”卢迪克看着手里的宣传单,“因赫尔斯大人大婚将近,现特招10名临时工。”   卢迪克嚷嚷,“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圣亚帝国未来的公爵大人,他居然让我去洗盘子!”   “闭嘴。”凯娅抬手就朝着他脑袋来了一下,“能混进去就不错了,不然你一个人硬闯进去?”   卢迪克捂着头委屈巴巴,“我、可我不会洗盘子啊。”   他可是公爵的独子,洗盘子这种事,一听就知道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还可以去修剪树枝。”伊洛温声道。   卢迪克依旧委屈,“我也不会……”   招聘的岗位有5种,每个岗位两人,米利尔和凯娅已经应聘了打扫卫生的女仆,剩下的分别是厨师,刷碗工,园艺师和乐手。   伊洛默默应聘了刷碗工,而风枕眠则是应聘了乐手。   只有什么都不会的卢迪克,还没应聘成功。   “怎么会有人连刷碗都不会。”凯娅捏捏眉心,属实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卢迪克更委屈了,小声开口,“那我就是不会嘛……”   “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们?”伊洛说:“这次任务危险重重,万一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也好去通风报信。”   学院默许这事暂时只有风枕眠知道,他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伊洛说的有理。”   “如果七天以后我们还没出来……”风枕眠看着卢迪克,“你就回艾尔尼斯,替我们同老师道个歉吧。”   这话突然就染上了离别的色彩,卢迪克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垂着眸子说了句“好”。   “你们……”卢迪克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要小心啊。”   “放心吧。”风枕眠朝他挥挥手,“我很惜命的。”   –   赫尔斯的城堡建立在圣修利亚山的深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怕群众里有坏人,带风枕眠他们过去时,还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温度本就在逐渐下降。而山间的气温更低,越往里走,那股寒意更是争先恐后往里钻。   风枕眠搓了搓胳膊,对那个赫尔斯愈发好奇。   “大家在赫尔斯大人的庇护下幸福生活了这么多年。”城堡的管家开口,“现在,也到了大家为赫尔斯大人出一份力的时候。”   “大人的婚礼会在七日后举行,这几日希望大家各司其职,为赫尔斯大人创造一个完美的婚礼。”   话音落下,周围的仆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开始一声声呼喊着赫尔斯的名字。   风枕眠有种误入了某个传销组织的错觉,脚趾抠地了一瞬,小小声跟着呼喊。   “好了。”管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大家仰慕赫尔斯大人,但在城堡工作的期间,希望大家不会出现试图引起赫尔斯大人注意的举动。”   “大人很爱夫人,当然,你们最好没有去打扰夫人的想法。”   管家发出警告,“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棒子和甜枣都给了以后,他们终于摘下眼罩,进入了城堡。   这是一座很典型的西式城堡,从外观看上去有种经历过岁月磋磨的历史感。   不过在风枕眠眼里,这座城堡上只写了两个字——   有钱。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大个城堡啊。”他感慨了一句,被管家领着去了一个房间。   因为工种不同,这次几人都是分开的。   当然也不是全部分开,至少米利尔和凯娅是在一处的。   “希望米利尔学姐能压住凯娅的脾气。”风枕眠叹了口气,凯娅也不是不讲道理,但她总是耐不住性子。   作为一个女仆,这显然是不合格的。   “这里是你们的工作室。”管家说:“赫尔斯大人的婚礼容不得差错,这几日你们好好在这里练习,不要乱跑,听到了吗?”   风枕眠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同事,那是个挺年轻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只新生的幼鹿,正好奇地打量着房间。   管家交代完以后就离开了,风枕眠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看上去很新,应该没怎么被用过。   “我们来练习吧!”女生说:“对了,我叫露西,你呢?”   风枕眠差点下意识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咬了咬牙,硬生生拐了个弯,“我叫卢迪克。”   “卢迪克。”露西脸上挂着笑,“你会什么乐器呀?我会钢琴和小提琴。”   风枕眠又不是真的来当乐手的,随手指了下旁边的钢琴和吉他,开始套话,“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能来赫尔斯大人的城堡当佣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露西说:“说不定我还能看见赫尔斯大人和夫人!”   “对了,你知不知道大人和夫人的爱情故事?”露西明显是个爱八卦的人,很巧,风枕眠也喜欢八卦。   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诚恳道:“不太清楚呢,我只知道夫人是个人类。”   还是已经和别人订婚的人类。   风枕眠也不知道这种抢人老婆的爱情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但这不妨碍他吃一口瓜。   “是啊!”露西说:“夫人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才能和赫尔斯结婚吧!”   露西嘴里的赫尔斯,和外面那个小镇镇民口中的赫尔斯没什么区别。   他不像只血族,反而像是这个小镇的守护神。平日里不仅乐善好施,还会帮镇民铲除邪祟。   要不是他抢了别人的老婆,风枕眠也要认为他是个好人了。   被迫听了一耳朵赫尔斯的光辉事迹后,风枕眠实在是不想听下去,于是打断了露西。   “时间不早了。”风枕眠叹气,“咱们还是先练琴吧。”   “对!”露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我这人有些话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她拿起了一旁的小提琴,“你弹钢琴吧。”   风枕眠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这钢琴还是他以前和一个当过交换生的师兄学的,算不上多擅长。   不过应付露西是足够了。   他心不在焉地按着琴键,神识则是偷摸溜了出去。   吸血鬼会被阳光灼伤,血族则不会。   不过他们并不喜欢阳光,因此白日里总会躺在棺材中睡觉。   这无疑是个找人的好时机。   “你们在哪呢?”风枕眠溜出来的时候,还逼音成线,同他的几位队友传了个话。   很快,伊洛就用传音魔法给他回了音,“我在一楼右侧第二间的厨房里……这里好多盘子……”   伊洛平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盘子?”   风枕眠总觉得这人下一句话就是“洗不完,根本洗不完”,他忍住笑,又问了问凯娅。   “在二楼擦地板。”凯娅声音里带着火气,“那管家脑子有毛病吧!有拖把不给用,非让人用抹布擦地板!”   如果不是做任务,那个管家绝对会被凯娅暴揍一顿。   “米利尔学姐和你在一起吗?”风枕眠问道。   “怎么?”米利尔的声音传来,“学弟想我了?”   风枕眠:……   风枕眠一头黑线,“我现在在三楼,大家在各自的楼层找找弗伊莱吧。”   结束传音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盘子掉落的脆响。   风枕眠愣了一下,都还没来得及问问伊洛的情况,就又听见了木桶倒地的水流声。   他沉默片刻,转身朝着一个房间走了去。   看来就算卢迪克不在,他的队友也依旧不怎么靠谱。   那房间是很普通的杂物间,风枕眠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而后一连开了好几个房间都空空如也。   那瞬间,他有种自己在开盲盒的感觉,   好在下一秒,他推开的房间总算是有了点东西。   那是一间画室,虽然是白日,但窗帘严严实实的将阳光阻挡在外,屋子里一片漆黑。   风枕眠抬手召出两个光团,正想看看那几幅画的时候,虚空戒忽然传来了异动。   晏清挣扎着从戒指里飞了出来。   “呀?”小精灵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歪了歪头,随后又朝着风枕眠飞去,两只手比划着什么。   风枕眠一如既往地听不懂,默默给凯娅传了个音,请求她翻译。   “他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凯娅因为水桶翻了要重新打扫的事十分不爽,“让你小心一点。”   “熟悉的气息?”风枕眠有点懵,“什么熟悉的气息?”   晏清不是才刚刚降生没多久吗?他能熟悉什么?   风枕眠又想起了梦里成年期的晏清,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知道了。”风枕眠说:“谢谢。”   熟悉的气息暂时破解不出来,风枕眠抬手将晏清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打量起了这间画室。   画室中密密麻麻,摆着将近上百副画,而这些画画得都是一个人。   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   “这是谁?”风枕眠有些疑惑,随后又做出了猜测,“是弗伊莱吗?”   贝利特并没有给他们看弗伊莱的照片,只说弗伊莱鼻尖有一颗痣,很容易认出来。   画上的男人鼻尖并没有痣,风枕眠一幅幅看过去,发现角落处有一副空白的画。   也不能说是空白,他只画了一副背景,图中并没有人物。   画面很压抑,风枕眠看了一会,试图从中领悟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正准备离开,一回头,发现晏清坐在半空,手里拿着之前逛街时风枕眠一时兴起买的小画板。   “小阿晏这是,在画我吗?”风枕眠微微有些惊讶。   精灵一族能歌善舞他是知道的,但画画也会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晏清点了点头,又咿咿呀呀比划了半天,然后低下头专心致志画起了画。   风枕眠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当起了模特。   小精灵画画的速度还挺快,风枕眠还没站一会,他就抱着小画板飞了过来,随后献宝似的递给风枕眠。   紫色的眸子宛如夏日星辰,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   就差把求表扬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风枕眠被他逗笑了,拿过画板一看,笑意更浓。   画板上是个有鼻子有眼的火柴人,虽然看上去和风枕眠没有半点关系,但是看久了,还是依稀能从那几根线条中看出些神韵。   至少,风枕眠是这么觉得的。   “小阿晏画得真好看。”风枕眠把那张画纸小心翼翼撕了下来,又认认真真放在了虚空戒的一个小盒子里,旁边就是之前晏清送给他的小捧花。   晏清开心得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而后叉腰,“呀!”   这次不用翻译风枕眠夜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不愧是我”“我真是太棒了”之类的话。   他笑着点点头,从虚空戒中拿出了画笔,“别动。”   晏清愣了一下,还真没有动。   小精灵还维持着那个叉腰的动作,眸子里全是好奇。   风枕眠画画的速度非常快,没过一会就画好了一副速写简笔。   晏清本就只有二头身,即使一比一还原也是个Q版团子,风枕眠索性直接画了个□□精灵。   “好了。”风枕眠朝晏清招了招手,示意人过来。   晏清甩甩胳膊,飞了过来。   看见那副画的时候他眼睛明显量了一下,看看画又看看风枕眠,“呀?”   小精灵指了指画里的□□精灵,又指了指自己,“呀呀?”   “嗯,是小阿晏。”风枕眠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抬手一挥,将那副画缩小成晏清能拿住的大小,“喜欢吗?”   晏清拿着画,疯狂点头。   风枕眠被他这模样取悦到了,继续搜寻房间时都没了怨言。   三楼的房间不少,但大都是杂物间,也没浪费风枕眠多少时间。   他搜完最后一间房,同伊洛他们说了一下情况。   “一楼大部分是佣人的卧房。”伊洛那边依旧水声阵阵,可怜的圣子大人还没搓完盘子,“我还没探查完,但弗伊莱应该不在一楼。”   “奇怪。”凯娅疑惑,“二楼也没有。”   一二三楼都没人,这城堡总共也就三层楼。   几人陷入沉思,伊洛抿唇:“要不我再去找一下?”   “不必。”风枕眠拒绝,“如果我是赫尔斯,我肯定会把弗伊莱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他们的棺材在哪?”   “不会吧?”凯娅提出异议,“让弗伊莱住在棺材里,这也太变态了……”   血族不喜欢阳光,他们所住的棺材自然也在那些阴暗的地下。   可人类喜欢阳光,也需要阳光。   “都血族了,你还指望他们有多正常。”风枕眠捏捏眉心,“晚上咱们得去找找地下室在哪?”   “为什么晚上?”伊洛适时提出疑问,“夜里是血族的活动时间,我们不应该趁现在去吗?”   凯娅也符合道:“对啊。”   “话是这样说。”风枕眠笑了一声,“但是小阿晏饿了。他还是个崽崽,饿不得的。”   对面两人陷入沉默,完全没有搭理风枕眠的意思。   “对了,我刚刚在三楼发现了一个画室。”风枕眠腼腆开口,“然后小阿晏给我画了一幅画,你们……”   话还没说完,对面两人就结束了这一次的通话。   风枕眠瘪瘪嘴,“真没礼貌。”   现在的时间刚好也到了城堡的饭点。风枕眠神识归位,指尖有些酸疼。   他的肉身就这么被露西拉着谈了一下午钢琴。   一分钟都没有休息的那种。   “一想到要在赫尔斯大人的婚礼上给他奏乐,根本感觉不到累呢!”露西是这样同风枕眠说的。   “……”风枕眠理解不了这种迷妹的思想,只能干笑一声以示礼貌。   他不想再被压榨劳动力,说了声饿了就去厨房取餐,一回头看见了一脸憔悴的伊洛。   “洗不完……”伊洛端着盘子喃喃,“这么多盘子,根本洗不完。”   风枕眠:……   风枕眠叹了口气,拍拍伊洛的肩膀,“你得学会摸鱼啊,咱们又不是真的来着当仆人的。”   “我也想啊。”伊洛看着他,幽幽开口,“可是我看见盘子上的油渍就难受,等回过神,已经停不下来了。”   风枕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朝人竖了个大拇指,“6。”   他们坐在餐厅的角落,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   风枕眠将晏清放了出来,把饭菜推了过去,然而晏清没吃两口就不吃了,坐在桌上看着他,“呀。”   风枕眠看向凯娅,凯娅自觉翻译,“难吃,呸。”   “呀呀!”晏清继续。   “没你做的好吃。”凯娅麻木,“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风枕眠也不知道凯娅是怎么从一个“呀”字翻译出这么多内容的,他先是用灵果哄了哄小精灵,这才发出疑惑。   “你能听懂?”风枕眠惊讶。   “最开始听不懂。”凯娅说:“但我最近血脉开始觉醒了。”   不止精灵一族有幼年期和成年期,龙族也有。   凯娅犹豫了一下,又说:“晚上的行动,我大概是不能参加了。”   她这几天血脉觉醒的时间都在晚上,完全控制不住气息。血族虽比不上龙族,但凯娅并没有完全进入成年期。   如果遇上赫尔斯,只怕她会当场成一条死龙。   “好。”风枕眠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那就麻烦学姐晚上照顾一下凯娅了。”   幼年期到成年期的这个过渡阶段被称为分化期,不管多厉害的种族在分化期都会变得脆弱。   赫尔斯的实力很强,他们从未轻敌。   “行。”米利尔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入夜。   晚上的城堡格外寂静,除了风声和蝉鸣声,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厅堂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走廊也只剩下如水的月光和倒映在其中的枝丫。   “咚—咚——”   皮鞋落在木质地板上的碰撞声响起,黑暗中,一个执着烛火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人穿着一身中世纪贵族的华丽服饰,领口处是一层层的蕾丝,胸口别了个金色的胸针。   如果不是那双猩红的眼睛,只怕见到他的人还以为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   赫尔斯执着烛火慢吞吞上楼,微弱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将凌厉的眉眼柔和几分。   城堡表面上看着只有三层楼,但实际上还有一层小阁楼。   楼梯口被一个高阶法阵掩藏,赫尔斯抬手一挥,踏着显形的楼梯上前。   “吱呀——”   房门被推开时发出声惨叫,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床头。   听见声音时弗伊莱并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坐着,看向窗外。   “斯狄安。”赫尔斯将蜡烛吹灭,看向床边的那人,“今天心情也不好吗?”   赫尔斯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哄闹脾气的爱人,弗伊莱皱眉,眸中的厌恶更甚,“我叫弗伊莱。”   “好吧。”赫尔斯从善如流,“弗伊莱,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弗伊莱差点被他气笑了,“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抬头看着赫尔斯,“这问题不应该问你吗?”   赫尔斯看着弗伊莱眸子里的恨意,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他很难过,却还是压下了情绪,低声道:“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圣修利亚后面有一片特别大的薰衣草,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吗?”在外人眼中强大且不可一世的血族亲王此刻却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拉着弗伊莱的衣角,几乎是哀求着开口,“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谁要和你一起去。”弗伊莱拂开他的手,“我根本不喜欢薰衣草。”   他抬眸看着赫尔斯,一字一句道:“赫尔斯,我不是他。”   “不管你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不愿意认清现实,他都已经死了!”   “你闭嘴!”赫尔斯怒吼道:“你是他也只是他。”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赫尔斯看着弗伊莱眸子里的冷漠,莫名感觉有些冷。   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又是那挂着笑的模样,“抱歉,我不该吼你的……”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又像是有太多的话想说,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完,便落荒而逃了。   屋子再次恢复安静,弗伊莱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脑子胀疼得厉害。   不过还没等他缓过来,脚步声再次响起,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心底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反手就将桌上的玻璃瓶砸了出去,“你他妈——”   玻璃杯被人接住,随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好。”风枕眠将玻璃杯放下,“我叫风枕眠,受你未婚夫贝利特先生所托,来救你回去。”   弗伊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是惊喜,不过很快又被担忧取代,“贝利特他还好吗?”   “不太好。”风枕眠诚恳道:“他为了解救你一直在奔波,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   “是我对不起他……”弗伊莱呢喃了一句,又看向风枕眠,“我要做什么?”   说着,又忍不住打量了风枕眠一下,“赫尔斯他很强的。”   之前贝利特也找过修士来救他,但那些修士连赫尔斯的一招都没接住。   “我知道。”风枕眠叹气,“放心,我既然接了这单任务,自是有所考量。”   还是那句话,他很惜命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风枕眠皱眉,从刚刚赫尔斯的话来看,他和弗伊莱似乎也有一段故事,“你和赫尔斯认识吗?”   弗伊莱摇头,“在他将我掳走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可他看上去不像是不认识你啊。”风枕眠更疑惑了,“甚至好像很了解你。”   听到这话,弗伊莱的表情顿时变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那是他有病!非说我是他前世的爱人。”   “就算我是他前世的爱人,可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在前世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和他之间就结束了,不是吗?”   转世以后,他有了新的名字,新的样貌,以及新的人生际遇。   就算他们依旧是同一个灵魂,但已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风枕眠还想在说些什么,但他依稀听见了阵脚步声,急忙从开窗跳了下去,“这几天你暂时先稳住他,明天我会来找你的。”   在他跳出去的那一瞬间,赫尔斯刚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各种各样的食物。   屋子里的窗户大开着,弗伊莱站在窗边,一只手还伸向了窗外。   这画面怎么看都像自那个什么杀的现场,赫尔斯心脏差点蹦到嗓子眼,也顾不上手里的东西了,急忙伸手将人拉了回来,“你想干什么!”   弗伊莱被他扔到床上,摔得头晕眼花。   “你想自杀?”赫尔斯抓着弗伊莱的衣领,“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   弗伊莱还没回过神来,听到这话,顿时被无语住了。   他拉开赫尔斯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你在无理取闹些什么。”   “我不过是觉得屋子里太闷了,想开窗透透气罢了。”   赫尔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真的?”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信。”赫尔斯呢喃道:“别吓我弗伊莱……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屋子里的两人又一次陷入怪异的氛围中。   不过这和风枕眠并没有什么关系。   依照风枕眠的想象,他应该是非常帅气的落地,可也不知道赫尔斯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居然在底下种了一排的树。   等风枕眠落地时,脑袋上全是树叶。   “还真是狼狈啊。”风枕眠晃晃脑袋准备离开,听到了伊洛的传话。   “风枕眠,地下室里有一口棺材。”伊洛说:“但我没在这里发现弗伊莱。”   今晚他们俩的分工是一人搜楼上,一人去地下室。   “他在阁楼。”风枕眠起身,“赫尔斯下楼了,你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   “好。”伊洛应了一声,结束通话。   风枕眠摇头晃掉脑袋上最后一片树叶,起身时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掉落的地方,刚好是凯娅和米利尔的房间。   玻璃窗上有一个隔绝视线的魔法阵,不过对风枕眠没什么用。   屋子里也设了一个隔绝气息的魔法阵,依旧对风枕眠没什么用。   他本来打算非礼勿视,可架不住那画面太吸引眼球。   城堡的每个房间都很大,即使是给佣人住的房间也堪比星级酒店。   此刻,凯娅因为分化期痛苦地跪在地上,她脸上隐隐冒出些鳞片,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唔……”凯娅一直都知道分化期很痛苦,尤其是在龙族跌落半神族以后,这个痛苦程度更是加了倍。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过程能痛苦成这样。骨头像是被人一节节敲碎了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皮肉之下,又似有火焰在灼伤。   她本就怕疼,偏偏房间里还有个人,只能克制住自己的痛呼声。   凯娅捏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而一旁的米利尔,则是坐在床边悠闲地吃着棒棒糖。   这对比属实太明显,米利尔可能也觉得凯娅这模样太惨,三两下咬碎了糖,起身朝凯娅走去。   她抬手,指尖一道绿色的魔法阵显现,柔和的光不断朝凯娅身体里涌去,渐渐抚平了她的疼痛。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分化期的痛苦终于被魔法阵压了下去,凯娅抬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以前还以为龙族永远高傲暴躁。”米利尔一手捏着凯娅的下巴,另一只手拭去她眼角疼出来的眼泪,“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小哭包。”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风枕眠感觉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而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也在这时,一个薄薄的指刀迎面朝风枕眠飞来。   他前脚才刚躲过,后脚就听见米利尔冷漠的声音响起,“找死!” 第四十一章   风枕眠有种撞破了偷情现场的心虚感, 以至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不对啊,我在心虚什么?”风枕眠忽然反应过来, “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而且那两人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明明都是凑巧罢了。   做完心理建设, 风枕眠心安理得地回房间躺下, 可脑子里依旧在循环播放方才看到的画面。   “小哭包……”   “小哭包——”   “小、哭、包~”   “卧槽!”风枕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搓手臂, 脑袋疯狂摇晃,“太可怕了……”   他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直视米利尔和凯娅。   “原来女生之间是这样相处的?”那个画面不停在风枕眠脑子里循环,他闭上了眼睛, 却依旧能看见, “太可怕了……”   大概是因为太过震撼,这晚风枕眠辗转反侧好一阵,怎么都没睡着。   于是乎, 他干脆想了一整夜该怎么把弗伊莱救出来。   “你找到弗伊莱了?”凯娅已经恢复了正常,丝毫看不出她昨夜蜷缩成一团哭唧唧的模样。   风枕眠拿包子的手一顿, 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缓缓点头, “他被藏在阁楼上,三楼的楼梯口被一个阵法隐藏了。”   “白天赫尔斯会沉睡。”伊洛丝毫没注意到风枕眠的不对劲,“咱们趁白天把弗伊莱带走?”   “没那么容易。”风枕眠叹气,“沉睡是因为血族不喜欢阳光,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在白日里行动。”   风枕眠说出了自己昨夜辗转反侧得出的办法,“等会我去找弗伊莱要点血, 咱们做个假傀儡偷天换日。”   只要弗伊莱的气息还留在城堡中,赫尔斯就不会发现异常。   而等他晚上回来时, 他们已经带着弗伊莱跑路了。   “当然,为了确保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咱们带弗伊莱离开时,还可以搞点事情。”风枕眠一脸真诚地说着缺德的话,“比如,炸了这个城堡。”   引起了动乱,赫尔斯就会分心,也能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可这样搞……他到时候追杀我们吧?”凯娅疑惑,“如果又挑起战争怎么办?”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风枕眠皱眉,“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抬头,刚好和凯娅对上目光,那瞬间,脑子里又响起了米利尔的声音,“小哭包……”   风枕眠瞳孔猛地放大,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伊洛,“我记得教廷记载着让血族沉眠的方法?”   伊洛点了点头,“是记载过。”   “将银十字架插入血族心口,再设下封印就能让血族沉眠。”   不过这个方法并不好实施,想将银十字架插入一位血族亲王的心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有办法就行。”风枕眠倒是不在意这个的困难程度,朝伊洛要了个银十字架。   这餐早饭吃得时间并不久,风枕眠正准备离开,可忽然被米利尔叫住了。   凯娅和伊洛已经离开,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风枕眠脑子里还时不时蹦出昨晚的画面,身体不自觉僵硬了一瞬,“学姐有什么事吗?”   “你不对劲。”米利尔看着他,声音没什么变化,“昨晚那人是你?”   今早风枕眠一直在躲避凯娅的视线,那条迟钝的笨龙没发现,但她却很敏感。   “什么昨晚?”风枕眠有种即将被杀人灭口的感觉,他干笑了一声,“学姐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说完也不等米利尔回话,他撒腿就跑。   “艹啊。”风枕眠喘了口气,“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吗?也太可怕了。”   城堡中的佣人们来来往往,都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身影上了三楼的楼梯口。   风枕眠抬手,小心翼翼将那个阵法掀开一个口,又隐藏了气息从缝里钻了进去。   佣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但在干活的伊洛和凯娅却是抬起了头。   他们依照计划在角落中布下阵法,确保如果真的要执行炸城堡的方案,他们不会伤到这里的普通人。   “还真是冒险的一单。”伊洛叹了口气,金色的华光在指尖流淌。   他比风枕眠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气息,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教廷和血族也算是死对头。   与此同时,阁楼。   风枕眠上去的时候,弗伊莱还在睡觉。   自从被赫尔斯带回来以后,弗伊莱就被迫过上了昼夜颠倒的日子。   倒也不是赫尔斯强迫的,只是每次睡觉的时候,总被一双眼睛沉沉注视着,弗伊莱根本睡不安稳。   只能被迫改了作息。   “弗伊莱先生?”风枕眠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人呢?”风枕眠疑惑,总不能是昨晚赫尔斯发现了些什么,把人拐跑了吧?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破门而入,门忽然被人打了开。   弗伊莱一脸困倦,看见风枕眠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是……”   说完,他宕机的大脑又缓缓重启,“哦,你是贝利特找来救我的。”   他侧身让出一条道,“进来吧。”   风枕眠走了进去,顺便观察了一番这个屋子。   虽然是个小阁楼,但这屋子的空间很大,而且采光充足,还布置了很多温馨可爱的小东西。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风枕眠看着这些,忽然有种赫尔斯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弗伊莱的感觉。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弗伊莱给他倒了杯水。   风枕眠接过水杯点点头,将他们的计划给弗伊莱说了一下。   他本以为弗伊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没想到这人却沉默了。   “弗伊莱先生?”风枕眠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怕他们伤及无辜,于是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伤害到城堡里那些佣人的。”   可没想到弗伊莱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抬头看着风枕眠,眸子里隐隐有些不忍,“可以不要伤害赫尔斯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风枕眠说要用银十字架刺入赫尔斯心脏的那一刻,弗伊莱有些难过。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而脑海中也浮现出了赫尔斯被银十字架刺入心脏,瘫倒在地的画面。   “啊?”风枕眠有点懵,他昨晚见弗伊莱对赫尔斯的态度很不友好,还以为这人对那只血族极其厌恶。   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   风枕眠想到了给自己打了一百万定金的首富大人,小心翼翼开口道:“弗伊莱先生,你不会……喜欢上赫尔斯了吧?”   他是听过有一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即被害人爱上了加害者。   难不成,弗伊莱患病了?   可能是风枕眠的震惊太过明显,弗伊莱没忍住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他和贝利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绝不是一个出现几天的血族能磨灭的。   “那你……”风枕眠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说那种话?”   “我是不喜欢他。”弗伊莱说:“可这些日子他也没伤害过我……”   甚至可以说对弗伊莱有求必应,就差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   弗伊莱好几次都在想,如果不是这血族非得和他结婚,他们或许也能成不错的朋友。   “他……并不是坏人。”弗伊莱说:“我想离开,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请你们不要那么对他。”   风枕眠是真的不太懂,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谈谈恋爱,脸上倒是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但这个前提,是他不会做出危害天下苍生的举动。”   依旧赫尔斯对弗伊莱的在意程度,风枕眠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弗伊莱也知道这个道理,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些人来救他已经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他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搞得生灵涂炭。   说清以后,风枕眠取了点弗伊莱的血,又放晏清出来给人治了伤。   被当成自动救助包的晏清很是不爽,尤其是看到弗伊莱手上那个小小的伤口时,更不爽了。   “呀!”晏清生气叉腰,对风枕眠指指点点。   虽然风枕眠听不懂,但他大概能从晏清的肢体语言理解到小精灵的意思——   这么小个伤口也要叫我治?我再来晚一点它都要愈合了。   “小阿晏。”风枕眠揉揉精灵的脑袋,“帮帮忙吧,要是被赫尔斯发现他身上有伤口,咱们可能会死在这。”   晏清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会朝他比了个“5”。   “行。”风枕眠点头答应,“回去就给你做。”   弗伊莱看得一头雾水,想说些什么,但又感觉自己和这俩人格格不入。   分明是在他的房间忙他的事情,但弗伊莱好像一下就变成了局外人。   “那个……”眼看着这两人越聊越起劲,弗伊莱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要不先帮我治治伤?它已经快结痂了。”   风枕眠这才想起正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都怪小精灵太可爱,总让他耽误正事。   这也算是一种美色误人吧?   这种小伤口对晏清来说都不叫伤口,他抬手挥了挥,那伤口就消失不见。   弗伊莱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好如初的手指,觉得神奇。   “对了。”风枕眠刚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楼下有一个画室……里面画的全都是你的前世。”   昨天看到的时候风枕眠还在疑惑画上的人是谁。   弗伊莱愣了一下,随后摇头,“不知道……我被带回来以后就一直被他关在这里。”   赫尔斯怕他逃跑,甚至白日都不想休眠。还是弗伊莱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争取到这些自由时间。   风枕眠想着那些画,忍不住道:“或许前世的你们,真的很相爱。”   不然天生冷情冷心的血族,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弗伊莱抬头,“而且我已经有贝利特了,现在他才是我的爱人。”   “你说得对。”风枕眠赞同,“我会去想想办法,等傀儡做好以后我再来找你。”   不过傀儡并不好做,尤其风枕眠还是个半吊子。   再又一次将傀儡的胳膊弄折后,风枕眠听到了好几声叹气声。   “你到底行不行?”凯娅皱眉,“这都失败7次了。”   可能是因为处在分化期的缘故,凯娅的脾气比往日暴躁了不少,“要不还是换人吧,七次郎。”   风枕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吐槽“不行”还是该吐槽“七次郎”,他拿着榔头沉默半晌,也觉得自己不太行。   “所以,你们谁行?”风枕眠转头看着他们,扬了扬手上的榔头。   凯娅怼完人就沉默了,此刻抱着胳膊望天,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   “啧。”风枕眠扬了扬眉,看向伊洛,“要不你来?”   伊洛捧着自己的杯子默默偏头,“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他就叹了口气,可不关他的事。   风枕眠看着面前那个歪七八扭的傀儡,也犯了难,“我也没学过啊……”   他要是会做傀儡,就不会被那个研究奇门遁甲的师姐坑了。   “不问问我吗?”米利尔做在一旁吃着棒棒糖,十分悠闲。   风枕眠也很上道,当即开了口,“学姐,你来?”   “行啊。”米利尔笑了笑,活动了下筋骨,“不过,你们要拿什么贿赂我呢?”   她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伊洛还在认认真真思考如何贿赂米利尔,而风枕眠眼疾手快,将凯娅推到了米利尔面前,“我们什么也没有,只能把凯娅送你了。”   凯娅一脸懵逼,随即捏了捏指节,“风枕眠,你是不是想打架?”   “救人要紧。”风枕眠轻咳一声,他最近好像是有点飘了,居然都敢贴脸玩梗了。   还好凯娅并没有想到那一层,反倒是米利尔看了他一眼。   她倒是也没拒绝,接过榔头上前,将风枕眠那缺胳膊短腿的傀儡修修补补了一下,勉强有个人样。   当然,也只能看出那是个人。   “学姐,你这也没比我做的好到哪去啊。”风枕眠瘪嘴。   顶多比他做的四肢健全。   “你们的贿赂只能做成这样。”米利尔摊手,顶着那张无辜的脸看着他们。   风枕眠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能用就行,做那么好看也没啥用。”   反正只要赫尔斯进阁楼,就能发现这是个傀儡。   这傀儡做了三天的时间,快完工时,风枕眠同弗伊莱报了个信,让人做好准备。   “就等明天了。”风枕眠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天他忙着制作傀儡,也没空陪晏清,好在晏清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精灵了,能自己陪自己玩耍。   现在闲下来,风枕眠终于是能和晏清交流一下感情,结果一回头发现晏清坐在床上,正抱着小画板在写写画画。   “小阿晏?”风枕眠唤了一声,晏清沉迷画画,没有理他。   风枕眠也不在意,轻手轻脚朝着晏清那边走去,又缓缓靠近。   看清那副画的瞬间,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依旧是一副意识流极简画,两个潦草的火柴人站在树下,似乎是在说什么。   赫然是梦中,风枕眠第一次和成年期晏清相见的画面。   “你……”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复杂,想说些什么,可嘴巴一开一合好几次,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晏清则是被突然凑近的风枕眠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缓了下加速的心跳。   随后他又举起了那副画,指了指画,又指了指风枕眠,最后指了指自己,“呀!”   “小阿晏画的,是我和你吗?”风枕眠看着那副潦草的火柴人,眉头微微皱起。   晏清使劲点了两下头,又欣赏着自己画的画,看上去还挺开心。   风枕眠被他那样子逗笑,瞧着小精灵乱飞的模样又有些头疼。   随后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晏清会知道他梦中的场景?   -   此时,阁楼上。   赫尔斯依旧执着那根蜡烛进来,也依旧在进入房间后将它吹灭放在了床头。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这个流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遵守指令的机器人。   而按照以往的情况,这种时候弗伊莱要么一言不发不搭理他,要么愤怒砸东西,让他滚出去。   可今天弗伊莱却什么也没做,只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弗伊莱?”赫尔斯还是很不习惯这个名字,但他也知道,如果叫了斯狄安,这人会很生气。   弗伊莱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依旧静静坐着,看向窗外。   赫尔斯不由有些生气,掰着弗伊莱的肩膀强行将人转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看月亮。”弗伊莱终于是回过神,平静开了口。   今天下午风枕眠说傀儡已经快做好了,明天就可以走的时候,他的内心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填满。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阵阵担忧。   他怕这次计划失败,怕那些人在城堡葬身,也怕自己被无止尽囚禁在此。   脑子里情绪纷乱,弗伊莱一直想着事情,更不想搭理赫尔斯。   以至于在那人凑过来想吻他时,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赫尔斯的身上太凉,凑过来时那股寒气毫不遮掩,将弗伊莱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急忙侧头,那人的唇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你干什么!”弗伊莱又惊又气,抬手抹了抹脸,看着掌心不敢相信。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赫尔斯第一次对他有亲密举动。   “帮你回个神罢了。”赫尔斯舔了舔自己尖尖的牙齿,“在想什么?”   他微微逼近,冰凉的手指从弗伊莱的喉结处划过,而后在那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掐住了他的脖颈。   没用力,但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弗伊莱。”赫尔斯看着他,猩红的眸子在夜里格外亮眼,“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呢?”弗伊莱皱了皱眉,努力忽视脖颈上的凉意。   也不知道赫尔斯是故意还是无意,另一只手从弗伊莱的额头往下,划过鼻尖,又落到唇角,“我猜,你在想三天后我们的婚礼。”   掐着弗伊莱脖颈的那只手松了开,但指尖却在大动脉的位置轻轻蹭了蹭,“到时候,我给你初拥好不好?”   初拥大概算是血族的一种天赋技能,能够将人类转换为血族。   “不好。”弗伊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会和你结婚,更不会接受你的初拥。”   他的语气很平静,“赫尔斯,我承认,你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爱人。”   如果他没有先遇到贝利特的话,或许真的会对他心动。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但我不喜欢你。”弗伊莱看着他,“不论前世我们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是前世了。”   “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你的斯狄安了,只有我,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弗伊莱。”   这话对赫尔斯来说着实残忍,几百年的等待就这么轻飘飘被人撕碎,赫尔斯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发疯一般掐住弗伊莱的脖颈,弗伊莱站不住,倒在床上。   而赫尔斯也跨坐在弗伊莱身上,看着身下那人因缺氧而涨红的脸,语气冷漠,“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了。”   他猩红的眸子里没什么感情,“弗伊莱,不要总惹我生气。”   这人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听到什么,却还是要说出这种话。   转世以后,真的差别这么大吗?   可他们明明还是同一个灵魂啊。   赫尔斯到底是不忍心伤害弗伊莱,放完狠话以后就松了手,而后居高临下看着这人脖颈上,刚刚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警告道:“还有三天就举行婚礼了,这几天你乖一点,好吗?”   弗伊莱没接话,咳嗽了一阵,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你就非得自欺欺人吗?”他没睁眼,躺在床上平静开口,“强扭的瓜不甜。”   “能吃就行,我管它甜不甜。”赫尔斯冷笑一声,“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谁也别想把它夺走。”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今天赫尔斯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再次将烛火点亮,拿着蜡烛准备离开。   只是走到门前时,又回头看了弗伊莱一眼,“乖乖呆在这里,如果想出去就告诉我,我会带你出去的。”   “不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种话赫尔斯几乎每天都会说,弗伊莱都快听倦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准备逃走,此刻弗伊莱还真有些心虚。   好在赫尔斯说完就离了开,这才没露出什么破绽。   等待房间再次归于寂静时,弗伊莱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低声道:“终于要结束了吗?”   -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凯娅和伊洛在楼下等待指令,风枕眠则是上楼寻找弗伊莱。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甚至还带上了面具,免得到时候暴露身份。   此刻,风枕眠正带着个孙悟空的面具,敲开了弗伊莱的房门。   看见风枕眠的面具时,弗伊莱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跟着人往前走。   只是在即将离开阁楼前,他忽然叫停了风枕眠,回头将自己脖颈上的那根项链摘下,留在枕头上。   瞧见风枕眠打量的视线,他低声解释道:“我母亲说,那条项链是我出生时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上的。”   “我想,那可能和我的前世有关……”   他现在只想摆脱前世,和贝利特好好生活,自然是要将一切羁绊割断。   风枕眠没注意到弗伊莱眸子里复杂的情绪,只想赶紧把这人带出去,于是胡乱点了下头,带着人继续下楼。   他已经掩藏了弗伊莱身上的气息,从那个阵法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异样。   “搞定了?”凯娅看见下楼的两人,手放在面具上,“那是不是可以把这玩意摘了?”   她的面具是金角大王,脑袋上那个尖尖的角看的她手痒,总想掰点什么。   “离开再说吧。”风枕眠回头看了一眼,城堡里没有任何异样,那些佣人忙忙碌碌,甚至看不见他们。   总觉得这计划实在是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风枕眠是个资深电视剧鉴赏者,深知这种情况下磨蹭会酿成大祸,于是压下了心底的怪异,推着弗伊莱往外走。   “先出去再说。”   城堡的大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风枕眠瞳孔猛缩,“伊洛!”   伊洛也没犹豫,当即双手合十,快速结了个印,同凯娅一起唤醒了之前布下的魔法阵。   城堡中火光四起,佣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一时间尖叫声填满了空气。   不过下一秒,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响起,那些火光仿佛被人冻住了一样,在空气中凝聚。   风枕眠回头,看见穿着黑袍的赫尔斯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这血族,居然没有躺在地下室!   那瞬间风枕眠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但还是眼疾手快,将弗伊莱和凯娅推了出去。   “先带他走!”风枕眠反手挡住一击,却是被震得吐出了口血。   城堡大门倏地关上,那些佣人也在他们在之前布置的阵法下被传送离开。   此刻,偌大的城堡只剩下他们四人。   “真是讨厌的苍蝇。”赫尔斯站在楼梯上,看着面前带面具的三人,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厌恶,“我很好奇,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太挑战我。”   一道猩红的血光再次朝他们袭来,风枕眠知道自己扛不住,立马闪身躲开。   “轰——”   血光落下的地方成了一片废墟,伊洛和米利尔的脸色都不好看,“你没事吧?”   “死不了。”刚刚那一掌是真挺狠,风枕眠已经很久没有被打成这样了,“硬刚我们是刚不过的,找机会逃跑。”   赫尔斯毕竟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血族亲王,风枕眠就算再怎么能开挂,也开不到那种程度。   “有点难。”米利尔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等会我想办法拖住他,你们赶紧跑。”   “学姐?”风枕眠皱眉,“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米利尔看了他一眼,“这里我修为最高,而且作为你们的考核官,我不认为你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赫尔斯自然是不会给他们聊天的机会,这几段对话的进行,也是在他们躲避那一道道血光下发生的。   “这完全是被压着打啊。”伊洛的魔法体系对赫尔斯来说有一定克制作用,但他的修为和赫尔斯相差太大了。   能克制血族的光明魔法才刚成型就被破掉,伊洛还因此受到了反噬。   “光明魔法?”赫尔斯顶着伊洛,忍不住笑了,“我说怎么有胆子闯我的城堡呢。”   几乎是眨眼间,赫尔斯就从楼梯上走到了伊洛面前,而后毫不犹豫地掐住了这人脖颈,“以为自己能克制住我?”   窒息感骤然涌了上来,伊洛手腕一转,指尖一道攻击性的光明魔法直直朝着赫尔斯的面门涌去。   他一时不备,竟真被划伤了。   但,等级差距摆在那,赫尔斯脸上也只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红痕。   “呵……”赫尔斯看着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伊洛,笑了,“还真是有趣。”   已经很久没有人伤到过他了。   赫尔斯的指尖冒出长长的指甲,直直朝伊洛的面门划去,“用光明魔法攻击我,是你最错误的选择。”   他在伊洛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冷声道:“光明魔法,对我无效。”   “放开他!”米利尔单手握着魔法杖,一个紫色的魔法阵成型,“毒雾,起!”   喝声响起,那个紫色的魔法阵光芒大放,密密麻麻的毒物瞬间填满了空气,而藏在其中的,是两个毫不起眼的小球。   小球被毒物掩盖,靠近赫尔斯时又拐了个弧度,看上去是准备离开。   可下一秒,又直直朝着赫尔斯的心脏飞去。   然后,在距离他几厘米的地方,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   “教廷的人,女巫。”赫尔斯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偏头看向风枕眠,“你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赫尔斯猛地将手中的圆球扔出。   风枕眠没想到他这么不讲武德,曦辉同那俩小球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响。   下一秒,小球骤然破裂,里面的毒气直直朝风枕眠扑来。   “卧槽……”风枕眠人都麻了,“学姐,你这毒……挺毒啊。”   米利尔还在躲避这几道一直追杀自己的血光,听见这话没好气道:“反正你也死不了。”   “草率了。”风枕眠都没来得及缓口气,下一轮攻击又迎面而来。   赫尔斯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就能把他们三个打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越级打怪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风枕眠再次和一道血光对上,巨大的灵力不断冲击着他的经脉,他几乎是咬牙在强撑。   可惜,他依旧没有坚持多久。   “噗——”   血光突破了他的灵力屏障,风枕眠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下一秒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喉间的铁锈味越发浓烈,鲜血从嘴角缓缓留下,风枕眠抬手擦了擦,眼睁睁看着伊洛和米利尔接连被打飞到自己身旁。   摔下来的闷响,听着比他惨多了。   “喂。”米利尔按着心口,“你之前说的计划是什么?”   这话是朝风枕眠说的。   当时商议计划时,这人一脸风轻云淡地说出“先下手为强”,米利尔也真相信了他有后手。   风枕眠不由得有些心虚,他抬手抹了把脸,低声道:“早知道当时不装这个逼了。”   他想过赫尔斯的修为,知道这人同他的差距极大。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血族会是圣阶啊!救了个大命,谁家小学生越级挑战研究生啊!   然而逼已经装了,风枕眠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他低声同米利尔他们说了句什么,又看向了赫尔斯。   “不过是几个中阶修士,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赫尔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死人。   他的目中从左到右,依次从几人脸上的面具划过,又嗤笑了一声,“不过一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罢了。”   说着,他手中赫然多了柄短刀,“先从谁开始好呢?”   赫尔斯似乎是真的在纠结这件事,好看的脸上写满了纠结。   随后,他的手伸向了倒霉蛋伊洛。   “等等!”风枕眠捂着心口,“赫尔斯大人,就算死,至少也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他成功吸引了赫尔斯的目光,咬了咬牙,继续开口,“你怎么发现的?”   赫尔斯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   “怎么发现的?”赫尔斯笑了,“你们这点雕虫小技,也想瞒过我?”   不过这几人的确有点子天赋在身上,之前几天赫尔斯还真没发现。   但……赫尔斯是血族。   他对血格外敏感,更何况是他爱人。   即使风枕眠让晏清治好了弗伊莱手上的伤口,但赫尔斯还是察觉到了残存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只不过,赫尔斯并没有挑明。   直到昨天,弗伊莱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而赫尔斯又太了解他。   他知道弗伊莱想走,所以故意说了那些威胁的话。   可弗伊莱还是走了。   昨晚离开阁楼后,赫尔斯在那间画室里静坐了一夜,然后眼睁睁看着弗伊莱离开。   而当他看见弗伊莱把项链摘下的时候,心像是被利刃切成了一块又一块。   风枕眠也是没想到他们机关算计,结果算漏了这一招,“……这也行?”   赫尔斯的刀又一次扬了起来,风枕眠又一次阻止,“等等!”   那双猩红的眸子看着他,风枕眠毫不怀疑,如果他说不出个什么,下一秒就会被这人大卸八块。   “他可是教廷圣子。”风枕眠冷静道:“你杀了他,就不怕挑起教廷的怒火吗?”   “圣子?”赫尔斯打量了伊洛一番,这人带着个唐僧的面具,别说,和他的气质还挺合,“他也配?”   这话听着挺不爽,要不是打不过,风枕眠还真想和他打一架。   “正好教廷欠我的账还没换。”赫尔斯的刀再一次扬起,随后猛地刺下。   “铮——”   刀最终也没落在伊洛身上。   一把长剑直直撞在赫尔斯的刀上,随后又贴着他的脸擦过,逼得人不得不后退几步。   “赫尔斯。”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城堡的大门被人踹开,“谁让你伤我学生的?”   随后两道刺目的华光相撞,风枕眠眼疾手快,又一次伸出黑手,将伊洛和米利尔推了出去,“快走!”   风枕眠被华光刺了下眼,依稀间看到了灵的脸,“老师?”   灵到来让风枕眠稍稍安心了一瞬,随即心里又有些担忧,她只是高阶巅峰,同圣阶的赫尔斯还是差了个大阶段。   “呵……”赫尔斯抬手挡住灵的一剑,“好久不见啊,灵。”   卧槽?他俩认识?   风枕眠逃跑的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被赫尔斯盯上了。   赫尔斯和灵打得不相上下,甚至在不比拼修为的情况下,灵的剑法隐隐对他有压制作用。   就是那招式风枕眠看着有点眼熟。   城堡的大门又一次关闭,风枕眠看着再次朝自己袭来的赫尔斯,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他刚刚回什么头啊!   这种关键时候,就该能跑多快是多快啊!   方才受的伤已经触及经脉,风枕眠准备动手时,一股锥心得疼痛传来。   对战时的任何一点破绽都是致命的,更何况是这种跨阶级的对战。   风枕眠的脖颈被赫尔斯掐住,窒息感瞬间涌上脑海。   “住手!”灵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竟是出现了一起慌乱,“你不能伤他!”   赫尔斯一身反骨,别人越是说不能做什么,他越是要做什么。   风枕眠只觉得掐着自己脖颈的手骤然缩紧,他心里的问候声更脏了。   “不能?”赫尔斯笑了,“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他欣赏着灵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有趣,“这么在意他?真是稀奇,我记得你不是只在意你那个学长?”   “闭嘴!”灵气急,提剑指着赫尔斯,“我最后说一次,放开他!”   “哎呦呦,我好害怕啊。”赫尔斯勾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胸口插着一根银十字架。   “呵……”风枕眠挤出个笑,又将十字架捅进去了几分,“不要轻敌啊,亲王大人……”   赫尔斯的表情顿时狰狞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不少,“你找死!”   “住手!”灵几乎破了音,长剑直直朝着赫尔斯的手刺了过去。   不过有人比她先一步动了手。   晏清不知何时从虚空戒中飞了出来,藤蔓缠着赫尔斯的手腕,强行将他打开。   风枕眠顿时跌坐在地,嘴角的血止不住往下落,脸上的面具也裂了开,   赫尔斯气得不行,再次朝着风枕眠打了过去,但被晏清张开的藤蔓悉数挡住。   两人交锋产生的气浪太强,风枕眠只觉得自己又被人揍了好几拳。   灵拉他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腿软。   “找死!”赫尔斯是真的怒了,下手也狠了几分。   “小阿晏!”风枕眠立马上前,再次同赫尔斯两掌相对。   他脸上的面具在这一番打斗中彻底裂开,而赫尔斯在看见他脸的瞬间,表情骤变,“是你?!” 第四十二章   血族一向心狠手辣, 所出的招都是杀招。   风枕眠本来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打成重伤的准备,却没想到赫尔斯居然收了手。   然后因为反噬,他猛地吐出口血。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 上一秒还对自己下死手的人,这一秒却收手反噬。   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摸了摸自己的脸震惊道:“卧槽, 你不会移情别恋,刚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不然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人怎么一看到他的脸就收手。   “你他妈放什么屁!”赫尔斯实在没忍住爆了粗口。   “不是对我一见钟情?”风枕眠又恍然大悟,“难道你真认错人了?其实我才是斯狄安转世?”   这次赫尔斯是真的无语了。   “几百年不见你还学会恶心人了是吧?”赫尔斯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你染什么头发?”   要是黑色的头发,他也不至于直接下杀手。   他因反噬疼得厉害, 心脏还插着风枕眠捅进去的银十字架, 而屋子里除他外的两个人都只对风枕眠嘘寒问暖,搞得赫尔斯火气又旺了几分。   他一脸不爽地拔出银十字架,“你他妈下手还真是狠。”   风枕眠伤得更重, 要不是灵扶着,现在就该坐地上了。   听见这话没好气道:“是你先动的手, 我这是正当防卫。”   不过,他有小精灵治伤, 赫尔斯可没有。   就是晏清看着好像不太高兴,一句话也没说,疗愈术像不要钱一样不断朝他身体里涌。   蓬勃的生命力顺着血液流经全身,将所有伤口抚平。   “够了够了。”风枕眠看着晏清惨白的小脸,急忙制止。   但晏清并不听他的话,直到风枕眠身上最后一条细小的伤口愈合, 他才停手,“呀……”   小精灵往前飞了两下, 而后直直下坠,被风枕眠接住。   “小阿晏?”风枕眠慌了,“你怎么了小阿晏!”   “没什么。”灵淡淡开口,“灵力消耗过度了,让他休息会就行。”   风枕眠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晏清放回虚空戒,一抬头,又看见了赫尔斯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认识我?”风枕眠终于是有空关心正事。   “装什么。”赫尔斯嗤了一声,“以为换个发色我就不认识你了?”   不等风枕眠开口,就听见赫尔斯冷冰冰的声音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风不渡。”   -   被风枕眠推出来以后,米利尔和伊洛刚好撞到了门口的约瑟维。   “你怎么在这?”米利尔微微有些惊讶。   她是知道学院默许了此次行动,但也没想到约瑟维会在这里守着。   “和灵老师一起来的。”约瑟维看了眼两人身上的伤,“先离开这里吧。”   “可风枕眠还在里面……”伊洛回头看着城堡紧闭的大门,眸中满是担忧,“我们得回去救他。”   那人的反应还真是快,每次都能提前把同伴推出来。   “不行,不能留他一个人……”伊洛正想回去,但被约瑟维拦住了。   “灵老师已经进去了,不必担心。”约瑟维将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凯娅和卢迪克护送弗伊莱回塔亚城,我们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   伊洛脸上还沾着血污,听到这话抬起头,有些疑惑,“别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   “还记得在落霞小镇,凯娅他们说曾经掉到过一个地宫吗?”   伊洛有点印象,“记得。那不是那个镇长弄出来的吗?”   “算是吧。”约瑟维说:“镇长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的本事。准确来说,那个地宫是他背后的黑袍人弄出来的。”   “你就不能说重点?”米利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她的衣服被红光划破了好几条口子,脸上也满是血污,“小学弟,你是教廷的,消息应该不会如此闭塞吧?”   她又掏出根棒棒糖塞进嘴里,“造神会,听过这个组织吗?”   –   赫尔斯喊出“风不渡”这个名字后,空气忽然安静了。   风枕眠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成那位前辈了?   各种疑惑在脑海中更迭,风枕眠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答案,然而赫尔斯笃定了他在装傻。   “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赫尔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处理着伤口,“以前你是她学长,现在她是你老师。”   说着,赫尔斯没忍住笑了一下,“我说刚刚要杀你的时候,灵怎么一副要把我活剐了的泼妇样。”   “你这嘴要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帮你缝上。”灵一向没什么表情,对待这个多年未见,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旧相识的血族,就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风枕眠只觉得自己更懵了。   他试图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我是风不渡?”   赫尔斯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不过那血色的眸子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又在装什么傻?   “灵老师是风不渡的学妹?”风枕眠脑子混乱得不行,“你和灵老师认识,还很熟?你们俩有一段过往?”   说完风枕眠觉得自己猜得很对。   难怪这俩见面时打得要死要活的,普通的老朋友怎么会这么打招呼。   这俩肯定是有一段!   “你在恶心谁?”赫尔斯这嘴和机关枪似的,叭叭叭一顿输出,“还有人不知道灵是你的事业毒唯吗?”   说着,他又打量了风枕眠一番,“现在才中阶,肯定没少被灵操练吧?”   风枕眠:……   风枕眠想起了灵之前的种种,表情有些诡异。   他朝人投去和目光,却发现灵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样,正端着杯子喝着水。   “老师……”风枕眠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求证,“是这样吗?”   “你觉得我是风不渡前辈,所以才对我有那么严格的要求?”   从入学到现在,灵还真不止一次要求过他要得第一。   风枕眠还怀疑过好几次这人是不是有什么TOP癌。但转念一想,学院里有天赋的学生也不少,怎么就独独要求他要得第一?   感情是把他和那位半步成神的前辈画上了等号。   “你本来就能做到这个程度。”灵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的地方。   风枕眠抿抿唇,试图辩解,“可我……”应该不是风不渡吧?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赫尔斯打断了。   “行了,你那点破事有什么好聊的。”他起身,抓着风枕眠的衣服后领将人拖走,“咱们还有点事要解决一下。”   灵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长剑蠢蠢欲动,“你想干什么?”   “我和你学长的事,你操什么心?”赫尔斯睨了她一眼,“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风枕眠被赫尔斯拖着去了那间画室,他揉了揉脖颈,“灵老师和风不渡前辈,真的只是学长学妹吗?”   “我哪知道。”赫尔斯看他,“你们的私事,问我干嘛?”   风枕眠皱眉,“我不是……”   “行了,你俩没什么关系。”赫尔斯又打断了他,“灵以剑入道,算个剑痴。”   他拉长了声音,“哦,不对。应该说她是个有TOP癌的剑痴。她只喜欢她的剑,只不过你的剑术刚好比她强了那么点,所以成了她偶像。”   居然还真有TOP癌。   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想着,又开口反驳,“我真不是风……”   “说正事。”赫尔斯再次打断了他,“你小子本来就欠我个人情,现在还把我老婆放跑了。”   赫尔斯捏了捏指节,“说吧,你打算怎么赔我?”   这话槽点太多,风枕眠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什么你老婆。”风枕眠还惦记着给了他一百万定金的首富大人,“那是别人老婆。”   “风不渡!”赫尔斯瞪他,“你是不是想打架!”   此时此刻,风枕眠忽然理解了弗伊莱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我叫风枕眠。”   “行吧,风枕眠。”赫尔斯嘴角抽了抽,“什么臭毛病。”   “我不管你为什么放走弗伊莱,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他看着风枕眠,“现在是你还我人情的时候了。”   赫尔斯压根没给风枕眠拒绝的机会,直接开了口,“我要弗伊莱想起前世的记忆。”   “你这要求,挺难为人啊。”   寻找前世记忆这种要求,就算是让混沌境的修士来说都是难事。   而风枕眠只是个合道境。   “我知道你做得到。”赫尔斯盯着他,又强调了一次,“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风不渡欠你的人情关我风枕眠什么事!   风枕眠一阵无语,但面前这人他打不过,只能先应着,“做确实能做,但前世已经是前世了,就算想起来又能怎样?”   风枕眠还是挺认可弗伊莱的说法的。   “只要他想起来,就一定会和我在一起。”赫尔斯很自信,“他只是不记得我了而已……”   赫尔斯忽然有些落寞。   这间屋子也没什么光,高傲的血族亲王站在那一幅幅画中,低垂着眸子看向面前的画,“斯狄安……”   可能是赫尔斯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怜,风枕眠还真生出几分不忍。   他盯着赫尔斯的侧颜,忍不住想到:他是不是也该给赫尔斯一个机会?   “让我帮忙,总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吧?”风枕眠开口,“你和斯狄安之间,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很好奇,一段能让血族念念不忘,甚至痴缠百年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我和斯狄安,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提起斯狄安,赫尔斯眸子里明显多了光,“想当年——”   这次终于轮到风枕眠打断赫尔斯,“你还是闭嘴吧。”   这讲故事的能力,他听个开头就没欲望继续听下去了。   “我自己看。”风枕眠抬手,指尖落在赫尔斯的眉心。   赫尔斯皱了皱眉,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风枕眠探入识海。   晏清还在沉睡,没了不听话的小精灵陪伴,风枕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光团闭上眼睛。   ……   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相遇,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得上糟糕。   好几百年前的西方还是纪录片里的那种中世纪画风,不过因为战争,世界灰扑扑的。   而这时的赫尔斯,还是个血脉尚未觉醒,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他蜷缩在小巷的角落里,身上脏兮兮的,看上去像只被饿了很久,瘦骨嶙峋的幼猫。   “啧,又是你。”一个黄毛走近,看见赫尔斯时满脸晦气,“居然还没死,你这乞丐命挺硬啊。”   如今战火纷飞,世道将倾。   活着都成了人们的奢望,公平正义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存续。   为了活下去,人类不择手段。   “你好像很失望?”此时赫尔斯的眸色还不是血色,而是一种很浅的灰色。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失明了。   “呵……”黄毛长得五大三粗的,和瘦弱的赫尔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妥妥三七开。   黄毛三拳下去,赫尔斯过上头七。   “你挺嚣张啊。”黄毛抓着赫尔斯的衣领,他的衣服本就破烂,被这么一拉扯,当即就划出一个大口。   衣服底下,是赫尔斯瘦骨嶙峋的身体。   “听说你又去偷了贝蒂的食物。”黄毛拍了拍他的脸,“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如今这个世道,烧杀抢掠都是常事,但赫尔斯没有那个本事。   想活下去,就只能去偷。   赫尔斯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接下来会对自己一阵拳打脚踢,打完以后又骂骂咧咧地离开。   只是……   赫尔斯按了按自己几乎瘪下去的肚子,以及那几块几乎凸出来的肋骨。   他还能扛到这黄毛打完的时候吗?   赫尔斯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死在这。   死就死吧。   赫尔斯面无表情地想着,与其这么艰难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黄毛的拳打脚踢,果真如想象中那般落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传来,赫尔斯没忍住发出声痛呼,黄毛倒是打得更起劲了。   “唔……”   猛然间,赫尔斯感觉有一脚踢得特别狠,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踢错位,   疼,实在是太疼了。   赫尔斯脑子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黄毛的动作却愈发狠厉,甚至觉得在这小巷子里施展不开拳脚,竟是拽着赫尔斯的手臂,像拖垃圾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再次被摔在地上的瞬间,赫尔斯感觉死亡笼罩着自己。   可没想到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求生的意志作祟,赫尔斯费力睁开眼,看见了很多人。   那些人穿着骑士标配的紧身衣与长筒袜,腰间还别着西洋剑。   人群中,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色身影格外显眼。   赫尔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朝那队人走了过去,   骑士在看见赫尔斯过来的瞬间就拔了剑,却被斯狄安制止,“住手。”   不过赫尔斯还是没能走到斯狄安面前,他在距离那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又一次摔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朝斯狄安伸出手,“救救我……”   随后彻底晕了过去。   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有点懵。   “我……”他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是死了吗?”   地狱居然长这幅模样吗?   赫尔斯想坐起来,但他身上缠着许多绷带,稍稍一动就传来阵锥心刺骨的疼。   “嘶……”赫尔斯疼得龇牙咧嘴,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我没死?”   记忆回笼,赫尔斯想起自己莽撞拦下的那个男人,心情有些复杂,“他居然真的救了我?”   而今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看不见的明天吞噬着人类的良知,赫尔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乐于助人的傻白甜了。   想着,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房间其实算不上太好,放在几百年后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卧房。   但现在是在战争时期。   能在战争时期拥有这样一个房间的人,非富即贵。   赫尔斯忽然就感觉身下柔软的床垫有些扎手。   碰瓷的时候只想着要活下去,也没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之前听那些贫民窟的乞丐说过,有些有钱人就喜欢捡那些长得好看的乞丐回去折磨。   只一瞬间他就推翻了那人是傻白甜的猜想,顺带给人安了个变态的称号。   没办法,太多鲜血淋漓的惨案摆在眼前,救他那人是变态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赫尔斯好不容易活下来,完全不想去赌那百分之一。他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奈何那黄毛下手属实太狠,两条腿像是被人打断又重组,下床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而好不容易等他迈下去一条腿,方才碰瓷的那白衣男人端着碗粥进了来。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动作,四目相对的瞬间,赫尔斯感受到了尴尬。   不过斯狄安并没有停住太久,朝赫尔斯露出个笑,“醒了?”   他长相清秀,带着些书卷气。声音也如山间温柔的风,很难让人生出戒备。   “下床做什么?”斯狄安将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上厕所?”   赫尔斯更尴尬了些,在那人手伸过来时疯狂摇头,“不……我不想……”   听说有钱人的喜好都很变态。   万一这人喜欢看别人上厕所怎么办?   赫尔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要不是行动不便,他肯定立马逃跑。   “不想上厕所就乖乖躺好?”斯狄安把赫尔斯按回了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似乎在发抖。   斯狄安也没挑明,不动声色收回指尖,端起一旁的碗,继续温温柔柔道:“医生说了,你要静养。”   黄毛揍人的时候,主要揍的是他的腹部和腿,手也沾了点,但并没有那么严重。   看着斯狄安要给自己喂粥的动作,赫尔斯只感觉一把刀悬在脑门上,警告着他现在离不远了。   谁家有钱人会屈尊降贵喂一个小乞丐啊!这人肯定是想用糖衣炮弹降低他的警惕,然后再狠狠折磨他!   赫尔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有钱人的传闻,抖得更厉害了。   但他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于是伸出手,颤巍巍开口道:“我自己来吧……”   斯狄安不觉有些奇怪,微微往后一退,避开了赫尔斯的手。   果不其然,这人的脸更白了。   “很冷吗?”斯狄安看着他,依旧没将事情挑破,“怎么抖成这样?”   赫尔斯这次是真被吓得抖了一下,也是这才意识到不管心里怎么做建设,身理反应都是控制不住的。   他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我、我天生体寒……”   斯狄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温和的面容也消除不了赫尔斯内心的恐惧。   然后,赫尔斯听见斯狄安说:“你在怕我?”   赫尔斯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斯狄安不由有些好笑,当时拦在他面前碰瓷的人是他,如今在他面前害怕得抖成筛子的人也是他。   “我、我没有……”赫尔斯差点哭了,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被扒皮抽筋的画面。   斯狄安挑了挑眉,更觉好笑,“原来还是个小结巴。”   “我不是!”赫尔斯反驳,下一秒气焰又灭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千万别把他大卸八块……   他就想活着而已,怎么这么难?   斯狄安丝毫不知自己在这人心里已经是个有钱的变态了,听见他那话更是没憋住笑,“我长得很可怕吗?”   这人在他面前怎么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赫尔斯摇了摇头,“你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但赫尔斯没读过书,找不出来别的形容词,只能用如此贫瘠的词汇去描述。   “那你在怕什么?”斯狄安问他,“怕我吃了你?”   可能是斯狄安的脸和声音太有欺骗性,也可能是他至今都没对赫尔斯释放过恶意。   赫尔斯垂眸,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怕你是个有钱的变态,捡我回来是为了折磨我找乐子。”   这原因还真是出乎斯狄安的意料,他眸中惊讶不假,随即又变成了疑惑,“可是你碰瓷的我。”   “我那是为了活下去饥不择食!”赫尔斯丝毫没发现自己用错了成语,继续嘀咕道:“而且现在哪里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你把我带回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话是真给斯狄安逗笑了。   他打量了赫尔斯一番,这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原本精致的五官也因为脱相显得尖锥猴腮。   斯狄安忽然就起了些恶劣的心思,“你说得对。”   他看着赫尔斯灰蒙蒙的眼睛,“所以,想好要怎么还债了吗?小朋友。” 第四十三章   “我才不是小朋友!”赫尔斯当时就炸了毛, 营养不良带走的不仅是他的美貌,还有身高,“我十八了!”   斯狄安看了他一眼, “哦。”   赫尔斯更气了,还想和斯狄安掰扯, 但那人却一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赫尔斯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乖乖吃饭的小朋友是长不高的。”斯狄安见他呆愣愣的,又调侃了一句。   赫尔斯气得耳朵都红了, 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反驳的词。他一把夺过斯狄安手里的碗,连吃三大口。   哼,看他不吃穷这个道貌岸然的虚伪男人!   只是当人足够弱小时, 生气都像是在卖萌。   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咬牙切齿喝粥的模样, 被逗笑了。   不过顾虑到小朋友的自尊心,斯狄安并没有笑出声,只是勾着嘴角看着赫尔斯。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 将画面染成暖色。而这缕阳光,也在此刻照进了赫尔斯的生命。   黄毛下手不轻, 再加上赫尔斯身体亏损的厉害,这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 赫尔斯和斯狄安的关系逐渐熟稔,他也终于是知道自己当时冲动的碰瓷究竟有多胆大。   成神路虽然断了,但教廷在此刻依旧代表着神明,从某种意义来说,此刻的教廷比国王更加尊贵。   而他,竟然稀里糊涂碰瓷了教廷圣子。   “斯狄安还真是个好人啊……”赫尔斯嘀咕道:“不仅没弄死我, 还让我好好养伤。”   “我以后一定要报答他。”赫尔斯想着。   只可惜,这个念头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在赫尔斯养伤的这段时间里, 因为下不了床格外无聊。本来斯狄安是打算给他找几个小伙伴,但赫尔斯对了除斯狄安以外的人都有着很强的敌意。   这是赫尔斯前半生的遭遇所导致的,斯狄安也没强求他去交朋友。   只是作为教廷圣子,斯狄安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着赫尔斯,于是他每次外出归来,总会给赫尔斯带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有些时候是市间流行的话本,有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还有时是赫尔斯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奇珍异玩。   短短几个月,赫尔斯活得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精彩。   “这是什么?”赫尔斯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一瘸一拐,但简单下床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你猜?”斯狄安面前是盒桃花酥,是他回来时,从一个东方商人那里买来的。   赫尔斯瘪嘴,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吸了吸鼻子,“我哪知道。”   他一没上过学,二也没钱。   没知识也没眼界,就像井底那只蛙一样,将眼前所见当成整个世界。   “那怎么办?”斯狄安有意逗他,拿起块桃花酥咬了一口,“赫尔斯答不对可是没有糕点吃的。”   桃花酥的香味顿时浓郁了起来,赫尔斯的唾液腺疯狂分泌,但他想着输人不输阵,假装不在意道:“这玩意一看就不好吃,我才不稀罕。”   说完,又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上去还真像是毫不在意。   如果斯狄安没看见他疯狂吞咽的动作说不定就信了。   “嗯,味道真不错。”斯狄安也继续低头处理着文件,完全不在意赫尔斯死活,“不愧是我花高价买来的。”   桃花香在空气中弥漫,赫尔斯越闻越饿,但又倔强的不肯低头。   斯狄安肯定不可能一块都不留给我的。他想着,可是那东西看上去真的好好吃啊……   赫尔斯一直在等待着斯狄安给自己台阶下,可那人吃了一块又一块,眼看着都快见底了,依旧没停下。   赫尔斯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难不成,斯狄安真的不打算和他分享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赫尔斯心里酸得不行,一边想着不给就不给,他才不稀罕,一边又想着这糕点真有这么好吃吗?   两个念头在脑海中打架,最后还是好奇占据了上风——赫尔斯自认的好奇。   “我……我真的不知道它叫什么。我以前过得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赫尔斯抓着斯狄安的衣服角,可怜兮兮地开口,“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   作为一个在乱世中长大的小孩,赫尔斯最懂的就是识时务。   他不介意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也能毫无芥蒂地去示弱获取资源。   乱世嘛,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要是还在意怎么活下去,那他早死在吃人的黑夜了。   “和谁学的?”斯狄安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没什么变化。   “还需要学吗?”赫尔斯灰色的眸子看着他,“这种东西都需要学的话……”   在乱世里是活不下去的。   赫尔斯没把后面半句话说完,但这种话不说斯狄安能听出未尽之言。   空气忽然沉默了一瞬,赫尔斯瞅准时机,张口朝着斯狄安手上的桃花酥咬了过去。   只可惜斯狄安的反应更快,手腕一转,让赫尔斯扑了个空。   上下牙撞在一起,赫尔斯感觉牙床都颤了一下,他揉了揉下巴,一脸幽怨地看着斯狄安。   “想吃?”斯狄安低笑一声,拿着那块自己吃了一口的糕点在赫尔斯面前晃了晃。“赫尔斯应该也知道,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赫尔斯看着他,等待着下一句话。   “想吃东西,至少也要说点好听的。”斯狄安提示他。   这对赫尔斯简直没任何难度,他张嘴就来,“伟大的圣子大人,您是……”   下一秒,唇被一根温热的手指抵住,赫尔斯鼻间充斥着桃花的味道,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种话我听太多了。”   何况那些话都是说给“圣子”的,不是说给斯狄安的。   斯狄安看着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赫尔斯要有些心意才行吧。”   说着,斯狄安又晃了晃手里的桃花酥,“毕竟这东方的特产,可是很难得的。”   赫尔斯还真被难住了,绞尽脑汁想了好久都没想出适合的词汇。   他委屈巴巴拉着斯狄安的衣角,小声道:“我不会……”   “你教教我吧。”赫尔斯说:“我很聪明的,一学就会!”   斯狄安被逗笑了,还真思考了起来,“那就,叫我一声斯狄安哥哥吧。”   “啊?”赫尔斯有点懵,“什么?”   叫哥哥什么的,也太肉麻了吧。   甚至还有点羞耻。   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向来没羞耻心的人怎么会觉得羞耻,但此时此刻,他还真有些叫不出口。   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愣是没叫出来,“斯…斯……”   “你是蛇吗一直嘶嘶嘶的。”斯狄安无奈,“叫我一声哥哥这么为难啊?”   他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落寞的表情,“罢了,赫尔斯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赫尔斯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他抬眼看着斯狄安失落的表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个大字——   我真该死啊!   斯狄安对他尽心尽力,而他,居然连叫斯狄安一声哥哥都不愿意。   他怎么能这样?   赫尔斯在心里认真唾弃了自己一番,而后抬头看着斯狄安,“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但羞耻心一旦被打破,有些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赫尔斯又闭上了眼睛,拔高了音量,“哥哥!斯狄安哥哥!”   空气再次沉默一瞬,斯狄安好半天都没说话。   赫尔斯从脸红到耳根,甚至连脖子都隐隐泛红。他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可斯狄安一直没说话,犹豫半晌,还是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看见了斯狄安的笑颜。   “赫尔斯还是这么可爱。”斯狄安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一块桃花酥喂到了赫尔斯嘴里,“吃吧。”   赫尔斯下意识咀嚼,总觉得有哪不太对。下一秒,他看见斯狄安又掏出了一盒桃花酥,推到自己面前。   “看着哥哥干嘛?”斯狄安不觉好笑,“被哥哥帅到了?”   赫尔斯看了看面前的桃花酥,又看了看斯狄安好看且欠揍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你刚刚是故意在逗我?!”   他都开始愧疚了,结果这人是在逗他?   “呀,被发现了。”斯狄安毫无愧疚心,笑得眉眼弯弯,像只狐狸,“要不让赫尔斯逗回来?”   对此,赫尔斯的回应是抱着桃花酥愤怒离场。   就知道,这群眯眯眼的没一个好人!   那天以后,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相处模式变了。   斯狄安似乎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有事没事总喜欢逗赫尔斯,而后又在赫尔斯被气得炸毛以后笑眯眯地哄人。   可能是总成那个被“欺负”的对象,赫尔斯憋了太多话想吐槽,也破天荒交了除斯狄安以外的第一个朋友。   “你是说,圣子大人总欺负你?”   赫尔斯新交的朋友是教廷的花匠,他热衷于养殖植物,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因此总被排斥。   赫尔斯早上刚被斯狄安逗完,此刻手里握着块饼,狠狠撕咬着,“对!他特别可恶……”   赫尔斯恶狠狠数落着斯狄安的种种罪行,吃饼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下。   花匠只喜欢植物,对圣子也没那么多敬畏心。听见这话,他摸了摸下巴,说:“那你为什么不跑啊?”   斯狄安并未限制赫尔斯的自由,只要他想,可以随时离开教廷。   “我为什么要跑?”赫尔斯被问懵了,差点被饼噎住。   “圣子大人欺负你,你不该逃跑吗?”花匠也很迷茫。   怎么会有人被欺负了还呆在那?   “咳……”赫尔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吐槽的太过火了,摸了摸鼻子又支支吾吾找补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欺负我啦……”   斯狄安对他还是很好的。   算起来,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关心我,欺负我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过分……”赫尔斯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语言的贫瘠,他翻遍了脑海都找不出几个能形容斯狄安的词。   最后只能道一句,“斯狄安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连一个来历不明,试图碰瓷他的小乞丐都悉心照料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花匠听不懂,花匠鄙夷地看了赫尔斯一眼。   “人类真奇怪。”他说:“还是植物单纯。”   有了朋友以后,赫尔斯的生活范围也逐渐扩大。   他在教廷当了好几个月混吃等死的废物,终于是长高了些。   “斯狄安!”那天赫尔斯兴致冲冲道:“我长高啦!”   他之前比斯狄安矮了整整一个头,现在已经到这人的嘴巴了。   瘦脱相的脸也长出了肉,赫尔斯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天比一天好看的脸,格外臭屁,“我怎么这么好看啊!”   在教廷呆了大半年以后,赫尔斯终于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这天,斯狄安回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斯狄安,能带我去外面看看吗?”   他好像,已经快忘记外面的世界了。   甚至连之前受苦受难的十几年都逐渐在记忆中淡化,只剩下了认识斯狄安以后的画面。   “怎么忽然想出去了?”斯狄安有些惊讶,之前他叫这人出去看看,他可是撒泼打滚,怎么都不愿意。   “可能是在这里的日子太美好了吧。”赫尔斯说:“好到我都快忘记那些苦难了。”   可苦难不该被遗忘。   只有记得苦难,才能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好。   斯狄安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觉得赫尔斯一直宅在家里,能多出去走走也挺好。   “行。”斯狄安思考片刻,“三天后我应该有时间,到时候带你出去。”   赫尔斯顿时开心了,心里开出一朵朵名叫“喜悦”的小花。   有了期盼以后,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三天后,这天赫尔斯早早爬了起来,认认真真收拾了自己一番,确保自己连头发丝都没有瑕疵。   “我准备好啦!”赫尔斯蹦蹦跳跳朝斯狄安跑过去,甚至差点刹不住车,扑到斯狄安怀里。   “出去玩而已,这么激动?”斯狄安不觉有些好笑。   赫尔斯则是使劲点了点头,“当然了!听鲍勃他们说,外面有可多好玩的了!他们说的什么木马,我都没听过。”   赫尔斯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注意到斯狄安一闪而过的沉默。   “嗯。带你去玩。”   今天斯狄安没打算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他也没有带任何骑士,就载着个什么也不会的赫尔斯去了外面的世界。   策马奔腾也是个极不错的体验,斯狄安带着赫尔斯穿过了无数条无人的林间小道,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咱们这是要去哪?”回过神来的赫尔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朝着森林深处走啊?”   他以前听说这种森林里有很多吃人的猛兽,要是没有相关经验,很可能死在里面。   “当然是把某个小拖油瓶扔了。”斯狄安依旧喜欢逗他,“赫尔斯以后就住在这里怎么样?”   “我不要!”赫尔斯真的被吓到了,他过于活跃的想象力甚至将自己被野兽啃噬的画面清晰印刻。   赫尔斯被吓得浑身一抖,抱住赫尔斯的腰,声音颤抖,“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甚至很多时候都对着斯狄安无理取闹。   也就斯狄安会纵着他。   可也是因为斯狄安纵着他,才导致他肆无忌惮的无理取闹。   斯狄安本来就是开个玩笑,以往他也总是会逗赫尔斯。   而这人也总是会张牙舞爪地反驳他。   斯狄安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样,直到他感受到了身后那人颤抖的身躯。   “赫尔斯?”斯狄安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赫尔斯声音闷闷的,手依旧紧紧抱着斯狄安的腰,“我就是有点害怕。”   赫尔斯知道斯狄安不是那种人,也知道刚刚是斯狄安在逗他。   但赫尔斯很害怕“丢下”这个字眼。   他厌恶被丢下。   更害怕被斯狄安丢下。   “赫尔斯?”斯狄安感觉到那人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勒停了马想转身。   奈何赫尔斯抱他抱得太紧,斯狄安完全转不了身,只能拍拍自己腰上的手,无奈道:“松手,让我看看你。”   “不要。”赫尔斯头抵在斯狄安背上,“太丢脸了,别看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了。   “这不丢脸。”斯狄安说:“有害怕的情绪很正常。”   只是他没有想到赫尔斯害怕的是“被丢下”。   或许,这也和赫尔斯曾经被无数次丢下的经历有关。   斯狄安叹了口气,“抱歉,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以后不会这样了。”   “不怪你。”赫尔斯依旧不肯抬头,“是我自己矫情。”   “这不叫矫情。”斯狄安终于是掰开了赫尔斯的手,转头看着赫尔斯说:“这是正常的情绪发泄。”   赫尔斯抬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斯狄安,像极了小狗,“你不会觉得我烦吗?”   “赫尔斯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斯狄安不觉好笑。   “你又不是别人。”赫尔斯嘀咕道。   他当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在意斯狄安。   “好啦。”斯狄安揉了揉赫尔斯的脑袋,又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花,“再哭就该错过时间了。”   “什么?”赫尔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斯狄安拉着扯下了马。   中间有一瞬间的悬空,赫尔斯吓了一跳,急忙抱住了斯狄安。   “离那边也不远了,走过去也刚好。”斯狄安边往前走边说:“这里叫圣修利亚,据说是最接近精灵之森的地方。”   传说精灵之森特别漂亮,还有很多天凡地宝。但没有人知道如何进入精灵之森,那也终究只是个传说。   “你喜欢精灵之森?”赫尔斯敏锐get到了重点。   斯狄安摇了摇头,“只是听说那里的风景美如画,想去见识一下罢了。”   “等以后我一定带你去!”赫尔斯拍着胸脯说。   “噗——”斯狄安被逗笑了,揉了揉赫尔斯的脑袋,“不可以哦。”   “精灵一族避世不出,就算找到了进入精灵之森的方法,也不可以去打扰他们。”   人家好端端过着自己的日子,结果别人闯进他们的家算怎么回事。   赫尔斯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知道了。”   两人顺着那条小道走了一会,到里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潺潺的流水声混着些蝉鸣,斯狄安抬手一挥,一顶帐篷落在溪边。   他点燃篝火,忽然看向赫尔斯问道:“看过会飞的星空吗?”   赫尔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城市里战火纷飞,各种硝烟污染了苍穹,以至于他连星空都很少见到。   这个回答斯狄安并不意外,他笑着挥了挥手,下一秒无数萤火虫从一旁的灌木中飞出。   暖色的荧光交织,那一瞬,赫尔斯有种自己站在星河之中的感觉。   “好漂亮……”赫尔斯呆愣住,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生怕因为自己呼吸声太大打碎了这片美景。   “这叫萤火之森。”斯狄安说:“是圣修利亚山脉最出名的景色之一。”   战争时期人人自危,人们连活下来都顾不上,更别说什么欣赏萤火虫了。   赫尔斯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萤火虫。   “好像星星……”他伸出手,看着一只萤火虫落在掌心,发着光尾部一闪一闪的。   “喜欢吗?”斯狄安问他。   赫尔斯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大自然的美是独一无二的,以前赫尔斯没有机会去领悟,而现在他直接被征服。   这片萤火虫飞舞了很久很久,赫尔斯也看了很久很久。   期间,斯狄安抓了两条鱼烤了吃,还带着赫尔斯去摘了很多味道各异但都很好吃的果子。   尝到酸的那个时,赫尔斯脸都皱成了一团。   看得斯狄安忍不住发笑。   直到筋疲力尽,赫尔斯瘫在帐篷里,脸上还挂着笑,“我好开心啊……”   赫尔斯闭上了眼睛,“谢谢你。”   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斯狄安这般对自己好了。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准备了这样一场活动。   “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斯狄安看着那些萤火虫,眸子里藏着些复杂的情绪。   赫尔斯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发觉斯狄安的异样,他叽叽喳喳的,勾画着一个个波澜壮阔的未来。   斯狄安沉默的听着,直到他说完以后才轻声开口道:“赫尔斯,我们可能真的要告别了。”   赫尔斯脸上的表情凝固,茫然地看着斯狄安。   “前线战事告急,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斯狄安说:“我,必须离开了。” 第四十四章   战争, 一个离赫尔斯如此之近,又如此遥远的词语。   在教廷的这大半年他过得太好,都快忘记了战争有多么残酷了。   但十几年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 只一瞬,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   炮火纷飞的街道, 饿得皮包骨头的人们, 以及乱世下斑驳的人性。   “一定要去吗?”赫尔斯声音有些紧,他不想让斯狄安经历自己受过的苦难。   斯狄安轻轻“嗯”了一声, “赫尔斯,我是教廷的圣子。”   即使成神路断,他依旧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光明神宅心仁厚, 肯定是不愿意看到人类一直经受战争的痛苦。   而作为神明的使者, 斯狄安享受了世人的供奉,自是不能置身事外。   “可……”赫尔斯不服,“可他们明明也没有多尊敬你。”   乱世之中连活着都困难, 又怎么会有人有那么多闲心去奉献信仰。   只不过是因为教廷势大,他们不得不做出那副恭敬顺从的模样罢了。   “赫尔斯。”斯狄安有些无奈,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   “但就算不是教廷圣子,我也是个人类啊。”   血族天生冷血无情, 而人类又恰好是他们的食谱。   没有那个猎杀者会对自己的猎物心有慈悲。   “乖乖在教廷等我。”斯狄安再次摸了摸赫尔斯的脑袋,养了大半年,赫尔斯原本干枯毛躁的头发顺滑了不少,毛茸茸的,像只小狗,“放心,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赫尔斯摇头,“我不要在教廷。”   帐篷里只有一盏光芒微弱的煤油灯, 两人的影子在帐篷边成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泉水。   “斯狄安,带我一起。”   –   人类与血族的交界处在萨希帝国。   这座已经屹立了好几百年的国家如今却成了一片焦土,目光所及之处,处处弥漫着硝烟。   赫尔斯最后还是跟着斯狄安来到了战场。   尽管斯狄安强调过很多次,此行是同血族交手,比赫尔斯前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还要危险。   “你不怕死吗?”斯狄安没忍住问道。   赫尔斯沉默了好一会才给了他回答,“怕啊。”   “可是比起怕死,我更怕分别。”   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分别却是永恒的。   就算赫尔斯跟着离开了人世,下辈子他们也不会再遇见了。   或许是这个说法说动了斯狄安,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最后赫尔斯跟着教廷的大部队来到了战场前线。   不久前这里才发生过一场战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还没散去,混合着尸体腐烂的味道,属实令人作呕。   赫尔斯被熏得胃里一阵翻涌,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眉头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唉。”斯狄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死去的大多都是血族猎人,作为这场大战中的战士,他们的尸骨却只能草草收敛,就地掩埋。   斯狄安抿唇,抬手一挥,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战场上成型。   随后,金色的华光笼罩了遗骸。   是圣光魔法阵。   “何必呢?”赫尔斯不太理解,圣光沐浴是一种净化类的魔法,消耗极大。   用在死人身上属实浪费。   “他们已经去了,就让他们干干净净的去吧。”   战事吃紧,收敛尸骨又是个费时费力的活,既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总得让他们干净离开。   这一场圣光沐浴结束,斯狄安的灵力也几乎耗空了。   赫尔斯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人踉跄倒地。   “现在去干嘛?”赫尔斯问道:“商量下一次的作战计划?”   斯狄安摇头,“血族从不按套路出牌,商量这些也没用。”   而且他并不懂得作战,去了也是添乱。   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还是不要指手画脚得好,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到时我听他们指挥就行。”斯狄安看了看远方,“现在去看看那些受伤的百姓吧。”   交界处一向荒凉,就算不是在战时,这里的人都吃不饱穿不暖。   战争的到来更是将更多的苦难流向了他们。   “你打算这样去?”赫尔斯看着斯狄安那一身繁琐华丽的白色袍子,挑了挑眉。   难怪当时他能碰瓷成功。   圣子大人心眼子确实不少,只可惜还是太不了解人性了。   “不是我夸张,你这样走进去,很难完完整整的走出来。”赫尔斯拿出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乞丐装,“穿这个。”   那是一套灰色的,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感觉脏兮兮的衣服。   斯狄安虽然没有洁癖,但此时此刻,还是对这衣服表露出十二分的嫌弃。   赫尔斯则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换了衣服,他回头看着斯狄安微微抽搐的嘴角,没忍住笑了一下,“看来圣子大人确实不食人间烟火。”   他抬手落在斯狄安的袍子上,一脸无辜地开了口,“要不我帮你?”   斯狄安木着脸拒绝,飞快进厕所换了衣服,出来时依旧很不适应。   他从小长在教廷,就算是换上乞丐装也掩盖不了那种养尊处优的气质。   反倒是像个落难的少爷。   “噗……”赫尔斯没忍住笑了,而后在斯狄安不解的视线下抬手抹了把煤灰,“斯狄安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乞丐呢。”   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在斯狄安脸上抹了一把。   下一秒,就被反制裁了。   十分钟后,两个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涂满不明黑色物质的男人出现在贫民窟。   里面的人并不多,大概就十几个的样子。   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疲惫,有的脸上身上全是血污……   还有的,那双眸子里满是绝望。   听到脚步声时,那些人不约而同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又收回了目光。   “小心一点。”赫尔斯小声提醒道:“这里的人都疯得很,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发散自己的爱心。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斯狄安朝着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走了去。   “小朋友。”斯狄安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很温柔,“哥哥帮你看一下伤口好不好?”   小男孩在巷子的最角落,算是个视线盲区。他的一条腿被炸得血肉模糊,身旁也没个大人陪着……   不出意外的话,要么是他的父母已经死了,要么是他的父母觉得他是拖累,丢弃了他。   这种事赫尔斯以前也经历过,不过不是被他的父母。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父母,而是跟着一个老乞丐一起长大的。   老乞丐对他不错,虽然平日里总和他抢食,但也没让他在乱世里饿死。   直到某次,赫尔斯为了抢夺一个馒头,被人打断了条腿。   他满心欢喜拿着抢来的馒头去找老乞丐,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一句冷冰冰的嫌弃。   “还以为你能有用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废了。”   在乱世里断手断腿,无异于成为废人。毕竟,他们这种人根本得不到一点医疗资源。   也是这时赫尔斯才明白,老乞丐对他的好不过是一种投资,投资他以后能为自己带来更多食物。   现在投资失败了,他自然也就离开了。   那天以后,赫尔斯被抛弃了。   回忆戛然而止,赫尔斯心情复杂地看着小男孩的那条伤腿,不由自主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应该,也是被人抛下了吧?   眼前,斯狄安正动作轻柔的为小男孩包扎着伤口,虽然赫尔斯千叮咛万嘱咐过好几遍,告诉他一定不能暴露自己有什么东西,但斯狄安还是将伤药拿了出来。   那是教廷为他特制的伤药,效果极好。   冰冰凉凉的药膏落在小男孩腿上,他也终于是有了些反应,僵硬着转过头,朝斯狄安投来目光。   赫尔斯看见他的视线落在斯狄安的药瓶上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下一秒,他的想法成了真。   小男孩突然坐起,猛地推了斯狄安一下,而后迅速朝那药瓶伸出了手。   只可惜,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小男孩抬头,看向赫尔斯的目光里满是怨毒。   “在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赫尔斯冷笑,“还是说你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   他可不是斯狄安,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爱心。   小男孩果然被赫尔斯吓到了,不甘心地收回目光,继续蜷缩在角落里。   赫尔斯将斯狄安拉了起来,“都告诉你了,他这种人不值得你付出同情。”   他太了解这种人了。   毕竟,曾经的他也是这样。   然而斯狄安却摇了摇头,他灰扑扑的衣服更脏了些,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不是这样的赫尔斯。”   他的目光再次从那些人面上扫过,“他们本可以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若非战争,他们也可以简简单单的过自己的日子,可能苦点累点,但至少不会每天为了活着提心吊胆。   “来之前我就想过自己可能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斯狄安低笑了一声,“其实出发之前,主教大人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他说这些低贱的贱民不值得我的垂怜……”   “可错的不是他们啊。”   错的是随意发动战争的血族,错的是充满血腥的战争。   “赫尔斯。”斯狄安抬头,眸子里多了几分坚定,“我要结束这场战争。”   战争时的天总是泛着红,巷子里明明没有光,可这一刻赫尔斯却感觉自己被光照耀着。   他看着斯狄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能成为别人的信仰。   –   要结束战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去以后斯狄安更是跑前忙后,焦头烂额。   他的光明魔法对血族具有很强的克制作用,因此成了人类的一个秘密武器。   这段时间,他都在基地里最优秀的血族猎人那里进行培训。   赫尔斯无所事事,总是在一旁当观众。   做事时的斯狄安很认真,是在教廷时,赫尔斯从未见过的那一面。   在教廷的时候,斯狄安更像是卸下了“圣子”这层面具的普通人。   按理来说看人训练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但赫尔斯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斯狄安压着血族猎人揍的时候发出一阵海豹似的鼓掌。   搞得血族猎人很是无语。   “圣子大人。”他是个有尊严的猎人,就算斯狄安身份尊贵,他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我知道您很厉害。”   “但你也不用特意找个人来当气氛组吧?”   猎人指了指一旁的赫尔斯,“你这样,很伤我自尊的。”   “抱歉。”斯狄安扶额,拉着赫尔斯到一旁小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当气氛组啊。”赫尔斯一脸无辜,“你们这单纯的对练多无聊啊。”   他已经掌握了节奏,现在鼓掌都鼓得很有层次。   “别这样。”斯狄安叹气,“你这样,很容易给我树敌。”   “好叭。”赫尔斯不甘心地看了那个猎人一眼,“可他就是不如你嘛……”   后面两人的对练终于是正常了起来,赫尔斯被剥夺了鼓掌的权利,索性坐在一旁画起了画。   对练了大概半个多月,斯狄安跟着那些猎人进行了第一次任务。   他的光明魔法果然对血族有着极大的克制,首站告捷,人类势如破竹,一鼓作气拿下了好几场战争的胜利。   之前岌岌可危的局面因斯狄安的出面被扭转,再又一次获胜以后,他们破天荒开了一次庆祝会。   作为功臣的斯狄安自是没少被灌酒,赫尔斯去接人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圣子大人。   这些时间赫尔斯长高了不少,个头如雨后春笋,“嗖嗖嗖”得往上涨,如今只比斯狄安矮了一点点。   “他们这是给你灌了多少?”赫尔斯闻着斯狄安身上的酒气,没忍住皱了皱眉。   “3瓶?”斯狄安是真的醉了,抬手比了个五,“为什么有人喜欢喝酒啊……”   又辣又涩,一口下去从喉咙烧到了胃里。   “谁知道呢。”赫尔斯艰难的把醉鬼带回房间。   喝醉了的斯狄安还挺乖巧,不吵也不闹,而且有问必答。   赫尔斯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犹豫了好久还是没忍住戳了戳斯狄安的脸,“斯狄安。”   “嗯?”斯狄安没睁眼,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声疑惑。   “你觉得……”赫尔斯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离开了教廷以后,斯狄安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每次看见斯狄安被人群包围着,赫尔斯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开心斯狄安被人喜爱着,又难过有如此多少喜爱着斯狄安。   他好像成了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怎么样?”斯狄安脑子不清醒,听到这话还是睁开了眼睛,朝赫尔斯露出个笑,“赫尔斯当然是很好的人啊。”   “有多好?”赫尔斯追问,“是你会喜欢的那种好吗?”   这问题对一个醉鬼来说有些超纲,他思考了好一会,也没给出个答案。   而且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赫尔斯也难得感受到了无奈,看了斯狄安一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人额上小心翼翼落下一个吻。   “可我好喜欢斯狄安啊。”他低声道:“想把斯狄安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   酒醒后斯狄安似乎是断了片,赫尔斯自然也不会提这件事,而后战事再次告急,斯狄安又一次忙碌了起来。   自从前几次在斯狄安身上吃了大亏以后,血族就一直在研究着如何对付斯狄安。   人类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因此开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会议。   最终,他们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一些人认为斯狄安是他们制胜的关键,因此需要被重点保护。另一些人则认为血族已经知道了斯狄安的存在,不管怎么保护都会被血族重点关照,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出现,让血族有所忌惮。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   眼看着他们吵得越来越厉害,斯狄安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诸位,要不听我说一句?”   这些日子他跟着那些血族猎人学到了不少东西,对于战术布局这一块终于不再是纯粹的门外汉。   “圣子大人有何高见?”   “依我看,重点保护肯定是不行的。”斯狄安说:“如今这里只有我能克制血族,一旦离开,咱们又会处于被动的局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会毁于一旦,到时又有更多的百姓死于战争。”   他来着是为了结束战争,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斯狄安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场会开了很久很久,斯狄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屋子里留了一盏小夜灯,赫尔斯听到声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回来了?”   他有些困,声音带着倦意。   斯狄安应了一声,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难怪那些人说,有人等你回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嗯。”斯狄安应了一声,放缓了声音,“怎么还不睡?”   “想等你。”赫尔斯打了个哈欠,“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斯狄安抿了抿唇,“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具体的细节他也不可能给赫尔斯透露,只是道:“这一次可能异常凶险,你好好呆在这,不要乱跑。”   这里好歹也是血族猎人的大本营,那些血族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杀到这里来。   赫尔斯在这里,很安全。   “好。”赫尔斯之前跟着斯狄安学习了一些魔法,不过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真上了战场,他依旧是需要被保护的角色。   大概是离别渲染了悲伤,赫尔斯看着斯狄安,忍不住开口说:“斯狄安,能抱抱我吗?”   他朝斯狄安张开了手。   斯狄安也没犹豫,抬手抱住了他。   两人的身量相仿,昏暗的小夜灯将影子拉长,仿佛又回到了在萤火之森的那个夜晚。   赫尔斯嗅着斯狄安身上淡淡的草木香,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好。”斯狄安低声应到。   第二天,斯狄安和城中大部分血族猎人都消失了。   赫尔斯一个人在城里等待,他属实无聊,出门瞎晃悠的时候居然碰到了曾经的花匠朋友。   “你怎么在这?”赫尔斯惊讶。   “我本来就是这的人。”花匠依旧带着他各种各样的植物,“圣子大人真厉害。”   这还是赫尔斯第一次从花匠嘴里听到除了植物以外的生物,不由有些惊奇。   “我一直希望能回家种花。”花匠熟练的铲土施肥,“没想到圣子大人居然实现了我的愿望。”   花匠语气认真,神情也格外专注,“从今以后斯狄安大人就是我的偶像!”   “我呸!”赫尔斯啐了一声,“喜欢你的花去吧!”   他骂骂咧咧的离开,“斯狄安是我的!”   怎么有这么多人和他抢人!   赫尔斯一想到斯狄安会被别人抢走就难受,于是这段时间他冥思苦想,思考该如何将斯狄安牢牢抓住。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来,前方就传来了一个噩耗。   “圣子大人失踪了!”回来的那个猎人浑身是血,“我们中了血族的埋伏,斯狄安大人为了掩护我们,只身引敌,如今下落不明,恐怕……凶多吉少。”   听到这话,赫尔斯只觉晴天霹雳。   “不可能!”赫尔斯怒吼道:“斯狄安那么厉害,他才不会有事呢!”   他们还约好了,等战争结束就去游遍大好河山。听说东方有很多漂亮的景色,还有很多好吃的,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呢……   不管赫尔斯怎么不愿相信,那些猎人都一遍遍重复着这个事实。   回来的猎人越来越多,出去寻找斯狄安的也去了一波又一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圣子大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可能!”赫尔斯咬牙,“肯定是你们没有仔细去找!”   斯狄安才不可能出事!   这些血族猎人也是人中龙凤,平日里心高气傲得狠。   只是大部分时候赫尔斯都和斯狄安在一起,他们得罪不起斯狄安,便也对赫尔斯和颜悦色。   但现在斯狄安不在了。   “呵,你行你上啊。”一个猎人冷嘲热讽,“一个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不就仗着有斯狄安给你撑腰?”   “是比不过你被血族打得屁滚尿流。”赫尔斯毫不示弱,“我去就我去,你们这种废物,果真靠不住。”   斯狄安教他的魔法不多,搜寻魔法刚好是其中之一。   赫尔斯没多少灵力,只能割破手腕用血献祭生命力。   鲜红的血液滴落,魔法阵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华光,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涌上脑海。   赫尔斯感觉自己摔在了某个地方,周围湿漉漉黏糊糊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艰难起身。   恍惚中,似乎还听到了对话声。   “圣子大人。”一个血族看着斯狄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看看,你为了那些人类付出这么多,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他微微俯身,“要不这样,你加入我们,我回去向亲王大人禀报,保证让你过得比在人类那舒服得多。”   斯狄安身上的白袍已经被血染红了,他躲了这些血族的追杀这么多天,已经到了极限。   救援迟迟不来,斯狄安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   “你在做什么梦?”斯狄安咬牙开口,喉间又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了。   斯狄安想,他死了,赫尔斯该怎么办啊?   那人那么怕被丢下,到时候一定会很难过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幻觉,斯狄安好像真的看到了赫尔斯。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听到斯狄安声音时,赫尔斯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挡在那人身前。   他看着面前的十几个血族,眸中满是怒气,“你们别想动他!” 第四十五章   说出这话,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赫尔斯像个护食的狼崽子,恶狠狠盯着面前这些血族。   过了大概两三秒,其中一只血族忽然笑出了声, 而后笑声越来越猖狂。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一副眼泪都快笑出来的模样,“听听, 这种话连斯狄安都不敢说, 你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那些血族的嘲笑毫不遮掩, 斯狄安失血过多,脑子迟钝地转动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赫尔斯真的跑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斯狄安眉头紧皱, 在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对策, “等会我拖住他们,你赶紧离开,听到没有!”   “我不要。”赫尔斯咬牙, “我不走!”   他要是走了,斯狄安该怎么办?   “呆在这你会死的!”斯狄安急切, “赫尔斯,听话。”   以往赫尔斯总会乖乖听他的话, 可这次他却一身反骨。   “我不。”赫尔斯语气坚定,“死就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要不是斯狄安,他早就死在那条小巷子里了。   他的命本就是斯狄安救回来的,现在和斯狄安死在一起,对赫尔斯来说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斯狄安还想说些什么, 可那些血族并没有给他们继续生离死别的机会。   攻过来的瞬间,斯狄安抓着赫尔斯的衣服将人往后一拽, 抬手和那血族撞在一起。   两掌相对,一白一红两道华光交织,斯狄安感觉到自己快要破碎的灵根,将喉中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让赫尔斯乖乖回去他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斯狄安也没打算继续劝。   “在和我对下去,你的灵根可就真的碎了。”相较于斯狄安的窘迫,血族也游刃有余得多,“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投靠血族吗?”   他盯着斯狄安修长的脖颈舔了舔牙,“我可以把我的初拥给你哦。”   “做梦。”斯狄安冷着脸,手中力道加剧。他灵根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喉间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人类会战至最后一刻。”   他们只会死亡,不会投降。   “是吗?”血族笑了笑,笑容中的嘲讽更多了些,“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血族还真难获胜。只可惜,你们中的蛀虫太多了。”   红色的华光越来越盛,斯狄安是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传来,勉强又打起几分精神。   下一秒,一个传送魔法在赫尔斯脚下成型。   “你干什么!”赫尔斯瞪大了眼睛,刚想离开却发现身边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斯狄安,我不要回去!”   “这可由不得你。”这种时候了,斯狄安还能勉强挤出个笑,他回头看着赫尔斯,血从七窍缓缓流下,“赫尔斯,我大概是看不到战争结束了……”   “你要好好活着,到时候替我看看那些大好河山……还有神秘的东方,也要记得替我去看看……”   灵根碎裂程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斯狄安疼得厉害,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这画面对赫尔斯属实残忍,他看着斯狄安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以及脸上越流越多的血,心好像被一块锤子敲成了好几块。   心底的怒火越来越旺盛,对力量的渴望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他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为什么他只能看着斯狄安倒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他连和斯狄安一起死都做不到?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疯长,某一刻,他感觉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东西忽然松开了。   斯狄安感觉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其危险的气息,只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随后就那么晕了过去。   赫尔斯接住他下坠的身体,猩红的眸子在山洞中格外亮眼。   “你是血族?”为首的那只血族有点懵,而当他在赫尔斯眸中看到冰冷杀意时,又变为了恐惧,“纯血血族……”   可这世上分明早就没有纯血血族了!   血族是极其注重血脉的种族,倒不是他们在意贞洁,而是血液纯度越高的血族,实力往往更加强大。   赫尔斯盯着他们,眸子被无尽的杀意填满,“是你们伤了他。”   这十几只血族都是高等血族,血液纯度都高于百分之五十。   但在纯血的赫尔斯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刚觉醒的纯血而已。”那血族道:“咱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赫尔斯伸手掏出了心脏。   “嘭——”   赫尔斯面无表情捏碎了那颗心脏,又舔了舔自己指尖的血,满是嫌弃,“肮脏的血液……”   剩下十几只血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鸟兽散。   他们逃跑的方向分散,有的被赫尔斯抓到,有的则是成功逃脱了。   赫尔斯则没空关心那些逃跑的血族,转头抱起受伤的斯狄安,朝着人类基地飞了去。   他的眸子已经成了血族的红色,因此这一路上都避着人。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后,赫尔斯又将那几只血族的内丹炼化,修复好了斯狄安破碎的灵根。   而后,他深深看了斯狄安一眼,似乎是想记住这人的模样,“现在才是该告别了……”   赫尔斯看着斯狄安,笑了笑,“圣子大人身边,怎么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血族呢?”   斯狄安的未来只能是光辉灿烂的,绝不能因为任何人染上污点。   “我会在角落看着你。”赫尔斯说:“斯狄安,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   说完,赫尔斯就离开了。   他并没有继续去追杀那些血族,也没有去人类的地盘藏身,而是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山洞。   之前为了斯狄安强行激发了自己的血脉,尘封的记忆也如潮水般像他涌去。   赫尔斯的父母算是血族里的奇葩,虽为纯血血族,却并不在意权利,也不像其他血族一样冷心冷血。   他们是非常温和的两只血族。   只可惜,当太多人腐烂时,清白反而成了一种错。   而今的血族亲王是个权利欲望非常大的血族,于是某天夜里,他发动了叛乱,对赫尔斯的父母进行围剿。   血族中有野心的占据大多数,而赫尔斯的父母并不喜欢杀戮。   他们终究是死在这这场围剿之下,赫尔斯的母亲在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封印了他的血脉,并将他送去了人间。   而同血脉一起被封印的,还有他母亲的全部修为。   原本这个封印会在赫尔斯能够承受他们的力量后才会解开,但现在赫尔斯强行冲破了封印,尚未完全成熟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霸道的力量。   赫尔斯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汹涌霸道的力量冲击着赫尔斯的经脉,他一边努力承受着痛苦,一边忍不住想到,为什么他的父母不能用这份修为弄死那些叛乱的血族。   要是他们能狠下心,自己也不用遭受这份痛苦了。   “就说了,善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喉间一口腥甜的血涌上来,赫尔斯擦了擦嘴角,表情格外狰狞。   炼化这两股修为并不容易,赫尔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疼痛感才渐渐褪去。   “他还活着吗?”一只路过的血族问道。   “不知道啊。”另一只说:“好像还有气,要不去看看?”   他们俩是几天前路过这的,察觉到同族的气息,便过来看看,就看见了在山洞里的赫尔斯。   不过赫尔斯的气息混着杀意,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也不敢贸然前进。   直到方才,那股杀意终于淡了下去。   两人蹑手蹑脚走进去,赫尔斯此刻气息微弱,还真像要死了一样。   “怎么办?”一只血族问。   “我也不知道。”另一只说:“要不送回城堡吧?看他这样子,好像是只高等血族。”   “行,送城堡吧。”两只血族只是普通的低等血族,将赫尔斯送回城堡以后就跑了。   赫尔斯是三天后才醒来的。   醒过时,他看见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你们是谁?”赫尔斯警惕地看着他们,手腕一转,一道红光在掌心若隐若现,“我这是在哪?”   “这是血族的城堡啊,孩子。”开口的人是血族亲王,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一阵算计。   要是赫尔斯能为他所用最好,要是不能,他只能除之后快了。   赫尔斯并不知道亲王在想什么,他脑子里一阵钝痛,什么都想不起来,“血族?城堡?”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在脑海中盘旋,可赫尔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他问了一句,而后脑海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赫尔斯……我叫赫尔斯……”   然而除了这个名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阵疼痛愈演愈烈,赫尔斯表情狰狞得厉害,他捂着头,喉间发出些痛苦嘶吼。   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问出那句话后,亲王脸上大喜过望的表情。   “乖孩子。”亲王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容,可声音里还是染上了喜悦,“赫尔斯,你是尊贵的血族公爵,这里是你的家。”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斯狄安,没想到赫尔斯就这么送上了门。   光明魔法对血族是有克制作用,但血液纯净度越高的血族,对光明魔法的抗性越强。   “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那阵剧痛终于过去,赫尔斯双目失神,低声喃喃着。   空白的记忆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亲王嘴角疯狂上扬,却又努力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可怜的孩子,你是被那个可恶的教廷圣子暗算了……”   ……   人类与血族上一战都损失惨重,两方难得默契的选择了休战。   人们终于能喘口气,但暂时的休战并不能改变什么,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也不是短时间就能被抹平的。   斯狄安也趁着这段时间在养伤。   当然,养伤之余,他还在疯狂寻找赫尔斯的踪迹。   那天最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赫尔斯……”斯狄安已经习惯了赫尔斯在身边吵闹的日子,忽然之间恢复安静,他怎么都不习惯,“你到底在哪啊?”   就像他失踪时那样,那些血族猎人也打着哈哈,嘴上说着再找,可每天都没有进展。   偶尔斯狄安催得急了,他们也会说赫尔斯凶多吉少,找他纯属浪费人力。   无奈之下,斯狄安只能自己去找人。   他也曾尝试过用搜寻魔法,可赫尔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半分足迹,时间一晃,竟是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血族居然一个月都没来了。”又一次召开会议时,为首的血猎开口,“这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另一个吊儿郎当的血猎不以为意,“说不定是这群血族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厉害,吓得不敢来了呢!”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斯狄安皱着眉,反驳道:“血族要那么容易退缩,这场战争就不会持续十几年了。”   而且,杀死血族比杀死人类难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的伤亡总是更加惨重的。   那血猎看了斯狄安一眼,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不服。   斯狄安也不在意,继续开口道:“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那些血族就是想趁我们放松警惕时一击致命。”   前几战的胜利为他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到现在依旧是人类的生死存亡之际。   稍有不慎,他们将万劫不复。   “嘁。”那个血猎嗤了一声,小声逼逼,“装什么?叫你两声圣子大人你还摆上了?要不是会光明魔法,你以为你是谁?”   斯狄安的脾气的确不错,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衅他。   “你似乎对我意见很大?”斯狄安记得这个血猎,只是说寻找赫尔斯是浪费人力的也是他。   “我哪敢啊。”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您可是教廷尊贵的圣子大人……”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道白光打飞,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知道我是圣子还敢这么说话。”斯狄安睨了他一眼,“既然诸位如此不将教廷放在眼里,那也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   这是斯狄安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立威,空气安静得厉害,谁也没想到这个温和好说话的圣子会突然发难。   最后还是血猎首领先反应过来,立马踹了那血猎一脚,安抚斯狄安道:“抱歉圣子大人,是我管教不严,希望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又踹了那人一脚,“还不快给圣子殿下道歉,然后滚去领罚!”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只能低声下气地给斯狄安道歉,“对不起圣子大人,我刚刚不该口不择言,冒犯了您,求您原谅。”   斯狄安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   首领又踹了那人一脚,“愣着干嘛!继续道歉!斯狄安大人什么时候原谅你,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那就一直跪着吧。”斯狄安淡淡开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开口,“滚出去跪着,剩下的人,继续开会。”   “听到没有,滚出去跪着!”首领将人扔了出去,而后又讨好的朝斯狄安笑了笑,“圣子大人……”   “继续开会。”斯狄安冷声打断了他,“不想听可以出去。”   首领无奈,只能将那些话咽回肚里。   这一场会议开了很久很久,那人也在外面跪了很久很久。   他在心里将斯狄安翻来覆去问候了好些遍,看到那人出来时,差点没忍住骂出了声。   好在理智还没完全出走,他只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得罪你了?为什么针对我?”   “大概吧。”斯狄安看着远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等那人开口,斯狄安又补充道:“你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种族与同胞,成为血族的走狗。”   外患未除,内忧又起。   那一瞬,斯狄安感觉有个重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肩上。   如他所料,血族之前的确是在麻痹他们,也确实准备了波大的。   好在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这才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好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猎人匆匆跑回来,“血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特别厉害的公爵,咱们的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让我们的人先回来!”首领立马开口道。   “不行。”斯狄安冷着脸,“这座城绝不能丢!”   这城是个关口,一旦丢了,血族就能长驱直入,挥刀直指萨希帝国首都。   那时,整个萨希帝国都将沦为焦土。   “可是我们的人已经撑不住了!”首领难得同斯狄安拍案叫板。   “守不住也得守。”斯狄安看着他,“他们是战士,哪有兵临城下,战士丢盔弃甲的道理。”   斯狄安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出话的却铿锵有力,“今日,我们同这座城共存亡。”   战况比斯狄安想象得更加惨烈。   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眸子里满是杀意。   弯弓,搭箭,放弦一气呵成,带着光明魔法的箭矢对血族有着致命的伤害,那黑袍的动作果真慢了不少。   但这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这次血族来的人并不多,斯狄安看着那个作为主力的黑袍,眸中的杀意愈发浓烈。   他拿起剑,朝那人飞了过去,“我去杀他,你们守住。”   黑袍,也就是赫尔斯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袍男人很是厌烦,这人掌心那些莫名其妙的白色光团烫得他很不舒服,偏偏还躲不掉。   这人就一直追着他揍。   “血族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种孬种?”斯狄安现在嘲讽能力与日俱增,那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在赫尔斯消失的那一刻也跟着失踪了,“连真面目也不敢露。”   赫尔斯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   “你这种低贱的人类也配见我尊容?”赫尔斯看着斯狄安的脸,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最后将其归为烦躁。   两人之间的打斗极为凶狠,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冲着对方的命去的。   躲过一道红光后,斯狄安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这血族确实难缠,他有种感觉,要是一直拖下去,死的人肯定是他。   掌心的银十字架被牢牢攥住,斯狄安心一横,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赫尔斯自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长出长长指甲的手指即将穿透斯狄安的胸膛,可在看见斯狄安平静表情时,突然愣住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那股熟悉的疼痛再次席上脑海。   也在这时,斯狄安将银十字架捅进了赫尔斯的心脏。   “啊——”   赫尔斯喉间发出一阵嘶吼,一道气浪炸开,逼得斯狄安后退了好几步。   他脸上的面具摇摇欲坠,斯狄安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面具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赫尔斯?”   “你认识我?”赫尔斯脑袋越来越疼,心口处也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还没等到斯狄安回答,他就想转身离开,可没想到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踉跄着后退的瞬间,银十字架因动作又没入了几分,赫尔斯的表情顿时狰狞了。   “圣子大人?”赫尔斯被擒,那些血族突然就撤退了,血猎们一头雾水,纷纷朝斯狄安跑来。   斯狄安心中一惊,抬手遮住了赫尔斯的脸。   “圣子?”赫尔斯正想发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又瞪大了眼睛,“你是圣子?”   这人就是害他失忆和头疼的罪魁祸首?!   “你不记得我了?”斯狄安觉得赫尔斯的状态很奇怪,像是完全不记得他了。   也是,如果赫尔斯记得他,方才肯定不会对他下死手。   “记得啊。”赫尔斯咬牙切齿,“怎么不记得。”   “就是你这家伙害我失忆的!”   刚刚心里涌起的那阵情绪肯定就是仇人相见的厌烦。   斯狄安没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赫尔斯真的不记得他了……   赫尔斯怎么可以不记得他了呢?   “我警告你,我可是血族的公爵。”赫尔斯骂骂咧咧,试图挣开斯狄安的手腕。   他是背对着斯狄安的,所以并没有看到那人复杂的表情。   好在斯狄安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不就是失忆了吗?   不就是变成血族了吗?   只要还是赫尔斯,又有什么关系呢?斯狄安想,大不了,和赫尔斯重新认识一次。   “是吗,这位公爵大人。”斯狄安笑了笑,心里那点恶劣又一次冒了出来,“很遗憾的通知你,你被捕了。” 第四十六章   赫尔斯觉得自己和这圣子肯定是有仇的, 而且仇还不小。   他被五花大绑送进斯狄安房间的那一刻,这个念头更是达到了顶峰。   谁家好人把战俘放自己房间里啊!   心口处被银十字架刺破的疼痛还未散去,赫尔斯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想把绳子蹭开。   斯狄安进来时,就看见赫尔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赫尔斯身体一僵, 闭上眼睛装死。   “原来赫尔斯还有把自己拧成麻花的爱好啊。”斯狄安低笑一声,坐在床边。   他拍了拍赫尔斯僵硬的身体, “转过来,让我看看伤口。”   赫尔斯不说话,继续装死。   妈的, 这么尴尬的姿势居然被仇人看见了。   这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 毁灭吧。   斯狄安嘴角笑意更浓,眼前的画面逐渐与脑海中的画面重合。   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再次涌上心头。   什么血族公爵,这就是他别扭爱炸毛的赫尔斯。   “好了。”斯狄安拍拍赫尔斯的腰, 柔声哄道:“心口还疼不疼?让我看看。”   斯狄安这一说,赫尔斯感觉心口的伤更疼了。   他颇为委屈地睁开眼, 湿漉漉的血色眸子就差把“好痛”写进去了,“疼……”   他的声音不自觉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说出口后赫尔斯自己都愣住了。   靠,这叫斯狄安的圣子是会下蛊吗?   他堂堂血族尊贵的公爵大人,怎么会对着敌人撒娇!   不,他怎么可能会撒娇!   赫尔斯止不住怀疑人生,不过斯狄安着急看他伤口,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别扭情绪。   衣服就这么被无情的扒了开, 赫尔斯还想挣扎,却被斯狄安揉了揉脑袋, “乖一点,让我看看。”   这话好像有什么魔力,赫尔斯还真停住了。   就是脑子里还在想,他为什么要听斯狄安的?   当时打架他们下的都是死手,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心口那道深深的伤口,叹了口气。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肌肤,赫尔斯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好奇怪。   赫尔斯不理解,他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很疼吗?”斯狄安指尖一道华光闪过,缓缓朝着那道伤口涌去。   圣子一般都会辅修治愈系魔法,在战场上的作用也更像是控场的团控。   只不过斯狄安单人作战的能力太过优秀,让人经常忘记他还有辅助的功能。   柔和的光缓缓治愈着伤口,疼痛被一点点抚平。   赫尔斯不是很理解,于是开口询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哪有敌人帮战俘治伤的?   “你们教廷的人,都这么滥好心吗?”   这话赫尔斯以前也经常说,熟悉的感觉再次上涌,他张着嘴,有点茫然。   此刻,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   “谁知道呢。”斯狄安不是专业的医修,没办法完全治好赫尔斯身上的伤。   而叫一个人类医修给已经成血族的赫尔斯治伤也不现实,他看着赫尔斯心口浅浅的伤痕,低声道:“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得救肯定和赫尔斯变成血族有关。   明明该他护着赫尔斯,最后却成了赫尔斯为他牺牲。   斯狄安落寞的样子深深刻进赫尔斯的眸子里,他想说什么,可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脑海中的钝痛再次袭来,好像有什么记忆即将破土而出,却又被什么东西压着,死活出不来。   两股力量不停较劲,赫尔斯的脑袋似乎成了战场。   “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想捂着脑袋,但手还被绑着,只能继续摆出一个扭曲的姿势。   “赫尔斯?”斯狄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好疼……”赫尔斯的声音都在颤抖,“脑袋好疼……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斯狄安愣了一下,抬手将灵力注入赫尔斯身体里,“没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他们已经再遇见了,记忆那些还可以再次创造。   脑海中的疼痛再次被抚平,赫尔斯抬头,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们以前,真的是敌人吗?”   看斯狄安对他的态度,不像敌人,反而像是情人。   “不是。”斯狄安也给出了回答。   “那我们是什么?”赫尔斯追问。   这问题还真有些难以回答,斯狄安思索了一会,说:“是最好的兄弟。”   赫尔斯:???   赫尔斯看了看自己胸前散乱的衣襟,又看了看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满脑袋问号。   谁家兄弟是这么相处的?   奈何斯狄安对自己给出的答案非常满意,继续渲染着他们的“兄弟情”。   赫尔斯听得满头黑线,索性卷着被子翻身,假装听不见。   之后的日子,斯狄安尽心尽力修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他好像缺了根筋,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时做的事有多么过火。   “赫尔斯。”   赫尔斯受的伤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严重。   毕竟有斯狄安给他治伤,再加上他现在成了血族,恢复能力比作为人类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恢复的最好办法,就是吸血。   斯狄安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衣服最顶上的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想喝吗?”   赫尔斯的尖牙控制不住的往外冒,他看着斯狄安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咽了咽口水。   “赫尔斯还是这么不坦诚啊。”斯狄安低笑了声,也没说那些多余的话,而是拿起一旁的苹果削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心,水果刀划破指尖,鲜血溢出。   教廷圣子向来是圣洁纯净的象征,他们的血液对血族来说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故意的……”赫尔斯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停咽口水。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赫尔斯在说什么?”斯狄安看着他,挑了挑眉,“我不过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而已。”   他用带血的手指在赫尔斯面前晃了晃,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赫尔斯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不把你吸干。   赫尔斯面无表情地想着,咽口水的动作越来越明显。   “赫尔斯不想喝,我又不会勉强。”斯狄安继续说:“毕竟我只是个脆弱的人类,经不起折腾。”   赫尔斯拳头硬了。   他刚想说什么,还没得及说出口,温热的手指就在他的唇上摩挲。   斯狄安将指尖的血涂在了他唇上,“不过浪费粮食也不是好孩子,既然已经割破了,那就麻烦赫尔斯替我解决一下吧。”   对人类而言并不好闻的血腥味,对血族来说却是绝顶美味。   斯狄安的血像品质上好的红酒,醇香四溢。   赫尔斯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抓着斯狄安的手腕往上,牙直直朝着那人的脖颈咬去。   可惜,还没碰到就被斯狄安打断了。   “赫尔斯这是做什么?”他仿佛很疑惑,“出尔反尔可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   赫尔斯被他勾得肚子一直叫个不停,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血族公爵的高贵身份了。抓着斯狄安的衣领就往上凑,“让我咬一口!”   再不咬一口他真的要憋死了。   然而斯狄安依旧在躲避,虽说赫尔斯现在的武力值要高一点,但斯狄安不愿意,他依旧没什么办法。   “赫尔斯,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斯狄安慢吞吞开口,“求人,至少得说些好听的吧。”   赫尔斯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牙齿痒得厉害,赫尔斯也没细想,压着脾气问:“什么算好听的?”   斯狄安嘴角的笑意更浓,懒洋洋开口道:“比如说,斯狄安哥哥最好了,求求你,让我咬一口吧——”   这话听得赫尔斯头皮发麻,他差点就忍不住扭头离开了。   可对血液的渴求还是大于羞耻,赫尔斯在心里骂了好多遍这人是不是变态,咬着牙开口道:“斯…斯……”   麻袋,根本叫不出口!   “嘶嘶嘶的,你是蛇吗?”斯狄安扣上了扣子,将脖颈藏在了衣领之下,“既然赫尔斯不想喝,我也是不会勉强你的。”   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同时,对血液的欲望也愈发疯长。   赫尔斯感觉自己快被憋疯了,动作粗暴地扯开了斯狄安的衣领,力道大得扣子都崩掉了一颗,“斯狄安哥哥。”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被我吸血,是你的荣幸。”   “是吗?”斯狄安还挺平静,他抬手,揉了揉赫尔斯的后脑勺,“既然如此,赫尔斯可得对我负责。”   赫尔斯有些茫然,抬头看着斯狄安,眸子里写满了疑惑。   他嘴角还挂着斯狄安的血,斯狄安眸色暗了几分,抬手按在他嘴角上。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他嘴角的血擦干净,“要是被我发现赫尔斯偷偷喝别人的血,就别想在喝我的了。”   其实在斯狄安之前,赫尔斯没喝过任何人的血。   当时亲王给他送了许多美人,但不知为何,那些人的血液对赫尔斯来说腥臭无比。   也就是说,遇到斯狄安前,他甚至没吃过一顿饱饭。   “占有欲这么强啊哥哥。”赫尔斯笑了一声,还兄弟呢,这人明明就是喜欢他。   而且超级超级喜欢。   赫尔斯自觉抓住了斯狄安的把柄,还想再说什么,但斯狄安却起身准备离开,“你去哪?”   “去给你找个占有欲不强的哥哥。”斯狄安似笑非笑。   赫尔斯:……   这人不仅变态,心眼还格外小。   喝血仿佛将两人的关系拉到了一个微妙的位置,赫尔斯别扭了好几天。认认真真思考着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斯狄安。   要说喜欢,他们似乎也没认识几天,   要说不喜欢,可他又的的确确是在乎斯狄安的,   还没等赫尔斯纠结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斯狄安已经好几天没来找他了。   这几天赫尔斯沉迷思考那个问题,并没有注意到斯狄安尚未出现的事情。   而今忽然意识到,便再也不能忽视。   “奇怪,那人去哪了?”   斯狄安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比上班都准时。   “难不成,是他出事了?”赫尔斯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人类与血族的战争并未结束,斯狄安作为血族的头号猎杀对象,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赫尔斯心跳得厉害,立马翻身下床。   斯狄安并未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告诉他,如果要出门,一定要记得遮掩瞳色。   赫尔斯将眸子变成了灰色,焦急得离开了卧室。   这还是赫尔斯被掳回来以后第一次出门,按理说这应该是个陌生的环境,可赫尔斯却像是在这住了很久,对着的一切都很熟悉。   他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斯狄安,正准备用一下搜寻魔法,却在某个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心。   斯狄安面对着他,正对着一个花匠说说笑笑。   他们的距离隔得有些远,赫尔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字眼,像什么“喜欢就好”“我想给最好的”“当然值得”之类。   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像是被剧烈晃动后又猛然打开的汽水,各种复杂的情绪“噗噗噗”得往外涌。   他站在那看着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做,一脸阴沉地离了开。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斯狄安依旧没怎么来找他,每次来得时候也心不在焉的,搞得赫尔斯更气了。   也没等到赫尔斯质问斯狄安,战争又一次悄无声息地爆发了。   那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无数人类还在睡梦中沉睡,血族大军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到来。   火光冲天,很多人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在炮火中化为硝烟。   其实赫尔斯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个脑子有问题的血族亲王喜欢用人类研发的那些武器,明明他们自己动手来得更快。   亲王笑了笑,告诉他:“当然是因为人类死于自己的发明,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我早说过了,断送他们的是他们自己。”   不管是这些损人害己的武器,还是那些背弃信仰舍弃同胞的叛徒。   赫尔斯理解不了亲王变态的脑回路,索性也不去理解。   他本不想出去,可一声声炮火吵得他根本睡不着,挣扎了好一会,赫尔斯臭着脸走了出去。   他的眸子又一次变成了灰色,和黑夜完美融合。   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拦住一个逃命的仆人问道:“斯狄安呢?”   “圣子大人去战场了。”仆人丢下一句,匆匆离开。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赫尔斯的意料,但仔细一想,这确实是斯狄安会做的事。   “去战场了?”赫尔斯皱眉,“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赫尔斯正想去找斯狄安,可没想到血族这次聪明了不少,竟然玩了一招声东击西。   基地涌进了很多血族,人类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战争发生得实在太突然,而赫尔斯作为一只血族,还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干什么。   替斯狄安守住基地,击退血族?   可他自己就是血族啊。   假装看不见,任由血族屠杀人类?   可赫尔斯依旧做不到,脑海中甚至浮现出斯狄安跪在一堆尸体前,哽咽着说都怪自己没保护好他们之类话。   第二条对赫尔斯来说明显更难,犹豫片刻,他再次带上了面具,拿起法器加入战场。   反正血族向来感情淡漠,那些血族表面虽恭恭敬敬称他为公爵大人,背地也总说他德不配位。   而他对血族就更没什么感情了,   不过念着他们是同族,赫尔斯也没下死手,打得那些血族伤害不了人类就收了手。   没过一会,赫尔斯就处理完了这一片入侵的血族。   他正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看见了这段时间和斯狄安走得很近的那个花匠。   心中那点不高兴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赫尔斯刚准备让他别过去,可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只漏网血族“嗖”得一下,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而后一爪,贯穿了花匠的胸膛。   花匠手里还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玫瑰。他慢吞吞低下头看着那只贯穿自己胸膛的利爪,脑子里一片空白。   疼痛翻涌的瞬间,花匠看见赫尔斯提剑斩杀了那只血族。   玫瑰花骤然落地,花匠猛地吐出好几口血,也摔倒可下去。   “真可惜啊。”花匠声音断断续续,“差一点就能看到我精心培育了好几个月的花了……”   他还想说什么,奈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花匠指了指地上的玫瑰,艰难开口,“那是前段时间圣子大人在我这里订的花,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说完,花匠永远闭上眼睛。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死去,可赫尔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格外难受。   他抱着花匠的尸体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身后是混着鲜血的冲天火光,惨叫声此起彼伏。   赫尔斯忽然觉得有些烦。   烦那看不到尽头的战争,烦那永无止境的杀戮。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抱着花匠的尸体去了他最爱的花园。   那里被战火波及,已经毁了大半。   不过花匠尽心培育的那一片幸免于难,赫尔斯将花匠埋在了那里。   随后又抬手施法,落下一个结界。   “抱歉……”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抱歉,“或许,以这种方式和你喜欢的植物在一起,对你来说也是不错的结局吧?”   做完以后,赫尔斯没在停留。   他转身,冲进了身后的战场。   或许方才他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没有对这些血族赶尽杀绝。   血族内部并没有多少人情味,至少,在高等血族之间不会出现。   他们的内乱比人类更加严重,不过是打不过现在的亲王,只能将那些不服憋在心里。   当然,他们本身也喜爱杀戮,所以乐此不疲。   赫尔斯处理完这里的漏网之鱼,又继续去寻找斯狄安的身影。   这个基地俨然成了废墟,幸存下来的人们眸子里的恐惧还未退散。   赫尔斯找到了一个幸存的血猎,开门见山,“斯狄安在哪?”   “在城西。”血猎知道方才是赫尔斯救了自己,心中有些复杂。   赫尔斯转头就准备走,却被那血猎叫住,“赫尔斯,谢谢你。”   他也是曾经看不起赫尔斯的人之一,也是寻找赫尔斯不尽心尽力的人之一。   他是优秀的血猎,所以总觉得自己比普通人高了一等。   可现在他被曾经瞧不起的普通人救了。   赫尔斯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低低“哦”了声,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还是找到斯狄安要紧。   城西离基地有些距离,赫尔斯花了些时间才到那里。   空气中的血腥味格外浓烈,赫尔斯差点被熏得吐了出来。他捏些鼻子靠近战火最集中的区域,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斯狄安。   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袍,身后是柔和温暖的金色华光,看上去同这充满了血污的战场格格不入。   “圣光吟诵……”赫尔斯正思索着要不要靠近,毕竟这是个群体攻击,而他作为一只血族,也在攻击范围。   那些血族在圣光吟诵中倒下大半,赫尔斯瞧见那几只高等血族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惧色,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预感就成了真。   斯狄安身后的一个血猎,突然提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染着血的剑尖从胸口冒出,斯狄安的灵力瞬间出现了波动,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剑尖。   再怎么厉害的修士也始终是凡胎□□,钻心的疼痛刺激着斯狄安的神经,他努力了好几次,圣光吟诵还是断了。   没有了压制,那些血族宛如丧尸大军,开始攻城。   “别管他。”斯狄安捂着心口,脸色平静,“押下去,继续守城。”   “圣子大人……”一个血猎看着他,眸子里满是担忧。   斯狄安摆了摆手,“我没事……”   血族大军兵临城下,他不能离开。   “斯狄安。”为首的血族叫他,“你说你为这些人类倾心尽力有什么意思?他们反手就能为了权力背刺你。”   “不如加入血族吧,我保证你会活得比当人类快乐。”   这种话斯狄安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而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未改变。   “做梦。”斯狄安笑了一声,身下一个染了血的圣光魔法阵再次成型,“或许是有些人不值得我守护。”   但作为圣子,他护的是天下苍生。   受了伤以后的斯狄安显然实力大打折扣,同那些血族的每次较量都让伤口加深。   眼看着又一道攻击迎面而来,斯狄安缓缓闭上了眼睛,“真可惜啊……”   他低声道:“又忘记和赫尔斯道别了。”   “嘭——”   两股力量相撞,斯狄安睁开眼,再次看到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赫尔斯。   “你们怎么敢的?”赫尔斯很生气,心中怒火烧得旺盛,“你们怎么敢再伤他一次的!”   这话吼出来的瞬间,赫尔斯脑海中浮现出浑身是血的斯狄安挡在他身前,叫他快走的画面。   记忆被掀开一条缝,被遗忘的东西如洪水般涌出。   赫尔斯有一瞬失神,眼睛不受控制的变成了红色,“我记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   这一战斯狄安伤得不轻, 尤其是那血猎捅的一剑,差点伤及心脉,于是卧病在床的人变成了斯狄安。   赫尔斯拿着药碗过去时, 还被调侃了一番。   “赫尔斯这模样还真挺贤惠。”斯狄安看着他打趣,“像个小媳妇。”   赫尔斯拿着药碗的手一抖, 差点泼斯狄安一脸药。   他耳朵根又一次红了, 心里想得却是这天天渲染兄弟情的木头居然还有开窍的一天?   斯狄安被他这模样逗笑,看着赫尔斯通红的耳根继续打趣, “怎么害羞了?难不成赫尔斯还真想当哥哥的小媳妇?”   赫尔斯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斯狄安再怎么呆愣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赫尔斯?”   “如果是呢?”赫尔斯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他低垂着眸子,脑海中满是是斯狄安两次在自己面前身受重伤的模样。   以前的赫尔斯不敢打扰斯狄安, 可他受不了这人一次又一次为那些人类不顾生命。   在死亡笼罩时,这人心里有没有一点地方, 是放着他的?   “斯狄安……”赫尔斯放下了药碗,红色的眸子里是斯狄安看不懂的情绪, “你不能这样……”   不能总是把他的情绪高高挑起又轻轻放下,不能总一次又一次为那些人类不顾生死,把他放在一旁。   教廷圣子作为神明的代理人,一向是不允许沾染情爱的。   斯狄安本人在这方面格外迟钝,他或许有意识到赫尔斯对自己特殊,但并没有意识到这份特殊意味着什么。   “你说什么?”一向波澜不惊的圣子大人头一次慌了神。   赫尔斯……喜欢他?   “我说, 我喜欢你。”赫尔斯一记直球砸得斯狄安有些懵,“斯狄安, 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他知道斯狄安不懂情爱,可是这人先招惹的他。   “你……”斯狄安脑子有些懵,“等等,让我捋捋……”   直至现在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赫尔斯做了多少越界的举动,甚至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和赫尔斯不是好兄弟吗?   怎么这感情一下变质了?   “捋什么捋?”赫尔斯根本不给斯狄安反应的时间,抓住他的手腕,直直朝着那人的唇撞了过去。   赫尔斯也没接吻的经验,两人的牙隔着唇撞了一下,疼得吸了口凉气。   “嘶……”斯狄安痛呼一声,“赫尔斯对我意见很大啊。”   “少废话。”吸取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赫尔斯动作幅度小了不少。   他轻轻吻上了斯狄安的唇,生涩地同人接吻。   斯狄安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竟忘记了推开。   一吻结束,一人呆若木鸡,另一人满脸通红。   “你没推开我。”赫尔斯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斯狄安还没回过神。   好端端的,赫尔斯怎么忽然就亲他了?   就算是喜欢,这也太快了吧……   “斯狄安。”见这人没回话,赫尔斯又叫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是喜欢。”斯狄安回神,看着赫尔斯,“赫尔斯,给我点时间吧。”   他对赫尔斯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懵,对自己的感情更懵。   他不想如此草率的回应赫尔斯。   “好。”赫尔斯应了一声,“我等你。”   自那天以后,赫尔斯也不装了,对斯狄安所有的想法都摆在了明面上。   最开始斯狄安还有些不适应,但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斯狄安才终于是同赫尔斯再次谈起这件事。   “赫尔斯。”斯狄安说:“我不想骗你,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这段时间他刻意去观察了很多对夫妻,有的和谐恩爱,也有的充满了算计与阴谋。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对赫尔斯做的很多事,都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   赫尔斯听见这话,眸色一沉。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斯狄安,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但……”斯狄安继续说:“你对我很重要,也很特别。”   作为圣子,斯狄安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要承担起圣子的责任,要替光明神守护世人。   因此斯狄安爱着每一个人类,即使被背叛也不曾怨恨。   而这些人中,赫尔斯是最特别的一个。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斯狄安看着他,“或许,你能教会我什么是爱情?”   这回答有些出乎赫尔斯的意料。   同这人认识这么久,赫尔斯很清楚斯狄安在这方面有多迟钝。   他看着斯狄安漂亮的眼睛,嗓子忽然有些干涩发紧。   “好……”赫尔斯应了一声,感觉牙又有些痒,“斯狄安。”   “嗯?”   “男朋友。”   “嗯。”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斯狄安是引人注目的圣子,赫尔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爱人的前程,因此提出了地下恋。   斯狄安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藏着掖着?”   “这么久了,斯狄安还是不了解人性。”赫尔斯叹气,“那天虽然没人看见,但我血族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   他抬手摸了摸斯狄安的脸颊,“我不想你因为我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斯狄安摇头,“我不是不了解人性,我只是不愿意把他们想得那么坏。”   他始终认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如果因此就失去一切,只能说明这一切也不值得拥有。”   不论他是不是圣子,他永远都是斯狄安,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最后斯狄安还是没能说过赫尔斯,只能被迫地下恋。   自从斯狄安受伤以后,一直销声匿迹的教廷终于是现了身。   不过他们并不是来帮忙的,而是警告那些血猎,一定要保护好斯狄安。   对此,斯狄安只觉得无奈。   “我看不懂他们。”   夜深人静,斯狄安和赫尔斯手牵手走在无人的小道。   簌簌的风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斯狄安看着满天繁星,低声开口道:“他们一直教导我,作为圣子,要认真传达光明神的旨意。”   “但成神路断,人间已经和神明失联很久了。”   他们得不到光明神的旨意,于是又给斯狄安灌输了另一种思想,   “他们说,光明神是最喜爱人类的神明,曾经还因为不忍人类总生活在水生火热中,轮回七世,传播福祉。”   第一世,光明神为人类带来了火种。   第二世,光明神为人类带来了文字。   第三世……   七世以后,人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感谢光明神的付出,教廷应运而生。   “他们告诉我,作为圣子,应当像光明神那样,守护天下苍生。”   所以斯狄安一直在认真承担自己的责任,一次次不畏生死守护世人。   “可后来我发现,他们虽然是那么教我的,自己却不是那么做的。”斯狄安垂眸,“当年教导我的老师,是主教大人。”   战争未开始前,主教大人也曾认真传递光明神的福祉,被人们歌颂。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了。   变得不在乎责任,不在乎人类,甚至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很多人求他赐福,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斯狄安摇头,“有些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你有什么错。”赫尔斯语气没什么起伏,他在战火中长大,早就看惯了人性。而今血族血脉觉醒,更加冷心冷血,“要是善良和责任成了一种错,那这个世界早就该毁灭了。”   大概是黑暗中的生物都有趋光性,他最开始被斯狄安吸引,正是因为那些善良。   “是啊。”斯狄安低笑了一声,“我怎么会有错呢。”   错的是这个不堪的乱世,错的是那些经不起推敲的人性。   “所以,赫尔斯。”斯狄安低声开口,“现在到了我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之前他就发现了人类中有很多蛀虫。   那些血猎战士拼死拼活守卫家园,而有些人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叛同胞投靠敌人。   甚至成了敌人刺向同胞的一把利剑。   斯狄安一直在收集那些蛀虫的名单,越是深入,越是心惊。   他发现,这个种族,竟是连根都开始腐烂了。   “什么意思?”赫尔斯不解,“又要开战了吗?”   他皱着眉,“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不等斯狄安开口,赫尔斯又道:“虽然我不会光明魔法,但我是纯血血族,只要来的人不是血族亲王,我也能压制他们。你好好养病,我去帮你守城。”   “不。”斯狄安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叹了口气,“人类的根已经腐烂了,与其让它继续腐烂生长,倒不如斩草除根,从新生长。”   虽然会很疼,但长痛不如短痛。   “赫尔斯。”斯狄安看向他,“我要回教廷,找主教大人。”   谁也不知道斯狄安查到那个与血族来往密切的幕后主谋是主教大人时,斯狄安的心情。   就连斯狄安自己也不知道恩师突然成了叛徒,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   但赫尔斯却察觉到了。   他抓着斯狄安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放心去吧。”   “我在,我一直在。”   不管斯狄安想做什么,他都在。   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有血族虎视眈眈,后有数不清的蛀虫腐朽国度。   为了平衡好这两件事,赫尔斯和斯狄安忙前忙后做了不少功课。   “辛苦了。”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忙前忙后的模样,抬手摸了摸赫尔斯的脸,“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去旅游吧。”   “好。”赫尔斯也不觉得辛苦,毕竟这些事对他来说并不难。   血脉觉醒以后,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拖斯狄安后腿的废物。   筹划了将近大半个月,斯狄安在基地附近设下了不少光明魔法阵,同时镌刻了很多储藏光明魔法的符石。   确保自己离开后,这些血猎依旧能有和血族抗衡的能力。   赫尔斯也没闲着,除了替他们解决高等血族,还教了他们不少击杀血族的技巧。   等他们坐上回去的马车时,都已经精疲力尽。   “其实你留在这比较好。”斯狄安叹气,“教廷处处都有光明魔法,你很容易受伤。”   赫尔斯现在的确很强,可架不住光明魔法天生克制血族。   “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赫尔斯不以为意,甚至还有闲心吐槽,“斯狄安,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唠叨了。”   斯狄安噎了一下,报复性咬了咬赫尔斯的嘴唇。   教廷坐落于帝国最繁华的地段,分明现在处处都是战火,这里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被喧嚣与热闹填满。   斯狄安的回程是秘密进行的,可回到教廷时,还是撞见了主教。   “回来了。”主教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一点意外的情绪,“早就告诉过你外面的世界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尽力,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在教廷吧。”   斯狄安点头,并未露出什么情绪。   “老师。”离开时,他又忍不住叫了主教一声。   主教回头,“怎么?”   “您当年对我的教导……”斯狄安看着他,“您还记得吗?”   主教愣了一下,眸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他盯着斯狄安看了好一会,才一脸无所谓地开口道:“那些没用的玩意,没什么记住的必要。”   “斯狄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该知道,死读书是行不通的。”   说完,主教就转身离了开。   斯狄安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也跟着回了房间。   赫尔斯在教廷中没办法伪装眸色,于是幻化成一只小小的手镯,套在斯狄安的腕骨上。   进了房间后,他终于能喘口气。   “憋死我了。”赫尔斯猛灌了三大杯水,“这主教也太能装了吧。”   他在教廷呆的大半年,遇见过主教好几次。   那人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嫌弃,搞得赫尔斯一度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斯狄安。   “人总是会变的。”斯狄安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仍不愿相信那个教导自己要济世救人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谁说的。”赫尔斯看着他,“你不就没变。”   从认识到现在,斯狄安就没变过。   “如果有一天我变了呢?”斯狄安忽然问道。   赫尔斯认真想了想,说:“变了就变了,在我这里斯狄安永远是斯狄安。”   回教廷的日子并不好受,赫尔斯感觉不管是晨昏祷告还是聆听凡音,都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   斯狄安已经习惯了,但赫尔斯很不习惯。   回去以后,他缠着斯狄安求安慰。   “赫尔斯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进门,他就被赫尔斯撞到了门板上。   而后脖颈一疼,赫尔斯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脖颈处,贪婪地吸血。   斯狄安抬手摸了摸赫尔斯的脑袋,等那人恋恋不舍地喝完抬头,看着他猩红的唇笑了一下,“赫尔斯把我咬疼了呢。”   今天赫尔斯在圣光中带了太久,浑身都不舒服,所以刚刚才会那么失控地喝血。   “啊……”听见这话,赫尔斯有些呆愣,他看了看斯狄安脖颈上已经快愈合的伤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斯狄安按按赫尔斯的唇角,“赫尔斯应该想想,要怎么补偿我。”   赫尔斯还没得出答案,就被斯狄安按着亲了一顿。   差点窒息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点懵——   这人不是不通情事吗?   明明上次接吻的时候他们的技术都很糟糕,怎么这人突然进步得这么快!   对此,偷偷学习了好几个大夜的斯狄安深藏功与名。   那监视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到这一步,他们也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忍着不适,虚与委蛇地同主教演戏。   尽管斯狄安刻意收敛了锋芒,但他在城中的声望日渐高涨。   再加上赫尔斯时不时帮他击杀高等血族,他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一度压过了主教。   “他应该快忍不住了。”赫尔斯说:“一个被权力欲望迷惑了双眼的人,是不会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夺走自己权力的。”   斯狄安的声望越高,对主教来说威胁就越大。   终于在某一天,他忍不住对斯狄安动手了。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斯狄安同往常一样,聆听完镇民的祷告,并为其降下福祉。   这套流程他重复了上万次,根本没有出错的可能。   但在圣水落下的那一刻,镇民突然捂脸倒地,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吼。   斯狄安有些懵,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镇民出了什么问题,祷告室的大门就被推了开。   刺眼的光芒让斯狄安闭上了眼睛,他透过袖子看了看,瞧见主教带着一大队人走了进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   斯狄安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不过他的表情很是平静。   “那水里被加了东西。”今天赫尔斯幻化成了耳钉,他用传音阵同斯狄安说道:“好像是血族的东西。”   斯狄安看着还在地上打滚的镇民,知道主教为了陷害他,肯定是不会给这人治伤的。   而现在自己也不能救治他。   “严重吗?”斯狄安很担忧。   “死不了。”赫尔斯说:“但会很难受。”   斯狄安还想说些什么,可主教先一步开了口,“斯狄安,我对你很失望。”   来的人除了教廷的各位成员,还有不少受过斯狄安恩惠的普通百姓。   “你是教廷圣子,自当为万民奉献一生。”主教的声音铿锵有力,若非斯狄安是当事人,还真觉得他是在主持公平正义,“可现在你却勾结血族残害同胞,你可知罪?”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大部分都是说斯狄安才不是那种人。   “我有没有罪,老师难道不知道吗?”斯狄安静静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沉默蔓延,那些讨论声更加密集了些。   忽然,知道受过斯狄安恩惠的老妇人开口,“我相信圣子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对!上次我儿子生病,没钱治,还是圣子大人替我付的钱!”   “圣子大人才不是那种人!”   “相信圣子大人!”   ……   一声声的呼喊填满了整个祷告室,斯狄安心中一阵暖流流过,他微微勾了下嘴角,同赫尔斯道:“你看,我的努力从来都不是白费。”   这世界,总有人值得他如此付出。   赫尔斯但没什么感动的,斯狄安对他们倾心尽力,他们表达感谢本就是应该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未免太扫兴了些,他应了一声,说了句“斯狄安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那些百姓的呼声震耳欲聋,主教的脸也越来越黑。   终于,他重重用自己手中的权杖撞了下地板,“安静。”   所有呼喊声消失不见,主教积威多年,这些人始终是惧怕着他的。   “斯狄安。”主教指着地上那个疼到失声的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降下福祉。”斯狄安语气平静。   主教冷笑一声,“既是降下福祉,他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主教抬手,示意骑士将那人拉起来。   那瞬间,一张几乎完全溃烂的脸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心理承受能力强的还能再看两眼,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吐了出来。   “你们口中不是这种人的圣子大人,明面上是个为你们费心尽力,尽职尽责的好人。”主教指着斯狄安,语气充满了沉痛,“可实际上,他为了权力背叛同胞,与血族勾结到了一起!”   “那碗本该是福祉的圣水,掺杂了血族给的毒药。”   主教一字一句,还真像个为误入歧途的学生心痛的老师,“各位,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们信奉的圣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教的权杖中忽然射出一道华光,直直朝着斯狄安耳朵上的耳钉打去。   斯狄安心中一惊,急忙抬手去挡。   奈何他同主教的修为相差太大,赫尔斯还是掉了下来。   “唔……”大部分攻击都被斯狄安挡住,赫尔斯并没有受伤。   只是被圣光魔法笼罩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的眸子笼子不住变成了血色,而且越来越暗。   “看到了吗!”主教继续道:“你们的圣子大人,早就背叛你们,勾结了血族。”   证据摆在眼前,那些百姓都愣住了。   就像斯狄安始终不愿意相信主教背叛同胞,这些百姓也不愿意相信斯狄安勾结血族。   可,那只血族实实在在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斯狄安没想到主教居然把算盘打到了赫尔斯身上,脸色黑得厉害。   他抬眸看着主教,眼底翻涌着杀意。   这对主教来说毫无威胁,他甚至感到了愉悦。   “斯狄安,我对你很失望。”   主教用沉痛的语气说出这话,随后更加失望的摇头,“把圣子大人带去禁闭室。”   教廷没有牢房,但禁闭室是个比牢房更加可怕的地方。   赫尔斯曾听斯狄安提到过禁闭室,顿时忍不住骂了起来,“到底是谁给你的脸?!”   “到底是谁勾结血族你心里没点数?”   赫尔斯属实压不住脾气,嘴里吐出了一连串对主教的问候。   自打主教成为主教后,就没人这么同他说过话。   他的脸顿时黑了几分,不过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冷笑着开口,“是吗?那你解释一下,你一只血族,为何会从斯狄安身上出现?”   赫尔斯瞬间卡了壳,他想说些什么,可被斯狄安制止了。   “愣着干嘛?”斯狄安看着不远处的骑士,“还不押我去禁闭室。”   “斯狄安!”赫尔斯有些看不懂这个走向,他们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环。   斯狄安看着他,微微摇了下头。   他太了解主教了,方才那句话看似是在逼赫尔斯揽责,实际上是主教在警告斯狄安。   主教既然能发现潜藏的赫尔斯,就一定有办法对付他。   对付一个受人爱戴的圣子是难事,但对付一只血族就太容易了。   斯狄安不敢用赫尔斯去赌,只能顺了主教的意。   被带走前,他手腕一转,在赫尔斯掌心塞了个东西。   这场闹剧来得突然,消失得迅速,斯狄安被带走后,这里的人也被主教赶走了。   一时间,祷告室只剩下了他和主教。   “看在赫拉贡的面上,我不杀你。”主教睨了他一眼,“滚。”   那一刻,赫尔斯无比想和他同归于尽。   但他早就不任性的孩子了,即使心里将主教骂成了狗,还是转身离了开。   他必须活着,才能救斯狄安。   这座城赫尔斯生活了十几年,知道它并不像表面那么光鲜亮丽。   藏在繁华假象下的,是早已腐烂的大多数人。   赫尔斯走了很远,一直到他和斯狄安初遇的那个小巷子才停下。   这里早就没有人居住了,荒凉的巷子在月光下格外凄凉。   赫尔斯瘫坐在地上,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他是血族,没有斯狄安的庇护,进教廷对他来说无疑自寻死路。   更何况主教是一个圣阶修士,赫尔斯尚未完全炼化自己父母的修为,如今也只是高阶修士。   高阶对圣阶本就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主教对赫尔斯还有克制能力。   “我该怎么办……”赫尔斯咬着牙,脑子里浮现了无数个想法,又被一一否定。   当他发现自己就算是死也死不出任何价值时,绝望笼罩了他。   也在这时,巷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赫尔斯警惕抬头,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终于找到您了。”来的人是一只血族,看气息,他的等级不低,“小殿下。”   赫尔斯盯着他,“你是谁?”   “我叫亚伦。”那只血族说:“是你父母的仆人。”   赫尔斯没说话,依旧盯着他。   亚伦也不在意,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当年赫尔斯的父母被如今的血族亲王围剿,他们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在赫尔斯身上设下了几道封印。   第一道封印他们的修为。   第二道封印赫尔斯的血脉。   第三道封印纯血血族的传承能力。   “纯血血族一直是血族领袖,赫拉贡那个次品,根本不配成为亲王。”亚伦说:“小殿下,同我回去,一起解开最后一道封印吧。”   “血族亲王,本就该是您的位置。”   –   禁闭室。   斯狄安坐在角落里,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滴答水声,思绪飘远。   禁闭室很像一个棺材,没有窗也没有光,一个密闭的房间,待久了很容易自闭。   斯狄安年幼时曾因犯错被关过一次,后来他再也没犯过错。   精神折磨远比身体折磨更痛苦。   “吱呀——”   禁闭室的门被推了开,刺眼的白光涌入,斯狄安被刺得流出些生理性的泪水。   模糊间,他看见了一个逆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斯狄安。”主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啪”得一声,一道亮眼的白炽灯光直直照向斯狄安。   这画面像极了在审讯犯人,斯狄安抬眸看着主教,什么情绪也升不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应该会愤怒,会歇斯底里的质问主教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失望一次次积累,曾经恩师的形象一次次在心中破裂,斯狄安已经不在意了。   “我对你很失望。”主教终于是开了口,“摆在你面前的路那么多条,偏偏你选了最不该走的那一条。”   “最不该走的……”斯狄安笑了,“可老师,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是主教教会他什么是圣子的责任,什么除魔卫道守卫人间。   而今,这人却说他走错了路。   主教一时语塞,不知什么时候被欲望染成浑浊的眸子看着斯狄安,喉间发出低低一声笑。   “所以呢?”他问:“这就是你同我抢位子的理由?”   主教已经老了,按照教廷的规矩,他早就该退位了。   只是在权力巅峰站了太久,他完全无法接受失去权力的生活。   而只要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出现,他就可以一直抓住这份权力。   斯狄安很符合主教的期待,因为他根本不在意权力。   主教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斯狄安竟是个傻子,真将他以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奉为信条,并一直践行。   民间对斯狄安的呼声越来越高,“圣子大人”甚至一度压过了主教。   即将失去权力的危机感充斥着他的脑海,恰逢战争愈演愈烈,听到斯狄安自请去前线时,主教终于是露出了第一个笑。   “真可惜。”主教说:“你居然没死在战场上。”   “那两次果然是你告的密。”斯狄安脸色难看得厉害,亏得有赫尔斯,否则那两次他就死在战场了。   后来发现有内鬼时,斯狄安看着那一串串名单,沉默了很久。   “是我又如何。”主教笑了一声,“那些血族还是太废物了,这都没杀掉你。”   “你想除掉我……”斯狄安咬牙,“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做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在战火中死去?”   面对血族的压迫,他们已经活得很辛苦了,若还要提防着同胞……   斯狄安很难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主教再次陷入了沉默,忽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百姓?死去?不过一群低贱的蝼蚁罢了,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主教抓着斯狄安的衣领,“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些贱民,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吧。”   斯狄安心中忽然涌起种很强烈的不安,他皱着眉没说话。   “我也不过是想要权力罢了。”主教笑眯眯开口,“可偏偏多出来了一个民心所向的你。”   这让掌权的主教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同赫拉贡做了交易。”主教说:“再过一个小时,城门大开,守护主城的所有光明魔法都会消失。届时,血族会在这里大开杀戒,杀掉所有人。”   “作为交换,在他们吃饱喝足以后,会给我七只高等血族,助我重新立威。”   “你疯了?!”斯狄安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主教为什么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主教勾唇浅笑,“我也觉得这个方法有些麻烦,所以我想了一个简单的办法。”   他抬手在斯狄安心口处指了指,“斯狄安,你一个人的命,和整座城的命,你选谁呢?”   -   “血脉传承?”赫尔斯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那是什么?”   “是纯血血族的天赋技能。”亚伦说:“获得血脉传承后,您就能拥有杀死赫拉贡的能力,夺回属于您的位置。”   赫尔斯对成为血族亲王没有兴趣,但他想杀了赫拉贡。   斯狄安一直渴望结束战争,只要赫拉贡死了,一切都解决了。   而且只要能拥有杀死赫拉贡的力量,他也一定能对付主教,救出斯狄安。   这条件对赫尔斯太过诱惑,他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这传承并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是血脉刚刚觉醒时那样,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人一寸寸敲碎,又强行拼凑在一起。   也不知这种疼痛持续了多久,赫尔斯都已经快麻木了,才终于停下。   那种疼还残留在骨子里,赫尔斯只是轻轻一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过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体内那股汹涌磅礴的力量。   赫尔斯终于完全炼化了他父母的修为,一跃从高阶步入圣阶。   等到那阵疼痛消失,他血色的眸子里闪过道寒芒,“教廷……”   所有伤害斯狄安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可惜,赫尔斯还是慢了一步。   他传承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而且之前斯狄安还布置了很多东西。   不论如何,都是能撑到现在的。   然而赫尔斯回来时,看到的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实施火刑的斯狄安。   斯狄安的灵根完全碎了,此刻的他比普通人更加脆弱。往日波澜不惊的脸被血污填满,大半个身体也被烈火灼伤,留下了一片片丑陋的痕迹。   “斯狄安!”赫尔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他目眦尽裂,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冲上了台。   火焰是教廷的圣火,即使赫尔斯现在已经完成了传承,还是会被火焰灼伤。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斯狄安……”赫尔斯看着怀里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咽气的人,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斯狄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之前留下的那些手段,斯狄安一个都没用?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各种疑惑浮上脑海,赫尔斯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不停地给斯狄安注入灵力。   他想修好斯狄安的灵根,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而在赫尔斯庞大灵力的灌输下,斯狄安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是真的很虚弱,费力地看了好久也没看见赫尔斯的脸,“赫尔斯……”   斯狄安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他想碰碰赫尔斯的脸,可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只能露出一个苦笑,“抱歉啊赫尔斯,这次好像是真的要丢下你了……”   “不……”赫尔斯摇头,眼泪一颗颗砸下来,“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他露出自己尖锐的牙,“斯狄安,让我初拥,你不会死的。”   “不行。”斯狄安摇头拒绝,“我要是活着,死的就该是这一城的普通人了。”   也是后面斯狄安才发现,主教比他想象中更加丧心病狂。   除了与血族勾结,他还发展了一个地下组织,专门用于剥夺一些有天赋的孩子的灵根。   然后将其据为己用。   目前为止,还有不少被他囚禁起来,即将被剥夺灵根的孩子等待救援。   这些年主教也在城中设下了太多埋伏,就算没有血族攻城,他也能轻而易举杀死那些百姓。   这人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主教了。   他,试图成为神明消失后,人间的又一位“神”。   “听我说。”斯狄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不断流逝,“证据我放在了以前你最爱去的地方,还有杀死主教的方法也在那里……”   斯狄安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赫尔斯听着这些话,心越来越疼。   他低声道:“可是斯狄安,那我呢?”   这人为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安排了那么多,那他呢?   他又被斯狄安放在了哪里。   斯狄安沉默了许久,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赫尔斯,我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但……好像明白的太晚了。”斯狄安看着赫尔斯一滴滴滚下来的泪珠,“我给你留了一份旅游规划图,还有……”   他掌心一道华光闪过,温柔的白光涌进赫尔斯身体里,“还有最后一道圣光祝福。”   从今以后,赫尔斯将会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被光明魔法灼伤的血族。   “我这辈子对得起很多人,却唯独辜负了你。”斯狄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吻上了赫尔斯。   铁锈味的吻不带任何情欲,斯狄安看着赫尔斯,笑了,“我爱你,赫尔斯。”   他说:“灵魂烙印已成,我们来生再相爱吧。” 第四十八章   看完这个故事, 风枕眠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部后劲很大的电影,有点回不过神。   至于赫尔斯本人,更是陷在了回忆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画室的画吹得簌簌作响, 赫尔斯才终于回过神来。   “直到我杀了主教的那一刻, 才知道斯狄安是自愿赴死的。”   献祭一座城对主教来说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用它做一场交易, 除去对自己最有威胁的斯狄安,却是很划算的事。   “斯狄安……”风枕眠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半晌, 才从词汇库中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词语, “他是个值得被尊敬的英雄。”   “英雄之所以叫英雄,是因为他们与普通人相比,牺牲了太多。”赫尔斯冷笑了一声, “我才不希望他成为英雄。”   风枕眠不可否置,只是道:“但这世界, 总有人需要承担责任。”   赫尔斯最烦那些大道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听, “故事你也看完了,什么时候帮我让斯狄安恢复记忆?”   “这个……”风枕眠叹了口气,“我还不能答应你。”   前世的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确很悲惨,依照东方人喜爱大团圆结局的秉性,风枕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赫尔斯。   可,之前弗伊莱的抗拒他也看在眼里。   带入一下, 如果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两人十分相爱, 可忽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前世爱人的陌生人……   风枕眠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始头痛了。   这不就是大多数狗血文里,经典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的桥段吗?   听到风枕眠的回答,赫尔斯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风枕眠,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是朋友也不能违背原则啊。”风枕眠无奈,“赫尔斯,我有自己的原则。”   又是原则。   赫尔斯听见这两个字就烦,此刻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赫尔斯。”风枕眠思考了许久,开口同他道:“你愿不愿意,再花一点时间……看看斯狄安今生的故事?”   听到这话,赫尔斯脸上的嫌弃如有实质。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弗伊莱不愿意同你结婚吗?”风枕眠加大剂量,“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和贝利特相比,究竟输在了哪里吗?”   这灵魂二连击狠狠刺痛了亲王大人敏感脆弱的内心,他皱着眉,恶声恶气道:“看就看!”   一定是因为这一世的斯狄安太过单纯,被坏男人骗了!   风枕眠笑了一下,随即又板着个脸,心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在加班。   手中施法结印的动作倒是也没停顿,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下,这得加钱。   熟悉的华光闪过,眩晕感消失后,他们来到了十几年前的塔亚城。   那时的贝利特还不是首富,只是个家底殷实的富二代。   而弗伊莱,大概是因为上一世灵根破碎,这一世出生时自带了病弱属性,一步三咳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两家刚好门对门,贝利特和弗伊莱的父母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贝利特和弗伊莱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   “弗伊莱身体不好,不可以拿这么重的东西!”   还是奶团子的贝利特很自觉扛起了搬东西的重任,将同样是奶团子的弗伊莱推到旁边的沙发上坐好,“弗伊莱只要好好坐着休息就行!”   这模样将双方的父母都逗笑了,甚至还打趣了一句,“贝利特这像是在养小媳妇。”   对此,赫尔斯嗤之以鼻。   “油嘴滑舌!”他愤愤道:“一看就不是好人!”   风枕眠自然是要为自己的金主爸爸说话的,“可是,他不只是说啊。”   风枕眠指着前面不远处给小弗伊莱提东西,还一直嘘寒问暖的小贝利特,“他是真的在做。”   赫尔斯气得不行,拳头都握紧了,“风枕眠!你他妈是谁朋友!”   风枕眠沉默了。   他想,你朋友是风不渡,关我风枕眠什么事。   又想,贝利特可是他的金主大人,那他肯定得向钱看齐啊。   但他只能想想,毕竟他现在打不过赫尔斯。   “我当然是向着你的。”风枕眠见鬼说鬼话的能力也与日俱增,“但是,你这个时候在哪呢?”   奶团子时期多好刷好感度啊!   但凡赫尔斯在这个时候努努力,也不至于后面去抢人。   听到这句话时,赫尔斯诡异的沉默了。   那边小贝利特和小弗伊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赫尔斯也没有开口。   风枕眠诡异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回头看了看赫尔斯,只见那人低垂着眼眸,血色的眸子里满是落寞。   “你……”风枕眠顿时脑补了一堆东西,“你不会当时把斯狄安给忘了吧?!”   否则风枕眠真想不出来一个赫尔斯不在这种时候刷好感的理由。   “你转世的时候把脑子也转掉了吗?”赫尔斯睨了他一眼,“我那个时候在沉睡。”   不等风枕眠说话,他又道:“你以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主教是那么好杀的吗?”   尤其,主教的那个地下组织势力盘根错节,即使赫尔斯成为了血族亲王,也很难将它连根拔起。   为此,赫尔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段历史风枕眠曾听伊洛提起过,至少在史书的记载中,赫尔斯是个挺不错的血族。   “我当时伤得太重。”赫尔斯说:“只能陷入沉睡。”   “直到一个月前,我才醒来。”   醒来以后他就感觉到了斯狄安的灵魂,满心欢喜去找人,却不曾想,那人身边已经有人了。   风枕眠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天,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或许你可以出本书,书名我都帮你想好了,叫《悲惨一生》。”   前半生一直饱受战争磋磨,好不容易遇到份温暖,但……   照亮了他整个世界的月亮,并不独属于他一人。   “闭嘴。”赫尔斯很想打人,但还是忍住了。   风枕眠也没继续再人心口上戳刀,而是继续和人看着弗伊莱与贝利特的爱情故事。   毕竟,这已经足够将赫尔斯的心脏捅成一片片了。   前尘境的时间流速很快,风枕眠看着贝利特和弗伊莱从小团子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在从小学到初中。   在此期间,两人一直形影不离。   他们也没有因为彼此的过分靠近而产生什么理所当然的情绪,贝利特将弗伊莱照顾得很好,弗伊莱也对贝利特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   年岁渐长后,贝利特不在像年幼时那样将弗伊莱当成瓷娃娃,而是开始拉着人锻炼身体。   弗伊莱这些年确实被照顾得很好,年岁渐长后,身体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脆弱。   进入高中以后,他就很少生病了。   只是弗伊莱并不爱运动,每次被贝利特拖着锻炼时,他总是磨磨蹭蹭,想方设法拒绝。   当然,每次拒绝也都是无效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值生长发育的阶段,贝利特吃得好睡得好,也经常运动,很快就在身高上有了优势。   也在这时,弗伊莱终于有了危机感。   “怎么忽然想锻炼了?”贝利特抱着篮球过来时,看见气喘吁吁的弗伊莱,不由有些好奇。   “没什么。”弗伊莱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身高,他抱着篮球试图投篮,然而好几次,篮球要么从篮筐的全世界路过,要么直直砸向篮板。   几次下来,弗伊莱累得气喘吁吁,原本升起的斗志也逐渐磨灭。   又一次失败后,弗伊莱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不适合运动啊?   退堂鼓一旦打起,就很难在坚持下去。   弗伊莱正想放弃,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热意,随后,一双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笨蛋弗伊莱,篮球不是这么打的。”贝利特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凑近时更是听得人一阵酥麻。   弗伊莱不自在的动了动耳朵,忽然理解了女生们说的“听了会怀孕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的。   贝利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过分,毕竟他从小和弗伊莱一起长大,这种越界的事情已经成了常态。   看见贝利特手把手教弗伊莱打篮球的那一刻,赫尔斯都快气炸了。   “这个……这个……”赫尔斯额上青筋暴起,风枕眠丝毫不怀疑,如果这不是在前尘境,贝利特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赫尔斯“这个”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最后,只冷着脸吐出了一句“这个贱人”。   风枕眠真的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没笑出声。   然而不管赫尔斯有多么愤怒,都掩盖不了这是一场成功的篮球教学。   弗伊莱很聪明,贝利特讲得技巧他很快就领悟了。   夕阳西下,将篮球场上两个少年的身影无限拉长,刻下了一个名叫青春的记号。   那是,赫尔斯从不曾拥有的东西。   赫尔斯看着弗伊莱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模样,看着他在贝利特的鼓励下意气风发,心中忽然多了种不知名的情绪。   而后的很多画面,都将这种情绪加深。   “这小子,挺会啊。”风枕眠到底和赫尔斯不熟,他忙着吃瓜,也完全不在意赫尔斯的死活,只感叹道:“提供物质价值就算了,还能提供精神价值……”   贝利特就差把弗伊莱当成孩子来养了。他像个忧虑孩子的老父亲,什么事都会替弗伊莱考虑,事无巨细,而且从不厌烦。   “别说弗伊莱,换做是我我也心动。”风枕眠感慨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晏清刚好醒过来,小精灵才刚从虚空戒中冒了个头,都还没来得及要个亲亲抱抱,就听见这话。   他顺着风枕眠看的方向望去,刚好瞧见了贝利特冒着大雨,背着高烧昏迷的弗伊莱往医院跑的画面。   晏清盯着这一幕看了许久,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昏迷的弗伊莱身上,他的小手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原来风枕眠喜欢这样的吗?   小精灵很纠结,精灵作为半神族,是很强悍的……   让他装成病弱美人,真的很难为精灵诶。   晏清缩回虚空戒继续思考,而风枕眠根本没发现晏清出来过,继续当着吃瓜乐子人,“兄弟,你这输了啊。”   虽然贝利特和弗伊莱都还没开窍,但他们仿佛磁铁的两极,只要一靠近彼此,就会被吸引。   这一世弗伊莱文静内敛,贝利特张扬肆意,互补的性格让他们更加契合。   “这些我都可以做到!”赫尔斯咬牙,“我还能做的比他更好。”   若不是因为他在沉睡,又怎么会轮到贝利特来做这些事!   “可,你错过了。”风枕眠叹气,“赫尔斯,这世上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尤其是感情。   赫尔斯也知道这个道理,没说话。   弗伊莱这次的生病来势汹汹,其实自从他长大后就很少生病了,但每次生病都格外严重。   他躺在医院了吊了一个星期的点滴,精致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像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   “贝利特。”弗伊莱的父母是一对很不靠谱的父母,在弗伊莱还是幼崽的时候,他们还相对靠谱一点。   而当他们发现有一个靠谱的贝利特后,就光明正大的摆起了烂。   可以说弗伊莱能长这么大,除了他父母坚持不懈地花钱,全靠贝利特尽心尽力的照顾。   弗伊莱看着因为忙着照顾自己,跑前跑后的贝利特,很是心疼,他抬手碰了碰那人眼下的淤青,问:“照顾我很累吧。”   任何一段感情都是需要双方共同去维系的。   弗伊莱也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一直都是贝利特照顾他比较多。   虽然贝利特大大咧咧的性格总是让他不知疲倦,可弗伊莱总是会想,会不会有朝一日,贝利特会觉得他很烦。   他什么都做不好,除了脑袋聪明,成绩好一些,似乎什么都比不上贝利特。   “是啊。”贝利特端着粥,叹了口气。   弗伊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赫尔斯直接忍不住掀了桌,“我就说他是个贱人吧!能照顾斯狄安是他的荣幸!”   上辈子赫尔斯想照顾斯狄安都没机会,有的人得到了居然还不珍惜!   赫尔斯气得眼睛更红了。   风枕眠倒是很平静,他摸了摸下巴,觉得以贝利特的情商,应该说不出这种话。   果不其然,贝利特又补了一句,“所以弗伊莱要赶紧养好身体,然后请我吃一顿大餐!”   到嗓子眼的心脏又重重落了回去。弗伊莱嘴角勾着抹笑,应了一声。   他眸色温柔,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纵容,“好啊。”   贝利特笑得开心,赫尔斯却是快气爆炸了。   风枕眠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他属实不会安慰人,思考半晌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那什么,你想开一点。”   他说:“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赫尔斯这次是真被气到了,反手给了风枕眠一拳,差点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要是想挨揍就直说。”   风枕眠揉着肩膀龇牙咧嘴,低声嘀咕了句,“行,不和你这个没老婆的人计较。”   贝利特和弗伊莱的感情仍在日渐升温,他们的生活如细水长流,平淡且幸福。   而时间一转,就到了弗伊莱十八岁的生日。   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可能完全不通感情,只不过两人一起长大,彼此在对方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多时间,从而模糊了爱情。   直到那天,弗伊莱被一个同学告白。   “弗伊莱同学。”女生是隔壁班的,长得很漂亮,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很像洋娃娃,“我喜欢你,请问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贝利特刚从走廊拐角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直至消失。   心中一股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贝利特看着那一幕,微微皱起了眉。   “抱歉。”这个表白来得很突然,弗伊莱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很感谢你的喜欢,不过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弗伊莱朝着她笑了笑,“祝你能遇到真爱。”   女生也跟着笑了笑,“其实我也没觉得你会答应。”   她说:“只是快要毕业了,我不想让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   “不过弗伊莱同学,连拒绝都这么温柔的话,真的很难让人走出来呢。”   女生也没给弗伊莱继续说话的机会,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又挥了挥手,“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温柔的拒绝我。”   弗伊莱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为什么都说我温柔呢?”   他并不觉得自己温柔,只是做到了最基本的礼貌罢了。   弗伊莱还惦记着贝利特,正准备去找人,一回头,就看见那人站在角落中,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   “贝利特?”弗伊莱叫了他一声,“怎么一直皱着眉?”   贝利特这才回神露出个笑,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没什么,就是想到快毕业了,有些伤感?”   他和往常一样同弗伊莱勾肩搭背,只是这一次,搭在弗伊莱肩上的手,总是不自在。   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破,就很难在装作无事发生。   好在弗伊莱并没有发现,只当贝利特是为分别而伤感,于是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毕业而已,虽然同学们会离开,但我们还会在一起啊。”   他们之前就决定好了,等到时候要报考同一所大学。   贝利特应了一声,依旧心不在焉。   这天夜里,贝利特做了个梦。   那是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梦,梦中他同弗伊莱十指紧扣身形交叠,隐隐还有些暧昧的水声。   醒来时,贝利特看了眼自己硬邦邦的小兄弟,没来由感到了恐惧。   他居然,喜欢上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没什么比这更加晴天霹雳,贝利特一时间接受不了,震惊之下,他竟然选择了躲着弗伊莱。   弗伊莱自是发现了贝利特的不对劲,往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粘着自己的人忽然同他保持距离,弗伊莱要是发现不了才有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做什么,而且同往日一样淡定的上学放学。   “奇怪。”风枕眠发出了单身狗的疑惑,“弗伊莱到底喜不喜欢贝利特啊?”   看他之前的表现,不像是不喜欢。   可看他现在的举动,也不像是喜欢。   对此,前一世深受其害的赫尔斯不想说话。   汤圆的外表再怎么白白软软,都掩盖不了它是芝麻馅的事实。   也亏得上辈子斯狄安打定主意做个承担责任的圣子,不然他要是黑化,能比主教更疯。   这么过了三四天,终于到了弗伊莱的生日,而贝利特也终于是憋不住了。   在他纠结的这段日子,弗伊莱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同其他同学相谈甚欢,隐隐给了贝利特一种,好像没有他弗伊莱也能生活得很好的感觉。   而这几天里,也有不少人同弗伊莱告白,其中还有几个是男的。   贝利特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毕竟弗伊莱长得好,成绩好,家世好,就连性格也好……   他想不出来有谁会不喜欢弗伊莱。   “弗伊莱!”贝利特看着弗伊莱远去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等等我!”   弗伊莱脚步未停,依旧朝前。   这些年被贝利特带着锻炼,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根本看不出以前是个药罐子。   “弗伊莱!”贝利特很疑惑,不明白往日一叫就停的人怎么忽然无视了自己,“你怎么不理我啊?”   弗伊莱在他追上来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不过笑意并不达眼底,“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怎么?终于不躲我了?”   贝利特心跳漏了一拍,像做错事的小孩,垂下了头,“你知道啊……”   弗伊莱差点被他气笑了,“贝利特,我是傻子吗?”   这么明显的疏远,他难道看不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贝利特小小声开口,边说边看弗伊莱的脸色,“我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   弗伊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贝利特连忙追了上去,“弗伊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这样追着道了一路的歉,直到走到弗伊莱家门口,那人才再次开口。   弗伊莱看着他,语气平静,“所以贝利特,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贝利特更心虚了,心想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好兄弟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弗伊莱等不到答案,推开门就准备离开,只是门开的瞬间,一桶金粉从头顶撒了下来,紧接着,舒缓的钢琴曲从屋子里传来。   也在那一瞬间,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在漆黑的客厅汇聚,像极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这是……”弗伊莱愣住了,而当他看见一个蛋糕车缓缓驶出时,又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你准备的?”   “这些天你躲着我,是在准备我的生日?”   贝利特比弗伊莱大了几个月,当时弗伊莱筹划贝利特的生日时,带着那人去看了日出的云海。   那时他随口说了句或许下次生日可以一起去看星星,没想到这人记住了。   心底忽然软了一瞬,弗伊莱看向贝利特,没忍住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   他顺理成章地原谅了这几天贝利特的冷淡。   “不是的……”贝利特咬咬牙,根本不敢表白。   虽然他和弗伊莱一起长大,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可贝利特很多时候都看不透弗伊莱。   他并不确定弗伊莱是否也喜欢自己,更不能确定如果他表了白,会不会失去弗伊莱。   这几天他考虑了很久,忽然觉得青梅竹马也是个碍事的身份。   他比别人更害怕失去弗伊莱。   但,贝利特也不想在看着其他人同弗伊莱表白,而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了。   “嗯?”弗伊莱疑惑,“那是为什么?”   他露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是因为长大了吗?贝利特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不等贝利特开口,弗伊莱又像是打趣一样开了口,“该不会是贝利特有了喜欢的人吧?”   这话一出,空气忽然沉默了几秒。   贝利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低声道:“如果是呢?”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那模拟星海的微光勉强照亮。   贝利特看不清弗伊莱脸上的表情,但作为旁观者的风枕眠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见,弗伊莱脸上的笑容明显消失了。   “卧槽。”风枕眠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感情先开窍的是弗伊莱啊?”   他忙着吃瓜,自然没空在意旁边脸都绿了的赫尔斯。   而同样脸难看的,还有弗伊莱。   他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贝利特聪明了那么多次,这次却仿佛看不懂弗伊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继续追问,“弗伊莱,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弗伊莱敲桌的动作停下,抬眸看着贝利特。   那人眸子里亮晶晶的,即使黑夜也掩盖不了里面的光芒。   是谁?弗伊莱脑子里将所有贝利特可能喜欢的对象都过了一遍。   “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贝利特继续说:“你说,我要不要试试,和他表白啊?”   弗伊莱脑子闪过无数张人脸,许是察觉到贝利特话语里不自觉的期许,他的表情更冷了几分,“既然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还是不要贸然表白,去打扰那人了。”   听到这话,贝利特眸子里的光忽然熄灭了。   他看着弗伊莱不似说笑的表情,心像是被打翻的醋瓶浸泡了一番,酸酸涩涩的,“这样吗?”   “贸然表白,对别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打扰。”弗伊莱再接再厉,“说不定,你们表了白就在也不能做朋友了。”   贝利特更难受了,可能是感情一直积压在心里,也可能是这段时间有太多靠近弗伊莱的人,让他产生了太多危机感。   即使听到了这种话,贝利特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和弗伊莱表了白,弗伊莱就不和我做朋友了吗?”   他还是想赌一次,赌他在弗伊莱心里是特殊的。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弗伊莱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引以为豪的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盯着贝利特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紧,“你是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嗯……”贝利特低着头,闷闷回应,“你真的不和我做朋友了吗?我也不想的……”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能控制住,就不叫感情了。   弗伊莱看着他这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贝利特怎么这么傻?”   他抬手揉了揉贝利特的脑袋,“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你刚刚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弗伊莱打断了。   他抬手抵在贝利特的唇上,看着人低声开口,“我说的是,你对别人贸然表白。”   “我可不是别人。”   他是贝利特的青梅竹马,是这世上最了解贝利特的人。   “这算是贝利特送我的第二份生日礼物吗?”弗伊莱很开心,肉眼可见的情绪放松,“成年了,也确实可以拥有一个男朋友了。”   一直到结束贝利特都处于一种迷茫麻木的状态,回到家躺在床上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抱着被子滚了两圈,然后超级大声地尖叫了一阵。   “我居然表白成功了?!”   他真的和弗伊莱在一起了!   确定了关系以后,两人的相处更加如胶似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转变,往日里稀松平常的事也多了几分暧昧。   大学的日子很适合谈恋爱,弗伊莱喜欢旅游,贝利特就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他们旅行的最后一程,来到了圣修利亚。   “卧槽。”风枕眠抬手捂住赫尔斯的眼睛,“别看,是恶评!”   圣修利亚对赫尔斯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偏偏贝利特选在了这里和弗伊莱求婚。   风枕眠再怎么不做人,也有点心疼赫尔斯了。   然而赫尔斯却像是自虐似的,推开了风枕眠挡在自己眼前的手,面无表情看着贝利特掏出戒指单膝跪地,同弗伊莱求婚。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贝利特举着那比鸽子蛋都大的戒指,认真又虔诚的开口。   弗伊莱看着他,正准备开口,可心脏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刺痛。   他朝着周围看了去,目光落在了赫尔斯沉睡的那处,心中更痛了。   是前世,斯狄安留下的灵魂烙印生了效。   “弗伊莱?”贝利特见弗伊莱脸色不太好,急忙起身扶着那人,“你怎么了?”   “不知道……”弗伊莱摇头,“就是忽然觉得心脏好疼,还有种莫名的难受。”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   他抓着贝利特的手,感受到那阵灼热的温度传来,心静了静,“我们先离开这吧。”   贝利特点点头,带着弗伊莱离了开。   那阵灵魂烙印并没有给弗伊莱带来太大的影响,只是睡觉时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好像有个模糊的身影。   但醒过来,弗伊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场求婚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依旧顺利的收了尾,弗伊莱和贝利特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订了婚。   订婚那一夜,两人喝得都有些多了,贝利特一直傻笑,回到房间以后像只小狗一样在弗伊莱颈间不停蹭着。   弗伊莱哭笑不得,按着贝利特的脑袋说:“你是小狗吗?”   贝利特瘪瘪嘴,不死心的又咬了弗伊莱一口。   下一秒,他被捏着下巴,被迫仰头。   目光交汇的瞬间,温度直线上升,暧昧的粉红泡泡填满整个房间。   “这、这是我不付钱就能看的吗?”风枕眠捂住眼睛,“我还是个孩子呢。”   说完,他又想起赫尔斯,急忙拉着人转过头,“那什么,这画面少儿不宜,你就别看了。”   暧昧的水声不断从身后传来,听得风枕眠面红耳赤。   他也没有丝毫犹豫,拉着赫尔斯就往外走,“听墙角这种事要不得。”   赫尔斯已经浑身僵硬了,任由风枕眠拖着自己离开。   而在他们刚离开卧室的瞬间,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夹杂着喘息的对话。   “唔……弗伊莱?”   “宝贝,你刚刚想干什么?”   “……探索生命的意义?”   “这种事太累了,还是我来吧……”   ……   更多的话淹没在喘息中风枕眠听到最后那句话,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沉默的赫尔斯,没忍住道:“卧槽,你是下面那个?你不说他是你老婆吗?!”   赫尔斯脸更黑了,低吼了一声:“你闭嘴!”   这是恼羞成怒了。   风枕眠也没戳穿亲王大人的自尊,挑了挑眉没说话。   而好不容易想明白怎么装病弱美人的宴清一冒出头,又听见这么一句。   他回头看了看,刚好看见弗伊莱将贝利特压在身下,再次陷入沉思。   小精灵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白净的皮肤面红耳赤,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而后他捂住脸,害羞的钻回了虚空戒。   风枕眠的要求总是这么为难精灵。   小精灵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再次捂住脸晃了晃脑袋,不过要是风枕眠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努努力。   不过第一步,得赶紧长大。   晏清看着自己空空的丹田,他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为了救风枕眠又耗空了。   小精灵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步入成长期啊?   风枕眠依旧没发现偷偷冒头的晏清,拽着赫尔斯走出去好远,才停下。   赫尔斯依旧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血色的眸子空落落的。他的视线根本没聚焦,胡乱散落在某处。   这状态属实不对劲,风枕眠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可他也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愣是没吐出一个字。   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开了口,会让赫尔斯更加抑郁。   前尘境的时间仍在流逝,并没有因为赫尔斯的接受无能就停止。   在赫尔斯呆愣的这段时间,贝利特和弗伊莱进行了他们订婚后的蜜月旅行。   喜欢旅游大概是镌刻在了弗伊莱的灵魂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他们去的地方,有不少是前世斯狄安曾和提到过的地方重合了不少。   “这些地方,我也来过。”赫尔斯忽然开口,“在我沉睡之前,走遍了斯狄安写下的所有地方。”   当时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站在崖顶看日出,暖色的光落在身上,烫得他伤口又腐烂几分。   不过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赫尔斯感觉到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欣喜。   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止不住流泪,恍惚中,他似乎看见斯狄安在朝自己招手。   “斯狄安……”赫尔斯低声喃喃,“你说得对,这里的日出的确很美。”   当时他就想,等找到斯狄安以后,他带着斯狄安再来一次。   此刻赫尔斯看着弗伊莱和贝利特肩并肩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样,是不是也算一起看过日出了?”   后面弗伊莱和贝利特还去了很多地方,然而在最后一趟旅程中却出现了意外。   最后一程是去的一座很有名的雪山,传闻如果能在雪山看到雪莲,那对情侣将获得雪女的祝福。   弗伊莱他们去登山,恰好遇到了雪崩。   亏得这些年贝利特一直带着弗伊莱健身,他们才能在被白雪覆盖前躲到那个可以栖身的山洞中。   洞口被白雪覆盖,只留下了一点点微弱的缝隙,勉强供他们呼吸。   他们带的食物并不多,不管怎么省吃俭用,都在救援到来之前见了底。   山洞里的温度太低,水几乎冻成了冰块。在这种寒冷的环境下还喝凉水,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只是,最先出事的,反倒是一向身体强健的贝利特。   他发了烧,因为寒冷四肢僵硬,意识也逐渐模糊。   弗伊莱怕他出事,一直抱着人揉搓他的身体,缓解他僵硬的四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别睡,贝利特,别睡……”   他不断亲吻着贝利特的脸,嘴里吐出些赫尔斯从未听过的温柔情话。   忽然间,风枕眠也觉得有些冷。   是赫尔斯几乎凝为实质的低气压。   后面的画面赫尔斯实在是不想看下去,抬手一挥,强行结束了前尘境。   所有的画面现实,风枕眠再次回到画室时,有些无奈,“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赫尔斯冷笑一声,“说不定我还会杀人灭口呢。”   这明显是威胁,不过风枕眠并不在意。   画室再次恢复了安静,窗外的风依旧孜孜不倦地涌入,将那些画吹得沙沙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枕眠才又开口道:“所以,你还打算让弗伊莱想起前世的记忆吗?”   不等赫尔斯开口,他又说:“赫尔斯,你真的忍心破坏他来之不易的幸福吗?” 第四十九章   对于那些经历过轰轰烈烈的人来说, 这种平淡反而是最难能可贵的。   风枕眠看着赫尔斯,认认真真和这只血族分析起了利弊,“就算你现在把弗伊莱掳过来, 用你血族亲王的实力和地位成功和他结婚……”   “可现在是弗伊莱最爱贝利特的时候。”   “我可以杀了他。”赫尔斯语气平静,“只要贝利特死了, 我和弗伊莱之间就不会有阻碍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 有被刑到。   他继续贯彻着自己文明人的身份,同赫尔斯讲道理, “可是赫尔斯,你知道死亡带来的是什么吗?是贝利特会在弗伊莱的记忆中被不断美化,是每一天的弗伊莱都会因为愧疚更爱他……”   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就算你让弗伊莱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也改变不了什么。”风枕眠继续说:“你知道的, 斯狄安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这一世他和贝利特已经订婚了, 甚至还发生了关系。   风枕眠不觉得,恢复了记忆的斯狄安会抛下贝利特,相反, 他可能会因此陷入深深的自责。   作为最了解斯狄安的人,赫尔斯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些。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 盯着面前的那副画看了许久才低声道:“所以呢?所以最后,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 和别人结婚吗?”   上一世他们就没能拥有一个好的结果,这一世又要他为之牺牲吗?   为什么失去的,永远都是他呢?   “赫尔斯,冷静些。”风枕眠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犹豫着,从虚空戒中掏出一壶酒, “来一口?”   赫尔斯对这酒并不陌生,他“哼”了一声, 抢过酒猛灌了一大口,“我要怎么冷静?换做是你,你要怎么冷静?”   风枕眠并没有谈过恋爱,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超纲。   他只能代入一下晏清,如果上辈子没能好好把他的精灵崽崽养大,好不容易等到这辈子,却发现他的精灵崽崽有了新的监护人……   风枕眠忽然想砍点什么。   可站在精灵崽崽的角度,崽崽又有什么错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只不过是选择了当下最适合自己的人罢了。   最终风枕眠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吧……”   想想,赫尔斯究竟忍不忍心打碎弗伊莱幸福平淡的今生。   从画室出来以后,风枕眠才想起自己还没看见晏清到底怎么样了。   之前晏清替他挡了一击,还耗费大量灵力替他疗伤,最后脱力晕了过去。   那惨白的小脸看得风枕眠格外心疼。   “小阿晏?”风枕眠看着呆愣愣坐在自己掌心的晏清,松了口气。   只是也不知道晏清在想什么,听到风枕眠声音时忽然浑身一僵,而后整只精灵像烤熟了一样,脸涨得通红。   风枕眠有点懵,抬手摸了摸晏清的额头,“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晏清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抬起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被他看得很是茫然,刚想说些什么,晏清却是忽然扑腾着小翅膀朝他飞了过来。   然后飞速在他脸上“吧唧”一下,又躲回了虚空戒里。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风枕眠呆愣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吞吞抬起手,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脸,无奈笑了一声。   “小阿晏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啊。”   –   东方的灵酒很是醉人。   赫尔斯也不是什么酒量好的血族,闷头喝了小半壶,脑子就不怎么清醒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是和斯狄安的曾经。   他梦见自己和斯狄安手牵手走过无人的街道,梦见他们在隐秘的角落接吻,梦见……   可画面一转,做这些事的人又变成了贝利特和弗伊莱。   赫尔斯从噩梦中惊醒,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大口大口喘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下来,望向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还有不少酒精残留在他的大脑里,赫尔斯盯着窗外坐了一会,忽然离了开。   察觉到那股能量波动时,风枕眠正和灵坐在赫尔斯的城堡里喝茶,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   “我以为,你会跟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赫尔斯挑破了他们之间的身份,灵现在没有了那种老师对学生的压迫感。   这对被压迫惯了的风枕眠来说,很不自在。   “那是他的心结。”风枕眠低声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弗伊莱,没人能救他。”   说完,他看向了灵,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好奇,“老师,我真的是风不渡吗?”   其实到现在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风不渡,可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似乎又和那位半步成神的前辈有渊源。   灵低低应了声,“嗯。”   不等风枕眠开口,她又说:“当年你不告而别,只留下了一张字条,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但我们会在几百年后再次重逢。”   灵也不知道风不渡到底要去做什么,她只知道学长救过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恩人让她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继续问:“所以,老师你是和风不渡有仇吗?”   他想起灵一次又一次逼自己拿第一的画面,有些时候真不是他想卷,他也是被迫内卷的。   “怎么这么说?”灵疑惑。   “咳。”风枕眠摸摸鼻子,“赫尔斯说,您有TOP癌,尤其是对风不渡。”   灵:……   灵一向平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依稀间,风枕眠好像听见了骨头被捏得咔咔作响的声音。   “他有病。”灵没好气道:“我是个老师,对学生严格要求也是对你们负责。你本身就有这个实力做到最好,为什么不去做呢?”   还是那句话,他们是修士。   修士与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不好好学习,最坏也就是碌碌无为过完一生。   而他们是与天争,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要是不好好学,离开了学院无人庇护,连死了都没人收尸。   其实灵对每个学生都很严格。   只是对风枕眠格外严厉。   “还有一点,是因为你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再次遇见时,一定要让你好好修炼,尽快提升修为。”几百年前的回忆过于久远,灵将那些画面扒拉出来时,已经是很模糊的记忆了,“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   赫尔斯趁着夜色,来到了塔亚城。   在他掳走弗伊莱之前,也做过不少心理斗争,最终还是被对斯狄安的爱意打败。   弗伊莱和贝利特的住处他来过很多次,现在也算是轻车熟路。   夜色渐浓,两人早就睡下了。   赫尔斯站在窗边盯着他们看了一会,说不出自己是怎么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这干什么。   沉默着看了一会,赫尔斯准备离开。   可也在这时,一直沉寂的灵魂烙印突然亮了起来,弗伊莱和赫尔斯的灵魂同时被灼伤。   醒来时,弗伊莱被窗边的赫尔斯吓了一跳。   他眸子里的惊恐并没有因黑暗被掩藏,赫尔斯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   “别做出那副表情。”他低声开口,“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赫尔斯的神情太过平静,弗伊莱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他其实对赫尔斯并没有恨意,但到底种族不同,弗伊莱很担心赫尔斯会伤害贝利特。   弗伊莱看了一眼熟睡的爱人,蹑手蹑脚下了床,又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聊吧。”   之前因为赫尔斯将他掳走的事,贝利特担惊受怕了很久。   他不想让爱人再处在这种情绪中了。   赫尔斯只觉得扎在心里的刺更深了几分,他呼吸微滞,跟着弗伊莱一同离开。   塔亚城比索托城繁华得多,不过弗伊莱的别墅外是一个风景挺不错的小花园,里面种满了他喜欢的郁金香。   “你想说什么?”/“你不怕我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而后,还是弗伊莱笑着打破了沉默,“我一直都不怕你。”   “虽然你囚禁了我,但我不觉得你会伤害我。”   赫尔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赫尔斯想聊什么呢?”弗伊莱的语气很温柔,这一瞬间,他和斯狄安的影子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赫尔斯垂眸,“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见到弗伊莱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见到弗伊莱以后,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了囚禁,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弗伊莱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同赫尔斯讲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你说,我是你爱人的转世。”弗伊莱抬头看天,今晚的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像谁在夜幕点了把碎钻,“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从那几天的相处中可以看出来,赫尔斯的确很在乎他。   “可赫尔斯,前世与今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弗伊莱偏头,轻声问道:“虽然我们是同一个灵魂,但在不同生长环境,生长经历下,也形成了不同的性格。”   他始终认为,记忆与经历是很重要的。   “你说的有道理。”赫尔斯没否认,“所以我找了风不渡——就是你未婚夫找的那个修士,想让你想起前世。”   弗伊莱愣了一下,眉头紧锁。   “但他拒绝了我。”赫尔斯苦笑,“他说的也有道理,依我对你的了解,就算你想起了前世,想起了我们的曾经……也不会就这么抛下贝利特。”   斯狄安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但凡他自私一点,上一世他们也不会以悲剧收尾。   “如果我强行让你恢复记忆,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中。”   这世上,没有谁比赫尔斯更爱斯狄安。   这种伤害他的事,赫尔斯做不出来,也不可能做。   “可是弗伊莱……”赫尔斯声音哽咽,“为什么被丢下的那个人,是我呢?”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被丢下,所有人都在离开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束光,所有人都逼他松手。   “抱歉……”站在赫尔斯的角度,他的确很可怜。   可站在弗伊莱的角度,他的选择也没有错,至于贝利特就更是无辜。   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爱开玩笑。   夜间的风很凉,吹得两人格外清醒。   赫尔斯就像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一直断断续续的同弗伊莱说着他们的曾经。   当然,他只说了他们恋爱的那一段,说他也曾带着他去森林看萤火虫,带着他去……   说到最后,赫尔斯泣不成声。   弗伊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一个灵魂的缘故。   他的心脏有些疼。   灵魂印记,又一次生效了。   “抱歉。”赫尔斯哽咽了一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眼泪,又恢复往日冷硬的表情,“我刚刚,没控制住。”   “没事。”弗伊莱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像是没话找话一样,“其实,活着也不一定非要执着于爱情,我回来的路上听到那个小镇的居民说,你是个很好的血族。”   其实他还听到了很多夸奖赫尔斯的话,只是没有立场说出来。   “我不是。”赫尔斯摇头,“我做这些,是因为斯狄安的心愿。”   那人希望战争结束,他就给人类一个太平盛世。   他从来都不是英雄,只不过有个英雄,是他的爱人。   “时间不早了。”赫尔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站起身,把弗伊莱拉了起来,“你该回去了。”   弗伊莱点了点头,慢吞吞朝前走。   一米,两米,三米……   赫尔斯看着弗伊莱越走越远,到底是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弗伊莱。”   弗伊莱回头,静静看着他。   “你……幸福吗?”赫尔斯问。   弗伊莱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幸福,当然幸福。”   家庭美满,事业顺利,爱人在侧。   如果这都不幸福,那这世上大概也没人幸福了。   “……那我祝你,以后也一直幸福。”   这一刻,赫尔斯终于意识到,那个爱他的斯狄安永远也回不来了。   指尖一道华光闪过,星星点点的光涌入弗伊莱身体。   “它可以在危机时刻救你一次。”赫尔斯说:“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说完,赫尔斯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而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斯狄安曾留下的灵魂印记。   赫尔斯看了眼自己手心的印记,转身隐入黑暗中。   –   和灵聊完以后,风枕眠根本睡不着。   好在他也不需要睡,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看星星。   “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风枕眠想着这句话,脑子里满是疑惑,什么叫“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些错误选项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风不渡,留下这些信息的时候,肯定代表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风枕眠摸着下巴沉思,“至少,已经知道了未来。”   或者说,风不渡肯定是知道了风枕眠的存在。   还没等风枕眠想出答案,赫尔斯就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暗红色的眸子里,各种复杂纷乱的情绪流转而过。   风枕眠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避一避,结果赫尔斯直直朝着他飞来。   而后朝人伸出手,“给我。”   风枕眠一头雾水,“啊?”   给什么?他没拿赫尔斯东西啊。   “酒。”赫尔斯心情不好,说话也夹枪带棒的,“转个世而已,脑子转没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选择不和他计较。   主要是他是热爱和平的东方人,绝不是因为他打不过赫尔斯。   那坛酒交给赫尔斯时风枕眠还有些肉痛,他想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赫尔斯打断了,“陪我喝。”   风枕眠:???   风枕眠皱眉,“你这使唤的也太顺口了吧?”   “风不渡还留了句话给你。”赫尔斯忽然开口,“想知道是什么吗?”   风枕眠很想说不想,可又压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沉默两秒,他默默给自己倒了满杯,“话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我突然想喝酒了。”   赫尔斯嗤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杯又一杯,没一会就将那坛酒喝到了底,而太阳也从云层中缓缓升了起来。   如火的云霞铺满了大半个天空,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新生的小精灵还没见过,于是把睡得正香的晏清戳醒。   也亏得晏清没什么起床气,不然肯定给他劈头盖脸一顿藤蔓。   小精灵打了个哈欠,窝在风枕眠颈间,看着璀璨的日出,睡意渐渐褪去。   “我昨晚,去找了弗伊莱。”赫尔斯忽然开口,日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低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阴翳,“和他聊了很多。”   他聊了和斯狄安的曾经,弗伊莱也聊了和贝利特的过往。   没有了爱恨情仇,前世今生,他们就像两个相识已久老朋友,各自述说着自己的爱人。   “你说的对。”赫尔斯苦笑了一声,“我做不到,我狠不下心打破他现在的幸福,也舍不得让他想起过往,陷入两难。”   即使弗伊莱不爱他,也抹除不了他的灵魂是斯狄安的事实。   “所以,我决定放弃了。”   赫尔斯说得很平静,仿佛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   可看过他记忆的风枕眠却知道,说出这几个字对赫尔斯来说究竟有多难。   一个害怕被丢下的人,却一次又一次被丢下。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开口安慰道:“或许,你可以再等一世。下一世,早些出现在他身边……”   赫尔斯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其实弗伊莱说得没错,在上一世斯狄安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和他的缘分就结束了。”   什么灵魂印记,来世相爱,不过是斯狄安哄他的把戏。   “转世的他,还是他吗?”   以前赫尔斯给不出答案,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结果。   “转世以后,就不是他了。”赫尔斯说:“灵魂印记已经解除了,属于我的斯狄安,早就不在了。”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风枕眠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偏头,再次和赫尔斯的目光交接。   这一次,他从那双血色的眸子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像一汪,风吹过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死水。   “其实我之前是骗你的,你没有欠我什么人情。”赫尔斯低笑一声,想起了曾经,“虽然咱们认识的过程不算愉快,但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大概算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朋友了。”   他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眼睛被灼得生疼,“或许,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这话说得有点像遗言,但血族亲王的许诺可不多得。   于是风枕眠非常诚恳且腼腆道:“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目前……经济比较困难。”   赫尔斯:……   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感觉这人好像嘴角抽了抽。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赫尔斯冷笑了一声,抬手在风枕眠掌心留下一道印记,“等我沉睡以后,除了和斯狄安有关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   城堡中值钱的东西可不少。   只要风枕眠不是把金币当石子扔,应该能够这败家玩意衣食无忧。   风枕眠的眼睛都亮了,正准备开开心心道谢,忽然又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叫等他沉睡以后?   这人不是才刚结束沉睡没多久吗?   赫尔斯自是听出了风枕眠的疑惑,他也没打算在最后的时间同风枕眠隐瞒,“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还是那句话,赫尔斯是个靠吸血为食的血族。   而除了斯狄安的血,谁得他也不喝。   反噬再加上受伤,赫尔斯是迫不得已沉睡的。   他的沉睡并没有结束,这次醒来,是受到了灵魂印记的召唤。   没有人知道,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血族亲王,有一副破败的身躯。   毕竟,只要吸一口血,这一切都会被抚平。   “你……”风枕眠犹豫了好一阵,不情不愿伸出手,“要不我勉为其难让你喝一口?”   咬确实太暧昧了,他可以割条口子让赫尔斯喝一口。   “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赫尔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几百年前就说过的话,几百年后居然还说了一次。”   “行行行,知道你转世失忆了。”   赫尔斯在风枕眠开口前打断了他,语气严肃,“你留下的那句话是西北海外,大荒之隅。”   说完,他站起身,“我该沉睡了。”   这幅破败的身躯,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你……”风枕眠皱眉,“你这次,会沉睡多久啊?”   “谁知道呢?”赫尔斯扯出抹笑,“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个误入圣修利亚的熟悉灵魂将我唤醒。”   “那时,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的重逢之日。” 第五十章   赫尔斯身体亏损得厉害, 没同风枕眠多说什么,就去棺材里躺着了。   偌大的城堡空空荡荡,在日光的照射下, 竟有几分孤寂。   风枕眠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才叹了口气, 同晏清说:“小阿晏, 爱情真是个令人费解的东西。”   晏清听到了关键词,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清醒, “呀?”   “你还小。”风枕眠点点他的小脑袋,“精灵崽崽才不要吃爱情的苦。”   赫尔斯城堡里的值钱东西的确不少,尤其是风枕眠打开那个宝库的瞬间, 差点被里面的金光闪闪刺瞎了眼。   他先是被暴富的喜悦冲昏头脑, 疯狂敛财,而后又逐渐麻木,机械性地将东西打包。   “虽然做这个任务被揍了一顿, 但赚了两份钱。”风枕眠也没真给赫尔斯搬空,估摸着这些东西够他和晏清闯很久的祸, 这才停了手。   离开前,他看着身后安静矗立的城堡, 抬手落下一个结界。   “再见了,赫尔斯。”   还有很多谜题尚未解开,尽管风枕眠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风不渡,但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同人告了别。   他和灵渐行渐远,离开的那一刻,周围的树木迅速变换, 将那座城堡藏在了茂密的丛林中。   属于赫尔斯的故事,在此刻落幕。   –   迷雾之森。   “这群人也太能跑了。”米利尔和伊洛他们追了好几天, 愣是没追到人。   “我们太冒进了。”约瑟维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树林,眉头紧皱,“至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追杀了造神会好几天,从一个黑袍人那里找到了一份实验体记录。   上面并没有那些实验体的名字,都是用编号代替的,一份记录大概有五十多人,目前还活着的,不足十人。   “这造神会,还真是作恶多端。”米利尔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迷雾之森容易迷失方向,是个适合逃跑的好地方。   他们还准备继续搜寻,可天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魔法阵,几人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该回去了。”   “虽然学校默许了这次行动,但我们也算是违反了校规。”约瑟维叹气,“这次回去,免不了受罚。”   他们从迷雾之森出来的时候,刚好和刚回来的风枕眠撞上。   而面前,是吹胡子瞪眼的教导主任。   然后几人和鹌鹑似的,被提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被一起提来的,还有早就回来了的凯娅和卢迪克。   “你们一个个,要造反了是不是!”教导主任气得不行,“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这份任务的危险性?你们知不知道稍有差池,就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看得出来,教导主任真的很生气。   他飞溅的唾沫差点砸在风枕眠脸上,风枕眠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躲避这个物理攻击。   教导主任骂了一阵,缓了口气,“说吧,这次是谁的主意?”   风枕眠正想说这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可话还没说出口,身旁几人就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显得还站在原地的他格外突兀。   “又是你!”教导主任显然早就领教过东方交换生搞破坏的能力,深吸了一口气又准备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风枕眠:???   风枕眠回头,看着他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心虚模样,冷笑了一声。   做任务的时候说什么“一个team”,担责的时候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主意了是吧!   可恶,早该看清这群人丑恶的嘴脸的。   教导主任是真的很能说,他滔滔不绝念了好久,听得风枕眠都快呆滞了才说:“行了,念在你们没酿成大祸,我也就不和你们多计较了。”   风枕眠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结束了。   这几个不能共患难的损色队友,也别想和他共富贵。   心比石头都硬的风枕眠冷漠地想着。   只是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因为教导主任接下来又吐出一句,“不过,你们违反校规,还受的惩罚还是得受。”   “从明天开始,你们,都给我开始进行素质教育!”   从教导主任那里出来后,几人都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好兄弟。”卢迪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感谢你的无私奉献,为组织承担了大部分火力。”   “呵呵。”风枕眠冷笑了一声。   米利尔倒是挺能拿捏风枕眠,眯了眯眼睛说:“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要不这次任务单的报酬,全归你?”   在站的各位,除了风枕眠,还真都不缺钱。   风枕眠很想拒绝,但那是来自塔亚城首富的酬金。   “既然如此。”风枕眠努力板着脸,做出副严肃模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们吧。”   虽然贝利特是说用全部财富当酬金,但风枕眠也没有那么贪得无厌,只收了五百万金币的尾款。   离开时贝利特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搞得风枕眠怀疑了好几次是不是自己太贪了。   结果等他走远,听见贝利特扑在弗伊莱怀里委委屈屈问:“他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可是塔亚城的首富诶!才拿五百万!买个魔法马车都不够!”   风枕眠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再抬头时,眸子里满是对资本家的怨恨。   这该死的世界,多他一个有钱人会死吗?!   风枕眠愤怒转身,没走几步又被弗伊莱叫住。   那人同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赫尔斯还好吗?”弗伊莱问:“我好像做梦,梦到了些前世。”   风枕眠警铃大作,不等他开口,弗伊莱又道:“我梦见斯狄安死前,曾和一个男人交谈过……然后,他自己废掉了灵根。”   “男人?”风枕眠有些懵,之前看赫尔斯回忆时他就觉得斯狄安的死有些不对劲,现在更是迷雾重重。   可两个主角都已经不在了,那些疑惑只能被压下去。   风枕眠带着满脑袋问号回了学校,因为明天就要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素质教育,今晚,卢迪克约大家一起进行最后的狂欢。   地点在他们宿舍后面的那块草地。   风枕眠过去时,他们已经狂欢了一会了,地上摆着几个酒瓶,卢迪克手脚并用扒拉着约瑟维,嘴里含糊地说着些什么。   “他这是喝了多少?”风枕眠嘴角抽抽。   伊洛摇头,“他好像挺激动的。”   那可真是太激动了。   风枕眠看了眼生无可恋的约瑟维,选择无视他求救的目光,拿着罐啤酒在伊洛旁边坐下。   他们六个虽然坐在一起,但也三三两两分成了好几组,那边米利尔和凯娅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看着还挺火热。   “你们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风枕眠和伊洛碰了个杯,随口问道。   好像只有凯娅和卢迪克呆在了学校里,这三人和他是差不多时间回来的。   “去调查了造神会。”伊洛老实巴交地开口,“不过他们太能躲了,我们差点迷失在迷雾之森。”   风枕眠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造神会?那是什么?”   “一个,大概算是邪/教的组织?”伊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喝了口酒,叹着气开口,“这个组织最早,可以追溯到好几百年前,据说是旧教廷时期,一位丧心病狂的主教成立的。”   成神路断,所有修士飞升无望。   大部分人都认了命,但依旧有一些人在孜孜不倦寻求成神路。   而这部分人,又分为两类。   一类单纯追求至尊大道,另一类则是为了权势,丧心病狂。   那位主教,明显是后者。   “他将那些拥有着顶级灵根的孩子掳来,用各种残忍的方法剥夺他们的灵根,然后将其据为己有,试图以此打破成神困境。”   伊洛的声音很适合讲故事,不过风枕眠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听。   这熟悉的形容,让他想起了赫尔斯记忆中的那个主教。   “偏偏,他还差点成功了。”伊洛说:“当时他差一点就迈入半步成神的境界,可以说是世间最强者。”   【你以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主教是那么好杀的吗?】   风枕眠不自觉想起赫尔斯的这句话,脑海中那两个主教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而伊洛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过后来,那位主教被赫尔斯斩杀,那个邪/教组织随之消失,而教廷就此没落了。”   直到一百多年前,教廷才再次现世。   而那个据说消失了的邪/教组织,也在悄无声息间卷土重来。   “他们丧心病狂的程度,变本加厉。”伊洛皱眉,“居然想用这种方法造神。”   人与神的差距,并不是个可以想象出的沟壑。   更何况,他们所想的方法,还是如此偏离大道的路子。   “风枕眠。”伊洛忽然叫了他一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残卷,“这是我们这段时间,从一个黑袍人手里抢到的实验记录。”   那些实验体都是用编号命名的,具体有多少个实验体他们也不知道。   不过那张残卷上记载的实验体,他们很熟悉。   “实验体76号,天生神根……”风枕眠皱眉,“可尝试极限压迫法,以怨恨滋养……”   那片残卷的记载并不详细,轻描淡写,就定下了一个人悲惨的一生。   “造神会……”风枕眠捏着残卷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们也想造神。”   “还真是,痴心妄想。”   –   迷雾之森。   被约瑟维他们追杀了好几天,此刻07的黑袍上全是泥点子,看上去狼狈得不行。   “实验记录丢了半份……”07咬牙,“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在造神会中,所有人都是没有名字的,他们的编号就是身份。   而编号越靠前,就代表他们在组织中的身份越高。   07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别人是靠实力,而他是靠算计。   在个位数开头的成员中,他是修为最弱的,但也是最被大家忌惮的。   原因无他,只因07心狠且脏。   “真狼狈啊。”03踩着腐朽的落叶缓缓走到07面前,发出声嘲笑,“早就告诉你了,那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07仰头,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满是怨毒。   “你真该庆幸,主要任务目标不在那。”03看07不爽很久了,这种时候自然是不会忘记落井下石,“不然,我今天就该来给你收尸了。”   从进入造神会开始,07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心中的怨毒如有实质,盯着不远处的黑暗,一字一句吐出怨恨的话语,“风枕眠!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因为要受罚,风枕眠他们这段时间的课业全部都停了。   并且一大早就被赶下了温暖的被窝,风枕眠站在无人的操场被一阵又一阵冷风刮过脸颊,很是茫然。   “我们的素质教育,该不会是扫操场吧?”卢迪克满脸惊恐,“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一旁,凯娅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点。”凯娅打了个哈欠,声音依旧冷漠且夹杂着一丝怒意,“什么都不会你还挺骄傲。”   卢迪克委屈,但卢迪克不敢说。   风枕眠正思考着这所谓的素质教育是什么,也没注意力分给卢迪克。   可怜的卢迪克,只能抱着脑袋默默委屈,最后还是伊洛看不下去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卢迪克立马朝人投去一个湿漉漉的眼神,里面写满了“求安慰”。   然而伊洛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知道凯娅脾气不好,你别总是招惹她。”   更何况凯娅还没度过成年期,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脾气。   卢迪克哪敢说话,委屈巴巴地揉揉自己被敲的脑袋,蜷缩在角落。   几人在操场上等了许久都不见有老师来,风枕眠看了看四周,最后朝着一直没开口的米利尔问道:“学姐,你知道这个素质教育是什么吗?”   “我哪知道。”米利尔也挺困的,“我可是好学生,从来没违反过校规的。”   风枕眠:……   感觉这人在内涵他,但他没证据。   不确定,再听听。   “我只知道,艾尔尼斯从建校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素质教育。”米利尔好像完全不着急,她靠在树干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至于学院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恐怕得等我们找到老师以后才能知道。”   风枕眠分析了一下这番话,“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接受素质教育了?”   “我可没说。”米利尔笑眯眯道。   还好风枕眠已经习惯了米利尔这不靠谱的模样,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怀念起了约瑟维。   #论有一个靠谱学长的重要性#   这个点在艾尔尼斯是看不见人影的,风枕眠摸着下巴看了周围一圈,朝着某个方向走了去。   他总觉得米利尔每次说话都像是在暗示,如果素质教育并不是学院对他们的惩罚……   或许他们也该换种思维看待这一次的课程。   “你去哪?”卢迪克看见风枕眠走远,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去找老师。”风枕眠说:“他应该就在附近,你们也找找。”   几人闻言,也纷纷寻找了起来。   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并不是没有人起床,也不是没有人来操场。   而是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浅浅的白雾笼罩。   他们成了白雾中迷失方向的小船。   “卧槽?”卢迪克惊呼一声,“咱们这是被关在这了?素质教育的第一课,面雾思过?”   凯娅已经懒得和这个傻子计较了。   “应该没这么简单。”伊洛接话,“或许这是要我们打破这片迷雾。”   “不对。”风枕眠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金色,“这不是普通的迷雾。”   这片迷雾,带着很强的压制作用,而且还有致幻效果。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物忽然变换起来。   风枕眠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等到不适感消退时,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卧槽?”卢迪克也回过神来,“谁家好学院把学生送到沙漠里来啊!”   “我们的修为,被锁住了。”伊洛看着自己的掌心,皱了皱眉。   几人也发觉了束缚住自己修为的禁制,不太能理解学院这是弄哪一出。   “他们这是想干嘛?”凯娅这段时间本就烦躁,现在莫名其妙被扔到鸟不拉屎的燥热沙漠,更是压不住脾气。   她正想骂人,却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一回头,对上了米利尔笑吟吟的脸。   “小凯娅,生气很容易变老哦。”米利尔的咬字很散,说话时尾音也不自觉拖长,总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凯娅嘴角抽了抽,“我比你多活了好几十年!”   虽然她还没度过成年期,但并不妨碍她活得久。   “哦。”米利尔仍旧笑眯眯的,“所以小凯娅想表达什么?”   “别叫我小凯娅!”凯娅暴躁。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伊洛急忙充当和事佬,“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弄清楚学院搞这一出是有什么目的。”   “挺简单的。”风枕眠指着不远处,“我们的任务,穿过这片沙漠。”   在风枕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没错,你们的第一课,就是在封锁修为的前提下,全部通过这片沙漠。”   “这有什么难的?”凯娅不理解,她是强悍的龙族,就算是这种极端环境,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而其他人也都是修士,就算没有修为,身体素质也是普通人的好几十,甚至几百倍。   穿过一片沙漠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风枕眠看了眼那没有边际的沙漠,朝前走去,“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弄完赶紧结束。”   这沙漠和蒸笼一样,才在这里待了几分钟,他们就已经汗流浃背。   虽然很不情不愿,但他们还是踏上了穿越沙漠的旅程。   晏清不知什么时候从虚空戒中钻了出来,被这蒸腾的热气熏得脸颊通红,蔫哒哒地趴在风枕眠肩上。   “怎么忽然出来了?”风枕眠有点懵,他现在没有修为,也没办法把晏清送回虚空戒。   甚至连给晏清幻化个遮阳伞都不行。   晏清看着他,又咿咿呀呀了好一阵。   “凯娅。”风枕眠很是自觉,“麻烦了。”   凯娅瞪了他一眼,满脸不爽的当起了翻译,“他说没关系,能陪着你,他被晒化了也无所谓。”   “呀呀呀!”晏清又呀了半阵。   风枕眠继续看着凯娅,凯娅继续臭着脸当翻译,“他说他……”   凯娅的表情怪怪的,好半天都没吐出来一个字。   急得风枕眠一直追问,“他怎么了?”   这地方这么热,不会把小精灵热中暑了吧?   “他说……”凯娅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都当个翻译还要社死,“他说这太阳落在皮肤上好疼,他浑身都不舒服。”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差点抓起晏清就开始检查身体。   随后凯娅又破罐子破摔道:“他说他可真是个娇弱的精灵,你不会嫌弃他吧。”   晏清对这个翻译很满意,又努力做出一副病弱的模样,这可是他这段时间,在虚空戒里研究了好久的成果。   这还不得把风枕眠迷得死死的!   然而晏清又忘了,此刻他只是只没长大的二头身小精灵。   没有人,会对一只二头身崽崽有想法。   风枕眠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也不是他嫌弃晏清,他就是觉得刚刚那段话,听上去茶里茶气的。   这念头刚一出来,风枕眠就迅速打消了。   可爱的精灵崽崽怎么会是绿茶呢!肯定是凯娅的翻译有问题。   风枕眠默默将小精灵抱走,甚至后退了几步,和凯娅拉开距离。   凯娅:……   要不是打不过,她高低和这人来几下。   这里的热度属实让人难受,几人没走多久都晒得面红耳赤,皮肤也烫得吓人。   一抬头,依旧看不见沙漠的边际。   “学院的惩罚也太狠了吧。”卢迪克头昏眼花,嗓子就差直接冒烟了,“我能不能就躺在这摆烂啊?”   反正学院也不可能让他死在这。   “不能。”伊洛倒是依旧保持着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就是不停擦拭脑门上的汗,“之前那个声音说了,要我们一起穿过沙漠。”   卢迪克瘪嘴,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放弃,不过最终他还是爬了起来,颤巍巍地继续朝前走。   “这玩意也太折……”   话还没说完,卢迪克就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陷了下去。   “卢迪克!”风枕眠反应还算快,在卢迪克被流沙吞没得更多之前抓住了那人的手,“抓紧,别松手!”   然而学院大概是真的想折腾他们,风枕眠那句话刚说出来,缓慢的流沙顿时加剧。   不过眨眼,卢迪克的两条腿就被流沙吞没了。 第五十一章   “卧槽学院玩真的?”卢迪克哪见过这种阵仗, 一紧张,腿陷得更深了。   “你别乱动。”伊洛现在也不好帮忙,毕竟风枕眠已经抓住了卢迪克, 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玩意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卢迪克一下不敢动了, “那我怎么办?我不想被活埋啊……”   “现在, 往后躺。”伊洛平静开口。   卢迪克被吓了一跳,“我不想死!”   “没让你死。”风枕眠有些时候真不知道卢迪克脑子里在想什么, “流沙是一种非牛顿流体,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他和卢迪克到底是有一段距离,现在这种姿势很难用上劲, 而且卢迪克还很不配合, 说不准等会他也会被流沙吞噬。   思考了片刻,风枕眠转头问晏清,“小阿晏, 你的修为有被压制吗?”   晏清摇摇头,歪着脑袋看着风枕眠, 好像在问他怎么了。   “藤蔓借我用用。”风枕眠也没客气。   晏清不明所以,但还是放出了他的小藤蔓。   小拇指粗细的藤蔓看上去像是没成年就被压榨的童工, 但被揍过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很结实。   小藤蔓缠在了风枕眠手腕上,不知道是不是晏清有什么想法,它贴着风枕眠内侧的腕部蹭了蹭。   有点痒。   风枕眠只当晏清玩心大发,无奈道:“阿晏,别玩了。”   卢迪克被吞得只剩下上半身了, 可能是死亡的阴影笼罩,他现在呆愣得厉害。   “把藤蔓分给卢迪克一些。”风枕眠说:“不要完全给他。”   晏清“呀”了一声, 不情不愿让藤蔓将两人的手腕相连。   有了助力,风枕眠终于不用再维持那种艰难的姿势,而他刚准备开口,一旁的凯娅倒是抢先一步说:“你,赶紧往后躺。”   卢迪克大惊失色,“凯娅姐,我承认我有些时候不着调不靠谱,但也罪不至死吧!”   为什么这一个个都让他躺下!   伊洛扶额,“凯娅说的没错,我们是没有办法把你拉出来的。”   “只能你抓着藤蔓,倾斜着慢慢蹭过来。”   卢迪克将信将疑,但还是慢吞吞按着他们说的做了。   至于风枕眠,他本来是想说这些的,可现在话都被说完了,只能在一旁当个摆件。   风枕眠看着卢迪克在伊洛和凯娅的指挥下以龟速往前蹭,忽然想到了什么。   也在这时,米利尔走到了他身边,“这个幻境挺不像学院的作风。”   风枕眠偏头,眸子里填着疑惑。   “你猜,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米利尔也没继续,而是忽然转移了话题。   那边在凯娅和伊洛的指挥下,卢迪克终于是抓着绳子蹭了出来,他身上全是沙子,又因为炎热满身是汗,沙子黏在身上,看上去脏兮兮的。   “学院也太狠了吧。”卢迪克吐出嘴里的沙子,骂骂咧咧。   风枕眠还想着米利尔的那句话,心中也有些不好的预感,提醒道:“等会大家都小心一点,这地方有古怪。”   几人虽是点了头,可这一路像极了西天取经,几乎每走一步就有一个坑。   在看到莫名其妙出现的荆棘丛时,风枕眠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沙漠里出现荆棘丛,学院还敢不敢更离谱一点?”   那片荆棘丛很大,上面的刺也格外突出。如果修为还在,这对他们来说造不成任何威胁。   可现在他们只有一副比普通人强健的身体。   凯娅的脸色很难看,甚至不自觉握紧了拳。   “这怎么办?”卢迪克皱眉,“这荆棘丛走过去,怕是会被扎成筛子吧?”   风枕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犹半晌,他拔出曦辉,同卢迪克道:“把这些荆棘斩了,给他们开路。”   说完,他就挥剑斩断了面前的那一段荆棘。   卢迪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拔剑。   伊洛也掏出武器,清理着那些没被照顾到的细碎荆棘,没过一会,他们还真开出了一条路。   “小心些。”风枕眠回头,朝着凯娅说:“不要受伤。”   凯娅愣了一下,看向风枕眠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穿越沙漠的这一路属实坎坷,他们又是上山又是下海,几乎每个人都遇到了困难,狼狈不堪。   连大部分时间置身事外的米利尔也没能幸免。   从沼泽池里爬出来后,几人瘫坐在地上,累得不行。   “我觉得我,走不下去了。”卢迪克一动不动,宛如死狗,“太折磨了……”   他宁愿去抄20遍校规,也不想再继续了。   “想什么呢。”风枕眠也挺狼狈,好在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的劲装,弄脏了也看不太出来,“没发现吗,这是对我们的考验。”   伊洛掏出从物资补给那里拿到的水壶,递给了已经快晒成龙干的凯娅,“喝点吧。”   “谢谢。”凯娅应了一声,也没敢多喝,轻轻抿了口,又传给米利尔。   就这样,几人分着喝完了一壶水。   被凉水滋润后,卢迪克脑子艰难又缓慢地转动起来,“什么考验?”   “对于团队的考验。”米利尔在风枕眠之前开了口,“这路上的每一道关卡,都无法自己独立完成。”   就算是最简单的荆棘丛,在进去之后,前有荆棘后有藏在暗处的毒蛇。   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学院,在培养我们的团队意识。”风枕眠总结,“所以,这条路其实没有那么难走。”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不管前方遇到什么都能克服。   “原来如此!”卢迪克一拍大腿,又精神抖擞了起来,“还等什么,咱们继续啊!这就让学院看看,什么叫team!”   前方的路更加艰险。   距离终点两千米处,他们遇到了龙卷风,体型娇小的米利尔差点被卷走,卢迪克急忙扑过去护着她。   距离终点一千五百米处,他们被沙兽追杀,风枕眠本想断后,但被众人拒绝。最终,他们合力击杀5只杀兽,身上多多少少挂了彩。   距离终点一千米处,他们被巨石阵困住。凯娅赤手空拳,打碎石柱为他们开路。   距离终点五百米处,卢迪克体力不支,伊洛背起他,继续前行。   距离终点三百米处,他们遇到了瘴毒,拥有女巫血脉的米利尔以血为媒,驱散毒物。   距离终点一百米处,凯娅体力不支,风枕眠背起她,朝终点走去。   历时二十四小时,走过了不知道多少关卡,他们终于来到了终点。   “恭喜。”早已在终点的灵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你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课程。”   风枕眠的身体素质大概是这群人里最好的,他看着灵,已经有些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了。   那种昏沉的感觉不断冲击着脑海,昏倒之前,他隐约听见了一句“好好睡一觉吧,接下来是第二课”。   这一阶段的课程效果怎么样风枕眠不知道,不过助眠效果确实不错。   就是醒来时,风枕眠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大缸里,水面浮着各种颜色的药材,而缸底下是正燃烧着的柴火。   他沉默了一会,就听见紧接着醒过来的卢迪克怒吼道:“卧槽!谁他妈把小爷煮了?谁!是谁想谋害小爷!”   伊洛纯粹是被他吵醒的,睁眼时明显有些懵。   “别叫了。”风枕眠头还有些晕,被卢迪克这么一吵,更加头疼,“这些是药材。”   虽然长得和调味料也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了。   “吓死我了。”卢迪克拍拍胸口,“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被人煮了。”   他们昨日的疲惫被药材清空,风枕眠甚至感觉体内的污浊又一次被清洗了一次。   他拉过一旁的浴袍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约瑟维。   “醒了?”约瑟维端着几个杯子走进来,“醒了就赶紧收拾一下,你们第二阶段的课程要开始了。”   “第二阶段?”风枕眠穿衣服的手一顿,“什么第二阶段?”   约瑟维看着他,意味深长,“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这话说的,让风枕眠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同约瑟维离开,伊洛和卢迪克也磨磨蹭蹭跟上。   约瑟维领着他们去了一处没多少人光顾的小树林,在树林门口,他们遇到了一同前来的米利尔和凯娅。   “为什么我也要受罚。”米利尔抱着胳膊,满脸写着不服。   “因为你是共犯。”凯娅脸上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约瑟维将他们送到以后就离开了,几人面面相觑,不是很想进去。   “愣着干嘛?”灵的声音传来,“还等我请你们进来?”   几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这片小树林也算是学院边缘了,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基本没有学生踏足。   风枕眠也没来过,所以在看见里面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泉水,泉水边有个挺大的小木屋时,还挺惊讶。   “这段时间,你们会在这里开启第二段课程。”灵抱着剑,“我已经根据你们每个人的情况,给你们制定了对应的课程。”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你们会在这里学习。”   灵说着,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希望你们能有所收获。”   风枕眠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这所谓的“素质教育”,似乎真的不是什么惩罚。   更像是一种训练。   卢迪克直接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老师,我们不是在接受惩罚吗?惩罚能有什么收获?”   大概是习惯了卢迪克的愚蠢,灵也没多说什么,反问道:“第一阶段的课程,你有什么感悟吗?”   卢迪克愣了下,像极了那个被老师提问回答不出来的学生。   他耳朵都憋红了,想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那个沙漠真的很要命。”   灵:……   灵已经习惯了,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要尊重脑子不好的学生,然后提着卢迪克的衣领,将人拖拽着进了一旁的小树林。   “这一个星期,你的任务很简单。”灵指了指地上那一排正在缓缓爬行的蚂蚁,“找到被我标记的那一只,然后记录下它一周的行动轨迹。”   卢迪克看了看蚂蚁,又看了看灵,瞪大眼睛,“老师你在开玩笑吗?”   这蚂蚁哪里有被标记过的痕迹!   而且,谁家好人看一周的蚂蚁啊!   “你觉得呢?”灵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如果完不成任务,你一定会被我揍的。”   卢迪克顿时怂了,说了句“我保证认真完成任务”后,认认真真看起了蚂蚁。   灵对他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转身朝着凯娅走去,扔了一盒针线和一堆刺绣给凯娅,“你的任务也很简单,不能用手,用灵力控制针线,绣出至少三副刺绣。”   说着,灵又顿了顿,“不能太丑。”   “这有什么难的。”凯娅对这莫名其妙的任务很不理解,“绣七副都没问题。”   灵看了她一眼,很欣赏凯娅的自信。   随后她又朝着伊洛看去,“你的任务也不难。”   灵指了指身后的那片湖水,“穿上我给你定制的工作服,抓鱼。”   “啊?”伊洛听着这个任务,脸上透出迷茫,“抓鱼?”   “是的。”灵继续说:“可以动用工具,抓到的鱼一半交给米利尔做饭,另一半,你想办法卖出去。”   伊洛:……   伊洛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不等灵开口,米利尔就皱着眉询问,“老师,你的意思是,我的任务是做饭?”   “嗯。”灵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当然,你不一定非要做鱼,他们能吃上什么,都由你决定。”   随后,灵又补了一句,“你也一样,不能用手,只能用灵力操控厨具做饭。”   米利尔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随后看向周围几人,露出副无辜的表情,“怎么办,这几天你们可能吃不上饭了。”   她可从来都不会做饭。   “没事。”卢迪克倒是很乐观,“我带了很多吃的,咱们肯定饿不死。”   这话才刚说出口,他就收到了灵亲切的眼神问候。   “这一个星期,你们只能吃米利尔做的东西。”灵微笑,“如果被我发现谁偷偷开小灶——”   后半句话灵没有说出口,但她身后的某棵树木轰然倒地,沉闷的声响吓了大家一跳。   “行了。”灵摆摆手,“课程从现在就开始了,完不成今日任务的,也别想吃饭。”   吃饭对大家来说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几人顿时散开,开始做起了各自的任务。   只有风枕眠还站在原地,脚趾尴尬地扣了扣地板,“老师,你把我忘了。”   “没有。”灵说:“你的任务和他们不一样。”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面镜子,“看到那个镜子了吗?”   风枕眠点头,“看见了。”   “你进去。”   风枕眠总觉得有哪不对劲,但还是进到了镜子里。   而进去的一瞬间,风枕眠就察觉到了问题——这镜子,只能进不能出!   “你的任务呢,就是好好呆在这,看你的队友什么时候能把你救出来。”灵拍了拍镜框,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总觉得听到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放心,里面给你准备了一些小零食,饿不死。”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很想吐槽,但还是忍住了。   直到他听见灵离开时,嘀嘀咕咕的那一句“让你总是把队友当摆设,我看你这次怎么当孤狼”,绷不住了。   “靠。”风枕眠没忍住,“能力太强也是我的错?”   不管风枕眠愿不愿意,都注定了他只能在镜子里等待救援的宿命。   好在,还有晏清陪着他。   小精灵歪歪脑袋,坐在风枕眠掌心,用藤蔓编出了一个小小的手环,随后套在风枕眠身上,“呀?”   “没事。”风枕眠叹气,“小阿晏,我总觉得这次的课程,很奇怪。”   那个穿越沙漠像极了在打磨他们的团队意识,而现在,这些奇葩的课程也像是在为之前做铺垫。   “可为什么我就只能被关在镜子里啊!”风枕眠发出声无奈的怒吼。   训练第一天。   卢迪克眼睛都差点看瞎了,终于是找到了那只被标记的蚂蚁。然后他一个得意忘形,摸了一分钟的鱼后,失去了蚂蚁的踪迹。   伊洛套着笨重的黑熊装,下水时差点沉底,好不容易适应在水里行动,却发现那些鱼根本抓不住。甚至在他抓鱼的过程中,差点被鱼抽一大嘴巴子。   凯娅则是自信满满地拿起刺绣,用灵力控制着针线飞起。三分钟过去,她连线都没能穿进去,差点暴走。   米利尔看上去倒是比他们顺利多了,提着篮子在树林里采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蘑菇,然后给大家做了一锅蘑菇汤。   “这任务简直没有难度。”米利尔将蘑菇汤端上桌,“吃吧。”   几人和任务斗智斗勇了一上午,灵力和体力消耗过度,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但,伊洛看着这紫里透红的蘑菇汤,根本不敢动。   “学姐……”卢迪克咽了咽口水,不是想吃,而是害怕,“这蘑菇汤,真的能喝吗?”   “当然。”米利尔愉快的给自己舀了一碗,又喝了一口,皱着眉说:“就是不太好喝。”   见她喝了以后没什么问题,剩下几人也终于放下了戒心,狼吞虎咽喝起了那碗色香味都没有的蘑菇汤。   风枕眠抱着薯片看得直皱眉,“他们也真是敢下口啊。”   用东方人的话来说,那蘑菇已经很努力长成不能吃的样子了。   晏清点点头,又咿咿呀呀了一阵,张嘴咬住风枕眠递过来的薯片。   一片薯片比晏清的脑袋都大,风枕眠给他掰小了些,让小精灵可以抱着啃。   只是,看着晏清吃得满嘴薯片屑的样子,风枕眠有些迟疑,他这算不算在给晏清投喂垃圾食品?   毕竟小精灵之前的主食都是很健康的,甚至在精灵之森时还是喝花露吃花蜜。   妥妥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管他呢。”风枕眠见晏清吃得开心,也就没在意,“活一辈子要是连吃都吃不尽兴,未免也太惨了些。”   他总归是不会将小精灵养出问题的。   事实也证明了,垃圾食品的毒害程度是有限的。   吃了垃圾食品的晏清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那边喝了毒蘑菇汤的几人,问题可就大了。   “你们……”米利尔看着脸色发紫,瘫倒在地的几人,是真的有些茫然,“你们怎么了?”   她做的蘑菇汤不就难喝了点吗?这些人怎么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卢迪克已经快口吐白沫了,听到米利尔疑惑的发言,腿使劲蹬了两下。   “他们中毒了。”灵悠闲地端着杯茶从他们这经过,“呀,毒还不轻呢,再不抢救一下恐怕就不行了。”   说完,她又施施然走了。   风枕眠还是头一次见灵有这么活泼的时候,整个人目瞪口呆,都忘记了继续投喂晏清。   他手里还捏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薯片,晏清犹豫了一下,飞过去,也在上面咬了一口。   等风枕眠回过神,就看见薯片的大牙印上嵌着一个小牙印。   而罪魁祸首正美滋滋地抱着风枕眠之前送他的小石头,用脸蹭了蹭。   “小阿晏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风枕眠小声嘀咕了一句,将那片被晏清偷吃一口的薯片塞进嘴里,然后继续看戏。   灵打定主意不管,米利尔只能一拖三,艰难给人解毒。   好在她本就是炼毒方面的高手,解几个毒蘑菇不在话下。   就是折腾了挺大一通,才把这几人抢救回来。   “你们还好吗?”米利尔有些心虚,她忘记了自己百毒不侵,毒蘑菇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威胁。   卢迪克很想说不好,但他已经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像是要虚脱了一样。   至于凯娅,她本来就怕疼,毒发期间像是有一条蛇不停在她肚子里钻,疼得她撕心裂肺,此刻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伊洛勉强应了句“还好”,但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米利尔看着他们这模样,难得升起了些愧疚,“抱歉……”   “没事。”卢迪克摆摆手,“不认识毒蘑菇而已,这很正常。”   就是这毒蘑菇威力太大。   他们被折腾得不轻,根本没办法继续做任务。   而灵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很遗憾,今天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完成任务。”   她吹了吹茶杯飘出来热水,微笑着说:“按照校规,你们的课程时间自动后移一天。”   瘫坐在地上的卢迪克瞪大了眼睛,“怎么这样!”   伊洛则是捂着依旧泛疼的肚子,冷静开口,“风枕眠呢?他也没完成任务吗?”   “他啊。”灵不觉有些好笑,看了眼镜子里垮起个批脸的风枕眠,“他大概是完不成任务了。”   风枕眠:……   妈的,就知道这群人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第五十二章   被遗忘的风枕眠愤怒拆了包辣条, 冷漠看着鼻青脸肿的几人,“活该!”   亏他之前还真心实意地担心了一下这几人,这该死的滥好心。   晏清闻着辣条的香味, 小鼻子动了动,唾液腺疯狂分泌。   本来他应该先安慰安慰风枕眠的, 但辣条的诱惑实在太大, 于是正无语的风枕眠感觉自己脸颊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垂眸一看, 晏清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然后指着他手里的辣条,又指了指自己张开的嘴,眼睛亮晶晶的。   风枕眠顿时有些犹豫, 薯片倒还好, 里面的添加剂对身体的伤害比较小。   可辣条的危害就比薯片大的多了。   风枕眠又一次忘了晏清并不是普通人的事实,担忧起了崽崽的健康问题。   但晏清现在被馋得不行,一心想着辣条, 根本不想听风枕眠叭叭。   他叉着腰,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嘴, “呀!”   意思很明显,是让风枕眠赶紧把辣条送到他嘴里。   犹豫了一会, 风枕眠小心翼翼撕下一小块,递给晏清,“只能吃一点点哦。”   毕竟是东方产的辣条,也不知道晏清能不能适应。   事实也证明这世上没人能拒绝辣条,晏清不怎么吃辣,第一口确实有被辣到, 但眼睛更亮了起来。   看得风枕眠很是忧愁。   完了,他把喝花露吃花蜜的小精灵养成个爱吃垃圾食品的崽崽了。   也不知道大祭司知道这事以后会不会追杀他。   晏清很快就吃完了那一小块辣条, 手里全是红油。   风枕眠替他擦拭干净,问:“肚子有没有不舒服的?”   辣椒在胃里灼伤,确实有些不舒服。   不过晏清是强悍的半神族,这点不舒服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他正准备给风枕眠表演一个后空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时犹豫了起来。   他记得,风枕眠说自己喜欢病弱的。   可精灵不会生病,他作为精灵王,也绝不可能弱小。   上一次装病弱很不成功,但这一次他好像有了理由。   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在风枕眠又一次询问下,他一屁股坐在了那人掌心,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又生生挤出两滴眼泪,一整个受了委屈的大动作。   风枕眠被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吓了一跳,疯狂拍着镜子,“老师!老师放我出去!”   灵被这动静吸引,走过来问:“怎么了?”   “小阿晏刚刚吃了辣条,现在肚子疼,我得找医生给他看病!”风枕眠是真的像那个孩子生病疯狂着急的家长。   灵一阵沉默,有些时候她挺怀疑风枕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的。   你说他不好好学习吧,他每门课都拿第一。   你说他好好学习吧,这么久了都没意识到即使晏清是个幼崽,也是个可以一拳揍翻卢迪克的强悍幼崽。   就精灵一族那铁打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因为吃了辣条肚子疼。   但风枕眠被晏清的娇弱迷了眼,急得不行,“老师,快放我出去!”   他的崽崽真的快不行了。   灵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放你出去是不可能的。精灵一族没那么脆弱,你给他揉揉肚子就行。”   “可是……”风枕眠还想说什么,灵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离开了。   而晏清也抱着他的手指往自己肚子上按,风枕眠将信将疑,轻轻揉了揉晏清的小肚子。   晏清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舒服的表情,这精湛的演技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刚刚降生的精灵崽崽。   可惜,被蒙蔽双眼的风枕眠看不出来。   他看着晏清渐渐舒展的眉头,叹了口气,想:看来小阿晏是个玻璃胃,以后投喂的时候得注意一点。   –   这场特殊的训练仍在继续。   吸取了第一天的惨痛教训,第二天大家都勒令米利尔不可以去采蘑菇。   米利尔一脸无辜,“我不采蘑菇的话,你们吃什么呢?”   卢迪克拍了拍穿着工作服的伊洛,“好兄弟,我们今晚能不能吃上饭就看你了。”   对此,伊洛感到了深深的压力。   凯娅揉揉自己还有些疼得肚子,绣花时更暴躁了。但比起昨天,她还是进步了不少,至少线终于穿进了针里,绣出了些歪歪扭扭的线。   没有事干的米利尔坐在镜子边,和被困在里面的风枕眠聊天,“你的任务是什么?”   “等你们来救我。”因为无聊,风枕眠已经吃完了7包薯片8袋辣条9包饼干。   要不是米利尔过来和他聊天,现在他应该已经掏出书本开始内卷了。   “真是奇怪的任务。”米利尔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不远处,是瞪大了眼睛看蚂蚁的卢迪克,以及正奋力捉鱼的伊洛。   “但也不是无迹可寻。”风枕眠对此接受良好,“老师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用意的。”   风枕眠能猜到些什么,只是不明白更深一层的意义。   “你还挺通透。”米利尔叹了一句,“但通透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你也说了只是大多。”风枕眠往后一倒,靠在幻化出的沙发上,看着伊洛被到手的鱼抽了一嘴巴子,笑了笑,“学姐,反正你也没事做,不如想想办法放我出去?”   虽然镜子里呆着也挺不错的,但被关着出不去和自己主动呆在这里还是有区别的。   “可学姐只是个女巫啊。”米利尔眨眨自己无辜的大眼睛,“你知道的,我们女巫的作战能力很弱的。”   女巫的种族天赋是预言。   米利尔在这一方面也算是种族拔尖的存在。   “可我们是队友啊。”风枕眠同样无辜,“学姐忍心看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我被关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吗?”   许是怕杀伤力不够,他又用平平的语调补了一句,“我好怕怕哦。”   米利尔:……   米利尔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受到精神攻击,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后慢腾腾起身,朝远处走去。   再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啧,没劲。”风枕眠一脸“无敌是多么寂寞”的表情,在晏清看过来时笑了笑,“老师的安排的确很有深意呢。”   晏清没听明白,歪着脑袋看他。   “小精灵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风枕眠说:“小精灵只需要快快乐乐长大就行。”   伊洛努力了一整天,终于在最后抓到条鱼,这才没让他们吃不上饭。   就是米利尔的厨艺的确不好。   卢迪克看着那绿油油的鱼汤,很是怀疑,“学姐,你真的没下毒吗?”   “我的毒药很贵的。”米利尔微笑,“你要是想喝,我可以给你打九折。”   卢迪克疯狂摇头,他又盯着蚂蚁看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此刻更是饥肠辘辘,也顾不得这鱼汤究竟好不好喝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   凯娅和伊洛是看见卢迪克喝了一整碗后,才动的筷子。   这次的鱼汤的确没毒,就是几人喝完以后一个劲拉肚子,被折腾得更厉害了。   卢迪克从厕所爬出来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对米利尔的恐惧,“太恐怖了……学姐真是太恐怖了。”   长得那么可爱一姑娘,做饭怎么这么吓人。   之后几天的训练依旧鸡飞狗跳,由于任务一直未完成,他们的课程也在无限延期。   某天夜里,米利尔终于是忍不住,找到了灵。   “老师。”这几天米利尔看着他们吃了自己做的东西上吐下泻,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要我做饭呢?”   她和灵认识这么久时间,这人也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的。   “你觉得呢?”灵似乎对米利尔的举动并不意外,她叹了口气,说:“这几天看着他们这么难受,你有什么想法吗?”   米利尔认真想了想,“有点难受。”   “难受就对了。”灵说:“你的天赋很强,可女巫的血脉也注定了未来的你不可能单打独斗。”   这世上觊觎女巫血脉的修士很多。   因为曾经的遭遇,米利尔对所有接近她的人都充满了防备,以至于到现在,她连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的没有。   “米利尔。”灵有些无奈,“没发现吗?你太不相信人了,就算是做任务单,也总是置身事外。”   “和那边正在偷听的风枕眠刚好相反。”   突然被点名的风枕眠:……   也不是他想偷听啊!明明是这俩在镜子旁聊天,他不想听都不行。   “风枕眠在意他的队友,但他总是把他们置于被保护的位置。队友,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是可以依靠的存在。”灵的声音很是平静,“而他,总是学不会依靠队友。”   “至于你,米利尔。”灵继续说:“你太凉薄了,如果学不会在意你的队友……未来的路,你将举步维艰。”   说完,灵就离开了。   米利尔在原地思考了很久,才慢吞吞离去,只留下风枕眠一个人孤独的看月亮。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啊?”   -   谈过话以后,米利尔对做饭这件事明显上心了不少。至少之后的好几天里,饭虽然依旧难吃,但没有再吃出问题。   而伊洛他们也逐渐得心应手,凯娅已经能绣出一副完整的刺绣,伊洛也已经能抓到不少的鱼,就是卖出去还成问题。   至于卢迪克,在差点把眼睛看废以后,终于能在蚁群中一眼找到那只被标记的蚂蚁。   期间,他还因为看到了蚂蚁的脸被吓出工伤,缓了好久才消除阴影。   又过了五天,除了伊洛卖鱼这项任务,其他的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兄弟,你这样不行啊。”卢迪克搭着伊洛的肩膀,“卖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脸。你的放下脸皮去吹捧你的东西,把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这才能卖出去。”   这些天,对伊洛来说最折磨的是就是卖鱼了。   他宁愿抓一万条鱼都不想出去卖一次。   不过这种社死般的训练也是明显有效果的,虽然卖出去的鱼寥寥无几,但对于卢迪克的身体触碰,伊洛明显没那么抗拒了。   而现在,摆在他们前面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该怎么把风枕眠放出来。   “真难得。”风枕眠逗着掌心的晏清,“你们居然还记得我。”   “说什么呢。”卢迪克敲了敲镜子,“大家都是兄弟,我们怎么会忘了你呢!”   他说得还挺义正言辞,要不是这几天都没人搭理过风枕眠,他还真信了。   “快放我出来。”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感觉属实不好受,尤其因为这几人缓慢的任务进度,原本7天的课程硬生生上了大半个月。   风枕眠也在镜子里呆了大半个月。   “怎么放啊?”伊洛检查了一圈,并没有在上面发现什么特殊的符阵。   “难不成是我们修为不够?”凯娅提出猜测,又自己否定,“可那样的话,这任务未免也太难了些。”   伊洛点头附和,“肯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几人围着镜子开始研究了起来,而在镜子里的风枕眠有些不习惯这种围观,动了动身子挺不自在。   他好像只被观赏的猴。   “会是什么呢?”风枕眠也思考了起来,“应该不会太难才对。”   灵甚至没有给他布置任何任务,就让他在镜子里看了这么多天的戏。   晏清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能坐在风枕眠掌心,“咿咿呀呀”的应和着。   “这里好像有一条裂缝。”卢迪克指着某处说,“里面好像有东西。”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条裂缝。   裂痕边缘十分锋利,他指尖顿时被划破,鲜血溢出的瞬间,裂痕更大了些。   “血?”凯娅皱眉,也碰了碰那道裂痕。   果不其然,接触鲜血以后裂痕越扩越大,已经蔓延了半面镜子。   伊洛和米利尔对视一眼,也重复了这个动作。   最后一个人的鲜血抹上去时,裂痕布满了整个镜面。   而后“咔哒”一声脆响,镜面就这么裂了开。   风枕眠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忍不住发出声喟叹,“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随后,他看着自己的各位队友,“出来的方法这么简单……结果这么多天你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来看看我!”   灵还说他总是当孤狼,明明是他的队友不靠谱!   卢迪克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这不是兄弟们自身难保嘛……再说了,现在不都出来了。”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灵就出现了。   “比我想象中慢了很多。”这段时间灵都神出鬼没的,平日里根本看不见她的踪迹。   可一旦有人偷懒,她就跟个背后灵一样现身,差点没把卢迪克吓出心脏病。   “不过,还是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了第二阶段的课程。”灵眯了眯眼,“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阶段的课程了。”   “还有?”卢迪克惊呼一声,察觉到灵的目光,声量又小了下去,讪讪道:“我就是表达一下惊讶,没别的意思。”   “老师。”凯娅倒是忍不住了,“这段时间,真的是对我们违背校规的惩罚吗?”   那些任务奇奇怪怪,但当她真的完成后,也发现了自身的变化。   “你觉得呢?”灵没有正面回答,看了眼时间,把几人赶上了马车,“别耽误时间,等会下班了院长可不会给我加班工资。”   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上了马车,又稀里糊涂的离开了学院。   风枕眠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老师,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验收一下教学成果。”灵懒洋洋开口。   马车并没有行驶很久,快到目的地时,灵忽然掏出了一张面具给自己带上。   而后也不等风枕眠他们反应过来,就将他们推出马车。   风枕眠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影,又被扔下来的卢迪克狠狠撞了一下。   整个人和树干来了个亲密接触。   也亏得没什么看见,否则风枕眠指定和卢迪克打一架。   “凯特魔法学院?”伊洛看着校园大门的校牌,有些疑惑。   圣亚帝国和萨希帝国有很多所魔法学院,只不过艾尔尼斯背靠帝国,拥有雄厚的师资力量和财政支持,是最出名的一所。   在艾尔尼斯之下,还有很多魔法学院。   眼前这个凯特魔法学院就是其中之一。   灵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朝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风枕眠木着脸开口。   凯娅点头应和,“我也是。”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事实证明,他们的预感是正确的。   只见打扮得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灵,大摇大摆踹开了凯特魔法学院的校门,用扩音魔法说:“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是上等学院了。”   卢迪克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如果我没记错,去年凯特魔法学院的毕业率仅次于艾尔尼斯。”   伊洛点了点头,“你没记错。”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你们学院的学生,没一个能打的。”灵还在继续。   风枕眠不明所以,但大为震撼,“老师这是,在砸场子吗?”   “大概。”米利尔木着脸,将自己的领巾拆了下来,遮住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找东西遮住了自己的脸。   风枕眠衣服没那么多装饰,犹豫半晌,他将铜钱串了起来,做了个铜钱面罩。   在灵坚持不懈地拉仇恨下,凯特魔法学院的大门口很快聚集了一堆师生。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压抑怒气,“谁这么猖狂,竟敢在凯特大放厥词!”   灵看了眼来的人,“嘶,来得有点多啊。”   一向靠谱的人终于出现了不靠谱的时候,她指了指身后试图逃跑的几人,继续挑衅,“不是我说,你们的教学质量是真不行,连我身后这几个都比不过。”   “敢让他们比试比试吗?”   凯特魔法学院的众人朝风枕眠他们看了过去。   他们逃跑的动作一顿,不约而同挺直了腰板,疯狂摇手,“不不不,我们没有……”   话还没说完,那个戴眼镜的人就冷笑了一声,“行啊。”   他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我也很想知道,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来送死。”   “真有自信。”灵也冷笑了一声,将风枕眠他们往前推了一把,“可惜,你们只会被打得满地找牙。”   在被推出去前,风枕眠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道:“老师,凯特魔法学院是得罪过你吗?”   “没有啊。”灵很疑惑。   “那你为什么挑衅他们?”风枕眠不理解,“难不成,是觉得我们是你教学生涯上的污点?”   想借凯特魔法学院的人除掉他们?   “你脑补的能力可以收收了。”灵木着脸,“前段时间招生,凯特魔法学院背后耍阴招,偷偷浇死了院长的发财树。院长挺生气的,刚好你们需要些沙包检验成果,记得帮他出出气。”   说完,灵手上用劲,将他们推了出去。   凯特魔法学院是个大学院,里面的学生并不比艾尔尼斯少。   被推出去的那一刻,风枕眠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不远处,两个隐藏了身形的老人漂浮在半空中,隔着老远看着那一幕。   如果风枕眠在这,就能认出,那是他的便宜师尊和院长。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景辞脸上是大写的嫌弃。   他看着不远处身姿挺拔的风枕眠,没忍住又勾起了嘴角,“不愧是我徒弟,越来越有老夫当年的风采了。”   “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院长嗤了一声,随即又正色道:“这是最快的方法。”   没有什么是比实战更能增长实力的。   “这就是你让我徒弟去替你发财树报仇的理由?”景辞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院长,“训练还夹带私货,你个**。”   院长和景辞认识这么多年,早就情绪稳定了。他淡定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假装没听到这话,只是说:“造神会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了,风枕眠他们很危险。”   造神会的人都是疯子,就算成神路未断,那条路也不是谁都能走的。   而他们居然妄想在成神路断后造出神明。   “何况,之前风不渡留下的那几句话也开始应验了。他若不尽快提升实力,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谁能护得住他?”院长抬头,看着艳阳高照的天,“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景辞眸色暗了暗,“变就变吧。”   那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既然逃避不了,就坦然面对。   “不过在那之前,他始终是我徒弟。”景辞说:“我不希望他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被迫背负这些责任。”   “风不渡的确是英雄,可我更希望他只是风枕眠。” 第五十三章   和凯特魔法学院的这一战, 还挺酣畅淋漓。   几人之中也就卢迪克和米利尔的实战能力弱了些,但卢迪克是个不错的肉盾,经过这几天的训练, 也不在像之前那么粗心大意。   总能从细节中看出那些人的破绽,然后一招制敌。   至于米利尔, 她的毒更是个非常好用的杀器, 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凯娅和伊洛的配合愈发默契,对灵力的掌控明显提升了不少。   被关在镜子里大半个月, 风枕眠也不在孤狼,学会了依靠队友。   只是,毕竟他们在人家大门口砸场子, 到底是输给了对面人多势众。   眼看着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灵才施施然出现,将他们打包带走。   再次回到马车上时,几人都有些鼻青脸肿。   “嘶……”风枕眠按了按自己嘴角的淤青, 早知道当时不装逼,用铜钱当面罩了。   那些人本来是没碰到他, 可灵力荡开时撞到了脸上的铜钱,硬是磕了几道青青紫紫。   配上这凌乱的发丝, 颇有几分战损的美感。   以至于晏清有些犹豫,风枕眠战损的模样还挺好看,他还想多看两眼。   犹豫了半晌,最后晏清也没给风枕眠治疗。   也就脸上青青紫紫了几块,对修士来说,连小伤都算不上。   于是乎晏清心安理得地欣赏起了风枕眠的限定战损皮肤, 只有风枕眠一头雾水地疑惑着,小精灵今天怎么不给他治伤了。   回到学院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后了。   “终于回来了。”卢迪克抹抹眼角的泪, “太不容易了。”   他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太不容易了。   灵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你们的素质教育到此结束,之后按正常课表上课。”   “这就结束了?”卢迪克挠挠后脑勺,“可我们不是没进行过素质教育吗?”   众人:……   换做往日,凯娅已经一拳揍过来了。   但这短时间的绣花磨平了她的棱角,现在只是拍了拍卢迪克的肩膀,核善开口,“有些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卢迪克一脸无辜,往伊洛那边蹭了蹭。   灵也懒得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不要闯祸”就离了开。   空气安静了一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伊洛叹气,“这几天……真是太可怕了。”   每次走上街去卖鱼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格外的弱小无助又可怜。   性格这种东西,虽说通过后天的努力的确是可以改变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也并非是没有道理。   让一个社恐努力成为社牛,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谁让你是圣子呢。”米利尔又掏出了根棒棒糖,还是草莓味的,“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作为未来教廷的掌权者,他可不能是个社恐。   至少,表面上不可以是。   “老师的良苦用心,大家不能辜负了。”风枕眠猜到了学院想做什么,只是不太明白这背后的道理,“这段时间落下不少课程,明天图书馆约一波?”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米利尔默默往后退一步,“和我没关系,我已经快毕业了,没课程。”   说完,米利尔就叼着棒棒糖离开了。   其他几人,尤其是卢迪克很想拒绝,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风枕眠就幽幽道:“想清楚哦,据说每一年只要有东方交换生的期末,都会是地狱难度。”   凯娅嘴角抽了抽,“你还挺骄傲。”   “我很荣幸。”风枕眠笑眯眯道。   几人无奈,只能被迫加入内卷行列。   毕竟挂科在艾尔尼斯来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才刚刚打完架,风枕眠浑身难受,和他们约好了去图书馆的时间,就和卢迪克一起回了宿舍。   然后迅速洗了个澡。   出来时,卢迪克正拿着锅铲,一脸戒备地看着窗台上那只色泽艳丽的鹦鹉。   “你在干什么?”风枕眠擦头发的手一顿,有时候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卢迪克的所作所为。   “咱们宿舍有脏东西!”卢迪克依旧一脸警惕,“这鸟,一飞进来就就开始骂我,它有问题!”   刚刚他好好躺在这研究菜谱,结果这鹦鹉扑腾着翅膀就往他脸上飞。   吓得卢迪克当时就坐了起来,想教育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鹦鹉。   结果鹦鹉一张嘴,噼里啪啦吐出一堆脏话。   “它骂得可脏了!”卢迪克委屈,“我吵不过他。”   这才是最让人生气的。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它就是一只小鹦鹉,你不要污蔑它。”   “谁家鹦鹉张口就骂人啊!”卢迪克悲愤,“这一定是有人嫉妒我,想谋害我!”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可鹦鹉忽然开了口,诡异的语调清晰吐出两个字,“傻逼——”   房间安静了一瞬,鹦鹉又开始吐出各种各样的词语,“傻逼,智障,你爹炸了——”   风枕眠:……   卢迪克更气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鹦鹉死于话多!”   说着,卢迪克就准备抄着锅铲和鹦鹉决一死战。   但在他扑过去的瞬间,鹦鹉迅速扑腾翅膀飞走,还不忘嘲讽说:“废物,废物——”   气得卢迪克咬牙切齿,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鹦鹉打下来做鹦鹉汤。   风枕眠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各种东西倒地的碎裂声。   “卢迪克,你冷静点!”   ……   三分钟后,在风枕眠及时抢救下,鹦鹉只被拔掉了一根毛。   它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做成鹦鹉汤的宿命,还仰着脑袋,一脸高傲地盯着卢迪克。   看得卢迪克格外手痒,“你的意思是,这只鹦鹉是你养的?”   风枕眠摸了摸鼻子,“咳,小绿平常挺温顺的……”   怎么就走了这几天,就学会说脏话了呢?   风枕眠不理解。   “你管这叫温顺?”卢迪克怒吼,“它刚刚,骂的多难听啊!”   “抱歉抱歉。”风枕眠像个孩子犯了错疯狂找补的老父亲,“小绿它才刚孵出来,年龄小不懂事……”   这话卢迪克听着有些耳熟。   好像当初他被晏清揍的时候,风枕眠也是这么说的。   卢迪克一下更气了,但他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很快又哄好了自己,“所以,你养这玩意干嘛?”   小绿是之前驭兽门的一个师兄送他的,但风枕眠一直忘了孵。   直到前段时间,他发现学院里人人都有猫头鹰,就他没有,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   于是找出了那颗灵兽蛋,把小绿孵化了出来。   别人都有鸟,他也要有。   卢迪克有被无语到,看了眼那边正对小绿好奇的晏清,没忍住说:“可你不是都有晏清了?”   养猫头鹰哪有养一只小精灵来得劲爆。   风枕眠这个东方人根本不知道,拥有一只精灵对西方人来说有多炸裂。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晏清抬头,朝他们那边看了过去。   “这怎么能一样。”风枕眠皱眉,“小阿晏又不是宠物。”   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他又不是宠物。   但又想到这人是把他当儿子,晏清又开心不起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丹田,决定这段时间要多吃点,得快点积攒力量步入成年期才行。   “没说是宠物啊。”卢迪克摆摆手,“一个崽崽还不够吗?你怎么还养两个。”   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拱火,“风哥,你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风枕眠:???   总感觉这人在陷害他,但没有证据。   “你看同样是崽崽,晏清乖巧可爱能力还强。”卢迪克疯狂拉踩,“但小绿就不一样了,它那张嘴注定了会四处惹祸。”   晏清听得很满意,小翅膀一张一合,抖下些亮晶晶的粉末。   “到时候你肯定会分心处理小绿的烂摊子,就没时间照顾可可爱爱的小晏清了!”卢迪克话锋一转,义正言辞,“时间一长,晏清崽崽被忽视得厉害,偏偏你又不能不管小绿……”   他摇头晃脑,“二胎家庭,大宝和二宝,你选谁?”   问题忽然上升到了一个风枕眠从未设想过的高度,身后小精灵目光灼灼,风枕眠难得感受到了压力。   该死,卢迪克怎么还学会挑拨离间了!   风枕眠顶着晏清的目光冷静开口,“小阿晏是家人,小绿是灵宠,你怎么可以把他们混为一谈。”   晏清点点头,又朝卢迪克看了过去。   “你家小绿要是惹了祸,你会不管吗?”卢迪克幽幽开口。   “那自然是要管的。”风枕眠总觉得前方有坑。   卢迪克笑了,“那不就对了,原本只有晏清一个,可现在多了个小绿分散注意力……”   他看着晏清,拉长了语调,“怎么办啊小阿晏,以后风枕眠就不只在意你一只精灵了。”   晏清:!!!   晏清被说服了,心中警铃大作,看向小绿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呀!”晏清抱着胳膊,气鼓鼓的看着风枕眠,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小阿晏,你别听卢迪克挑拨离间!”风枕眠也没空关注卢迪克,着急忙慌哄小精灵去了。   等人走后,卢迪克气定神闲地看着小绿,慢吞吞掏出一本《说话的艺术之如何挑拨离间》,“让你骂我,这就让你成孤鸟。”   小绿最终也没成孤鸟,只不过因为卢迪克的挑拨离间,被迫散养。   第二天他们如约来到图书馆时,风枕眠深深看了卢迪克一眼。   这小子,最近好像聪明了不少。   学习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风枕眠已经习惯了内卷,并不在意。而伊洛品学兼优,自学也是得心应手。   “我错了风哥。”卢迪克哭唧唧开口,“我再也不挑拨离间了……”   明明书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风枕眠冷笑一声,并不领情。   这时候知道他是不能得罪的了?挑拨他家庭关系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   最后在卢迪克苦苦哀求,保证自己再也不挑拨离间,并打扫一个星期宿舍卫生以后,风枕眠终于勉为其难原谅了他。   风枕眠挺有当老师的天赋,卢迪克感觉自己怎么也看不懂的天书忽然间就乖乖的,一个字一个字在自己眼前排列组合,拼凑成他最熟悉的模样。   “兄弟。”卢迪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你毕业以后,要不考个研,留在这当老师吧!”   风枕眠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我?当老师?”   他哪里有教书育人的气质?   “真的。”卢迪克诚恳道:“那天去工会的时候你也看见了,现在就业形势严峻,工作很不好找的。”   剑修非常费钱这事是总所周知的,更何况风枕眠还有个无底洞小精灵。   “那些工会的要求太卷了,现在很多人都考研考编的。”卢迪克摸着下巴,一副为风枕眠考虑的模样,“要我说,你考个研,然后拿到教师资格证以后留在艾尔尼斯也不错,到时候我罩你。”   工作不好找这件事,风枕眠的确是知道的。   在青云宗时,他那些毕了业的师兄师姐也大都去考了编。   去的最多的,好像是那个叫啥蜀山修真处的地方。   话题措不及防扯到了未来,风枕眠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未来要干什么呢。”   眼前这几人的路倒是明明白白。   卢迪克回家继承家业,伊洛也差不多,回去接管教廷。   凯娅也会回去振兴龙族。   好像只有他,未来还没定下。   “其实我想当个散修。”风枕眠说:“一人一剑走天涯,天为被地为床,走到哪处哪处就是家。”   这日子想想就很不错。   晏清本来安安静静当着桌面宠物,听到这话,不满地抬起头,“呀?”   他呢!风枕眠怎么把他忘了!   “没忘。”风枕眠笑着揉了揉晏清的小脑袋,“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小阿晏的。”   晏清哼了声,“呀!”   凯娅自觉翻译,“这还差不多。”   被这么一打岔,之前沉闷的学习氛围忽然轻松了起来,很快,他们就完成了学习任务,离开了图书馆。   风枕眠急着回去给晏清做饭,也没休息到他们身后,一个同学面色古怪,偷偷用留影石拍了张照片。   当晚,一个熟悉的帖子再次被顶到了论坛首页。   #扒一扒那个恐怖如斯的东方交换生#   466L:不是,谁又把这帖子顶上来了?   467L:(点烟)楼上是新生吧?这是独属于东方交换生的排面,习惯就好。   反正只要有东方交换生,论坛就会屠很多次。   楼里叭叭了好几句,那个顶贴的人才姗姗来迟。   500L:报意思,帖子是我顶的……   501L:我就是太震惊了,大家等我缓缓,然后和我一起震惊   502L:有瓜?放个屁股   503L:有瓜?捏楼上屁股   504L:有瓜?(歪?警察吗?楼上有两人大庭广众做不雅的事!)   等500兄回来时,楼又盖了不少层。   550L:缓过来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各位千万不要惊讶。   551L:放心,我们受过专业训练,我们不会惊讶的   552L:我和交换生也算是同学(同一个专业),之前也和他一起上过课。我记得之前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讲起了半神族……你们猜,东方交换生说了什么?   553L:我是来吃瓜的,不是来搞问答的!   554L:附议,等我有钱了,一定买个打字快的瓜主   555L:我也上过那节课,我想想……他是不是语出惊人,问了句怎么把精灵拐出精灵之森?   因为精灵们昳丽的容貌和天生的疗愈之术,一直是西方顶流一般的存在。   甚至,精灵一族还有很多狂热粉丝。   堪比极端脑残粉的那种。   很快,这个帖子就涌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580L:那东方交换生是什么东西?他也配觊觎我们神圣的精灵大人?   581L:就是,还想把精灵大人拐出精灵之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类!   是个西方人都知道,精灵一族对母树拥有着非同一般的眷恋,根本不可能离开精灵之森。   所以,这个东方交换生肯定是想谋害他们的精灵!   这些精灵狂热脑残粉一出现,又将楼盖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谓有粉必有黑,他们倒不是讨厌精灵,而是厌恶这群败坏精灵名声的脑残粉,双方交战,吵得天昏地暗。   700L:不是,怎么忽然吵起来了?我瓜还没说呢!【你们不要再打了.jpg】   701L:一百多楼了,还没吃到瓜【沧桑.jpg】   702L:吵架的都举报了,赶紧给我瓜!   楼再次被吃瓜人占领,然后强行掰回正轨。   707L:那天我在课堂上听到交换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把它当成一个笑话。相信大家也和我一样,毕竟交换生总是语出惊人,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   708L:但是!但是!但是!   709L:我刚刚在图书馆看到交换生了!他居然,真的拐出来了一只精灵!!!   710L:???   711L:???   712L:???   713L:打破队形,瓜主眼花了吧,精灵一族避世不出,怎么可能被一个东方人拐出来。   714L:+1,瓜主眼花了吧   715L:卧槽现在真是什么牛都敢吹了!那可是精灵,是半神族!你们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吗?   716L:呸,一口烂瓜   楼里,精灵一族的狂热脑残粉又开始抨击起了风枕眠,连带着瓜主一起问候了一通。   800L:6,我说这几年精灵的风评怎么这么不好,感情是被你们这些杂碎败坏的。   801L:【图片.jpg】   802L:看清楚了吗傻逼们?爷爷从来不乱爆瓜   这张图明显是偷拍,只拍到了风枕眠的背影和小精灵的侧脸。   但留影石的高清像素让大家清清楚楚看到了晏清尖尖的精灵耳和身后薄纱般的翅膀。   平日里小精灵不怎么爱出现在人前,所以风枕眠一般都会给他套一个隐身咒。   这次因为是和卢迪克他们在一起,出来时候疏忽了一阵,没想到被人撞见了。   一时间,论坛炸了。   各种乱飞的标点符号和表情包填满了整个楼,有些是单纯惊讶,有些是无比震撼,还有些羡慕得泪水从嘴角留下。   999L:卧槽!我宣布,这届交换生就是最吊的!精灵!这可是精灵啊!求求他开个班吧,怎么把精灵拐出来,我跪着听!   楼下一片附和,随后,又一个人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1050L:等等,银色头发……   1051L:银色头发怎么了?   1052L:卧槽,我都没发现,银色头发!   1053L:不是,你们什么谜语人?银色头发怎么了?   1054L:回楼上,研究过一阵半神族的历史,对精灵一族也算是有所了解。据说,精灵一族只有一只精灵拥有银色的头发,就是他们的精灵王。   这次论坛是真炸了,因为讨论的人数过多,头一次出现了服务器崩坏的现象。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风枕眠对此一无所知。   做完上一单以后,他就不怎么缺钱,也没再继续自己的赚钱计划。落下的课程也补了回来,现在颇有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   于是乎,闲得无聊的风枕眠找到了伊洛,顺便带上吃瓜群众卢迪克以及凯娅,研究起了造神会。   “教廷对造神会并没有多少资料记载。”伊洛说:“旧教廷时期的资料,因为赫尔斯的追杀已经遗失了,如今教廷中只有部分残卷,就是我上次告诉你的那些内容。”   风枕眠摸着下巴,总觉得这个造神会对修真界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造神会?”凯娅的表情有些怪异,察觉到几人投来的视线,抿了抿唇说:“我大概知道一点。”   “他们大概是从三百多年前出现的,起初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但随着一个又一个“试验品”出世,给人类带来了各种灭顶之灾后,才终于被其他修士注意到。   “迄今为止,造神会没有研究出一个成功的试验品,但有过几次差点成功的案例。”凯娅皱着眉说:“他们认为是那些试验品的灵根太次,才会造成实验失败……所以,后来一度将目光落在那些拥有圣灵根的修士身上。”   “尤其,是那个失踪了的前辈,风不渡。” 第五十四章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风枕眠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可能是太多人说过他就是风不渡,此刻风枕眠居然有些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瞬间,就被其他话题带过了。   “说起来, 这几年好像越来越乱了。前几天我有个朋友旅游了一圈回来。”卢迪克说:“说最近很多地方都有邪祟出没。”   邪祟出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起初很多人都不在意。   直到最近大规模邪祟出没, 导致很多普通人惨死, 才终于引起了重视。   “这几年做乱的邪祟确实很多。”伊洛手里握着风枕眠给的茶叶,慢腾腾给自己泡了杯茶, “以前教廷几乎人去求助,现在已经快忙不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卢迪克叹气。   凯娅不觉奇怪, 朝人看了一眼, “你慌什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要真出了什么事,也是那些圣阶, 高级的修士顶在前面。   他们这种中阶修士,自然是躲在后面当后勤保障。   “我这不是感慨一下嘛。”卢迪克看了眼正在揉捏晏清的风枕眠, 问:“风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风枕眠昨天才出去给晏清采购了一大堆东西, 还发现了一套亲子装。   他现在穿着一套白金色的古希腊风服饰,褶皱从肩膀处连到腰间,层层叠叠的悬挂着,很有层次感。   腰间是一条金色的细链,还有些缀饰,添了几分华贵。   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尝试西方的衣服, 有点怪,但想到是和晏清的“亲子装”, 他又欣然接受了。   纯正的东方面孔与西方服饰碰撞,也别有一番韵味。   至少,今天风枕眠在学院的回头率格外高。   “什么?”风枕眠刚刚忙着和晏清玩耍,根本没听他们在聊什么。   好在卢迪克已经习惯了风枕眠和晏清之间的特殊结界,好脾气重复了一变,“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是有点。”这几年邪祟出没的频率的确越来越高了。   风枕眠说着,又想起了一件事,“而且,你们不觉得现在人心越来越浮躁了吗?”   现在的人似乎很喜欢争吵,哪怕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都能升级成骂战。   “成神路断,对人间似乎造成了很多影响。”风枕眠说:“那些邪祟,是成神路断后才出现的。”   这也是抛开功利,还有那么多人追寻成神路的原因。   “是哦!”卢迪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就说前几天去吃饭的时候,那群人为了个吃甜的还是吃咸的吵得不可开交,我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吵得。”   他撑着下巴,咕哝说:“口味不同很正常啊,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呗。”   干嘛非要拉踩别人喜欢的口味,以此抬高自己呢?   “人心浮躁……”伊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这会不会也是邪祟增多的原因?”   作为教廷圣子,伊洛和斯狄安一样,也有着守护人类的责任感。   “我记得有些邪祟是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   “不排除这种可能。”风枕眠看着昏昏欲睡的晏清,轻手轻脚将小精灵放回虚空戒中。   凯娅搅了下咖啡,提出不同的想法,“我倒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没发现吗?这段时间的邪祟和之前的越来越不像了,不仅长得更丑了,实力也强了不少。”   很像是人类电影中那些哥斯拉。   几人忧国忧民了一阵,发现并不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后,再次换了话题。   “你们,还打算接任务单吗?”已经快到期末了,他们才做了一个任务单。   贝利特的那单性质特殊,虽然学院默许了,但并没有将它纳入任务单的范畴。   一学期,最少要做3个任务单才行。   “接啊。”风枕眠懒洋洋道:“等会就去接个初级任务单。”   学院要求的3个任务单里,只规定了至少有一个中级任务单。   像他这种爱摸鱼的,肯定是选最轻松的方法。   “嘶,好主意。”卢迪克朝人竖了个大拇指,“等会我也去看看。”   “等什么等。”凯娅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反正咱们最近也没什么课,干脆把剩下的俩任务单都刷了算了。”   初级任务单过于简单,而且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一向都是单人任务。   风枕眠没什么意见,早做完早结束也一贯是他的作风,于是跟了上去。   只有卢迪克苦着脸,“不是,你们要不要这么卷啊?”   他就随口提了一句,怎么这些人就要去接任务了!他都还没休息几天呢!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卢迪克秉持着一个team就要整整齐齐的信念,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起去了教务处。   上一次风枕眠他们来这的时候,初级任务单领取处排满了人,而这一次,那里却门可罗雀。   反倒是中级任务的窗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约瑟维学长?”风枕眠看了看约瑟维,又看了看他旁边的米利尔,“你们这是?”   “快期末了,学长学姐们也是要赶作业的。”米利尔抢在约瑟维前,懒洋洋开了口,“你也知道的,学院要求一学期要做一个中级任务。”   他们当考核官的那些任务单不计入成绩,所以到了期末还得刷题。   “这些人都是吗?”卢迪克看着那长长的队伍,“这也太多人没完成作业了吧?”   “拖延症这种东西,是很常见的。”约瑟维温和开口,“所以等你们当考核官的时候,最好还是合理协调一下时间,不要把这些事堆到期末。”   这还真是个难以做到的要求。   卢迪克作为一个拖延症晚期患者,十分没有分寸感地拍了拍伊洛的肩膀,“放心吧,咱们伊洛做事最有条理了。”   伊洛:……   关他什么事?   虽然人不多,但初级任务单还是挺抢手的。几人寒暄了一会就去了各自的窗口挑选任务单。   “要求和报酬都在上面。”今天值班的老师看上去像是没睡好,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几乎睁不开。   说这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看看我看看!”卢迪克第一个扑了上去。   凯娅看着他这模样,非常想不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和这个智障相谈甚欢的。   风枕眠对这种宛如打工一般的任务单并没有多少兴趣,但看到那些任务单的内容时,又忽然有了兴趣。   “帮忙召回故去小猫的灵魂,酬金100金币。”风枕眠往下翻了一页,“梦到死去的老公出轨了。能不能帮我把他的魂魄召唤出来揍一顿?酬金,500金币。”   风枕眠一连翻了好几页,全是这种离谱的任务。   他不免有些怀疑,为什么这种任务还有那么多人抢着做。   完全提升不了一点实力啊!   已经挤入有钱人行列的风枕眠自动忘记了做初级任务是为了赚钱这件事。   “你还没选好?”卢迪克拿着张任务单走了过来,“你选妃呢?”   风枕眠扔给他一个白眼,幸亏晏清不在这,不然听到又该闹脾气了。   迟钝如风枕眠,终于是后知后觉发现了晏清对自己过于强盛的占有欲。   换做别人可能会反感厌恶,然后把小精灵丢掉,从此天涯陌路人。   但风枕眠对此甘之若饴。   毕竟,他对晏清的占有欲也不遑多让。   “这些任务太简单了。”风枕眠抱着胳膊,用装逼的语气开口,“我觉得接它们,是在侮辱我。”   卢迪克:……   有些时候一个人和风枕眠对话也挺无助的。   他试图和风枕眠捋捋,“可我们跑来接初级任务,不就是为了以最快的时间刷完那项课程任务吗?”   风枕眠顿时反应了过来,但逼已经装出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省不省时不重要,主要是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任务。”   他在窗口站了七八分钟,原本还在打瞌睡的老师都醒了,他还没选好。   见状,老师又给他抽出了一张任务单,“要有意义是吧?你看看这个。”   风枕眠接过那张任务单看了一眼,还真被吸引了目光。   任务单的诉求依旧简洁明了:   【我的女儿玩鬼屋时被夺舍,从此性情大变,劳烦将那只强占我女儿身体的厉鬼赶走。酬金:50万金币】   “这么多钱?”风枕眠惊讶,他才刚晋级成有钱人,还没习惯这种数以万计的计量单位,“不应该啊,怎么会没人接?”   任务单的发布时间是7天前。   这种金额的任务单,按理说刚发出来就会被抢走。   “已经有好几个人接过单子了。”老师打了个哈欠,再次露出那副睡眼朦胧的模样,“不过他们去看了以后,都说那个女儿的身体里没有厉鬼,无从驱赶。”   “但单主坚持说现在的女儿不是以前的女儿,然后,这个任务单就轮空了。”   一个人看不出来,可能是那个人学艺不精。可真多人都没看出来,其中还不乏很多艾尔尼斯的高材生。   都没看出来,肯定是那个女儿有问题。   “他们找不出原因,本来说今天过了就把这个任务挂成中级任务。没想到你们来了。”老师看着风枕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风枕眠盯着那张任务单犹豫了一会,他还真挺感兴趣的。   “接。”风枕眠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在任务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对此毫不意外,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起了身,“那个单主今天刚好来了艾尔尼斯,我带你去看看。”   风枕眠跟着老师离开,往前走时,还不忘朝卢迪克看一眼,意味不明地开口,“看见了吗?这种初级任务,有意义,简单,还钱多,性价比超高。”   卢迪克:……   卢迪克看着自己手里的任务单,“谁的不简单一样!我又不缺钱!”   一百个金币怎么了?   一百个金币也是他用双手挣来的。   卢迪克愤怒离开,转头抱着伊洛委屈哭诉,而风枕眠则是跟着老师进了会客厅。   那是专门为单主准备的休息室,风枕眠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阴寒之气。   他抬眸,看见一个美妇人坐在沙发上。   那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长得很漂亮,微长卷曲的金色头发上带着个一看就很贵的钻石夹子。   而她的气质也很出众,是那种在金钱中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罗尔夫人。”老师叫了美妇人一声,那人抬头,如翡翠般的绿色眸子里闪烁着泪光。   她拭去眼角的泪,柔着嗓子开口道:“我和罗尔已经离婚了,大人还是叫我优弥娅吧。”   “好的,优弥娅女士。”老师十分上道,将风枕眠推向优弥娅,“您的任务单又有人接了,他想向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除非是高级任务,否则学院的老师一般是不会参与任务单的。   而且艾尔尼斯的学生都很优秀,他们接下的任务单,一般来说也是没有完不成的。   这次,也算是意外。   优弥娅看了风枕眠一眼,大概是前几次那些接任务单的学生的失败结果作祟,她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优弥娅女士。”风枕眠看着优弥娅发黑的印堂,叹了口气,“您最近是不是一直觉得很冷,怎么也睡不好?”   风枕眠开始询问以后,老师就退了出去。如今会客厅只剩下了风枕眠和优弥娅,看上去有些空荡。   听到这话,优弥娅终于是认认真真朝风枕眠看了过去,“你怎么知道?”   “您印堂发黑,眉宇之间被阴寒之气填满。”风枕眠皱眉,“看上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种阴寒之气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如果在晚一些,您就该被耗空了。”   优弥娅脸色微变,眸子里终于是多了几分情绪。   “你倒是有几分本事。”优弥娅叹了口气,“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就时常觉得冷,晚上怎么也睡不好,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可一睁眼,什么都没有。   “本来我没把这当回事,找医生开了些药也就过去了。”优弥娅蹙眉,“直到那天,我的女儿克萝尔吵着要和同学去玩密室,我犟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了……”   “回来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说起这个优弥娅就头疼,曾经乖巧可爱的女儿忽然变成了叛逆少女,对哪个母亲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克萝尔胆子很小的,她连一个人呆在黑暗里都不敢,怎么可能会去玩密室。都怪我,当时忙着因为公司上的事焦头烂额,忽略了她……”优弥娅说着,眼泪涌了出来,“一定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我的克萝尔,她才十岁,她还那么小……”   优弥娅一边说,一边擦拭眼泪,随后又抬起头看向风枕眠,情绪有些激动,“这位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风枕眠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有钱的确是万万不能的,但钱也确实不是万能的。   “优弥娅女士,您别激动。”风枕眠叹气,“我既然接了这个任务,肯定会好好处理的,您先告诉我一些具体的细节。”   优弥娅稳定了一下情绪,“你想知道什么?”   “克萝尔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风枕眠问。   “她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优弥娅说:“我和罗尔是商业联姻,他对我还算不错,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生下克萝尔后,我的重心偏向女儿,他不喜欢小孩,也就不经常回家。”   小孩子在这方面总是很敏感的,克萝尔见别的小孩都有父亲来接,自己却没有,心底难免失落。   “我知道,很多时候她都想问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她没有……”优弥娅哽咽,“可她听到过我和罗尔的争吵,怕提起罗尔我会伤心,所以从来不提。”   甚至因为怕她伤心,总是乖乖巧巧,从来让优弥娅操心。   “克萝尔胆子很小,她很怕黑,也不敢一个人睡觉,但她怕我担心,从来不说。”优弥娅还是后来无意间发现的,后来不管忙到多晚她都会回来陪克萝尔,“每次忙完回来,看到床上小小的克萝尔,我都觉得那些疲惫不算什么。”   即使是到了现代社会,女性的处境也依旧困难。优弥娅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但架不住那些男人总是用“你一个女人能干出什么事”去绑架她。   优弥娅知道公司里没有人会帮自己,所以那些委屈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可她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   下班回家后,漂亮可爱的女儿捧着杯热牛奶朝自己跑来时,那些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后来克萝尔长大了些,我的重心也逐渐偏向工作,以至于有些时候忽略了她……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克萝尔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优弥娅又哭了出来,“那杀千刀的厉鬼,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风枕眠没接话,只是在脑海中勾勒出来一个乖巧懂事,还有些胆小的小女孩形象。   随后,他又问道:“那现在呢?克萝尔成什么模样了?”   优弥娅似乎很不想提起现在的克萝尔,眉头又一次拧了起来,“她现在变得很陌生,但有些时候又很像原来的克萝尔……”   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被分成了两份,而且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优弥娅的描述有些语无伦次,风枕眠听了半天,总结出了一点,这个附身克萝尔的脏东西,是个有反社会人格的社会败类。   但这个反社会倾向,只针对于优弥娅。   “这情况,以前没见过啊。”风枕眠摸了摸下巴,“优弥娅女士,我需要去见见克萝尔。”   还得看见人以后他才能对症下药。   “没问题。”优弥娅说:“不过之前你的同学们弄出的动静太大了,我怕她到时候可能会伤害你……”   艾尔尼斯的实力在圣亚帝国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之前优弥娅想也没想就把他们带回了家。   可没想到那些学生全都说克萝尔并没有被脏东西附身。   优弥娅才不相信他们的说辞,要是没有被脏东西夺舍,她乖巧可爱的女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想到这,优弥娅朝风枕眠看了一眼。   希望眼前这个是个靠谱的,不然她很难想象,如果激怒了克萝尔身体里的那个脏东西,她可怜的女儿会遭遇什么。   “你,能否易容?”优弥娅轻声开口,“那个脏东西已经有了警惕心,我有个弟弟,要不你易容成他的模样,和我回去?”   这要求还挺难为人。   风枕眠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他看着优弥娅给出的那张照片,艰难点头。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优弥娅长得这么好看,结果他弟弟长得……长得勉强像个人。   “我弟弟叫阿弗斯。”优弥娅说:“克萝尔之前只见过他两次,应该不会发现问题。”   风枕眠觉得这五十万只能当他的精神损失费。他又看了手里那个看上去有两百斤的男人,痛苦闭上了眼睛,“知道了。”   为了不顶着这张脸,他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的。   -   迷雾之森。   “又失败了。”09看着眼前的实验体,捏了捏眉心,“最近的失败品好像越来越多了。”   07刚好路过,听见这话嗤了一声,“这个月总共就回收了7组实验体,就出现了6组失败品。09,你是真不怕被大人活剐了啊。”   07能力不行还喜欢争强好胜,遇见谁都喜欢嘴一下。   以至于暴脾气的06总是和他打架。   但09只是个沉默研究的实验狂魔,听见这话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处理下一组实验体了。   07讨了个没趣,皱着眉在心里问候了09好几遍,给他记下了一笔。   他最近都没有逮到适合实验的好苗子,之前还被艾尔尼斯那些人追杀,导致任务进度落后了一大截。   要是再这样下去,他的排名就该往后掉了。   “之前投出去的失败品似乎闯了点祸。”往前走时,他听到了03和新任05的交谈,“最近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了。”   05应了一声,又说了句什么。   “实验体33号?”03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她不是在十几年前就实验失败了吗?”   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丝毫没发现身后有个在偷听的07。   “已经失败的实验体,没有回收的价值。”03淡淡开口,“任务对象发现就发现吧,你去做一下收尾,别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05应了一声,不放心地问:“真的要继续用那个东西做实验吗?我们的失败率越来越高了。”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03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宛如监控一样的水镜,上面播放着所有实验体的画面,“大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05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继续去处理着自己的动作。   只有偷听的07还缩在原处,思考着他们刚刚说的话,“实验体33号?任务对象?”   他嘴角一勾,露出个笑容,“正愁没地方报仇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风枕眠,遇上我算你倒霉。”   -   风枕眠和优弥娅到家的时候,克萝尔还没回来。   优弥娅领着他去了客房,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啧。”风枕眠打量了一下这个客房,挺大,装修也挺不错。   他最近接的单子,似乎都是有钱人的单子。   “还好我现在也是有钱人。”风枕眠坐在床上,“我一点都不嫉妒。”   赫尔斯的“遗产”加上贝利特的酬劳,让曾经10个金币都不舍得花的风枕眠,现在也能说出区区五十万这种话来。   “堕落了啊。”风枕眠叹了口气。   他之前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屋子里处处充满了阴寒之气,正准备去看看,晏清忽然在这时冒出了头。   “小阿晏。”风枕眠还没见到克萝尔,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你……”   本来他是想说,让晏清注意一点,不要随随便便飞出来。   精灵一族避世不出,在人类的认知中,也被添上了神秘色彩。   而越神秘的东西,就越有人想要去挖掘。   风枕眠很怕晏清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可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同晏清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清晰看到了小精灵的瞳孔地震。   晏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风枕眠伸过来的手。   随后,不等风枕眠说话,他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看风枕眠,又继续揉揉眼睛。   最后发现真的不自己的幻觉,晏清沉默了。   谁能告诉他,他不过就睡了一会,风枕眠怎么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精灵一族很是颜控,风枕眠原本的模样生的很好看,俊朗深邃的五官很像现在那些人口中的建模脸。   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少年气,自带清爽,晏清怎么看都看不腻。   可阿弗斯这张脸,对颜控来说是灾难性的打击。   晏清有种眼睛被冒犯的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些什么样的表情,表情严肃得像是正在面对什么生死难题。   “小阿晏?”风枕眠被晏清这模样整懵了,“你怎么了?”   声音还是原本的声音,清朗干净的声线配上这样一张脸,晏清更痛苦了。   所以这人到底为什么易容成这幅鬼样子?   晏清想不明白,只能努力转动他的小脑瓜,难不成,是为了检验一下他爱的是风枕眠这个人还是那张脸?   这个问题格外沉重,晏清还真思考了起来。   他肯定是喜欢风枕眠这个人的,虽然风枕眠不记得,但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晏清也一直觉得他对风枕眠的爱跨越了世俗,是灵魂上的相爱。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俗。   至少对着风枕眠现在这张脸,他很难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我居然是这么肤浅的精灵!   晏清深深唾弃了自己一番,在心里教育了自己很久。   然而那道心理防线在看见风枕眠脸的瞬间又瞬间轰塌。   好吧,他真的是那么肤浅的精灵。   风枕眠没有读心术,就看见晏清的脸一会红,一会白,表情一会自闭一会又我想开了,很是茫然。   他家小精灵居然还有面部表情这么丰富的时候?   “小阿晏。”风枕眠又叫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   表情这么丰富,真的很难让人不好奇啊。   晏清身体一僵,慢吞吞转头看着风枕眠,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脑海中两个小人还在为了灵魂重要还是外貌重要打架,本来代表灵魂的那个小人占据了上风,结果因为晏清的这一眼,直接被颜值小人揍趴下了。   “呀……”晏清更觉得自己是只肤浅的精灵,委屈巴巴朝风枕眠飞了过去。   可看着那张脸,他更委屈了。   风枕眠又一次懊恼,这世上为什么没有精灵语学习教程,搞得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晏清在说什么。   眼看着小精灵陷入深深的自闭,风枕眠只得先压下那些好奇,好声好气安慰晏清。   不过他并不知道晏清为什么自闭,只能胡乱猜测一通。   “是不是做噩梦了?那些都是假的,不怕不怕哦。”风枕眠是真在用哄孩子的语气哄晏清,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咱们小阿晏是最勇敢的精灵……”   然而风枕眠越哄晏清就越自闭。   看吧,即使没有记忆,语言不通,这人依旧会耐心哄他。   可他呢!仅仅因为风枕眠有了一张不好看的脸,就开始嫌弃风枕眠。   晏清再次对自己唾弃了一番,而后握着小拳头,一脸坚定地抬起头。   话还没说出口,风枕眠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被丑得眼睛疼。   “卧槽。”风枕眠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有颜控的毛病,看到这张脸时直接带上了痛苦面具。   这脸顿时就更丑了。   风枕眠受不了,想着现在克萝尔也还没回来,抬手卸下了易容,“这脸看着也太遭罪了。”   有了阿弗斯那张脸的冲击,风枕眠觉得自己帅了不少。   他记得精灵一族都很颜控,于是揉了揉晏清的小脑袋,“刚刚被吓到了吧?别怕,哥哥只是接了个任务。”   看到熟悉的脸,晏清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朝风枕眠扑了过去,埋在人颈间“呀呀呀”了一大堆。   “怎么了?”风枕眠不觉好笑,将晏清拎起来放在掌心,“小阿晏最近很情绪化啊。”   晏清没理他,还在看这张脸洗眼睛。   他就是只肤浅的精灵,喜欢好看的东西。   不过他也很喜欢风枕眠。   要是未来风枕眠真的变丑了……那他就努努力,给风枕眠换一张好看的脸!   想通以后,晏清脑袋上的阴云瞬间消失,又一次明媚了起来。   风枕眠不明所以,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小精灵的心思真难猜。   “对了小阿晏。”风枕眠将这个任务单简单和晏清说了说,“现在还不太清楚克萝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会我出去见她的时候,你好好呆在虚空戒里,知不知道?”   晏清闻言有些不开心。   “乖,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风枕眠垂眸,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直直看着晏清,给小精灵迷得五迷三道的。   晏清挪开视线,慢吞吞点了下头,“呀。”   他还有说些什么,但风枕眠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迅速将晏清收回了虚空戒中。   随后,再次易容成了阿弗斯的模样,推开门走了出去。   据优弥娅所说,阿弗斯因为自己肥胖的身材十分自卑,是个腼腆的胖子。   风枕眠学着社恐的伊洛,迅速进入了角色。他站在二楼往下望,刚好看见一个和优弥娅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的眸色随了父亲,是很深的蓝色,一眼看去像一片不见底的汪洋。   两人隔着些距离目光交接,克萝尔盯着他看了会,又淡淡收回了目光,朝优弥娅说了句“我饿了”。   这模样看上去还挺乖巧,优弥娅只当是自己的克萝尔掌控着身体,急忙应了一声,又急急忙忙进了厨房。   克萝尔说完饿了以后也没做什么,坐在椅子上望着某处,似乎是在发呆。   风枕眠看了一会,想了想还是下了楼。   虽然有打草惊蛇的风险,但不接触一下他还真不能判断克萝尔到底经历了什么。   “克萝尔。”风枕眠叫了她一声,小姑娘像是没听见,眼睛都没眨一下。   风枕眠也不知道阿弗斯和克萝尔是什么相处模式,但优弥娅说他俩没怎么见过面,应该是可以自由发挥的意思。   于是风枕眠从兜里掏出块波板糖,试图以此和克萝尔拉进距离,“舅舅这里有糖,想吃吗?”   克萝尔终于是抬起了头,朝他看了一眼。   那双眸子里,是深深的厌恶。   “你又想做什么?”克萝尔的声音很冷,虽然还是那个十岁小孩的脸,但语气和神态都不像个小朋友。   “没什么。”风枕眠看着她,“这么久不见,表达一下舅舅对侄女的关心罢了。”   这话一出,克萝尔眸子里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你——”她正想说些什么,但优弥娅已经端着炒好的菜走了出来。   “宝贝是不是饿坏了?”优弥娅将炒好的两盘菜放在桌上,“你先吃着,汤马上就好,”   其实她们家是有保姆的,但因为克萝尔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优弥娅就给保姆放了假。   熬汤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优弥娅在克萝尔身边坐下,给人夹着菜,“缇娜阿姨这几天家里有事,妈妈做的饭不好吃,宝贝将就一下。”   风枕眠听着这话,总觉得优弥娅是个溺爱孩子的老母亲。   “哦。”克萝尔冷淡应了一声,夹了块肉开始刨饭。   她看上去是真的饿了,吃饭的动作就没停过。   优弥娅则是絮絮叨叨的一直在说,偶尔想起还有风枕眠的存在,回头招呼了两声,又继续和克萝尔念叨。   “宝贝,不要嫌妈妈唠叨。”优弥娅叹气,“你胆子那么小,平常都不敢一个人睡觉,那些叫你去玩密室的同学肯定是不安好心。你在学校的时候得和她们保持距离,那些人会把你带……”   话还没说完,克萝尔忽然将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让优弥娅的话音戛然而止,空气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你烦不烦。”克萝尔冷眼看着优弥娅,“吃饭就吃饭,说这么多话是诚心倒我胃口吗?”   优弥娅的嘴还张着,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不吃了。”克萝尔将筷子拍在桌上,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客厅里依旧寂静,风枕眠看了眼脸色惨白的优弥娅,轻轻开口,“优弥娅女士,你还好吗?”   这人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听见风枕眠的声音,眨了眨眼睛,泪水顿时落了下来。   美人落泪,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奈何风枕眠丝毫没察觉,“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没事。”优弥娅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就是克萝尔忽然变成这样,我有些不习惯。”   说着,她又哽咽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当时克萝尔说要去密室玩的时候,她能注意一点,肯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风枕眠问过优弥娅那个密室的细节,是当地口碑很高的密室,据说还采用了一些真实的通灵手段,特别吓人。   所以,也不排除克萝尔是被厉鬼夺了舍。   只是方才他一直在观察克萝尔,同之前的那些同学一样,他也没在克萝尔身上看到任何厉鬼夺舍的痕迹。   看来,这个任务不能速战速决了。   风枕眠贯彻着自己不会安慰人的人设,潦草说了几句,起身上了楼。   他还得仔细看看。   屋子里的阴寒之气在克萝尔回来的那一刻迅速高涨,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压抑。   “也不知道优弥娅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和克萝尔靠那么近的。”难道这就是母爱的力量?   风枕眠搓搓胳膊,敲了下克萝尔的房门,“克萝尔?”   房门打开的瞬间,黑压压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风枕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抬头,再次和克萝尔四目相对。   “你不是阿弗斯。”克萝尔盯着他,面无表情开口,“你是谁?” 第五十五章   这问题来得很突然, 风枕眠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表情管理也没失控,只是看着克萝尔说:“克萝尔在说什么, 舅舅没听懂。”   据优弥娅所说,阿弗斯对这个小侄女也很是喜欢, 经常给她买小玩具小零食。   但克萝尔不怎么喜欢阿弗斯, 小时候阿弗斯一抱她就哭,以至于优弥娅后来都不让阿弗斯碰克萝尔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只见过两面的原因。   风枕眠不认为只见过两面的人能看出来他的伪装, 幻化成翠绿色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这人。   虽说不能用外貌评定一个人,但阿弗斯这张脸属实天赋异禀。   不论做什么表情都很猥琐。   克萝尔像是被恶心到了,拧起眉头恶狠狠道:“转过去!别用这张脸对着我!”   她似乎是真的很讨厌阿弗斯, 表情和吃了苍蝇似的, 狰狞得不行。   “克萝尔。”风枕眠看见克萝尔身上一阵阵翻涌的阴寒之气,朝前一步想仔细看看,“你很讨厌舅舅吗?”   “你这种比大便都恶心的东西, 还会有人喜欢吗?”克萝尔按住心口,发现风枕眠靠近时厉声尖叫, “离我远点!”   风枕眠看着她身上翻涌得更厉害的阴寒之气,像没听见一样, 又往前走了一步。   克萝尔的尖叫声更刺耳了,那阵阴寒之气翻涌得更厉害,她胸口的起伏也更加剧烈。   “别过来!”克萝尔气急,深蓝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华光,眸底隐隐洇出些血色。   那一刻,风枕眠在克萝尔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她想对我动手。   风枕眠眯了眯眼, 更仔细观察着克萝尔,这人并没有灵根, 所以周身也没有灵力的流转。   那阵阴寒之气也确实是鬼魅才会有的东西,可风枕眠依旧没看出克萝尔身上有厉鬼夺舍的痕迹。   这不对劲。   风枕眠手腕一转,掐着指尖准备动手,可也在这时,听到动静的优弥娅跌跌撞撞跑了上来。   “宝贝,怎么了?”自从克萝尔性情大变后,优弥娅就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她拉着克萝尔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认这人没事才松了口气,“刚刚怎么了?吓死妈妈了。”   优弥娅做这些事的时候克萝尔一直冷眼旁观,最后冷冷甩开了她的手,说:“别碰我。”   优弥娅愣了下,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受伤。她低垂着眸,声音哽咽,“求求你了,把克萝尔还给我吧……”   眼泪又一次蓄满了眼眶,“我真的不能没有克萝尔……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离开克萝尔的身体……”   她的语气近乎卑微,可克萝尔毫不在意,依旧冷眼旁观。   直到优弥娅又想伸手拉她,这才皱着眉往旁边退了一步,似笑非笑,“找了那么多个修士也没打破你的幻想吗?”   克萝尔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我亲爱的妈妈,我就是你的女儿啊。”   “你不是!”优弥娅的眼泪滚了下来,“克萝尔是很乖巧的孩子,才不会像你这样。”   “所以呢?”克萝尔抱着胳膊,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嘲讽,“如果我不乖巧,你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优弥娅还想说些什么,但克萝尔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累了。”克萝尔嗤了声,“现在,趁我还没发火,带着你的废物弟弟立刻马上滚开。”   “不然,我可不保证不会对这副身体做些什么。”   优弥娅被吓到了,立马拽着风枕眠离了开。   直到下了楼才停下。   “优弥娅女士。”风枕眠叹了口气,“您还好吗?”   优弥娅看上去已经快崩溃了。   她脸上满是泪痕,垂着眸时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抱歉,让你见笑了。”优弥娅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用满含希冀的眼睛看着风枕眠,“你有看出什么吗?克萝尔身上的厉鬼能不能抓出来?”   风枕眠被她盯得一阵心虚,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虽然这么说对您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克萝尔确实没有被夺舍的痕迹。”   没被夺舍却忽然性情大变,这事情一下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不过,她身上的阴寒之气的确是鬼魅才有的东西。”风枕眠说:“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优弥娅感觉自己的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道:“请你务必要救救克萝尔。”   没生孩子以前,优弥娅理解不了那些母亲为什么为了孩子要死要活。   自从有了克萝尔,她理解了母亲也成为了母亲。   “放心吧。”风枕眠叹了口气,“我会好好做任务的。”   不过克萝尔的防备心很重,回房间后就一直没再出来。   风枕眠倒是想去查查,可他现在什么也没看出来,贸然行动难免打草惊蛇。   “小阿晏。”风枕眠回房间后就把晏清放了出来,小精灵憋了一天,可算能出来透口气。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阿弗斯那张脸。   他顿时沉默了。   虽然已经接受过这张脸的暴击,但此刻晏清还是被伤害到了。   风枕眠看着晏清又一次自闭,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小阿晏不喜欢这张脸?”   晏清点头如捣蒜,可以看出来真的很抗拒了。   风枕眠也觉得这脸不好看,但小精灵表情丰富的模样还挺好玩,他忍不住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小阿晏嫌弃我。”风枕眠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如果是他原本的脸,作为颜控的晏清肯定开始反思自己了。   可对着阿弗斯这张脸,晏清很难生出任何自责的情绪。   他只是个颜控的小精灵,他能有什么错。   喜欢漂亮东西是他的种族天性。   “呀……”晏清痛苦移开了视线。   “我变丑了小阿晏就不喜欢我了吗?”风枕眠继续逗他,“哥哥好伤心啊。”   说着,他真坐到了窗台边,一副被伤透了的模样。   晏清看着他臃肿又落寞的背影,那点愧疚起起伏伏。最终,还是对风枕眠的感情占了上风,飞出去用小藤蔓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呀。”   别难过。   晏清飞速用藤蔓编了个戒指,递给风枕眠,歪着脑袋“呀”了一声。   收了我的戒指可就不许伤心了。   风枕眠没想到晏清的动手能力还挺强,这戒指做的还挺好看。   他伸出自己现在肥肥的爪子,继续逗晏清,“那小阿晏帮我带上我就不生气了。”   编戒指的时候是按着风枕眠原本的手指编的,晏清看着这明显粗了两圈的手,觉得风枕眠是在为难精灵。   但想到自己是在哄人,晏清咬咬牙,提着戒指朝风枕眠飞了过去。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风枕眠幻化的外貌,不是真的,洗脑了自己好几遍依旧痛苦。   就在晏清准备咬咬牙,把戒指怼进去的时候,眼前这人的身形忽然瘦了好几圈。   戒指很是顺畅的套在了风枕眠的无名指上,晏清也一脸蒙圈,坐在这人掌心,一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唔,无名指啊。”风枕眠抬手看着那个翠绿藤蔓编织的戒指,“小阿晏该不会是在和我求婚吧?”   晏清还缓过神,听到这话小脸一红,害羞得低下了头。   这人在说什么啊。   他还是只精灵崽崽,他听不懂。   风枕眠欣赏了一会手上的戒指,美得不行,思来想去,他用传影符给卢迪克打了个视频电话。   那边,卢迪克正哼哧哼哧刨着地。   “你在干嘛?”风枕眠沉默了。   卢迪克是真的不会干活,刨地的姿势难看不说,还特别费力。他身上那件金灿灿的,很贵的袍子沾满了泥点,甚至脸上都有不少。   “做任务啊。”卢迪克擦了擦脑袋上的汗,“这个单主说她的宠物猫给它托梦,说现在埋的这地方不太行,搞得它在底下抬不起头,要换个风水好的地方。”   卢迪克嘀嘀咕咕,“我哪会看风水!”   东西方的风水并不相同,西方的风水更偏向于单纯看环境。   风枕眠给他指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卢迪克抹泪说了句“风哥真好”。   随后,他一个激动,手上的劲也跟着大了几分。   隐约间,风枕眠听见了“咔嚓”一声。   紧接着又看见卢迪克一脸惨白地蹲下身,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   风枕眠刚想问问怎么了,就听见卢迪克哀嚎出声,“风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宠物猫的骨头挖断了,我应该怎么补救。”   风枕眠:……   风枕眠跨起个批脸,“等死吧。”   说完,他迅速挂掉了通话,完全不在意卢迪克的死活。   戒指还没炫耀出去,风枕眠又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戒指,居然找不到人欣赏。”   “啧,看不到的人真是没福气。”   风枕眠念叨完,始终觉得自己的虚荣心没有满足。   头一次用了校园账号,拉了个群。   【红色巨人】:???好端端的,你拉群干嘛?   【伊洛】:凯娅你这名字……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兄弟们救命,有没有人知道怎么接骨头的?   几人火速聊了起来,而后卢迪克终于想起了什么,在群里艾特了风枕眠。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风哥,你刚刚找我什么事来着?   风枕眠这才和压轴大佬一样,慢腾腾拍了张自己手的照片。   【。】:没什么,就是我家小精灵刚刚给我编了个戒指,我想你们都没见过,所以大发慈悲让你们长长见识。   【。】:[图片.jpg]   【。】:拿去开开眼吧,没有精灵的家伙们   【红色巨人】:……   【伊洛】:……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   一排整整齐齐的省略号后,三人不约而同退了群。   风枕眠哼了一声,关掉了校园网,“嫉妒,你们就是嫉妒我有精灵。”   -   克萝尔眼下很烦躁。   她知道自己应该狠下心来,毁了优弥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有些下不去手。   “你在想什么?”克萝尔看着镜子里的脸,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你忘了那些曾经了吗?”   那些充满痛苦的,如下水道的腐烂物一样恶臭的回忆。   克萝尔的表情变得冷漠了起来,心底的恨意加深,她再次看向镜子里那张脸,嘴角一勾,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优弥娅。”十岁的孩子声带发育还不完全,略显稚嫩的童声配上冷硬的语气,还真有些吓人。   屋子里没有开灯,夜已经深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轰——”得一声,闪电划破黑暗。   惨白的光照在克萝尔脸上,将她的脸硬生生割裂成黑白两块。   “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身不如死的。”   -   那场雨来得突然,也下了很久。   风枕眠本来不想睡,但小精灵躺在他枕头边,均匀的呼吸声起伏,没一会也将他的睡意勾了起来。   一睁眼,刚好是早上八点。   风枕眠将还没睡醒的晏清收进了虚空戒中,而后再次幻化成阿弗斯的样子,推开门。   克萝尔刚好也这个点起床,两扇门一前一后发出声响,风枕眠隔着长廊,望向克萝尔。   “早啊。”他懒洋洋同人打了个招呼,“昨晚睡得好吗?我亲爱的小侄女。”   克萝尔没想到一大早就能被晦气到,捏着门把的手用了些力气,指尖都泛了白,“闭上你的臭嘴。”   她用力一甩,将门框摔出声巨响,“不然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啧,还挺凶。   风枕眠不想现在就激怒她,抱着胳膊扬了扬眉,跟着人下了楼。   优弥娅已经做好了早饭,看见克萝尔时温柔开口,“宝贝,快来吃饭,吃完妈妈送你去上学。”   “我不。”克萝尔喝了口牛奶,下一秒,握着杯子将整杯奶破在了优弥娅脸上,“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吗?”   优弥娅被她泼懵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克萝尔又开口道:“滚去给我倒一杯新的。”   风枕眠沉默看着这一幕,瞧见优弥娅脸上精彩纷呈,最终还是顶着那张满是牛奶的脸去了厨房。   而克萝尔的表情就没变过,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带着厌恶的表情。   “你很讨厌她?”风枕眠忽然开口。   克萝尔好像被吓了一跳。拧着眉看着风枕眠,“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姐,当然关我的事。”风枕眠还在人设里,“克萝尔,这么对你的妈妈,不怕天打雷劈吗?”   西方人并没有东方的孝道文化,风枕眠这话对克萝尔来说也没任何威胁。   “天打雷劈?”克萝尔笑了,“要是老天真的有眼,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们俩。”   她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阿弗斯,但看着这张脸,克萝尔很难不愤怒。   克萝尔的怒气实在是太强烈,那股阴寒之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现在是冬天,屋子里明明开了空调,可风枕眠感受不到一点暖。   “为什么?”风枕眠问:“你妈妈对你不好吗?”   优弥娅对克萝尔的关心不似作假,风枕眠不觉得优弥娅有那么好的演技。   更何况,优弥娅也没有任何表演的必要。   “好?”克萝尔笑了,“当然很好。不管我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搭梯子给我摘下来。”   她从不要求克萝尔成为什么优秀的人,只告诉克萝尔,健康快乐就好。而且也很尊重克萝尔的意见,从来不逼迫她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甚至因为克萝尔是个女孩,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优弥娅对她的安全问题也很担忧。   特意聘请了两个很优秀的女保镖,接送克萝尔上下学。   作为一个母亲,优弥娅合格得不能再合格。   “那你为什么忽然开始讨厌她?”风枕眠是真的很好奇。   还是那句话。克萝尔身上没有任何被夺舍的痕迹。如果不是被阴寒之气影响,就只剩下一切都是克萝尔自主做出的这些行为。   克萝尔没有回答他,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说不定,我就是她的债呢。”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优弥娅端着新做好的牛奶走了过来。   她脸上牛奶的痕迹已经干涸,留下些脏兮兮的印子,十分有损贵妇人的形象。   “克萝尔。”优弥娅轻轻叫了一声,小心翼翼把牛奶递给克萝尔,“这个温度怎么样?”   克萝尔没分给她一个眼神,抬手碰了碰杯壁,又一次将牛奶泼在了优弥娅脸上,“大冬天的给我弄这么凉,是想害我感冒吗?”   她盯着优弥娅似笑非笑,“母亲。”   优弥娅本来想发火,可听到克萝尔的话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牛奶,哑着嗓子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克萝尔?求你了,有什么冲着我来,克萝尔只是个孩子。”   听到这话,克萝尔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笑得很像电视剧里的反派,几乎是笑出了眼泪才停下。   而后,克萝尔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优弥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冲你来的呢?”   优弥娅身子僵了一下,看向克萝尔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恐惧。   克萝尔就像没看见,继续笑着开口:“优弥娅,等你生不如死的那一天,我就放过克萝尔,好不好?”   这下优弥娅是真的吓傻了,看着克萝尔木楞愣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嗓子点了点头,“好。”   此话一出,愣住的人成了克萝尔。   “你说什么?”克萝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好。”优弥娅低垂着眸子,拉起克萝尔的手,仔仔细细擦拭着之前她手上沾的牛奶,“只要能放过我的女儿,你怎么折腾我都没关系。”   “无论如何,请你不要伤害克萝尔。”   优弥娅说得恳切,一时间克萝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恶狠狠收回自己的手,“滚!”   优弥娅没反抗,沉默着坐回了座位上,又用那种受伤的眼神一直盯着克萝尔。   克萝尔被她看的难受,“在看着我,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这话对优弥娅毫无威胁,她依旧盯着克萝尔,甚至更受伤了。   于是克萝尔换了对象,“在盯着我,我就把她眼睛挖出来。”   语气平静了不少,优弥娅却是脸色大变,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克萝尔终于是满意了,慢条斯理吃完了饭,朝外面走去。   “你要去哪?”优弥娅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克萝尔的眉毛又一次拧了起来,“注意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她说:“一条下贱的狗也配过问主人的行踪?”   说完,克萝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优弥娅还保持着克萝尔离开时的姿势,茫然的看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   “优弥娅女士。”风枕眠叫了她一声,“克萝尔回来以后一直是这样吗。”   优弥娅点头,“嗯……从密室回来以后,她就变成了这样。”   “你有看出什么吗?”优弥娅看向风枕眠。   昨天的雨一直下到了现在,只不过从瓢泼大雨成了毛毛细雨。   空气被下雨的腥味填满,风枕眠身体闪过一道华光,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容貌。   “看出来了一点。”他起身,“今天不宜出门,我建议你在家好好休息。”   优弥娅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着急,“你去哪?”   “去找克萝尔。”风枕眠从虚空戒中掏出了一把油纸伞,在优弥娅看不见的地方,晏清也跟着冒了出来。   然后迅速被风枕眠套上了一个遮掩身型的符咒。   优弥娅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雨中,过了很久才呢喃道:“他看出来了……他说他看出来了!”   她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克萝尔,我的女儿……你有救了!”   昨夜的雨下的确实很大,虽然现在只剩下了毛毛细雨,但路面的积水一个比一个深。   风枕眠握着伞看了看那些水坑,又看了看自己白色的衣摆,叹了口气,“果然不应该为了好看不考虑实际情况。”   虽然他的衣服并非凡品,不会被那些水打湿。不过雨天穿白衣,总让他有种回家就会被揍的错觉。   “呀?”晏清伸手戳了戳树叶上的雨珠,看着它滚下去的时候笑出了声。   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乐此不疲。   又一次将一片叶子上的水珠戳掉以后,晏清脸上的笑意更浓。   只是这笑容还没持续多久,就有一颗超级大的水珠从他脑袋上砸了下来。   一瞬间,晏清成了只落汤精灵。   “呀!”晏清今天穿的小衣服是他很喜欢的一件,袖子还有个弧度的设计,让他二头身也能拥有宽肩窄腰。   可现在被水珠打湿,什么造型都没了。   晏清仰头,想看看是谁在谋害他。   谁知,竟是看见了风枕眠迅速收回的手。   晏清:……   风枕眠:……   嘶,做坏事被抓包了。   风枕眠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那个。”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望晏清,“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快点找到克萝尔。”   晏清没说话,紫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   风枕眠更心虚了,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收手的速度太慢。   “呀!”晏清见他不说话,很是生气,身后的小藤蔓也开始张牙舞爪。   “咳……”风枕眠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就是看小精灵玩的开心,想逗逗他。   晏清半点不信他,紫色的眸子依旧沉沉盯着风枕眠。   虽说风枕眠很舍得给晏清花钱,买的衣服都上好的材质。   但再怎么好也是凡品,湿漉漉的布料贴在皮肉上的感觉并不舒服。   晏清不舒服的动了动脖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陷入沉思。   水珠是昨晚大雨的残留物。   所以水珠=雨珠,他被水珠砸了=他淋了好大的雨。   人类淋了雨就会生病,虽然他不是人类,但他可以等量代换一下!   晏清一手握拳,轻轻锤了下另一只手的掌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呀!”   他又可以借这个机会假装病美人了!   晏清有被自己聪明到,美滋滋的,因为心情好,身后的小翅膀又抖下些金粉。   风枕眠则是看着晏清忽然从生气变成乐开了花,陷入沉思。   晏清这算不算是性情大变啊?   他想起了克萝尔的所作所为,被吓了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风枕眠疯狂摇头,他家崽崽这么可爱,才不会有什么叛逆期呢。   顶多就是有些时候任性了些。   但这么可爱的崽崽,任性一点怎么了。   他的崽崽,想干嘛就干嘛。   风枕眠想着,正准备和晏清道歉,就看见小精灵抬手,手背靠在额头上,以一个极其做作的姿势和0.5倍速的速度,慢腾腾往下倒去。   风枕眠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伸手,接住了晏清,“小阿晏?”   好端端的,怎么还演起戏了?   晏清没空搭理风枕眠,还在演戏。   他是个柔弱的病美人,在没有见到医生前,他是不会说话的。   换做别人,晏清或许就成功了。   可这人是风枕眠。   虽说晏清在他心中是个柔弱娇气的小精灵,但也还没到被水珠砸一下就生病的程度。   风枕眠抬手一挥,给晏清擦干身体又换了件衣服,随后陷入深深的担忧。   完了,他家小精灵好像真的学坏了。   还没进入成长期,就开始步入叛逆期了。   风枕眠老父亲叹气,戳了戳晏清的小肚子,“怎么忽然就叛逆了呢?”   难不成精灵一族的学习能力是看见什么就学什么?   “小阿晏,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风枕眠语重心长的教育了晏清一番。   不过他俩的频道一直没对上,晏清听了半天,脑子自动将风枕眠的话翻译成了一个意思——   你一点都不像病美人,别学了。   自从那天发现风枕眠喜欢病美人后,晏清就一直矜矜业业思考如何扮演病美人,当年他振兴精灵族都没那么认真过。   可,风枕眠居然嫌弃他。   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晏清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回了虚空戒。   风枕眠就是再木头也看出来了不对劲,着急忙慌把晏清掏了出来,“怎么了小阿晏?怎么忽然不开心?”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难不成是教育晏清的时候语气太重了?   “我错了。”风枕眠立马道歉,“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崽崽哪有不叛逆的。   就算叛逆了也是他的宝贝崽崽。   晏清不听他的,留给人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好在风枕眠是懂怎么哄晏清的,好说歹说了许久,可算是把小精灵逗开心了。   他看着重新笑起来的晏清,也跟着笑了笑,低声说了句,“还真是情绪化的崽崽。”   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即风枕眠又开始了老父亲的担忧,一哄就好,以后不会被欺负吧?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答案,不过风枕眠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晏清被欺负的。   路过某个小巷子时,风枕眠买了份章鱼小丸子,和晏清一边走一边吃。   小丸子比晏清的头还大,他盯着丸子看了好一会,属实无从下嘴。   太大了,抱着吃很不优雅。   最后还是风枕眠给他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竹签插着喂他吃。   克萝尔跑的地方还挺远,风枕眠放了只寻踪蝶,七弯八绕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才到地方。   雨已经快停了,不过天依旧黑漆漆的,灰暗笼罩着世界,很是压抑。   克萝尔去的地方,是一个几乎不会有人到访的贫民窟,一街之隔,就是这座城最热闹的商业街。   大概谁也想不到,会有贫民窟藏在商业街里。   风枕眠怕被克萝尔发现,始终坐在和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克萝尔在商业街的咖啡店里买了杯咖啡,因为年龄太小,总是被人打量。   不过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慢腾腾喝着咖啡。   热气氤氲,低头时给她的眉眼添了层水雾。   “咖啡有什么好喝的?”风枕眠不理解,“他们真不觉得这玩意苦吗?”   晏清点了点头,酷爱甜食的小精灵也不喜欢苦苦的东西。   但坐在咖啡店里不点杯咖啡又不行,风枕眠只能硬着头皮点了杯不算太苦的。   晏清闻了闻空气中咖啡豆的味道,一边嫌弃,一边又很好奇。   他慢腾腾蹭到杯子边缘,小小喝了一口,被苦得脸皱成一团。   而一抬头,发现克萝尔面不改色喝了一大口。   那人点的还是最苦的苦咖啡!   晏清的胜负心一下被激了起来,再次蹭到咖啡杯旁边,深吸口气,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随后,他猛吸了一大口。   被苦得差点哭了出来。   “噗……”风枕眠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一秒就收获了晏清一个软绵绵的眼刀。   他立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小阿晏真棒,居然可以一口喝那么多咖啡。”   一阵彩虹屁给晏清夸得飘飘然,他骄傲叉腰,一脸“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骄傲表情。   那边,克萝尔的咖啡已经快见底了。   咖啡店很少有她这种单纯为了咖啡而来的顾客,大多都是为了约人见面,办公,或者逛街累了找个地方休息。   克萝尔喝完以后,又在那里坐了一会,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做出这种沉思的模样怎么看都很怪异,以至于短短的十分钟里,就有三个人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朋友。”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轻声开口,“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就打上面的电话,我可以帮你。”   克萝尔盯着名片看了好一会,小声回了句“谢谢”。   “原来温暖这么容易得到吗?”克萝尔看着名片,苦笑了一声,“为什么曾经的我一点都感受不到呢?”   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得不到半分,而今不需要了,世界又开始爱她了。   克萝尔只觉得讽刺,起身时将名片揉巴揉巴,扔进了垃圾桶。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跟着起了身。   “真是奇怪。”他想不通克萝尔身上那与年龄不符的神态表现是为什么。   这人的的确确没有被夺舍。   “总不能是重生了吧?”风枕眠想起以前熬夜看的那些小说,“其实克萝尔是假千金,然后优弥娅找回了亲生女儿以后,对克萝尔特别不好?”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脑洞挺不错。   “可她身上也没有重生的灵魂波动啊。”   更何况,重生相当于是逆天改命,那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尽管风枕眠那个脑洞很精彩,他还是否定了。   离开咖啡店以后,克萝尔从小巷子里绕进了那个无人知晓的贫民窟。   贫民窟占地面积很小,像是挤在两只大象之间的蚂蚁王国。   “大黄?”克萝尔轻轻唤了一声,东张西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风枕眠刻意隐去了身形,站在与克萝尔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大黄,你在哪呢?”克萝尔又唤了几声,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有些焦急,“大黄?你别吓我,大黄!”   克萝尔喊了至少有一分钟,终于是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某处出来。   风枕眠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只金毛。   它看上去年纪很大了,皮肉松松垮垮,脚步也很蹒跚。不过它的主人应该很爱护它,即使生在贫民窟,那身皮毛也干干净净,并不是脏兮兮的小狗。   “吓死我了。”克萝尔抱着大黄蹭了蹭,“饿坏了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克萝尔背了个小书包,书包里是一袋上好的精品狗粮。   是大黄这辈子都没吃过的那种。   可能是知道这个狗粮的珍贵,大黄吃得小心翼翼,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的。   克萝尔摸着它的脑袋露出个笑,等大黄吃完,又抱着狗子蹭了蹭,“我明天再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她还有别的事,没再这停留太久。   反倒是风枕眠盯着大黄看了一会,缓缓叹了口气,“这只狗,活不了多久了。”   狗的寿命比人类短太多,大黄已经很老很老了。   它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指不定那一秒就会闭上眼睛,和世界告别。   想到刚刚克萝尔抱着狗子两眼放光的模样,风枕眠感觉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   他抬手,指尖一道流光涌入大黄体内。   原本趴在地上的金毛慢腾腾抬头,苍老浑浊的眸子充满了感激,“汪。”   “希望能再让你多撑点时间。”风枕眠不想再看,转头继续跟上克萝尔的步伐。   她似乎对这片很熟悉,七弯八绕的,拐进了一个学校。   “优弥娅不是说克萝尔不爱出门吗?”风枕眠心底疑惑更甚,“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小路?”   现在是上学日,学校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还有个保安看守。   但克萝尔占了年龄优势和外貌优势,“叔叔,我可以进去找一下我姐姐吗?我忘记带钥匙啦,回不了家。”   她软声软气开口,保安大叔沉默一瞬,秒变女儿奴,“可以的小朋友,但是不要乱跑哦。”   “知道啦,谢谢叔叔。”克萝尔十分顺利地进了校门。   隐去身形的风枕眠更是畅通无阻。   还没下课,操场上空荡荡的,只偶尔有个老师路过。   克萝尔对学校里面也依旧很熟悉,搞得风枕眠越来越好奇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的不是重生吗?”风枕眠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克萝尔身上的的确确没有重生会出现的灵魂波动。   在风枕眠沉思间,克萝尔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朵白色的菊花,放在了一棵大树下面。   她盯着菊花发了很久的呆,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最后,只吐出一句,“安息。”   “她在祭奠谁?”风枕眠只觉得谜团越来越多,他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当即就上前几步,走到克萝尔面前。   遮掩身形的符咒消失,风枕眠看着克萝尔,低声开口,“克萝尔,做个交易吗?”   克萝尔被突然出现的风枕眠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她抬起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满是警惕,“你是谁?”   “我?一个路过的帅哥。”风枕眠笑了声,“你似乎需要帮助。”   他微微弯下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而我刚好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所以,我帮你一个忙,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怎么样?” 第五十六章   “你找错人了。”克萝尔只当风枕眠是个骗子, “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这年头的骗子越来越没有道德底线了。克萝尔木着脸想,现在居然连小孩都骗。   “是吗?”风枕眠脸上的笑意不减,“未入道的凡体肉身, 可承受不起这么多阴寒之气。”   优弥娅的身体逐渐亏空,克萝尔也没好到哪去。   甚至, 她亏空得比优弥娅更厉害。   听到这话, 克萝尔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她看了风枕眠一眼, 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是开口道:“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同风枕眠萍水相逢, 这人没有任何理由帮她。   克萝尔才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好心人, 如果有……   她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故事。”风枕眠靠近了些,低沉的嗓音如潺潺溪流,让人莫名静下心来, “阴寒之气绕体,身体亏空, 但灵魂又没有任何异样。”   这种情况,风枕眠从未见过。   就像遇见了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的那些医生, 风枕眠也很想刨根问底。   而找到谜底,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克萝尔还在思考,信任是个很珍贵的东西,她并不想就这样交付给一个陌生人。   “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风枕眠也没逼她,“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你考虑好了, 就来找我。”   这个故事究竟是什么模样风枕眠并不知道,克萝尔和优弥娅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风枕眠依旧不知道。   在不知道故事全貌前,他不想随意给人贴上善恶对错的标签。   尽管克萝尔现在做的事情,有违孝道。   “可她是西方人。”风枕眠嘀咕,“孝道不管西方,我也不管。”   克萝尔还站在树下思考着什么,风枕眠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她的背影有几分孤寂。   “真好奇啊。”风枕眠叹气,“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晏清也挺好奇,可惜他和风枕眠语言不通,这人感受不到他的好奇程度。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面的各种水洼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风枕眠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那个贫民窟逛了逛。   “阿姨。”风枕眠的穿着打扮同这里格格不入,走过去时,看见了阿姨一脸警惕。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不是坏人。”   阿姨依旧警惕地看着他,“坏人也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风枕眠:……   他居然无法反驳。   “我就是想问问,前几天我在这看见了一只金毛。”风枕眠面不改色撒谎,“它挺可爱的,但看它的皮毛油光顺滑的,想问问您它是不是有主人了?”   贫民窟这边的流浪狗也挺多,不过金毛就只有一只。   阿姨盯着风枕眠看了一会,确定他没有恶意,这才开口道:“大黄啊?它没有主人。”   但也可以说是有主人。   “它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是它的主人。”阿姨缓缓说着,“大黄很小的时候就被丢到这来了,我记得当年有俩小孩很喜欢它……”   记忆实在是太久远,阿姨想了半天也记不起其中细节,“挺可惜的,那俩孩子。”   风枕眠抓到了关键词,“孩子?他们怎么了?”   “死了。”阿姨敲敲脑袋,“年纪大了,这脑子越来越记不住事了。我记得有个小孩成绩还挺好,要是还活着,肯定能上个好大学……”   穷人想要改变命运实在是太难了。   学习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怎么死的?”风枕眠继续追问,察觉到阿姨投来的目光,他淡定开口,“我觉得有点可惜,成绩那么好,怎么就没了呢?”   “是啊。”阿姨说:“他们说她是得了抑郁症,所以自杀了。”   可穷人哪有时间去抑郁啊。   日复一日的痛苦麻木了他们的神经,连痛都感受不到了,又谈什么抑郁呢?   “情绪是不可控的。”风枕眠轻声反驳。   阿姨也不在意,“具体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俩小朋友确实可惜,那么小,结果都死了。”   阿姨的记忆力属实不好,风枕眠还想问些什么,可不管怎么问,她都说不上个一二三来。   眼看也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风枕眠道了句谢就转身离了开。   刚好这时,克萝尔也起身回家。   “真是奇怪的故事。”风枕眠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些零嘴,和晏清分着吃,“不是说好这是个初级任务吗?”   伊洛他们都已经做完任务回学校了,只有他,任务还是个扑朔迷离的冒险团,而自己连线头都还没找到。   这也就算了,偏偏卢迪克他们还在群里嘲笑他。   用的还是风枕眠建的那个群。   在风枕眠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又偷摸加了回来。   【红色巨人】:@【。】你怎么还没回来?任务还没结束?   初级任务单实在简单,一般来说最多两天,一定能完成。   可现在已经第三天了,风枕眠还没回来。   【红色巨人】:你不会摊上事了吧?有需要告诉姐,一万金币帮一次忙。   【伊洛】:一万金币?   【红色巨人】:我可是高贵的龙族,我很贵的。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你们想多了,我风哥接了个有内涵的任务单,估计现在在升华核心。   【红色巨人】: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升华核心哈哈哈哈哈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毕竟是风哥,与众不同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红色巨人】:哈哈哈哈哈哈升华核心   风枕眠看得拳头都硬了,很想飞回去给卢迪克邦邦两拳。   “这任务难度肯定不止初级。”至少也是个中级任务。   但这也不重要,他要是在不做点什么,“升华核心”这几个字得跟着他一辈子。   好在风枕眠也不适合委屈自己的性子,当即就在问候了群里的各位。   【。】:@【红色巨人】不会有龙还没步入成长期吧?那条龙不会是你吧?   【。】:@【圣亚帝国下任公爵】课程都学会了?圣亚帝国应该没有挂科的公爵吧?   【。】:@【伊洛】祷告听完了?经文研究报告写了吗?   伊洛很是无辜,当即就反问——   【伊洛】:为什么还有我的事?我什么也没说。   风枕眠这才发现自己怼顺嘴了,于是很淡定地敲了行字:   【。】:大家是一个team的,我也不能厚此薄彼,所以见者有份。   神他妈的见者有份。   隔着屏幕,伊洛愤怒关掉了校园账号。   风枕眠笑了笑,心情愉悦地回了优弥娅的别墅。   他和克萝尔差不多是一前一后进的门,在距离别墅两百多米的地方,风枕眠又伪装成了阿弗斯的模样。   “又到了被小精灵嫌弃的时候。”   他知道晏清不喜欢这张脸,在幻化前就将小精灵收回了虚空戒。   “幸好我看不见这张脸。”风枕眠也是有点子颜控在身上的。   他挪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进门,刚推开,就看见克萝尔站在玄关处,神色晦暗不明。   “克萝尔?”风枕眠唤了她一声。   屋里屋外的克萝尔完全是两幅模样,她表情阴沉沉的,丝毫看不出之前喂狗时的温柔与喜悦。   克萝尔侧眸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随后转身上了楼。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克萝尔对阿弗斯的无视,也跟着上了楼。   他俩的房间隔着挺远,风枕眠也没有偷窥的癖好,瞧着克萝尔进了卧室,也跟着进了卧室。   “她到底想干什么?”风枕眠猜不到,只能将希望寄于明天。   希望明天克萝尔会去那里找他。   闲着也是闲着,风枕眠还惦记着期末考,掏出了《魔法学理论》开始内卷。   只是,还没等他内卷多久,就听见了一阵拍墙声。   其实那阵拍门声很远,不过修士的听觉异于常人,风枕眠听着那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拍墙声,皱着眉走了出去。   声音是从楼下的卫生间传来的,还夹杂着些呼救声。   是优弥娅的声音。   “救命……”优弥娅的声音颤抖着,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救救我……”   卫生间外,是一脸冷漠的克萝尔。   “救你?”听见这话,克萝尔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是在求饶吗优弥娅?”   她没有叫什么“妈妈”,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夹枪带棒。   没有语气的声音更让优弥娅害怕。   “克萝尔……”优弥娅的声音带了哭腔,“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被克萝尔用绳子绑在了浴缸里,淋浴大开,冰冷的水止不住从头顶留下。   现在是冬天,屋子里的空调被克萝尔关掉了,洗手间的门被牢牢锁住,但窗户却开着。   冷冽的风从窗户往里灌,优弥娅已经快被冻傻了。   被浸在水里的身子逐渐僵硬,优弥娅止不住挣扎,手腕被绳子磨出了血色。   好冷……   寒意如蛆附骨,隐隐有种刺痛的感觉。优弥娅身体抖得厉害,想要逃离又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的身体逐渐失去了知觉,血液的流速都渐渐放缓了。   浴缸的水淹没了胸口,此刻对优弥娅来说呼吸都变成了困难的事。   “放过我吧……”优弥娅也算是个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从被绑在浴缸开始淋冷水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受不了了。   而现在,过去了十几分钟。   她的身体早就僵硬成冰块了。   “呵……”克萝尔又笑了,即使隔着门,她依旧能看见浴室里优弥娅的模样,“才十几分钟而已。”   她抱着胳膊,冷冷淡淡开口,“放过你也行,还是说,你希望克萝尔来受这份罪?”   优弥娅顿时不说话了。   阴寒之气让她身体亏损,本来就怕冷,被这么一冻,嘴唇直接成了青紫色。   她一直在发抖,不怎么清晰的脑袋艰难运转,“不……不要伤害克萝尔……”   这模样属实可怜,克萝尔看着却只觉得讽刺。   脑海中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翻涌,将早已消散的怒火勾了起来。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克萝尔在心里问自己,她垂眸看着优弥娅惨兮兮的模样,将心里那些不忍压了下去。   我应该开心才对。   克萝尔想,优弥娅越惨,她就越开心。   “好冷……”优弥娅又开始哭了,她似乎是真的承受不住,完全没有半点贵妇人的模样。   反倒像路边可怜兮兮的乞丐,“求求你,放过我吧……”   再冻下去,不死也得掉层皮。   “好啊。”克萝尔进了浴室,里面的温度大概只有几度,“我放过你,然后去折磨克萝尔,好不好?”   “不……”优弥娅摇头,“不要伤害克萝尔……”   克萝尔听着这话,心里一阵烦躁。   她不明白优弥娅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克萝尔,就像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优弥娅心生不忍。   两种情绪交织汇聚,让克萝尔有些恼羞成怒。   而后,她猛地抬手扣住了优弥娅的后颈,使劲将人往下一按。   优弥娅的脑袋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被按进了水里。   她并不会水,再加上本就呼吸困难,被按进去的时候喝了好几口水进去。   窒息感翻涌,优弥娅头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好在克萝尔并不是真的想杀了她,过了大概五秒钟,又扯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把她抓了起来,“现在呢?愿不愿意让克萝尔替你承受这份痛苦?”   “不……”优弥娅的脑袋被迫后仰,姣好的脸青青紫紫,“不要……”   克萝尔心中的怒火更旺,她再次将优弥娅的头按进水里,这次时间更长了些。   而优弥娅的身体似乎真的到了极限,这次挣扎的幅度明显大了不少。   几次之后,优弥娅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水进去,只感觉这幅身体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   疼,又麻木。   “只要你说,让克萝尔代替你,我就放过你。”克萝尔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优弥娅差点忍不住,想点头答应。   在“好”字即将脱口的瞬间,优弥娅咬住舌头,硬生生吐出一个“不”字。   克萝尔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优弥娅已经被她折磨得奄奄一息,今天之后肯定会生一场大病。   克萝尔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可心里又生不出半点喜悦。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抓着优弥娅头发的手松了力道,克萝尔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掌心,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了开。   优弥娅趁着她松手的时候大口大口呼吸,生怕下一秒又被按进水里。   她已经做好了被继续折磨的准备,可没想到克萝尔居然就这么走了。   优弥娅心底隐隐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没过几秒又被深深的担忧替代。   那人,不会觉得折磨她没意思,转头去折磨克萝尔吧?   优弥娅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使劲想挣脱绑着手腕的麻绳。   粗粝的绳子将手腕的伤口加深,优弥娅像是感受不到痛,继续使劲。   “别动。”风枕眠叹了口气,抬手划开了优弥娅手腕的绳子,“还能起来吗?”   优弥娅点了点头,抓着风枕眠的手腕说:“别管我,快去找克萝尔!不要让祂伤害克萝尔!”   “克萝尔不会有事的。”风枕眠有些头疼,优弥娅的手实在是太冷了,手腕处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这人的身体本就在亏损,被折腾一通,很难不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想起刚刚克萝尔的表现,将优弥娅拉起来的时候没忍住开口问道:“优弥娅女士,你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克萝尔恨意与不忍交织的模样属实是奇怪。仿佛曾经被优弥娅狠狠伤害过,但又下不去手。   爱恨交织,风枕眠的脑洞飞到了天边,甚至忍不住想,该不会克萝尔以前和优弥娅有一腿吧?   然后优弥娅辜负了克萝尔,导致克萝尔对她又爱又恨?   随即,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绿色网站,我怎么可以有这种不健康的思想。”风枕眠认真唾弃了自己一番,将自己的猜测美化了一下,“你有没有什么爱恨交织的朋友?”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优弥娅仔细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我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未来是要继承家中企业的。”   他们家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传统,更没有什么皇位必须留给男孩的陋习。   所以优弥娅从小就知道,就算再怎么讨厌一个人,表现上也要做好面子工作。   她从不会主动得罪人。   风枕眠见她的表情不似作假,点了点头,掏出颗灵丹递给优弥娅,“它可以化解一些你体内的阴寒之气。”   至少,能保证优弥娅不会现在就嘎。   折腾了这么一大通,优弥娅看过医生后回去躺下,克萝尔则是没有在出过卧室的门。   风枕眠只能装装样子,一个人吃了饭,顺带偷偷给晏清加了点餐。   小精灵又一次吃得飞不起来,风枕眠作为陪吃的,也一不小心吃太多,一大一小一起瘫在床上,画面还挺滑稽。   直到第二天,克萝尔又一次出门后,风枕眠才再次动了起来。   她的路线依旧是昨天的路线,只是没有再去咖啡店喝那个比命都苦的咖啡。   “大黄,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克萝尔摸着一无所知的狗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大黄自然是听不懂,但好像察觉到了克萝尔心情不好,用脑袋顶了顶人手,又收着力道蹭了蹭。   克萝尔被它逗笑,使劲揉了揉狗头,“感觉你今天的精神状态好多了,是因为最近吃了很多好吃的吗?”   风枕眠冷漠看着这一幕,“明明是因为我的灵气!”   他,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帅哥。   克萝尔没在这耽误太久,撸了会狗再次去了那所学校。   今天的保安换了人,克萝尔再次利用昨天的说辞混了进去。   “你在吗?”克萝尔走到那棵树下,轻声开口,“我想和你做交易。”   风枕眠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出场。   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高逼格的人设,风枕眠还先飞到了树上,等克萝尔再一次开口询问时,才仙气飘飘地从树上飞了下来。   “你来的,比我想得更快。”风枕眠还以为她要考虑好几天呢。   “你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是什么忙都可以吗?”   风枕眠沉默一瞬,想起了之前克萝尔将优弥娅脑袋往水里摁的画面。   他抿了抿唇:“杀人放火,违背道德伦理的事都不做。”   “我没那么无聊。”只有一次机会,她才不要把它浪费在无关人员身上,“你能不能除掉我身上的阴寒之气,然后送我离开?”   说着,克萝尔又抿了抿唇,“如果可以,能不能再帮我抹除记忆?”   她说得恳切,但是让风枕眠有些摸不着头脑。   风枕眠设想过很多克萝尔可能说出的交易条件,连让他把优弥娅处理掉这种都想过。   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哦不,也不是很简单。   风枕眠看着克萝尔体内孜孜不倦往外翻涌的阴寒之气,忽然觉得有点亏。   于是他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敲了下树干,“小朋友,你有点贪得无厌了。”   他微微俯下身,嗓音轻柔,“你的故事,值得这么多条件吗?”   “我不知道。”克萝尔看着他,苦笑了一声,“我甚至觉得,我的故事一文不值。”   可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折磨优弥娅并不会让她觉得开心,看着优弥娅好好生活更是让她难受。   “我是个胆小鬼。”克萝尔说:“既然我无法坦然面对这些事,逃避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抹除阴寒之气,忘记那些过往。   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是克萝尔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风枕眠没有立刻答应她,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我需要先知道你的故事,再判断能不能和你达成这个交易。”   作为修道之人,承诺一但给出就必须做到。风枕眠还不知道这个故事究竟是什么样,若是贸然答应,很可能酿成大祸。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风枕眠看着她,“无论你的故事值不值得,我都会拔出你体内的阴寒之气。”   他可以让克萝尔做回一个普通人。   “好。”克萝尔点头应了一声,“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   她指着那棵大树,说:“这个树下,埋葬了一具无人收敛的尸骨……” 第五十七章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 这所学校还不像现在这么平平无奇,而是一所有名的贵族学院。   少爷小姐们大多爱玩,家里有钱也给他们提供了肆意挥霍的资本。如同电视剧里写的那样, 为了学院的升学率好看些,他们会特招些成绩很好的贫困生。   珂希亚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 平平无奇的长相, 平平无奇的家庭,是放到人群中会立马被淹没的存在。   在这个人人都光鲜亮丽的学院, 只有她是灰扑扑的。   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不过,珂希亚也不在意这些。   “只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她想:“我就能离开这了。”   知识让她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也坚定了她想要走出那座贫民窟的决心。   珂希亚很努力, 尽管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吃着食堂最便宜的饭,感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 但她毫不在意。   只认认真真过自己的日子。   可这种安稳的日子并不长久,在她遇到优弥娅后, 天翻地覆。   “那天,我只是刚好从优弥娅的班级门口路过。”克萝尔说:“我知道她是个千金大小姐, 也是学院有名的大姐大,所以并不想招惹她。”   奈何麻烦这种事,并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不会遇上的。   优弥娅拦住了她,扔给她一本习题册。   “听说你是年纪第一。”十几岁的优弥娅远没有现在成熟稳重,姿态高傲得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以后我的作业,就交给你了。”   她家中有钱也长得漂亮, 平日里恭维她的小跟班不少。   长这么大,优弥娅还从来没体验过被人拒绝的滋味。   珂希亚是第一个。   “我拒绝了她。”克萝尔语气平静,“于是,噩梦开始了。”   或许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拒绝丢了面子,优弥娅脸色阴沉的可怕。   从那天起,珂希亚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校园暴力。   “她把我关在厕所里,寒冬腊月的,用冷水一盆盆淋我。”那些画面恍如昨日,克萝尔痛苦闭眼,“往我的课本里塞垃圾,扔虫子……”   甚至,还有数不清的殴打。   上学从珂希亚最喜欢的事变成了最恐惧的事。   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因为没什么钱,也看不起病。   身体被摧残的同时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优弥娅有权有势,她的反抗激不起任何水花。   “摆着这死气沉沉的脸给谁看呢?”优弥娅一脚踢在了珂希亚脸上,她看着那人面无表情的模样,拧着眉,“怎么,给我甩脸子?”   珂希亚没说话,但这模样又惹怒了优弥娅。   她有种自己被挑衅了的感觉,昂贵的小皮鞋在珂希亚脸上留下个脚印。   随后,她脚上用力,使劲碾了碾。   珂希亚的脸都快被踩变形了,她脑袋紧紧贴着地面,脑子一阵钝痛。   疼,好疼啊。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珂希亚麻木的想着。   她很想求饶,可之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求饶只会换来更猛烈的毒打。   我为什么才高二啊?   珂希亚痛苦地想,高三才能申请College Test。   这一年的时间,她能熬过去吗?   珂希亚觉得自己很难熬过去。   但她又不得不熬下去。   她的父母在她10岁那年意外去世,只留下了年幼的她和外婆相依为命。   为了将她养大,外婆拖着苍老的身子日夜劳作,前些年也病倒了。   这所贵族学院将她特招进来时不仅免去了学费,还给了她一大笔奖学金。   珂希亚很需要这比奖学金。   “唔……”优弥娅忽然踹了她一脚,柔软的腹部遭受剧烈攻击,珂希亚瞬间蜷缩成了一团。   优弥娅见状,笑了,“还是这模样好看。”   最开始欺负珂希亚时,这人还会反抗。那种反抗失败时的绝望出现在这张脸上时,让优弥娅格外愉悦。   于是,她开始变本加厉。   可能珂希亚也发现了她的小癖好,逐渐麻木。被欺负时逐渐失去了表情,木楞愣的,像个木偶。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优弥娅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些低贱的穷人就是供她们这些有钱人取乐的。   能让她愉悦,是珂希亚的荣幸。   “又摆出这种模样。”优弥娅捏着珂希亚的下巴,满脸嫌弃,“你这张脸已经够丑了,要是在把它划烂,会污染我的眼睛的。”   珂希亚心里没来由升起了恐惧,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啧。”优弥娅松手,将珂希亚的脑袋砸向地面。   她慢条斯理地洗了手,一边用帕子擦拭,一边思索。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出了一个笑,“有了。”   优弥娅朝身边的两个小跟班招了招手,“你们俩,去把她的衣服扒下来。”   两个小跟班面面相觑,不敢得罪优弥娅。   珂希亚则是挣扎着往后退,脸上的惊恐根本藏不住。她不断往后退,背抵着墙,手交叉着挡在胸前,“不……”   不可以。   那样她的人生就真的毁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眼泪一颗颗往下落,珂希亚的声音也止不住颤抖,“放过我吧……”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就因为拒绝了这人一次吗?   珂希亚恐惧的表情再次让优弥娅心情愉悦,那两个小跟班在优弥娅的注视下,凶神恶煞朝着珂希亚走了过来。   她们伸手,开始撕扯珂希亚的衣服。   “不……”珂希亚使劲挣扎,她的衣服已经穿了很多年,在几股力道的撕扯下,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   藏在衣服下青青紫紫的伤痕出现在几人眼前,两个小跟班动作一滞,给了珂希亚挣脱的机会。   优弥娅脸顿时沉了下来,“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她发火的前兆,小跟班们再次对视了一眼,无奈朝珂希亚伸出了手。   “快点把她的衣服给我扒掉!”优弥娅声量拔高了几分,举着手机点开了录像。   “不……不要……”珂希亚使劲反抗着,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她还要遭受这份痛苦?   “啪——”   清脆的一声填满厕所,优弥娅甩甩自己发麻的手,“给你脸了?”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优弥娅冷笑一声,给了珂希亚的脸一个特写,“只要我想,你甚至毕不了业。”   如恶魔般的话语萦绕在耳边,珂希亚呆愣愣看着优弥娅。   她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女孩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衣服再次被扒了开,珂希亚被刚刚那一巴掌打出了耳鸣,脑子昏昏沉沉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绝望笼罩在心间,珂希亚裸露出的皮肤被冷风吹出了不少鸡皮疙瘩。   也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闯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那是个低沉有磁性的男声。   抓着她胳膊的人松开了手,就连优弥娅都停下了动作。   珂希亚立马将自己破烂的衣服拉了起来,蜷缩在角落慢腾腾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奥兹特。”优弥娅看着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完全看不出刚刚的凶狠,“你怎么在这?”   “路过。”奥兹特是学院的校草,长得好看,成绩也不错,家世更是一等一的好。   再加上他性格也很好,深受那些女孩的喜欢。   奥兹特的目光在几人面前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的珂希亚身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优弥娅毫不在意,“没干什么啊。”   “你们在欺负她?”奥兹特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珂希亚身上,又温柔将人拉了起来,“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   “等等。”风枕眠听着这偶像剧一样的剧情,有点懵,“所以奥兹特保护了你?”   克萝尔,或者说珂希亚冷笑了一声,“因为他,我被针对得更厉害了。”   奥兹特是被很多人喜欢的校园男神,而珂希亚只是个平平无奇没权没势的普通女孩。   灰姑娘能嫁给王子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公爵的女儿,被和自己阶级差异太大的人特别关照,对珂希亚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准备继续讲她的故事,可眸光一瞥,看见了不远处的优弥娅。   那人惨白的脸在暗淡的天光下格外刺眼,珂希亚皱眉,“她怎么在这?”   刚刚才回忆完那些曾经,现在忽然看见优弥娅,珂希亚感觉身体又开始泛疼。   “她有点不对劲。”风枕眠跟着皱眉,盯着优弥娅看了一会,起身说:“今天先到这吧,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他朝优弥娅那边走了去。   “你去干嘛?”珂希亚下意识问道。   “去看看她怎么了。”风枕眠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虽然优弥娅不干人事,但好歹是他的单主。   至少在知道完整的故事前,他得保证优弥娅不会出什么事。   珂希亚还是很担心,想开口叫住风枕眠,嘴巴一张一合,又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沉默看着风枕眠追着优弥娅消失在视线中,慢吞吞低下了脑袋。   可,优弥娅就像个带了光环的万人迷一样,每次那些事不论对错,所有人都向着优弥娅。   珂希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帮自己的人,不希望因此错过。   “万一……他又向着优弥娅怎么办?”珂希亚低声问自己,得不出答案。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珂希亚等了好一会也没见风枕眠出面,只能先往回走。   希望明天这人能准时出现。   珂希亚想着事,丝毫没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穿黑袍的男人。   直到撞到人,她抬起头看见那人的瞬间,眸子里的恐惧不断放大,“你……”   话还没说完,珂希亚就被黑雾掐住了脖颈。   “好久不见啊,实验体33号。” 第五十八章   优弥娅的确不对劲。   风枕眠追着她跑了三条街才把人追到。   他属实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穿着高跟鞋还能跑这么快, 尤其是优弥娅这种一看就不擅长运动的人。   “优弥娅!”风枕眠按住优弥娅的肩膀,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看见一道黑雾从这人体内涌出。   下一秒, 优弥娅身体一软,直直摔了下去。   “卧槽?碰瓷?”风枕眠被吓了一跳, 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他抓着优弥娅的胳膊不让人摔倒,沉思许久, 选了个不优雅但守男德的姿势——   他把优弥娅扛了起来。   “这得加钱。”风枕眠很是头疼,大街上扛着个人实在是引人注目,就短短一条街的时间, 他收获了好几十次回眸。   风枕眠只能快马加鞭回到优弥娅的别墅, 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啧。”回到别墅以后,风枕眠将优弥娅扔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 还是没有探入优弥娅的识海。   看优弥娅对克萝尔的态度,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温柔体贴的母亲, 会主导一场校园暴力。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珂希亚也还没回来。   风枕眠还没打算在珂希亚面前暴露身份, 也不想顶着阿弗斯的脸,索性回了卧室。   “这个故事,似乎比我想的复杂。”风枕眠捏了捏眉心,“早知道就不说什么要有意义的任务了。”   卢迪克他们都已经在学校躺着了,只有他,还在苦兮兮做任务。   风枕眠叹了口气, 看着旁边画画的晏清感慨道:“当只精灵真好。”   无忧无虑的,没什么烦恼。   晏清听见声音, 歪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饿不饿?”风枕眠问他。   晏清无奈,“呀!”   我是精灵,不是猪!   他只是比较爱吃东西而已!   风枕眠不明所以,还是给小精灵喂了些吃的。   躺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优弥娅终于醒了。她并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脑子疼得厉害,按着额角坐起来时,看到眼前的黑影,被吓了一跳。   房间里没有开灯,风枕眠又刚好站在了逆光的地方,差点没给优弥娅吓出心脏病来。   “你这是做什么?”优弥娅拍了拍心口,惊魂未定,“好端端的,杵这干嘛?”   “想问你个问题。”风枕眠盯着她,“优弥娅女士,希望你不要说谎。”   这话挺莫名其妙,优弥娅见风枕眠表情严肃,也跟着正色起来,“你说。”   “你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风枕眠仔细观察着优弥娅的表情。   这人脸上先是疑惑,随后陷入沉思,最后轻轻摇了下头,“没有。”   刚好回来的珂希亚握着门把手,听见这话,表情晦暗。   “真的吗?”风枕眠看她这模样,不像是说谎,“你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优弥娅被他问的有些烦,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我已经说过了,没有。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没有。   珂希亚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劲,无声的笑了。   看啊,这人把她推入深渊,毁了她的人生。转头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这种话。   “我到底在心软什么?”珂希亚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优弥娅女士。”风枕眠察觉到了门外的珂希亚,身形一晃,变成了阿弗斯的模样,“我也说过了,不要撒谎。”   “否则,我很难保证克萝尔的安全。”   提到克萝尔,优弥娅冷静了些。   她脑子依旧一阵阵泛疼,手抓着裙子,“可我真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情绪。   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风枕眠自是瞧见了那抹不自然,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盯着优弥娅看了好一会,留下句意味不明的话,“既然如此,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温度越来越低,天色也一直暗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夜里的天似乎都比以往更黑了些。   优弥娅脑袋还是很疼,她知道自己应该躺下休息,可一闭上眼睛就是克萝尔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往水里摁的画面。   画面一切,又变成风枕眠问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难不成,他知道了些什么?”优弥娅皱眉,“可那件事当时就处理干净了……”   而且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优弥娅拍了拍心口,“他肯定不是问的那件事。”   肯定是她想太多了,在杞人忧天。   脑袋依旧胀疼得厉害,那天淋了太久冷水以后优弥娅就一直不舒服。   她喝了杯热牛奶,准备转身睡觉。   可一转过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克萝尔。   女儿粉雕玉琢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阴沉,优弥娅被收拾了一顿以后心里生出了些畏惧。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又想到这是自己的女儿,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克萝尔是睡不着吗?”   “是啊。”珂希亚看着她,手心一转,一把银白色的小刀折射出冰冷的光,“我睡不着,想杀个人玩玩。”   珂希亚握着刀,一步步逼近,“妈妈,你会哄我睡觉的,对吗?”   就是这个人,毁了她的一生。   而在十几年后,她还能没有任何愧疚的说出“我从来不做亏心事”这样的话。   我就是太给她脸了。   珂希亚想,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手软的。   脑海中曾经遭受的欺凌不断翻涌,珂希亚看见十几岁的优弥娅往她身上烫烟头,抓着她的头发一下下墙上撞,将她养了好久的头发剪的稀碎……   以及在大庭广众下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又逼她学狗叫。   太多了。   这人对她做的事太多了。   还有她那个恶心的弟弟……   心中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阴寒之气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   风枕眠早就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在珂希亚举刀朝优弥娅挥过去的瞬间,飞速在人身上点了三下。   阴寒之气瞬间凝固了,珂希亚动不了,只能用充满怨恨的眸子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不是阿弗斯。”   那样一个下流猥琐的混蛋,别人想装都装不出来。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风枕眠提醒她,“克萝尔,你还可以有新的开始。”   拔出阴寒之气,抹除记忆,用一个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珂希亚没走错路的情况下。   “真的可以有吗?”珂希亚看着他,“我真的还能有吗?”   那些回忆还在脑海中翻涌,“为什么啊?”   她是受害者,她得不到应有的公正,还要被逼着一次又一次退让。   “如果我忘不掉那些痛苦,她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活着?”   这句话珂希亚是哭着吼出来的。   “不会的。”风枕眠安抚她,语气平静但充满了力量,“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他依旧顶着阿弗斯那张脸,珂希亚本来不应该相信他,可听着这话,情绪竟然真的渐渐稳定了下来。   她如深海般的眸子看着风枕眠,声音哽咽,“你……会骗我吗?”   她真的可以相信这个人吗?   “我以全数修为立誓,若你所言非虚,定换你一个公道。”风枕眠抬手立誓,一道金色的光从他指尖流入珂希亚的眉心。   誓约成立。   吓蒙了的优弥娅也终于是回过了神,抓着风枕眠的衣角声嘶力竭,“你在做什么?你是我雇来的!却和这个魔鬼做了交易?!”   “你们艾尔尼斯,就是这样对待单主的吗?”   身份被戳破,风枕眠也懒得再顶着阿弗斯的丑脸,恢复了原貌。   珂希亚看着那眼熟的面容,“是你……”   听到这话,优弥娅面目更加狰狞了,“你同这妖邪为伍,你的老师知道吗?你就不怕艾尔尼斯这么多年的口碑,砸在你手上吗?”   圣亚帝国没有人不知道艾尔尼斯。   珂希亚也不例外。   她知道这种学院是最注重名声的,就像她曾经的那个贵族学院一样。   刚刚坚定的想法又开始动摇,她看着风枕眠,等待着这人的回答。   “优弥娅女士是在威胁我吗?”风枕眠黑漆漆的眸子和夜色融合,叫人看不出情绪,“真是抱歉,艾尔尼斯只讲事实论对错。”   并不会因为单主给的钱多就扭曲事实。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他居高临下看着优弥娅,冷声开口,“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机会。”   但凡优弥娅有一丝愧疚,他都能再替优弥娅争取一下。   可这人没有,甚至到了现在依旧嘴硬。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优弥娅色厉内荏,“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曝光你们艾尔尼斯的黑幕的!”   “好啊,我等着。”风枕眠气笑了,优弥娅现在这疯癫的模样同之前温婉的形象相差太大,渐渐的,和珂希亚口中那个施暴者重合。   优弥娅还在骂骂咧咧地吐出些恶毒的词语,大概意思就是她肯定会找记者曝光他们之类的。   “你是不是觉得,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啊?”风枕眠忽然开口,“在你眼里,钱是万能的吗?”   “她当然是这么觉得的。”珂希亚接话,“我死以后,她的父母花了很多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有钱的人家大都相信鬼神之说,他们怕珂希亚死后化为厉鬼报复他们,还花了大价钱请修士,想诛了珂希亚的魂魄。   “闭嘴!”优弥娅捂着耳朵,“她已经死了!她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你们俩是一伙的!对,你们俩是一伙的!”   这段时间优弥娅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现在又被刺激,还真有点发疯的前兆。   她歇斯底里了一阵,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随后,拿起不知从哪掏出的水果刀,直直朝珂希亚刺了过去,“从我女儿的身体里滚出去!” 第五十九章   虽有阴寒之气护体, 但珂希亚始终是肉体凡胎。   要是被优弥娅刺中,不死也会重伤。   但她们的距离太近,优弥娅又发疯发的太突然, 珂希亚根本来不及躲闪。   而在那把刀即将刺向她的瞬间,珂希亚被一股力道拉扯着往后, 水果刀贴着皮肉擦过。   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鲜血滴落, 珂希亚看着优弥娅,眸色渐冷。   “杀了你!”优弥娅依旧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杀了你!!”   “杀啊。”风枕眠刚刚一手将珂希亚拉开,另一只手反剪住优弥娅的手。   听到这话,忽然松了手。   水果刀应声落地, 发出声闷响。   优弥娅被风枕眠的反应整懵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珂希亚也被他整不会了,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 那你杀啊。”风枕眠甚至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塞进优弥娅手里, “去吧,杀了她, 掩饰你的罪孽。”   珂希亚看不懂风枕眠在做什么,低垂着眸子,将那些翻涌的情绪藏好。   “杀了她,这世上就没有人知道你曾经做过的坏事了。”风枕眠继续说:“不过是死个克萝尔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能干出霸凌别人,又在人死后心安理得说出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的人……   能是什么好人?   风枕眠抱着胳膊看着优弥娅, 见那人木楞愣的,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种时候了,还要演一下‘母亲’吗?”   “我没有……”优弥娅的表情更呆滞了,“我没有……”   她捂着头蹲下,水果刀又一次掉在地上,“不,克萝尔……我的克萝尔……”   如果不是知道前情,风枕眠还真以为优弥娅是个很爱女儿的母亲。   他懒得在看这人演戏,转身拉着珂希亚离了开。   珂希亚手臂上的伤口有点深,风枕眠替人包扎了一下,打了个挺丑的蝴蝶结。   “谢谢。”珂希亚垂眸,“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   “都说了,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帅哥。”风枕眠撩了撩头发,“故事还没讲完呢。”   “可我的故事,一文不值。”珂希亚不理解,“它不值得让你帮我。”   风枕眠看了珂希亚一眼,“值不值你说了不算,得我说了才算。”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手撑着脑袋,“继续说说吧,你的故事。”   他对那个偶像剧发展一般的故事还挺感兴趣的。毕竟剧本,珂希亚应该被奥兹特救赎,然后他们相爱,步入婚姻的殿堂。   而优弥娅也应该接受惩罚,付出相应的代价。   故事虽然俗套,但这是大多数人乐意看见的。   可现在女主死了,恶毒女配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至于那个男主……   风枕眠摸摸下巴,还不知道他在这个故事中究竟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珂希亚虽然不明白风枕眠的所作所为,但还是将那段回忆翻了出来,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等一下。”风枕眠忽然又打断了她。   “怎么了?”珂希亚不明所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谁知风枕眠竟是掏出了一桶爆米花,当然,一起掏出来的,还有珂希亚看不见的小精灵。   一大一小捧着爆米花,吃得“咔吧咔吧”响。   “听故事没点爆米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风枕眠腼腆笑笑,“不用管我,你继续说。”   珂希亚:……   珂希亚感觉自己像个说书的。   她压下心底那点不爽,木着脸开口,“遇到奥兹特以后,我的日子变得很奇怪。”   奥兹特家中有权有势,学院里的人自然会卖给他一个面子。   最开始几天,珂希亚受到的霸凌的确少了很多。她也隐隐开始有些期待,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安稳度过这个高中。   可好景并不长。   学院里有很多喜欢奥兹特的女生,其中,大多数女生有权有势还长得漂亮。   所以她们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奥兹特会对一个相貌平平的贫困生给予优待。   心高气傲的小姐们接受不了自己输给这样一个人,于是在奥兹特看不见的地方,霸凌更严重了。   “每次奥兹特都会在那些人做的特别过分的时候及时出现。”珂希亚笑了一声,话语中满是讽刺,“于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对奥兹特感恩戴德。”   可如果不是奥兹特,她又怎么会遭遇更严重的霸凌?   “后来,他在大庭广众下和我表白了。”   那一天,校园论坛头一次瘫痪。   所有人都不理解奥兹特的所作所为,而让他们更不理解的,是珂希亚居然拒绝了奥兹特!   “她怎么敢的?”一个男生发出嗤笑,“奥兹特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她怎么敢拒绝奥兹特的?”   “珂希亚是疯了吗?她不会觉得这样就能引起奥兹特的注意,让奥兹特对她死心塌地吧?”   ……   诸如此类的言语一直在珂希亚耳边回荡,一遍遍踩着珂希亚将奥兹特捧上神坛。   “他说他喜欢我,让我别怕,他一定会保护我的。”珂希亚现在回想起这些话都觉得可笑,“他如果真的能保护我,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背着他去伤害我了……”   奥兹特用他不知情当借口,但这种话并不能骗到珂希亚。   “他如果真的喜欢我,又怎么会对我的遭遇不知情?”珂希亚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动了动嘴,就能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要求我感恩戴德。”   尤其,周围所有人这么认为。   “那一刻,我感觉这个世界疯了。”   风枕眠也有些无语,“你做得对。”   只可惜,在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环境中,她一个人的清醒反而更加痛苦。   “这些少爷小姐可能这辈子都没被人拒绝过,所以拒绝以后总会恼羞成怒。”   之前的优弥娅是这样,后来的奥兹特也是这样。   不过奥兹特比优弥娅更恶心,他不会主动去做那些事,而是会不停暗示周围的人,借别人的手去做那些事。   优弥娅和奥兹特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优弥娅对优秀英俊的奥兹特心生好感。   在奥兹特表露出对珂希亚的好感以后,她对珂希亚的恨意更是毫不掩饰。   “其实我之前觉得,大家都是学生,就算做的再过分,也不会那么过分。”   可珂希亚终究低估了人性。   那天,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路过那条必经的小路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身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珂希亚汗毛炸立,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可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还是个经历了无数霸凌的女孩子。   较弱的体质让她没跑几步就被追上,随后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去了一旁阴暗的小巷子中。   珂希亚害怕极了,她想求饶,可嘴被捂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恐惧,珂希亚脑子一片空白,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阵殴打的声音,但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那阵声音也自动被忽略了,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珂希亚苦笑一声,“等我回过神时,巷子里已经没人了。”   “有些时候我觉得挺可悲的。社会中女性的处境本就艰难,男人将女人当做玩物,于是大部分女性互帮互助,摆脱困境。”   可依旧有些女性,成为了刺向女性的利刃。   “或许我不应该用性别去给他们分类。”珂希亚说:“而应该用权势。”   “凡得利者,终失人性。”   利益给了他们高高在上的资本,也蒙蔽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忘了,他们和那些无权无势的人一样,也是个人。   “那天晚上死去的不只是我。”   在她被侮辱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的生命在那一刻定格。   无论多少次回忆起那时的画面,珂希亚的心都止不住疼痛。   “打死了?”优弥娅皱了皱眉,“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弄出人命?”   “那傻小子蛮力太大。”那人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一不小心就弄死了。”   优弥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掏出一张卡递给那人,“处理干净些。”   “放心吧大小姐。”那人笑了笑,“保证处理好。”   “等等。”风枕眠再次打断了珂希亚,“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角色是谁?”   而且怎么就突然嘎了?   “是我弟弟。”珂希亚说:“是外婆以前捡回来的小孩,他脑子不太好,被亲生父母丢弃了。”   说是弟弟,其实和珂希亚差不多大。   只不过弟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傻子,所以成了弟弟。   “他们都说他傻。”珂希亚很喜欢这个弟弟,“可他总会哄我开心。”   外婆重病缠身,自己遭遇校园霸凌,也亏得有这个傻子弟弟一直陪着自己,她才能撑过来。   “那天,我失去了两个亲人。”   弟弟是出来找她的,他看见姐姐被人欺负,满脑子都是保护姐姐。   可最终他也没能护住姐姐。   小傻子死时还睁着眼,那些人觉得晦气,便将他的眼球捣碎了。   也在那一天,外婆的病忽然恶化,因抢救不及时离开了人世。   除了那个破破烂烂的人生,她忽然什么都不剩了。   “这个时候,奥兹特又出现了。”珂希亚说:“他又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了。”   “他说他不嫌弃我被人侮辱过,也不介意我成为了孤儿。”   “他说,他可以给我一个家。” 第六十章   这话风枕眠听着都想笑, 更别说当时的珂希亚了。   于是她再次拒绝了奥兹特,也再次被推入了更黑暗的深渊。   “他们把那天我被侮辱的视频,照片发了出去。”这些记忆曾在每个午夜梦回时成为噩梦, 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受恐惧。   而奥兹特再次出现,再次端着他救世主的光辉。   “婊子”、“贱人”、“骚货”……   各种各样充满侮辱性的词语钻进珂希亚的耳朵, 甚至还有更加离谱的言论。   他们说, 珂希亚没有反抗,肯定是自愿的。   他们说, 肯定是珂希亚勾引那些人,不然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珂希亚?   他们说……   这种言论层出不穷, 珂希亚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众口铄金。   她一下就从受害者变成咎由自取, 而无论她怎么反驳,那些人依旧如此。   珂希亚陷入了自证陷阱。   这些话风枕眠听着都觉得难过,他也想不到经历了这些的珂希亚当时到底有多绝望。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犹豫片刻,他掏出了晏清很喜欢的一种糖, 递给珂希亚。   “吃吧。”风枕眠叹气,“嘴上甜了, 心里就没那么苦了。”   珂希亚说了句谢谢,将糖纸剥了塞进嘴里。带着凉意的甜味蔓延,心里的苦涩好像真的被冲淡了些。   “明天再说吧。”珂希亚捏捏眉心,“我有点累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风枕眠不用睡觉,但珂希亚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   她身心俱疲, 脑子也一阵阵的疼。   “好。”风枕眠点头,无视楼上阴沉沉盯着自己的优弥娅, 转身进了房间。   他沉思了一会,看着吃撑的晏清,抬手戳了戳晏清的肚子,“小阿晏,你最近好像吃得特别多。”   晏清惦记着步入成长期的事,最近疯狂积攒能量。   而灵果是最快捷的途径。   他现在一天要吃两天的量,风枕眠看着数量急速下降的灵果,陷入沉思。   总觉得这个任务结束他就得进行一次大采购。   风枕眠戳晏清肚子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晏清确实吃得太多,撑得难受。   他瘫在风枕眠掌心,小小声“呀”了一下。   难受,想吐。   感觉吃进去的东西堆在嗓子眼,下一秒就会蹦出来。   晏清揉揉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叹了口气,以后不能在吃这么多了。   风枕眠并不知道小精灵为了长大有多努力,只是盯着晏清看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小阿晏。”   晏清偏头看他,歪歪脑袋。   “你是不是长胖了?”风枕眠用手比划了一下,“以前你只有这么点,现在好像变圆了不少。”   晏清:……   晏清看了看风枕眠,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握紧了拳。   他可是精灵!是半神族!   他才不会变胖呢!   对一只爱美的精灵说“你变圆了”这种话,无疑是挑衅。   晏清气得不行,当时就想来个后空翻证明自己。   结果他一动,想吐的感觉更加汹涌,顿时又坐了回去。   这画面看着就像是晏清因为吃太胖飞不起来,晏清看见风枕眠眼底的戏谑,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解释不了,解释不了一点。   风枕眠很努力在憋笑,毕竟小精灵脸皮薄,要是笑出声,他肯定会自闭的。   但没想到他没笑出声晏清还是自闭了。   风枕眠索性也不憋了,笑了好一会,见晏清捂着耳朵一脸幽怨看着自己才停下。   他轻咳一声,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没事的小阿晏,小精灵吃胖一点也不影响美貌。”   风枕眠依旧知道晏清的死穴,每次安慰都直击痛点,“而且,圆滚滚的小精灵也超级可爱。”   说到后面,他不自觉变成了夹子音。   晏清有点嫌弃,但也没表露出太多嫌弃的情绪。只是看了风枕眠一眼,一脸“也就我宠你”的表情。   时间已经很晚了,风枕眠却没多少睡意。索性拿出了课本开始内卷,晏清则是躺在他旁边,揉着自己的肚子加速消化。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风枕眠终于有了困意,刚合上书准备睡觉,结果一偏头,看见晏清正在做拉伸运动。   “小阿晏,你这是在干嘛?”晏清身子一僵,慢腾腾转过了脑袋,“呀!”   他吸了口气,在风枕眠疑惑的目光中,一口气做了二十个后空翻。   风枕眠就这么看着小精灵跟个风火轮一样不停翻转,目瞪口呆。   完了,他家小阿晏好像疯了。   而晏清选了个帅气的姿势收尾,又看着风枕眠挑了挑眉,一脸“哼,被我帅到了吧”的表情,成功让风枕眠张着的嘴闭上。   风枕眠还没从“林黛玉骑鬼火”的震惊中缓过来,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扯着被子盖住了头。   一定是他看书看傻了,都产生幻觉了。   可能是这一幕给风枕眠带来的冲击太大,梦里,他还真看见成年期的晏清骑着鬼火,脚踩黄金切尔西,身穿旺仔大战衣站在自己面前。   而晏清那张美丽的脸上,还画了个烟熏妆。   “卧槽!”风枕眠直接被吓醒了,天还没亮,他看了眼身旁熟睡的晏清,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种噩梦?   风枕眠完全不敢想,要是晏清真的变成那样自己该怎么办。   “不行,等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带崽上上审美课!”   杜绝精灵变成精神小伙,从他做起。   惊醒后风枕眠也没了睡意,他起身站在窗边吹了会冷风,眸光一瞥,忽然看见对面的走廊上有个漆黑的人影。   这画面还挺惊悚,风枕眠皱眉仔细一看,发现那是珂希亚。   是阴寒之气失控的珂希亚。   “不好!”风枕眠这次是真的清醒了,立马翻窗出去,跳到了珂希亚面前。   她已经完全被阴寒之气吞没,周身寒意冷冽,冻得人止不住发颤。   “珂希亚?”风枕眠唤了她一声,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反应。   “杀了她。”珂希亚的声音从阴寒之气中断断续续传出,“杀了她……”   脑海中那些画面翻涌,耳边也有个声音一直在怂恿,怂恿珂希亚动手杀了优弥娅。   “你的一切苦难都是她造成的。”那个声音说,“只要杀了她,一切都结束了。”   “难道,你不想为你弟弟报仇吗?不想为自己报仇吗?”   心底的仇恨不断被挑起,珂希亚空白的脑子渐渐被杀意填满。   “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工作量就增加了。”风枕眠抬手挡住了珂希亚准备推门的手,同失去理智的她过了两招。   珂希亚没有灵根,也不会掌控阴寒之气,没两下就被风枕眠制服。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些阴寒之气是从珂希亚的灵魂中散发出来的。   “放开我!”珂希亚哑着嗓子,试图挣扎。   那些阴寒之气似乎也想攻击风枕眠,但珂希亚控制不了它们,涌动了半天也没碰到风枕眠。   反而是被风枕眠悉数压了回去。   “唔……”两股力量在珂希亚身体里碰撞,她发出声痛苦的闷哼,随后眼前一黑,竟是就那么晕了过去。   风枕眠叹了口气,扶着珂希亚将人轻轻放在了沙发上。   好像每一次回忆完过去,这人的情绪都会失控,导致阴寒之气跟着失控。   “灵魂里带出来的阴寒之气吗?”风枕眠皱着眉,“所以,珂希亚是怎么变成克萝尔的?”   风枕眠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珂希亚刚好转世成克萝尔的概率比他买彩票中头等还小。   这其中,肯定还有故事。   风枕眠也没打算让珂希亚继续给自己讲,他抬手,探入了这人的识海。   比起听到的,还是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珂希亚的识海大概是风枕眠见过的那么多人里,最空荡的一个。   里面什么都没有,似是一片虚无。   甚至,连代表记忆的光团都很少,暗淡的光差点被黑暗吞没。   风枕眠找了好一会才找到那个记忆光团,那微弱的光甚至还比不上萤火虫。   “她这是记忆快要消散了吗?”风枕眠皱眉,抓紧时间探入了珂希亚的记忆。   依旧是熟悉的天旋地转。   “嘶……”风枕眠掉落的地点是贫民窟,还是贫民窟里的边边角角。   他摔在了一个草垫子上,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掉哪不好,怎么掉这种地方。”   风枕眠脑袋顶上还插了根草,他胡乱将其扯下,一抬眼,看见了珂希亚朝外走去。   现在是正午,太阳正毒辣的时候。   珂希亚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在大街上游荡,空洞的眼神看得风枕眠直皱眉。   她的精神状态特别差。   “是她吧?那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小三?”   “好像就是她。听说她还是个学生呢,怎么做这种事啊?”   “谁知道呢?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干干净净,背地里啊……啧啧啧。”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不小,珂希亚听见了,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今天是学院的校庆日,校长花了大手笔,请了很多的人来参加。   学院热闹极了,处处充满欢声笑语。   珂希亚沉默着越过人群,到了一栋教学楼的楼顶。   下面,就是学院开展活动的展台。   “我活不下去了。”珂希亚站在天台边缘,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笑起来的同时眼泪也跟着落下,“外婆,弟弟,我看不见未来了。”   珂希亚本来以为自己能忍下去,只要熬过高三最后的这段时间,只要到了大学,她一定能有个新的开始。   大学是她全部的期望。   可她的希望破灭了。   她申请的College Test,被扣住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绝望到这种程度。”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她为弟弟的死奔波了无数次,努力毫无作用。   为自己反抗了无数次,只换来更沉痛的折磨。   如今,摆在她眼前唯一的路也被人斩断了。   珂希亚找不到一点活下去的意义。   她闭上眼,身体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从天台坠落下去。 第六十一章   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那是人类本能对生命的敬畏。   但珂希亚只觉得解脱。   世间从不缺能吃苦的人,人们歌颂苦难,然后将苦难推向了更能吃苦的人。   她的人生如此, 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直到最后一刻,身体仍旧用尽全力在保护她, 坠地的瞬间珂希亚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   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 依稀间,她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有尖叫,议论,以及其他。   她费力地睁眼想再看看, 但鲜血糊住了眼睛, 最终只看见一片血色。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此方是珂希亚的回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抬手,在人身边落下一朵朵纯白的花。   人死如灯灭, 按理来说,身死以后, 灵魂存留最多七日。   若七日后还不如轮回,要么成为缚地灵永世不得脱身,要么魂飞魄散。   珂希亚成了第三种。   她既没有成缚地灵,也没有魂飞魄散,而是成了一个幽魂。   可能是灵魂受创,珂希亚出现了记忆缺失。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整日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晃荡, 几乎走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   而她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听课。   有些人视学习为洪水猛兽,也有些人在知识的海洋中肆意遨游。   珂希亚通过课本与老师更清晰了解这个世界,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了更多好奇。   “我是谁啊?我为什么在这啊?”珂希亚又一次坐在窗台,听着物理老师侃侃而谈,“我也好想和他们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啊。”   珂希亚叹了口气,刚好下课铃响,她也起身准备离开。   其实珂希亚是不想走的,教室好像有什么魔力,一直吸引着她。   奈何一旦她同某个同学接触,那个同学就会生理不适,更严重的,还会生一场大病。   搞得珂希亚只能离那些人远远的。   今天珂希亚也照例准备离开,不过下课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这些同学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一个个都开始窃窃私语。   “她回来了,真想不到那件事就那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没办法,谁让别人投了个好胎,有权有势呢?就是可怜了珂希亚……”   “你们相信之前珂希亚的那些事吗?我总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本来在网上替她说了几句话,结果被人肉了……”   “不信。那些话也就只能骗骗无知网友了,不过网络暴力真可怕啊,听说那些网友扒出了珂希亚的信息,天天往她门口扔死老鼠……”   几人的私语声并不大,但珂希亚是只鬼,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耳中。   脑子忽然间又成了一片空白,珂希亚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可又怎么都出不来。   “珂希亚……”她按着额角,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好熟悉的名字……”   有种,从灵魂中透出来的熟悉感。   外面的骚动声更大了,刚刚说悄悄话的几人终究没抵过吃瓜的诱惑,出了教室的门。   珂希亚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站在离认为远远的地方朝外看。   她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是光鲜亮丽,好像无事发生的优弥娅。   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各种难堪又痛苦的画面席卷脑海,珂希亚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唔……”她喉间发出些痛苦的低吼,捂着脑袋蜷缩在角落,“优弥娅……”   她记起来了,她全都记起来了。   那些不堪的过往填满了脑海,连带着恨意一同疯涨。   等疼痛消散,珂希亚看着优弥娅,眸子里满是怨恨。   那天以后,珂希亚经常呆的地方不再是教室,而是优弥娅身边。   她看着优弥娅跟个没事人一样上学放学,看着她住着大别墅,吃着米其林,用着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高档东西。   珂希亚不明白优弥娅为什么能当做无事发生,难道在有钱人眼里,人命也是个可以轻贱的东西吗?   事实证明,在优弥娅眼里,她的命确实一文不值。   因为这几天珂希亚总是跟着优弥娅,受阴寒之气的影响,优弥娅生了场大病。   她家里有钱,请的家庭医生都是行业top,这种看上去像小感冒一样的病,应该分分钟就能治好。   可没想到过去了好几天,这病不仅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优弥娅的嗓子疼得厉害,“为什么吃了你们开的药反而更严重了?”   两个医生也很无奈,“不应该啊……”   各种检查都显示优弥娅非常健康,并没有生病。   优弥娅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生病以后更加暴躁。她抓着盘子朝其中一个医生砸了过去,“再治不好我,我就让我爸在行业内封杀你们!”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虽然他们也不想伺候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娇纵大小姐,但她父亲给的工资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只能彻夜翻遍课本,企图保住这份工作。   但很可惜,最终他们也没治好优弥娅。   时间越久,优弥娅的病就越严重,到最后,她甚至走不了路也说不了话,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优弥娅的父母也赶了回来。   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修士。   “大师,劳烦看看我女儿是怎么了?”优弥娅的父亲长得五大三粗,和优弥娅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修士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这也只能骗骗那些普通人。风枕眠一眼就看出了这人是个半吊子,有点东西但不多的那种。   “小姐这是被鬼缠上了。”修士围着优弥娅转了一圈,“这鬼有些道行,小姐的身体受鬼气影响,已经开始亏空了。”   优弥娅的父亲一听,顿时抓住了修士的手,“大师,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钱不是问题!”   修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又露出那副和蔼可亲的笑,拍拍男人的手,说:“先生放心,小姐的身体只是刚刚开始亏损,并不严重。”   他晃了晃手中的魔法杖,“先生,我要开始做法了,劳烦你出去。”   优弥娅的父亲深信不疑,忙不连跌地离了开。   风枕眠抱着胳膊静静看这人表演,只见他念了个最基本的驱邪魔咒,随后又在优弥娅身上画了个净化符阵。   这俩东西对那种低级的脏东西的确有用,可珂希亚明显不属于那个范畴。   她被驱邪魔咒吵得头疼,又被净化符阵晃到了眼睛。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影响。   然而黑心的修士转头告诉优弥娅的父亲已经将厉鬼的魂魄打散,并且收了一笔昂贵的治疗费。   “大师,我女儿的状态怎么看着还是不太行啊?”男人抓着修士的胳膊,“您要不再看看?”   修士满脑子拿钱跑路,自是不可能给他看看。   但他骗了,啊不是,做了这么多单生意,自然是懂得怎么稳住上帝。   于是再次拍了拍男人的手背,“厉鬼的怨气一时半会是不会消除的,还需稍加时日,才能完全去除。”   随即,他又抢在男人之前开口说:“这样,我给你一道符纸,到时候你将符纸烧成灰,兑了水给小姐喝下。”   修士从怀里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熟悉符纸,在符纸被拿出来的瞬间,珂希亚就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迫感。   她立马退后了好几步,却还是被金光灼伤。   “青云宗的符纸?”风枕眠皱了皱眉,“可这修士哪来的青云宗的东西?”   虽然他们每年都会往外卖出很多符纸,但那些大都有市无价,比那些明星演唱会的门票还难抢。   看这修士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不知道这张符纸的价值。   而修士将符纸扔给优弥娅的父亲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直到走出去三公里远,他才看了眼银行卡的最新入账,笑容猥琐,“还好路边捡了个符纸,今天又是丰收的一天。”   风枕眠:……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抢到符纸又不小心弄丢。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符纸被人当成垃圾送了出去,估计会哭出来吧。   “难怪优弥娅可以活到现在。”风枕眠捏了捏内心,怎么也想不到是宗门的符纸救了她一命。   喝下兑了水的符纸后,优弥娅的身体确实好转了起来,而珂希亚也近不了她的身。   可能是这莫名其妙的生病吓到了优弥娅,在她病好以后,又花钱请了个修士,试图让珂希亚魂飞魄散。   这次的修士不是半吊子,珂希亚还真差点被弄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在修士走后,狼狈坐在角落中,一阵苦笑。   活着的时候被优弥娅折腾得遍体鳞伤也就罢了,为什么死了以后还是这样?   珂希亚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想死。   或者说,她已经因为优弥娅死过一次了,不想再因为这人付出第二次生命。   于是,珂希亚只能远远看着优弥娅活得风生水起,通过College Test,用钱进了她曾经最想去的大学。   可能是年岁渐长,也可能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次,优弥娅也渐渐成熟,褪去了以往的娇纵。   在大学里,她成了人人倾慕的校园女神,自信大方,温柔善良。   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实施霸凌的丑恶嘴脸。   珂希亚心底的怨恨更深了。   她的一生被毁了,而罪魁祸首却活得风生水起。   曾经她相信因果循环,认为所有做了坏事的人都会受到报应,可现在,她只觉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尤其是看见优弥娅顺利毕业接管公司,又和罗尔联姻结婚时,珂希亚的怨恨达到顶峰。   “为什么!”珂希亚接受不了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她什么坏事也没做却吃尽了世间苦难,而优弥娅作恶多端,却能获得肆意潇洒?   大概是珂希亚的怨气太强,阴寒之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也在这时,风枕眠看见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灵根。   “难怪她能不入轮回……”风枕眠皱眉。   灵根并非是镌刻在灵魂中的,珂希亚的肉身已死,按理来说灵根也已经消散了。   但她死时怨气太重,灵根为化解怨气,在死亡那一刻觉醒,也被珂希亚吸收了一部分。   而现在,被炼化的那部分灵根在恨意中疯长,珂希亚周围的阴寒之气越来越强,温度也随之降了下来。   青云宗的那道符纸还未完全消退,这些年珂希亚也一直近不了优弥娅的身。   可她实在是太恨了,于是不管不顾,冲进了优弥娅的身体。   她想夺了这人的舍,她想让优弥娅付出应有的代价。   风枕眠也是头一次这么嫌弃青云宗的质量,他看着珂希亚被金光灼伤,护体的阴寒之气险些溃散,叹了口气。   “要是质量没这么好……”风枕眠低喃,可要是质量没这么好,珂希亚夺舍成功,也会酿成大祸。   金光与阴寒之气相撞,浓烈的恨意并未因此消减。   大概是珂希亚夺舍的想法太过强烈,居然还真让她成功了。   不过,不是夺的优弥娅。   而是她腹中,那个还未成型的胚胎。   “这也行?”风枕眠惊呆了,课本上没说过还能这样啊。   此刻他好像刚刚毕业,准备大显身手结果发现病人根本不按书上生病的医生。   这情况,风枕眠是真没见过。   符纸的效力有限,这些年为保护优弥娅,已经磨损了太多,而今又和珂希亚的阴寒之力对撞,更是所剩无几。   最后,他们同归于尽了。   符纸将珂希亚的阴寒之力悉数封印,而它也散尽灵力,化为飞灰。   失去了阴寒之力的珂希亚什么也做不了,她在优弥娅的身体里日渐长大,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具身体影响,她逐渐开始忘了很多事情。   一天,又一天。   到最后,珂希亚真的普通一个婴儿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   符纸的效力日渐消失,优弥娅的生活逐渐不顺。她原本对罗尔很是满意,这人温柔多金,英俊帅气,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优弥娅发现罗尔在外面有很多个情人。   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么温柔体贴,她只不过是那些人中,拥有姓名的一个。   怀孕以后优弥娅的情绪变得很敏感,那天夜里她看见罗尔衣服上的口红印时,终于是忍不住,同人大吵了一架。   可惜,优弥娅的歇斯底里并没有对罗尔造成任何影响,男人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甚至在优弥娅吵累了以后,给人递了杯水。   “和那些人断了。”优弥娅握着水杯,已经没有了力气。   “优弥娅又在开玩笑。”罗尔抬手,轻轻替她理了理头发,“是受宝宝的影响吗?”   优弥娅盯着他,心忽然凉了半截,“罗尔!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结婚的!”   她的本意是提醒罗尔,他们两家还有合作,可罗尔却是笑得更凉薄了。   “我当然知道。”罗尔看着她,虽然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是优弥娅忘了我们为什么结婚的吧?”   他忽然抓住优弥娅的手腕,眸色冰冷,“各取所需罢了,摆正你的位置。”   下一秒,又松了手,继续那个好好先生的模样,“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几个小玩意罢了,优弥娅不喜欢,我下次注意,肯定不让她们打扰你。”   那天以后,罗尔就很少回家了。   人前他依旧是那副爱妻如命的模样,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优弥娅是在无理取闹。   就连她的父母都这样认为。   “优弥娅,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父亲说:“不要总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   “我没有!”优弥娅竭力反驳,“是罗尔……”   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罗尔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你不要任性。”   优弥娅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头看见父亲不赞同的眼神,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向着罗尔,所有人都觉得是在她无理取闹。   时隔多年,优弥娅终于体会到当年珂希亚百口莫辩的感觉。   而婚姻不幸的同时,她的事业也跟着不顺。   虽说公司是她父亲一手创立的,但并非是她父亲的一言堂。   即使后来优弥娅收敛了性子,她的本质依旧那个娇纵任性的大小姐。在公司时因为独断专行树敌不少,于是在她负责的一个项目出问题时,墙倒众人推。   “优弥娅,我不认为你还能继续担任CEO的职务。”一个早就看优弥娅不爽的懂事握着茶杯,“公司不需要一个独断的负责人,更不需要一个决策失误的领导。”   他说着,语气忽然又缓了下来,“不过虎父无犬子,我相信你只是因为初入职场,不懂社会险恶,只要用些时间,一定能为公司带来利益。”   这人打一棒子又给颗甜枣,优弥娅冷眼看着他,倒想知道这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刚好你也怀孕了。”那人说,“不如这段时间就好好回家养胎,顺便多和你父亲请教一下,如何管理公司吧。”   这明显是准备夺权。   优弥娅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她的反抗在董事会面前属实是螳臂当车。   不管优弥娅怎么不愿意,她都被夺了权,被迫回家养胎。   偏偏罗尔也不回来,优弥娅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情绪日渐崩溃。   怀孕期间,优弥娅的妊娠反应特别严重,恶心呕吐,头晕乏力,食欲不振。   她有好几次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甚至动了好几次想打胎的念头。   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她们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她确实需要一个人。   这种痛苦一直折磨了优弥娅十个月,到生产时,罗尔也没出现。   风枕眠看着优弥娅比正常孕妇大了不少的肚子,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生产时优弥娅突发大出血,也切切实实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恭喜夫人。”医生抱着已经完全失忆成婴儿的珂希亚,“是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优弥娅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难受得不行,“她怎么这么丑?”   这真的是她亲生的孩子吗?   “小孩子都这样。”医生笑了笑,“等她长开了就好看了。”   优弥娅将信将疑,对这个自己生出来的小生命并没有太多感情。   生之前她做了很多功课,知道人类幼崽有多讨厌,所以在生产以前就雇了好几个保姆。   照顾小孩这种麻烦的事,当然是交给别人。   她才不会为了个孩子就被困在宅院之中。优弥娅想,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修养好身体后,优弥娅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公司。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公司的血液换了一批,曾经她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人全都被撤了职。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这一次优弥娅并没有急躁,也没有大发雷霆。   在家里这些日子她早就看清了,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靠不住的。   商战这一方面风枕眠属实看不懂,他看着优弥娅各种卧薪尝胆,运筹帷幄,给原本针对她的那些老董事一个个挖坑,最后将威胁一一铲除。   如果抛却优弥娅曾经的所作所为,他可能会给这人鼓鼓掌,夸一句女中豪杰。   但曾经是抛不开的。   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很累,特别是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就更累了。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年,珂希亚也从不会说话的婴儿成了能跑能跳的奶团子。   “妈妈!”这具身体继承了优弥娅和罗尔的所有优点,从小珂希亚就长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深受各位长辈喜爱。   尤其,她不仅长得可爱,性格还好。   别的小孩上蹿下跳,猪嫌狗厌,而珂希亚安安静静,从来不让优弥娅操心。   时间一长,优弥娅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珂希亚身上。   “宝贝。”优弥娅带着一身的疲惫下班,刚进门,就被小团子扑了满怀。   “麻麻!”珂希亚刚好到了换牙期,奶里奶气的声音漏了风,还挺滑稽,“麻麻辛苦啦!”   以前下班回家只能独自消化情绪,而现在,有个可爱的宝贝在家里等着自己。   优弥娅看着珂希亚迈着小短腿给自己倒饮料拿水果,一身疲惫悄然散去。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珂希亚的陪伴中,一点点被治愈。   失败的婚姻和尔虞我诈的工作都无法再伤害她,因为她有了一层名为“母亲”的盔甲。   为了女儿,她无坚不摧。   风枕眠看着这画面,只觉得讽刺。   优弥娅害死了珂希亚,多年以后,却被失去记忆的珂希亚治愈……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如此讽刺的事情了。   之后的日子里,珂希亚依旧乖巧懂事,或许是因为灵魂未变,珂希亚从小就表现出了对学习的浓厚兴趣。   优弥娅自是全力支持,给她请了好几个家教老师。   优异的成绩,乖巧的性格,精致的脸蛋,优越的家世。   珂希亚不仅成为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还成了很多小朋友都羡慕的对象。   只有优弥娅对此隐隐担忧,她的女儿好像太爱学习了,有时甚至会看书看到凌晨,而且对此乐此不疲。   这不是一个小朋友该有的状态,优弥娅怕珂希亚学成书呆子,闲暇之余,她总是带着珂希亚出去旅游,去接触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亲眼看世界同样让珂希亚兴奋,于是在读书之外,她又找到了一个乐趣。   优弥娅本来还担心珂希亚乐不思蜀,忘了学习,可没想到珂希亚很会安排时间,比她都会劳逸结合。   见状,优弥娅也放下了心。   以至于后来珂希亚和同学约着去密室,她也没多过问。   风枕眠看见珂希亚在密室里进行了正统的邪灵召唤仪式,看见她体内的阴寒之气因那个诡异的仪式破除封印。   他还想继续看下去,但珂希亚体内的阴寒之气再次翻涌,四周的画面突然被染成了黑色,可能是珂希亚的情绪不稳,甚至还出现了裂缝。   这个记忆光团快坍塌了。   风枕眠也没多留,抬手压住了即将扩散的阴寒之气,转身离开了识海。   天不知何时亮了,风枕眠才刚出来,珂希亚就幽幽醒转。   可能是受回忆的影响,睁眼时,珂希亚眸子里满是杀意。   “珂希亚?”风枕眠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珂希亚一眼。   记忆回笼,她眸中的杀意这才缓缓褪去,“是你啊……”   脑子一阵阵钝痛,珂希亚按着额角表情痛苦,“我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控制不住想杀了优弥娅,但最后也没杀成。   “你体内的阴寒之气一直在失控。”风枕眠皱眉,“这幅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到底是没有灵根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力量。而且他将阴寒之气压回去了好几次,要是在动手,只怕珂希亚会爆体而亡。   “……”这个回答是珂希亚没想到的,她瞪大眼睛呆愣了好久,“意思是,我要死了吗?”   她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我不知道。”风枕眠也觉得无力,“你这种情况,我是头一次遇到。”   在此之前,风枕眠从未见过有谁夺舍一个未成型的胚胎,更未见过谁能用灵魂吸收身体的灵根的。   他不敢随意给出珂希亚回答,只能说:“这几天你不要再外出了,好好在房间里呆着,也不要再去找优弥娅。”   万一又被优弥娅激起了仇恨导致阴寒之气失控,那他真的无力回天。   “好。”珂希亚慢吞吞点了下头,比起让优弥娅付出代价,她现在更想自己能活下去。   那人已经毁了她一次了,凭什么再毁她第二次?   “这个你先拿着。”风枕眠还是不放心,“它能压制你体内的阴寒之气,也能替你养魂。”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情绪。”   珂希亚乖乖点头,随后又一脸茫然地看着风枕眠,“你不在?你去哪?”   风枕眠抹了把脸,“这病我看不了,我去摇人。”   –   迷雾之森,某地宫。   数不清的黑袍人依旧在忙碌的工作着,只有零星几个惬意坐在一旁。   是编号排名前几的那几个。   “03,你最近工作怎么样?顺利吗?”06端着酒杯晃了晃,有些忧愁,“失败品越来越多了,我总觉得下次大人回来,我的排名就得往后掉了。”   03最近工作也不太顺,但他的排名能如此靠前,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失败是固然的。”03看得倒是挺开,“那东西毕竟也在实验阶段,路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   06瘪了瘪嘴,“可我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近地宫也有不少研究员被影响,他每天都能看见一大堆人被拖出去。   “而且现在圣灵根的人越来越少了。”06叹气,“都快成濒危物种了。”   他俩说这话的时候,07刚好路过,没忍住接了一句,“所以,大人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们动任务对象啊?”   那可是半步成神的强者,这世间没有谁能比他更适合做实验了。   06和03正想说些什么,不过地宫的大门打开,一个黑袍上绣着金丝纹路的人走了进来。   “灵主大人。”几人立马起身,态度恭敬。   灵主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头埋得更深了。   “说。”灵主的语气不太好,听得几人身体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造神会总共有三位大人,最顶上那位被称为主神,其次是灵主与天恩。   几位都不常来造神会,每次出现,都代表了腥风血雨。   “在、在说任务对象。”07大着胆子开口,“灵主大人,既然要找实验对象,为什么不直接抓了任务对象来研究呢?”   不管是风枕眠还是风不渡,都是极品圣灵根,比他们找来的那些歪瓜裂枣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说完这话,地宫里落针可闻。   07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悸,他等了许久也没等等灵主回话,刚壮着胆子抬起头,想看看,可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灵主一巴掌打飞了。   撞到墙壁的那一刻,07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灵主大人息怒!”黑袍人全跪了下来,一声盖过一声。   从地上爬起的07也不敢耽误,忍着痛跪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灵主大人息怒!”   “谁给你的胆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灵主脚踩在07肩上,稍稍用力,将人又压低了几分,“怎么?想造反?”   07吓得脸色惨白,身体也开始发抖,“不敢……”   空气再次安静了一瞬,灵主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收脚转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07抖得更厉害了,“属下不敢……”   灵主喉间发出声轻蔑的笑,抬脚走上阶梯,随后一掀衣袍坐在王座上,“你最好是。”   底下的黑袍人脑袋都埋得低低的,灵主的视线从左到右依次从他们身上划过,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最近的失败品为什么这么多?”   “那个东西还在实验阶段。”03回答,“比起以往的实验方法,它对灵根的要求更高。”   已经成长起来的圣灵根他们抓不到,而没有入道的圣灵根少之又少。   灵主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既是如此,那我便给你们找个实验对象吧。”   他嘴唇微动,吐出了一个名字。   底下的黑袍人都有些惊讶,03不敢反驳,只是硬着头皮道:“可灵主大人,他是艾尔尼斯的学生啊……”   艾尔尼斯是出了名的护短,之前他在落霞小镇摆了那些人一道,现在都还在被追杀。   “怕什么。”主教继续懒洋洋开口,“有我同你们里应外合,还怕抓不住一个中阶修士?”   –   风枕眠几乎是马不停蹄回到了艾尔尼斯。他到现在也没学会骑扫帚,受西方空中交通管理规则限制,也御不了剑,只能斥巨资租了个飞天摩托。   那个摩托小哥应该是个飙车党,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看得风枕眠胆战心惊。   “兄弟。”下车时,风枕眠还有些脚步发软,“你这样,在我们东方是会扣驾驶分的。”   小哥撩了撩头发,露出个淳朴中带着奸诈的笑容,“没事,我没有驾照。”   风枕眠这次是真的步子一软,他一脸震惊的回头,小哥留给他一脸车尾气。   “卧槽?”风枕眠惊呆了,“这也行?”   “你回来了?”伊洛打着哈欠走来,“任务结束了?”   风枕眠摇头,“没呢,遇到疑难杂症了。”   他叹了口气,一脸沧桑,“说好的初级任务单呢!”   他当时真的不该装那个逼。   伊洛一脸怜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人肩膀,“祝你好运。”   然后继续朝外走去。   “你去哪?”风枕眠瞧着伊洛的步子有点奇怪,没忍住问了一句。   那人又是熟悉的身体一僵,说了句没什么就快步离开了。   这模样明显不对劲,但伊洛也明显是不想说,风枕眠不好再继续追问。   于是,他非常熟练地戳了戳八卦王卢迪克,“我刚刚在校门口看到伊洛了,他的腿是扭伤了吗?怎么走路怪怪的?”   风枕眠知道卢迪克没有课的时候一般都在睡觉,也没指望这人能秒回,但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哦,也没什么。”卢迪克语气平静地吐出了那一句,没憋两秒,发出一阵狂笑,“就是前两天哈哈哈哈哈他和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哈哈哈哈——”   风枕眠被卢迪克的笑声吵到了耳朵,跨起个批脸说:“你要是在笑着说不出一句有用的信息,我不介意替你提高一下实践能力。”   卢迪克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可是真的很好笑啊!”   “那你倒是说出来让我一起笑啊!”风枕眠愤怒,“自己偷偷笑算什么好兄弟!”   “咳,这不是太好笑了嘛。”卢迪克又笑了几声,“前两天我们去BBQ了,选的地方刚好有一条小溪。”   之前伊洛训练时,抓鱼成果斐然,于是大家撺掇着,让他抓鱼加餐。   在大家的起哄声下,伊洛有些飘飘然,还真准备下河抓鱼。   “结果他没站稳哈哈哈哈……”卢迪克笑出了猪叫,“然后一屁股摔在了块石头上哈哈哈哈哈——”   风枕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笑。   “对了,你的任务做完了?”卢迪克终于有了点微薄的室友情。   “没呢。”风枕眠继续朝灵的办公室走去,“做不了,得摇人了。”   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灵刚好在,于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来自,就带着灵又离了开。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接到这种任务?”灵在艾尔尼斯好几百年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应该算是特殊任务,一般是不会分给学生的。”   这种任务,大部分情况都是给老师的。   风枕眠回忆了一下自己接任务的始末,严肃开口,“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好吧。”   做个任务而已,他当时到底要升华个神秘。   装个逼得被人念叨一辈子。   灵被他的回答整沉默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不说了。   他去摇人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从灵那里得到了解决办法,风枕眠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本来灵是想跟着风枕眠一起来看看的,但被风枕眠拒绝了。她想了想,觉得风枕眠应该也能解决,也没继续追问。   本来风枕眠想着珂希亚那么惜命,肯定乖乖呆在别墅里等着自己。可没想到回别墅的时候,那栋房子已经被失控的阴寒之气覆盖了。   “卧槽?”风枕眠目瞪口呆,他就走了几个小时,怎么就成这样了?   这阴寒之气多得,他还以为自己进了阴曹地府。   风枕眠震惊一瞬,也没耽误时间,抬手驱散了那股阴寒之气,随后朝里冲了进去。   在别墅呆的这几天他也算是将房子里的布局了解了个清楚,很快,就在优弥娅的卧室找到了再次失控的珂希亚,以及被她扼住喉咙的优弥娅。   “珂希亚!”风枕眠急忙唤了她一声,“冷静一点,你说过不能被她毁了第二次的!”   珂希亚回头看他,眸子里满是血泪,“我记起来了……”   她笑了起来,血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外涌,“我记起来了!”   风枕眠一脸茫然,“你记起什么了?”   他不记得珂希亚失去过什么记忆啊。   “没用的。”珂希亚没回答风枕眠,只是眼泪掉的更多了,“没用的,我没有办法再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说:“我这一生,是被谱写好的剧本。” 第六十二章   珂希亚有一段记忆丢失了。   是她曾经当游魂时的一段记忆。   在遇见优弥娅之前, 她先遇见了奥兹特。   那人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自己校园王子的贵气。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端太过。   失去记忆的珂希亚只觉得他眼熟, 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作祟,珂希亚选择跟着奥兹特。   但奥兹特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 不似青云宗的符纸, 对鬼魅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反而同阴寒之气同源,只是依旧阻止着珂希亚的靠近。   无法近身, 珂希亚只能远远跟着奥兹特。   这人在学校的生活很是乏味,有人的时候就端着,背脊挺得比木板都直, 没人的时候就松垮垮坐着, 像个七八十岁的大爷。   珂希亚看不懂,只觉得这人有病。   偏偏周围那些人都觉得奥兹特帅极了,这人就算是扔个垃圾都有人惊呼“好帅”。   她看着奥兹特那做作到辣眼睛的扔垃圾姿势。又看了看旁边那人一脸花痴的表情, 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有病。   难道,是她看不懂这个世界的审美了?   那张脸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珂希亚木着脸想, 可过于油腻的姿态,让那张脸的颜值大打折扣。   她怕再看下去自己的眼睛会罢工, 急忙偏头看了些绿植净化世界。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端王、啊不,是奥兹特在离开学校大约五百米的地方,终于放下了自己校园男神的架子。   他端着的时候的确有几分男神的感觉,可现在放松下来,活像个地痞流氓。   只见奥兹特穿街走巷, 和地下室的老鼠一样绕过了许多地方,最后来到了一家很隐蔽的酒吧。   他是从后门进去的, 并且快步走进了一个包厢。   “大人。”奥兹特恭恭敬敬对着沙发上的黑袍人开口,“您来了。”   “33号最近怎么样了?”黑袍人翘着二郎腿,语调散漫。   奥兹特一阵心虚,低下头轻轻道:“抱歉大人,33号她……自杀了。”   “自杀了?”黑袍人拔高了音量,“怎么会自杀了?!”   那可是组织分给他的重点任务,自杀了可怎么交差?   奥兹特被吓了一跳,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大人息怒……”   黑袍人气急,差点一脚踹在奥兹特脸上。他再没有了之前的闲适,在包间里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自杀?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奥兹特家里的确有钱有势,但那只是针对普通人。   那些权势对于修士来说,不值一提。   而奥兹特十分向往长生,但他本人并没有灵根,于是用尽了千方百计,才终于是和造神会搭上了桥。   “我没有。”奥兹特辩解,“大人,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冤枉?”黑袍人嗤笑,“你这个没有灵根的废物,当真不嫉妒拥有极品灵根的33号吗?”   奥兹特自然是嫉妒的。   他有权有势,还生了一张好脸,奈何没有灵根,只能活区区几十年。   珂希亚那个废物,明明那么普通,却拥有着世间少有的极品灵根,一旦入道,就能拥有漫无边际的寿命。   这让奥兹特很是难受。   当初他选择造神会,也是听说了这里可以替人种植灵根,他也确实将主意打到了珂希亚身上。   不过奥兹特没那个胆子。   珂希亚是造神会的实验体,他就算再怎么觊觎,也不敢得罪造神会。   “大人明鉴!”奥兹特心里怨恨得不行,可面上依旧恭恭敬敬,“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没有扛过组织为她制定的觉醒计划。”   灵根入道需要引导者,但这种方法需要的时间太长。   在绝境中激发出来的灵根,不仅时效快,而且一旦成功,资质也会提升一个等级。   “没扛过?”黑袍人脸色沉了下去,“你真的有好好按照我给你的计划在执行吗?”   造神会的实验体无数,失败品更是数不胜数。   但还没有哪个失败品是自杀的。   “我哪敢欺骗大人。”奥兹特心里骂得特别脏,但脸上丝毫不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   珂希亚看着这一幕,记忆悄无声息地从封印之下钻出。   她很平静,平静得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故事。   奥兹特和黑袍人还在说些什么,但珂希亚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只沉默看着他们,眸中情绪翻涌。   “行了。”黑袍人打断了奥兹特的滔滔不绝,“你可以滚了。”   作为一个收人追捧的上流人士,奥兹特只会比优弥娅更加心高气傲。   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修养才没指着黑袍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他吸了口气,继续恭敬询问:“大人,之前承诺我的灵根……”   “灵根?”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任务搞砸了居然还想要灵根?是谁给你的勇气?”   奥兹特差点没绷住,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握紧了拳,指甲差点嵌进肉里。   “可是大人。”奥兹特说:“没有灵根,我也很难帮组织完成任务啊……”   “组织不养废物。”黑袍人冷漠挥手,“等你什么时候为组织做出贡献,什么时候在来谈灵根。”   说完,他也不等奥兹特挣扎一下,抬手一挥将人打了出去。   包间里忽然变得很安静,珂希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这个黑袍人让她觉得很危险。   可她总觉得,跟着他自己能知道一些东西。   “怎么会失败了呢?”黑袍人嘀咕着,掏出了一本名叫《实验日志》的东西开始翻看,“实验体33号……”   他看得还挺认真,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悄悄靠近的珂希亚。   《实验日志》的内容和标题一样,就是每个实验体的日志记录。   珂希亚看到了几个实验体被打上大大的“失败”标志,心中情绪莫名。   随后,黑袍人停在了实验体33号的那一页上面。   “实验体33号,珂希亚。”黑袍人看着上面珂希亚的基本资料,“先天圣灵根,疑似拥有阴气侵染的能力。”   珂希亚看着那几个字,又看了看萦绕在掌心的阴寒之气,眉头微皱。   黑袍人继续看着下面的内容,“给实验体营造缺爱的环境,x年x月,制造车祸使其父母双亡。”   这句话被念出来的瞬间,一股凉意从头顶一直蹿到脚心,珂希亚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   她父母的去世,难道并不是意外?   珂希亚忽然感觉很恐怖,而黑袍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阻断财路,给外婆播种疾病。”黑袍人指着某处,“安排校园暴力,再让奥兹特接近33号,救赎她,治愈她。待到珂希亚爱上奥兹特,诱导其自愿献出灵根。”   “这流程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黑袍人很疑惑,那些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为什么珂希亚不按照剧本来啊?   此刻,打乱剧本的珂希亚已经快气疯了。周身的阴寒之气不受控制的翻涌,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原来这么多的苦难,都是这个所谓的什么组织带给她的!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人,到底都被眼前这人给毁了!   恨意一层又一层叠加,到达境界点的那一刻,珂希亚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   “啊——”   她发出声痛苦的吼叫,而后直直朝着黑袍人的方向打了过去。   黑袍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真差点被伤到。可惜珂希亚未曾入道,空有阴寒之气却不知如何使用。   没过几分钟,就被黑袍人按在地上。   “是你?”黑袍人有些惊讶,“居然找到这来了?不对,你居然没魂飞魄散?”   “放开我!”珂希亚怒吼,“我要杀了你!”   还有那个作恶多端的狗屁组织,就该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正愁交不了差。”黑袍人丝毫没把珂希亚的咒骂放在心上,“没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看了眼珂希亚一眼,思考了片刻,“灵根已经被吸收到灵魂里了吗?”   这下可不太好取了呢。   而且实验体难得,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打为失败品好像有些可惜。   黑袍人想了很久,珂希亚也骂了他很久。最后,黑袍人还是给她打上了失败品的标签。   “一个灵根没有价值的实验体。”黑袍人语气冷漠,“也确实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他抬手,轻飘飘抹灭了珂希亚的灵魂。许是太过自负,也许是太过情敌,黑袍人也没等待符阵结束就离了开。   “啊啊啊啊啊啊——”   珂希亚再次感觉到了一阵疼痛,比死亡时更剧烈。   “不——”珂希亚求生的意志格外强烈,“我不能死!”   她要报仇,她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生前没能用绝境激发出的灵根,在死后反而成功了。   阴寒之气消磨了符阵的灵力,符阵被撕开一角,给了珂希亚逃脱的机会。   她也没有丝毫犹豫,拖着受损的灵魂逃了出来。   “活下来了……”她狼狈的趴在地上,艰难露出个笑,“我……”   话还没说完,珂希亚脸色一变,生生吐出口血。   “那个符阵对我的灵魂伤害太大。”   回忆戛然而止,珂希亚语气冰冷,“灵根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这段记忆因此丢失了。”   她周身的阴寒之气被灵强行镇压,两股力量冲撞,疼得珂希亚表情骤变。   而趁这段时间,优弥娅急忙躲到了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珂希亚……”风枕眠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比起自己遭受的痛苦,她更在意身边人因自己受到无妄之灾。   父母因自己车祸身亡,外婆因自己受到疾病折磨,弟弟也因为自己在雨巷惨死。   这些痛苦,远比珂希亚曾经遭受的暴力与不公更折磨。   “让我杀了她。”珂希亚看着风枕眠,“奥兹特已经死了,那个黑袍人我找不到,现在优弥娅是我最后一个仇人。”   她深色的眸子将情绪吞噬,“风枕眠,让我杀了她。”   “可是,珂希亚。”风枕眠沉默了会,“你的身体是优弥娅的女儿,如果杀了她,你会魂飞魄散的。”   “你觉得我现在还在意这些吗?”珂希亚笑了,“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劳烦替我杀了那个黑袍人。”   “我……”风枕眠语塞,在珂希亚的注视下还是点了头,“我答应你,会替你找到那个黑袍人,并杀了他。”   “但珂希亚。”风枕眠看着她,继续说:“比起报仇,我更想救你。”   珂希亚愣了一下,“救我?”   “若非造神会,你的人生不该如此。”风枕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温和,“珂希亚,你已经被他们毁过一次了,我不希望你再因为他们被毁第二次。”   见珂希亚陷入沉思,风枕眠再接再厉,“要是魂飞魄散,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那时,世上在没有珂希亚了。   如果能活,没有人想死。   珂希亚是生长在石头缝里的花,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生命。   “我……”珂希亚脸色微变,又开始动摇,“可是……我不甘心。”   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为什么自己吃尽了苦头,罪魁祸首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法律制裁不了他们,如果因果报应还不了我公正,我宁愿一死。”   这样的世界,又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我会让优弥娅付出代价的。”风枕眠朝珂希亚伸出手,“珂希亚,我知道这个世界对你很不公平。但请你,再相信它一次,好吗?”   “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   只是很不幸,摆在珂希亚面前的,是十分糟糕的一面。   珂希亚再次陷入沉思,风枕眠见状,继续道:“而且,你不用自己动手。”   “优弥娅做了太多坏事,子女缘寡淡,生命线极短。”   珂希亚眸中的震惊毫不掩饰,她看着风枕眠,抿了抿唇,“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你夺了她腹中孩子的舍,她应该在生产时死在手术台上。”   原本优弥娅的命运,是因为难产一尸两命。可因为珂希亚的出现,她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而现在……”风枕眠盯着缩在墙角的优弥娅眯了眯眼,“她的寿命又一次到了尽头,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于非命。”   窥探天机本是有违天道,但优弥娅的命运被改写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天道的庇佑。   窥探她的命运,不会让风枕眠付出什么太大的代价。   “真的吗?”珂希亚看着他,表情有些呆滞,“我不用自己动手,她也会付出代价吗?”   “当然。”风枕眠点头,“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珂希亚咬着唇,内心是一阵激烈的斗争。过了好半晌,她才抬头看着风枕眠,说:“我……再信最后一次。”   “你可千万别骗我。”   “不会的。”风枕眠松了口气,指尖一道金色的华光涌出,“你之前说的条件,我也可以答应你。拔出你魂魄中的灵根后,我会抹除你的记忆,把你送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从新开始。”   说着,他抬手结印,一个复杂的法阵在空中浮现,而后缓缓缩小,落在了珂希亚的眉心。   温和的白色华光涌入珂希亚体内,流经经脉,深入灵魂。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待在虚空戒中的晏清忽然冒了出来。   “呀?”他歪头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是在问“这是在干什么”。   “在干活呢。”风枕眠分神给晏清套了个隐身符,“这一单大概是没有工资了。”   不过拯救一个生命远比工资来的重要。   晏清点了点头,又“呀”了一会,但风枕眠一个字没听懂。   他思索片刻,觉得晏清是憋久了,想让自己给他玩,“小阿晏乖,等哥哥忙完就陪你玩。”   “呀!”晏清叉腰,朝珂希亚那边飞了过去。   不过还没碰到珂希亚,就被风枕眠抓了回来。   “小阿晏。”风枕眠无奈,“哥哥在工作呢,不可以胡闹。”   “呀!”晏清有些生气,指了指那边,手舞足蹈的。   风枕眠更看不懂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晏清使劲点了点头,指了指珂希亚,“呀呀!”   “和珂希亚有关?”风枕眠继续意会。   晏清又点了点头,再次从风枕眠掌心飞了出去,这一次没被阻止。   不过风枕眠怕晏清被符阵误伤,没敢离太远。   “呀!”晏清皱眉,抬手正准备做些什么,变故在这一刻发生了。   “啊啊啊啊啊啊——”   珂希亚痛苦大叫,黑色的阴寒之气从她的七窍倾泻而出,藏在皮肤之下的那些血管也被阴寒之气填满,硬生生凸了出来。   “遭了!”风枕眠急忙收手,但还是慢了一步。   阴寒之气顺着法阵朝他涌了过来。   “该死……”符阵被迫中断,风枕眠和珂希亚都受到了反噬,甚至还有不少阴寒之气顺着经脉涌入风枕眠身体里。   世间大道三千,三千大道皆可证。   但那些道也是分善恶的。   从古至今,从未有任何恶道修士证道成功。   而恶道也分了很多种。   珂希亚灵根的能力本就有些像歪门邪道,此刻被做了手脚,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污染物。   只一会,风枕眠就脸色惨白。   作为一个正道修士,这种与灵气相悖的阴气会与他们原本的修行相冲,风枕眠当即封印了经脉,可阴寒之气仍旧在体内乱窜。   他脑海中浮现了当时看到的画面,“珂希亚灵根的能力,是阴气侵蚀……”   晏清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抬手在他身上落下一旦华光。过了好一会才稳住蹿进体内的阴寒之气,“除了阴寒之气,还有别的东西。”   珂希亚的表情更加痛苦,她感觉身体里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吞噬血肉,又感觉有两股力量在体内翻涌,将她生生撕成两块。   “啊啊啊啊——”   喉间的低吼一声接着一声,风枕眠的表情格外凝重。   “她的魂魄快散了……”风枕眠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犹豫了好一会,他再次抬起手。   “呀!”晏清脸色一变,立马阻止他,“呀呀呀!”   藤蔓缠绕着风枕眠的手腕,把人手往回拉,晏清急得不行,翅膀一扇又抖出不少金粉。   “小阿晏,别闹。”风枕眠无奈,“等哥哥忙完,就陪你玩。”   “呀!”晏清更气了,这人怎么总觉得他是需要人陪着玩的幼崽?   他只是暂时长不大,又不是真幼崽!   一人一精灵无声对峙着,风枕眠也总终于是反应过来什么,“不想让我救她?”   晏清点头。   “觉得我会受伤?”   晏清继续点头。   “可是小阿晏,如果不将她体内残留的灵根拔出,她会死的。”   不等晏清说话,他忽然笑了笑,说:“受伤罢了,若能救一条人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何况,我们东方人最爱多管闲事了,我可不能崩了人设啊。”   风枕眠也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可总不能看着珂希亚死在自己面前吧。   说完,风枕眠再次朝珂希亚伸手,这次晏清没有阻止,但紫色的眸子填满了担忧。   而后,在风枕眠看不见的地方,晏清小小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果然,就算是转世,那个灵魂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符阵再次被开启,阴寒之气源源不断朝风枕眠涌来,一瞬间,他如坠冰窟。   “小阿晏。”风枕眠见晏清一直皱眉,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能看出什么?”   晏清突然被cue,抬头看了看风枕眠,随后点了下头。   “你……有办法处理这个情况吗?”风枕眠犹豫着开口。   他并没有抱太多希望,晏清虽然是半神族,但终究不是神。   他们能做到的事情都是有限的。   果然,晏清为难地低下了头,小幅度摇了摇脑袋。   可能是怕风枕眠失望,他甚至不敢抬头。   “没事的阿晏。”风枕眠揉揉小精灵的耳尖,“我们又不是神……”   神,一个遥远的词。   风枕眠不合时宜想起了断开的成神路,也忍不住想,神明究竟去了哪里?   曾经守护世界的神,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走神的一瞬,符阵再次出现问题,风枕眠抬头,看见珂希亚出现了碎裂的脸。   “珂希亚的魂魄……恐怕保不住了。”   依照原本的命运线,“克萝尔”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珂希亚夺了一具死尸的舍。   她的灵根碎片吸附在灵魂深处,如果强行拔除,灵魂必然碎裂。而且,这具身体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风枕眠心凉了半截,疯狂思索着该怎么救珂希亚。想到那个办法时,心更凉了。   “除非,有人愿意献祭生命力。”   可,献祭生命力只能由有血脉关系的亲缘。   而现在,这里只有优弥娅。   风枕眠不认为她愿意牺牲自己去救珂希亚,一时间还真找不出解决办法。   然而,一直蜷缩在角落的优弥娅忽然抬起了头,“意思是,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克萝尔的命吗?”   她已经完全看不出贵妇人的模样,头发沾染了不少血污,发丝都成了一缕一缕的。原本明亮有神的双眼也变得死气沉沉,同风枕眠第一次见她时判若两人。   “用我的命吧。”优弥娅说:“用我的命,换克萝尔的命吧。”   风枕眠是真没想到优弥娅会说出这种话,盯着人看了好一会,“你认真的?”   优弥娅点头,“是我欠她的。”   她骄傲惯了,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周围的人从来没有忤逆她的。   也因此,当年被珂希亚拒绝,让她觉得十分丢脸。   “对不起。”优弥娅忽然开口,“我可能骨子里就带着坏,不是个好人……以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很抱歉。”   血和阴寒之气混杂着从珂希亚的七窍流出,她听见优弥娅的话,艰难睁开了眼,“呵……”   说话对于现在的珂希亚来说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事,“所以呢?承认自己是个天生的坏人,就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将那些罪恶翻篇了吗?”   她凭什么因为优弥娅是个坏人就原谅她?   “我没有。”优弥娅继续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为自己的罪行悔过。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你会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成为我的女儿。”   发现女儿是曾经被自己霸凌致死的同学究竟是什么心情?优弥娅已经忘记当时的感受了。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幻,阴差阳错,她在人生最难熬的阶段,居然是被曾经自己亲手霸凌致死的女孩给治愈的。   “我不为自己求得你的原谅。”克萝尔垂眸,“但作为一个母亲,我必须站出来保护我的女儿。”   “克萝尔,很抱歉……”她声音哽咽,“妈妈不是个好人,但妈妈想做一个合格的好妈妈。”   她这一生的爱与责任都给了克萝尔。   或许她对不起珂希亚,但她一定对得起克萝尔。   “你配吗?”珂希亚只觉得可笑,“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却妄图以对自己亲生女儿好的方式偿还?”   如此可笑的话,这人却说得理直气壮。   就像曾经理所应当以救世主身份出现的奥兹特一样恶心。   “没时间了。”风枕眠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看着优弥娅,“我再问一次,你刚刚说的是真的?献祭生命力必须完全自愿,否则阵法不会成功。”   优弥娅点头,“没有克萝尔,我活不下去。”   她没有骗珂希亚,她是真的想做个好母亲。   “坏人也有改过自新的权利吧?”优弥娅朝前一步,“请,让我赎罪吧。”   “我不要!”珂希亚厉声开口,“我才不想死了还要被恶心。”   用优弥娅的命救她,那不是纯纯恶心人。   风枕眠思考了一会,轻声说:“可这是她欠你的。”   造神会是导致珂希亚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但优弥娅对珂希亚的霸凌并不是造神会导致的。   她同造神会没有接触,对珂希亚的霸凌也不存在任何诱导。   做的那一切都是出自她的本心。   造神会也只是顺势让优弥娅做了那把刺向珂希亚的刀。   “优弥娅害你至此,这本就是她欠你的。”风枕眠语气冷漠,“你是她的女儿,在她死后,她的遗产也全都归你,那些钱足够你挥霍一生。”   珂希亚沉默许久,“可……”   她依旧想拒绝,不过时间来不及了。   “珂希亚。”风枕眠抬手,两道晶莹的光连接着珂希亚与优弥娅,“她的赎罪不代表你的原谅,你只是拿回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罢了。”   一命换一命,是公平,不是补偿。   “快点!”优弥娅见珂希亚脸上隐隐出现了裂缝,催促道:“我不求她原谅我,我只希望她能活下去。”   反噬越来越严重,风枕眠吸了口气,“珂希亚,活着才有希望。”   珂希亚终于动摇,她咬着牙看向风枕眠,“我想活下去……”   死过一次的人,只会更畏惧死亡。   风枕眠两手结印,那道晶莹的光更加璀璨,生命力源源不断从优弥娅的身体流入珂希亚,修复着那具残破的身躯。   随后,他忍着阴寒之气的侵蚀,继续拔出珂希亚灵魂中碎裂的灵根。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风枕眠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唔……”生命力流逝得越来越严重,优弥娅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她看着珂希亚缓缓被修复好的身体,艰难抬手,似乎是想摸摸珂希亚。   “克萝尔……”优弥娅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克萝尔明明近在咫尺,可她怎么也碰不到。   最后一点生命力离开身体的那一刻,优弥娅仍旧倔强的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克萝尔。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他很难评价优弥娅的做法,作为母亲,她似乎确实是合格的。   可他不是珂希亚,没有资格替她原谅优弥娅。   在生命之力的修复下,珂希亚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风枕眠拔出灵根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呀?”晏清看着风枕眠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忧。   阴寒之气入体对修士的伤害实在太大,也亏得风枕眠天赋异禀,不然根本撑不到现在。   “没事。”风枕眠挤出个笑,“别担心。”   将最后一块灵根碎片拔出,风枕眠嘴角鲜血涌出,身体也一阵发软,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晏清已经习惯了当奶妈,挥舞着小翅膀哼哧哼哧过来,小小的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   绿色的华光源源不断涌入风枕眠的眉心,只是没一会,晏清就皱起了眉。   “呀!”他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风枕眠。   语言不通再次成为了难题,风枕眠正犹豫着要不要远程连线凯娅当翻译,变故再次发生了。   “唔……”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珂希亚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她蜷缩在地,表情狰狞。   而已经消散的阴寒之气,竟是再次在她的身体周围凝结。   “珂希亚?”风枕眠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的身体已经被修复,灵魂中的灵根也已经被拔出了……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方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风枕眠的大脑飞速运转,看着自己掌心黑色的纹路,表情凝重,“造神会……”   珂希亚的灵魂被造神会动了手脚!   也在这时,一阵狂妄的笑声响起。   风枕眠回头,看见从黑暗中走出来的07。   “真可惜啊。”07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居然没有感染成功。”   他直勾勾盯着风枕眠,即使隔着面具,风枕眠也感受到了他的不怀好意。   “黑袍人……”风枕眠想起落霞小镇发生的事,手腕一转,曦辉闪过一道寒芒,“我们之前的账,还没算呢。”   “03做的事,凭什么找我算账。”07抱着胳膊笑了笑,“落霞小镇的锅我可不背。”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风枕眠盯着他,眸色冰冷。   这人是个高阶邪修,硬碰硬他可能不是这人的对手。   脑子再次飞速转动,风枕眠侧过身子,挡住了空中的小精灵,“小阿晏,回虚空戒。”   无论如何,他得护住晏清。   “呀……”晏清摇头拒绝,紫色的眸子里是风枕眠看不懂的情绪。   07的目光从他们面前扫视了一圈,笑得更猖狂了,“噗哈哈哈,你们当自己在演电视剧吗?要不要我给你们点时间,让你们来一出生死离别的大戏啊?”   他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充满了邪气的符阵落下,“不如我帮你们选吧,今天,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   虽说组织再三警告,不准他们动风枕眠,但越是如此,07就越是想动动。   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07想,若是他拥有那个顶级灵根,世界必将匍匐在他脚下。   “你们现在还真是越来越猖狂了。”风枕眠脸色铁青。   “说不定我还能更猖狂呢。”07无所畏惧,“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被珂希亚的阴寒之气侵蚀?”   珂希亚根本没入道,可以说是毫无修为。被她的阴寒之气侵蚀,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   而07也不是真的想给他解释,抬手一挥黑紫色的符阵翻涌。令人作呕的气息混杂,风枕眠抬剑,挡住一道偷袭的攻击。   也在这时,07忽然伸手,抓住了将珂希亚的灵魂从克萝尔的身体里生生扯了出来。   凄厉的惨叫声填满了整个房间,一切发生得太快,风枕眠回过头时,看见的就是珂希亚漂浮在半空,逐渐碎裂的灵魂。   “我早就猜到你会多管闲事。”07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你想救珂希亚,就必定会拔出她灵魂里的灵根碎片。”   珂希亚的意识已经快消散了,她的灵魂碎裂的厉害,像极了曾经千疮百孔的人生。   “而当你拔出那些灵魂碎片的时候……”07说话间,黑紫色的符阵迸发出的光芒忽然刺眼了几分。   风枕眠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手中的长剑几乎画出了残影。   “就是珂希亚的灵魂碎裂之时。”   话音落下的瞬间,珂希亚的灵魂又碎裂了几分。像被打碎的瓷器,裂纹蔓延开来的瞬间,那张脸有几分怪诞的美感。   “谢谢你……”珂希亚盯着风枕眠,笑了笑,“至少在我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你让我知道了世界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他们是陌生人。   但,这世上还有个陌生人,为她的公正拼尽全力。   “咔——”   清脆的声响回荡,只一眨眼的功夫,珂希亚的灵魂就这么在风枕眠眼前化为碎片。   随后,那些碎片又变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珂希亚,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风枕眠下意识伸手,想去抓那把消散的齑粉,却被脚下的符阵困得死死的。   也在这时,符阵中阴寒之气随之翻涌。   “风不渡的极品灵根。”07眸子里满是贪婪,“马上就是我的了。”   他以前只是个杂灵根,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后来阴差阳错加入造神会,用那阴邪至极的法子换了不少灵根,才拥有了如今的修为。   他早就垂涎风枕眠的灵根,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可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半步成神之人的灵根,07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他摩拳擦掌一阵,没准备继续耽误时间,“这可是组织最新的研发成果,能死在它手里,是你的荣幸。”   “是吗?”风枕眠表情未变,曦辉的剑身金光一闪,阵阵杀意从他身上涌出,“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如此狂妄。思来想去,大概是你那偷窃了无数灵根却依旧废物的高阶修为。”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刺眼,风枕眠抬手一划,将困住自己的符阵撕成碎片。随后,他剑指07,声音冰冷,“还从未有人当着我的面杀害我的任务对象,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明明他已经将珂希亚救下来了,却不曾想,最后会以这种方式任务失败。   杀意翻涌得更加厉害,风枕眠看着他,笑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六十三章   一直以来, 风枕眠都坚信越级打怪没有好下场。   所以在其他师兄师姐卷生卷死,疯狂越级打怪的时候,风枕眠总在摸鱼摆烂, 当条不思进取的咸鱼。   为此,他还一副被师兄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心理问题。   “小风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青云宗没那么多规矩, 这种散养的形式有好有坏,就比如他的师兄师姐们, 阳光开朗,兄友弟恭。   就是大部分时候像极了峨眉山的猴子,狂妄过头。   显得咸鱼的风枕眠在其中格外斯文, 也十分格格不入。   “没有。”风枕眠慢吞吞推开师兄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 “我只是不爱动。”   越级打怪,那不是没逝找逝嘛?   师兄不为所动,再次搭着风枕眠的肩膀, 宣传越级打怪的好处,“小师弟你就是太内向了, 和我们一起打打怪,融入一下集体啊!”   在师兄口中, 越级打怪成功的成就感,就像是你绞尽脑汁解出了一道压轴的数学题。   那瞬间的愉悦感,堪比中了一个亿的彩票。   风枕眠木着脸,丝毫不受诱惑。   师兄见引诱失败,只能不甘心道:“好吧,那我下次叫你。”   走之前, 他走一步三回头说:“说不定你哪天就想越级打怪了呢,师兄先提前教教你, 越级打怪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一击致命。”   ……   风枕眠也没想到,当年师兄唠叨的废话居然还真有用上的时候。   07的修为大概在高阶中期,比风枕眠高了一个大等级。   不过他那东拼西凑的灵根自是比不过风枕眠的原装,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捣毁07的灵根就行。   一金一黑两道华光相撞,灵气荡开的瞬间差点将这栋别墅夷为平地。   晏清差点被那阵灵气波吹飞,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他乖乖回了虚空戒。   这种程度的打架,不适合他这种弱小可怜的小精灵。   风枕眠见晏清乖乖回了虚空戒也松了口气,虽说他有五成把握能杀了07,但那也只是五成罢了。   两色的华光依旧在碰撞,像两股滔天巨浪,各自占据一半地盘。   风枕眠执剑,看着07手腕翻转,掐出个诀。   这人两眼猩红,抬手一扬,一道黑紫色的弧光从黑袍之下飞出,朝着风枕眠迎面而去。   那道弧光在接近风枕眠的瞬间变成了张细密的网,网上还挂着许多尖锐的小刺。   要是被网中,能当场被扎成筛子。   风枕眠手腕一转,三颗珠子弹出,撞在了07的罩门之上。随后,曦辉与黑网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这人修行的法术确实邪门。   风枕眠才刚侧身躲过一掌,一抬头,又是一片血雾铺天盖地袭来。   下一秒,那道熟悉的弧光再次朝风枕眠袭来。   07想明显是想几面夹击,重创风枕眠。但没想到风枕眠的灵活度极高,腰身翻折,身体几乎折叠在一起,硬是从那边血雾中挤了进去。   他的速度也极快,不过眨眼,就到了07面前。   曦辉直直朝07心口刺入,也亏得他比风枕眠多活了几百年,实战经验更加丰富,不然可能方才就得交代在这。   堪堪躲过一击,07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难怪组织费尽心思也要得到风枕眠的灵根,为此甚至筹谋了上百年,做了无数版方案。   不过中阶,就有如此力量。   “还真是,让人更眼馋了。”07舔了舔牙齿,露出个森然的笑。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风枕眠看见07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双手合十,用血捏出一个法阵。   同时,几道刺目的光再次从他掌心飞出。   这人还真是难缠。   风枕眠握紧了剑,划破虚空的瞬间,有种自己被车轮战消耗了的感觉。   那道法阵成型,两道黑压压的飓风席卷,无数飞沙走石填满空气。   风枕眠抬手用袖子捂着脸,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飓风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有两个长相奇特的生物从飓风中走了出来。   一个身体通红,三只大小不一的眼睛盯着风枕眠,周身萦绕着黑紫色的火焰。   另一个更是四不像,仿佛是从各种动物身上截了一块拼凑在一起,丑陋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我说了。”07嘴角咧得更开了,“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   “狂妄至极。”风枕眠面不改色,长剑一会,将迎面而来的火球转了个方向,给07送了回去。   爆炸声乍响,火光蔓延。   这种打不过就叫帮手的恶心行径风枕眠也不是没遇到过,但07召唤出来的这两玩意比07本人更加恶心。   他们不仅修为强大,还完全没有痛觉,更重要的是,似乎还杀不死。   曦辉已经好几次将他们捅了个对穿,但他们依旧无止尽地朝风枕眠攻来。   这对风枕眠很不利。   两个怪物的修为本就比他高,还杀不死,没过一会,他身上就多了不少伤口。   又一次被那个四不像抓伤时,风枕眠是真的有些恼了。   偏偏07还在一旁发出些嘲讽,“你不是挺能耐的,怎么不继续了?”   就一个中阶修士,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07嘴角勾了勾,已经想象到等会风枕眠跪地求饶的画面了。   然而他的嘲讽对风枕眠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风枕眠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再抬头时目光冷漠。   “杀不死而已。”他看着再次朝自己扑来的两只怪物,抬手,指尖凝出一道五彩的光幕,“杀不死,那便不杀了。”   纯白的华光从光幕中扩散,藏在华光之中的,是点点飞雪。   四周的温度又下跌不少,飞雪在两只怪物身上落下,冰霜瞬间凝结,将他们冻成了两只冰雕。   “到你了。”风枕眠再次提剑,炫目的华光自剑身迸发,直指天穹。   飞雪能镇住两只怪物的时间并不长,风枕眠必须得在冰霜化开之前杀了07。   时间紧迫,他也没在留手。   双方碰撞的画面异常惨烈,这栋别墅彻底被夷为平地。流光交织,各种符箓一个接一个炸开,被引来的天雷也在其间作响,大地也随之晃动。   07没想到风枕眠会做到如此地步,“你疯了?”   这样下去,就算风枕眠能杀了他,也会因透支灵根导致根基受损。   “疯的是你。”风枕眠语气平静,手上的力度却是又加重了不少。   07的修为到底比风枕眠高,硬碰硬下谁也落不着好。   两人又打了好几个来回,依旧谁也没落到好处。身上的伤口再次增加,血腥味填满了空气。   “疯子。”07低骂了一声,就思考着该忽然脱身。   他比风枕眠高了一个境界,这人虽是难缠了些,但肯定有油尽灯枯之时。   不过,那样就意味着他会受很多的伤。   07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被约瑟维几人追着打的时候,可那时他也未曾感受过如此棘手的感觉。   只能说,那个半步成神的男人,即便是转了世且还处在发育期,也依旧恐怖如斯。   就在07思考间,风枕眠握剑的手忽然抖一下。   那时间甚至没超过一秒,但在这种等级的对战中,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是致命的。   07脸上的愁容烟消云散,他再次勾唇露出个阴森森的笑,“风枕眠,看来你今天只能死在这了。”   黑紫色的光团又一次在空中炸开,而风枕眠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07袖间的飞刃贴着他的脸擦过,风枕眠堪堪避开,下一秒,07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他似乎真的到了强弓之弩的地步,步子踉跄,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   冰霜对那两只怪物的压制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与此同时,血雾再次蔓延。   “呵……”风枕眠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鲜血从嘴角缓缓流出,握着曦辉的手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堂堂高阶修士,居然不敢堂堂正正同我过招。”   他嘲讽的话张口就来,骂了一堆,一句比一句难听。   07也不是忍者神龟,没那么憋。被挑衅第一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了,后面更是忘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握着刀飞了出去,“你找死!”   风枕眠露出的破绽太过明显,07也怀疑过这会不会是陷阱。   但他也属实自负,仗着自己比风枕眠高了一个大境界,丝毫没把风枕眠的心机手段放在眼里。   那一刀确确实实捅中了风枕眠,而同样的,曦辉也贯穿了07的身体。   “呵。”07笑了一声,“我可是高阶修士,不过是被捅一剑,回去养养就行。”   “是吗?”风枕眠跟着笑了,他握着剑柄拧了拧,将曦辉推得更深几分,“可谁告诉你,我只是捅了你一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紧接着,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了深紫色。   这是中毒了的迹象。   “你什么时候……”07不敢相信,想抬手封住筋脉,却被风枕眠一掌打飞。   随后,曦辉引着天雷再次落下。   清晰的雷光落下,将天穹劈成了两半,07这种修炼阴邪之道的邪修最是害怕天雷,而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风枕眠居然能引来雷劫。   “不……不可能!”07叫嚣着,杂糅成的灵根被天雷劈得粉碎,“这不可能!”   噬魂魔蛛的心毒进入心脉,07的修为彻底溃散。而风枕眠再次握着曦辉刺入他的心脏,一个复杂的法阵显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07是真的感到了恐惧。   “不……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法阵光芒骤现,07的魂魄在天雷之下化为灰烬。   那两只被召唤出的怪物在07死亡时化为齑粉,一时间,这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风枕眠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天雷之下,宵小尽除。”   他轻声吐出这么一句话,最后还是没撑住,吐出口血后两眼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看着风枕眠,微微挑了下眉,“已经能够召唤天雷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晏清再次从虚空戒中冒出头,他看着浑身是血的风枕眠,眉头皱得能拧死苍蝇。   随后又回头,对上了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第六十四章   天雷乃是神界之物, 从古至今,除了那个半步成神的风不渡,还真没人尝试过。   毕竟,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觊觎神明的东西。   当然,觊觎神明之物, 也是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风枕眠此刻被包成了木乃伊, 脑袋更是成了阿三哥。   “那个,凯娅……”风枕眠看着凯娅暴躁将勺子戳进自己嘴里, 好几次都磕得牙和嘴皮生疼,“要不我自己来吧。”   这个喂法,他就是铁牙也得被磕没。   凯娅看了眼风枕眠被绷带缠成哆啦A梦的爪子, 继续暴躁喂饭, “怎么?对我的喂饭方式不满意?”   风枕眠哪敢说话,“怎么会呢。”   “不满意也忍着。”凯娅哼了声,“我和他们赌输了, 这三天都是我。”   风枕眠愣了一下,“什么?”   这样的日子他还得过三天?   三天以后, 他的牙还能在吗?   风枕眠为此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三天后是谁?”   “卢迪克。”凯娅说:“然后是米利尔。”   风枕眠差点一口粥喷出来,“伊洛和约瑟维学长呢?”   怎么全是不靠谱的?   “你回来的真是不巧呢。”凯娅阴阳怪气, “他俩刚好出去做任务了。”   风枕眠:……   风枕眠试图保护自己的牙,“那什么,其实我不用吃饭的,要不你们就别来喂我了吧?”   他还想多活几年,真的。   “不行哦。”凯娅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毕竟这是老师安排的呢, 要不你去和老师说说?”   风枕眠跨起个批脸,接受了自己磕牙的命运。   好不容易送走了凯娅, 风枕眠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收到了一大堆的问候。   除了他那些亲爱的队友,也不知道青云宗的师兄师姐们怎么知道他受伤的消息,问候也一串接着一串。   某不靠谱的音修师兄:小师弟,听说你越级打怪成植物人了,师兄很痛心,特意为你谱了首曲子,祝你早日康复。   风枕眠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语音条,差点被唢呐声送走。   淦,大意了。   出门太久,忘记这个师兄的法器是唢呐了。   某不靠谱的兽修师姐:哎呦我的小师弟哦,听说你在那边找了个金发碧眼的弟媳,被榨干了?师姐前几天刚好收了只雄鹿,给你寄些鹿茸补补。   风枕眠:???   谁造他谣?是谁!!   类似的问候数不胜数,风枕眠看了几个,对自己没有节操的师兄师姐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旁,小精灵正抱着药臼和药杵,不停往里面加东西,草药的清香传来,风枕眠动动鼻子,多闻了几下。   “小阿晏?”他唤了一声,晏清动作一停,回头看他。   小精灵歪着脑袋,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是在问他“怎么啦?”   “你在做什么?”风枕眠问:“捣药吗?”   晏清点点头,朝风枕眠那边飞了过去,给人看了看自己的小药臼,“呀!”   风枕眠猜测了一下,小心翼翼发问,“是在替我捣药吗?”   晏清再次点点头,又咿咿呀呀吐出一大堆风枕眠听不懂的话。   不过配合晏清的神情和动作,风枕眠不用猜也知道是在念叨他。   “我错了。”风枕眠认错速度一等一,而且语气非常诚恳,“其实我一向都是很惜命的。”   以前不管师兄师姐怎么试图引诱他越级打怪,他都不为所动。   “可这次是没办法。”风枕眠叹了口气,伸手,让晏清坐在自己掌心。   他看着晏清那双如紫水晶般剔透的眸子,声音沙哑,“小阿晏,珂希亚魂飞魄散了……”   这是风枕眠第一个没能救下来的人。   即使他杀了07为珂希亚报仇,那人还是回不来了。   这些天风枕眠虽然面前没什么事,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随性模样,可这件事早就在他心底扎下了根。   以往都是风枕眠哄晏清的次数比较多,突然间转换了身份,晏清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风枕眠。   他不喜欢看见风枕眠的模样,咬着唇思考了好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飞走了。   风枕眠抬头时,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一脸茫然。   不是,他精灵呢?   他那么大一只精灵,怎么忽然就挺空消失了?   风枕眠艰难挪动自己被包成木乃伊的身子,看了看四周,没有,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还是没有。   就在风枕眠准备下床去外面看看时,小精灵忽然又出现在的视线中。   他从帘子后面探出个脑袋,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绯色。   “呀!”晏清抓着帘子,很是害羞。   这模样,让风枕眠想到了之前小精灵穿公主裙跳舞的画面。   他没说话,定定看着晏清。   “呀……”晏清很不好意思,慢吞吞从帘子后面挪了出来。   之前给晏清买衣服的时候,风枕眠还买了不少卡哇伊的动物装。   什么小猫小狗小老虎,应有尽有。   而现在晏清穿的,是一件可爱的兔子装。   晏清再次飞到了药臼前,握着药杵一下下捣药。   他记得风枕眠以前告诉过他,在东方,捣药的都是兔子。   当时风枕眠还用羡慕的语气感慨了一句,“捣药的兔子,肯定特别可爱。”   气得当时晏清忍不住咬了风枕眠一口。   “小阿晏……”风枕眠摸了摸鼻子,很好,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温热液体。   他家小精灵,总能做出些出乎他意料的动作。   而他,还特别喜欢。   晏清认认真真给他表演了一段兔子捣药,风枕眠也安安静静看完了全程。   当然,他用了留影石记录。   丹药成型的瞬间,药香填满了房间。   晏清的眼睛都亮了不少,献宝似的捧着丹药递给风枕眠,“呀呀!”   快吃快吃!   风枕眠被萌了一脸血,笑着将丹药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脸色一变,差点吐出来。   谁能告诉他这药闻着挺香,为什么吃进去比黄连还苦?   苦涩的药味蔓延,风枕眠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是小精灵亲手给他捣的药,这才忍住没将他吐出去。   他实在是受不了嘴里的药味,手忙脚乱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因为喝的动作太急,差点呛到。   晏清听着风枕眠撕心裂肺的咳嗽,叹了口气,他摸摸自己还没填满的丹田,摸摸握拳。   这人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看来他得再加快速度储存能量,早点长大才行。   –   “伊洛?”约瑟维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眉头微皱。   他和伊洛一起接了个难度不算太高的任务,负责除去索洛城最右边的那只邪祟。   这只邪祟只有4阶,但极会躲藏。   尤其是那片本命黑雾,进去以后仿佛踏入虚空,看不清方向。   约瑟维和伊洛就这么走散了。   虽说伊洛也是中阶修士,而且作为教廷圣子也有不是保命法宝,但约瑟维作为学长,还是很操心后辈。   他在这片黑雾中寻了许久也不见伊洛的踪迹,正思考着怎么将黑雾打散,忽然察觉到了个很危险的气息。   “谁?”约瑟维警惕回头,魔杖在掌心转了两圈。   “约瑟维。”黑袍人几乎同黑雾融为一体,他缓步走出,脸上银白色的面具折射出些冰冷的光泽。   约瑟维盯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是个高阶修士。   而且还是造神会的高阶修士。   和队友一起时,他们还能和黑袍人抗衡,甚至还能追着黑袍人揍。   毕竟这些人的灵根都是杂糅的别人的灵根,地基没打好,房子修的再高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这只有约瑟维一个人。   他紧紧握着魔杖,警惕看着眼前这个黑袍人。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黑袍人朝他伸出手,声音温柔,“在艾尔尼斯很累吧?”   “你想说什么?”约瑟维依旧盯着他。   黑袍人笑了笑,“我想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不嫉妒吗?”   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蛊惑,“身边的朋友不仅比你有天赋,还比你有背景。风枕眠是风不渡的转世,凯娅身后是整个龙族,米利尔是下一任巫族族长,就连天赋不如你的卢迪克,也是未来的公爵大人。”   “而你空有一身天赋,却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身家背景始终不得志,甚至还会被家庭拖累。”   约瑟维听着这些话,脸色铁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约瑟维。”黑袍人叫了他一声,再次朝他伸出手,“加入造神会吧。”   他说:“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为比风枕眠更有天赋的存在。”   –   风枕眠的伤养了很久。   大概以木乃伊的形态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是摆脱了那些绷带。   得见天日的那一刻,风枕眠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能下床走路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珂希亚立了个碑,然后在碑前站了很久。   最后还是卢迪克强行把他架回来的。   这段时间风枕眠虽然每天都在补,但身形还是消瘦了不少。甚至因为在绷带里晒不到太阳,皮肤白了好几个度。   “现在看上去还真像那些被富婆姐姐包养的小白脸。”卢迪克感慨了一句,被风枕眠飞了个眼刀后委委屈屈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错。”   而且,谁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小白脸啊。   他要是富婆,他也养两个小白脸,光是摆在家里都赏心悦目。   然后,卢迪克的脑袋受到了风枕眠拳头的亲切问候。   “实话还不让人说了。”卢迪克抱着头蹲在墙角独自委屈。   风枕眠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声冷笑。不过他又想起什么,朝米利尔看了过去,“约瑟维学长和伊洛还没回来吗?”   米利尔正在吃葡萄,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没呢,他们接的又不是任务单,一时半会回不来也很正常。”   毕竟处理邪祟和作乱的异兽是个大工程,忙上一两个月也是很正常的。   “这样吗?”风枕眠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踹了开。   只见一向稳重的约瑟维此刻像极了流浪好几个月的乞丐,身上脏兮兮又破破烂烂,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不好了!”约瑟维说:“伊洛、伊洛被造神会的人打伤了!” 第六十五章   伊洛伤得很重。   他的灵根隐隐出现了碎裂的痕迹, 吓了老师一跳。   当时就被医修推着,送进了抢救室。   “发生了什么?”卢迪克很懵,“你们不是去除作乱的异兽吗?怎么遇上造神会了?”   约瑟维还没从那阵恐惧中回过神, 听到这话,呆愣愣抬起了头。   眸子里满是茫然。   “学长。”风枕眠拍了拍约瑟维的肩膀, “你还好吗?”   约瑟维摇了摇头, “伊洛是为了保护我才成这样的。”   他声音有些哽咽,“当时我和伊洛追杀一只四阶异兽走散了, 然后我被造神会的黑袍人找上。”   风枕眠眉头一皱,“又是造神会。”   想到惨死在07手中的珂希亚,风枕眠眸色一暗。   “他问我, 要不要加入造神会。”约瑟维听到这话的时候, 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几人也是这种感觉,凯娅更是没忍住骂了句“傻逼”。   “我拒绝了。”约瑟维皱眉,“然后他就开始对我动手, 似乎……是想拔了我的灵根。”   约瑟维家境贫寒,但因为那一身顶级灵根, 被特招进了艾尔尼斯。   造神会觊觎他的灵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该死的造神会!”卢迪克骂骂咧咧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就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就被凯娅按了回去,“你消停点。”   伊洛还在抢救室躺着呢。   几人各有所思,因为伊洛的受伤情绪都不怎么高。风枕眠更是一直想着造神会的事情,眸色越来越冷。   虽然主教已经被赫尔斯斩杀,但他的邪恶组织却被发扬光大了。   这对修士和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势必是要将其铲除的。   只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 这对他们很不利。   伊洛的抢救进行了一个小时,主治医修出来时叹了口气。   “怎么样?”约瑟维立马冲了上去。   “稳定住了。”医修说:“只是伊洛的灵根根基受损, 需要养几个月。”   听到这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卢迪克拍拍胸口,没忍住嘀咕道:“怎么最近大家接连进医院啊?”   风枕眠才刚拆了绷带没多久,伊洛又躺下了。   “都怪这该死的造神会!”   –   伊洛苏醒时,一睁眼看到好几张放大的脸,差点社恐发作又晕过去。   还是卢迪克率先一步推开其他人,抱着伊洛使劲晃了晃,“好兄弟,你可算醒了。”   伊洛差点被他晃吐了,“卢迪克,你松手……”   卢迪克是被约瑟维扒开的。   几人围着伊洛一阵嘘寒问暖,纷纷掏出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伊洛。   风枕眠看了眼,和之前送他的礼物一模一样,连包装都不带换的。   他正准备掏出自己的礼物,也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您好,鼬政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一只小小的黄鼬出现在门口,卢迪克低头看了一眼,把黄鼬拎了起来,“鼬政快递?这是什么?”   “您好。”黄鼬奶声奶气地开口,“请不要骚扰快递员。”   他将身后大大的包裹递了出去,“风枕眠先生,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我的?”风枕眠有些惊讶,“我记得我没买东西啊。”   虽然疑惑,但鼬政的确是东方的。   他填了签收单,又从卢迪克手里将小黄鼬解救下来,顺便给了他一块刚刚从卢迪克那里薅来的宝石,“辛苦了,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小黄鼬没想到出差还有意外收获,嘴角疯狂上扬,“谢谢。”   他开开心心抱着宝石离开,风枕眠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快递,一回头,发现几双眼睛目光灼灼盯着他。   风枕眠:……   风枕眠:“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好奇。”卢迪克说:“你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风枕眠疑惑,“我记得我没买东西来着。”   而且还是从东方买东西。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卢迪克从风枕眠手里拿过了包裹,当即就动手准备拆开。   也在这时,风枕眠忽然记起了那时什么东西,立马伸出了尔康手,“等等!不能拆——”   可惜,他说完了。   卢迪克看着包裹里面的鹿茸陷入沉默,一旁凯娅压抑不住好奇心,也凑了过去,“到底是什……”   几人看着掉在地上的鹿茸,诡异的安静了。   病房里安静得过分,他们先是看着鹿茸,又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了风枕眠。   “不是,你们……”风枕眠想解释,可在晏清的视线看过来的瞬间,绷不住了,“别这么看着我!”   “兄弟。”卢迪克拍拍风枕眠的肩膀,看着约瑟维把鹿茸捡起,“没事,咳。年轻人嘛,虚、虚一点也是正常的。”   风枕眠被他气笑了,捏着卢迪克的手咬牙切齿,“你才虚!”   他的师姐坑弟还真是不留余地!   几人点点头,“啊对对,你不虚。”   约瑟维把鹿茸塞回风枕眠手里,“咳,注意身体。”   风枕眠真是有口难言,偏偏晏清的目光依旧落在风枕眠身上,甚至往下挪了几分。   风枕眠不自觉夹了夹腿,又觉得这样有些做贼心虚,只能无能狂怒道:“我真的不虚!”   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师姐的坑弟快递,风枕眠遭受了好几天异样的眼光。   偏偏这种事他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只能笑着和每个人练了练。   其中,以最关切风枕眠的卢迪克被问候得最多。   他顶着那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委屈巴巴,“我也是关心你啊呜呜呜……肾虚而已,这很常见……”   风枕眠看着他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我也只是关心你啊。我亲爱的室友,要不咱们还是再练练吧。”   “不了不了。”卢迪克疯狂摇头,“我错了我错了。”   风枕眠这才满意的收回了拳头,看着一旁疯狂进食的晏清,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家小阿晏,真的吃得越来越多了。   之前采购的灵果又一次见了底,风枕眠叹了口气,带着小精灵再次出发去集市。   “你去哪?”卢迪克见他离开,没忍住问了一句。   “去给小阿晏买口粮。”风枕眠看着晏清圆鼓鼓的肚子,“吃这么多,真的不会撑吗?”   晏清挪了挪身子,不让风枕眠戳。   为了积攒力量,他每天都吃得很撑,虽然胃已经快适应现在的饭量了,但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想到这,晏清又抬头,很是幽怨地看了风枕眠一眼。   他吃这么多都是为了谁啊!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他家小精灵时不时的闹脾气,对此也不是很在意。   和卢迪克简单道了个别,他带着晏清出了门。   小精灵吃得太撑,懒洋洋窝在风枕眠颈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大家的灵宠都吃得比较多,风枕眠去买灵果的时候,好几家都是断货的状态。   往常买灵果只需要十几分钟,今天则是整整花了一个小时。   风枕眠估摸了一下晏清最近的饭量,买了大概半个月的灵果,这才打道回府。   回学院时,他走的是以往不怎么去的林间小道。   “这边风景还挺不错。”风枕眠看着落在掌心的梅花,忽然有种故乡的感觉。   梅花的产地主要在东方,以前在青云宗时,他的抠门师尊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学别人附庸风雅。   在门前栽了一片梅花林,害得风枕眠整天忙前忙后给树施肥抓虫。   现在看到梅花,久远的记忆浮上脑海,一时间,风枕眠有种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的恍惚感。   “呀?”晏清被梅花的香气吸引,凑过去闻了闻。   精灵之森是没有梅花的,他对这个陌生的植物还挺好奇,脑袋东摇西晃,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后小心翼翼朝梅花伸出了罪恶的手。   他就偷偷摘一朵,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过一朵梅花对晏清而言还挺大,他掰下来以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着这个比自己脑袋都大的梅花,有些头疼。   该怎么把梅花藏起来呢?   这么大摇大摆拿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偷摘梅花了。   晏清正思考着,风枕眠忽然掐了个诀落在晏清身上。   那朵梅花骤然缩小,随后风枕眠将缩小后的梅花别在了晏清的耳朵上,“嗯,真好看。”   二头身小精灵自是没有成年期那种勾人心弦的美,但五官依旧精致漂亮。   他被夸得有些害羞,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呀。”   你也很好看啊。   可惜,风枕眠听不懂。   他看着晏清害羞的模样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忽然又闻到了一股诡异的香味。   那是股很清冷的玫瑰香,闻着很舒服,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大雪中的红玫瑰。   风枕眠嗅了两下,总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隐隐的,还有些勾人。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过去。   犹豫了片刻,风枕眠慢吞吞抬脚,顺着香味发散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片区域之前风枕眠从未见过,踏过某块地砖时,他感觉到了一阵隐隐的灵力波动。   “小阿晏。”风枕眠盯着周围,“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晏清皱着眉,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他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呀。”   那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风枕眠也有这种感觉,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里面是一片玫瑰园,而成群的玫瑰花中,还有一棵巨大的树木。   它看上去已经活了很多年了,树干粗壮,大概有五六个成年男人合抱那么粗。   风枕眠盯着树干看了一会,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更强烈了。   他朝着树干伸手,在即将碰到树干的刹那,一道森然的剑意直直朝他涌来。 第六十六章   和之前那些打斗不同, 这次的剑意是真真切切让风枕眠感受到了死亡压迫。   而上一个给风枕眠这种感觉的人,还是已经沉睡了的赫尔斯。   这也意味着,这道剑气的主人是圣阶以上。   “呀!”晏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正准备去帮忙,可又觉得那剑意眼熟, 一时间错过了最佳的帮忙机会。   风枕眠倒是也没想晏清来帮忙, 毕竟他更怕晏清被剑意所伤。   “学院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风枕眠几乎是被那道剑意追着揍, 好几次都差点被剑意划伤。   也亏得他以前练就了一身逃命的好本领,不然可能在剑意涌出的瞬间就被钉穿了。   剑意就像安了GPS定位,不论风枕眠怎么躲, 他都能精准找到风枕眠, 然后追着人揍。   风枕眠躲又躲不掉,打又打不过,心里憋着口气, 很是暴躁。   关键是,这道剑意似乎很熟悉他的招式, 不管风枕眠做出什么动作,剑意都能预判。   “这到底是谁留下的坑爹玩意?”又一次被预判后, 风枕眠提剑朝那剑意挥了过去。   两道金色的华光相撞,荡开的余波差点将玫瑰园摧毁。   风枕眠被压制得厉害,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该怎么解决这道剑意。   一般来说,只能将其打散。   但很明显,现在的风枕眠没有这个本事。   他和剑意的对峙仍在继续, 一道又一道余波不断荡开,不过片刻, 玫瑰园就成了一片废墟。   而那棵年代久远的古树也隐隐出现了划痕。   风枕眠手腕翻转,加大了灵力输出。   当然,在输出的同时他也在疯狂汲取此处的灵气。   刚刚他才发现,此处灵气特别充沛。   努力积攒能量的晏清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跟着开始吸收灵气。   在这种极限压力下,风枕眠感觉自己的修为瓶颈开始松动。   他从合道境初阶,晋级到了中阶。   但,他对灵力的运转也已经到极限了。   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风枕眠已经将丹田榨空了两次,也亏得丹田不连肾,不然他恐怕真得吃鹿茸补补。   风枕眠和剑意的对峙越来越激烈,那棵古树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   大概又过了三五分钟,风枕眠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剑意终于是突破了风枕眠的屏障,脱力的瞬间,风枕眠已经做好了再回病床上躺一个月的准备。   然而在剑意即将碰到他的瞬间,莫名其妙拐了个弯,随后直直撞在了那棵古树上。   只听见“轰——”的一声,古树应声倒地,扬起不少灰尘。   同时,一道不起眼的浅白色华光钻进了风枕眠的身体。   谁也没发现。   风枕眠抬手将那些灰尘驱散,咳了好几声,看着这一幕一脸懵逼,“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把他当仇人一样追着他揍的剑意,怎么就忽然拐弯了?   而且,这棵树看上去好像很值钱的样子,他该不会又要赔钱了吧?   风枕眠脑子空空,正思索着要不要赶紧跑路,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只熟悉的猫头鹰。   “是谁砍了我的宝贝古树?现在立刻马上到校长办公室来!”   风枕眠:……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位置。   以及对面熟悉的人和熟悉的表情。   “院长……”风枕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看着院长生无可恋的表情,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继续跟个鹌鹑似的垂着头。   坐在他肩膀上的晏清用脑袋蹭了蹭风枕眠的脸,看上去像是在安慰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长才沧桑的开口,“小风啊,你是对我有意见吗?”   风枕眠小心翼翼抬头看了院长一眼,“我说这是意外,您信吗?”   “那你的意外可真多啊。”院长看了他一眼,“算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直接走程序吧。”   院长说着,递给了风枕眠一张天价罚单。   风枕眠被罚单后面数不清的0吓得手抖,他看了眼罚单,又看了眼院长,结结巴巴道:“院、院长……”   “嗯?”院长看向他。   风枕眠把罚单放回桌上,“我觉得,我还能解释一下。”   虽然他现在的钱足够赔偿,但突然损失二分之一的财产,对穷惯了的风枕眠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我当时走进那片玫瑰园,然后就被一道莫名其妙的剑意攻击。”他疯狂比划,“是那道剑意毁了你的宝贝古树!”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院长的表情没什么波澜,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艾尔尼斯只有一个地方有玫瑰园。”   他抬眸,看着风枕眠,“是学院的禁地。”   风枕眠:……?   禁地他倒是听说过,据说是以前关幽灵的地方。   只可惜,学院最后一只幽灵被他当成厉鬼超度了。   “我,误入禁地了?”风枕眠有些茫然,“你们禁地都不设一下标语那些吗?”   比如什么“前方禁地,请勿入内”之类的标语。   “设过。”院长很想点烟,“只不过你们东方交换生一身反骨,以前我贴的标语全被无视了。”   还说什么“越不让进的地方,就越是值得冒险”,气得院长吃了好几颗速效救心丸。   风枕眠嘴角抽抽,心里将那个把他路走死的前辈问候了好几遍。   “你还没把学生守则看完吗?”院长的语气更沧桑了,“这一条写在第207条。”   风枕眠心想到底谁会看那本砖头书啊,他还想说些什么,但院长先一步开了口。   “至于那道剑意。”院长微笑,“是风不渡留下的。”   风枕眠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后,他听见院长37°的嘴里吐出了格外冰冷的话,“你说,那道剑意在守护一个东西。”   “五百年后的你,会来到那片禁地。”   风枕眠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院长接下来说的话,会对自己的钱包造成暴击。   “我当时拒绝了你,毕竟你半步成神,那道剑意一但被触发,很可能把我的学院夷为平地。”院长看着风枕眠惨白惨白的脸,“但你拍着胸脯给我保证,说不会发生那些事情的。”   风枕眠总觉得院长看自己的表情别有深意。   “还说,就算造成了什么不良后果,转世后的你也会全款赔偿。”说着,院长掏了掏口袋,“对了,这是当时你给我写得保证条。”   保证条看上去有些年代了,纸页泛黄,风枕眠低头看了一眼,再次瞪大了眼睛。   【本人风枕眠,保证剑意不会毁了学院。如果不幸发生意外,本人将全款赔偿】   风枕眠看着纸条上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他写的是我的名?!”   而且这个字迹还真和他的一模一样。   虽说转了个世,但好歹也是他自己。   风不渡至于这么坑他嘛!   因为这个保证条,风枕眠不情不愿贡献了二分之一的财产交罚款。   临走前,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小风啊,虽说我和你师尊是旧友,也算你半个师叔……”   “但你这闯祸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以前的东方交换生也经常闯祸,但好歹是一年就闯个那么三四次。   风枕眠倒好,这短短几个月,就闯了别人近一年的量。   “……”风枕眠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他的每次闯祸都不具备主观因素。   他抹了把脸,悲伤开口,“我,尽量吧。”   等他回去就把学生守则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坚决杜绝任何再次交罚单的情况。   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后,风枕眠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今天的天很蓝,阳光也很充沛。   暖洋洋的光落在身上,风枕眠的心却拔凉拔凉。   “小阿晏……”风枕眠叹了口气,“我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遣送回去的交换生啊?”   晏清不知道风枕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歪头看着他,“呀?”   “我感觉我的未来,一片灰暗。”风枕眠低垂着脑袋,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晏清看着他这模样,伸出小藤蔓,勾了勾风枕眠的手指。   “没事。”风枕眠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晏清,朝小精灵笑了笑,难得登录了校园账号,“让我看看,以前那些交换生前辈闯了祸都是怎么解决的。”   那些人把他的路走死了,总得给他留下些作业抄抄吧。   但点开论坛以后,风枕眠的目光被一个飘红的帖子吸引。   #扒一扒那个恐怖如斯的东方交换生#   标题很引人注目,风枕眠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恐怖如斯?是在说我吗?”   可他在学院的人设不一直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吗?   难不成,又是谁在造他谣?   风枕眠怀着沉重的心情点开了那个帖子,然后,他又被迫回忆了一遍自己的闯祸史。   不过,这次是站在那些西方同学的角度。从他们惊恐的言辞中,风枕眠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无意识闯的祸,对他们来说有多震撼了。   帖子隔三差五就播报一次风枕眠的光辉事迹,风枕眠有种裤衩子都被扒掉的感觉。   而看到最新一次播报时,他陷入了沉默。   “银发紫眸……”风枕眠看了眼坐在自己肩膀上抱着糖啃的晏清,“精灵王?”   他家小阿晏娇里娇气的,真的是传说中冷漠矜贵的精灵王吗? 第六十七章   可能是那个帖子给风枕眠的冲击太大, 这天夜里,他居然梦到了晏清。   依旧是精灵之森,也依旧是母树旁。   但和曾经梦境不同的是, 这次的精灵之森处处透露着死气,那些记忆中葱郁的植物全部枯死, 生命之泉干涸, 就连母树都枯萎了。   成年期的晏清跪在母树旁边,漂亮的紫色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阿晏……”风枕眠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落在了晏清的肩上,“别哭了。”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 晏清的眼角已经哭红了。眼睛里全是血丝, 看上去像很久都没休息好一样。   “风枕眠……”晏清哽咽着唤了他一声,听到那句“我在”以后,终于是绷不住大哭起来, “精灵之森…没有了……”   母树枯死,生命之泉干涸。   那个存在于传说中的精灵之森, 终究还是被毁掉了。   “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晏清继续哭泣,“我护不住他们……”   四周, 是数不清的,精灵的尸骨。   这一幕让风枕眠震惊,要知道,精灵是半神族,是被生命女神偏爱的种族。   这世间很少有修士能伤到精灵,就更别提灭了精灵一族了。   风枕眠实在是想象不到,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造成精灵之森如今的惨状。   “不是你。”风枕眠再次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开口,他抬手, 将晏清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不是你,是我。”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护住你的族人。”   如此惨烈的画面,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难以接受,就更别说身为精灵王的晏清了。   那是他的族人,本该无忧无虑生活在精灵之森的精灵。   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骨。   仇恨的种子在心间发芽,晏清握紧了拳,“我要杀了他。”   “好。”风枕眠手上用了些劲,感受着怀里人颤动的身躯,低声开口,“我们会杀了他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画面被黑暗吞噬,风枕眠莫名感觉心悸了一瞬。   等视线恢复时,他看到了更为震撼的一幕。   “阿晏!”风枕眠跌跌撞撞跑去,搂着浑身是血的晏清,表情呆滞,“阿晏……”   晏清伤得很重,身上像是被什么尖齿动物啃食过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细密的牙印。   他的翅膀也破碎了,颈间还有一条深深的伤口,一说话,血就不断往外涌。   “对、对不起……”晏清艰难开口,他想摸摸风枕眠,但手怎么也使不上劲。   还是风枕眠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晏清体内,想修补好这具破碎的身体。   “别说话。”风枕眠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别怕阿晏,不会有事的……”   晏清艰难扯出个笑,眸子里满是悲戚,“要留你一个人了……”   情绪被梦境无限放大,风枕眠感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呼吸也在那一瞬停滞。   尤其是在怀中的精灵化为点点星光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达到极致。   随后,情绪就滴入水中的墨水,不断扩散,直至侵染整片水域。   风枕眠从梦中惊醒,那阵情绪仍旧没有散去。   “呀?”晏清本来做梦梦到自己正在一大片糖果海里遨游,正准备嗷呜一口吃掉,结果被风枕眠粗重的喘息声惊醒。   他有些茫然的揉揉眼睛,“呀?”   风枕眠额上全是冷汗,心脏也剧烈的跳动着,甚至在某些时候还骤然缩紧。   瞧见晏清飞到自己面前,他艰难扯出个笑,声音沙哑,“抱歉,吵醒你了。”   “呀?”晏清瞧他满头是汗,抬手召唤小藤蔓拿起了纸巾给人擦拭,有些无奈。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被噩梦吓成这样。   但转念一想,梦中的情绪又不可控,被吓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藤蔓拍了拍风枕眠的背,像是在安抚。而后,晏清又操纵着藤蔓给风枕眠倒了杯水。   “谢谢。”风枕眠将那杯水一饮而尽,那种难受感散去了大半。   “小阿晏。”他抬手,看着乖乖坐着掌心的晏清,松了口气,“还好,那只是个梦。”   也只能是个梦。   风枕眠垂眸,长睫将情绪遮盖。   他不会让晏清成那幅模样的。   -   做了那个梦以后风枕眠时常陷入emo情绪,甚至因为梦中的情绪太强烈,他还去算了一次卦。   可他和晏清的未来像是被一只大手掩去,什么也看不见。   不信邪的风枕眠又斥巨资找米利尔占卜,得到的结果依旧是看不清的未来。   “被遮挡的未来。”米利尔挑了挑眉,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据我所知,只有一种情况呢。”   风枕眠看着她,等待后半句。   然而米利尔只是指了指天空,“有些话可不能说,得自己悟。”   说完,米利尔就一脸神秘地离了开,顺便薅走了刚好路过的凯娅。   “你拉我干什么?”凯娅茫然,“我不去那边!”   “姐姐一个人走夜路害怕,小凯娅陪陪我。”   “你有病吧?这是白天!”   ……   看不见的未来让风枕眠的情绪持续低迷,就连晏清都哄不动了。   “我没事。”风枕眠见晏清耷拉着脑袋,抬手揉了揉小精灵的头发,“过几天就好了。”   他现在大概是那种,人类本能的,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惧。   虽说未来一词的确虚无缥缈,但当某个可能性出现,又不确定它会不会发生时,难免敬畏。   风枕眠不怕未来,但他怕梦境中那个可怕的未来。   总是情绪低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风枕眠不会让自己一直陷在那个情绪中。   “我好像知道,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风枕眠看着自己的掌心,“所以,风不渡确实预见了未来吗?”   所以才会叮嘱灵,一定要让他提升实力。   风枕眠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头一次提着剑进了练武场。   据说这是曾经那些交换生前辈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也是每年有交换生时,其他学生最不喜欢来的地方。   好在参赛的选手不止艾尔尼斯的学生,这才不至于让那些交换生前辈没有对手。   在风枕眠刚刚来的时候,练武场一度无人光顾,还是后来大家发现风枕眠不喜欢练武,这才又陆续冒头。   以至于现在他们看看风枕眠出现,一个个和见了猫的耗子一样,论坛更是拉起了十级警戒线。   不过这些风枕眠并不知道。   “噫,你怎么来了?”卢迪克看见风枕眠的时候有些惊讶,“你不是说打打杀杀特别粗俗,一点也不符合你高雅的气质吗?”   练武场在风枕眠进来的那一瞬间变得格外安静,偏偏卢迪克又是个大嗓门。   一时间,风枕眠感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明明他不是社恐,但此刻也社恐犯了。   “你闭嘴吧!”风枕眠捂住了卢迪克的嘴,把人拖到一旁的角落里,“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五十七天前。”卢迪克老实巴交回答。   风枕眠:……   风枕眠没想到这人还真老实回答,顿时语塞,过了好半天才说:“人总是会变的。”   “所以你现在不喜欢高雅,喜欢粗俗了?”卢迪克天真开口。   风枕眠的拳头握了又握,心想要是凯娅在就好了。   凯娅在的话,就能成为他的手替,替他揍卢迪克了。   “你来这干嘛?”风枕眠木着脸转移了话题,“我记得谁以前说过,打架是莽夫干的事,和贵族不沾边。”   “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风枕眠说这话时也没压低音量,这一次,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卢迪克身上。   “你不说你不记仇的吗?”卢迪克震怒,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风枕眠耸了耸肩,“对啊,有仇我一般当场就报了。”   卢迪克嘴角一阵抽抽,半天没说出话来。   台上的人还在比武,风枕眠看了一会,再次问卢迪克,“好端端的,你怎么来练武场了?”   “这不是快期末了吗?”卢迪克叹气,“你也知道的,有东方交换生时的期末总是很可怕。听说今年的期末考试是两人组队,完成一个高难度任务。”   卢迪克不知道自己和谁组队,但他和风枕眠这些天赋异禀的变态呆久了,总觉得自己很废物。   “我不想拖别人后腿,所以想着偷偷来提升一下实力。”   风枕眠不喜欢打打杀杀,伊洛讨厌人多的地方,至于凯娅,她怕疼,更不可能来这。   卢迪克本来觉得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偷偷内卷的事,却没想到风枕眠会突然来这。   于是他也郁闷回问:“你呢?你怎么来这了?”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梦境的事风枕眠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只能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经过上次任务单,我发现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用一种“是我聋了还是这人疯了”的表情看着风枕眠。   这一次,风枕眠不为所动,语气坚定,“学习的每一天都不容荒废,我不能再当一只咸鱼了!”   他仿佛中二病发作,看得一旁的卢迪克和晏清目瞪口呆。   而中二病本人还握着拳,“我要崛起。”   卢迪克嘴巴张得老大,晏清则是嫌弃得往旁边挪了挪。   看吧,他就说憋了久总是会变态的。   好在风枕眠也没犯病太久,说完那句话以后,就认认真真翻看起了练武场的规则。   卢迪克比他早来几天,索性当起了解说,“今天是擂台赛,就和我们开学考试那样,打赢了擂主,就成为下一个擂主。”   顿了顿,卢迪克又皱起眉,“这个擂主已经连赢十局了,好像是隔壁凯特学院的。”   “凯特学院?”风枕眠看向台上的人,“那还真是挺巧。”   前不久他们才去隔壁砸过场子。   刚好那擂主又将一个攻擂者打飞,风枕眠看着他的手法,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他下手有点狠啊……”   “他这是钻了规则的漏洞。”卢迪克说:“不伤及性命,也不损毁灵根。”   但作为一个修士,在比赛中被人打断手脚,也是一件极具羞辱的事。   “来人攻擂啊。”那个擂主笑了笑,“艾尔尼斯的孬种们。”   这狂妄的语气,的确能挑起情绪。   不过大家也不是傻子,在没有明确把握能赢的情况下,才不会贸然出头,送上门给人羞辱。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挑选幸运观众了。”   卢迪克适时解释,“擂主成功守擂10局,就可以获得一次挑对手的机会。”   “而且,被挑中的人不能拒绝。”   卢迪克说这话的时候,那个擂主的视线刚好落到了他们这边。   风枕眠瞧见他眸底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兴奋,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果不其然,下一秒,擂主抬手指了指他们这边,“就你了。”   风枕眠轻嗤一声,提剑站起。   可他步子都还没迈出去,擂主又继续说:“不是你,是你旁边那个绿毛。”   绿毛卢迪克:??? 第六十八章   虽说卢迪克的确是打算来接受磋磨提升实力, 但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打算去给别人当沙包。   尤其,对手还是个专钻规则漏洞且心狠手辣的变态。   卢迪克人都傻了, 呆愣许久才抬手指着自己,“我?”   这人有病吧?   他就是个吃瓜群众啊!   “对, 就你。”擂主笑了笑, “依照艾尔尼斯的规矩,阁下似乎不能拒绝我。”   搬出艾尔尼斯无非就是想用学校的名誉给卢迪克施压。   风枕眠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正打算说些什么,可卢迪克却按住了他的手臂。   随后,卢迪克起身, 收敛笑容, “阁下说的是,艾尔尼斯一向注重名誉,自然不会不守规则。”   “卢迪克……”风枕眠还想劝劝, 卢迪克回头笑着看他,“风哥, 艾尔尼斯可没有不敢应战的懦夫。”   “输一局罢了,我又不是输不起。”   说完, 卢迪克就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擂台。   “想不到之前逃过的擂台赛,兜兜转转,以这种方式回来了。”卢迪克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说:“估计等会我就得在伊洛病房里加张床位了。”   临近期末,抱佛脚的学生过多,但实战这种东西, 是报不了佛脚的。   于是他们被佛踹了一脚。   一个个因为急功近利受伤住院,好在医学院的医修们早就习惯了, 不过激增的工作量导致他们情绪不稳。   听说最近打针的时候,针头都比以往粗了不少。   卢迪克感慨了一下自己的悲惨命运,随后按着流程认认真真开始。   “艾尔尼斯,卢迪克。”   “凯特学院,卢卡。”   做过自我介绍后,两人也没客气,直接动起了手。   卢迪克是个典型的西方剑修,西洋剑剑长且重,造型上像个十字架,使用起来有些莫名的笨重感。   卢卡作为一个亡灵魔法师,自是比他敏捷得多。   笨重是卢迪克很致命的弱点,因为动作迟缓,他也总是会忽略很多东西。   虽说在灵的特殊训练中,增强了他对细节的观察度,但在短时间内,这个缺点是消除不了的。   至少,在卢迪克学会拿着重剑灵活走位以前是不可能的。   风枕眠看着台上的打斗,眉头皱成了“川”字。   “呀……”晏清也忍不住皱眉。   卢迪克顶着迪西亚公爵独子的名头,平日里自然也被很多双眼睛注视着。   大家都知道卢迪克是那种有点天赋但不多的类型,也因此,格外关注这场对战。   “卢迪克能赢吗?”   “不知道,很难说。”   “我觉得赢不了……你们想想,之前被那个卢卡打败的人,哪个不比卢迪克强。”   “也是,那我们岂不是被凯特魔法学院按在地上摩擦?”   被隔壁学院的人挑衅到家门口,偏偏还打不过,属实憋屈得厉害。   而这一会的时间,卢迪克身上挂了不少彩,被卢卡召唤出的亡灵压制得厉害。   重剑本就笨重,偏偏卢卡抓准了这个缺点,召唤了好几只亡灵骷髅。   卢迪克的重剑能砍碎这些亡灵,但他并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只。   尤其是在卢卡还在一旁干扰的情况下。   “咔——”   卢迪克忍着痛将面前的骷髅砍碎,又立马回身,一剑挥向身后的骷髅。   那骷髅白森森的骨头在卢迪克背后划出了几条深深的血印,疼得卢迪克当即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呀。”卢卡捂着嘴笑了两声,“抱歉,骷髅不懂事,你不会介意吧?”   卢迪克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还是摇了摇头,“打斗吗,出现这些情况很正常。”   受伤后,卢迪克的动作更加笨拙。   而那几只骷髅下手也越来越狠,卢迪克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砍碎了多少骷髅,只知道每砍碎一只,就有新的骷髅补上来。   砍不完,根本砍不完。   时间一长,卢迪克渐渐体力不支。   “卢迪克快要撑不住了。”风枕眠皱眉,看着他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骷髅不会痛,而且有亡灵魔法阵加持,身上叠了好几层buff。   卢迪克也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双手持剑,再次朝自己面前的骷髅挥了过去。   “不行……”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些骷髅根本没有止境,这样下去他只会被耗空。   好歹是代表艾尔尼斯出战,卢迪克不想输得太难看。   他眯了眯眼,开始观察起了卢卡的位置。召唤亡灵的同时开启亡灵魔法阵是一件很耗费灵力的事情,为了拉长时间线,卢卡缩短了符阵的范围。   这也导致,卢卡只能站在离卢迪克不远不近的地方。   卢迪克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路线,在骷髅又一次朝自己围攻过来的时候,忽然将手里的重剑扔了出去。   剑身砸在两个骷髅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卢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舍弃武器的卢迪克不再笨重,只一瞬就来到了卢卡面前。   近战一向是魔法师的弱项,于是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卢迪克这是做什么?他居然舍弃了他的剑?!”   要知道,剑对于剑修而言,是老婆一样的存在。   甚至在剑修之中,还流传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说法。   卢卡显然也没想到卢迪克会舍弃自己的剑,被近身的那一刻注定了受伤。   卢迪克也没留情,一掌用了十成十的修为,将卢卡打得吐出了好大口血。   可惜他之前被骷髅消耗了太多灵力,没能将卢卡打下擂台。   底下传来了一阵惊呼,大家又窃窃私语起来。   “卢迪克6啊,这还是第一个把那个卢卡打伤的!”   “卢迪克冲啊!给我们艾尔尼斯争口气!揍他丫的!”   ……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显然艾尔尼斯的各位被激起了斗志。   可风枕眠的眉头一直没舒展过。   他能感觉到,那个卢卡对卢迪克很是不屑,从开始到现在都像猫逗耗子一样,在戏耍卢迪克。   被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打伤……   只怕卢迪克等会,会面对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事实证明,风枕眠想得没有错。   卢卡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盯着卢迪克冷笑了一声,“呵……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抬手,两团紫黑色的光团在掌心浮现,随后,一个巨大的亡灵法阵铺满擂台。   卢迪克被法阵升起的气波吹得后退好几步,死亡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在其中,感受到了杀意。   “准备好受死了吗?”紫黑色的雾气不断翻涌,衬得卢卡那张脸格外阴沉。   卢迪克再次捡起了自己的剑,艰难同卢卡过了几招,成功将身上的伤口加深。   “唉,应该不算太丢脸吧?”卢迪克叹了口气,重剑终究没抵过卢卡的魔法攻击。   身体飞出去的瞬间,卢卡身影诡谲,竟是在瞬息之间出现在卢迪克身侧。   而后抬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窒息感骤然上涌,卢迪克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卢卡敢当众违规。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卢卡忽然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享受着顶级资源结果还是个废物,你怎么有脸活在世上的?”   他语调散漫,说出的话全是恶意。   “你……”卢迪克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   下一秒,卢卡一拳砸在了他肚子上。   卢迪克脸色骤变,五官因痛苦变得扭曲。他身子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轻飘飘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还没等卢迪克爬起来,卢卡又抓着他的手,重重一折,“你这种浪费资源的废物,就应该早点从世界上消失。”   各种充满恶意的话语不断从卢卡嘴里说出,尤其是当他提到风枕眠时。   “风枕眠那么优秀,你怎么有脸和他待在一起?还是说,羞耻心这个东西,你真的没有吗?”   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更痛的,是被言语扎穿的,卢迪克的内心。   “啊——”   他的手腕似乎被卢卡折断了,冷汗不停从额角冒出来,卢迪克咬着唇,看着卢卡那张没有情绪的脸,莫名感到恐惧。   那人的手,再次伸向了他的另一只手。   果然,自己也逃不过被折断手脚的命运吗?   卢迪克苦笑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躲不过,那就让他当一次缩头乌龟吧。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不仅如此,方才一直压迫着他的那股力量也莫名消失了。   卢迪克睁眼,看见背对着自己的风枕眠。   “你?!”卢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抬起头时眸子里满是怨毒,“艾尔尼斯的学生,都像你这么不守规矩吗?”   “凯特学院的人都像你这么心思歹毒吗?”风枕眠冷冰冰看着他,手腕反转,曦辉在掌心浮现,“艾尔尼斯可从未规定过,不能在别人攻擂的时候,加入擂台。”   晏清飞到卢迪克身边,一脸肉疼地给他治疗。   卢迪克看着风枕眠的背影,表情呆呆的,“风哥?”   “下去休息吧。”风枕眠回头看他,露出个笑,“风哥给你报仇。”   他今日穿了身仙气飘飘的白衣,本来还以为能凹一下小仙男的人设,没想到遇到个不长眼的玩意。   “呵……”卢卡并不知道被东方交换生支配的恐惧,眸中是满满的战意,“你还真是自信。”   “毕竟我是个阳光开朗的大帅哥。”   以往这种竞赛,风枕眠都会给自己的对手十足的尊重,但现在他不想给了。   台下的人根本没看清风枕眠的动作,只看见几道残影飞速在空中划过,伴随着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   “砰”得一声,卢卡摔在地上,宛如死狗。   他的四肢以一种不正常的弧度扭曲着,表情很是痛苦。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填满了怨毒,正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   “确定要这么看着我吗?”风枕眠微微勾唇,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开口说:“规则里可没写,不能把人戳瞎哦。”   说这话的时候风枕眠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明天吃什么一样。   卢卡莫名感到了一阵恐惧,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开了头。   整个练武场安静极了,风枕眠满意的收回剑,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还有要攻擂的吗?”   底下鸦雀无声,不少同学都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   风枕眠很满意,“既然没有,那今天的擂台赛就结束了,大家请回吧。”   台下的人陆续散去,医修抬着担架准备把卢卡带走,从风枕眠面前路过时,被人拍了拍肩膀。   “医生。”风枕眠那张脸笑起来很有杀伤力,即使刚刚医修看到了他如此凶残的手法还是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怎么了?”晕头转向的医修问。   风枕眠笑得更灿烂了,“也没什么。”   他说:“就是想提醒一下您,得重点照顾咱们邻校的兄弟。毕竟他不辞辛苦,跑来艾尔尼斯给许多同学进行了指点呢。”   之前卢卡侮辱性将那些修士的手脚折断时,医修也在这。   他沉默片刻,笑了,“这是自然。”   艾尔尼斯的人都很护短。   上到老师下到各种工作人员,甚至包括已经毕业的学生。   在圣亚帝国,一般是不会有人主动得罪艾尔尼斯的人。   很明显,卢卡不是一般人。   他那还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被医修用担架抬走,路过风枕眠时还不断朝他投去怨恨的眼神。   “好像又树了个敌。”风枕眠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有时候太优秀了总是会被些牛鬼蛇神嫉妒。”   说完,他撩了撩头发,转身时却踩到快石头,踉跄了一下。   帅哥滤镜一下破碎了。   风枕眠拍拍心口,发现四周没人看自己,这才咳了一声,摆出那副无事发生的表情朝卢迪克走去,“还好吗?”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晏清的治好了,都是些皮外伤,也没消耗太多晏清积攒的能力。   不然小精灵又得悲伤的暴饮暴食。   卢迪克似乎有些反应迟钝,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一会才点了下头,“谢谢。”   “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风枕眠将他拉了起来,“你今天,做得很棒。”   明知对手强大,依旧敢应战。打斗时没有因为自己的弱势心焦气躁,并且不断寻找突破口。   以往这种时候,卢迪克肯定会拍拍自己的胸口,说一句“我也觉得自己超棒”,可现在他什么也没说,低下头一言不发。   风枕眠自是察觉到了卢迪克不太对劲的情绪,“卢迪克?你怎么了?”   “没事。”卢迪克摇了摇头,挤出个笑,“就是觉得,我好像还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   说完,也不等风枕眠开口,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只留下风枕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茫然,“他这是怎么了?”   之后的好几天,卢迪克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风枕眠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担忧的情绪越来越深。   以前他总觉得卢迪克太过吵闹,可现在卢迪克不说话了,风枕眠又开始希望他吵闹。   话痨变得沉默寡言,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不行。”风枕眠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今天必须把卢迪克弄出来。”   谈心这种人,风枕眠很不擅长。   但最擅长的约瑟维忙着照顾受伤的伊洛,风枕眠只能亲身上阵。   “吱呀——”   在风枕眠准备敲门的瞬间,紧闭好几天的房门忽然自己打了开。   门后,是卢迪克胡子拉碴的沧桑面庞。   “风哥。”卢迪克沙哑着声音,“能陪我喝会酒吗?”   -   夜色翻涌。   卢卡躺在病床上,忍受着身体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艾尔尼斯……”   也不知道风枕眠对他做了什么,身体总是一阵热一阵凉,两种极端的温度交织,折磨得他根本睡不着。   不仅如此,那些医修也格外敷衍,都过去好几天了,他身上的伤一点没好,还被收取了大量的治疗费。   卢卡又不是傻子,自是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的针对。   但他找那些医修理论时,医修却是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觉得我医术不行?那你另请高明吧。”   俗话说得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   卢卡心里将几个医修骂成了狗,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歉。   等人走后,他才一脸阴鸷盯着紧闭的门,“嘚瑟什么!一个破医修而已,等老子……”   话还没说完,他又察觉到什么,抬手朝那个方向扔出块飞刃。   被人轻巧避开。   “火气挺大。”来的人带着面具,但卢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父亲!”卢卡想起身,但身上的伤口是在太疼了,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父亲,你可得为我报仇啊!”   卢卡将自己被揍的事说了一遍,又觉得有些丢脸,垂下了头。   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招惹他?”   “可是……”   “没有可是。”男人看着窗外,“现在还不是时候,放心,等到时机成熟,是你的东西总会是你的。”   -   风枕眠本来以为是在宿舍里喝酒,但没想到卢迪克拉着他来到了一个路边摊。   艾尔尼斯倒是没有什么门禁,只是冬天的索洛城实在太冷,风枕眠看着路灯下飞舞的雪花,将冻成一团的小精灵塞进胸口。   “还好今天穿的是交领。”风枕眠看着从胸口冒出头的晏清,笑着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想吃什么?”   干喝酒也不太行,他们还点了些烧烤炸串。   “呀呀呀!”晏清指了几个,风枕眠点头,将那些撕成小块喂给晏清。   至于卢迪克,则是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这状态很不对劲,再他又一次拿起酒杯的时候,风枕眠阻止了,“别喝了。”   再喝下去该出问题了。   卢迪克没什么反应,听到这话慢腾腾抬起头,眸子里什么也没有,“让我喝吧。”   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卢迪克的嗓子哑哑的,“我心里难受。”   平日里卢迪克总大大咧咧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没心没肺。   他总是语出惊人,也总是因为不聪明的脑袋被嫌弃。   但不论如何,卢迪克都是阳光开朗的。   可现在,风枕眠看着卢迪克,这人身上只剩下了灰暗。   阳光被乌云遮住,于是世界只剩黑色。   卢迪克没心没肺的模样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谁都没想到,那副阳光开朗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的心。   “风枕眠。”卢迪克突然叫了风枕眠一声,“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啊?”   卢迪克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天赋不高。   他的灵根平庸,修为在同龄人中也不算突出。也如卢卡嘲讽的那样,这样平庸的他,还享受了很多普通修士无法企及的资源。   资源对修士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像一个人再怎么聪明,如果他接触不到课本,接触不到知识,他的聪明很难发挥作用。   如果是风枕眠拥有他那样的资源,现在估计已经是高阶修士了。   而他现在还是个中阶修士。   “你……”风枕眠本来想说“你在说什么”,可看着卢迪克这模样,他将话咽了回去,换了个更温和的说辞,“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好像是那天的擂台赛以后,卢迪克就成了这副模样。   风枕眠仔细回忆了一下,总觉得和那个卢卡脱不了干系,“是不是那个卢卡给你说了什么?”   卢迪克看着风枕眠,微微点了下头,“他说我是废物。”   以前在家的时候,周围的人顾及着他公爵之子的身份,从来都捧着他,说他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之类的话。   卢迪克知道他们在吹捧自己,但那时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就算不拔尖,至少也没有太落后。   可来了艾尔尼斯以后,卢迪克一次又一次被打击。   身边的人全都是天赋党,明明他们也没怎么努力,但卢迪克拼尽了全力也追不上他们的脚步。   尤其,是风枕眠这个变态。   “他有病。”风枕眠抱着胳膊,正想开口安慰卢迪克几句,卢迪克就又开了口。   他摇摇头,看着风枕眠,眸子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说的没错。”   自卑是一种很难启齿的东西,尤其是在一个比你优秀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朋友面前。   卢迪克顿了下,抢过风枕眠手里的酒瓶一饮而尽。   “我享受着各种优质的资源,拥有你们所没有的顶级灵宝,但我永远也追不上你们的脚步。”   好几个午夜梦回之时,卢迪克都看着月亮,将那些自卑的情绪一次又一次从心里挖出来,自虐似的疯狂鞭尸。   “我比不过凯娅,比不过伊洛,比不过米利尔,也比不过约瑟维。”卢迪克看着风枕眠,“更比不过你。”   他是团队里面修为最差的,理论最差的,什么都最差的。   每次出去做任务,他都是拖后腿的那个。   “那次接贝利特的单子时,你们都去了城堡,只留我一个人在外面。”卢迪克像是快哭了,“当时我就在想,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拖你们后腿了。”   风枕眠怔怔看着他,下意识否定,“不是……”   不过卢迪克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随后转念一想,我这么没用,你们嫌弃我也是很正常的。”   慕强是人类的本能,谁都喜欢和强者做朋友。   卢迪克有些说不下去了,灌了自己好几杯酒后,才又开口,“可我也不想啊……”   他也不想当个废物,他也不想浪费那些资源。   “我已经很努力修炼了……”卢迪克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我还是追不上你们……”   天赋是压在卢迪克脑袋上的大山,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这个枷锁。   “以前那些人总告诉我,天才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赋组成的。”   所以他一直鞭策自己,只要努力一点,只要比别人多付出一点,他就能通过汗水弥补那百分之一的不足。   “可后来我才发现,那百分之一的天赋,是成为天才的唯一敲门砖。”   普通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通过汗水成为天赋。   就像他拼尽全力才能伤到卢卡一点,而风枕眠只需要抬抬手,就能将卢卡打败。   辛辣的酒味在胃里蔓延,大脑也渐渐被酒精麻痹。   卢迪克不知疲倦,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酒。   风枕眠则是完全愣住了。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敏锐,和卢迪克认识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这人藏在心里的,深深的自卑。   原来一直以来,他是这么想的。   风枕眠捏着酒杯,心里各种情绪翻涌,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只怔怔看着卢迪克,也开始喝起了酒。   大概喝了一整瓶,卢迪克忽然放下了酒杯,朝风枕眠露出个苦笑,“风枕眠,和你做朋友,压力真的很大……”   风枕眠实在太优秀了,这人身上的光芒会将别人遮掩。   卢迪克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风枕眠越来越耀眼。   作为一个阅狗血小说无数的资深读者,风枕眠默默将酒杯握紧了些。   按照那些作者的狗血套路,这种时候卢迪克应该开始剖析他是如何被自己的光芒遮掩,如何痛恨风枕眠了。   风枕眠觉得卢迪克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你知道吗?”卢迪克说:“其实我很羡慕你。”   风枕眠心中警铃大作,“卢迪克!”   他真的很怕卢迪克说出那些话,在人疑惑看来的时候又泄了气,“你喝醉了,别说了。”   不要说出那些令人伤心的话。   “我没醉。”卢迪克摇了摇头,“风枕眠,我知道你很优秀。”   也知道他是风不渡的转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但……”卢迪克哽咽了一下。   风枕眠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开始转折了……   “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风枕眠呵斥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听到这话,一下愣住了,“你说什么?”   作者良心了?给他换剧本了?   “我说,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卢迪克认认真真的,“我会努力追上你们的脚步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只有阴暗的生物才会讨厌太阳。   卢迪克向光,只会追逐太阳。   风枕眠再次被卢迪克的话怔住,过了好一会才笑着开口,“好。”   他是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的。   两人都喝了不少,也懒得回艾尔尼斯,索性直接在外面找了个酒店住下。   风枕眠酒量比卢迪克好不少,再加上他也没卢迪克喝得多,最后依旧是他将卢迪克拖回酒店。   他看着瘫在床上的卢迪克,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所以我还真是个陪酒的?”风枕眠吐槽了一句,摇摇脑袋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的情绪好几次大起大落,再加上喝了酒,风枕眠头疼得厉害,回房间后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脑袋是熟悉的,宿醉后的疼痛。   晏清看他一直揉按额角,忍不住指指点点,“呀呀呀!”   明知道喝酒伤身还喝那么多!   风枕眠依旧听不懂晏清在说什么,但看小精灵气鼓鼓的模样,他也知道应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我错了。”风枕眠遇事不决先道歉。   晏清一下卡住了,盯着风枕眠看了好半天都没在说出什么来。   最后,他往风枕眠的杯子里抖了些绿色的亮晶晶,又气鼓鼓的坐在一旁。   他还准备了好多教育风枕眠的话呢!   结果现在一句都没说出来。   小精灵身后的翅膀抖了抖,脑袋上的呆毛也随之晃动。   风枕眠不觉好笑,握着杯子抿了一口,丝丝甜甜的凉意涌入喉间,宿醉后的头疼顿时减轻了不少。   “小阿晏还真是,嘴硬心软。”风枕眠抬手戳了戳晏清,还没来得及多做些什么,两眼无神的卢迪克就走了过来。   他像是被狐狸精吸干精气,一脸虚弱地瘫在椅子上,“不喝了,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虽然喝完他确实不怎么emo了,但这后遗症也真要命。   风枕眠看了眼手里还剩一口的水,默默把它喝了个干净。   兄弟归兄弟,小精灵给的东西反正分享不了一点。   “风哥,你等我会。”卢迪克根本没注意到风枕眠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抬手叫来了服务员,“我吃个饭在回去。”   风枕眠点头,也点了一份早饭。   晏清也抱着灵果开始啃,偶尔被风枕眠的早饭馋到,跑过去啃一口又继续啃果子。   两人一精灵都安安静静干着饭,这个点大堂里也没什么人,气氛很好。   但突然间,一个胡子拉碴,看上去比卢迪克更加萎靡不振的男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在他出现在大厅的第一秒风枕眠就注意到这人了,原因无他,男人那一身邋里邋遢的打扮,属实和窗明几净的大堂格格不入。   风枕眠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而在他目光落到那人身上的一瞬间,男人突然左脚绊右脚,直挺挺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响起,还夹杂着不少瓷器碎裂的声音。   男人差点撞在那些碎瓷片上,反应过来以后连忙往旁边一倒,拍了拍心口。   衣服上沾了不少汤汁,本就邋遢的衣服更埋汰了。   风枕眠颇为心虚的收回了目光,这可不关他事啊,他就看了一眼。   不过,这男人的气运好像有些不对劲。   风枕眠怕自己再看一眼,这人又摔个狗吃屎,目不斜视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男人缓了一会,等清洁员过来打扫卫生,又让服务员重新给自己端了份早饭。   他犹豫了一阵,将脏兮兮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一旁。   这家酒店的服务态度很好,服务员也经过了专业的培训,端着盘子依旧健步如飞,完全没让里面的汤汁撒出来。   男人见早饭安全上桌,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他拿起一旁的刀叉准备开始吃饭,然而手快碰到刀子的瞬间,一直不动的刀忽然转了个方向,在男人指尖留下条血印子。   还不等男人有所反应,他屁股下的椅子又发出声惨叫,下一秒,四分五裂。   男人摔了个四仰八叉,脑袋还差点撞到墙。   “这哥们也太倒霉了吧。”卢迪克没忍住道:“不过,他的气运是不是有点问题?”   风枕眠点了点头,“再看看。”   他们俩早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为了观察那个倒霉男人,假装还在继续吃。   这男人确实很倒霉,就吃个饭的功夫,装牛奶的杯子忽然炸开,热牛奶将他手背烫得通红。   服务员见状,急忙去拿了医药箱。   可之后依旧是状况百出,男人这顿饭吃下来,身上挂了挺多彩。   “他也太倒霉了吧。”卢迪克咬了口苹果,“真怀疑他哪一秒就踩到香蕉皮摔死了。”   风枕眠他们跟着倒霉男人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卢迪克乌鸦嘴还是男人真的很倒霉,他居然还真踩到了块香蕉皮。   男人再次摔了个四仰八叉,表情龇牙咧嘴的,看上去疼得厉害。   也在这时,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直直朝着他脑袋砸去。   “卧槽!”卢迪克当即扔了自己咬了大半的苹果,上前将还坐在地上的倒霉男人拖开。   风枕眠看着自己掌心从天而降的苹果,嫌弃的抓着梗,擦了擦手心。   “你还好吗?”卢迪克看着惊魂未定的男人,“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啊?”   男人摆手,“不用不用。”   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小声嘀咕道:“去了医院也没用。”   去医院的路上,他只会遇到更多倒霉事。   男人和卢迪克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开,结果脚才刚踏上马路,就有一辆疾驰的车贴着他的脸擦过。   卢迪克急忙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回来,然而经历了太多的衣服终于在此刻罢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男人的衣服碎成了好几块。   卢迪克呆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衣领“尸体”,人都傻了,“不是,这衣服什么质量啊?”   他没使多大劲啊!这衣服碰瓷!   男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淡定摆手示意卢迪克不必惊慌,“没事,您能替我去买一件衣服吗?”   卢迪克也摆摆手,“不用,我有。”   他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外套,披在那个倒霉男人的身上,“送你了,不用还我。”   风枕眠看着男人一言难尽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把那半个苹果塞回卢迪克嘴里,朝男人开口说:“先生,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吧。”   他看着男人头顶几乎已经快没有的气运,皱了皱眉,“也或者,你想不想换个地方和我们聊聊……”   男人抬头看着风枕眠,瞧见这人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那句令人恐惧的话。   “关于你气运的事。”   卢迪克没察觉到男人骤变的情绪,还啃着苹果点头,嘴里含糊不清,“对啊对啊,你这个气运有大问题,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男人的表情更激动了。   他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只能抓着风枕眠的胳膊表达自己的激动,“你们…你们能看出来!”   “嗯。”风枕眠点头,将男人的手掰开,“先生,不要激动。”   在大马路上聊天怎么都不对劲,风枕眠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厅,“不如我们去那里聊吧。”   “好、好……”男人急忙点头,走了两步又脸色难看地瞧着风枕眠,“你们先过去吧,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这段路并不长,但对于一个倒霉到极致的人来说,这条路属实艰难。   “没事。”卢迪克终于将那口苹果吃完,指了指风枕眠说:“艾尔尼斯你听过吗?我兄弟可是艾尔尼斯这一届新生里的no.1!”   风枕眠:……   总算知道论坛里那些神化他的帖子是怎么来的了。   风枕眠淡定按着卢迪克的脸把他往后推,平静地朝男人开口,“别担心,我们既然管了这个闲事,肯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他抬手在男人眉心一点,一抹金光涌入男人身体,“我将运势借你几分,先去咖啡厅在说吧。”   男人懵懂的点了点头,走路时依旧小心翼翼。   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倒霉了!   坐下后,男人激动得不行,说什么都要给他们点一杯店里最贵的咖啡。   风枕眠木着脸看着那三百个金币的咖啡,默默把杯子推远,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自己的运势出问题了吗?”   男人点头,“我知道……而且我找了很多个修士,想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们都说没看出来我运势有问题。”   “我本来也是打算去艾尔尼斯求助的,没想到遇见了你们。”男人抿唇,看着风枕眠和卢迪克,“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千万别惊讶。”   风枕眠没说话,卢迪克则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们是专业的,我们不会惊讶。”   男人神情更严肃了几分,“我叫马尔柯,是个小说作者。”   “我被我笔下的角色,借运了。” 第六十九章   这话说出来以后,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风枕眠若有所思,卢迪克呆愣愣看着马尔柯, 有种随时都会伸手摸摸这人的额头,看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感觉。   “你继续。”风枕眠用胳膊肘戳了戳卢迪克, 示意这人收敛点表情。   卢迪克急忙把嘴闭上, 又喝了好几口咖啡压惊。   晏清也被这个离谱的故事吸引,果子都不啃了, 飞到风枕眠前面坐着,一脸“我准备好吃瓜了”的表情。   风枕眠被小精灵可爱到,想了想, 掏出个小瓜递给晏清。   听故事怎么可以没有瓜呢。   要不是马尔柯太倒霉, 风枕眠也想掏个瓜出来吃吃。   “三个月前,我写了一本名叫《重生之我是光明神》的小说。”马尔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止不住发抖,好像是在说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当时,我写了个阴险狠毒的反派boss, 库里瓦。”   大部分的故事都需要反派,而马尔柯这种写打脸爽文的, 更是需要反派。   而为了衬托主角的牛逼,他给了反派一个尊贵的身份——黑暗森林的魔王。   同时,也给了反派一个阴暗扭曲的性格。   “然后呢?”卢迪克追问,“一个纸片人,怎么借你运的?”   “因为他活过来了!”马尔柯拍着桌子,情绪激动地开口说:“他活过来了……”   马尔柯是个严格执行大纲的作者, 因为大纲完整,很少会出现卡文的情形。   直到某天夜里, 他写到和库里瓦有关的情节时,怎么写都写不出来。   马尔柯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写出来,那天的更新就那么泡了汤。   不少读者都在抱怨他突如其来的断更,毕竟情节正到精彩处,大家都等着看主角打脸反派。   马尔柯只能匆匆挂了个请假条,说自己卡文,然后继续同这个情节作斗争。   可一连三天过去,马尔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作为一个全职作者,更新是他的工作,稿费是他的工资。断更对一本文的影响极大,看着日渐减少的收益,马尔柯抓心挠肝,可怎么都想不出解决办法。   “最开始,我以为自己最近一直卷字数竞争榜单,压力太大了。”   作为文艺工作者,大多数作者的情绪都很敏感,这也是这个群体很容易出现抑郁症的原因。   “所以我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出去旅游了一阵。”马尔柯说:“可回来以后,我依旧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卢迪克听得云里雾里,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原来作者断更的原因可以这么离谱啊……”   风枕眠拍了拍卢迪克的胳膊,“你小点声。”   人家还在因为写不出来悲伤呢。   好在马尔柯悲伤得厉害,没空在意卢迪克。   他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再次尝试硬写,好不容易写出来了一个字,忽然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他莫名一抖,觉得声音的主人不是好人。   尤其马尔柯是独居,屋子里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人。   当时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强盗闯进家里,主人被分尸的新闻。   “你想要什么?”马尔柯没敢回头,放在键盘上的手不停颤抖,“我可以把我的钱全都给你。”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而且他这本书的数据不错,完结以后肯定能翻好几倍。   “钱?”那声音有些疑惑,“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这人说得轻飘飘,马尔柯更害怕了,身后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不是冲着钱来的……   那他今晚凉凉的概率岂不是很大?   马尔柯努力让自己冷静,可脑子依旧宕了机。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作者,平日里也没什么复杂的社交,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   “你在害怕?”那声音忽然又开口道,冷冰冰的手指从马尔柯脖颈的动脉上划过,“你在怕什么?”   “怕死。”马尔柯快吓哭了,抖着嗓子说:“这位大哥,我和你无冤无仇,平日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无冤无仇?”声音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随后笑了声,“不,我们有仇。”   这下马尔柯是真傻了,他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迟钝的大脑飞速运转,甚至连小学二年级自己偷了同桌一块橡皮的时都想了起来。   不过没等马尔柯想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谁,那声音就指着电脑上的大纲说:“你要写死我。”   大纲里,作恶多端的反派库里瓦被主角制服,又被带回教廷,当着城中所有百姓的面,被处以极刑。   主角因此一战成名,收获了大量信仰,为后续再次成神做铺垫。   听到这话马尔柯瞪大了眼睛,他回头,看到了一张纸片人。   是真的纸片人,那人只有个平面,从正面看还好,但从侧面,就只有薄薄的一层,看上去非常诡异。   偏偏那个纸片人还指着电脑,“我不想死,赶紧修改剧情。”   他堂堂黑暗森林的大魔王,怎么可以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   而且还成了那小人物成名的踏脚石。   这对魔王大人来说,是种侮辱。   他恣意妄为活了好几百年,树敌颇多,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死,但这种死法,他不接受。   “我就算要死,也得被个厉害的人杀死。”   可能是发现这人是自己笔下的角色,马尔柯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说:“可你是反派,被主角杀死是你的宿命。”   说完,马尔柯又安慰了几句,“放心,你死是快结尾的事,而且那个时候主角已经成为了主教,不是小人物了。”   现在只是主角对他进行一个普普通通的打脸而已。   但库里瓦还是很不满意。   魔王大人抱着胳膊,两只面皮似的手软哒哒交叠,一点气势都没有,“不行,你这样显得我很蠢。”   “修改我的故事,不然我就杀了你。”   他知道是这个人创造了他,甚至创造了那个世界。   库里瓦原本以为创世主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却没想到会是一个如此弱小的生命。   只要自己轻轻动动手指,就能要了这人的命。   “不行。”马尔柯不觉得自己会被笔下的角色杀死,他只要动动笔,就能让库里瓦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是作者,我不会随意更改剧情的。”   剧本早就定好了,这个故事里所有的角色,都将为主角牺牲。   更何况是反派。   库里瓦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身后冒出了一团又一团青紫色的光。   隐隐间,还有些细小的闪电在光团中闪过。   “卧槽你他妈来真的?”马尔柯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就被吓得一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库里瓦贯彻了自己心狠手辣的反派人设,根本没给马尔柯留遗言的机会。   那些青紫色的光团直直朝着马尔柯飞去,马尔柯人都傻了,紧闭双眼缩成一团。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边传来了库里瓦疑惑的声音,“打不到?”   马尔柯低头,看见那几个光团从自己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是纸片人,我是人,就凭你一张纸片也想杀了我?”   “人?”库里瓦看了看马尔柯,又看了看自己,“纸片人?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二维生物。”发现库里瓦伤不了自己后,马尔柯格外嘚瑟,“我对你,是高维对低维的碾压。”   库里瓦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魔王,没听懂马尔柯在说什么。   但魔王大人好面子,自己思索一番,说:“意思是,我只有先成为‘人’,才能杀你?”   “当然。”马尔柯笑得更开心了,“可你不会有那一天的。”   毕竟以他的码字速度,过不了多久库里瓦就会被他写死。   然而库里瓦没有任何对死亡的畏惧,只是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这样啊……”   他身后再次冒出了一个青紫色的符阵,同时,马尔柯身后也出现了一个对应的符阵,“那我就,先变成人吧。”   ……   马尔柯说到这,脸上写满了后悔,“他想成人,最快的途径就是吸收‘人’的气运。”   他是创造库里瓦的人,同库里瓦之间本就存在着因果,也因此,成了那个被借运的倒霉蛋。   “你们,能帮帮我吗?”自从被库里瓦借运以后,马尔柯就变得格外倒霉。   原本规律的生活也因此被打破,那本势头正好的小说也被迫停更了。   “我好不容易靠这本小说卖出了版权,眼看着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结果摊上了这种事……”   要是能重来,马尔柯一定把库里瓦写成一个小反派,活不过三章就被主角打死的那种。   卢迪克还在震惊纸片人居然能活过来的事,风枕眠则是指尖敲了敲桌面,开始询问:“库里瓦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人。”马尔柯纠正,“他是故事里的反派,我懒得给反派写那些复杂的人物经历,所以他是个天生的坏种。”   年幼时,库里瓦可以为了活下去害死唯一对他好的修女妈妈。长大后,库里瓦也可以为了利益将无辜者的生命当筹码。   “好家伙。”卢迪克惊讶,“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纯粹的反派了。”   毕竟现在很多作者为了赚读者的眼泪,总会给反派一个悲惨的过往,然后将他的行为合理化。   马尔柯皱了皱眉,“反派就是反派,不需要被洗白。”   都洗白了,还怎么衬托他的主角?   “两位大人。”马尔柯看着他们,“你们……能救救我吗?”   他知道要请这些修士出手,需要付的酬金不低,于是咬咬牙说:“只要你们能救我,我可以把我三分之二的稿费当酬金。”   不缺钱的卢迪克不为所动,同样不怎么缺钱的风枕眠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必如此,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会帮你。”   但随意介入他人的因果不利于修行,所以艾尔尼斯的每一笔任务单都需要单主支付酬金。   不管多少,只要有酬金,就不会产生因果。   “库里瓦现在在哪?”风枕眠将还没吃完瓜的小精灵捞起来,放在自己肩头,“我们先去会会他。”   “在我家。”马尔柯连忙道:“但是大人,我当时为了衬托主角的逼格,把库里瓦的武力值写得很高……”   反派越牛逼,才能显得打败他的主角越厉害。   “之前找的好些修士都没识破库里瓦的借运术法,偶尔有个看出来了,却也拿他没办法。”   每一次马尔柯找了修士对付库里瓦后,都会被更疯狂地汲取气运。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卢迪克手搭在风枕眠肩上,“都和你说了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捂住了嘴。   风枕眠面不改色地接着卢迪克的话,学着这人以往的话语开始棒读,“都告诉过你了,我兄弟是迪西亚公爵的独子,修为高深,能力突出,同五阶噬魂魔蛛打得不相上下……”   虽然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内容也一言难尽,但卢迪克被夸得飘飘然,捋了捋衣领,一脸害羞,“哎呦,你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然后又一脸严肃对着马尔柯说:“对没错,我很牛逼,你领路吧。”   马尔柯看了他一眼,很怀疑现在修士的精神状态。   但他实在不想再过这些倒霉日子了,只能转身给两人领路。   以前马尔柯住的地方是个老旧的出租屋,但自从文火起来以后,他就买了个二手大平层。   “就是这里。”马尔柯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情复杂,“他就在里面。”   明明是自己的家,可他根本不敢回去。   “上。”风枕眠朝卢迪克扬了扬下巴。   卢迪克还没从那些虚假的夸奖中回过神,再次摆出那副“哥很牛逼”的模样,推门而入。   门开的瞬间,两人就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压迫感。   其中,还夹杂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风枕眠将小精灵塞进怀里,这才抬头看了过去,屋子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寒气蔓延。   而库里瓦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薄薄的一层,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听见动静,他支起脑袋看了一眼,发出阵嘲笑,“呵,你居然还敢回来。”   看到风枕眠他们的时候,库里瓦眯起眼睛,“你们俩是谁?”   “路过的帅哥和他的朋友?”风枕眠回答。   卢迪克一愣,随即抗议,“干嘛!我难道不是帅哥吗?!是两个路过的帅哥!”   风枕眠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库里瓦,“聊聊?”   “我和你能有什么好聊的。”库里瓦看着风枕眠,眸中满是不屑,“又是马尔柯找来的废物帮手。”   这两人身上都有灵力流转,而且比之前那些修士强了不少。   库里瓦眼珠子转了转,将目标落在了卢迪克身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直朝卢迪克打了过去。   卢迪克就看见一个纸片朝自己飞了过来,差点没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往风枕眠身后躲,“我一句话都没说!打我干嘛!”   “打你还需要理由?”库里瓦嗤笑一声,“本王想杀谁就杀谁。”   他当即就和风枕眠打了起来,一金一紫两道华光相撞,发出些剧烈的爆炸声。   卢迪克拉着马尔柯躲在一旁的沙发后,又伸手把浮在半空吃瓜的晏清抓了回来,“你家大概保不住了。”   卢迪克叹了口气,“不过没事,我到时候给你换个房子。”   说前一句话的时候,马尔柯还有些不开心,但听到后一句话,他顿时喜笑颜开,“真的吗?”   买房大概是现在很多人的目标,他好不容易达成目标,就这么没了,真是不甘心。   尤其是,这房子买来他都还没住上几天。   “当然。”卢迪克骄傲挺胸,“我可是迪西亚公爵的儿子。”   那边卢迪克在疯狂开屏,这边风枕眠和库里瓦打得难舍难分。   “不愧是反派啊。”风枕眠反手挡住从身后刺来的冰锥,眸色微沉。   马尔柯为了给他的主角拉高逼格,给库里瓦的战力拉得特别高。   也亏得纸片人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不同,不然风枕眠还真难对付库里瓦。   又一次挡住库里瓦射来的暗器时,风枕眠莫名想到了之前论坛的那个帖子。   在晏清被发现前,那群无聊的同学还讨论过风枕眠下一次会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有猜他会偷走院长猫头鹰的,有猜他会去龙渊会战龙族的,也有猜他会去黑暗森林挑衅魔王的……   青紫色的蛇从库里瓦身后冒出,在缠斗中被曦辉砍碎,但风枕眠还没来得及收剑,又有一道灰色的光直直朝着他面门射去。   “咔——”   风枕眠差点把曦辉抡出火星子,手腕极速翻转,生生斩断了那道攻击。   他看着库里瓦的纸片脸想,自己这算不算挑衅黑暗森林的魔王啊?   和强者对战对修为提升有不少帮助,风枕眠掂量了一下库里瓦的实力,觉得自己没有留一手的必要。   毕竟库里瓦挺强,留一手可能把命就没了。   两人的打斗越来越激烈,库里瓦本来就是个狠人,招招不留情,风枕眠也出手越来越狠。   屋子已经有大半成了废墟,卢迪克刚想说什么,差点被飞来的水杯打中。   他只能埋着头吼道:“风哥,悠着点,别把这栋楼拆了!”   幸亏马尔柯住的是顶楼,要是住在一楼,估计这栋楼已经塌了。   卢迪克说这话的时候,风枕眠才刚将库里瓦打得后退了几步。   随后,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库里瓦才刚站定,一抬头就发现风枕眠消失不见。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奈何这纸片的身体属实是行动不便。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杀气,库里瓦当即回头,风枕眠却出现在他身侧,手握曦辉狠狠朝他劈了下来。   两种颜色的华光再次相撞,风枕眠勾了勾嘴角,身后十几道银白色的光朝库里瓦撞了过去。   “就你会来阴的是吧?”风枕眠看见库里瓦筑起屏障抵挡银针,身形再次一闪,出现在库里瓦身后,“玩暗器,咱们谁比谁阴可还未必。”   库里瓦大概也没想到风枕眠会突然出阴招,那道屏障差点被风枕眠一剑砍碎。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十几道银针就争先恐后从屏障的裂缝往里钻,库里瓦还从未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   主要马尔柯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爽文写手,只顾着爽,根本不在意打斗场面。   以至于库里瓦空有一身修为,但真正动起手来,实战能力比风枕眠弱了很多。   他急忙后退,想再筑一个屏障,但其中一针已经扎进了他的身体。   随后,库里瓦震惊抬头,“你居然、居然敢给本王下毒!”   风枕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很久没用这玩意了,试一下效果。”   库里瓦被气得不行,可噬魂魔蛛的心毒属实霸道,他也没空在和风枕眠进行那些小学鸡式吵架,急忙抬手封了自己的经脉。   马尔柯并没有给他百毒不侵的体质,现实世界的毒对于纸片人的库里瓦来说,也不是什么可以抗住的东西。   他的嘴几乎立马就变成了紫色,但依旧在吐出各种恶毒的词语。   风枕眠没想到库里瓦的嘴比他养的鹦鹉还碎,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库里瓦身体里忽然闪过了一道金色的华光。   华光光芒微小,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   原本沁入心脉的毒渐渐被抹去,库里瓦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没那么紫了。   风枕眠皱了皱眉,正想仔细看看,可马尔柯忽然冲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他发出狂笑,对着库里瓦好一阵拳打脚踢,“你不是很狂吗?不是要借我的运变成人吗?你怎么不继续嚣张了?”   这画面看的风枕眠一头雾水,“你很恨他?”   “当然。”马尔柯踢了一会,有些累,“谁会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心生好感。”   风枕眠想想也是,可又忍不住问,“他不是你创造的角色吗?”   青云宗有个师姐特别喜欢写小说,总是在风枕眠讲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以及她的各种儿子女儿。   这些作者,将笔下的每个角色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主角是最亲的那个。   “可他只是个反派啊。”马尔柯一脸无辜地看着风枕眠,“我写他出来,就是为了让他被主角杀死的。”   “成为我儿子的垫脚石,是他的荣幸。”   这话和风枕眠以前听师姐说的完全不同,他莫名有些不舒服。   瘫在地上的库里瓦也反应了过来,纸片做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马尔柯,“让我给你的废物儿子做垫脚石?”   他笑了起来,笑声还挺瘆人,“他也配?”   “你!”马尔柯气急,“他是主角,我说他配他就配!”   说着马尔柯又拉了拉风枕眠的衣角,“大人,快!快杀了他!”   “不对!”马尔柯想起什么,急忙改口,“把他送回去,他得被我儿子杀死!”   不然反派死了,他的剧情也就崩了。   “我没这个能力。”风枕眠忽然改变了主意,抬手在库里瓦身上落下一个法阵,“人我先带走了,这几日你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我找到解决办法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风枕眠就将库里瓦卷吧卷吧,拿着“一卷库里瓦”转身离开。   “等等我!”卢迪克急忙跟上,甚至无视了身后无能狂怒的马尔柯。   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扔给马尔柯一把钥匙,“你先在东环住几天,等房子修好了再搬回来。”   “你他妈,谁允许你这样对待本王的!”库里瓦骂骂咧咧,难听的词语又一次吐了出来,“本王要杀了你!”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嫌吵的晏清就抬手给了他一藤蔓。   空气忽然就安静了,风枕眠刚松了口气,结果库里瓦又发出了更激烈的谩骂声,“你他妈居然敢打我屁股!!”   这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风枕眠和晏清饿的膜受到了严重虐待。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自己卷的时候没注意魔王大人的隐私,把他尊贵的臀露在了最外面。   “你一个纸片人哪有屁股。”风枕眠重新卷了卷库里瓦,这次将脸露在了外面。   库里瓦张嘴就想咬风枕眠,再次被晏清的藤蔓抽了一下。   他还想再骂,但嘴已经被藤蔓封住了。   “辛苦小阿晏了。”风枕眠揉了揉晏清的脑袋,“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这段时间小精灵一直啃灵果,他已经很久没给晏清做过饭了。   晏清也很想念风枕眠做的饭,微微点了下头,又悄咪咪咽咽口水。   卢迪克终于姗姗来迟,进电梯后没忍住问道:“风哥,你把他带回去干嘛?”   虽说库里瓦暂时被制住了,但依旧是定时炸弹。   而且——   “把他送回小说世界而已,这不是很简单吗?”   卢迪克的脑回路一如既往简单。   “不能送回去。”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一楼。   风枕眠拿着“一卷魔王”出去,又回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卢迪克,说:“他身上,有主角光环。”   光环的效力很浅,但始终存在着。   “主角光环?”卢迪克惊了,“他不是反派吗?”   反派怎么会有主角光环?   “我也很好奇。”风枕眠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交换生生涯也挺精彩的。   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短短的几个月,比之前二十年都活得精彩。   如果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闯祸和赔款,就更好了。   两人回了艾尔尼斯,路上,风枕眠又没忍住,给晏清买了一堆可爱的小东西。   卢迪克嫌弃得不行,但他不敢说。   大的打不过,小的也打不过。   卢迪克心里苦。   “现在能好好聊聊了吗?”回到宿舍,风枕眠把库里瓦展开,挂在墙上。   别说,虽然马尔柯一直强调库里瓦只是个被主角打脸的反派,但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   就是风枕眠看着总觉得怪怪的。   库里瓦明明是正派的长相,却邪气缠身,有种扭曲的怪异感。   魔王大人并没有发现风枕眠的疑惑,被藤蔓封了一路的嘴终于获得自由,张口的瞬间,他就问候了风枕眠从上到下的十八代祖宗。   “啧。”风枕眠抱着胳膊,思考着要不然还是把库里瓦的嘴封住算了。   这狗脾气,难怪是反派呢。   不过他还想知道库里瓦身上的故事,于是好声好气道:“你真的不想和我平心静气的聊聊吗?”   “我可以借给你一些气运。”风枕眠诱惑他,“让你当一天的‘人’。”   这对纸片人来说的确是很大的诱惑。   但库里瓦不仅是个反派,还是个在黑暗森林生活了很多年的魔王。   他不信任何人。   “你想要什么?”库里瓦盯着风枕眠淡淡开口。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另一个人,如果有,那一定是有所图谋。   库里瓦想不通风枕眠能图谋他什么,很是好奇。   “想知道你的故事。”风枕眠陈恳开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杀了马尔柯?”   “他要写死我。”库里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风枕眠,“我想杀了他有什么好疑惑的。”   卢迪克也点了点头,“对啊,如果作者要写死我,我也想嘎了她。”   风枕眠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两人四目相对,眼眸中流转着卢迪克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让你当一天‘人’,你会做什么?”风枕眠忽然开口。   库里瓦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不是,你俩在说什么?”卢迪克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懂啊?”   明明是三个人的剧情,他却没有姓名。   偏偏这两人没一个搭理他,卢迪克很是生气,转身看着晏清问道:“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晏清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啃灵果,他还需要补充灵力,但风枕眠说了等会会给他做好吃的。   现在要是吃撑了,等会就吃不下风枕眠做的东西了。   忽然间被cue,晏清抬头看了卢迪克一眼,在那人充满希冀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不是很简单吗?   卢迪克的笑容一下凝固了,他蹲在墙角开始画圈圈,“靠,为什么就我听不懂?”   好像被排挤了,不确定,再看看。   风枕眠没空照顾卢迪克的情绪,同库里瓦对视了很久,魔王大人才终于松了口,“好啊。”   “让我当一天‘人’,我就告诉你我的故事。”   “成交。”风枕眠抬手,同库里瓦的纸片手两掌相对。   契约魔法结成,风枕眠身上的气运源源不断朝库里瓦流去。   要让一个纸片人成为“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亏得风枕眠是大气运者,不然还真做不了这个交易。   库里瓦的纸片身体渐渐生出血肉,几个呼吸后,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笑了笑,“这就是当‘人’的感觉吗?”   “这不是。”卢迪克抱着抱枕插嘴,“当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得为生计奔波。像你这种没有学历的魔王,只能资本家的压榨,过996的日子。”   魔幻小说并没有什么996,更没有什么资本家。库里瓦没听懂卢迪克在说什么,但总觉得这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沉思一秒,决定当没听见。   “谢了。”库里瓦朝风枕眠挥了挥手,迫不及待离了开。   “你还好吗?”卢迪克看了眼风枕眠,失去气运后,他好像一下暗淡了不少。   风枕眠摇头,“跟上去看看。”   纸片人的世界里库里瓦什么都有,如果他真的想改变自己的结局,也有无数种方法。   借运成人是其中最麻烦,效率也最低的一种。   风枕眠知道库里瓦肯定藏了秘密,现在也正是挖掘的好机会。   于是抓着晏清就跟了上去。   卢迪克赶忙跟上,“你等等我!”   现实世界和马尔柯笔下的世界完全不同,库里瓦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导航,出门以后,被鳞次栉比的大城市惊住了。   “现实世界……”库里瓦看着那些高楼大厦,差点被路过的车撞到,“原来是这样。”   因为马尔柯,库里瓦的童年格外悲惨,他出生在一个边陲小镇,从未见过这些高楼大厦。   后来成为魔王之后,也一直被限制在黑暗森林中。   库里瓦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这个摊子上摸一下,那个摊子上顺一下,丝毫没有要付钱的意思。   那些摊主大概也是没想到和谐社会还有人当街抢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抱歉抱歉。”卢迪克被风枕眠推出来善后,“我朋友他脑子不太正常,见谅见谅。”   摊主看见那么多钱,心里的火气顿时散了个干净,喜笑颜开道:“没事没事,咱们要尊重病人。”   随后,风枕眠直接施法,在库里瓦脑袋上设了个此人有病的标识。   库里瓦没发现,但回头率高了不少。   这一条街都是美食街,库里瓦的胃跟个无底洞一样,还真是一个都没落下。   风枕眠看得有些馋,买了根淀粉肠过过嘴瘾。   卢迪克没忍住,也跟着买了不少垃圾食品,甚至还给晏清投喂了不少。   “你少喂点。”风枕眠看着吃个不停的小精灵,那种老父亲的感觉又上来了,“小阿晏,你是精灵。”   仙气飘飘的精灵怎么可以吃那么多垃圾食品呢?   晏清拿炸鸡的手一顿,委屈巴巴地看着风枕眠。   小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   小精灵只是想吃口炸鸡而已。   风枕眠被他看的很是愧疚,没一会就缴械投降,“我错了,你吃吧。”   好歹是半神族,应该不会因为吃了太多垃圾食品就生病啊?   风枕眠正想着,唇边一热,晏清竟是将炸鸡递给了他。   “呀!”晏清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给我吃?”风枕眠有点懵。   在他的记忆中,晏清还挺护食的。   晏清点点头,又把炸鸡往风枕眠嘴上递了递。   他确实不能再吃了,这些天为了积攒灵力吃了太多东西。   都有些飞不动了。   作为一个颜控的精灵,晏清不能容许自己完美的身材出现一丝赘肉。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张口叼住了晏清手里的炸鸡,“小阿晏长大了。”   都会心疼老父亲了。   也亏得晏清听不见风枕眠的心声,不然高低得和风枕眠打一架。   他们这边“父子情深”,另一边,库里瓦也终于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   可能是吃得太多,库里瓦有些撑,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看天。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嘴里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他看上去,怎么有点落寞?”卢迪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点懵。   这还是那个凶残的魔王吗?   “可能,孤独是反派的宿命?”风枕眠看了那么多的小说,就没看见几个作者给反派找对象。   谈恋爱都是主角的事,反派拥有的只有事业。   两人正说着,库里瓦突然起身朝某个方向狂奔而去,风枕眠正准备追过去,就看见库里瓦拉着不远处即将被车撞的一个女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事吧?”库里瓦看着怀里的女生,她长得瘦瘦小小的,和身形高大的库里瓦形成了挺大的反差。   女生像是被吓傻了,表情呆呆的。   她跟个兔子一样看了库里瓦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小小声说:“没事,谢谢。”   说完她就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库里瓦站在原地,等女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才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奇怪。”   “为什么会有种,和她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什么情况?”另一边的卢迪克也很惊讶,“那个女生是谁?”   关键是,库里瓦一个纸片人,怎么认识现实世界的人的?   “问问呗。”风枕眠也很好奇,盯着库里瓦看了许久,忽然起身朝人走了过去。   卢迪克又一次被风枕眠的动作惊呆,“不是,你真去问啊?”   库里瓦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乖乖回答他的问题!   “好巧啊魔王大人。”风枕眠靠在墙上,身体放松,“你也来这逛街啊?”   库里瓦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跟了我一路了?”   “拆穿可就没意思了。”风枕眠也不尴尬,大剌剌坐在库里瓦身边,甚至胳膊搭在人肩膀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好兄弟。   而后,风枕眠从虚空戒里掏出串糖葫芦,“我再贿赂你一下,提前把故事告诉我呗。” 第七十章   “贿赂我?”库里瓦冷笑一声, “我可是魔王,你拿这玩意就想贿赂我?”   风枕眠没说话,又掏出一串。   “我再提醒你一次, 我是……”   风枕眠继续掏出一串,又一串。   等到风枕眠十根手指都夹着串糖葫芦后, 库里瓦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既然你如此诚恳。”库里瓦拿过一串, 咬了口,又拿过一串, “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   奈何库里瓦被糖葫芦征服,吃了好几口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风枕眠等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和库里瓦聊着天, “你好像很喜欢吃东西?”   能把小吃街从头吃到尾的人可不多。   这种重油重盐的食物, 稍微多吃几口就会腻。   “没吃过罢了。”库里瓦语气淡然,“你不会觉得一个反派能有多好的待遇吧?”   风枕眠惊了一下,“他连饭都不给你吃?”   可库里瓦是魔王啊, 没走剧情的时候还不能自己给自己开个小灶?   “他写我修为高深,不用吃饭。”库里瓦嗤笑一声, 因为这条法则,他甚至连自己在黑暗森林打猎开小灶都不行。   风枕眠有被无语到, 拍拍库里瓦的肩膀,“吃吧,多吃点。”   “收起你那怜悯的眼神。”库里瓦冷漠,“本王才不需要怜悯。”   魔王大人进食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吃完了那几串糖葫芦。   他擦了擦嘴,一脸矜贵, 和刚刚吃东西的样子天差地别。   “说吧。”库里瓦翘了个二郎腿,“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过去。”风枕眠本来是不打算问的。可听到马尔柯不给他饭吃, 忍不住好奇马尔柯还干了什么缺德事。   库里瓦大概也没想到风枕眠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有些奇怪,“我的过去?”   他那宛如死水的过去,居然也会有人好奇。   库里瓦也没问风枕眠为什么,他既然答应了这人会说出自己的故事,现在也不会因为那些过去矫情。   “我出生在洛溪大陆的边陲……”   马尔柯笔下的世界,是一个混乱的西幻大陆。这里充满了战争,疾病,灾难,以及各种诱人堕落的魔鬼,活着成为奢望。   主角是不忍心看世人遭受苦难,故而步入轮回的光明神。   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结束了战争,治愈了疾病,驱散了灾难。   最后将那些魔鬼封印在地底,同时斩杀了对人类威胁最大的魔王。   他获得大量的信仰之力,冲破轮回重回神位。   也是这时人们才发现一直救苦救难的主角是入轮回的光明神,他们当即俯首叩拜,对光明神的信仰更深。   主角借此成了神界唯一的神王。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风枕眠提醒他,“是你的故事,不是主角的故事。”   风枕眠就想知道,马尔柯到底对库里瓦有多苛刻。   真的会有人如此讨厌自己笔下的角色吗?那写出来的意义又在哪?   风枕眠曾见过那个师姐为了写出满意的剧情将文章推翻好几次,看过她为了填补人设日渐头秃,将自己关在禁闭室不吃不喝好几天。   而那时,师姐做的人设恰好是反派。   他当时很好奇,问过师姐为什么要对一个反派如此上心,毕竟看小说时大家喜欢的都是主角。   师姐被他的话逗笑,摸了摸风枕眠的脑袋,说:“可他反派的身份是我给他的呀。”   “如果不是我给了他一个不幸的人生,他也不会成为反派,所以小风,谁都可以讨厌他,但我不能。”   因为反派的苦难,是作者一手安排的。   那时风枕眠似懂非懂,只默默将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可能是受师姐的影响,风枕眠一直以为所有作者都是这样的,直到他遇到了马尔柯。   “我知道。”库里瓦平静开口,“但我的故事和主角比起来一文不值。”   “没有谁的故事是一文不值的。”风枕眠反驳。   库里瓦看了风枕眠一眼,总觉得这人有病。   谁会想听一个反派的故事啊?   “我不知道怎么讲。”库里瓦皱眉,“我是个孤儿,出生时父母就因为灾难去世了,然后被一个福利院收养。”   那种时代背景下,福利院的孩子也只能勉强活着,他们每天的饭很少,根本吃不饱。   最开始,修女妈妈会重点照顾一下那些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婴儿,后来福利院里的婴儿越来越多,她根本照顾不过来,活下来的婴儿也寥寥无几。   库里瓦算是幸运的,毕竟剧情需要他,所以在剧情点到来之前,他都不会死。   但,也只是不死而已。   库里瓦跌跌撞撞的长大,因为长得太过瘦小,总是被那些大孩子抢食。   库里瓦打不过他们,饿急了的时候什么都吃过。   草根,树皮,各种能吃的东西,他几乎都吃过。   “后来我长大了不少,终于有能力护食了。”这段回忆对库里瓦来说并不轻松,他笑了一声,似乎透过空气看见了曾经如饿狼般的自己,“有一次,那个经常抢我食物的小孩又想来抢我的食物,争斗中,我将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他摔断了一条腿,修女妈妈知道以后,将我关了七天禁闭。”   福利院很穷,那个时代下的医疗资源也是很奢靡的东西,他们这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根本得不到救治。   那个小孩的骨折端反复摩擦,每天都疼得死去活来。他愈合的速度极其迟缓,也不知过了多久,骨折端才畸形愈合。   库里瓦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了个废人。   “那天以后,福利院所有人都疏远了我。”库里瓦笑了,“可我根本没推他。”   是那人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库里瓦性子沉闷,也不爱解释,只是在那些人说得太过火的时候发出警告,但这些举动被扭曲成了恼羞成怒。   到后面所有人提起库里瓦,脑子里都是他是个坏种。   尤其,后面因为意外,修女妈妈去世的时候。   “那次我和修女妈妈去采购食物,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恐怖袭击。”   战争的发生太过突然,世界上也无人会在乎小人物的生死。   “修女妈妈在战争中死去了。”库里瓦的眉头又一次皱起,“其实当时我可以救她的。”   当时修女被一块掉落的石板压住了下半身,库里瓦如果努努力,是可以把她拉出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想去救她的时候,身体突然不受控制,我听见修女妈妈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跑了。”   库里瓦顿了一下,说:“甚至,我为了活命,故意将那些恐怖分子引到了修女妈妈那里。”   他到现在都不忍心去回忆修女妈妈的死状。   而这些,都是马尔柯给他安排的必要剧情。   因为他是天生坏种,所以他必须做这些恶事。   “后来,我还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事。”库里瓦苦笑了一声,“我遇到了很多对我好的人,但最后,他们都莫名其妙的死在我面前。”   而他明明每次都可以救下那些人,但每次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   甚至当他出现救人念头时,身体还会不受控制地将那些人推入更深的地狱。   库里瓦都不记得自己因为那些“不可抗力”害死了多少人。   与此同时库里瓦也发现世界对他的恶意越来越重。那些苦难,莫名其妙的,强行落在了他身上。   世人对他的憎恶也逐渐加深,到最后,库里瓦被逼着成了魔王。   “就是这样。”库里瓦说:“世人说黑暗森林里住着一个凶残的魔王,凡是误闯他地盘的人都会被残忍杀害。”   事实上,库里瓦从没主动杀过一个人。   但那些人就是莫名死在了黑暗森林的边缘。   风枕眠听得眉头紧皱,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依旧是马尔柯给库里瓦安排的命运。   “他这样对你,你恨吗?”风枕眠问他。   库里瓦看着天空,今天阳光很好,天空一碧如洗,“恨啊。”   成为魔王后,他的性格也日渐暴虐。   “其实我觉得有时候自己很割裂。”库里瓦的声音轻了不少,“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你就是这样的人,天生坏种,只配在深渊里堕落。另一个说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你要努力反抗……”   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第一个声音占据主导。   而在那个声音的蛊惑下,库里瓦越来越失去自我,但每次自己即将做出那些无法挽回的错事时,另一个声音又会短暂的冒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要有这样的命运。”   可能是库里瓦反抗的意识太过强烈,他产生了自我意识。   纯白色的空间里,密密麻麻的文字铺陈开来,当然大部分都是关于那个主角的。   库里瓦只在里面找到了寥寥几句和自己有关的话,而那几句,概括了库里瓦艰辛的一生。   意识到自己是个反派,是那个主角成攻路上的踏脚石时,库里瓦的反抗意识达到了顶峰。   “然后,我身体里莫名其妙涌现出了一股力量。”库里瓦也成功凭借着这股力量,突破了维度。   “我不想过这种生活,也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个结局。”   就算是死,他为该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死法。   风枕眠点头,对库里瓦的言辞表示赞同。   “所以,你知道自己身体里的主角光环是怎么回事吗?” 第七十一章   马尔柯来到卢迪克给他换的住所时, 被里面的金碧辉煌闪瞎了眼睛。   他像极了误入上流社会的下等人,盯着那些金子做成的装饰看了好久。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马尔柯不理解,“把黄金当成玩具玩……”   他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大概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马尔柯忽然发现自己和有钱人之间的鸿沟,如有天堑。   他握着的拳捏紧又松开, 几个呼吸之后, 马尔柯长长吐出口气,打开电脑在窗台边坐下。   “不行, 我也要过上那种日子。”马尔柯说这话时,眸子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没有一个穷人不希望暴富,尤其是马尔柯这种穷怕了的人。   他苍蝇搓手一阵, 点开了自己正在连载的书, 断更太久,也不知道读者流失了多少。   “先恢复更新。”马尔柯想,“然后再找几个营销号加持一波。”   等订阅上去了, 他就能逆天改命了。   马尔柯点开网站,十年如一日的丑陋页面泛着绿光, 他一眼就看到了还在畅销榜的新文。   “嚯。”马尔柯嘴角都快咧得耳根了,又是一番摩拳擦掌, 怀着激动的心情点开自己的文,“断更那么久还能待在畅销榜上,靠这本文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现在已经有两个小版权来找他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大版权也会到他碗里。   马尔柯已经脑补到自己住着豪华大别野,来着玛莎拉蒂的美好日子, 点开后台看着自己好几个0的收益笑容更甚。   但,在他看见评论区的时候, 笑容一下就凝固了。   【啊啊啊啊啊啊库里瓦太帅了吧啊啊啊啊】   【从今天开始改名叫库里瓦的老婆了,欢迎大家来参加我和库里瓦的婚礼】   【众所周知,老公是一种态度,老公可以是纸的,亚克力的,3d建模的,但不能是碳基的】   【这是什么?魔王大人!我啃我啃啃啃我啃他屁股!!】   ……   各种骚话占满了屏幕,马尔柯往下翻了将近一百多条,全是和库里瓦有关的。   偶尔有一两条和他主角相关的评论,居然是在说他的主角猥琐。   【主角真的是光明神吗?这也太猥琐了吧……居然还yy别人的老婆……】   【主角好油啊……受不了,作者是和主角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反派清清爽爽,主角却是个油腻男……】   马尔柯气得当时就摔了键盘,开小号把这两条评论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随后,他气不过,刷了好几十条力挺主角的评论,将那些夸反派的骚话全压下去后才停了下来。   “这群女人懂不懂什么才是真男人?”马尔柯面目扭曲,“居然喜欢库里瓦那种反派……”   他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个阴险的笑,“喜欢库里瓦是吧?”   那天风枕眠稳住他流逝的气运,并借给他一缕气运后,马尔柯再也没有那种怎么写都写不出来的痛苦了。   他打开文档,飞速敲下了一行行字。   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那本就不怎么出众的五官更加丑陋。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马尔柯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一章,再次露出个瘆人的笑,“我倒要看看,库里瓦被我的主角打成这个狗样子,你们还喜不喜欢!”   说完马尔柯重重敲下了“发送”键。   另一边,艾尔尼斯。   “他身上的主角光环到底是怎么来的?”风枕眠一边炒菜一边疑惑,完全没注意到身旁垂涎欲滴的晏清。   之前他格外直率地问出了那句话,库里瓦却是比他还懵逼,“主角光环?谁?”   “你啊。”风枕眠抬手,在他的心脏处点了点,“没发现吗?你身体里有股力量一直在保护你。”   那个主角光环的效力被削弱了很多,但到底是主角光环,就算只剩下一点点,也拥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我……”库里瓦的确发现了那股力量,但他只以为是马尔柯给他提升逼格金手指——   毕竟反派越厉害,才能显得主角越牛逼。   所以很多次,库里瓦都有意无意的将其忽略。   风枕眠见库里瓦也不知道,只能作罢。   他和库里瓦约定的一天时间没剩多久,陪库里瓦完成看烟花的心愿后就收回了气运。   库里瓦再次变回了纸片人,这次魔王大人安静了很多,甚至回到宿舍后,很自觉的当起了墙纸。   搞得风枕眠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呀呀!”今天做的是晏清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他吸了吸鼻子,趴在风枕眠肩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排骨。   风枕眠已经上过色,最后加了些调味料,夹了一块准备尝尝味道。   晏清直勾勾盯着那块肉,渴望的视线太过强烈,风枕眠很难忽视。   他偏头看着晏清笑了一下,“想吃?”   晏清用力点点头,“呀!”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风枕眠又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想吃的话,可得付出点代价哦。”   风枕眠想着那一堆晏清还没穿的小衣服,心里打起了算盘。   可惜,晏清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小精灵像看孩子一样叹口气,飞到风枕眠脸庞,吧唧亲了一口。   风枕眠有点懵,看着晏清没说话。   晏清更无奈了,在心里嘀咕了句还挺贪心,随后又在风枕眠鼻尖吧唧了一口。   他像是打开了什么亲亲狂魔的按钮,在风枕眠的脸上亲了十几下,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吻即将落在风枕眠嘴上,他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风枕眠侧过头,晏清又一次亲在了他脸上。   “好了。”风枕眠耳朵都红了,心里有种诡异的情绪。   晏清从哪学的这些玩意?   他家小精灵,什么时候长歪的?   现在开始搞学前教育能不能掰回来?   一个三连问把风枕眠自己整沉默了,而晏清则是开开心心吃起了糖醋排骨。   不远处,卢迪克敲敲碗,可怜兮兮看着风枕眠,库里瓦也从墙上走了下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我也要吃。”   护食的晏清一脸警惕地看着两人。   “还有一盘。”风枕眠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淡定的又端出一盘。   卢迪克喜笑颜开,说了句“风哥真好”,拿起叉子就开始干饭。   库里瓦则是很不满,看了看独占一大盘的晏清,又看了看他和卢迪克面前的那一小盘,“为什么他那么多?”   他可是魔王大人!   他的食物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二头身精灵?   “因为你打不过我。”风枕眠思索了一下,认真开口。   库里瓦语塞,“难不成他能打过你?”   “他不需要打得过我。”风枕眠说:“小精灵只要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   库里瓦嘴角抽搐,肩膀被卢迪克拍了拍,“兄弟,不该问的东西就别问了。”   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以前可是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库里瓦嘴角再次抽搐,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魔王大人鼻间重重“哼”了一声,这才一脸不开心地开始吃东西。   饭桌终于恢复了和平,风枕眠也开始干饭。   他不喜欢那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而是个重度辣椒爱好者,所以总是和他们分开干饭。   那一盆红通通的辣椒,看得卢迪克菊花疼,“吃这么多辣椒,真的不会肚子疼吗?”   “你这是吃不到辣椒说辣椒辣。”风枕眠为辣椒正名。   不过他还没说几句话,库里瓦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随后,整个身体轻飘飘飞了出去,又重重砸在了墙上。   亏得艾尔尼斯的宿舍楼没有偷工减料,不然库里瓦这一下砸下去,墙估计得裂个大缝。   “卧槽?”卢迪克握着叉子不知所措,“他怎么了?排骨有毒?”   “有毒第一个毒死你。”风枕眠怼了句。立马起身查看,库里瓦喉间发出些囫囵的低吼,整个人看上去痛苦极了。   下一刻,库里瓦猛的吐出口血,昏死过去。   风枕眠手搭在库里瓦的脉上,灵力在人经脉中流转,脸色逐渐难看,“他的经脉断了……”   四分五裂的,虽然不致死,但足够折磨人。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卢迪克不理解,从自己的百宝箱中掏出了一瓶药,“这药对他有效果吗?”   那是一瓶专门修复经脉的灵丹。   “有。”风枕眠倒出一粒,捏碎了塞进库里瓦嘴里,“你去看看马尔柯的小说。”   库里瓦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成这样。   而这世上唯一能不用动手就把库里瓦整成这样的,只有马尔柯。   “好。”卢迪克立马去网页上搜索马尔柯的那本小说,“他刚刚才更新了一章。”   卢迪克充钱,买了那一章,看完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艹!马尔柯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他在最新的一章里写他的主角将库里瓦打得经脉尽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像条死狗!”   如果他没记错,库里瓦现在似乎是全书最高战力。   反派boss被还没成长的主角打成这个鬼样子,卢迪克要是读者,真的会问候作者的祖宗十八代。   而底下,也确实有一堆读者有和卢迪克相同的困惑。   他们发表了不少疑问,大多数都是在说库里瓦战力崩坏,也有一些纯爽党替马尔柯说话,说这样的情节看起来才爽。   评论区一下变成了粉黑大战,马尔柯则是看着时刻增加的收益,美滋滋开始描写下一章的剧情。   “作者真的会这么恨反派吗?”风枕眠眯了眯眼,等到库里瓦的经脉逐渐愈合以后才站起身,“我要去找找马尔柯。”   库里瓦不知道那个主角光环是怎么回事,但说不定马尔柯知道。 第七十二章   去的路上, 风枕眠对那个主角光环做了很多猜测。   比如马尔柯之前可能是把库里瓦当成主角捏的人设,但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把他借调到了反派那里。   因此, 库里瓦身上有残留的主角光环。   但在他推开门看见马尔柯的瞬间,打消了那个猜测。   彼时, 马尔柯正坐在卢迪克斥巨资买的躺椅上, 摇晃着手里的不知道是哪年的红酒,懒洋洋看着窗外。   “有钱人的生活。”他并没有发现风枕眠的到来, 喝了口酒发出声喟叹,“很快就轮到我过这种生活了。”   不,他现在已经过上了。   马尔柯想着, 又看了看平板上, 收益那行数不清的0,开始幻想自己到时候该怎么花这些钱。   “马尔柯。”风枕眠实在是看不下去,叫了他一声。   马尔柯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红酒差点撒了自己一身,他惊慌失措站起, 将酒杯放到一旁的桌上,看着风枕眠艰难挤出个笑, “您怎么来了?”   修士是普通人绝不能得罪的存在。   风枕眠瞧着他这模样,眸色微沉,“你的新章节,为什么?”   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那些虚以委蛇的客套话,所以直来直往。   “什么?”马尔柯像是没听懂,“我的新章节怎么了吗?”   不等风枕眠开口, 马尔柯又笑嘻嘻说:“大人也追我的小说?”   “你确定要和我装傻吗?”风枕眠冷眼看着他。   马尔柯面不改色,依旧笑嘻嘻的, “我只是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行。”风枕眠笑了一声,突然朝马尔柯伸出手,“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你想做什么?!”马尔柯满脸惊恐,“你是修士,你不能对普通人出手的!”   “是吗?”风枕眠嘴角笑意更深,“你是在威胁我吗。”   可能是风枕眠的语气太过平静,马尔柯的恐惧逐渐凝为实质。   他止不住求饶,但风枕眠充耳不闻。   在风枕眠探入他识海的那一刻,马尔柯因为承受不住风枕眠强大的神识晕了过去。   熟悉的天旋地转后,风枕眠看着掉落在掌心的晏清,熟练将小精灵放在了自己肩上。   “这里是出租屋?”风枕眠看着周围的陈设,捂住鼻子,“一股霉味。”   晏清也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此时马尔柯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大堆。   忽然,一阵刺耳的闹钟响起。   马尔柯从梦中惊醒,身体抖了抖,心脏也猛得抽搐一瞬。   他按着心口喘了好一阵,这才颤巍巍下了床,“又他妈到了上班的时候。”   马尔柯的写作生涯开始的也挺离谱,他当年随手写了个小说,发到网上后小火了一把,让他尝到了甜头。   之后,马尔柯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写小说,但再也没取得过第一次的成就。   很多人都劝马尔柯放弃,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可马尔柯不听。   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写出名堂,也觉得自己一定能靠码字暴富。   可现在失败了太多次,他已经快吃不起饭了。   马尔柯看了眼后台,这个月只有800块的稿费,焦虑的抓了把头发。   之前小火那本书赚的钱早就挥霍空了,马尔柯的稿费也一直维持不了每个月的基本生活,找朋友借了不少钱。   现在,他已经找不到人借钱了。   “不行。”马尔柯盯着电脑屏幕,“下一本我必须赚到钱。”   风枕眠还挺好奇马尔柯打算怎么赚到钱,他本来想着这人会去扒文,学习别的作者的行文节奏,人设剧情。   但没想到,马尔柯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从数百篇曾经火过的老文,和一些因为时运不济被淹没的冷文里,截取了各种高光片段。   然后经过面目全非的修改,将它们融合成自己的大纲。   在截取时,马尔柯看到了一本评分很高的冷门小说。   那本小说的名字取得很随意,文案也只有短短两行,不过还挺能勾起人的兴趣。   马尔柯看评论里的读者清一色在夸赞主角的人设,想到自己总是被人诟病的主角,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本文。   然后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   看完那本小说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马尔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心情复杂。   随后,他嘴硬道:“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设呢。”   小说是本无cp公路文,里面的男主叫库里瓦,是个具有冒险精神的人。   他冷静又强大,善良但有底线。   他见证了太多苦难,依旧坚守本心。   马尔柯写不出这样的主角,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在文档里敲下了一个名字。   “反派:库里瓦。”马尔柯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喜欢这种人设?我倒要看看你们喜欢他什么。”   可能因为故事构架不用自己思考,这一本小说马尔柯写得格外顺手。   为了提高自己主角的逼格,马尔柯还特意去学习了很多大神的写作手法,力求写出一个完美的人设。   “现在流行BKing。”马尔柯仔细学习,捏主角的人设大概是他最用心的一次。   花了整整三天时间,马尔柯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主角人设,满意的笑了,“哈,就我这主角,吊打市面上所有主角!”   风枕眠看着马尔柯做的人设,嘴角微抽,“隔行如隔山,这挺难评的。”   怎么说呢,这本文唯一的败笔就是马尔柯原创的人设。   但马尔柯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当即就写出前三章,一口气发了出去。   事实证明,这种集“众家之所长”的小说的确很吸引大家的目光,短短三个小时,马尔柯的收藏涨了好几百,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涨幅。   他激动得睡不着,一直刷新页面,没一会就看一次,心里的喜悦更是止不住。   而当他看到那些读者的评论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不是很理解马尔柯的心态。   他和原作者无冤无仇,就算是想火,也不至于在“偷走”库里瓦后,如此苛待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风枕眠又自己否定了,“我在想什么?有几个后爹会好好对待对偷来的孩子。”   这本书的涨幅的确很好,连编辑都被惊动了。他头一次戳了马尔柯,告诫他一定要稳定更新。   马尔柯心里飘飘然,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赚了大钱。   度过了最开始的兴奋期,马尔柯逐渐平静,但看着噌噌上涨的数据,他还是抑制不住笑容。   只是,变故在库里瓦第一次出场时发生了。   当时马尔柯美美更新了一章,写主角遇到了黑暗森林的魔王反派,考虑到先抑后扬的手法,他将主角的境遇描述得凄惨了些。   “今晚他们应该会讨论主角如何翻盘啊?”马尔柯美滋滋的想,“到时候看看他们是怎么讨论的,我也能少耗费点脑细胞。”   “借鉴”上瘾后,马尔柯爱上了这种不用动脑的感觉。   然而,评论区完全没有出现马尔柯想看到的评论。   追他文的读者什么性别都有,平日里那些女读者都潜水,但今晚被库里瓦炸了出来。   【卧槽,魔王好帅啊!】   【+1,这是什么?这是我的新晋老公!】   【楼上吃桃,u1s1,魔王比主角帅好多啊,作者要不考虑换个主角?】   马尔柯看着这些言论,被气得不行,差点把键盘摔了。   “你们这群人懂什么!”马尔柯面目扭曲,“还魔王大人好帅!你们都瞎了吗?”   自己的原创角色在偷来的角色出现的瞬间被疯狂吐槽,马尔柯扭曲得不行,当时就开小号和那些人对喷了起来。   可惜,一张嘴敌不过那么多嘴,有些读者吵烦了,反手扔给他一个负分,说了句“傻逼腿毛令人恶心”,就取消了收藏。   马尔柯看着突然下降的收藏,逐渐冷静。他思考了半天,装模作样把自己刚刚发出去的东西删掉,又用一副无辜者的口吻发了个公告。   说什么,请各位读者大大理性讨论,不要吵架。作者是个菜鸟,欢迎各位指出不足,作者一定会改的。   这话一出,果真将读者的情绪安抚住了。   有些老书虫也真开始给他提意见,主要都是在说他主角的人设不行什么的,马尔柯咬牙切齿地打出“好哦,感谢意见”,嘴里骂骂咧咧吐出了很多难听的话。   他不开心,也不想让其他人开心。   思索很久,马尔柯决定对库里瓦下手。   “呵。”马尔柯看着大纲里有关库里瓦的剧情,面无表情地开始修改。   这年头,反派也是很容易吸粉的,马尔柯都把他偷来了,自然是想物尽其用。   他原本没有改动库里瓦的身世和性格,只是给他加了苦难,让他不得已成为了黑暗森林的魔王。   这本来是文里一个引人落泪的高光时刻,但现在全被马尔柯改了。   “让你们喜欢!”马尔柯继续骂骂咧咧,“看我把他改成一个天生坏种,作恶多端,害死了无数人……”   看到这,风枕眠就不想看了。   后面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无非就是马尔柯嫉妒库里瓦被那些读者喜爱,所以一次又一次修改他的结局,直到成了现在这样。   他抬手一挥,结束了这段回忆,从马尔柯的脑海中出来。   马尔柯还躺在地上没有醒,风枕眠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难怪库里瓦身上有主角光环,人本来就是主角。”风枕眠吐槽着,“当务之急,是找到库里瓦的亲妈。” 第七十三章   “你的意思是, 马尔柯不是创造我的人?”库里瓦听着风枕眠的话,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边觉得原来如此,也幸好如此, 一边又觉得有些遗憾。   “我被马尔柯从她身边偷走,她知道了, 会难过吗?”库里瓦压低了声音问道。   库里瓦并不知道原本创造他的人是什么模样, 但马尔柯给他留下了太多不美好的记忆,让库里瓦忍不住怀疑。   如果那个人也不喜欢他呢?   那他, 又该去到哪里?   人类的世界纸片人并不能久居,马尔柯是犯了错,但罪不至死。   他不能汲取马尔柯的气运存留, 更不能汲取那些无辜者的气运, 只能被送回小说世界。   可,库里瓦不知道原本的那个小说世界是什么样的。   “没有作者不爱自己笔下的角色。”风枕眠安慰他,“你可是主角啊。”   每个故事的主角都凝聚着作者的心血, 至少到现在为止,风枕眠还没见过哪个作者不爱主角的。   库里瓦点了下头, 没接话。   “或许,你想看看自己原本的世界和命运吗?”风枕眠点开了那本小说, 递给库里瓦。   接过平板的时候库里瓦有些抗拒,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点了开。   小说的名字还挺文艺,叫《去世界的尽头》,是一本充满奇幻色彩的公路文。   而从库里瓦开始看的第一眼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脑袋也越来越清明。   随着他阅读的深入, 之前那些被强行塞进灵魂中的暴虐也逐渐消失。   风枕眠见状,默默退出房间。   他手里捏着根库里瓦的头发, 是方才趁魔王大人看得入迷时拔下来的。   指尖一抹华光闪过,一条并不明显的银白色丝线从库里瓦的头发中延伸而出,消失在远方。   风枕眠正准备跟上去,卢迪克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只脚的鞋子都还没穿好,“等等我风哥!我也想去!”   他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风枕眠的差距,大抵是不食人间烟火惯了,卢迪克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实战能力不如他们,观察力也比不过。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当初灵让他观察蚂蚁的良苦用心。   “好。”风枕眠有些惊讶,不过没怎么表现出来。   以往卢迪克总喜欢偷懒,能躲在后面躺尸混成绩绝不主动出击。   看来,那天的事给卢迪克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丝线拉扯出的距离很长,两人走了好一阵走到丝线的尽头。   那是一栋很有年代感的居民楼,风枕眠正准备敲门,忽然又想起什么,推了把卢迪克。   卢迪克被偷袭的措不及防,撞到了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卧槽,风哥你这是做什么?”卢迪克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肘子,一脸懵逼。   “给你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风枕眠抱着胳膊,说得理直气壮,“该我在后面躺尸了。”   以前在青云宗,他都是咸鱼来着。   没想到来了艾尔尼斯,遇到这么多不靠谱的队友,让他不得不站在最前面。   卢迪克显然没意识到风枕眠想偷懒的决心,而是泪眼汪汪盯着风枕眠,一脸感动,“你真好。”   为了不伤及他的自尊,还找了个想偷懒的借口,给他台阶下。   卢迪克握紧了拳,想着自己一定不能辜负风枕眠的期待,抬手敲了门。   “你好。”卢迪克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谁啊?”一道怯怯的女声从门后传来,门被打开了条缝,女生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卢迪克,“你是?”   卢迪克立马扬起个笑,大金牙金光闪闪,“我是艾尔尼斯的学生,找你有点事。”   风枕眠嘴角一抽,抬手戳了戳卢迪克的后背,咬牙切齿道:“你直接说库里瓦!”   艾尔尼斯的名头的确大,但修士怎么会莫名其妙去找一个普通人。   这就像好好在家里躺着,结果警察突然上门说找你有点事一样,很难让人不怀疑是诈骗。   卢迪克愣了一下,又立马说:“是和库里瓦有关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明显犹豫了。   卢迪克再接再厉,“你笔下的主角库里瓦,被一个作者抄袭了,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他怎么了?”女人急忙问道。   “他被那个作者写成了反派,还成了主角的踏脚石,会死的很惨……”卢迪克叹了口气,“但他曾是主角,身上的主角光环还存在,给了他反抗的力量。”   女人抓着门,指节用力。   “他现在来到了现实世界。”马尔柯继续说:“不过纸片人不能在现实世界久呆,我们需要把他送回去。”   卢迪克吸了口气,“库里瓦,需要你的帮助。”   抓着门的手终于是松了开,女人的全貌出现在两人面前,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她居然是那天库里瓦碰到的那个人。   “我,应该怎么做?”女人看着他们,依旧有些胆怯。   “先去见见库里瓦吧。”风枕眠终于开口,温柔一笑,“你应该也想看看自己笔下的主角吧?”   女人点头,“想。”   风枕眠又看向卢迪克,说:“你去把马尔柯带过来。”   卢迪克应声,也没耽误时间,“那我去了。”   “我带你去见库里瓦。”风枕眠做好安排,“他要回到最原本的小说世界,需要你的帮助。”   女人再次点头,“好。”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我叫若伊。”   “风枕眠。”风枕眠自我介绍道。   若伊的家离艾尔尼斯有些距离,风枕眠思考片刻,租了个魔法马车。   毕竟他现在也是个有钱人,需要一些符合身份的交通工具。   回去的时候库里瓦正坐在沙发躺椅上思考人生,他看完了那本书,被强塞进灵魂的暴虐逐渐平息。   他看着窗外,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库里瓦……”   忽然,一道怯怯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库里瓦回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是你?”   若伊也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出来,“原来,我们已经遇见过了。”   难怪那天遇见库里瓦的时候,她总觉得眼熟。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十分熟稔的聊了起来。   风枕眠再次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   “这才是作者对笔下人物的态度吧。”风枕眠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晏清,将小精灵收回了虚空戒。   他有钱以后就对虚空戒进行了一个大改造,现在里面有一栋专属于晏清的小洋楼,还选了晏清最爱的原木风。   虚空戒再也不是那个让小精灵害怕的黑漆漆的地方了。   若伊和库里瓦眠聊了很久,晏清也睡觉了,风枕眠觉得无聊,索性看起了那本被遗忘已久的学生守则。   【66.禁止询问同学的生命八字并给他们算命或扎小人   67.剑修的学生禁止在学院内大喊“剑来”   68.禁止使用“妈咪妈咪哄”“天灵灵地灵灵”等一切东方神秘术语   69.禁止在百鬼夜行时请阴兵   70.禁止学习赶尸的交换生带走同学或老师的尸体】   风枕眠合上书,再次被那些交换生前辈的所作所为离谱到。   不是,那些交换生都干了些什么啊!   能不能给他们这些后来的交换生留点活路?   风枕眠看得心塞,刚好这时库里瓦和若伊聊完了,他勉强将自己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聊完了?”   库里瓦点了点头,“嗯。”   他终于找回了自我,破碎的主角光环也渐渐恢复,不过光芒依旧微弱。   “很多读者都已经忘记我了。”库里瓦说:“不过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我,我就永远存在。”   “我不会忘记你的。”若伊认真开口,“谢谢你让我找回了写作的勇气。”   真正能靠写小说吃上饭的是少数,若伊并不是什么天赋党,纯粹是靠着热情支撑。   但,热情也抵不过终年的无人问津。   没有读者,没有数据。   没有任何精神或物质上的支撑。   反倒隔三差五有一些看了盗文的“读者”跑过来指点江山。   一腔热血被现实浇灭,若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花时间与灵力去写,曾经那个热爱写作的小姑娘,终究是死在了岁月的洪流中。   “当年那本书是我的起点。”若伊朝库里瓦笑了笑,“他绝不会是我的终点。”   “库里瓦,我想为你,再创造一个新的故事。”   南墙已撞,仍不回头。   “我知道,我的小说和我的人生一样充满瑕疵。”若伊语气温柔又坚定,“但当我有勇气把它发在公共平台,接受所有人审视的那一刻,我就赢了。”   很多人都有梦想,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敢为了自己的梦想迈步。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风枕眠抬手结印,法阵在三人脚下浮现,一道银白色的丝线连接了库里瓦和若伊。   一根虚幻的笔出现在若伊手中,她抬手,执笔一挥,虚空划破。   库里瓦的身体逐渐化为星光,朝裂缝飞去,“谢谢。”   谢谢若伊创造了他,也谢谢若伊到现在也没有忘记他。   “愿你执笔绘众生,写尽人间烟火。”   说完这话,库里瓦彻底化为星光,飞进裂缝中。   等最后一点光芒消失,裂缝合拢,法阵退散。   房间忽然恢复安静,风枕眠正想说什么,门忽然被人推了开,紧接着,马尔柯被卢迪克推进来,摔在地上。   “这狗东西居然偷了我屋子里的黄金!”卢迪克气得不行,“我要报警!让他蹲局子!!”   风枕眠抬手示意卢迪克安静,“你得等等,他可能得先吃个官司。”   之前风枕眠一直疑惑马尔柯为什么那么讨厌库里瓦,后来才想明白,因为他是地沟里阴暗的老鼠。   自己废物又窝囊,却有些极强的嫉妒心。它深深厌恶着所有比自己优秀的人,因为那些人的存在,会显得它更加丑恶。   “就是你偷了我的主角……”若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可现在,她充满了勇气,“你偷走了他,还那样对他!”   若伊抓着马尔柯的衣领,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怎么敢的!你这个人贩子!!”   那是她耗费了无数个夜晚,呕心沥血创造出的角色。   奈何若伊平日里温吞惯了,此刻就算是生气也做不出什么。   风枕眠递了杯水给她,“想讨回公道吗?”   若伊点头,“想。”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吃了那么多苦的库里瓦。   “那就拿起法律武器,告他吧。”风枕眠将卢迪克推向若伊,“这位是迪西亚公爵的独子,他将为你提供帮助。”   卢迪克先是朝若伊笑了笑,随后偏头用眼神疯狂和风枕眠示意:我不会打官司啊!   风枕眠无语:谁让你去打了?你给她出钱,帮她请律师就行。   提到钱,卢迪克一下专业了起来,“你放心,我们家的律师团队号称圣亚必胜客,比他们东方的那个专业团队都专业。”   若伊还有些懵,“我、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不需要。”风枕眠回她。   若伊沉默了一会,“为什么?”   风枕眠抬头看向窗外,今天也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开口,“因为原创永远灿烂盛大。”* 第七十四章   来到艾尔尼斯后, 时间过得很快。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这段时间所有课程都结束了,大家纷纷投入图书馆, 一时间,座无虚席。   抢不到图书馆的风枕眠只能四海为家, 哪里安静就去哪里学习。   至于为什么不在寝室学习, 主要是因为卢迪克。   这人是个实打实的学渣,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能怎么办?这知识它, 就是不进脑啊”。   寝室里时常被卢迪克因为学习而痛苦的哀嚎填满,甚至因为卢迪克的叫声太过惨烈,他们宿舍还被敲了门。   那个敲门的同学看上去有些腼腆, 和风枕眠说话时全程低着头, “风、风枕眠同学,你可以不要在寝室里杀猪吗?我知道你们东方人有些特殊的爱好,我也很尊重……但是, 但是你这头猪叫的太惨了,有点影响到我们学习了……”   风枕眠没说话, 嘴角止不住抽搐。   那个同学可能也是听说过交换生的恐怖事迹,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好、好吧……那你可以稍微控制一下杀猪的次数吗?猪猪那么可爱,一天杀一头可以吗?”   “同学。”风枕眠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解释,以后的传闻就是“那个东方交换生一天杀5头猪”,他接受不了这样的风评被害,好声好气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有杀猪?”   同学愣住了, 抬头呆愣愣看着风枕眠,“啊?”   风枕眠将卢迪克拉了过来, 面无表情道:“嚎。”   卢迪克也一脸懵逼,“嚎什么?”   风枕眠没说话,将《召唤魔法大全》怼在了卢迪克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卢迪克瞬间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哀嚎,“拿走!脏东西!有脏东西!!”   “看吧。”风枕眠说:“我真的没有杀猪。”   同学:……   同学脸涨得通红,丢下句“对不起”就匆匆离开了。   而风枕眠也受不了卢迪克的声波攻击,选择出门避难。   “明天就要开始第一门考试了。”风枕眠叹气,看着在湖边踩水的晏清,流出了羡慕的泪水,“还是当精灵好啊。”   艾尔尼斯的考试是笔试和实践相结合,笔试考的基本是那些符咒、阵法以及各种魔药的公式。   院长是这么说的:“如果出去了,因为公式错误导致符阵失败或者炸炉,千万不要说自己是艾尔尼斯的学生。”   “我可丢不起这人。”   风枕眠看着旁边三四本比砖头都厚的书,叹了口气。   这些公式全是圣亚文,看得他头昏脑涨。为了维护东方交换生都是学神的刻板印象,他真的付出了好多。   风枕眠咬了口咖啡面包,强制开机。   考试的时间过得更快了些,经过风枕眠的疯狂内卷,他又有了装逼的资格。   “啊啊啊啊凉了!”卢迪克再次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我要挂科了!我要重修了!!”   伊洛恢复的不错,现在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床了。   他也是没见过卢迪克这幅死样,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免得被加重伤势。   至于凯娅,当时训练压下去的暴脾气又一次冒了出来,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闭嘴。”   卢迪克怂唧唧地躲到风枕眠身后。   “风哥,你觉得难吗?”卢迪克试图寻找一个心理安慰。   风枕眠沉吟片刻,说:“我觉得这种东西你不应该问我。”   卢迪克茫然,“为什么?”   “因为我太牛逼了。”风枕眠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对你没有参考价值。”   说完,他只留给卢迪克一个充满了装逼气息的背影。   三人面面相觑,伊洛沉默,凯娅嘴角抽搐,至于卢迪克则是一脸羡慕。   “这就是东方交换生吗?”他抹抹眼角的泪,“我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他也想如此有底气。   笔试考了三天,卢迪克也哀嚎了三天。   有些时候他晚上做梦梦到自己考砸了,梦里都还会发出一阵哀嚎。   吵得风枕眠和困得眼泪都出来的晏清四目相对。   然后,风枕眠面无表情给卢迪克下了个禁言术。   “世界终于安静了。”风枕眠揉揉小精灵,“睡吧。”   晏清点点头,再次窝在风枕眠颈间睡了过去。   他的能量快要攒够了,这几天格外的困,几乎整天都在睡觉。   风枕眠差点以为晏清生病了,找了好几个医修给他看病。   气得晏清又给他表演了连翻二十个后空翻。   “所以为什么忽然嗜睡呢?”风枕眠听着晏清平稳的呼吸,有些疑惑。   那些医修给晏清做了不少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小精灵非常健康。   甚至健康过头了。   风枕眠想不通,索性也懒得想了。   第二天就是实战考试,听说是随机抽地图和队友。   卢迪克一路烧香拜佛祈求分到一个大佬,风枕眠也忍不住,用柚子叶洗了洗手。   可没想到进了考室,他居然被单独分到一间。   “老师?”风枕眠一脸懵逼,“我不用去抽签吗?”   “不用。”灵说:“你的考核和他们不一样。”   风枕眠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单人任务。”灵继续说:“是风不渡留下的,难度系数有点高,不适合这个阶段的同学挑战。”   风枕眠:???   风枕眠试图挣扎,“不适合这个阶段的?”   那他难道就适合了吗?   他也是这个阶段的啊!   这风不渡怎么竟坑他!   “你不一样。”灵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说:“你自己给自己留下的任务,自己肯定能应付。”   风枕眠嘴角一抽,“那我也挺厉害。”   灵没听出他的自嘲,还在调试副本,“你本来就厉害。”   “准备好了吗?”灵问他,“准备好了就进去。”   风枕眠很想说没有,但早开始要结束。不过在进去前,他还是问了句,“我可以带晏清吗?”   “可以。”灵点头。   风枕眠心里的不爽勉强消了点,好歹有小精灵陪着,也不会太难受。   虽然,现在的小精灵是睡精灵。   进入副本的那刻,世界忽然变成了纯白,这次倒是没有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过依旧令人不适。   等视线恢复,风枕眠看见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古堡。   这古堡比赫尔斯的还要华丽,看得风枕眠又一次心理扭曲。   “风不渡不会也比我有钱吧?”   怎么转个世还把钱给转没了!   正在风枕眠心里不平衡的时候,一个老者忽然出现,十分自来熟地拉着风枕眠往里走,“先生您可算来了,少爷他们等您很久了。”   风枕眠一脸懵逼地被拉进去,心想这副本居然还给剧情啊?   “风不渡好像有点良心。”   就是不知道多不多了。   古堡大门打开,映入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两边是数不清的宾客桌。   风枕眠进去的刹那,头顶数不清的花瓣飘落,那些宾客也不约而同回头,视线全落在了他身上。   那一瞬,风枕眠有种自己是什么动物园即将要表演的猴子的感觉。   “先生。”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的座位在前面。”   听到这话,风枕眠松了口气。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这场婚礼的新郎。   “我还这么年轻。”风枕眠嘀咕,“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跟着老者走向了最里面,在宾客桌的尽头,是一个挺大的台子,周围装饰了很多玫瑰。   “先生,这是您的座位。”老者指了指一个空位,看着风枕眠坐下后就离开了。   “你小子怎么这么晚才来?”一个npc戳了戳风枕眠,“不怕克里顿生气吗?”   风枕眠不知道具体剧情,只能淡定地胡诌,“路上遇到点事。”   “又是那个精灵?”npc丝毫没注意到说出这话时风枕眠突变的脸色,“你还真是个妻管严。”   风枕眠没接话,盯着酒杯思考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不渡既然能预见未来,那知道晏清也不足为奇。   可风枕眠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散思维,尤其是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梦中,晏清说等他很久了的话。   如果说,晏清和风不渡也认识呢?   风枕眠忽然有些不爽,心脏像是被打翻的调味料,五味杂陈,周身的气压也逐渐降低。   npc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抱歉抱歉,瞧我这嘴,我自罚一杯!”   其他npc也跟着缓和气氛,风枕眠无奈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跟着喝了一杯。   好在婚礼的时间也到了,牧师站在台上开始cue起了流程。   “欢迎大家来到克里顿先生和路西瓦先生的婚礼。”   风枕眠朝那边望去,看见两个身高差大概有10厘米的男人手挽手走来。   其中一个看见他时格外兴奋,疯狂朝他招手,直到被另一个拍了拍才消停。   风枕眠沉默了,对自己拿的剧本更加懵逼。   牧师依旧在走流程,风枕眠看得津津有味,不禁幻想了一下自己未来结婚是什么模样。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风枕眠下意识伸手,看着自己掌心的捧花一脸懵逼。   而方才同他挤眉弄眼,疯狂招手的那个男人,又一次朝他做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   风枕眠再次沉默,盯着捧花不知所措。   如果他刚刚没听错,这个男人好像叫克里顿。   所以,他和克里顿到底什么关系?这人看对他挤眉弄眼,旁边路西瓦不会生气吗?   没等风枕眠想出个什么,克里顿就抢过了牧师的话筒,大声开口:“风枕眠,你抢到捧花了!准备什么时候和晏清结婚啊?” 第七十五章   风枕眠听到这话, 一口酒直接喷出来,“你说什么?!”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没有形象的一次,也亏得这里没人认识他, 不然风枕眠高低得为自己的形象自闭一下。   克里顿瞧他这模样,捂着嘴笑了, 和旁边的路西瓦咬耳朵, 不过声音一点也不小,“瞧瞧, 这么久了,提起晏清还是害羞。”   风枕眠:……   他不是他没有别造他谣!   风枕眠想辩解,但这些人根本没有让他解释的想法, 调笑完又继续进行着婚礼的流程。   风枕眠有口难言, 气得又喝了一大杯酒,“幸好小阿晏不在这……”   不然听到这种话,指不定会气到好几天不理他。   “风不渡怎么尽坑我?”风枕眠一杯接一杯, “有这么自己坑自己的吗?”   他在心里问候了风不渡好几遍,那边婚礼也终于到了尾声。   克里顿拉着路西瓦过来和他们喝酒, 用胳膊撞了撞风枕眠,“你难得有空, 在这边多住几天吧!”   风枕眠很想说你们新婚我在这住着算怎么回事,但很明显,这是npc在给他cue剧情。   他又在心里问候了风不渡一遍,木着脸说了句,“好。”   克里顿顿时喜笑颜开,朝路西瓦说:“亲爱的, 你和风也有很久没见了吧?今晚要不要叙叙旧啊?”   “不用。”路西瓦说:“今晚陪你。”   然后他又转头看着风枕眠,“咱们明天再约吧, 你之前想去的那家店我已经定好了位置。”   风枕眠依旧想拒绝。   三个人的故事实在是太拥挤了,他想退出。   但他没有退出的权利,只能木着脸答应。   结婚是一件喜庆的事,两位新郎都喝了不少,他们的亲朋好友也跟着喝了不少。   风枕眠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副本里喝醉了。   他是被佣人扶着回房间的,躺在床上后直接睡死过去,要不是有均匀绵长的呼吸,还挺像具尸体。   难得清醒的晏清从虚空戒中冒出头,看到的就是睡死的风枕眠。   “呀……”晏清叹了口气,用一种“这人真不会照顾自己”的眼神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久。   随后,他身后召唤出比以往粗壮不少的藤蔓,捆着风枕眠去了浴室。   一身酒味,晏清想,他也不是嫌弃风枕眠,主要就是他的鼻子比较脆弱,闻不了这种味道。   风枕眠醉得厉害,被藤蔓扔进浴缸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晏清莫名其妙红了脸,背对着风枕眠不敢看,只让小藤蔓忙碌干活。   身后的水流声不断,晏清越听脸越红,他捂着脸唾弃了自己一番,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风枕眠的长发湿漉漉散落在肩上,那双桃花眼紧闭,睫毛上挂了两颗水珠,看上去多了几分无辜感。   常年练剑,风枕眠的身材极好。   平日里被衣服笼罩,无人窥见这一风光,现在晏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线条流畅的肌肉,结实紧致的腹肌,耳朵更红了。   他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骚话——   想在哥哥的腹肌上滑滑梯。   完了,他堕落了。   他不是纯洁的小精灵了。   晏清脑袋里天人交战了八百个回合,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蹭一蹭地挪到了风枕眠那边。   可他确实想知道,在腹肌上滑滑梯是什么感觉。   浴缸表面被一层玫瑰花瓣盖住,看不清底下的模样。   晏清疯狂给自己洗脑,想着我现在还小,还能滑滑梯,过几天长大了可就滑不了了!   而且,他一只小精灵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在对象腹肌上滑个滑梯怎么了!   然后他理直气壮飞到风枕眠的腹肌上,刚准备坐下,就听见一个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阿晏?”   晏清浑身一僵,翅膀都不动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风枕眠在被扔进浴缸的时候就隐隐有了意识,但脑袋昏沉的厉害,并不想睁眼。   直到,感觉腹肌上多了个东西。   晏清完全不想说话,甚至头也不想回。   可能是尴尬得厉害,在风枕眠又一次叫出他名字的时候,晏清迅速钻进虚空戒,不管风枕眠怎么叫他都不出来。   丢死精灵了!   晏清头埋进被子里,脑子里思考着把风枕眠打晕能不能让人失忆。   而躺在浴缸的风枕眠依旧一头雾水。   “小阿晏这是怎么了?”风枕眠想不明白。   晏清钻回虚空戒后,帮风枕眠洗澡的藤蔓也随之消失,风枕眠给自己洗完澡躺在床上,仍旧想不明白。   不过酒精还没完全代谢,风枕眠没一会又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是被拍门声吵醒的。   “醒醒醒醒!”   克里顿的大嗓门自带扩音效果,连拍门声都压不住,“风!太阳都晒屁股了!”   风枕眠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不是,他有病吧?”   再看一眼时间,凌晨4点。   怎么会有一对新婚夫夫,大早上不睡觉,跑来敲他这个路人甲的门?!   他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这敲门声实在吵闹,风枕眠顶着一脸怨气开门,克里顿没站稳,差点摔了。   亏得路西瓦眼疾手快把他捞回来,这才没让克里顿摔在地上。   “怎么突然开门啊。”克里顿惊魂未定,抱着路西瓦的腰在人颈间蹭了蹭,“吓死宝宝了。”   风枕眠:……   风枕眠的拳头一下就硬了。   他真的严重怀疑风不渡是来恶心他的,他还有证据。   “别闹。”路西瓦无奈拍了拍克里顿的腰,“你在这样,等会风揍你,我可不拦着。”   克里顿哼了声,看着风枕眠说:“风才不会揍我呢!”   风枕眠握着的拳头又捏紧了些。   说完,他又一脸兴奋的过来抓风枕眠的手腕,“风,我们一起去爬山看日出吧!”   克里顿叽叽喳喳说着爬山的好处,他们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能欣赏沿途的风景。   听得风枕眠头发,抬手打断了他的魔法攻击,“停。”   风枕眠看看克里顿,又看看路西瓦,“今天是你俩新婚第一天,我没记错吧?”   克里顿点了点头,“对啊。”   “你俩不你侬我侬亲亲我我!大早上跑来找我去爬山?”风枕眠就差把“你俩没事吧”说出来了。   “呀?”克里顿捂着嘴,“怎么了?看我俩成双成对,你孤单寂寞了?”   他笑得很荡漾,“把晏清叫来呗。”   风枕眠嘴角再次抽搐,不理解自己到底来了个什么样的副本。   最后在他的据理力争下,克里顿终于打消了一起去爬山的想法,“好吧,那就去逛街吧。”   他脸上满是失望,有一眼没一眼看着风枕眠,试图让这人改变想法,但风枕眠不为所动。   克里顿委屈巴巴说:“那就去你之前想去的那家店吧,不过预约的下午,咱们上午干嘛?”   风枕眠推着他俩往前,“你俩回去交流感情,我回去睡觉。”   “吃过午饭以后再找我!”   说完,风枕眠猛得摔上了门。   克里顿更委屈了,窝在路西瓦怀里小声吐槽,“风他好凶啊……不会是还没追到晏清,恼羞成怒了吧?”   路西瓦思考了一会,“应该不是,我记得当初……是晏清追得他。”   “没劲。”克里顿瘪嘴,拉着路西瓦往外走,“那我们也回去睡觉吧。”   听到两人离开,风枕眠终于松了口气。   他睡意全无,看着天花板思考这个副本到底是什么鬼。   “难不成,和晏清有关?”风枕眠想不通,想看看小精灵,晏清也呆在虚空戒中死活不出来。   风枕眠叹气,“我还真只能睡觉。”   副本的时间流逝也挺快,没一会克里顿就再次来敲门。   风枕眠依旧不明白这个设定到底是什么,满脸怨气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难不成,风不渡有给别人当电灯泡的爱好?”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揣测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极其不靠谱的形象。   克里顿是个典型的e人,一路上那张嘴就没停过,和路过的狗都弄聊上两句。   风枕眠不理解,抱着胳膊戳了戳一旁沉默寡言的路西瓦,“你们俩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   一个话特别多,一个话特别少。   难不成,是因为互补?   路西瓦有些奇怪,看了风枕眠一眼,“你又在说笑了。”   他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起伏,“不是你撮合的我俩吗?”   风枕眠震惊,低声嘀咕了句,“卧槽?风不渡还有当红娘的癖好?”   这人真的是他的前世吗?   风枕眠想到斯狄安和弗伊莱,心想果然转世后不能当同一个人吧,容貌性格都变了。   相同的灵魂又能证明什么呢?   “路西瓦!”克里顿忽然叫了路西瓦一声,指着对面那朵开得正艳的玫瑰兴奋开口,“你看,那朵玫瑰像不像咱们刚遇见时看见的那朵?”   路西瓦笑着点头,“嗯,像。”   “那我可以把它带回家吗?”克里顿继续问。   路西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可以。”   这附近的花都是可以买卖的,不过克里顿是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后续养花还得靠路西瓦。   他叹了口气,计划着请个园丁的事。   风枕眠生怕在这个故事里拥有姓名,磨蹭着退到了最边上,看看天又看看地。   “克里顿应该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风枕眠开始分析人物,这人实在是太天真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事。   至于路西瓦,这人太过沉默寡言,风枕眠还真不知道怎么分析。   “从言谈举止来看,他应该和克里顿门当户对。”那种用金钱养出来的气质,是普通人模仿不来的。   “以及,他身上有灵力流转。”风枕眠回头看着路西瓦,这人是有灵根的,而且还入了道。   路西瓦正勾唇看着兴致冲冲跑去采花的克里顿,风枕眠本来还想观察一下这个重要npc,但又不想吃狗粮,索性移开了目光。   “砰——”   碰撞声骤然响起,风枕眠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时,看见脸色大变的路西瓦疯了一样朝前跑去。   不远处,是倒在血泊中的克里顿,以及一辆开进绿化带的车。   “克里顿!!”路西瓦几乎破了音,“克里顿你醒醒,别吓我!”   克里顿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鲜血不断涌出,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甚至,等救护车的时间都没撑到,就这么在路西瓦的怀里咽了气。   这变故搞得风枕眠一头雾水,他这下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拿了什么剧本,犹豫片刻还是朝那边走去。   “风……”路西瓦抱着克里顿的尸体,不停给风枕眠磕头,“风,你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救克里顿的对吗?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   他真的,满怀希冀地看着风枕眠。   “抱歉……”风枕眠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虽然他觉得克里顿吵闹,但并不讨厌这种吵闹。   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成了具冷冰冰的尸体,换谁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克里顿和路西瓦才刚结婚。   昨天刚步入爱情的殿堂,今天就天人永隔……   残忍。   太残忍了。   听到风枕眠回答的那一刻,路西瓦的眸子都暗淡了。   他整个人变得灰扑扑的,同彩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但路西瓦一直抱着克里顿的身体,怎么都不松手,“都怪我……”   都怪他没保护好克里顿。   如果刚刚是他去采花,克里顿就不会出事了。如果刚刚他和克里顿一起去采花,现在就不会留下他一个人了。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忽然阴云密布,大雨淅淅沥沥落下,将克里顿身上的血越冲越远。   路西瓦依旧紧紧抱着克里顿,像在守护什么珍宝。   风枕眠不知所措,抬手将油纸伞悬在路西瓦头顶。   犹豫半晌,他试探开口,“路西瓦,节哀顺变。”   “你已经入了道,寿命不同于常人。或许,你可以等待克里顿的转世?”   “不……”路西瓦拒绝,“转世以后,他就不是我的克里顿了。”   他想要的,只是克里顿罢了。   风枕眠一边吐槽路西瓦真是油盐不进,一边又给人点赞,感慨这思想觉悟。   领先赫尔斯好几百年。   医生赶来时克里顿已经死得透透的,路西瓦不愿意松手,自己将克里顿带回了家。   新房忽然就成了灵堂,风枕眠倒是也能理解路西瓦痛失所爱的心情,但一直把克里顿的尸体摆在家里的行为他就不是很理解了。   路西瓦用灵力将克里顿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的傀儡人,随后像无事发生一样,天天带着克里顿同进同出。   风枕眠很想拒绝,但路西瓦明显精神状态不正常,一发现风枕眠又想拒绝的意思,就阴恻恻开口问:“风,为什么要拒绝我呢?是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了吗?”   风枕眠一阵无语,这怎么还强制让人刷剧情的?   果然,沉默寡言的人更变态。   饭桌上,路西瓦一脸温柔的给克里顿喂着食物,而克里顿也在灵力的控制下,如傀儡般机械行动着。   这画面看着还挺瘆人,风枕眠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吃不下去。   灵力能维持克里顿的尸身不腐也只是见面不腐,没过几天,那身尸臭就掩饰不了。   好不容易熬过晚饭时光,风枕眠逃命一样回了房间。   他松了口气,瘫在床上宛如死狗。   “怎么还带强制陪演戏的?”风枕眠看着天花板,“也不给加钱啊。”   风枕眠觉得自己急需心理安慰,于是强行将晏清从虚空戒中带了出来。   晏清还在害羞,突然被带出来,看着风枕眠那张脸,耳朵又一次红了。   “呀……”他扑腾着小翅膀就想逃,但被风枕眠阻止了。   “小阿晏。”风枕眠被冷落了好几天,现在也很委屈。他压低声音,桃花眼湿漉漉的,看着像只委屈的大狗狗,“小阿晏开始讨厌我了吗?”   晏清扑腾的翅膀一僵,诧异地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的脸太具有欺骗性,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子半阖,长长的睫毛遮掩情绪。   晏清一时分不清风枕眠是不是在装难过,毕竟这人以前用这种手段骗过他很多次。   他现在已经是只成熟的小精灵了,才不会被这些拙劣的手段骗到。   但晏清不想看见风枕眠露出这样的表情,犹豫好一会,忽然凑近几分,在人脸上落下一吻。   小精灵的轻吻总是轻轻柔柔的,像轻飘飘的羽毛。   风枕眠微微勾起嘴角,又迅速压了下去,依旧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晏清,“小阿晏每次都这样。”   他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吗?”   晏清生气的“呀”了一下,瞪着风枕眠。   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明明以前亲他一下都会开心很久,现在竟然还觉得亲亲都不值钱了。   人类果然是贪得无厌的生物。   “小阿晏,亲吻是不可以随意进行的。”风枕眠想到克里顿说的那些话,疑惑又一次从心底升起。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和晏清是一对啊?这让把晏清当崽崽养的风-老父亲-枕眠十分疑惑。   晏清也很疑惑,歪头看着风枕眠。   他又不是那种随便的精灵,才不会随便亲别人呢。   这么久了,也就只有风枕眠得到过精灵王的亲吻。   糟心事在脑子里堆成一团,风枕眠不想去思考这个诡异的副本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小阿晏,要抱抱。”   他朝晏清伸出了手。   晏清看向风枕眠的眼神更奇怪了,他的能量的确快到达临界值,即将步入成年期,但始终还差了点。   二头身的小精灵和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要怎么拥抱?   晏清正思考着,风枕眠的身型一下缩小。   他也成了个二头身的□□人,就连曦辉也跟着缩小。小小的风枕眠站在小小的曦辉上,朝同样小小的晏清飞了过去。   他再次朝晏清伸出手,歪着脑袋笑着说:“小阿晏,抱抱?”   晏清只想到了让自己尽快步入成年期,根本没想到还可以让风枕眠会将自己缩小成二头身。   他盯着晏清看了好久都没动作。   最后还是风枕眠朝他走了过去,“怎么傻了?”   他抬手,将晏清抱在怀中。   小精灵身上清清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风枕眠身上冷冽的味道混在一起,有种玫瑰盛放在大雪中的感觉。   晏清有点懵,反应了好一会才抬手抱住风枕眠。他眨眨眼睛,将脑袋埋在风枕眠颈间。   这是时隔那么多年以后,他们的又一次拥抱。   “小阿晏还真是软软的。”风枕眠捏了捏晏清最近因为补充能量过度,软乎乎的腰身,发出声轻笑。   晏清瞬间恼羞成怒,推开风枕眠瞪着他,“呀!”   是不是想打架?晏清开始挽袖子,现在他们可都是二头身,风枕眠肯定打不过他!   只是这火还没燃一会,就被风枕眠浇灭了,“小阿晏,真可爱啊。”   他又不推崇什么白幼瘦,更何况晏清只有二头身,就算是圆滚滚的精灵,也很可爱。   不等晏清有所反应,风枕眠就将小精灵拉上了曦辉,“难得咱俩都是二头身,哥哥带你出去玩。”   晏清想起之前风枕眠的“飙剑”,挣扎着想下去,“呀呀呀!”   他可以自己飞的!   “别乱动。”风枕眠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曦辉“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之前他就发现了,城堡附近有一处树林,长得特别像精灵之森。   精灵那么眷恋母树,他当然不会让晏清错过这片景色。   风枕眠御剑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就算是缩小成二头身也不影响他“飙剑”。   呼啸的寒风如刀子一样刮在晏清的脸上,他有些呼吸困难,自暴自弃似的将脑袋埋在了风枕眠肩颈。   这么多年过去,这人喜欢欺负精灵的癖好依旧没发生任何改变。   忽然被小精灵抱紧,风枕眠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勾出个浅浅的笑,抬手搂住了晏清的腰。   然后,没忍住又捏了一把晏清腰上的软肉。   气得晏清一口咬在他肩上。   “嘶。”风枕眠发出声痛呼,委屈开口,“好疼啊阿晏。”   晏清发誓,他刚刚那力道连牙印都很难留下,这人说疼纯属污蔑精灵。   但晏清精灵在剑上,不得不低头,只能委屈巴巴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又用脸蹭了蹭风枕眠的脸。   之前成年状态被晏清亲亲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两人都是二头身大小。   那种怪怪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他垂眸看了晏清一眼,小精灵因为害羞耳根通红。   “小阿晏……”风枕眠没一会就到了那片森林,落下以后,拉着晏清语重心长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不可以随便和人亲亲?”   肯定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晏清偷偷在网上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片森林的确和精灵之森很像,尤其是那片泉水,还散发着和生命之泉同样的气息。   晏清当即就想去里面游个泳,可风枕眠却一直抓着他的手腕瞬间。   “呀呀!”晏清不满,“呀呀呀呀!”   都说了,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精灵!   风枕眠听不懂,只当晏清叛逆期发作,不愿意听他语重心长的劝告。   “算了。”风枕眠叹气,“大不了我以后看紧点。”   反正肯定不会让他家小精灵被什么不三不四的鬼火少年给拱了。   晏清一头扎进了伪-生命之泉,欢快的模样像只回到水里的鱼。   风枕眠被他这模样逗笑,抬手打了个响指,一条水做的鱼一跃而起,水花飞溅。   “呀!”晏清眼睛都亮了起来,下意识想去追那条水鱼,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有点纠结。   他马上就要步入成年期了,在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会被嘲笑吧?   “不喜欢吗?”风枕眠又打了个响指,一只水做的鸟跃出水面,带出一串水珠。   紧接着,各种水做的小动物出现在晏清身边,风枕眠想了想,又捏了个水做的独角兽。   之前看那些故事里,精灵好像经常和独角兽一起出现。   晏清显然也喜欢极了这只独角兽,一下就忘记了什么成熟的精灵王,翻身骑上了独角兽。   精灵王是成熟期以后的事。   晏清想,反正现在他还是只幼崽,做什么都不幼稚。   身后,那些水做的动物都跟着晏清,画面还挺壮观。   风枕眠瞧着晏清这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之前在餐桌上的那些不愉快骤然消失,尤其是在晏清骑着独角兽朝他跑来,又朝他伸出手的时候。   风枕眠伸手,被晏清拉了上去。   “呀!”晏清拉着风枕眠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忽然又想起什么,自己捏了捏腰上软乎乎的肉,“呀呀!”   不可以捏他的肉!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知道啦。”   小精灵个头不大,还挺记仇。   晏清这才满意,再次拉着缰绳,骑着独角兽远去。   明明是在水上,晏清硬生生骑出种策马奔腾的感觉。呼啸的风贴着脸颊擦过,风枕眠下巴抵在晏清的肩上,默默收紧了手臂。   他家小精灵,真可爱啊。   这天晚上他们玩到很晚才回去,小精灵累得不行,最后还是被风枕眠抱回去的。   风枕眠瞧出了晏清对这片伪-精灵之森的喜爱,之后的好几天,每晚都带晏清出来玩。   而白日里,他依旧要接受傀儡克里顿和变态路西瓦的精神折磨。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五天。   五天里没有任何新的剧情,风枕眠正思索着要不要做些什么,比如劝路西瓦让克里顿入土为安什么的。   只是还没等他行动,路西瓦先一步找上了风枕眠。   “风。”路西瓦的状态看上去和前几天截然不同,他站在窗前,手里夹着根还没燃烬的香烟,“明天,是克里顿的葬礼。”   风枕眠只当路西瓦还打算继续变态,突然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你还……你说什么?”   葬礼?克里顿的葬礼?   他不在的时候,谁给他剧情快进了?   “嗯。”路西瓦点头,“其实我知道这几天挺疯魔的。”   “我就是有点接受不了……克里顿就这么……就这么离开我了。”   离别本就是痛苦的事更何况,是与爱人的死别。   风枕眠拍拍路西瓦的肩膀,他能理解路西瓦的心情,不过很难理解这人的做法。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风枕眠心想自己终于不用再闻着尸臭吃饭了,“克里顿肯定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说完,风枕眠就离了开。   路西瓦这几天和克里顿同吃同住同睡,身上也染了尸臭味。   作为一个五感灵敏的修士,风枕眠实在受不了这味,自是有多快跑多快。   也因此,他错过了路西瓦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过不去。”路西瓦盯着远处那一抹黑,“过不去的。”   -   克里顿的葬礼很隆重。   风枕眠看着那场面,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王室的葬礼现场。   “你来了。”路西瓦今天彻底恢复正常,他穿了身黑色西装,因为下雨,手里还握了把黑色的伞。   周围也全都是些穿黑衣服的人,男男女女都有,脸上写满了悲戚。   有些甚至情绪失控,崩溃大哭。   面无表情的风枕眠在这里格格不入。   他正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挤两滴眼泪,路西瓦再次同他搭话,“风,克里顿死了。”   前几天风枕眠提醒他,克里顿已经死了的时候,这人总是歇斯底里的反驳他。   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从路西瓦嘴里听到“克里顿死了”这种话。   他看了看路西瓦眼底密布的红血丝,“节哀。”   “我不想他死。”路西瓦没搭理风枕眠,自说自话,“你会阻止我吗?”   风枕眠沉默了。   他转头看着路西瓦,说:“路西瓦,虽然很多小说里都将修士写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起死回生也手到擒来。”   但天地自有定数,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定好了死亡的命运。   用消极的话来说,人活着也是为了等死。   “你自己也入了道,贸然更改他人的命数会付出什么代价,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   到现在,风枕眠终于对这个副本有了些猜测。   他的任务,难不成是阻止路西瓦黑化?   “我知道。”路西瓦脸色平静,声音也没什么变化,“我不会那样做的。”   风枕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但也没多说什么。   好几天了,他依旧不知道路西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的两幅面孔太过割裂,风枕眠一时间都不知道那副面孔是真实的。   说完那话后,路西瓦仿佛无事发生,继续去操持葬礼的流程。   神父讲述着克里顿的生平,宾客也虔心为其祷告。   风枕眠观察了一会,见路西瓦没什么特殊的举动,也逐渐放下了心。   或许,这人就是随口一说?   风枕眠并未因此刻的平静就排除路西瓦作乱的想法,不过逆天改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是路西瓦有这想法就能做到的。   至少,连风枕眠目前就做不到。   葬礼上播放的是克里顿生前最喜欢的轻音乐,配上连绵的雨天,莫名悲伤。   流程很快来到了祭奠这一项,那些来参加葬礼的人依次上前时都哭得很大声,风枕眠混在其中不知所措,努力了很久也没挤出眼泪。   最后,只能悄咪咪蹭到无人在意的角落,假装自己不在。   同样消失的,还有路西瓦。   葬礼的流程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路西瓦转身来到厨房,拿了瓶酒。   “风。”路西瓦再次找到风枕眠,说:“陪我喝几杯吧。”   风枕眠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对于这种刚死了老婆的寡夫,还是需要多些关照的。   “喝酒也不错。”风枕眠想,“至少情绪抒发出来了。”   路西瓦本就沉默寡言,憋久了只会更加变态。   “兄弟。”风枕眠喝着酒,还是试图给路西瓦做点思想工作。   不过就和他不会安慰人一样,思想工作这种事,他依旧很不擅长。   本来路西瓦的表情还没那么难看,结果风枕眠越说,这人的脸越黑。   “我不是那个意思。”风枕眠尴尬,“算了,我不说了。”   或许他真的需要去买一本《语言的艺术》。   “没事。”路西瓦抬手捏了捏睛明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风枕眠送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不过。”路西瓦盯着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冷漠的话,“听我一句劝,以后少说话,多做事。”   风枕眠:……   好像被npc鄙视了,不确定,再听听。   路西瓦大概是真的被风枕眠无语到,酒都不想喝了,转身离了开。   风枕眠瘪嘴,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我也没说什么啊。”   “不就给他分析了一下关于克里顿去世的客观与主观因素吗?”   风枕眠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底下葬礼已经到了最后一项流程——   将克里顿的棺材送入墓地。   四个壮汉一人抬着棺材的一角,缓缓朝前,神父和路西瓦带头,领着那些亲友送葬。   这一路上神父的祷告都未停止,身后夹杂着些啜泣,低低哑哑的。   风枕眠心想都到这一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然而才刚松口气,变故就发生了。   路西瓦突然掏出了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刺向神父的心脏。   紧接着宾客如鸟兽散,恐惧迅速蔓延。   一个结界将他们拦在其中,路西瓦杀疯了,几乎是一刀一个。   “路西瓦?!”风枕眠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急忙上前阻拦路西瓦,“你疯了?”   “我没疯。”路西瓦的语气很平静,他抬头看着风枕眠,说:“风,让开。”   他现在还不想杀风枕眠。   “不可能。”风枕眠当即就和路西瓦打了起来,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修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住了。   灵力完全流转不了,此刻风枕眠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那杯酒?”风枕眠看着路西瓦,“你在酒里下了东西?”   “准确来说,是酒杯上。”路西瓦笑了笑,“没有了灵力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让开吧风,我不想现在杀你。”   这话的意思,像是准备杀他,只是还没有排到他的号。   说话间路西瓦又手起刀落,杀掉了好几个宾客。其中有一个还是克里顿的母亲,妇人跌在地上,惊恐万分,“路西瓦……你这是做什么?”   “抱歉啊妈妈。”他眸子里满是悲怆,“我想要克里顿活过来……”   他思考了好几天,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办法。   可惜,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要是克里顿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不理他吧?   “路西瓦!”风枕眠被路西瓦的灵力锁住,好半天都没挣脱开,“逆天改命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剧情,“克里顿已经死了!”   这人到底在挣扎些什么?   “我知道。”路西瓦又是一刀下去,血珠飞溅,落了风枕眠一脸。   克里顿的人缘很好,来参加葬礼的人有一百多个。   路西瓦宰人的速度也很快,几乎是一刀一个,从未失手。   血越流越多,雨水已经掩盖不住血腥味了。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中一个逃跑时摔了一跤,再抬头,脸上沾满了血。   “救救我……”他不停朝着风枕眠的方向爬去,“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话才刚说完,路西瓦就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路西瓦!”这里的人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了,风枕眠从未见过这样的屠杀场面,更没哪一次,是这样无能为力的。   只是路西瓦,肯定不可能压制他的修为。风枕眠试图冷静,能压制他修为的,只可能是这个副本。   也就是风不渡。   他到底想干什么?   风枕眠依旧想不明白,而这时路西瓦已经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风。”路西瓦叫他,“抱歉。”   那把沾染了无数人血的刀再一次举起,“或许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但没关系,下一次你就会忘记了。”   心脏被贯穿,剧烈的疼痛让风枕眠说不出话来。   偏偏路西瓦还怕他死不透,握着刀柄狠狠拧了两下。   “唔……”风枕眠表情狰狞,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和你当朋友,还挺费命……”   刀被拔出,血珠在空中连成串。   风枕眠重重摔在地上,因失血过多,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   “轮回……成功……”   耳边似有一道天雷乍响,意识溃散前。风枕眠看见天裂成了两半。 第七十六章   “先生。”   风枕眠睁眼, 只见一个笑眯眯的老者站在他面前,“您可算来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盯着人看了许久才回过神, 想起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在期末考试,进了风不渡留下的变态副本。   风枕眠按了按胀疼的额角, 另一只手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次的眩晕感,这么猛吗?”   都给他整得大脑空白了。   npc老者没发现风枕眠的疑惑, 尽职尽责走着流程,“少爷他们等你很久了。”   说着,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风枕眠拉进了古堡。   “不是……”风枕眠就这么被连拖带拽的进古堡, 甚至都没来得及感慨一句这古堡真大。   可能是出场的姿势太过奇葩, 进门以后,那些宾客的目光不约而同朝他看来。   “怎么又把我当猴?”说完他忽然愣住了,“奇怪, 我为什么要说又?”   “先生,这是您的座位。”老者将风枕眠领到座位以后就离了开, 风枕眠才刚坐下,旁边的npc就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小子怎么这么晚才来?”那个npc调侃, “不怕克里顿生气吗?”   风枕眠皱了皱眉,心想他和克里顿又没什么关系,那人生什么气?   于是随口敷衍,“路上遇到点事。”   “又是那个精灵?”npc喝了口酒,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风枕眠给打断了。   风枕眠盯着他,语气不善, “你怎么知道小阿晏的?”   他迅速想到了风不渡,随即又皱起了眉。可就算风不渡预见未来, 知道了晏清……   不同的身份也依旧是同一个灵魂。   他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将晏清是精灵的身份暴露出来。   风枕眠大脑飞速转动,如果他这样做,肯定是想做点什么提示。   “难不成,这个副本和小阿晏有关?”风枕眠做着猜想,脑袋又浮出一阵钝痛。   “我怎么知道?”npc被他问傻了,抬手摸了摸风枕眠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他似乎是真觉得风枕眠有病,同桌上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笑了,“你们听到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几人憋着笑,点了点头。   “他居然问我怎么知道晏清的!”npc轻拍了一下桌子,没发出太大的动静,“某人一天恨不得秀800次恩爱,就差直接把‘我老婆是晏清’刻在脑门上了,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其他几人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桌上只剩下风枕眠一个垮着批脸的人。   好在婚礼来时,牧师拯救风枕眠于水火。   “欢迎大家来到克里顿先生和路西瓦先生的婚礼。”   风枕眠循声望去,和新人视线对上时,看见那个叫克里顿的新郎疯狂对着自己招手抛媚眼。   被旁边的路西瓦拍了拍才消停。   “这人有病吧。”风枕眠迅速转过头,结着婚呢,朝他抛什么媚眼?   他可不想等会被那个叫路西瓦的新郎揍。   风枕眠按按自己的心口,总觉得那里有些疼。   婚礼仍在继续,以往这种时候风枕眠肯定会凑热闹,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毫无波动。   甚至心里只有干饭。   很快,就到了抛捧花的流程。   风枕眠一心干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抬手想给自己打碗汤,一个什么玩意就飞到了他手里。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束捧花。   “这他妈也行?”风枕眠惊呆了,一抬头,克里顿朝他挤眉弄眼的动作更欢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副本?   风枕眠还在持续蒙圈,台上克里顿倒是忍不住了。   他抬手,抢过牧师的话筒大声叭叭,“风枕眠,你抢到捧花了!准备什么时候和晏清结婚?”   此话一出,先是安静一瞬,随后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直觉告诉风枕眠,得赶紧说些什么阻止接下来的闹剧。   于是他面不改色的扯谎,“不出意外的话,明年。”   克里顿眼睛都亮了,眸子里写满了“我要吃瓜”,他正准备追问,但风枕眠先一步开了口。   “这是你们的婚礼,我可不能喧宾夺主。”风枕眠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酒杯,“不如你俩亲一个?”   克里顿顿时羞红了脸,路西瓦若有所思,目光在风枕眠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台下起哄声一声盖过一声,大家的注意力再次放在了克里顿他们身上,风枕眠长舒口气。   流程结束,就是熟悉的敬酒环节。   风枕眠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亲友桌,被拉过去喝酒的时候还挺懵。   他本来不想喝那么多,可这些npc实在太热情,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最后,风枕眠直接醉死过去。   晏清出来时,看着躺在床上一身酒味的风枕眠,陷入沉思。   他就睡了一天,风枕眠怎么就又醉死了?难不成葬礼也有人灌酒?   不了解人类的小精灵很不理解,只和上次一样,用藤蔓把风枕眠拎去浴室洗澡。   熟悉的水流声再次响起,晏清不自觉又想起了之前没有完成的事。   他背对着风枕眠思考了好久,一边想继续,一边又害怕风枕眠醒过来,他可没有再丢一次脸的勇气。   纠结了很久,两个念头不停在脑海中打架,搞得身后给风枕眠搓澡的小藤蔓也动作越来越快。   最后,还是想继续的念头占了上风。   晏清轻咳一声,一脸正直地回头。   一根小藤蔓悄悄伸到了风枕眠脖颈处,对着人后颈猛的来了一下。   随后晏清才放心坐在了风枕眠的腹肌上。   哼,这次风枕眠肯定不会中途醒了。   晏清想着,为自己的聪明机智点了个赞,他开心从风枕眠的腹肌上滑了下去,坐在玫瑰花瓣中被水流冲远。   又自己慢吞吞划回来,用手指戳了戳风枕眠的肚子。   “呀。”晏清玩得还挺开心,丝毫没发现风枕眠正眯着眼看着自己。   他依旧是在晏清把自己扔进浴缸的时候醒的,本来还晕晕乎乎,但小藤蔓忽然给了他一下,愣是把风枕眠给敲醒了。   脖颈处的疼痛一阵阵泛起,风枕眠正疑惑着晏清想干什么,就感觉到小精灵坐在了他的腹肌上。   然后……像滑滑梯一样,滑了下去。   而且晏清好像还玩得不亦乐乎。   风枕眠眯着眼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晏清这是,把他当成游乐场了吗?   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带小精灵去游乐场玩过。   风枕眠正思考着,晏清又一次从他的腹肌上滑了下去。   异样的触感将风枕眠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垂眸,看着晏清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栽进了水里。   水面铺满了玫瑰花瓣,一时间小精灵还真浮不出水面。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笑,抬手将湿漉漉的晏清捞了出来,“小阿晏。”   他刚叫了个名字,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到掌心的小精灵浑身僵硬。   甚至,那张漂亮可爱的脸上还出现了惊恐这种情绪。   风枕眠被整不会了,他是洗澡又不是画皮卸脸,晏清怕什么?   晏清自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在风枕眠准备再次开口的前一秒,选择了再次逃避。   浴室里忽然就只剩下流水声,风枕眠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挑了挑眉,“跑什么?”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悟了,“我懂了!小阿晏一定是羡慕我的八块腹肌!”   他身材如此完美,晏清羡慕也是很正常的。   “小阿晏。”风枕眠自觉善解人意,对着虚空戒里再次尴尬成一团的精灵开口道:“没事的,你还是只精灵崽崽,不用这么着急锻炼的。”   “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教你怎么健身,保证你也能拥有这样完美的八块腹肌。”   尴尬过头的晏清:……   不知道为什么,尴尬突然就散了。   晏清坐起来盯着某处,将手里风枕眠斥巨资买的枕头扔了出去。   不是,这人有病吧!   -   第二天一早,风枕眠依旧是被拍门声吵醒的。   宿醉后的头疼混着被藤蔓打出来的疼,风枕眠浑身不适,开门时怨气比鬼都重。   “呀。”克里顿惊讶,“风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你要不看看现在几点?”风枕眠盯着他,“你有事吗?”   现在才凌晨4点,这人刚结婚不和老攻亲亲我我,大早上敲什么他的门?   “哎呀。”克里顿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越界,笑着和风枕眠说:“风!咱们一起爬山看日出吧!”   风枕眠看了眼现在黑漆漆的天空,下意识想拒绝。   话卡在喉咙里,在即将说出口的前一秒,心脏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风枕眠表情微变,按着心口不明所以。   怎么进了这副本以后他的心脏总是莫名其妙的泛疼?   难不成,他有什么后天性的心脏问题?   风枕眠思索着,错过了拒绝克里顿的最佳时间。   那人忽然抬手揽住他的脖颈,一脸兴奋,“没拒绝就是默认了哦!风你赶紧换衣服,东西我和路西瓦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直接出发就行了!”   风枕眠比克里顿高了不少,这人揽着他的脖颈,用自身重量迫使风枕眠低头。   他很想说些什么,主要是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成为一对新婚夫夫中亮眼的电灯泡。   只是一抬头,看见了路西瓦打量的目光。   这目光里探究的意味很重,风枕眠下意识收敛表情,将克里顿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拿了下去。   “你已经是结了婚的人。”风枕眠往后退一步,和克里顿拉开距离,“不可以随便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   克里顿一脸傻白甜,“可,风不是别人啊。”   路西瓦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风枕眠嘴角抽搐,心想你他妈再说下去我就要被你老攻宰了。   于是他非常坚定地拒绝了克里顿,“不去。”   开什么玩笑,有这时间他睡觉不好吗?大早上爬什么山啊真是。   而且,还是和一对昨天刚举行了婚礼的夫夫去爬山。   到时候太阳都没他亮眼。   风枕眠转身就想走,结果又一次被勾住了脖颈。   这个高度,是路西瓦。   “去吧。”路西瓦语气平静,“克里顿想和你一起爬山很久了。”   他搭在风枕眠肩上的手用了点力气,风枕眠被拉着转了回去,看着路西瓦一脸无语,“大哥,就算是要爬山,咱们就不能换个时间吗?”   凌晨四点,狗都没醒。   但路西瓦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再次用劲,拉着他出了房门,“你又不用睡觉,几点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风枕眠一时无语,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而克里顿也再次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   被推上车的那一刻,风枕眠还是理解不了,“我一定要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吗?”   有个电灯泡在,这俩的恋爱会更甜一点?   “什么play?”克里顿睁大眼睛,依旧是那副天真愚蠢的样子。   “没什么。”路西瓦揉了揉他的脑袋,“风在和你开玩笑呢。”   克里顿“哦”了一声,靠在路西瓦肩上小小打了个哈欠,“凌晨四点还真有些困呢。”   不过一想到要去看日出,他又压抑不住那些兴奋的情绪,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风枕眠还是头一次遇到话比卢迪克还多的人,他靠在车窗上,沉默着思考人生。   他是谁他在哪他为什么在车里?   “风不渡到底在搞什么?”风枕眠按按胀痛的额角,完全不理解风不渡设计这个副本的意义。   车只开到山脚,风枕眠被拉下车的时候依旧精神恍惚。   他的确不用睡觉,但宿醉后的头疼时不时泛起,脑袋昏沉沉的,根本提不起精力。   他打了个哈欠,正想问克里顿他们怎么还不走,就看见克里顿掏出了两个特别大的背包。   然后和路西瓦一人背了一个。   “走吧走吧!”克里顿像是春游的小学生,“在不快点要赶不上日出了。”   说完,就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风枕眠皱眉,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上山的路挺崎岖,对风枕眠来说倒是无所谓,不过克里顿就有些吃力了。   克里顿一步三喘,累得不行。   风枕眠难得善心大发,抬手拿过那人背上的包,“我来吧。”   “你可以吗?”克里顿可能是脑子抽了,莫名其妙吐出这么一句。   风枕眠顿时有种被挑衅到的感觉,冷笑一声健步如飞,“我不可以?”   “我在青云宗爬台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嘛呢。”   当年,风枕眠年少不懂事,不听师兄师姐的劝阻,执意要自己走上山。   然后,他差点累死在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小风真是可爱。”师姐御剑飞在他身边,“你说你,好端端的,非得走什么路呀?”   她拍拍身后的空位,“师姐御剑的技术可好了。”   那时的风枕眠还没学会御剑,人也还没长大,总是被师兄师姐拎来拎去的。   眼前这个师姐,特别喜欢“飙剑”。   关键她技术不行还脾气暴躁,“飙剑”的时候特别容易急眼,根本不顾剑上人死活的那种。   风枕眠被她甩下去了不下10次。   他别过头,婉拒师姐的好意,又气若游丝道:“咱们为什么要修这么多台阶啊?”   之前御剑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咻”一下就上去了,根本没在意过有多少台阶。   以至于风枕眠总觉得台阶很少,自己能走上来。   师姐再次被他逗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凸显青云宗的逼格啊!”   “台阶越多,地位越高。”   青云宗作为上三门之首,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来拜访的。   要想进青云宗,得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风枕眠不理解,但从那天后就和这些台阶杠上了。   最开始他总被台阶教做人,后面时间长了,修为上去了,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强,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对他而言再也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错了。”克里顿朝风枕眠笑了笑,“这不是早上起太早,脑子不清醒嘛。”   风枕眠知道克里顿没什么坏心思,也没太在意。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他们才到达山顶。   期间,克里顿因为实在走不动,拿过路西瓦的背包,然后跳到人背上,“好累呀。”   他黏糊糊开口,“走不动了。”   路西瓦笑了声,任劳任怨背着人往前,“平时让你锻炼总找借口,现在知道自己体力不行了吧?”   克里顿嘿嘿一笑,抱着路西瓦的脖颈蹭,“可是有你呀。”   “有路西瓦在呢,我可以一直当小废物。”   两人黏糊糊的氛围让风枕眠很不适,好在这时到了山顶,他放下包,坐在一旁。   太阳还没升起,只不过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橘色。朝霞占了大半个天,风枕眠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看着克里顿和路西瓦忙碌。   “风。”克里顿还准备了很多食物,“快过来吃饭!”   风枕眠看着这两人不停往他碗里夹菜的动作,有种自己是他俩崽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挺莫名其妙,风枕眠有一搭没一搭和两人聊着天,等太阳完全升起,克里顿困得不行,靠着路西瓦睡着了。   “所以,看日出的意义在哪?”风枕眠不理解。   路西瓦看着克里顿的睡颜,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嘴角却勾了勾,“在于他喜欢。”   只要克里顿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风枕眠盯着人看了半晌,没忍住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克里顿。”   换做是他,风枕眠想象不到他会为了谁凌晨四点爬起来看日出。   除了晏清。   风枕眠想,小精灵是不一样的。   这话一出,变成路西瓦朝他投去了目光。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盯着风枕眠看了许久,看得风枕眠都有些不自在了才说:“你是不是,还记得?”   “啊?”风枕眠一头雾水,“记得什么?”   他和路西瓦不会还有什么故事吧?   风枕眠的脑回路一如既往地奇葩,想到这个可能,他看路西瓦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   “你……”他拍了拍路西瓦的肩膀,“虽然我的确长得有几分姿色,你被我的帅气迷了眼也很正常。”   “但兄弟,我是直男。”   路西瓦沉默了很久。   风枕眠还语重心长教导他,说了不知道多少句,才被路西瓦打断。   “我对你没兴趣。”路西瓦冷漠开口,“你不要自作多情。”   风枕眠:???   风枕眠被他气笑了,“那你要我记得什么?”   “没什么。”路西瓦低头,“随口一说而已。”   这下风枕眠是真无语了,手指捏得咔咔作响,正想一拳揍过去,克里顿忽然醒了。   拳头直直拐了个弯,风枕眠摸摸后脑勺掩饰尴尬。   “我居然睡着了。”他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啊?”   “没多久。”路西瓦温柔开口,“还要不要再睡一会?”   这语气,这态度,和刚刚天差地别。   风枕眠的拳头不自觉握紧,等什么时候有空,他非得揍这npc一顿。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npc。   “不了。”克里顿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这片山是个旅游景点,山顶上修了公共卫生间。   不过距离露营的地方有些距离,走过去大概要10分钟。   “我陪你去。”路西瓦起身,准备和克里顿一起离开。   克里顿笑了笑,把他按回去坐下,“不用,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朋友一样,上厕所都要手拉手。”   作为在场唯一的普通人,克里顿的身体比不上风枕眠和路西瓦。   他依旧有些困,走路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你和风那么久没见,刚好这时候叙叙旧。”克里顿逐渐朝远方走去,“我很快就回来!”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太阳完全升起,刺眼的阳光划破云层,落在两人身上。   路西瓦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我记得个屁。   风枕眠面无表情点头,“记得点。”   “那时候,咱俩和现在几乎是两模两样。”风枕眠淡定扯谎,说完这句后就闭了嘴,等待路西瓦继续传递剧本信息。   “是啊。”果不其然,路西瓦跟着感慨,“那是我当时走火入魔,还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风枕眠嘴角抽抽,没说话。   “也是通过你,我才认识了克里顿。”路西瓦继续说:“虽说你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但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   风枕眠听着这话,总觉得方向不太对,但他依旧没打扰路西瓦讲剧本。   “很感谢你,让我很认识了克里顿。我很爱他,特别爱他。”路西瓦重复着这句话,“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无论对错。”   “哈?”风枕眠有点疑惑,你说什么?   没看出来,路西瓦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我的意思是……”路西瓦看着风枕眠,“如果有一天我为了就克里顿做了很多错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风枕眠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考一番认真说:“这得看是什么错事,有的错误可以原谅,有的错误不能被原谅。”   路西瓦张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克里顿回来时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太一样的氛围,“你们吵架了?”   “没有。”路西瓦摇头,迅速转移话题,“还想看太阳吗?”   “不要。”克里顿拒绝,“太晒了。”   日出的确震撼,阳光刺破云层,光影千变万化。目光所及之处,彩霞掩映,金光翻涌。   克里顿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出去旅游吧!”   他有种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随性,偏偏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得到路西瓦的认真回应。   风枕眠走在他俩后面,听着他们聊天,忽然有种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恍惚。   句句有回应,字字不落地。   “风!”克里顿忽然叫了风枕眠一声,“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风枕眠打了个哈欠,快步走到两人前面,留下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你们俩度蜜月,叫我干嘛?”   他半侧着脸,“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可能是他语气中的拒绝太过强烈,克里顿有些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好吧。”   很快,克里顿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风枕眠看着他扑蝴蝶的样子,同一旁的路西瓦说:“克里顿有时候看着,还真像个小朋友。”   “毕竟他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少爷。”路西瓦往前走了几步,“何况,这浑浊的世界不就是需要克里顿这样的人吗?”   现在的社会乱象太多,尔虞我诈,人心冷漠。人们越来越不相信“人”,信任崩塌,分崩离析。   “也是。”风枕眠点头,这大概就是傻白甜不招人讨厌的原因吧。   他们俩站在距离克里顿大概三五米的距离,路西瓦叮嘱了句让克里顿注意安全,偏头看着旁边的景色。   风枕眠觉得无聊,思索着晏清昨晚到底在做什么。   而克里顿追着蝴蝶越走越远。   “小蝴蝶!”他看见蝴蝶落在一朵花上,正轻手轻脚走过去,忽然,头顶传来了一阵山石滚动的声音。   风枕眠和路西瓦循声望去,刚好看见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正砸中克里顿头顶的画面。   世界被按下消音键,路西瓦奔跑过去的动作也被无限放慢。   风枕眠按着耳朵,看见血缓缓流下,染了克里顿一脸。   “克里顿!”路西瓦扑过去的瞬间,刚好接住了倒下的克里顿。   他握着他的手,不停传送灵力,想让克里顿起死回生。   可惜,克里顿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再次当场死亡。   风枕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好像一个误入镜头的路人甲,直到各种工作人员医护人员到来,将他推开以后,才回过神。   医生的话锤定克里顿当场死亡的事实,路西瓦拒绝了让他们把克里顿带走,自己背着人下山。   风枕眠跟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等回家后,他看见路西瓦将克里顿脸上的血擦干净,又用傀儡咒术将灵力注入克里顿身体里,操纵那具身体再次睁开眼睛。   很多话卡在嗓子里,没等风枕眠开口,路西瓦就行先一步说道:“你回去吧。”   他声音沙哑,“我想一个人静静。”   风枕眠哑声,抿了抿唇还是点头答应,“好……”   他不会安慰人,留在这也是添堵。   上楼时,风枕眠看了路西瓦一眼,又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只希望这人,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风枕眠瘫在床上,疲惫得厉害。   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了一会,忽然又将晏清从虚空戒中拉了出来。   此刻的晏清,依旧没从自己做了蠢事还被发现的尴尬中回过神来。   “呀!”小精灵气鼓鼓的,身后小藤蔓若隐若现,“呀呀!”   风枕眠丝毫没把晏清的威胁放在眼里,可怜兮兮开口说:“小阿晏,我头好疼。”   “呀?”晏清身后的藤蔓一下收了回去,他朝风枕眠飞去,掌心落在人眉间。   一道绿色的光缓缓注入风枕眠的身体,那瞬间,所有的不适感都消退了。   “还是小阿晏心疼哥哥。”风枕眠抓着晏清,用脸蹭了蹭小精灵,“你要是在大一点就好了。”   那样,他们的拥抱就有温度了。   “呀?”晏清觉得风枕眠有些奇怪,紫色的眸子填满了担忧。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怎么突然就开始催他长大了啊?   “没事。”风枕眠笑了笑,“就是忽然觉得,生命挺无常的。”   谁能想到只是爬个山,克里顿会永远停留在那里呢?   他又吸了会精灵,把晏清揉捏得快要炸毛才收手。   依依不舍将小精灵放回了虚空戒。   晏清差点心软,想今晚陪着风枕眠睡,但想起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成年期,还是乖乖回了虚空戒。   等他复活成年期就好了。   到时候,不仅变得高大威武,关键是风枕眠也能听懂他说话了。   这种鸡同鸭讲的日子,晏清是真的受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堡里多了具尸体,这个夜晚阴森森的。   第二天,风枕眠看见路西瓦操纵着克里顿吃到的时候,几乎是立马转头就走。   然后,他被叫住了。   “风。”路西瓦抬眸看他,手还握着勺子给克里顿喂饭,“不下来一起吃吗?”   “我忽然肚子疼。”风枕眠面不改色开口,“等会再来,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路西瓦盯着他,但也没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五天。   灵力维持着克里顿表面的尸身不腐,但内里早就溃烂,尸臭味根本遮掩不住。   风枕眠差点被熏得吐出来,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朝路西瓦说:“路西瓦,让克里顿入土为安吧。”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为此做了长篇大论。   可没想到路西瓦只是垂着眸子,“好。”   “我知道克……”风枕眠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有什么问题吗?”路西瓦看向他。   风枕眠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爽快答应。”   他都快以为路西瓦是个病娇变态了。   结果这人忽然又正常了,真的很难让人适应。   那些话堵在嗓子里,噎得风枕眠难受。   可最终他也没说什么,转身离了开。   晏清依旧在沉睡,黑漆漆的夜吞没了一切,抬眼望去只见一片虚无。   风枕眠看了眼便收回目光,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路西瓦抱着克里顿尸体的画面。   那股尸臭味几乎刻入骨髓,风枕眠总觉得自己鼻间还萦绕着那个味道。   他按了下抗议的胃部,翻过身头埋在被子里,猛吸了一口。   之前晏清往他床上撒了不少亮晶晶,现在床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刚好能压制住那股尸臭。   “总觉得明天有大事发生。”风枕眠低声嘀咕一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和现实一样,黑沉,黏腻。   那些“浓墨重彩”的黑从四面八方涌来,如章鱼的触手般将人死死裹住,让他无法呼吸。   风枕眠在这片黑暗中挣扎了很久都挣脱不开,窒息感越来越重,他手伸出去想把那些缠绕住自己的东西抓开,但却抓了个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这场诡异的梦戛然而止。   风枕眠按着酸疼的额角坐起,在一声声拍门声中逐渐清醒。   外面太阳已经升起,不过今天的阳光很微弱,躲藏在乌云后,几乎看不见。   这几天他的脑袋似乎总是泛疼,风枕眠皱着眉开门,他该不会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吧?   “风。”门外,是穿着黑色西装,打扮格外得体的路西瓦。   他手里端着个盘子,放着牛奶和面包。   “你这是……”风枕眠迟疑,盯着路西瓦不明所以。   路西瓦笑了笑,“不让我进去吗?”   风枕眠侧身让开条道,在路西瓦看不见的地方龇牙咧嘴表达内心的抗拒。   这人天天和一具尸体同吃同住,身体都被腌入味了。   门打开的瞬间,那股尸臭味就铺天盖地涌来,风枕眠空空如也的胃差点痉挛。   “有什么事吗?”风枕眠同路西瓦隔着些距离,为了自己的鼻子,他悄悄封住嗅觉。   路西瓦低低笑了一声,“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风枕眠噎了一下,心想没事你找我干嘛?继续抱着你的尸体要死要活啊!   可脸上依旧面不改色,“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路西瓦语气平静,甚至还带着些笑意,“风对我很失望吧?”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风枕眠微微偏头,“何出此言?”   “这几天我的行为,是不是吓到你了?”   风枕眠摇头,他虽然没有别的修士活得久,但见过的事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修真界中最不缺变态,比路西瓦更变态的人数不胜数。   相比之下,他抱着个尸体睡觉显得格外正常。   “那就好。”路西瓦将牛奶面包往风枕眠面前推了推,“我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克里顿的离开……”   他哽咽了一下,“毕竟,他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完全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忽然就死在他面前。   他们才刚刚举行了婚礼,那些幻想过的美好生活都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变为泡沫,路西瓦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风枕眠倒是能理解他,只是他依旧不会安慰人,想拍拍他肩膀,又想起那腌入味的尸臭,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节哀顺变。”风枕眠只能吐出这句话。   “嗯。”路西瓦应了声,“你快吃吧,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早饭。”   “就当是替这些天的不理智行为,给你赔罪了。”   风枕眠看着那面包和牛奶,也不是很想吃。   但架不住路西瓦道德绑架他,“风……是生我气了吗?”   “没有。”风枕眠不想节外生枝,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只是我还不太饿。”   “好吧。”路西瓦也没多说什么,“等会吃完,就和我一起去参加克里顿的葬礼吧。”   风枕眠没反应过来,“葬礼?”   “今天是克里顿的头七。”路西瓦说:“该让他入土为安了。”   话是这么说,可风枕眠心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排斥。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脑海中这个想法格外坚定。   他握着牛奶杯大脑飞速运转,“我身体不舒服,要不就不去了吧。”   “等我身体好些了,会为克里顿诵经祈福的。”   路西瓦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诡异,他盯着风枕眠,眸子里翻涌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风……”   他起身,一步步朝风枕眠走来,“你真的没有记起来什么吗?”   “什么?”路西瓦现在身上的气息很危险,风枕眠下意识运转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经脉被封住了,“你给我下了药?”   “抱歉。”路西瓦抓着风枕眠的衣领,不知何时设下的传送阵忽然亮起。   下一秒,他们到了葬礼现场。   周围是数不清的宾客,不过都被绳子拴着,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你想做什么?”风枕眠心里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路西瓦,你疯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符阵亮起,那些宾客发出惨叫,一声盖过一声,然后一个个脑袋低垂着,再也发不出声音。   “路西瓦!!”风枕眠目眦尽裂,“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我疯了。”路西瓦笑了,手握着刀,眼角含着泪朝风枕眠走来。   他一手抓着风枕眠的衣领,另一只手将刀刃送进风枕眠的心脏,“风,抱歉……”   “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我一定以死谢罪。” 第七十七章   再次睁眼时,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老者说着熟悉的话。   风枕眠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看见老者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字都没听清。   脑子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不停搅拌, 风枕眠昏昏沉沉被老者拖进城堡,坐在座位上。   周围各种声音混杂, 但风枕眠一个字也听不见。好像有一团塑料袋堵在耳朵里, 将那些声音全部隔在外面。   那些人见他脸色不太好,凑过来关心了几句, 吵得风枕眠更加头疼,急忙摆手说自己没事。   “真的没事吗?”一个人问:“你的脸色真的好差。”   风枕眠依旧大脑空白,全凭本能做出行动, “没事……”   当事人都觉得自己没事,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风枕眠握着杯子喝了许久的水,脑海中那阵钝痛才渐渐消退。   他刚准备揉揉额角,手才伸起来, 都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上,一束捧花就飞到了他手上。   风枕眠懵了, 呆愣愣看着捧花,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这玩意怎么就飞他手里了?   “呀!”克里顿兴奋开口, “风!你抢到捧花了!”   风枕眠无语,垮着脸嘀咕一句,“我就没抢。”   明明是这捧花硬生生飞到他手里的。   克里顿是个不需要回应的人,他自说自话说了一大堆,“风,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晏清结婚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 风枕眠的思绪终于找回来了点。   空白的大脑缓缓运转,被遗忘的前情也终于浮现而出。   他在参加期末考试。   一个风不渡留下的, 难度还挺高的期末考试。   风枕眠再次按着额角,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保持沉默。   “好吧。”克里顿见风枕眠不回答,瘪了瘪嘴有些委屈,不过下一秒他又自己接起话来,“风果然还是太害羞了。”   他说:“每次一提到晏清,你就害羞得不敢说话。”   被迫害羞的风枕眠:……。   好端端的,到底谁在造谣!   大概是因为风枕眠的脸色太惨白,这天晚上风枕眠并没有被灌太多酒。   小酌两杯让本来头疼的脑袋雪上加霜,风枕眠跌跌撞撞回到房间,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盯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脑袋依旧一抽一抽的疼。   “不对劲。”风枕眠再次揉了揉额角,这个头疼很不对劲。   他试图整理思路,可脑子稍稍一转就传来阵剧烈的疼痛。   风枕眠咬唇忍了一会,“难不成,这个副本的难度在于无法思考?”   可风不渡为什么要这样做?   风枕眠想起晏清,急忙把小精灵从虚空戒中捞了出来。   见小精灵沉沉睡着,风枕眠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又皱起了眉。   晏清最近一直在积攒能量这件事风枕眠是知道的,虽然不明白小精灵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肯定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进来之前,风枕眠还特意检查过晏清的丹田,知道他灵力积攒到了什么程度。   明明之前还差一截,可现在……竟是已经到了临界值。   他才刚进副本,晏清也还未进食灵果,这些灵力是从哪来的?   风枕眠皱眉,心底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头实在疼得厉害,风枕眠没思考多久就闭眼睡了过去。   这一件睡得并不安稳,风枕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注视着自己,偏偏又挣脱不开那些缠绕着自己的黑色黏腻。   挣扎间,他神识离体,铺陈开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屋子里安静极了。   风枕眠的神识在屋子里飘荡了会,路过一个房间时,他忽然听到了些声音。   “我想去爬山看日出。”克里顿小声开口,“我们把风叫上吧!”   “太早了。”路西瓦声音沙哑,带着倦意,“你这个时候去叫风,会被他骂的。”   克里顿瘪嘴,不死心道:“不会,风脾气超级好的!”   风枕眠无语,心想他脾气再怎么好被人四点叫醒去爬山看日出也是会生气的。   尤其,还是一对刚结了婚的夫夫。   路西瓦给克里顿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才终于说服他打消这念头。   风枕眠松了口气,“谁家好人四点去爬山啊。”   而且这俩刚结婚,就不能自己黏糊糊吗?他一点也不想当电灯泡。   但克里顿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又继续开始叭叭,“那我们下午叫风一起去逛街吧!你不是很早之前就和他约了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西瓦堵住了嘴。   路西瓦按着他的后脑亲了一会,将人亲得昏昏沉沉才松开,“宝宝,你放过风吧。”   克里顿还没回过神,“啊?”   “咱俩昨天才刚举行了婚礼,今天你就让他出去玩。”路西瓦说:“你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是个闪亮的电灯泡。”   “而且晏清不在他身边,看到我们成双成对,他会伤心的。”   克里顿的脑子一向不聪明,听到这话下意识点了头,“你说得对。”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叫他出去玩啊?要不,我单独和他出去玩?”   这话差点给路西瓦气笑了。   风枕眠也一个踉跄,差点从栽下去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不是!这到底有他什么事!   “宝宝。”路西瓦看着他,“你才刚和我结婚,就和另一个男人的单独出去,我会生气的。”   “可是……”克里顿还想说什么,但路西瓦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后面的声音属实少儿不宜,吓得风枕眠神识连滚带爬回体,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反锁。   “不是,他们有病吧?”风枕眠看不懂这个副本,“难不成,这副本是精神折磨?”   风不渡到底和他有什么仇?   这事一时半会很难想通,风枕眠决定静观其变。他脑袋依旧泛着疼,但睡是不想睡了,干脆打起了坐。   几组吐纳之后,天亮了。   克里顿和路西瓦起床,敲响了风枕眠卧室的门。   “风!”克里顿眼睛亮晶晶的,“咱们一起去做饭吧!”   他热情邀请,风枕眠果断拒绝。   “不了吧。”风枕眠按着门框,不让克里顿闯进来,“这种事适合夫夫增进感情,你们俩做就行,不用带我。”   “可以前都是我们三个一起玩啊。”克里顿看上去有些失落,“结婚以后……就不是朋友了吗?”   这模样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风枕眠欺负他了。   路西瓦这个恋爱脑当即就开了口,“风不是这个意思。”   他揉了揉克里顿的脑袋,声音温柔得能滴水,“他只是希望我们俩能多培养培养感情而已。”   克里顿“哦”了一声,又笑着挽着风枕眠的胳膊,吓得风枕眠疯狂后退。   “别这样!”风枕眠吓了一跳,“你已经是有夫之夫了,要守男德!”   怎么能当着自己老攻的面随随便便挽别人的胳膊呢?   风枕眠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路西瓦暗杀了。   “是你怕晏清生气吧!”克里顿抱着胳膊气鼓鼓道:“风今天奇奇怪怪的。”   路西瓦又安慰了句什么,风枕眠没听清。   随后,两人也不顾风枕眠的反抗,强行把人带下楼,进了厨房。   “我不会做饭。”风枕眠抱着门,死活不肯松手。   “骗人。”克里顿扒拉他手,“你明明做得超级好吃。”   风枕眠镇定自若,“可是晏清说了,我只可以给他做饭,如果给别人做他就不理我了。”   换做平常,风枕眠肯定会解释自己和晏清之间纯洁的感情,但现在,他有种说太多次都没效果,最后自暴自弃的感觉。   心底的疑惑更深,只是还不等他细想,克里顿就再次开了口,“好吧,那你教我。”   风枕眠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纠缠,点头答应了。   克里顿想做的是一些复杂的西式甜点,风枕眠站在旁边指挥得很详细,奈何克里顿笨手笨脚,面粉弄得到处都是。   最后还是路西瓦加入,才控制住战局。   “我的手好笨啊。”克里顿叹气,在他手里格外难搞的面团,落到路西瓦手里就特别听话。   挫败感从心底升起,路西瓦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鼓励教育。   风枕眠在这个画面里有点多余,要不是晏清还在沉睡,他肯定把小精灵捞出来唠唠嗑。   “嗯!”克里顿喜笑颜开,整个人注入鸡血,变得活力满满,“我先去个卫生间。”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了风枕眠和路西瓦,空气都安静了。   风枕眠有些不自在,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可路西瓦忽然开了口,“风,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嗯?”风枕眠不动声色,“我应该记起什么?”   路西瓦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愧疚,风枕眠眯了眯眼,难不成这人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风枕眠正想试探一下,忽然间,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混着声痛呼从不远处传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路西瓦就扔下了手里的面团冲了出去。   声音是从卫生间发出来了,风枕眠慢了一步,赶到时就看见路西瓦将克里顿抱在怀里,手按在那人不断流血的后脑,嘴里不停重复着什么。   克里顿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路西瓦疯狂传输灵力,却也无济于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风枕眠叫了救护车,但还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观察了一下案发现场,得出个离谱的结论——   克里顿大概是脚滑摔倒,后脑磕在台阶上,成了这副模样。 第七十八章   克里顿还是死了。   他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 最终因抢救无效死在了手术台上。   风枕眠看着一言不发的路西瓦,抬手拍了拍人肩膀,“节哀……”   这死法确实离谱, 家属难以接受也很正常。   而且路西瓦这么喜欢克里顿,风枕眠已经在思考如果等会路西瓦歇斯底里的发疯, 已经应该怎么阻止了。   可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路西瓦什么都没说, 平静接受了克里顿的死亡。   这让风枕眠很是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盯着路西瓦一言不发。   路西瓦的表现太不符合逻辑了。   “风。”路西瓦突然叫了风枕眠一声。   风枕眠骤然回神,依旧没说话。   “克里顿死了。”他沙哑着声音开口,“他, 还是死了。”   风枕眠不明所以, 但这话细思极恐。   什么叫“他还是死了”?   难不成,路西瓦知道克里顿会死?   风枕眠越想越心惊,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什么意思?”   他轻声开口,“你知道克里顿会死, 是吗?”   路西瓦坐在长椅上,将脸埋进掌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头笑了一声,“风在说什么?”   “我又不是女巫,怎么会提前知道克里顿的死亡。”   他垂着眸,里面填满了悲伤,“我是说,我做了这么多努力, 他还是死了。”   医院永远是一个充满离别的地方,不远处, 压抑的哭声传来,应当是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风枕眠怀疑着路西瓦话语的真实性,但这人到底是刚刚失去了爱人,他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路西瓦的肩膀,“人死如灯灭,你……向前看吧。”   时至今日,风枕眠依旧将自己不会安慰人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路西瓦苦笑一声,眼底的红色血丝几乎将眼白染成红色。他抬头看着风枕眠,声音更沙哑了,“如果死的是晏清,你也能向前看吗?”   落在路西瓦肩上的手猛然顿住,风枕眠看着路西瓦,眸子里翻涌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那个有关于精灵的梦,想起精灵破碎的翅膀和遍布全身的伤痕。   想起他们看不见的未来。   风枕眠的手不自觉缩紧,路西瓦疼得脸色一变,但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笑了笑,说:“你看,你也走不出来。”   劝别人的话,连自己都劝不了。   风枕眠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玩笑的意思,看着路西瓦说:“不一样。”   路西瓦闻声朝他看来,“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会让晏清走到那一步。”   说完,风枕眠就转身离开了。   路西瓦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苦笑了一声,“是吗?”   “可明明,我也很努力,让他不走到那一步了啊。”   -   晏清这一觉睡了很久,他醒来时,风枕眠正坐在窗户边上发呆。   “呀?”晏清感受到了风枕眠身上的落寞,不由有些疑惑。   他就睡了一觉,风枕眠怎么一下就emo了?   小精灵飞到风枕眠视线正中央,歪着脑袋看着他。   “小阿晏。”风枕眠看见他的时候笑了笑,伸手,小精灵乖乖坐在自己掌心,“你是不是快长大了?”   晏清点头,咿咿呀呀吐出一大堆风枕眠听不懂的话。   但从小精灵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长大这件事格外期待。   受这二头身限制,他现在能干的事情太少了,而且还和风枕眠存在语言障碍。   还得快点长大才行!   风枕眠静静看着将兴奋写在脸上的小精灵,心中情绪翻涌。   晏清对身体里多出一大截灵力的事没有丝毫疑惑。   说明,他知道这些灵力是怎么来的。   “小阿晏。”风枕眠唤了他一声,“我们来这多少天了?”   晏清愣了下,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数,过了一会,他小小的手一只比1,另一只比7,“呀!”   这好像是他们做任务最长的一次。   小精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睡时感知不到外面,和风枕眠存在着信息差。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人情绪的大起大落,尤其是在他比出“17”这个数字以后。   是过了17天还没找到解决办法,所以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吗?   晏清越想觉得越是这样,正想安慰一下风枕眠,那人忽然抬手,指尖落在他眉心。   灵力不断涌入晏清的身体里,风枕眠看着懵懂的小精灵,笑了笑,“小阿晏也想加快进入成年期吧?”   晏清点了点头,依旧不知道风枕眠想干什么。   身体里的灵力越来越多,这具二头身的幼年期身体明显撑不住了。   睡意上涌,小精灵的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风枕眠低声说了句,“心锚已种。”   再然后,就彻底被吞没了意识。   -   剧情依旧和前几次一样进行着。   克里顿的尸体还是被路西瓦留在了家里,每天被灵力操控着,好像还活着。   风枕眠看着克里顿宛如丧尸一样的肢体动作,默默闭上眼睛。   但空气被令人作呕的尸臭填满,对风枕眠来说属实是不小的折磨。   尤其是在克里顿端着乱七八糟食物朝他走来的时候。   克里顿活着的时候厨艺就不行,死了以后尸体僵硬,做出来的东西就更不行了。   风枕眠看着那盘色香味全没有,还黑乎乎的不明生物,往后退了退。   偏偏克里顿还往他跟前凑,歪着脑袋看向风枕眠,“风,你离我这么远干嘛?”   “距离产生美。”风枕眠面不改色,淡定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他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动作丝滑流畅,没有半点停顿。   “风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克里顿笑了笑,把盘子推给风枕眠,“尝尝,我刚学会的土豆泥!”   风枕眠很难从那团黑漆漆的东西里看出土豆的身影,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浪费食物是可耻饿。”   克里顿瘪嘴,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青色。灵力流转,只是让他看上去还活着,实际这种逆天改命的事,只会加速尸体的腐烂。   外表完好无损,但内里已经完全衰败了。   路西瓦刚好过来,克里顿委屈巴巴朝人扑了过去,“路西瓦……”   “怎么了?”路西瓦表情没有任何波动,风枕眠都有些佩服他。   难不成这就是爱能止臭?   “风说我在浪费食物。”克里顿委委屈屈的告状。   他将那盘“土豆泥”推给路西瓦,“我真的做的很差吗?”   “没有。”路西瓦揉揉他的脑袋,温声安慰,“风和你开玩笑呢。”   说完,他居然吃了一口!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在路西瓦说出“很好吃”的时候属实没忍住,冲进厕所一阵干呕。   过了好一会,路西瓦出现在厕所门口,靠着门低声道:“他都死了,你就不能让让克里顿吗?”   “你也知道他死了。”风枕眠抬头,“入土为安懂不懂?”   “我知道。”路西瓦没什么反应,“我知道。”   风枕眠想说你知道个屁,但想起那些怪异,以及自己没有记忆的前十几天,还是闭了嘴。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路西瓦忽然又开了口。   “风。”他叫住风枕眠,语气悲伤,“我又失败了。”   “什么?”风枕眠回头看他。   但路西瓦怎么也不说,只神神叨叨念了句什么,又转身离开了。   风枕眠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对路西瓦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前十几天的记忆消失肯定和路西瓦有关,但风枕眠并不知道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没有办法提前做准备。   “还真是个高难度副本。”风枕眠捏了捏眉心,再一次感受到对未知的恐惧。   或者说,是面对未知的那种无力感。   这种苦逼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被黑暗料理荼毒后,风枕眠几乎不出门了,但架不住克里顿总喜欢敲他门。   时间一晃,再次来到了第七天。   风枕眠依旧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路西瓦端着一份沙拉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风。”路西瓦身上腌入味的尸臭被一股不知名的香水掩盖,“抱歉。”   那股香味还挺好闻,风枕眠没忍住多嗅了两口。   “为什么道歉?”风枕眠看着他,半点没有让人进门的意思。   “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路西瓦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将那份水果沙拉往前一推,“我想通了,会让克里顿入土为安的。”   风枕眠听着这几个字,心里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这份沙拉是我做的。”路西瓦说:“就当是给你赔罪了吧。”   风枕眠勉强将沙拉接过,一点也不想吃。   好在路西瓦也没强迫他做出反应,只是道:“今天是克里顿的葬礼。你吃完饭,会过来的吧?”   “如果我拒绝呢?”风枕眠问他。   “那我和克里顿都会很伤心的。”路西瓦看向他,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反倒是风枕眠一直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路西瓦说完那句话以后就离开了,风枕眠看了眼沙拉,一口没吃,继续思考人生。   最后,他还是去了克里顿的葬礼。   他也想看看,路西瓦到底准备做什么。   参加葬礼的人不少,神父抱着克里顿的遗照,刚准备开口,就被一刀封喉。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场蓄谋已久的屠杀就开始了。   风枕眠的灵力依旧被锁住,也依旧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   “对不起。”路西瓦不停和他道歉,“风……我真的不能没有克里顿……”   “等轮回线结束,我成功修改他的结局,一定给你赔罪。” 第七十九章   熟悉的古堡, 熟悉的婚礼。   风枕眠头比以往几次疼得更厉害,完全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路西瓦显然发现了异样, 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格外久。   轮回只会保留一个人的记忆,但偏偏路西瓦是借风枕眠的灵力和那些宾客的生命来开启的轮回。   也因此他不仅保留了记忆, 开启轮回的反噬还通通落到风枕眠身上。   “对不起……”路西瓦低声说出这三个字, 收回目光继续进行婚礼。   不过克里顿被风枕眠的表情吸引了目光,居然打算过去看看风枕眠怎么了。   “风那么厉害, 肯定不会有事的。”路西瓦可不敢让克里顿现在过去。   风枕眠很厉害这事他一直知道,前几次轮回时即使被抹去了记忆,但那人还是发现了端倪。   如果抹去记忆对他失效, 那自己和克里顿肯定会被制裁……   路西瓦抓着克里顿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 “别去,克里顿。”   他说:“风不会有事的,而且他最讨厌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了, 你现在过去,他会生气的。”   克里顿也知道风枕眠很讨厌那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只能点了点头。   可他依旧不放心,“风的脸色好难看啊, 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路西瓦十分肯定,“好了我们继续婚礼誓词吧。”   克里顿又朝风枕眠看了一眼,乖乖继续走着婚礼流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枕眠的脸色太过难看,这一次捧花并没有扔到他手里。   周围抢捧花的人挺多,男男女女都有,很是热闹, 但风枕眠依旧按着额角,同剧烈的头痛做抗争。   “嘶……”风枕眠脑袋一片空白, 周围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的脑袋会这么疼?   除了年幼时生病发烧,风枕眠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头疼是什么感觉了。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那些人依旧没敢灌他酒,婚礼结束后,风枕眠被两个佣人扶到客房。   路西瓦看着躺在床上的风枕眠,抬手晃了一下,一道华光从他指尖没入风枕眠的身体中。   “抱歉。”他又一次道歉,“等我找到拯救克里顿的方法,一定会赎罪的。”   如果风枕眠知道他为了逆天改命,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宾客,还对他下手,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路西瓦想了想,朝风枕眠伸手,准备实施抹除记忆的术法。   不过刚好这时床上的风枕眠醒过来,他按着额角坐起,同惊慌失措的路西瓦四目相对。   “你……”风枕眠脑子乱糟糟的,缓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人叫什么,“路西瓦?”   这好像是今天婚礼的主角,不过这人怎么在他房间?   “你怎么了?”路西瓦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不改色问道:“我瞧你今天脸色很不好,克里顿很担心你呢。”   “有点头疼。”风枕眠不知道剧情,不过和路西瓦相处时有种莫名的不适,他揉按着额角,试图结束话题,“没什么大事,我睡一觉就行。”   说着,风枕眠又躺下,盖上被子,“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吧。”   路西瓦松了口气,留下句“有什么就叫我”,然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奇怪。”风枕眠盯着他的背影,他和路西瓦素不相识,怎么会对这人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排斥?   他按着心口沉思了好一会,从虚空戒掏出个小瓷瓶,抖了颗从药修师兄那里顺来的清神丸。   草木的清香在口中炸开,那股疼痛被压了下去。   风枕眠吸了口气,感觉到些薄荷的味道。之前剧烈的疼痛只剩下一点点胀疼,他终于可以好好思考一会了。   “小阿晏呢?”风枕眠担心小精灵的安全,又将晏清掏了出来。   小精灵还在沉睡,风枕眠盯着他身上溢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灵力,陷入沉思。   他什么时候给晏清注入过灵力?   脑海中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风枕眠眉头紧皱,迅速思考。   对路西瓦莫名其妙的厌恶,晏清身上莫名出现的,属于自己的灵力,以及开局时剧烈的头疼。   风枕眠按了按眉心,得出一个结论,“心锚?”   他在什么时候,给自己留下了心锚?   晏清身上属于自己的灵力是提示,对路西瓦的厌恶是他给自己留下的线索。   “要小心路西瓦。”风枕眠皱眉,心锚能留下的信息属实有限,剩下的东西还得靠他自己探查。   脑袋最后一点疼痛被压了下去,风枕眠也没什么心思入睡,当即就出了卧室准备找找线索。   “总共就顺了3颗清神丸,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用掉一颗。”风枕眠一脸肉疼,“回去还得想办法从师兄那里顺点。”   现在是凌晨,风枕眠走到克里顿他们房间的时候,刚好又听到了克里顿想和他一起去看日出的逆天言论。   以及路西瓦各种劝阻。   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然凌晨四点去爬山的确不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东西,但路西瓦那藏在劝阻之下强硬的态度,很难让人不怀疑。   他,在拒绝让克里顿出门。   “为什么?”风枕眠脑子加速运转,正思考着该怎么把克里顿骗出门,门忽然被打了开。   “我去拿蛋糕,你乖乖躺床上睡觉。”路西瓦出门下楼,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一番。   风枕眠急忙躲了起来,犹豫片刻,他也跟着下了楼。   问题主要还是出现在路西瓦身上。   “聊聊?”风枕眠靠在楼梯边上,抱着胳膊看向路西瓦。   他手里拿着两块小蛋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会吧,克里顿饿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路西瓦已经越过他准备上楼了。   也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声惨叫。   风枕眠还没反应过来,路西瓦就脸色一变,扔了蛋糕急忙往上跑去。   风枕眠紧随其后,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就看见克里顿躺在地上,昏暗的月光勉强照亮一角,刚好能看见他手臂上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五彩琉璃蛇?”风枕眠惊呆了,“这地方居然有这种东西?”   五彩琉璃蛇是一种低阶异兽,属于食物链底端的那种。   但它的毒对人类来说极其恐怖,只需要一点就能致死。   而且,药石无医。   克里顿再次死在了路西瓦怀里,那一刻,空气好像冷了不少,风枕眠莫名感觉到危险,手腕一转,掌心一把尖刀浮现。   “为什么?”路西瓦忽然发出声呕吼,“为什么?!”   他明明这么努力,已经用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逆天改命……   为什么克里顿还是死了?   路西瓦想不通。   “不……”他抱紧克里顿,“一定还有我没注意到的地方……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   路西瓦又哭又笑,看上去离疯也没差多少距离了。   风枕眠被他这模样整不会了,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来一次?”   路西瓦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人。   他抬头看向风枕眠,通红的眼睛被黑夜吞没,“风……”   他声音嘶哑,话语中浓浓的全是悲伤,“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对他逆天改命的惩罚吗?   “人真的不可以逆天改命吗?”路西瓦眼角一行泪滑落,“克里顿死了……”   又是如此离谱的死法。   “当然不能。”风枕眠还是很同情他的,但每个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生死离别,旦夕祸福皆是命运。   如果人人都不满自己的命运,去逆天改命,那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我不信。”路西瓦抱紧克里顿,一字一顿重复道:“我不信!”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这条路只能成功。   “路西瓦。”风枕眠皱眉警告,“别做傻事。”   路西瓦没说话,依旧紧紧抱着克里顿。   之后几天,他仍旧和之前好几次轮回时那样,用灵力维持克里顿的傀儡形态。   风枕眠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甚。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屋子里布下了一个不起眼的阵法。   时间一晃,又到了第七天。   那天一早,路西瓦就来敲了风枕眠的卧室门。   “风。”路西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能聊聊吗?”   风枕眠没开门,“有什么好聊的?”   “今天是克里顿的葬礼。”路西瓦说话间,还有阵不知道是什么的音乐一同传来,不过声音太小,几乎听不见。   风枕眠再次拒绝了参加克里顿的葬礼,五分钟后,路西瓦对风枕眠动了手。   “就知道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路西瓦叹气,每一次轮回,风枕眠都变得比之前更难对付一点。   风枕眠的灵力再次被压制,在这场打斗中很快落于下风。   不过他到底是比路西瓦精通剑术,再加上早就对路西瓦生了防备,还真让他抓到个机会。   在路西瓦又一次一剑贯穿他胸口时,风枕眠也反手一挥,小刀划破路西瓦的脸颊。   鲜血滴落,刚好划入风枕眠掌心。   “看来,我没多少机会了。”路西瓦没什么反应,“对不起啊,风。”   心脏传来的剧痛不断深入,灵力再次被抽离体内,轮回禁术再次开启。   “等我成功逆转克里顿的命运,我一定以死谢罪。”   风枕眠被他气笑了,看着再次裂开的天,艰难挤出一句,“你的以死谢罪有什么用?那些人也活不过来了!”   “你不会成功的……”   画面不断扭曲,吞没了所有人的意识。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一道浅浅的光也进入了扭曲的漩涡中。 第八十章   第五次被老者拉着进城堡参加婚礼时, 风枕眠依旧头疼欲裂。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伤到路西瓦的缘故,这一次他的头没有上一次那么疼。   脑袋依旧酸胀,不过并不影响思考。   风枕眠再次对那些npc口中, 自己和晏清的关系产生了疑惑,也再次思考起了这个副本究竟要他做什么。   “风!”走完婚礼流程, 克里顿拉着路西瓦过来和他们喝酒,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要不是我扔的准,捧花就被别人抢走了!”   克里顿属实话痨, 即使风枕眠一句话都没说,他还是叽叽喳喳吐出一大堆话。   路西瓦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可能是因为上个轮回被风枕眠刺伤, 他看向风枕眠的目光有些躲闪,   那种厌恶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风枕眠再次疑惑,但依旧没表现出来。   npc们还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除了灌那对新婚夫夫,连带着风枕眠这个路人甲也一起灌了。   风枕眠留了个心眼, 那些酒并未真正下肚。   酒过三巡,他假装自己喝多了, 被佣人架着去了客房。   “咔哒——”   房门关上的瞬间,风枕眠睁眼坐了起来,观察了四周一圈。   随后,他再次因为那些人的话,将小精灵从虚空戒中掏了出来,也再次发现了晏清身上, 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灵力。   “心锚?”风枕眠皱眉,他居然给自己种下了心锚。   疑惑越积越多, 等到城堡完全归于寂静时,已经是深夜了。   风枕眠本来想叫上晏清一起,但晏清依旧在沉睡着,而且看这模样,正在步入成年期的关键时刻。   他不敢打扰晏清,只能自己出门探查。   “怎么有种孤寡老人独自出门的感觉?”风枕眠嘀咕一句,蹑手蹑脚下楼。   城堡就是个很普通的城堡,除了有钱没别的问题。   风枕眠搜寻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正打算回去时,忽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自己的气息。   这里,有他留下的东西。   风枕眠皱眉,小心翼翼朝那里靠近,只见角落里有一个微弱的符阵。   它几乎快溃散了,破破烂烂的,像一碰就散的骨架。   “留影阵?”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留这种东西?   风枕眠心中充满了疑惑,抬手取出留影阵里的东西。   一道浅白色的华光注入眉心,紧接着脑海中多出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画面中,克里顿皮肤青紫,肢体僵硬,但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这样,嘴里哼着歌,手上握着剪刀,把灌木丛修剪成歪歪扭扭的形状。   忽然,路西瓦从身后抱住他,吓得克里顿手一抖,剪得更歪了。   也在这时,风枕眠自己的声音传来,“抱着一具尸体恩爱,他也真是下得去嘴。”   可能是想到这里是留影阵的范围之内,他又飞快补了个前情介绍,“克里顿被五彩琉璃蛇咬死了,路西瓦用灵力控制尸体,自欺欺人,假装克里顿还没死。”   声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今天是来到副本的第六天,克里顿死后的第五天。”   “我总觉得,明天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随后,风枕眠看见了最后一天的记忆。看见路西瓦大开杀戒,葬礼现场血流成河,看见自己修为被压,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一幕属实离谱,可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又太过真实,再加上心锚的存在,无一不是在证明这离谱记忆的真实性。   他在窗边吹了许久的风,不断思考自己该怎么破局。   “风不渡留下的到底是个什么离谱的副本?”风枕眠嘀咕着,按了按眉心。   刚好这时,房间里的钟忽然响了声,风枕眠抬头,刚好凌晨四点。   克里顿命运的转折点。   他起身上楼,每一步都走的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   同样没有声音的,还有克里顿他们的房间。   五彩琉璃蛇并没有出现,克里顿也没有死。   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两人安静沉睡着。   风枕眠皱了皱眉,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真的让路西瓦逆天改命了?”   可逆天改命要付出的代价……   真的是一个普通修士能付得起的吗?   风枕眠等了许久,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   一直站在门口等看上去有些不太聪明,风枕眠留下一缕神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依旧在思考,只是没有头绪。   太阳升起,房间里沉睡的两人终于醒转,克里顿揉了揉有点疼的脖颈,“我好像落枕了。”   将人打晕的路西瓦抬手揉了揉他后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真可惜,还打算叫风一起去看日出呢。”克里顿瘪嘴,下一秒眼睛又亮了起来,“你不是和风约好了吗?我们下午出去玩吧!”   “不去。”路西瓦说:“克里顿,今天我们哪也不去,好不好?”   他声音有些哑,情绪听起来也不怎么高。   克里顿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我想让你在家好好陪我一天。” 他抱着克里顿,“明天在出去玩好不好?”   只要过了今天就行。   克里顿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好吧,那我们就在家里吧。”   说着,他又揉了揉路西瓦的脑袋,感慨说:“路西瓦真粘人,像小孩子一样。”   前几次的失败让路西瓦格外惶恐,他几乎是形影不离跟着克里顿,生怕这人出半点意外。   就连上厕所也是如此。   “路西瓦。”克里顿看着他,“你怎么了?”   这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路西瓦低着头,下巴抵在克里顿肩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去世了……”   “梦都是反的。”克里顿笑了笑,“我肯定会长命百岁,和路西瓦长长久久的!”   路西瓦喉间发出声含糊的“嗯”,然后什么也没说,依旧紧紧抱着克里顿。   风枕眠默默观察着这一切,路西瓦警惕心这么强,这一次克里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可最后克里顿还是死了。   吃饭时,他被饭团噎死了。   死法离谱到匪夷所思,路西瓦就只是去接了个水的功夫,还不到一分钟,回来时克里顿就闭上了眼睛。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他握着水杯不知所措,忽然间“咔”得一声响起,水杯竟是被他生生捏碎了。   玻璃碴子落了一地,鲜血顺着他的指尖落在地上。   “为什么?”路西瓦想不明白,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克里顿死亡的命运?   这天,真的不可逆吗?   风枕眠也没想到克里顿居然还会死,而且还是被噎死的。   他也有些无语,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安抚好路西瓦的情绪。   否则这人又要一言不合变成杀人机器,他脆弱的心脏可经不起又一次折磨。   “路西瓦。”风枕眠叫了他一声,那人抬头时,眸子里满是血丝。   “他死了。”路西瓦说:“克里顿,死了……”   风枕眠点头,“我知道。”   随即他叹了口气,“你又打算杀了所有人,强行开启轮回逆天改命了吗?”   路西瓦没说话,抿紧的唇角印证了他的决定。过了大概三五分钟,他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对于风枕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路西瓦并没有任何疑惑。   他和风枕眠认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那人的能力。   他本来也没指望能瞒风枕眠多久。   “我不能没有他。”路西瓦低头,“而且,风,我快没有机会了。”   “这是第几次了?”风枕眠皱眉。   路西瓦使用的轮回禁咒名叫七日轮回,即在人死后的第七日以大量祭品为媒介,溯洄7日时光。   轮回最多开启7次,如果第七次仍旧成功,那就再也成功不了了。   “第四次。”路西瓦吸了口气,声音哽咽,“已经第四次了。”   克里顿的死法越来越离谱,不论路西瓦怎么做,死亡总会见缝插针找上来。   “轮回禁术本就是逆天改命。”风枕眠说:“一旦开启,他的气运会严重流逝,你不仅需要规避那些已经发生的风险,还需要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风枕眠思考了一会,按着自己的心口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路西瓦抬头看他,“什么交易?”   他本以为风枕眠会直接杀了他,毕竟为了克里顿,他造了太多杀孽。   修行已毁,未来他只能成为一个被正道不齿的魔修。   可没想到风枕眠什么也没说,甚至还打算和他做个交易。   “借我三滴你的心头血。”风枕眠将一柄小刀和一个小罐递给路西瓦,“这次的轮回,由我开启。”   按理来说,这种轮回禁术是不可能中途换人的。   但前几次的轮回都是由风枕眠的灵力作为支撑,他的气息早就刻在了轮回中。   稍稍用路西瓦的心头血做诱导,欺骗法则不成问题。   路西瓦沉默了很久,应该是在思考。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为什么帮我?”   像风枕眠这种正道修士,应该杀了他结束这可笑的轮回才对。   风枕眠也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路西瓦结束这场闹剧,但克里顿将永远死去。   另一个则是加入这场闹剧,想办法拯救那个无辜的灵魂。   风枕眠不了解风不渡,但他足够了解自己。   “因为,逆天改命……”风枕眠看向窗外,“是每一个与天争的修士的必经之路。” 第八十一章   这是轮回开启后, 风枕眠头一次带着记忆,也不头疼地出现在城堡前。   他和路西瓦达成了交易,所以这一次失去记忆的人成了路西瓦。   而前几次轮回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在脑海中。   “我居然死了这么多次……”风枕眠有点懵, 从小到大他一直顶着绝世天才的头衔,平日里虽然咸鱼了点, 但实力和天赋始终摆在那。   他连被打伤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可在这个副本里, 居然被一个修为不如自己的人杀死了好几次。   风枕眠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再次对风不渡发出一阵美好又诚挚的祝福。   老者按照流程上前, 风枕眠又走了一次流程,参加克里顿和路西瓦的婚礼。   没有记忆的路西瓦看上去正常多了,风枕眠在和克里顿碰杯时, 飞速往人酒杯里扔了个什么东西。   路西瓦看见了, 但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最后快散场时,他才拉着路西瓦的胳膊提醒道:“克里顿如果凌晨4点告诉你,他想出去爬山看日出, 一定要拒绝。”   说完,他又觉得不够, “不管他说什么,都拒绝他, 明天不可以让他出门。就算是在家里,你也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为什么?”路西瓦不理解,“爬山看日出而已,克里顿想去就去啊。”   克里顿本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而且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路西瓦丝毫不怀疑他会凌晨四点把自己拖起来看日出的真实性。   “因为他会死。”风枕眠语气严肃, “路西瓦,你应该不希望和克里顿天人永隔吧?”   这话算是戳到了路西瓦死穴, 他咬着唇点头,“知道了。”   换别人和他说这句话,路西瓦可能会当场翻脸。   但说这句话的人是风枕眠,路西瓦只会深信不疑。   交代完这事,风枕眠回了房间。   他整理了一下前几次克里顿的死亡节点,发现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下午,有时是凌晨。   他将目光集中在了第一次克里顿死亡的时间上。   “这是他的初始命运。”风枕眠指着第一次死亡说:“下午在大街上因车祸死亡。”   第二次的命运是在第一次的命运上叠加,并且以后的几次轮回都是如此。   逆天改命当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之前他说的那样,越是改命,克里顿的气运流逝的就越多。   对人而言,气运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如果气运流失,人就会变得很倒霉,就像之前的马尔柯那样。   这也是克里顿的死法越来越离谱的原因。   “我的气运不能再借了。”风枕眠是天生大气运者,年幼时曾有不少精怪想窃他气运,不过都被景辞阻止了。   也是那时,景辞认认真真告诫风枕眠,一定要守好自己的气运。   上一次借给马尔柯和库里瓦已经算是破例,短时间内再次出借,不仅克里顿承受不住,他也会气运流失。   风枕眠思考良久,最后敲定了个依旧很损的方法。   -   现实,艾尔尼斯。   “他还没考完?”院长过来时,灵还守在风枕眠的身体旁边。   “嗯。”灵点头,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她也不知道风枕眠为什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   院长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风枕眠,摸着下巴思考,“连他都考核了这么久,看来这个副本是真的很有难度。”   灵还以为院长是担心风枕眠的安全,正想说些什么,结果这人又开了口。   “等他出来问问,具体是什么内容。”院长说:“到时候改良一下,省得再多花钱给他们出期末考题。”   灵:……   灵嘴角一抽,“院长,你这话也就只敢在风枕眠面前说。”   要是换成风不渡,恐怕得拔了他的胡子。   院长不在意的摆摆手,“养这么大一个学院很费钱的。”   而且风不渡和风枕眠都给他闯了不少祸,收点利息怎么了?   院长美滋滋思考着如何薅羊毛,离开之前又想到什么,说:“对了,你最近多注意下造神会。”   他眸色忽然暗了下来,“我总觉得,他们还藏了个大动作。”   前几天他居然在艾尔尼斯发现了造神会的踪迹,那些人对不少学生的考试动了手脚,差点害得那些学生受伤。   这些人的手竟是伸到他面前来了。   “一定要保护好这些学生。”   -   副本,城堡。   克里顿平安度过了早上,但一直被路西瓦寸步不离地跟着,让他有些懵。   “路西瓦,你怎么了?”克里顿不解,“怎么一直跟着我呀?”   往日他们也黏糊糊的,但从没出现这种程度。   路西瓦比谁都在意克里顿,尤其是生死相关。他喉间微微滚动了一下,将锅甩给风枕眠,“风说结婚第一天要形影不离地黏着,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这样啊?”克里顿没有丝毫怀疑,甚至主动牵起了路西瓦的手,“那我们要黏得紧一点!”   一旁路过的风枕眠:……   不是,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是吧?   风枕眠翻了个白眼,路过时将两条手链分别塞进这两人手里,“带上,今天做什么都不能摘下来。”   克里顿不明所以,但乖乖听话。   路西瓦略有疑问,但保持沉默。   手链带上的瞬间,一条极细的,乳白色的线从路西瓦身体缓缓流向克里顿。   随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辛苦你了。”风枕眠拍拍路西瓦的肩膀,“过了今天就好。”   手链里刻了个小小的符阵,是伤害转移。   不管克里顿收到什么程度的伤害,都会同比例转移到路西瓦身上。   作为修道之人,路西瓦没那么容易死。   但他这倒霉的状态也很明显,下楼梯摔跤,喝水呛到,吃饭噎到……   又一次被蜜蜂蛰了个大包以后,克里顿终于是没忍住笑了,“路西瓦今天好倒霉呀。”   路西瓦本来被这一件件倒霉事折腾得挺烦躁,可看见克里顿笑了,他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放在他身上不过是一些小伤,可若是让克里顿经历这些,只怕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他是在替克里顿挡灾。   思路一换,生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风枕眠吃狗粮吃得有点撑,奈何晏清还在沉睡,他只能继续当电灯泡。   “话说,之前小阿晏坐在我的腹肌上,到底是在干嘛?”恢复记忆后风枕眠对这件事深深疑惑。   他试图分析晏清的心理,但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欠缺。   “风在想什么?”克里顿一边给路西瓦上药,一边询问风枕眠,“怎么这幅表情?”   路西瓦身上全是青青紫紫,有些时候克里顿下手太重,疼得他脸色一变。   不过他这人还挺要面子,每次都说没事,然后强行忍住。   眼下他急需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于是跟着追问,“对啊,你怎么这幅表情?”   “也没什么。”风枕眠想着他们俩反正也是副本里的npc,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有个朋友,他养了个小家伙。”   克里顿点点头,很是捧场,“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那个小家伙坐在了我朋友的腹肌上,滑滑梯。”风枕眠藏在头发下的耳朵泛红,“而且还是两次。”   只不过第一次因为他的突然出声,吓得晏清没有实施成功。   风枕眠抿抿唇,“你们说,那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路西瓦懒洋洋开口,“他喜欢你朋友。”   “不可能!”风枕眠下意识道。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风枕眠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小声说:“我朋友和那个小家伙的关系更像是父子。”   他这么大,晏清那么小。   就算晏清即将步入成年期,也不能改变小精灵是他养大的事实。   风枕眠很别扭,特别别扭。   但路西瓦显然不惯着他,“父子?如果那个小家伙和别人在一起,你那个朋友会祝福吗?”   风枕眠很想说“那当然会了”,可他脑补了一下晏清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瞬间就不好了。   “可是……”风枕眠还试图狡辩,又一次被路西瓦打断。   “别可是了。”路西瓦说:“知道那些虐文是怎么来的吗?就是因为他们不长嘴,看不透自己的心,不断把人往外推——”   “等你那朋友看透的时候,就该追妻火葬场了。”   风枕眠:……   风枕眠精神恍惚,感觉世界观都被重塑了一次。   好在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零点,命运改变的最关键时刻,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些。   路西瓦身上伤痕累累,克里顿看得很是心疼,两人依旧黏在一起,那些伤痕也在不断增多。   最后的一个小时,克里顿睡得很沉,路西瓦守在他身边,没有合眼。   “只有最后一个小时了。”风枕眠握着杯子喝了口,“熬过去就好了。”   路西瓦点头,看着克里顿,心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晃眼,只剩下了最后一分钟,   两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尤其是风枕眠,捏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用劲。   五,四,三……   风枕眠盯着克里顿,生怕出现一点意外。他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逐渐放松。   指针指向最后一秒时,变故骤生。   一团黑色的蚊子突然出现在视线内,直直朝着克里顿飞去,尽管风枕眠和路西瓦反应迅速,但还是抵不过那群蚊子数量众多。   克里顿再次以这样离谱的方式死去。   路西瓦差点精神崩溃,正欲挥刀时,那些蚊子又消失不见了。   风枕眠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他盯着窗外,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造神会……” 第八十二章   几天前, 迷雾之森。   因为07的擅自行动,造神会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整顿。   那些成员的全部经历了一次毫无人性的“培训”,有些活了下来, 有些则成了新的实验体。   03和05靠在墙边,同新上任的06、07苟延残喘。   “也不知道前一个07脑子是怎么长的。”03之前在落霞小镇时同风枕眠动过手, 当时他也有不少机会杀了那个传说中的修真界第一人, 但想到组织的耳提命面,还是忍住了。   却没想到有个傻缺, 居然想将任务对象的灵根占为己有。   “他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去死。”03骂骂咧咧开口,“还非得连累我们。”   这段时间的培训可以说是所有黑袍人的噩梦,他们宁愿被改造灵根的痛折磨十次, 也不想经历一次培训。   造神会的手段毫无人性, 在里面,他们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为“人”的尊严。   06和07是新上任的,还不明白这个组织的等级森严。   他们也跟着吐槽了几句, 甚至将矛头对准了那个提出培训的天恩大人身上。   03和05根本不敢说话,05还算是有点同情心, 捂住了06的嘴,摇头示意他们别说了。   “这里是没有隐私的。”05提醒, “不只是隔墙有耳,这里全都是耳朵。”   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那三位大人的耳朵。   06和07被吓了一跳,没敢在说什么。   四人又缓了会,正准备起身去完成今日的训练, 有个身影忽然停在了他们面前。   “呀,找到你了。”一个带着银白色狐狸面具的男人出现在视线中, 他微微弯着腰,笑着开口,“还真是让我找了好一阵呢。”   这个男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天恩大人。   造神会的三位大人都不常出现,但所有人最怕的,还是天恩。   这人永远用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做着最残忍的事。   06和07抖成筛子,差点没直接给天恩跪下。   03和05也没好到哪去,说了句“见过天恩大人”,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别这么紧张。”天恩依旧笑眯眯的,语气也特别温柔,“组织最近人手不足,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若有似无从07和06脸上扫过,吓得两人抖得更厉害了。   可下一秒。天恩的视线落在了03身上,“我是来找你的。”   03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脑子里全都是“我摊上事了”的滚动弹幕。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天恩指尖点在03额心,“去艾尔尼斯杀了风枕眠,能做到吗?”   -   又一次轮回开启,能改变克里顿命运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得到的反噬也越来越重。   不过交易还再继续,这次依旧是风枕眠保留记忆,路西瓦承担反噬。   又一次出现在城堡前时,风枕眠已经麻木了。   “这已经是我第7次参加他们的婚礼了。”风枕眠木着脸,在老者过来时,都学会了抢答,“我可算来了,他们等我很久了。”   风枕眠拉着老者往前走,“别废话了,直接走流程吧。”   这些流程他已经背熟了,进城堡时下意识看了路西瓦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他头疼的痛苦表情。   “活该。”风枕眠嘀咕道:“让我疼了那么多次,也该让你感受一下了。”   路西瓦疼得厉害,克里顿忍不住担忧。婚礼因新郎的异常出现了些波动,但这些和风枕眠无关。   原本以为只要规避了克里顿的死亡就好,却没想到副本之中居然混入了造神会的人。   风枕眠的目光从那些宾客中一一扫过,又慢吞吞收回来。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除了他并没有人留下来,而上一次轮回中,造神会的人明显潜伏在了城堡之中。   风枕眠摸着下巴沉思,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仆人身上。   克里顿和路西瓦的家庭条件都很不错,尤其是克里顿,能有这么一个傻白甜的性子,都是家里把他保护得太好。   城堡也是克里顿的父母留下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仆人就有一百多个。   这些仆人都经过了专业的训练,在城堡中的存在感并不强,甚至大部分时间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以至于这么多次轮回,风枕眠都忽略了他们。   但,造神会为什么要破坏他的考试?   风枕眠想不通,这个副本是风不渡留下的,就算坑了点,也不会真正伤害他。   总不能是造神会觉得他总破坏他们的计划,想通过让风枕眠不及格的方式被遣送回东方吧?   风枕眠被这个想法歹毒到了。   他眯着眼看向四周,将自己的神识放了出去。   路西瓦似有所感,朝他看了一眼。   “没事。”风枕眠微微张口吐出几个字,“别管我。”   在别人的地盘铺展神识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路西瓦没有说什么,忍着头疼继续进行着婚礼仪式。   神识在城堡的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造神会的气息。   风枕眠疑惑,心中加强警惕。   与此同时,在角落不起眼的03默默拢紧衣服,“也不知道天恩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副本之初就跟着风枕眠一起进了副本,不过每次准备动手的时候,路西瓦就先一步杀了风枕眠。   轮回线开启,03也跟着失忆。   而在上一次副本时,03发现了风枕眠对克里顿生死的在意,也推测出了他的任务,是保护克里顿不死。   于是他动手破坏了风枕眠的任务,阴差阳错,让轮回线再次开启。   而他也又一次失了忆。   “风枕眠和那个路西瓦好像有些关系。”03思考着,有了些思路,“或许我可以从路西瓦下手。”   他依旧不明白天恩为什么要违背组织的要求,让他对风枕眠动手。   动了手,他可能会被主神大人和灵主大人杀死,不动手他一定会被天恩大人杀死。   两相其害取其轻,03皱眉,在不断权衡后,还是定下了杀死风枕眠的计划。   婚礼又一次结束,风枕眠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克里顿和路西瓦,提前将自己准备的东西递了过去。   “喏,新婚礼物。”风枕眠将刻了符阵的手链递给他们,“不要摘。”   说完,他又看向路西瓦,“我有话和你说。”   死亡是在明天发生的,今晚的克里顿始终是安全的。   路西瓦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风枕眠走了出去。   “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克里顿。”风枕眠说:“而且,不论如何,你都要阻止克里顿出门。”   路西瓦茫然,“为什么?”   “因为克里顿会死。”风枕眠依旧是这句话,“路西瓦,他的生命现在掌握在你手中。”   如果这次再失败,他们就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但,他的灵力已经撑不起再多一次的轮回。   这也意味着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事关克里顿,路西瓦不敢掉以轻心,他点了点头,对风枕眠交付百分之百的信任。   “只要我跟在他身边就行了吗?”路西瓦问:“还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风枕眠摇头,“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   从上一次轮回来看,只要路西瓦寸步不离的跟着克里顿,就能避免那些死亡。   “对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会很倒霉。”风枕眠提醒他,“手链里刻了符阵,你会替克里顿挡灾。”   路西瓦再次点头,没什么异议。   “多谢。”路西瓦看着他,“你又救了我一次。”   风枕眠想起自己之前被路西瓦杀掉的好几次,嘴角抽了抽。   偏偏路西瓦还继续道:“以后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别。”风枕眠摆手,心脏又是一阵疼痛,这人不宰了他就不错了,还当牛做马呢。   被杀的阴影还没完全退散,风枕眠默默远离路西瓦,再次叮嘱,“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克里顿交给路西瓦,他也该去找找那个藏在轮回里一直没被发现的黑袍人了。   时间不早了,窗外万籁俱寂。   城堡被黑夜笼罩,陷入梦乡。   几乎所有人都梦会周公,除了风枕眠。   他认认真真排查着城堡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连那些物件都没放过。   可他依旧没有发现造神会的痕迹。   城堡里,除了他和路西瓦的灵力波动,也没有出现第三个人的气息。   “奇怪。”风枕眠从大厅走过,看着城堡正前方的音乐喷泉陷入沉思,“那个黑袍人藏在哪?”   这城堡,还有什么隐藏的地方吗?   可风枕眠铺展的神识并未收回,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或者,他有什么掩藏气息的东西。”风枕眠更倾向于后面这个可能。   不过,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连风不渡都发现不了。   这可是风不渡留下的副本啊。   贷款焦虑不是风枕眠的风格,找了一圈没发现黑袍人的踪迹,便转身回了房间。   “小阿晏不在,还真是有些不习惯。”风枕眠叹了口气。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他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   虚空戒中的小精灵还沉沉睡着,灵力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保护罩。   风枕眠太久没有□□灵,现在想撸精灵的瘾涌上心头。   犹豫片刻,他再次将自己变成二头身,进了虚空戒。   “小阿晏……喜欢我吗?”风枕眠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晏清,嘀咕道:“可他就是个崽崽啊。”   风枕眠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二头身的精灵崽崽,也不认为晏清会莫名其妙喜欢上自己。   二头身的幼崽能懂什么喜欢?   路西瓦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自觉在脑海中浮现,风枕眠戳了戳小精灵软软的脸,“不过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想到这,他忽然沉下眸子,“是风不渡吧。”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东西再次涌上了脑海,风枕眠一边想着在梦中,成年期的精灵抱怨他来的太慢了,一边又想起赫尔斯和斯狄安。   再加上风不渡留下的这个副本,所有的npc都默认他们是一对……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什么情绪蔓延开了。   “所以,你也把我当成风不渡了吗?”风枕眠给晏清买的床很大,躺下好几个二头身崽崽都没问题。   他躺在晏清身边,床依旧很空。   风枕眠的手一会戳戳小精灵的脸,一会又戳戳小精灵的耳朵,也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莫名的,他有种自己成了自己替身的感觉。   所有人都可以把他当成风不渡去对待,但晏清不行。   风枕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就如烈火燎原,将理智燃烧殆尽。   “等你醒了……”风枕眠抱着小精灵,鼻尖再次被花香萦绕,“咱们得好好聊聊。”   这一觉,风枕眠睡得很是安稳。   但路西瓦他们就很不安稳了。   又一次阻止了克里顿凌晨4点去爬山等一系列离谱的想法后,路西瓦精疲力尽。   他脑袋时不时泛疼,却还要打起精神注意克里顿的状态。   从凌晨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一个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替克里顿挡了几次灾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却没有一点看见太阳的喜悦。   只觉得这一天真是格外漫长。   尤其是在和克里顿一起下楼,自己莫名其妙踩空摔下去的时候。   “先生!”刚好在附近的03立马抓住机会凑了过来,“您还好吗先生?”   克里顿扶着路西瓦,“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路西瓦牢记今天不能出门的使命,对伪装成仆人的03道:“你去拿一下药箱。”   “好。”03点头,转身时露出一个笑。   药箱很快就拿过来了,克里顿满眼心疼,小心翼翼给路西瓦上药,03则是看着他把加了东西的药上在了路西瓦的伤口上。   扬起的嘴角疯狂下压,03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完成任务后剥离风枕眠灵根时的愉悦心情了。   造神会里没有人不想杀风枕眠。   他们终其一生追求权势,为的就是那一条足以让他们站在巅峰的顶级灵根。   没有人能拒绝曾半步成神的风不渡的灵根。   他从来都不是例外。   风枕眠下来时就看见了这一幕,不过克里顿已经上完了药,再给路西瓦包扎伤口,他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03压抑住兴奋,抱着药箱准备离开,结果刚转过身就被风枕眠叫住了。   “你等一下。”风枕眠声音从身后传来。   03顿时心头一紧,这人发现自己了?怎么可能!   他身上用来掩藏气息的东西可是天恩大人给他的。   风枕眠区区一个合道境的修士,怎么可能堪破?   转过身的瞬间,03脑海中浮现出了好几种杀死风枕眠的方法。   作为一个高阶修士,他的修为自是可以碾压风枕眠的,何况他也不会像上一个07那般轻敌。   “这个你忘带走了。”   然而风枕眠只是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一卷纱布递了过去。   03顿时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接过纱布,随后快步离开。   风枕眠一头雾水,“我很可怕吗?”   天真的克里顿没听出言下之意,摇了摇头说:“风长得很好看。”   “他比较社恐。”倒是路西瓦接了一句,“不太喜欢和人接触,不过活干得很勤快。”   风枕眠沉默一瞬,说了句“怎么这么多社恐”,然后再一次在城堡布下符阵。   “你这是做什么?”路西瓦问。   “以防万一。”风枕眠看他,“我们能不能成功,就看今天了。”   他可不想因为考试不及格被遣送回青云宗。   就算他咸鱼,他也是个学神。   他可以因为任何原因被遣送回去,唯独不能因为考试不及格。   风-死要面子-枕眠握紧了拳,“听见没?”   路西瓦下意识点头,等风枕眠走远才回过神来感慨道:“风还真是个好人啊。”   他嘀咕,“居然比我还在意你的生死。”   克里顿没听见,刚想问路西瓦在说什么,又被转移了话题。   这一天路西瓦比上一次轮回更加倒霉,晚饭时风枕眠看见他,差点没认出来。   路西瓦摔得鼻青脸肿,可以说得上是面目全非的程度了。   他的手似乎也受了伤,被纱布缠着肿了一大圈,克里顿一脸心疼的给他喂饭,“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   “实在不行,找个医修来家里看看也行啊!”   路西瓦倔强摇头,接过03递来的药丸,“没事,熬过今天就好了。”   他是修士,这些伤虽然看上去惨烈了些,但并不致命。   “可是……”克里顿还想说什么,却被风枕眠打断了。   “放心吧克里顿。”风枕眠拍了拍路西瓦的肩膀,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路西瓦身上,没注意到一旁默默离开的03,“他皮糙肉厚,没什么事。”   这一次风枕眠没对克里顿表现出太多关注,03也没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不过他发现了风枕眠对路西瓦的不同,也更坚定了他要利用路西瓦杀死风枕眠的计划。   03看了眼手里的药瓶,“顶级灵根啊……”   就算只是参与剥离,对03来说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风枕眠对此毫不知情。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距离十二点还剩两分钟。   路西瓦瘫在床上宛如死尸,他气运流失得太严重,现在是比马尔柯还倒霉的存在。   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   克里顿心疼得不行,睡都不敢睡,一直守在路西瓦身旁,生怕自己一个闭眼,再睁开时爱人就没了。   “风,他怎么会成这样?”克里顿都快哭出来了。   “大概是……”风枕眠抿了抿唇,随口胡扯说:“到瓶颈期了。”   克里顿一愣,“那是什么?”   “就是,修士到一定阶段都会经历的那些事。”风枕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路西瓦也到这个年纪了。”   克里顿听不懂,但克里顿傻。   他傻乎乎的点头,然后天真发问,“那,要怎么做才能度过这个瓶颈期啊?”   风枕眠也没想到克里顿真信了。   良心难得升起一抹愧疚,风枕眠沉思片刻,说:“再熬三分钟就好。”   房间外已经被他布下了重重阵法,保证现在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这一次,他做了十足的准备。   风枕眠看了眼被阵法拦在外面的五彩琉璃蛇,赤血蜂,还有各种有毒的妖兽。   又看了眼时间,只剩最后一分钟。   他抬手接住了坠落的吊灯,在克里顿惊恐的视线中淡淡开口,“还有最后三十秒。”   克里顿被吓得不轻,下意识抱紧了路西瓦。   “别怕。”路西瓦还真是爱能止一切,他抬起自己肿成猪蹄的手,拍了拍克里顿的肩膀,“风会保护好我们的。”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一抽,“谢谢你啊,这种时候还不忘给我戏份。”   指针“咔哒咔哒”转动,又一次到了最后几秒。   五——   阵法外那些妖兽再次暴动。   四——   凌冽的寒风撞击着窗户。   三——   卫生间的水龙头突然炸开。   二——   床板发出声惨叫,断裂成几块。   一——   乌云吞没月亮,世界归于黑暗。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克里顿拉着路西瓦瑟瑟发抖。   “结束了。”风枕眠有点懵,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造神会的人呢?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屋子里安静极了,几人的呼吸声交织,窗外的月亮透过乌云再次照亮世界。   克里顿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风枕眠侧着身子对着他们,房间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方才的一切像是场梦,但屋子里的满地狼藉又清楚地告诉他,那不是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克里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风……”   他声音沙哑,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舌头哆哆嗦嗦的,“这、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风枕眠抬手一挥,金色的光闪过,屋子恢复原样,“都过去了。”   克里顿死亡的命运已经被改写,七日结束,这个副本也就该结束了。   想到这,风枕眠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路西瓦,就是不知道路西瓦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逆天改命的代价,他真的付得起吗?   不过这和风枕眠没有关系了。   “时间不早了。”风枕眠说:“你们,早点休息。”   这一天太过惊险刺激,克里顿和路西瓦都睡得很沉。   至于风枕眠,一夜未眠。   他始终觉得造神会的人还憋着什么损招,可又属实找不出来那人藏在哪。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风枕眠想不明白。   “怎么了?”路西瓦修养了两三天,终于恢复人样,“愁眉苦脸的。”   风枕眠不打算和他说造神会的事,随口说:“在想等会干什么。”   改变了克里顿的命运,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好好珍惜一下和克里顿相处的时间吧。”风枕眠提醒他,“你强行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恐怕承受不住。”   在逆天改命结束后的第二天,风枕眠就告诉了路西瓦有关于轮回的事。   路西瓦沉默很久,先是给风枕眠说了声对不起,随后又说了句谢谢。   “能用我的命换克里顿的命,也值了。”他说:“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克里顿?”   那人那么胆小,以后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哭的。   路西瓦想到这,又咬了咬牙说:“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抹去克里顿的记忆?”   如果克里顿记得他,肯定很难再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与其让克里顿怀着对他的无尽思念度过余生,还不如让克里顿忘了自己。   风枕眠没想到路西瓦会说这种话,陷入沉思。   久到路西瓦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说:“抱歉路西瓦,我不能答应你。”   “这段记忆是克里顿的,如果要抹去,我也需要得道克里顿的同意。”   不等路西瓦说话,风枕眠又说:“何况,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为他好,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爱人为救自己而亡,自己还被剥夺了和爱人有关的记忆。   这是什么现实版的“有一个人护你一生,而你却不识他”吗?   路西瓦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沉默着转头离开,忽然又被风枕眠叫住。   “路西瓦。”风枕眠还惦记着一些事情,在人看过来的瞬间,问:“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这俩人一直叫他风,从未叫过他的全名。   “怎么忽然这么问?”路西瓦有些奇怪。   风枕眠不动声色,“怕你忘记我的名字。”   他盯着路西瓦,“所以,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路西瓦哼了一声,“风枕眠,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忘了你的名字。”   风枕眠表情微变,笑着说了句什么,将这话题掩盖过去。   等路西瓦走后,他的表情才垮了下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风枕眠不理解,“又是我的名字……”   风不渡,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几天路西瓦他们终于没再骚扰风枕眠,自己恩恩爱爱。   风枕眠难得清闲,但因为顾虑着那个在暗处的黑袍人,还是得打起精神。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第六天晚上。   路西瓦刚哄着克里顿睡下,盯着人的睡颜看了许久,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分别在即,之前刻意忽略的情绪翻倍涌了上来。   心里堵得难受,路西瓦起身去了花园,坐在喷泉边看着月亮发呆。   “我死以后,克里顿该怎么办?”路西瓦忍不住思考。   克里顿太单纯了,很容易相信别人。   以后他不在他身边,这人要是被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   路西瓦想了很多,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我要是能陪克里顿走完这一生就好了……”   哪怕是以鬼魂的形式。   说完,路西瓦又忍不住自嘲一笑,“人的欲望果然是填不满的沟壑。”   明明最开始想的是,只要克里顿能活下来,他死了也无所谓。   “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西瓦回头,看见了披着黑袍的03。   他手腕翻转,一根风笛出现在掌心。   这么久了,连风枕眠都不知道,其实路西瓦是个乐修。   “别紧张。”03举起双手,语气温柔,“我没有恶意。”   他看向路西瓦,说:“我是来帮你的。”   路西瓦不为所动,“藏头遮面,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没听过一句话吗?”03也不生气,“高手向来是不显于人前的。”   不过眨眼,他就贴近路西瓦,拿过那人手里的风笛轻轻转了一下,“杀你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路西瓦没想到这人的修为如此高,顿时担心起克里顿的安危。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活下去。”路西瓦说:“明日,你只需要借一点点风枕眠的力量,就能躲过惩罚。”   在城堡潜伏了这么久,终于让他逮到了可以利用路西瓦的机会。   03看着路西瓦拧起的眉,蛊惑道:“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不想和克里顿白头到老吗?”   这种恋爱脑最好拿捏了。   然而路西瓦拒绝了他,“我是想活下去,但这不代表我会伤害我的朋友。”   为了开启轮回救克里顿,他已经伤害过风枕眠好几次了。   绝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欲伤害风枕眠一次。   说完路西瓦就准备离开,可03却没给他机会。   “是吗?”一道黑紫色的细线从03指尖蔓延,缠绕住路西瓦的脖颈,“这可由不得你。”   路西瓦额角青筋暴起,无法呼吸。   “明天,按我说的,去找风枕眠借一点力量。”   路西瓦还在负隅顽抗,“不……”   可脖子上的那条丝线越来越紧,直到鲜血涌出的那一刻,路西瓦的视线突然失去了焦距。   他目光空洞,所有动作都静止了,成了个呆愣的木偶。   03再次重复那句话,这一次路西瓦没再反抗,而是点了点头说:“遵命。”   -   第七日,轮回即将结束。   风枕眠看着阴雨绵绵的天,总有种不真实感。   死了这么多次,真的这么容易就结束了吗?那个潜藏在暗处的黑袍人,为什么还没有动作?   各种疑惑在心头浮现,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着,一抬头,看见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路西瓦。   “路西瓦?”风枕眠看着他,有些疑惑,“你……”   这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但风枕眠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风。”路西瓦抬头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道诡异的紫色流光。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再加上黯淡的天光,衬得路西瓦清秀的脸面目狰狞。   那人一步步朝着风枕眠靠近,风枕眠也不动声色后退。   他手腕一转,正准备动手,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   灵力居然又一次被锁住了。   风枕眠脸色一变,低骂了声,“路西瓦,你想干什么?”   克里顿的命运已经被改写了,这人不会还想杀他吧?   “对不起,风。”路西瓦看着他,眼神空洞,“我不想死……”   他歪歪脑袋,动作迟缓又僵硬,像极了前几天克里顿被控制的样子。   风枕眠心下一沉,曦辉在掌心浮现。   风不渡大概是给这个副本设了禁制,只要路西瓦想杀他,他的修为就会被压制。   “太坑了吧。”风枕眠握紧曦辉,没有灵力,此刻曦辉就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他的灵力撑不起又一次轮回,如果再次被路西瓦杀死……   会面对什么,风枕眠自己也不知道。   “对不起。”路西瓦又一次和他道歉,“别怕,我只是想借用一点你的气运……”   路西瓦语调生涩又迟缓,诡异得不行。   风枕眠就是再不了解路西瓦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看了眼四周,冷声道:“出来。”   一阵风拂过,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造神会的人都这么没种吗?”风枕眠冷笑,“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你们是什么地窖里的老鼠?”   风枕眠用不带脏字的话问候了03十分钟,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   03被他问候破防了,本来打算等路西瓦得手以后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的。   但现在,他踏着黑雾现身,身后刚好一道闪电落下,也算是逼格拉满。   “想好怎么死了吗?”03看着他笑了笑,“风不渡。”   “谁死还不一定呢。”风枕眠心里没底,但嘴上气势丝毫不输。   他为救克里顿做足了准备,却独独没考虑过自己。   那个禁制依旧锁着他的修为,而03身上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显露,死死压制着风枕眠。   修为被压制时,风枕眠连路西瓦都打不过,更别说嗜杀成性的03了。   他脑海疯狂转动,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该如何求生。   所有的路都在这一刻封死,他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在外面监考的灵。   但,灵看不见副本内的情况。   03也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因此,也没给风枕眠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动了手。   几招下来,他发现了风枕眠身上的问题。   “你的修为……”03有些惊讶,随即笑了出来,“你没有修为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风枕眠则是默默握紧了剑。   他的剑术很强,可没有修为终究是肉体凡胎。   物理攻击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魔法攻击。   更何况他还是一挑二。   “唔……”被03一掌打中胸口,风枕眠往后退了好几步,吐出口血。   这大概是他做得最狼狈的任务。   风枕眠擦了擦嘴角的血,都还没擦干净,又吐出一大口。   高阶修士的一掌并不好受,风枕眠疼得厉害,但还是勉强握着剑,挡住路西瓦迎面而来的一击。   下一秒,他再次被一道华光打飞。   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喉间的铁锈味越来越重,视线也渐渐模糊。   “还以为这个任务很难呢。”03走到他面前,拍了拍风枕眠的脸,“没想到杀你这么轻松。”   这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轻松太多了。   不过风枕眠也的确有几分本事。   03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修为都被压制了还能打伤他。   只能说,不愧是风不渡的转世。   身体里的经脉碎裂了不少,这一次,风枕眠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是以灵魂进入的副本,虽然前几次一直被路西瓦杀死,但他的灵魂并没有真正受伤。   现在则是实打实的出现了碎裂。   喉间被鲜血填满,风枕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03。   “怎么?想说遗言?”03笑了,微微低下头,“行啊,我给你一个说遗言……”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忽然抬手,小小的刺刀猛的扎进03的眼睛。   鲜血顺着刀刃落下,03发出声惨叫,手腕一转狠狠朝风枕眠的胸口打去。   骨头碎裂的声音填满耳膜,风枕眠疼得表情扭曲,终于是扛不住,昏死过去。   03捂着受伤的眼睛往后退好几步,藏在面具之下的脸狰狞得厉害。他眸中的怒气压抑不住,抬手就再次朝风枕眠打了过去。   可这一次,他却没打中风枕眠。   一道纯白的保护罩笼罩着风枕眠,紧接着,星星点点的绿色华光在空中汇聚,凝聚成人形。   晏清睁眼,看着03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幼年期步入成年期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晏清也算是熟门熟路,这一次耗时并不算太长。   他才刚醒,本来想给风枕眠一个惊喜,没想到成了自己的惊吓。   “精灵?”03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怎么?你要护着他?”   精灵作为半神族,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但所有人都知道精灵一族避世不出,绝不会离开精灵之森。   03只当晏清是风枕眠留下的障眼法,并没有把他当回事。   直到自己心脏被那只银发精灵贯穿,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一股霸道的力量涌入经脉,03感觉自己的灵根一寸寸碎裂,而和它一起破碎的,还有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极大的痛苦中化为飞灰。   临死前,他听见精灵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脏死了。”   随后,03的化为齑粉,被一道风吹散。   他死后,被控制的路西瓦也终于清醒,头疼得厉害,路西瓦按着额角大脑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记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晏清抱起浑身是血的风枕眠朝自己走来。   “晏清…?”路西瓦有点懵,“你怎么来了?”   “不对,风怎么了?”   晏清知道他只是副本里的npc,也没多说什么。生命力源源不断涌入风枕眠身体里,修复着他破碎的经脉。   与此同时,那些代表生命力的绿光中,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金色。   “怎么总是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晏清叹气,过了好一会又开口道:“好久不见啊,小风。” 第八十三章   风枕眠又做了个梦。   梦中自己似乎陷在巨大的痛苦中, 在不停追逐着什么。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追不上那个身影。   四周的黑再次朝他碾压过来,那种窒息感填满大脑。   风枕眠咬牙, 忍住不适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眼看着好不容易快要抓住那个身影, 可那些黑色却将他死死缠住, 向后拖拽。   手刚好从那人的衣服上划过,连边角料都没碰到。   梦境也在这一瞬开始坍塌, 再即将消失前,风枕眠忍不住问:“你是谁?”   这些奇怪的梦他不是第一次做,可每一次都让他更疑惑。   那人并没有回答他, 只是停住脚步。   “你是谁?”风枕眠又问了一遍, 死死盯着那人的背影。   “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那人没回头,声音也被处理过,“或许, 未来我们会有机会见面。”   说完,那人再一次朝前走去。   风枕眠皱眉, 挣扎着想向前,却被黑色拖拽着往反方向退去。   “你该回去了。”那人最后留下这一句, 抬手,梦境彻底坍塌。   ……   风枕眠醒来时,躺在学院的医务室里。   而他头顶正上方,是几张欲言又止,仿佛便秘的脸。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风枕眠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被他们的表情无语住了。   这画面好像有点熟悉。   风枕眠面无表情, 他之前和那个07打架受伤,好像就经历过一次。   想到这, 在副本中的记忆随之回笼。   他身上的经脉完全恢复,压制修为的那个禁制也消失不见了。   虽然反复去世了好几次,但修为比之前更加扎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怎么出来的?”风枕眠疑惑,“老师发现了异常?”   等了好一会都没人回答他,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些人依旧是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们……”风枕眠皱眉,“考试考傻了?”   约瑟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伊洛盯着他,眉头紧锁。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风枕眠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也在这时,憋不住的卢迪克小心翼翼开口,“风哥,你还记得自己在考试时发生了什么吗?”   提到考试,风枕眠又想起自己反复去世的画面。   他拳头一下就硬了,如果不是风不渡压制了他的修为,最后遇上黑袍人时他怎么可能那么被动。   “记得。”风枕眠冷漠,“所以呢?说重点。”   总不能是他反复去世的画面被泄露出来了吧?   这些人觉得他东方交换生的逼格破碎了?   “那你……”卢迪克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实在不是他们没见过世面,主要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是晏清抱着风枕眠走出来的。   一个东方交换生,一个精灵王。   两个汇聚了众多视线的人同时出现,当即就引起不小的轰动。   论坛的帖子再次被刷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灵和院长看见晏清的出现,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还不等他们说话,就被愤怒的精灵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们艾尔尼斯就是这么保护学生的?”幼年期的精灵崽崽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让人有无尽的保护欲。   可成年期的精灵就不一样了。   半神族本就强大,更何况是身为精灵王的晏清。   院长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被骂得有点懵,“冕下何出此言?”   “造神会都插手到学生的考试里去了。”晏清冷笑一声,若非他清醒及时,只怕风枕眠就真死在里面了。   “你们要是连学生都护不住……”晏清看着他,“风枕眠我就带走了。”   院长也没想到风枕眠的考试居然也被造神会的人混了进去,他表情严肃,思考好一阵才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最好如此。”晏清抱着风枕眠往外走,径直去了医务室。   考试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但风枕眠因为七日轮回的缘故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个点大部分学生都考完了试,即使晏清格外小心,走了最没有人光顾的小路,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其中,自然包括风枕眠的损友朋友们。   病房的几人依旧表情各异,卢迪克看着风枕眠,问:“那你还记得考试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风枕眠脸色一沉,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灭掉这些知道他黑历史的同伴了。   然而卢迪克又话锋一转,问:“晏清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他叽里呱啦吐出了一大堆话,全都是和晏清有关的问题。   可以看出,他对小精灵忽然长大这件事真的很好奇。   风枕眠比他更好奇。   听到卢迪克的话,他下意识探查了一下虚空戒,晏清果然不在里面了。   “你这问题,没一个问到重点。”米利尔嘴里又塞了根棒棒糖,“他可是被晏清抱出来的,这么丢脸的事,你还非得告诉他。”   风枕眠:……   风枕眠表情扭曲,“你说什么?!”   “你被晏清抱出来的啊。”米利尔笑眯眯说:“还是公主抱呢。”   怕风枕眠不够心塞,她还点开了在论坛引起轩然大波的帖子,找到那张照片,“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随后拖着调子懒洋洋开口,“毕竟全校都知道了。”   关于东方交换生恐怖如斯的传言,又一次因为风枕眠添砖加瓦。   风枕眠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忽然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社死,太社死了。   风枕眠一时不知道被自己养大的崽崽公主抱丢脸,还是在考试中反复去世更丢脸。   不对。   风枕眠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吓了凑过来的卢迪克一跳。   “我靠。”卢迪克拍拍心口,“风哥,你这情绪挺不稳定啊。”   “毕竟人只有一张脸。”凯娅坐在一旁磨指甲,“你再凑近点,估计就可以挨揍了。”   卢迪克瘪嘴,“风哥才不像你那么暴力呢。”   凯娅手中的指甲锉一下裂开,她抬头看着卢迪克,勾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你说什么?”   “没什么。”卢迪克急忙躲开,强行转移话题,“所以,风哥你的考试到底经历了什么?”   居然连风枕眠都受伤了。   风枕眠根本不想说话。   他最后是被晏清抱出来的,这也意味着……至少晏清看到了他被03打成那副模样的画面。   丢脸,更丢脸了。   风枕眠绝望,思考了一下连夜逃到月球的可能性,“不对,晏清呢?”   既然小精灵长大了,那他人呢?   “他说他有点事。”约瑟维说:“让我们等你醒了立马通知他。”   负责通知的伊洛抬头,“还没通知呢。”   他善解人意道:“要不要再给你点时间,让你缓缓?”   风枕眠抿唇,“他去哪了?办什么事?”   #崽崽刚长大就离家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不知道。”几人齐齐摇头,看得风枕眠心梗。   病房里忽然陷入安静,风枕眠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迪克最受不了这种氛围,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推门声。   “他醒……”刚回来的晏清话还没说完,察觉到病房里诡异的气氛,止住话语,“怎么了?”   卢迪克默默让开,露出身后被挡住的风枕眠。   四目相对,病房忽然更安静了。   卢迪克本来还想吃瓜,结果被伊洛和约瑟维一左一右架着离开。乐子人米利尔也被凯娅拖走,一时间,病房只剩下了风枕眠和晏清。   风枕眠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以这么措不及防的方式和成年期的晏清见面,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的精灵和梦中别无二致,尤其是那双紫色的眸子,对视时,总让人有种不可亵渎的感觉。   不是精灵崽崽了。   风枕眠看着他,可能是脑子抽了,居然问了句,“那你以后还能变回去吗?”   晏清没反应过来,“什么?”   风枕眠比划了一下,“就是小小的,萌萌的,二头身的,精灵崽崽。”   晏清:……   他好不容易长大,结果这人让他变回去。   晏清深吸口气,紫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风枕眠的确有很多想说的,可看着晏清又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了半天,他朝晏清伸出手。   晏清盯着那手不明所以,还是配合着握了上去。   然后——   “你好,我叫风枕眠。”风枕眠说:“很、很高兴认识你?”   晏清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甚至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精灵王的优雅。   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这是自己选的爱人,不能嫌弃,才凉凉开口,“我是长大,不是失忆。”   “算了。”他抽回手,十分自然地从虚空戒中掏出耳罩和口罩,“我要出去买些新衣服,你陪我。”   小精灵很爱美,长大以后也不遑多让。   身上这件衣服是他的出厂设置,好看是好看,但天天穿着同一件总是会腻的。   “好。”风枕眠抬手挠了挠脸,依旧不知所措。   他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成年期的晏清。   晏清自然也察觉到了风枕眠的不自在,皱眉问:“你不想去?”   “没有。”风枕眠叹气,“就是你突然一下长大了,我有些不适应。”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风枕眠也没继续当哑巴。他又从虚空戒中掏出副手套,仔仔细细给精灵戴上,“外面下雪了,别着凉。”   说完,又取了个斗篷给晏清披上。   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风枕眠会如此小心对待一只精灵。   晏清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被手套抱住的手,“可这样我就不能牵你了。”   手套是没有手指的那种,他骨节分明的手现在成了哆啦A梦的爪子。   “谁说不能。”风枕眠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这不就牵上了。”   “可我说的是十指紧扣的那种牵。”   “……阿晏别闹。”   “哼,没劲。”   ……   等两人走远,一堵墙后面,卢迪克几人依次冒出头。   “他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卢迪克一脸茫然。   “看不出来吗?”凯娅的脑袋在他上方,声音凉凉,“很明显,他们俩的关系不正经。”   伊洛的声音也从上方冒出,“可他不是说把晏清当崽崽吗?”   “是啊。”约瑟维也疑惑,“这是当崽崽的态度吗?”   个子最矮却在最上方的米利尔微微勾唇,“你们懂个屁。”   “男人的话有几个字是能信的?”   -   索洛城,城中心。   冬日的索洛城格外冷,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但走到商业街时还是有不少路过的行人。   为了掩藏自己精灵的身份,晏清几乎是做了全副武装,尤其是戴在耳朵上的耳罩,没一分钟从耳朵上拿下来的。   风枕眠跟着晏清走进家店,盯着人背影看了许久,心中还是有个疑惑——   晏清的翅膀去哪了?   “你觉得哪件好看?”这家店的设计挺不错的,晏清在两件衣服中纠结了好久也没纠结出来。   他提着衣服看向风枕眠,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都不错。”风枕眠说:“都试试吧。”   反正他现在是个有钱人,晏清喜欢什么他都可以买。   晏清对这个提议很满意,开开心心去换衣服了。   只是进入了好久都没出来。   风枕眠正疑惑着,就听见晏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闷闷的,“风枕眠。”   晏清叫他,“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怎么了?”风枕眠虽然疑惑,但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而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精灵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背后的拉链还在最底下,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风枕眠几乎是立马就想转身,可晏清委屈巴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拉不上。”   他嘀咕着,“你们人类的衣服也太麻烦了。”   还是他们精灵的衣服方便。   风枕眠也没想到晏清长了张那么精明的脸,结果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食人间烟火吗?   他想着,抬手将晏清背后的拉链拉起。   指尖不小心触到了那人的肌肤,风枕眠一愣,立马收回手。   “好看吗?”晏清仿佛根本没感受到那一瞬的触感,偏头看向风枕眠。   “好看。”风枕眠老实回答。   这是件典型的西式宫廷风礼服,领口处的设计都层层叠叠,整件衣服透露出价值不菲几个大字。   晏清的长相本就自带贵气,这礼服模糊了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让他看上去更像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王者。   也是这时,风枕眠终于有了点晏清是精灵王的感觉。   只是这王者滤镜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是它穿着好不舒服。”晏清又开始委屈,“我脖子都被磨红了。”   晏清往下翻了翻领口,露出自己被磨红的脖颈,“你看!”   那位置,那红痕,怎么看都很暧昧。   可惜风枕眠是个木头,抬手摸了摸领口的布料,一本正经说:“这布料确实不太好,要不咱们换家店?”   空气忽然安静,晏清磨了磨牙,“风枕眠,你是不是属木头的!”   说完,晏清就气呼呼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风枕眠一脸茫然,手甚至还停在半空,指尖轻轻捻了一下,“他……怎么生气了?”   难不成是不想换家店?   风枕眠急忙追出去,刚好看见晏清穿着那身衣服进了另一家店。   他刷卡付钱,跟着走了进去。   那是家卖情侣装的店。   风枕眠进去时,晏清已经选了好几套衣服了,见他进来,轻轻哼了声,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只留下风枕眠看着沙发上,被晏清留下的另一堆衣服陷入沉思。   这,是晏清拿进去的那些衣服的另一半。   也就是传说中的情侣装。   风枕眠盯着他们眉头紧皱,隐隐猜到了点什么,又被他迅速忽略过去。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风枕眠否定着那个猜想,看着换好衣服的晏清走出来,有些失神。   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卫衣,很普通的设计,但穿在晏清身上,硬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为什么不换?”晏清一出来就看见风枕眠盯着那堆衣服发呆,不开心地瘪了瘪嘴,“不喜欢我给你挑的衣服?”   风枕眠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不换?”晏清看着他,“不想和我穿情侣装?”   风枕眠犹豫,没点头也没摇头。   “阿晏……”他挥退了包间里的导购员,还是将那些话说了出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晏清很是坦然,“我在和你买情侣装。”   风枕眠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可我们不是情侣。”   “……”晏清刚想说怎么不是,话到嘴边又想起风枕眠没有记忆。   他又瘪了瘪嘴,然后迅速说:“但我们可以是情侣。”   “太突然了。”风枕眠摇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即使晏清现在已经长大了,个子也快和他差不多高了,但在风枕眠心里,晏清始终是个精灵崽崽。   和自己看着养大的崽崽谈恋爱,对风枕眠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我当然知道。”晏清看着他,“你在怀疑我的真心吗?”   晏清说这话时挺认真的,搞得风枕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别过头不去看他,纠结很久才又说:“可,我不是风不渡。”   就算是同一个灵魂,他们也不是同一个人。   “也不能这么说。”晏清心想没记忆就是麻烦,但想到那人为什么失忆,将那些不开心全压了回去,“不过你只是你,你是风枕眠。”   这么久了,还是头一个人和风枕眠说这种话。   “真的不和我穿情侣装吗?”晏清忽然凑近,漂亮的紫色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声音也放软不少,“明明在我幼年期的时候,你穿的挺开心的。”   没等风枕眠纠正那个叫“亲子装”,晏清又说:“是因为我长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晏清似乎是真的有些伤心,手背揉了揉泛红的眼角,沉默转身,“我知道了。”   就像他见不得风枕眠伤心,风枕眠也见不得精灵委屈。   他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晏清的手臂,因为是背对着身,没看见精灵微微勾起的嘴角。   “我不是那个意思。”风枕眠叹气,“我就是……太快了……”   他们之间什么都还没有,风枕眠甚至对成年期的精灵一无所知。   忽然就这样迈入一段崭新的关系,甚至是风枕眠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属实是在为难他。   “给我点时间好吗?”风枕眠看不透自己的心,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但晏清对他来说的确是特殊的存在,在梦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风枕眠就知道这个事实。   可他不确定,这份感情是不是喜欢。   “意思是,你想慢慢来?”晏清看了他一眼,又瘪了瘪嘴,“行吧。”   以前总是风枕眠哄着他,现在也该轮到他哄着风枕眠了。   风枕眠刚松了口气,晏清又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穿这些衣服。”   “小风。”晏清的声音软绵绵的,尾音微微上扬,像个小勾子落在人心上,“陪我穿嘛,好不好……”   风枕眠:……   风枕眠有点想吸氧。   不是,精灵撒娇!   这可是精灵撒娇!   谁TM顶得住啊!   反正风枕眠是顶不住。   他淡定拿起那几件衣服进了试衣间,虽然表情没变,但略微僵硬的肢体动作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波涛汹涌的心情。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风枕眠的声音从试衣间传来。   “知道啦。”晏清懒洋洋应了声,不以为意。   每次风枕眠都这么说。   可每一次都会为他破例。   或许,这就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风枕眠和晏清的外形条件都极其优越,可以说是行走的衣架子。   穿惯了那些复杂的衣服,忽然换上这些普通的衣服,让风枕眠有种莫名其妙的放松感。   出来时,他有些不自在,手扯着衣领缓解不适。   “真好看。”晏清眼睛都亮了,要不是人多,估计会直接扑到风枕眠身上,“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这次换衣服似乎打开了晏清什么奇怪的开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给风枕眠挑选衣服。   当然,全都是和他的情侣装。   风枕眠付款的动作已经机械到麻木,晏清这才停止购买。   回到艾尔尼斯时已经是夜里了。   卢迪克不知睡了多久,风枕眠怕吵到他,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然后看着房间唯一的床开始犯难。   之前晏清是二头身崽崽,两人睡在一起倒是没什么。   可现在晏清都和他差不多高了,就算他和晏清的体型都偏瘦,也是两个男人。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肯定会有很多肢体接触。   但房间里也没有能给他打地铺的地方。   风枕眠正思考着该怎么办,晏清已经换好了今天和他一起买的情侣睡衣,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的床板,“愣着干嘛?我好困呀。”   “快上来睡觉啦!”   -   黑夜总是藏了很多秘密。   无人的街道上,一个漆黑的身影被路灯无限拉长。靴子和地板的碰撞声响起,“哒-哒-哒—”的声音填满夜空。   那人走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又伸手推开一扇已经腐朽的门。   他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在沙发上坐下,然后靠着靠背闭上眼睛。   神经紧绷时并不觉得累,一旦放松下来,疲惫感就如洪水倾泻,将人冲垮。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缓了许久,睁开眼,眸子里满是红色的血丝。   “真累啊。”他感慨了一句,声音很快在空气中消散。   时间紧迫,他也没放松太久。   只是到底没忍住,抬手唤出个水镜,画面里是风枕眠和晏清。   “这样……不太好吧。”风枕眠盯着晏清身边那块空地,别过头,“我去睡沙发。”   “风枕眠!”晏清被他气笑了,“好好的床不睡,你睡沙发?”   他就差把“你是不是有病”直接说出来了。   风枕眠沉默,然后认认真真说:“以前你还小,咱们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可现在你长大了……”   而且他们还没确定关系,怎么能睡一张床呢?   男人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出声。   “果然不管多少次都是块木头。”他叹了口气,指尖深处,也不知道是在描绘谁的眉眼,“行吧,也该我干活了。”   他起身,月光透过身上的袍子,同他的身影融为一体。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   风枕眠最后还是和晏清躺在了一张床上。   也不是他自愿的,他是硬生生被晏清的藤蔓捆在了床上。   “阿晏……”风枕眠无奈,“你这是耍赖。”   晏清才不在乎那么多,他把风枕眠的一只手从藤蔓中掏出来,然后熟练将自己塞进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我又不是不会对你负责。”   他脑袋在风枕眠颈间蹭了蹭,“而且,你要是不乐意,可以把这些小藤蔓扯开啊。”   风枕眠又不是做不到。   “可那样,你会疼。”风枕眠叹气,“你是故意的。”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精灵理直气壮,“谁让你舍不得我疼呢。”   他抱着风枕眠,眼皮开始打架,“别闹了,我真的很困。”   “这几天回精灵之森处理事情,好忙啊……不想当精灵王,我也想当咸鱼……”   晏清声音带着倦意,说到最后,沉沉睡了过去。   窗帘将月光阻挡在外,屋子里漆黑一片,不过风枕眠还是清晰看见了晏清的脸。   精灵一族是生命女神的得意之作,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像个完美的瓷器。   如果瓷器不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就好了。   风枕眠想叹气,又怕吵醒晏清。   挣扎许久,认命似的抱着晏清睡去。   还没确定关系就同床共枕,要是被他的抠门师尊知道,估计得罚他跪好几夜的祠堂吧?   翌日清晨。   风枕眠是被拍门声吵醒的。   之前考试的记忆已经刻在了dna里,那一瞬间,风枕眠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不是凌晨四点。   “怎么了?”晏清将藤蔓收了回去,抱着风枕眠在人颈间蹭了蹭,“我好困……”   “你手松松,我去看看。”   记忆回笼,风枕眠感受着手臂上属于精灵的温度,后知后觉感到尴尬。   没睡醒的晏清很听话,乖乖松开手,抱着被子滚到另一边。   风枕眠扶额,把被子拉回来,给人盖好,“说好的长大呢,怎么还是和小精灵一样?”   还是二头身崽崽的时候,晏清就总是不好好盖被子。   果然,不管长不长大,精灵始终是那只精灵。   风枕眠起身出门,“怎么了?”   “噫,风哥你在啊。”卢迪克嘴里叼了片面包,“我还以为你和晏清没回来呢。”   往常他一拍门风枕眠就会应声,这次拍了那么久里面都没动静。   “昨天比较累,睡得比较沉。”风枕眠穿好外袍,顺了一片风枕眠的面包,“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卢迪克将牛奶也递过去了一瓶,“这不是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嘛,马上快过年了,大家都准备回家了。”   东西方的年并不是一个时间,风枕眠想到青云宗的过年方式,也不是很想回去,“然后呢?”   “我们都准备回家。”卢迪克说:“走之前,要不要和我们去聚个餐啊?”   “可以。”风枕眠点头,他们之前忙着做任务,出去团建的次数也不多。   卢迪克笑了一声,“那我问问他们吃什么!”   在吃喝玩乐这一方面,卢迪克总是积极活跃的。   之前风枕眠创的那个群又一次活跃起来,队伍还扩大了不少。   几人七嘴八舌说了挺多,但谁也不服谁,搞得卢迪克一个头两个大。   “凯娅要吃肉,伊洛想吃素,米利尔想吃虫子宴……约瑟维学长说他吃什么都行。”   卢迪克挠头,“这该怎么办?”   要不是凯娅喜欢吃生肉,他就投凯娅一票了。   “要不然,让他们来咱宿舍吧。”风枕眠沉思,“咱们涮火锅。”   卢迪克虽然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但他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好!”   其他几人多多少少也尝到过风枕眠的手艺,都欣然同意了。   甚至一个个都是行动派,下午就带着风枕眠要的各种食材来了宿舍。   亏得艾尔尼斯的宿舍够大,不然还真塞不下这么多人。   “我可以切菜。”伊洛腼腆笑笑。   凯娅想了想,“我来喷……不是,我来生火?”   约瑟维也说:“那我来处理食材吧。”   “既然如此,那我来调味。”米利尔说完这句话后,掏出了她的瓶瓶罐罐。   想到之前她做的各种窜稀套餐,几人非常客气的把她请了出去,并在门口挂了个牌——   厨房重地,女巫禁止入内。   “啧。”米利尔抱着胳膊,“怕什么?这不是有精灵?我把你们毒死了他都能救回来。”   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晏清:???   刚好这时卢迪克扛着风枕眠要的锅气喘吁吁,“这锅也太难买了吧。”   他放下锅,当时就趴在地上,“累死我了。”   他跑了好多家店,最后还是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东方人的店里买到的。   “没办法。”风枕眠把锅洗了洗,往里面放火锅调料,“毕竟学生守则说了,不可以用坩埚涮火锅。”   煮火锅不算麻烦,再加上大家一起帮忙,就更快了。   米利尔坐在外面清理着她带来的各种小虫子,晏清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几人上了桌。   有外人在,晏清端起了自己精灵王的架子,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仿佛在吃的不是火锅,而是国宴。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笑,抬手把剥好的小龙虾放在晏清碗里。   晏清愣了下,随即朝风枕眠露出个笑。   桌上几人陷入沉默,卢迪克犹豫了片刻,依依不舍地将自己剥好的虾放进约瑟维碗里,“学长你吃!”   约瑟维:……   约瑟维叹气,“这种方面,就不要有这些该死的好胜心了。”   米利尔也笑眯眯剥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小虫子塞进凯娅碗里,“吃吧。”   凯娅一脸嫌弃,正想说什么,米利尔却又笑眯眯开口说:“这可是姐姐特意给你剥的呢,小k……”   话还没说完,凯娅就一叉子戳着虫子塞进米利尔嘴里,“嘴是用来吃饭的。”   米利尔笑了笑,没继续作妖。   桌上几乎都成双成对,伊洛默默握着自己的酒杯,吃着他独一份的沙拉。   还没等他开始emo,卢迪克又勾着他的肩膀说:“伊洛,你怎么回事?咱风哥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你就吃一盘草?对得起咱风哥的辛勤付出吗?”   风枕眠也朝伊洛看了过去,他记得这人不是素食主义者来着。   “我也不想。”伊洛叹气,“可是教廷的饭太难吃了。”   他现在吃太好,到时候回去面对那些饭菜,可能会因为落差太大食不下咽。   伊洛又吃了口沙拉,“我先提前适应一下,免得到时候接受不了。”   卢迪克没忍住笑出声,气得伊洛瞪了他一眼,眸子里满是幽怨。   桌上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卢迪克作为在场最e的e人,提出了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建议,全票通过。   “那就转酒瓶吧!”卢迪克摩拳擦掌,“考验运气的时候到了。”   几人都收敛了自己的道场,没有气运和灵力干扰,一切都靠天意。   酒瓶第一个指中的人是闻着火锅香味埋头吃草的伊洛。   被指中的时候他还有些懵,嘴里叼着片白菜,懵懂无知的模样像极了兔子。   “呀,怎么是咱们可怜的小圣子呢。”卢迪克拍拍伊洛的肩膀,露出个邪恶的笑容,“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伊洛艰难把那片白菜咽了下去,在卢迪克的注视下,选了真心话。   就卢迪克这一脸“我是反派”的表情,谁敢选大冒险?   “没劲。”卢迪克瘪嘴,“不行,第五个的人时候必须选大冒险!”   “我同意。”米利尔看热闹不嫌事大。   毕竟是在玩,大家也没扫兴。点点头额女同意了。   卢迪克想了想,问:“你做过的最糗的事是什么?”   伊洛嘴角一抽,握着杯子喝了一口,低声嘀咕说:“早知道选大冒险了。”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伊洛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那是我第一次主持赐福仪式。”   当时伊洛还是个小孩子,头一次面对那么多人,社恐发作得厉害,根本不敢上台。   主教大人看着他的模样,给他想了个办法。   “他给了我一个面具。”伊洛垮着脸说:“说我带着面具上去就不会害怕了。”   天真的伊洛感动得热泪盈眶,结果在他带着面具上台的那一秒,面具忽然变成了一个丑陋的猪头。   社恐和社死抉择就在一瞬间,可能是后者威力太强,伊洛都感觉不到社恐了。   “可我没想到,那个面具居然摘不下来!”伊洛到现在都很生气,“我顶着那个猪头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赐福仪式。”   虽然后来主教告诉他,面具上刻了特殊的法阵,底下的人看不见那张猪头面具。   可那种羞耻感深深印在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   卢迪克笑得前仰后合,其他几人给伊洛留了点面子,没笑太大声,但还是让圣子大人羞红了脸。   他吃了口草平复心情,“该下一个了。”   酒瓶再次转动,转了一圈后,停在了呲着大牙还没收回去的风枕眠面前。   风枕眠:……   刚刚就不该笑那么大声。   笑容一下从风枕眠脸上转移到了伊洛脸上,他温温柔柔的问:“你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风枕眠捋了下头发,“玩点有意思的。”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迅速开始商量。   “要不让他现在出门,和遇到的第一个人打一架?”   “这太没难度了,换一个换一个。”   “让他吃米利尔带来的那些奇怪虫子?”   “东方人什么都吃,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挑战……”   几人抓耳挠腮想了好一阵都没想到有意思的大冒险。   笑容重新回到风枕眠脸上,他握着酒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注视着他们,还不忘感慨一句,“无敌是多么寂寞。”   卢迪克拳头一下就硬了,“不行,咱必须想一个能制裁他的大冒险!”   “要不,你们让我来说?”伊洛继续腼腆。   “你说。”约瑟维点头。   伊洛看向风枕眠,更腼腆了,“用暧昧的姿势,脱掉晏清的一件衣服。” 第八十四章   听到这话, 风枕眠当时就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嗽好几声才停下,“你说什么?”   他刚刚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他们让你脱我衣服。”晏清眼睛亮晶晶的, 看上去很是期待。   他今天穿了身挺复杂的衣服,外套脱了也露不出一点肉。   风枕眠嘴角抽搐, “我没聋。”   视线越过晏清落在伊洛身上, 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他都能理解, 偏偏是从最社恐的伊洛嘴里说出来的。   那瞬间他甚至有种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的疑惑。   可看着伊洛腼腆的笑意,风枕眠又忍不住怀疑,难道说, 其实伊洛一直是个白切黑?   “换一个吧。”风枕眠握着酒杯, 拳头捏得很紧,“这个有点太不尊重阿晏了。”   虽然脱一件外套对晏清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风枕眠还是觉得这很不尊重人。   尤其, 晏清还是精灵王。   “可我看晏清好像挺乐意的。”伊洛一脸无辜。   风枕眠偏头,刚好和晏清的目光对上, 精灵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对这件事很期待。   “阿晏。”风枕眠无奈, “你正经一点。”   晏清歪头看他,“我很正经啊,这不是在配合你的大冒险嘛。”   说着他的手伸向风枕眠胸口。   然后被风枕眠按住了,“别闹。”   “没劲。”晏清瘪瘪嘴,一脸不开心。   米利尔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 你们俩去房间里脱?小风,大冒险可不能玩不起哦。”   因为文化差异, 西方人的观念和东方明显不同。尤其在情爱方面,东方含蓄内敛,西方热烈张扬。   “他们说得对。”   精灵并不是人,他们并没有什么羞耻心。   而风枕眠刚刚说得那些不尊重,晏清也不在意。   他拉着风枕眠就进了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给了人一个壁咚,“你脱我的,还是我脱你的?”   “阿晏……”风枕眠语气有些无奈,“不是说好慢慢来吗?”   从昨天到现在,这只精灵的直球就没停过。   风枕眠避无可避,被那些直球砸得晕头转向,本就不清醒的脑袋更迷糊了。   “这还不慢吗?”晏清不满,“我都没有把你怎么样。”   说着,他又一次朝风枕眠伸出魔爪,“你行不行啊?你不行就让我……”   话还没说完,又被风枕眠按住了手。   “阿晏,我有个问题。”风枕眠垂眸看着他,“之前在考试的那个副本里,你坐在我腹肌上,是在干嘛?”   晏清:……?   晏清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么尴尬的事,风枕眠怎么敢用这么平常冷静的语气说出来的?   而且,精灵崽崽做的事,和他精灵王有什么关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晏清面无表情开口,“就算我真坐了你腹肌又怎么了。”   他破罐子破摔,“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坐坐腹肌怎么了?”   似是为了逃离这个尴尬的气氛,晏清拉开门离开了房间。   因为风枕眠的那句话,他脸和耳朵通红,出来时看到几人的目光,心底涌上几分生气,脸上的颜色更红了。   米利尔戳了戳凯娅,“他们还真脱衣服了?”   凯娅往旁边挪挪,“我怎么知道。”   卢迪克捂着嘴笑,视线在风枕眠和晏清身上不停转,“6啊,还得是伊洛。”   看着社恐,还挺会玩。   几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太过突出,风枕眠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眯眼看向他们,“你们什么表情?”   “思考等会让你做什么大冒险。”卢迪克嘿嘿一笑。   “等你能转到我在说吧。”风枕眠垮起批脸。   他还真是言出法随,说完这话后酒瓶还真没转到过他一次。   没玩尽兴的晏清频频朝他投来幽怨的目光。   地上的酒瓶越来越多,夜也越来越深,壁炉的火焰勾勒出窗外飘扬的雪花,大家在酒意中告别。   “下次见面,就是几个月后了。”卢迪克抱着伊洛,忽然有些伤感,“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你们……”   伊洛试图挣扎,可卢迪克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努力了好久都没挣脱出去。只能生无可恋的看着约瑟维,希望这人能解救他。   可惜约瑟维已经喝醉了。   凯娅也喝得有点多,歪歪扭扭瘫在沙发上,“我们是放假又不是毕业,没几个月就会再见,你哭个屁。”   “小凯娅不会想姐姐吗?”米利尔撑着下巴看她。   “我想你干嘛?”凯娅哼了声,别过头不看米利尔。   米利尔不为所动,依旧笑盈盈看着凯娅,“那姐姐会很伤心的——”   风枕眠看着他们,难得生出些离别的愁绪。   “你们倒是各回各家了。”风枕眠叹气,“我还不知道去哪呢。”   “你不回青云宗吗?”卢迪克抱着伊洛摇晃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叹气,“回去给我的抠门师尊洗衣做饭?”   而且他现在是个有钱人了。   要是回去,肯定会被抠门师尊洗劫一空的。   “那你来我家吧!”卢迪克终于松开了伊洛,“没人比我了解圣亚帝国有哪些好玩的。”   “和你回去还不如跟我走。”凯娅嫌弃,“虽然你长得丑了点,但实力足够,在龙族肯定很受欢迎。”   “要不和我去教廷吧?”伊洛柔声细语。“日子虽然枯燥了些,但没有那么多打打杀杀。”   约瑟维酒还没醒,抱着瓶子傻笑。   米利尔嘴角噙着笑,戳了戳凯娅的后背,“小凯娅怎么这么偏心?都不带我去龙族玩。”   眼看着凯娅又要和米利尔吵起来,风枕眠急忙道:“我先自己浪几圈,反正现在钱多,刚好可以去旅游。”   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到时候离谁近就去谁那。”   “行。”卢迪克点头同意,然后握着杯子,“那就祝我们有一个愉快的新年。”   他一饮而尽,“下学期见,各位。”   一夜过后,热闹的校园少了很多人,冷冷清清的,还真让人不适应。   风枕眠和晏清走在条小路上,周围是厚厚的积雪。   晏清抬手接了好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化掉,“手,湿了。”   “跟个小孩子一样。”风枕眠叹气,将晏清手心的雪水擦干净,“别玩了,手都冻僵了。”   “才没有。”晏清反驳,“我可是精灵。”   是强大的半神族,人类尊敬又畏惧的种族。   “嗯,我看着长大的崽崽。”风枕眠知道晏清很不喜欢听到这种话,可每次精灵气鼓鼓的样子都很可爱。   他总是忍不住逗晏清。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句话以后,晏清愤怒扭头,“你说谁是崽崽?”   “你啊。”风枕眠无所畏惧,揉了揉晏清的脑袋,“长大了也是崽崽。”   都说晏清是精灵王,可风枕眠脑海中一直是小精灵坐在自己掌心,抱着糖叭叭落泪的模样。   “你故意的。”晏清看穿了风枕眠的诡计,更气了,“幼稚。”   更幼稚的精灵王趁风枕眠不注意,偷偷捏了个雪球,试图偷袭。   然而风枕眠早有防备,在精灵爪子伸过来的瞬间,握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   晏清顿时重心失衡摔在风枕眠怀里,两人齐齐倒下。   树枝颤动,一团雪自头顶掉落,刚好将他俩埋住。   晏清晃晃脑袋爬起来,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风枕眠,忽然说:“风枕眠,你头发白了。”   风枕眠脑袋上全是雪花。   “嗯?”风枕眠不明所以。   “我的头发也是白色。”晏清笑得眉眼弯弯,“我们这算不算白头与共啊?”   风枕眠喉间一梗,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尤其是精灵的语气和神态都特别认真,好像真的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小风。”晏清叫他,“我还要追你多久啊?”   追人真的好累。   风枕眠一愣,“你追了吗?”   “追了!”晏清气鼓鼓,“你每天跑步的时候,我都在追啊!”   风枕眠:……   感情精灵理解的追人,是字面意思。   风枕眠不觉好笑,晏清的直球一个连一个,看上去像个情场老手,结果在某些方面又格外迟钝。   “追人不是这么追的。”风枕眠无奈,“追求是释放爱意和展示自身魅力的过程,不是追着人跑。”   晏清还是不明白,“可我很有魅力。”   他可是精灵王,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有魅力了。   “嗯。”风枕眠没否认,光是晏清的这张脸就足以让人沉沦,“可最重要的是,你得让我爱上你。”   “你不爱我吗?”晏清问。   风枕眠沉默一瞬,“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他坐起身,将晏清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阿晏,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   可他没爱过人,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   如果草率把他定为爱情,对两个人来说都不公平。   “好吧。”晏清也没气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起身,将风枕眠拉了起来,“真的不打算回青云宗吗?”   “不知道。”风枕眠拍拍肩上的雪花,“或许,我可以先和师尊打个视频。”   如果他的抠门师尊不在宗门,他就溜回去。   风枕眠摸着自己鼓囊囊的钱包,心想这可不是他不愿意孝敬师尊。   主要是他们剑修想富起来真的很难。   好不容易成为有钱人,他想在多体验几天这种感觉。   正想着,风枕眠的传讯符忽然亮了。   还没等他给景辞打视频,那人就先给他发来通讯。 第八十五章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 风枕眠思考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他的抠门师尊用亲切的假面诱骗他回去洗衣做饭,或者像只狐狸一样笑眯眯问他赚了多少钱。   再或者,是景辞正被人追杀, 匆匆给他留下遗言。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看见景辞坐在一家高档餐厅, 一手螃蟹, 一手龙虾。   “乖徒儿。”景辞咬了口龙虾肉,“师尊在外面游历呢, 你要是回青云宗的话,记得把山头的草除除,然后……”   没等他把话说完, 风枕眠就冷着脸挂断了通讯。   他就不该对自己不靠谱的师尊有什么期待。   但凡说句关心他的话呢?   “你不开心?”晏清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风枕眠摇头, “有个不靠谱的师尊,也挺无助的。”   想了想,他还是给景辞发了个红包, 说了句新年快乐。   “师尊不在宗门,那就不回去了。”风枕眠说着, 又偏头看向晏清,“想出去旅游吗?”   晏清点头, “可以出去走走。”   他也很久没看过这个世界了。   假期留在艾尔尼斯的学生也不少,风枕眠和晏清在学院里呆了几天,在索洛城逛了几圈,去了旁边的城镇。   那是个盛产鲜花的城镇,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有无数鲜花盛开。   刚进城晏清就被遍地的鲜花吸引, 农场主在一旁指了指“十个金币任意采摘”的提示牌,朝风枕眠露出个笑。   风枕眠见晏清喜欢的厉害, 便利索掏了钱。   他对这些花没那么多兴趣,随手摘了朵玫瑰坐在一旁,看精灵东奔西跑,忙碌得像只采蜜的蝴蝶。   也不知道晏清摘了多少朵花,农场主一脸肉疼,风枕眠没忍住笑了声。   随后,他又看见晏清抱着那堆花,鬼鬼祟祟朝外走去。   “???”风枕眠一头雾水,“他在躲我?”   一堆花而已,他又不会和精灵抢,躲着他干嘛?   心里忽然升起些不爽,风枕眠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那些采花的游客走了七七八八,晏清才神神秘秘朝风枕眠走来。   他手背在身后,一看就是藏了什么东西。   “小风,你过来点。”晏清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朝他笑。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怎么了?”   下一秒,精灵抬手,将那个编了好久依旧歪歪扭扭的花环套在风枕眠头上,“送给你。”   花环真的很丑,东拼西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编织者的手有多笨。   但风枕眠却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花环。   所以,刚刚晏清鬼鬼祟祟的模样,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怎么突然给我编花环?”风枕眠问他,“你不是很喜欢这些花吗?”   晏清没否认,“是挺喜欢的。”   自从风枕眠说了追人的定义后,晏清就偷偷上网查了不少攻略,最后因为误入狗血肥皂剧,被风枕眠勒令停止。   不过他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是网上说了,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爱的人,也是追求。”   他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花香占据风枕眠的呼吸。   偏偏,精灵还顶着那张纯洁无辜的脸问出个非常具有杀伤力的问题,“所以,今天你对我心动了吗?”   -   约瑟维并不期待过年。   人人都期盼着这个除旧迎新的日子到来,约瑟维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有一个堪称累赘的家庭,不仅穷,还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呼啸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约瑟维看着不远处破败的小屋,长叹口气。   他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再站下去就要成雪人了。   做了会心理建设,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屋。   “妈。”约瑟维叫了声,正在忙碌的女人停下动作,“回来了?”   他点头,“嗯,回来了。”   女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用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碗给约瑟维倒了杯水,然后又开始忙碌。   “妈,放着吧。”约瑟维稍稍用了点劲,将女人手里的扫帚拿过来。随后,又将女人按在椅子上,“我来就行,你歇会。”   女人没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约瑟维艰难挤出个笑,开始和她说起学校里的事,他说自己又考了第一名,说自己做了很多任务单,赚了很多金币,说回来的路上买到了一种很好吃的猪肉……   他说了很多,可女人的脸色越来越白。   “为什么要乱花钱?”女人忽然歇斯底里,“还和别人去酒吧,你怎么净学些坏的!”   “别人什么家庭,你什么家庭?你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呢?”   吼完,女人捂着脸开始哭,顺便诉说自己这些年有多不容易。   约瑟维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笑。他很想说“可你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但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在女人的哭喊声中离开了家。   “或许我就不该回来。”他苦笑了一声,他的父母都被压迫惯了,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奴才命,根本过不了一点好日子。   不管约瑟维怎么和他们说,那个观念都根深蒂固。   他们不愿意用约瑟维给的金币,不愿意从那个破败的屋子里搬出去,不愿意……   “可偏偏,还要趴在我身上吸血。”   父母给的精神压力足够将人压垮,约瑟维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无法让他们满意,渐渐的,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这个家到底有什么意义。   风声越来越大,约瑟维被吹得脸颊生疼,正准备回去,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又见面了。”黑袍人出现在约瑟维身后,声音依旧温柔,“看上去你过得很不好。”   “又是你。”约瑟维拧眉,手腕翻转,魔杖出现在掌心。   黑袍人看着他的小动作,勾唇笑了笑,“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他再次俯身,凑近约瑟维,“真的不加入造神会吗?这可是你摆脱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唯一的机会。”   -   晏清问出那句话以后,没等风枕眠回答,自己倒是先害了羞。   风枕眠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可看着晏清这模样,又游刃有余了起来。   脑袋上的花环很容易散架,风枕眠稍稍整理了一下重新带上,然后学着精灵的动作,朝人凑近。   “你、你干嘛?”晏清吓了一跳,藏在耳罩下的耳朵通红,“忽然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阿晏。”风枕眠看着他,“我好看吗?”   他的长相和晏清是两种风格的,放在一起格外吸引眼球。   就这么一会,路边不少人朝他们投来视线。   “好看啊。”晏清诚实开口,“小风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风枕眠本来想逗逗他,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话。他又被一记直球打得措不及防,哭笑不得。   “别叫我小风。”风枕眠说:“听上去有种你是我长辈的感觉。”   晏清从善如流,“好的,眠眠。”   风枕眠嘴角一抽,“要不还是叫小风吧。”   “我不。”晏清拒绝,“他们都叫你小风,我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个成语不是那样用的。”   “不可以要求没上过学的精灵有文化。”晏清气鼓鼓,“你应该夸我,居然会用成语。”   鼓励式教育永不缺席。   风枕眠不知道怎么反驳,索性随晏清去了。   这座城好玩的东西还挺多,好吃的东西就更多了。   他们和以前一样走街串巷,从街头吃到街尾,只是现在不用风枕眠一点点把那些吃的撕碎,喂给晏清了。   “还是长大好。”晏清咬了口章鱼小丸子,“吃东西都是大口的。”   晏清还是精灵崽崽的时候就非常能吃,长大了更是不遑多让。   风枕眠看着他劲瘦的腰身,想起小精灵腰上软乎乎的游泳圈。   “阿晏。”他叫了一声,在晏清疑惑转头时,抬手捏了捏晏清的腰,“你的肉肉去哪了?”   晏清先是茫然,随后反应过来,又变成了羞愤。   “风枕眠!”精灵气得叫了他的全名,“你过分!”   没文化的精灵连骂人都不知道怎么骂。   “嗯,我错了。”风枕眠也十分自觉,“所以,阿晏可以告诉我肉肉去哪了吗?”   之前精灵腰上的肉捏着还挺舒服的。   晏清不想理他,端着章鱼小丸子越走越远。   风枕眠见把精灵惹恼了,低笑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再次走到了巷子的尽头,风枕眠刚准备说什么,就看见晏清停下了脚步。   他们面前,是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   风枕眠皱眉,迅速上前将晏清挡在身后,又对这几个人做了个快速判断。   周身有灵力流转,是修士。   眼神里有杀气,而且直勾勾盯着自己。   大概是冲着他来的。   风枕眠第一个想到了造神会。   “你就是风枕眠?”为首的那个大汉粗声粗气道:“我们会长想见你。”   听到会长这两个字,风枕眠更确定了他们是造神会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造神会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连黑袍和面具都不带了。   “如果我不去呢?”风枕眠判断了一下他们的实力,两个高阶修士,三个中阶修士,“造神会就这么看中我?”   “造神会?”那人愣了一下,继续粗着嗓子说:“什么造神会?”   风枕眠看他表情不像作假,“你不是造神会的?”   除此之外,他也没得罪过谁啊?   “什么造神会,爷爷我是渡风工会的。”大汉撸撸袖子,“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被我揍一顿,再被我带走?” 第八十六章   前段时间考试时, 因为风不渡的坑爹设置,导致风枕眠反复去世不说,最后还差点栽在黑袍人手里。   他心里一直憋着口气, 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免费的沙包送上门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渡风工会为什么会找上他, 但风枕眠已经开始活动手腕了。   晏清听着他们的话, 很是不爽,身后的藤蔓又一次冒出来。   不过还没等他动手, 就被风枕眠按住了胳膊,“我来。”   “哦。”晏清乖乖应了声,往后退了一步。   虽说现在风枕眠没被压制修为, 但同时对付两个高阶修士和三个中阶修士还是有些勉强。   晏清却没有丝毫犹豫, 乖乖坐在一旁等待风枕眠打完这一架。   他手里还有之前没吃完的章鱼小丸子,那边打架,这边吃东西, 画风分明。   这两个高阶修士都是高阶初期,修为是上去了, 但实战能力并不强。   只不是人多势众,让风枕眠废了点力气。   将最后一个人撂倒后,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朝晏清伸手,“走吧。”   “吃完啦。”晏清一手握住风枕眠伸来的手,另一只手晃了晃手里空空的碗。   把它扔进垃圾桶后又摸摸肚子,“我还想吃。”   已经成年期了,他不会胖的。   风枕眠笑了一声, 没继续提精灵的伤心往事,“嗯, 买。”   赚了钱就是用来花的。   两人在这座城转了好几天才转战至下一座城,时间一晃,居然快到了东方的春节。   风枕眠带着晏清来了首都城,不得不说,作为圣亚帝国最繁华的城市,这里的确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踏进来的瞬间,风枕眠就有种寸土寸金的感觉。   “幸好赫尔斯足够有钱。”风枕眠感谢了一番来自亲王大人的馈赠,然后和晏清直奔美食街。   “吃这个吧,这个是特产。”风枕眠指着一家店说。   晏清难得反骨,指着另一家店,“可我想去那家。”   晏清指的店,是一家情侣餐厅。   从门口开始就充满粉红泡泡的那种。   “阿眠。”晏清软着嗓子叫他,“这顿吃这个,下顿在吃那个,好不好?”   这是那顿吃哪个的事吗?   风枕眠心想,这是他们俩不是情侣还跑去情侣餐厅吃狗粮的事。   但晏清的眼神攻击杀伤力实在太大,风枕眠还是妥协了。   情侣餐厅里到处都是粉红色的,西方人也的确热情奔放,就这一会功夫,他就看到了好几对接吻的情侣。   再一偏头,晏清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别乱看。”风枕眠生怕晏清又提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按着精灵的脑袋把人往回拽。   直到进包间才松手,同时也松口气。   “你不让我亲就算了,居然还不让我看。”精灵很是幽怨,“看看怎么了?”   “少儿不宜。”风枕眠将菜单递给他,“不该看的别看。”   别人接吻有什么好看的。   晏清低头点菜,还不忘凉凉开口,“可是我羡慕。”   他努力了这么久,风枕眠依旧不为所动。   每天最亲密的接触就是睡觉时他把自己塞进风枕眠的怀里。   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肉啊。   精灵叹气,“我真是只可怜的精灵。”   “阿晏……”风枕眠叹气,“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做这种事,那爱情将变得一文不值。”   这种话以前风枕眠也老说,以至于晏清耳濡目染,成了个十足十的恋爱脑。   只是没等晏清说话,菜就端了上来。   看见吃的,他也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风枕眠低头看去,果然每个盘子都做成了爱心的形状,旁边还有个小卡片,写了一些情话。   不过晏清完全没注意到,他吃了口牛排,耳朵抖了抖,“这个好好吃!”   他是个十足的吃货,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风枕眠口腹之欲不重,但看晏清吃得津津有味,胃口也好了不少。   等精灵风卷残云将桌上的扫了一遍,才终于想起自己选情侣餐厅的目的。   “眠眠。”晏清没骨头似的靠在风枕眠身上,手里是一只死状凄惨的虾,“吃虾。”   风枕眠吃得挺撑,但还是吃了这口虾,“你这是做什么?”   “恋爱宝典说了,在从吃穿住行各个方面展示自己的能力。”晏清又给他剥了好几只虾,“我在展示自己的能力啊!”   风枕眠实在是吃不下,别过头无奈道:“恋爱宝典有没有告诉你,人类的胃容量是有限的?”   晏清拿着虾的手一顿,“啊?”   “阿晏。”风枕眠接过晏清手中的虾,塞进精灵微微张开的嘴里,“我吃不下了。”   晏清机械性咀嚼着,等到把那只虾吃完,才低着头小声说:“我搞砸了吗?”   精灵的情绪低落,脑袋上那根呆毛都垂了下去。   “没有。”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阿晏做的很好。”   鼓励式教育永不缺席。   风枕眠将桌上最后几只虾剥干净,一只只塞进晏清嘴里,“我很开心。”   被精灵投喂很开心,投喂精灵也很开心。   晏清很好哄,一下就被哄好了。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很撑,晏清摸摸自己的肚子,见还是扁扁平平的,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河风夹着寒意,但又被天边乍响的烟花吞没。   首都城的繁华不是其他城镇能比的,尤其是到了夜里,各色的霓虹灯下,掩藏着太多纸醉金迷。   街上有不少街头艺人在表演,其中,一个吟游诗人的摊位前围了最多的人。   风枕眠被想凑热闹的晏清拉过去,刚好听到了吟游诗人充满了感情的吟诵。   “哦,我亲爱的姑娘,你是晨间绽放的花朵……”   风枕眠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也不回拉着晏清离开了。   以晏清这什么都学的性子,他怕自己明天一开门,就听到精灵饱含感情的吟诵。   “走那么快干嘛?”晏清不解,“我还没听到下半句呢。”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风枕眠拉着晏清回了民宿,这是东方人建的民宿,木头做的房子很有东方韵味,一进门,就是一大片空地,周围的绿植也很符合东方美学。   老板见风枕眠是东方人,进门时还给他发了个红包,说是压岁钱。   天空中的烟花仍在乍响,风枕眠同晏清坐在房顶,看着那些流光在空中坠落。   “眠眠。”晏清忽然叫他,“我想看你舞剑。”   作为一个剑修,风枕眠自然是会舞剑的。不过师尊曾告诉过他,剑修舞剑只能在心上人面前舞。   以至于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个人见过他舞剑。   “可以吗?”晏清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这人也是穿着一身白衣,拉着他坐在城楼上看烟火,同他讲着人间的杂事。   在最后一缕烟火消失时,那人迎着月光舞了一剑。   月华落于剑身,随着衣袂翩跹,在空中留下些银白色的残影,似白蛇吐信,又如游龙穿梭。   画面实在好看,过去这么久,晏清都还记得那人剑尖挑着朵花,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模样。   “好。”风枕眠答应的瞬间,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问题——   他和晏清,如今算是什么关系?   风枕眠找不到答案,但他知道,自己总是拒绝不了晏清的。   如果注定会相爱……   长剑划破虚空,身体也随着剑身一起舞动。他整个人轻飘飘的,足不沾尘,像误落人间的仙人。   下一秒,剑气荡开,空中银白色的残影越来越多,疾若闪电。   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雪,银白的剑光与那抹白色的身影融为一体,风枕眠腰身后倾,手腕转动的瞬间,剑随身后仰,划出道剑芒。   那些雪花被剑气凝聚,在空中一点点拼凑汇集,直到最后一式落下,晏清才发现雪花凝聚成了自己的模样。   长剑被风枕眠收了回去,那人站在雪地中朝他伸手,“新年快乐,阿晏。”   “新年快乐。”晏清藏了好久的翅膀终于被放了出来,他朝风枕眠飞去,“今年也很喜欢你。”   雪地里两人相拥,不远处,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默默注视着一切。   如果死去的03在这,大概能认出这是害他魂飞魄散的天恩。   “还挺甜蜜。”天恩摸着下巴,看着两人的身影思考着什么,“可我不记得,他身边有一只精灵啊。”   难不成,是出现了什么变数?   天恩眸子里满是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雪花落了满肩才再一次开口说:“你小子还挺难杀啊。”   造神会内部是不允许他们对风枕眠动手的。   可天恩也不是真心为了组织。   他盯着风枕眠的背影,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出于对一个强者的尊敬,或许我应该亲自动手。”   怕被风枕眠发现,天恩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   他也没发现自己离开后,风枕眠下意识朝这边看去的动作。   “你在看什么?”晏清跟着忘了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风枕眠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刚刚好像被有一双眼睛盯着。”   那种被暗处的人偷窥的感觉并不舒服。   晏清放出神识查探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人。”   “嗯。”风枕眠没多说什么,拉着人回房间后,把不安分的精灵塞进被子里,“你该睡觉了,明天得早点起床。”   晏清仰头,“早起?为什么?”   幼崽时期的精灵就喜欢睡懒觉,长大了也依旧如此。   “因为明天我们要去拜访卢迪克。”风枕眠说:“得早点起来买东西。” 第八十七章   首都城作为皇族的盘踞地, 等级制度更加严苛。   之前风枕眠还没多少感觉,直到又一次被一家店“客气”地请出去以后,才发觉这藏在繁华下的残酷。   “他们什么意思?!”晏清气得不行, 当时就撸起袖子想替风枕眠讨回公道,“又不是不给钱!”   放假之前, 卢迪克曾给过风枕眠一块玉牌, 并告诉他以后在首都城肯定用得到。   当时风枕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这块玉牌的用意。   安抚住生气的精灵, 风枕眠又去了另一家店,这一次,他提前将玉牌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 受到了店家的热情款待。   “他们也太双标了吧。”晏清不满, “在精灵之森,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对每只精灵都很关爱,绝不会出现这种看不起普通人的现象。   “这就是人和其他种族的区别。”风枕眠之前从米利尔口中听到约瑟维身世时, 就对圣亚帝国严苛的等级划分有所了解。   只是了解归了解,真的亲身体验时仍有不适。   空手上门是很失礼的行为, 再加上迪西亚公爵身份尊贵,拜访的礼物自然不能太过普通。   不然风枕眠也不会到这些奢侈品店来。   有了卢迪克的玉牌, 这一次买东西格外顺利,甚至离开时,那个店员还给他们塞了不少赠品和优惠卡。   “人类真奇怪。”晏清不解,“这态度差的也太多了吧。”   “是啊。”风枕眠感慨,“权势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迪西亚公爵的府邸在城中心,风枕眠他们到的时候只有卢迪克一个人在家。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卢迪克看见风枕眠时露出个笑, 不过眼下的淤青太重,看上去笑意勉强。   “你这是?”风枕眠疑惑, 抬手搭在卢迪克的脉上,“思虑过重,夜不能寐。”   “你在家里呆得很难受?”   卢迪克尴尬一笑,“也,也没有啦。”   他转身将风枕眠两人迎了进去,不得不说贵族就是贵族,这城堡是目前风枕眠见过最大的。   好在他已经被赫尔斯和克里顿的城堡震慑过,现在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了。   此刻虽然被遍地的黄金和宝石晃了眼,但依旧淡定。   只是小声和晏清吐槽,“等我有钱了,我也要这样布置房间。”   屋子里,地板砖是纯金的,那些宝石则是做了装饰。   “你喜欢这些?”晏清歪头,“我可以送你。”   精灵一族也很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因此,他们的宝库里收集了很多宝石。   风枕眠差点踉跄摔倒,稳住身形后一脸震惊地看着晏清,“你说什么?”   这个世界,难道只有他一个穷人吗?   “我说我可以送你呀。”晏清作为精灵王,被所有精灵爱戴着,宝库里那些宝石也是精灵们送给精灵王的礼物。   他丝毫没察觉风枕眠眼底贫穷的泪水,还要展示自己的财力——   毕竟恋爱宝典也说了,财富也是个人魅力的重要组成因素。   风枕眠越听越想落泪,这世上修士都很有钱,除了剑修。   “剑修什么时候才能打败贫穷站起来啊?”风枕眠发出贫穷的怒吼,然后捋捋衣领当做无事发生。   城堡里房间很多,客房的占地面积也很大。   风枕眠本来想着终于能和晏清分床睡了,没想到卢迪克压根没考虑第二间客房。   “我就不给晏清准备客房了吧。”卢迪克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反正你俩天天睡一起。”   晏清疯狂点头,风枕眠嘴角抽搐。   最后他也没说什么,跟着卢迪克去参观了一下这个城堡。   “给你,记得压在枕头下面。”走到花园时,风枕眠忽然想起什么,递给卢迪克一个红包,“在我们东方,过年时都是要给压岁钱的。”   风枕眠省略了后半句,一般都是长辈给小辈。   “压岁钱?”卢迪克眸中一喜,“之前就听说了,还想让我爸给我来着,结果他拒绝了。没想到我还有机会收到压岁钱。”   这钱上刻了个小符咒,以卢迪克的学习水平,大概得很多年后才能发现。   “他最近有灾?”晏清疑惑,好端端的,风枕眠刻个挡灾的符咒干嘛?   风枕眠看着卢迪克发黑的印堂,“以防万一吧。”   最近,卢迪克可能有血光之灾。   原本蔫哒哒的卢迪克在风枕眠到来以后又傻乐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一直持续到听见迪西亚回家。   刚好是饭点,卢迪克才刚拉着风枕眠去了餐桌,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客厅的大门就开了。   紧接着是一阵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卢迪克身子一下僵硬不少。   风枕眠疑惑回头,看到了一个与卢迪克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两张相似的脸一看就他们是父子,风枕眠正想打招呼,迪西亚就先一步开了口。   “你又在搞什么?”当了那么多年的公爵,说话间,迪西亚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卢迪克张口,下意识想解释,到最后什么也没说,“这是我朋友,风枕眠和晏清。”   他干巴巴说:“您吃饭了吗?”   这客气的态度让风枕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等他疑惑,迪西亚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责骂。   大体意思是卢迪克整天不务正业,明明享用了那么多的资源,结果还这么废物之类的话。   “隔壁那个小孩已经是中阶后期了。”迪西亚拉开椅子坐下,丝毫没觉得在卢迪克的朋友面前教训他有什么不对。   卢迪克脑袋垂得很低,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   这是风枕眠第二次看见卢迪克这幅模样,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将人挡在身后,“伯父。”   迪西亚这才停住话语,抬头看向风枕眠的时候换成了笑容,“你就是小风吧,我是卢迪克的父亲,这臭小子平日里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风枕眠不知道迪西亚是怎么做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他嘴角挂着笑,不过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   椅子被仆人抽了出来,风枕眠拉着晏清坐下。   卢迪克正准备坐在风枕眠另一边,屁股都还没碰到椅子,就被迪西亚吼了一句,“坐什么坐?不知道去帮忙端菜?”   卢迪克被他吼得很懵,抬头时眸子里全是茫然,“可是……家里有仆人啊。”   而且还有很多仆人。   “那又怎么了?”迪西亚冷哼一声,“你这么没用,以后肯定守不住家产,这些钱迟早会被你挥霍空,到那时肯定会流落街头。”   风枕眠听着这话很不舒服,他想象不到一个父亲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卢迪克显然也不明白,偏偏迪西亚还没停,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语不断从他口中吐出,将卢迪克的心脏一寸寸扎碎。   他终于受不了这些言语的伤害,逃去了厨房。   “抱歉,让你见笑了。”卢迪克一走,迪西亚又换成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都怪我这儿子属实是不争气。”   风枕眠盯着他,他的修为比迪西亚高,自然能看出这人的修为。   也不过是个中阶初期罢了。   “卢迪克很好。”他为朋友说了一句,“伯父,你刚刚那么说,有些重了。”   自从那次被卢卡打败,风枕眠就知道卢迪克只是看上去没心没肺。   藏在那副开朗外表下的,是一颗敏感又脆弱的心。   “你们东方有句古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迪西亚依旧挂着笑,“前面的几十年我就是对他太放纵了,这才让他如此不成器。”   风枕眠脸色更差了,正想反驳,迪西亚又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是东方来的交换生?”   一口气卡在心间,噎得风枕眠难受。   但迪西亚是帝国的公爵,也是卢迪克的父亲,他只能先尊重长辈,于是没什么情绪的点了下头。   “旁边这位,是你的爱人吗?”迪西亚将目光挪到了一旁的晏清身上。   精灵对人类之间的虚以委蛇不感兴趣,从他们开始交谈时就一直在走神。   措不及防被cue,晏清皱眉歪头,朝迪西亚看去,没过一秒,又挪开目光。   这人长得真丑,不想看。   晏清打了个哈欠,完全无视迪西亚。   这大概是公爵第一次被无视,迪西亚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风枕眠也不是很想搭理迪西亚,但顾及着卢迪克,还是接了话,“不是。”   他和晏清还没确定关系,不是爱人。   晏清根本没听他们在聊什么,也不知道此刻风枕眠口中的“不是”是在说什么。   要是知道,他肯定会闹腾的。   迪西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刚想开口,卢迪克就端着好几个盘子走来。   风枕眠刚准备帮忙接过,却被迪西亚阻止了。   “让他来。”迪西亚的脸又垮了下去,“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活着干嘛?”   卢迪克被他这句话吓到,端着汤的手抖了下,手被滚烫的汤烫得通红,卢迪克吃痛,那盆汤掉落在地,发出声闷响。   “废物!”迪西亚破口大骂,“你到底能做成什么事?”   眼看着他又要吐出那些伤人的话,风枕眠急忙拉着卢迪克坐下,而后抬手一挥,撒在地上的汤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   “事情已经发生了。”风枕眠说:“谩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不这样他永远不记得自己的错误。”迪西亚不为所动。   风枕眠抬眸,指了指桌上的菜,“所以,你看不见他端了十几盘菜过来,却只看见他打翻了一碗汤吗?”   迪西亚被噎了下,表情扭曲一瞬。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然后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既然晏清不是你的爱人,那想来小风应该还没有对象吧?”   “刚好伯父这里有个挺不错的小姑娘,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 第八十八章   迪西亚说这句话的时候, 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他似乎完全没想过风枕眠会拒绝,也根本没给风枕眠拒绝的机会,又自顾自道:“那是我侄女, 长得很好看,也是个修士, 还挺有天……”   话还没说完, 晏清将餐具摔在桌上。   客厅忽然安静下来,迪西亚不悦地看向晏清, “这位小友,是饭菜不和胃口吗?”   晏清没有风枕眠那么多顾及,他偏头, 精致的五官透着冷漠, “有多好看?”   他还在这坐着呢,这人居然想给风枕眠介绍对象。   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迪西亚正想说特别好看,可看着晏清那张脸, 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室内带耳罩属实奇怪,晏清只能将自己尖尖的精灵耳藏起来, 为此还不开心了好久。   然而失去了精灵耳也没有影响晏清的美貌,他这张脸还真只有风枕眠的脸才镇得住。   “抱歉。”风枕眠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晏清的手, “虽然晏清还不是我的爱人,但我们迟早会在一起。”   至于是什么时候,风枕眠也说不准。   他到底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小子,一切都要循序渐进。   晏清丝毫不介意,甚至笑了起来。   这人说,他们迟早都会在一起。   “听到了吗老头。”晏清看着迪西亚, 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他是我的。”   虽然卢迪克总是冒冒失失, 之前在宿舍时也没少惹他生气。   但卢迪克经常背着风枕眠给他投喂辣条炸鸡等垃圾食品,他们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你那歪瓜裂枣的对象,配不上他。”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风枕眠捂着晏清的嘴朝迪西亚道歉,也没带多少歉意。   几个人各怀心思,迪西亚直接将不爽写在了脸上。   他从未被人这样下过面子,偏偏顾及着风枕眠身后的势力,没敢轻举妄动,只能憋着气扯出个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直口快。”   晏清又想怼他,被风枕眠眼神制止后才不情不愿闭嘴。   两人这动作落在迪西亚眼里成了眉来眼去,当了这么多年的公爵,周围的人从来都是捧着他,这么不给他面子的,晏清还是头一个。   他没办法把气撒在风枕眠和晏清身上,只能转头去找卢迪克的茬。   就连卢迪克多夹一块肉都会被阴阳怪气好一阵。   晏清实在是受不了,无视了风枕眠和卢迪克的制止,再次怼道:“你是他亲爹吗?刻薄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卢迪克是你老婆给你戴的绿帽子呢。”   “还是说圣亚帝国已经快破产了?堂堂公爵大人连块肉都吃不起?”   迪西亚脸色一黑,“阁下,这似乎是我的家事。”   “听闻圣亚帝国极其注重礼仪。”风枕眠接话,“尤其是贵族之中,各个礼数周全。公爵大人,当着客人的面训斥亲子,便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风枕眠静静看着他,嘴角噙着笑。   迪西亚找不出反驳的话,胸口起伏了好一阵,哆嗦伸手,从风枕眠指到卢迪克,“卢迪克,这就是你带回来的朋友!行,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   他摔了刀叉,拂袖离去。   客厅再次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才出现一声叹息,“抱歉啊。”   卢迪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也说不出太多的话。   他麻木扒着面前的饭,食不知味。   “别吃了。”风枕眠实在看不下去,将碗拉远了些,“你爸怎么回事?”   以前在宿舍,卢迪克没少提迪西亚。   他母亲去世得早,迪西亚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对他几乎达到了溺爱的程度。   好在卢迪克是个根正苗红的性子,这才没长歪。   也因如此,即使卢迪克资质平庸,也努力修炼,只希望不让迪西亚丢脸。   “风哥。”卢迪克垂着头,“是不是我真的太没用了,爸对我太失望了才会这样?”   风枕眠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正准备说话,旁边一个佣人低着头路过。   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他将卢迪克拉起来往楼上走,“换个地方聊。”   城堡比克里顿的大了不少,但佣人的能力也明显低了不少。   卢迪克点头,带着风枕眠去了自己的卧室,晏清百无聊赖,坐在阳台的秋千上看星星。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爸很爱你?”风枕眠疑惑,“他就这么爱你的?”   方才桌上压抑的氛围他一个外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卢迪克。   “卢迪克,他如果真的爱你,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从小到大卢迪克就天资平庸,作为公爵的独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很多。被外人看不起这种事,绝不是这几年才出现的。   “可是……”卢迪克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盯着远处路灯散发出的那点光,过了好久才说:“可是他以前对我真的很好,在这次回家之前……都很好。”   前面几十年的相处刻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灭的。   这也导致卢迪克一直想不通。   幼年失去母亲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心理问题,因为迪西亚足够爱他。   加倍的父爱弥补了缺失的母爱。   “如果不是因为我太废物,那又是为什么?”卢迪克抓了把头发,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我爸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他开开心心回家,迎接他的不是父子情深,而是数不尽的指责奚落。   那些话话换其他人说卢迪克都不在意,可偏偏是他父亲。   在意的人伤他最深。   “我都怀疑我爸是不是被夺舍了。”卢迪克的头发被他抓成了鸟窝,“可我看不出来……”   他已经废物到,连父亲有没有被夺舍都看不出来了。   “他没有。”风枕眠按着卢迪克的肩膀,“卢迪克,冷静点,你已经陷进那个情绪漩涡了。”   “干嘛情绪内耗?”晏清突然开口,很不理解,“他说你废物,说你不行,他自己又好得到哪去?”   年岁比卢迪克大,修为比卢迪克低。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你做得到?”晏清小嘴叭叭,不停输出,“你都没要求他成为一个高阶修士,让你在修真界横着走,他凭什么这么要求你?”   卢迪克大概是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种话,一时间有些懵。   “再说了,他是第一天知道你天赋不高吗?”晏清有种不在意卢迪克死活的感觉,“他是你父亲,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嫌弃你没天赋,但他没这个资格。”   如果不能为孩子遮风挡雨,何必将孩子带到世上受罪。   风枕眠看着卢迪克的脸色越来越差,抬手捂住了晏清的嘴,“好了,别说了。”   再说下去卢迪克得哭了。   他不会哄人,晏清就更不会了。   晏清乖乖点头,继续数星星。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卢迪克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枕眠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犹豫半晌,一脸肉疼地将最后一坛酒掏出来,“喝点?”   卢迪克摇头,“不喝了,没心情。”   他今天遭受的暴击太多,整个人如被霜打过的茄子,“抱歉啊,明明是邀请你过来玩的,没想到遇见这些事,要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卢迪克,我们是朋友。”风枕眠说:“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的。”   卢迪克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一会,嘴巴一瘪朝人扑了过去,“风哥……”   可惜,还没扑到就被晏清隔开了。   精灵抬手将风枕眠揽在怀里,一脸警惕地看着卢迪克,“我的,不许抱。”   卢迪克伸在半空的手一僵,一脸茫然地看着风枕眠,“你们……”   风枕眠无奈,拍拍勾着脖颈的手臂,“轻点。”   晏清不情不愿松手,但还是抱着风枕眠,“不可以。”   “你们太过分了!”卢迪克汪的一声哭出来,“有对象了不起啊?”   他都这么可怜了,居然还当着他的面秀恩爱!   “当然。”晏清笑眯眯,“有对象就是了不起啊。”   卢迪克:……   卢迪克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恍惚地离开。   晏清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还没高兴两秒又听见风枕眠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欺负他干嘛?”   “我没有。”晏清瘪嘴,“我在陈述事实。”   “可你的话让他更难过了。”大概是种族不同,风枕眠有时候也理解不了精灵的脑回路,“他现在需要安慰,所以才会找我要一个拥抱。”   晏清低头思索了会,还是摇头,“可你抱了他我会难过。”   他都还没怎么抱过风枕眠呢,怎么可以被别人占了便宜。   “而且,他爸明明就是在pua他,他为什么要伤心?”   这个词是晏清看电视的时候学来的。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能pua到他。”风枕眠说:“没人会在意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的评价。”   也因为足够在意,不想让对方失望,才会在对方一次次的言语打压中一点点丧失信心。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晏清抬头看着星星,“要不我们把卢迪克带走吧。”   离开这里,他就不会被pua,也不会不开心了。   “可阿晏,这里是卢迪克的家。”风枕眠失笑,“不管怎么漂泊,人都是要回家的。”   离开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   “就当是接了个任务单吧。”风枕眠说:“只不过这一次的单主,是我们的朋友。”   晏清点头,朝风枕眠伸手,“拯救卢迪克计划,开始!” 第八十九章   卢迪克房间。   无边的夜色从窗外涌入, 万籁俱寂,将心底的情绪勾起。   卢迪克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几乎被黑暗吞没的树木, 目光呆滞。   风枕眠和晏清说的那些道理他都懂,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长时间陷在这些内耗的情绪中。   可情绪不是能控制的东西。   白天他还能伪装出那副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夜里却不受控制的将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一遍遍反刍。   “我就是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废物。”卢迪克将头埋进膝盖, 紧紧抱住自己,“爸爸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那些流言蜚语, 他年幼时就面对了不知道多少次。   毕竟,这个社会是残酷的,权贵之间的斗争更是冷酷无情。   他们从来都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   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的时候, 卢迪克哭了好久。   迪西亚将他保护得太好了, 在此之前,卢迪克从来没面对过这么明晃晃的恶意。   而那时,迪西亚将年幼的他抱在怀里, 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柔声安慰, “卢迪克,没关系的。”   “这世上的天才很少, 大部分都是平庸的普通人,我们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凡。”   “可我也想当天才。”小卢迪克瓮声瓮气说:“只有天才才能得到所有人的目光。”   迪西亚沉默很久,就在小卢迪克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又开了口,“对不起啊卢迪克。”   忽如其来的道歉让卢迪克有些懵,“都怪爸爸, 你才成不了天才。”   小卢迪克不理解,眸子里满是疑惑。   “因为爸爸不是个天才, 没能给卢迪克成为天才的基因。”迪西亚安慰他,“卢迪克会嫌弃爸爸不是天才吗?”   小卢迪克疯狂摇头,抱着迪西亚的脖子奶声奶气说:“可是爸爸在很多方面都是天才啊!”   他细数着迪西亚的优秀,越说越激动,“爸爸超级棒的!”   迪西亚被他逗笑,“是吗,原来爸爸这么厉害啊。”   “嗯嗯!”小卢迪克疯狂点头附和。   随即,迪西亚话锋一转,“既然如此,卢迪克也可以从别的方面成为一个优秀的天才。”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世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通向罗马。   那时卢迪克并不知道这句话潜藏的含义,而现在卢迪克终于明白了,说那句话的人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爸爸,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艾尔尼斯一学期的课程时间跨度很长,毕竟对修士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卢迪克离家的确有些时间了,可这点时间,真的能将一个人改得面目全非吗?   卢迪克想不明白,索性也懒得想了。   他捏了捏眉心,额角疼得厉害,踉跄着躺会床上准备休息。   今天情绪好几次大落,躺下后没一会就困意上涌。   就在卢迪克即将进入梦乡的瞬间,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凌冽的杀意,猛地睁开眼,和个蒙面人四目相对。   那人手里握着匕首,刀尖悬在卢迪克心脏上方,但凡他晚醒一分钟,就该去天堂见上帝了。   而现在,蒙面人也没打算放过他。   冰冷的匕首猛得往下一刺,亏得卢迪克反应快,迅速往另一边滚去,这才没立马交代在这。   蒙面人周身有灵力波动,显然不是普通的刺客。   卢迪克同人过了几招,在匕首贴着自己颈间划过时,身后冒出一阵冷汗。   他不是这人的对手。   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这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脑海,匕首再次贴着他的皮肉划过,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谁派你来的?”卢迪克按着伤口思考对策,“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   “真是诱人的条件。”蒙面人低笑了一声,“可我们杀手最讲诚信了,你这样,是在砸我的招牌。”   说完,他的攻势更猛了。   两人的灵力不断在空气中碰撞,炸开,卢迪克修为不敌蒙面人也就罢了,偏偏重剑还掏不出来——   室内用这种笨重的武器对付灵巧的杀手,他只会死得更快。   没一会,卢迪克身上就多了更多的伤口。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蒙面人被卢迪克勾起了兴趣,也不急着杀他。   反而是如猫逗老鼠那样,看着卢迪克狼狈的在自己手下求生。   “真有趣。”蒙面人笑意更浓,“堂堂公爵大人的独子,在我手下狼狈得像只老鼠,可太有趣了。”   又是一刀下去,卢迪克被消耗了太久,精疲力尽。   银白色的冷光晃眼,卢迪克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躲避了。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忽然听到了“砰”得一声。   一抬眼,匕首竟是撞在了光屏上,而蒙面人也被光屏震飞出去,摔在地上。   两人都很懵,蒙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卢迪克更不知道。   但他不是傻子,趁着蒙面人倒地的瞬间连滚带爬出了屋子,“来人!有刺客!”   这里是公爵的城堡,按理来说应是被各种高手层层守护,能有蒙面人混进来就很奇怪。   卢迪克呼喊了许久都没有人出现,就更奇怪了。   蒙面人追了上来,这一次他的招式明显凌厉了不少。   卢迪克心凉了半截,一边朝着风枕眠的卧室奋力逃跑,一边大声呼喊,“风哥救我!!”   每间客房都设了安魂咒,卢迪克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叫醒风枕眠,但很明显,这是他现在能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卢迪克扒着房门急促拍打,回头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蒙面人,几种情绪交织混杂。   最后凝为对死亡的恐惧。   “放弃吧。”他转了下手中的匕首,“我可是金牌杀手,接单之前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除了安魂咒,他还给风枕眠加了些催眠的东西,这人绝不可能在这时醒过来。   卢迪克心不断下坠,咬了咬牙说:“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谁要杀我?”   “听上去是个仁慈的决定。”蒙面人依旧笑着,听声音还真像个好人,可说出的话就不是如此了,“可惜,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匕首再次落下,卢迪克绝望闭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吵死了。”   卢迪克睁眼回头,看见穿着卡哇伊小熊睡衣的风枕眠,手握曦辉,剑尖没入蒙面人的肩膀。   “风哥!”卢迪克连滚带爬躲到风枕眠身后,也不管他风哥只是中阶修士,而面前这个蒙面人是个高阶修士。   抱着人大腿就开始哭诉,“他想杀我!风哥救命!”   “知道了。”风枕眠没有起床气,可大半夜被人吵醒也会不爽。   他抬眸扫了眼面前的蒙面人,拍拍卢迪克的肩膀示意人松手,“别妨碍我打架。”   “哦,好。”卢迪克腿还软着,听到这话连滚带爬往后挪去,坐到了晏清脚边。   精灵头发乱糟糟的,睡眼稀松,脑袋和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感觉到腿边的热意,他微微睁眼,朝卢迪克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一个杀手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   门外,风枕眠和蒙面人打得正激烈。   “那是杀手啊大哥!”卢迪克震惊抬头,“他是来杀我的!”   要不是有风枕眠给他的那个压岁钱,他可能真的死在这了。   “我知道啊。”晏清穿着风枕眠的同款小熊睡衣,不过是不同的颜色。   漂亮的五官在毛茸茸的衬托下柔和几分,他歪着脑袋,用无辜的语气说:“可这个杀手很菜诶。”   卢迪克绷不住了,“他可是高阶修士!”   “那又如何?”作为半神族,晏清丝毫不把高阶修士放在眼里。   而风枕眠,因为和各种高阶修士打了太多次架,游刃有余。   甚至在打斗中,他的修为再次出现了突破的痕迹。   “难怪师兄师姐都喜欢越级打怪。”风枕眠已经完全清醒,和蒙面人打得天昏地暗。   经脉在压力之下不断冲刷,灵力被淬炼得更加纯粹,修为也更加扎实。   蒙面人修炼的都是阴狠的招式,几乎是招招致命,给风枕眠带来的压迫感也比之前那些高阶修士更强。   卢迪克看的心惊胆战,每一次刀剑碰撞都会抖一下。   “出息。”晏清趁着风枕眠没空搭理自己,偷偷拆了一小包薯片。   他是有点护食倾向的,这么久了,也只对风枕眠特殊过。   但想到卢迪克以前经常给自己投喂各种食物,晏清犹豫了一下,掏出一小把瓜子递给卢迪克,“喏。”   卢迪克有点懵,“风哥在打架,我们在看戏,这不太好吧?”   他的良心好像有点痛。   “他又不是打不过。”晏清知道打架对剑修来说是很好的修炼方式,所以没有出手,“而且,你不觉得他打斗的样子特别好看吗?”   “这倒是。”卢迪克谴责良心一秒,然后愉快丢掉了它,“我风哥这剑法,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风枕眠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光如星辰闪烁,令人眼花缭乱。而他的身影穿梭其间,明明穿着件可爱的小熊睡衣,依旧给人一种飘逸洒脱的感觉。   他动作干脆利落,撩斩,抽击,直劈,圆转,横扫,一气呵成。   卢迪克看得目瞪口呆,嗑瓜子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最后一击落下,蒙面人摔倒在地,风枕眠剑指他眉心,周身凌厉退去,又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打扰别人睡觉真的是一件很不礼貌的行为呢。”他看着蒙面人,低声问道:“你说是吗?”   “呵……”蒙面人也盯着他,“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目光从风枕眠身上挪到卢迪克身上,“有人出了高价买他的命,你护得了他一时,可护不了他一世。”   说完,他咬碎牙齿里藏着的药,吐出口黑血,化为烟雾。   卢迪克一脸茫然,“他死了?”   “逃了。”风枕眠收剑,“好歹是高阶修士,怎么会没有几具身外化身。”   不过毁了自己的身外化身,相当于自断一足,这人回去恐怕得修养很久。   “他刚刚说有人出了高价买我的命?”卢迪克依旧呆愣,“为什么?我又没得罪过什么人。”   “谁知道呢。”风枕眠打了个哈欠,他虽然不需要睡觉,但睡一半被吵起来也会疲倦。   曦辉被收了回去,风枕眠想了想,问卢迪克道:“你要不在这打个地铺?”   他可不想睡到一半又被吵醒。   “不了。”卢迪克摇头,“今晚刺杀失败,他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说完,卢迪克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风枕眠总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落寞。   “别看啦。”晏清抱着被子看他,软绵绵地撒娇,“我好困啊,咱们继续睡觉吧!”   “嗯。”风枕眠应了声,收回目光。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也被厚厚的窗帘遮挡,黑暗滋生着各种白日里不可言说的情绪。   应完声后,风枕眠盯着晏清看了很久,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他一直盯着我干嘛?晏清被他看得有些害羞,犹豫了一下,侧过头,露出自己最好看的侧脸。   难不成,风枕眠忽然开窍了?   见风枕眠依旧没动作,也不说话,晏清的思维无限扩散,他怎么还不动啊?难不成是在等我主动?   晏清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以前风枕眠就没少做这种事。   他挪了挪屁股,正准备开口,风枕眠忽然上前,视线贴着晏清。   呼吸交织在一起,晏清愣了一下,随即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行。   “你……”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这么突然?”   这窍开得也太快了吧。难不成是刚刚和蒙面人打架的时候,那人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晏清的思维又开始发生,而且逐渐朝着某个不可描述的方向远去。   在风枕眠抬手按在他唇角上的时候,朝那个不可描述的方向去得更远了。   “阿晏。”风枕眠叫他。   晏清晕乎乎的,无比期待风枕眠下一步的动作。   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风枕眠推倒他,他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躺下。   “嗯?”晏清小声开口,“怎么了?”   “你刚刚——”风枕眠又凑近几分,嘴唇几乎贴到了晏清耳朵上。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朵一直蹿到脊骨,又顺着往下,流经四肢百骸。   晏清更晕了,他感觉自己被灌了好多坛灵酒,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刚刚怎么了?”   “刚刚啊。”风枕眠忽然笑了声,还没等晏清更加晕头转向,就被接下来的话戳破了粉红泡泡,“刚刚是不是偷吃薯片了?”   晏清:……   晏清:???   晏清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姿势都准备好了,这人就给他说这个?   “别想抵赖。”风枕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起身,将刚刚碾过晏清嘴角的手指伸到精灵眼前晃了晃,“我有证据。”   晏清被他气笑了,“风枕眠!”   风枕眠不为所动,“假装生气也没用,都说了多少次了,不可以偷偷吃……”   话还没说完,他被晏清的藤蔓捆住,整个人摔到床上。   随即,晏清跨坐在他身上,咬牙切齿看着他,“风枕眠,你是不是故意的?”   风枕眠有点懵,“什么?”   他不就抓包精灵偷吃零食吗?怎么晏清看上去这么生气?   风枕眠没想明白,但看着晏清越来越黑的脸,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   “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的话,以后一天吃一包也不是不可以。”风枕眠做出很大的让步,“只能一包哦。”   晏清:……   晏清快被他气死了。   他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风枕眠一本正经的脸,愣是一个都吐不出来。   憋了半天,那股火一点没散,反而更旺了几分。   “阿晏?”风枕眠不明白晏清在生什么气,“你……是在生我气吗?”   “抱歉,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风枕眠。”晏清深吸口气,心想自己和块木头计较些什么?   但他依旧很生气,最后一翻身,卷走了所有的被子,“你今晚没被子了!”   冻死你。晏清委委屈屈,把自己团成个精灵卷,这死木头一定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晏清正想着以后风枕眠恢复记忆痛哭流涕的模样,身后忽然传来一股热意。   风枕眠竟是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晏清不回头,展示自己的冷漠。   “哄一下某个生气的小精灵。”风枕眠的态度永远很好,“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阿晏是讲道理的小精灵,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生气的。”   晏清更委屈了,头缩在被子里,声音更闷了,“我才不小。”   他已经是成熟的精灵王了。   “好。”风枕眠从善如流,“所以成熟的精灵王大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风枕眠问得太坦然,搞得晏清有些不好意思。   脑袋做埋越深,没一会,精灵还真成了精灵卷。   就在风枕眠以为晏清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从被子里透出来,“刚刚,我以为你要亲我。”   风枕眠微怔,明显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随即他又低笑一声,“所以阿晏是因为我没有亲你才生气的?”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羞愤的小精灵猛得从被子里探出头,“我才没有!”   听上去好像他很期待被风枕眠亲吻一样。   “我就是……就是……”晏清“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个什么。   他又想藏进被子里了。   只是还没等实施,眉心忽然落下一个轻轻柔柔的触感。   风枕眠,吻了他的眉心。   “睡吧。”风枕眠拍拍晏清的背,“晚安。”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晏清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亲我了?你刚刚亲我了!风枕眠,不许睡!你刚刚亲我了!”   风枕眠假装听不见,任由晏清在耳边叽叽喳喳。   黑夜里,他微微勾起唇角。   “风枕眠。”晏清又叫他,“你亲我了!”   精灵很开心,语气都带着愉悦,“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你就是喜欢上我了。”   藏起来的翅膀不受控制冒出,半透明的翅翼上点缀着银白色的纹路,因为晏清激动的情绪忽闪忽闪的。   风枕眠感受着晏清的喜悦,心底也莫名其妙泛起丝丝甜意。   “大概是有一点。”风枕眠将晏清塞进怀里,拍拍人后脑勺,“好了,该睡觉了。”   相爱的过程不能省略,确定关系的仪式更不能被遗忘。   风枕眠不否认自己对晏清的感情,但他不希望如此草率就开始。   “我睡不着。”晏清趴在床上看着风枕眠,“都怪你。”   风枕眠睁眼,无奈看着他,“那怎么办?”   “你再亲我一下。”晏清凑近,嘴唇快贴近风枕眠脸颊的瞬间,那人别过头,躲开了。   “不可以。”风枕眠看着他笑,“咱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晏清不服,“那凭什么你可以亲我?”   这是个好问题。   风枕眠思考了一会,说:“因为我是坏人?”   “你要是坏人,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不过,我确实不希望你做个好人。”   好人意味着要比坏人多付出很多。   随后晏清替他总结,“你就喜欢欺负精灵。”   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   晏清知道风枕眠的性子,趁人思考时飞速在人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卷着被子疯狂滚远。   被偷袭了风枕眠也没生气,抬手将快滚下去的晏清捞回来,再次闭上眼睛。   这下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一夜无梦。   风枕眠睡得挺好,卢迪克则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餐桌上。   那憔悴的模样,风枕眠想当看不见都不行,“昨晚没睡好?”   “嗯。”卢迪克咬着手里的三明治,眼神呆滞,“风哥,你说实话,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啊?”   这段时间他都生活在迪西亚的pua中,本就敏感的心千疮百孔。   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重,自卑感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发生了什么?”风枕眠放下叉子,皱眉看向卢迪克,“你爸又说什么了?”   迪西亚一早就离开了城堡,此刻客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昨晚,我去了我爸的房间。”卢迪克思考了很久才开口,再不说出来,他怕自己把自己憋死,“我担心杀手对他不利,所以想去看看。”   他敲了很久才将门敲开。   迪西亚穿着华贵的睡袍,那张和卢迪克相似的脸上填满怒气,开口时语气也不怎么好,“你最好有事。”   卢迪克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曾经他和迪西亚的相处模样更像是朋友,什么话他都可以和迪西亚说,即使是一堆废话也能得到回应。   而现在,字字句句都要斟酌再三。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卢迪克想不通,酸楚在心脏蔓延。   他吸了吸鼻子,说:“刚刚有杀手来杀我……我怕他对你不利,想过来看看。”   换做以前,迪西亚听到这种话肯定会大惊失色,拉着卢迪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看他有没有受伤。   而现在,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害得人家大老远跑来刺杀你。”   卢迪克被他的言论震惊到了。   迪西亚还觉不够,继续说道:“别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我。他为什么就杀你不杀别人?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坏事。”   “我们家清清白白了这么多年,居然出现了你这么个败类。”   “爸!”卢迪克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我是你儿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谁家父亲会如此贬低自己的孩子?   “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要说。”迪西亚丝毫不顾及卢迪克的感受,继续讽刺开口,“还是你想说你是受害者?”   卢迪克眼中蓄满泪,“我本来就是。”   “可谁会千里迢迢来杀一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呢?”迪西亚反问他,“卢迪克,你有什么值得被杀害的价值吗?”   卢迪克张着口,竟是找不到一个反驳的字。   他很想像之前晏清那样,说迪西亚是在pua他,说迪西亚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耳边依旧充斥着迪西亚刺耳的话语,他实在听不下去,狼狈逃走了。   “就是这样。”卢迪克沉默,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我知道他是在打压我,可是我好像……真的被他的话带进去了。”   有那么一刻,他居然觉得迪西亚说的有道理。   如此平庸的他,有什么被刺杀的价值呢?谁会花这么大的手笔,去刺杀一个平平无奇的他呢?   思维陷入怪圈,卢迪克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被迪西亚的话套进去,一边又忍不住深思,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被杀害的地方。   “卢迪克。”风枕眠都快被他气笑了,“他杀你,你却要问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杀的?”   哪个受害者会这么pua自己?   “不论你值不值得,都不是他伤害你的理由。而你,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证明自己值得被杀。”风枕眠看向他,“人活在世上就是独一无二的,或许你修炼天赋是不好,可这不代表你没有优点。”   卢迪克有出色的鉴宝能力,凡他经手的宝石,就没有一块是劣质的。   “可……”卢迪克皱眉,“我还是比不过你们。”   “你没有必要比过我们。”风枕眠看着他,“每个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伊洛天赋高,可他有克服不了的社恐,而你没有,你和谁都能愉快交流,这一点伊洛一直很羡慕。”   他列举了很多“你有我没有”,终于是再次让卢迪克脸上绽放出笑容。   “你说得对。”卢迪克说:“我也有很多优点,我没必要自卑。”   风枕眠应了声,也算是松口气。   白天一天迪西亚都没回来,没有了那些刺耳的话语,卢迪克也终于能放松一会。   吃过晚饭后,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不放心。”风枕眠说:“阿晏,我得去看看卢迪克。”   那人倒是一副被开导明白了的模样,但风枕眠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   尤其,他也不确定今晚还会不会有杀手来刺杀卢迪克。   那人发黑的印堂没有任何变化。   “我和你一起去。”晏清说。   风枕眠正想拒绝,晏清就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啊。”   到嘴边的话只能被咽回去,风枕眠跟着离开。转念一想,晏清已经步入成年期,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精灵,没多说什么。   “好像幼年期的时候也不怎么需要我的保护。”   反倒是他被精灵崽崽保护了几次。   风枕眠感受到一股挫败感,他捏拳,再次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   公爵的城堡是地位的象征,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做到了实质性的寸土寸金。   是真的金子。   卢迪克在房间安睡,周围静悄悄的,看上去平静极了。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来的宁静,风枕眠不放心,咬破指尖在卢迪克门上留下一道符阵。   “疼吗?”晏清抓着他的手腕,看着还在冒血的指尖,眸子里满是心疼。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他不是专业的符修,不会随身携带朱砂之类的东西。   咬破手指用血画符是最简单的方法。   “不疼。”风枕眠笑了笑,“我可是皮糙肉厚的剑修,这点小伤算什么?”   当年他大大小小的骨头碎了一地,缝巴缝巴,现在用的也挺好。   “……”晏清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含住了风枕眠正在冒血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传来,风枕眠当时就僵住了,磕磕巴巴说:“你、你这是干什么?”   晏清没理他,舌尖轻轻碰了下伤口。   这次风枕眠是真说不利索了,上下嘴皮碰了好几次,愣是没发出声音。   好在晏清也没含多久,他松口时,风枕眠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晏清低声说:“不要总是伤害自己。”   风枕眠喉间微哽,过了好久才点头应了一声,“好。”   因为晏清的举动,风枕眠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在城堡中晃荡了一圈就准备离开。   不过,在路过某个房间时,他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随即传来阵低沉的交谈声。   风枕眠停住脚步,朝晏清看了一眼。   精灵迅速领悟了他的意思,一同放轻脚步,轻手轻脚穿过墙,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面有一个密室,风枕眠疑惑了一下,又觉得家里有密室对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将那些疑惑咽了回去,   伪装成书柜的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风枕眠拉着晏清小心前行,靠着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辨别方位。   走了大概五分钟,他们停在了一面墙前。   “是从这后面传来的。”风枕眠没贸然推开那面墙,毕竟声音的主人还在墙里,莽撞推开,万一和人四目相对,得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   晏清耳朵动了动,认真听着墙里面的动静,“有两个人在交谈,一个是迪西亚,另一个不知道。”   这里似乎用了什么隔音的魔法阵,但对半神族并没有太大作用。   风枕眠也能断断续续听到一点,察觉到自己的耳朵没晏清的好用以后,直接摆起烂。   久违的摸鱼。   他看着晏清认真的侧脸,摆烂摆得更心安理得了。   这可是精灵王的大腿。   好多人想抱都抱不了。   风枕眠神游天外,晏清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   “阿眠。”晏清叫了风枕眠一声,语气也很严肃,“迪西亚想杀卢迪克。”   说着,他又觉得这话不太对,“他在谋划杀卢迪克。”   不是想,而是已经在实施了。   “昨晚的杀手,是他找来的。”   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突破公爵府的重重防卫,所以卢迪克连滚带爬呼救,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他。   最后只能找到风枕眠。   风枕眠不理解,跟着皱起了眉,“为什么?卢迪克不是他儿子吗?”   据他所知,迪西亚还只有卢迪克一个儿子。   晏清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迪西亚觉得你是杀卢迪克的阻碍。”晏清表情臭臭的,不过那张脸是在优越,摆什么样的表情都是赏心悦目的,“他准备先用金钱和美女诱惑你,要是你不为所动,他就杀了你。”   “如果是之前,说不定他就诱惑成功了。”风枕眠抱着胳膊,似笑非笑。   这种老土的诱惑方式,大概也只适合那些利欲熏心的人。   晏清刚准备附和,也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变,“另一个人……叫迪西亚父亲?”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尖尖的耳朵动了动,神情认真了不少。   “迪西亚还有别的孩子。”晏清脸色一沉,整理着刚刚听到的信息,“那个孩子年岁和卢迪克差不多,但天赋比卢迪克好了很多。”   卢迪克享用了那么多资源还是只是个中阶初期,而那人,已经达到了中阶中期。   “……”风枕眠不知道还说什么,眉头也深深皱起。   里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听上去是他们快从密室离开了。   风枕眠急忙拉着晏清离开,转身前,听到了一句“别担心,我肯定会替你除掉卢迪克,公爵继承人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那句话代表了一个人的生命,却用轻飘飘的语气说了出来。   风枕眠拉着晏清回了客房,门关上以后,谁也没说话。   风枕眠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看看有没有杀手的功夫,会听到一件贵族秘辛。   “卢迪克知道,肯定会很难过吧?”风枕眠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晏清思考了一会,结合自己偷偷看的那些肥皂剧,说:“他可能会在失望以后选择黑化,然后宰了渣爹和私生子。”   顿了顿,又补了句,“如果他是主角,说不定还能获得一段奇遇,然后成为梦寐以求的天才。”   “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是主角。”风枕眠摇头,“几率太渺茫。”   更多的,是被淹没的,名叫npc或路人甲的普通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卢迪克,他的父亲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私生子,还想杀了他为私生子铺路。”   这对任何一个爱着父亲的孩子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晏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的肥皂剧里,并没有这种事的解决办法。   “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晏清想了好一会才说:“咱们先把那个私生子宰了,迪西亚没有其他继承人,肯定不会对卢迪克动手。”   精灵到底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多法律意识。   尤其,是一只被狗血肥皂剧荼毒的精灵。   “阿晏,都让你少看点狗血剧了。”   风枕眠无奈,晏清特别喜欢看那些犯了半部刑法的霸总狗血剧。   中毒最深的时候,还大半夜把他从梦中摇醒,然后眼泪汪汪问他,以后会不会挖了他的肾给别人。   当时就给风枕眠吓清醒了。   那天以后,他严格控制了晏清的看电视时长以及电视种类,奈何精灵已经不是曾经乖巧的小精灵了。   他学会了自己偷偷去看。   被这么一打岔,风枕眠也不想再去想该怎么办了,他捏了捏眉心,满是疲惫,“见招拆招吧。”   如果迪西亚再找杀手,或者准备了其他手段,他总是会阻止的。   至于现在,能瞒一刻是一刻。   他实在想不到卢迪克该怎么面对这个局面。   “说不定等卢迪克再对迪西亚失望一点,他就能接受自己父亲是个人渣的事了。”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夜。   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没亮,风枕眠又被拍门声吵醒了。   他顶着凌乱的头发起床,去开门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硬生生被折腾出起床气。   而开门看到迪西亚那张满是褶子的脸,起床气更重了。   他当时就准备关门,可惜迪西亚老当益壮,手撑住了门框。   “小风。”迪西亚一改前几天的臭脸,笑容亲切,仿佛风枕眠是他亲儿子,“在这里住的这几天,还习惯吗?”   “有话直说。”风枕眠抱着胳膊看他,语气冷漠。   迪西亚被拂了面子也没生气,笑容依旧灿烂,“既然如此,那我就进去说吧。”   说着,他又拍了拍手,一堆仆人抱着盒子鱼贯而入,队伍末尾,是几个穿着薄纱,风格各异的俊美少年。   “做个交易吧。”迪西亚说:“离开这里,不要再插手我的家事,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仆人将盒子打开,各种金银珠宝,法器灵石,丹药符箓映入眼帘。   “当然,这些人你也可以带走。”   几个俊美少年含情脉脉看着风枕眠,身后,晏清杀气腾腾。   “如果我不答应呢?”风枕眠看着迪西亚。   听到这话,那人也丝毫不意外。   他仍旧笑着,不过语气和神态明显冷了几分,“你的确是有几分天赋,而我也很敬重你这样的天才。”   “但风枕眠,你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修士。”   迪西亚看着风枕眠,眸中的笑意彻底消失,“别忘了,我是圣亚帝国的公爵。”   “你有能耐,和整个圣亚帝国为敌吗?” 第九十章   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   迪西亚知道风枕眠是什么来头, 但他依旧有这个自信。   青云宗和艾尔尼斯的确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可他们真的会为了区区一个风枕眠,同他作对吗?   更何况, 他背后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   风枕眠还没说话,晏清倒是又忍不住了。   世人只知道精灵一族性情温和, 却不知道这个词只适用于普通精灵。   作为精灵王, 晏清的使命是守护族人,自是冷漠高傲。   他抬手, 藤蔓从袖间挥出,贴着迪西亚的脸打了过去。   迪西亚到底只是个中阶初期的修士,被来自精灵王的杀意吓得不轻, 身体止不住发抖, 一张老脸变得惨白。   “你……”   那些仆人迅速挡在他身前,迪西亚哆哆嗦嗦,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在威胁谁?”晏清睨了他一眼, 他的好脾气,从来都只针对风枕眠。   风枕眠抬手捏了捏晏清的指尖, 低声道:“好了阿晏,树大招风。”   更何况晏清还是人类一直很好奇的精灵一族。   他从不怀疑晏清的实力, 可人性实在经不起推敲。   世间有英雄,就注定会有小人。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捏着晏清的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疼得晏清脸色一变。   “疼。”精灵委屈巴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枕眠骤然回神,迅速放开手, “抱歉……”   晏清摇头,“没事。”   他从来都不会对风枕眠生气的。   “那这个人怎么处理?”   风枕眠不让他冒头, 他也不想看着风枕眠被欺负。   “我会好好处理的。”风枕眠安抚好晏清,这才抬头看向迪西亚。   此时,迪西亚已经平复了心情。   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眉间填着狠厉,“风枕眠,你真是好样的。”   晏清将自己精灵的特征掩藏的很好,即使是银发紫眸,迪西亚也没把他和精灵联系在一起。   只当是风枕眠找了个厉害的修士道侣,缓过来后也没继续把人放在眼里,“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哦。”风枕眠还挺平静,“公爵大人是在威胁我吗?”   那些仆人层层叠叠的,将迪西亚挡在身后,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   他们手上的盒子没有关上,那些奇珍异宝闪烁着诱人的光。   风枕眠起身,手指从一件极品法器上轻轻划过,“公爵大人还真是大手笔,这东西看得我煞是心动。”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爱钱权的人。迪西亚面上一喜,随即又压了下去。   就算是半步成神的修真界天花板,也不能幸免。   “既是如此,这些都赠与阁下了。”迪西亚看着他笑,那表情,是志在必得。   风枕眠挑了挑眉,看上去也不像是准备拒绝。   迪西亚更是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咔”得一声,风枕眠将那个盒子盖了下去。   “不过无功不受禄。”风枕眠看着迪西亚,似笑非笑,“公爵大人还是收回去吧,在下命薄,怕是受不起这大礼。”   这些东西的确吸引人,风枕眠也确实很想要。   可世上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   风枕眠不是克里顿那种傻白甜,相反,他比谁都知道人究竟有多可怕。   迪西亚挂着笑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他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一会,才冷着嗓子说:“你想清楚了?”   “公爵大人还有什么指教?”风枕眠丝毫没把迪西亚的威胁放在眼里。   “好得很。”迪西亚被气笑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十天之后,公爵继承人传位仪式,阁下会来参加吧?”   风枕眠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不过并没有显露出来,依旧笑着说:“如果公爵大人盛情邀约的话。”   迪西亚被他气得不轻,带着仆人浩浩荡荡离开。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风枕眠的脸黑了下来。   “十天后。”他重复了一次这个时间,“迪西亚不知道我们听见了他的对话。”   所以才会在说出这个日期时,脸上带着洋洋得意。   如果他们真的一无所知,十天后看到出现在传位仪式上的是个陌生人的话,肯定会找迪西亚要个说法。   “而那时他抛出卢迪克的尸体……”   风枕眠都不敢去想那时迪西亚的表情会有多得意。   “这个十天,恐怕是卢迪克的生命倒计时。”说完,风枕眠又皱起眉,“就算他有了私生子……至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死手吗?”   “人类嘛,做什么都不奇怪。”晏清怕冷,迪西亚走后,就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只露出双漂亮的眼睛。   晏清觉得人类真是极端。   有的能以血肉之躯生生为同胞开辟一条血路,有的卑鄙至极,因一己之私导致生灵涂炭。   说完,晏清又想到什么,很久都没在说话。   风枕眠正思考着该怎么拯救卢迪克,并没有注意到晏清的异常。   房间陷入沉默,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枕眠才轻声开口说:“或许卢迪克命中,有此一劫吧。”   卢迪克本人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依旧沉浸在父亲嫌弃自己是个废物的情绪中,但又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风枕眠,于是伪装成一副开朗乐观的模样。   甚至,还邀请风枕眠他们出门去玩。   “来首都城肯定得好好玩啊!”他是这么说的,“难道还有比我更知道去哪吃喝玩乐的天选导游吗?”   风枕眠犟不过他,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点头答应。   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遇到了数不清的埋伏与刺杀,好好的散心愣是成了逃命。   “风哥。”即使有风枕眠和晏清保驾护航,卢迪克也受了不少的伤。   他靠在石壁上,灰头土脸的,完全看不出出门前的模样。   手臂上还流着血,那条伤口深可见骨,可见下手的人有多狠。   卢迪克毫不怀疑,但凡风枕眠晚将他拉开一秒,自己的手臂肯定会被那个杀手砍断。   “别管我了。”卢迪克脸色苍白,“这么耗下去你们也会死的。”   风枕眠和晏清再怎么厉害,也扛不住对面的车轮战。   风枕眠也受了不少伤,他一手给自己受伤的手臂缠着纱布,然后低头叼着纱布一端,飞速打了个结。   “艾尔尼斯可没有丢下同伴的学生。”风枕眠将伤口包扎完,又朝着卢迪克走了过去,飞速给人上药,包好伤口,“有点疼,忍忍。”   卢迪克疼得龇牙咧嘴,还有闲心开玩笑,“哥,你这药没毒吧?”   “也就让你断一只手而已。”风枕眠没好气怼了一句,在卢迪克旁边坐下。   山洞里没什么光,风枕眠掐了个诀,火光将黑暗划破,卢迪克看见了风枕眠那张和自己一样灰头土脸的脸。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风哥,你好狼狈啊。”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你也没好到哪去。”   “是啊。”卢迪克应了声,还笑着,“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么狼狈。”   即使风枕眠什么也没说,他也知道,这些刺杀都是冲着他来的。   “风哥,别管我了。”卢迪克低下头,难得认真,“我知道你不想丢下我,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也不知道迪西亚哪找来的刺杀团队,除了一些心狠手辣的高阶修士,还有一堆……怪物。   它们并不是人,也不是异兽。   像是二者结合的产物,身体是东拼西凑起来的。   这些怪物是这次刺杀他们的主力军,也是将他们搞得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它们不怕死也不怕疼,数量极多,修为也不低,一个倒下另一个就接上,前仆后继,没有尽头。   就连晏清都被他们搞得精疲力尽,更别说风枕眠和卢迪克了。   “你说不行就不行?”风枕眠嗤笑一声,“卢迪克,你是在否定我吗?”   没等卢迪克回答,他又开口,“这是第几天了?”   逃命模糊了日夜,卢迪克想了好一会,“应该是第六天了。”   他们居然已经被追杀了这么久。   风枕眠拧眉看着窗外,心越来越沉,“第六天啊……”   距离迪西亚口中的第十天越来越近,只怕这进攻的攻势会比前几天更加猛烈。   事实证明风枕眠的担忧并没有错。   之后几天来追杀他们的怪物更多了,晏清在前几波刺杀中筋疲力尽,被风枕眠勒令回虚空戒中修养。   眼下,只有他和卢迪克两个人。   风枕眠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真是厉害,居然能带着卢迪克从那群怪物中杀出重围。   他的一袭白衣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曦辉上也满是血污,周身更是数不清的残肢碎骸。   “唔……”   腥甜涌上喉头,风枕眠吐出口血,握着剑的手都在打颤。   “第几天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好像下一秒就要在风中消散了。   “第八天了。”卢迪克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几天风枕眠都在为了他浴血奋战,明明卢迪克才是那个被刺杀的人,但风枕眠反而伤得更重。   卢迪克只是看上去傻,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他忽然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风枕眠还擦拭着嘴角涌出的血,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卢迪克一眼,又收了回去。   他颤巍巍起身,走到没被血污染的地方跑腿坐下,调理着自己紊乱的经脉。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在卢迪克以为风枕眠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又开了口,“卢迪克,我说过,你是我朋友。”   “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卢迪克低头,“你帮我,是个亏本生意。”   “若是朋友之间要计较这些,人活着未免也太累了些。”风枕眠没睁眼,依旧运着功,让灵力冲刷自己的四肢百骸,“交朋友不是做买卖,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同样待你。”   或许在课业方面卢迪克的确给不了他什么助力,但在其他方面,卢迪克曾给过他很多帮助。   在风枕眠没暴富以前,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带风枕眠见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学院里大部分同学对东方交换生很友好,但架不住有些极端分子,想仗着自己的家世对风枕眠实施校园霸凌。   但都被卢迪克阻止了。   甚至风枕眠是在很久以后才无意中知道的这些事情。   “可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卢迪克皱眉,“只要你愿意,会有很多人前仆后起帮你做这些事。”   “所以呢?”风枕眠终于睁开眼,“你是因为我是风不渡的转世才总帮我的吗?你对我有所图还是有所求?”   卢迪克一下急了,“我没有!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风枕眠很好相处,虽然有些时候没什么情商,嘴也欠欠的,但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卢迪克在和他的相处中很舒服,自然也对这段友谊上心了不少。   “所以,你没有什么图谋,我为什么要有。”风枕眠看着他,“卢迪克,你在不自信什么?”   卢迪克低下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有点不配。”   风枕眠是风不渡的转世,是人人敬仰羡慕的天才。   而他只有个公爵之子的身份。   很多时候卢迪克和风枕眠他们站在一起,都觉得自己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不等风枕眠说话,那些动静又一次从不远处传来。   风枕眠脸色一变,正准备握剑,曦辉却是被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抢了过去。   “也该到我了吧?”晏清终于从虚空戒中跑了出来,眼下虽然不是全盛状态,但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掂了掂曦辉,也没给风枕眠拒绝的机会,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晏清他会用剑吗?”卢迪克一脸呆滞,这么久了,他只看过晏清用藤蔓。   风枕眠也很懵,“我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晏清不是那种会乱来的性格,既然拿了剑,肯定是会用的。   然后,他看见晏清走进怪物堆里,长剑流光闪烁,精灵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一剑朝面前的怪物挥了过去。   只听见“轰”的一声,那怪物裂成好几块,落在地上时发出阵沉闷的声响。   随后,晏清手腕转动的越来越快,身影在那些庞然大物中不断穿行,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卢迪克嘴巴大张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晏清的剑术,这么厉害的吗?”   风枕眠没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晏清。   他还盘着腿在调养生息,表情却是逐渐奇怪,“阿晏他……”   他怎么会自己的招式?   那些剑术,有的是青云宗独门秘籍,有的是景辞多年研究。   还有的是风枕眠自创。   他并没有教过晏清,他是怎么会的?   疑惑又一次从心底升起,风枕眠想到了风不渡,但念头刚出来又将其打消了。   前世的他怎么可能会今生的剑法。   眼下明显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风枕眠一边注视着晏清,一边继续运功恢复实力。   “晏清好厉害。”卢迪克目瞪口呆,看着最后一只怪物碎裂倒地,晏清帅气收剑,嗓子上下滚动了一下。   “收收。”风枕眠没忍住,“厉害也是我的。”   卢迪克一真无语,“我也没想和你抢啊。”   虽然他和晏清建立过投喂垃圾食品的革命友谊,但也没少被晏清揍。   光是回忆起来卢迪克就感到一阵疼。   这里明显是不能继续呆了,等风枕眠调息结束,他们马不停蹄离开这里。   第九天,来刺杀的怪物比之前更多。   风枕眠和晏清受了不少伤,还是带着卢迪克逃走了。   第十天,风枕眠看着那乌泱泱的怪物群,心不断下沉。   迪西亚,是真的想让卢迪克死。   “风哥……”卢迪克何曾见过这阵仗,之前那规模的怪物潮都让他们如此狼狈……   这么多怪物,只怕他们会死无全尸。   卢迪克脸色惨白,不过被血污填满,看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再次吐出那句话,“别管我了风哥……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必要为我把命搭在这……”   风枕眠的未来不可限量,绝不能因为他在此断送。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风枕眠握紧曦辉,看着那些怪物,眸中没有一丝惧色。   那身被血染红的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风枕眠腰背笔直,生生用肩膀抗住生死。   “一群怪物罢了。”风枕眠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卢迪克震惊得不行,偏偏晏清一脸习以为常,站在风枕眠身旁同人并肩而立。   然后,他听到风枕眠轻飘飘的声音继续响起,“路被挡住,那就从他们的尸体上跨过,再走出一条路。”   -   公爵城堡。   今日是继承人传位仪式,冷清的城堡格外热闹。   大厅中,宾客往来,觥筹交错。   “没想到公爵这么快就要把他儿子推到台前了。”一个宾客说:“还以为他会再等两年。”   “听说公爵的那个孩子,没什么天赋啊。”另一个宾客低声说:“他是怕再等几年会丢脸吧,毕竟现在还能推给年纪。”   “奇怪,我怎么听到的是他儿子挺有天赋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迪西亚公爵的那位独子,而此刻,迪西亚正呆在密室中,看着面前的男人。   “大人。”他对这人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公爵大人的架子,“您确定,这样真的行吗?”   “你在质疑我?”眼前的男人带着银白色面具,赫然是造神会的天恩大人。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带着笑意,但迪西亚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造神会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那三位大人都不常出现,但大家最害怕的,都是天恩。   “不敢。”迪西亚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比之前在晏清那里直面死亡恐惧时还害怕。   他也觉得屈辱,可在造神会面前,死亡反而是一种幸运。   若成了实验体,便是生不如死。   “只是这关系着圣亚帝国的颜面。”迪西亚咬着牙开口,“若是不能除掉卢迪克,让他活着跑了回来……”   “那又如何?”天恩看着他,唯一露出的眼睛和声音形成反差。   迪西亚身体僵硬,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天恩也没打算把人吓死,见迪西亚抖成筛子,他直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只要你不认,谁能证明他是‘卢迪克’?”   这话点醒了迪西亚,他后知后觉附和,“是啊……”   随即又想到什么,“可今天宴会里的宾客,还有些是他曾经的朋友。”   “朋友而已。”天恩侧眸看他,“利益面前连父子都没有,哪还有什么朋友。”   “公爵大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迪西亚被他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但顾及着什么,竟是硬生生忍住了。   随后,他又问:“那风枕眠怎么办?”   那人不为利益所惑,甚至坚定站在卢迪克那边。   “他啊。”天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耸了耸肩,“他肯定会破坏你计划的。”   之前他本想杀了风枕眠,却没想到居然有个黑袍人护着那人。   那黑袍人并不是造神会的成员,但对造神会的事似乎特别熟悉。   就在天恩准备出手时,那人忽然出现打断了他。   “你果然还是动手了。”那人的语气似乎还挺无奈的。   “你是谁?”天恩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男人没回答他,藏在黑袍下的手又透明了几分,“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你最好收起自己的心思。”   他语气淡然,却让天恩不寒而栗,“风枕眠不是你能动的。”   天恩没说话,明显是不死心。   他活着就是为了杀掉风枕眠,可这人却告诉他,风枕眠不是他能动的。   “动了又怎样?”天恩忽然笑了,“还有什么代价,是我付不起的吗?”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失去了太多。   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包括他这条命。   “你确定自己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吗?”男人不为所动,张了张口,叫出一个名字。   天恩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你怎么会知道?”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你知道……你也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男人只留下一句“动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就转身离了开。   天恩盯着风枕眠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动手。   思绪回笼,天恩看着迪西亚紧皱的眉,淡淡开口,“一个风枕眠能翻起多大风浪。”   这话说出来天恩自己都不信,毕竟他已经亲身体验过那人的搞事能力了。   但迪西亚不知道,所以很好忽悠。   “而且,有造神会给你兜底。”天恩笑了笑,“你怕什么?”   可能是天恩的话给了迪西亚底气,他还真自信上了。   刚好继位仪式即将开始,他没再耽误时间,同天恩告别以后就回到了大厅。   这场闹剧天恩也想观看,藏了气息混在人群中。   原本热闹的大厅在迪西亚和他的私生子出现的那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盯着出现在二楼的迪西亚,以及他旁边那个带着面具的青年。   “感谢诸位拨冗莅临,参加犬子的继位仪式。”迪西亚又恢复了自己公爵大人的姿态,平淡从容的主持着这场宴会。   他吐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大致是说了一下自己的雄厚实力,然后拉过一旁带着面具的私生子,语气温柔,“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卢迪克。”   话还没说完,城堡的大门被人踹了开。   满身血污的卢迪克连滚带爬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道:“爸!我回来了!”   大厅鸦雀无声,迪西亚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随即慢慢消失,脸色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也不知道是谁最开始说了句话,原本安静的大厅突然沸腾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又出现一个孩子?”   “我以前见过卢迪克……虽然出来的这人灰头土脸了一点,但的确他才是卢迪克……”   “他是卢迪克?那台上的那个人是谁?”   ……   各种议论声混杂,一时间,大厅比菜市场还要吵闹。   卢迪克呆愣愣看着二楼的迪西亚,又看了看他旁边那个带着面具的人,不知所措。   “爸?”卢迪克叫了一声,“他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了,风枕眠已经帮他包扎了不少,晏清也给他治疗了好几次。   可在那种程度的追杀下,他依旧伤痕累累。   之前华丽的宫廷服成了乞丐装,一道血痕贯穿脸颊,那是最新的伤口。   “来人。”迪西亚当机立断,“把这个疯子给我拖出去。”   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公爵,迪西亚反应迅速,“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碰瓷公爵府。”   卢迪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迪西亚,“爸?你在说什么?”   他往前,侍卫的刀架在他脖颈上。   卢迪克无法,只能停下脚步看着迪西亚,“我是卢迪克啊……”   他只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巨大的恐慌在心中弥漫开来,卢迪克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   “放肆!”迪西亚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他看向卢迪克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比看陌生人还冷漠。   那些宾客不明所以,但顾及着迪西亚背后的势力不敢说话。   “我的儿子卢迪克就站在我旁边。”迪西亚将旁边带着面具的人拉到身侧,抬手揭开了那人的面具,“看清楚,这才是我的儿子,卢迪克!”   卢迪克看着那个“卢迪克”,表情更呆滞了。   那是……之前和他打擂台的人!   凯特魔法学院的卢卡。   当时那人对他的嘲讽还在耳边回响,卢迪克后知后觉感到了一股凉意,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是你……”他不明白,“怎么会是你?”   难怪那天这人会对他恶言相向,难怪这些天迪西亚如此待他。   原来……   原来他早就被放弃了。   “爸爸……”卢迪克低下头,忽然笑了。眼泪不断落下,将脸上早就干涸的血迹冲走,成了两行血泪,“我让你失望了,对吗?”   是因为他一直达不到迪西亚的期望,所以才有了卢卡,对吗?   卢迪克又哭又笑,表情精彩极了。   迪西亚脸色更难看了,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他扔出去!”   握着栏杆的手握紧,泛白的指节表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厌恶。   没想到派出去那么多杀手都没弄死卢迪克。   这人还真是命大。   那些侍卫又一次动了起来,卢迪克擦了擦脸上混着血的眼泪,缓缓拔出自己的重剑,“今日就算是死在这,我也得死个明白。”   他看着迪西亚,头一次在父亲面前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迪西亚心下一沉,再次扬声呵斥,“愣着干嘛!还不把他拿下!”   大厅一下乱了起来,卢迪克经过长达十天的逃亡,本就疲惫不堪。   在这些公爵府精心培养的侍卫手下根本撑不住几招,他很快就被打趴下了。   “噗——”   腿弯被人重击,卢迪克当时就跪在了地上。   真狼狈啊。   卢迪克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个苦笑,也不知道风枕眠他们怎么样了。   两人拼命给他断后送他回来,肯定想不到最后会成这模样吧?   “父亲。”就在迪西亚准备让侍卫杀了卢迪克时,一直没说话的卢卡忽然开口。   他按住迪西亚的手腕,嘴边挂着浅浅的笑,“要不让我来吧。”   迪西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退后。   卢卡站在方才迪西亚站的位置,看着台下惊魂未定的宾客,“诸位,很抱歉。”   他的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仿佛真的是世家大族培养了多年的贵公子。   只有曾经和他交过手的卢迪克知道,那副皮囊之下,藏着颗多狠毒的心。   “今日是我的继位仪式,本想着同大家一起分享这个喜悦,所以安保方面疏忽了些,才让这位混了进来。”   他看着卢迪克,嘴边笑意不减,“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冒充我,不过我父亲向来宅心仁厚,只要你说出背后主谋,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卢卡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说,是谁派你来的?”   不过几句话,就将卢迪克塑造成了一个故意破坏继位仪式的反派形象。   “有没有人派我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卢迪克冷笑,“卢卡,我的名字好用吗?”   卢卡眸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变成笑脸,“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他飞身下去,抓着卢迪克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可惜,我本来是打算放过你的。”   如果卢迪克不回来,不在宴会上闹这一出,他还能留这人一条命。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卢卡掐着卢迪克的脖颈,手上越来越用劲。他看着那人惨白的脸色,心中升起些愉悦感,开口时声音还带着笑意,“诸位,我父亲平日里平易近人惯了,大家可能也都忘了……这里是公爵府!”   他将卢迪克摔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大厅。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卢卡拔出身旁侍卫的刀,“今日我便用你的人头,为公爵府立威。”   剑芒折射出冰冷的光,卢迪克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   他想伸手去够自己的剑,可抓了好几次都没抓到。   下一秒,剑尖没入胸膛。   卢卡握着剑柄狠狠转动了两圈,看着卢迪克狰狞的脸,心情愉悦。   他忽然弯下身,凑在卢迪克身边说:“上次你被我打得不成人样,这一次……依旧如此。”   说完,卢卡拔出剑,猛得刺在了卢迪克试图够剑的手上。   又是一声惨叫,卢迪克疼得冷汗直流,视线都变得模糊。   他下意识朝迪西亚看去,那人还是站在二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一二楼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卢迪克。”迪西亚淡漠开口,“别玩了,继位仪式还有很多流程要走,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卢卡应声,“知道了,父亲。”   剑再次被拔出,带着一连串血珠。随后,剑尖又一次没入卢迪克的手腕。   “真可惜,还想多玩玩呢。”卢卡将卢迪克的手腕划出条口子,压低了声音说:“就这么杀了你好像太便宜你了,你说,我把你的手筋脚筋挑断,然后把你关在地窖里,做成人彘怎么样?放心,我会天天来看你的。”   毕竟没有观众,会少很多乐趣。   那些宾客依旧在蒙圈,迪西亚看了眼时间再次催促,“卢迪克,快一点。”   “哈……”卢迪克最后一点期望也随之破灭,他忽然笑了起来,几近疯魔。   大厅本来就没什么声音,卢迪克的笑声在其间回荡,莫名瘆人。   迪西亚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正准备说什么,卢卡就加快速度,将剑尖对准卢迪克的心脏。   落下的瞬间,一把飞刀以极快的速度从门外飞来,将剑身斩成两段。   紧接着,大门被人踢了开,风枕眠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好意思,换了个衣服耽误了点时间。”   他从门口缓缓进来,理了理自己身上崭新且华丽的红白色外袍,“呦?看着我干嘛?总不会是在等我吧?”   “风哥……”卢迪克睁眼看着他,眸子宛如死水。   风枕眠本来还笑着,可看着卢迪克流血的手腕以及下面断掉的手筋,笑容逐渐消失。   “公爵大人。”他抬头看着二楼的迪西亚,“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杀害亲子为自己的私生子铺路也就罢了,现在竟是直接让私生子取代亲子的身份……如此罔故人伦,就不怕遭报应吗?”   风枕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迪西亚就变了脸色,他心道不好,毫不犹豫按下了手边的按钮。   一楼,卢卡还一脸怨恨地盯着风枕眠。   就是这人当众将他打成重伤。   让他像条死狗一样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卢卡握紧断剑,眸子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那个阵法铺天盖地,却并不是什么杀阵,而是一个转移魔阵。   “阿一,去抹掉那些宾客的记忆。”迪西亚淡淡开口,身后空气波动了一瞬,一个身影消失不见。   城堡中只剩下了他们几个,晏清板着脸治好了卢迪克身上的伤,正想替他将伤痕抹去,却被卢迪克拒绝了。   “留着吧。”卢迪克好像一下长大了,眸子里死气沉沉,“给我长个记性。”   原来,亲生父亲也不是可以相信的人。   “风枕眠。”没有了其他人,迪西亚也卸下了伪装,他站在二楼,身旁两侧分别出现了6个带着面具的修士,“我给过你机会了。”   “这么多人里,只有你一个不识抬举。”   认识卢迪克的人很多,但除了风枕眠,没有人会拆穿迪西亚。   因为他们都忌惮着这个世家大族的底蕴。   风枕眠没说话,倒是治好伤的卢迪克开了口。   “爸。”他沙哑着嗓音,看着与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迪西亚,“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他?   为什么要找一个人来代替他?   曾经几十年的温情,难道都是迪西亚装出来的吗?   “迪西亚家族不需要废物。”迪西亚看都没看他,“你没有能力,自然该把位置让给能者。”   卢卡笑了笑,用那种蔑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卢迪克一番,“也不知道你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   “那么多天才地宝,就算是虚高的修为,也该到中阶后期了。”   可卢迪克到现在都是个中阶初期。   “所以,你就放弃了我,对吗?”卢迪克看着迪西亚,等待那个答案。   迪西亚本来不想回答,但转念一想,反正也不会让卢迪克活过今天,让人死个明白也算是圆了父子一场。   “在卢卡比你先进阶成中阶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被放弃。”迪西亚笑了笑,“否则圣亚帝国的魔法学院那么多,我为什么要送你去艾尔尼斯?”   艾尔尼斯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学院,可它学生的死亡率也很高。   倒不是他们护不住学生,主要是能进入艾尔尼斯的都是天才,而天才向来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他们总是作死,根本不给老师保护他们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学院,只有艾尔尼斯有那么多校规的原因。   “还以为你能死在学院里。”迪西亚淡淡开口,“没想到你命还挺大。”   卢迪克没想到迪西亚那么早就放弃了自己,他缓缓张开干裂的唇,什么话都没说。   “杀了他们。”迪西亚挥手,身后十二道人影骤然消失,又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难过吗?”风枕眠拔剑,偏头看着卢迪克。   卢迪克点头,人心都是肉长得,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想报仇吗?”风枕眠又问。   卢迪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想。”   “那就去吧。”风枕眠将剑插在地上,黄金打造的地板出现不少裂纹。   他两手置于胸前,迅速结印,“将他们加在你身上的痛苦,通通还回来。” 第九十一章   所有人都说风枕眠善良, 可他自己不那么觉得。每个人心中都有个衡量善恶的天平,风枕眠自然也有。   他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无关善恶,只论对错。   脚下符阵成型, 罡风四起。   “七星绝杀阵,阵起!”风枕眠大喝一声, 符阵中七个亮起的点按北斗七星状排列。   而每一个点中都有一个握着剑的虚影, 带着森森杀意。   随即,风枕眠口中又念念有词, 叽里呱啦吐出堆卢迪克听不懂的东西。   “借,离火。”   几团青紫色的火焰浮现在空中,明明是火, 却没有一点温度。   反而带着无尽的寒意。   那十二个人被阵法困住, 离火也围绕在他们身旁,虎视眈眈。   “愣着干嘛。”风枕眠说:“还不快去。”   他将地上的重剑踢起来,递给卢迪克, “你的仇,得你亲手报才行。”   卢迪克愣了一下, 接过剑时眼神都坚毅了不少,“谢谢。”   说完, 他握着剑朝迪西亚和卢卡走去。   晏清没什么事做,索性在一旁当起观众,“他能行吗?”   杀了迪西亚倒是容易,但卢卡之前就将卢迪克打得落花流水……   “不行也得行,他要是不亲手为自己报仇,这会是他一生的心病。”风枕眠在那些人准备破阵的瞬间, 又一次结印,“天雷, 落!”   噼里啪啦的雷声不断响起,那些被困在阵中的人先是一惊,随后又笑了起来。   “笑死我了,区区一个中阶修士还学别人召唤天雷?”   “噗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我今年看到的最大的笑话。”   嘲笑声此起彼伏,风枕眠却毫不在意。   自他第一次召唤出天雷,元气大伤后,就没再继续尝试召唤天雷。   本想着放假是段轻松的日子,没想到一直打架。   身体里的灵力被淬炼得愈发纯粹,风枕眠感觉自己的修为也如溪流汇入湖海。   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尝试。   雷声响起时,那些笑声消失了。   迪西亚好歹是圣亚帝国的公爵,他身边请来保护自己的人自是个顶个的高手。   但没有一个修士是不畏惧天雷的。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修士在晋升之时死在天雷之下。   所以在雷声出现的瞬间,他们都条件反射开始发抖。   “不可能!”其中一个修士怒吼,“你只是个中阶修士,怎么可能召唤得出天雷!”   “就是!”另一个脸上惊恐,嘴倒是挺硬,“弄虚作假!兄弟们,杀了他!”   那些人基本都是高阶修士,一窝蜂朝风枕眠冲过来,离火和符阵还真挡不住。   不过天雷刚好在这时落下了。   风枕眠看着那些修士在天雷中惨叫,抬手一挥,将离火送了过去。   “不可能……”其中一个修士怒吼,“你一个中阶修士,怎么可能召唤出天雷?”   风枕眠歪头看着他,一脸无辜,“或许,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他到底是个中阶修士,同时召唤出这么多东西也是风枕眠的极限了。   天雷,符阵,离火的确能伤到他们,甚至能重伤一些修为不稳的人,但这还不够。   所以在那些人快要冲破符阵时,他非常自觉躲到晏清身后,无辜且委屈地开口说:“阿晏,他们欺负我。”   另一边。   卢迪克提着剑,朝迪西亚一步步逼近。   身边没有了那十二护卫,迪西亚明显有些害怕,但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后手。   “你想做什么?”迪西亚看着他,“卢迪克,你想弑父吗?”   “不是你先杀我的吗?”卢迪克笑了一声,“父亲,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啊。”   迪西亚盯着他,表情阴恻恻的,“我是你父亲,你的命是我给的,自然也能收回去。”   之前他也犹豫过,毕竟培养了卢迪克这么多年。   但卢卡搭上了造神会,自己的灵根被改造后修为飞升不说,还能让他也接受改造。   迪西亚在这个平庸的境界呆了太多年,时间也没抹平他对能力的渴望。   更何况,修为升阶不仅仅是让他更有能力,还能给他更长的寿命。   他,没有选错。   “是吗?”卢迪克看着他,那道伤痕依旧贯穿脸颊,把和迪西亚相似的部分生生斩断了。   卢迪克又笑了起来,“所以,前面的几十年你又何必演戏呢?”   不给人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你废话真多啊。”卢卡弹了弹自己手中的剑,风枕眠不在,他自是不将卢迪克放在眼里。   “留着你演戏当然是因为还需要你帮我挡灾啊。”   卢卡也曾怨恨过,为什么卢迪克能顶着公爵独子的身份享受众人拥戴,而自己只能顶着私生子的头衔,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   可他发现卢迪克每年都会遭遇很多刺杀以后,再也没抱怨过。   虽说私生子的名头的确难听,可他享受着迪西亚的宠爱,拥有所有卢迪克拥有的东西,还不用承担身份带来的危险。   “还得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么多的刺杀。”   树大招风,尤其是他们这种贵族。   不仅拥有权势,享受着顶级资源,还有数不尽的金钱上供。   在这阶级分明的国度太多,自然会成为那些一无所有之人的眼中钉。   这些年,卢迪克遭遇的刺杀,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有一百多场。   “是这样吗?”卢迪克看着迪西亚,“父亲。”   迪西亚懒得继续演戏,“是。”   他看着卢迪克那双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的眸子,“装了这么多年慈父,我也累了。”   迪西亚和卢迪克的母亲是家族联姻,他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感情。   “亏得你那个短命的妈死得早。”迪西亚冷笑,“不然我还得多处理一个她。”   说完,迪西亚朝卢卡扬了扬下巴,“赶紧处理掉他。”   风枕眠和晏清同下面的十二护卫相互制约,眼下卢迪克只有一个人。   他根本不是卢卡的对手。   迪西亚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只要卢迪克死了,就算风枕眠想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卢卡也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提剑就朝卢迪克攻去,还不忘出言嘲讽说:“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和我交手?是上次被我打得不够惨吗?”   刀剑碰撞,发出阵刺耳的摩擦声。   楼下,晏清借了风枕眠不少修为,天雷升阶,让那十二护卫折损大半。   离火和阵法也随之破碎,风枕眠正提着剑同其中两个护卫打斗着。   那俩都是高阶修士,这大概是步入高阶后他们头一次这么狼狈,一个个都起了杀心,下手格外狠。   风枕眠提剑挡住一击,“剑诀,风起。”   剑芒扫过,狂风呼啸。   城堡因他们激烈的打斗塌了大半,各色华光碰撞,一时间也不知道谁占了上风。   “阿眠。”晏清倒是没做什么,用藤蔓捆住剩下几个修士,准备等风枕眠打完以后在给人练手,“卢迪克真的可以吗?”   只片刻,卢迪克身上就多了很多伤口。   “相信他。”风枕眠挡住一个护卫迎面而来的一剑,用了几分力气将其震开,随即一个旋身正正踢中身后那人的胸口。   “不到逼不得已,不要出手帮他。”   自己亲手报仇和被别人帮着复仇,是两种概念。   卢迪克本就成了乞丐装的衣服更加破碎,他被卢卡打飞,撞断了两根柱子。   “唔……”五脏六腑仿佛要碎了一样,卢迪克疼得呼吸都快消失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他脑子乱糟糟的,各种画面混杂,飞速从脑海中闪过,有曾经和迪西亚的幸福时光,也有后来他的嘲讽,还有卢卡那些恶毒的话语……   到最后,成了风枕眠。   画面最后,是风枕眠握着剑面对那些怪物,说带他杀出条回家的路的画面。   “我不能……”他手指动了动,“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   他要为自己报仇,他不能对不起风枕眠给他杀出的这一条血路。   仇恨在心中不断汇聚,卢迪克慢腾腾抬起头,看着卢卡不屑一顾的背影,站了起来。   卢卡是真的没把他放在眼里。   手中的剑被抛出去,直直朝着卢迪克在的地方飞去。   他本想以一个帅气的姿势结束这场闹剧,却不曾想卢迪克又一次挥剑,将他刚刚扔出去的剑砍成两段。   随后,卢迪克周身被一道莹黄色的光包裹,身上的伤口也在光芒之下缓缓愈合。   他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破了。   从中阶初期跨越到中阶中期,卢迪克努力了十年都没做到,没想到最后在这种情况下做到了。   察觉到卢迪克突破,晏清抬手,藤蔓飞出,挡住了卢卡疯狂的袭击。   直到那道莹黄色的光芒消失,卢迪克修为稳定下来,他才收回手,继续看风枕眠解决剩下的护卫。   “突破了又如何!”卢卡咬牙,没想到卢迪克命这么大,“突破了你也是个废物,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身上还有很多迪西亚给他的顶级法器,就算是和中阶后期也有一战之力。   手中一道华光闪过,卢卡握着根晶莹剔透的鞭子再次朝卢迪克攻了过去。   而这一次,卢迪克扔掉了手里的剑。   重剑是他的武器,也是陪伴了他多么的战友。   可他不适合重剑。   卢迪克本就不灵活,被重剑限制后更加笨重,这也导致每次打斗中,他总是落于下风。   “没有武器还和我斗?”卢卡脸色沉了下去,“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卢卡和卢迪克的战斗再次打响,楼下,风枕眠的战斗却是接近尾声。   杀掉最后一个护卫时,风枕眠的手都在发抖。   “还好吗?”晏清急忙扶住他,这人之前同怪物缠斗了整整十天,来之前强行嗑药恢复实力,结果又整了那几出。   如果风枕眠是个游戏人物的话,他的蓝条已经空了好几次,血条也多次掉下安全线了。   “没事。”风枕眠摆摆手,还想耍个帅,结果被晏清阻止了。   精灵回蓝,啊不,是恢复能力比他强很多。他们生于草木长于山川,只要在自然之内,永远都是被偏爱的那个。   “何必呢。”晏清看着他这模样叹了口气,“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风枕眠靠着他,听见这话嘀咕道:“可帅是一辈子的事。”   他召唤天雷,提剑斩杀的模样多帅啊!   晏清嘴角一抽,竟是找不出反驳的话。   二楼的打斗声不断传来,晏清抬头,看着浑身是血的卢迪克和受了点伤的卢卡,“卢迪克好像快不行了。”   他刚刚进阶,肯定是比不过已经在中阶中期很久的卢卡。   更何况那人还有顶级法器。   “他可以。”风枕眠摇头,“你要相信一个想复仇的人的决心。”   话虽如此,但风枕眠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卢迪克。   他的模样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尤其是和卢卡对比。   “呵,废物永远是废物。”卢卡被卢迪克划伤后很是恼怒,下手时也狠了不少,“你这种废物,就算是突破也该呆在垃圾堆里!”   “该结束了。”   卢卡朝着卢迪克伸手,鞭子在接近卢迪克的瞬间变成了一把剑,贯穿那人的胸膛。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卢迪克并没有躲。   他握住那柄插在胸口的剑,“是啊,该结束了。”   卢卡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低下头,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符阵。   “这是我唯一从风哥那学会的符阵。”卢迪克看着他笑,“也是我第一次画成功。”   用血刻下的每一笔都带着恨。   刺目的光亮起,卢卡发出声惨叫。   他的眼睛被符阵的光芒灼伤,眼下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而那股灼烧感还在继续,他像烧烤架上的烤肉,皮肤开始溃烂。   下一秒,卢迪克拔出胸口的剑,狠狠刺入卢卡心脏。   接着,狠狠捅了好多次,直到那人的心脏被彻底捅碎才停手。   “咳…咳咳咳……”   卢迪克咳出不少血,他有种自己的血要在今天流干的感觉。   缓了好久才又站起身,看着迪西亚说:“到你了,我亲爱的……父亲。” 第九十二章   这一刻的卢迪克, 像从地狱中爬回来的修罗。   迪西亚被他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在呼救的卢卡,转身就准备逃跑。   可回过头, 看见不知什么出现在那的风枕眠和晏清。   身后是浑身是血的卢迪克。   前后夹击,迪西亚终于生出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你们想做什么?”他的修为甚至比不过卢迪克, 此刻同时面对三人, 难免生出畏惧。   “之前你想对我做什么呢?”现在的卢迪克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呆呆傻傻的模样了,那双眸子宛如死水, 翻不起一点波澜。   迪西亚看着他不断逼近,也跟着不停后退。   “父亲,我好疼啊。”卢迪克看着他, 发出阵诡异的笑声。   随后, 他没再给迪西亚说话的机会,捡起地上染血的剑,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手不停朝迪西亚挥去。   一下, 一下,又一下。   每个动作都没有章法, 无招,自是不能拆招。   “迪西亚还挺平静。”风枕眠手依旧抖得和得了帕金森似的, 他想了想,又觉得奇怪,“不对啊,这么大个公爵府,就十二个保镖?”   那十二个高阶修士如果知道自己被称为保镖,估计能当场气活过来。   “迪西亚留了挺多后手的。”晏清说:“那十二个人身上都有顶级法器, 而且……”   而且高阶修士自爆,除了晏清估计都得死在这。   “但他们好像被人下了咒, 战力削弱了很多。”晏清也觉得奇怪,“公爵府的护府大阵也被人破坏了,感觉像是有人在帮我们。”   风枕眠先是恍然大悟,难怪他今天能团灭那十二个高阶修士,感情是人家被套了debuff。   而后也跟着疑惑,“谁干的?”   难不成迪西亚得罪的人太多,刚好选在了今天报仇?   晏清摇头,“我没在这察觉到其他人。”   “卢迪克的复仇之路,还挺坎坷。”风枕眠又一次磕了药,看着瓶子里寥寥无几的丹药一脸肉疼,“这些丹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   丹药用的都是天才地宝,入口的瞬间就感觉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过,风枕眠也没耽误,当即运功打坐,炼化丹药。   晏清则是在旁边给他护法,顺便看着那边的卢迪克。   虽说迪西亚修为不行,但装备属实是多。   他就像游戏里那种技术不行的氪金大佬,抬手就扔出件橙武,打得人措手不及。   身上的幕天甲刀枪不入,卢迪克每一刀劈下去都像是砍在石头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而迪西亚手中的长枪更是离谱,能够无视空间距离造成创伤,这也意味着卢迪克不管距离迪西亚多远都能被划伤。   “还行吗?”晏清皱眉看他,“要不要帮忙?”   卢迪克又被捅了一枪,肩膀上一个血淋淋的骷髅。   “不……”他握着剑站起来,眸子里格外坚定,“我可以的。”   他上学的时候,老师曾教过一个诀术,是缴收别人法器的。   不过他当时没好好学,眼下根本想不起来。   “还有什么办法?”卢迪克不停问自己,此刻,他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年自己没有好好学习。   如果上课时他在认真一点,如果考试时他在努力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可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啊。”卢迪克张嘴,血和不要钱一样往外涌。   他想到了,最后一个办法。   “父亲。”卢迪克抬眸看着迪西亚,有不少血流进了他眼睛里,其实他已经有些看不见了。   握着剑的手比风枕眠抖得还厉害,此刻,全靠着仇恨支撑。   “你和我一起死吧。”他平静吐出这句话,而后抬手将剑插进自己心脏。   颤抖的手结出一个丑陋的印,血色的细线从他心脏处延伸,直直闯入迪西亚的心脏。   那是以血脉为媒介的禁术。   据说它的创始人是个生长在重男轻女家庭中的女孩,她受够了那种不公平的待遇,于是在某个夜里以自身血肉为介,对全家降下诅咒,   由于家人死状凄惨,一度引起轰动。   后来有不少这样的人效仿,引起了太多死亡,这一术法也被列为禁术。   卢迪克还是在家中的藏书阁看到的。   那时他未经世间苦,还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仇恨自己的家人。   如今轮到他自己,忽然就懂了。   “卢迪克!”迪西亚终于开始慌了,“你疯了?!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哦。”卢迪克脸色平静,手中的速度加快,那条血色的线愈发明显,“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但迪西亚还不想死,针扎般的痛苦从心脏处传来,疼得他差点跪在地上。   眼看着卢迪克的动作还在继续,他咬着牙艰难开口,“卢迪克,你冷静点。”   大脑飞速运转,不过片刻迪西亚就做好了决定,“听我说,卢卡已经死了,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抬手按住心口,明明那里没有伤口却疼得要命,“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现在收手,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话还没说完,迪西亚发出声惨叫。   他的心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撕开了。   “回不去了。”卢迪克心口也有个同样的裂口,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甚至是笑着的,“父亲,回不去了……”   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迪西亚在心里将卢迪克翻来覆去问候了好几遍,而后抬头看向晏清,“你不阻止他吗?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这个禁术是以自身生命作为代价的。   “我为什么要阻止?”晏清看着他,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冷漠,“他想杀你,便让他杀。”   没帮着卢迪克杀他已经算是他有道德了。   见晏清这里说不通,迪西亚又抬头朝着空气吼道:“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我死了,你想要的东西一个也别想拿到!”   空气格外安静,显得歇斯底里的迪西亚像个疯子。   他口中混着惨叫的怒骂就没停过,也不知说到了那个点上,藏在暗处的人终于现身。   “你是在威胁我?”天恩从暗处走来,银白色的面具下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迪西亚半死不活趴在地上喘气,“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死死盯着天恩,“救我!”   这副命令的语气谁听谁不爽。   天恩被他气笑了,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蹲在人面前,“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头一个敢这样和我说话的。”   禁术还在继续,甚至因为天恩的突然出现,卢迪克加快了速度。   那些顶级法器挡不住禁术,这大概也是迪西亚头一次这么狼狈。   而在天恩出现的瞬间,晏清就呈现在戒备的状态,藤蔓上长出不少尖锐的刺。   “别紧张。”天恩对他没什么敌意,毕竟他想杀的只有风枕眠,“我没想动你们。”   真动起手来,他也不一定打得过这只精灵。   所以,风枕眠到底什么时候和这精灵搞到一起的?天恩还挺疑惑,他是真不记得这人身边有只精灵。   晏清没有因为天恩的话收回藤蔓,抱着胳膊冷冷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天恩想了想,说:“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他刚刚骂了我,我给自己报个仇而已。”   说完,他抬手在迪西亚额间一点。   浅蓝色的光团将禁术中断,卢迪克遭到反噬,彻底成了血人。   晏清抬手接住了他,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注入其中。   “这能力还挺好用。”天恩看着这一幕,感慨道:“难怪造神会一直想抓只精灵回去研究。”   说完,他又看着地上的迪西亚,踹了人一脚,“起来。”   迪西亚胸口还有个大洞,滋滋冒血。   他疼得全身扭曲,当时就想掏药治伤,结果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药瓶掏出来,却被天恩一脚踢开。   “你!”他气得不行,却因为疼痛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恨恨看着天恩,“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天恩朝他咧嘴一笑,朝那边卢迪克招了招手,“小子,过来。”   卢迪克没动,漠然看着他。   “看我干嘛?”天恩无语,“又不是我把你打成这样的。”   虽然前几天追杀他们的怪物的确是他放的,但这几人又不知道。   “不想杀了他吗?”天恩诱惑,“这可是杀了他的好时机哦。”   迪西亚显然没想到天恩会说这种话,瞪大了眼睛想骂什么,却被天恩下了禁言咒。   “你……”卢迪克终于有了反应,“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过来杀了他。”天恩笑眯眯说:“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能威胁我。”   既然迪西亚那么看不起卢迪克,那他就让卢迪克亲手杀了迪西亚。   气也能把人气死。   说完,他嫌卢迪克动作太磨蹭,直接把人拉了过来。   晏清正欲动手,却被卢迪克阻止了。   “晏清。”那人同他说:“我想杀了他。”   仇恨是这世上最容易滋长的东西,尤其是在曾经美好的假面被撕破时。   晏清瞧他神色认真,便没再阻止。   毕竟风枕眠说了,如果不让卢迪克报仇,这会成他一辈子的心结。   卢迪克说了声谢谢,在天恩的指导下拿起剑,对准迪西亚的心脏落下。   “诶对对对。”天恩话还挺多,“往这刺,这样,然后这样,这样最疼了。”   迪西亚张大了嘴,血不断往外冒,却因为禁言咒发不出一点惨叫。   天恩觉得有些无聊,便将禁言咒解了。   惨叫声顿时刺穿耳膜,卢迪克吓得手一抖,又被天恩按着手臂刺了回去,“你这样可不行。”   他慢腾腾削下迪西亚的一块肉,“报仇,得用最解恨的方式。”   可惜还没等他玩够,迪西亚就死了。   “真是废物。”天恩语气有些遗憾,“这都扛不住。”   惨叫声戛然而止,因打斗变成废墟的城堡暴露在寒风中,没一会就积上了一层雪。   风枕眠终于快要炼化完那颗丹药,天恩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波动,朝这边走来。   晏清不动声色将风枕眠挡在身后,天恩见状,勾唇笑了笑,“你还真是在意他,难不成……你俩有一腿?”   不等晏清开口,天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真可惜,以后他身边可没有你。” 第九十三章   迪西亚的死给圣亚帝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迪西亚之前怕事情败露, 提前转移了那些宾客,还抹除了他们的记忆,倒是给风枕眠省了不少事。   他给卢迪克出了个招, 把锅都推给造神会——   反正那些人也不可能跳出来反驳。   在风枕眠的教导下,卢迪克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与日俱增, 甚至青出于蓝。仗着死无对证, 在皇帝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说着造神会的残忍。   大概是卢迪克往日愚蠢的形象深入人心, 皇帝对迪西亚的死没有一点怀疑。   不仅如此,作为补偿,他还降下谕旨, 让卢迪克继承了迪西亚的爵位。   如今, 卢迪克成了圣亚帝国最年轻的公爵。   “风哥……”此刻,新上任的公爵大人躺在床上,眼泪汪汪看着风枕眠。   他伤得太重, 整个人被包成木乃伊,也就五官留了孔。   看上去还挺滑稽。   “我觉得我伤得也没那种严重。”卢迪克沉默, 抿唇,露出来的眼睛写满拒绝, “要不就算了吧?”   “良药苦口。”风枕眠端着黑漆漆的中药,“你风哥熬药很辛苦的。”   放屁!卢迪克很想爆粗口,但他不敢,只能继续苦哈哈说:“可是你这药……比米利尔的毒药都让人难以接受。”   这味道,他光是闻着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它虽然闻着臭,但它效果好。”风枕眠手里的药都快凉了, 他没那么多耐心继续和卢迪克拉扯,直接一勺子怼在那人嘴里, 冷漠威胁,“敢吐出来你就死定了。”   卢迪克是真的快哭了。   但在风枕眠冷冰冰的注视下,他还是乖乖将药喝了下去。   藏在绷带下的脸皱皱巴巴的。   “这才对嘛。”风枕眠又换回和颜悦色的表情,“温柔”喂完了这一药碗。   他离开后,卢迪克一脸生无可恋。   “东方人,到底有多少折磨人的东西?”卢迪克嘴里还有中药的苦味,他想呕,又吐不出来,只能加倍痛苦。   这样的苦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   “啊——”   晏清给风枕眠喂葡萄的时候,卢迪克正艰难用被绷带缠住的爪子捧着药碗喝药。   这么苦的东西要天天喝三次也就算了,风枕眠还只给他提供了一天的喂药服务。   他愤愤喝完今天的药,难得不客气,把风枕眠和晏清请了出去。   风枕眠看着紧闭的门笑了笑,张口叼过晏清递来的葡萄朝外走去。   “你天天这样,他不会出心理问题吗?”晏清好奇,那些药本来没有那么苦,也不用喝这么久的。   风枕眠摇头晃脑,“我不这样他才容易出心理问题。”   迪西亚的那件事始终是扎在心上的针,时间或许能抹平,但最初的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   每当这种时候,风枕眠都会懊恼自己这张不会安慰人的嘴。   当然,这种时候也确实不好安慰。   不戳破还能假装坚强,戳破以后……就只能直面那片狼藉了。   风枕眠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转移卢迪克的注意力。   药虽然难喝,但效果也确实不错。   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卢迪克终于拆下那一圈圈的纱布。   重见天日的瞬间,他热泪盈眶。   风枕眠瞧见他眼泪在眶里打转,还以为这人触景生情,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卢迪克喜极而泣的声音响起,“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喝药了!”   风枕眠:……   淦。他就知道。   刚好也到了开学日,风枕眠抬手摸了摸卢迪克恢复如新的脑壳,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地一敲。   “敢嫌弃哥熬的药?”风枕眠忽然就机会到了凯娅的快乐,“回去就让米利尔给你下毒。”   卢迪克捂着头不敢说话。   处理完公爵府最后的事情,他们坐着卢迪克的豪华马车前往艾尔尼斯。   卢迪克掀开帘子看了眼,在心里同公爵府告别。   都过去了。他想,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迪西亚公爵的独子,只有他卢迪克公爵。   和过往分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卢迪克知道风枕眠担心他,所以将那些情绪藏的很好。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伤春悲秋。   他心情复杂了好一阵,回头,看见晏清没骨头似的靠在风枕眠身上,而风枕眠满脸无奈,但还是由着他。   一盆狗粮从天而降,卢迪克懵了一瞬,随即怒吼:“你们能做个人吗?”   他才刚死了爹诶!   这俩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秀恩爱!   还是在他的马车上!!   “第一,我不是人。”晏清抬眸看他,“第二,我们做什么了?”   卢迪克嘴角抽搐,“你们当着单身狗的面卿卿我我……”   “我俩又不是情侣,怎么能叫卿卿我我呢?”晏清理直气壮,丝毫不顾及旁边两人的心情。   这是他最近看恋爱宝典新学到的技巧,叫欲擒故纵。   具体讲解有点为难没上过学的精灵,他凭借自己聪慧的天资领悟了一阵,得出一个结论——   想要什么,就要假装不要。   所以他想和风枕眠在一起,就要假装不想和风枕眠在一起!   当然,是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很诚实的那种。   我可真是只聪明的精灵,晏清继续窝在风枕眠怀里,这还不得把风枕眠迷得死死的?   他昨晚熬夜学习恋爱宝典,现在困得不行,没一会就在风枕眠怀里睡着了。   卢迪克沉默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朝风枕眠挤眉弄眼道:你俩怎么回事?   风枕眠一手捋着晏清的长发,另一只手摊开,满脸无奈:我也不知道。   他比划了一下:估计是又看多了狗血肥皂剧,被洗脑了。   卢迪克张大嘴,看看晏清又看看风枕眠:他还看狗血肥皂剧?   这张脸和这行为,也太不搭了。   就好像看到个顶级大帅哥,结果他一张口是土味方言一样违和。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笑,继续比划:这算什么?他还喜欢吃糖呢,不给就哭。   卢迪克持续被惊掉下巴,脑子里晏清高冷的形象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爱看狗血剧还爱吃糖的哭包。   可能是太过震惊,接下来的一路卢迪克都没怎么说话。   好在魔法马车的速度很快,也没让卢迪克沉默太久。   进入校门时,他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这次应该不会有人来撞我的马车了吧?”   话音刚落,“砰”得一声巨响传来。   沉睡中的晏清吓得身子一抖,差点摔下去,风枕眠急忙搂着他的腰把人拉回来。   “卧槽。”卢迪克掀开帘子,看见对面的交通事故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我的马车。”   但看清楚肇事者的时候,他表情又变了。   风枕眠还安抚着受到惊吓的精灵,瞧见卢迪克表情骤变,没忍住道:“怎么了?”   事故画面很惨烈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风枕眠打消了,如果是那样,卢迪克不会是这个表情。   他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些微妙,有种看到熟人演戏的感觉。   不等风枕眠继续猜测,卢迪克回头,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约瑟维学长,撞到了凯娅……”   风枕眠也跟着张大了嘴,然后迅速闭回去,一脸高深莫测,“那的确值得震惊。”   时隔多年,风枕眠又一次来到审讯室。   他和回了老家一样轻车熟路,甚至还有闲心给晏清介绍方位,看得卢迪克目瞪狗呆。   “不是,风哥。”卢迪克嘴角抽搐,“这里是审讯室吧?”   “是啊。”风枕眠不明所以。   门牌上不是写着“审讯室”三个大字?   “你也没在这里工作吧?”卢迪克继续抽搐。   风枕眠摇头,“你倒是给了我就业方向,指不定以后我能去当个狱警呢。”   修真界也是有监狱的,当狱警可是有了铁饭碗。   卢迪克的重点不在这,“那为什么你对审讯室这么熟?”   他是真的诚恳发问,奈何戳中了风枕眠的伤心事。   那些莫名其妙闯下的祸和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钱深深刺痛风枕眠的心。   沉默蔓延,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卢迪克的肩膀,“道上的事少打听。”   卢迪克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看着风枕眠远去的背影依旧不解。   道上?什么道上?   “无情道?”他挠挠头,“可他不是说自己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对哦,我都不知道风枕眠修的什么的道。”   交通事故的处理方式也挺简单粗暴的,进行思想教育,交了罚款后就可以离开了。   风枕眠把约瑟维和凯娅带出来时,两人都绷着脸没说话。   凯娅脑袋上一个大包,眼眶红红的,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了她好几百万。   至于约瑟维,他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有种纵欲过度的颓废感。   风枕眠纠结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看了看憨憨笑着的卢迪克,又看了看维持自己高冷形象的晏清,最后选择了沉默。   很好,没一个能开口的。   “呦,这不是我亲爱的小凯娅嘛。”米利尔叼着棒棒糖,身后,扫帚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本来还想调侃些什么,可走近后米利尔敏锐地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   她咬了口棒棒糖,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约瑟维身上。   “约瑟维。”米利尔收起调笑的表情,难得严肃,“你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   约瑟维慢腾腾抬头看着她,反映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他笑了笑,说:“回家能做什么?米利尔又在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知道。”米利尔盯着他,“我劝你回头是岸——”   不等约瑟维开口,她又说:“你身上,已经出现死亡的气息。” 第九十四章   这话说出口后, 很久都没有人接话。   巫族的两个天赋技能,一是预言,二是炼药。   后者偶有失手, 但前者从未出现差错。   风枕眠回头看着约瑟维,眉头紧蹙。   他的面相的确发生了改变, 呈现出衰败之相。   凯娅脑袋还顶着个大包, 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如何不让自己哭出来上,虽然听着他们的交谈, 实际上没一句听进去的。   至于卢迪克,他就算是听进去了也没怎么听懂。   “什么意思?”卢迪克看看米利尔又看看约瑟维,“什么叫死亡的气息?”   大家说的都是圣亚语, 怎么就他听不懂?   “意思是, 如果再继续下去,他命不久矣。”晏清有些困,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朝风枕眠撒娇,“眠眠, 我困。”   昨晚趁着风枕眠睡着,他熬夜看了个电视剧, 一看就是一整晚。   直到风枕眠醒来时他才被迫停下。   现在就很困,困得不行。   “那我就先带阿晏回宿舍了。”风枕眠朝约瑟维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修行之人最惧因果,尤其是他人的因果。   若约瑟维是被无辜牵扯进去的,他自然会尽力将他拉出来。   可从刚刚约瑟维的表现来看,这人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甚至可能在做那件事时, 这人就知道了后果。   他依旧选择那样做了。   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也没人能拉回一个一心撞南墙的人。   “风哥, 等等我!”卢迪克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和约瑟维他们挥了挥手就去追风枕眠。   米利尔瞧着约瑟维抿紧的唇瓣,也知道这人是什么都不会说,拉着一旁的凯娅也转过身。   只是走了没几步,她还是偏头看他,“约瑟维,同学一场,我只提醒你一次。”   她语气淡淡,丢下这句话以后拉着状况外的凯娅快步离开。   凯娅差点被她拉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反应过来后骂骂咧咧开口,“你有病啊?走那么快是急着去投胎吗?”   “再不走快点等会你哭出来怎么办?头上这么大个包,不痛吗?”   “……要你管!”   ……   几人渐渐走远,约瑟维看了眼吵吵闹闹的米利尔她们,又看了眼那边空气散发着粉红泡泡的风枕眠一行人,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我也想收手啊。”他苦笑一声,声音颤抖,“如果能像你们这样…我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呢?”   如果没有那个寄生虫一样的家庭,他也可以活得恣肆张扬。   今天阳光不错,约瑟维抬头时被晃出了眼泪。   他透过指缝看了看天空,正准备离开,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约瑟维学长?”伊洛拖着行李箱姗姗来迟,“你……”   那些话在看到约瑟维脸色的时候戛然而止,他盯着约瑟维那张脸,皱了皱眉。   不过没等伊洛继续说话,约瑟维就打断了他。   “需要帮忙吗?”约瑟维看着他笑,“伊洛同学。”   –   步入了新的学期,他们的学院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明显的,就是课程量的直线减少。   “太好了!”卢迪克看着新出炉的课表在寝室尖叫,扭曲,学蜘蛛侠爬墙,“没有那么多课,我终于不用为了考试及格累死累活了!”   风枕眠正收拾着房间,听到这话有些无语,“可这学期的考试难度会增加啊。”   文化课少了,意思是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自己去实战。   “没关系。”卢迪克继续尖叫,“挨揍而已,我可抗揍了。”   反正他是再也不想背书了!   风枕眠无奈笑笑,一回头,看见晏清正一脸严肃地叠衣服。   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打仗。   就是认真归认真,他叠出来的衣服也是真的丑。   只能说,勉强能看出来是折过的。   “阿晏。”风枕眠有点懵,“你这是在做什么?”   “折衣服啊!”晏清理直气壮,“书上说,要在不经意间表现出自己的温柔贤惠。”   因为男人是拒绝不了温柔乡的。   风枕眠看着那一堆乱糟糟的衣服,正想说话,晏清又朝着下一堆衣服伸出魔爪。   “别。”风枕眠急忙制止,在晏清不解的眼神中将人按到沙发上,温柔开口,“这种小事用不上你,阿晏在这坐着休息就好。”   “可是书上说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你是在追我,对吗?”   晏清茫然点头,“对啊。”   “所以书上说什么不重要。”风枕眠继续微笑,“重要的是我说什么。”   就晏清这个帮忙程度,他忙到晚上都收拾不完。   某只精灵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风枕眠忙碌。   宿舍里并没有什么灰,就算有,一个洁净术也能打扫干净。   只是放假的这段时间他们又买了太多东西,整理出来需要点时间。   “我应该做点什么。”晏清嘀咕,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进了厨房。   厨房里和离开时一样干净整洁,灶面一尘不染,连锅都是锃锃发亮的。   晏清跟领导巡查似的,最后看着墙上挂着的围裙,小脸通黄。   他脑子里飞速闪过些黄色废料,伸出手颤巍巍拿起水果,又咳了一声,欲盖弥彰。   在房间里忙碌了半阵的风师傅终于干完活,一回头,沙发上空空如也。   不是,他精灵呢?   风枕眠四处张望,他那么大一只精灵,怎么又不见了?   “眠眠!”刚巧晏清的声音传来,风枕眠循声望去,看见晏清穿着围裙,扭扭捏捏。   “你……”风枕眠不解,好端端的,晏清穿围裙干嘛?   他又不会做饭。   “我本来想给你做饭的。”晏清低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是我笨手笨脚的,切菜一直切不好。”   精灵伸出自己白净的手指,“还把自己的手指头切伤了。”   风枕眠看着那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伤口,陷入沉思。   “我这么笨,眠眠不会嫌弃我吧?”晏清继续棒读自己的台词。   风枕眠习惯了他隔三差五发作的戏精瘾,虽然无奈,但还是配合演戏,“怎么会。”   他摸了摸晏清的脑袋,又回头看了看,发现卢迪克不在才继续放心演戏。   “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小精灵,就应该被关起来,锁在房间里。”他手指往下,从晏清的鼻梁落到嘴上,停顿几秒又继续往下,“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我回来。”   画面逐渐往十八禁的方向跑去,晏清盯着他,看上去呆呆的。   风枕眠以为自己将他吓住了,收回手正准备安慰晏清一番,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晏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一瞬,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晏清略带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这种好事?”   他看着风枕眠,眸子里满是期待,“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实行?”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微抽,“我开玩笑的。”   不是说精灵一族都特别单纯吗?风枕眠想起书本上对他们的形容,又看了看晏清,有种被课本欺骗了的感觉。   晏清也没指望那是真的。   可听到风枕眠的话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别的小精灵都可以关小黑屋,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幽幽叹气,“这和书上说的不一样。”   风枕眠敏锐抓住关键词,“什么书?”   晏清到底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书,怎么思想比他还放纵?   “啊,没什么。”晏清支支吾吾,“今天好像还没浇花,我先去浇花了!”   晏清扭头就跑,那模样,就差直接把心虚写在脸上了。   风枕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抬头捏了捏精明穴,有些头疼,“看来下次得给阿晏开青少年模式了。”   不然说不定哪天他就跟不上晏清的网速了。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什么事情,风枕眠他们收拾完东西,收到了伊洛的约饭邀请。   “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看到伊洛组织饭局。”卢迪克感慨一番,将两件秀满金线的袍子放在身上比划,“你说我穿那件去吃饭?”   两件衣服除了颜色不一样,风枕眠看不出任何差别。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发出疑问,“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卢迪克说:“这两件衣服的绣法不一样,这一件要贵一点,采用的……”   “听不懂。”风枕眠很诚恳,“左边这件吧。”   卢迪克从容接受意见。   整理房间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出门前太阳已经落山了。   晏清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几次风枕眠和他说话他都没听见,搞得卢迪克还以为他们闹矛盾了。   风枕眠也很奇怪,一问起来晏清就支支吾吾,整得他更加好奇。   不过已经到了伊洛定的餐厅,风枕眠也没在大庭广众下追问。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几人已经到了,不过气氛有点微妙,几个人各做各的事,没一个人讲话。   凯娅脑袋上的包已经没了,听到脚步声抬眸朝他们看来,“终于来了。”   她放下叉子,和盘子碰撞时发出声脆响,“再不来我都要饿死了。”   “小凯娅还挺夸张。”米利尔拆台,“明明来之前才吃了一整块猪后腿。”   “我饭量大不行?”凯娅瞪她。   米利尔笑眯眯,“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一吵闹,气氛才算是活跃起来。   伊洛一如既往社恐,只有约瑟维,看上去如坐针毡,很不自在。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真想不到,组局的会是你。”卢迪克上来就灌了一大口酒,“放个假还改性子了?”   伊洛握着杯子“啊”了一声,丝毫看不出任何克服社恐的痕迹,反而一个假期过期,好像又变得拘谨了。   他眨眨眼,蓝色的眸子像泛了层水波,“其实是约瑟维学长让我组的。”   “他说,他有话想给你们说。” 第九十五章   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   桌上安静下来, 米利尔冷笑一声,握着酒杯没说话。   几人都表情微妙,只有漠不关心的晏清和在状况外的伊洛没有露出那种表情。   “你们……”伊洛是真的没搞清楚状况, 他虽然看出了约瑟维不太对劲,但并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原因。   此刻看着几人各自沉默, 有种自己被孤立了的感觉,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能有什么好说的。”米利尔难得夹枪带棒,“他自己选的路, 要我们说什么?”   女巫的预言并非全能,但因为特殊的血脉,她们对“未来”格外敏感。   接触到约瑟维时, 她就预感到了这人的死亡。   虽然没看清楚具体原因, 但那股腐败的气息直白告诉她,是因为约瑟维自己选择了那条沾染血腥的混乱因果。   他的死亡,是咎由自取。   “啊?”伊洛没听明白, “什么路?”   这一刻他仿佛化身卢迪克,呆呆傻傻, 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米利尔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没再开口,风枕眠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 心想米利尔看着冷漠,没想到还挺在意约瑟维的。   是因为两人是同学,相处的时间更长吗?   没等风枕眠细想,就察觉到了伊洛投来的求救目光。   桌上的氛围实在是压抑,也就只有晏清丝毫不受影响,埋着头一个劲吃东西。   他叹了口气, 也不想看见学院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学长误入歧途。于是抿抿唇,斟酌着开口说:“约瑟维学长, 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人不可能突然一下改变,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促使他改变。   风枕眠看着他黑漆漆的额头,眸中一道金光闪过。他本想仔细看看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入目却是一片空白。   约瑟维的过去,被人隐藏了。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风枕眠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约瑟维。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看的受不了,约瑟维居然低下了头。   “我,没遇到什么困难。”约瑟维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扯出个笑,但失败了。   幸亏我是低着头的。他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今天让伊洛叫你们到这来,是同你们告别的。”他说:“我要离开了。”   “什么意思?”风枕眠愣住,这话说的太过突然,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就要离开了?   除了晏清,其他人脸上是和风枕眠如出一辙的震惊。   米利尔猛地抬起头,看着约瑟维表情几变,最后定格在气笑了上。   “约瑟维,你是不是疯了?”她问:“离开?你想从哪离开?从艾尔尼斯退学吗?”   “嗯。”约瑟维平静点头,“我的退学手续已经审批通过了,最迟后天就会发下来。”   他抬头,视线从几人面前扫过,“离开前,我想同你们好好道个别。”   这世界有太多离别都悄无声息,他已经给自己留下了太多遗憾,不想在留下更多遗憾。   “能遇见你们,我很开心。”他握着酒杯,微微笑着,“我这一生不幸的事太多,遇到你们大概是唯一的幸运。”   “只可惜,现在要亲手把它断送了。”   约瑟维明明笑着,可眸子里却没多少笑意,反而透着一股浓烈的悲伤。   伊洛一脸茫然,“为什么?”   他看了看约瑟维,又看了看其他人,这些人脸上并没有任何震惊,似乎对约瑟维的离开早有预料。   约瑟维也没指望他们能接话,抬手将杯中的酒饮尽,“诸位,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目光从左到右,依次从他们脸上划过,约瑟维苦笑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约瑟维学长。”风枕眠终于是开了口,手握着酒杯朝他敬去,“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我祝福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米利尔的脸色明显变了。   但风枕眠并没有在意,甚至直接忽略了她,继续和约瑟维说:“你是我在艾尔尼斯认识的第一个人,也给了我很多帮助。”   “我,敬你一杯。”   约瑟维嘴唇微动,最后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干涩的“好”字。   风枕眠率先将酒一饮而尽,约瑟维紧随其后。   只是在他仰头喝酒的瞬间,一根藤蔓从晏清身后伸出将他死死捆住,紧接着风枕眠的声音响起,“动手。”   几人起身,将约瑟维捆成个粽子。   为了防止他反抗,还在他脑门上贴了个封印修为的符纸。   “你们……”约瑟维背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抱歉。”风枕眠的道歉毫无诚意,“约瑟维学长,你是我们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那条不归路。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风枕眠说:“你的生命线只是被黑雾遮住了,但并没有到达终点。”   这是改变命运轨迹最好的机会。   约瑟维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来不及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没一个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随后,约瑟维抬起头看着风枕眠,那双平平无奇的眸子里盛满了风枕眠看不懂的情绪,“可小风,如果我决心要走,你拦得住吗?”   “他一个人拦不住,我们这么多人也拦不住吗?”米利尔起身,走到风枕眠身后。   凯娅和卢迪克也跟着起身站在风枕眠身后,伊洛不明所以,但他选择合群。   几人看着约瑟维,都没说话。   反倒是约瑟维苦笑一声,“何必呢?”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改变,修为飞速拔高,直至高阶。   额心压制修为的符纸四分五裂,身上的藤蔓也被挣开。   约瑟维站起来,平静看着几人,“我想走,你们是拦不住的。”   他现在已经是高阶修士了,而且还熟知每个人的招式和弱点。   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些人一定拦不住他。   何况,就算拦住了也没什么用。   他选择告别,不是因为自己想走,而是因为已经到了他们给的最后期限。   如果不走,他会连累他们的。   自己已经跌入泥潭,又何必将在乎自己的朋友拖下水呢?约瑟维想着,更坚定了几分。   “学长……”风枕眠的声音有些哑,“为什么?”   方才约瑟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明显是属于造神会的。   这也意味着。不管约瑟维是自愿还是被迫,都和造神会扯上了关系。   “你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风枕眠呢喃着,很是不解,“为什么?”   曾经,约瑟维也是学院派出去追杀造神会的主力军。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约瑟维抬手,魔杖在掌心浮现。   原本蓝色的华光如今染了不少黑,他脚下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浮现,空气中都带着邪恶的气息。   他先动了手,其他人也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法器。   只是,这一架根本没打起来。   约瑟维只是放了个烟雾弹,用诡计魔法欺骗了他们,然后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逃跑了。   黑雾消失的那一刻,房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   风枕眠表情几变,看着约瑟维消失的那边空地,握紧了拳。   “他……就这么跑了?”凯娅皱眉,“怎么办?我们要去追吗?”   “肯定要啊!”卢迪克回话,“约瑟维学长可是我们的朋友!”   哪有明知道朋友有问题,还不去救的道理。   “可,我们怎么知道他在哪?”伊洛提问,“大家身上有留下学长的什么东西了?”   追踪魔法是需要一定条件的。   要么关系匪浅,要么拥有沾染了对方气息的东西。   卢迪克摇头,凯娅也说没有。   风枕眠思考半天,最终也只能无奈摇头,“我也没有。”   大家垂着头,一下丧了起来。   “我有。”米利尔忽然开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这块石头约瑟维在身上带了十年,沾染了很多他的气息。”   空气沉默一瞬,卢迪克没忍住问:“约瑟维学长带了十年的石头……怎么会在你那?”   凯娅面无表情,但默默往米利尔那边挪了挪。   “因为他曾经救过我。”米利尔垂眸看着掌心的石头,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这块石头是他当时留给我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次测试。   考试出现了意外,米利尔和约瑟维还有好几个同学被困在一个深渊之下。   那是个黑暗生物的埋骨地,里面满满的阴气怨气不断往身体里钻,冲击着他们原本的修行体系。   时间一长,灵力消耗过度,还得抽空应付那些黑暗生物,同学们死伤过半,到最后只剩下了米利尔和约瑟维。   “当时那只黑暗生物袭击,他选择了保护我。”米利尔木着脸,其实她到现在都理解不了这种舍己为人的做法,“这块石头是他当遗物交给我的。”   从那出来以后,米利尔一直忘了还。   而约瑟维也没提过,时间一长,米利尔就彻底忘记了。   “媒介有了。”伊洛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救约瑟维学长了?”   “恐怕不行。”风枕眠看着门外,缓缓朝他们走来的灵,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卢迪克垮着脸,“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每次灵出现的时候,好像都没什么好事。   在大家忐忑间,灵推开了房间的门,“都在啊,那正好。”   她看着几人,说:“学院有个任务,需要你们立即去处理。” 第九十六章   任务很紧急, 因为关系着很多普通人的生死。   他们忽然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朋友,另一边是责任。   “老师。”风枕眠皱眉, “一定要我们全部都去吗?”   或许,他们也可以兵分两路。   灵看了他一眼, 说:“我建议你们全部都去。”   “异兽暴动不是件小事, 尤其,它们的数量还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异兽暴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周边的那些城镇村庄首当其害。   艾尔尼斯已经派了不少学生去镇压,但没过多久它们又会出现二次, 甚至三次四次暴动。   而且每一次暴动的程度都比上一次更剧烈。   “这一次是迷雾之森的异兽暴动。”灵看着他们, 说:“你们也知道,那里的异兽有多少。”   他们是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享受着学院最优质的资源, 也意味着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异兽暴动已经到了很多中心城市。”灵叹了口气,继续说:“那边的死伤太惨烈, 学院大部分老师都去了,不然也轮不到你们去处理迷雾之森。”   风枕眠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知道了,我们会做好这次任务的。”   灵点了点头,那阵代表异兽暴动的铃声传来,她交代了句“注意安全”, 随后匆匆离开了。   房间再次变得安静,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就那么沉默地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迪克开口打破平静,“怎么办?”   他问:“我们不管约瑟维学长了吗?”   “当然要管。”凯娅抱着胳膊皱着眉,“可是,处理那些暴动的异兽更加紧迫。”   迷雾之森周围也有不少小村庄,那些地方因为远离中心城,本来就穷,还要遭遇生命威胁的话……   日子未免也太难过了。   “要不,你们先看看约瑟维在哪?”晏清给自己切了块牛排塞进嘴里。   他进餐厅后就没怎么说话,现在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哦。”卢迪克挠头,“我们可以先看看约瑟维学长在哪啊!”   那块石头被约瑟维带在身边那么久,气息不会一时半会就被消磨,他们可以借此追查约瑟维很多次。   大家都没耽误时间,当即就画下了魔法阵开始追查约瑟维的踪迹。   光屏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这是……”伊洛微微张口,有些惊讶,“迷雾之森?”   约瑟维所在的地方,和他们的任务地点居然重合了。   “这算是老天开眼吗?”卢迪克挠了挠头,“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下他们承担责任和拯救朋友可以两不耽误了。   “事不宜迟。”风枕眠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大家回去收拾一下,咱们抓紧时间出发。”   晚一分钟,那些普通人和约瑟维都会多一分危险。   –   迷雾之森,地宫。   “真想不到。”天恩坐在王座上看着底下的约瑟维,笑了笑,“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约瑟维脚边,是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顶级灵根啊。”天恩的语调总是漫不经心,让人感觉很好说话。   可造神会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心狠手辣。   “难怪灵主千方百计找人诱惑你。”天恩抬手撑着脸,银白色的狐狸面具在灯光下散发着浅淡的光。   那个顶级灵根的孩子是约瑟维的投名状,代表他从此与艾尔尼斯划清界限,加入造神会。   “诱惑?”约瑟维冷笑一声,“用我父母做筹码的诱惑吗?”   “或许灵主管这个叫诱惑呢。”天恩依旧笑眯眯的。   约瑟维深吸口气,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所以即使再怎么愤怒也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别生气啊。”天恩确实一下戳破了他的伪装,“你才接受完改造不久,情绪大起大落,可是很容易导致灵根破损的哦。”   造神会的终极目标就是造神。   而能够走到那一步的灵根,势必是能经得起磋磨的顶级灵根。   只是顶级灵根也分了三六九等。   约瑟维就属于顶级灵根中的次等。   因此,在他被迫自愿加入造神会的时候,就接受了灵根改造。   除了提升他灵根的资质,那些人还在他灵根里种下了一枚蛊虫。   只要他有任何对造神会不利的想法,那些人就能让他痛苦的死去。   或者说,一辈子半死不活。   约瑟维咬着自己的舌头,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天恩摆手,看着约瑟维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看上去,好像有一出好戏等着我呢。”   –   迷雾之森的环境一向恶劣。   森林周围常年迷雾环绕,修士进去都很容易迷失,更不总说那些普通人。   所以住在周围的那些普通人总是很小心,从来不会主动踏入迷雾之森的范围内。   可最近,迷雾之森的雾气似乎扩大了。   他们明明按照正常的路线远离了那里,但一阵弯弯绕绕后,居然莫名其妙进了迷雾之森。   最后惨死在异兽口中。   “我们村已经死了一百多号人了。”村长叹气,“再死下去,咱们村子就没人了。”   出去干活的都是村子的主要劳动力,现在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   “放心吧村长。”卢迪克拍拍村长的肩膀,说:“我们就是专门来解决这件事的。”   村长点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浓浓的忧愁。他看了眼旁边那个两三岁的小孩,止不住叹气,“小宝的父母都被异兽吃了,他还这么小,就孤零零一个人。”   而这样的小孩,在村子里还有很多。   “我们会联系福利院的。”伊洛开口,“放心吧村长。”   村长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大抵都是诉苦。   听多了虽然厌烦,但察觉到一个普通老人心底的绝望,谁也没打断他。   直到,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传来。   村长惊慌失措,抱起小宝就往床底下钻,“它来了……它又来了!”   那些异兽每次袭击时,都会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村民在直面好几次恐惧后,形成了条件反射,此刻几乎都缩在床下瑟瑟发抖。   风枕眠抿了抿唇,想说着安抚的话,可又考虑到处理异兽更加重要,于是什么都没说,提剑离开。   其他几人也陆续跟上。   屋子外,一个长得像恐龙的巨型蜥蜴正疯狂破坏村庄。   说它是蜥蜴也不太准确,毕竟它脑袋上还长了个牛角,尾巴像是老鼠。   “这不是异兽吧?”米利尔眯了眯眼,“倒像是把好几种异兽缝合起来了。”   “风哥……”卢迪克看着那只蜥蜴,有点懵,“这不是那些怪物吗?”   当时他们和这些怪物缠斗了整整十天,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多难搞。   “是。”风枕眠脸色微变,不过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之前追杀他们的怪物是造神会放出来的,这些破坏城镇的异兽自然也是造神会弄出来的。   风枕眠拔剑,飞身朝那只蜥蜴刺去。   卢迪克紧随其后,落在蜥蜴背上,猛得往下一刺。   剑刃却是连皮肉都没划破。   “卧槽?”卢迪克惊讶,“这玩意皮这么硬?”   脚下伊洛的符阵开启,将那只蜥蜴的行动范围限制,凯娅也飞在半空中,指尖搓出一个小小的火球。   米利尔看着他们,歪着头,“要我不放个毒?”   “不要!”几人异口同声。   “学姐。”风枕眠在蜥蜴身上不停跳跃寻找弱点,顺便阻挡那根时不时朝自己袭来的尾巴,“你在那看着就好。”   米利尔的毒能不能毒到蜥蜴不知道,但放出来以后他们和这些普通人肯定会遭殃的。   “真没有参与感呢。”米利尔耸耸肩,也没说什么。   她的修为是高,奈何是个脆皮辅助,基本没什么战斗能力。   米利尔一下就成了场上最悠闲的人之一,她坐到晏清身旁,想了想问:“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晏清正在吃灵果,听到这话歪了歪头,“什么?”   “你和风枕眠,现在是什么关系?”米利尔露出一个友好和善的笑,“你们在一起了吗?”   晏清摇头,“阿眠说太快了,他需要时间接受。”   在感情这种事上,他向来都是没主见的精灵,风枕眠说太快了,那他们就慢慢来。   反正风枕眠又不可能害他。   “太快了?”米利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风枕眠,又看着晏清,“他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这俩对彼此的在意程度,还需要在慢慢进展吗?   还是说这是什么小情侣的把戏?   晏清听到熟悉的词,思考了一会说:“他没有,是我在欲擒故纵。”   他是聪明的精灵,这些手段都是他学来拿捏风枕眠的。   虽然还没什么成效,但总有一天会有成效的。   米利尔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精彩,那边风枕眠几人还和蜥蜴打得水深火热,各种华光碰撞,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传来。   这边的一人一精灵却是岁月静好,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画风。   “你有没有想过……”米利尔抿唇,“其实风枕眠是驴你的。”   晏清有些惊讶,偏头看着米利尔,“什么?”   “他骗你的。”米利尔理直气壮,“其实他超级喜欢你,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但他就是不说。”   晏清想反驳,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风枕眠当然超级喜欢他,也想和他在一起。   可风枕眠为什么不说呢?   晏清想不通,于是虚心求教,“为什么?”   米利尔更自信了,语气也随之坚定了不少,“因为他闷骚。”   她这双眼,看透了太多男人。   “啊?”晏清茫然,“什么意思?”   “具体意思你不用知道。”米利尔勾唇,露出个不太友好的笑,“想让风枕眠对你欲罢不能吗?”   晏清很想说不想,但还是没扛过诱惑。他低头看了看周围,瞧见风枕眠还在专心和蜥蜴打架,这才轻咳一声,小小声说:“想。”   他已经很努力学习如何追人了,可风枕眠就是不上钩。   那人还不让他看电视,他都不知道从哪继续学习追人的手段。   “我教你。”米利尔朝晏清招招手,凑在精灵尖尖的耳朵边小声密谋,“你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晏清瞪大了眼睛,绯红一路染到耳根,“这、这不太好吧?”   “相信我。”米利尔一副“没人比姐更懂男人”的表情,“你照我说的做,他保证被你迷得死死的。”   晏清还想说些什么,但“轰——”得一声传来,有什么东西坠地,震得周围晃动了好几下。   他差点从树上摔下去,幸亏藤蔓缠住树枝,这才没摔下去。   结果一低头,发现米利尔已经摔在了凯娅怀里,柔柔弱弱说着感谢的话。   晏清:???   米利尔是脆皮了点,倒也不至于摔下去吧?   不等他继续疑惑,米利尔抬头看了他一眼,扬扬下巴,好像是在说“学会没有?就教你这一次”。   晏清沉默一瞬,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风枕眠,咬咬牙,以一个极其做作的姿势摔了下去。   那姿势的表演痕迹实在太重,风枕眠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身子比脑子反应迅速,这才没让晏清摔在地上。   “好端端的,从树上跳下来干嘛?”风枕眠疑惑。   晏清身子一僵,嘴硬说:“我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只要他不承认,他就不会尴尬。   风枕眠更觉得奇怪,但看见精灵红红的耳根,没再继续拆穿他。   “这玩意真难杀啊。”卢迪克脸上又挂了彩,是被蜥蜴表皮的鳞片划伤的。   “它很痛苦。”凯娅终于将牛皮糖一样的米利尔甩开,看着那个蜥蜴的尸体,语气有些难过,“其实它也很想死,那对它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它实在太疼了,再加上求生的本能驱使,所以不断反抗。   凯娅垂眸,继续说:“它说,谢谢我们帮他结束了痛苦。”   不知道这些异兽的心理活动时,他们反倒是能手起刀落,可现在听到这种话,几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它们也是无辜的……”伊洛轻声说:“如果不是造神会,它们也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森林里长大。”   可现在,只能在痛苦中不断挣扎。   “我们得救它们。”风枕眠抬手落在蜥蜴的脑袋上,一道柔和的光将它包裹,没一会,蜥蜴庞大的身躯化为点点星芒,消散在空中,“也必须救它们。”   世界从不只是人类的世界。   凯娅作为龙族,曾经是万兽之首,即使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跌落半神族,他们和异兽的感应依旧存在。   她看着风枕眠超度了蜥蜴的灵魂,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虽然我拒绝罪恶平摊论,但人类的确应该向这些异兽赎罪。”   灵气并未区分种族,只不过异兽修炼的路比人类艰辛不少。   它们需要远比人类更长的时间去进阶,而人类则是等它们到了一定阶级,剥下它们的皮肉骨头,制作成各种各样的武器,或者那些装饰品。   有利益就有无止尽的杀戮。   大家都没说话,直到那些星星点点全部散去,伊洛才开口道:“走吧,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我们。”   除了晏清和米利尔,他们身上都染了血。   尤其是风枕眠,他一剑下去,正中那只蜥蜴的命门,被血劈头盖脸淋了一身。   “为什么每次我穿白衣服的时候都遇到这种事啊。”风枕眠叹气,到底还是受不了自己一身血腥,用了个洁净术。   晏清看着他,歪歪脑袋,“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如果他帮忙的话,风枕眠就不会染上那么多血了。   “不用。”风枕眠摇头拒绝,“阿晏,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历练。”   他知道晏清很厉害,但他不能一直躲在晏清身后。   “温室里是长不出花朵的。”   更何况,他们还有个看不清的未来。   晏清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知道啦。”   迷雾之森周边的村庄并不算多,他们清理完那些入侵村子的怪物后,朝着森林深处走了去。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怪物?”卢迪克看着面前的好几只,脸色很难看。   这些不知道由多少种异兽缝合而成的怪物很难对付,数量一多,就意味着他们得一人对付一只甚至好几只。   其他几人倒是能勉强应付,但卢迪克就很吃力。   他修为是这里最低的,没一会就被那只杂交野蜂划出不少伤痕。   “小心点。”风枕眠分心扶了他一把,差点被杂交蛇尾拍中,他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便又和那条蛇缠斗起来。   “到底是那个人才想的,把蛇和鹿杂交?”风枕眠一阵无语,这条蛇不仅有强劲的蛇尾,脑袋上还有劲壮的鹿角。   关键是,这蛇的鳞片也杂交了穿山甲,刀枪不入。   那边伊洛被一只杂交老鹰追得颇为狼狈,凯娅也和一只杂交蜘蛛打得激烈。   “看来我不能闲着了。”米利尔手指一挥,紫色的毒气从指尖溢出,她回头看了晏清一眼说:“尊敬的精灵王阁下,可否帮我一个忙?”   晏清歪头看着她,“嗯?”   大多数人类都拒绝不了可爱的生物,在晏清还是精灵崽崽的时候,这些人没少背着风枕眠偷偷□□灵。   只不过精灵崽崽傲娇得很,对待除了风枕眠以外的人都爱答不理的。   他们也很少□□灵成功。   其中,米利尔是偷□□灵成功率最高的。   倒不是晏清对她特殊,只是这人属实奸诈,单纯的精灵崽崽根本不是狡猾女巫的对手。   现在晏清听到米利尔如此客气称呼自己,还挺新奇。   “等会我放毒的时候会敌友不分。”她笑了笑,说:“你能不能保护一下他们?”   晏清并不是很想答应,但米利尔的毒的确挺毒,他有些怕风枕眠也遭了道。   “答应你有什么好处呢?”晏清看着她。   米利尔挑挑眉,“精灵王阁下想要什么?”   晏清看着风枕眠在林中穿梭的身影,面无表情说:“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我要更多不一样的。”   “好啊。”米利尔笑眯眯道:“风枕眠知道你是这样的小阿晏吗?”   措不及防听到那个称呼,晏清冷着脸看向米利尔,“你说什么?”   “我错了,我什么也没说。”米利尔滑跪也很快,道完歉后,放出了毒气。   这些毒气虽然杀不死那些改造过的异兽,但相当于一个debuff领域,能很大程度上削弱它们的行动力。   晏清也适时给他们套上了保护罩,风枕眠察觉到什么,一回头,发现米利尔笑眯眯看着自己。   他吓得手一抖,差点被蛇脑袋上的鹿角撞到。   有毒气领域的加成,他们轻松了不少,风枕眠率先击杀了那条杂交蛇,随后转身去帮卢迪克。   虽然费了一番力气,但大家还是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击杀了这些怪物。   风枕眠照例超度它们,卢迪克瘫在一边,双眼无神,“这些怪物,比我们上次遇到的还厉害……”   就是数量少了很多。   这话刚说出来没多久卢迪克就后悔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往里走,那些怪物的数量就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   没一会,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就连米利尔都没幸免。   “现在也不要我帮忙吗?”晏清身上干干净净,和他们都不是一个画风的。   风枕眠继续摇头,“我们可以。”   其他几人也点了点头,晏清只能继续当花瓶。   “我们走了多久了?”又解决完一堆异兽后,他们精疲力尽,靠在树边休息。   凯娅指尖不停滴血,疼得厉害,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丢不下面子,只能一直忍着。   米利尔看着她那模样,叹了口气,走过去用自己小小的身板把她挡住,又低声道:“哭吧。”   凯娅愣了一下,飞速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们在干嘛?”晏清很好奇,凑过去看看却被风枕眠拉住。   “不该看的别看。”风枕眠把精灵的脑袋转回来,“那是她们的秘密。”   他也是在无意间发现凯娅怕疼的,虽然好奇,但那毕竟是凯娅的隐私。   而且这么久了一直隐藏着,估计也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风枕眠也没那么八卦,即使知道这件事,也一直当做不知道。   “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了。”伊洛抬头看天,“在走一会就到深处了。”   现在他们已经快应付不过来了,等走到深处……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面对什么。   和这些怪物缠斗这么久,大家都精疲力尽,此刻忙着养精蓄锐,谁都没说话。   晏清一会给风枕眠捏捏肩,一会又给他塞水果,忙得翅膀都快打结了。   “好了阿晏。”风枕眠按住他,“不用这样。”   “阿眠不喜欢吗?”晏清抖抖肩膀,本就偏大的领口不停下坠,露出底下白皙的锁骨。   这是他从米利尔那里学到的。   精灵身上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色/诱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再加上晏清那种懵懵懂懂的蓄意勾引,很难有人能抵抗得住。   奈何,风枕眠不是一般人。   他盯着晏清露出来的肩膀看了片刻,而后抬起手,在晏清满怀期待的目光下,把滑落的衣服拉了回去。   “虽然冬天已经过了。”风枕眠慢吞吞开口,“但还是要注意防寒。”   晏清嘴角抽了抽,拍开风枕眠的爪子,“我是精灵,我不会感冒。”   “万一呢。”风枕眠很是操心,一阵老父亲叮嘱。   晏清听得烦了,耳朵尖尖往下,将耳朵半遮着,一脸我听不见的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然后晏清“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你真不懂?”米利尔站在一旁目睹全程,吃着从凯娅那里薅来的薯片很是好奇。   她总觉得,风枕眠没有那么木头。   “你教他的吧?”风枕眠拿起树枝戳了戳刚刚烤鱼的那团火,“学姐,不要教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食色性也,这可是你们东方的古话。”米利尔将薯片咬得嘎嘣脆,“他喜欢你,对你有欲望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风枕眠抬头看她,“但是时间不对。”   时间地点关系,都不对。   米利尔瘪瘪嘴,低声骂了句什么,风枕眠没听清。   晏清气了会又忘记了那些不愉快,将自己摘的漂亮小花递给风枕眠。   小花很漂亮,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风枕眠想了想,抬手给晏清编了个漂亮的花环。   花环成型的那一刻晏清眼睛都亮了,带上以后去河边臭美了好久,兴奋得不行。   风枕眠也跟着笑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河水底下突然冒出了很多泡泡,紧接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就像是水沸腾了那种声音。   大家的表情都是一变,原本躺着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直起身子,卢迪克更是将脑袋伸出去张望着,“什么声音?”   那阵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吵。   “好像是从水下传来的。”凯娅皱着眉仔细分辨,“就是水下!”   “阿晏,过来!”风枕眠急忙朝晏清那边跑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不等他把晏清拉回来,一个庞然大物就从水里冒出来。   飞溅的水花仿佛拳头大小的雨珠,顷刻间地面就被打湿了。   晏清脑袋上的花环被那些水花摧残的七零八落,他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凝固,转而被阴沉取代。   “阿晏!”风枕眠拉着晏清想往后退,结果拉了半天都没拉动。   他回头,看见晏清冷若冰霜的脸。   “阿眠,你送我的花环,被它毁了。”晏清轻声开口,语气格外冰冷。   其实晏清的声音和长相一样,都是那种清冷挂的。只是平日里和风枕眠相处时他总是软着嗓子说话撒娇,以至于风枕眠总是忘记,晏清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精灵崽崽。   而是守护精灵一族的精灵王。   属于精灵王的威压显露,周围所有的草木都开始暴动,风枕眠难得不知所措,看着晏清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可以杀了它,对吗?”动手之前,晏清还很贴心的询问了一句。   风枕眠看了眼那个半鱼半龟的怪物,心情复杂地点头。   就算晏清不动手,他们也是会动手的。   得到了风枕眠的准许,晏清当即就动了手。   这怪物算是个高阶巅峰,那龟壳坚硬无比,如果他们来对付,估计得废不少力气。   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防御都不堪一击。   柔软的藤蔓刺破龟壳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傻眼了。   卢迪克揉揉眼睛看了好几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刺、刺穿了?!”   鱼龟怪被一根藤蔓从正中心刺穿,此刻正因为疼痛不停挣扎,巨大的鱼尾拍起不少水花。   它似乎是想回到水里,但被那一根藤蔓牢牢刺着,动不了半分。   卢迪克拿起剑往它的龟壳上戳了戳,剑身没没入半分不说,还发出声惨叫。   他看了眼自己的剑,剑尖出现弯曲,再回头,发现大家也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心里一下平衡了。   很好,不是他一个人被震惊到就行,   “不超度吗?”晏清倒是没发觉几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看向风枕眠问:“它快死了。”   风枕眠这才回过神来,抬手落在距离鱼头大概两三厘米的地方,再次念出那串经文。   鱼龟怪生命逐渐流逝,死亡的那一刻风枕眠刚好将经文念完。   纯白色的光包裹着它的灵魂,向看不见的天际飞去。   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鱼腥味,证明它曾经来过。   因为晏清漏的这一手,之后的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   卢迪克还趁晏清不在的时候悄咪咪问风枕眠,“风哥?”   风枕眠歪头看他,“嗯?”   “晏清……他是什么修为啊?”卢迪克瘪瘪嘴,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藤蔓刺穿鱼龟怪的画面,身子顿时抖了抖。   幸亏他以前没怎么得罪过晏清。   风枕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晏清很强,却不知道晏清究竟有多强。   “这也太厉害了。”卢迪克叹气,“上次被怪物追杀的时候,他应该没使出全力吧。”   “半神族的王者,怎么可能会弱。”风枕眠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的修为精进不少,已经隐隐摸到了合道境巅峰,即将步入轮回境。   但同晏清相比,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   “走吧。”风枕眠握紧拳,晏清已经在山顶等他了,他得努力向前,追上晏清的步伐才行。   进入迷雾之森中心后,那些怪物的数量反而减少了。   不过他们遇到的每只怪物都是高阶巅峰,甚至还有几只达到了圣阶。   打斗时他们越来越狼狈,在不知道从第几个怪物爪子底下脱身后,大家都瘫成一团,喘气声此起彼伏。   “我不行了……”卢迪克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他的丹田已经被榨空了。   伊洛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喝水恢复灵力。   凯娅也累得不行,尾巴都冒出来了,这也是她头一次以半兽化的形态出现在大家面前。   搞得米利尔心痒痒,明明也累得不行,却还是作死般跑过去戳戳凯娅的尾巴尖。   然后差点被她一尾巴拍死。   “你干什么!”凯娅抱着自己的尾巴,扭头瞪着米利尔。   在龙族,只有伴侣可以碰他们的尾巴,   “没见过嘛。”米利尔继续无辜,“小凯娅乖乖,让姐姐看看尾巴。”   “滚啊!”凯娅暴怒。   卢迪克勉强支起脑袋,“米利尔学姐这是做什么?”   “谁知道呢。”风枕眠作为主要输出,丹田也没好到哪去。他看了眼凯娅那边,说:“之前还以为她对凯娅有意见,结果后来发现她就是单纯喜欢犯贱。”   用米利尔自己的话说,就是凯娅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风枕眠理解不了,只能尊重祝福。   好在她们俩也没闹太久,最后凯娅还是没抗住米利尔的厚脸皮,一脸烦躁地让人摸了自己的尾巴尖。   也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什么声音?”伊洛皱眉,“有点像蛇类爬行的声音,但又没有那么轻盈。”   在那个声音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拿起了自己的法器。   细小的声音逐渐扩大,最后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风枕眠抬头,看见不远处很多树木都倒了下去。   “砰——”   树木倒地,扬起一地尘埃。   “卧槽?”卢迪克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物,瞪大眼睛,“这他妈是什么?”   眼前这个怪物,和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都不一样。   它下半身长长的蛇尾,鳞片泛着紫色的光芒,上半身是属于老虎的毛茸茸躯干,劲壮的前肢在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划痕。   而它的脑袋,是一个人头。   “救救我……”那颗人头看着他们,表情扭曲,“救救我……”   说话时他喉间还发出一阵“嗬嗬”声,画面顿时更诡异了。   “你……”风枕眠也是头一次见这阵仗,先是懵了一瞬,随后心底又生起股浓浓的愤怒。   原以为用异兽做各种实验已经足够丧心病狂了,没想到他们连人也没放过。   “我们要怎么救你?”伊洛看着他,眸子里满是不忍。   “杀了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那怪物一边哭一边说:“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他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偏偏想死还死不了,只能日复一日重复那些疼痛。   像是在附和他的话,尾巴不停晃动,不过眨眼又将好几棵树拦腰挥断。   “乖乖。”卢迪克被扬起来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你这等级,我们怕是杀不了啊。”   这半人半兽的怪物是他们目前遇到的等级最高的怪物。   偏偏他们几个都精疲力尽,连剑都快握不住了。   怪物哭得更凶了,尾巴一甩,又有不少树木遭殃。   “可以的。”他哭着说,“求求你们,杀了我……”   脑子飞速运转,怪物还算是了解自己的身体,“缝合处是最脆弱的,你们从那里下手。”   顿了顿,他又说:“还有,我的心脏藏在肚子底下,把它捣碎也可以。”   比起死亡,他更承受不住这种不人不鬼还日日痛苦的模样。   之前诛杀异兽,他们虽然难过,但因为不是同类,所以并没有多少负罪感。   可现在这个怪物,却是个活生生的人被改造而成的。   卢迪克看看伊洛又看看风枕眠,把剑往下一放,躺在地上说:“我下不了手。”   “我也……”伊洛低头,“他,毕竟是我们的同族。”   一个被造神会残害的同族。   风枕眠握着剑的手也有些颤抖,他知道这个“怪物”正在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杀了他是在帮他解脱。   可杀掉一个无辜的人……   风枕眠缓缓将剑提起,想说些什么,又一个字都说不出。   忽然,有一只手拿过他手里的剑。   “我来吧。”凯娅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接过剑,一步步朝着那个怪物靠近,“我不是人类,没那些心理负担。”   怪物乖乖躺在地上,露出自己毛茸茸的柔软腹部。   长剑猛的刺入,血将皮毛染红。   痛苦交织,怪物喉间发出一声怒吼,尾巴和爪子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凯娅差点被尾巴打伤,亏得晏清用藤蔓将她拉了回来,这才躲过一击。   而米利尔飞身上前,将快被顶出来的曦辉按了回去。   “啊——”   尖锐的惨叫响彻云霄,风枕眠捂住耳朵,看着怪物渐渐没有了声音。   他走上前,那人对他露出个笑。   “谢谢。”怪物用气声说:“谢谢你们……”   伊洛微微别过头,似乎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风枕眠也皱着眉,问:“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造神会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怪物疼得厉害,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他带往前挪了挪,朝风枕眠伸出巨大的老虎爪子,“趁着我还有一口气,你们……搜我的魂吧。”   “看了我的记忆,你们就都知道了。”怪物已经在死亡边缘了,他气若游丝,却还是艰难开口,“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可以,请你们也救救他们吧……” 第九十七章   搜魂是一种很残忍的方式。   但这个“怪物”的脑袋里有三段记忆, 只有搜魂才能精准读取。   “别犹豫了。”他催促道:“为了解救更多人,我愿意受这个苦。”   搜魂而已,他连更痛苦的都已经经受过了。   还怕什么搜魂带来的疼痛呢?   “动手吧。”伊洛开口道:“如果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几人之中, 就属伊洛最为心软。   连他都这么说了,风枕眠也不好在推脱。毕竟, 那个“怪物”还在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自己。   “知道了。”他声音有些干, 抬手落在那人眉心。   莹白色的光芒亮起,风枕眠看见属于他的记忆在自己眼前铺陈开来。   那是个拥有灵根的普通人, 平凡又悲惨的一生。   怪物的名字叫杰瑞,很普通的名字,很普通的长相, 也很普通的一生。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是他拥有一条不错的灵根。   在被造神会发现前, 他一直过着普通又平凡的日子,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然累了些, 但也算充实。   直到一次偶然,他被造神会的人发现。   风枕眠看见杰瑞被黑袍人打晕, 带去了个昏暗的地方。   那像个大型猪圈,只不过里面圈着的不是猪, 而是人。   刚刚被抓到那里时杰瑞很害怕,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恐惧,尤其是在那些黑袍人给自己喂那些奇怪药水的时候。   他也尝试过反抗,但那并没有什么用。   那些黑袍人都是修士,普通人再怎么厉害都是不可能反抗得了修士的。   时间长了,杰瑞也就麻木了。   人圈里并没有窗户, 他们分不清白天黑夜,渐渐的连时间也模糊了。   他们好像真的变成吃了睡, 睡了吃的猪,找不到一点活着的意义,每天就那么浑浑噩噩呆在圈里,看着黑漆漆的头顶发呆。   “我想回家。”   某天,圈里的一个小女孩忽然精神崩溃,哭着开口。   恐惧迅速在圈里蔓延,没一会哭泣声此起彼伏,填满整个房间。   杰瑞也跟着掉了两滴泪,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他们抓我们过来,究竟想干什么?”   那些奇怪的药水又到底是干什么的?   其他人听着这话,纷纷摇头茫然,“不知道。”   来得最早的那个人说:“我只知道他们每个隔一段时间就会带走几个人,然后又会抓新的人进来。”   他看着拦着他们的栏杆,眸子里满是迷茫,“不出意外,这段时间就该来抓我走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恐惧,可这种无形的折磨几乎将他弄得精神崩溃,心脏变成一汪死水,生不出一点情绪。   杰瑞却是有些害怕。   尤其是在那些黑袍人把几个圈里的伙伴带走时,恐惧达到顶峰。   和那人说的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黑袍人就会带走一些人,然后在抓一些新的人过来。   他最开始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被黑袍人抓走的是自己。   可时间一长,他也同那人一样,心里生不出任何情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圈里的面孔换了一大批,才终于是轮到杰瑞。   被带走的那一刻,他竟是觉得解脱。   然而在进入房间,看清里面的画面时,恐惧又生生从没有波动的心脏中挤了出来。   那是个很大的实验室,有不少人躺在床上被改造着。   其中一个人的手臂被整整齐齐的切下,换成了一对不知道是什么鸟的羽翼。   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黑袍人置若罔闻,不论手底下的人叫得多惨都面不改色,继续进行改造。   杰瑞感觉自己的脚被钉子钉在原地,挪动不了半分,可下一秒又被人推着倒在实验台上。   他想挣扎,但身体根本动不了。   只能看着那些黑袍人拿着刀,朝自己靠近。   “不要……”杰瑞瞳孔猛缩,看见那把小刀离自己越来越近,“不要!!”   皮肉被划开的感觉太过清晰,疼痛也随之而来。   恐惧在脸上定格,杰瑞张大了嘴,几近失声。   这段记忆属实痛苦,风枕眠看得也很难受,但还是得逼着自己注意那些细节。   他看着杰瑞的四肢被切除,然后换成了各种各样异兽的四肢。那些黑袍人尝试了很多种,最后将他的躯干也切除,成了他们所见到的那副模样。   进行改造的这段时间,杰瑞的意识格外清醒,只是他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人切下。   改造完成后,他又一次被送到了一个人圈中。   那里,是各种各样和他一样被改造后的,半人半兽的怪物。   “疼……”一个被改造成鱼人的怪物不停低喃,“好疼啊……”   “我的腿呢?”另一个被改造成半人半羊的怪物念叨,“你看见我的腿了吗?我的腿可好看了,又长又直……”   压抑的氛围填满空气,在新人圈的每一天都有怪物死去。   黑袍人每天都会将那些死去的怪物抬走,然后又扔一些新的怪物进来。   杰瑞看着这一幕幕,也很想死去。   可他的命实在是太硬了,在圈中怪物陆陆续续快死光时,他依旧活着。   痛苦又清晰的活着。   “你要完了。”某天,一个和蝎子杂交的怪物朝杰瑞说:“这里就你活得最久,他们肯定注意到你了。”   蝎子怪算是活得久的那一批,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枯死,想来也活不了太久了。   “我知道。”杰瑞不是傻子,这几天那些黑袍人将新的怪物送进来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其实我也很想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   “或许,是你心里还有牵挂啊。”蝎子怪笑了一声,猛得咳出一口血,“被他们抓来的时候,刚好是我最落魄的时候。”   蝎子怪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他说他刚刚经历了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被朋友背叛导致公司破产,还背上了巨额债务,父母也意外去世,妻子癌症晚期……   好像世间所有的苦难都流向了他。   “被抓来之前,我天天都会被追债的精神折磨,对活着也没多少期待了。”他嘴角的血越来越多,可笑意却越来越浓,“被抓来以后,至少我还睡了几个安稳觉。”   杰瑞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小子。”蝎子怪又叫他,“如果能出去,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杰瑞已经很久没思考过了。   刚被抓来的时候他天天都在想自己还没有暴富,还有没完成自己大大小小的梦想……   后来思想逐渐麻木,他也就不想了。   现在又一次提起,杰瑞陷入沉思。他想了很久,才轻轻说:“如果能出去,我想回家。”   落叶再怎么凋零,终究都是要归根的。   就算是死,他也想死在自己的家里,而不是这样一个地方。   蝎子怪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好。”   那时,杰瑞并没有把这段对话放在心上,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蝎子怪会用自己的死,给他换一个回家的机会。   到底是改造后的怪物,突如其来的自爆差点炸碎了地宫,打了所有黑袍人一个措手不及。   人圈乱成一团,有不少怪物都趁乱逃了出去,杰瑞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压过对回家的向往。   他是这一批怪物中融合得最好的,虽然也日日承受疼痛,但和其他怪物相比这点疼似乎也不算什么。   因此,杰瑞也是里面跑的最快的。   那些怪物引起的混乱让杰瑞成功逃出地宫,心里被即将回家的喜悦填满,他已然忘记了疼痛,一刻不停朝前跑。   跑快点,再快一点。   呼啸的风声贴着耳朵擦过,杰瑞分不清方向,但步伐一直没停。   只要他再跑快一点,就能回家。   高大的树木挡住了阳光,杰瑞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精疲力尽,被改造的身体都在抽搐了,还是没有走到迷雾之森的尽头。   “再坚持一下。”杰瑞握拳,“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他实在跑不动了被忽视的疼痛也翻倍涌来,疼得他当时就趴在了地上。   “唔……”杰瑞忍着疼向前爬,想回家的念头不仅没被消磨,反而愈演愈烈。   可惜,他最后也没能回去。   那些黑袍人追上了他。   也不知那些人给他注射了什么,剧烈的疼痛席卷,杰瑞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又回到了人圈里。   “笑死我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把071抓回来的时候,他嘴里在念叨什么吗?”   “还能什么。”另一个声音慢吞吞的,“这些实验体,一天天除了想死就是想死。”   “这个可不一样。”那声音笑道:“他说,他想回家。”   空气沉默几秒,随即被一阵笑声取代。   “回家?”那人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就他现在那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也敢回家?也不怕把他家人吓死。”   杰瑞听着这话,心凉了半截。   是啊,他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人类社会已经不会再接受他了。   那天以后,回家的想法被他藏在了心底,没有支撑,杰瑞很快也憔悴了下去。   黑袍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加诸在他身上的实验更多了。   “奇怪。”一个黑袍人疑惑,“明明之前融合得挺好的,怎么一下就不行了?”   “是啊,到底哪出了问题?”另一个也很疑惑。   一大群黑袍人围着杰瑞研究了好久都没找出问题,最后只能放弃,将杰瑞定为失败品。   再然后,那些失败品被投放出来。   风枕眠收手时,杰瑞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他生命流逝得厉害,再加上本身求生意愿也不高,现在只剩下了一口气。   “杰瑞。”风枕眠轻轻叫了他一声,看到那人睫毛微微颤动时,轻声说道:“我们会救出那些人的,我向你保证。”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杰瑞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另外……”风枕眠蹲下身,白净的光从指尖落入他额心,“睡吧,我会带你回家的。”   杰瑞的睫毛停止颤动,没过一会,连呼吸也停止了。   他的身躯渐渐消散,风枕眠抬手,掌心多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这是?”晏清看着那块石头,难得没产生兴趣。   “他的灵魂。”风枕眠将石头收进虚空戒,“造神会抓了很多有灵根但未入道的普通人进行所谓的改造,那些人还等着我们去救。”   风枕眠粗略将自己看到的画面概括了一下,几人的脸都渐渐冷了下去。   就连一直置身之外的晏清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造神会真是一件和人沾边的事都不干。”凯娅抬手,一块木头在她手里粉碎,“事不宜迟,继续赶路吧。”   迷雾之森太大,而且终年迷雾环绕难辩方位,再加上杰瑞被带去地宫时没看到方向,他们现在也只能和无头苍蝇一样乱蹿。   也不知走了多久,风枕眠听见了一阵打斗声,下意识停下脚步。   “什么声音?”卢迪克四处张望一番,确定了声音来源的方位,“有人在打架?”   “去看看。”风枕眠没怎么犹豫就做下了决定,话应刚落,凯娅率先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卢迪克“啧”了一声,“我凯娅姐还是这么一马当先。”   那阵打斗声很远,他们走了一会才靠近,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约瑟维学长……”伊洛看着那个披着黑袍的身影,表情有些茫然,“他……穿了黑袍。”   虽然知道约瑟维和造神会有了牵扯,但大家都是先认识的约瑟维。   在他们心里,约瑟维始终是温柔体贴的知心学长,用网上流行的词来形容,大概是个“男妈妈”。   所以,大家都觉得约瑟维加入造神会是被逼无奈。   约瑟维正在和一个怪物打斗,那怪物被异兽的灵根影响,长出了长长的獠牙,一脸凶狠地盯着约瑟维。   “实验体133号。”约瑟维看着他,声音冷漠,“现在乖乖和我回去还来得及。”   逃跑的实验体并不少,但逃跑成功的实验体的确寥寥无几。   这个实验体133号也是融合得比较好的一个,修为也已经达到了高阶后期,杀伤力极强。   但约瑟维对上他完全没有落于下风。   “高阶中期……”卢迪克张大嘴,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这才几天!”   上次约瑟维同他们告别时,才是高阶初期,可这不到十天的时间,这人的修为居然就到了高阶中期!   “这就是造神会恐怖的地方。”伊洛皱着眉,眸子里并没有多少波澜,“他们提升人修为的速度实在是太逆天了,就连那些邪修都做不到。”   当诱饵足够诱人时,总会有鱼儿咬钩。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造神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依旧有人前仆后继加入其中。   卢迪克愣了一下,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父亲,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可,我觉得约瑟维学长不是那种人。”凯娅看着约瑟维手起刀落,前一秒还凶狠的怪物后一秒被他打得摇尾乞怜。   她和约瑟维的接触大概是这几人中最少的,但也是看人最准的。   “我们是同伴。”凯娅抬头看向几人,“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约瑟维学长,这世上还有谁能相信他?”   “凯娅说的对。”风枕眠也不相信约瑟维是那种人,“我们得把同伴带回来。”   刚好约瑟维收拾完那只怪物,准备拖着它离开,风枕眠打了个手势,几人迅速跟上,将约瑟维团团围住。   “学长。”风枕眠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约瑟维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和他们再碰面,错愕一闪而过,表情又定格在冷漠上。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学长了。”他说:“让开,我不想现在就对你们动手。”   入造神会的那一刻,约瑟维就知道自己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所以他在心里不断祈祷,将他们再次碰面的时间延后,不停延后……   或者,让他们这辈子都别再碰面了。   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相遇。   约瑟维抓着那只怪物的手紧了紧,苦笑了声,想到:大概老天也觉得我罪有应得,所以驳回了我的请求。   “既然遇到了,就不可能放你走。”米利尔看着他,表情冷漠,“约瑟维,我们知道你加入造神会是有难言之隐,和我们回去,大家一起想办法。”   “如果我说不呢?”约瑟维看着她,忽然笑了,“米利尔,你真的变了。”   如果是以前,这人根本不会在意同伴,他入造神会也不会换来一个眼神。   “人总是会变的。”米利尔语气没什么变化。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约瑟维继续笑着,“你变得越来越有感情了,而我也变得越来越势利了。”   他看了看米利尔,又将目光挪开,从其他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被逼得呢?”   约瑟维抬手,掌心出现了一团淡蓝色的火焰,“我现在已经是高阶中期了,你们知道,如果我自己修炼的话,需要多少年吗?”   “至少三百年!”   那还是在他特别有天赋的情况下。   “可现在,我已经是高阶修士了。”那团火被约瑟维上下抛了抛,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我领先你们,至少三百年。”   而他终其一生追求的,也不过是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高阶修士,改变困扰了他父母一生的阶级问题。   他现在已经成功了。   “学长。”风枕眠将曦辉缓缓拔出,“谎话说再多遍也不会变成真的。”   约瑟维骗自己的话,也只有他自己会信。   “所以,这一架非打不可?”约瑟维也拔出了剑。   “当然。”卢迪克笑了笑,“学长要是能打过我们,自然可以离开。”   约瑟维现在的修为的确很高,而且他和风枕眠他们同窗这么久,对练的次数也不少,可以说是熟悉每个人的弱点。   如果他真的想离开,风枕眠他们肯定拦不住。   “你们拦不住我。”约瑟维淡淡开口。   风枕眠也知道他们同约瑟维对上能赢的几率很小,“可我赌你,不会对我们下死手。”   话音未落,风枕眠就提着曦辉约瑟维刺了过去。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地面浮现,凯娅飞在半空,堵住所有约瑟维可能去的路。   再加上卢迪克和米利尔,一时间约瑟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他熟悉这些人,同样,这些人也足够了解他。   “学长。”风枕眠也没敢下死手,就连力气都没多用几分,几乎是招招留情,“和我们回去吧,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与其一个人被压垮,不如共同面对。   “我说过了,我是自愿加入造神会的。”约瑟维挡住风枕眠的一剑,随即又向后翻滚了好几圈,躲过凯娅和卢迪克的攻击。   再一回头,还有个浑身寒意的米利尔。   “约瑟维。”米利尔看着他,“和我们回去。”   “你知道我一直追求的是什么。”约瑟维一点也不怕米利尔放毒,毕竟现在的米利尔已经不是曾经的米利尔了,“我不会回去的。”   他的态度坚决,再加上下手狠厉,几人也被激出怒气。   晏清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刀剑不断相撞,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忙。   风枕眠好像并不喜欢自己过多插手这种事。晏清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还是选择旁观。   他很厉害,只要他出手,肯定能拿下约瑟维。   但这样,会破坏风枕眠原本的修行。   那人的天赋很强,但再怎么有天赋,一直躲在别人身后,也会变成废物。   “他可以的。”晏清低声说了一句,继续看着他们围困约瑟维。   大抵是真的不想被带回去,约瑟维下手越来越狠,修为最弱的的卢迪克首当其冲,身上多了不少伤口。   “卧槽?”卢迪克被剑刃划破皮肤的时候人都傻了,“你来真的?”   “不然呢?”约瑟维脸上没什么表情,拔剑将人踹开后,又直直朝身后的脆皮米利尔攻了过去。   凯娅飞身上前,带着米利尔在地上过了好几圈,躲过一击。   “学长!”风枕眠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握着曦辉的手都有些颤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约瑟维看了风枕眠一眼,倒是没朝人动手,“组织说了,不允许动你。”   而真正和风枕眠硬碰硬,他未必是这人的对手。   于是,约瑟维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伊洛身上。他迅速朝人攻了过去,伊洛也反应迅速,当时就和人打了起来。   手中的魔杖即将和约瑟维的剑相撞,可约瑟维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伊洛并不想伤害他,心中一惊,急忙收手。也在这时,约瑟维反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带着人后退了好几米,“都停下,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像是怕大家不信,他手上的力气加重几分,伊洛呼吸不畅,表情渐渐扭曲。   “约瑟维!”米利尔呵斥了一声,“住手!”   他下手是真的狠,没一会伊洛脸色涨红,随即出现了紫色。   “我说了,都停下。”约瑟维语气凉凉,“还是说,你们想看着伊洛死在我手里?”   风枕眠手中的剑直指约瑟维,只需要一点点力气,就能贯穿他的心脏。   可他下不去手。   而现在,他也不确定是自己的剑快,还是约瑟维杀了伊洛更快。   在风枕眠犹豫的时候,约瑟维带着伊洛转身离开了。   “我们不追吗?”凯娅皱眉,“难不成我们想错了?约瑟维学长真的是自愿加入造神会的?”   当时坚定认为约瑟维有苦衷的是她,现在开始动摇的也是她。   他们身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逐渐动摇着他们的想法。   风枕眠也有些迷茫,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不……”   最后,他摇头开口,“约瑟维学长不是那种人。”   卢迪克还在包扎伤口,忙碌了半天给自己系了个歪歪扭扭的结,然后起身,“纠结那么多干什么?不管他是不是自愿的,咱们都得把他带回去。”   “没错。”米利尔也说:“如果他真的是自愿的,那就等把他带回去以后,揍到他清醒。”   风枕眠没说话,还在思考着什么。   其他几人的注意力被约瑟维吸引,还在商量着怎么把约瑟维带回去,只有晏清注意到了风枕眠紧皱的眉。   “怎么了?”他伸手,抚平风枕眠的眉心,“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总觉得怪怪的。”风枕眠握住晏清的手,脑子飞速转动。   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嗯?”晏清捏捏风枕眠的指尖,“和约瑟维有关系吗?”   风枕眠点头,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画面。   约瑟维是魔法师,剑术虽然不精湛,但也会一些。   可刚刚约瑟维的招式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好几个招式都像是刻意笔画出来,像摆拍。   “摆拍?”脑子忽然清明,风枕眠握着曦辉在地上写写画画,“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不小,正在讨论的几人都停了下来,偏头看向他。   风枕眠依旧写写画画着,卢迪克也没开口静静看着。   然后,他看看风枕眠写写画画的内容,“这什么?”   地面上,是一窜数字。   “这是,坐标?”米利尔也凑过来,“好像就在迷雾之森。”   “这是约瑟维学长留下的线索。”风枕眠抬头,“他不是自愿加入造神会的。”   若是自愿,也没必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给他们留下信息。   他握着剑,圈出那个坐标,“我们去这里。”   –   约瑟维带着伊洛走了很远,一直到听不见感觉不到那几人的气息后才松手。   “咳…咳咳咳……”伊洛因为过度缺氧,脸色发青。他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正想说什么,一只白净的手递过来一瓶水。   伊洛仰头看着约瑟维,接过,说了句谢谢。   “回去吧。”约瑟维看着远处,“造神会的势力太大,你们不是它的对手。”   他加入造神会也没多久,能接触到的东西也只是皮毛,但只是这皮毛,就已经让他心惊胆战。   约瑟维对造神会的恐惧,日渐加深。   “学长。”伊洛脸色依旧惨白,“你知道的,你在里面,我们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笑了笑,说:“更何况,如果你真有那么决绝,现在又何必放我走呢?”   只要杀了他,约瑟维就会彻底和他们站在对立面。   约瑟维身子一僵,“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杀你,不过是因为你曾经帮过我罢了。”   一报还一报,他只是在了结和伊洛之间的因果罢了。   约瑟维给自己洗完脑就准备拂袖离开,没走几步又听见伊洛温吞吞的声音传来,“学长,我不信。”   “我们会找到你的。”伊洛一向轻声细语,这次格外铿锵有力,“不论你在哪里。”   约瑟维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得很匆忙。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他双腿一软,狼狈倒地。   “真狼狈啊。”天恩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黑色的皮鞋上沾了点泥,“后悔吗?”   其实约瑟维也不是非加入造神会不可。只是他在坚定信仰的死去和苟且偷生中,选择了后者。   “不后悔。”约瑟维直起身子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天恩,“我已经和他们道过别了。”   从他选择苟活的那一刻,过去的约瑟维就已经死了。   “是吗?”自从知道不能杀风枕眠后,天恩就少了很多乐趣。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没有乐趣,就自己去创造乐趣。   目前看来,约瑟维就是个不错的乐子。   “你说,如果灵主知道你透露了基地的位置,会怎么样?”他摸着下巴,笑吟吟开口。   约瑟维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强装镇定,但那把小刀在掌心转了好几个圈,蓄势待发,“天恩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听不听得懂你自己知道。”天恩弯腰,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写满了冷漠,“以及,这些小把戏可以收收了。”   说完,他直起身,一脚踢在约瑟维手上。   小刀被踢飞,他掌心也被划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你是灵主带进来的。”天恩继续笑,“我不是很想招惹那个神经病,但不代表我惹不起他。”   约瑟维没说话,只是在心里疯狂吐槽:就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是神经病?   这造神会里,就天恩最疯,而且还是不顾组织的那种疯。   其他两位都兢兢业业为造神事业而奋斗,只有他,喜怒无常,行事毫无章法。   还经常因为心情不好杀掉那些黑袍人好不容易找来的实验体。   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在组织里当上领导的。约瑟维带入了一下灵主,如果他是灵主,肯定天天拉着天恩干架。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天恩忽然又开口道:“我要是忍不住挖了你的眼睛,灵主就该找我算账了。”   他终于是收起了笑意,“起来,滚回去让那些实验体撤离。”   约瑟维泄露坐标的事他自是看在眼里,虽然他也很想看见风枕眠他们捣毁基地后灵主和主神的表情,但现在明显是不行的。   “灵主回来了。”天恩看着约瑟维,“你觉得,你能从他手里活着出来吗?”   –   约瑟维给的那个坐标在迷雾之森深处。   风枕眠他们先是找到了脸色惨白的伊洛,给人治好伤以后才出发。   “你怎么伤成这样?”卢迪克皱眉,“约瑟维学长下手也太狠了。”   伊洛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少爷,但教廷圣子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他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魔法师也几乎都是脆皮,尤其是伊洛这种主修光明魔法的。   战斗时,大家也会下意识保护他。   可现在伊洛胸口出现了个大洞,血不停往外涌。   “不是学长……”伊洛疼得厉害,声音更小了,“他没对我做什么。”   只是掐他脖颈的时候劲用得有些大。   “我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只怪物,这伤口是那只怪物留下的。”   “你脖颈的掐痕还没消呢。”米利尔凉凉开口,“等把约瑟维抓回来,至少吊打他三天三夜。”   有晏清在,那致命伤也不算什么。   没一会,连伊洛脖颈的伤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伊洛和又活过来了一样,朝晏清说了句“谢谢”,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翠绿色的石头,“这个,送给你。”   那是块品质上好的绿水晶,晏清眼睛都亮了,“好漂亮!”   他抓着水晶左看看右看看,又朝风枕眠炫耀,“阿眠你看!”   “嗯好看。”风枕眠想了想,指尖一划,飞速给晏清编了个项链。   那块绿色水晶则成为吊坠。   绿色本就衬人气色的,晏清带上项链以后,本就白皙的皮肤都被衬得更白了些。   他掏出镜子欣赏了好一会,“这水晶真好看!”   顿了顿又说:“不过没我好看。”   精灵对自己的外貌格外自信,在宿舍时就经常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他这模样,笑着附和几句,又盯着那块绿水晶看了好几眼,越看越不顺眼。   等他那天有空了,就去河里淘淘玉石。   得想个办法把这块绿水晶换掉,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想,他家小精灵,还是得带他送的东西才行。   风枕眠丝毫没发觉自己日渐增长的占有欲,而晏清乐此不疲,巴不得风枕眠学着那些法制/咖总裁,给他来个囚那个play什么的。   给伊洛治伤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再次出发时,已经是约瑟维离开的一小时后了。   周围的迷雾不知什么时候浓了起来,风枕眠提剑走在最前面,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种时候,是偷袭的最佳时段。   “奇怪,这一路上怎么没有几只怪物了?”卢迪克揪了根狗尾巴草,有些疑惑,“不应该啊。”   之前他们越往里走怪物就越多,而且等级也越来越高。   他们都做好了接下来会面临很多场恶战的准备,结果现在敌军却悄无声息的撤退了。   “他们该不会知道我们会去吧?”米利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口:“提前安排那些怪物转移了?”   “他们怎么知道?”伊洛疑惑,“难不成,之前和学长打斗的时候他们看见了?”   随后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那个时候有造神会的人在,我们肯定不可能这样完好无损的出来。”   造神会觊觎风枕眠的灵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那个机会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米利尔想了想,觉得伊洛说的也有道理,“管他呢,反正也没有目标,去他说的地方看看呗。”   没有怪物拦路。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了不少,没一会就到了约瑟维给的那个坐标。   “这怎么光秃秃的?”卢迪克眸子里虽然没有往日清澈的愚蠢,但脑子不好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你傻不傻?”凯娅没忍住,骂他说:“他们做实验肯定是偷偷摸摸做啊!”   谁会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猜到明面上?   卢迪克抱着头一阵委屈,但一个字也不敢叭叭。   风枕眠绕着附近走了一圈,抬手落在了一棵树上。   “这树已经死掉了。”晏清看了眼那棵树,眸子里有些悲伤,“死去很久了。”   它看上去还活着,但内里已经腐朽很多年了。   “因为它被改造成了入口。”风枕眠稍一用力,树木粉碎。   一阵尘土飞扬后,深不见底的入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去。”卢迪克望了望,“他们这是把地挖穿了吗?”   “里面的血腥味好重。”晏清嫌弃皱眉,往风枕眠身后躲了躲。   风枕眠揉了揉他的脑袋,“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实验基地了。”   那些可怜的人和异兽被残忍改造,血腥味重也是情理之中。   “要跳吗?”米利尔踢了块石头下去,过了很久才听到落地声,“听上去是会把人腿摔断的高度呢。”   她正准备逗逗凯娅,结果那人已经跳下去了。   米利尔瘪瘪嘴,说了句“没劲”,也跟着跳了下去。   随后卢迪克也闭着眼睛往下跳,伊洛看了看自己的白袍子,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一个一个跳下去,还挺像葫芦娃救爷爷的。”晏清勾着风枕眠的脖子,“眠眠,我不想跳。”   他贴着风枕眠撒娇,“你抱着我下去好不好?”   原本还在心疼自己白袍子的伊洛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跳了下去。   呸,狗情侣。   摔不死你们。 第九十八章   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底下, 是一团黏腻的东西。   踩上去像踩在软泥上,卢迪克觉得还挺好玩,来来回回踩了好几次。   “劝你住脚。”风枕眠还真一路将晏清抱了下来, 而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站的地方, 被一片巨大的叶子覆盖。   是晏清召唤出来的。   “为什么?”卢迪克动作一顿, 回头看着风枕眠。   这底下没有光,他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一团。卢迪克瞧见风枕眠身后多了个脑袋, 还吓了一跳,“我去,风哥你怎么两个脑袋?!”   晏清:……   风枕眠:……   空气突然沉默, 伊洛默默掏出夜明珠, 微弱的光照亮一角。   卢迪克的嘴还张着,看见晏清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风枕眠身上时,他默默闭上了嘴。   随后跟盲人一样往前摸索, “伊洛你怎么不开灯啊伊洛。”   他慢腾腾往前,“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欲盖弥彰虽然幼稚, 但有效。   风枕眠也没多说什么,抱着晏清继续往前。   倒是凯娅好奇接话, “地上这些软软黏黏的东西是什么?”   这一团团黏腻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玩意。   米利尔似笑非笑看着凯娅,“小凯娅,有些时候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她不说还好,一这么说,凯娅更加好奇, 于是刨根问底。   装瞎的卢迪克也回头,“这些到底是什么?踩着还挺好玩的。”   “是烂肉。”伊洛平静开口, 他声音轻轻的,效果杠杠的。   地道安静了一瞬,刚巧一阵风拂过,卢迪克忍不住抖了抖。   一时间,下脚的动作变得极其困难。   凯娅的脸色也一下变得很难看,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一步也没往外踏。   “怎么不走?”风枕眠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地道狭窄,只能单人通行。   前面的人不走,他根本动不了。   “造神会的人都是变态吗?”凯娅忍不住道:“他们的脑子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和人沾边的事,他们真是一样也没有干。   “他们要是正常,就不会有造神会的存在了。”风枕眠也觉得离谱,如果神能够造出来,他们又何必这么辛苦的修炼。   本就是与天相争的事,他们却还试图逆天改命。   凯娅脸色臭臭的,从那堆烂肉上走过的速度格外快。   大概走了十几米,道路才终于开阔起来,地面也终于成了正常的地面。   晏清脑袋埋在风枕眠颈间,“我重不重?抱起来累不累呀?”   “不重,不累。”风枕眠甚至是单手将他抱起的。   作为一个剑修,他的剑是上好的千年玄铁打造,有好几百斤重。   精灵和曦辉相比,轻得不止一点点。   晏清还挺喜欢被风枕眠抱着的,尤其是隔着衣服感受到那人身上温度的时候。   他抱着人脖颈的手缩紧几分,“那,我可就不下来了。”   说完,他又略带心疼的补了一句,“如果你累了,就告诉我。”   他抱着风枕眠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风枕眠没拒绝,一抬头,看见前面几人复杂的表情,“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大庭广众卿卿我我。”米利尔抱着胳膊吐槽,“到底谁说他们东方人含蓄的?”   这都叫含蓄,她岂不是羞涩得不得了?   凯娅难得赞同米利尔,微微点了下脑袋,别过头不看他们。   卢迪克看得一阵牙酸,手搭在伊洛肩上,“要不要我抱着你走?恶心死他们!”   伊洛:……   伊洛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卢迪克,往后退了好几步,和人拉开距离。   “干嘛?”卢迪克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我超有力气的!”   他又不会摔了伊洛,这人躲什么?   听到这话,伊洛躲得更远了。   “行了。”风枕眠无奈,他也知道自己和晏清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但精灵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也是真的拒绝不了。   这些人调侃就调侃吧,反正他也不会少一块金币。   “约瑟维学长还等着我们呢,赶紧走吧。”   晏清有些不好意思,脑袋埋在风枕眠颈间就没抬起来过。   但凡有一只精灵在这,他都做不出这种事。   他精灵王的形象,大概是碎了个彻底。   管他呢。晏清抱紧风枕眠,形象而已,哪有对象重要。   第二段路弯弯绕绕,还有不少机关阵法,凯娅走在最前面,刚一脚迈出,一个血色的符阵就在她脚下浮现。   得亏米利尔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不然凯娅有很大几率被那些突然刺出的光柱捅个对穿。   “小心一点。”米利尔看着前方,“你走我身后。”   “你有病吧?”凯娅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严厉,于是放柔几分,“你一个脆皮女巫,除了手里那点毒药,一点防御力都没有。”   毒药对符阵暗器那些起不了任何作用,也就是说米利尔一点保命的技巧都没有。   “可我修为比你高。”米利尔提醒她。   “那又怎么了?”凯娅冷哼,“打起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就米利尔这样的,她一掌能拍死三个。   “要不我走前面吧。”伊洛叹气,“这种类型的阵法我之前在教廷中看到过。”   他大概是这些人里唯一了解这些东西的人。   说完也没等几人接话,就向前走了去。   路上的阵法不少,而且都藏的很隐蔽,亏得伊洛心细,这才没被那些阵法暗算。   破除了十几个阵法以后,他们终于是到了地宫里面。   “没人?”卢迪克推门,里面空无一人。   晏清知道风枕眠要开始办正事了,终于是依依不舍从人身上下了来。   风枕眠打量了一下周围,此刻不管他相不相信,都得承认,造神会的人收到风声,已经提前跑了。   “他们看到了我们和学长的打斗过程。”风枕眠疑惑,“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动手?”   只是静悄悄转移基地,这未免太不像是造神会的作风。   想到这,风枕眠忽然想起了天恩。   “不对。”他皱眉,“如果是那个带银白色狐狸面具的人,好像也很合理。”   当时在公爵府时,他虽然在炼化丹药,但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那个男人的行径他听得一清二楚。   卢迪克也想起了那个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直接告诉他,那个男人很危险。   “空了。”凯娅在大殿里走了一圈,“那我们怎么办?”   难不成就这么回去吗?   刚说完,她又想起什么,“等等,造神会发现了约瑟维学长给我们传递消息……那学长会不会危险?”   大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也在这时,一阵惨叫声传来。   风枕眠抬头看去,又听见了一阵重物撞墙的声音。   “那边。”晏清指了指方向,跟在风枕眠身后走去。   地宫设计属实复杂,他们绕了好几个弯才走到那个房间。   隔着门,血腥味填满鼻息。   “这里面,不会全是尸体吧?”卢迪克很是担心。   “是尸体你就不进去了吗?”凯娅把他拉开,一脚踹开了门。   门开以后,那股血腥味更重了,几乎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风枕眠都忍不住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晏清这种五感灵敏的更是当即封住了嗅觉。   “他们是在里面碎尸了吗?”凯娅也受不了这味,封住了嗅觉。   她依旧走在最前面,一进门,看见了不少断肢残骸。   还真在里面“碎尸”了。   就是碎的时候,这些“尸”可能都还活着。   进去后那阵怪物的嘶吼声愈发清晰,风枕眠看见那一排排的手术台和七零八落的仪器,眉头紧皱。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面墙前面。   嘶吼声和撞墙声都是从这扇门后面传来的。   他抬手在那面墙上敲了敲,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取出了一块砖。   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那面墙渐渐打开,尸体腐烂的恶臭也再次扑面而来。   这一次,所有人都封住了嗅觉。   等到门完全打开后,里面的场景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   这里,就是关押改造后怪物的“人圈”。   之前风枕眠在杰瑞的记忆中看到这里,还没觉得有这么压抑。   现在亲眼看到这些,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中在心中蔓延。   这些怪物各个都长了人脑袋,有些保留“人”的部分还算多,有些和杰瑞一样,真就只留下来的脑袋。   他们中的大部分,身体缝合处都开始腐烂,疼痛实在是难以忍受,只有不停撞墙,寻求一死。   可惜,改造后的身体已经不是普通人类脆弱的身体,不管他们怎么撞都死不了。   “门……门开了……”一个怪物说:“大家,门开了!”   这话一出,空气变成了烧热的油锅,里面填满了躁动。   那些怪物都停下了动作,一个个死死盯着风枕眠他们。   “他们怎么没穿黑袍?”   “不知道,看打扮不像是这里的人。”   “不是这里的?那他们来这干嘛?”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来救我们的。”0   “你说得对……”   “管他是谁,挡我们路的,通通宰掉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怪物吼了一句,那些怪物看向风枕眠他们的目光变得格外不友善。   随后,其中一个怪物率先动手,紧接着他们一个个朝风枕眠他们扑了过来。 第九十九章   “卧槽?”卢迪克看着一个长得青面獠牙的兄弟朝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差点没吐出来。   一场混战就这么拉开序幕,晏清本想帮忙,但依旧被风枕眠制止。   “阿晏。”风枕眠挡住一个怪物的蛛腿, 朝晏清说:“这是我们的修行。”   修行之路本就坎坷,他们想要问鼎, 就注定会受尽苦难。   而这, 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知道了。”晏清坐在一旁,是真的有些无聊。   所有人都有架打, 就连最脆皮的米利尔都在参与战斗,只有他,因为太强坐在一旁当吉祥物。   晏清打了个哈欠, 看着风枕眠那干净利落的一招一式, 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人握着他的手教他剑法的画面。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他叹了口气,忽然有些难过。   那些相爱的记忆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曾经好像变成了一个虚无的影子。   风枕眠本来正专心对付着这里等级最高的一只怪物,但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回头朝晏清看去。   只见精灵坐在角落中,低垂着脑袋, 眸子半阖,微弱的光把身影拉长,看上去很是落寞。   “阿晏……”风枕眠低低唤了声,忽然也有些难过。   这时,那只阻碍他的蛛腿怪物显得格外碍眼。   “卧槽?”卢迪克正和米利尔一起对付着一只怪物,一回头看见风枕眠将那怪物的蛛腿连根切下, 人都傻了,“风哥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打得这么凶?”   那蛛腿怪好歹也是个高阶中期, 怎么在风枕眠手里跟白菜一样,被切的七零八落的。   “爱情的力量呗。”米利尔用修为压制这面前的蛇人怪,催促卢迪克道:“愣着干嘛?还不跟上你风哥的脚步。”   “哦哦哦。”卢迪克回神,也加快了速度。   那日同迪西亚对峙时,他的修为突破一直以来的瓶颈,似乎连天赋也一起突破了。   虽然依旧赶不上他的同胞们,但修炼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痛苦。   反而愈发得心应手。   这里的怪物数量并不算多,只有十几只。风枕眠他们被车轮战消耗过好几次,现在面对这种情况也算经验丰富。   再加上风枕眠急着扫清这些碍事东西,这次打得格外激烈。   这一批怪物明显都是没被放出去过的那一批,虽然修为不低,但一个个都没什么战斗经验,只会依靠身体里异兽的本能厮杀。   没过一会,就被打趴下了。   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还哭了起来。   晏清正陷在曾经和风枕眠的美好回忆中,并没有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知道耳畔一声惨叫传来。   他抬头,看见风枕眠帅气收剑,身后一只巨大的怪物倒下,发出一阵闷响。   紧接着,那人缓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和他的心跳重合,晏清呆愣愣看着风枕眠,看上去有点傻。   尤其是在人走近时,他抿了抿唇说:“眠眠……”   “你真好看。”   精灵一族相当颜控,甚至很多精灵看到漂亮的东西都走不动道。   晏清已经算是其中症状最轻的了。   他只对着风枕眠发病。   “有多好看?”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微微弯腰,和晏清视线齐平,“阿晏,你刚刚在不开心吗?”   晏清措不及防被美颜暴击,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特别好看……”   想把风枕眠藏起来,只给他一只精灵看的那种好看。   这模样又把风枕眠逗笑了。   他直起身,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所以,阿晏刚刚在不开心什么?”   犹豫了下,风枕眠伸手抱住了晏清。   刚刚看见精灵露出那副落寞模样的时候他就想抱抱晏清了,“别难过。”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晏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慢腾腾伸手,抱住风枕眠,低声说了句,“骗子。”   当年也说的这么好听,不还是留下他一只精灵等了这么多。   “咳。”卢迪克咳嗽一声,见风枕眠和晏清都望过来,又挪开视线,“那什么,办正事呢,你们能不能等会再卿卿我我?”   风枕眠对这个说法很不认同,“我们什么时候卿卿我我了?”   他只不过是安慰一下难过的小精灵罢了。   风枕眠松开手,就是安慰完,他依旧不知道晏清在因为什么难过。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多半都和他有关。   没等风枕眠细想,一旁闲逛的凯娅忽然扬声说:“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他们的资料!”   伊洛离得最近,率先凑了过去。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好半天都没说话。   “什么资料?”卢迪克瞧着伊洛的表情,从凯娅手里把资料拿了过来,随即表情也扭曲了起来。   资料就这么一个个人传阅,等落到风枕眠手里时,其他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什么资料威力这么大?”风枕眠很好奇,翻开卷宗。   他也沉默了。   里面是近年来造神会选中的实验体,每一个上面都有编号。   甚至还有不少是他们的熟人。   比如芙洛尔,珂希亚,卢卡……   那薄薄的一张纸,是他们悲惨命运的开始。而“实验失败”四个大字,也成了他们一生的枷锁。   卷宗对和那些人有关的实验记载的很详细,风枕眠看得很慢,也看得很艰难。   “他们……”风枕眠看到最后一个实验失败时,留意了一下日期,就在三天前。   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觉得用这种方式就能造神?”   不可否认,成神对每个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没有一个修士是不想成神的。   可成神路没断之前,这种歪门邪道都不可取,更何况是现在。   神明,生于信仰死于信仰。   祂们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绝不是那些歪门邪道可以随意取代的。   这简直是对神明的侮辱。   “大概是……成神路断,他们狗急跳墙?”卢迪克摸摸下巴,“既然这么想成神,怎么不想想怎么修复成神路呢?”   无法飞升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通往神界的通道关闭了。   “因为,成神路打开不了。”凯娅接了一句,“修复只能由神明来做。”   她眸子里多了些别样的情绪,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   风枕眠将那一叠资料收好,看了看瘫在地上的那些怪物,叹了口气,“为一己之私做出这种事,要真让他们成功,未免也太可笑了。”   无论如何,他们得阻止造神会。   地宫的面积还挺大,几人分散着找了好一会,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资料。   风枕眠拉着晏清在空荡荡的地宫走了许久也没看到第二份资料,不由有些奇怪,“他们既然能把这里收拾得这么干净,又怎么会留下那一份资料?”   那份资料出现得太突兀了。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故意留下的一样。   晏清点了点头,“而且他们留下的,都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失败品。”   这些失败品对造神会来说都是需要处理的“垃圾”,他们自己处理起来太麻烦,所以把它们放了出去,让其他的修士去解决。   “我总觉得,我们可能漏了什么。”风枕眠皱眉,不断思考着,“到底漏了什么?”   他把那份卷宗拿出来,仔细翻了翻,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些东西。   看了好一会,还真让他意识到了点问题,“他们用人和异兽杂交的实验,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实验需要长期观察,并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   “在此之前,他们的实验都是针对‘人’本身。”   或者说,都是对人的极限测试。   比如让芙洛尔在痛苦与绝望中领悟规则之力,又比如给珂希亚排了一出救赎剧本,试图让她心甘情愿被挖出灵根。   “两年前。”风枕眠摸着下巴,“是什么让他们发生了转变?”   因为那种方法的失败品太多了吗?   风枕眠思考着,晏清眨眨眼睛,盯着那份卷宗看了好一会,忽然说:“阿眠,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他抬手,指尖在卷宗上划了一下。   其中一页闪过点点星芒,上面的字扭曲变形,过了好一会才稳定下来。   “实验体66号。”风枕眠看着那个实验体,愣了一下,“黑发黑眸,东方人?”   记录上并没有对那些实验体的身份有详细的记载,他们只拥有一个代表身份的编号,以及一张模糊的照片。   这个实验体是造神会的重点实验对象。实验记录比其他实验体多了好几页。   而他,也是唯一一个经历过两次实验的实验体。   从他们所知的第一代测试,到现在的第二代测试,66号都经历了。   第一代测试的结果卷宗上并没有写,不过想来也是没有成功的。   而第二代上,则是写了一个大大的失败,但失败这两个字上又被划了一道大大的叉。   风枕眠盯着实验体66号看了好一会,眉头越皱越深,“奇怪。”   他拧眉,“这66号,为什么给我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修士的记忆力都不错,风枕眠尤其。   他在记忆中搜刮了好久,也没有关于这个实验体的记忆,但那股熟悉感挥之不去。   “我也有这种感觉。”晏清抿了抿唇,“不过不太强烈。”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风枕眠再次将卷宗收了起来,确认这里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后回到了大殿同他们汇合。   “其他东西没找到。”卢迪克说:“但我发现了好几个关押怪物的人圈,里面还有不少失败品。”   伊洛点头附和,“我那边也有。”   大家统计了一下,这里至少还有将近50只失败品。   “各位。”风枕眠抬眸,“又到了我们要做决断的时候。”   “杀了他们,还是让他们继续这么痛苦的活着。” 第一百章   还是那句话, 结束同族的生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风枕眠说完又有些后悔,“不对, 他们的生死不应该由我们决定。”   “去问问他们吧。”风枕眠改口,“问问他们是想用死亡结束痛苦, 还是就像这样了却残生。”   当然, 活着的前提是他们不能去伤害那些无辜的普通人。   “你说得对。”伊洛看着地板附和,“我们得尊重他们。”   怪物的数量不少, 他们全问一遍需要时间。   大家再次分了开,风枕眠带着晏清去问了最远的一处。   这些失败品融合的程度比杰瑞差多了,大部分都被异兽的灵魂占了大半, 看见风枕眠过来, 喉间发出些囫囵的吼叫,一个个龇牙咧嘴的。   像是想把风枕眠咬碎。   晏清对这种冒犯很不爽,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 那些怪物顿时闭上了嘴。   不过依旧有个别野性难驯,气得晏清放出威压。   所有怪物都乖乖趴在了地上, 大气也不敢喘。   “这才对。”晏清抱着胳膊满意点头,“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阿晏。”风枕眠无奈, 但也说不了什么。   晏清也就只有一张脸和高冷沾边。   “嗯?”晏清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风枕眠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异兽,选择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造神会抓来的无辜者,也知道你们现在很痛苦。”   “所以,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那些怪物开始躁动, 但被晏清的威压压得死死的,翻不起什么风浪。   “第一, 我杀了你们,然后超度你们。你们的灵魂会与异兽的灵魂剥离,去轮回转世。”   有些怪物忽然激动了起来,喉间发出些激动的喉间声。   “第二,我把你们带走,找个地方让你们就这样活着。”   灵魂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就算他们能帮这些人重新弄出一副身体,他们依旧会日日痛苦。   “但你们这辈子都只能生活在那个地方,不可以出去,更不可以伤害普通人。”   生死一向是难以抉择的东西,那些怪物沉默了很久,最后大部分都选择了死亡。   被强行融合另一个甚至好几个的灵魂实在是太痛苦了,身体痛苦,精神更是折磨。   有些时候,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异兽。   “杀了我吧。”其中一个怪物开口,他是和一条蛇融合的,不过很明显他的灵魂没有那条蛇兽强大。   上半身出现了浅浅的鳞片,从腰腹缝合处一直到脖颈。   就连眼睛都成了冷血动物独有的竖瞳。   “如果不能像人一样活着,我宁愿死去。”他说着,脸上的表情痛苦几分,喉间发出些低吼。   “好。”风枕眠握剑,依旧有些于心不忍。   “阿眠。”晏清忽然贴在他身后,他比风枕眠矮了几厘米,不过并不明显。   精灵微凉的手接过风枕眠手心的长剑,另一只手捂住了风枕眠的眼睛,轻轻道:“不想看就不看。”   风枕眠并不是个脆弱的人。   但他是个共情力很强的人。   晏清抬手,曦辉闪过一道冰冷的光,空中出现了很多道剑芒。   随后,剑芒落下,那些怪物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这么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血腥味再次填满空气,风枕眠抬手,将晏清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阿晏。”   他低低唤了一声,“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他修行数十载,却想不出一个办法救下他们。   能做的,只有用死亡结束惨剧。   “这话,卢迪克肯定第一个不服。”晏清笑了一声,“阿眠,成长是需要时间的。”   和其他修士相比,风枕眠的成长速度已经很快了。   “其实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刚被景辞领回青云宗的时候,风枕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整个人像个冷冰冰的冰块,对谁都不亲近。   当时景辞摸着自己的胡子,还煞有其事地说了句:“说不定这是个修炼无情道的好料子。”   大道无情亦有情,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领悟到无情道真正的道心了。   以至于这个专业的招生率直线下降,如今甚至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不过最后风枕眠也没选择无情道。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师姐给他的那一块糖,也可能是师兄带他翻的墙,还可能是他第一次梦到精灵之森……   他和世界的壁垒被打破了。   风枕眠好像忽然长出血肉,生出感情,从一个冷冰冰的团子变成了和大家打成一片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忘了他最初的模样。   “我好像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他自己也快记不清自己最初的模样了,“看到别人的苦难,心里竟然充满了悲伤。”   为救不了人而悲伤。   风枕眠眸中闪过一丝迷茫,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很好吗?”晏清却没任何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会这样,“阿眠,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神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风枕眠笑了一声,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选择继续苟延残喘的怪物有2只,风枕眠给他们下了个禁制,将牢门打了开。   回到大殿时,只有伊洛还没回来。   “这些……”凯娅看着这些怪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犹豫片刻,她跳过了称呼,“怎么处理他们啊?”   他们得去哪里找一块地,供这些怪物生活?   “带回学院问老师吧。”米利尔接话,“艾尔尼斯接受了皇室的资助,有义务处理这些问题。”   听到这话,打斗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风枕眠看了看四周,“伊洛怎么还没回来?”   其他几人也觉得奇怪,卢迪克看了看伊洛去的那个方向,“他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伊洛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快走!”   明明就一会没见,伊洛像去打了一仗,灰头土脸不说,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   “你怎么……”卢迪克话还没说完,就被伊洛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别问!”伊洛的语气很焦急,“出去说,现在赶紧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跑了起来。   晏清觉得那样不顾形象的逃跑有损自己精灵王的威严,于是慢腾腾走着。   只是没走到几步就被风枕眠抓住手,被迫跑了起来。   “???”晏清愣了一瞬,看着风枕眠精致的下颌线,将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才刚刚跑出地宫,地面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无数碎石落下,下一秒,爆炸声接连响起。   那些怪物,居然全都爆体而亡了!   这一变故太让人措不及防,就连晏清都没反应过来。   掉落的石块染上了火,尘土飞扬间,风枕眠被爆炸的余波波及,直直撞在了一旁的墙上。   亏得晏清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没撞出内伤。   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尤其是跑在最后的卢迪克。   尘土消失后,露出他那张灰扑扑又沾满血腥的脸,卢迪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一张口,鲜血溢出。   “卢迪克!”伊洛离他最近,急忙把人拉了起来,“还好吗?”   卢迪克本就是这里修为最低的,又刚好是离得最近的。   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可一张口血和不要钱一样往外涌。   伊洛被吓了一跳,立马用了个治疗魔法。   “先出去。”风枕眠拍了拍晏清的手臂,朝卢迪克走去,“上来,我背你。”   碎石依旧在掉落,甚至在刚刚的爆炸后出现了断裂。   再不走出去,可能就要被埋在里面了。   风枕眠也没给卢迪克拒绝的机会,抓着那人的手臂就把人拉了起来,就是姿势不太雅观,像是在扛麻袋。   “风哥……”   治疗魔法有一定滞后性,卢迪克好不容易能说话,立马哀嚎道:“哥,换个姿势,你肩胛骨顶着我胃了!”   头朝下本来就难受,胃还被顶着,他真怕一会吐出来被风枕眠和晏清打死。   风枕眠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稍稍动了动肩膀,放过了这人的胃。   卢迪克刚松口气,就听见晏清凉嗖嗖的声音响起,“他扛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因为要扛着他,风枕眠都没有手牵他他。   卢迪克哪敢说话,一路上安静得和鹌鹑一样。   好在地宫通往外面的路不算太长,那段碎肉铺成的路被震得四分五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心的腐臭味。   风枕眠差点被熏吐了,出去后将卢迪克扔下,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其他几人也累得够呛,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伊洛,怎么回事?”米利尔也被爆炸波及,脸上染了不少灰。   好端端的,那些怪物怎么忽然爆体而亡了?   伊洛呆愣愣抬头,明显还没缓过来。他盯着米利尔看了好一会,才咽了咽嗓子,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按照大家说的那样,去询问那些怪物的意见,可没想到那一个圈的怪物都特别暴躁,一个个嘴里都嚷嚷着要宰了他之类的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伊洛无奈,只能用修为压制。   “但是没想到,我才刚开始压制,就有一个怪物爆体而亡……”伊洛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吓蒙了。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教廷圣子,即使心里再怎么惊慌失措也不会表现出来。   除非绷不住。   “那个怪物爆体后,剩下的怪物发生了暴动。”伊洛现在还有些心惊胆战,“牢门被炸开了,那些怪物一个个跑了出来。”   然后,直直朝伊洛涌了过来。   再然后,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枕眠才低声说了句,“所以,最后我们一个也没救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迷雾之森的地宫被炸毁后, 困扰那些居民的怪物也都消失了。   风枕眠他们完成了学院交代的任务,离开时又用那块石头做了个追踪,想找找约瑟维的踪迹。   可这一次, 他们什么也没追到。   “约瑟维学长的气息,被人掩藏了。”风枕眠看着那个结果, 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学长……不会出什么事吧?”凯娅皱着眉, 表情不太好看。   落到造神会手里,很难不出什么事。   毕竟, 所有加入造神会的人都经历过改造。   想到约瑟维步入高阶的修为,大家的脸色不约而同难看了起来。   就在风枕眠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未响的通讯符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 灵的声音传来, “风枕眠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应付?”   到底是学院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能。”风枕眠应声,“老师, 迷雾之森这边的怪物已经清除完毕了。”   灵大概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迅速,微微愣了一下又问:“有人受伤吗?”   “没有。”风枕眠看着灰头土脸的大家, 报喜不报忧,“我们很好。”   灵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奇怪,对他们要求最严厉的是灵,最担忧他们的还是灵。   风枕眠思来想去,把这归结为灵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回来吧。”她的语气里藏着些风枕眠不懂的情绪,“外面的世界, 可能要变天了。”   说完这话,灵就挂了通讯, 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   造神会,某基地。   这是约瑟维不知道被关的第几个日子,黑暗的房间没有一点光亮,只能隐隐听到一些“滴答滴答”的水声。   约瑟维两手被铁环高高吊起,手腕处血肉模糊。   这是第几天了?   约瑟维艰难撑起自己肿胀的眼皮,盯着远处的黑暗,思维混沌。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天。   黑暗和痛苦模糊了时间,就连思维也渐渐迟钝。   那日,他泄露了基地地址给风枕眠他们,然后被天恩发现了。   不过天恩作为一个混邪乐子人,并不在意约瑟维的做法,相反,他还挺支持的。   毕竟,这是个吃瓜的好机会。   奈何这时灵主回来了。   天恩倒也不怕灵主,只是他的任务还没完成,暂时还不能和造神会闹翻。   “真可惜。”天恩叹气,“错过了一场大戏。”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约瑟维身上,似笑非笑,“不对,也不是完全错过。”   约瑟维被他看的背后一凉,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事实证明修士在关于危险方面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   灵主到来的那一刻,约瑟维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约瑟维。”灵主的声音很柔,如果不看他做的事,大概会被他的声音蛊惑,认为他是个好人。   这人脸上的面具是白底金边,上面勾勒着一些复杂的花纹,看上去还挺高雅。   约瑟维头一次对自己的词汇水平产生怀疑,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些花纹。   “我邀你入造神会,替你改造灵根修为飞升,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灵主居高临下看着他,那双看不清瞳色的眸子里情绪模糊。   约瑟维被两个黑袍人压着跪在地上,他想挣扎,可理智死死压住本能。   不可以。他咬着舌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至少,现在不行。   “灵主大人……”约瑟维忍了好久才忍住将那些脏话骂出口,他低下头,一副顺从的模样,“抱歉。”   他们已经发现了约瑟维传递消息的动作,装傻只会加剧自己的死亡。   约瑟维大脑飞速运转,更加低眉顺眼,“其实我是想把他们引到基地,然后在抓住他们进行改造的。”   说这话时约瑟维格外情真意切,“主神大人不是想抓风枕眠很久了吗?我也是想替大人分忧。”   也不知道一个反派组织的头目怎么好意思给自己取个代号叫主神,约瑟维眸中一暗,心想这些人这辈子都别想成神。   神明怜众生,护苍生。   才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伤害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这些肮脏的东西,怎么配与神明比肩?   约瑟维心里疯狂吐槽,脑袋也越埋越低,“灵主大人明鉴。”   “这么说来,你还挺为组织上心。”灵主的声音依旧柔柔的,听不出情绪。   他撑着下巴,目光落在约瑟维身上,“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说着,灵主笑了一声。   约瑟维身子没来由一抖,入造神会时那些黑袍人都说灵主是三位大人中最温柔的一个,可他却不这么认为。   越是温柔的人,皮相之下越是恐怖。   而之后约瑟维所经受的,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哒–哒–哒——”   皮鞋与地板的碰撞声不断响起,约瑟维费力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奈何他眼睛疼得厉害,什么也看不清。   知道脚步声停在他面前,约瑟维才看见了那双一看就很昂贵的皮鞋。   “约瑟维。”灵主柔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令约瑟维不寒而栗,“知道错了吗?”   约瑟维很想怼回去,但在这里的日子实在令人恐惧。   也难怪那些黑袍人都害怕受罚。   若只是身体的折磨他还尚且承受,可随之一同到来的,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约瑟维不想就这么死在这,肿胀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知道了……”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灵主的意料,不过很快他就笑了起来,“还真识时务呢,不枉我千方百计把你弄进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约瑟维又想起自己被制成傀儡的双亲,差点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忍下来,看着灵主哑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被选中的倒霉蛋偏偏是他呢?   此刻,约瑟维发出了所有实验体的疑惑。   世间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不幸的是他们?   “因为,你最好拿捏啊。”灵主笑了笑,“米利尔身后是巫族,凯娅身后是龙族,伊洛身后是教廷,风枕眠身后是青云宗。就连卢迪克那个废物身后都是帝国皇室。”   “你呢?你身后有什么?”   约瑟维答不出来。   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物。   “所以,我出生平凡,是我活该吗?”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出生在罗马呢?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去改变命运了。   “谁让投胎是个技术活呢。”灵主没那么多闲心和约瑟维扯那么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抓不住,你就是下一个09。”   09是最近一次被处理的黑袍人,也是当着约瑟维面被处理的。   血腥的画面在脑海中回荡,约瑟维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但声音依旧发抖,“不会了……我知道错了。”   他低下头,缓缓闭上眼,“我……想活下去。”   他也只是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   回到学院的日子并不轻松。   因为造神会弄出来的那摊子烂事,风枕眠他们几乎天天都在处理怪物。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夏天。   “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们又一次扫清袭击普通人的怪物,一人握着根雪糕坐在树荫下。   晏清选了个甜筒,和小孩一样用舌头一点点舔着。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卢迪克感慨,“我突然开始怀念以前上课的日子了。”   当时拿到课表的时候,他还感慨过,说这学期课真少。   谁想到现在天天往外跑,给他晒黑了好几度。   还不如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呢。   “快了。”凯娅买了个最朴素的冰棍,不过到底是火属性的龙,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所以吃得速度特别慢。   “那些怪物的数量明显减少了很多。”   找到那些拥有较好灵根的人类本就需要时间,改造也需要时间。   造神会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创造出那么多的怪物。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了?”卢迪克三两口吃完了冰棍,瘫在地上宛如死狗,“我要累死了,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这么勤快。”   经历过迪西亚那件事后,卢迪克看上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依旧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时常犯蠢。   但在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他逐渐成熟。   如今的卢迪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想什么呢。”风枕眠没忍住怼了一句,“休息是留给死人的。”   以后躺进了棺材板,有的是时间休息。   至于现在,他们得为各种繁琐的工作无尽奔波。   风枕眠咬完最后一口冰棍,看着晏清手中被舔出一个坑的甜筒,陷入沉思。   他家阿晏,在某些方面也太像小孩子了一点。   “怎么了?”察觉到风枕眠的视线,晏清歪了歪脑袋。   他用不太聪明的脑瓜思考了一番,然后把没舔过的那边递给风枕眠,“你想吃吗?”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揉揉晏清的脑袋说:“哥哥有钱,还不至于和你抢甜筒吃。”   而且,晏清有多护食他也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在晏清心里,风枕眠远比食物重要,很多很多。   “哦。”晏清应了一声,继续啃着甜筒。   没一会,他又忍不住看向风枕眠,“真的不想尝尝甜筒的味道吗?”   说着,他舔了舔唇。   嫣红的舌尖沾了些奶油,在饱满的唇上留下一片水渍。   风枕眠忽然觉得有些口干,挪开视线看向远方,“不想。”   自从晏清和米利尔建立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革命友谊以后,精灵好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是若有似无的勾引他。   风枕眠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忍者神龟转世,居然这也能忍住。   可他也忍不住想,如果继续拒绝下去,他的阿晏还能做出些什么令人惊讶的举动?   这个念头在心里疯长,也成了风枕眠坚定拒绝的动力。   “好吧。”晏清叹了口气,幽怨的看了米利尔一眼。   不是说这些方法百试百灵吗?怎么风枕眠一点都不上钩?   察觉到晏清的视线,米利尔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耸耸肩,两手一摊:正常人都忍不住,很明显,你这位不太正常。   晏清牙齿磨得咯噔响,正准备和米利尔怼几句,就被风枕眠拉着起身,“走吧阿晏。”   精灵愤怒的时候咬了好几口甜筒,那舔了好久就受了点皮外伤的甜筒终于只剩下底下的筒。   “去哪?”晏清咬完最后一口,含糊问道。   “去老师办公室。”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终于不是因为闯祸去办公室了。   卢迪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换了个姿势躺着,“希望这次风哥回来,不会带来新的任务。”   每次风枕眠从灵的办公室出来,都告诉他们下一次要去哪去哪。   搞得他们都有心里阴影了。   好在这一次他们的祈祷有了作用,风枕眠的确没带回新的任务。   “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风枕眠看着头顶的月亮,叹了口气。   晏清困得不行,风枕眠见他脑袋和小鸡啄米一样,便让精灵先回去了。   当时晏清还挺不乐意,风枕眠哄了好久才把精灵哄回去。   他现在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月光下盛开的玫瑰,慢腾腾伸出了罪恶的手。   就摘一朵,摘一朵带回去给晏清。   风枕眠看了看四周,还挺心虚。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玫瑰时,一片叶子从不远处迎面朝他射来。   风枕眠抬手夹住,眉头微皱,“摘玫瑰也违反校规了?”   他疑惑了一阵,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的叶子,发现里面有一行字。   看清时,风枕眠瞳孔猛缩,朝四周望了过去,“约瑟维……” 第一百零二章   学院外, 某处山丘。   这是艾尔尼斯的学生公认的摸鱼地,不仅灵气充沛,而且风景也很不错。   风枕眠踩在软绵绵的草上, 看着不远处那个漆黑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 “约瑟维学长?”   那人的身体抖了一下, 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身。   月华如练,将人的身影拉长。   “好久不见……”约瑟维开口, 声音像破掉的鼓风机,“小风。”   风枕眠怔怔盯着他,不敢相认。   这人瘦了很多, 五官都有些脱相了。尤其是眼睛, 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老了好几十岁。   曾经温文尔雅的少年,如今变得成了这面目全非的模样。   “学长……”风枕眠看着他这模样, 心中五味杂陈。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嘴巴一张一合, 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几个月前,他们完成了迷雾之森的任务时, 风枕眠就去找过了灵和院长。   他问了他们,为什么通过了约瑟维的退院申请。   艾尔尼斯不是号称会保护每一个学生吗?就是这样保护的吗?   灵和院长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啊老师?”风枕眠盯着她,想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但很遗憾,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小风。”最终还是院长先开了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通过他的退院申请, 的确是对他的保护。”   风枕眠抬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院长,就差直接把“你在逗我”几个字写脸上了。   “小风。”灵叹了口气, 跟着说:“在同意约瑟维的退院申请前,我们做了无数次占卜。”   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死亡。   “约瑟维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结果。”灵说:“但在造神会,是他活得最久的一次。”   风枕眠被这个荒谬的结果震惊到了,甚至想掏出龟壳自己占一卦。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看着自己摇出来的几个卦象,风枕眠脸色越来越黑。   还真像灵说的那样,只有让约瑟维呆在造神会,他的生命才能延长一些。   “小风。”院长叹息,继续开口说:“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你要相信,学院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除非,那个学生先放弃自己,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依旧在寻找着约瑟维,但踪迹被掩藏后,他们根本算不到这人所在的位置。   见大家情绪低落,伊洛又安慰道:“说不定在哪次和异兽打斗的时候,我们能在遇到约瑟维学长。”   毕竟上一次,他们就是在处理怪物时遇到的约瑟维。   伊洛的话有几分道理,大家点头赞同,几乎是将自己榨干了去处理那些怪物。   他们都希望在某个瞬间,遇上那个熟悉的人。   只可惜,那天以后,约瑟维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留下过半点踪迹。   这么久了,这还是约瑟维第一次主动现身。   “小风。”约瑟维是好不容易才掏出来的,他抓着风枕眠的胳膊,稍稍用了点力气,“快逃……”   逃得最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   太久没正常讲过话,约瑟维的语言体系已经混乱了,他颠三倒四说了一大堆,风枕眠没一句听懂了。   “学长,别着急。”他安抚道:“你慢慢说。”   这里已经不是造神会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了。   奈何约瑟维急躁得厉害,放缓了语速依旧说不清楚。   风枕眠叹了口气,看着约瑟维问:“学长,介意我查看一下你的记忆吗?”   约瑟维愣了愣,没有立刻接话。   风枕眠当他是拒绝了,也没多说什么,正准备想新的办法,就听见约瑟维沙哑着声音说:“可以……”   他嗓子像吞了几百个刀片一样疼,说话成了件艰难的事。而造神会里,比约瑟维更加惨烈的还大有人在。   “但是,我的识海现在很危险。”他艰难且缓慢的开口,“你……要小心。”   听到这话,风枕眠没忍住笑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约瑟维,一个不论何时,都在意他人的温柔学长。   造神会能摧残他们的身体,但磨灭不了他们的灵魂。   “知道了。”风枕眠应了声,莹白色的光缓缓流入约瑟维的额心。   风枕眠闭眼,看到了一片焦土。   这里像是刚刚经历过战争,土地皲裂,血肉堆叠,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   识海是一个人当下状态的标志,越是痛苦的人,识海的场面就越糟糕。   约瑟维的识海,已经不能仅仅用糟糕来形容了。   风枕眠下意识想修复,但又想起约瑟维着急忙慌的模样,还是选择先查看了他的记忆。   在读取记忆光团的时候,他在约瑟维的识海深处,看到了一朵随风摇曳的玫瑰花,和花上那只沉睡的蛊虫。   造神会的人,居然给约瑟维种了蛊!   那蛊虫的模样有些眼熟,风枕眠看了一眼,来不及细想就被记忆光团吸了进去。   他看见了约瑟维加入造神会的始末。   “怎么会这样……”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和约瑟维同样疑惑。   这么多人,这些人怎么就选中了约瑟维?   风枕眠看着约瑟维接受改造,看着他被迫去做自己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时,看着他给自己留下线索,也看着他接受惩罚……   被关在造神会的惩罚室时,风枕眠握紧了拳,怒气在心口燃烧。   这群人……这群人居然这样折辱约瑟维?!   看到灵主瞬间,风枕眠有种莫名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更何况是在约瑟维的回忆里。   风枕眠只能看着约瑟维在痛苦中日渐麻木。   “难怪这几个月都没遇到过学长……”   这几个月,约瑟维不是在接受改造,就是在替造神会物色实验体。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于心不忍,对那些实验体手下留情,然后遭到了更折磨的惩罚。   灵主踩在他的手指上,皮鞋不断碾压,约瑟维疼得止不住发出惨叫。   “约瑟维。”灵主的声音依旧柔柔的,“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他已经放过约瑟维很多次了。   说着,灵主蹲下身,伸手捏住约瑟维的下巴。   因为这个动作,踩在约瑟维手指上的脚更加用力,疼得约瑟维脸色大变。   他身体颤动得更厉害了。   “还是说,你想死?”灵主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甚至带着笑意,但约瑟维还是被吓得浑身颤抖。   死,在造神会是一种解脱。   造神会里死去的黑袍人并不少,但他们死得都不轻松。   09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约瑟维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将自尊碾碎。   “我错了……”他低低说着,闭上了眼睛,“求您,放过我……”   他这可怜又可笑的自尊,终究是守不住了。   灵主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用手拍了拍他的脸,羞辱的意味十足。偏偏,这人还像救世主一样,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高高在上的话。   “跪下,求我。”   他终于抬起了脚,居高临下看着约瑟维。那双看不清眸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约瑟维听到那话愣了一下,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直到灵主等得不耐烦,轻轻发出声“啧”,他才艰难撑着地,慢腾腾爬起来。   脑袋死死贴着地,身子躬着,一个很标准的跪姿。   “求您。”约瑟维苦笑了一声,忽然看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东西不断被打碎,糟糕的家庭,愚昧的父母,不公的待遇都不曾让他折腰。   现在,那根支撑着他的傲骨,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风枕眠看不下去了。   这是他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情绪,为他的朋友。   可他不能逃避,风枕眠咬着舌尖,他得知道约瑟维经历了什么,才能知道怎么救他。   最后一次惩罚后,约瑟维彻底放弃了自己。   他终于是麻木了,日复一日完成着造神会交给他的任务,偶尔接受改造,修为与日俱增。   夜里,他也时常看着月亮发呆。   “高阶后期了……”约瑟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修为。   达到高阶后期,就能彻底改变他家庭的阶级。   可现在,却不需要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约瑟维有些迷茫,他的脑子已经很久没有转动了,现在连最简单的思考也做不到。   “艾尔尼斯……”   明明才在造神会呆了几个月,约瑟维居然记不清之前的几十年了,   曾经在学院里的记忆模糊不清,他甚至开始忘记同伴的模样。   脑袋一阵阵钝痛传来,就在约瑟维努力回忆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你最近在组织里呆的时间有些久啊。”是天恩的声音。   “怎么?我呆多久,还要给你汇报?”灵主的声音依旧很有辨识度,不过和天恩说话时明显冷硬了不少。   天恩挑眉,也是不受这委屈,“那也不必,我看着你挺反胃的。”   他俩还是有些相似性的,都喜欢笑眯眯做一些和人不沾边的事。   不过天恩自认为自己还是比灵主高尚一些,所以不屑与这人同流合污。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愈发浓重,约瑟维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呆着还是该离开。   天恩和灵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犹豫片刻,约瑟维慢腾腾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他才刚起了一半,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打算怎么处理风枕眠?”这是天恩问的。   从加入造神会开始,约瑟维就知道天恩很想杀了风枕眠,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灵主看着他,“你想对他做什么?”   “杀了他呗。”天恩说的格外轻松,“我想杀了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若非灵主和主神这俩疯子拦着,在他来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风枕眠。   “我说过了,你别想动他。”灵主语气淡淡。   天恩不为所动,“说得好像如果我真的想杀了他,你能拦得住一样。”   他的修为并不在灵主之下。   “你可以试试。”灵主一脸无所谓,“我是拦不住,你看晏清杀不杀你就完了。”   这还是灵主头一次说出这么活泼的话,天恩愣了一下,又笑着说:“那只精灵啊,确实厉害。”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厉害有什么用,未来他一定会死的。”   这话说得属实肯定,风枕眠一边捏紧了拳,一边又想起那个荒诞的梦。   他盯着天恩,总觉得这人好像知道点什么。   或许,他需要去找找这人。   同样震惊的还有约瑟维,他反驳迅速做出反应,掩藏了身形与气息,继续听着他们的谈话。   造神会内部不合的事所有人都知道,虽然不明白灵主和主神为什么会让天恩加入其中,但这明显不是他们能打听的。   两人又互呛了好一阵,话题再次被扯回到风枕眠身上。   “你们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天恩掏出把瓜子,卡巴卡巴磕了起来,“等他真的成长起来,你们还能抓得住他?”   要真让他再次成长到风不渡那个高度,只怕是造神会的死期。   “当然不可能让他有那个机会。”灵主伸手,将一顿玫瑰折断,“你提醒的很是时候,他的观察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现在的他,是个不错的实验体。”   风枕眠盯着灵主看了好久,发出一声冷笑。   想用他做实验?   这群人还真是痴心妄想。   风枕眠对此无动于衷,反倒是约瑟维被吓到了。   回到房间后他甚至做起了噩梦,脑子被那些实验画面填满,躺在病床上的黑袍人,也变成了风枕眠的脸。   “啊!”约瑟维从梦中惊醒,死寂已久的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他按着胸口喘息了好久,“是梦……”   随即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不只是梦……”   灵主做下的决定,从未有过更改的时候,而且,只要他决定了,就一定会做到。   就像当初让他加入造神会一样。   约瑟维不敢相信风枕眠要是被抓回来会经历些什么,脑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着急忙慌下了床,“不行……我得去告诉他!”   他已经坠入地狱了,不能再让风枕眠也受同样的苦难。   记忆到此结束,风枕眠睁眼看着约瑟维,心情格外复杂。   从造神会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约瑟维身体里还有蛊虫。   这一路上,他从鬼门关走了好几次。   “风枕眠……”约瑟维也清醒过来,按着风枕眠的掌心,生涩艰难开口,“离开……快点离开!”   不要被造神会抓住。   不要步入他的后尘。   “学长,我知道了。”风枕眠拍拍他的手,“和我回去吧,学长。”   约瑟维愣了一下,眸子里的光好像忽然熄灭了,整个人变得灰扑扑的。   他咬着唇,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回得去。”风枕眠抓住他垂落的手,认真开口,“学长,回得去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学院还没放弃他,他们也没有。   约瑟维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表情一变,捂着心口直直跪了下去。   “学长?”风枕眠想扶住他,也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伸手的动作一顿,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入眼,是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   视线往上,果然是那张白底金边的面具。   “约瑟维。”灵主看着他,似笑非笑,“我说过,上次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很可惜,约瑟维还是没能抓住。   恐惧几乎已经刻在了约瑟维骨子里,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身体止不住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风枕眠抬手按住了约瑟维的肩膀,将人拉了起来护在身后。   随后,直勾勾看向灵主,冷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灵主笑了笑,“我还能干什么?”   他的声音骤然压低,一同出现的,还有属于圣阶修士的威压。   自从当年被赫尔斯的威压压得直不起身以后,风枕眠就一直找人做抗压训练。   最开始是院长,后来是晏清。   以他的修为想完全抗住圣阶修士的威压还是有些困难的,但至少,他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些空间。   不过约瑟维就没那么好运了。   “唔……”身体里的蛊虫锥心刺骨,圣阶的威压还压得他喘不过气。   约瑟维叫呼痛都呼不出来。   风枕眠正想搭把手,灵主忽然朝他攻了过来。   那一掌又凶又猛,要是被打中,估计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好在经历过这么多次打斗,他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侧身闪躲。   灵主的目标并不是他,趁着风枕眠闪躲之际,抓住了约瑟维的肩膀,“我说过,上次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约瑟维意识并不清醒,脑子里像是有个电锯,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放开他!”风枕眠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他紧紧握住曦辉,表情也一起失了控。   同一个圣阶修士打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若是在其他情况下,风枕眠肯定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但事关约瑟维的生死,他很难冷静。   曦辉剑气森然,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不过风枕眠的修为到底是低了两个大境界,那足以划破虚空的剑气,甚至没有碰到灵主。   而在几招之后,风枕眠也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灵主很熟悉他的招式。   “你是谁?!”风枕眠抬头看向灵主,那双眼睛依旧看不清颜色,这人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我?”灵主笑了笑,抬起手,朝自己涌来的剑气被压得荡然无存,“大概是以后取你性命的人吧。”   风枕眠冷着脸,剑锋一转,再次朝灵主劈了过去。   剑锋及身,灵主神色未变,看着风枕眠缓缓勾起唇角。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骨上涌,但风枕眠已经来不及收剑了。   剑尖没入皮肉,发出痛呼的却是约瑟维。   风枕眠猛的抬头,只见曦辉刺穿了约瑟维的胸膛。   再一回头,灵主站在身后不远处,噙着笑淡淡看着他。   那股寒意愈发汹涌,风枕眠咬了咬舌尖,大脑飞速运转。   还不等他想出对策,就看见灵主又抬起手,五指并拢又张开,嘴里轻轻发出声“砰”。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唔……”约瑟维喉间发出阵囫囵的声音,跪在地上没了动静。   没一会,他又缓缓抬起了头。   深蓝色的眸子宛如死水,之前痛苦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提线木偶一样的麻木。   风枕眠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蛊虫……”   那只蛊虫,是东方的傀儡蛊!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想,灵主轻轻开口道:“你们东方的东西,确实挺好用的。”   风枕眠脸色几变,比打翻的颜料盘都精彩。   傀儡蛊并不常见,就连那些专门的蛊修都未必有。   怎么会出现在西方的造神会里?   不等风枕眠想明白,被制成傀儡的约瑟维就朝他攻了过来。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主意识,但记忆并没有消失。   风枕眠以前经常和约瑟维对练,这人对他的招式熟悉得不行。   和高阶后期的约瑟维对上,压力并不比和圣阶的灵主对上轻松。   更何况,风枕眠不忍心对约瑟维动手。   两色华光碰撞,风枕眠看着目光空洞的约瑟维,咬着牙道:“学长!你醒醒啊!”   他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唤醒约瑟维。   傀儡蛊是一种只存在书中的蛊虫,哪怕是专业的蛊修也未必能应付。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好在约瑟维虽然难缠,但他还算是能应付。而灵主一直站在旁边看戏,似乎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靠着树干,淡淡对约瑟维说:“给他点教训,打个半死就行。”   再怎么说风枕眠也是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实验体,可不能把人弄死了。   约瑟维扭动自己僵硬的脖子,“是。”   随后,又是狠狠一刀朝风枕眠砍了下去。   不过这一刀并未落到实处。   风枕眠忽然消失,约瑟维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看见。   他提着刀寻找着,时不时砍一下空气,依旧没有发现风枕眠的身影。   直到走到某处,视线被一道五彩华光吞没,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竟是从高空直直坠落,摔在了地上。   这对一个高阶修士来说,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风枕眠的身影也终于是出现在了视线内,约瑟维再次提着刀,朝他挥了过去。   可下一秒,他竟是再次从高空坠落。   一下,一下,又一下。   虽说这么多下就只让约瑟维受了个皮外伤,但对一个高阶修士来说,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果然,约瑟维不在攻击了。   他如死水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风枕眠,隐隐透出些愤怒。   “这个魔法阵,还是以前你教我的。”风枕眠看着他,语气平静,“真没想到,再次用到它会是这种场景。”   约瑟维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毕竟他已经没有了思维。喉间发出些嘶吼,他握着刀,从四面八方挥去。   银白色的半月华光闪过,连空气都出现了波动。   然而在触碰到某处时,那些华光骤然消失。   约瑟维愣了一下,不信邪地又挥出一刀,依旧消失在魔法阵边缘。   “蠢货!”灵主低骂了一声,约瑟维倍感交集,竟是越慌越乱。   也在这时,一道道白光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赫然是刚刚他绘出去的刀芒。   若未被蛊虫控制,约瑟维此刻肯定会心中一沉。但现在他却生不出任何情绪,握将手中的刀插在地上,两掌合十,飞速结印。   黑色的雾气从地面涌现,将约瑟维包裹其中,也在这时,一股汹涌的灵力从黑雾之下涌来。   “砰——”   碰撞声响起,刀芒被黑雾牢牢挡住,剐蹭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地面开始颤动,一道金色的剑意破土而出,将黑雾撕出一道小口。   随即,早就藏在他头顶的十方剑阵如雨落下。   又是是一阵碰撞声响起,风枕眠握着曦辉进入黑雾,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莹白色与深蓝两色的光不断从黑雾之下闪现。   灵主冷冷看着这一幕,眸子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随后,一阵碎裂声响起。   黑雾渐渐消散,只见一人半跪在地上,另一人握着剑,剑尖滴血。   待到黑雾彻底散尽,灵主才看清里面的模样。   约瑟维脸色灰白,本就空洞的眼睛变得更加没有神采。   他身上插了很多根银针,封住了大穴,此刻真成了具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木偶。   而风枕眠也受了不少伤,衣服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刀痕。   “呵。”灵主盯着他,眸中情绪不明,“还真是小瞧你了。”   之前被风枕眠宰杀的黑袍人,都是高阶后期。   不过灵主一直认为那是晏清帮了忙,所以认为约瑟维能搞定风枕眠。   但他忘了,约瑟维熟悉风枕眠的同时,风枕眠也熟悉约瑟维。   即使在加入造神会以后,他们刻意改变了以前约瑟维的打斗方式,让他使用刀剑。   可约瑟维并不是剑修。   一个握惯了魔法杖的魔法师,在剑术上是永远都比不过苦修几十载的剑修的。   在极度的压力下,他总会下意识使出自己最习惯的打斗方式。   而这,则给了风枕眠机会。   他看着自己掌心紫色的经脉,又面无表情握紧了拳。   曾经偶然得到的魔蛛心毒,已经救过他好几次了。   “轻视你是我的错误。”灵主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   方才困住约瑟维的那几个魔法阵一个个破裂,风枕眠遭到反噬,猛得吐出口血。   下一刻,圣阶威压显露,差点将风枕眠压得直直跪下去。   约瑟维的身影再次消失,但这一次风枕眠却是顾不上了。   “作为道歉,我想我应该亲自教训你。”他的指尖在空中一点,无数硬币般大小的金色光团出现在空中,将风枕眠层层包围,“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   还是那句话,风枕眠是造神会目前发现的,最完美的容器。   说着,灵主又轻轻柔柔补了一句,“当然,也不会损伤你的灵根。”   灵根是造神的基础,没有这条灵根,他们的实验无从进行。   风枕眠根本不相信灵主说的一个字,握着剑警惕看着那些光团,思考着自己该怎么脱身。   当初面对赫尔斯的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虽说风枕眠的修为比那时提升了不少,但灵主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就在他思考间,离他最近的那个光团一下炸了开,紧接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几乎将黑夜染成血色。   风枕眠身上的伤口又多了不是,尤其是握着曦辉的右手,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   他刚刚和约瑟维打斗时就消耗了不少灵力,此刻面对比自己高了两个大境界的灵主,只觉力不从心。   他本想挥剑,可剑还没提起来,就摇摇晃晃摔了下去。   亏得用曦辉撑了一下,这才没太过狼狈。只是风枕眠半跪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站起来。   灵主欣赏了一番他的惨样,眸中透出些许愉悦。他迈着优雅轻盈的步子朝风枕眠走了过去,“怎么不继续耀武扬威了?”   他笑了一声,微微弯腰捏住风枕眠的下巴,把人脑袋强行拉起来,“继续笑啊。”   话音刚落,风枕眠还真勾起了嘴角。   他额角也被炸出了一个伤口,鲜血流下,模糊了视线。   不过那双眸子里依旧填满了自信。   灵主瞪大眼睛,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正欲起身退后,这才刚刚一动,脖颈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两根极细的蚕丝死死嵌入他的皮肉,如果刚刚他的动作再大一些,说不定喉管就被隔开了!   灵主又气又恼,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风枕眠抓住胳膊。   那人笑得肆意张扬,在黑夜中格外刺目。随后,那个勾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留下了一句让灵主更气恼的话。   “灵主大人,你中计了。”   –   晏清这一觉睡了挺久。   他梦到了和风枕眠的曾经。   那时的风枕眠和现在区别挺大,五官更加成熟,性格也不似现在这般跳脱。   不过,都一样纵容着晏清。   “阿晏。”风枕眠正坐在花园的吊椅上看书,长长的紫藤垂下,并未遮挡光线。   他看着正抓着紫藤末端晃悠的晏清,抬手按了按额心,“不要胡闹。”   虽说晏清是缩小了身形在荡悠,但脆弱的紫藤明显经受不住这种折磨。   “那你陪我玩。”晏清抓着紫藤使劲一晃,撞进风枕眠怀里。他缩小的个头差不多人类婴儿的大小,两只短短的爪子根本搂不住风枕眠的腰。   沉默片刻,晏清的身形骤然放大。   风枕眠怕他摔下去,扶住精灵的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怪,“又胡闹。”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教精灵变换身形的术法。   “你就会说我胡闹。”晏清瘪瘪嘴,不开心道:“你答应祭司阿姐会好好照顾我的。”   陪他玩也是风枕眠照顾他的义务。   “照顾你这么久,也没听见你叫一声哥哥。”风枕眠也算是看着晏清长大的,可以说晏清的任性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他溺爱出来的。   听到这话,晏清不开心的瘪了瘪嘴,“不叫。”   他盯着风枕眠,低下头,同人鼻尖对着鼻尖。“才不叫。”   说完,不等风枕眠问为什么,他又从人怀里退了下去,拉着风枕眠的胳膊晃悠,“小风!听说人间有灯会,你带我去看看嘛!”   风枕眠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晏清亮晶晶的眼睛,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精灵只是想看个灯会,又不是想要星星,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不过风枕眠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撑着下巴说:“可我答应了你阿姐,要看住你,不让你乱跑。”   晏清的嘴又瘪了起来,眸子里染了层水雾,看上去委屈极了。   风枕眠差点就想哄他了,好在理智战胜了感性,他继续漫不经心地说:“小阿晏想求哥哥办事,总得贿赂哥哥一下吧?”   比如说,把珍藏好久的蜂蜜糖贡献出来。   想到蜂蜜糖风枕眠就忍不住磨牙,养了小精灵那么久,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护食,将那蜂蜜糖守得死死的,愣是不让风枕眠碰。   晏清听着这话呆愣了一会,根本没想起什么蜂蜜糖,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话本中,和贿赂有关的情节,认认真真思考着。   一般来说,贿赂会从三个方面入手,金钱,权利,美色。   前两者都是风枕眠有他没有,便只剩下了最后一项。   晏清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而且风枕眠也说了,他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精灵。   想到这,晏清挺了挺脖子,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   风枕眠还等着小精灵把蜂蜜糖贡献出来,就看见晏清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落在了骄傲上。   他不由有些懵。   让小精灵贡献个蜂蜜糖,怎么还骄傲上了?   两人的脑回路明显出现了偏差,但他们某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沉迷贿赂的晏清朝着风枕眠走了过去,一条腿强势卡在风枕眠两腿之间,手撑在风枕眠两侧,形成一个人形牢笼。   风枕眠更懵了,贡献个蜂蜜糖而已,需要这么大的动静吗?   还是说,晏清真的很喜欢那个蜂蜜糖?   风枕眠也不是喜欢甜食的人,只是对晏清把糖看的比他重要这件事有种微妙的不爽。   他正准备开口,晏清却是抢先一步。   “小风。”晏清看着他,又歪歪脑袋换了个称呼,“眠眠,准备好接受我的贿赂了吗?”   风枕眠拍了拍他的后腰,没忍住道:“没大没小的。”   不叫他哥哥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叫他眠眠。   这么软糯糯的称呼,被别人听到了不得笑话他好几百年。   “唔……”晏清措不及防被拍了一下,幽怨的看了风枕眠一眼,“眠眠,你怎么可以拍我屁股?”   风枕眠放在晏清腰上的手一僵,木着脸反驳,“你屁股长腰上?”   他拍的明明就是精灵的腰!   小家伙居然还学会污蔑了。   “人类有句老话,叫小孩子家家的没有腰。”晏清理直气壮,“我还小,我没有腰!”   所以风枕眠拍的就是他的屁股!   风枕眠:……   风枕眠被整沉默了。   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晏清,精灵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我是只大度的精灵,我原谅你了。下次不可以再拍我屁股了哦。”   风枕眠嘴角微抽,咬牙切齿说:“我拍的是腰……”   晏清全当听不见,轻咳了一声朝着风枕眠凑近,声音轻飘飘的,“好了,我要开始贿赂你了……”   他离风枕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两人份呼吸交织在一起,鼻腔里填满了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风枕眠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晏清的贿赂好像和蜂蜜糖没有关系。   然后心里又生出一阵不满——   所以晏清到底有多喜欢那个蜂蜜糖?居然到现在都不分给他。   想到这,风枕眠的不满翻了个倍。   于是在晏清的唇即将碰到自己的瞬间,风枕眠抬手,止住了晏清的动作。   随后,在晏清迷茫的眼神中,他略带情绪的开口,“你很喜欢蜂蜜糖吗?”   晏清没反应过来,“什么蜂蜜糖?”   “就是你独占,一个都不和我分的那个。”风枕眠酸溜溜提醒他。   晏清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那是什么,低下头耳朵尖都红了。   他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不好意思说。   而画面也在这一刻停止。   晏清被吵醒了。   门外卢迪克的蹦迪声震耳欲聋,他揉了揉耳朵,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羞赧。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了蜂蜜糖……”晏清摸摸自己发烫的耳尖,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护食向来是不包括风枕眠的,而之所以不给风枕眠蜂蜜糖,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蜂蜜糖。   而且他一只精灵在人类游荡的时候,偷偷买回来的,据说能让人变得快乐的东西。   当时他本来想试试这玩意能让人有多快乐,结果还没来得及试,就被风枕眠撞见了。   情急之下,他撒了个谎,说那是蜂蜜糖。   结果后来才知道,那个令人快乐的东西其实是春/药。   吓得晏清连夜处理掉了它们,却没想到风枕眠一直记着。   晏清还在害羞的情绪中,可门外卢迪克实在是太吵,鬼哭狼嚎的歌声对精灵开始简直是折磨。   他开门走了出去,凉悠悠道:“你很兴奋吗?”   卢迪克蹦迪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僵硬看着晏清,尴尬笑笑,“你怎么在宿舍啊……”   他实在是太无聊,本来想找人打打扑克,结果没想到这一个二个全都不在。   凯娅被米利尔拖出去逛街了,伊洛被派出去做任务了,就连风枕眠都不知道干嘛去了。   晏清和风枕眠一向黏在一起,他就理所应当认为今晚是他一个人的宿舍。   吵闹的音乐还充斥在空气中,晏清耳朵实在是受不了,将它关掉。   “风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宿舍?”卢迪克看着晏清身后空荡荡的房间,疑惑道:“你们吵架了?”   晏清揉按额角的动作一顿,“风枕眠还没回来?”   他掐指算了一下,脸色大变,“不对!他出事了!” 第一百零三章   疼, 好疼。   全身骨头像是被人打碎了一样,上次感受到这种痛苦,还是在赫尔斯手下。   血已经完全模糊了他的眼睛, 风枕眠喘着粗气,又将曦辉往里推了几分, “灵主大人, 被算计的滋味,好受吗?”   他被折腾得很惨, 灵主也很狼狈。   只是圣阶修士作为如今修真界的巅峰,他们的身体素质也高出不少。   即使被捅了好几剑,吐了好几口血, 他依旧面不改色。   只是说话时, 明显带着怒气。   “很好。”灵主按着风枕眠的手,将插在心口的剑拔出。   血珠在空中连成串,最后被黑暗吞没。   “从来没人让我这么狼狈过。”灵主直起身, 身上有许多道大大小小的伤,“你是第一个。”   不愧是曾经半步成神的人, 就算是还没成长起来的转世,也这么难缠。   风枕眠往他的心口刺了好几剑, 虽不致命,但残留的剑气属实让人难受。   灵主很想就这么弄死风枕眠,却又不得不为了大局,留他一命。   一口气憋在心里,他掐住风枕眠的脖颈,不断用力。   “要不就这样弄死你吧。”他冷笑了一声, “不过是有点天赋罢了,这世上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   平日里风枕眠再怎么乐观随和, 都是有一股傲气在的。   灵主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傲气,他很想让风枕眠和约瑟维一样,自尊被一次次打碎,跪在他的脚边摇尾乞怜。   这个想法让他生出不少愉悦感,灵主唇角的笑意加深。   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重。   窒息感一阵阵冲刷着脑海,风枕眠脑袋越来越昏沉,他感觉死亡笼罩在了自己脑袋上。   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风枕眠想做点什么,但又实在是没有力气。   能在一个圣阶修士手底下撑这么久,甚至还重伤圣阶,风枕眠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   他闭上眼,只是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意识渐渐模糊,风枕眠咬着舌尖想负隅顽抗,最后还是没撑住,晕了过去。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隔了一层,什么也听不清。   意识不断下坠,失重感席卷而来。   “叮——”   铃铛声响起,所有的不适如潮水般褪去,就连黑暗都慢慢退散了。   那个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风枕眠依旧听不真切。   随后,下坠的意识坠落得更加迅速。   风枕眠感觉自己重重摔在了某个柔软的地方,意识彻底模糊。   –   晏清赶到时,风枕眠已经晕了过去。   灵主正和一个黑袍人对峙着,看到晏清到来,留下句狠话就离开了。   晏清瞧那黑袍人莫名眼熟,不过他的脸被面具遮挡,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不属于造神会。   他上前将风枕眠扶起,依旧盯着那个黑袍人,“你是谁?”   说着他又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没有。”黑袍人声音很轻,也是这时晏清才注意到他没被黑袍遮盖住的手,已经呈现出了半透明的状态。   他看了看晏清,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风枕眠,说:“回去吧,他需要接受治疗。”   晏清看到风枕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急忙给人传送生命力。   “你……”他还想在说些什么,可黑袍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透明的手掌被月光穿过,明明穿着黑袍,但却发着光。   晏清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身上写满了孤寂。   心里莫名酸涩,他想叫住那人,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去。   直到黑袍人消失在眼前,他才收回目光,“奇怪……”   那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可脑海中却没有一点与之有关的记忆。   晏清想不起来,也不想在这耽误时间,带着风枕眠疑惑离了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那个本该离开的黑袍人出现在树后,盯着晏清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   他勾出一抹苦笑,正想说些什么,喉中一阵腥甜上涌,竟是咳出了不少血。   黑袍人看着自己掌心的血丝,苦笑愈发酸涩,“看来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说话间,他的手又变得透明了几分。   月光在他指尖有了形状,在夏日透着森森寒气。   他捻了捻指尖,将手收了回去。   “这次,绝对不能失败。”   –   风枕眠做了个十分真实的梦。   梦中是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真实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约瑟维依旧加入了造神会,各种怪物被相继放出,肆意残杀着普通人。   不同的是,他们没能活着从那个地宫走出去。   梦中,造神会的人并没有从地宫离开,他们推门而入时,所有黑袍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个偏头盯着他们,目光格外瘆人。   “卧槽?”卢迪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是,他们这也太吓人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用气势震到对方吗?   大殿之上,天恩坐在那,手撑下巴朝他们笑,更让人毛骨悚然。   “呦,真来了。”天恩的声音永远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而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恐惧。   他坐直了身子,朝隐藏在人群中的约瑟维勾了勾手,语气愉快,“干得不错啊约瑟维。”   “还真把他们都引过来了。”   听到这话,几人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   尤其是凯娅,她向来压不住脾气,当即就冲着约瑟维发了火,“你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亏他们还为了约瑟维的安全殚精竭虑,思考着该如何救出这人。   可他却成了造神会引他们过来的棋子。   约瑟维一个字都没说,他的沉默落在凯娅眼里,成了默认。   她想都没想,就朝着约瑟维冲了过去,看上去是想把这人揍一顿。   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伊洛拦住了。   “你拦着我干嘛?”凯娅更气了,“他是叛徒!他背叛了信仰背叛了人类!”   暴脾气的龙族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厉害,尤其是在正义这块。   “凯娅,不要冲动。”伊洛脖颈上还留着约瑟维的指痕,他染了金的眸子看着约瑟维,低声道:“约瑟维学长不是那种人。”   “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相信他?”凯娅差点被气笑了,她指着约瑟维,“难不成真要他把刀插进你们心口,你们才相信他是真的叛变了吗?”   空气一阵沉默,天恩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向是吃瓜乐子人,此刻有瓜吃,自然是不会放过。   “约瑟维。”天恩笑得花枝烂颤,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这些朋友还真相信你啊。”   他捂着肚子又笑了几声,“不和你的朋友们解释解释?”   约瑟维站在原地没动,那双深蓝色的眸子灰扑扑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说着,他抬眸看向凯娅,“你说的没错,我背叛了人类,背叛了信仰。”   “可那又如何?信仰能给我带来什么?”他的语气越来越冷漠,丝毫不顾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众人,“信仰只会给我带来跨不过的阶级枷锁。”   约瑟维笑了一声,这一次是真情实感,“我和你们不一样,不加入造神会,我这辈子都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受尽压迫。”   连带着他的父母,以及可能出现的子子孙孙。   “可现在没人再能压迫我了,所有人见了我,都得尊称一声约瑟维大人。”   约瑟维每说一个字,大家的拳头就握紧一分,直到连风枕眠的眸子里都填满了对他的失望,他才停下来。   “这一切都是造神会给我的。”约瑟维最后说了一句,没再看大家的表情,“也是我的信仰给不了我的。”   曾经他和所有正道修士一样,以惩奸除恶,匡扶正道为信仰。   可结果呢?   结果是他一次次被辜负。   既然正义无法站在他这边,那堕入黑暗又何妨?   “说完了吗?”天恩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倦意,“说完了就开始吧。”   他朝着那乌泱泱的黑袍人说:“活捉他们,尤其是那个风枕眠。”   说着,他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留一口气就行,也不用太活。”   只要灵根不受损,就不影响他们做改造。也免得主神和灵主那俩疯子找他麻烦。   一场激烈的战斗就这么拉开序幕,黑袍人属实太多,再加上还有个熟悉的他们,他们很快就受了伤。   而晏清则是被天恩缠住,即使想帮助他们也无暇分身。   “我还真是好奇。”天恩抬手扯住晏清的藤蔓,在空中翻了个身挥出一击,“你这么强,后面怎么就不在了?”   晏清看着他,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嫌弃,“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圣阶修士之间的打斗往往杀伤力极强,晏清怕一个用力过猛把地宫震塌,导致误伤,所以是收着力打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胡言乱语?”华光又一次碰撞,荡开的气浪伤到了不少黑袍人。   天恩却是毫不在意,依旧笑眯眯挑衅着晏清,“难不成,你就是传说中的红颜薄命?”   晏清成功被激怒,下手的力道狠了几分。   “我看你是找死!”清冷的声音染上怒气,和嬉皮笑脸的天恩形成明显的对比。   而另一边,风枕眠他们浑身是伤。   黑袍人的数量太多,来之前他们还被怪物消耗了不少。   “怎么办?”凯娅一爪挡住个偷袭的黑袍人,“他们人太多了。”   相信了约瑟维,贸然来这个地宫,是他们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风枕眠正和好几个黑袍人打斗,听见这话没忍住道:“我们耗不过他们的。”   就算是用召唤魔法召唤些帮手,也抵不过这些黑袍人人多势众。   更何况,这里还关着很多只怪物。   灵力被消耗得快要见底,风枕眠最终还是没扛过人多,被一个黑袍人偷袭到了。   “唔……”他吐出口血,身后偷袭他的黑袍人被卢迪克斩杀。   “还好吗风哥?”卢迪克被黑袍人围住,只能吐出这一句关心的话。   “死不了。”风枕眠擦了擦嘴角的血,抬手割破了掌心,“真狼狈啊……”   每次遇上造神会,他似乎总是这么狼狈。   也不知道他一个中阶修士,怎么总是被迫越级打怪。   明明,他只是条咸鱼来着。   鲜血滴落,风枕眠用那些血飞速在空中画着什么,其他几人见状,纷纷挡住了朝他扑来的黑袍人。   “嘶。”天恩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冷着声音朝约瑟维道:“阻止他。”   约瑟维握着刀的手一顿,没有立刻行动。   “想清楚,我们抓住他他至少不会死。”天恩一边躲着晏清的攻击,一边朝约瑟维说:“但你不听话,就会和你父母一样。”   成为没有思想的傀儡。   “知道了……”约瑟维沉着脸,朝伊洛道:“伊洛,阻止风枕眠。”   “你在说什么胡话?”米利尔皱眉,巫族因为与生俱来的预言天赋,导致不论如何修行都只能是个脆皮。   哪怕她们选择体修,也依旧改变不了脆皮的命运。   此刻,她显得格外被动。   不等约瑟维说什么,她又继续嘲讽说:“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吗?”   在踏入地宫之前,他们给约瑟维找了无数个借口,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他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这一切都在踏入地宫以后被打破了。   风枕眠还在继续画着符阵,约瑟维看着那个即将成型的血色符阵,催促道:“伊洛,阻止他!”   本来所有人都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直到,伊洛喉中突然发出声闷哼,紧接着,额间青筋暴起,无数青紫色的血线呈放射状占领大半个脸颊。   挣扎了大概两三秒,他忽然没了动静。   “伊洛?”卢迪克离他最近,一边挥刀砍着黑袍人,一边朝人看了过去,“你还好吗?”   伊洛没接话,慢腾腾抬起头。   青紫色的血线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而往日像大海一样的眸子,此刻失去了生气。   他歪着头,僵硬的朝风枕眠走去。   “伊洛?!”凯娅看着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伊洛的动作僵硬,但速度并不缓慢。   不过眨眼就来到了风枕眠身后,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掌穿透了他的胸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定格,风枕眠大脑空白了一瞬,看着血珠在空中飞溅,张了张口,又吐出一大口血。   “风枕眠!!”   晏清当时就慌了神,朝着风枕眠跑去,却被天恩抓住空子。   那人下手极狠,一掌下去差点把晏清的五脏六腑拍错位。   晏清吐出口血,藤蔓狠狠朝着天恩打去,而他自己则是再次向着风枕眠飞了过去。   这一次,天恩没再阻拦。   圣阶之间的战斗容不得任何失误,因为每一个错误都致命。   晏清受了伤,他自是不再将他放在眼里。这只精灵已经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天恩眸色暗了暗,看向晏清的目光中带了点可惜。   可惜这只精灵,注定是会死的。   被控制的伊洛还在不停攻击风枕眠,其他人也被黑袍人困住,想帮风枕眠也是有心无力。   晏清扑过去的瞬间就用藤蔓将伊洛捆住,他本想下点狠手,却被风枕眠制止了。   “阿晏……”风枕眠还咬着牙在画符阵,那些攻击他的黑袍人越来越多,就连约瑟维也加入其中。   这一会的时间,风枕眠就成了个血人。   “别伤伊洛。”他说话都很吃力,手上的动作更是迟缓,“他……只是被控制了。”   晏清才不管什么控制不控制,他只知道这人伤了风枕眠。   可风枕眠不让他伤伊洛。   晏清咬了咬牙,忍着怒气没有动手。藤蔓再一次挥舞,将那些试图伤害风枕眠的黑袍人通通拦在外面,“这次再有这种事情,我就不听你的了。”   有了晏清的帮助,符阵很快成了型,金色的光如太阳般耀眼,滚烫的热浪将空气都扭曲变形了。   画面模糊了一瞬,等到清晰时,风枕眠看见自己被晏清护在怀中,而精灵的身上,插了数不清的剑……   卢迪克他们都消失不见了,虽然没看见过程,但他诡异的知道,他们几个是被自己送出去了。   这里,只剩下了他和晏清。   “阿晏……”风枕眠的情绪起伏格外强烈,他想伸手碰碰晏清,可还没碰到,又一轮剑雨落下。   天恩的笑声夹杂着风枕眠的怒吼,鲜血汩汩而流,约莫是情绪起伏得太过厉害,梦境竟然出现了坍塌。   画面最后是他抱着晏清,周身被煞气笼罩。随后,一个以他为阵眼血色的符阵铺满整个地宫。   剧烈的震动让地面四分五裂,头顶也不断落下碎石。   黑袍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响起,画面渐渐被血色填满,到最后世界只剩下红色。   ……   风枕眠睁眼时,对上了晏清红通通的眼睛。   精灵漂亮的眸子里润了层水汽,明显是偷偷哭过的,看见风枕眠睁眼,他下意识擦了擦眼睛。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梦中带来的情绪在看见精灵的瞬间就消散了。   风枕眠本想抬手提晏清擦擦眼泪,结果努力了半天手都没抬起来。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缠上了石膏。   都修仙了。风枕眠沉默,他的骨折居然没有被治疗。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晏清红着眼睛说:“别看了,我让他们不给你治的。”   他明显是有些生气,说话的声音凉凉的,“疼了你才会长记性。”   这已经是风枕眠第二次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风枕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了石膏的手臂明显不怎么听使唤,落下时砸得他鼻尖一酸,眼角都湿润了,“这,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是那些麻烦找上了他,不是他找上了麻烦。   “不听。”晏清主打的就是一个无理取闹,他看见风枕眠受伤很难受,比被一百只蚂蚁啃了还要难受。   风枕眠往日惯着他的代价,就是在某些时刻要忍受晏清的任性。   不过,风枕眠并不在乎这一点。   精灵嘴上说着不给他治,但风枕眠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这石膏明摆着就是精灵专门弄出来吓唬他的。   还真是傻得可爱。   “好,我得长个记性。”风枕眠笑着说:“不过阿晏,你把我的手打上石膏,是准备这几天给我当小保姆吗?”   他本来是想调侃晏清的,却没想到精灵听到这话以后,直接呆住了。   风枕眠被他这反应整不会了,还以为晏清是不乐意当保姆,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晏清又投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   仔细一看,还夹杂着些娇羞。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晏清盯了他一眼,飞快挪开视线,红晕从脖颈一路蹿到耳朵尖。   风枕眠一头雾水,“哈?”   不是,保姆怎么就不正经了?   如此正当的职业,怎么落到晏清眼里就不正经了呢?   一人一精灵的思维出现了巨大偏差,风枕眠显然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还在继续沉思着为什么晏清会觉得保姆不正经。   直到第二天,他看见晏清穿了身女仆装走进来。   风枕眠:……   风枕眠沉默。   风枕眠思考。   风枕眠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晏清又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风枕眠的沉默震耳欲聋,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   而在他沉默的时候,晏清迈着小碎步,端着盘水果朝他走了过来。   “尊敬的主人家请问你想吃葡萄,芒果,还是哈密瓜呢?”晏清是夹着嗓子说话的,他脖颈上还系了个铃铛,脑袋一动,就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风枕眠抿了抿唇,下意识吞咽。   “阿晏。”他开口叫了一声,看着精灵走近,铃铛声响个不停。   “怎么了?”晏清微微俯身,再次将他漂亮的锁骨露了出来,同时,还有一捋银白色的长发从风枕眠脸上扫过,“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不愧是他精心设计了一晚上的东西,这还不得把风枕眠迷得死死的?   晏清脸上再次露出志在必得的笑。   他就不信风枕眠真的两眼空空,是块木头。   “阿晏。”风枕眠沉默了,他的精灵背着他,都学了些什么啊?   好好的精灵都快学成魅魔了。   “你……”他刚想说话,晏清忽然跨坐在他身上,一下子,所有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风枕眠盯着他,不明所以。   “主人,你的嘴巴好干啊。”晏清一边笑,一边搂住风枕眠的脖颈,“需不需要你可爱漂亮的小男仆给你喂点水?”   这喂水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喂水。   理智告诉风枕眠,他应该拒绝,然后好好教育一下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精灵。   但他也确实好奇,晏清打算怎么给他喂水。   一番斗争之后,后者占了上风。   风枕眠打了石膏的手扶住晏清的腰,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所以,我的小男仆打算怎么给主人喂水?”   “当然是——”   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了开,和开门声一同响起的,是卢迪克很有辨识性的声音。   “风哥!我亲爱的风哥,你怎么又住院了?我买了点……”卢迪克看着床上两人的姿势,一下子愣住了。   身后,是抱着大包小包的凯娅他们。   “你愣着干什么?”凯娅的声音传来,“赶紧让开,重死了!”   卢迪克这才回过神,留下一句“对不起打扰了”,然后飞速关上门。   门外,他们的声音不断响起。   “你干什么?”这是凯娅的声音,“卢迪克,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卢迪克委屈巴巴,“是风哥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伊洛疑惑,“他伤得很严重吗?”   卢迪克轻咳一声,“不是这个不方便……”   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就是,他和晏清,在那什么成年人的那什么。”   说这话时卢迪克支支吾吾的,感觉还有些害羞,“咱们等会再来吧!”   外面好一阵沉默,但并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好几分钟,凯娅的声音才响起,“大白天,在医院,做那种事?”   她语气明显带着不可置信,“风枕眠这么开放吗?”   不是说他们东方人特别保守吗?   平日里瞧着风枕眠浓眉大眼的,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风枕眠往日的形象在凯娅心里逐渐碎裂,而在米利尔的添油加醋下,风枕眠的形象更是朝着隔壁某花的形象靠拢。   风枕眠怕在被他们这么议论下去自己晚节不保,拍了拍晏清的肩膀,“阿晏,下去。”   不开心这几个字已经写在晏清脸上了。   要不是外面那几个都是风枕眠的朋友,还和自己建立过各种方面的革命友谊,他一定让这些人知道惹怒精灵王的下场。   但现在,他只能一脸不爽的在心里诅咒他们出门必踩香蕉皮。   晏清不情不愿地从风枕眠身上下去,更不情不愿地开门,让几人进来。   而看到晏清的瞬间,凯娅下意识说:“这么快就结束了?你们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米利尔捂住了嘴。   不正经的女巫用她不正经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童言无忌,凯娅说着玩的。”   “呜呜呜!”凯娅愤怒反驳,可惜米利尔力气还挺大,她半天没挣脱开。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自己被造谣的一声,但觉得为了他和晏清的清白,还是得解释一下,“我们没有……”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是阿晏在和我闹着玩,卢迪克你不要过分解读。”   晏清使劲点头,“就是,眠眠才没有那么kua……”   话还没说完,他也被捂住了嘴。   晏清一脸委屈地看着风枕眠,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被捂嘴。   他又没说错什么话。   “童言无忌。”风枕眠咬牙切齿,“我和阿晏,什么都没做。”   水都没喂上就被卢迪克打断了,结果这人还造他谣。   简直不能忍。   卢迪克莫名感觉背后一凉,抖抖身子打了个喷嚏。   气氛莫名尴尬,伊洛看看风枕眠,又看看其他人,想了想,开口缓解氛围,“小风,你怎么伤成这样?”   风枕眠遇上灵主的时候,他刚好在外面执行任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凯娅也点了点头,一脸好奇,“对啊,你怎么伤成这样?”   风枕眠的实力他们都是清楚的。   就算是同高阶后期对上,也有一战之力。   除非,他遇到了圣阶高手。   “这个问题,细说的话很伤人。”风枕眠不想回忆一遍自己被揍的惨痛记忆,只含糊说了句,“我遇上了造神会的那个灵主。”   “什么?!”卢迪克失声,音调高的差点震碎大家的耳膜,“这狗东西胆子也太大了吧!”   居然敢到艾尔尼斯来伤人!   不知道他们学院是出了名的护短吗?   风枕眠摸摸鼻子,“其实也不算是在艾尔尼斯伤的我。”   毕竟约瑟维进不了学院,是他主动出去找的约瑟维。   “那也很嚣张。”卢迪克看上去比风枕眠还生气,嘴里叽里咕噜吐出好多句问候人的话,一句比一句脏。   听得旁边的伊洛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凯娅盯着风枕眠看了一会,没忍住道:“我有个问题。”   她很是诚恳,“你是怎么做到虽然半死不活,但每次都能从那些人手底下死里逃生的?”   她的语气很真诚,但这种真诚明显弥补不了她对风枕眠幼小心灵造成的伤害。   “你这个问题,真不礼貌。”风枕眠不是很想回答,但凯娅渴求答案的目光太过炽热,风枕眠想当看不见都难。   他沉默片刻,在凯娅的注视下淡淡开口,“这个没什么难的。”   凯娅的眼睛亮了起来。   “只要你八字够硬就行。”   凯娅嘴角一抽,默默捏紧了拳。   风枕眠见状,淡定转了话锋,“伊洛。”   他想起梦里伊洛被控制的画面,没忍住皱了皱眉,“约瑟维学长……有没有往你的身体里种过东西?”   “尤其是蛊虫之类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震惊了。   尤其是伊洛本人,一脸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疑惑道:“蛊虫?”   好端端的,约瑟维怎么会往他的身体里种蛊虫?   风枕眠在伊洛不解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略带沧桑的开口:“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被学长种了蛊……”   具体的梦境他没有说,而说出这句话以后,大家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卢迪克直接大着胆子走过来,想摸摸风枕眠的额头。   只不过还没碰到就被晏清捏住了手腕,“我的,不许摸。”   “好好好你的。”卢迪克收回手,小声嘀咕了句,“占有欲还挺强。”   伊洛也回过神,轻笑着说了句:“学长没对我做什么,只是告诉我让我们不要再追了,造神会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得可怕……”   “是啊风哥。”卢迪克也笑道:“做梦怎么能当真啊,梦都是反的。”   凯娅抿着唇没说话,倒是米利尔撑着下巴笑了笑,“卢迪克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好好听过课?”   卢迪克措不及防被点名,有些委屈的看着米利尔,小声逼逼说:“那我也是听过一点的好嘛!”   不能因为他老挂科,就说他从来都不好好学习吧!   “听过的话,你怎么不知道修士做的梦大都是预知性。”   他们这些入了道的修士和普通人不一样,从灵气入体的那一刻开始,就和天地有了一定的感应。   所以,他们做的每一次梦都不再是单纯的生理现象。   “啊?”卢迪克挠了挠头,露出属于学渣的迷茫,“也就是说,约瑟维学长可能真的趁着伊洛不注意,给他种了蛊?”   “是有这个可能。”米利尔朝伊洛伸出手,“让我看看。”   伊洛乖乖伸手,感受着米利尔的灵力在自己的经脉中流过。   他略微不适,但忍住了。   “学姐,怎么样?”   “没有蛊虫。”米利尔淡淡开口,随即又看着伊洛问:“你身体里……怎么会有‘钉子’?”   “钉子”是一种封印,具体是封印什么的,书上已经没有记载了。   伊洛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肋骨,“主教大人说,我出生那年刚好遇到了一个为祸人间的九尾妖狐。”   九尾狐族曾经是神兽,后来渐渐销声匿迹,没想到再次出现时却是堕了妖。   “他的修为太强,当时教廷死伤大半也没能杀死他……最后只能将受伤的妖狐封印在我身体里。”   伊洛叹了口气,又说:“然后他们发现我身体里的灵根,顺道把我带回了教廷。”   再然后,他就那么阴差阳错地成了圣子。   “所以你身体里有一只九尾妖狐?”卢迪克盯着伊洛的肋骨,眸子里满是好奇,“听上去可真酷。”   按照小说的套路,伊洛肯定会在生死之际拔出“钉子”,变身九尾妖狐拯救他们。   “……”伊洛嘴角一阵抽搐,“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因为封印了九尾妖狐,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不得不回教廷加固一次“钉子”,其间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听到这话,卢迪克没忍住说:“那……不能换个地方封印九尾妖狐吗?”   “换不了了。”伊洛摇头,“他在我身体里封印了太久,已经和我这个容器完美契合了。”   “啊……”卢迪克茫然,“那你……岂不是要一直受这个苦?”   加固钉子的疼痛不亚于万箭穿心,而伊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受一次。   “我习惯了。”伊洛笑了笑,用轻飘飘的语气盖过痛苦,“而且,这是我作为教廷圣子的责任。”   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大家的心情低落了下去。   风枕眠见状,试图缓和一下气氛,“都垂头丧气的干嘛?我都快被包成印度阿三了,我都没伤心,你们一个个在那叹什么气。”   卢迪克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又偏头看了看那边正在吃葡萄的晏清,“至少我们没有一个精灵男仆。”   空气再次安静,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的名声大概是保不住了。   说完以后,卢迪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怕被晏清暗杀,急忙拉起一旁还在状况外的伊洛,带着人离开,“那什么,我突然想起宿舍马桶还没刷,我先和伊洛回去刷马桶了!”   “啊?我的马桶不需要……”伊洛:甚至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卢迪克拉着走远。   他们走了,米利尔和凯娅自然也不会继续呆在这。   只不过米利尔离开前那个眼神属实令风枕眠不适,他默默抬起手,挡住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胸。   米利尔笑得更大声,拉着不明所以的凯娅离了开。   病房恢复了安静,风枕眠和晏清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好几分钟,风枕眠才开口道:“阿晏。”   他叫了晏清一声,想说些什么,又半天组织不好语言。   最后在晏清的注视下,艰难吐出两个字,“没事。”   关于精灵这方面的教育问题,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毕竟晏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二头身的小精灵了,他也没有理由处处管着他。   但什么都不说,风枕眠又属实憋得难受。   “那个,阿晏。”犹豫半晌,风枕眠再一次开了口,“那种事……以后还是别做了。”   万一像今天这样被人撞见,他和晏清的清白都保不住。   然而晏清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   他朝着风枕眠走去,熟练地跨坐在人身上,抬手搂住风枕眠的脖颈问:“是这种事吗?”   风枕眠更觉得他像魅魔了。   “是。”他声音有些发紧,垂眸看着精灵精致漂亮的脸,“阿晏,这种事是爱人才能做的。”   “你不爱我吗?”晏清将问题抛回给他。   风枕眠噎了一下,他还真无法反驳。   “你看,你爱我,我也爱你。”晏清语气轻快了不少,“我们相爱,当然可以做这种事。”   风枕眠一阵沉默,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   “但是……”风枕眠挣扎,“这里是医院,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医院啊……”晏清拉长语调,尾音像一把小勾子一下下挠在风枕眠心上,“所以,主人是想看我穿护士装吗?” 第一百零四章   护士装最后也没穿成。   风枕眠心脏狂跳但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理由是要尊重医护人员。   晏清虽然无语,但还是听了风枕眠的话,没有继续。   住院的这段时间, 风枕眠可以说是幸福又痛苦。   也不知道晏清从哪学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天到晚都在挑战风枕眠的道德底线, 最过分的一次, 是趁着他去洗澡的功夫穿了套猫咪装躺在他被窝里。   掀开被子的瞬间,他人都傻了。   这腿真多, 啊不,这毛真白。   “阿晏。”风枕眠无奈,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 还是正血气方刚的年纪, 属实是经受不住这么多的挑逗,“你最近怎么了?”   怎么老是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看不出来吗?”晏清歪头,露出银白色头发间的猫咪耳朵, “我在勾引你啊。”   “看出来了。”风枕眠看着他毛茸茸的耳朵,很想rua一把。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挪开了目光,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   顿了顿, 风枕眠还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要勾引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晏清翻身,又露出自己蓬松的猫咪尾巴,“可你一直不上钩……”   他都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风枕眠被晏清这个逻辑整不会了,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喜欢我。”   晏清点头,“嗯, 超级喜欢。”   “那你应该给我表白。”风枕眠说:“而不是变着花样来……勾引我。”   “可我不是天天都在表白吗?”晏清疑惑,“而且, 现在都流行先do后爱,我们可以先上车后补票。”   他是只时髦的精灵,他要紧追潮流。   风枕眠张口,居然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最后,所有情绪汇成了一句话——   他这个清朝人还挺难杀的。   “笨蛋阿晏。”风枕眠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手在石膏里捂了这么多天,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表白不是只说一句我喜欢你就够了的。”他搂住晏清的腰,感受着那毛茸茸的猫咪尾巴从自己手背上擦过,“你应该说,我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每一段感情的开始,一定要个明确关系的过程,而不是单纯说句“我喜欢你”。   这是不能省略的一步。   “我才不笨!”晏清搂着风枕眠的脖颈,“风枕眠,我喜欢你,你必须和我谈恋爱。”   霸道的精灵改了台词,“快说好!”   风枕眠失笑,抓着晏清不停晃动的尾巴揉捏了一把,“好。”   晏清惊呼一声,抱着风枕眠脖颈的手缩紧几分,抬起头时,他眼角都红了几分,“别、别捏……”   风枕眠手上动作一顿,这才发现尾巴不是绑在腰上的,而是从晏清尾椎骨里长出来的。   他愣了一下,想起某个术法,不由有些懵,“你……用拟态魔法干什么?”   “勾引你啊。”晏清笑,“不喜欢吗?男朋友。”   风枕眠:……   风枕眠的道德底线再次受到挑战,他声音更哑了,“喜欢。”   这种情况,他也很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空气逐渐升温,晏清脑子里已经脑补出好几个剧本,正跃跃欲试,可风枕眠亲了他两下,就把他按进了被子里。   晏清艰难从被子里冒出个头,“眠眠?”   “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风枕眠理所应当。   晏清瞪大眼睛,“这才十点!”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且风枕眠根本不用睡觉!   “早睡早起才能保持头发的浓密程度。”风枕眠继续理所应当。   晏清被他整不会了,尾巴愤怒地拍了这人一下,表达自己的愤怒。   他裤子都脱了,结果这人给他说要睡觉了?   晏清越想越气,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不行?”   他都这么主动了,风枕眠还是不为所动。除了不行,晏清想不出别的理由。   “阿晏。”风枕眠盯着他,黑漆漆的眸子多了些深沉的情绪,“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晏清没来由得有些害怕,拉着被子挡住半边脸,“那为什么……”   “我还受着伤呢。”风枕眠指了指自己身上缠着的纱布,“而且,哪有刚确定关系就做这种事的。”   搞得像他是为了睡晏清才答应和他恋爱一样。   “可是先do后……”   “那是不对的。”风枕眠打断晏清,揉揉精灵的脑袋,“小说里的爱情比现实纯粹太多,你要知道人性永远是复杂的。”   晏清修为再怎么高,也敌不过人心复杂。   “但凡我是个坏人。”风枕眠摇头,“你这小精灵现在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了。”   “你又不是坏人。”晏清抱着被子,又觉得不太满意,伸手抱住风枕眠的腰,“而且,我只相信你。”   他才不是笨蛋,他只是太喜欢风枕眠了而已。   风枕眠哑然,一股莫名的情绪自心间流过,心脏好像被点燃了。他低下头在晏清额间落下个轻柔的吻,“睡吧。”   今夜注定是好眠的一夜。   确定关系后,晏清一直处在十分亢奋的状态里。   具体表现就是,他耗费大量生命力,治好了风枕眠身上所有的伤口,就连蚊子咬的包都一并治愈了。   而那天之后晏清虽然依旧缠着风枕眠卿卿我我,但明显比之前收敛了许多。   风枕眠松了口气,也筹划着一场认认真真的表白。   他总觉得,那天的表白太草率了。   精灵那个单纯的脑子肯定想不到那么多,而且晏清已经给他表过一次白,换他给晏清也表白一次也没什么。   爱永远都是相互的。   只是风枕眠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出来自己该怎么表白。   就在他准备去找米利尔取取经的时候,被灵给叫了过去。   “老师?”进门时风枕眠有些不明所以,自从解决完造神会放出来的怪物后,他好像就没在学院里看到过灵了。   当时他还好奇问了问院长,院长只说了句她去做任务了。   突然被灵叫过来,他还真有点懵。   “坐吧。”灵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还挂着两片浓浓的淤青,看上去很久都没好好休息过了。   风枕眠在灵对面坐下,他很想问问灵是怎么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灵说:“约瑟维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线索?”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追查造神会的踪迹,但那些人实在是太能跑了,追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什么线索?”风枕眠不明所以。   “造神会的基地。”灵知道他们捣毁了造神会在迷雾之森的地宫,也知道他们去的时候,地宫已经人去楼空,没剩下什么东西,“听说他们有一个很特殊的实验体,要是真让他们研究成功,只怕会酿成大祸。”   “我得,去杀了他。”   特殊的实验体?风枕眠一下想到了那个实验体66号,他仔细回忆着当时看到的,属于约瑟维的记忆,试图从中找到和基地有关的信息。   奈何找了半天也没有基地的地址。   那里似乎被设下了特殊的阵法,让人无法窥见。   甚至,都不会在记忆中留存。   风枕眠抿了抿唇,正准备摇头,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丝什么。   “但是,我的识海现在很危险”   约瑟维说过的这句话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同他一起浮现的,还有约瑟维千疮百孔的识海。   约瑟维的识海很糟糕,里面充满了硝烟的味道,也足够压抑。   不过这摇摇欲坠的识海和危险并没有任何关系。   难不成,那是约瑟维留给他的暗示?风枕眠迅速回忆了一遍识海中的细节,索性他这个阶级的修士都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不然还真就错过了这个线索。   风枕眠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阵,将目光落到了那一朵玫瑰上。   战争废墟中长出的玫瑰,是从死亡中长出的浪漫。   或许,也是约瑟维和他的最后一次告别。   玫瑰花瓣上有一条淡淡的,用浅粉色勾勒出的路线图,但凡眼神不好一点都会错过。   约瑟维还贴心将路线的出发点选在了艾尔尼斯。   看清那个地方后,风枕眠睁眼看向灵,“有……学长最后给我留下的线索,是圣罗安城。”   那是个在北方边陲的小城,也是离首都城最近的小城。   用他们东方的话来说,天子脚下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却没想到造神会居然敢在天子脚下搞那些事情。   灵也没想到会在圣罗安城,表情明显有些错愕。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张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丝丝血迹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老师?”风枕眠惊了一下,抬手搭在了灵的脉上,“你的脉象怎么这么乱?”   “没事。”灵摆了摆手,她脸色惨白,嘴唇却血红。   两种极致的颜色对比,格外刺激眼球。   “受了点伤而已,不碍事。”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又转移了话题,“约瑟维有留下具体的信息吗?在圣罗安城的哪里?”   她到底只是高阶后期的修士,造神会那些人的修为属实变态,不受伤才不正常。   “留下了。”风枕眠看着灵,“但我不告诉你。”   灵又咳出口血,听见这话一脸震惊地抬头。   “老师,你需要休息。”风枕眠说:“学院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事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完成。”   灵摇头,“和造神会对上死亡的风险太大了。”   她孑然一身无欲无求,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   可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都有父母,有爱人,有朋友。   这个任务,她去最合适。   “老师。”风枕眠皱眉,看向灵的目光满是不赞同,“孑然一身又怎么了?孤独的人就该去送死吗?”   而且,谁说不会有人为灵伤心?   他们难道不是人吗?   灵愣了一下,苦笑摇头,“别闹了小风,这也是我的责任。”   她是最适合去干这件事的人。   灵的性格很固执,风枕眠知道自己很难扭转她的想法,于是换了个方式,“谁说的,很明显我才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   “造神会的三位大人,天恩和灵主我都接触过了,比你更了解他们,很明显,我更合适。”   灵皱眉,呵斥他道:“风枕眠,别胡闹。”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对修真界到底有多重要?   他可是人类飞升最后的希望。   “我没胡闹。”风枕眠看着她,“正因为我是风不渡的转世,所以这件事才更应该让我去做。”   “老师,温室里是长不出花的。”   这话以前灵总说,她大概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从风枕眠嘴里听到这句话。   灵吸了口气,语气沉沉,“风枕眠,我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可以去找院长。”风枕眠笑了笑,并不在乎。他垂眸看向灵,这人嘴角的血已经干涸,衬得那张脸愈发惨白,“老师,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你的学生。”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世界只会掌握在更年轻的人手里,而他,就是希望。 第一百零五章   风枕眠说到做到, 还真去找了院长。   只不过他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院长并没有立马给他答复,而是留下句你让我想想。   风枕眠只能回来等结果, 离开前,也不忘往院长心上扎一针, “院长, 你不忍心看我出事,难道就忍心看老师送死吗?”   院长捋胡子的动作一顿, 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他气得不行,一口气吐出好多个滚字。   风枕眠耸耸肩, 麻溜的滚了。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 人类的本质都是吃瓜。风枕眠这才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没几分钟,论坛上一溜飘红的帖子,说他大闹了院长办公室。   吃瓜星人卢迪克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话题, 然后迅速传播。   等风枕眠回到宿舍时,一开门, 几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己。   这阵仗并不多见,他握着门把的手一顿, 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的确是自己的宿舍。   “不是。”风枕眠一阵无语,“明明是我的宿舍,怎么搞得像你们的地盘?”   他刚说完,就被卢迪克按着肩膀坐在了座位上。   不等风枕眠搞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卢迪克就用他贱兮兮的声音说:“我亲爱的风哥。”   风枕眠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去去去,谁和你是亲爱的。”   让晏清听到, 还不得炸毛?   卢迪克也不生气,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的,我尊敬的风哥。”   风枕眠身上鸡皮疙瘩冒得更厉害了,“说人话!”   “听说你大闹了院长办公室?”卢迪克眨眨眼,眸子里里面写满了“我想吃瓜”。   再一回头,伊洛几人的表情和复制粘贴一样,都写着“我想吃瓜”四个大字。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知道了原因,风枕眠也就拿回主动权。   他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俨然一副大佬坐姿,“想知道我做了什么?”   卢迪克疯狂点头,跟拨浪鼓似的。   风枕眠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似笑非笑,“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瓜。”   “想吃瓜,得交吃瓜费。”   卢迪克财大气粗,当即抓出了一把宝石,“风哥,请笑纳。”   风枕眠:……   风枕眠一脸嫌弃的把宝石收进虚空戒,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和钱过不去。   之后,伊洛和凯娅也依次上交了吃瓜费,米利尔准备把自己精心研制的毒药上交时,却被风枕眠拒绝了。   “我不要。”风枕眠木着脸,他体内有噬魂魔蛛的心毒,抗毒性比其他人好了不少,但还是扛不住米利尔的毒。   万一哪天失手,把自己毒到了可就成笑话了。   以帅为己任的风枕眠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可难倒了米利尔,她思考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要不我教你怎么拿捏晏清吧。”   她示意风枕眠附耳,在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风枕眠的表情逐渐从平静到震惊。   “你……”风枕眠瞪大眼睛,“原来是你教阿晏搞得那些玩意!”   他终于抓住了罪魁祸首。   米利尔则是一脸无辜,“可,是你的阿晏自己问我的啊。”   她是个热心肠的女巫,肯定会帮单纯的精灵解答疑惑的。   风枕眠嘴角抽抽,警告了米利尔一番后又坐回了沙发上。   “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们吧。”风枕眠一副大佬姿态,漫不经心地讲了自己“大闹院长办公室”的始末,随后看着几人问:“你们怎么想的?”   去这个基地肯定比上次去地宫危险,风枕眠想起那个梦,也是心有余悸。   只是这世上危险的事总需要人去做,想成为英雄,总得负重前行。   “你做得对。”凯娅抬头,“老师的确不适合再去了。”   艾尔尼斯的老师不少,大部分都在高阶中期,高阶后期的只有寥寥数人。   这么一排除,醉心剑道的灵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无牵无挂,而且实战能力是同期修士中数一数二的。   “既然如此,你们可得帮我保密。”风枕眠笑了笑,“尤其是帮我稳住阿晏。”   梦中精灵被万箭穿心的画面属实令他恐惧,风枕眠不希望它变成现实,自然是要杜绝一切可能出现的伤害。   “你不打算带晏清?”米利尔惊了一下,“这事晏清知道吗?”   “肯定不知道啊。”凯娅接话,“要是知道,他也不需要让我们稳住晏清……”   话说到一半,凯娅忽然又意识到什么,“我们稳住晏清?”   她盯着风枕眠,皱了皱眉,“你不仅不打算带晏清,还不打算带我们?!”   那可是造神会的基地,有一堆黑袍人在里面把守,说不定,造神会的那几个头头也在里面。   风枕眠再怎么厉害,一个人去,也无异于千里送人头。   “我一个人更容易脱身。”   梦境中,他将他们成功送了出去。   可风枕眠总觉得,伊洛他们并没有活下去。   而当他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同伴们接连死去的画面——   他看见卢迪克身上插了无数羽箭,在尸堆上永远沉睡。   看见凯娅现出原形,巨龙冲进人堆,红色的身影化为漫天火光。   看见伊洛一遍又一遍刻下魔法阵,最后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贯穿胸膛,   看见米利尔被绑在十字架上,黑袍人一次又一次取出她的心头血进行研究。   他看见了,世界的荒芜。   这个结果风枕眠接受无能,而他能做的,就是将他们隔绝在危险之外。   “风枕眠。”米利尔有些生气,“你要是想死可以直说。”   她还记得,自己和风枕眠有命运纠缠这回事。   “我不会死的。”风枕眠说:“放心吧,我有保命的手段。”   米利尔信都不信,冷笑了声说:“你看看他们,有一个人相信你吗?”   风枕眠偏头,刚好和伊洛四目相对,圣子蹙眉,温吞吞开口,“小风,你这举动太冒险了。”   他们的天赋可能比不上风枕眠,但一起做了这么多次任务,早就有了默契。   至少,他们肯定是不会拖风枕眠后腿的。   “你要是不带我们,我立马就去告诉晏清。”卢迪克更是明晃晃的威胁。   风枕眠无奈,“这个任务很危险。”   就算是灵,也是九死一生。   更何况身为中阶修士的他们。   “要是怕危险,就不会成为修士了。”凯娅淡淡开口,“风枕眠,你觉得我们谁怕死?”   风枕眠还真不好反驳。   他抿了抿唇,试图拒绝,“可院长还没答应。”   “你像是会等院长答应的人吗?”米利尔挑眉。   风枕眠再次噎住,他大脑飞速转动,想再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不过还没想出来,就看见对面四个人进行了一阵目光交流。   时间很短,但信息量很足。   就是风枕眠一个都没看见。   随后,四人同时朝他投来了目光。   那一瞬间,风枕眠有种不详的预感,没带一点犹豫,撒腿就跑。   “兄弟们,按住他!”卢迪克一个猛扑,依靠体重压制住风枕眠。   他看着倒是不胖,但那肉都是实打实的。风枕眠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都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一人抓着一条四肢,从宿舍里抬了出去。   “你们是土匪吗?”风枕眠震惊,“居然还带抢人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这么架着他这个有对象的良家妇男。   “劝你别挣扎。”米利尔抬着他的右胳膊,怕风枕眠反抗伤到自己,还给这人撒了点麻醉粉。   现在风枕眠整个右胳膊都失去了知觉,甚至一路扩散到肩膀。   “你们太离谱了。”风枕眠哀嚎,“放我下来。”   “不行。”卢迪克笑嘻嘻说:“要是放你下来,你肯定扭头就跑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他属实是丢不起这个人。只能无奈道:“我带你们去,带你们去行不行?快放我下来!”   每个人都挺怕他反抗,所以风枕眠的四肢被套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现在一只手没有知觉,另一只手被火圈紧紧缠绕,一条腿被魔法阵禁锢,另一条上贴了个法器。   这待遇,怕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晚了。”米利尔是最轻松的,没一会就给风枕眠撒把毒,一点不担心把人给毒死了,“刚刚给你机会你不要,现在就算是求我们也没用。”   说着,他们掏出了准备好的面具,纷纷戴在了自己脸上。   卢迪克嘚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反正丢脸的是你一个人。”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大厅,只差最后几步,风枕眠就要面向广大群众了。   “你们想清楚。”风枕眠咬牙,“我也顶多丢丢脸,要是让阿晏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风枕眠没把话说完,但几人都停住了。   要是让晏清知道他们这么对待风枕眠,恐怕得挨个找他们练练。   沉默蔓延一瞬,风枕眠终于是被放了下来。然后,米利尔将一个猪头面具贴在风枕眠脸上,“但我们还是不信你,出了校门再说。”   最终,风枕眠被架着离开了。   对此,不明所以的院长还在思考对策,为了劝住风枕眠,他甚至找来了晏清当说客。   “让我劝眠眠不要去?”晏清皱眉,“为什么要劝?他想去就去。”   他这么强,他肯定能护住风枕眠的。   院长叹气,心想和精灵讲道理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换了个策略,给晏清讲起了造神会对风枕眠来说的危险程度。   “殿下,造神会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半会是撼动不了。”他说:“您也不想以后日日被人疯狂报复吧?”   晏清想了想,还真挺讨厌的。   他勉为其难点头,“行叭,不过仅此一次。”   如果有下次。他肯定还会支持风枕眠的。   得到了晏清的肯定,院长松了口气。   一人一精灵结伴去给风枕眠思想工作,来的路上晏清还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能劝住风枕眠。   结果推开门,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   院长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在这时,猫头鹰飞了过来,张嘴叭叭:“不好了,不好了,他们几个背着你们跑路了!” 第一百零六章   风枕眠一直到被架出学院很远的地方才被放开。   他四肢依旧麻木, 那些人也知道这一点,把他扔到某棵树下,就去生火打猎准备解决晚饭了。   “不是, 你们还做不做人?”风枕眠动弹不得,“完全不管我的死活是吧?”   凯娅抓回来一窝兔子, 此刻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吃最好。   听见风枕眠的哀嚎, 卢迪克勉为其难说:“风哥,你等会, 兄弟们吃完饭就来关心你。”   风枕眠:……   交友不慎啊!   一群人残害了可怜的兔子一家,他们也算是还留了点良心,给风枕眠分了其中最小的一只。   风枕眠磨牙, 愤愤就着卢迪克的手啃起了烤兔子。   虽然难吃, 但也不能便宜了这些人。   等他们吃饱喝足已经是一个小时多以后了,凯娅胃口大,兔子一家明显满足不了她。   后面她还去河里捞了些鱼, 又啃了几个米利尔找的果子,才结束进食。   “这果子, 有点酸。”凯娅咂咂嘴,吐出句点评。   “你可以选择不吃。”风枕眠冷漠, 他被丢在这太久,现在平等攻击所有人。   凯娅吃得慢,是最后一个被他攻击的。   按照以前她的暴脾气,肯定得和风枕眠呛声,但吃饭的时候听风枕眠骂骂咧咧了一小时,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都走到这了, 你不会还想丢下我偷偷去吧?”凯娅居高临下看着风枕眠,“风枕眠, 认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英雄主义这么重了?”   不可否认,风枕眠有很严重的牺牲意识,一旦他们陷入险境,这人总会以牺牲自我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之前那次特训后,风枕眠学会了依靠他们,开始试着团队作战,但他自我牺牲的毛病没有发生一点改变。   “正常来说,就算是危险,你也不可能阻止我们去。”凯娅继续说:“修士逆天而行,本来就是要经历危险的。”   这话也是风枕眠经常说的一句话。   “除非——”凯娅看着他,一字一顿,“风枕眠,除非你觉得我们去了一定会死。”   不然她找不出一个风枕眠这么阻止他们的理由。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风枕眠被凯娅说得哑口无言,他大概也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凯娅会注意到这么多细节。   过去这么久,大家早已成长。   “小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伊洛瞧见风枕眠这模样,没忍住问道。   “我能知道什么。”风枕眠叹气,“我又不是女巫,没法预知未来。”   不论是东方的算卦还是西方的占卜,都只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某一件事的一个预警。   女巫却是能实实在在跨越时空,看到未来的某个场景。   当时,窥探未来是会付出代价的。   “那女巫告诉你,今天是个平安夜。”米利尔笑了笑,说了句狼人杀的惯用术语。“不论你知道了什么,都不作数。”   风枕眠没立刻接话,盯着米利尔看了许久才说:“真的?”   他很难不怀疑这是米利尔故意驴他的。   “上一个怀疑女巫预言的,坟头草已经枯萎了。”米利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   风枕眠再次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才说:“放开我吧,我们一起去。”   –   艾尔尼斯。   这是院长第n次擦脑门上的汗,他看着对面气压比冰箱温度都低的晏清,在心里问候了风枕眠好多次。   就知道这些东方交换生没一个省油的灯,风枕眠尤其。   “偷偷走就走吧!”院长骂骂咧咧,“其他人都带了,怎么把这尊煞神给忘了?”   这可是精灵,是半神族!   而且眼前这只还不是普通的精灵,是精灵王!   院长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话在嘴里回荡了好多次,最后也没说出口。   不敢说,根本不敢说。   他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这精灵就拆了他的院长办公室。   一人一精灵就这么沉默着,晏清盯着某处看了许久,才忽然想起什么,说:“以前,我打碎过你一个花瓶。”   在他还是精灵崽崽的时候,打碎了院长好不容易淘来的沐浴过天使圣光的花瓶。   为此,风枕眠还差点露宿街头。   院长想起那个花瓶就心痛,但他不知道晏清现在提起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想让他还钱吧?   院长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钱包,“我养一个学院很费钱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能和风枕眠的抠门师尊成为朋友,院长的抠门程度也不遑多让。   晏清看了他一眼,紫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他和在风枕眠面前的模样差别太大,如果风枕眠看见,可能还会怀疑他的精灵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精灵分明是坐在沙发上,但那种气场,给人的感觉像是坐在王座之上。   院长甚至一度觉得他的办公室配不上这只精灵。   “你那点三瓜两枣,我还不稀罕。”晏清淡淡开口。   院长嘴角一阵抽搐,心想你不在乎但是风枕眠在乎。   不过他到底是没有胆子说这种话,只能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对”。   “你那个花瓶,没有沐浴过天使圣光。”晏清说:“你被骗了。”   院长点头的动作一顿,猛得抬头,瞳孔地震,“什么?!”   他差点破了音。   那花瓶花了他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不过那不是重点。”晏清揉了揉耳朵,对院长一惊一乍的性格很是不满,“重点是,那个花瓶上染了一种很肮脏的气息。”   晏清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股气息。   精灵生于草木长于山川,是最纯净的种族。   那股气息于他而言,比填满腐肉的烂泥还要恶心。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适。   “奇怪。”晏清低声呢喃,“总觉得在哪见过那个东西……”   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院长还没从花瓶是假的里面回神,听到这话再次愣住。   “和那个花瓶待久了,你的情绪会逐渐失控,轻则道心不稳,重则修为尽毁。”   作为修士,修为尽毁的那一刻,他们也很难在活下去。   晏清说完又总结道:“有人想害你。”   –   或许是上一次给他们传递信息被发现,这一次约瑟维谨慎了很多,他并没有直接透露坐标,而是留下了一些标志性的东西。   圣罗安城在帝国最北边,那里终年飘雪,根本没有四季之分。   也因为这过于恶劣的天气,圣罗安城即使靠近首都城,也鲜少有人居住。   这也导致他们一进城就一直受到各种目光的打量。   “这些人一直盯着我们干嘛?”卢迪克不解,来之前怕暴露身份,他们还特意易了容。   风枕眠怕暴露身份,这次都没把发色换成晏清同款。   “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伊洛皱眉,作为教廷圣子,他经常为那些忏悔的人赐福,看了这么多年,也不乏看到一些作恶多端的人。   这些人的眼神,和那些人太像了。   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欲望与罪恶。   凯娅被盯得受不了,拳头死死捏着,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揍那些人。   他们在城里走了多久,就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了多久。   卢迪克累得不行,瘫在一旁的公共座椅上哀嚎,“不是,这么大个城,一家酒店都没有吗?”   他们今晚不会要露宿街头了吧?   没吃过这种苦的公爵大人完全受不了这种委屈。   “问问吧。”风枕眠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有些后悔没带晏清了。   精灵应该会很喜欢雪吧?   “也不知道阿晏怎么样了……”风枕眠摸摸鼻子,总觉得等他回去以后,得哄很久。   “去问谁?”卢迪克支起脑袋,“这些居民感觉都不像是会乐于助人的样子。”   风枕眠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房子里,正坐在摇椅上小憩的老妇人,“她看上去就很乐于助人。”   耽误时间不是风枕眠的作风,他选定了人就直接上去敲门,看得卢迪克目瞪口呆,直用胳膊肘戳伊洛,“看到没,我风哥多社牛!”   伊洛这种社恐人士就应该多练练。   听到这话,伊洛默默同卢迪克拉开了距离。   风枕眠原本的长相带了些攻击性,远不如伊洛那种钝感长相来得亲和。   好在他也知道这一点,易容的时候改变了眼型。   风枕眠舌灿莲花,顶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小鹿眼将老妇人哄得心花怒放,成功为自己和小伙伴们找到了住宿。   老妇人的屋子不算太大,他们两人一间,挤挤刚好能睡下。   进去以后,风枕眠继续同老妇人搭着话。   “阿姐。”风枕眠唤她,“我们来的时候,那些人一直看着我们,是为什么啊?”   老妇人被他一声阿姐叫的喜笑颜开,回话时声音透露着雀跃,“因为他们有些排外,不太喜欢外面来的人。”   圣罗安城虽然靠近首都,但因为终年飘雪,经济十分落后。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出去赚钱,但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国度,他们这种底层人类总会遭受太多恶意。   老妇人说着,摇了摇头,“后来啊,就没有人出去。”   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总归是能活下去。   “后来有个大老板看中了咱们这,想做生意。”老妇人一边给他们熬着姜汤,一边说:“没有人喜欢过苦日子,有大老板来咱们这,我们自然是很欢迎。”   可那个大老板傲气得不行,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他们的贬低。   他们能为了尊严过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自然也能为了尊严将大老板赶走。   “从那天以后,我们这就很不欢迎外人了。”老妇人熬好了姜汤,依次递给他们,“喝吧,这是我们这特制的姜汤,能御寒。”   风枕眠笑着喝了一口,忽然又挺住了动作。   这汤里,加了东西。   “怎么了?”老妇人看着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要不我重新给你熬一个?”   老妇人的眸子很纯粹,风枕眠犹豫了一下,只当自己想多了,“没有,就是太烫了。”   他将姜汤喝完,举碗遮住眼睛的时候,也错过了老妇人嘴角淡淡的笑意。 第一百零七章   喝完姜汤以后, 风枕眠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老妇人也依旧热心的同他们聊着天,吃饭时还给他们看了很多圣罗安城才有的小东西。   风枕眠一边觉得怪异,一边又忍不住放下了戒心。也不知说了多久, 老妇人才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困了。   “早点睡吧孩子们。”老妇人笑眯眯看着他们, 还真像个慈祥的老人, “祝你们做个好梦。”   风枕眠压着心里的违和同她说了句晚安,一偏头, 发现大家的表情也同样精彩。   老妇人说完就迈着蹒跚的步子离了开,狭窄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五个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壁炉的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 摇曳的火舌勾勒出他们的身影。   “我总觉得, 那个老婆婆怪怪的。”卢迪克挠挠头,“是我的错觉吗?”   “是你的直觉。”风枕眠接话,“她有问题。”   或者说, 整个圣罗安城都有问题。   “她给我们下的东西,是昏睡剂。”伊洛皱眉, “不过要配合弥忧花才会生效。”   而且,这种东西对普通人没用, 是专门针对修士的。   这老妇人,知道他们是修士。   “难不成,咱们这次的行动又暴露了?”凯娅提出假设,随后又自己质疑,“可……不应该啊,难不成他们也有能预知未来的女巫?”   刚说完, 就被米利尔反驳了,“我的族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还活着的, 也陷入了无尽的长眠中。   “走一步看一步吧。”风枕眠说:“弥忧花应该在我们各自的卧室里,大家小心一点。”   米利尔点头,打了个哈欠,朝着凯娅懒洋洋开口,“小凯娅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凯娅的拳头当时就硬了。   怕老妇人起疑,他们在底下耽误太久,陆续去了卧室。   风枕眠推门,果然在角落看到了不起眼的弥忧花。   “也不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风枕眠在最近的一张床上躺下,看了看旁边的伊洛和卢迪克,又开始疑惑,“正常人,会在家里的卧室里放三张床吗?”   “不会。”卢迪克说:“她独居,放这么多床给鬼睡吗?”   这话不无道理,伊洛点了点头,说:“这是给我们准备的。”   或者说,是给他们这些来到圣罗安城的外来客准备的。   他们愈发好奇这些人想做什么了,封住嗅觉以后,大家都做出一副被迷晕的模样。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哒—哒—哒——”   有人上楼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弄好了吗?”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这几个可能卖不少钱。”   “放心吧。”老妇人的声音随之响起,“我看着他们喝下去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又逐渐飘远。   这些人先去了凯娅她们的房间。   “瞅瞅,这俩小妮子长得多好看。”老妇人喜悦的声音响起,“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得了吧。”男人话语中满是鄙夷,“他们又不是看脸给钱,希望这俩能有用一点。”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风枕眠听着有点像编织袋摩擦的动静,正疑惑着,那些人又朝着他们房间走了过来。   睡在第一张床的风枕眠首当其冲。   他被一只手粗暴地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被不客气的塞进了一个麻袋里。   是真的塞进去,像娃娃一样。   风枕眠忍不住想骂人,随后,卢迪克和伊洛也被扔了下来。   他们三,居然被装进了同一个麻袋。   顶上的封口被系上,风枕眠以扭曲的姿势和卢迪克还有伊洛挤在一起。   草,这人就不能换个大点的麻袋吗?   他们三个人都不算胖,但到底是男人,骨架摆在那。   风枕眠又一次被卢迪克的膝盖顶到胃的时候,忍不住传音道:“你就不能把你的腿收收?”   再顶下去他该吐出来了。   “我也想啊。”卢迪克委屈,“可是伊洛没给我空间。”   伊洛被挤得呼吸困难,根本不想说话。   好在这些人没带着他们走太久,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他们被放了下来。   “大人。”男人谄媚开口,“您看看,这次的货能值多少钱?”   男人口中的大人就是造神会的黑袍人,他盯着“昏迷”中的几人看了一眼,又抬手探查了他们的灵根,微微有些惊讶,“顶级灵根?”   天赋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永远是少数。   造神会挑选一千个实验对象,往往只有一个拥有顶级灵根。   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下出现了四个。   “除了这个,其他几个每人一百万。”黑袍人说着,将金币转给了他们,笑了笑,意味不明地开口,“好好干,少不了你们赚钱的。”   男人听到那个钱数时眼睛都亮了,人性到底是贪婪的,他又指了指卢迪克问:“那这个呢?”   “这个,给你算十万吧,”黑袍人语气有些嫌弃。   卢迪克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骂骂咧咧好一阵,一句比一比难听。   等结完账,男人离开,他们再次被装在麻袋里拖走。   期间,还被注射了一针压制修为的东西。   没过一会,卢迪克被拉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卢迪克哀嚎,“干什么干什么!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他鬼哭狼嚎的声音太过好笑,风枕眠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风哥!小洛洛!凯娅姐!学姐!”卢迪克依次将他们叫了个遍,“要救我啊!一定要来救我啊!”   他被黑袍人越拖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喜剧氛围消失,风枕眠有些担忧。   卢迪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等他思考太久,就和伊洛他们一起被扔进了一个铺满稻草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风枕眠默默封住嗅觉,等待黑袍人离开。   有一根稻草刚好抵在他耳朵里,很不舒服。   偏偏那黑袍人一直不离开,搞得他只能继续维持这个姿势。   “功勋好像攒的差不多了。”那黑袍人呢喃了一句,“这一批的顶级灵根,应该有一个能属于我了吧?”   他贪婪的目光从几人身上划过,而后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笑声,逐渐远去。   等到四周彻底恢复安静,风枕眠才抬起头。   “你们还好吗?”他看了眼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大家,有些沉默。   “可能不太好。”伊洛看着他身后,指了指,“你看那……”   这里和风枕眠之前在杰瑞脑子里看到的“人圈”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几个找了一小块地方,而更多的地方,躺着些生无可恋的人类。   察觉到他们投来的视线,一个年轻男人朝他们看了过来,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别理他。”另一个小女孩说:“他快死了,这几天脾气比较暴躁。”   这话直接将男人点燃,他猛得拍了下地板,“小杂种,你他妈谁说快死了?”   男人的声音特别大,将其他正在沉睡的人给吵醒了。   一个个冷漠且不善的目光朝他这边投来,男人顿时安静下来,像只被拔了尾巴的鸡。   “新来的。”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开口,“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她的灵根特殊,不好进行改造,所以一直被关在这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最开始和她一起被抓进来的那一批,已经化为黄土。   “外面的天应该很蓝吧?”女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岁月的厚重感,“听说还发明出来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说自己曾经,她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始终再一遍遍重复。   “我叫兰妮,是……”   她说这话时,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大部分人捂住耳朵继续睡,还有些则是翻了个身,骂骂咧咧说了句“这疯婆子又开始了”。   又出不去,也不知道这人一天到晚念叨这些玩意干什么。   只有兰妮自己知道,她是为了不忘记自己。若有朝一日她叫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那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风枕眠听得有些难受,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这个人圈比杰瑞呆的那个大了很多,里面关押的实验体也多了好几倍。   他们势单力薄,想把这些实验体都救出纯属天方夜谭。   伊洛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沉默。   “兰妮。”风枕眠叫了她一声,“外面的世界很好,大部分人都生活的很幸福。”   虽然阶级压迫着最底层人民,虽然生活中处处透露着危险。   但与他们相比,活着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   兰妮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泪水从眼角不停滚落。   “他们都觉得我是疯子。”兰妮说:“被抓进来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只有我,因为无法改造在这里苟延残喘。”   她看着身边的人一次次离开,精神逐渐崩坏。可对于这些注定要死的人来说,她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在别人的不理解下,兰妮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   这里的人和躲瘟神一样避着她。   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和她搭话。   兰妮朝他们走了过来,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新来的,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是这里活的最久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第一百零八章   无力感是一种什么感觉?   以前兰妮觉得是没有钱, 后来则是在一群装睡的人中独自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于是在一阵无能狂怒后, 选择了逃避。   只有兰妮,她始终想着, 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哪怕至少远远的一眼。   所以每一次有新人进来, 她总会询问那个问题,可每一次, 都不会有人搭理她。   刚刚被抓紧来的新人永远是歇斯底里的大叫我要回家,将安静的人圈弄得吵闹不堪。   而等他们安静下来以后,就迅速进入了那种等死的状态, 根本听不进去兰妮说的话。   这么久了, 风枕眠他们这么情绪稳定的,兰妮还是头一次遇见。   她微笑着看着这群年轻人,眸子里闪烁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慈爱。   兰妮大概也想不到, 她口中的这群年轻人,只有风枕眠一个是真材实料。   风枕眠听着这话, 有些犹豫。   他暂时判断不出兰妮时好时坏,也不敢轻易暴露试验体66号的存在。   套话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于是默默将一旁正在发呆的伊洛推了过去,“阿姐和你说话呢。”   风枕眠毫不犹豫地卖了队友。   伊洛一脸茫然,抬眼时露出眸子里清澈的愚蠢。   看得风枕眠良心痛了一秒。   “谁能想到,伊洛这个社恐反而最容易获取别人的好感呢?”风枕眠坐在凯娅旁边,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卢迪克怎么样了?”   那家伙看着大大咧咧, 其实胆子很小。明明是个修士,看鬼片的时候经常被吓得吱哇乱叫, 有一次还被吓得半夜敲响风枕眠的卧室门,卑微乞求在这里打个地铺。   “这附近一直有黑袍人巡逻。”米利尔看着某处,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紫色光芒,“不过东南方向有一个死角。”   等到没有人注意的的时候,他们可以从那个方向溜出去。   风枕眠点了点头,也跟着观察起了四周,这个人圈大概有七十多平方,很大,也很空。   明明底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可看上去还是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大概有一百多个人。”风枕眠皱眉,“他们的大部分都是入了道的修士,不过修为不高,灵根的资质中等。还有一些是未入道的顶级灵根。”   也不知道造神会到底是从哪找到那么多有灵根的普通人的。   “我们如果想离开,是不是还得避开他们?”凯娅皱眉问道。   这些人的修为都不高,而且还都被压制了修为,一个简单的诡计魔法就能骗过他们。   “还是说,我们利用他们制造出一场动乱,然后趁乱跑出去?”   这样做风险有些大,他们可能会暴露身份,但说不定,能送一些人离开。   就算被抓回来,在造神会没达成目的前,都是不会杀他们的。   风枕眠思考了一会,也拿不定主意。他看向那边还在和伊洛聊天的兰妮,“不如,把选择权交给她吧。”   那个唯一和他们搭话,并释放善意的女人。   “快来。”兰妮一直坐在角落里,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有病,宁愿挤挤都不想挨着她,导致她旁边有挺大一块空地。   风枕眠不明所以,看了伊洛一眼,见那人点了头才朝前走去,“怎么了?”   兰妮神神秘秘的,等他们走近,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来几个果子,“吃吧。”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省下来的。   果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皱巴巴的,却还是被兰妮当成宝。   风枕眠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厉害,握着果子看了许久才说:“谢谢姐。”   虽然他们之前才因为相信别人被摆了一道,但此时此刻,他们依旧选择了相信。   果子很甜,不过缺了水分,总归没有那么好吃了。   风枕眠一边吃,一边询问着伊洛问出来了些什么。   “和之前得到的信息大差不差。”伊洛逼音成线,“人圈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被带走,成为实验体。”   不过兰妮至今都没有被改造过,所以并不知道改造以后的事。   考虑到这一点,伊洛也没有旁敲侧击实验体66号的事情。   “不过,兰妮说每晚12点的时候,是黑袍人最松懈的时候,如果我们想出去喘口气,可以趁这个时间。”   说着,伊洛顿了顿,“但,她劝我们一定不要逃跑,”   兰妮说,以前有一个实验体趁着黑袍人松懈的时候逃跑,结果被追杀了三天三夜。   等被拖回来的时候,两条腿直接成了烂布条,血肉模糊。   “知道了。”风枕眠默默将制造动乱这一条给划掉。   不知道兰妮说得是真是假,但他们不能用这些人的命去冒险。   “大家,等晚上12点。”风枕眠看了兰妮一眼,如果这次他再被骗,那可能这就真是他最后一次相信别人了,   压抑的黑暗中,时间过得特别慢,风枕眠打了个哈欠,一回头,凯娅三人在识海里斗起了地主。   可怜的圣子根本不是邪恶红龙和女巫的对手,一张脸上贴满了条。   “噗……”风枕眠没忍住笑了笑,“伊洛,怎么这么惨?”   他笑得太大声。伊洛幽怨得瞪了他一眼。   “好了,别玩了。”风枕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接近十二点了,又看了看附近的黑袍人,的确少了很多,“时间快到了,可以准备行动了。”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兰妮,所以将行动的时间提前了几分钟,留下一个足以欺骗众人的诡计魔法后,他们大摇大摆离了开。   “你们俩去找卢迪克,我们去找实验体66号。”风枕眠迅速做了分工,然后拉着米利尔走了。   米利尔明显对这个分组不满意,“你拉我干嘛?”   “这里很危险。”风枕眠说:“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凯娅护不住你。”   米利尔抱着胳膊,“你怎么确定她护不住我?”   凯娅可是强大的龙族。   “她怕疼。”风枕眠看了米利尔一眼,“你太脆皮了,一旦她分心去保护你,很容易受伤。”   龙族最出名的特征就是抗揍,偏偏凯娅怕疼。   米利尔一时无法反驳,只能一脸不开心地跟着风枕眠。   这个基地明显比迷雾之森的地宫更加错综复杂,风枕眠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路,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是这边。”米利尔弹出水晶球,紫色的光芒闪烁。   风枕眠正准备过去,忽然看见角落里两个睡得正香的身影,眼珠子转了转,他转身朝那两个黑袍人走了过去。   两分钟后,基地的人圈多了两个被下了禁言咒的光屁股男人,走廊里也多了两个新上岗的黑袍人。   “这样就不怕暴露身份了。”反正谁都看不清谁的脸,没有人鬼知道这壳子底下已经换了人。   “笋都被你夺完了。”米利尔感慨了一句,要不校规总说东方人恐怖如斯呢。   这谁分得清东方人和恐怖分子。   风枕眠丝毫不知道自己打劫的举动又一次影响东方人的风评,他还在认认真真寻找实验体66号。   走了十几分钟也没看见,他们正准备换个方向,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边两个!”一个黑袍人指着他们。“对就是你俩,赶紧过来干活。”   听到最后两字,风枕眠默默将手中的匕首收了回去。   “吓死我了。”米利尔松了口气,“还以为咱俩暴露了,我都准备放毒了。”   也算这些黑袍人捡回条命。   风枕眠他们极其自然地混入了黑袍人队伍,还听到了那些黑袍人的小声吐槽。   “服了,睡得正香给我喊起来。”一个黑袍人小声吐槽,“睁眼的那一刻我差点以为自己到天堂了。”   “谁不是呢,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双休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和外面的资本家比,谁更狗。”   这些黑袍人骂骂咧咧的吐槽着,如果不考虑情景,他们像极了一群被迫加班然后疯狂吐槽老板的社畜。   随后,又一个黑袍人发出吐槽,“也不知道这66号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一个星期就得去检查一次。”   基地这么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还能让66号跑了不成。   “这话可不能说。”另一个黑袍人提醒,“66号毕竟是组织的重要研究对象。”   “不是还有那个什么风枕眠吗?”黑袍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口,“一直说他是最好的实验体,那为什么不把他抓回来研究?”   风枕眠措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这种吐槽,不由得嘴角一抽。   旁边的米利尔已经快笑疯了,她将笑声逼音成线,只对风枕眠一个人魔音贯耳。   “够了。”风枕眠冷漠,“学姐,你要是再不住口,我可要告诉凯娅你的黑历史了。”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米利尔的磨牙声。   “你敢!”   “我们东方人一向胆子大。”   两人吵闹间,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个很隐蔽的房间,屋子外面还设下了重重阵法。   可见造神会对这个实验体66号的重视。   风枕眠他们在队伍最末端,是等所有黑袍人都进去以后,他们才看见那个66号。   那人被改造成了人鱼,此刻正躺在一个巨大的鱼缸里。   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隔着人群同风枕眠对上。   再然后,风枕眠听到了米利尔惊讶的声音,“噫,这个66号的眼睛,和你长得好像。” 第一百零九章   桃花眼并不是什么很稀有的眼型, 但两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这种事,属实少见。   风枕眠没接话,盯着那个66号看了好一会, 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究竟, 在哪见过他?”风枕眠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可惜他思考了半天依旧没找出与之有关的记忆, 只能压下疑惑,看着黑袍人的动作。   几个黑袍人上前检查了一番66号的身体, 另外几个黑袍人则是严阵以待,防止66号做出任何想逃跑的举动。   “检查完毕,无异常。”为首的黑袍人说完, 其他黑袍人也收敛了动作。   他们莫名其妙的进来, 又莫名其妙的出去。   直到离开,风枕眠都感觉那道视线在紧紧盯着自己。   他忍不住回了个头,看见66号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又对他笑了笑。   紧接着,那人对他说了句什么。   通过口型, 大概是——   “你会来救我吗?”   房门关闭,将视线阻隔。   那些黑袍人又开始骂骂咧咧, 吐槽完以后陆续回房睡觉。   风枕眠和米利尔在队伍最末尾,一个很容易玩消失的地方。路过某个拐角的时候,他们很自然的让队伍少了个尾巴。   以至于倒数第二排的黑袍人回头,看见空荡荡的身后还有些懵,“他们这么困吗?”   居然跑的这么快。   风枕眠他们并没有立刻去找66号,而是躲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开始思考对策。   “学姐。”风枕眠藏在黑袍下的脸神色几变,“你之前, 真的没骗我吗?”   基地里这么多黑袍人,他们真的能完好无损的出去吗?   “风枕眠同学,放在古代,你这种对女巫不敬的人可是会被杀头的。”米利尔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天才都有傲气,就算米利尔比不过曾经半步成神的风不渡,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尤其是她们一族能够窥探天机的能力。   “你杀了他,我们安全逃脱。”米利尔省略了他们被造神会追杀,狼狈成狗的细节。   反正最后他们都四肢俱全的回去了,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但如果你要救他,我可就不知道了。”   未来本就是个变数,现在做的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影响未来。   这也是当年很多修士捕捉巫族的原因。   他们太想要用现在去规避那些可能出现的,不如他们意的未来。   “我……”风枕眠之前想着,他只需要杀了那个实验体66号,完成任务就好。   可方才,那个66号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对着他笑的时候,他忽然就下不了手了。   “他……也是无辜的啊。”风枕眠说:“一个被造神会抓来的,无辜的修士。”   “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的呢?”米利尔反问,“为了利益自愿加入造神会的人可不少。”   她盯着风枕眠,说:“风枕眠,不要总是把人想的很好。”   这世上,最揣测不了的东西就是人心。   “我知道。”风枕眠又不是傻白甜,自然不会什么都相信。他思考片刻,叹了口气,“但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现在他们并不知道66号是自愿的,还是被抓过来的。   至少,他们应该搞清楚这个事情。   “学姐。”风枕眠叫了她一声,在米利尔看过来的时候问:“如果他是无辜的,如果我想救他……”   如果因我的举动导致你们陷入危险……   “如果他是无辜的,自然要救他。”米利尔打断了风枕眠的话,朝前走去,“风枕眠,艾尔尼斯可没有怕死的学生。”   他们接受的是同一种教育,就算米利尔生性凉薄,不觉得这些人有什么值得拯救的地方,也不会因此推卸自己的责任。   当然,她更不可能贪生怕死。   风枕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学姐说的是。”   他这毛病大概是改不了了。风枕眠摇头,难怪灵给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学会依靠自己的队友。   再强的人,也不能一个人走完征程。   “也不知道他们找到卢迪克没有。”风枕眠看了看外面,迅速做下了决定,“学姐,我想和66号聊聊。”   马上就要到黑袍人换班的时间了,他们得趁换班之前回到人圈。   米利尔没拒绝,点了点头,“去吧,我给你望风。”   风枕眠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再次来到了那个房间,外面密密麻麻的阵法看得人心惊胆战。   风枕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个什么,导致任务失败。   等他进入房间,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距离换班也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   66号原本躺在鱼缸里睡觉,听到动静皱着眉睁开眼睛,再看见是风枕眠的那一刻,喜笑颜开,“你这么快就来救我了吗?”   他语气里带着雀跃,甚至听上去有些天真。   被这样一双澄净的眸子盯着,风枕眠莫名生出这罪恶感,但他并没有被情绪左右,而是看着66号摇了摇头。   “时间太短了,我救不了你。”   66号愣了一下,眸子暗淡下去,“这样啊……”   他并没说什么责怪的话,但湿漉漉的眼睛耷拉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风枕眠心底的罪恶顿时更严重了,他正想说些什么,66号又抬起了头,“那,你会救我吗?”   他语气闷闷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水面,“我不想呆在这。”   那些人总是会拿着各种奇怪的东西在他身上比划,还会喂他各种难吃的东西。   “我想回家。”66号委屈极了,眸中蓄了不少眼泪,要掉不掉,“风枕眠,救救我好不好?”   风枕眠听见自己名字的瞬间,猛得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   “当然。”66号点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他笑了笑,嘴角露出个梨涡,“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可爱,没想到长大以后这么好看。”   这一副长辈的语气听得风枕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盯着66号看了很久,“你是谁?”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景辞捡回了青云宗,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那里。   难不成,这个66号是青云宗的人?   风枕眠越想越觉得奇怪,眉头紧紧皱着,却没有半分头绪。   “我?”66号回忆了好一阵,“名字啊,你不提,我都快忘记了。”   这里的人都叫他66号,日子一长,他还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66号回忆了好一会才说:“我叫……曲清尧。”   “曲清尧……”风枕眠震惊,“不可能……”   其实风枕眠并不是景辞唯一的徒弟,他的抠门师兄还有个徒弟,叫曲清尧。   只是风枕眠记事以后就没见过那位师兄,景辞也绝口不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风枕眠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后来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和师兄师姐他们出去玩,一个师兄喝多了以后说出来的。   风枕眠回忆了一下,当时,那位师兄是这样说的,“要我说,还得是景辞师叔会教人,你看曲清尧和咱们的小风风,都是个顶个的天才。”   那是风枕眠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天才师兄还挺好奇,于是询问着和他有关的事。   结果,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师兄师姐一个个和被下了哑药一样,全都不说话了。   搞得风枕眠愈发好奇,忍不住刨根问底。   最后还是一个对他最好的师姐叹了口气,同他说了些什么,“小风,别问了。”   她说:“你那个清尧师兄,也算是宗门的禁忌。”   那人不过百岁就步入轮回境,是宗门百年难遇的天才,可这个天才,最后却选择坠入魔道。   “他,是被你师尊亲手杀死的。”师姐揉了揉风枕眠的脑袋,“也因为他,景辞师叔一夜白发,苍老了很多。所以小风,不要在你师尊面前提起他,你师尊会伤心的。”   那时风枕眠似懂非懂,只记住了一件事,就曲清尧已经死了。   以至于在66号说出自己叫曲清尧的时候,风枕眠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66号很不开心,“我就叫曲清尧。”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这不是还没忘吗?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兄呢。”66号仰着头,“小师弟,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风枕眠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烧了。   “你等等。”风枕眠按着额角,“你说你是曲清尧,是我那个在几十年前就被师尊亲手处决的师兄?”   难不成是造神会将的曲清尧灵魂抓了回来,塞进了现在这个身体里?   66号听着这话,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虽然我是被师尊捅了一剑……”   但他没死啊!他还活着呢!   “我的清尧师兄,堕入魔道,杀害了很多无辜人后,被我师尊亲手处决了。”风枕眠一字一顿,语气坚定,“你不是曲清尧,为什么要冒充他?”   空气忽然陷入了沉默,66号盯着风枕眠,好半天都没说话。   风枕眠以为这人是被戳破了伪装,恼羞成怒了,没想到这人却是皱起了眉说:“我不在的这些年,他们就是这么编排我的?”   说他死了就算了,怎么能说他堕入魔道,大开杀戒呢?   造谣,这纯属是造谣!   66号气得不行,尾巴不断拍打着水面,水花飞溅。   而在66号口中,风枕眠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下山游历。”   历练是修士很重要的一环,西方是用任务单的形式,东方则是游历。   曲清尧的修为刚好到达了瓶颈,便选择了下山游历。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他去到一个很奇怪的村子。   “那村子里,正在举办婚宴。”曲清尧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这种热闹的时候自然也不会错过,“可我进去以后才发现,他们办的婚宴,是冥婚。”   一个女子被粗粝的麻绳捆着,嘴也被一团抹布堵住。   众人压着她,同一块牌位拜堂。   曲清尧生平所学让他无法坐视不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村子是给他设下的一个局。   “我被算计了。”他苦笑一声,“当时一切都很顺利,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救出了那个女孩。”   可,在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被女孩一刀刺中胸口。   那不是普通的匕首,而是针对修士的特制匕首。   “你……”剧烈的疼痛在心口蔓延,曲清尧疼得面目扭曲,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周围围了很多人,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唯一的共同点,是那些人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曲清尧。”景辞看着他,语气中透着他不理解的情绪。   曲清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景辞时一脸委屈,瘪了瘪嘴正想诉苦,可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景辞用剑指着眉心。   “孽徒。”景辞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曲清尧的错觉,他觉得景辞握着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不等曲清尧说话,景辞继续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曲清尧一脸迷茫,眸子里透着清澈的愚蠢。他做了什么?他不就发善心救了个被逼婚的倒霉姑娘吗?   这时,他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景辞以前说的话——   “清尧,你要知道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帮助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捅了一刀的心口,眸中的迷茫更深,“师尊,我做错了吗?”   可,他生平所学一是证道,二则是为了守护苍生,也是景辞一直耳提命面告诉他,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他,真的错了吗?   曲清尧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受到动摇,而他这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死不悔改。   “听说景辞特别宝贝他的两个徒弟,该不会包庇他吧?”   “我看几率很大,听说这曲清尧是百年难遇天才,不止他,说不定青云宗也会包庇他。”   “可他现在已经堕魔了,是正道的敌人!”   ……   那些人七嘴八舌,听得曲清尧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堕魔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曲清尧正想反驳,可景辞的剑已经落了下来,位置,刚好和他被那个女人捅出的伤口重合。   疼痛再一次蔓延,曲清尧感觉膝盖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竟是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随后,他听见景辞说:“诸位放心,我景辞一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曲清尧是我徒弟,也绝不徇私枉法。”   “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曲清尧疼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而景辞也没给他说出话的机会,那一剑之后,又是无数道鞭子落下。   曲清尧被打得皮开肉绽,没一会就疼晕了过去。   “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66号叹了口气,眸子里有些茫然,“我醒来时,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牢里,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再然后,他就一直被关到了现在。   曲清尧说完以后,风枕眠没接话。   他盯着这个所谓的师兄看了很久,依旧不能判断这人的话是真是假。   “你……”风枕眠脑子里乱糟糟的,门外响起米利尔的声音,打断了他准备说出口的话。   “风枕眠,时间到了。”   风枕眠噎了一下,应道:“知道了学姐。”   随即又看向66号,“我要走了,不过……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找你的。”   刚好,也给他一些时间去验证66号那些话的真实性。   回到人圈时,那些被抓来的实验体都安静睡着,只有几个睡不着,呆呆看着某一处发呆。   凯娅和伊洛早就回来了,看见他们的时候招了招手,问:“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们今天主要是去踩点的。   按理来说,花不了多少时间。   伊洛被卢迪克拉着哭了好久,他们还以为自己耽误了时间。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风枕眠他们还没回来。   米利尔有些困,打了个哈欠靠在凯娅身上,“小风应该发现了什么。”   两人的目光落在风枕眠身上,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靠着墙轻咳了一声,“嗯……那个66号,不太对劲。”   “他说他是我那个,已经去世的师兄。”   风枕眠大致将66号的话说了一下,随后又看着他们,“你们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好说。”凯娅思考,“要不,你问问你师尊?”   作为当事人,他肯定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风枕眠觉得有道理,随即开始给景辞传音,不过他的抠门师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并没有回。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景辞的不靠谱,此刻脸上只有麻木,   “要不你算一卦?”伊洛说:“造神会作恶多端,你师兄既然是个天才,被他们盯上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66号可是唯一一个经历过两次改造的实验体。   风枕眠其实也有些相信66号,闻言,掏出王八壳开始摇了起来。   铜钱和龟壳的碰撞声不断响起,风枕眠看着落在地面的几枚铜钱,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怎么样?”凯娅他们看不懂铜钱,见风枕眠表情凝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卦象显示,66号同我……有因果。”风枕眠吸了口气,说:“它让我救他。”   凯娅点了点头,也没问为什么,“那就救啊。”   “可……救他会很危险。”远比杀了他更危险。   毕竟,那可是被造神会层层叠叠保护的重点监测对象。   “要是怕危险,我们就不会在这了。”伊洛温温柔柔开口,“小风,修道之人何惧生死。”   “就是。”凯娅也点了点头,臭着脸说:“风枕眠,我们可不是懦夫。”   被大家用不满的视线注视着,风枕眠却难得笑了起来,说:“嗯,是我想差了。”   他别过头,又看见了米利尔似笑非笑的表情。   为了防止这人张嘴嘲讽他,风枕眠迅速转移话题,“那,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救他们吧。”   –   艾尔尼斯。   今天是风枕眠他们偷偷离开的第五天,也是院长秃头的第五天。   自从那天晏清说出有人想害他以后,他就开始排查起了学院的内鬼,可惜,一无所获。   “之前考试的时候,就已经排查过一次。”院长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过找出来的那个人是个很不起眼的老师。”   就连工资都拿的是最低那个等级。   院长不信这老师能有本事在考试上做出手脚,可不管他怎么排查试探,都没找出第二个有问题的人。   晏清对此毫不在意,握着杯子喝了口院长亲自泡的咖啡,随即又一脸嫌弃的放下。   “这都找不出来。”晏清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顾及别人的心情,“你这院长当的可真废物。”   找不出来叛徒也就罢了,也护不住学生。   晏清到底也没那么扎院长的心,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找老师呢?你这学院里,可不止有老师。”   此话一出,震得院长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抓着桌子的手格外用力,看着晏清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而晏清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丢下了一个多大的炸弹,起身看着窗外说:“你看,变天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多雨的夏日,迎来了酷暑后的第一场雨。   –   风枕眠他们思考了整整一夜,终于制定出了个方案。   “也不知道卢迪克能不能撑到两天后。”伊洛抿唇,想起当时卢迪克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忍不住担忧。   但根据他们收集到的信息,两天以后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他就当你面嚎。”凯娅翻了个白眼,“也就你信他。”   卢迪克娇生惯养,但并不娇气。   伊洛眸子里满是清澈的愚蠢,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卢迪克看上去很不习惯。”   “伊洛。”风枕眠都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不要太单纯。”   卢迪克的鬼话听听就行,当真可就不礼貌了。   伊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天时间并不难熬,尤其是他们根本没闲着。   白天继续同人圈里的这些人套信息,夜里再次分头,去探查基地的路线。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来到了他们计划的时间。   “准备好了吗?”风枕眠看着大家。   “嗯。”凯娅点头,“开始吧。”   风枕眠打了个响指,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这几天探查路线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在路口不起眼的位置埋下了很多爆破符,为了保证效果,伊洛还忍痛贡献了一颗凤羽石。   凤凰之火席卷地宫,风枕眠指尖一弹,破开了人圈的大门。   随后,米利尔面部表情地混在人群中大喊,“门开了!快跑啊!咱们能回家了!”   “回家”一词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原本在地上躺尸的人陆陆续续爬了起来,一声声“回家”挑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人圈,乱了。   爆炸声仍在响起,基地晃动,头顶不断有落石掉下。凤凰之火更是以燎原之势扩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黑袍人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记得团团转,偏偏这时候人圈里的实验体还都跑了出来。   风枕眠看着他们慌乱的模样,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开始行动。   凯娅和伊洛去把卢迪克救出来,而他和米利尔,则是去带走66号。   凤凰之火的杀伤力太强,有不少黑袍人都被烧伤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66号所在的特殊牢房察觉不到外面的动静,他看到风枕眠他们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小风!”蓝色的鱼尾拍了拍,又溅出了不少水花,“你来救我了吗?”   风枕眠点了下头,此时此刻,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人。   是实验体66号,还是曲清尧?   纠结不出来,他索性也就没有叫人,只是问:“你的尾巴……还能变成腿吗?”   “当然。”66号骄傲点头,“你师兄我可厉害了。”   而且这些人给他移植的,是海妖的灵根,那可是半神族。   一道蓝色的华光闪过,66号漂亮的鱼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修长的腿。   风枕眠和米利尔都默默转过了头,风枕眠更是无语,“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他可是有家室的人,这要是被晏清知道,可不得哄好几天。   “我没有衣服啊。”66号一脸无辜,“他们连吃的都不给我,更别说衣服了。”   最终,风枕眠臭着脸贡献了一件自己的衣服。   “真好看。”66号摸摸这,又摸摸那,“话说青云宗的校服改了吗?还是那个穿上去像大葱的绿衣服吗?”   “没改。”风枕眠木着脸,“只是从深绿变成了浅绿。”   至少,现在看上去像是棵比较嫩的葱。   66号瘪了瘪嘴,一脸不开心。   “行了,有什么话出去再说。”米利尔催促,“别耽误时间。”   他们踏出门的瞬间,刚好也收到了伊洛传来的讯息。   他和凯娅也成功救出了卢迪克。   凤凰之火将整个基地染成红色,空气都被灼伤得变了形,风枕眠躲过一堆救火的黑袍人,按照踩好的点带着66号离开。   “师弟,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66号被风枕眠强行塞了颗米利尔特制的毒药,“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风枕眠又躲过一波黑衣人,冷着脸说:“在没有证实你是曲清尧,且没有证实曲清尧真的没有堕魔之前,我都有权对你保持怀疑。”   66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苦笑了一声,说:“师尊说的对,清白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证明的东西。”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可他却不能为自己解释一句。   风枕眠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他的多愁善感,在66号跟着他们从某个路口走过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一声盖过一声。   而距离他们不远处,几个正在救火的黑袍人停下动作,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66号逃跑了?”   “那我们怎么办?救火还是追66号?”   “这还用问?肯定是追66号啊!他要是不见了我们都得死。”   一时间,所有的黑袍人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朝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走来。   风枕眠心中一惊,急忙拉着米利尔和66号躲进另一个岔道口,又掐了个隐藏身形的诀。   这些黑袍人忙着去看66号,跑过时没有丝毫停留。   没有人发现自己与66号擦身而过。   等到最后一个黑袍人过去,风枕眠松了口气,“快走。”   他们按照计划同伊洛他们汇合,卢迪克看见风枕眠时眼泪汪汪的,正想扑过来朝他风哥诉苦,结果被一根手指无情抵住。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他理了理衣服,“你注意分寸。”   卢迪克愣了下,随即发出爆哭,“风枕眠你还做不做人?”   他这几天在人圈里接受着身心双重摧残,结果这人,他的亲亲室友,不仅没有一点室友情,甚至还见缝插针秀恩爱!   不做人!简直不做人!   卢迪克气得眼睛都红了,正想继续哭嚎,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小风都有家室了?结婚了吗?”   他循声望去,看见了张挺陌生的脸。   “你是谁?”卢迪克虽然时常被晏清揍,但也被揍出感情了。   他坚决不允许在晏清不在的时候,有小妖精试图撬走他风哥。   “风哥有没有家室和你有什么关系?”   卢迪克的敌意毫不遮掩,但66号跟个傻白甜一样,丝毫没有意识到。   “当然有关系。”他说:“我和小风……”   话还没说完,又有一队黑袍人追了过来。   风枕眠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紧接着快去混进了逃窜的实验体中。   “幸亏给6……”风枕眠顿了一下,“幸亏给他做了易容。”   风枕眠依旧不知道如何称呼66号,只能用“他”代替。   逃窜的实验体很多,毕竟大家都是被无故抓过来的。   长期处在绝望中的人反而更渴望抓住希望。   所以即使被凤凰之火灼伤,即使被黑袍人设下的魔法阵弄得血肉模糊,他们依旧前仆后继。   “这些实验体都疯了吗?”一个黑袍人无语,“他们是真不怕死啊!”   “是啊。”另一个黑袍人无语,看向了不远处一个黑袍人绣着花纹的人,“03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造神会的更替总是很快,上一任03被风枕眠杀死后,很快就有了新的03。   他思考了一会,说:“抓一个灵根品质不高的实验体杀了,以儆效尤。”   03发了话,其他的黑袍人自然是照做。   风枕眠他们忙着逃跑,并没有注意到那些黑袍人的动作。   直到一声惨叫传来,所有逃窜的人都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都停下。”黑袍人拔出剑,又捅了进去,“不然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一招的确有用。   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具有威慑力的东西了。   但依旧有一些人不怕死,比起死亡,他们更害怕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于是,一些人停了下来,另一些人冲的更快了。   “快走!”风枕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个身影从身侧划过,随后,那人抓住了他的手,“别发呆了!”   风枕眠回头,是兰妮。   她抓着风枕眠穿过重重人群,“一定要逃出去……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她不想在呆在这了。   其他几人立马跟上,而身后,造神会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凤凰之火已经快被他们扑灭了,那些逃跑的人在他们又一次开始杀鸡儆猴时,一个个停下了脚步。   死亡到底是在勇气上扎出个口子。   没一会,就只剩下了十几个人依旧在逃跑。   风枕眠他们变得格外显眼。   “伊洛。”风枕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凤羽石还有没有?”   “没了。”伊洛摇头,“凤凰一族都绝种那么久了,凤羽石用一颗少一颗。”   也亏得他是教廷圣子才能弄到这么一颗。   “那边几个,停下。”黑袍人朝他们追了过来,速度极快。   原本逃跑的十几个人只剩下了一半,没一会,就只剩下了风枕眠他们。   “怎么办?”凯娅皱眉,“被抓住就凉了。”   凤凰之火并没有损耗太多造神会的武力值,而他们已经成了其中最显眼的存在。   要是被抓回去,肯定会受到一番严刑拷打,甚至暴露身份。   风枕眠也在疯狂思考着该怎么办,青云宗家大业大,按理来说他也应该随手就掏出个顶级法器。   奈何景辞一点不会打理山头,一点钱没赚到就算了,还常年负债。   搞得风枕眠年纪轻轻就被迫兼职赚钱,别说买法器了,他养剑都是靠师兄师姐们的资助。   “要不我也吐一把火?”凯娅说:“虽然比不上凤凰之火,但应该也能拖延下时间。”   “不行。”风枕眠拒绝,“这样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到时不仅他们更难脱身,甚至可能让凯娅葬身于此。   黑袍人紧追不舍,他们离大门还有段距离,这一架看上去是不可避免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站住。”03显然也没想到这群实验体还真有翅膀硬的。   他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下起手来也毫不留情。   风枕眠感到灵力波动,甩开了兰妮的手和03对上。   “嘭——”   灵气相撞产生的气浪翻涌,风枕眠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吐出口血。   “圣阶……”风枕眠人都麻了,造神会这等级怎么和批发的一样?   之前黑袍人大都是高阶中后期,现在更是出现了圣阶。   别人几百几千年,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对这群人来说却是和喝水一样容易。   “修士?”03盯着风枕眠,眉头微皱,“高阶修士。”   来之前,风枕眠刚刚突破合道境,成功步入轮回境。   03不记得实验体中有高阶修士,他思索片刻,发出声冷笑,“原来是有老鼠进来了。”   难怪今晚会出现这些事情。   “抓住他们。”03冷着脸看着他们,抬手一挥,语气轻飘飘的,“尤其是这个,高阶的老鼠。”   风枕眠看着那些朝他们奔来的黑袍人,手腕一转,紧紧握住曦辉,“你们先走,我拖住他们!”   “不行!”66号第一个提出反对,“你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他在这里带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造神会的人有多丧心病狂了。   风枕眠绝对绝对不可以落在他们手里。   “小风,我是你师兄。”66号眸中闪过一丝血色的光,“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风枕眠没应声,看向66号的眸子情绪不明。事到如今,他依旧对66号保持着一份怀疑。   “别争了。”兰妮忽然开口,“你们都还年轻,不像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   她忽然解下一直系着头发的发绳,下一刻,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是煞气,铺天盖地的煞气。   “我知道你们都是故意被抓进来的。”兰妮笑了笑,语气轻快,“我在这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了这天。”   煞气几乎快将她吞没,而这也成功阻挡了黑袍人的进度。   兰妮偏头深深朝他们望了一眼,眸子里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复杂,风枕眠他们都还没看明白,那双眼睛就彻底被煞气吞没。   随后,她转过身同那些黑袍人缠斗起来。   紧接着,一股力道将风枕眠他们推向出口,兰妮的声音被碰撞声消磨,只剩下了轻飘飘的一声,“今天我救你们,明日……你们也会想办法来就他们的,对吗?”   风枕眠根本来不及说完,他们被那股力道推出挺远,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基地里又一次传来了爆炸声。   卢迪克摔下去的姿势格外丑陋,他脸着地啃了一嘴泥,都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那爆炸声吓得浑身一抖,将那些泥咽进去了不少。   “卧槽……”他一阵干呕,“哪个刁民谋害我?!”   其他人都没说话,静静站在那里,盯着基地入口。   过了好几秒,风枕眠才吸了口气说:“走吧,不能让兰妮白白牺牲。” 第一百一十章   虽然离开了基地, 但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风枕眠他们出来的时候,被一群圣罗安城的居民层层围住。   那些人眼神阴鸷,看风枕眠他们的视线不像是在看人, 而是再看猎物。   卢迪克被盯得怪害怕的,下意识往风枕眠那边挪了挪, 却发现有人比自己先了一步。   “你干什么?”卢迪克盯着那个疑似撬他晏清哥墙角的男人, 满脸愤怒,“这是我的位置!”   66号被关了太久, 他本就不太懂什么人情世故,此刻也根本没察觉到卢迪克的愤怒,只是点头说了句“哦”, 然后就往旁边挪了挪, 给他让出块空位。   卢迪克一拳打在棉花上,那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被噎死。   至于话题中心本人, 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他们俩的爱恨情仇。   风枕眠看着这些挡路的居民,脸色微沉,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难怪造神会能在这生根发芽,感情整个圣罗安城都是他们的帮凶。   “当然知道。”为首的那个络腮胡男人说:“我们在做改变自己命运的事情。”   “你们这是助纣为虐。”伊洛皱眉, “如此伤天害理,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络腮胡打断了。   “看你们这模样,应该都没体验过穷是什么滋味吧?”那人瞪着眼睛,模样看上去很可怕,“你知道饿得想吐, 去垃圾桶里翻垃圾吃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三九寒冬里买不起一件御寒的衣服,被活生生冻死是什么感觉吗?”   络腮胡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依次划过, “你们不会知道的。”   他们永远也不会懂,穷怕了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可……你们可以努力工作啊?”66号并不了解圣亚帝国的阶级制度,只当他们也和东方一样,“努力工作,不就有饭吃了吗?”   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应该,能解决温饱。   “努力?工作?”络腮胡被气笑了,“我难道没有努力吗?”   这该死的阶级制度,永远压迫着最底层的人。   曾经他也累死累活工作十八个小时,活得比畜生都累,却只能领到一个铜币,只能买得起三个馒头。   是他不够努力吗?   是这阶级制度吃人。   “看吧,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我们活得有多苦。”络腮胡冷笑了一声,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乡亲们,咱们好不容易才挣脱泥沼,可这些人却想再次将我们推入深渊!”   那一双双注视着他们的眸子沉得可怕,不仅如此,在络腮胡说完那句话后,他们纷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有菜刀,有锄头,还有锯子。   然后,他们慢吞吞朝着风枕眠他们逼近。   风枕眠他们只能后退,66号不明所以,皱眉问道:“他们想杀我们?为什么?”   “因为我们断了他们的财路。”卢迪克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傻?”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轮到他说别人傻了。   “可我们什么也没干啊。”66号依旧疑惑,然后小声反驳了一句,“我不傻。”   当年他可是青云宗出了名的天才。   “造神会是吃准了我们不会和普通人动手。”米利尔淡淡开口,“只可惜,他把我们想的太善良了。”   修士,哪怕是天赋最差的修士,都有一万种方法对付普通人。   米利尔抬手,一个精致漂亮的粉色毒药瓶出现在掌心,她正准备拔盖,就被风枕眠按住了。   “学姐,不至于不至于。”风枕眠疯狂摇头,“他们的确该死,但……但咱也不能动用私刑啊!”   米利尔这一毒药瓶下去,这些人不得都死翘翘了?   “说什么呢。”米利尔垮起个批脸拔了瓶盖,“这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的药,死不了。”   当然,还附赠一些折磨人的副作用。   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毒物迅速扩散,那些人手中虽有防身之物,但也从没想过会有修士放毒。   不过片刻,他们一个接一个瘫在了地上。   “嘁。”米利尔发出一声嘲讽,“一群小趴菜。”   她也没来得发出更多的嘲讽,身后隐隐传来些动静,应当是黑袍人又追了出来。   “走!”风枕眠抬手一挥,几人再次踏上了逃命的路。   圣罗安城附近有一片像迷雾之森的树林,不过可能是因为环境不太好,那里充斥的并不是迷雾,而是瘴气。   这也是除了天气恶劣外,导致圣罗安城如此贫穷的原因之一。   “这群黑袍人还真像是疯狗。”凯娅在树林中穿行,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个黑压压的身影像极了某个动画片里的鬼影兵团。   “想个办法把他们甩开吧。”风枕眠他们到底不占人数优势,这种人海战术只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风枕眠又想起了那个梦,眉头微皱。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伊洛指了指某个方向,“我们去那边躲躲?”   说完他抬手一挥,幻化出个分身。   其他几人也有学有样,66号不明所以,但还是捏了具身外化身。   随后,他们隐藏气息躲进了山洞中。   “也不知道能骗他们多久。”风枕眠思索着该怎么办,这里到底是造神会的地盘,他们想脱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别怕。”66号抬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师兄会保护你的。”   卢迪克见状,又炸了,骂骂咧咧道:“干什么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他风哥的肩膀是这人能随便拍的吗?   66号不明所以,但还是收回手,有些委屈。   那些黑袍人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从山洞口掠了过去。   风枕眠他们也不敢耽误时间,在他们走后,选了个相反的方向继续逃跑。   先甩开这些黑袍人,然后再回艾尔尼斯。   风枕眠都想不顾西方的空中交通管制法,御剑飞回去了。   “那下面是什么?”卢迪克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指了指下面,“噫,看上去好恶心。”   那依旧是包围着圣罗安城的树林中,66号看了眼,难得皱起眉,“是造神会的一个实验体……”   一个在好几年前就判定失败的65号。   他知道这个实验体也算巧合,时间大概得追溯到他第一次接受第二代改造的时候。   “他看上去好像和其他的实验体不太一样。”风枕眠看着那个怪物像是变异一样在空中翻飞的触手,以及触手上那一团团肿起的肉瘤,莫名有些恶心。   66号点了点头说:“据说他们是用了新的改造方法。”   那个改造方法据说是造神会最高保密等级,不过,在经历了65号以后就停止了。   “很明显,他们的改造失败了。”   或者说到目前为止,造神会的改造没有一次成功过。   他们的确让修士的修为与日俱增,但他们也确实没有摸到过那个成神的门槛。   “所以,小风。”66号看着他,“你一定要小心啊。”   靠自己半步成神的风不渡,比所有实验体都有价值。   尤其是过去这么多年,再没有一个像风不渡这样的天才出现。   风枕眠点了点头,不用66号提醒他也知道造神会对自己有多垂涎。正想在说些什么,底下的怪物忽然发出声嘶吼,朝着圣罗安城的方向跑了去。   怪物的速度极快,触手上那一团团恶心的肉瘤在触碰到树木时,它们瞬间失去了生命力。   不过眨眼,怪物就到了圣罗安城。   方才米利尔撒下的毒药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力,此刻,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恶心的怪物出现在面前,面露惊恐。   尤其是一个男人被怪物的触手卷起来的时候,惨叫声比过年杀猪时还要惨烈。   “救救我!救救我!”男人不停说道,可他却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看着怪物那只长了肉瘤的触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竟是粗暴塞进了他的嘴里,生生将他的嘴角撕裂。   画面有些血腥,男人嘴角的裂口越来越大,瞳孔也慢慢涣散。   到最后,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身体松垮垮垂了下去,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   怪物觉得无趣,松开了手,又开始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而那个男人先是轻飘飘摔在地上,没过几秒,身体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站了起来。   他的右眼,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个肉瘤。   “卧槽?!”卢迪克惊呆了,“这是什么?”   这恶心玩意,居然还能寄生?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时候代入感太强也不是好事。   “这东西……”风枕眠也没见过这玩意,下意识看向了66号。   66号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我只短暂的和他呆在过一个实验室。”他摇摇头,“这个实验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明白。”   不过很明显,造神会不仅没有造出一个神来,反而造出了一个怪物。   “我想去看看。”风枕眠盯着那个长满恶心肉瘤的怪物,眉头紧蹙。   看到这个怪物的瞬间他就有种极其不舒服的情绪生出,可又说不出来这情绪因何而来。   造神会的那些黑袍人被他们的分身引开,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   风枕眠思索了一下,拿定主意,“伊洛,你们带……”   他依旧不知道怎么称呼66号,抿了抿唇,说:“你们先带他回艾尔尼斯,看看老师他们有什么打算。”   “我在这看看,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玩意。”   造神会随时可能回来,风枕眠知道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他们的死亡再怎么也应该有点意义。   至少,风枕眠不能让他们因为而死,   “又说这种话。”米利尔冷笑了一声,“也就是我们脾气好,不会揍你。”   主要还是打不过,不过什么时候或许他们可以试试群殴。   风枕眠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但很明显,他的同胞们都不是能讲道理的人。   性子急的凯娅已经朝着那个怪物飞了过去。   “凯娅!”风枕眠差点破了音,只能跟了上去。   那个怪物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也可能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在意。   它长长的触手伸出,正准备挑选下一个人,就被一颗从天而降的火球打断动作。   龙族的火焰并不是凤凰之火差,只是凯娅现在的修为并不算太高,火球的杀伤力也有限。   “凯娅。”风枕眠拦住她,“不要冲动。”   “我没有。”凯娅皱眉,不只是风枕眠看着这个怪物时浑身不舒服,她也一样。   尤其是看见那些恶心的肉瘤时,她特别想杀了这个怪物。   怪物显然是被被凯娅的动作激怒了,它挥着着触手朝几人挥了过来,喉间发出一阵嘶吼。   那个被肉瘤寄生的男人紧随其后,被伊洛用一个简单的魔法阵困住了。   “高阶后期。”风枕眠一眼看出这个怪物的修为,“大家小心一些。”   这怪物明显比普通的高阶修士危险得多。   “知道了。”凯娅心里的不爽越压越疯长,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情绪如此失控,手握成拳,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很可惜,最后她还是没忍住。   在怪物的触手又一次挥来时,凯娅也挥拳揍了过去,没有丝毫停顿。   “凯娅!”这次不仅是风枕眠在吼,米利尔也跟着吼了起来。   触手坚硬无比,凯娅像一拳揍在了块坚硬的石头上,手臂被震得发麻。   “还好吗?”米利尔不觉有些奇怪,以往凯娅脾气可能的确是暴躁了些,性格也比较急躁,但从来不会冲动做事。   看见这个怪物后,凯娅做的一切都很不合理。   不等米利尔想清楚,凯娅脸色一变,喉中发出一阵吼叫。   “闭嘴!闭嘴!”她按着额角,“都给我闭嘴!”   这状态,就算是狗来了都知道她有问题,风枕眠和米利尔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也在这时,怪物的触手又一次朝他们迎面而来。   风枕眠离他最近,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在碰到那只触手的瞬间,他就知道为什么凯娅会一直让什么东西闭嘴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很多很多不美好的记忆,他的各种负面情绪被不断放大,而耳边,还有一个声音不断蛊惑着。   “做风不渡的转世很难受吧?”那个声音说:“所有人都用那个天才的标准要求你,鞭策你,但没有一个人问过你,究竟愿不愿意接受自己前世的身份。”   风枕眠皱眉,又看到那些人说他是风不渡转世的画面。   “恨他们吗?”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灵身上,风枕眠看着灵一脸冷漠地看着正在拼死拼活的自己,嘴里吐出句冷邦邦的话:“要是这点实力都没有,他也不配成为风枕不渡的转世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记忆搅得风枕眠无法思考,偏偏那个声音还叭叭个没完。   听得风枕眠感觉自己的脑袋差点炸开了。   也在这时,那个声音有继续说:“风枕眠。你想不想杀了他们,替曾经的自己报仇?”   风枕眠思绪混乱,他感觉怒火不断在胸口燃烧,有一瞬间,竟是想拔剑将周围的人通通杀掉。   吵死了。   真是太吵了。   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风枕眠感觉情绪变成了一根弦,被一只手不断撩拨。   愤怒愈发高涨,眼前的画面也逐渐被红色吞没。   “不对。”风枕眠猛地睁开眼,抬剑斩断那根捆着自己的触手,“精神污染?”   他抬眼,伊洛他们也被触手死死捆住,脾气暴躁的凯娅和意志力最弱的卢迪克脸上逐渐被痛苦填满。   风枕眠正准备挥剑斩断那些触手,却被66号按住了肩膀。   “小风,不可以。”他在摇摇头,“你是自己挣脱出来的,下一次再遇到时,精神污染对你的作用会减弱。”   说话间,卢迪克握着剑到处挥舞,刚好刺中了旁边的凯娅。   两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打了起来。   “你现在帮他们挣脱,精神污染会在他们的识海中扎根。”   轻则影响修行,重则道心不稳。   风枕眠握着剑皱眉,“难道就让我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   “我来吧。”66号拍拍风枕眠的肩膀,“我知道你还不信我。”   在造神会呆了这么多年,他对人情绪的极其敏感。   只是66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获取风枕眠的信任。   风枕眠听着这话,抿了抿唇,“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66号时总觉得亲近,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风枕眠不觉得这是因为66号是他曾经的师兄。   是什么他想不明白,也难免心生警惕。   66号没在意风枕眠的纠结,他看着眼前的几人,清了清嗓子。   随后在风枕眠的注视下,嘴里吐出一阵五音不全的刺耳歌声,“小螺号滴滴的吹……”   风枕眠瞪大眼睛,大概是想不到这世上有人竟是唱得这么难听。   66号完全不在意,辣耳朵的歌声仍旧在继续。   没过一会,被触手捆住的几人逐渐清醒。   风枕眠抵挡着触手,这才响起66号融合的基因是海妖。   他们的歌声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同样也有净化的能力。   “停停停,别唱了!”卢迪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耳朵有被66号的歌声伤害到,“你这唱的也太难听了吧。”   几人已经完全清醒,伊洛看着自己手腕上被触手勒出来红痕,皱了皱眉,“我刚刚……好像陷入了情绪漩涡。”   “我也是。”凯娅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情绪如此失控,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一下一下挑动着她的情绪。   恍惚间,她好像还和谁打了起来。   风枕眠还同那个怪物缠斗着,也不知道是不是66号的歌声激怒了它,那些触手挥舞得更厉害了。   “小心!”66号看见一个被触手感染的人试图风枕眠,下意识扑了过去。   他的手臂被留下一条长长的抓痕,鲜血滴落,将那些怪物刺激得不轻。   “你……”风枕眠显然没想到66号会帮自己挡,一时间有些懵。   “做师兄的,保护师弟不是天经地义吗?”66号扯出个笑,又看了看那些被污染的人,问:“师弟,还有没有剑?看师兄给你露一手。”   剑修的口袋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把剑,风枕眠将信将疑,却还是递了把剑给66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拿到剑的瞬间,66号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恍惚间,风枕眠好像真的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叱咤风云的青云宗大师兄,曲清尧。   “我去,这兄弟有点牛啊。”卢迪克百忙之中抽空抬了个头,刚好看看了66号在半空放大的场面,“就是这招式怎么有点眼熟?”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看到过。   今天卢迪克的脑子依旧不怎么好用,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看过这个招式,顿时发出声惊呼,“卧槽?风哥,这不是你的招式吗?!”   风枕眠抿着唇点头,那是景辞自创的剑法,也是景辞一战成名的剑法。   宗主求了景辞好久,甚至用了金钱诱惑,景辞依旧不肯外传。   这么多年,除了风枕眠,也就只有景辞会使用这套剑法。   66号,可能真的是他那个传说中已经去世的师兄。   风枕眠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造神会……居然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盯上了青云宗吗?   思绪翻涌,在他沉思的这段时间里,曲清尧斩掉最后一个被污染的怪物,帅气收剑。   “好多年没打过架了。”他活动了一下脑袋,“还是生疏了。”   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结果下手极狠,几乎是一刀一个小朋友的那种。   “你……真的是我师兄?”风枕眠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嗯。”曲清尧点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曲清尧。”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点光,“小风,我不会害你的。”   风枕眠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触手怪被曲清尧斩成了好几段,恶心的肉瘤血肉模糊,却还在地上蠕动着,差点没让他们当场吐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伊洛盯着那玩意,没一会,又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失控,急忙移开目光,“别看它。”   “我也不知道。”曲清尧察觉到风枕眠投来的目光,摇了摇头,“这一项实验我并没有经历过……”   也幸亏他没有经历过。   曲清尧看着那些恶心的肉瘤,忍不住皱眉,他要是变成这个鬼样子,还不如嘎了算了。   “不过,这个实验体肯定有问题。”曲清尧说:“他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判定失败了,造神会会定期将那些失败品处理掉。”   几年的时间,再怎么都轮到65号了。   “它,不应该还活着。”曲清尧最后做了个总结。   “造神会……”风枕眠看了眼那团肉瘤,“他们到底弄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东西?”   没人能回答风枕眠的问题。   几人沉默了一会,就转身准备离开。   也在这时,他们又一次听到了造神会的动静。   “不对。”曲清尧摇头,“不止是一队人。”   他的修为是这里最高的,再加上融合了海妖的灵根,听力也比在座几位墙上不少。   “还有一队人也在朝这边过来。”他仔细判断了一下,“不出意外,他们这两队会碰上。”   “那不正好。”米利尔打了个哈欠,“有人替我们分担火力了。”   伊洛却是不赞同,“可我们没有理由拉别人下水。”   “啧。”米利尔抱着胳膊,没再说话。   风枕眠想了想,说:“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造神会的丧心病狂他们都是见识过的,无辜把一队人拉下水,也却是不地道。   风枕眠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毒毒没想到那一队人会是渡风工会的人。   “奇怪,跑哪去了?”为首的那人衣服上印着渡风公会独特的logo,他们看上去也在寻找着什么。   看到是他们,风枕眠忽然就没了负罪感。   这群人之前莫名其妙的举动也不少,尤其是过年的那段时间,还有成员去围堵过他。   “怎么谁都想抓我?”风枕眠不理解,造神会想抓他就算了,这渡风工会又是为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   风枕眠他们躲在树上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下方。   “来了来了。”卢迪克用气声说了句,又闭上嘴,保持安静。   两队人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撞上了。   “你们是谁?”黑袍人03率先提问,“来这里干什么?”   “关你屁事。”渡风工会为首的男人是个刀疤脸,长得凶神恶煞的,是能把小孩吓哭的那种长相。   03大概是没想过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呵。”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03判断了一下眼前这几个人的实力,只有刀疤脸是圣阶,剩下的基本都是高阶中期和高阶后期。   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   刀疤脸才不管什么造神会不造神会,他一向讨厌那些挡路的人,于是也抱起胳膊开始呛声,“你他妈算老几?就你这瘪犊子也敢命定老子?”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目光交接时,空气中仿佛产生了不少细小的火药味。   风枕眠听着两人那宛如小学鸡吵架一样的对话,木着脸抬起手。   他手腕一转,一道银白色的光飞了出去,直直打中了一个黑袍人的腿弯。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人直直跪了下去,膝盖刚好撞到石头尖伤。   “你!”03大概是没想到他们敢当着自己的面伤人,顿时有种被蔑视了的感觉,“我看你们是找死!”   “艹!你这狗东西别他妈碰瓷!”刀疤脸明显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也撸起了袖子。   两个带头的人打了起来,剩下的人自然也没闲着。   没一会,树林中尘土飞扬,本就因为瘴气灰蒙蒙的天,此刻更加混浊。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他正准备让大家离开,又看见米利尔手中浮现出方才恶心的肉瘤,顿时皱起了眉,“学姐,你把这玩意捡回来干什么?”   学院条件还可以,也不至于捡垃圾吧?   “你说,我给他们加把火怎么样?”米利尔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然后手腕一转,把那团肉瘤扔了下去,“他们自己造的恶果,怎么可以不自己尝尝。”   空气沉默一瞬,随后卢迪克默默举起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因为米利尔添的这把火,底下两波人打得更厉害了。   风枕眠本来还想再看看,但又怕到时候出什么意外,压下好奇心转身离开了。   圣罗安城到艾尔尼斯有些距离,回去的路上,曲清尧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搞得卢迪克一阵于心不忍,成了那个付款的土豪老板。   “谢谢你啊小卢。”曲清尧抓着新鲜出炉的炸鸡,吃得一脸满足,“你真是个好人。”   “我真该死啊。”卢迪克看着曲清尧亮晶晶的眸子,痛心疾首,“他都这么惨了,我只是居然还那么针对他。”   伊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曲清尧看上去性格挺好,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卢迪克更心痛了,“我真的太过分了。”   两个脑回路都很单纯的人撞到一起,氛围异常的和谐。   这一路上,风枕眠甚至有种爸爸带儿子出游的感觉。   当然,卢迪克是那个爸爸。   “世界真奇幻。”凯娅抱着胳膊感慨,“有朝一日,居然能用成熟来形容卢迪克。”   风枕眠发现曲清尧能够很好的和大家相处以后松了口气,随即,也开始忧心自己的事情。   在快接近索洛城时,陪曲清尧浪了一天的卢迪克实在是精疲力尽,他们索性在城外休息一眼。   “小风。”曲清尧手里是今天卢迪克新给他买的玩具,一只表情格外欠扁的解压小龙。   就是那种一拳打下去,它能慢慢恢复原状的玩具。   “你在不开心什么啊?”曲清尧大概是被关的太久,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委婉,“这一晚上,你叹了二十多次气。”   风枕眠没想到曲清尧会这么闲,一时间有些语塞。他扒拉了一下之后烤兔子剩下的火,说:“嗯,是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曲清尧仔细思考了一下,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师兄,你谈过恋爱吗?”风枕眠抬头看他。   曲清尧是那种典型的小狼狗长相,俊朗的五官很有攻击性。就是这性子,和长相一对比,有种诈骗的感觉。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曲清尧耳朵有些红,目光一阵乱飘,一看就心虚。   风枕眠见状,也不emo了。   他放下手里扒拉火焰的树枝,看着曲清尧笑了起来,“师兄,你有情况啊。”   这模样,就算是没谈恋爱,也肯定是有心上人。   “咳。”曲清尧轻咳了一声,耳朵更红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药峰的洛伊伊吗?”   这名字有点耳熟,风枕眠回忆了下,的确找出来了这么个人,“知道。”   据说那是药峰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不过百岁就步入历劫境,还曾经参与过一场与魔修的战争,救了很多道友。   是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药修。   “她当年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做什么她都跟着。”   可惜剑修好像脑袋都缺了根名叫爱情的弦,脑回路一个比一个离谱。   曲清尧现在回想起这些画面都挺想笑,他也确实笑了起来,说:“我练剑的时候,她一直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看着我。”   那时曲清尧根本理解不了洛伊伊的行为,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晚上,才得出一个结论——   洛伊伊肯定是想学习他的剑法!   剑修的入道条件比其他修士严苛太多,有很多志愿选择了修士的人因为灵根不匹配,被调剂到了其他专业。   曲清尧觉得,洛伊伊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青云宗的大师兄,曲清尧有义务承担起照顾师弟师妹的责任,于是在他又一次冥思苦想好几晚后,连夜雕刻了一把桃木剑。   第二天,洛伊伊和往常一样坐在旁边看他练剑。   只不过这一次,一向练剑练到忘我的青年头一次放下手中的剑,朝她走了过来。   “然后你拉着她练了一晚上的剑?”风枕眠震惊,这是什么绝世大直男。   曲清尧挠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中途有几次她说她累了,我还说让她不要累……”   现在想想,他没被洛伊伊打死,也真算是洛伊伊脾气好,   “就这样你们还能在一起?”风枕眠持续震惊。   洛伊伊是觉得自己一辈子活得太顺风顺水,来找点罪受吗?   曲清尧挠了挠头,嗫嚅道:“别、别瞎说,我们没在一起。”   他和洛伊伊的故事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就是个简单的直男剑修和温柔少女的日常点滴。   那天以后,他和洛伊伊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凡是有曲清尧的地方,就一定有洛伊伊的身影,而时间一长,那个缺根筋的直男脑袋,也终于是长了点脑子。   曲清尧也开始陪着洛伊伊做一些以前自己忽略了的小事。   “那是上元节之前。”曲清尧说:“我本来去求了一根千年桃木,想给伊伊做根簪子的。”   可没想到,他却发生了那种事。   两人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曲清尧是因为迟钝,洛伊伊则是在等待。   她好不容易等到木头开花,却是永远失去了他。   曲清尧苦笑了一声,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火焰燃烧时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偶一阵清风拂过,将火焰吹得旺了几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曲清尧又轻轻开口问:“伊伊她……还好吗?”   “伊伊师姐……”风枕眠抿了抿唇,“已经去世了。”   他小时候总被各位师兄师姐当成玩具,被抱着在各个山头乱蹿。   每到药峰的时候,都有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师姐递给他一颗糖。   只不过师姐的身体不太好,每次风枕眠去的时候,那人总会咳嗽。   后来,其他师兄师姐说,那个师姐是为了救人损了灵根,才变成这样的。   “10年前,山下有只7阶异兽袭击城镇,师姐为了救人……陨落了。”   风枕眠不敢看曲清尧的眼睛,盯着那团火焰发呆。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曲清尧愣了好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吗……”   他原以为,死的人会是他。   也在想他死以后,洛伊伊该怎么办,那人那么胆小,明明是药修,可看到虫子总会害怕到发抖。   却没想到最后死的人会是洛伊伊。   柔弱的姑娘忽然在记忆中褪了色,曲清尧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师兄……”风枕眠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曲清尧笑了一声,说:“不说这个了……”   他好像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低下头问:“所以小风,你刚刚为什么不开心呢?”   如果不是曲清尧问,风枕眠都要忘了他们是怎么聊起这个话题的了。   顿时也顾不上安慰曲清尧,风枕眠苦着脸,再次拿起树枝戳那团火,“我有个爱人……”   他和晏清才成为恋人,自己就背着晏清偷偷跑出来做任务……   这是分分钟要分手的节奏!   曲清尧听完风枕眠说的话,也很不赞同的说:“小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端起师兄的架子,用一副长辈的语气教育风枕眠道:“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弟妹肯定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应该好好同人交流交流。”   风枕眠看了曲清尧一眼,轻飘飘刺了回去,“你这么会交流,还能拉着伊伊师姐练一晚上剑。”   曲清尧自闭了。   两个脑子都缺根筋的木头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是想出个诚恳的道歉办法。   第二天,风枕眠特意在索洛城买了个巨大的榴莲,在同伴们垮起个批脸的注视下,进了学院。   风枕眠本来打算直接回宿舍,让伊洛他们去和老师汇报情况,结果没想到进校门的时候刚好撞见了院长。   “风枕眠。”院长看见他时,也是一脸菜色。不过如果风枕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一脸菜色中,还夹杂了些幸灾乐祸。   “院长?”风枕眠急着回去道歉,语速飞快,“我等会再来和你汇报情况……”   他腿和安了涡轮增压一样,不断朝着宿舍的方向走。   只是没有出多远,就听见院长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找晏清吗?”   风枕眠停下脚步回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他就听见院长37°的嘴里吐出了格外冰冷的话,“别找了,晏清说他很生气,已经回精灵之森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到这话, 风枕眠手里的榴莲一下就掉了,在地上滚了一圈,砸到了卢迪克的脚上。   “什么?”风枕眠拔高音量, 差点破音,“你说他去哪了?”   “精灵之森。”院长被低气压的晏清折磨了这么多天, 总算是出了口气。   他摸摸自己的胡子, 笑得春风得意,“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 他离开前,给你留下了一封信。”   风枕眠当时就伸出了手,不过院长继续捋着他的胡须说:“他说, 放在你们枕头下面的。”   闻言, 风枕眠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卢迪克在身后大喊,“风哥, 你榴莲不要了?”   “不要了。”风枕眠跑得飞快,“送你了。”   风枕眠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要不是校规里规定不能在学院使用瞬移术,他肯定直接瞬移回去。   回到宿舍, 果然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房间。   风枕眠设想过很多种晏清生气可能会出现的情形,也想了很多种道歉的方式。   却唯独没想到晏清会离开。   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蔓延,风枕眠的眸色暗了暗。   他很快就找了院长说的那张纸条,出乎意料的是,纸上的文字不是圣亚文,而是方块字。   字迹娟秀, 比很多东方人的字都好看。   上面的一行字也很简单明了,看得风枕眠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生气了, 来精灵之森哄我。   像是怕风枕眠找不到去精灵之森的路,底下还附了一小行字。   风枕眠握着纸条哭笑不得,转身准备离开时刚好遇上了回来的卢迪克。   “晏清真跑了啊?”卢迪克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哄人啊。”风枕眠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们把我绑走,阿晏也不会生气。”   风枕眠很自觉的把锅扔给了他们。   卢迪克瞪大了眼睛,他只是不太聪明,但他不是傻子,“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他惊呆了,“如果不是我们把你绑走,现在你该哄得就是晏清再加我们几个了。”   风枕眠一时间无法反驳,他抿了抿唇,转移话题,“师兄呢?”   “院长让他先住下。”卢迪克说:“刚好伊洛的宿舍有个空房间,他先去那住下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行,那我走了。”   也是没想到他才刚回来,又要出门。   卢迪克看着他往前,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居然说了句:“要不要我们陪你啊?”   风枕眠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回过头,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我哄老婆,你去干嘛?”   这人知不知道什么叫成年人的边界感?   –   圣罗安城,基地。   天恩本来在外面当乐子人当得挺开心,尤其是他最近刚发现了一个赌场,里面的瓜多到他都吃不过来。   结果还没找到几个乐子,就被灵主的夺命连环call叫了回来。   进基地的时候,他周围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底下的黑袍人一个个跪在地上垂着头,黑压压的一片。   天恩的视线从左往右,最后落在那个有编号的黑袍人身上,冷笑了一声,“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就搞出这种乱子?”   他虽然加入了造神会,但也没指望手底下的这些人能做成什么大事。   可至少,不能让他加班吧。   03头垂得更低了,他虽然是新上任的03,但也在造神会呆了许久,也是听说过天恩的那些光辉事迹的。   藏在银白色狐狸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填满冷漠,03如芒在背,思考着该说些什么。   “我……”他刚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天恩踹了一脚。   五脏六腑好像错了位,03疼得脸色一变,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将脑袋完全贴在地上,做出臣服的姿态。   “废物。”天恩不想听他多说,指了指旁边的黑袍人,“你来说,发生了什么。”   这黑袍人抖若筛糠,声音磕磕巴巴的,“有几个修士被圣罗安城的居民当成货物卖进来了……然后他们引发了基地的混乱,逃了出去……”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毛病,天恩也没说话,黑袍人不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还是没过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啊。”天恩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语气没什么情绪,“听上去好像却是不是你们的问题。”   黑袍人遏制住疯狂点头的冲动,没敢说话。他以为自己的解释过了关,心刚放回肚子里,就也被踹了一脚。   “废物就是废物。”天恩冷漠开口,“改造了灵根也不会发生改变。”   圣罗安城这么偏僻,正常修士怎么会误入这里。这么多年,来圣罗安城的修士,都是来找造神会麻烦的。   这一批黑袍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蠢。   “去查。”天恩冷冷开口,“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以往被圣罗安城居民卖进来的修士都会被重点监测,这一次却没一个人注意他们。   天恩再怎么不喜欢造神会,也不希望它现在就出事。   “我还需要它去杀风枕眠呢。”他低声念了句,看着那些黑袍人连滚带爬退下。   可这造神会看上去也不太靠谱。   天恩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他盯着不远处,思绪放空。   杀一个大气运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来到这已经牺牲了太多,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让风枕眠死。   “或许,我还得再做一手准备。”天恩眯了眯眼,最终还是不相信造神会的办事能力。   在他思索间,那些黑袍人已经检查完了。大概是天恩的光辉事迹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太强,也可能是因为其他,这一次黑袍人们的办事效率格外的快。   就是,一个个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像是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都不敢上前。   天恩眸色一暗,冷声道:“还要我请你们过来吗?”   黑袍人们一抖,全僵在原地。   天恩差点被气笑了,心里问候了一遍灵主和主神,再次冷着脸开了口,“滚过来,跪下。”   这次他们都不敢反抗,乖乖跪了下来。   乌泱泱的人头看得天恩眼睛疼,他再次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03,说:“你说,怎么回事?”   “回大人。”03恭敬开口,“那4个人劫走了66号。”   天知道他们打开密室发现66号不在时,心脏跳得有多厉害。   “66号?”天恩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那是个什么。   他对此倒不在意,看着底下一个个垂着头的黑袍人,笑了,“啊,你们完了。”   “主神和灵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   精灵之森。   再次来到精灵之森的时候,风枕眠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依旧是一个月圆之夜,这一次他倒是清醒着进来的。   不远处,一只精灵正坐在树上打瞌睡,她怀里抱了把弓,好几次脸颊都和弓弦擦肩而过。   “谁!”听见脚步声的瞬间精灵就抬起了头,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好久不见。”风枕眠看着眼前熟悉的精灵,笑了笑,“艾米。”   这是当年救他的那两只精灵之一,也是后来一只照顾他的精灵。   艾米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这才认出他是谁,“是你?”   她从树上跳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来哄人。”风枕眠叹了口气,“阿晏在哪?”   艾米又思考了会,“你是说王吗?”   风枕眠点头,等待艾米的回答。   然而艾米是只话痨精灵,扯天扯地扯了好一会都没扯到点子上,只是不停说:“你完了,我头一次见王那么生气!王那么温柔的精灵,你都能把他惹生气……”   艾米那小嘴叭叭了一大串,听得风枕眠头晕。   “停停停。”风枕眠实在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我有错,我已经反思过了。”   但晏清一言不合就离开这事,风枕眠觉得能和他犯的错误相互抵消一些。   “你告诉我阿晏在哪就行。”   “可是王不让我告诉你。”艾米叹气,“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违抗王的命令的。”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一抽,“所以你就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这不是太久没人和我说话了嘛。”艾米没有丝毫愧疚,“你是个好人,肯定能哄好王的!”   眼看着艾米又要开始一阵输出,风枕眠急忙逃离,“你说得对,我去哄他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精灵之森很大,风枕眠之前在这里养伤的时候几乎都呆在树屋,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晏清肯定不会躲在他没去过的地方。   风枕眠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确定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精灵之森的母树。   这一路上精灵还挺多,大概是晏清和他们说了些什么,风枕眠从他们身边路过时,这些精灵都挺友好。   到达母树时,周围甚至没有什么精灵。   “阿晏。”风枕眠抬头,看着坐在树干上,穿着白色纱衣的精灵,忽然想起了梦中他们的初见。   他语气不自觉放轻了些,“我来了。”   晏清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哼哼,“我生气了。”   这人丢下他跑了就算了,连卢迪克他们都带上了,居然不带他!   晏清越想越气,抱着胳膊,根本不分给风枕眠一个眼神。   风枕眠原本也有些气晏清就这么跑了,可现在看见晏清,又什么气都没有了。   他笑了笑,仰头朝着晏清说:“嗯,所以我来哄你了。”   晏清继续抱着胳膊,“我是只冷酷无情的精灵,我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   话还没说完,身下的树枝忽然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晏清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摔了下去。   然后,他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这是谁家的漂亮小精灵啊。”风枕眠笑了笑,看着怀里一脸茫然的晏清,调侃着道:“既然被我捡到,那就是我家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晏清设想过很多种风枕眠哄他的方式, 但怎么都没想过这种。   这人的脑子天生就缺了一根名叫浪漫的弦,所以晏清也放低了要求,只要风枕眠亲他一下, 他就原谅这人。   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公……公主抱?!   晏清眨了眨眼睛, 脑子里又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比如什么抱着做……呸呸呸。   他是只纯洁的精灵, 他才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一直看着我干嘛?”这段时间风枕眠也从米利尔那里学到了不少知识,别的不说, 拿捏晏清是够了。   他压低声音,凑在晏清耳边说:“阿晏,我好看吗?”   “好看。”晏清天生颜控, 如果不好看……他爱上风枕眠的路肯定会很坎坷。   偏偏风枕眠像是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一样, 还在问:“有多好看?”   晏清仔细思考了一下,“想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只精灵看的那种好看。”   说完, 他又听见风枕眠低笑了一声。   声音就在他耳边,晏清抱着风枕眠的脖颈, 感觉耳朵酥酥麻麻的。   “好啊。”风枕眠忽然说。   晏清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   “这几天让阿晏藏起来好不好?”风枕眠说:“高冷精灵王和他的地下情人?还是剑修哪里逃, 霸道精灵强制爱?”   之前晏清自己偷偷看这些的时候还没觉得羞耻,现在听到风枕眠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吐出这些名字,顿时羞红了脸。   “别说了!”晏清瞪他,“你你你……”   他“你”了好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只能气鼓鼓的盯着风枕眠。   这人脸上依旧挂着笑,说:“阿晏不想吗?把我关起来, 用链条锁在床上,只能你一只精灵看……”   晏清忍不住跟着想了一下, 绯红从耳根一路往下,脖颈也变得通红。他抿了抿唇,小小声说:“想。”   虽然不知道风枕眠怎么突然就进化了,但到嘴边的鸭子没有不吃的道理。   风枕眠看着精灵红透的脸,嘴角的笑意加深不少。   看来,和米利尔做的交易不算亏。   之前晏清就打过招呼,周围并没有什么精灵。所以此刻他才能心安理得的被风枕眠公主抱着回到木屋。   不然被其他精灵看到,他精灵王的面子都没了。   “精灵王殿下。”风枕眠将晏清放在床上,又坐在精灵身旁,抬手一挥,腕间多出一条黑沉沉的链条。   随即,风枕眠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就算你把我关起来,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晏清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公主抱里。   他之前和风枕眠的搂搂抱抱也不少,但公主抱还真是第一次。   措不及防听到风枕眠如此冷漠的语气,晏清吓了一跳。他一回头,就看见了手腕上的链条,抿了抿唇,“这么快吗?”   别说,风枕眠这演技还挺好。   晏清对这个霸道精灵强制爱的剧本还挺感兴趣,他摩拳擦掌好一阵,翻身跨坐在风枕眠身上,捏着人下巴说:“我要你喜欢我做什么?”   他看了那么多本小说,将冷漠渣攻的腔调拿捏的十分到位。   指尖从风枕眠的喉结一路往下,然后轻飘飘挑开了这人胸前的衣襟。   晏清在人紧致结实的腹肌上揉捏了一把,笑眯眯道:“身材不错,本王允许你……”   他压低声音,又将尾音拖长,“给本王暖床。”   一抬头,看见风枕眠那副羞愤的模样,晏清更入戏了。   “能给本王暖床是你的荣幸。”晏清感觉自己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恶毒暴君,“你猜,卢迪克还会不会要一个脏掉的你?”   风枕眠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出戏,眸子里的震惊不似作假。   可惜晏清还在兴头上,小嘴继续叭叭着,十句有九句带了卢迪克的名字。   这倒也不能怪他,毕竟是强取豪夺的剧本,风枕眠铁定是要有个心上人的,晏清又懒得编名字,干脆征用一下卢迪克的名字。   再这么下去他肯定得痿掉。风枕眠垮着脸,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够了。”他尽量不崩人设,低吼了一声,“别提他。”   下一秒,被锁链捆住的手紧紧捆住晏清的腰。   “不就是想要这些吗?”风枕眠恶狠狠开口,落下的吻却很轻很柔,“给你就是了。”   被吻住的瞬间晏清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两三秒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好像不太对。晏清迷迷糊糊的想,是他强取豪夺风枕眠,应该他来做这些才对。   但他又不想推开风枕眠,索性闭上眼睛,继续走着这个不太对的剧本。   直到后来,他想把剧本掰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风枕眠!”晏清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我在强取豪夺!”   他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嗯。”风枕眠点头,“是啊,王不是已经夺走了。”   呸!晏清刚想骂人,腰上的手却是突然松开,他惯性下坠,直直撞到某处,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不……”晏清摇头,“你松开……”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晏清艰难回想,大概是从他试图强取豪夺风枕眠那一秒开始。   精灵之森一向没有黑夜,以前晏清还挺喜欢,可现在,他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光,欲哭无泪,“够了……”   他错了,他再也不招惹风枕眠了。   “不够。”风枕眠亲亲他眼角的泪,“王,你可要善待囚犯啊。”   晏清再次唾骂了一番几天前作死的自己,然后盯着窗外昏沉沉地想,他不会死在这吧?   那是不是也太丢脸了?   –   在风枕眠和晏清水深火热的时候,造神会这边也格外水深火热。   66号实验体的丢失让很多黑袍人都心惊胆战,这几天脑袋一个垂得比一个低,生怕摊上事。   尤其是,他们发现本该在外面游荡的天恩在基地住下的时候。   天恩倒是没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抓了把瓜子看着忙碌的黑袍人,思考着灵主或者主神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说起来,加入造神会这么久,他还没见过主神呢。   “创立这种丧心病狂组织的人,肯定是个超级无敌变态的大变态。”天恩如是点评。   在基地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那俩变态回来,等着吃瓜的天恩属实是坐不住了。   “他俩不会还不知道66号丢了吧?”天恩很难不怀疑,毕竟到现在这些黑袍人都没找出66号的位置。   分明,在灵根改造时,他们在每个实验体身上都种了蛊。   “真是一群吃白饭的废物。”天恩嗑完最后几颗瓜子,拍了拍手站起来,“就你们这样还想造神?过过家都来的比这快。”   指尖一道蓝色的华光闪过,在空中飞了一圈,又逐渐消失。   天恩传完信,又一次没骨头似的坐在王座上,“这乐子,还是自己找来的最好看。”   也不知道那俩变态知道66号丢了以后,会是什么表情。   他可真是期待极了。   –   从窗缝中看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太阳,晏清终于再次接触到了阳光。   这该死的剧本终于结束了。他垮起个批脸,抬手,看着透过指缝的阳光,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该回去了。”风枕眠出现在他身后,声音温柔。   然而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晏清身体止不住一抖。   “阿晏。”风枕眠当然发现了晏清的异常,抬手搭在精灵肩上,“你在怕我?”   “我才没有!”晏清反驳,他就是……就是有点心理阴影了而已。   剧本不是由他开始的,也不是由他结束的。   更令精灵生气的是,风枕眠还乱改剧本!他的霸道精灵强制爱,只剩下了后面这几个字。   “你欺负精灵。”晏清委屈,他早就该想到的,就算是风枕眠没了记忆,这欺负精灵的恶趣味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可,阿晏不是很喜欢吗?”风枕眠揉揉他酸涩的腰,他是个正常男人,肯定经不住晏清跟魅魔附体一样的撩拨。   只不过,确实有些过火了。   风枕眠看了眼晏清的手腕,想起精灵衣服下的青青紫紫,抿了抿唇,“既然阿晏不喜欢,那我们以后就不……”   话没说完,就被晏清打断了。   “不行!”晏清大声嚷嚷,“你是想让我当和尚吗?”   都开荤了,绝对不能在吃素。   风枕眠看着晏清气鼓鼓的模样,挑了挑眉,“可你不是吃不消吗?”   “我只是,还没吃惯。”晏清嘴硬,“等我吃惯了就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风枕眠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笑着应了声好。   他们在精灵之森演了挺多天的戏,骤然出现,引起了不少精灵的围观。   晏清甚至检查了好几遍,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那些青青紫紫没有遮好。   “王。”艾米看着他,“您又要离开了吗?”   她漂亮的眸子流露出不舍,毕竟精灵天生就爱着他们的王。   晏清心里一软,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嗯,等到一切结束,我就会回来的。”   他回头,刚好和大祭司的目光对上。   如果说晏清的长相像是高山之巅的白雪,那大祭司就是烈日下燃烧的玫瑰。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碰撞,却意外的和谐。   晏清抿抿唇觉得有些对不起大祭司,他不在的日子,都是大祭司在保护精灵之森。   而这,原本是他的责任。   似乎是察觉到了晏清在想什么,大祭司开口,轻轻道:“去吧。”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她说:“吾王,一路顺风。”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到艾尔尼斯, 又是几天后了。   精灵之森可能出现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风枕眠他们离开后,出现在了离艾尔尼斯有些远的城镇。   想着离期末考试也还有些时间, 风枕眠索性和晏清边玩边赶路。   “时间过得还挺快。”风枕眠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距离他来西方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些闯祸的日子忽然就蒙上了一层雾, 风枕眠想想, 还有些怀念。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底气吧。”风枕眠感慨了一句,拉着晏清继续往前。   这里离艾尔尼斯还有截距离, 不过并不算远。   风枕眠正准备带着晏清离开,忽然间,晏清猛得转过头, 朝一个人看了过去。   “怎么了?”风枕眠跟着回头, 看见那人身上穿着渡风工会的外袍时,拧起了眉。   “他身上有一股很恶心的味道。”晏清看了一眼也没再继续看,“或者说, 他们工会的人身上都有这种恶心的味道。”   这也是当年他阻止风枕眠加入渡风工会的原因。   “他们工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风枕眠看着那人消失在视野中,带着晏清走远, “走吧,还得回学院。”   晏清点了下头, 还是朝那边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总觉得自己看见那人的脑子里,长出了一个小小的,恶心的肉瘤。   这段时间造神会并没有搞什么事情,艾尔尼斯也算是平静。   风枕眠他们回去的时候,卢迪克并不在宿舍里, 想了想,风枕眠准备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原本的任务是杀了66号。”风枕眠说:“可最后我还是没有下手……”   不论如何, 他总得和院长解释一下。   晏清抬手揉了揉风枕眠的脑袋,“没事的,他们会支持你的。”   如果不支持,他就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风枕眠被逗笑了,拍拍晏清的手,笑着说了句别闹,然后转身离了开。   至于为什么不带上晏清,精灵表示在身上的青青紫紫没完全消失时,他是不会在陪风枕眠出门的。   虽然也有他自己作死的原因,但主要责任还是在风枕眠。   对此,风枕眠也没提出任何反驳,默默背下了这口黑锅。   他去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灵也在那,似乎是知道他会来,两人并没有什么意外。   “老师,院长。”风枕眠喊了一句,很自觉坐下,“抱歉,耽误了些时间。”   院长摆摆手,“你的终身大事也很重要。”   可赶紧把那只精灵带走吧,他受不住折腾了。   灵对情情爱爱没什么兴趣,和晏清的接触也不多。此刻,她只关心自己的几个学生在圣罗安城发生了什么。   “本来打算找伊洛他们问问话。”灵捏了捏眉心,“结果他们都被卢迪克叫走了。”   在人圈里关了那么多天的公爵大人属实受不了这委屈,带着同伴们狠狠纸醉金迷了几天。   灵看到几个醉鬼的时候,差点控制不住想打人的手。   风枕眠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这还真是卢迪克能干出来的事,“他们还在纸醉金迷?”   “他们偷喝了我的七日醉。”院长垮起批脸,“估计今天才会醒过来。”   风枕眠:……   凭什么这群人不被罚款?   风枕眠不爽,于是极力拱火,最后院长越想越气,决定让他们都去抄一遍校规。   并且缴纳罚金。   听得风枕眠一阵神清气爽,在开口陈述圣罗安城的事情时,语调甚至有些轻快。   他大致讲述了一下他们的经历,重点说了一下66号的身份,以及最后那个长满恶心肉瘤的触手怪。   想了想,他还是把重点放在了曲清尧身上。   “院长,你同我师尊是旧识。”风枕眠对曲清尧的身份没有那么多的怀疑,毕竟剑法是做不了假的。   只是,他对曾经发生了什么还是很好奇,“你知道,清尧师兄的事情吗?”   “我的确知道你有个师兄,叫曲清尧。”院长和景辞虽然旧友,但天各一方,又都有职务在身,自是不能再像曾经那样肆意。   繁忙的时候,更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你师尊宝贝得很,一直说那是个天才。”搞得院长特别心痒,“我和他也说好了,等到时候就让他来艾尔尼斯当交换生。”   只是,还没等到宗门大比,曲清尧就出了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景辞一直不肯告诉我。”   过去的记忆有些久远,院长费劲吧啦在回忆里翻找了好一会,才想起那段过往,“那天晚上,我忙完学院的事情……一推开卧室的门,看到了景辞那张苍老了很多的脸。”   东西方的修为体系不一样,东方有结丹一说,但西方没有。   大部分东方修士结丹后容貌也定了格,不会再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苍老,只会随着修为的增进愈发精致。   但西方则是不同,他们需要用修为去维持自己的容貌。   院长就是个典型不想浪费修为的人,再加上他觉得白发苍苍的慈祥模样更接近上帝,所以从来不维持自己的容貌。   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和景辞并肩而立,都像是爷爷和孙子。   可那天,院长却是看见景辞长出了很多的白发。   他的好友,忽然就老了。   院长一向也只见过景辞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当时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念头,正想开口问问,却被景辞打断。   “别问。”景辞说:“陪我喝酒。”   话说到这,院长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一脸担忧的看着景辞。   两人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从天黑喝到天明。   期间,景辞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艾兰德,我没有徒弟了。”   那时院长不明白景辞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听到了有关于曲清尧的事情,他才明白自己的好友经历了什么。   “我也想问问景辞到底发生了什么。”院长叹气,“可他不想说,我也不好问。”   到底是朋友,这种揭朋友伤疤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所以,院长你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风枕眠叹了口气,再次尝试联系景辞,那人依旧没有回他的消息。   这还是头一次,景辞这么久没有回他消息。   风枕眠皱紧了眉,“院长,你能联系上我师尊吗?”   “他两个月前给我说他要闭关。”院长开口,“现在应该还没出来。”   听到这话,风枕眠提着的心放了回去,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行。   没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风枕眠也不打算再在这浪费时间,起身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又说:“院长,我带走了师兄,造神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是让他们发现曲清尧在艾尔尼斯,恐怕也会给艾尔尼斯带来灾难。   风枕眠话还没说完,就被灵打断了。   “要是连学生都保护不了,我也不配当老师了。”灵抱着剑看着他,“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交给我。”   “得了,这院长你来当?”院长打趣了灵一句,也看向风枕眠,“小风,艾尔尼斯没有懦夫。”   若是害怕,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趟这趟浑水。   “我知道。”风枕眠说:“只是我不希望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让大家陷入险境。”   所以每次危险来临,他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同伴推出去。   可是同伴本就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存在。   他不会因为伊洛他们的失误导致自己陷入险境而生气,伊洛他们自然也不会。   这简单的道理,风枕眠明白,却一直做不好。   他同院长他们道了别,回去时,刚好撞见了刚刚酒醒的卢迪克他们。   “这七日醉的酒劲也太大了。”卢迪克揉了揉额角,看见风枕眠时有些惊讶,“风哥?你回来了?”   “不然呢。”风枕眠抱着胳膊看着他们,一个个表情都呆呆的,一看就知道出去鬼混了,“你们……”   他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说教并不是个好习惯,他也不想变成那种满口大道理的人。   毕竟,道理是留给自己的。   “这几天,你们就一直醉着?”风枕眠咂咂嘴,“心真大啊,也不怕造神会来找麻烦。”   “在学院里怕什么。”卢迪克笑嘻嘻准备去搂风枕眠的肩膀,却被那人躲了过去。   风枕眠满脸嫌弃,“一身酒味,别碰我。”   卢迪克哼哼两声,追着风枕眠就蹭,“我不,就碰就碰。”   最后他还是因为武力值不够,被迫安静。   风枕眠这才有空去看曲清尧,“师兄,造神会有在你身上留下什么东西吗?”   他可没忘记当时造神会在约瑟维身上留下的蛊虫。   想到约瑟维,风枕眠眸色暗了暗。   “有一些。”曲清尧看着自己的掌心,“前几天他们想找我的位置,但那只蛊虫被我挖出来了。”   他毕竟是比较重要的实验体,造神会也怕蛊虫失控,对他的灵根造成损伤。   所以那只蛊虫并没有种在太深的地方。   就是挖出来的时候格外疼。   风枕眠一时语塞,沉默半晌后给曲清尧竖了个大拇指,“6啊。”   生挖蛊虫,是个狠人。   夏夜的风驱散燥热,也将几人身上残留的酒味吹远了些。   风枕眠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说:“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说。”   他可不能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同伴死在身边了。   曲清尧点点头,卢迪克却不以为意,“能有什么意外啊,咱们在学院呢!”   艾尔尼斯可是圣亚帝国实力最强的魔法学院。   有好几个圣阶大佬坐阵呢!   风枕眠没接话,只是看着月亮说:“我总觉得,天要变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从精灵之森出来后, 风枕眠就一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而在那天偶遇渡风工会的人以后,那种感觉更强烈。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凡是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若是以前, 卢迪克大概还是那副大咧咧的模样,然后拍拍风枕眠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总是操那么多心。   可现在,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 他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没心没肺。   只是怕大家担心,大部分时间, 他依旧会做出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到底是没忍住,卢迪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说:“不会有事的。”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 也是他们一起承担。   风枕眠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笑了笑,心底的担忧却未减轻分毫。   这晚他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染了血的艾尔尼斯。   到处都是尸体, 血水从四面八方汇合,蜿蜒成一条河流。   其中, 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这是同他一起上课的同学,那是和他一起吃过饭的同学, 还有那个给他指导过的学姐……   风枕眠从那堆尸体中走过,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而在那堆尸山之间,他看见了两个熟悉的冷漠背影。   “终于等到你了。”灵主转头,藏在面具下的眸子溢着笑意。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风枕眠同他的关系有多好,   一旁的天恩显然看不惯灵主这种虚伪的做法,嘲讽道:“是啊, 再不等到他,艾尔尼斯都要被你杀光了。”   这话成功将风枕眠的怒火挑起,他抬头看着灵主,眸子里的恨意毫不遮掩。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喉间发出阵嘶吼声。   “不明显吗?”天恩歪头,“很明显,我们在报仇啊。”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说:“炸毁了我们的基地,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比如,承担来自他们的报复。   梦中他们并没有带走曲清尧,而是炸毁了造神会在圣罗安城的基地。   许是觉得圣罗安城不再安全,他们便转移了曲清尧的位置,只是路上依旧遇到了渡风工会,也依旧和他们打了起来。   曲清尧便趁着这个时候逃走了。   阴差阳错,又或者是命运指引,曲清尧最后跌跌撞撞,还是来到了艾尔尼斯。   而造神会发现66号不见了以后,也在疯狂寻找着他的踪迹。   最终,他们在现场发现了风枕眠的气息,也将目标锁定为他。   再然后,就展开了这场名为报复的屠杀。   “呵……”风枕眠笑了,先是一阵轻笑,而后越来越绷不住,成了狂笑。   天恩抱着胳膊看他发疯,还忍不住点评道:“他这是精神失常了?”   “谁知道呢。”灵主依旧是那柔柔的声音,听得天恩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们俩就这么看着风枕眠,那模样像极了两个关爱小辈的长辈。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枕眠才停下。   他看着灵主和天恩,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同归于尽吧。”   “可你打不过我们。”天恩无情点破这个事实。   风枕眠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点了点头,“但和你们同归于尽我还是做得到的。”   话音刚落,四周涌起一阵狂风,随即天地色变。   ……   “眠眠!”晏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焦急,“眠眠,醒醒!”   他本来睡得正香,结果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灵力波动,顿时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风枕眠紊乱的灵力到处乱蹿,而且充满了攻击性。   但凡睡在风枕眠旁边的人不是晏清,估计已经被这些灵力千刀万剐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晏清不解,一边安抚风枕眠,一边试着把人叫醒。   努力了好几分钟,风枕眠才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眸子沉得可怕,但又在看清晏清的瞬间,变得温柔。   “阿晏……”他抬手,将晏清搂入怀中,“我做了个梦……”   一个很可怕的梦。   晏清有些惊讶,但还是拍拍风枕眠的背,哄小孩似的说:“梦都是反的,别怕。”   精灵身上淡淡的花香逐渐平复了噩梦带来的情绪,风枕眠缓了一会,起身下床。   “你去哪?”晏清茫然。   “去找院长。”风枕眠头也不回,虽然那只是个梦,但提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晏清脸色微变,“可……现在才凌晨三点啊……”   这个点去找院长,真的不会被院长揍吗?   –   圣罗安城,基地。   “还没找到66号的踪迹?”天恩等这个乐子等了好久,现在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03垂下头,不敢说话。   他加入造神会的日子不算太长,能这么快就有编号,也说明了他的能力。   “有人刻意隐藏了66号的气息。”他低下头,说:“但是我发现了一点东西。”   “什么?”天恩对他这种欲言又止的行为很不满意,“有屁快放。”   03自然是不敢让天恩去猜的,低头下恭顺开口,“我发现了……任务对象的气息。”   天恩吃橘子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03,“你说风枕眠?”   “是的。”03回他。   和风枕眠有关的事情天恩总是格外在意,手中的橘子也不吃了,他看着某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又一次开口,“是他的话,一切就合理了。”   说完他摆摆手,示意03退下。   大殿之中顿时只剩下了他自己,天恩想了想,捏起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将它砸了出去。   “砰——”   碰撞声响起的瞬间,石头化为粉末,紧接着点点星光在空中汇聚,凝成了一个人形。   是灵主,或者说,是灵主的投影。   “有事?”灵主对待天恩的态度明显不太行,不过天恩也不在意。   他耸了耸肩,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知道66号在哪?”   之前想吃瓜,他特意通知了灵主和主神,66号逃跑的事情。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一瞬间就赶回来追问,但主神杳无音信,灵主只回了他个知道了。   当时天恩就觉得奇怪,不过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还真是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灵主再怎么淡定也不该这么平静。   除非他早就知道66号在哪里。   “嗯。”灵主的反应也如天恩所料,他点点头,“我知道,是风枕眠他们劫走了66号。”   “那你没点行动?”天恩不解,灵主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啊。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约瑟维逃跑,灵主回来时狼狈的模样,勾唇笑了笑,“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这种典型的激将法只能对付那些愣头青,灵主显然不属于那个行列,他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天恩一眼,冷漠开口,“还不是时候。”   “等我布置完成,自然会通知你。”   也是这时天恩才想起来,灵主的任务是监督风枕眠。   也就是说,风枕眠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造神会的掌控中。   他渐渐收敛了笑意,盯着灵主看了好一会,问:“你打算做什么?”   “一个不错的问题。”灵主笑了笑,“或许,咱们可以干一票大的。”   不等天恩开口,灵主又笑嘻嘻开口说:“比如说,灭了艾尔尼斯?”   –   造神会那边的暗流涌动他们全然不知,时隔好几个月,风枕眠再次交了罚款。   “真是久违的感觉。”风枕眠一边交罚款,一边看着院长连夜在学生守则上加了一条——   不许半夜叫醒院长!!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学生守则这么厚。   看来有关于东方交换生恐怖如斯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风枕眠的这一举动,第二天他在再次引爆了论坛。   吃饭的时候卢迪克一个劲看他,搞得晏清十分不爽。   “不许看。”精灵冷漠挡住卢迪克的视线,恶声恶气警告,“我的。”   卢迪克点点头,不为所动,“我知道,没人和你抢。”   倒也不是没人,就风枕眠这个长相,学院里喜欢他的人还不少。   只是晏清总是冷着脸出现在风枕眠周围,身份暴露以后他也不藏了,属于精灵王的气场全开。   就是用的地方不太对。   “风哥。”卢迪克实在是压不住好奇心,“你半夜偷爬院长的床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几双眼睛同时抬起,直勾勾盯着风枕眠,而当事人本人,差点一口饭喷了出去。   他咳嗽好一阵才说:“卢迪克你用词能不能严谨一点,什么叫爬床!”   他一清清白白大男孩,怎么被形容的那么猥琐?   “所以,你爬床是为什么?”凯娅也很好奇,眸子里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   “都说了不是爬床!”风枕眠无能狂怒,在众人的注视下冷漠开口,“没什么,就是让院长注意一点。”   他始终觉得造神会憋了个大的。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陷入沉默。   伊洛思考一阵,“小风,会不会是你思忧过度了?”   “有备无患。”风枕眠叹气,“总不能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天,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早做准备吧?”   那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伊洛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话锋一转,说:“有道理,我来帮你。”   他开了头,其他几人自然也没继续沉默,纷纷加入讨论。   曲清尧莫名有些尴尬,握着勺子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风枕眠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师兄,有些地方还要你多帮忙啊。”   曲清尧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笑,“好!”   室内,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不远处,那个披着黑袍的男人注视着一切,又看看自己阳光下愈发透明的手掌,叹了口气。   “你们可一定要成功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段时间造神会依旧没什么动作, 风枕眠他们却是在学院的里里外外布下了很多的符阵。   考虑到修为原因,他还让晏清帮了忙。   当然,精灵王表示自己很贵, 帮这种忙是需要报酬的。   风枕眠兢兢业业为精灵王打了一晚上工,大概是实在太敬业, 结束时, 雇主狠狠瞪了他一眼。   “晏清怎么了?”卢迪克看着晏清时不时揉揉自己的腰,有些懵, “他把腰闪了?”   “嗯。”风枕眠面不改色,“昨晚做运动,阿晏没做热身, 扭到了腰。”   精灵的五感很好, 晏清听到风枕眠的造谣,咬着牙狠狠磨了两下。   他再也不挑衅风枕眠了。   至少,再也不在床上挑衅这人了。   晏清想起自己哭着爬走, 又被抓着脚踝拖回来的画面,耳根红了个彻底。   因为这一走神, 他画符阵的手一抖,青紫色的光芒乍起, 亏得风枕眠反应快将他拉开,不然晏清指定要成只黑脸精灵。   “想什么呢?”风枕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画符都能走神?”   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晏清瘪瘪嘴,心想他这样都是谁害得。   但大庭广众他也确实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能委屈巴巴盯着风枕眠。   风枕眠被盯得有些懵,甚至没来由产生了点愧疚。他略微思索了一下, 问:“是不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   什么叫没休息好!昨晚他压根就没休息!   晏清更委屈了,看着风枕眠的眼神中带着幽怨。   风枕眠摸了摸鼻子, 有些心虚,只得加快了速度布置符阵。   然后带着精灵回去休息。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几人面面相觑。   卢迪克:“他们在说什么?”   伊洛摇头,“不知道,没听懂。”   凯娅皱眉,“昨晚发生了什么?”   曲清尧年纪最大,也依旧懵逼,挠了挠头没说话。   只有什么都懂的米利尔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布置符阵这事,风枕眠他们干了很多天才完成,而这期间,造神会也一直风平浪静。   安分得风枕眠都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直到某天夜里,一个穿着黑袍,带着白金面具的男人出现在艾尔尼斯。   “呵。”灵主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符阵,喉中发出声囫囵的笑,“还真是努力啊。”   可惜,很多时候努力并没有用。   他抬手,金莹的光从指尖流出,改写了符阵的几个魔咒。   只一瞬,这用来防备造神会的符阵成了刺向他们自己的刀。   灵主又破坏了很多处阵法,不仅如此,还留下了不少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勾了勾唇,“真期待明天啊。”   他们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很绝望吧。   灵主想象了下他们的表情,更是期待了。   –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到明天。   风枕眠是被吵醒的,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将所有人从睡梦中吵醒。   “怎么了?”晏清迷迷糊糊,头发乱七八糟的落在枕头上,“这什么声音,好吵啊。”   “出事了。”风枕眠起身的瞬间身上的睡衣变成了黑色劲装。   晏清不想起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还是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那声音太响,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危险,晏清自然是不可能让风枕眠一个人去的。   离开时,还带上了也被吵醒的卢迪克。   天还没亮,昏沉的夜色下,火光变得格外刺眼。   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血腥味,风枕眠心中一惊,加快了脚步。   轰隆隆——   刺耳的雷声响起,风枕眠抬头,只见空中一层又一层黑云重叠,电光在云层中涌动,像一把高高悬起的利刃,不知何时落下。   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风枕眠他们也终于赶到了门口。   无数怪物和黑袍人将艾尔尼斯团团围住,蓝白色的冰霜在地上蔓延,却又被火光吞噬。   为首的那个怪物应当修的是冰系魔法,它的身体被凯娅的火球击中,胸口被烫出个大洞。   没过两秒,身体在火光中破碎,随即又重新拼凑,带来阵更强的冰霜。   像这样的怪物,至少有五百多只,而且各个都是高阶后期的修为。   风枕眠脸色变得很难看,造神会……是想毁了艾尔尼斯吗?   某种程度上,他还真猜对了。   天恩懒洋洋坐在人群中,看见他们陆续出来,笑了笑,“诸位,其实我也不想来的。”   明明是灵主设的局,却让他来当苦力,气得他当场和灵主打了一架。   “不过灵主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天恩盯着风枕眠看了一眼,“你说说你,好端端的惹他干嘛?”   那种变态,可是很记仇的。   天恩笑嘻嘻的语气将很多人的情绪挑起,偏偏这人还像是不知道一样,继续说:“灵主让我给你们个教训,你们忍忍,大概会死点人,不然我可不好交差。”   此话一出,彻底将艾尔尼斯的那些学生激怒了。   他们也是通过层层筛选才进入的艾尔尼斯,也是别人口中的天才。   天才,都是有傲骨的。   一个火系魔法的同学被他这话激得当场发怒,正想冲下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一抬头,看见伊洛轻轻摇了摇头,“别冲动。”   “敌人都挑衅到家门口了!”同学咬牙切齿,却又碍于伊洛圣子的身份,不得不压着脾气。   底下的怪物修为都很高,艾尔尼斯的同学也有不少是高阶,不过双方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他们明显处于劣势。   “我知道。”伊洛的声音一如既往柔和,同这急躁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但你现在冲出去,除了送死,能有起到什么用?”   很明显,造神会就是来挑事的。   院长领着一众老师站在最前面,一个个脸色铁青。他们但是也有不少圣阶,可也架不住造神会的人海战术。   “你们想干什么?”院长忽然庆幸,幸好前几天选择了相信风枕眠。   幸好他们做了些防范,才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我不是说了嘛。”天恩满不在乎的开口,“你们毁了地宫,炸了基地还抢了实验体……”   甚至还多次破坏他们的实验计划,前段时间更是把灵主揍了一顿。   后面这两句天恩没说,他怕自己说着说着笑出声,破坏氛围。   但笑意还是涌了出来,也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反派魔王了,“你们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报个仇有什么问题吗?”   听上去好像他们确实挺惨。   风枕眠冷着脸,“你们还挺会搬弄是非。”   就凭他们抓来的那么多无辜人,挫骨扬灰也是活该。   “哇偶。”天恩做出一副被手电筒强光晃到眼睛的模样,“看看这是什么?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我的圣光。”   刚说完,他又冷下脸,比人格分裂患者都精神失常,“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   天恩看着他,一字一顿,“未来死在你手里的人,远比这多得多。”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片尸山血海,明明隔着回忆,天恩却感觉自己又置身在那片绝境中。   如果这次能把风枕眠杀掉,应该能阻止那个可能出现的未来吧?   正想着,一道落雷直直从头顶坠下,刚好砸中艾尔尼斯的刻字石,将其劈成粉末。   这显然是对他们的挑衅。   落雷声一下下响起,这次不再是石头,而是对准了艾尔尼斯的那些学生。   学院的老师们撑起了保护罩,那些落雷来势汹汹,却未伤到任何人。   不过,落雷只是开始。   雷声落下的瞬间,狂风暴雨骤然来袭,而风雨的尽头,是一个个如鬼魅般庞大的黑色身影。   那些怪物全都涌过来了!   “退后!”院长余光瞥见风枕眠准备拔剑,呵斥了一声。   “院长?”风枕眠看着他,“那些怪物……”   不等他开口,院长抢先道:“我们这些老东西还在呢。”   话音刚落,一个个巨大的符阵接二连三亮起,紧接着无数身影自风枕眠眼前掠过,在那些怪物中飞速穿行。   其中,灵的身形尤为突出。   她手中的剑银光翻涌,不过呼吸之间,就斩杀了数只和自己同阶的怪物。   风枕眠一直知道灵强悍,但这还是他头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她的实力。   那些怪物倒下以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化为黑雾,不断蚕食灵的身体。   灵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也没有因此停滞半分。   天恩撑着下巴看着她,眸子里多了几分兴味,“一根挺不错的剑骨。”   再给她些日子,应当也能成为名震一方的大能。   只可惜,这也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天恩不禁有些可惜,又偏头看了看风枕眠,“啧”了声说:“你还真是害人不浅。”   身边这么多人,都没活到后来。   这场屠杀依旧在继续,血腥味很快就填满了空气。   那些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灵的难缠,纷纷朝她那边涌了过去,灵抬剑挡住一只怪物的利爪,随即手腕一转,朝身后那几只挥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紧接着,尖刺破土而出,直直朝着她的脊背刺了过去!   “老师!”风枕眠心中一惊,曦辉立刻出鞘。   尖刺被晏清震了个粉碎,那只试图偷袭灵的怪物也被曦辉划伤。   灵也抓住时机,一脚蹬在面前的怪物脸上,借力朝上跳去,猛得刺穿一只怪物的眼睛。   “谢了。”灵喘了口气,回头看向风枕眠。   “老师。”风枕眠无奈,“和我客气做什么?”   这场打斗已经不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艾尔尼斯的责任,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加入了战场。   天恩看着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打了个响指说:“都来了啊,那我就送你们一个礼物吧。”   一个黑袍人慢吞吞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在风枕眠他们视线看过来时,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学长……”风枕眠看着空洞的约瑟维,瞳孔猛缩。   “约瑟维。”天恩瞧着他们的表情,吃瓜乐子人的情绪终于被勾了起来,他笑了笑,轻声细语开口,“杀了他们。”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按理来说, 故人相见时总是心绪万千,但风枕眠从未想过这种情绪能复杂到这个程度。   “学长……怎么变成这样了?”卢迪克有点懵,看着约瑟维不知所措。   风枕眠并没有将约瑟维被蛊虫控制的事情告诉他们,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约瑟维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也不等风枕眠做出解释,约瑟维就提着剑朝他们砍了过来。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 约瑟维的修为已经到了圣阶。   那个极少有修士能触碰到的境界。   “他是你们朋友?”曲清尧挡住一只怪物飞来的尾巴, 问了一句。   风枕眠点点头,“是我们学长。”   曲清尧“哦”了一声, 几人之中他修为最高,自然也对付最多的怪物。想了想,他提着剑同约瑟维打了起来, 又问了句, “留他一命?”   “不。”风枕眠知道蛊虫一旦生效,就再也无法逆转,约瑟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恢复神智。   约瑟维自己也知道, 所以在意识被吞没前,他给风枕眠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杀了我。”   奈何当时风枕眠没忍心下手。   现在看着完全没有意识的约瑟维, 风枕眠依旧很纠结。   如果动了手,约瑟维就真的死了。   可不动手, 让约瑟维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对他来说还不如死了。   “杀了他。”米利尔看出风枕眠的犹豫,抢先开了口,“与其让他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成为造神会对付我们的一把刀,不如让他长眠。”   伤害他们, 也不是约瑟维希望看到的。   曲清尧没立刻应声,朝风枕眠看了过去, 见那人点个头才说:“知道了。”   约瑟维交给了曲清尧对付,老师们阻挡了大半怪物,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风枕眠看着坐着看戏的天恩,以及他身后乌泱泱的黑袍人们,心一点点往下沉。   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汹涌,晏清踹开面前那个怪物,朝风枕眠看去,“眠眠,你怎么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脑海中艾尔尼斯遍地是血的画面又一次浮现,风枕眠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天恩那么淡定,必然是做了十全的准备。可这些怪物就算再怎么难缠,艾尔尼斯也能对付……   他们一定还有其他手段!   “我们对造神会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风枕眠皱眉,他看了眼那些前仆后继的怪物,有些是用异兽和异兽拼凑成的,有些是用人与异兽拼凑成的。   不论是哪种,都只是造神会的失败品。   他们处理掉这些怪物,消耗了自己的战力,却是帮造神会解决了“垃圾”。   天空中的云层依旧在汇聚,落雷也时不时砸下,让这场本就人数悬殊的战斗变得更加焦灼。   风枕眠每划出一剑都会发出声刺耳的爆鸣,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恩在控制那些怪物,大部分都朝他涌了过来。   即使晏清在他身边,数量也依旧没有减少。   再次挡住一只怪物的螯足,他回头看了曲清尧一眼。   他同约瑟维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还真分不出来谁占了上风。   “眠眠,别分心。”晏清抬手,藤蔓变成一张巨网,锁住了好几只怪物。   风枕眠也没犹豫,抬剑挥下,将其斩杀。   “这些鬼东西怎么这么多!”卢迪克骂骂咧咧,他的天赋到底是弱了些,此刻已经负了伤。   那些老师同学分明已经解决了很多怪物,但他们依旧源源不断朝着这边涌来。   不知疲倦,不惧生死。   “不对。”伊洛皱眉,巡视一圈后朝着某个地方指了指,“你们看那边!”   风枕眠循声望去,看见10点钟方向有一个被怪物掩盖住的,几乎看不见的传送阵。   难怪他们杀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多怪物!   “我去破坏那个传送阵。”凯娅一脚踏在怪物面门上,手变成龙爪朝怪物眼睛抓了去。   凄厉的嘶吼在空中回荡,凯娅身后划出附属于龙族的翅膀,直直朝着传送阵飞了过去。   他们每个人,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约瑟维和曲清尧的缠斗愈发水深火热,俩人都拥有顶级灵根,也都接受过造神会的改造,在某种程度来说,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但约瑟维始终差了曲清尧一些。   顶级灵根与顶级灵根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更何况,曲清尧后来接受的改造是融合海妖的灵根。   那可是与精灵齐名的半神族。   大约是发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约瑟维忽然发了疯,不管不顾朝着风枕眠冲了过来。   曲清尧心中一惊,正欲阻拦,可还是迟了一步。   曦辉不偏不倚,正好贯穿约瑟维的心口,那双早已如死水般的混浊眼睛似乎荡起了层水波,风枕眠看见约瑟维的灵根逐渐碎裂,整个身体也迅速干瘪。   “学长……”风枕眠握着剑的手一顿,看着约瑟维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约瑟维彻底化为齑粉前,他好像看见那人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还好吗?”晏清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下手的动作也急躁得不行。   但看见风枕眠亲手杀了约瑟维,他还是压下心底的火气问了一句。   “没事。”风枕眠摇摇头,继续对付着周围的怪物,“只是有点难过。”   到最后他也没能救下约瑟维。   “但你让他解脱了。”米利尔的防御力太差,攻击性也不强,虽然参与了战斗,但并不敢太靠近那些怪物,所以一直在做辅助工作。   她看了风枕眠一眼。“至少,他不用再当造神会的傀儡了。”   就这两句话的时间,凯娅成功破坏掉了传送阵,也被一大波怪物围攻。   亏得灵反应够快,拉了她一把,不然凯娅现在可能变成龙干了。   没有继续新增的怪物,艾尔尼斯的压力也减轻不少。   “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院长浑厚的声音响起,清晰传入每个同学耳朵里,“列阵!”   轰——!   数十个魔法阵在空中,地上浮现,风霜,雷电,火焰交错落下,各色华光将黑暗吞没。   怪物在顷刻间就死去了大半,而那些魔法阵之上,出现了一把把高悬的剑意。   “落剑!”院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森然剑气落下的瞬间,也带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   只是落雷依旧作响,劈散不少剑气。   不过对付那些怪物完全够用了。   各种各样的攻击仍在继续,但怪物的数量明显在减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浓郁到令人作呕。   “呵……”天恩看着这一幕,并未出现任何慌张,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真有趣啊。”   直到怪物的数量消减到只剩下了最初的三分之一,他才终于是有了动作。   艾尔尼斯的大家已经被那些等级不低的怪物消磨了太多灵力,风枕眠隔着人群看了天恩一眼,那人刚好也注视着他。   对视上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骨上蹿,风枕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呀。”天恩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重,“前戏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闲适的模样同艾尔尼斯狼狈的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也在这时,一道不起眼的暗紫色光芒骤然乍现。   其中一只怪物喉间发出声巨大的低吼,甚至没有人动它,那庞大的身躯突然四分五裂。   紧接着,它被那道暗紫色的光芒吞没,幻化出十二道相同的身影。   “卧槽?”卢迪克惊呼一声,又看见那些怪物纷纷裂了开。   怪物的数量又一次增加,而且比方才更多!   “这样下去,大家耗也得被耗死。”凯娅皱眉,她幻化成龙爪的手上多了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明明疼得不行,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回来。”院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向那边依旧气定神闲的天恩,心口憋了一把火。   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拖下去。   现在艾尔尼斯处于一个完全被动的局面,他们完全不知道造神会下一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灵。”院长犹豫了一下,朝她看了过去。   他和灵认识也有好几百年了,这人天赋不错,而且心中只有剑,是他见过最纯粹的修士。   但也因如此,灵的修为也陷入瓶颈。   这么多年,她因为找不到自己的道,一直卡在高阶后期,未动弹一分。   许是知道自己修为突破不了,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剑术上,可以说即使是面对圣阶修士,她仍有一战之力。   “嗯?”灵回头看向院长,见那人一脸纠结,便主动开口,“院长,有什么话就说吧。”   现在是特殊时期,即使让她去做一些很危险的事,她也不会推辞。   “你……”院长看了那些老师一眼,艾尔尼斯中修为比灵高的老师不在少数,但也如灵之前所说,最适合去刺杀的,还是灵。   虽然她修为不是最高的,但她的剑一定是最快的。   “你……能杀了天恩吗?”   只有解决天恩,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但院长自己也知道,这有多难。   且不说要穿过那层层叠叠的怪物群,就单说天恩本人,也是圣阶级别的高手。   并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杀死的存在。   所以说完这话,院长就后悔了。   “可以。”   灵忽然开口,在院长震惊的眼神中又重复了一次,“我可以去杀了他。”   “灵。”院长语气严肃了起来,叫灵去杀天恩的是他,现在摇摆不定的也是他,“你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灵语气淡淡,从始至终,她心里就只装着她的剑。   后来碰到了风不渡,那人在剑上赢了她,便也在她心里多了个位置。   她还记得,风不渡曾告诉过自己,作为一个剑修,最重要的不是手中的剑,而是自己的剑心。   “灵,或许你应该想想自己为什么握剑。”   那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可惜过去了几百年,灵依旧没找到问题的答案。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灵看了一眼身后的风枕眠几人,微微勾了勾唇,“至少,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是责任。”   说完,不等院长再开口,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院长见状,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那些分裂出来的怪物修为并没有本体高,数量虽多,但也只能凑个人头。   风枕眠一刀一个,不太明白天恩这样做的意义,“怎么感觉他像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这样杀的效率实在不高,耐心耗尽的院长再次开了个大。   魔阵蜿蜒,冰雪纷飞。   那些怪物被冰霜冻住,紧接着“轰——”得一声,它们全都碎裂开来。   “卧槽!牛逼!”卢迪克语言系统一度紊乱,只能一句卧槽走天下。   战局又一次被逆转了。   风枕眠再次向天恩看了过去,那人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也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惊慌失措的情绪。   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风枕眠看看天恩轻轻张口,吐出几个字:“时间到了。”   一阵地动山摇后,地面突然裂开个大洞,紧接着一个长满肉瘤的恶心怪物从洞里爬了出来。   “不好……”风枕眠盯着那个长得像哥斯拉一样的怪物,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那怪物就发出了一声吼叫。   负面情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涌了出来,风枕眠按着额角,竭力压制。   他尚且如此,其他没经历过的同学当时就跪在了地上。   天恩也被那怪物的吼声影响,不过他修为摆在那,能压住心底那点淡淡的不爽。   “也不知道主神从哪找来的这个鬼东西。”他按了按额角,烦躁的情绪愈演愈烈,想杀了风枕眠的心情也愈发高涨。   天恩吸了口气,朝身后的黑袍人招了招手,“去,杀了他们。”   黑袍人应声,陆续加入战场。   风枕眠还在抵抗着那些想杀人的暴虐因子,根本没注意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咬着牙,手紧紧握住曦辉,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们……”曲清尧看着周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只怪物也是圣阶,带来的精神污染明显比之前他们遇到的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的歌声怕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砰——”   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传来,已经有学生打了起来。   大部分老师倒是能扛过这一波精神污染,可黑袍人下了场,他们无暇分身,自是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学生。   院长回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小风……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他知道那些情绪是精神污染的结果,也知道自己应该努力跳出这个情绪怪圈,但他就是做不到。   好吵,吵死了。   那些声音七嘴八舌,不断在耳边响起,风枕眠睁开眼,看到了那一张张讨厌的脸。   杀了他们。   风枕眠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灵主、天恩以及各种黑袍人,缓缓抬起剑,杀了他们,给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只要杀了他们,就能结束这一切。   他抬剑的动作很迟缓,残存的理智还在不停抵抗着那片精神污染。   不,不对!   风枕眠猛得收回剑,灵主根本不在这里!   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伊洛他们相互残杀的画面,他猛得咬住舌头,铁锈味填满整个口腔。   那个怪物的吼叫声仍在继续,精神污染也在加重。   风枕眠又一次跪在了地上,他捂着脑袋,表情扭曲。   “不帮忙吗?”曲清尧看着他这模样,皱了皱眉。   “不。”晏清倒是难得冷静,他是精灵,虽然没有海妖那样的净化能力,但也因种族特性,没怎么被影响。   藤蔓飞舞,阻挡着那些试图偷袭的黑袍人。   晏清浅紫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他可以。”   也必须可以。   这种精神污染对识海的伤害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让它像寄生虫一样,在里面生根发芽。   所以,风枕眠必须得靠自己抗住每一次的精神污染。   “唔……”风枕眠突然在自己胸口某处点了两下,吐出口血。   晏清动作一顿,眸中的担忧毫不遮掩。   可他依旧没有帮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   直到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才松了口气。   “阿晏……”风枕眠手有些颤抖,朝晏清伸了过去。   下一秒,被精灵紧紧握住。   “我在。”   这两个字总是有让人安心的魔力,风枕眠笑了笑,说:“我大概,又要冒险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抗住精神污染,已经有很多学生把同伴当成仇人,开始自相残杀了。   伊洛和米利尔之前经历过一次,这次虽更然难缠了些,但也陆续挣脱出来。   “怎么办?”米利尔看着双目猩红的凯娅,一边躲避着她的攻击,一边喊风枕眠,“风枕眠,快想个办法!”   “师兄。”风枕眠看向曲清尧,“我需要你的帮助。”   晏清没说话,但那态度也表明了自己的默认。   他侧身,为风枕眠让出一条道。   一个巨大的符阵在脚下浮现,曲清尧站在阵中心,蓝色的荧光从他身体中缓缓溢出。   曲清尧深吸口气,轻轻开口,“小螺号滴滴的吹——”   难听的歌声在扩音魔法的作用下变得更加难听,甚至曲清尧的声音还失了真,更是让这歌声雪上加霜。   晏清差点想一藤蔓甩过去,让曲清尧闭上嘴,但为了大局还是忍住了。   海妖净化的能力不是盖的,有曲清尧歌声的加持,不少学生都陆续挣脱了那片精神污染。   “我怎么了?嘶,头好痛……”   “这谁在唱歌啊?真TM难听!”   “你别说,听多了还挺上头……耳朵虽然难受,但脑袋清明了不少。”   但依旧有不少学生还陷在精神污染之中,朝着自己的同伴大打出手。   地面,已经有不少学生的尸体了。   风枕眠是用自己的灵力在扩散曲清尧的歌声,到底是差了个大等级,没过一会,他的脸色就白了不少。   “眠眠。”晏清看得心疼,“要不让我来吧?”   风枕眠摇头,朝他笑了笑,“阿晏可是主力军呢,你的灵力得干更重要的事。”   可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晏清默默将那句话咽了回去,身后藤蔓一挥,打飞了一个试图偷袭的黑袍人。   “啧。”天恩看着那些同学陆续醒转,有些不爽,“灵主搞什么呢?”   这好戏刚上场,怎么就结束了?   天恩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从身后传来。   一道银白色的剑芒闪过,即使天恩反应迅速,手臂上还是多了一条狰狞的剑痕。   他垂眸看了眼伤口,又抬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灵,笑了。   “你们艾尔尼斯的人,还真是喜欢找死。”他抬手,身后的空气扭曲,只听见“咔”得一声,空气裂开,一条血红色的的巨蟒吐着蛇信,竖瞳死死盯着灵。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战场一下被划分成了三个区域。   一边,血蟒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显得灵格外娇小,但她握着剑的背影决绝,看不出半分惧色。   一边,老师们压制着怪物的精神污染,同前仆后继的黑袍人打得难舍难分,即使是受了伤也绝不后退。   一边,风枕眠脸色惨白,几乎快将丹田榨空,也依旧维持着那个阵法。   他们一个比一个狼狈,可谁也没有后退。   “眠眠……”晏清属实心疼,最后还是没忍住,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注入风枕眠的身体,修复他几近干涸的丹田。   只是没想到先出状况的不是风枕眠,而是曲清尧。   地面又一次发生震动,就在他们以为会出现第二只这种怪物的时候,爆炸声突然响了起来。   淡蓝色的火光从学院里迅速涌出,伤了不少学生。   离得最近的曲清尧自是没能幸免。   “怎么回事?”伊洛惊恐回头,看见那熊熊烈火扑面而来,瞳孔猛缩,“哪来的幽冥之火?!”   那是以死人血肉冶炼的鬼火,一向是那些邪魔歪道喜欢用的东西。   风枕眠也被波及,不得不中断做法。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我们之前布下的符阵被改了……”   那是他们用来逆转局势的符阵。   难怪天恩那么淡定……   风枕眠背脊一阵发凉,如果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造神会的监控之下……   那他们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学院里面有内鬼。”晏清臭着脸说:“只是你们的院长太废物,根本没排查出来。”   或者说排查出来了,但是排查的不够彻底。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学院已经进行过好几次排查了,每一次都会发现一些内鬼,可每一次都没能将他们彻底拔除。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风枕眠铁青着脸,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灵和天恩的战斗明显没有多少胜算,老师们和黑袍人算是势均力敌——毕竟造神会有太多圣阶的黑袍人,即使是拼凑出的垃圾灵根,但修为摆在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还有就是他们和那只拥有精神污染的哥斯拉怪物,以及身后窜出来的幽冥之火。   腹背受敌,却又毫无对策。   风枕眠并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他看了一眼战况,迅速开口,“阿晏,你去帮院长他们!”   老师们才是主要战力,如果他们一直被拖滞,这场战斗就真的没有一点胜算了。   “可是……”晏清皱眉,并不想离开风枕眠。   “阿晏,大局为重。”风枕眠看着他,露出个笑,“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晏清明显不信,但考虑到什么,还是听了他的话。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风枕眠知道他不放心,可现在形势严峻,他也没多少时间去安抚晏清,转过头继续道:“凯娅,伊洛你们去阻止火势蔓延,卢迪克,你和剩下的同学牵制住那些还没清醒的同学。学姐,你帮我和师兄对付那只怪物。”   他几乎是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的,话音落下后也没有半分犹豫,朝着那个哥斯拉怪物飞了过去。   恶心的肉瘤还散发着腐臭,米利尔皱了皱眉,问:“你有多少把握?”   这可是圣阶的怪物,就算曲清尧也步入了圣阶,但在这怪物面前,也只是个弟弟。   “两成。”风枕眠冷着脸,踩着怪物坚硬的鳞片飞身上前。   怪物身上鳞片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长剑划下去留不下半点痕迹。   而越是靠近他,那股精神污染就越强,连曲清尧都受了影响。   “我没有……”他捂着头,额间青筋暴起,“不是我杀的!”   黑色的眸子填满了血丝,“不,不对……都是假的……”   两种情绪在脑袋里打架,风枕眠朝米利尔看了一眼,扬了扬下巴。   米利尔嘴角一抽,不情不愿朝曲清尧飞了过去,然后对着人脸就是一下,“醒醒。”   说完,又是一巴掌过去,曲清尧脸上瞬间多了两个巴掌印。   曲清尧被打得有点懵,反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打我干嘛?”   “想打就打了。”米利尔甩甩手,她刚刚用得劲不小,现在手臂发麻,“愣着干嘛?唱歌啊。”   耳朵疼总比脑袋疼好。   曲清尧瘪瘪嘴,有些委屈,“小螺号滴滴的吹……”   米利尔抬手,源源不断的灵力将曲清尧的歌声扩散,再次缓解了精神污染。   院长也抓住机会,开始反攻。   灵一边同那条血色巨蟒缠斗,一边留心着那边的战况,见形势逆转,松了口气。   “现在放松,未免也太早了。”天恩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冷漠,“我承认,你有几分天赋,是个可劲的对手。”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灵握紧长剑,挥出弯月般的一击,将黑暗照亮一角。   剑芒在靠近巨蟒的瞬间拐了个弯,直直朝着天恩飞了过去。那人似乎早有预感,嘴角一勾,忽然消失不见。   剑芒划破空气,灵皱眉,又朝身后挥出一击。   “铮——”   剑芒撞到了个什么东西,灵回头,看见巨蟒乖顺地站在天恩身旁,而那人脸上,多出一条细小的口子。   天恩抬手擦了一下,看着指尖的血,眸色更冷了几分,“居然真让你伤到了。”   他有多久没被人伤过了?   天恩自己也记不清了。   阴冷的气息骤然爆发,空气都出现了扭曲。那条巨蟒不停吐着信子,看上去很是躁动。   灵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但她来不及多想,提着剑再次朝着巨蟒飞了过去。   剑芒乍现,银白色的光划破天际。   她需要杀了天恩,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身后的学生。   可这条巨蟒实在是太难缠了。   剑身再次撞在巨蟒身上,震得灵手臂一阵发麻。   她咬着牙,手腕一转,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符阵飞了出去。   下一秒,灵的身形也消失不见。   天恩还没来得及查看,锋利的刀刃就贴着他的脸颊划过,灵竟是出现在他身后。   原本细小的伤口血流不止,天恩抬眸,终于正视这个对手。   “呵。”他忽然笑了起来,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恐怖。   他一步步朝着灵走去,那条巨蟒身上的红光也愈发亮眼。   “唔……”   带着倒刺鞭子朝灵飞来,与此同时,巨蟒也张开嘴,毁天灭地的吐息直直朝她压了过来。   灵躲闪不及,挨了一鞭。   手臂顿时皮开肉绽,她吐出口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粗壮的蛇尾紧紧缠住灵的腰,猛得缩紧。   这是蛇类常用的攻击手段,灵呼吸一滞,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变了形。她的剑刮着蛇鳞,发出阵刺耳的声音,只在上面留下道浅浅的划痕。   “放弃吧。”天恩居高临下看着灵,两人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你不是我的对手。”   即使在同修为的修士中,灵可以称得上一句第一。   即使,她拥有与圣阶修士一战的实力。   可她依旧不是天恩的对手。   “那又如何。”灵喘了口气,再次挥刀朝巨蟒的眼睛刺了过去。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即使被血溅了一脸也没松手。   巨蟒吃痛,尾巴松开些许,又缠得更紧。它在空中不停扭动,灵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差点吐出来。   剑身因巨蟒的动作滑落,灵忍着疼,再次抬手,刺向了它头颈后的脊柱。   打蛇要打七寸,但蛇的脊柱同样脆弱。   “咔——”   一剑下去,巨蟒的脊柱寸寸碎裂。   灵明显感觉到巨蟒的身体软了下去,她用了点力气,从层层叠叠的蛇身中爬了出来。   “你肋骨断了。”天恩看着她,“全盛时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灵又吐出口血,浑身疼得厉害,缓了好一会才看着他,又吐出那几个字,“那又如何。”   打不过就能不打了吗?   她如果退了,身后的学生该怎么办?   于是在天恩的注视下,她用剑撑着地面,慢腾腾站起来,“是,我不是你的对手。”   一道莹白色的光从她身体中迸发而出,灵抬头看着天恩,一步步朝人走去。   而她的气势也变得锋利起来。   就好像,灵自己变成了一把剑。   “所以对付你,我必须付出生命。”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灵的修为不断拔高,直逼圣阶后期。   天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灵能做到这种地步,“你疯了?”   就为了那些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明明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肯定能突破圣阶,成为史上留名的一位剑修。   灵已经朝着天恩逼近,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人看了一眼。   长剑脱手而出,贴着天恩的脸颊擦过。   天恩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一个呼吸,灵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下一秒,她出现在天恩身后,长剑抵在那人脖颈上。可惜还没落下,就被天恩握住了剑刃。   他的手指泛着不正常的白,指尖在剑刃上摩擦出一串火花,发出阵刺耳的声音。   然后,猛得往下一敲,剑刃断成好几截。   灵的身影再次消失,天恩脸色愈发冷漠,“我说过,你就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那又如何。”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电光火石间,又一柄长剑朝天恩刺去,却再次被天恩握住剑刃。   “这种无聊的把戏……”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漫天剑雨落下,天恩正欲躲避,灵却和发了疯一样,死死咬住他的手臂。   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朴素的打法,一时间居然忘了反抗,而这也给了灵机会。   “去死吧!”灵以自身为剑,挥出一击。   凌厉的剑芒穿透天恩的胸口,空气在那瞬间都被扭曲了。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画面褪色,声音也如潮水般退去,天恩瞪大眼睛,微微低下头,眸中终于浮现出一抹惊恐。   那剑气顺着经脉流经全身,横冲直撞,以毁灭之势破坏着他体内的一切。   那一瞬间,天恩有种自己五脏六腑被一柄剑搅碎了的感觉。   挥完这一剑,灵也遭到反噬,摔在地上重重吐出口血。   她看着天恩从空中跌落,跪在地上,笑了起来。   “你也就只能护他们这一次了。”天恩再次吐出口血,那道剑芒依旧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必须马上闭关将剑气逼出,否则将有生命危险。   脚下符阵亮起,天恩眸中的怨毒毫不遮掩,“就算我离开了,你们也赢不了。”   “我们,可以。”灵的经脉一寸寸碎裂,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提升的修为也开始溃散。   明明疼得厉害,可她的语气却格外坚定,“这一战,我们会赢,也只会赢。”   天恩还想说什么,但符阵发动,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灵的身体也彻底到达极限,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撕成无数块,剧烈的疼痛填满脑海。   我要死了。   这个认知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   生命力不断流逝,在她灵魂裂痕越来越深时,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也如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灵光速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画面在某个记忆上定格,她的身体也终于承受不住碎裂的灵魂,开始消散。   “唔……”灵再次吐出口血,在身体化为飞灰之前,用最后的力气朝风枕眠那边看了一眼,“学长……”   她挤出一个笑,说:“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执剑了。”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遗憾填满心头,灵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彻底消散在风中。   那边,正在和哥斯拉战斗的风枕眠似有所感,朝灵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小风,别走神!”曲清尧唱得声音都哑了,他们却还是没有办法清除这个怪物。   甚至在一阵进攻后将它激怒,那阵精神污染更强烈了。   是曲清尧完全净化不了的程度。   “该死。”米利尔在哥斯拉身上跳来跳去,一脸烦躁地躲避着它甩过来的尾巴,“风枕眠,快想想办法!”   再这样下去,她怕她忍不住,毒死这里的所有人。   “想着呢。”风枕眠挡住一个被精神污染的同学,脑门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这种情况他也是头一次遇见,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   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死去的同学和老师越来越多,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死于自相残杀。   偏偏,他们对付不了这个精神污染的源头。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甚至他们布下了无数个魔阵,依旧伤不了这哥斯拉分毫。   清醒的人越来越少,就连风枕眠的精神防线也快崩溃了。   “唔……”伊洛被一个失控的同学一剑贯穿胸口,跪在地上。   那边晏清也被两个失控的老师围攻,因为有所顾及,陷入被动。   即使天恩离开,他们也没能得到喘息。   眼前的画面和梦中的记忆逐渐重合,风枕眠恍惚了一下,被哥斯拉的尾巴扫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地上。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他看着那只哥斯拉终于开始反抗,不少同学和老师被它的舌尖贯穿,身上开始长出肉瘤。   刚刚他们只是被精神污染,现在则是完全丧失自我。   肉瘤扩散的速度极快,凯娅抓着受伤的伊洛躲开一个同学的袭击,“还好吗?”   “死不了。”伊洛脸色惨白,抬手扔出个魔阵,挡住一个偷袭的同学。   “风哥……”卢迪克也不知道是怎么挡住这一波精神污染的,他身上伤口太多,脸已经被血糊住了,“你还好吗?”   风枕眠被正正打了一尾巴,骨头差点散架。   但这种时候并没有时间留给他去疼,风枕眠借着卢迪克的手站了起来,低声道:“到底怎样才能杀了它?”   梦里并没有和这怪物相关的画面,风枕眠现在是真有点茫然。   还没等他捋清思路,一只手忽然朝他伸了过来,风枕眠偏头,看见拿着水晶球的米利尔。   “手给我。”水晶球散发着浅紫色的光,风枕眠没犹豫,将手搭在了水晶球上。   这还是米利尔头一次在他们面前进行预言。   紫色的光越来越亮,风枕眠看见一团团白色的亮光从自己面前飞速闪过,最后落在了其中一团上。   光芒骤然扩大,又缓缓消失。   风枕眠看见被揭露出的,关于未来的一角。   “唔……”米利尔因为反噬吐出口血,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只静静看着风枕眠问:“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风枕眠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那就去做。”米利尔脸上血色褪尽,窥探天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即使巫族拥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轻易使用。   凯娅扶住摇摇欲坠的米利尔,朝风枕眠说:“去吧,我们,会为你善后的。”   风枕眠点了点头,没敢继续耽误时间,提着剑朝那只哥斯拉飞了过去。   他在米利尔预言的未来中看到了哥斯拉的弱点。   “难怪一直拿你没办法。”风枕眠踏在哥斯拉的吻部,一剑刺穿它的眼睛,“原来你的弱点在内部啊。”   解决它的办法,就是先被它吃进去。   于是风枕眠开始了疯狂激怒哥斯拉的行为,他抬手,指尖风云流转。   下一秒,他手猛得往下一拉,一簇天雷竟是跟着被拉了下来。   “砰——”   雷声撞在哥斯拉的鳞片上,炸开一连串火光。哥斯拉背上的一片麟甲终于碎裂,风枕眠也没犹豫,再次提剑刺了进去。   生生将那团肉搅碎!   “眠眠!”晏清刚捆住三个失控的老师,一抬头就看见哥斯拉张着血盆大口朝风枕眠咬去,偏偏那人不闪不避,还自己朝着哥斯拉的嘴里飞了进去。   那一刻,晏清的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风枕眠打算做什么?   他呼吸一滞,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似乎是察觉到了晏清的担忧,被吞进去之前,风枕眠朝他看了一眼,随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他张了张口,轻轻说了句什么,就被哥斯拉吞了进去。   晏清愣了一下,再次躲过一个失控的老师。心的怒火燃烧,他下手也狠厉了几分,院长一回头就看见晏清将一个老师重伤,眼皮跳了跳,“祖宗,你轻点。”   这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再死下去,他们学院就该死绝了。   “控制不住。”晏清冷漠开口,风枕眠给他说的那句话是别担心,可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院长眼皮子又是一跳,就差给晏清跪下了,“算了……没死就行……”   重伤而已,大不了到时候多花点钱找找医修。   也不知道风枕眠在哥斯拉身体里做了什么,它变得愈发暴躁,精神污染又扩大一倍。   不止如此,它的尾巴还不停乱摆,扫坏了不少建筑。   凯娅看着它的舌尖又一次刺穿一个同学,咬着牙说:“真想把它的舌头给割了。”   “那肉瘤到底是什么东西?”曲清尧身上的衣服完全被血染红,他本来不想杀这些艾尔尼斯的同学,可那些被肉瘤寄生的人完全没有理智,就算是被重伤,也会身体扭曲着朝他们攻过来。   出于自保,他只能先一步下杀手。   “不知道。”凯娅看着那个肉瘤就一阵恶心,心底的厌恶不受控制,“但很恶心。”   是挣脱了精神污染,依旧让她感觉到烦躁的存在。   他们和这些同学老师僵持了很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却依旧没结束这持续性的自伤残杀。   米利尔犹豫了很久,掏出自己的毒药瓶,脸色苍白。   “要走到这一步吗?”伊洛肩膀被人刺了个大洞,血汩汩而流。   “还有别的办法吗?”米利尔抹了把脸,血将脸染得更红,“再这样下去,等不到风枕眠把那怪物解决,我们就会先被耗死。”   那些长了肉瘤的同学根本没有痛觉,一剑刺过去,他们不闪不避,搞得他们很是狼狈。   伊洛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一个同学朝他扑了过来。   魔杖挡住那人,伊洛有些脱力。   他好像,真的快撑不住了。   丹田几近枯竭,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使用了多少次魔法。   米利尔毫不犹豫拔开毒药瓶,正准备放毒,时间忽然静止一瞬。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声混合着哥斯拉的惨叫响起。   “砰砰砰——”   刺目的红光像陶瓷的裂纹,从哥斯拉的麟甲之下蜿蜒而出,爆炸声响起,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浪荡开,所有人都飞了出去。   晏清摔在地上,手肘被粗粝的石块擦破,他抬头,朝火光中看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逆着光,缓缓从火光中走出来,他握着长剑,剑尖还滴着血。   “唔……”风枕眠没走两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晏清心跳漏了一拍,正准备上前,周围那些被肉瘤寄生的人突然陷入了狂暴状态,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解决那些人。   这场战斗拉锯得时间太长,即使是晏清,也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院长!”一个老师也遍体鳞伤,他看着发疯的同事,咬了咬牙,“他们……恐怕留不住了!”   再不动手,死在这的就是他们了。   院长回头看了眼那片尸山血海,心被扎成了筛子。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岁,再开口时,沧桑了不少,“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最后一场屠杀比前几场更为惨烈,没有人愿意对自己的朋友刀剑相向。   火光依旧在蔓延,血珠在空中飞溅。   风枕眠趴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击杀这只圣阶的哥斯拉,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身上的骨头大部分都断裂了,就连经脉也破碎了几处。   耳边的嘶吼仍在继续,恍惚中,他感觉到了一道冷漠的视线。   “卢迪克!”   下一秒,耳边被此起彼伏的呼声填满。   卢迪克怎么了?   风枕眠的眼睛被血糊住,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他睁大眼睛,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倒在身边。   “风、风哥……”卢迪克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被肉瘤控制的老师朝风枕眠举刀,他本想去挡,可不知从哪来得飞镖扎穿了他的手腕。   情急之下,他只能用身体去挡。   那把本该刺向风枕眠的刀贯穿了他的心脏,也是这时卢迪克才意识到,这刀斩碎的是灵魂。   有人,想杀风枕眠。   幸好,他替风枕眠挡住了。   “风哥……”卢迪克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一寸寸碎裂,他张张口,最后只说出一句,“三天后……就是我九十岁的生日。”   “看来,你们东方笔仙的预言……还挺准。”   话音落下,他的灵魂彻底消散。   风枕眠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疼痛侵蚀五感,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   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悲伤,但还来不及蔓延,风枕眠的意识就彻底坠入黑暗。   火光闪烁很久才熄灭,那些打斗声,惨叫声终于被黑暗吞没,到最后,是一阵哭喊声。   晏清看了一圈,尸体实在太多,有怪物的,黑袍人的,也有艾尔尼斯那些老师同学的。   好些建筑也成了废墟,天地间只剩下了黑和红两种颜色,那些人跪在一层层尸体间,脸上被痛苦填满。   他收回视线,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走向风枕眠,最后倒在了那人身边。   意识坠入深渊前,晏清看见枝头刚刚冒出的嫩绿被血染红。   他抱着风枕眠,低声道:“眠眠……叶子红了。”   风吹叶落,血染穹苍。   世界轻飘飘将有的人留在此刻。   再,不见天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 他怎么还没醒?”桃花树下,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叹气,“再不醒, 我的桃花真的要没救了。”   “是啊。”另一个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的女子摇头,“小风从哪找来的精灵啊?”   精灵生于草木, 天生拥有控制植物的能力。那只精灵作为精灵一族的王者, 心情变化甚至可以影响草木的生长。   这段时间风枕眠一直没醒,晏清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导致他们种了几百年都没凋谢的桃花树开始落花了。   “我的桃花树做错了什么?”男人擦擦眼泪,心疼得厉害。   “错在它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女人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师兄, 不然等会碰上了, 你就得看着桃花凋谢了。”   男人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浑身一抖,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开。   等他们走远, 一直躺在桃花树上思考人生的晏清慢吞吞跳了下来,看着桃花树抿了抿唇。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摸了摸桃花树的树干, 有些委屈,“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日, 造神会突袭艾尔尼斯,造成了数不清的伤亡。   晏清本来脱力晕了过去,却又在一场雨中醒来。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潮湿,令人作呕。   晏清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发老人,愣了一下。他抬手将风枕眠护在身后, 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那人捋捋胡子笑了一声,又垂眸看着晏清身后的风枕眠, 眸子里多了几分哀伤,“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景辞,是小风的师父。”   晏清自然是听过景辞的名字,但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仙风道骨的人,又回忆了一下风枕眠口中的抠门师尊,更加警惕,“不可能!”   这人的穿着一看就不差钱,他才不信!   景辞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折在穿衣打扮上,“不是,我真是他师父啊!”   这要他怎么证明?掏出风枕眠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吗?   他和晏清对峙了很久,最后还是在院长的证明下,才落实了自己风枕眠师尊的身份。   “把他交给我吧。”景辞叹气,“我得带他回青云宗了。”   艾尔尼斯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很难恢复。风枕眠呆在这里,很危险。   晏清思考了一下,抱着风枕眠慢腾腾起身,“我跟你们一起走。”   就算是风枕眠的师尊,也别想分开他们。   说完,也不等景辞回答,他又回头看着院长说:“先前打斗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修为被什么限制了一样?”   他一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院长沉着脸,微微点了下头。   “看来,艾尔尼斯也没那么安全。”晏清笑了一声,语带嘲讽,“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呢。”   不仅修改了他们逆转局势的符阵,还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给他们下了东西,抑制修为。   就连晏清都开始好奇,那个内鬼究竟是谁。   许是晏清的话冲击力太大,直到离开,院长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景辞也没说什么。   他将风枕眠和晏清安顿好以后,看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徒弟叹了口气,这才对晏清开口道:“殿下,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他了。”   他是在闭关途中感觉到风枕眠出了事,强行中断闭关出来的。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闭关途中被打扰都是致命的,景辞没因此走火入魔,也算是他资质够高。   “不麻烦。”晏清轻轻开口,“照顾他本就是我该做的。”   只是晏清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过去了大半个月,风枕眠都没醒。   等待将情绪无限拉长,晏清寸步不离地守在风枕眠身边,可那人始终紧闭双眼,不曾醒来。   时间一久,晏清难免情绪低落。   他自己探查了好一番不说,还找来了不少医修。   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风枕眠没什么毛病。   “没毛病为什么还没醒。”晏清捏捏眉心,身旁的桃花树抖了抖,又掉下不少花瓣。   他赤着脚踩在那些桃花瓣上,看着依旧沉睡的风枕眠,小声道:“风枕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戴绿帽子了!”   精灵磨磨牙,气愤地叭叭着。   他吐槽得入神,也因此错过了风枕眠微微颤动的指尖。   –   风枕眠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好像回到了未出生的时候,身体蜷缩,被温暖的灵力包裹,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力量。   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不断修复,甚至给他的肌肤添了一层釉色,看上去像个精致的人形手办。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身上最后一条伤口消失,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他看着周围那黑漆漆的一片,大脑一空白。   缓了好一会,记忆才回笼。   他盯着头顶那灵力织成的蛋壳,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莹白色的灵力中,夹杂着一些金色的丝线,而它们正源源不断涌进风枕眠的身体。   风枕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他的修为似乎又高了不少,已经步入轮回境中期了。   还不等他继续思考,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远,听不清说了什么。   不过没一会,那阵声音就清晰了起来。   “风枕眠……”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沙哑,听着很是委屈,“再不醒我就要给你戴绿帽子了!”   风枕眠:……   风枕眠愣了一下,看着困住自己的灵力蛋壳皱起眉,“我这是睡了多久?”   只睡了一两天,晏清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他试着伸手,想穿过那片灵力,然而和意料中的一样,摸到了看不见的壁。   眉头又皱紧几分,风枕眠看着那些不停涌入自己身体的金光,疑惑开口,“这是些什么东西?”   难不成,要等他将这些东西吸收完才能醒过来吗?   现实。   晏清并不知道风枕眠的意识已经苏醒了,他依旧兢兢业业照顾着风枕眠,包括但不限于抱着人睡觉,给风枕眠讲睡前故事,以及替人擦拭身体。   虽然这事一个洁净术就能解决,但晏清并不乐意。   他又一次熟练的扒开了风枕眠的衣服,戳戳那依旧紧实的腹肌,又摸摸蛰伏的肌肉,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没一会,他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风枕眠,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晏清眼眶红红的,就差叭叭落泪了,“我快撑不住了……”   他真的很担心风枕眠。   这些日子什么方法都用尽了,这人就是醒不过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连偶然发现一个师兄掏鸟蛋结果摔下去的事都说了,风枕眠依旧没醒过来。   晏清已经习惯了,熟练将自己塞进风枕眠怀里,然后乖乖闭上眼睛。   许是最近太累,这一觉他睡得很沉,而且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只章鱼总是烦他,一会戳他的脸,一会摸他的腰,偏偏晏清怎么反抗都甩不开那只章鱼。   直到最后,他被章鱼的触手完全包裹,深深沉入海底。   “唔……”晏清猛得惊醒,一睁眼,对上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黑漆漆的眸子并没有被黑暗吞噬,反倒亮晶晶的,带着独属于黑夜的温柔。   “阿晏。”风枕眠看着呆愣愣的晏清,笑了笑,“抱歉,让你担心了。”   听到晏清声音以后,风枕眠加快速度炼化那些金色的丝线,但还是费了些力气才将它们炼化完全。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风枕眠的修为直逼轮回境后期,可谓是一日千里。   晏清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久,嘴巴微张,露出一小截白森森的牙。他忽然用力搓了下自己的脸,转过身喃喃道:“就说睡太晚会出事呗,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说完,晏清又闭上了眼睛。   这和风枕眠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他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晏清的腰,“阿晏是不想看见我醒过来吗?”   自从被米利尔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风枕眠也去恶补了很多的知识。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种有名的木头了,而是钮钴禄·木头开窍。   晏清当时就急了,转过头瞪着他,“你胡说什么!”   天知道风枕眠没醒的这些日子他有多害怕。   这人……这人怎么可以这样说!   晏清委屈得不行,漂亮的紫色眸子润着水光,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   看得他心里生出股负罪感。   “那为什么,刚刚那样?”风枕眠抬手将晏清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开口,“阿晏,你是在害怕吗?”   这么多日来积攒的恐惧被风枕眠轻飘飘戳破,晏清的眼睛更红了。   他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扑进风枕眠怀里,泪水滚烫,“混蛋……我以为你真的醒不过来了!”   那么多方法都试过了,结果这人依旧沉睡,晏清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还好,还好这人终于醒了。   晏清死死抱着风枕眠,感受着那人透过衣服传来的灼热温度,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以及那只轻轻在自己身后拍打的手,才终于将“风枕眠终于醒了”这件事落到心里。   幼崽时期的精灵就很爱哭,碰到脏东西会哭,吃不到糖也会哭,以至于风枕眠一直觉得他的小阿晏是只小哭包。   直到晏清长大,才终于扭转了这个印象。   不过,现在又再一次掰了回去。   “别哭了。”风枕眠安慰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虽然不知道那些金色的丝线是什么,但风枕眠并没有感受到恶意。   这晚,他抱着晏清哄了好久,精灵才哭哭啼啼地睡了过去。   只是他们俩并没有睡多久,门就被人从外面踹了开。   刺眼的光让风枕眠不得不闭上眼,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乖徒弟,看师尊给你……”   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景辞大概沉默了两三秒,转身扭头抬脚关门一气呵成,然后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年轻人,年轻气盛,可以理解。”   风枕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起身,看着自己一览无余上半身,陷入了沉默。   不是,他衣服呢?   也不是,晏清什么时候给他啃了这么多红痕?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云宗虽然是上三宗之首, 但并不像电视剧里的那些宗门一样,眼里只有修为,师门之间充满冷漠。   相反, 它是个相对松散的组织。   风枕眠看到这一身红痕时就知道自己清白不保,果不其然, 下午他被精灵啃了的事情就传遍了宗门。   甚至在口口相传中变本加厉, 逐渐离谱。   再又一次被一个师兄用同情的目光扫视以后,风枕眠终于是忍不住了, “师兄,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他不想被当猴看了。   “咳。”那个师兄轻轻咳了一声,腼腆道:“小风啊。”   宗门近几年都没招过新弟子, 风枕眠依旧是大家的小师弟。   “你, 真的被那只精灵折磨得昏睡了二十多天,差点*尽人亡?”   风枕眠嘴角一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们,就是这么造我谣的?”   时隔多年, 他不靠谱的师兄师姐,依旧靠不了一点谱。   “这怎么能是造谣呢。”师兄义正辞严, “我们可有目击证人!”   风枕眠吸了口气,“比如?”   “你师尊。”师兄理不直气也壮,毕竟造谣的人是景辞,他们顶多算是添油加醋。   风枕眠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沉默片刻冷笑了声,“这么久没见, 也是时候去问候一下我亲爱的师尊的。”   风枕眠本来也是打算去找景辞的。   艾尔尼斯的事情还有很多疑点,他现在回了青云宗, 自然是过问不了。   但,曲清尧的事情他也没有答案。   晏清昨晚并没有睡好,总是反复醒来,盯着风枕眠沉思,以至于早上风枕眠起床时,他根本没醒。   风枕眠看了眼时间,加快了去找景辞的脚步。   他得赶在晏清醒前回去,不然精灵醒了看不见他,恐怕又会哭。   “什么高冷矜漠的精灵王。”风枕眠笑着摇头,“就是只小哭包而已。”   这里离他们的山头并不远,只是景辞并没有在房间里。   许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景辞跑到了后山喝酒,害得风枕眠找了好一会。   他看着坐在石椅的景辞,阴测测笑了,“师尊还真是闲情雅致。”   还真叫他好找。   风枕眠磨了磨牙,正准备去拔景辞的胡子,这手还没伸出去,就听见他的便宜师尊淡淡开口说:“艾尔尼斯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明知这人是在转移话题,风枕眠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他坐在景辞对面,皱了皱眉,“记得。”   那血流成河的画面,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忘记。   “灵死了。”景辞淡淡开口,“卢迪克也死了。”   他看着风枕眠,声音没什么重量。   却压得风枕眠喘不过气。   “你说什么?”风枕眠有点懵,那时他忙着同哥斯拉打斗根本没注意到那边的情况。   好端端的,灵和卢迪克怎么就没了?   景辞看着风枕眠略显茫然的眼神,叹了口气,抬手在人脑袋上揉了揉,“小风,节哀。”   他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告诉风枕眠的,但隐瞒更不会有好结果。   更何况,风枕眠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   风枕眠脑子有些乱,沉默好一会才接受这个事实,他本想问问细节,可刚张开嘴又想起景辞并没有参与那场战斗。   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艾尔尼斯……现在怎么样了?”风枕眠轻声问道。   心里苦涩蔓延,导致他脸上只能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看得景辞也不是滋味。   “在重建。”他虽然和院长是老友,但到底不是艾尔尼斯的人,有些事情也不好过问,“这一次他们元气大伤,恐怕短时间内都难以恢复。”   尤其是那些没抗住精神污染自相残杀的学生,单是处理这事,就够院长忙很久了。   很明显,他们也暂时失去了护住风枕眠的能力,这也是景辞千里迢迢将风枕眠带回青云宗的原因。   到底是风不渡的转世,盯着风枕眠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青云宗修养吧。”景辞给自己倒了杯茶,表情淡淡,“虽然晏清治好了你的伤,但毕竟损了灵根,还是多修养些时日为好。”   风枕眠点点头,他是打算为卢迪克他们报仇,但也没打算一蹴而就。   他得报仇,所以更要珍惜生命。   和景辞叭叭了这一会,风枕眠顿时忘了自己来找景辞的真正原因,他看着自己的便宜师尊,将这么久以来的疑惑问出了口,“师尊,你对造神会了解多少?”   这个在西方诞生的,丧心病狂的组织,看上去和东方并没有任何关联。   可,如果真的没有关联,他们是怎么那道东方蛊修特有的蛊虫的?再者……还有他那个同样被造神会迫害了的师兄,曲清尧。   这桩桩件件,让风枕眠心底的疑惑更甚。   景辞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淡淡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东方,是不是也遭受过它的迫害?”   “是。”景辞并未隐瞒,“在很早以前,造神会的手就伸到东方了。”   或者说,景辞并不确定它究竟是不是从东方发展出去的。   几百年的时光对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但他们是修士。   几百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弹指一瞬。   “所有人都觉得造神会的起源,是当年教廷的那位主教。”景辞放下了酒杯,偏头看着风枕眠,“可没人问过,主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那些禁术。”   那些,起源于东方的禁术。   赫尔斯的记忆中,并没有与之有关的细节,所以风枕眠对此是全然陌生的。   他听着景辞的侃侃而谈,一直以来对造神会的认知被打破,又再次重建。   最后,风枕眠拧着眉问:“师尊的意思是,造神会其实是从东方发展出去的?”   那个主教,只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小风。”景辞看着他,语气沧桑,“有些事情远比你想得复杂。”   造神会的起源更是如此。   “你还记得成神路断了多少年了吗?”景辞忽然问他。   风枕眠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回忆片刻后,他皱眉开口说:“三千多年?”   “是啊,已经三千多年了。”景辞摇头笑了笑,“三千多年,出现的天才也不少,可除了风不渡,谁也没能摸到那个境界。”   在风不渡出现之前,已经陨落了很多的天才了。   他们无一不是天之骄子,甚至都得天道偏爱,修行之路顺畅无阻。   偏偏这种情况下,依旧没人打破那层桎梏。   那些天才,最后都死于心魔。   “没有修士能拒绝成神。”景辞说:“既然他们无法战胜心魔,打通成神路,那就把灵根让出来。”   说这话时,景辞的目光很冷,“这,就是造神会的想法。”   没有几个正常人能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可利益在前,总有人挡不住诱惑。   风枕眠听着这些话,脑海中闪过了几个模糊的画面,只是不等他看清就消散了。   “所以,清尧师兄也是被他们选中的对象吗?”   –   造神会,基地。   天恩被灵用生命炼化的剑气伤得不轻,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疯婆子,下手真狠。”   心脏被剑气搅得生疼,他不时吸一口冷气,牙床都在颤抖。   “废物。”灵主刚巧走进来,看见天恩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淡淡吐出句嘲讽,“被一个高阶后期伤成这样,你死了算了。”   “你这么能,怎么不见你去对付他们。”受着伤也不影响天恩怼人,“还说万无一失,肯定能拿下风枕眠,结果呢?”   “你的大杀器被他砍成一块一块的了。”   灵主掏出那只哥斯拉的时候,可谓是一个信誓旦旦。   天恩也是难得对这个盟友付出信任,却没想到被坑了个彻底。   “它的威力你也不是没有感受到。”灵主丝毫不理会天恩的讽刺,“只能说,我还是低估了风枕眠。”   说完,他状似不经意,抬手按在天恩心口处,然后用力。   下一秒就被天恩握住手腕一折。   两人竟是就这么打了起来。   天恩受着伤,动起手来依旧干脆利落。灵气碰撞产生的气浪将周围不少东西打碎,直到房间成了废墟他们才收手。   “还真是粗俗。”灵主理了理衣领,仿佛刚刚动手的人不是他。   天恩依旧没受这气,当时就嘲讽回去,“是比不过你惺惺作态。”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愈发浓烈,眼看着他们又要打起来,灵主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艾尔尼斯的人可以撤了。”   风枕眠已经离开,继续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义。   “然后呢?”天恩抱着胳膊,“难不成你还能潜进青云宗?”   那可不像艾尔尼斯那么好进去。   “我自有办法。”灵主在一旁坐下,“倒是你,想办法解决一下66号。”   他们的实验体可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天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回怼,“你有空杀了卢迪克,怎么没空把66号解决了?”   对于灵主杀卢迪克这件事,天恩还挺不理解的。   毕竟卢迪克怎么看都不具有被杀的价值。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灵主冷漠开口,“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该看的?”天恩好奇,“他看见什么了?”   灵主不是很想回忆,但他和天恩还有点岌岌可危的盟友情,便也没有隐瞒,“我给艾尔尼斯那些人下药的时候,他刚好从那里路过。”   他也不确定卢迪克究竟发没发现,但灵主向来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有身份暴露的风险,那就从源头解决问题。   “知道太多,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枕眠回去的时候, 晏清刚好醒过来。   本来晏清摸到身旁空荡荡的床还有些懵,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风枕眠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东方人很经典的早餐——   豆浆油条。   “醒了?”风枕眠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 才刚坐下就被晏清抱住了腰。   精灵明显没睡醒,抱着风枕眠哼哼唧唧, “你去哪了?”   大概是风枕眠睡了太久, 让晏清很没有安全感。   这人闭眼躺在床上他害怕,醒来看不见人他更害怕。   风枕眠也察觉到晏清的恐惧, 拍了拍精灵的后背,低声道:“去找了我师尊。”   晏清被油条的香味吸引,张嘴咬了一口, 又皱了皱眉, “好油。”   “所以得和豆浆一起吃。”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看精灵跟只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 没忍住笑了声。   然后,他伸出了罪恶之手。   戳了戳晏清鼓起来的腮帮子。   “嗯?”晏清扭头看他, 紫色的眸子充满疑惑,“泥错窝赶马?”   他嘴里塞着油条, 说话含糊不清。   “因为你可爱?”风枕眠笑笑,又戳了一下。   晏清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哼了一声,“窝则叫豪看!”   “嗯嗯嗯,我家阿晏最好看了。”   同晏清闹了一会,风枕眠心中的郁气散了大半,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目光沉沉。   “你在不开心。”晏清吃完油条, 一抬头就看到风枕眠盯着窗外沉思的模样,凑了过去,“怎么了?”   “那个老、咳,你师尊说了什么吗?”   虽然是风枕眠的师尊,但晏清并不把除了风枕眠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之前对院长如此,现在对景辞也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顾及了一下景辞是风枕眠的师尊。   有点尊重,但不多。   风枕眠感觉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而这种情况下,倾诉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再者,他和晏清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风枕眠没犹豫,同晏清说了自己方才同景辞的谈话。   “阿晏,卢迪克和老师……”他声音有些闷,“他们,都死了。”   一个死字,潦草给他们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甚至,连句简单的道别都没留下。   晏清知道这事对风枕眠来说很不好受,所以一直也没提。他叹了口气,抱着风枕眠说:“他们是为了保护艾尔尼斯牺牲的,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束。”   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珍惜当下。   风枕眠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是他的老师,是他的朋友。   死亡发生在身边,没人能坦然面对。   他调节了会心情,晏清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他,又过了好一会,风枕眠才又一次开口,“我问了师尊造神会的事情,还有……清尧师兄。”   他吐出曲清尧这个名字的时候,景辞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发出阵脆响。   而他整个人也被回忆吞噬,过了好半天都没什么动作。   直到风枕眠唤他,他才回过神。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他了。”景辞就差直接把不自在写在脸上了。   风枕眠同景辞的关系很好,虽然他这师尊属实不靠谱,还经常坑徒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永远会第一个冲出来挡在他身前。   这也是景辞从他手里坑了那么多次钱,风枕眠也没和他断绝师徒关系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风枕眠忽然有些看不懂景辞了。他盯着那张苍老的脸看了很久,依旧看不懂那双深黑色眸子里翻涌的情绪。   “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师兄死了。”风枕眠轻声开口,“而且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可,我在造神会看到他了。”   景辞猛地抬头,眼珠子明显颤抖,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造神会?怎么会……”   他对曲清尧还活着这事没有震惊,却惊讶于他在造神会。   景辞口中一直重复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念叨了大概几十遍才抬头,“你师兄……现在在哪?”   风枕眠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醒来以后他还没有同自己的伙伴们联系过,的确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   “不过,肯定不在造神会。”   听到这话,景辞长舒了一口气。   “不在造神会就好。”他呢喃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出来……”   风枕眠抓到了关键词,“救?之前发生了什么?”   这段记忆对景辞来说有些沉重,他拿起另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以后,才慢吞吞开口道:“清尧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曲清尧根骨极佳而且性子单纯,整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连隔壁药峰那个洛伊伊喜欢他他都看不出来。   还傻乎乎拉着别人一起练剑。   看得景辞直骂他是木头,以后肯定找不着道侣。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操心曲清尧的时候。   但意外总是来的那么突然。   “我师父说的那些,和师兄说的大差不差。”   只不过多了很多曲清尧不知道的细节。   那些回忆在时光冲洗下变得模糊,可骤然翻开,又历历在目。   曲清尧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造神会的,他只知道自己被景辞捅了一剑,然后晕了过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景辞也不太清楚。   “当时人太多,清尧又‘人赃并获’,我必须得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否则,他连把曲清尧带走都做不到。   一个师父若是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那他也没有当师父的必要了。   情急之下,景辞只能先捅曲清尧一剑以平众怒,却没想到那些人依旧不肯放过曲清尧。   他们真的是愤怒曲清尧堕魔伤了无辜人吗?景辞冷漠地盯着他们,然后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是嫉妒曲清尧的天赋,所以在他被拽下神坛时,都想过来踩一脚。   最好将这个所谓的天才永远踩进泥里,永远爬不起来。   “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所以更不能让他们带走清尧。”   一旦让他们带走了,曲清尧堕魔必然成为事实,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于是那一道道鞭子落下,打得曲清尧皮开肉绽,也让景辞心痛不已。   可他没法停下,更不能做出一点不忍心的表情。   “按我青云宗门规,已将这孽徒鞭九十九,废去修为,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话虽如此,但景辞语气强硬,并不是再同他们商量。   这些人挑不出刺,也不敢得罪青云宗,只能不情不愿应了景辞。   只是他们依旧不死心。   “青云剑尊,您将这叛徒带回去,要作何处置?”   “是啊,虽说已按门规处罚,但谁知道你会不会偏心自己的徒弟?”   那些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你一言我一语,试图道德绑架景辞。   可景辞压根不搭理他们。   “这么想知道?”景辞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要不,这青云剑尊你来当?”   他很少用自己的实力压迫他人,这是唯一一次。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那些人终于闭上了嘴,景辞也终于将遍体鳞伤的曲清尧带回青云宗。   “那件事闹得太大,我相信清尧,可抵不过悠悠众口。”   他只能以关禁闭的名义,将曲清尧先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演戏揍曲清尧的时候他没敢留手,眼下曲清尧也是奄奄一息,景辞不得不跑了很多地方找灵药为他续命。   “当时听闻小福天秘境开启,我想着里面有能救清尧的东西,便去了。”   但没想到等他回来的时候,本该好好待在寒泉养伤的曲清尧却不见了。   景辞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偷偷寻找曲清尧的踪迹。   “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找到他。”景辞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造谣,说是我亲手杀了清尧。”   景辞找不到证据证明曲清尧的清白,又怕说出曲清尧失踪,会让徒弟陷入险境,只能认下那个谣言。   “但我一直在找他。”景辞说着,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后来,我也查到了造神会。”   那个一直藏在地下,悄无声息却盘根错节的庞大组织。   风枕眠听到这,坐正了身子,想再问些什么,可没想到景辞并不打算告诉他。   “小风,现在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景辞摇摇头,“有些事情,还不是你能插手的。”   “可是师尊。”风枕眠不赞同,“他们已经准备对我动手了,我不希望到那个时候仍旧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等灾难降临的那一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会的。”景辞抬眸,视线落在远处,“不会的。”   同样的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说完,景辞看向风枕眠,轻声道:“再等等吧,小风。”   等他将前路的荆棘斩断,等他铺出一个清明的未来。   风枕眠盯着景辞看了很久,记忆中的景辞有很多副模样,严肃的,温柔的,不着调的,嬉皮笑脸的……   却唯独没有这般颓然的。   “知道了。”风枕眠嗓子哽了一下,“但是师尊,造神会杀了我的朋友老师……”   他转头走远,只剩下声音飘在空中,“我和他们,不死不休。”   离开时风枕眠并未回头,因此也没看见景辞看他的眼神中,填满了化不开的愁绪。   也没听见那句轻轻的,“那为师就拼了这条老命,替你荡平前路。”   “师尊不愿意告诉我。”风枕眠苦笑着摇头,“可是阿晏,我从来都是局中人啊。”   在风枕眠还没醒的时候,晏清就和景辞见过很多次,也聊过很多次。   他知道的东西,倒是比风枕眠多了那么些。   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告诉风枕眠,最后晏清还是选择了遵守和景辞的承诺,“你师尊做的的确不地道。”   他先是谴责了景辞一番,然后又改了口,“不过,我觉得他也不像是那种人。”   晏清看着他,轻轻开口,“眠眠,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你师尊不能告诉你?” 第一百二十章   晏清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风枕眠还在思考着什么, 也没注意到精灵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师尊肯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风枕眠大脑疯狂运转,突然体会到那些学渣口中“感觉要长脑子了”是什么感觉。   这东西是他不能知道的……   或者说,是他现在不能知道的。   “难不成, 和风不渡有关?”风枕眠才刚提出这个假设,就被晏清抱住了腰。   精灵软绵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将风枕眠的思绪打断, “眠眠,我腰疼。”   他一说话, 果然将风枕眠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怎么了?”风枕眠揉揉他的腰,“是不是床板太硬了,睡不习惯?”   青云宗作为上三宗之首, 自然是不缺钱的。   但架不住景辞败家, 曾几何时,他们山头连一棵草都凑不出来,光秃秃的, 看着就令人心酸。   这么多年过去,情况依旧没什么改变。   这段时间风枕眠睡得都是比他命还硬的硬板床, 他倒是睡习惯了,就是可怜了晏清。   精灵从还是个崽崽的时候, 就一直被风枕眠好生养着,从来没吃过苦。   晏清本来是想转移风枕眠的注意力,被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委屈,“你们的床太硬了。”   这段时间他都没睡好。   风枕眠闻言,转头在虚空戒中翻找了好一会, 将床铺重新布置了一番。   然后朝晏清招手,“过来试试。”   晏清开开心心过去, 按了按明显变得柔软的床,笑得很是开心,“眠眠,你真好。”   虚空戒是风枕眠的法器之一,里面装了很多可以救命用的符纸,丹药,还有很多晏清没见过的东西。   但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装的是特意为晏清准备的东西。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晏清歪头,以前风枕眠就对他很好,要星星不给月亮。   他本以为风枕眠失去记忆以后对他的态度也会发生改变,却没想到风枕眠还是那个风枕眠。   “笨蛋阿晏。”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喜欢你当然要对你好。”   当年在梦中第一次看到晏清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只精灵属于自己。   虽然一直没想通是为什么,但有些时候也不必将某些东西思考的太透彻。   毕竟感情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晏清想了想,觉得风枕眠说得很对,“我也喜欢你!我也要对你好。”   风枕眠笑了笑,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晏清这句话的分量。   直到后来,晏清为了表达自己对他的好,学习做饭时炸了丹修师兄的山头,学习做戒指时毁了器修师姐的武器库,学习……   风枕眠才知道那句“我也要对你好”有多沉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青云宗的日子格外闲适,没有造神会,没有黑袍人,甚至没有任务单。   突然闲下来,风枕眠还挺不适应。   而人一闲下来,就很容易东想西想。   风枕眠才刚坐下就想起景辞说,灵和卢迪克死了的事情。   “阿晏。”风枕眠垂眸,“老师和卢迪克,真的死了吗?”   晏清闲不住,正在抓那只刚刚飞到他手上的蝴蝶。眼看着马上就要抓住了,忽然听见风枕眠这话,他身子一顿,差点摔倒。   蝴蝶自然是飞走了。   晏清晃晃脑袋上的树叶,转身的瞬间脑子里思考了很多种回答,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灵的死亡他没看见,但有感知。   不过卢迪克的死亡确实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眼前。   “太快了。”晏清叹息似的开口,“那个被感染的老师本来是冲着你来的。”   他本来想替风枕眠挡,却没想到卢迪克快了一步。   说到这,晏清忍不住皱起了眉,“说起来,卢迪克的死倒是充满了疑惑。”   当时他和卢迪克都和风枕眠有些距离,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天赋不高的卢迪克又怎么反应过来的?   晏清仔细回忆着那时的画面,“比起卢迪克反应迅速,替你挡了那一击……”   “更像是他被人推出去,受了那一剑。”   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晏清和风枕眠都没说话,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过了大概好几秒,他们俩抬起头,四目相对,且异口同声说:“那个内鬼,就在现场!”   “当时周围有谁?”风枕眠解决完哥斯拉以后根本看不见东西,自然也不知道有哪些人。   晏清虽然知道,但也记不太清,“挺多的……而且我不怎么认识。”   他对艾尔尼斯的那些学生并不熟悉,也就对同风枕眠关系好的那几个稍微熟一点。   风枕眠说完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为毛精灵,他揉了揉晏清的脑袋说了句没事,然后点开了他们那个很久没用过的群聊。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风枕眠叹了口气,还是试探性的往群里发了句消息。   【。】:大家,还好吗?   发出这句话的时候,风枕眠并没有指望能立刻得到回应。   毕竟东方和西方也是存在时差的。   但令风枕眠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秒回了他。   【伊洛】:小风,你还好吗?   风枕眠看着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笑,回了句:   【。】:还好,伤好的差不多了   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也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米利尔和凯娅也加入了群聊。   【AAA扫帚店老板娘】:终于想起我们了?还以为你回了东方,就不认我们这些西方的朋友了呢   米利尔的阴阳怪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不过风枕眠并不在意。   【。】:还能阴阳怪气,看来学姐恢复得很好   正躺在病床上发消息的米利尔:……   她磨了磨牙,并不认输——   【AAA扫帚店老板娘】:那当然,毕竟我是全知全能的女巫   【。】:嗯,全知全能但一碰就死的女巫   米利尔:……   这天真是没法聊了。   【红色巨人】:你俩真幼稚   凯娅也是没想到自己一上线就看到了一场小学鸡吵架,很是嫌弃。   风枕眠看着凯娅头顶那个红色巨人,也是给她留了点面子,默默转移话题。   【。】:你们还在艾尔尼斯吗?   【伊洛】:没有,院长说我们的任务单都完成了,允许我们提前毕业。   伊洛站在教廷大殿,看着不远处在月光下发着光的喷泉,想了想,拍了张照发过去。   【红色巨人】:我在龙之谷。   凯娅不甘落后,也拍了张很多只龙趴在地上睡觉的照片。   风枕眠见他们都拍了,开窗拍了下外面的桃花林,顺便艾特了一下装死的米利尔。   【。】:学姐,你说句话呀   米利尔咬牙切齿,在心里问候了风枕眠一万遍。然后,她垮起个批脸拍了照病房的照片。   【AAA扫帚店老板娘】:满意了?   风枕眠知道巫族很脆皮,也知道他们恢复能力很弱。所以平日里米利尔将自己保护得很好,避免受伤。   这一次也算是避无可避。   【。】:还行吧,一般满意   看米利尔这状态也知道她恢复得七七八八,风枕眠也算是放下心来。   又同几人打趣几句,他终于切入了正题。   【。】:你们还记得卢迪克死的时候,周围有哪些人吗?   他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和晏清的猜测,然后等待他们的答案。   但距离那日已经过去很久,而且当时大家都忙着御敌,并没有怎么注意到身边的人。   风枕眠得到这个答案,也没有意外。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我师兄呢?他在哪?   群里一阵沉默,大家不约而同发起了省略号。   不等风枕眠疑惑,伊洛就先一步开了口。   【伊洛】:清尧哥他……不见了   –   被惦记着的曲清尧,此时正在疯狂逃命。   当时景辞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他察觉到那人气息的瞬间,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做出行动。   曲清尧当时就逃了。   他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躲在层层叠叠的树后,看着景辞将风枕眠带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景辞走了没两步,又停下,朝他那个方向看了过来。   吓得曲清尧当时就收回了脑袋,心脏狂跳不止,过了好久才慢腾腾冒出头。   景辞已经带着风枕眠离开了。   曲清尧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盯着景辞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长长叹出口气,“师尊……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记忆中,景辞还是那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青云剑尊。   不等曲清尧想明白,他又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恐怖气息。   几乎是没有犹豫,他当时就跳进了一旁染了血的溪流中。   那是造神会的气息,他不会认错的。   曲清尧不想再被抓回去,但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他在那天溪流里躲了很多天。   直到看见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艾尔尼斯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以后,他才离了开。   “可,我该去哪啊?”曲清尧看着自己变成鱼尾的双腿,有些迷茫,“我又能去哪啊?”   伊洛他们都有自己的去处,只有他,孤单的漂浮在世间,没有归宿。   曲清尧漫无目的的在海里飘了很久,最后居然游到了东方地界。   “东方……”曲清尧看着岸上来来往往的渔民,苦笑一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二十年,放在修士身上的确不起眼。   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曲清尧思绪飘远,却又被旁边的声音拉回思绪。   “听说那个青云山上的仙人最近会下来。”一条开了灵智的小鱼吐泡泡,“如果我能蹭到一点他的仙气,是不是就能早点化形?”   “不知道。”另一条鱼明显呆愣愣的,“是几十年前那个,给他徒弟采药的仙人吗?”   聪明鱼点头,“是他,听说他徒弟又受伤了,他又要去采药……”   两只鱼旁若无鱼地聊了起来,曲清尧很不道德的偷听,正想着是哪个倒霉师父天天给徒弟采药,然后,他就看见景辞从脑袋上飞过。   “是他是他!”小鱼尖叫,“灵气,好多灵气!快吸!”   曲清尧感觉有一道雷从头顶直直劈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盯着景辞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才呢喃道:“几十年前……给徒弟采药?”   所以,其实景辞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他也,从来都没被师尊放弃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在青云宗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枯燥。   风枕眠虽然担心曲清尧的安危, 但景辞给他下了禁令,不允许他这个时候下山,而他也还没想好怎么同景辞说曲清尧的现状。   如果让景辞知道曲清尧被造神会抓去做了改造, 他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风枕眠一边思虑,一边无聊, 一边又想着造神会的事。   一来二去, 还真让他消磨了不少时间。   就是次数多了,这些招术对时间就不管用了。   “眠眠。”晏清也很无聊, 之前在艾尔尼斯的时候,只要风枕眠没有课也不做任务,就会带他出去玩。   哪像现在, 被困在这光秃秃的山头, 唯一能看的桃花林还是别人的。   “要不我们去种树吧?”晏清看着门口那光秃秃的一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很会种树的!”   他堂堂精灵王, 种个树还不是手到擒来。   风枕眠不可否置,精灵深得草木喜爱, 晏清种的树肯定比门口那被师兄精心照料好几十年的桃花树长得好。   就是不知道种出来以后,那位师兄会不会自闭。   风枕眠想了想那个画面, 没忍住笑了一声。   晏清还拉着他的胳膊在晃悠,“去嘛去嘛,闲着也是闲着,多种点树也算是保护环境了。”   “好。”风枕眠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拒绝晏清。   只是种树时他看着精灵忙碌的背影,又起了那么点恶劣的心思。   在第n+1次发现自己刨的坑被风枕眠偷偷埋掉以后, 晏清气鼓鼓朝人瞪了过去。   “你干嘛!”晏清刨坑刨得满脸是土,看着像只白猫在泥潭里滚了一圈。   风枕眠嘴角噙着笑, 丝毫没有干了坏事的自觉。他对上晏清紫色的眸子,说:“你不觉得就这么把树种了,很枯燥吗?”   “我再给你增加趣味性啊。”   晏清:……   晏清在心里吐槽了一声幼稚,低头看着被风枕眠踩在脚下的铲子,伸手拔了拔,没拔出来。   他颇为无奈,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眠眠,别闹。”   这画面有些眼熟,很久以前,也发生在他和风枕眠身上。   只是,之前说别闹的那个人是风枕眠。   “阿晏,你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风枕眠还记着之前晏清在米利尔那学习以后,时不时拿捏他的事情。   作为一个记仇的剑修,他自然是要报复回来的。   晏清大概也想不到风枕眠会记仇,歪歪脑袋看着他,“那我应该是什么态度?”   此时的晏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风枕眠笑了笑,低声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晏清先是一愣,然后放下铲子和树苗,跳到风枕眠身上。   “眠眠。”他抱着风枕眠的脖颈,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反倒是有些害羞,“你学坏了。”   明明以前还是个他怎么勾引都不上钩的木头来着。   风枕眠抱着他,低低笑了一声,“所以,阿晏答不答应。”   “我有的选吗?”他笑着咬了风枕眠一口,又戏瘾发作,用委屈巴巴的语气开口,“毕竟我只是只被掳来的可怜精灵。”   两人达成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后,终于种完了树。   风枕眠拿着帕子给晏清仔仔细细擦干净脸,又看了看这还早的天色,拉着晏清起了身。   “你应该还没逛过青云宗吧?”   晏清点点头,风枕眠没醒的时候他哪也不敢去。   “走,带你逛逛。”   景辞只说不让他下山,又没说不让他乱窜。   青云宗这么大,他们如果不御剑的话,走好几天都走不完。   想到御剑,风枕眠拍拍腰间的曦辉,“西方有交通管制,都没怎么带你御剑飞行过。”   之前为数不多的一次御剑飞行,还是在考试的时候。   风枕眠觉得晏清应该是喜欢御剑的,毕竟他的御剑技术很好,绝对不会像他某位师姐那样,把人摔下去。   却没想到晏清摇了摇头,说:“要、要不我还是自己飞过去吧。”   他可没忘记风枕眠喜欢飙剑的事。   但很明显,风枕眠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精灵就上了剑,“不行,我们这也有交通管制,不允许用翅膀飞行。”   话音未落,曦辉就飞了出去。   最后几个字被风声吞没,晏清下意识抱住风枕眠的腰。   这些日子两人都睡在一起,风枕眠身上沾染了不少属于晏清的花香。   闻着熟悉的味道,晏清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而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风枕眠居然没有飙剑。   曦辉的速度不慢,但在晏清可以接受的的范围内,他也渐渐放松下来,靠在风枕眠看着周围流动的云。   风枕眠感受了一会风贴着脸吹过的感觉,指着下方那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门朝晏清说:“看了这么久,还是东方的门比较好看。”   艾尔尼斯的大门,充斥着金钱的气息。   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时候很有钱的学院,一点都不含蓄。   晏清点点头,他也挺喜欢东方的这些审美的。   除了青云宗的校服。   “这绿油油的衣服,可真辣眼睛。”爱美的精灵完全受不了这刺激,痛苦移开眼。   之前偶尔几个师兄师姐从他面前走过时还好,可成片穿着校服的弟子从他面前走过,这画面就很可刺激了。   风枕眠摸摸鼻子,他们青云宗的校服是出了名的丑,这已经东方修真界的共识了。   底下的弟子反抗了很多次,这一版校服比起上一版,已经好了很多了。   就是青白相间的颜色,看上去很像大葱。   所以每次他们出门,也被戏称为“青葱宗”。   “不过你穿这绿油油的衣服应该也挺好看的。”晏清看了看底下的人,又看了看风枕眠。   有些时候脸好看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风枕眠不觉好笑,抬手在晏清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这么喜欢?回去给你穿?”   晏清捂着头,“我穿也好看。”   笑话,他堂堂精灵王,也是用脸霸凌世界的存在。   “话说,他们的衣服怎么好像都不太一样?”晏清疑惑,看上去款式材质都一样,但仔细看过去,又能发现其中细微的不同。   “哦,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专业的。”风枕眠指了指那边一看就有钱的,说:“那是丹修,不能轻易得罪。”   当年他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多亏了一位人美心善的丹修师姐,这才没饿死。   风枕眠又指了指旁边那些,“这个是音修,那个是阵修,那边的大块头是体修……”   他一口气给晏清吐出来好多的“修”,精灵呆愣愣的,眸子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那是什么修啊?”晏清指着灰仆仆的一行人,“他们看上去好穷哦。”   风枕眠沉默一瞬,“那是剑修。”   他们剑修的穷,也是出了名的。   怕晏清问出什么不该问的,风枕眠拉着人从剑上下了去。   今日有课业的弟子不少,不过还没到上课时间,大部分人都坐在外面,吵吵闹闹。   有些符修的弟子当场摆起地摊,“符纸大清仓了,五百个灵石一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去,你出这么大血?”   “这不是昨天和丹修那群人搓麻将输了嘛,看我搞点票子,回去把他们杀穿!”   旁边,一个拿着唢呐的音修正和另一个那些二胡的音修叭叭,“你这个不行,软绵绵的,你听我的——”   说完,她吹响了唢呐。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只剩那能把人抬走的声音。   再然后,无数拖鞋朝她飞来。   “再在公共场合吹你那个破唢呐,我就毒死你!”   “没欣赏水平的狗东西!”   两人吵了起来,风枕眠嘴角一抽,又拉着晏清往前走。   这一路还挺热闹,风枕眠从一个喜欢做甜点的丹修师兄那买了些糕点,又带着晏清继续往前。   “那边,是丹修的地盘。”风枕眠站在一个分岔路口,“他们地里的东西可不能碰,之前御兽门的大黄跑了进去,差点赔得倾家荡产。”   晏清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指着路边的那块告示牌问,“眠眠,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啊?”   语言体系这玩意,他可以靠法术作弊,但识字就不太行了。   风枕眠看着那个硕大的“剑修与狗不得入内”,陷入沉默。   偏偏晏清还一直问他,风枕眠摸摸鼻子,随口胡扯,“就是警告御兽门,不能入内。”   晏清根本没怀疑风枕眠,点了点头,又看着下一个地方。   “那边是符修的地盘,如果要下山历练,可以先去他们那里买一些符纸。”   他对画符只学了个皮毛,也就只能当个傍身的手艺。   晏清继续点头,又指着那个告示牌问,“这个又写的什么?”   怎么这里这么多告示牌?   风枕眠看着上面那行“狗日的剑修,再敢偷符把你们腿打断”,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们剑修,猫嫌狗厌这事,也是人尽皆知的。   风枕眠再次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都还没来得及领着晏清去下一个地方,就听到了“砰”的一声。   一回头,一个衣着朴素的剑修被四个凶神恶煞的修士团团围住。   “说!我的小绿是不是被你吃了!”说话的是个蛊修。   “还有我今早画的符纸,是不是你偷的?”这是个符修。   “我在后山布的阵,是你弄毁得吧?”这是阵修。   “今早我的园子里少了三颗回魂草,五株幽冥花,你把它们弄到哪去了?”这是丹修。   剑修丝毫没有因为他们人多就害怕,甚至还嘴硬道:“你们这是污蔑!证据呢?你们说是我干的,总得拿出证据吧?”   其他几人对这个剑修死皮赖脸的模样毫不意外,符修咽不下这口气,和人打了一架后指着那块牌子大声道:“看不到吗?剑修与狗,不得入内!”   那位剑修倒是没什么反应,风枕眠却是脚趾扣了扣地。   然后,他看到颇为谴责地眼神,脚趾扣得更厉害了。   该死,刚撒完谎就被拆穿了,要不要让他这么尴尬啊?   关键是,这让晏清以后怎么看剑修?   他们剑修真的不都那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本来是想给晏清展示一下青云宗作为东方第一大宗的气派, 却没想到最后成了剑修的社死实录。   风枕眠一边脚趾扣地,一边思考该怎么帮青云宗,尤其是剑修挽回颜面。   他们俩站的地方算是个视线盲区, 几位师兄看不到他们,争吵也变得更加厉害。   晏清听了会, 皱着眉说:“眠眠, 怎么感觉你们剑修的风评很不好啊?”   风枕眠搓了把脸,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剑修和隔壁的体修一样, 很喜欢打架,这是所有修士的共识。   但体修大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虽然爱打架, 但从来不主动挑事,而是和平的同别人切磋。   剑修就不同了。   风枕眠想起他那些师兄师姐,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此时, 他有种院长面对那些东方留学生的头疼感。   “咳,意外, 这是意外。”风枕眠咳了一声,引起了那些师兄们的注意。   “谁在那?”蛊修师兄正在气头上, 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吵他们这走了过来。   晏清还以为这人是来找他们干架的,当即做起了防御的姿势。   却没想到那人在看见他们的瞬间,身上的火就灭了。   “呀,小风!”蛊修师兄像个多年未见孩子的老父亲,拉着风枕眠上下打量了好久,最后吐出一句, “瘦了。”   其他几个师兄也走了过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同时熄了火, 一个个拉着风枕眠嘘寒问暖,看得晏清目瞪口呆。   在那个剑修师兄试图捏风枕眠脸的时候,他终于是忍不住,将风枕眠护在身后,“我的!”   这群人,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脚!   晏清愤怒地注视着面前几个修士,身后隐隐显形的藤蔓晃动,大有你们再动一下我就抽人的意思。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符修师兄打圆场道:“小风,这位是?”   风枕眠回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但晏清足不出户,除了那个种桃花树的师兄和送饭的师姐,还真没人知道晏清。   “是我道侣。”风枕眠揉了揉晏清的脑袋,精灵的头发柔软,摸起来有种摸小动物的感觉。   他拉着晏清的手,笑着开口,“他叫晏清。”   然后又转头和晏清说:“阿晏,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兄。”   托他那个不靠谱师尊的福,青云宗大部分师兄师姐都照顾过他,即使后来风枕眠长大了,这些人看他时也带着长辈的慈祥。   而现在听到风枕眠说这话,他们都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道侣?”符修师兄拉着晏清的胳膊仔细看了看,“小晏长得可真好看,师兄这也没什么值钱玩意,这几沓符纸你先收着。”   说完,就把符纸塞进晏清手里。   风枕眠看了眼,都是市面上有价无市的极品符箓。   丹修师兄紧随其后,也掏出了好些极品灵丹,看得风枕眠倒一口凉气。   这白花花的,可全是钱。   蛊修师兄眼珠子转了转,掏出个小盒子,“既然是小风的道侣,那我就送你们一对相思蛊吧!”   相思蛊比前两位师兄的符箓和丹药更有价无市,这种没什么杀伤力的纯感情蛊,对蛊修而言不仅浪费时间,还有风险。   万一被哪个恋爱脑偷走,可就凉了。   风枕眠只在书上见过相思蛊,他盯着蛊修师兄手里的小盒子,眨了眨眼,“师兄,你不是说,这蛊要留给你以后的爱人吗?”   相思入骨,情如潮涌。   相思蛊以心头血滋养,种下相思蛊的有情人能与爱人心意相通,长长久久。   甚至能在生死攸关之际救爱人一命。   可一旦对方变心,种蛊者唤醒蛊虫,被种蛊者将会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任其操控。   很多年前就有一对修士种下了相思蛊,结果一方变心,被另一方制成傀儡,成了对方报复世界的武器。   差点酿成大祸。   以至于在未来更长一段时间里,再无蛊修炼制相思蛊。   “没事。”蛊修师兄摆摆手,一脸不在意,“我还能养新的。”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这对花色不太好看,刚好养一对粉色的。”   晏清看看风枕眠,又看看那个蛊修师兄,满脸好奇地打开了小盒子,随后被吓得失去了颜色。   “啊啊啊啊!”他当时就扔了盒子,往风枕眠身上扑,“虫子!有虫子!”   风枕眠急忙接住晏清,哭笑不得,“它不咬人的。”   谁能想到这么大个精灵王,居然怕虫子呢?   “我害怕。”晏清弱小无助,不咬人也是虫。   虫子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生物。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拍拍晏清的背,“好好好,不要虫子。”   他又看向了蛊修师兄,“抱歉啊师兄,精灵一族属草木,虫是他们的克星。”   蛊修师兄也不生气,反倒觉得晏清这样挺好玩的。   半神族的威名他也是知道,只是隔着书本总是没多少感受,此刻倒是有种他们从书中活过来了的感觉。   听到风枕眠的话,他摆了摆手笑道:“行了,师兄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既然小晏怕虫,那我就送给你吧。”   师兄说着,又掏出个小盒子,“这叫回魂蛊,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风枕眠听着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有些不敢接,“这太贵重了……”   回魂蛊,那可是传闻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存在。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师兄摆手,“不爱听,赶紧收下。”   “不然我就半夜去给你的小精灵扔虫子。”   晏清听到“虫”这个字的时候眉头微皱,抱着风枕眠的手更用劲了。   风枕眠见蛊修师兄坚持,便也没继续推拒,只是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思考该怎么还这份情。   三人都送过了,剑修师兄不送也不行。   明明都穿着校服,但他的衣服就是看上去低了一个档次,此刻因为局促,显得更加破烂。   “这……”剑修师兄沉默,其他人是装的没钱,只有他,是真的没钱。   “师兄。”风枕眠当然也知道剑修都很穷的事实,正准备说些什么,其他三个师兄都阴阳怪气了起来。   “小风可是你们剑修的小师弟。”符修师兄抱着胳膊,“某些人再怎么穷,也不能亏待了小师弟吧?”   “就是。”丹修师兄紧随其后,“咱们可是看着小风长大的,苦了什么都不能苦了孩子。”   “可怜的小风,怎么就选了最穷的剑修呢?瞧瞧,还直系师兄呢,连个见面礼都掏不出来。”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不是在排挤针对剑修,风枕眠无奈扶额,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没办法,剑修酷爱挑事,在修真界中一向是猫嫌狗厌的存在。   不过嫌弃归嫌弃,每当有什么灾祸发生,这些剑修往往是第一批赴死的。   所以即使几位师兄嘲讽时毫不留情,风枕眠也知道他们对剑修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只不过是的确烦他们。   “谁说我没有!”剑修师兄骂骂咧咧,一脸肉疼的从怀中掏出一颗小珠子,“小晏,这是我前些日子在秘境中偶然寻到的木灵珠,你是精灵,它应当对你有帮助。”   这岂止是有帮助啊。   木灵珠是草木凝结的精华,对任何草木属性的修士来说都是珍宝。   晏清在剑修师兄掏出木灵珠的时候就被吸引了目光,他下意识朝那边伸出手,“这东西,莫名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拥有过了一样。   剑修师兄瞧他喜欢,松了口气,又用得意洋洋的眼神挑衅了一番其他三位师兄。   风枕眠有被几位师兄幼稚到,但还是认认真真谢过他们,又闲聊了一会,这才带着晏清离开。   不过步子还没迈出去多少,就又听到了身后几个师兄的吵架声。   “你们没证据!没证据!你们这是诽谤!”   “我呸!整个修真界就你们剑修最不要脸!你少抵赖!”   “就是,赶紧把我的蛊还回来!”   ……   风枕眠抿抿唇,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眠眠。”快回山头的时候,晏清忽然叫了风枕眠一声,“你很穷吗?”   风枕眠对他一向很好,尤其是在花钱这一方面,所以晏清并不能察觉到他的贫穷。   “嗯?”风枕眠没反应过来,刚准备问晏清在说什么,就感觉掌心被塞了个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个钱袋。   “放心!我养你。”晏清信誓旦旦开口,“我一定不会让你像你师兄那样穷的。”   剑修都很穷,风枕眠也是剑修,所以风枕眠也很穷。   看来风枕眠平日里为了养他,付出了很多。   晏清甚至已经脑补到了风枕眠去工地搬砖的画面,他晃晃脑袋,语气更加坚定,“放心吧,我超级有钱的!”   “所以,阿晏是打算包/养我吗?”风枕眠笑了笑,并没有把晏清的话放在心上。   “也不是不行。”晏清看了很多狗血剧,里面也有不少包/养的桥段。   金主可是能对金丝雀这样那样再那样的!   一想到那个画面晏清就格外兴奋,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剑上摔下去。   亏得风枕眠眼疾手快揽住他,这才没发生交通事故。   “阿晏。”风枕眠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养了只猫,小猫大部分时候都很乖很听话,但也有不少时间调皮捣蛋,惹出一堆祸事。   晏清还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美梦中,丝毫没注意到风枕眠那无奈中带着宠溺的眼神。   他动了动身子,往风枕眠怀里靠去,动作幅度略大,之前放在胸口的木灵珠滚落下来。   风枕眠下意识伸手,再碰到木灵珠的瞬间,几个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飞速闪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些画面一闪而逝, 风枕眠感觉脑袋怔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将木灵珠塞回晏清胸前的口袋里。   “阿晏,别乱动。”他拍拍晏清的腰, 提醒道:“要是摔下去了,第二天全青云宗可都知道你从剑上掉下去了。”   这画面太过丢人, 晏清沉默了。   “才不会掉下去呢。”他小声嘴硬, 风枕眠才舍不得让他丢人。   但还是收敛了动作,乖乖窝在风枕眠怀里, 看着脚下的景色不断后退。   回到山头时景辞并不在那,他们也习惯了那人的神出鬼没,照例霍霍了一番桃花林才回到卧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木灵珠的缘故, 这晚上风枕眠居然做了个和它有关的梦。   那是在一个十分陌生的花园。   周围的装饰都是白色的, 里面的花却各种颜色都有,姹紫嫣红,和纯白的背景融合得很是好看。   花园边上有个白金配色的秋千, 不少藤蔓缠绕在上面。   风枕眠就坐在那个秋千上。   他手撑脑袋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偶一阵风吹过,花瓣落下不少, 点缀在他发间。   晏清原本蹦蹦跳跳的过来,看见他坐在秋千上,放慢了脚步。   他轻手轻脚走近,正准备吓吓风枕眠,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只手抓住腕部,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扯着往后倒去。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和怀抱温度截然相反的, 是那人身上偏冷调的味道。   “你醒啦?”晏清看着风枕眠,眼睛亮晶晶的, “你看,我刚刚在天河找到的漂亮石头!”   梦中的风枕眠和现实的他不太一样,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梦中那张格外冷漠。   就连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都结了一层化不开的冰。   “嗯。”风枕眠冷冰冰吐出一个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好看。”   晏清对他的冷漠毫不在意,叽叽喳喳吐出一大堆话,“天河的水真的好冷啊,我的翅膀都被冻僵了。阿姐说圣利亚城的弥罗花开了,我想去看。”   他抱着风枕眠的胳膊撒娇,“你陪我去看嘛。”   风枕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垂眸盯着某处,像是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好。”   坐在这也没什么事,陪小精灵去一趟也无所谓。   听到风枕眠的回答,晏清倒是笑开了花,他低头从自己捡回来的漂亮石头里精挑细选,选出其中最好看的一块,献宝似的递给风枕眠,“给!”   风枕眠盯着那块石头,没动,“嗯?”   他似乎不能理解晏清的举动,黑沉沉的眸子难得透出点疑惑。   “这是我所有石头里,最漂亮的一块。”晏清说:“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块。”   他把石头塞进风枕眠手里,“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石头还带着晏清的温度,有点凉。   风枕眠皱了皱眉,明显不理解这种行为,于是他摇了摇头。   “因为我喜欢你,胜过喜欢这块石头。”   “喜欢?”这个陌生的词语让风枕眠更加疑惑,“什么是喜欢?”   晏清对此毫不意外,毕竟风枕眠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的事也算是人尽皆知。   “喜欢就是,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分给他。”比如他喜欢的石头,又比如那些他喜欢的糕点。   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他都想和风枕眠分享。   风枕眠听着这话,眉头微皱,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两人起身时画面忽然一转,白光侵袭又退散,风枕眠站在条绿幽幽的河边。   那应该就是晏清口中的天河。   “眠眠!”晏清依旧是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手里又捧了一大堆漂亮石头,“你看!我又捡了好多漂亮石头。”   天河水灵气充裕,这些石头长年泡在水里,也沾染了不少灵气。   “嗯。”这时风枕眠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但依旧与鲜活的晏清隔着一层。   他抬手接过晏清递来的石头,又伸出手,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放在晏清手里,“给。”   晏清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能有收获,脸上的笑根本控制不住。   他立马接过珠子,“这是给我的吗?真好看。”   珠子是很澄净的白,里面的绿色像枝头刚吐出的嫩芽,两种颜色相辅相成,很有春天的感觉。   “这是取草木精华凝结的珠子。”风枕眠说:“对你有好处。”   至少,比天河水里那些石头的好处大。   晏清脸上的惊讶更甚,他张开嘴,没过两秒又笑了起来,“我很喜欢。”   这还是风枕眠第一次送他东西。   “看来我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晏清小声叭叭,越看那珠子越喜欢,“它有名字吗?”   “名字?”风枕眠被问住了,摇了摇头,“没有名字。”   说完,又想起晏清很喜欢给那些石头取名,沉默片刻后才又说:“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嗯。”晏清对此很是兴奋,风枕眠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但他不是喜欢扫兴的性格,所以只是勾着唇,淡淡笑了一下。   取名对晏清来说是件大事,他试图取出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为此废寝忘食了好几天。   在愁掉了好几根头发以后,他终于取了出来,“就叫木灵珠吧!”   一听就感觉很有逼格。   风枕眠没什么意见,只是说:“这珠子不要给别人。”   之前被晏清的兴奋感染,他都忘了自己还没同晏清说话珠子的用处。   “它是草木精华凝成的,不仅可以助你修行,还能养魂凝魄。”   也算是这天地间少有的圣物。   “养魂凝魄?”晏清眨眨眼,“什么意思?”   风枕眠看向远处,声音轻飘飘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而你遭遇不测……”   “它,能给你留一线生机。”   ……   距离风枕眠回到青云宗已经过去将近两月,他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醒来后他也没闲着,带着晏清在青云宗里里外外逛了好几圈,然后彻底坐实了剑修很穷的传言。   “眠眠。”晏清又一次将一大堆亮晶晶掏出来递给他,“给你。”   风枕眠低头,看着金光闪闪的黄金,各色的宝石以及夹在其中的琉璃翡翠,陷入沉思。   他以为那天晏清说要包养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居然是来真的。   “阿晏。”风枕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容易被金钱腐蚀的贫穷剑修了,他推开面前的珠宝,“我有钱。”   他真的很有钱,养个败家的精灵不是问题。   “钱,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晏清义正辞严,“我的就是你的,拿着。”   风枕眠看他坚持,也没再推拒。   不过他还是打趣了一句,“钱不在多,够花就行。”   他是修士,钱财对他来说到底是身外之物,若是利欲熏心,反而会坏了修行。   门口的那块空地已经被晏清种满了树,他还特意开辟出了一小块地方让晏清种自己喜欢的花。   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星期,就有不少花冒出了芽。   “到时候,你的山头肯定是整个青云宗最好看的山头!”晏清叉着腰,一脸“我怎么这么厉害”的表情。   风枕眠笑着附和了两句,问道:“想不想吃烤鱼?”   他已经很久没有给晏清做过饭了。   “想。”晏清舔了舔嘴,有些馋,“想吃好多好多鱼。”   “好。”风枕眠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景辞留了张字条就带晏清出了门,“今晚露营也不错。”   之前在艾尔尼斯求学时并不算轻松,如今闲下来,以前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情都可以提上日程。   晏清还没露营过,不过根据他看电视剧的经验,露营也是个感情升温的好机会。   野什么play想想就刺激。   风枕眠还不知道晏清已经上了高速,还招呼着让他过来帮忙。   虽然施个法就能解决,但自己动手更有乐趣。   晏清对此也挺好奇,照着说明书折腾了好久都能成功,“到底那出错了?”   他明明是按着说明书上的步骤做的啊。   在晏清上手后,风枕眠就从搭帐篷的主力人员变成了啦啦队,有好几次他都想提醒一下,但精灵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尤其是在失败了好几次后,晏清的胜负欲也上来了。   他撸起袖子,“你去抓鱼。”   不过是个小小的帐篷罢了,他还能搞不定?   晏清明显是和帐篷死磕上了,甚至后面说明书都不要了,全靠感觉。   风枕眠看了一会,总觉得今晚他们是要睡在树上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体验,便也没打扰晏清,朝着一旁的溪流走去。   他们折腾帐篷,或者说风枕眠看晏清折腾帐篷花了挺多时间,现在天已经黑了,月亮那边微弱的光也被层层叠叠的树林遮挡,周围一片漆黑。   好在黑暗对风枕眠造不成什么影响,他捡起根树枝,可以说一插一个准。   没过一会就抓了不少鱼。   “应该够吃了。”风枕眠估摸了一下鱼的数量,正准备收手,忽然,一条鱼从水里越了出来,直直撞向他手中的树枝。   风枕眠愣了一下,看着那条鱼一脸懵逼。   这鱼,碰瓷?   不等他惊讶,又有好几条从水下越出,没一会树枝上就串了四五条鱼。   “谁?”风枕眠盯着水面,想不通谁敢在青云宗里装神弄鬼。   难不成是他哪个闲得无聊的师兄?   正想着,一个身影从水下冒出,巨大的鱼尾扬起不少水花。   风枕眠挡了一下,看清那个身影时眸中满是震惊,“师兄?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曲清尧是一路游过来的。   他离开东方已经二十多年了, 这里很多地方都和记忆中不一样。   他不知道当年落井下石的那些人还在不在,走陆地遇到那些人的几率明显比走水路大很多,权衡之后, 他决定游过来。   期间,还游错了好几次, 幸好最后还是来到了青云宗。   “造神会的人在找我。”曲清尧结果风枕眠递来的水, 叹了口气,“我怕留在艾尔尼斯给他们惹出祸端, 就离开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游到了东方。   “听说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就想来看看。”曲清尧细细打量了风枕眠一番,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   他可不希望风枕眠再步他的后尘了。   想必, 景辞也受不住再失去一次徒弟的打击。   “有师尊在,我自然不会有事。”风枕眠叹气,“倒是师兄你……”   独自在外又被造神会盯上, 想来日子也不好过。   曲清尧对此并不在意,他本就做好在死在造神会的准备, 能重见天光,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你没事就行。”他叹了口气, 在水里吐出一连串泡泡,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枕眠看出了他的窘迫,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师兄,要不要一起吃点鱼?”   “我烤鱼的技术还不错。”   曲清尧笑了一声,从水里出来, “好啊。”   那边,晏清折腾了大半阵终于搭好了帐篷, 看见曲清尧时也没什么惊讶,没骨头似的靠在风枕眠身上,“眠眠,手疼。”   “都说了我来。”风枕眠揉揉他的手,很是无奈,“饿了吗?”   “嗯。”晏清点头,“好香啊。”   风枕眠已经烤了好几条鱼,将其中一条递给晏清,继续同曲清尧说话,“师兄,来都来了……要不要去见见师尊?”   他与景辞,也有二十多年未曾见过了。   曲清尧吃鱼的动作一顿,眼眸低垂,看上去有些落寞。   回到青云宗时他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光风霁月的青云宗大师兄了。   “算了吧。”曲清尧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景辞。   “可是,师尊很想你。”风枕眠说:“师兄,师尊从来都没怀疑过你。”   他之前同景辞谈论这些时没忍住问了一句,“师尊,你就没怀疑过清尧师兄吗?”   万一,他不是被陷害的,而是真真切切堕了魔,杀害了那些无辜的村民呢?   听到这话,景辞沉默了很久,“小风,你和清尧都是我徒弟,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这世上,怎么会有师父不了解徒弟的。   “再说了,就算清尧没有被陷害,就算是他自己堕魔伤害了那些人……”   景辞抬头,苦笑着摇头,“那一定是我没教好,也该是我受罚。”   当师父的,不就是要为徒弟遮风挡雨吗?   “若有朝一日你们真有违道心,不用他们说,我也会清理门户。”景辞看向风枕眠,语气难得严肃,“但在此之前,谁也别想越过我,伤害你们。”   听到这话,曲清尧沉默了很久。   手中的鱼肉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曲清尧却有些食不知味。   “师尊,本就是极好的师尊。”他低低开口,“可我却不是个好徒弟。”   如果当初他再仔细一些,再小心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师兄,坏人永远不会因为你有所防备就放弃他们的计划。”   没有这次,也一定还有下一次。   躲是躲不过的。   “和我回去见见师尊吧。”他说:“至少,让师尊看看你。”   直到现在,景辞仍旧在寻找曲清尧。   “我不敢。”曲清尧摇头,“我现在变成这个模样……”   他肯定让景辞失望了。   两人僵持不下,晏清都听不下去了。   他吃完最后一口鱼肉,抬头看向曲清尧。   那瞬间,曲清尧莫名察觉到危险,不过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就被晏清的藤蔓五花大绑,捆得死死的。   “磨叽死了。”晏清一脸嫌弃,“什么都害怕,你就不怕自己哪天再出意外,这辈子都见不到景辞?怎么,和他道别委屈你了?”   “还是说,你打算一直将这个遗憾留下去,折磨自己也折磨他?让他一辈子都活在自己弄丢了徒弟的自责中?”   曲清尧没说话,逃避似的看向风枕眠,谁知这人专心低头烤鱼,根本不看他。   无奈之下,曲清尧只能同晏清讲道理,“晏清,我现在已经变得不人不鬼了……”   当年他是景辞引以为傲的天才徒弟,现在不过是造神会改造失败的实验体。   这样的他,又怎么配再出现在青云剑尊面前呢?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晏清木着脸,“我已经通知景辞了,你就等死吧。”   之前看电视的时候他就特别讨厌不长嘴的主角,没想到给他碰到现实版了。   晏清根本忍不了一点,见曲清尧挣扎得厉害,又抬手加了两条藤蔓。   “阿晏。”风枕眠抿抿唇,“会不会太紧了?”   “没事的。”晏清递给风枕眠一个“我心里有数”的眼神,“他融合了海妖的灵根,没那么脆弱。”   再说了,剑修本就皮糙肉厚。   风枕眠见曲清尧没什么大事,也没多说什么,继续烤着鱼。   他们是在青云宗的后山露营,此处距离景辞的山头并不远。   一条鱼还没烤完,景辞就慌慌张张飞了过来。   “那边。”晏清指了指在地上装死的曲清尧,添油加醋道:“不过你徒弟好像不太想看见你,应该是气你当初没有保护好他吧。”   “你胡说!”曲清尧忍不住反驳,一抬头就看见景辞那张苍老的,泪眼婆娑的脸,又哑了声。   风枕眠看了看曲清尧,又看了看景辞,这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层名叫久别重逢的结界,直接将他和晏清这两个闲杂人等隔绝在外。   刚好最后一条鱼烤好,他抓着还在吃瓜看戏的晏清离开,“走了,这里不应该有我们的存在。”   “我还没看完呢!”晏清嚷嚷,“这可是现场版!”   比电视里那些生动多了。   “亲师徒也要有边界感。”风枕眠顺手带走了晏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搭好的帐篷,懒洋洋开口说:“电灯泡没有好下场。”   晏清委屈巴巴咬了口鱼,看到自己的帐篷,更加委屈,“那我们今晚还能露营吗?”   为了野那个什么play,他可是连夜把书翻烂了。   晏清忽然就有些后悔,曲清尧说不见就不见呗,他非得多此一举,叫景辞过来干嘛?   这下好了,露营没了,野那个什么play也泡汤了。   风枕眠依旧不知道晏清上了高速的脑回路,只当精灵是没露营过,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换一片树林。”   青云宗别的没有,就是山多。   风枕眠选了个离他们山头不远的地方,将晏清的帐篷掏了出来,又点了堆火,“这里很适合看星星,所以每次到了晚上,都会有一些结为道侣的师兄师姐过来。”   “那为什么现在没人了?”晏清看看空荡荡的四周,有些疑惑。   “青云宗已经很久没有招过新弟子了。”风枕眠说:“这也意味着,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新的道侣出现了。”   那些结为道侣的师兄师姐也称得上一句老夫老妻,热恋期自然是甜甜蜜蜜看星星,但时间一长,都开始相敬如宾。   其中也有感情一直甜蜜的,但星星不会变,日复一日看同一片景色,总是会腻的。   所以时间一长,这里也就无人问津了。   晏清听着这些话,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什么,“所以,恋爱的时候要保持新鲜感!不然感情就会变淡的。”   他看的那些很虐很虐的电视剧也是这样,时间一长,新鲜感消退后感情也渐渐冷却了。   风枕眠布置了一下帐篷,正准备叫晏清过来睡觉,那人就从后面抱住了他。   “哥哥。”晏清下巴抵在风枕眠肩上,轻声开口,“你和我出来,嫂子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风枕眠沉默一瞬,不太明白晏清又在搞什么。   “阿晏。”他叫了声,“你怎么了?”   好端端的,又玩什么角色扮演?   “我很好啊。”晏清眨眨眼,继续演戏,“倒是哥哥,你还好吗?”   手指往下,落在风枕眠的腹肌上,“昨晚,该不会被嫂子榨……”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捂住了嘴,他耳根红了透,用被子将戏多的精灵卷成一卷,“睡觉。”   晏清有点懵,一抬头看见风枕眠红透了的耳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眠眠,你害羞了。”   虽然经过米利尔的培训后,风枕眠长进了不少,但他的本性摆在那,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阿晏。”风枕眠叹气,“你这一天天,都学了些什么?”   这剧本是越来越离谱了。   “这不都是你们人类爱看的。”晏清一脸无辜,“骨科的热度超级高呢。”   说完,他又咂咂嘴,“眠眠还真是纯情。”   风枕眠嘴角一抽,恼羞成怒似的扯过被子躺下,“够了,睡觉!”   等他回去就再找米利尔培训培训,绝对不能被精灵牵着鼻子走。   因为晏清的昨晚,这一夜风枕眠睡得很不安生。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过来,刚掀开帘子,就看见两双幽怨的眼睛。   “我去。”风枕眠被吓了一跳,“师尊,师兄,你们俩……给我当门神呢?”   一左一右站在帐篷边,吓他一跳。   “怎么?感情交流得不顺利?”风枕眠瞧他们俩脸色都不太好,便打趣了一句。   谁知景辞还真点了头,“当年你师兄出事后,我也查到了不少东西。”   现在看来,他还是忽略了很多。   “小风,你收拾收拾,同你师兄一起下山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下山这话来得太突然, 风枕眠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呆愣愣看着景辞,脸上满是茫然,“为什么?”   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让他下山?   “为了验证一个猜想。”景辞的表情也是难得的凝重,“如果当年他们是特意针对清尧设的局, 那他们……是从哪得知清尧行踪的?”   下山历练的路线并不固定, 只是青云宗为了确保弟子的安全,要求他们每隔三日就报一次自己的位置。   景辞怀疑, 造神会是从这里做的手脚。   “师尊是觉得,青云宗里也有造神会的人?”风枕眠对这个猜测感到荒谬,若是以青云宗的实力都被造神会侵入, 那其他宗门……   可风枕眠忽然又想起曾经在艾尔尼斯时占卜的那个预言, 水晶球里的青云宗尸横遍野,同那日被造神会侵袭的艾尔尼斯别无二致。   这样的事,难不成他还得经历第二次吗?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安, 景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只是个猜测罢了。”   “无论如何, 师父都会护好你们的。”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的徒弟。   “师尊……”风枕眠有点懵,“这很危险。”   如果真像景辞猜测的那样, 青云宗也被造神会渗透,那留景辞一人在这,无疑是让他送死。   “修行之路哪有不危险的。”景辞显然不在意,“小风,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风枕眠沉默一瞬,“修士修行是与天争, 危险也是一种磨砺。”   “还记得就好。”景辞直起身,看向远方。   太阳才刚刚升起, 还没穿过浓厚的云层,朝霞绚丽,将世界染成红色。   “小风,你是风不渡的转世,所以有诸多目光落在你身上,他们也因为曾经风不渡达到的高度对你要求甚严。”景辞看着他,笑了笑,“但在我这里,你只是风枕眠。”   不是那个半步成神的天才,也不是什么人类修士的天花板。   只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徒弟。   “我希望你和清尧,永远平安,健康。”景辞抬手,在风枕眠脑袋上揉了揉,又看向曲清尧,“之前是师父无能,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到你们了。”   “去吧。”他挥了挥手,脚下一道符阵显形。罡风四起,吹得他衣袍上下翻飞,“大胆往前走,剩下的,交给师父。”   一道金黄色的光亮起,景辞的身影消失不见。   空气顿时恢复安静,风枕眠沉默了好久,才抬头看向曲清尧,“师兄……”   下山历练是必然的,毕竟他还得铲除造神会,为卢迪克他们报仇。   只是风枕眠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昨晚,你和师尊聊了些什么?”风枕眠不解,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叫他下山?   曲清尧概括了一下,“聊了我出事的一些细节,然后发现,有很多东西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给我准备好的坑,只等我往里面跳。”   可曲清尧并不是个活络的性子,在青云宗时也没和多少师弟师妹关系热切。   以至于,造神会知道他行踪就显得更加奇怪。   “除非从很早之前他们就一直在监视我。”曲清尧说:“可当今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瞒过师尊做到这个地步。”   景辞早已步入混沌境,世间的确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风枕眠捏捏眉心,一阵头疼。   “那便下山吧。”风枕眠叹了口气,看向远处。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刺目的红光笼罩着尘世,而在这一片光亮中,掩藏着的,是他们看不见的未来。   –   造神会。   “你是说,66号逃到了青云宗?”天恩坐在王座上,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你确定没看错?”   “不会看错的。”一个黑袍人低着头,“属下亲眼看见他进了青云宗。”   黑袍人抿了抿唇,“大人,青云宗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办法把66号抓回来。   “你要是能进得去,他天下第一大宗的名号,岂不是成了摆设。”天恩嗤笑一声,“不过也确实没什么用,反正最后他们也会被灭门的。”   直到现在他仍旧觉得风枕眠是个瘟神,但凡和他走得近的,最后几乎都死了。   “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护着。”天恩理解不了一点,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啊。”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声音挺小,黑袍人只听到了后半句。   “大人……那个景辞很护短的。”黑袍人瑟瑟发抖,生怕天恩脑子抽了让他去抓风枕眠,“之前我们设计坑了他大徒弟,被他追杀了好几十年。”   后面还是换了好几个基地才躲过他的追杀。   这种疯子,一但惹上,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这群废物,靠不住多正常。”天恩睨了他一眼,“也就灵主眼瞎,会把事情交给你们办。”   说起灵主,他又想到什么,呢喃道:“灵主一直在风枕眠身边监视着他……”   “或许,我也可以学学他,然后找个机会杀了风枕眠。”   –   青云宗所在的位置,大概算是深山老林里。   他们是从小路下的山,穿过结界后,晏清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山群陷入沉默,“你们这是在山里建了个宗门?”   这比精灵之森都贴近自然。   “掌门说,这样更有神秘感。”曲清尧回他,“也能让其他宗门觉得青云宗很牛逼。”   晏清:……   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先从哪吐槽。   和西方那种融于世不同,东方的宗门与俗世之间是有一层结界的。   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走了好一会,才穿过结界来到人间。   晏清看着自己身上平平无奇的短袖长裤,又看了看变成黑色的长发,有点不开心。   “既是历练,还是不要太过招摇。”风枕眠安慰他,“越是平平无奇,就越不容易引人注目。”   晏清还是很不开心,瘪着嘴问:“我还好看吗?”   他漂亮的紫色眼睛也被风枕眠变成了黑色,此刻流露出不少委屈,像只受伤的小鹿。   风枕眠愣了一下,失笑道:“好看,阿晏最好看的。”   有那张脸撑着,无论发色与眸色怎么改变晏清都是好看的。   听到这话,他才微微放下心,跟着两人继续往前。   曲清尧被关在造神会太久,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感觉自己像是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新奇。   “我们去哪?”晏清吃着风枕眠买来的烤肠,对这个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适应良好,“市中心应该没有能历练的地方吧?”   风枕眠点点头,“我们去人类与异族的交界处。”   和西方不同,东方曾经发生过一场人类与异族的战争,双方都损失惨重,最后以人类的惨胜收尾。   也是那次,他们签订了和平共处条约,异族西撤,退离人类地界,并以一个结界为界。   凡进入人类地界的异族,都要获得通行许可证,否则视为偷渡。   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抓过几个典型之后,那些异族安分了不少,就只剩一些异兽蠢蠢欲动。   不过,交界处依旧有很多野心勃勃的异族。   风枕眠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带两人走了许久,最后在快到交界处时停了下来。   “前面就交通管制了。”风枕眠收起曦辉,走近前方那家古色古香的客栈,“我们在这歇一晚,明天再过去。”   “这地方居然还开着。”曲清尧看了看四周,熟悉的陈设勾起那久远又模糊的记忆。   客栈是很传统的东方古建筑,晏清看着梁上雕花,有些惊讶,“真好看。”   比精灵之森的木屋精致多了。   他眼睛都亮了,盯着风枕眠眨眨眼,“眠眠,我也想要。”   要是能掌握雕花技术,精灵之森得变得多好看啊。   风枕眠已经习惯了晏清跳脱的脑回路,不过雕花技术他还没掌握,于是想了想说:“你可以问问这里的老板娘,一般来说只要钱给到位,她会答应你的。”   而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老板娘?”晏清这才打量起四周,“好浓的妖气。”   “老板娘是只九尾狐妖。”曲清尧接话,“她已经在这开了几百年的客栈了。”   风枕眠将小二递过来的菜单递给晏清,“先点菜吧。”   晏清点头,他刚好也饿了。   不过在看到菜单的瞬间就垮了脸,“这都是什么?”   菜单也很东方,上面的菜名让人根本判断不出来那是什么菜。   “游龙戏凤是什么?青龙卧雪又是什么?”晏清一脸茫然,“还有这个翠柳啼红……”   他好不容易学会了东方的方块字,怎么还是看不懂?   风枕眠正准备说话,就有个声音抢先一步开了口,“哪来的土包子,连菜单都看不懂。”   开口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身腱子肉再配上那个络腮胡,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风枕眠看着他周身萦绕的黑气,眯了眯眼,“邪修?”   也是,邪修为躲避追杀大都躲在交界处。   晏清抬头看着那邪修,表情不是很好看,“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土包子。”邪修看着他,笑了笑,“脸长得倒是不错,这样,你跪下叫我一句爷爷,我就教教你,怎么在这交界处生存。”   这里不比城市,交界处是没有秩序的。   唯一能依靠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实力。   晏清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枕眠见状,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你干嘛?”曲清尧疑惑,“不帮晏清讨回公道吗?”   “他……不需要。”风枕眠抿抿唇,“咱们离远点,免得等下被误伤。”   话音刚落,就听见“砰——”得一声,是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阵粉尘飞扬,风枕眠看着躺在地上面目扭曲的邪修,摇了摇头,“好端端的,你惹他干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晏清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精灵。   或者说, 他的好脾气全都给了风枕眠。   看不懂菜单本来就挺烦的,这傻逼还往他面前凑,他不动手都对不起这人的挑衅。   那邪修大概也是没想到晏清看上去弱不禁风的, 居然有这么高的修为。   方才他脸上的挑衅在此刻都变成了恐惧,都还没来得及求饶, 一根藤蔓就刺穿了他的掌心?   求饶的话被惨叫取代, 邪修看着自己掌心的大洞,眸中满是怨怼。   “你他妈……”能走上邪修这条路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另一只手翻转,一道血色的光迎面朝晏清飞去。   晏清后退闪避,邪修也趁这个间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周身黑气萦绕, 那些黑气像是有生命一样, 吸附在他身上,隐约间,风枕眠看到黑气伸出了一只只婴儿大小的手。   风枕眠莫名察觉到一丝危险, 正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晏清回头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种废物, 我一只手打十个。”晏清扬起下巴,丝毫没把这邪修放在眼里。   他这高傲的态度彻底把邪修激怒, 那些黑气更加张牙舞爪。   邪修露出个阴测测的笑,黑雾从他身体分裂,凝成一个人形。   然后幽灵似的,朝着晏清飞了过去。   “装模作样。”晏清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道黑雾凝成的人形速度很快,在空中留下了好几道残影。它的攻击也轻飘飘落下, 好像没有力度。   他们的打斗吸引了不少吃瓜乐子人,一个抓着瓜子的男人站在风枕眠身边, 笑嘻嘻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她的客栈打架了。”   这间客栈能在这开这么多年,足够说明老板娘的实力。   上一个在客栈里闹事的,坟头草都已经两米高了。   曲清尧见晏清和那邪修打得激烈,坏了店里不少东西,不由有些担心,“小风,他们这么打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听说客栈的老板娘是个狠角色。   “没事。”风枕眠已经开始掏钱了,“只要钱给够,一切都好说。”   要是没钱,那可就不好说了。   邪修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存在,在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以往他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是最近接连碰壁,心情差到了极点,本来想找个软柿子捏,没想到碰上个硬茬。   今天怕是要死在这了。   邪修又被藤蔓抽中,整个人飞出去撞在柱子上。   他猛得吐出口血,有种五脏六腑都错位了的感觉。   “脏死了。”晏清居高临下看着他,易容成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嫌弃,“你将为你的不敬,付出代价。”   邪修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实在是太疼了,嘴巴一张一合好半天,最后只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藤蔓又一次扬起,他闭上眼睛,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然而等了好一会想象中的疼痛都没落下,邪修睁眼,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是客栈的老板娘。   “这位客人。”老板娘长得很漂亮,她的五官是带有攻击性的那种艳丽,肤白若雪,在红衣的衬托下像是血泊中开出的一朵白玫瑰。   老板娘手抓着晏清的藤蔓,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在我的客栈大打出手,可是会被拉进黑名单的。”   邪修见状,连滚带爬站起来,躲到老板娘身后,“老板娘!这人莫名其妙对我大打出手,还砸坏了你店里不少东西!他这是对你的挑衅!”   “闭嘴。”老板娘冷声道:“事情的缘由我自会了解。”   邪修这种人她见多了,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是非曲直我自会判断。”老板娘淡淡开口,“轮不到你这种货色来教我做事。”   说完,她放开了晏清的藤蔓,抬手理了理衣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我的店里打架了。”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又有不长眼的来挑战她的威严了。   老板娘手腕一转,掏出个算盘拨了两下,“你们砸坏的这些东西价值二十万零三千灵石,刷卡还是现金?”   晏清在青云宗时太过无聊,被同样无聊的风枕眠拉着,恶补了很多东方的知识,从大到小,各种零零碎碎的都有。   所以现在,他一听就知道老板娘在坑他。   精灵的脸色更不好了,“你讹我?”   老板娘原本还笑着的脸一下变了表情,她看着晏清,语气不善,“讹?怎么,这位客人是不打算付钱吗?”   邪修见状,急忙添油加醋说:“老板娘,他这完全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在这一片的人都知道,客栈老板娘很喜欢钱,一般来说只要钱给到位,她就不会为难你。   但如果不给钱……   那问题可就大了。   方才被老板娘吼的时候,邪修还以为自己要凉了,没想到晏清自己作死,倒是让他峰回路转。   他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已经在想象晏清等会死的有多惨了。   但这人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一样,抱着胳膊看着老板娘,“是啊,你讹我我为什么要给钱?”   晏清满脸“你看我像是冤大头吗”的表情,看的老板娘脸色又黑了几分。   “很好。”老板娘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身后九条尾巴显现,九尾妖狐的威压尽显,很多修为低的修士和妖怪当时就趴在了地上。   “我给过你机会了。”老板娘说:“是你自己找死。”   话音未落,她的尾巴就朝着晏清打了过去。   一红一紫两种颜色的华光相撞,曲清尧抬手挡了一下扑面而来的气浪,看着依旧淡定的风枕眠,疑惑道:“我们还不帮忙吗?”   老板娘可不好对付。   风枕眠看着老板娘那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握着曦辉蠢蠢欲动,“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练手对象。”   他突破轮回境后期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来想找人练练手,但风枕眠一直说他伤还没好,不准他练剑。   以至于到现在风枕眠都还没和人切磋过。   也不知道晏清是不是察觉到了风枕眠的想法,和老板娘打斗的途中还抽空瞪了风枕眠一眼,“不许!”   风枕眠瘪瘪嘴,只能遗憾松开了曦辉。   他一个剑修,不让他打架,这和扼杀二哈拆家的天性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服,但风枕眠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老板娘彻底动怒之前开口道:“老板娘,多有误会。”   他飞身上前,一手抓住晏清的藤蔓,另一只手挡住老板娘的狐尾,朝人笑道:“抱歉,我道侣第一次来这,不太懂此处的规矩,冒犯之处还望老板娘海涵。”   说完,他又递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老板娘笑纳。”   看见那一袋子灵石,老板娘一直阴沉的脸终于是有了些笑意,她接过钱袋掂量了两下,又看了看晏清说:“你倒是比你这道侣识趣多了。”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晏清再怎么厉害,这几位到底是老板娘的地盘。   但精灵并不想受这委屈,抓着风枕眠的衣角瘪着嘴。小声叭叭说:“为什么给她钱?”   他又不是打不过这只狐狸。   虽然知道风枕眠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晏清还是委屈。   风枕眠捏了捏他的手,说:“老板娘对这一带特别了解,咱们历练还需要她。”   他给的灵石不少,以老板娘那个见钱眼开的性子,自是不会继续为难他们。   果不其然,在看见钱袋里灵石的数量后,老板娘喜笑颜开,“不过是打坏几张桌子而已,几位贵客也不用太在意,要不要去楼上在吃点?”   她这热情的态度和之前可以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晏清依旧不怎么开心,而比他还不开心的,就是以为晏清必死无疑的邪修。   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被晏清那藤蔓抽碎了,虽说没伤到灵根,但养起来也需要不少时日。   偏偏他还在交界处这种混乱的地带,全盛时在这里都是刀口舔血,更别说是重伤以后。   “老板娘,你就这么放过他了?”邪修大叫,“他刚刚可是砸了你的店还对你动手!”   邪修完全不敢相信老板娘就这么被一袋子钱收买了,“你这样做,传出去了就不怕以后人人都在你店里闹事吗?”   今天他们能用一袋子钱解决,明天其他人也能如此。   老板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邪修打得什么算盘。   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妖怪,当时就一尾巴抽到那人身上,冷漠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我不想杀你只是不想打扫卫生。”   看来她真是太久没立威,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你要是有钱,我也可以让你有这个待遇。”老板娘不想再听这人废话,一尾巴甩过,将那邪修扔了出去,“如果没有,就给我闭嘴。”   邪修撞在客栈门口那棵树上,发出“砰”得一声。   “其他人也是,都给老娘安分一点。”老板娘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见他们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这才收回目光,领着风枕眠他们上楼。   她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个精致的雅间,“几位,里面请。”   老板娘把菜单递给他们,等他们点完菜后才离开。   雅间的环境很好,单从装修来看就知道是花过钱的。   “为什么不让我和她打一架?”晏清对此念念不忘,“我能打过她。”   “我知道。”风枕眠拍拍晏清的手背,“但是阿晏,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更何况,老板娘不仅仅地头蛇,还是这一片的百事通。   晏清瘪瘪嘴,还是有些不开心。   好在风枕眠哄精灵经验丰富,没一会就把晏清逗得喜笑颜开,丝毫不顾一旁曲清尧的死活。   “这菜上得也太慢了吧?”曲清尧坐不住,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去催催他们。”   手还没碰到门,就听见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风枕眠和晏清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了雅间。   只见方才就狼藉的大厅现在彻底变成了废墟,甚至还有不少火光蔓延。   老板娘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谁他妈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   风枕眠本来还在吃瓜,结果看见底下被团团围住的几个人时,变了脸色,“他们怎么在这?”   底下,赫然是伊洛几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枕眠设想过很多种和他们再次相遇的场面, 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   那些火焰自然是凯娅搞出来,暴躁的龙族根本压不住火气,她周身又有几簇火光涌现。   米利尔也是冷冷看着周围这些人, 一个小小的魔阵在掌心凝聚。   伊洛还算冷静,没有像她们那样严阵以待, 不过魔杖也已经握在手中。   老板娘在这里开了好几百年的店, 也不乏有些没长眼睛来砸场子的,但像这样一天砸两次场子的, 还真没有。   她看着自己几乎被拆了的客栈,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 身后的尾巴再次铺散开来。   她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眸子由黑变红,彻底成了血色,“我看你们是真的在找死。”   这一次老板娘根本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若是再放任他们,只怕谁都能在她的客栈里撒野了。   凯娅大概也没想到这老板娘上来就如此凶残, 接了两招后被激发血性,下手也狠了不少。   他们三个的修为同老板娘有明显差距, 但也算是游刃有余。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完了,这次怕是用钱解决不了了。”   “那怎么办?”曲清尧皱眉,“得罪老板娘可不是什么好事。”   弄不好,他们以后在交界处恐怕会寸步难行。   “金钱解决不了, 就只能靠人情了。”风枕眠吸了口气,“就是对不住师尊了。”   还不等曲清尧发问, 他就从楼上跳了下去,晏清也没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风枕眠再一次落在了老板娘与伊洛他们中间,脸上也依旧是那个笑眯眯的表情。   只是这一次老板娘明显不打算买账了。   “让开。”老板娘盯着他,“这一次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   她今天必须好好收拾一下这些闹事的玩意。   “我知道。”风枕眠脸上笑意不了,“所以,我这次也没打算用钱解决。”   听到这话,老板娘没忍住冷笑了一声,“连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又有什么办法解决?”   她话语中的嘲讽毫不遮掩,晏清当时就想和她打一架,但被风枕眠拦住了。   他俯首朝着老板娘作了个揖,“九霜前辈,晚辈风枕眠,师从青云剑尊。”   说出青云剑尊几个字的时候,老板娘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太对劲。   曲清尧没听说景辞同老板娘之间有什么渊源,此刻也有些疑惑。他盯着老板娘那情绪莫测的脸,判断了好半天也没判断出那是什么情绪。   仇恨?不,如果是仇人,风枕眠就不会自报家门了。   可看老板娘的表情也不像是喜欢。   这个问题对曲清尧来说有些复杂,他思考了一会,决定不为难自己。   老板娘脸上表情几变,最后定格在一种风枕眠看不懂的情绪上,像是遗憾,又像是悲伤。   她抿了抿唇,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你师尊,还好吗?”   好像,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那人的消息了。   “师尊经常提起您。”风枕眠露出个笑,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他说,如果有朝一日我遇见您,就替他对您说一句对不起,当年的事……是他做得不对。”   听见这话,老板娘没忍住笑了。   可她眸子里噙着泪,那双狐狸眼被哀伤填满,“道歉有什么用?”   更何况,若是那人真觉得对不住她,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敢来见她?   情绪翻涌,老板娘不想失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将心情平复以后,她才又睁开眼,说了句,“既然你是他徒弟,今日我便卖他一个人情,不同你们计较了。”   “不过,该赔的钱还是得赔。”   “这是自然。”风枕眠依旧笑脸相迎,反正是伊洛他们弄坏的,要赔钱也是伊洛他们赔。   在风枕眠的协调下,伊洛他们一脸懵逼地掏出一大堆灵石,然后被风枕眠昧了几块,剩下的全都给了老板娘。   这一次她没有喜笑颜开,收下灵石后掐了个诀,把客栈恢复原样,扭头就走。   风枕眠松了口气,领着伊洛他们去了之前的雅间。   “你们怎么来了?”进去以后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段时间忙着赶路,他倒是没问过这几人的消息。   “来给你送毕业证。”伊洛来的时候受了点伤,上楼的时候腿忽然一软,亏得曲清尧眼疾手快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之前他们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这事,不过当时风枕眠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忙着处理晏清弄出来的那些鸡飞狗跳的事,他更是忘了个彻底。   现在听到这话,风枕眠愣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所以,我的交换生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伊洛掏出一个小小的毕业证,“恭喜,你毕业了。”   那个毕业证就巴掌大,风枕眠盯着它看了许久才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长长叹了口气,“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感慨完,他又抬头看向伊洛几人,“那你们呢?也就这么毕业了?”   很明显,之前的聊天他半点没上心。   “我本来就该毕业了。”米利尔撩撩自己的头发,“只是还不想工作,所以拖着最后一个任务一直没做。”   也没想到会这么阴差阳错结束学业。   “我还不想毕业,但院长不让我继续读了。”凯娅抱着胳膊臭着脸,“所以我准备来看看,你们东方是怎么提升实力的。”   她身后是整个龙族,未来的路注定是充满荆棘的。   几人交流了一下自己的近况,风枕眠捏捏眉心,“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历练吧。”   刚好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来,话题也就此打住。   几月未见,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带来的距离感,只是物是人非,终究是不如从前了。   尤其是没有了调节气氛的卢迪克。   这饭吃得有些沉闷,伊洛艰难用筷子扒了口饭,低声嘀咕了一句,“要是卢迪克还在就好了。”   有他在,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闷。   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风枕眠抿了抿唇,垂下头,“卢迪克……”   他想起之前晏清说的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沉默了好久,他才又开口道:“是我对不起他……”   原以为当年从公爵府救下卢迪克,能改变他那傻乎乎室友的人生轨迹,可没想到最后那人却是因他而死。   风枕眠低着头,忽然就想起那个冬夜里,卢迪克拉着他出去喝酒,哭着说自己不想当个废物的画面。   记忆还没褪色,那个鲜活的人反倒是先离开了。   晏清看着他这模样,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平日里风枕眠总是对卢迪克诸多嫌弃,那人天赋不高,人也不太聪明,冒冒失失的总是闯祸。   可他也很细心,对待朋友永远热情大方,像一只真挚的小狗。   晏清知道风枕眠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很在意卢迪克的。   不然,也不会在知道卢迪克的死讯以后在桃花林枯坐一夜。   他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人的的确确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   堵不如疏的道理晏清也懂,与其让这股情绪压在心里倒不如让风枕眠发泄出来。   心里的沉闷感越来越重,压得风枕眠喘不过气。他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你们先吃,我出去逛逛。”   说完就离开了,根本没给大家挽留的机会。   过了大概两三秒,伊洛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提起卢迪克?   “不关你的事。”凯娅叹气,“小风和卢迪克毕竟是室友。”   说不伤心什么的,肯定是假的。   伊洛点点头又有些担心,“他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吧?”   “不会。”晏清倒是成了这里最淡定的人,“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只是的卢迪克死亡每在他脑海中印刻一次,他对造神会的仇恨就加重一分。   若有朝一日他有机会替他们报仇,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   晏清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   他们来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现在又整出那么多事,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风枕眠走后这顿饭也没吃多久,伊洛他们陆续离开,晏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之前风枕眠背着他偷偷去圣罗安城,回来以后他就在那人身上留下了颗种子。   他寻着种子的气息找到不远处坐在树上的风枕眠,默默坐在那人旁边,没说话。   今晚月色不错,皎洁的月光洒下,在地上落下一层层银霜。   晏清看着风枕眠落寞的表情,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先一步说了话。   “阿晏。”风枕眠低声道:“学长被他们杀了,老师因他们身陨,就连卢迪克也因为我死在了他们手里。”   再往前,还有很多很多人死在造神会手里。   他声音很轻,但说出来的话格外重,“我一定要灭了造神会,为他们报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造神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亏心事做了太多, 最近一段时间的实验总是失败。   再加上之前和艾尔尼斯的一战也伤了元气,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什么大动作。   天恩也是难得没有往外跑,他之前被灵弄出来的伤现在才算是好全了, 不过明显有后遗症,有些时候仍旧有锥心般的疼痛。   “桃源村最近怎么样了?”天恩倒是也不怎么关心造神会的那些实验, 在他看来那些和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提起他兴趣的, 也就桃源村了。   “一切正常。”黑袍人回答,“过不了多久, 应该就能获得结果了。”   天恩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灵主有没有说, 风枕眠最近在做什么?”   黑袍人摇了摇头, 不敢说话。   天恩脸上的兴味顿时又退了下去,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个办法, 把风枕眠引到桃源村去。”   他很好奇,风枕眠面对那样的场面, 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   经过一夜的平复,第二天风枕眠已经控制好了心情。   他和无事发生一样同大家相处着, 最开始伊洛还有些拘谨,但发现风枕眠没什么异常,便也放松了。   “东方的历练和西方不同。”风枕眠同他们讲解着这些事情,“我们需要自己去找任务。”   伊洛下意识点头,米利尔没吭声,倒是凯娅有些疑惑, “去哪找?”   “这个,不好说。”曲清尧接话, “游历充满了不确定性,有些时候能接连遇到事情,有的时候什么也遇不到。”   “所以我们选在了交界处。”风枕眠继续说:“一个最容易遇到事情的地方。”   他看着窗外,老板娘正悠闲地浇花,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剩下的,就靠老板娘的情报了。”   没有人比老板娘更了解这一片,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得罪老板娘的原因之一。   他们下楼的时候老板娘依旧在浇花,那一大片红艳艳的玫瑰开得正好,她人在花丛中,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谁更艳丽。   风枕眠本想推曲清尧出去打探消息,结果那人说自己融合了海妖的灵根,到了一月一度需要定期补水的日子。   然后一头扎进河里,吐出几个泡泡就不见了踪影。   其他几人更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风枕眠。   “没一个靠得住的。”他嘴角一抽,撸起袖子自己上前。   晏清本来想跟上去,但又怕自己到时候和老板娘打起来,干脆和伊洛他们在大厅坐着。   伊洛依旧是那个安静的性子,米利尔不知道在想什么,握着茶杯没怎么说话,倒是凯娅对他们之前的事很好奇。   “晏清。”她脸上大写的“我想八卦”,看了看远去的风枕眠,确定那人听不见才小声开口道:“你和风枕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小精灵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凯娅虽然早知道他们有一腿,但还是很好奇那些细节。   用普通人类的话来形容,她大概是条喜欢嗑cp的龙。   “啊?”晏清并没有get到她的意思,思索了一下,说:“这段时间?种了几棵树。”   他和风枕眠回到青云宗的大部分时间里,那人都在沉睡,晏清除了担忧就是担忧,根本没有心情做其他事情。   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常自动被精灵忽略了。   这个回答并不是凯娅想听到的,她瘪了瘪嘴,“种树?”   “嗯。”晏清点头,“眠眠陪我种了好多树。”   他们山头那一大片空地,全都被种上了树。   “还种了一些灵植。”晏清又补充道:“眠眠说种出来以后可以卖钱。”   那日撞破了贫穷剑修被嫌弃的日常,风枕眠也懒得在维护剑修的面子,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我们剑修虽然穷,但是帅。”风枕眠如是说:“穷只是一时的,但帅是一辈子的。”   晏清似懂非懂,在识字以后又跑去看了一眼那个牌子,发现在“剑修与狗,不得入内”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注:小风除外。   整个青云宗,只有一个姓风的人。   疑惑的晏清又跑回去询问风枕眠,然后从他的亲亲爱人口中,得到了那段贫困的悲惨过往。   “剑修实在是太穷了。”晏清痛心疾首,一想到小风枕眠因为景辞的不靠谱总是饱一顿饿一顿,全靠各位师兄师姐救助才活到现在,他就痛心疾首,“等以后回了精灵之森,我就把钱全都给眠眠!”   至于现在,他只能先帮风枕眠种点灵植卖钱了。   这一大段话依旧没有凯娅想听的,不仅如此,她还被迫吃了一嘴狗粮。   幸好风枕眠刚好回来,不然凯娅可能会压不住自己的脾气,然后被晏清按在地上摩擦。   该死,给单身龙秀恩爱。   这精灵知道什么是礼貌吗?   “怎么了?”风枕眠一过来就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氛围,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们。   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没事啊。”晏清并没有发觉凯娅不想吃狗粮的悲愤心情,笑吟吟看着风枕眠,“问到了吗?”   话题被自然带过,风枕眠也就忽略了那些细节,他点点头,说:“问到了,往西走大概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只恶妖作乱。”   这世界上的人不会都是好人,同样,这世上的妖也不会都是恶妖。   他们行侠仗义时,绝不能带有种族的刻板形象。   “据老板娘所说,那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蝶妖,功力深厚,已经有好几批修士折在那了。”风枕眠将自己问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她喜食人心,经常化作貌美的女子去蛊惑男人,到时我们可以借此引她出来。”   商定了一下方案,他们也没再耽误时间。   去河里把曲清尧捞起来以后就向着蝶妖所在的地方出发了。   晏清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交界处充满罪恶,几乎每路过一处都能看到有人在打斗。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他被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皱着眉头一脸不开心。   风枕眠捏了捏他的手,“被熏到了?”   晏清使劲点点头,“这里……感觉好压抑啊。”   “如果说人间是光明,那交界处就是黑暗。”这世界上有光明的地方就必定有黑暗,二者总是相辅相成的。   “道理我都懂。”晏清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又一个血腥的画面,别过头,“但真的很难让人接受。”   风枕眠也不喜欢那个血腥味,他们加快了飞行的速度,耳畔风声猎猎。   凯娅一直想体验下御剑飞行是什么感觉,但因为西方的交通管制没能体验到,这次倒是如了愿。   从曲清尧剑上下去的时候,她两条腿都在发抖,“你们东方人,都这么猛的吗?”   亏得米利尔扶了她一下,不然凯娅能当场跪下。   谁能想到曲清尧长得斯斯文文,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结果御起剑来是这德行。   “人不可貌相。”米利尔调侃她,“这么久了,小凯娅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凯娅哼了一声,拒绝和米利尔交流。   此处的妖气比客栈里还要浓郁,周围景色的也很荒凉,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人居住。   不远处有一片看上去已经荒废了的村庄,风枕眠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地方真的会有人吗?”晏清看着屋子里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又一次皱起了眉。   “应当是有人生活过。”曲清尧指尖在桌上擦过,捻了不少灰,“说不定,是这里的人都被蝶妖吃完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风枕眠继续往前,忽然察觉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他微微皱眉,仔细辨别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那边。”   说完,他们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这村子属实荒凉,木头做的房子有种脱离时代的老旧感,地上还全都是枯枝败叶,踩上去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那间。”曲清尧下意识朝着声音源头冲了过去,手中长剑在踹开门的瞬间出了鞘。   粉尘扑面而来,他抬手挡了一下,又朝着里面跑去。   只见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正掐着一个男人的脖颈,而她另一只手的指尖已经没入那人的胸膛。   再深一寸,就能将他开膛破肚。   这就是老板娘口中那只作恶多端的蝶妖。   此刻人赃并获,他们自然也不用在花时间判断她是好是坏。   “不够打啊。”晏清很自觉退到一旁,风枕眠他们的历练,他一向是插不了手的。   就是这蝶妖只有一只,也不够风枕眠他们五个人打的。   蝶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掐着男人脖颈的手用劲几分,那男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被她掐断了脖颈。   “妖孽!”曲清尧握着剑,当时就朝蝶妖挥了过去。   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几人的对手,并没有和曲清尧正面硬刚,而是寻了个机会,化作原型从窗户那飞走了,“多管闲事!”   只要再吃掉一个人,她的修为就能更上一层楼。   蝶妖眸子里满是怨恨,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人果然追了上来。   “既然你们要找死,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蝶妖对这一片很熟悉,她飞进了一片密林中,七弯八绕,还真同风枕眠他们拉开了些距离。   不过想完全甩掉风枕眠他们还是有些费劲。   再又一次拐进片层层叠叠的树林中后,蝶妖一转方向,朝着密林深处的一个山洞飞了去。   风枕眠在洞口时莫名察觉到了危险,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同伴们,“要进去吗?”   蝶妖敢往这里跑,说明这里面一定有能救她的东西。   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对付不了的东西。   “来都来了。”凯娅语气轻松,“咱们历练,不就是为了战胜困难吗?”   “是啊。”曲清尧附和,“若是怕死,也不会走上修仙这条路了。”   米利尔没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至于伊洛,他一向没什么主意,听到大家这样说,跟着点了头。   话到这份上,风枕眠也不好在说什么,转头继续朝着蝶妖飞去的方向前进。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个山洞很窄, 几乎是只能过一个人的宽度。   风枕眠本想走最前面,结果被晏清一把拉了回来,而在他们争执间, 凯娅已经压不住脾气率先走了进去。   米利尔紧随其后,曲清尧也不想再吃狗粮, 跟了上去。   伊洛从他们面前路过, 想了想还是回头看了风枕眠一眼,说:“小风啊, 秀恩爱要适度。”   他们都还是单身汪,狗粮吃多了,也是会逆反的。   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伊洛走出去很久才疑惑道:“我们, 秀恩爱了?”   晏清也很茫然,“没有吧?”   两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最后定义为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个山洞的路还挺长, 他们走了很久依旧看不见尽头。   狭窄的洞口让人很不适,凯娅感觉憋屈的厉害, 好几次都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想把这路给打宽一点。   “我感觉我快呼吸不过来了。”她吐槽道:“这山洞长得和黄泉路一样。”   米利尔拍拍她的背, 示意她冷静,“发泄一时爽,收拾火葬场。”   真把山洞拍碎了,别说找蝶妖了,他们还得先把自己挖出来。   好在这条狭窄的路终于走到尽头,后面的路终于是宽了一些。   走进去的时候, 有种空气都多了不少的感觉。   风枕眠扭头看着突然变得空旷的山洞,手在石壁上碰了碰, 一回头,和曲清尧四目相对。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开口问道。   曲清尧点点头,“这里的风水不太对。”   晏清他们并不懂这些附属于东方的知识,虽然能听懂他们讲的话,但也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眠眠。”晏清秉持着不懂就问的良好品格,当即就开了口,“你们在说什么?”   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洞吗?怎么还扯上风水了?   “在说这个山洞不太对劲。”风枕眠指了指他们刚刚走过来的那条狭窄小道,“这种由窄入深的山洞自然形成的几率很小。”   “我们进来的时候一直有一种压抑憋屈的感觉,但走到这里就没有了。”曲清尧接话道:“这也和这个山洞的构造有关。”   之前他们没发现,也是走到这里才意识到,这山洞的风水有问题。   这是个典型的养尸阵。   “这种山洞的结构,在我们东方……”风枕眠看着他们前方的路,轻轻开口,“是一种很典型的墓穴结构。”   “恐怕在这山洞之后,藏了个挺大的秘密。”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就连一直神情淡淡的米利尔都睁大了眼睛,明显好奇里面的东西。   风枕眠拉住晏清的手,把想乱跑的精灵拉回来,“阿晏,别乱跑。”   “我想去里面看看。”晏清眨眨眼,是真的很好奇。   “里面阴气很重。”曲清尧说:“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正道修士在阴气浓郁的地方是会产生不适的。   接下来的一截路依旧很长,不过路却越来越宽,阴气也越来越重。   走了大概好几百米,才终于是看到了出口。   山洞漆黑,外面传来的光有些刺目。   风枕眠穿出去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而在离开山洞的瞬间,他察觉到了一阵灵力波动。   不过风枕眠也没有时间去研究那灵力是什么了。   因为他们一睁眼,就看见了很多穿着怪异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些人脸上有疑惑,好奇,但更多的是不解。   “你们是谁?”为首的那人是个老者,他身上的衣服是用灰色的羽毛制成,造型也很奇特。   而他身后那些人,身上的衣服像是用麻雀的羽毛制成的。   “我们……”风枕眠抿抿唇,并没有放下警惕,“我们是过路人,途经来到此处,想借宿几天。”   那老者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盯着他们看了许久都没说话。   就在风枕眠以为他不会同意时,那人却是忽然笑了起来,一脸热切地看着他们,“你们来的可真巧。”   他像个慈爱的长辈,拉着风枕眠的手拍了拍,“这几天刚刚是羽神大人的吉日庆典,你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风枕眠忍着抽回手的冲动,露出副迷茫的表情,“羽神?”   成神路虽然断了,但他们并没有停止对神明的学习。   各种神明体系他都学习了一些,好像都没有这个什么羽神。   大概是风枕眠的疑惑太深,老者还真同他解释了起来,“羽神是这世上最好的神明。”   据老者所说,他们是在战争年代逃到这里的,被饥饿,疾病,动荡等各种问题包裹,每天都有很多同伴死去。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每个人,绝望一点点在心里滋生。   羽神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降下福祉,驱散疾病,平复动荡,给他们一个稳定的新生活。   从那天开始,他们成了羽神的信徒。   为了防止战火再次波及到他们,羽神还为他们划下了一道结界,彻底与世隔绝。   他们在这方小天地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简单但也幸福。   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风枕眠他们还是第一批进入这里的人。   听着老者的话,风枕眠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重,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还捧起哏,附和着他的话。   老者见他如此态度,心生喜悦,更是热切了些。   他一路拉着风枕眠往里面走,介绍完一个又介绍下一个,风枕眠心里苦,还说不出。   至于其他人,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冷落。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反而当吃瓜人看起了戏。   “这老头演技真差。”凯娅顾及着旁边那些村民,所以说的是圣亚语,“表情看上去倒是亲切和蔼,可是眼睛暴露了所有。”   “要不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呢。”米利尔看着老者死水一样冷漠的眸子,又看了看跟着他们的村民,合理怀疑这里的人都没有学过表情管理。   这看上去可没有一点欢迎他们的样子。   老者拉着风枕眠走了许久,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他同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也将风枕眠他们介绍给那些人。   他们的眸子里,多了一种风枕眠看不懂的情绪。   不等风枕眠仔细辨别,就被老者领到了一户村民的家中。   “小赵的家是咱们桃源村修得最好的。”老者说:“远道而来的客人,希望你们能习惯。”   那个小赵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他也穿着麻雀羽毛一般的衣服,沉默地站在一旁,一个字也没说。   老者又嘱咐了几句,随后看着风枕眠说:“客人,你们来了桃源村,也要守桃源村的规矩。”   “在这里,不可以不尊敬羽神,也绝对不能做出任何羽神不喜欢的事。”   说完,他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离自己最近的曲清尧。   “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老者笑了笑,推门离开了。   屋子关上的瞬间,寂静填满了这个房间,风枕眠皱了皱眉,又听见沉默寡言的小赵忽然开了口,“几位客人,里面请。”   这个房子很大,里面有很多羽毛做的装饰。   不过这些羽毛的颜色都不算好看,挂在墙上也没什么赏心悦目的感觉。   风枕眠疑惑,便也问了出口。   小赵忽然盯着他,死气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生气。   过了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淡淡开口说:“我不过是最低等的贱民,没有为羽神做出任何贡献,自然不配拥有颜色艳丽的羽毛。”   从小赵口中,大概能了解到这个桃源村也是有着非常严苛的等级制度的。   羽毛颜色越艳丽的,就代表对羽神做出的贡献越大,地位也就越高。   这里的人,将拥有一身艳丽羽毛视为最高荣誉。   曲清尧听得生理不适,小声叭叭了一句,“这和邪/教有什么区别?”   亏得小赵没听见,不然可能会和他当场打一架。   小赵的房子的确挺大,里面有不少空房间,风枕眠怕出什么事,提议两两一间,大家都没反驳。   “几位客人先休息吧。”小赵说:“我去给大家做饭,等会叫你们。”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风枕眠他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不约而同朝着一个屋子走了去。   “这里也太奇怪了。”曲清尧说:“我们在外面感受到了那么多的阴气,进来居然一点都没有了……”   这些人,他判断不出来他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凯娅点了点头,“而且他们的行为都很怪。”   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僵硬,只有拥有灰羽毛的老者稍稍表情流畅一些。   “我来的时候,看见周围摆了不少牌子,上面写着明天是羽神的庆典。”伊洛缓缓开口,“咱们来的时间,会不会太凑巧了?”   方才同那个老者聊天时提到过这个庆典,说是一年一次。   怎么就这么凑巧,他们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庆典?   风枕眠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这?”   说起来,他们进来以后还没没遇到过那只蝶妖。   几人陷入沉思,晏清看着墙上的羽毛皱了皱眉,“这里,有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   和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长了肉瘤的怪物一样恶心的味道。   风枕眠愣了一下,看向窗外的漆黑一片,抿抿唇说:“既然是有人做局,我们破了就是。”   “明日便看看那个庆典究竟是什么鬼。” 第一百三十章   他们对这诡异的地方有所防备, 并没有怎么吃小赵准备的晚餐。   小赵看着桌上几乎没被动过的饭菜,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愤怒,“羽神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了……”   他不停喃喃着, 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几人,“浪费粮食, 你们在浪费粮食!”   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风枕眠那种生理不适的感觉愈发强烈,皱着眉正想说什么, 晏清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不想浪费粮食,那你都吃了不就行了。”晏清冷冷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嫌恶毫不遮掩。   小赵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扭曲, 他喉间发出阵“嗬嗬”的声音, 像死机了一样。   风枕眠手已经搭在曦辉上了,一旦这人做出什么攻击性的动作他就会立刻把他拿下。   可没想到他掐着自己脖颈痛苦了一会,居然点头附和:“对, 我要把它们都吃了,我不能浪费粮食。”   随后, 他伸手抓起那些食物,不断往嘴里塞。   没一会嘴里就被塞的满满当当, 他的腮帮子比仓鼠都鼓,但小赵的动作依旧没停下。   风枕眠看得直皱眉,想说什么阻止他一下,就看见小赵以一种非人类的姿态,将那些饭全都咽下去了。   全、咽、下、去、了!   他的喉咙仿佛没有骨头,还不等风枕眠他们震惊完, 他又开始了下一波的进食。   桌上的两盆饭7盘菜,全进了他肚子里。   风枕眠眉头皱的能拧死苍蝇, 他不想再看这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刚转过头,余光瞥见什么,又转了回去。   小赵脸上,出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和麻雀一样的细小羽毛。   因为小赵的“狼吞虎咽”,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回到各自房间时仍面如菜色。   风枕眠怕晚上出什么变故,并没有睡太死,倒是晏清一如既往地心大,早早进入梦乡。   跟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这一夜并不算长,比起担心小赵,还是晏清更让他头疼。   天亮时,风枕眠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晏清缓缓睁开眼睛,“醒了?”   晏清明显还有点懵,听到这话下意识蹭了蹭风枕眠的脖颈,黏糊糊开口:“早呀眠眠。”   “早。”风枕眠没提昨晚晏清八爪鱼的睡相,拍拍精灵的后腰示意他起床,“先起来吃点东西。”   那个庆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晏清黏糊糊应了声,依旧赖在风枕眠身上。   活脱脱一个人形挂件。   风枕眠无奈,但也纵着他,任劳任怨给他喂起了东西。   投喂精灵的过程也挺治愈的,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他喂得也是晏清还是精灵崽崽时最喜欢的灵果。   晏清吃几个就抱着风枕眠的脖颈蹭一下,一顿饭吃的腻腻歪歪,久到伊洛他们都来敲门了,晏清还没吃完。   “小风。”伊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们好了吗?庆典好像快开始了。”   风枕眠正准备说话,刚刚还迷迷糊糊的晏清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他抓起剩下几个灵果塞进嘴里,一脸不开心,“还真会挑时间。”   他黏糊得正开心呢。   风枕眠一脸茫然盯着晏清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被骗了?”   庆典举行的地方是整个桃源村最繁华的大殿。   这大殿有种中西结合的味道,风枕眠看着那一片片雕花和那个十分西方的王座,陷入沉默。   设计这个的人,是完全没有审美吗?   王座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羽毛,这次但是五彩斑斓的,但是混在一起的样子也让人很难评。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侮辱,刚准备看点其他东西洗洗眼睛,就听到了一阵水琴声。   桃源村的村民站在道路两侧低着头,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灰仆仆的,缀满了难看的羽毛,穿的花花绿绿的他们站在其中,变得格外显眼。   不过那些村民根本没有注意他们。   水琴声响起的时候,那些村民脸上都出现了陶醉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什么动听的音乐。   这种反人类的审美让风枕眠十分不解,而更令人费解的东西还在后面。   天空飘下了不少洁白的羽毛,两个抱着水琴的少女身上佩戴着蓝色的羽毛,面无表情从他们面前走过。   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   男人的级别明显比她们俩高一些,身上佩戴的是紫色的羽毛。   此刻,他们正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偏偏动作极其扭曲,像电影里那些被鬼附体的人,又像丧尸电影里那些行动诡异的丧尸。   那种生理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风枕眠看着周围一脸沉浸的人们,对那个羽神愈发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才敢冒充神明做下这么离谱的事?   那些诡异的表演仍在继续,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句“羽神大人驾到”,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住了。   村民们和排练好的一样,齐刷刷跪了下去,脑袋埋得一个比一个低,看上去很是虔诚。   还站着的风枕眠等人又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我怎么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劲?”凯娅往后退了两步,躲在曲清尧身后才隔绝那道阴测测的目光。   “自信一点,是很不对劲。”曲清尧没地方躲,回头看了一圈,“我感觉他们想杀了我们。”   那目光,就差把他们碎尸万段了。   “为什么?”伊洛不解,“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啊。”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米利尔冷冷和周围那些村民对视,“我们没有跪羽神,这些人觉得我们对他们的神明不敬。”   晏清哼了一声,不屑已经快溢出来了。   跪是不可能跪的。精灵王冷漠瞪着一个看自己的村民,能让他跪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你们为什么不跪?”许是这些村民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恶狠狠开口,“居然敢对羽神不敬!”   他的语气很恶劣,感觉下一秒就要让人把他们拖下去宰了。   风枕眠将晏清挡在身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和他们交谈的那个老者就先一步开了口,“小王,对待客人要礼貌一些。”   他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又回过头,笑眯眯看着他们,眸子里依旧冷冰冰的,“他们只是还没有感受过羽神大人的好。”   这话听得风枕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老者毫无察觉,继续用深情的语气说:“只要他们感受过羽神大人的好,他们就会明白,能侍奉羽神大人,是他们此生最荣幸的事。”   就像桃源村的人,此生追求就是获得羽神大人赐下的艳丽羽毛。   “恶心死了。”晏清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这短短几句话,让他反了三次胃。   那种痴迷到癫狂的状态并不是老者独有的,在他说出那些话以后,所有人都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直到天空又一次落下艳丽的羽毛雨,他们才收回目光,端端正正跪着。   一顶五彩斑斓的轿子从天空中缓缓落下,几个穿着纱裙,佩戴橙色羽毛的侍女抬着它。   在轿子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席卷而来,风枕眠差点腿软跪了下去。   他往后两步稳住身形,一旁晏清伸出手,稳稳当当扶住他。   其他几人也不好受,伊洛和曲清尧相互搀扶着,凯娅也靠在了米利尔身上。   水琴声又一次响起,调子倒是比之前欢快了不少,但用这个乐器演奏只会更加诡异。   侍女抬着轿子从两侧的人群中穿过,天空中羽毛继续落下,将道路覆盖。   风枕眠忍着那股压迫感抬头,轿子的帷幔是层层薄纱,被风吹动,隐隐露出里面的情况。   他看见了一张很诡异的面具。   面具一分为二,一边看上去像是悲天悯人的神明,另一边则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如此割裂,却没一个人觉得奇怪。   大殿并没有门,长长的阶梯将这些跪着的人隔绝在外,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似乎察觉到那个羽神在进入大殿的时候,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轿子消失在视线内,压迫感却没有丝毫消减。   风枕眠看着羽神从轿子上下来,做到那个丑陋的王座上。   在他坐上去的瞬间,王座后迸发出一道柔和的金光,一双巨大的金色翅膀出现在羽神身后。   “这翅膀……”伊洛有点懵,教廷信奉的神明是上帝,天使作为上帝的宠儿,在成神路未断时,经常传达神明的旨意。   而在现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比教廷的人更了解天使。   那双翅膀,明显是天使的翅膀!   疑惑一层层浮上心头,风枕眠皱眉,更加好奇这羽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庆典开始。”侍女的声音响起,“羽神大人将降下福祉,诸位,还不跪谢?”   这话明显是针对风枕眠他们说的,毕竟现在在场的人里,只有他们还站着。   侍女说出那句话以后他们也没有任何要跪下的意思,这种不尊敬神明的态度引来了村民的不满,那一双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又一次落在了他们身上。   也在这时,天空中又一次落下羽毛。   那些村民也顾不上瞪他们了,一个个和恶狗扑食一样争抢起了那些羽毛。   风枕眠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准备退后两步,叫就看一片金色的羽毛从天空飘落,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   晏清身上。   也在这时,一个村民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羽神大人的福祉,落在了这个外来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羽神赐福是庆典最重要的环节。   因为每一年的庆典, 羽神都会降下很多枚色泽艳丽的羽毛,能抢到羽毛的人,就能实现阶级的跨越。   同时, 羽神还会降下唯一一枚金色的羽毛,代表福祉。   获得金色羽毛的人, 将会成为神明的代理人, 并获得神明的传承。   这是桃源村,独一无二的尊荣。   可谁也没想到, 今年的福祉,居然会落在一个根本不敬重羽神的外来者手里。   那些人看向晏清的眼神格外不善,若不是羽神还在这, 只怕他们会把晏清生吞活剥了。   大概是太过嫉妒, 居然还真有一个村民站了起来,大声道:“羽神大人,您为什么要将福祉降给一个根本不尊重您的外来人?”   他的声音很大, 似乎这样就能拥有底气。而和他一样不服的人还有很多,没过一会, 响起了不少附和声。   这些声音更是给了他底气,他回头瞪着晏清的视线也填满了怨恨。   “你在质疑我?”羽神还挺有逼格, 声音自带混响,听上去还真有几分神明的感觉。   这话一出,那人顿时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猛得跪下,膝盖和地板碰撞,发出“咚”得一声响。   “不、不敢……”那人抖若筛糠, 声音也颤巍巍的,“贱民只是替大人不值……这人, 这人根本就不尊敬您,他甚至都没有行跪拜礼!”   晏清听着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让我跪他?”   他冷笑了一声,隔着人群同羽神对视,“我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还差不多。”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伪神,也想得到他的跪拜?   晏清越想越气,藤蔓隐隐有失控的迹象,还是晏清拉了他一把,他才压下怒气。   晏清的话直接将村民的怒火点燃,那些村民不停磕头,请求羽神收回福祉,不过羽神不为所动。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这些人磕头,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忽然,他将目光落在了晏清身上。   那个自带混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用轻飘飘的语气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我的继承人,自然不需要尊敬我。”   “从今日起,他,就是羽神圣子。待获得我的全部传承后,他便是这里新的羽神。”   神明的神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成神路还没断的时候,有些不想继续工作的神明会在人类修士中寻找些好苗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然后降下传承。   等继承人习完传承飞升上界,就能接替神明的位置,而退位的神明则和退休老人一样,去三界各处游玩。   所以在听到这话时,没人觉得不对,他们只是更嫉妒晏清了。   还有不少人又开始疯狂磕头,请求羽神大人三思。   而晏清,从始至终都抱着胳膊,冷冷看着这场闹剧。   “我决定的事,轮不到你们置喙。”   威压铺天盖地袭来,将那些跪着的村民压的抬不起头。   他们顿时慌了,疯狂磕头祈求羽神大人原谅。   然而羽神不为所动,看他们痛苦挣扎了好几分钟,才冷漠地收回了威压。   随后,也不给他们继续开口的机会,羽神冷漠开口说:“庆典继续。”   那张诡异的面具配上他冷漠的声音,带来的压迫感不比放出威压时少,底下的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提出反驳。   于是,在大殿里的侍女开始了下一项流程。   她们做着电视剧里那些仙女一样的施法手势,看着倒是仙气飘飘,就是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那点仙气又被扎了个口子,倾泻而出。   浅紫色的光芒从她们指尖流出,飞往道路两侧。   方才地上的羽毛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排长长的桌子。   桌上,是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羽神赐宴。”侍女没有感情的声音cue着流程,“大家入座。”   赐福之后就是赐宴,他们的座位也是按照羽毛颜色排列的,色泽艳丽的羽毛就坐在离羽神近的地方,然后依次往外排开,最外面的甚至超过了视线范围。   那原本是留给村子里对羽神贡献度最低的村民,但现在,留给了丝毫不尊敬羽神的风枕眠他们。   至于晏清,则是被羽神邀请着,进了大殿。   “阿晏,冷静。”风枕眠拍拍他的手,“不要冲动。”   他们还不知道那个羽神究竟是什么玩意,贸然行动,万一激怒了他可就不好了。   晏清脸色铁青,看上去想把那羽神生吞活剥了。   精灵委屈巴巴开口,“可是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那个羽神身上的味道令人恶心。   风枕眠也不是很想让晏清和那羽神呆在一起,正心软准备说些什么,米利尔轻咳一声,提醒他道:“大局为重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揉揉晏清的脑袋,“阿晏……”   晏清一脸不开心,瞪了米利尔一眼,朝大殿里面走了去。   风枕眠他们则是被赶到了最远的地方。   他到底是担心晏清,留了一缕神识在晏清身上。   诡异的宴会也在诡异的氛围中,诡异的开始了。   说是宴会,实际上那些菜和黑暗料理没什么区别。   风枕眠看着饭桌上的油焖老鼠,清蒸蜈蚣,爆炒蟑螂陷入沉思,又看了看一旁那些狼吞虎咽的村民,差点吐出来。   也不知道晏清看到这些会不会吐出来。   风枕眠想着,用神识看了眼晏清那边的情况,又一次沉默了。   这羽神还挺双标,给他信徒吃的都是些五毒俱全的玩意,自己吃的倒是山珍海味。   不过晏清对羽神的嫌弃溢于言表,对面前的食物也不屑一顾。   他们的无动于衷再次和那些狼吞虎咽的村民形成鲜明对比,不过他们都忙着吃,也没时间吐槽他们。   直到一声惨叫响起,打破寂静。   一个小女孩突然倒地抽搐,她的母亲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盯着那位母亲,不过他们眸子里只有冷漠。   守在大殿的侍女也是一脸怒容,“放肆!”   羽神大人还在这,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破坏赐宴。   可她女儿抽搐得越来越厉害,女人抱着小姑娘不停往前爬,还不断磕头,“羽神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   小姑娘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如果得不到救治,恐怕会当场身陨。   然而死亡的恐惧并没有笼罩在他们头上,那些村民依旧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这位母亲,甚至眸子里还带着些厌恶。   风枕眠不解,刚好这时有几个村民小声交谈了起来。   “她当年对羽神大人大不敬,说出那些胡言乱语想煽动村民,羽神大人都没和她计较。”那人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只是收回了对她的恩赐。”   “就是。”另一人附和说:“没想到她居然还敢求羽神大人再次开恩。”   “羽神大人实在是太善良了,这种贱民,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那两人义愤填膺,不断吐槽着那位母亲。   风枕眠艰难从他们的废话中拼凑出一点有用信息——   桃源村的村民都得到了羽神的庇护,而他们获得庇护的媒介就是拥有羽神赐予的羽毛。   羽毛越艳丽,获得的庇护就越多。   羽神庇佑他们远离疾病、饥饿、动荡,他们世世代代侍奉羽神,为羽神鞍前马后。   但这个女人,产生了逆反。   她认为羽神的庇护是一种圈养,他们获得了安逸的生活,但他们的思想被禁锢,和那些被圈养起来的猪没什么区别。   这种言论在桃源村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村民都觉得她疯了,而她也觉得这些村民顽固不化,难以沟通。   事情闹大后,村民们将她五花大绑捆到羽神面前,请求羽神赐死她。   可没想到,羽神太过仁慈,只是收回了对她的恩赐。   村民很是不满,但也不敢对羽神的决定有所异议,只是不约而同开始排挤她。   失去庇护以后,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原本坚定的思想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不断消磨,在孩子出生以后,她更是怨恨曾经那个口吐狂言的自己。   今日来参加庆典,也是为了祈求羽神大人的原谅。   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体弱多病的女儿。   因为失去了庇护,女人生产时格外痛苦,连带着她的女儿也受了罪,出生时身体就不好。   羽神大人那么仁慈,一定会原谅她的吧?女人原本清明的眸子逐渐混浊,曾经最不信神的人此刻卑微祈求着神明垂怜。   “求求您……”她哭得很是伤心,脑袋一下下砸在地上,没一会额前血肉模糊,“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   她还那么小,还没有见过几次花开花落……   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女人想,当年她到底为什么要质疑羽神呢?   如果她没有做那些事,如果她依旧在羽神的庇护下,她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后悔不断在心头蔓延,尤其是大殿中的羽神还一言不发,女人的心被一根细细的线高高提起,怎么都落不下。   “我错了我错了……”她不停磕头道歉,“求求您,羽神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她崩溃大哭,“只要您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打动,沉默的羽神终于是开了口,“你不是我的信徒,有什么资格祈求我的庇佑?”   轻飘飘一句话,将女人的希望全部磨灭。   绝望瞬间笼罩着她,也不知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那一瞬间,他感觉女人变成了灰色。   可紧接着,羽神又开口了,“不过,你女儿始终是无辜的。”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女人抬起头,眸中泪花闪动。   “既然你说你什么都愿意做。”羽神轻轻开口,“我的信徒们还没吃饱,不如你给他们加个餐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句话听着就是句很普通的话。   可风枕眠却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也不认为如此诡异的羽神说出来的话,会是正常人理解的那个意思。   女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呆愣了一秒, 然后点点头重复刚才的话,“只要大人能救我女儿, 我什么都愿意做。”   羽神依旧坐在王座上, 高傲地俯视着他们。   他抬起手,一片细小的麻雀羽毛落在那个小女孩的眉心。   随后, 金光闪过,羽毛化为细小的流光钻进女孩的身体。   方才还抽搐不止的女孩渐渐恢复了平静,没过一会她就睁开眼睛, 有些茫然。   “妈妈……”小女孩四肢还有些僵硬, 挣扎了好半天都没站起来,最后四肢并用,朝着女人爬了过去。   “乖宝……你没事就好。”女人喜极而泣, 脸上挂着悲怆的笑容,“以后妈妈不在, 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这话说的太像遗言,女孩愣了一下, 爬行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过比她更快的是那些村民。   “我的孩子们。”羽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温柔柔,“享受你们的盛宴吧。”   话音落下,那些村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快速爬向那个女人。   然后,和分食烤全羊一样,分食了那个女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风枕眠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村民就咬在了女人身上。   他们撕扯着女人的血肉, 喝着女人的血,仿佛真的在吃什么美食。   只一会的时间,女人就只剩下了一具骨架。   风枕眠来不及阻止这场闹剧,只能捂住女孩的眼睛,“别看。”   那些吞噬的声音不断充斥着女孩的耳膜,风枕眠察觉到自己的掌心湿润,轻轻叹了口气。   女孩就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   血腥味漂浮在空中,女人很快就被村民分食得一干二净,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迹证明她曾来过。   风枕眠拉着女孩退出人群,她显然还没缓过神,身体僵硬。   “你……”风枕眠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小女孩惨白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   他抿了抿唇,最后只说出一句,“别看了。”   再怎么看,她妈妈也不会在回来了。   小女孩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场庆典依旧在继续,那些村民满嘴是血,一个个却容光焕发,原本冷漠的脸上被笑意填满。   他们磕头谢恩,嘴里高呼着,“感谢羽神大人恩赐。”   羽神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淡淡说了句,“继续。”   因为那个女人,赐宴也没有进行太长的时间。   而后面进行的每一项依旧反人类,风枕眠看的眼睛疼,干脆闭上了眼睛。   偏偏这庆典一直进行到了晚上。   月明星稀,最后一场闹剧终于落幕,风枕眠几人可以说是精疲力尽。   那些村民还一脸意犹未尽,都眼巴巴看着大殿,希望他们的羽神大人能大发慈悲。   只可惜,他们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羽神的目光悉数落在晏清身上,直勾勾的,毫不遮掩。   要不是风枕眠告诉他要以大局为重,晏清真想现在就抽死那个劳什子羽神。   那羽神却像是看不懂眼色一样,依旧直勾勾盯着晏清,目光中的情绪晏清分辨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被看的很难受。   然后,他听见羽神说:“继承人,过来。”   晏清握紧了拳,冷冷看着他。   “你该和我回去了。”他轻飘飘丢出这么句话。   晏清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藤蔓若隐若现。   “有病就去吃药。”他骂道:“大晚上做什么白日梦呢?”   还和他回去,没把他头拧掉都算晏清脾气好了。   羽神表情未变,只是又重复了一次那句话。   也在这时,晏清感觉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朝自己袭来。   他下意识抬手阻挡,藤蔓在身前凝聚成一个保护罩,可那股力量却轻而易举穿透了藤蔓。   他眼睁睁看着藤蔓四分五裂,恶心感混着压迫感在心头蔓延,晏清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再下一秒,那股力道缠着他的腰,将他拉了过去。   “阿晏!”察觉到危险的风枕眠当即就想冲进大殿,却被曲清尧和伊洛拦住了。   “小风,冷静一点。”伊洛皱着眉说:“连晏清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晏清的实力他们也是知道的,可他的藤蔓就这么被羽神轻而易举破开了。   “让开!”风枕眠腰间的曦辉出鞘半截,他隐忍着怒气开口,“我不想对你们动手。”   就算那个羽神的实力深不可测,就算他不是羽神的对手,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晏清被带走。   “小风!”曲清尧按住他握着剑柄的手,“你冷静一点。”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风枕眠也知道自己情绪上头,可他看见晏清被那些恶心的羽毛包裹,也实在是冷静不下来。   那是他的精灵。   他娇生惯养,一直宠着长大的精灵。   小精灵从小就吃不得苦,他方才还和风枕眠吐槽过那个羽神身上有令人作呕的气味。   现在被羽毛包裹,也不知道他会有多难受。   曦辉发出阵铮鸣,风枕眠已经快压不住自己的怒气了,“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曲清尧还想说什么,但风枕眠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就朝着人脸直直打了过去,他闪身躲过,那边伊洛和风枕眠两掌相对。   米利尔和凯娅对视一眼,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如果风枕眠真的要冲动行事,他们也只能暴力镇压了。   大殿之中,晏清已经完全被羽毛吞噬了。   那股令人恶心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晏清差点吐出来。   他想动手,但那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威压一直压迫着他,灵力隐隐有被桎梏住的感觉。   不对。   他忽然又察觉到什么,试探性的朝着那些羽毛伸出手。   像是祈求主人怜爱的小猫,那些羽毛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晏清的指尖。   它们,不想伤害晏清。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疑惑反而更深了。   只是晏清还来不及思考,就察觉到了风枕眠暴怒的情绪。   他抬手,摸了摸风枕眠附在自己身上的神识,“眠眠,我没事。”   曲清尧他们劝一万句都没有晏清这一句来得有用。   风枕眠顿时安静了下来,不过并没有相信晏清的话,“阿晏别怕,我救你出来。”   “不用。”晏清拒绝,“他似乎不想伤害我。”   顿了顿,晏清看着那些撒娇的羽毛,又说:“我想看看他准备做什么。”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参与风枕眠他们的历练,但这个羽神明显超出了风枕眠他们能应付的范围。   更何况,他已经入局了。   风枕眠还想在说什么,但晏清没给他继续说的机会,而是直接开口道:“我觉得这个羽神不会伤害我。”   “可是……”   “眠眠是不相信我吗?”   风枕眠噎了一下,“我担心你……”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晏清对他笑笑,“不会出事的。”   话音刚落,晏清就被那些羽毛带走了。   村民们还匍匐在地,侍女提着灯,站在大殿两侧。   羽神脸上诡异的面具在烛火照耀下妖气十足,他手撑着脸,低低吐出句“散会”。   然后直起了身准备离开。   风枕眠盯着晏清消失的方向,拳头不断缩紧。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在没摸清羽神实力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因为那不仅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也会连累他的同伴们。   可看着晏清被带走,他也属实无法冷静。   曲清尧看见他手上隐隐突出的血管,在风枕眠肩上拍了拍,“小风……”   他知道自己该说出些劝导风枕眠的话,但嗓子好像被谁糊住了一样,根本说不出口。   摸着良心说,如果被带走的人是洛伊伊,他比风枕眠好不到哪去,   但没办法。   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风枕眠可以为了晏清将自己置于险地,却没办法拖累同伴们。   所以他只能不停压制心中的怒火。   大概是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不远处,羽神突然回头,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就这么措不及防的,隔着人群相望。   那一瞬,风枕眠感受到了股没来由的恶意。   它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迅速吞没了风枕眠的情绪,也在那瞬间,一阵尖锐疼痛从脑袋里炸开。   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一点点将钉子砸进了他的脑袋里一样。   疼,好疼。   风枕眠按着额角,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羽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羽神勾起嘴角,对着他笑了笑。   “抓住他们。”羽神忽然抬手,做了个手势。   方才还匍匐着的村民顿时以一种阴暗扭曲的姿态想着他们爬过来,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风枕眠他们就被那些村民团团围住了。   “真是不错的祭品。”羽神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我可爱的孩子们,我很喜欢你们带来的礼物。”   他盯着风枕眠,脸上的面具更加割裂,“记得好好招待他们,这将会是你们又一次获得殊荣的机会。”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那些村民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像是饿了很久的终于看见肉的狼,喉间发出些囫囵的低吼声。   风枕眠皱着眉,警惕地看着他们。   也不知是谁先扑了上来,那些村民纷纷如恶狗扑食一样,扑向了风枕眠他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些村民看上去, 已经不能形容为人了。他们面目狰狞,肢体扭曲,一个个像狗一样龇着牙, 犬齿也明显长了不少。   风枕眠抬头扫视一圈,围着他们的村民大概有三百多的, 每一个脸上都写满了垂涎欲滴。   而在他们之外, 羽神站在大殿之中,冷漠注视着这一切。   那一刻, 烛火落在他身上,那双金色的翅膀被镀上一层柔光,仿佛他真的是位神明, 正温柔注视着自己的信徒们。   “怎么办?”曲清尧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村民, 皱了皱眉,“他们身上的羽毛,不太对劲。”   那些羽毛蚕食了他们作为“人”的理智, 可同样,也给他们带来了庇护。   曲清尧估摸了一下, 自己一剑下去劈不开羽毛铸成的结界。   就算解决了这些村民,他们也不是羽神的对手。   风枕眠大脑飞速运转, 皱着眉同他们说:“装装样子和他们过两招,注意不要受伤。”   他能感觉到,那个羽神的恶意是针对他的。   但在恶意之中,他没感觉到杀意。   只要不是想杀了他们就行。   保留实力的同时,也刚好能看看这羽神想做什么。   大家的演技都不太行,好在那些村民野兽化的同时智商也变低了, 并没有发现他们拙劣的表演。   羽神倒是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他冷眼看着风枕眠他们被村民绑住, 带下去以后才离开。   周围的烛火被一阵风吹灭,黑夜彻底吞没桃源村。   风枕眠他们被带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牢中,里面漆黑一片,根本没有窗户。   空气被一股恶臭填满,为首的村民粗鲁的推了风枕眠一把,嘴里嘀哩咕噜吐出些什么,没听清。   他们也没在这呆多久,恶狠狠瞪了他们几眼,又放了些狠话就陆续离开了。   四周再次恢复寂静,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干呕的声音。   脆弱的圣子大人,被熏吐了。   “你……还好吗?”米利尔看着伊洛煞白的脸,难得多了点同情,“要不要吃点药?”   她从兜里掏出了两个药瓶递给伊洛。   伊洛摆摆手正打算说没事,一看见药瓶上的名字,脸色更白了,“学、学姐……”   他只是被熏得吐出来了而已,还罪不至死吧?   米利尔看见他突变的脸色,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看见那一行“一吃就死”和“吃完就死”后,陷入沉默。   随后,她淡定的把药瓶塞进包里,当做无事发生,“不好意思,拿错了。”   米利尔找了半天,翻出来的全是毒药。她抿了抿唇,看着伊洛问:“你好点了吗?”   伊洛哪敢不好,立马点了点头,“好了好了。”   再不好他怕自己就没命好了。   米利尔换上以往的笑容,脸不红心不跳道:“这不就治好了嘛。”   凯娅本来在探查这个“监狱”的情况,听到这话,没忍住说:“他这是被吓好了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米利尔笑了笑,“小凯娅,你这样,姐姐会很没有面子的。”   凯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看了看米利尔,默默往远处挪了挪。   风枕眠和伊洛早就习惯了这两人之间额相处模式,但是曲清尧不太自在。   他沉默着挪到风枕眠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小风,她们俩这样,正常吗?”   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曲清尧看着米利尔落在凯娅腰间不怎么安分的手,淡定收回了目光。   风枕眠也看了一眼,不太好回答,“大概是正常的吧?”   在青云宗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师姐同他关系不错,不过那些师姐都把他当儿子养,看向他的目光也透着慈祥的母爱。   风枕眠每次出现都少不了一顿老母亲般的问候,次数一多,他就不敢去师姐们面前晃了。   所以即使他接触了这么多的女性,依旧不知道她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曲清尧这种只知道练剑的呆子就更不明白了,他挠了挠头,把心底那点疑惑压了回去,“是我见识短浅了。”   黑暗对修士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在这“监狱”中巡视了一圈,得出一个初步判定。   “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屠宰场。”风枕眠看着墙壁上被层层叠叠溅上去的血,皱了皱眉,“当时那个羽神说我们是什么?祭品?”   “对。”曲清尧点头,“成神路没断的时候,那些信徒的确会挑选祭品献给神明,这做法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凯娅看着那些血迹皱起眉,“可献给神明的供奉一般来说都不是活物。”   有些信徒会给地仙供奉些猪、鸡或者羊,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活物了。   “但有些祭祀的祭品,是活人。”伊洛接话,“我以前在教廷的书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载,他们将一些妖魔鬼怪误认为神明……”   这种活人祭祀,东西方都曾出现过。   东方最为常见的活人祭祀,就是将年轻貌美的女孩献给河神当新娘,以此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可后来才发现,那是一只修炼千年的鱼妖假冒河神,至于那些被献祭的女孩,都成了他的盘中餐。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羽神,很可能是个假冒神明的妖怪?”   –   晏清被那团羽毛包裹着,来到了一个华丽的宫殿。   宫殿的装修风格是很典型的波西米亚风,还挺符合晏清的审美。   如果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晏清应该会很喜欢这里。   到宫殿以后那些羽毛就消失了,羽神并不在这,晏清张望了一番,目光落在了角落中那副毫不起眼的话上。   那副画和这个宫殿格格不入。   如果说宫殿给人的感觉是自由、放松,那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就是压抑、沉闷。   晏清看着画纸上胡乱揉在一起的黑和红,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无端的愤怒。   好想毁了这里……   好想杀了那个羽神……   他按着额角皱起眉,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偏偏,那些念头如燎原之火,不过片刻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不对……”晏清立马松开了那副画,强迫自己转头。   这画和之前那些长满肉瘤的怪物一样,都具有精神污染!   晏清深吸口气,立刻放空了思想,一遍又一遍念起了清心咒。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那种不适感才彻底从他脑海中消失。   精灵一族的净化能力没有海妖一族强,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污染的。   之前出现在艾尔尼斯的那只哥斯拉都只是让晏清心情烦闷,没想到这次直接被污染侵袭了。   就在他思考这个羽神是不是和造神会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那张诡异的面具。   “怎么皱着眉头?”羽神看着他,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是不喜欢这里吗?”   “是不喜欢你。”晏清毫不客气地怼他,“真是个令人恶心的东西。”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种有点身份的,都有傲气,从羽神之前视生命为无物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所以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晏清也做好了这人生气的准备。   几根小藤蔓已经在他指尖缠绕了,可没想到羽神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他看向晏清,这次不仅语气温柔,就连目光都像水一样,“你会喜欢上我的,晏清。”   晏清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他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正准备直接给这人一巴掌,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更难看了几分。   “你叫我什么?”晏清看着他,大脑飞速运转。   精灵一族一向避世不出,外面的人类唯一能了解他们的途径,就只有好几百年前编写的那一本书。   而书中也只记录了精灵王银发紫眸的特征。   这人,是从哪知道他名字的?   许是看出了晏清的疑惑,羽神笑了笑,开口说了句令人背脊生寒的话,“我是神啊,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   这座“监狱”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风枕眠他们怕自己步伊洛的后尘,纷纷封住了嗅觉。   “好像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地牢。”曲清尧已经里里外外走了好几圈,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凯娅抱着胳膊,“如果不是我们有所疏漏,那这羽神也太过自信了吧?”   能被困在这种地牢里的,只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但凡有点力气的普通人类都能从这里逃走。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风枕眠说:“这桃源村被结界笼罩,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   没有外来者进入,他们的祭品就只能从内部选择。   这些村民或许对付不了那些误入的修士,但对付自己人却是游刃有余。   而且从那个被分食的女人就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吃人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羽神特别自信。”风枕眠继续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认为我们不管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们。”   桃源村到底是他的地盘,风枕眠也不觉得这种自信有什么不对。   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来自反派的嚣张气焰。   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剑鞘,风枕眠抬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所以大家,准备好越狱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假装敌不过那些村民, 被抓进来不过是保留实力的缓兵之计。   他们不可能乖乖呆在这个“监狱”,当那什么祭品。   所以在风枕眠说出那句话后,其他人并没有觉得奇怪, 反而都跃跃欲试。   “快点吧。”凯娅一脸嫌弃,“再待下去我感觉自己都要腌入味了。”   虽然封印了嗅觉, 但臭味依旧包裹着他们, 再待下去很难保证他们出去的时候不会染上什么奇怪的味道。   伊洛点点头,显然刚刚被熏吐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即使再三确定了这里没有任何埋伏, 他们依旧很小心。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从那个臭气熏天的“监狱”里逃了出来。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他们越狱最轻松的一次, 几乎可以说是大摇大摆走出来的。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 伊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然后他僵硬低下头,在自己的衣服上嗅了嗅,哭丧着脸道:“完了, 我不干净了……”   被熏吐就算了,他还真染上味了!   这对一个爱干净的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即使伊洛立马用洁净术去除了味道,依旧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风枕眠虽然没染上味, 但也觉得很不舒服,用洁净术里里外外清理了一次。   他看了眼蔫下去的伊洛,摇了摇头。   这地方,可能克他。   “现在往哪走啊?”曲清尧拍拍衣服上的灰,适时发出疑问。   关押他们的“监狱”建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周围光秃秃的, 什么也没有。   忽然一阵风吹过,那股熟悉的恶臭又在空中飘散。   伊洛脸色一变, 立马捂住口鼻。   “往村子里走吧。”风枕眠想了想,“要想获得信息,还得去找那些村民。”   “不过那些村民应该对我们很警惕。”   现在他们的身份是被羽神指定的祭品,那些村民肯定不会告诉他们任何东西。   “我们,得融入他们。”   比如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然后借用他的身份。   风枕眠说完,其他几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尤其是米利尔,当时就掏出了毒药,“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干脆毒死算了。”   混沌中立的女巫从不被道德束缚,察觉到同伴们投来的目光,她腼腆的笑了笑,“刚好新炼了几瓶毒药,还没试过药性呢。”   风枕眠嘴角一抽,别过头看向凯娅,“凯娅,你管管她。”   突然被点名的凯娅一脸懵逼,指了指自己,“我?”   又指了指正抛药瓶玩的米利尔,“管她?”   她眸子里满是震惊,脸上也是大写的“你在开什么玩笑”。   风枕眠耸耸肩,目光和米利尔短暂交接,但笑不语。   他们没有在这里耽误太久的时间,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前进。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迈入村庄,走到某一处时,一阵灵力荡开。   风枕眠顿时警觉,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股灵力并没有攻击他们,荡开以后迅速消散在风中。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在空中响起。   “警告——警告——”   诡异的电子音打破黑夜的寂静,“祭品越狱,警告——”   风枕眠感觉背后一凉,偏头一看,只见那些村民一个个红着眼,朝他们走了过来。   –   凌清月坐在窗户边,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发呆。跳动的烛火照在她脸上,留下一条明暗分割线。   “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发出一声轻蔑的笑,随后,情绪骤然崩溃。   她捂着脸,哭了出来。   “妈妈……”她呢喃着,“妈妈……”   白日里母亲被村民分食的画面还清晰印刻在脑海中,夜里,当时那些没反应过来的情绪不断反刍,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猛得捏了一把。   疼,好疼。   疼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都怪我……”她哭着说:“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她突然抽搐,母亲就不会去祈求羽神,也不会落得个被村民分食的下场了。   “明明,你最讨厌羽神了……”凌清月不停擦拭着眼角留下的眼泪,声音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妈妈,对不起……”   她母亲也是个很割裂的女人。   放在正常的社会中,可能会给她定义为精神病。   她一边坚持着自己的思想,觉得羽神就是个禁锢人类思想发展的垃圾,另一边,又因为那些村民的排挤与霸凌,嘴里不停念叨着“羽神大人慈悲,羽神大人原谅我”之类的话。   如此割裂的态度,显些将小小年纪的凌清月也搞得精神失常。   但最后,她和母亲一样厌恶羽神。   眼泪不停往下落,没一会眼睛里就布满了红血丝。   凌清月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伤春悲秋下去,她洗了把脸正准备睡觉,忽然听见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   “祭品越狱,警告——”   她住在桃源村的边缘,听到这动静以后,下意识朝着窗外看了去。   如意料之中的,她看见很多村民朝着外面走了去。   “祭品……”凌清月皱了皱眉,“是那几个外乡人?”   她对那几个外乡人还是挺有好感的,正思索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透明的面板。   那面板有种与时代不符的科技感,上面是几个猩红的大字——   通缉令。   底下,是风枕眠他们的照片。   而在照片之下,还有几个猩红的小字:成功通缉祭品者,赐橙羽一枚。   凌清月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橙羽是除金羽外最高等级的赏赐,有这个诱惑在前,很难保证那些丧心病狂不会做出什么。   “我要救他们。”凌清月皱眉,脸上是超过这个年龄段的成熟,“不,我必须救他们。”   –   风枕眠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发了通缉令,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这些村民眼中,是行走的橙羽。   周围的村民越来越多,又是熟悉的人海战术。   凯娅握着拳,火光在掌心若隐若现。   “大家听我指挥。”风枕眠抬手,莹白色的光在指尖迸发。   各色华光击退了不少村民,随即风枕眠大喝一声,“跑!”   凯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米利尔拉着跑了。   他们跑路的速度很快,这些只是凡胎□□的村民自然是追不上他们。   不过桃源村只有这么大,他们能藏的地方并不多。   再加上那些村民的数量众多,更是给他们的躲藏增加了难度。   风枕眠躲在一棵树后,看着几个村民从他们身旁走过。   “怎么办?”曲清尧朝他做口型,“他们人太多了。”   除非把他们都杀了,否则很难躲过去。   风枕眠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立马藏了起来。   村民大部队在这一片搜寻无果,朝着远处走去。   风枕眠才刚松了口气,忽然有个村民回过头,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刚落下去的心脏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那个村民已经落了单,风枕眠手腕一转,一抹冷白的银光在手中乍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只手拽着,朝另一个方向倒了去。   “嘘。”凌清月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掏出一片麻雀的羽毛,低声念了几句。   一道不起眼的光微微闪过,他们的气息被隐藏了。   村民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一脸疑惑地离开。   凌清月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松开手,长长吐出口气,“吓死我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了。   “你……”风枕眠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皱了皱眉。   他自然认出了她是谁,不过对于自己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女孩救了这事,风枕眠有些心情复杂。   这人为什么要帮她?   那片羽毛又是从哪来的?   她为什么能使用那片羽毛?   疑惑不断在脑海中堆积,风枕眠还没来得及开口,凌清月就抢先开了口,“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回去。”   这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让风枕眠更加疑惑,他抬头,同曲清尧他们对视了一眼,发现大家眼里是同样的疑惑。   不过他们都默契的没有说什么,跟着凌清月去了她家。   那是桃源村边缘,一个非常破败的房子。   从屋子的外观上看,它好像经历了炮火,看上去摇摇欲坠。   甚至在凌清月推门的时候,那老旧腐朽的木门还发出了“吱呀”一声惨叫。   不过屋子里面倒是布置的很温馨。   虽然依旧简陋,但处处都透露着“家”的感觉,看得出来,布置的人是带着爱意的。   “抱歉,我家比较简陋。”凌清月见他们都在打量自己的房子,抿唇说了一句。   “但很温馨。”风枕眠看着她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他顿时变了脸色,曲清尧看了看外面,提醒道:“那些村民又来了。”   凌清月没有他们那么灵敏的五感,当即打开了衣柜,示意他们藏进去,“你们先进去,我去打发他们。”   衣柜比较小,藏不下5个人。   米利尔,凯娅和伊洛被风枕眠塞进了衣柜,随后,他眼疾手快,拉着曲清尧一起滚到了床下。   刚藏进去,敲门声就响起了。   凌清月磨蹭了一下,换了副怯生生的表情,小心翼翼打开门,“有事吗?”   小女孩这身份自带迷惑性,她半开着门,门外粗犷的大汉视线越过她头顶,将门内的光景一览无余。   “有没有看到那几个祭品?”大汉问她。   凌清月像是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身子,摇着头说:“没、没看见……”   她声音很小,“我一直呆在屋子里,什么也没看见。”   大汉又往门里看了几眼,随后看着凌清月,“看你也没这胆子。”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风枕眠听见那人离去的脚步声,正准备看看外面的情况,就听见那人的声音又一次飘了进来,“要是看到他们了就告诉我。”   “羽神大人可是发了通缉令,你最好别像你那个妈一样,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通缉令?   风枕眠听着这个并不陌生的词汇, 皱了皱眉,“羽神,发了我们的通缉令?”   想想也不奇怪, 毕竟他们离开地牢的时候都有警报,再触发一个通缉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羽神, 还挺时尚。”风枕眠吐槽了一句, 在他思考时,门外的大汉已经离开了。   凌清月关上门的瞬间脸就冷了下来, 她松开握成拳的手,看着掌心几个血色的月牙印吐出口气,“他们走了, 出来吧。”   滚到床下的动作还能和帅字搭边, 但从床底爬出来,怎么想都和帅字没关系。   风枕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偏头一看, 曲清尧已经毫无形象地爬了出去。   他嘴角一抽,也跟了上去。   算了, 反正晏清也不在这。   “通缉令是什么?”伊洛疑惑,“我们被通缉了?”   凌清月点点头, 调出了通缉令给他们看,“羽神用橙羽作为奖励,那些村民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你们的。”   风枕眠看着通缉令上自己的照片,嘴角一抽,“不是,我这么帅一张脸, 他怎么能给我拍成这样?”   这羽神,不会是嫉妒他长得好看吧?   凌清月大概也没想到, 通缉令就在眼前,这人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通缉令上自己的照片太丑。   偏偏,还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   “我的照片也不好看。”曲清尧瘪嘴,歪了歪脑袋说:“我觉得我的左侧脸最好看,能不能让他换一张照片啊?”   刚把曲清尧救出来的时候,这人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现在已经越来越释放天性了。   伊洛思考了一下,认真回他,“大概不行。”   曲清尧叹气,转头哀伤。   凌清月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不是,你们上通缉令了!而且悬赏是橙羽!”   这几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呢?”风枕眠倒是很淡定,甚至借着凌清月家的镜子捋了捋自己的打发型,“这悬赏令能撤销?”   “除非你们被他们抓到。”   “那不就得了。”风枕眠笑了笑,“小朋友,既然这注定是件无法改变的事,除了坦然接受,还有别的办法吗?”   凌清月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她盯着他们,忽然就感受到了社会的险恶。   冒险救这几个人回来,是希望自己能多几个助力。   可现在看来——   凌清月的视线从左往右依次从他们面前扫过,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风枕眠依旧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型,米利尔朝他看去,递给他一个眼神。   米利尔:这么欺负小朋友不太好吧?   风枕眠挑挑眉,回她:不然你去安慰她一下?   米利尔抱着胳膊:不去。   她这种没多少人性的女巫,才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这回答在风枕眠的意料之中,他看着凌清月那一脸呆滞的模样,终于是开了口,“既然有悬赏令,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从那天的庆典上不难看出,橙羽是桃源村里很高程度的赏赐。   一个小姑娘,抛弃高额的赏赐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们。   风枕眠不信,至少不觉得桃源村有如此善良的人。   哪怕这人是前不久他才帮助过的人。   “因为……我想要你们的帮助。”凌清月也没遮遮掩掩,她看着风枕眠认真开口,“这桃源村里我找不出第二个帮手,唯一有可能帮助我的,只有被羽神指定为祭品的你们。”   凌清月年纪小,但因为和母亲常年受到排挤的缘故,很会察言观色。   她能通过一些很小的细节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判断错过。   唯独这次……   凌清月看着风枕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根本没底。   她选择信任风枕眠,是因为在庆典上,在她母亲被村民分食时,这人是唯一一个上来捂住她眼睛的人。   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不论如何,至少证明了风枕眠是个有爱心的人。   想到这,凌清月又鼓起了勇气,朝风枕眠他们开口道:“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是……”   “我想请求各位,帮助我,杀掉羽神。”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凌清月的语气格外坚定。   与之相反的,是她低下的脑袋和紧闭的双眼。   她,不敢看这些人的表情。   作为桃源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凌清月知道羽神的实力有多恐怖,至少在桃源村内,没有人能够反抗羽神。   但她还是希望这些人能答应她。   风枕眠盯着凌清月看了很久,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是突然问道:“先前,你用了羽神的羽毛?”   凌清月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突然问这个,呆愣了好一会才点头,“是……”   这人会问这个问题她并不奇怪。   毕竟,她们是失去羽神庇护的人。   桃源村里只有拥有羽毛的人才能获得羽神的庇护,远离疾病,饥饿与动荡。   可她和母亲,已经失去庇护很久了。   “那片羽毛,是庆典的时候,神种进我身体里的那片。”凌清月说:“我把它取出来了。”   她抬头看着风枕眠,眸子里是与这个年龄段不符的成熟,“我知道你们对我不信任,但我真的很需要你们的帮助。”   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杀不了羽神的。   “你失去了羽神的庇护,却能用他的羽毛?”曲清尧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的重点,“为什么?”   凌清月早就知道他们会问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疑惑,她低着头,轻轻开口,“因为我这一脉,曾经是供奉羽神的祭司。”   虽然在她母亲那一代断了传承,但血脉还在。   “我在外婆留下的书里,看到过一些使用羽毛的术法。”   当时她只是当一些杂志怪谈看的,从来都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风枕眠盯着她没说话,眸中一道金光闪过,他在凌清月身上看到了灵根。   以及她血液中,一种特殊的灵力。   这人的血脉的确是特殊的。   风枕眠思索片刻,又开口道:“帮你也可以。”   他们的目标本来也是羽神,既然和凌清月的目标一致,合作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风枕眠看着凌清月眸中的希冀,冷漠开口道:“第一个问题,羽神,究竟是什么?”   –   羽神寝宫。   在羽神说出那句话以后,晏清遍体生寒,他莫名察觉到危险,身后的藤蔓晃动得厉害。   “别怕。”羽神像是怕吓着他,声音又放柔了不少,“我不会伤害你的。”   晏清根本不信他这些鬼话,他盯着不远处地板上的某一点,表情几变。   这人说,他是“神”。   成神路断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那些丧心病狂的妖魔鬼怪想自立为神,但最后他们都死于天雷之下。   次数多了,那些心思也渐渐收敛了。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晏清就觉得这又是个丧心病狂的“伪神”。   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皱紧了眉,看着羽神冷冷开口说:“你不是。”   神明爱世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你这种恶心的东西,怎么配玷污神明二字?”晏清是真的很愤怒,但他的理智也还在线,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至于羽神,他也没有因为晏清的话而产生任何波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晏清的错觉,这人脸上的割裂感似乎更严重了。   “晏清。”他又唤了一声,不等晏清说什么,这人忽然笑了,“你还是活着的时候,最好看。”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晏清摸不着头脑,而羽神也没有再给晏清说话的机会,抬手一挥,晏清就被一股力量拉着,拖拽到了床上。   床上铺满了羽毛,依旧是熟悉的金色,也依旧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羽神轻飘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时间不早了,晏清,你该睡觉了。”   晏清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突然眼前一黑,意识就这么被拖拽着,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   凌清月沉默了很久。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风枕眠的问题,稚嫩的脸上填满困惑。   羽神,是什么?   在村民的口中,他是救苦救难的慈悲神明,但在母亲的日记本里,他是披着神明外皮,奴役人心的怪物。   两个完全相反的形容,就这么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凌清月眸子里满是迷茫,她思考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过,我不觉得他是救苦救难的神明。”凌清月抿唇,“神明,才不是那样的。”   成神路断了好几千年,这段岁月对修士来说都很漫长,就更别提普通人了。   神明的概念在一代代更迭中消散,他们逐渐忘记了神明的样子,也消减了对神明的信仰。   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神明了。   “他们应该是慈悲的,神圣的,不食人间烟火但垂怜人间疾苦的。”   他们是任何一种模样,却唯独不羽神这样。   风枕眠对答案还挺满意,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下一个问题,“羽神除了用不同颜色的羽毛划分阶级,还做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羽神在桃源村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 要真说起来,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凌清月看了风枕眠一眼,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总问些为难小孩的问题。   但凌清月也知道, 她想得到这些人的帮助,就必须先回答这些人的问题。   没有人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帮助另一个人。   凌清月吸了口气, 缓缓开口, “桃源村的历史起源于多少年前,已经没有记载了。”   或者说, 他们根本就没有过记载。   除了对羽神光辉事迹的歌颂。   但凌清月的祖上,是羽神的祭司,她所知道的有关于桃源村的辛密, 比普通群众多得多。   “我觉得他不像济世救人的神。”凌清月说:“他像魔鬼, 来自地狱的魔鬼。”   和刚进村时那个老者说的一样,他们是因为战乱躲到这里的。   这里地势险峻,而且是深山老林, 战火短时间内并不会波及到这来。   难得的安宁让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有些情绪敏感的, 甚至当场哭了出来。   他们在庆祝,庆祝自己活了下来。   但, 好景不长。   他们都是普通得再不过的普通人,很难从纷飞的战火中全身而退。   他们里面,有很多伤员。   受伤的地方得不到救治,那些伤口渐渐腐烂,时间一久,整条腿都没了直觉。   同伴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们倒是想帮忙,可没有人学过医, 此刻也是有心无力。   “怎么办?”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大哥问道:“强子看上去快不行了!”   腿上腐烂的伤口里,已经有蛆虫在里面翻涌了。   而像强子这样的人还不是少数。   “不知道啊……”其他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茫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脱离了战火,可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们。   这种低迷的氛围不断扩散,在那个叫强子的男人死去时,达到顶峰。   “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哭泣,“我只是想活着……为什么这么难?”   眼泪不停从眼角滑落,女孩歇斯底里了好一阵,周围没有一个人安慰她。   他们心里都很难受,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慰别人。   “不是说在人类陷入苦难的时候,会有神明渡世吗?”女孩趴在地上,泥土混合着眼泪抹了满脸,她抬起头,眸子里满是不甘,“如果神明不愿渡世……那我信仰魔鬼又如何?”   “只要他愿意救我,此后生生死死,为奴为仆,在所不惜。”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   但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于是女孩坚定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沉默很久,一个老者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周围忽然狂风大作。   碎石尘土被风沙卷起,他们的视线变得模糊,等狂风时,一阵轻轻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   “既然如此,那吾便渡你们一次吧。”   那声音,自然就是羽神。   而那个立下誓言的女孩,也成了羽神亲选的祭司。   桃源村,就这么诞生了。   最开始的桃源村,真的像个世外桃源,没有战火,没有疾病,这里安宁平和,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邻里和睦。   是曾经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而在物质条件得到满足以后,人们就开始追求精神条件。   变故,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桃源村诞生的第五年,战争在人们心中留下的阴影渐渐被时间抹去,他们修养生息以后,纷纷开始建设桃源村。   其中,就包括开设学堂。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有两个小孩因为不想上学,竟然跑出了桃源村。   那是羽神第二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他脸上带着那个诡异的面具,只露出了瞳孔的眼睛冷漠注视着下面跪着的村民。   “羽神大人……”孩子的父母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或许战争并没有在小孩子记忆里留下太多伤害,但他们不一样。   感受过战争的苦,他们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他们还是孩子。”那两对父母不停磕头,“孩子不懂事,求求您,原谅他们吧。”   羽神还没开口,那两个孩子倒是嚷嚷了起来,“我不,我不要上学!”   他们似乎是真的很不喜欢学习,“我不要上学,也不要写作业!我要玩,我要出去玩!”   都说童言无忌,若是换个状态下听到这种话,他们或许会打趣,可现在……   他们身后只有无尽的寒意在蔓延。   一位母亲当时就捂住了小男孩的嘴,脸色惨白,“羽神大人……他乱说的……”   说不想学习就算了,怎么可以说出想离开这样的话?   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战火有没有结束,谁也不愿意冒着失去现在一切的风险,去外面看看。   周围的村民也白了脸,纷纷跪下替他们求情。   奈何这俩小孩是铁了心和他们作对,张口咬住了母亲的手,在母亲吃痛收回手时,捡起一块石头朝羽神扔了过去,“我不要上学!”   在他眼里,让他去上学的都是坏人。   这一次,村民们是真的害怕了。   石头并没有砸中羽神,反而是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台阶之下,求饶声不断响起。   羽神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看着自己刚刚被石头穿过的那块,嘴里忽然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   “看来,你们的日子真是过得太安逸了。”他淡淡吐出这句,脸上像是恶鬼的那部分面具隐隐闪过一道红光。   紧接着,羽神抬起了手,那个朝他扔石头的小男孩脱离母亲的怀抱,浮在了半空中。   他看上去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更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什么。   被羽神拎到半空时,还觉得好玩,“再高一点!高一点!”   殊不知他母亲的心脏已经提到的嗓子眼。   羽神看着他,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忽然勾了勾。   他微笑着,屈笼手指,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下一秒,男孩的惨叫声划破寂静。   “啊啊啊啊!”   只见无数根白色的羽毛刺穿了他的十根手指,插进了眼睛,耳朵。   鲜血滴落,羽毛也被染成了红色。   男孩的父母呆愣愣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随后,那些羽毛不断朝里涌入,硬生生挤进了男孩的身体。   羽神的视线从那对父母脸上扫过,握拢的手指又张开了。   “砰——”   羽毛生生将男孩的身体撑裂,染血的羽毛从天空中散落,像一场艳丽诡谲的雨。   那天之后,一个由不同颜色羽毛决定阶级的制度在桃源村盛行。   原本的学堂被取缔,如那个小男孩所愿,这里的小孩再也不用上学。   因为,他们也需要考虑如何活着。   羽毛代表了羽神的庇护,同样,还有羽神的祝福。   最低等级的羽毛只能给他们不被疾病侵扰的庇护,阶级划分以后,他们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得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日子一长,竟然有人因为换不到食物,活生生饿死了。   残留在记忆深处的,被战争刻下的恐惧争先恐后冒出来,也是这是,桃源村爆发了一场内乱。   那些只拥有最低等级羽毛的村民联合起来,组织了一场游行示威。   他们砸坏了不少拥有蓝羽,青羽,紫羽的人的房子,甚至还在那放了一把火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这种程度的示威,根本没引起羽神的重视。   从头到尾,羽神都没现身过。   直到他们绑走了一个拥有蓝羽的村民,并且因为嫉妒和不甘想伤害他时,祭司才姗姗来迟。   “住手。”女孩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吃不饱穿不暖,一天到晚只知道逃亡的落魄模样。   现在的她穿着华丽的服饰,住着温馨的房子,吃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   这一切,都是羽神给她的。   而她也如自己承诺的那样,为羽神鞍前马后,奉献忠诚。   “谁给你们的胆子闹事?”祭司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眉头微皱,“麻雀羽毛……呵,你们是想失去羽毛,失去羽神大人的庇护吗?”   “就现在这个日子,有没有庇护又如何?”一个大汉骂骂咧咧,“祭司大人可是橙羽,享受着全村最好的资源,自然是不知道人间疾苦!”   那大汉的眼睛像老鼠一样,眸子里流露着怨恨和嫉妒。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拥有橙羽,住着大房子,享受着各种山珍海味,而他只能握着一片麻雀羽毛,天天劳作还吃不饱饭。   自己的失败或许并不能让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但别人的成功可以。   “呵。”祭司看着他,眸子里流露出的,是嘲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拥有橙羽?”   “你凭什么能拥有?”大汉啐了一口,差点就吐到祭司脚上了。   都是一起逃亡出来的,凭什么这人就能成为祭司?   “很好奇?”祭司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冷漠,“想知道明明桃源村有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们过着这种苦日子?”   最初逃亡时,他们有好几百人,但在路上死伤大半,遇到羽神时,只剩下了一百来号人。   不过经过好些年的修养,人口又逐渐多了起来。   大汉还没来得及说话,祭司又开了口。她用手中的权杖重重杵了下地,那些人膝盖一软,全都跪了下来。   “因为你们,对羽神大人的心不诚。”祭司的声音很冷,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砸在那些人的神经上,“羽神大人,是按你们对祂的信仰程度赐下的羽毛。”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个拥有神明的村庄, 神明就该成为所有村民的信仰。   尤其,这个神明还给了他们新生。   不管别的村民怎么想,祭司都疯狂的信仰着羽神, 甚至一度被那些只拥有麻雀羽毛的村民称为羽神的走狗。   他们对神明没有多少敬畏,受以前那些神话故事的影响, 甚至觉得羽神救他们, 给他们新生是应该的。   毕竟书上不都是那么写的吗?   神明,本来是维护世界安宁, 救苦救难的存在。   可现在祭司却告诉他们,他们会过这种苦日子,是因为他们对羽神的信仰不够。   这么想着, 他也说出了口。   祭司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她看着这大汉,发出声冷笑,“无缘无故, 羽神大人凭什么救你?”   就算神明有救苦救难的责任,又为何要救一个不知感恩的东西?   祭司越想越气, 手中的权杖再次挥动,虚空中竟是裂开了一条缝。   “你们如此理所应当, 桃源村也留不得你们了。”   她眼神一扫,那个大汉被只无形的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然后,扔进了裂缝之中。   大汉只留了一声惨叫,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不想好好留在桃源村,就滚出去。”祭司冷漠的声音想起,她看向剩下的那些人, 说:“你们,留下来, 还是滚出去?”   那些人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他们在桃源村已经呆了近十年,在阶级制度实施前,他们的日子比外面太平时过得还好。   谁也不知道战争有没有结束,谁也不想再回去过那种苦日子。   于是,第一个人开口了,“我想留下来……”   勇气被划出条口,顷刻间烟消云散。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声音一个盖过一个。   祭司看着他们跪在地上虔诚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   “如果再有下次,我保证,桃源村不会再有你们的容身之所。”   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抗就这么潦草的画上了句号,同时,桃源村变态的阶级制度,也在这一刻打下的基础。   因为祭司那一句“羽神大人,是按你们对祂的信仰程度赐下的羽毛”,让这些村民对羽神陷入前所未见的狂热状态。   尤其是那些只有麻雀羽毛的村民,更是日复一日对自己洗脑,渐渐的,他们对羽神的信仰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原本被取缔的学堂又一次建设了起来,这一次传授的却不再是知识。   而是给那些孩子们灌输羽神的伟大,让他们从小就开始信仰羽神。   期间也不是没有思想觉醒的人,但他们最后的下场都是惨惨死去。   以至于后来即使有人想要反抗,也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活到了现在。”凌清月苦笑了声,“直到,我母亲又一次思想觉醒。”   学堂被取缔以后,那些承载着知识的书籍都被祭司收进了仓库里。   或许她也想不到,多年以后,自己的后代会在仓库里翻到那些书,会思想觉醒,反抗羽神。   “羽神不允许我们离开,不允许我们读书,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日复一日聆听他的光辉事迹,然后一遍遍给自己洗脑……”   将自己的全部信仰奉献给祂。   这样的生活,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思想禁锢?”米利尔挑了挑眉,“不对……他要求你们信仰祂,这听上去像是信仰收割。”   这是个挺新奇的名词,风枕眠还没听过,于是开口问道:“信仰收割?那是什么?”   “我知道。”伊洛开口,“之前在教廷的书里看到过。”   “在成神路还没断的时候,世界有很多沾染了‘神迹’的伪神。”   这些伪神因为身上的“神迹”,比一般的修士更加容易问鼎飞升,而也因为那些“神迹”,他们总是被天道认为是“神”,飞升时降下的雷劫比其他修士凶险了很多。   陨落在飞升雷劫下的伪神实在太多,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走不通渡劫飞升这条路,于是另辟蹊径。   在人间伪装神明,收割信仰,以此成神。   “不过,目前来说只有一位依靠信仰成神的修士,但他不是伪神。”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位修士,因为一直行善积德,救了很多被妖兽侵扰的普通人,甚至最后为了救世而亡。   他陨落的那一刻,无数人声泪俱下,信仰之力在空中汇聚凝结,不断涌入他已经破碎的身体。   而他,居然因为那些人的信仰就此成神。   这也是那些伪神想通过收割信仰成神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羽神很可能是个伪神?”风枕眠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低。   “成神路断了这么久,他是神明的可能性太低。”曲清尧说:“而且,神明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让人疯狂信仰自己这种事,听上去就很离谱。   信仰之力对神明有益,但神明从不依托信仰而活。   凯娅点了点头,也很赞同。   凌清月听他们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她咬了咬唇,小声问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羽神他……不是神明?”   “那,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模样的?”   –   造神会,地宫。   黑袍人们一如既往的忙碌,在走廊里进进出出,脚不沾地。   而天恩也一如既往地悠闲,他瘫在沙发一样的王座上,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不少水果,零食,还有饮料。   手里还捧着把瓜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着。   瓜子被嗑得卡巴卡巴响,天恩抬头看了眼水镜里的画面,刚好听到他们说羽神是伪神的话。   没错,那个水镜,是风枕眠他们那边的画面。   那只引他们进桃源村的蝶妖是天恩故意找的,虽然这个做法并没有得到主神的同意,但他也并不在意。   “居然还猜到了信仰收割。”天恩看了眼米利尔,之前他一直没把这个脆皮女巫放在眼里,“可惜,这么聪明的人往往活不久。”   他点评着,又抓了把瓜子。   随后,他听到凌清月问了那句“那,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模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勾起了天恩的兴趣,原本瘫在沙发上的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他盯着风枕眠,等待着这人的回答。   这人会回答什么呢?天恩连瓜子都不嗑了,直勾勾盯着风枕眠。   好在,风枕眠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神明啊。”风枕眠的语速很缓慢,像是在思考,“或许他们没有神话故事里记载的那么端庄正经……”   “但他们,一定是爱着世人的。”   听到这话,天恩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他看着水镜中风枕眠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喉间挤出声轻蔑的笑。   “神爱世人……”笑声越来越大,可却没多少喜悦。   那些血腥而惨烈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一点点将怒火勾起,又将它们深深揉进血液里。   也不知道他笑了多久才停下来,阴沉沉盯着风枕眠,“这世上谁都可以说这句话。”   唯独他风枕眠不可以。   –   凌清月讲完桃源村的历史以后,就没再说话,一直盯着风枕眠他们。   她再等这些人先开口,至少,表一下态。   可没想到这几人谁也没先说话。   风枕眠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凌清月说桃源村没有具体的历史记载,所以不知道桃源村成立了多少年。   那,羽神究竟是在成神路断前沾染的神迹,还是在成神路断以后?   若是在之前,这羽神沾染了神迹,实力恐怕远超于他们。   若是在之后,成神路都断了,那羽神是从哪里沾染的神迹?   各种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连带着,他的表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羽神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存在。   那被羽神掳走的晏清,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晏清一直说自己不会出事,可风枕眠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个时候就不该让他胡闹的……”风枕眠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其他几人显然也想到了风枕眠想的问题,曲清尧正准备说什么,看风枕眠凝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转头抓着在发呆的伊洛,“你觉得,我们和羽神对上,又胜算吗?”   伊洛大概是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提问,眨了眨眼,有些懵。   反应了大概两三秒,他才说:“有点困难。”   那天在庆典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感受过羽神的实力了——   远在他们之上。   空气又一次沉默,方才的对话都是逼音成线,凌清月并没有听见。   她只知道这些人一直沉默着,实在是等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你们……愿意帮我吗?”   明明这是她的屋子,此刻她却像是被邀请进来的客人一样局促。   小女孩垂着头,很怕自己从这些人嘴里听到不愿听见的东西。   风枕眠被她的声音拉回来,又一次打量起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   如果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羽神的实力深不可测。”风枕眠试探性开口,眸色沉沉,“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主要是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凯娅对着米利尔挤眉弄眼:你听到了吗?风枕眠说他不行。   米利尔笑笑:听到了,小凯娅不要挤眉弄眼的。   认识这么久,他们遇到的困难不少,比这凶险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示弱。   虽然知道事出有因,但也架不住他们幸灾乐祸。   就连一向和善的伊洛都掏出了留影石记录这个画面。   风枕眠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还看着凌清月,等待这人的回答。   有关于伪神的记录,他在青云宗时也看到过。   伪神因为沾染神迹,修为远高于同级的修士,甚至比半神族的实力都强。   但以人类的身体承载神明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每一个伪神,都有个致命的弱点。   风枕眠盯着凌清月,他在赌,赌这个拥有着祭司血脉的小女孩,知道羽神的弱点。   凌清月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皱着眉沉默了很久才又抬头,“我想起来了!祭司的手记写过,羽神曾经将能杀死他的利刃扔进了无尽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枕眠想了很多种羽神的弱点, 却没想到这世上有能杀死他的神器。   凌清月说完那句话以后,又扔下句“你们等我一下”,然后一路小跑, 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风枕眠抬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们, 问:“你们怎么想的?”   “她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凯娅开口, “而且,庆典上发生的事也足够唤起她内心的仇恨。”   大概没有一个人看到自己母亲被分食的画面, 会不恨的吧?   曲清尧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凌清月想杀了羽神的情绪是真的,救他们, 想要他们的帮助也是真的。   她只是个比普通村民多看了些书的小姑娘, 再怎么厉害,也仅限于此。   风枕眠点点头,他也觉得凌清月没有说谎。   若真是给他们设的局, 那些人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不过,我们还是得多做一手准备。”风枕眠摸着下巴, 话还没说完,凌清月就拿着一本皱巴巴的手册跑了回来。   “找到了!”她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心跳也快了不少。   这是使用过羽毛的后遗症——身体会变得格外虚弱。   她把那本看上去就很有年代感的手册递给风枕眠,“漂亮哥哥,你看。”   伊洛他们乔装了一番,发色和眸色都变成了黑色,但五官依旧是西方人的五官, 和东方人的发色不太相符。   凌清月看了他们一眼,还是选择相信风枕眠, 这人不仅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当时第一个对她施以援手的。   那本手册是祭司的手记,纸张泛黄,边缘也发蜷了。   看上去被摩挲过很多次。   风枕眠没想到凌清月会直接把手册给自己,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手册很轻,可放在手里的分量又很重。   风枕眠抿抿唇,在凌清月满怀希冀的注视下,翻开了手册。   与其说是手记,倒不如说是祭司的日记。   里面记载了她来到桃源村以后的很多事情,而其中大部分,都和羽神有关。   【今日是桃源村诞生的第一百日。战争带来的创伤渐渐愈合,大家也开始建设家园,这一切,都来自于羽神大人。】   【今天是……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天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明明大家现在都过上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生活,为什么还会不满呢?人心好像越来越浮躁了……羽神大人好像也……】   【居然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孩子想逃跑,他们的日子还真是过得太舒坦了。羽神大人震怒,以后大家的日子恐怕很难过了。】   【等级制度实施以后,好像有很多的人都很不满……那些新的规定好像的确有些不妥。不对,羽神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神明的信徒,怎么可以质疑神明呢?】   【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将永远忠于羽神大人。】   【所有对大人不敬的人,都该死。】   …………   日记的内容很杂,一会是祭司的真情实感,一会又是各种记录,风枕眠挑挑拣拣看了一些,皱了皱眉。   看得出来,祭司的思想也曾觉醒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臣服,甚至成了羽神手里最锋利的刀。   风枕眠在一篇日记后面看到了凌清月口中那个可以杀死羽神的神器。   【今日羽神大人给了我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弓,让我把它封印在无尽海底……也不知道这木弓有什么奇特之处。】   祭司写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在思考,后面留下了很大一团墨迹,【不过,我看见羽神大人拿木弓的那只手受伤了。难不成,这木弓会伤害到羽神大人?】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祭司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她又补了一句,【羽神大人才不会被这种东西伤到。】   风枕眠看着这段话,有些疑惑,“一把木弓?”   那是什么东西?   凌清月点头,“它肯定对羽神有威胁!”   不然羽神又怎么会特意让祭司将它封印在无尽海里?   风枕眠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无尽海在哪?”   “在村子东边的尽头。”凌清月说:“但那边设有结界,只有祭司和羽神能进去。”   普通村民是进不去的,而风枕眠他们想进去,只能硬闯。   风枕眠正思考着应该怎么办,凌清月忽然拿起刀,在自己掌心割出一条长长的口。   不等几人开口,她又找了个小瓶子把血装了进去,“我身上有祭司的血脉,说不定我的血能让你们进去。”   风枕眠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能如此果决,一时间有些沉默。   瓶子里的血在灯光照射下呈现出暗红色,他垂眸看着凌清月,说:“好。”   “谢谢。”凌清月笑了笑,她其实是想和这些人一起去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如果遇到危险,只会成为拖油瓶,“哥哥姐姐,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风枕眠点头,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从他们越狱到现在,也不过五个小时。   天空隐隐泛白,但依旧属于黑夜的范畴。   多耽误一分钟,晏清就多陷入一分钟的危险,风枕眠没有犹豫,推门而出。   “我们要一起行动吗?”伊洛皱眉,“现在我们都在通缉令上,一起行动的话,目标会不会太大了?”   风枕眠想想也是,“那就分开吧。”   他看了眼凯娅和米利尔,“你们俩一起?”   米利尔修为不俗,但女巫这防御力为零的脆皮身体也实在是难以让人放心。   凯娅点头,“嗯。”   得到回复,风枕眠也没再多问,率先化为流光消失在夜色中,“大家注意安全,有情况及时沟通。”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凌清月从窗户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眉间满满的,全是愁色。   她对着天空祷告,“妈妈,他们会顺利的,对吗?”   –   晏清现在很不爽。   那羽神用灵力将他扔到床上以后就消失了,偏偏灵力禁锢依旧在。   周围都是那恶心的羽毛,晏清差点被熏得吐出来。他花了不少力气破开那层禁制,总算是将自己从臭气堆里救了出来。   “该死!”晏清闻了闻自己,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被这恶心的味道腌入味了。   愤怒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晏清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当时就抬手一挥,将这床劈了个粉碎。   不仅如此,他直接开启了拆家模式,将肉眼可见的一切都给砸了。   没过一会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   晏清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切,哼了一声,“滚出来。”   灰尘之中,羽神从废墟里缓慢走出。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个面具,只露出瞳孔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只是看着晏清问:“不喜欢这里的装饰吗?”   “我说了,是我不喜欢你。”晏清拧着眉,眸子里的厌恶都快溢出来了。   羽神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看上去好像受了很大的伤害。   晏清再次被恶心到,“在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听到这话,羽神居然笑了一声,“好啊。”   这回答属实出乎晏清的意料,他盯着羽神,就差没直接把“你是不是有病”说出口了。   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填满心头,晏清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尤其是目光与羽神交接过以后,烦躁感更深了几分。   他捏了捏拳,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太对劲的状态。   有问题。晏清的情绪并没有这么容易产生波动,这种情况……   像极了之前哥斯拉的精神污染。   难不成,这羽神和造神会有关系?   晏清眸色几变,忽然间,他毫无预兆地朝羽神动了手。   –   桃源村虽然叫村,但占地面积和一座城差不多大。   只不过他们的人并没有外面那些城的人口数量多。   桃源村只有几千个村民。   对于城市而言,这人口数量是很小,但对于上了通缉令的风枕眠他们,这人口数量可就不少了。   那些村民找了他们一晚上,在他们离开凌清月家的瞬间,他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涌去。   就算是风枕眠掩藏了气息也没用。   眼看着那些村民离自己越来越近,一个个眼睛里还冒着红光,他就觉得头疼。   虽然这些人已经不太正常了,但他们此刻依旧是活生生的人。   而是这个数量……   一旦动手,他会觉得自己正在制造一场屠杀。   道德感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风枕眠看着那些朝自己涌来的村民,最终还是选择了逃跑。   “有时候道德感太强也不是好事。”风枕眠叹了口气,想起凌清月之前说的那些话,又过头看了眼那些紧追不舍的村民。   可这些村民,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也曾反抗过,也曾未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换来,甚至思想被一代又一代禁锢。   同情泛滥了一瞬就被收了回去,风枕眠正准备掏出之前符修师兄给的符纸,都还没来得及扔出去,那些村民忽然停住了脚步。   下一刻,太阳升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僵硬了。   风枕眠的动作也跟着顿住,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就察觉到自己附在晏清身上的那一缕神识传来异动。   晏清受伤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些村民只僵硬了瞬间就恢复正常, 风枕眠心脏砰砰直跳,也来不及思考,直接将手里的符纸扔了出去。   “砰——”   爆炸声响起, 那些村民到底是肉体凡胎,他们被炸开的符箓伤到, 一个个都瘫在地上, 血肉模糊。   风枕眠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飞走了。   时间紧任务重, 他还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问问晏清是怎么了。   那些村民暂时失去了行动力,也还没有新的村民追上来,风枕眠朝着无尽海的方向飞了好一段距离, 落在棵树上。   他抬手, 迅速掐了个诀。   华光闪过,眼前出现了晏清那边的画面。   此刻晏清正坐在一个秋千上,笨手笨脚地用绷带缠绕自己受伤的掌心。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 他抬起头,“眠眠?”   “嗯。”风枕眠应了一声, 盯着晏清掌心那道深深的伤痕,眉头紧锁, “你受伤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风枕眠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晏清也明显心虚,低下头小声叭叭了句什么,又迅速抬头扬起个笑脸,“只是被划破了手而已…也不叫受伤嘛……”   晏清越说声音越小,风枕眠的脸也越来越黑。   见情况不对, 精灵再次露出个笑,软绵绵撒娇说:“眠眠, 我就是没忍住嘛……他的味道真的太难闻了,还总在我面前晃……”   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精灵,打个架什么的,也情有可原嘛。   说起这个,晏清又想起当时心里无端升起的怒火,正准备和风枕眠说说这个情况,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风枕眠抢了先。   “阿晏。”风枕眠难得有语气这么严肃的时候,吓得晏清缠绷带的手一顿,小心翼翼抬头看他,“怎么了?”   “你受伤我会担心的。”风枕眠说:“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吗?”   也是因为晏清再三向风枕眠保证,说自己一定不会受伤,当时晏清被羽神带走的时候,风枕眠才没有继续阻拦。   可现在,晏清受伤了。   风枕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晏清受伤的事情这么在意,而且是远超过正常情况的那种在意。   脑海中几个模糊的画面伤过,风枕眠按着心脏,那里突然疼得厉害。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中,精灵浑身是血,死在他怀中的模样。   晏清也没想到风枕眠的反应这么大,登时愣住了。   他莫名有些委屈,心想也不是他愿意去打架的,而是被精神污染了,但一抬头看见风枕眠皱起的眉,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眠眠,你怎么了?”晏清看风枕眠的脸上苍白,还捂着心脏,被吓了一跳,“心脏不舒服?”   “没事。”风枕眠深吸口气,缓了缓,“只是想到了之前那个梦,你浑身是血躺在我怀里。”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风枕眠难受,   就好像这事真实发生过,他真的失去过晏清一样。   听到这话,晏清好半天没说出话。   他看着风枕眠,最后只说了句,“眠眠,梦都是假的。”   他才不会死,他要一直陪着风枕眠。   而后,晏清认认真真和风枕眠解释自己受伤的事。   羽神不知道去哪了,他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便长话短说,总结了一番,“这个羽神恐怕和造神会脱不了干系。”   风枕眠点了点头,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如果和造神会有关系,那你更得小心点了。”   造神会可是一直垂涎精灵一族的灵根,尤其是身为精灵王的晏清。   “放心吧。”晏清点点头,又说:“我还是觉得,那个羽神不会伤害我。”   他对羽神的态度一直很恶劣,甚至当时被精神污染,动手时也都是下狠手。   可羽神即使是被他逼得后退连连,身上被刮出好些伤口,依旧没有对他动手。   反倒是在一根藤蔓刺穿他的胸膛后,用那种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消气了吗?”   晏清也没想到羽神会说出这种话,他手上动作一顿,瞬间被灵力反噬,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下一秒,羽神竟是接住了他。   不过那人并没有碰到他,而是用灵力轻轻圈住了晏清的腰,在挣扎间,晏清的掌心被羽神翅膀上的羽毛划破。   “然后他就走了。”晏清越想越奇怪,“眠眠,这羽神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好像自己精心养了许久的白菜忽然被别的猪给盯上了一样。   “或许吧。”他应了一句,看着晏清,“我会尽快过来找你的。”   如果羽神真的对晏清有想法……   风枕眠光是想想就黑了脸,他一刻也没耽误,又一次朝着无尽海的方向赶去。   晏清看着风枕眠不停在树林里跳跃,不由得好奇,“你这是去哪?”   “去无尽海。”风枕眠也没打算瞒着晏清,粗略将凌清月说的那些东西讲了一遍,“等我找到那把木弓,就带你回家。”   晏清点了点头,又有些怀疑,“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弓,真的能伤到羽神吗?”   风枕眠也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说:“有很大的概率。”   听到这话,晏清不由开始担心起了风枕眠的安危,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了羽神的气息,匆匆和风枕眠说了句“他回来了”,立马中断了通讯。   在他结束和风枕眠通话的三秒后,羽神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晏清眼花了,他总感觉这人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步子有些浮。   在羽神走近后,晏清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头注视着这人,有些疑惑,“你受伤了?”   羽神朝他笑了笑,“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束淡蓝色的小花,这花只有四片花瓣,中间那一点白色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是晏清喜欢的类型。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抱着胳膊继续冷嘲热讽道:“真可惜啊,居然只是小伤。”   “要是你死在外面,那可真是普天同庆。”   这话说的足够尖酸刻薄,奈何羽神油盐不进,依旧温柔注视着晏清,“不会的。”   他说:“这世上唯一能杀死我的,只有你。”   –   封印了那把木弓的无尽海并不好找,风枕眠在东边的尽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的踪迹。   询问一圈,发现他们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找到。   “这无尽海到底在哪?”风枕眠捏了捏眉心,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片,很是不解。   难不成,他走错方向了?   风枕眠又抬头看了眼天空,“是东方啊……不对!”   他看着天空中的太阳,眯了眯眼,“幻术。”   现在的天空,是用幻术拟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天空从他们进来时被失了幻术,还是一直都被幻术遮掩。   风枕眠也想不明白在这施展幻术的意义,他思考了一秒要不要破开幻术,最后还是选择了不破。   万一惊动了羽神,到时候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风枕眠想着,咬破手指,将血点在眼皮上。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眸中金光一闪,勘破迷障。   看清原本天空的瞬间,风枕眠人都傻了。   现在居然还是晚上!   疑惑再次涌上心头,风枕眠对那个羽神越来越好奇了。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风枕眠不解,“只是信仰收割的话,完全没必要做这些啊。”   风枕眠想不通,和伙伴们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发现后,又急匆匆朝着正确的东方赶去。   这一次倒是顺利得多,风枕眠很快就找到了无尽海。   也如凌清月说的那样,在无尽海上笼罩着层结界,薄薄的,看上去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碎掉它。   风枕眠没敢轻易去碰,他拿出了凌清月给他的血,滴在结界上。   血色迅速扩散,结界像是被腐蚀了一样,破了个大洞。   风枕眠抓紧时间进了结界,在踏入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狂风席卷而来,他的衣服被吹得上下翻飞,而耳畔也传来了不少嘶吼声。   “杀了他——”   “吃掉他——”   “撕碎他——”   各种声音混杂在其中,风枕眠脑袋像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愤怒的情绪开始蔓延。   又是精神污染。   “造神会……”风枕眠咬了咬舌头,迅速念了个清心咒,“不对,这精神污染好像比之前几次都严重。”   那些声音不断侵蚀他的思想,风枕眠每踏出一步,狂风就更喧嚣一分。   这一刻,他成了冰天雪地中独自行走的旅人。   “造神会到底想干什么?”风枕眠不明白,他感觉脑袋越来越浑浊,意志也越来越薄弱。   清心咒已经不管用了,那些裹挟着恶意的精神污染包裹着他,试图将他的情绪撕开一条口。   “唔……”杀意不断蔓延,风枕眠按住针扎似的脑袋,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袖子里装着凌清月的血的瓶子落了下来。   小小的玻璃瓶四分五裂,血腥味迅速填满了空气,竟是将那些精神污染压制了下去。   风枕眠缓了口气,心情复杂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迅速清空思绪。   他起身,在血腥味消散之前踏进了无尽海。 第一百四十章   无尽海里很冷, 刚好让风枕眠清醒不少。精神污染带来的情绪混乱也随之消散,他揉了揉胀疼的脑袋,开始寻找那个平平无奇的木弓。   他本来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会很隐秘, 但没想到那把弓就那么大剌剌地出现在了风枕眠眼前。   的确和祭司的手记描写的一样,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弓。   它被透明的气泡包裹在其中, 也不知道在海里浸泡了多少年。   风枕眠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找到它, 愣了一下,缓缓伸出手。   木弓感受到了这是有人来救自己, 它动了动,竟是朝风枕眠飞了过去。   然后,贴着风枕眠的掌心蹭了蹭。   和撒娇一样。   风枕眠也没想到木弓会对自己如此亲近, 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有些僵硬, 盯着依旧在撒娇的木弓,指尖缓缓收拢。   握住木弓的瞬间,一道翠绿色的光从木弓上迸发出而, 原本平平无奇的木弓竟是如枯木逢春,长出了很多装饰。   “这是……”风枕眠瞪大了眼睛, 他不会看错的,这是精灵一族的标识!   这木弓, 是精灵一族的东西。   疑惑在脑海中翻涌,这下风枕眠是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端端的,羽神怎么又和精灵一族扯上了关系?那被羽神带走的晏清,岂不是入了狼窝?   想到这,风枕眠的脸色又一次凝重起来。他是真的怕晏清出什么事,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也在这时,角落里一团不起眼的灰色光团忽然动了动。   风枕眠察觉到什么, 前行的脚步一顿,朝光团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刻,海水倒灌,天旋地转。   风枕眠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着,意识沉入深渊。   –   桃源村,某处。   “有事?”羽神看着不告而来的灵主,语气并不好,“我这不是很欢迎你,你最好长话短说。”   自从开启了桃源计划,羽神就一直被关在桃源村中,日复一日收集信仰。   他早就对造神会心生不满,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对他们做什么。   “别这么激动。”灵主看着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温温柔柔,“为什么放风枕眠进无尽海?”   祭司手册的记载并没有错,那把弓的确能杀了羽神。   “他用不了那把弓。”羽神语气淡淡,“这世上能杀了我的,只有晏清。”   如果精灵想杀了他,他也心甘情愿。   死在精灵手里,总比日复一日被困在桃源村里的好。   灵主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当这人是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被杀。他皱眉看向羽神,“实验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我不管你和天恩达成了什么交易,如果这时候坏了实验……”   “你能怎样?”羽神不为所动,脸上代表恶鬼的那半边面具色泽艳丽,“你杀不了我。”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能杀了他的,只有晏清。   灵主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看着羽神,深吸了口气,刻薄道:“口口声声说着晏清,那只精灵眼里可根本没有你。”   这话无疑是往羽神心口上插刀,他们之间火药味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羽神阴沉沉盯着他,忽然笑了,“你们很想成神吗?”   “真可惜,这世上除了风枕眠,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打破那层桎梏。”   他根本不管灵主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那些冰冷的字一个个往外蹦出,“就算你们和渡风工会达成了交易,找到了我……”   “但很可惜,桃源计划从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   那阵寒流又急又猛,像是生怕风枕眠会逃跑,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拽着人不断下坠。   又不少海水呛进了风枕眠的口鼻,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被那么个不起眼的玩意偷袭,意识还真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等他睁眼时,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风枕眠揉揉额角,警惕的看向四周,“这是在哪?”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想站起来看看,结果动了一下差点摔倒。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和腰部被一条铁链锁了起来。   而更令他奇怪的是,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   这明显是个小孩的身体。   “真烦啊。”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天天上这逼班,心脏都要停了……”   “少抱怨两句吧。”另一个声音叹气,“不然等会被发现了,我们可就惨了。”   那俩人吐槽工作吐槽了很久,最后脚步声停在小黑屋前面。   “吱呀——”   一声沉闷的响,门被人推了开。   刺眼的光照射进来,风枕眠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呦,还活着呢。”那人调侃了一句,声音中没多少恶意,但也没什么善意,“也不知道会长怎么想的,非得在这养一个废物。”   害得他们每天都要来送饭,工作价值都被拉低了。   “你和他说什么。”另一个人摇头,“他就是个傻子,又听不懂。”   不等那人附和,这人又说:“说起来,我前几天好像偷听到主管他们谈话,这小傻子应该会被换个地方关起来。”   也亏得这是个傻子,但凡是个正常人,一直被关在这种小黑屋里,恐怕早就疯了。   “这傻子的命还真好。”那人说了一句,把饭菜留下以后骂骂咧咧地离了开。   房间再次恢复寂静,风枕眠缓了好一会,眼睛才终于适应现在的光线。   他的手脚都被锁住,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奈何那俩送饭的人根本没考虑这一点,饭菜放的位置根本不在他的活动范围内。   饥饿感也是在这时候涌上来的,胃一抽一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灼伤。   风枕眠本来想把饭菜勾过来,但努力了很久,这身体都没有动作,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这身体。   这状态,很像是他探入别人识海读取记忆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他是旁观者。   “奇怪。”风枕眠压下心底的疑惑,因为现在更重要的,是忍受饥饿感。   这人大概是忍者转世,风枕眠都被饿得受不了了,他依旧不为所动。   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扩散,风枕眠这辈子都没这么渴望过食物,饥饿感属实让人难以忍受,在他第n次骂人时,这人终于是有了动作。   “为什么不能让我去死呢?”   稚嫩的声音说着与年龄不符的话,本该生机勃勃的年纪,他身上却满是死气。   风枕眠不理解,也在这时,这小孩忽然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滑了一下。   一道虚影在眼前凝结,风枕眠看清画面的瞬间,脸一下沉了下去——   那是一个挂满了照片的房间。   而照片上的人,赫然是晏清。   “为什么?”风枕眠皱眉,晏清明明是他看着降生的,从降生开始到现在都一直呆在他身边……   这些照片是从哪来的?   尤其是这些照片都不是偷拍的,照片里,晏清是看着零头在笑。   不等风枕眠细想,黑暗吞噬视野,熟悉的天旋地转也再次涌上脑海。   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感蔓延,在这天旋地转的时间里,风枕眠也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记忆。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个漆黑的屋子里,而屋子的墙上,贴满了晏清的照片。   那间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打开一次,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总是站在照片前,盯着那些照片看很久很久。   而每当他看完照片,总会变得很温柔。   会施舍般的,同小男孩说上两三句话。   这种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小黑屋时并没有多少时间概念,尤其是小男孩一直呆在那,他甚至不知道有白天黑夜。   转变是发生在他表露出对晏清的喜爱以后。   小男孩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只知道看到照片上的人时,心里总会被填得满满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看看照片上那个漂亮的精灵。   然而这话却触怒了男人。   那一天的男人变得格外可怕。   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狰狞的表情,也没有做什么血腥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小男孩。   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   “对不……”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心口蔓延,小男孩疼得呼吸都呼不上来。   “你算什么东西?”男人冷漠的声音响起,“也配肖想他。”   窒息感彻底填满大脑,小男孩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时候。   这依旧是一间黑屋,只是再也没有了晏清的照片。   小男孩盯着黑漆漆的地板,眸色沉沉,过了片刻,他咧出个笑,“我为什么不能肖想他?”   他抬头,笑容扭曲而狰狞,“我不仅要肖想,我还要得到他。”   听到这话,别说那个男人了,风枕眠都很想弄死他。   大概是情绪翻涌得太过厉害,挣扎间,竟是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依旧在小男孩的回忆里,不过现在并不是在黑屋,而是在一个隐秘的树林。   手脚依旧被链条锁住,嘴里也被塞了一块厚厚的抹布。   风枕眠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犯了什么错才会受这种罪,心里骂了羽神好几百个来回。   这肯定是那个羽神搞出来的鬼。   “喏,就这货。”旁边,一个看上去就吊儿郎当的男人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抬脚踹在小男孩的后腰上。   风枕眠感觉一阵重心不稳,脸朝地摔了下去。   讲真,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憋屈的时刻,偏偏这身体他控制不了,狠狠吸了一口泥土的芬芳。   “就他?”另一个声音响起,满是嫌弃,“你确定这是那个携带了风不渡基因的小孩?”   小男孩好不容易翻过身,风枕眠都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听到这种话。   他看着那身熟悉的黑袍,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惊讶风不渡克隆体还是先惊讶造神会。   而一转头,他又看到了依旧震惊的东西——   踹他的那个男人,穿着渡风工会的衣服!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关系实在是太绕,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cpu差点烧了。   他试图捋捋现在的情况,结果捋了半天,反而是把自己弄懵了。   渡风工会, 和造神会也有交易。   而且,他们还制作了风不渡克隆体。   可渡风工会怎么会有风不渡的基因样本?   风枕眠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但又感觉这些线索之间缺了什么, 根本连不成线。   “你在质疑我?”渡风工会的男人嗤了一声,并没把造神会放在眼里, “即使没有信任,那这单生意就别做了。”   说着,他还真像拎东西一样把小男孩拎了起来。   那几个链子死死缠绕在他心口, 窒息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风枕眠又一次在心里问候了渡风工会全家。   “想在风不渡基因的可不是少数。”男人似笑非笑, “只有我家,保证是正品。”   他们还真把小男孩当成了商品。   黑袍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接过了小男孩。   他依旧是用拎的方式, 甚至在这些动作间,铁链越收越紧, 肋骨都被挤压得变了行。   “合作愉快。”黑袍人朝着渡风工会的人说了一句。   至于那人回了什么,风枕眠已经听不清了, 因为这小男孩被疼晕了。   等他再次睁眼时,是在一个手术台一样的地方。   手脚依旧是被锁住的,风枕眠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灵魂撕裂开来,那种疼痛甚至无法用需要来形容。   偏偏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小男孩目光涣散,他盯着头顶那明晃晃的灯,半张着嘴,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枕眠看见那些黑袍人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在干什么,一时间, 他被气笑了。   谁能想到现实他从那些黑袍人手里逃脱了无数次,却在别人的记忆里接受了改造?   灵魂撕裂的疼痛实在是难以忍受,很明显,一个这么小的小男孩是承受不住的。   于是他在被疼晕又被疼醒中反复,风枕眠能感觉到他逐渐崩溃的神经。   他忍不住为这小朋友叹息了一声,同情心才刚刚流露出一点,他就看见这小男孩眼前闪过了晏清的影子。   “救救我……”小男孩嘴唇微动,“救救我吧……”   救个屁。   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想,“怎么没把你疼死。”   就这么小个小屁孩,也想和他抢人。   风枕眠正想继续问候,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灵魂中被塞进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但总归是不舒服的。   “这玩意用在他身上真的不浪费吗?”一个黑袍人开口,话语中满满是对那玩意的垂涎。   另一个黑袍人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别打它的主意。”   这黑袍人已经在造神会呆了很多年了,他知道这玩意又多好,也知道组织里有多少人垂涎着它。   但这些人里不包括他。   “这玩意之前已经被用来做过很多次实验了。”那黑袍人说:“但没有一个实验体能承受住它的力量。”   那些人在被植入“神迹”以后,全都爆体而亡。   这也是他们和渡风工会做交易,买回风不渡克隆体的原因。   他们觉得,只有那个曾经半步成神的人才能承受住“神迹”。   那黑袍人听着这话,抿了抿唇,“有这么夸张吗?”   听着语气,他明显是不信这话的,“以前也有不少修士沾染神迹,不都好好活下来了?”   这种话肯定会驴他们的。   见他不信,另一个黑袍人也不想在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要不然你试试”,就没在说话了。   最终那个黑袍人也没敢试试,他们结束改造后,将小男孩扔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熟悉的黑暗加上从灵魂中传来的疼痛,小男孩很快睡了过去,只剩下风枕眠的思维在脑子里活跃。   或者说,风枕眠在替他感受那份疼痛。   “神迹?”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时,风枕眠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个小男孩的身份。   这人,就是在桃源村作威作福的羽神。   风枕眠也没想过羽神的过去会这么悲惨,更没想过他所沾染的神迹居然来自于造神会。   他一直以为是羽神和造神会达成了什么交易。   “有些时候,想太多也是个问题。”   风枕眠叹了口气,继续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造神会的日子大概是要比渡风工会好的,至少风枕眠没再感受过饥饿。   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疼痛。   被撕裂的灵魂没有那么容易愈合,强行塞进去的“神迹”也没那么容易和他的灵根融合。   羽神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暴走,在造神会大闹一场,然后又被武力镇压。   “想个办法。”灵主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羽神,皱了皱眉,“再这样下去,他也要爆体而亡了。”   如果这次实验在失败,这“神迹”就得被封存,桃源计划也将尘封。   “我想办法?”天恩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听到灵主的话,他还挺惊讶,“拜托,我又不是医修。”   救人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   灵主大概是有什么强人所难的癖好,他抬眸看着天恩,“这‘神迹’是你带回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带回来,他得负责。   天恩一下被气笑了,“怎么,我还得包售后是吧?”   他捏了捏指节,挺想和灵主打一架。   这么想了,他也这么做了。   他们这种修为的修士打架往往惊天动地,大概是怕拆了造神会,两人都没有使用灵力。   而肉搏的结果就是他们打得很狼狈。   天恩对着灵主的脸就是一拳,灵主对着天恩的肚子就是一脚。   拉扯间,天恩怀里一块翠绿色的石头掉了下去。   石头在地上滚了一圈,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羽神脚边。   他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好一会,僵硬地把它捡了起来。   在他拿起石头的瞬间,风枕眠看见一道浅绿色的光从石头流向羽神指尖,他被撕裂的灵魂竟是开始修复了。   这动静自是引起了天恩和灵主的注意,两人停下了打架的动作,齐齐看向羽神。   天恩更是疑惑,“这破石头还有这功效?”   “那是什么石头?”灵主很好奇。   “集市上淘的。”天恩的回答朴实无华,“据说是精灵一族的产物呢。”   这种话听听就行,天恩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精灵一族避世不出,根本没人能拿到他们的东西。   只有风枕眠知道,这的确是精灵一族的东西。   因为羽神的这一出,那块石头被天恩以十万金币的价格卖给了灵主,然后留给了羽神。   他们都觉得这石头能给羽神很大的帮助,但风枕眠知道,石头里蕴含的疗愈之力并没有多少。   更多时间,都是羽神自己撑过了那一轮又一轮的排斥。   到后面,石头差点被他捏变形了。   “真的能挺过去吗?”天恩来看过他一次,隔着栏杆看着羽神在地上扭曲嘶吼,他想摇了摇头,“造神会还挺变态的。”   这种方法都能想出来,也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羽神感受到的排斥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一次次打碎又重塑。   好在,最终他挺了过来。   彻底和“神迹”融合的那天,羽神长出了一双翅膀。   一双和天使一样,充满蓬松羽毛的翅膀。   他掌心握着那颗因用力过猛而变得粉碎的石头,抬头,看见了天恩和灵主。   “呦,还真让你融合成功了。”天恩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恭喜。”   这声恭喜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羽神也不需要他的祝贺。   灵主则有人情味了许多。   他拉着羽神嘘寒问暖了好半天,也不管那人愿不愿意,总之吐出了一大堆话。   天恩听得挺烦,所以坐到一边嗑起了瓜子。   而羽神因为拒绝无能,只能被迫听这些废话。   随后,灵主提出了桃源计划。   “你说什么?”羽神听着灵主的话,只觉得荒谬,“我不去。”   他并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在渡风工会时,总是听别人提起过。   那个男人将他锁在黑屋里,但并没有锁住他的灵力,羽神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识,飘出体外。   也因此,他听到了很多和外面有关的东西。   外面的世界,应当是个极好的世界。   “我不是再和你商量。”灵主语气未变,但羽神莫名察觉出了危险。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躺在了地上,随后,灵主的鞋踩在了他的脸上,   “我是在通知你,听懂了吗?”   就算沾染了“神迹”,此刻羽神也不过是刚刚融合,对上灵主,他毫无胜算。   更别说旁边还有个吃瓜看戏的天恩。   羽神在造神会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这些人对付人的手段有多变态。   “不要让我生气啊。”灵主继续说:“你不会想体验那种后果的。”   羽神的确不想体验。   现在的他到底是个没活多少年的孩子,求生的意志战胜尊严,他屈辱的答应了。   灵主这才收回了脚,把他拉起来,随后和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说起了桃源计划。   内容和风枕眠他们推测的大差不差,只是在灵主说完以后,天恩突然插了一句。   “等等。”他说:“我有意见。”   灵主看向他,挑了挑眉。   天恩一向不喜欢参与造神会的各种计划,这还是他头一次说出“有意见”这种话。   灵主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对他的意见产生好奇。   “我要你到时候……”天恩飞速说完了自己的意见,灵主点点头说了句行,羽神没有表态的资格,便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   风枕眠则是心情复杂的看着天恩。   他没想到,桃源村那个如此变态的阶级制度,居然是天恩制定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后面的画面并没有多少观看价值, 无非是羽神继续在造神会接受改造,提升实力,然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一天, 开启了桃源计划。   桃源村的那些记忆也和凌清月说的大差不差,唯独有一点, 就是羽神很喜欢收集精灵一族的东西。   那根平平无奇的木弓, 就是羽神收集来的。   当时他看见那把弓就心生欢喜,立马花了高价让人包起来。   也是那弓太过平平无奇, 卖家并不知道这是精灵一族的东西,只当是有个冤大头,欢欢喜喜卖了出去。   这一次交易,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羽神当时太过兴奋, 也没注意到木弓上一闪而过的莹白华光。   等到他带回大殿,准备仔细欣赏,可指尖一碰到木弓, 就被一股灼热感侵蚀。   他松开手,看着自己被烫得烂掉的指尖, 陷入沉思。   这木弓,能伤到他。   灵魂和“神迹”彻底融合以后, 羽神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孩。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   发现这木弓能伤到自己,他也没打算把它扔点,反而是进行了更多次的尝试。   他一次又一次尝试触碰木弓,每一次都被木弓灼伤。   最严重的一次,他整个手掌都溃烂了,掌心又红又痒, 怎么也治不好。   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找到不被木弓所伤的方法,甚至灼烧感一次比一次强烈, 最后,羽神只能忍痛舍弃了木弓。   也如手记中记载的一样,祭司将那把木弓封印在了无尽海中。   画面在此刻定格,风枕眠依稀听见羽神说了句什么,但并没有听清。   黑暗再次吞没一切,睁眼时,风枕眠躺在无尽海边,手里握着那把被细小藤蔓缠满的木弓。   说起来也挺戏剧,对羽神造成了无数伤害的木弓,此刻却保护着风枕眠。   “精灵一族的木弓。”风枕眠抬手,几根小藤蔓从木弓中伸出,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   看上去像一只乖巧的猫。   风枕眠笑了笑,揉了揉小藤蔓顶上的嫩叶,小藤蔓颤了颤,缠上了风枕眠的手腕。   “好了。”风枕眠有种逗孩子的感觉,“咱们还得去做正事呢。”   晏清还被关在羽神的大殿里,等着他去解救。   他没耽误时间,带着木弓离开了无尽海。   外面依旧是白日,风枕眠看了一眼,依旧没破坏这个幻术。   他在羽神的记忆中看到了与之相关的记忆,是灵主他们为了加速提取信仰之力,所以用幻术加快了时间。   这里的村总觉得自己在这生活了很多很多年,都是因为这个幻术的缘故。   “小风!”曲清尧他们也到了无尽海,看到风枕眠以后朝人打了个招呼,“你没事吧?”   他们来到无尽海的时候,看到里面阴云密布,闪电在云层中穿行,还以为风枕眠出了什么事。   “没事。”风枕眠说:“我拿到木弓了。”   “那就好。”曲清尧打量了风枕眠一番,确定这人是真的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嘎里面了。”   风枕眠:……   “我知道师兄你关心我,但你先别关心。”风枕眠冷漠拒绝了曲清尧的关心。   曲清尧委屈,但曲清尧不说。   伊洛见状,又一次当起了和事佬,“确定这木弓能伤到羽神吗?”   羽神毕竟是沾染了“神迹”的修士,如果木弓不能伤到他,那他们毫无胜算。   “能。”风枕眠给了他答案,在伊洛询问的目光中,他继续开口说:“我在无尽海里,看到了羽神的记忆。”   他大概是想扔掉那些被关在小黑屋里,活着猪狗不如的记忆。   但不知为什么,还多扔了一些。   风枕眠不是没怀疑过这段记忆的真实性,但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不过,单凭这木弓,肯定杀不了他。”风枕眠说:“我们还缺一个东西。”   木弓只是会灼伤羽神,并不能杀死他。   “没有箭。”凯娅接话,“我们上哪去找箭啊?”   只有弓没有箭,这也不能算作是一个武器。   风枕眠摇头,“不知道。”   但这木弓是精灵一族的东西,只要找到晏清,肯定能找到箭。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经过短暂的商讨,他们决定现在就赶往羽神的大殿。   拿到了能克制羽神的东西,风枕眠他们也不像之前那么畏畏缩缩,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追杀他们的村民,也都没有手软。   “哎呀。”米利尔一脸“报意思”的表情,“手抖,抖多了。”   底下,好些村民的脸都变成了紫色,此刻正不停抽搐的。   剩下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不敢上前,有些甚至直接掉头跑了。   米利尔收回毒药瓶,说了句没劲。   只是没想到那些村民并不是逃了,而是去搬救兵,没一会,好几千个村民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先走。”凯娅抬手一挥,火焰四起,“我拦住他们。”   风枕眠点了下头,从凯娅打开的路上飞速离开。   那些羽毛的确给了村民庇护,但也成了禁锢他们的工具。   安宁的生活只能是自己创造的。   其他人给予的,都不过是一个华丽囚笼。   米利尔不放心,留下句“我去陪她”又飞了回去。   “她们俩关系还挺好。”曲清尧感慨了句,侧身躲过一支飞来的羽箭,“他发现我们了。”   “早发现了。”风枕眠踏着几支羽箭往上,一个旋身,踢断了好几根羽箭。   越往前的路就越是凶险,羽神给他们留下了不少陷阱。   不过他们也不是暴虎冯河之人,处理这些陷阱只是麻烦了点,被耽误了些时间。   “这羽神是在拖延时间吗?”曲清尧疑惑,“他做什么需要拖延时间?”   风枕眠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于是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也在这时,不远处的天边一道金光乍泄,乌云在天空中缓缓汇聚,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青紫色的闪电也在其中跳跃,还有不少金色的华光,从四面八方亮起,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在召集信仰之力,想打破桎梏飞升上界!”   那瞬间,一个强烈的念头在风枕眠脑海中浮现——   阻止他,不能让他这样做!   风枕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个念头,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成神路不能被打开。   于是他也不顾周围那些不断飞来的羽毛,直直朝着羽神飞了去。   察觉到风枕眠想做什么,曲清尧手腕翻转,银光闪过,在那些羽毛中又划出条口。   “去吧。”曲清尧朝他笑了笑,“去做你要做的事。”   另一边,伊洛举起魔杖,圣光倾泻,照亮了大半个天。   再远一点,凯娅和米利尔也察觉到了什么,朝那边看去,“他们能行吗?”   “当然行。”米利尔手中匕首一旋,刺入一个村民的心脏,又猛得抽出,“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风枕眠就是个变态吗?”   凯娅想了想觉得也是,她转过头,看见人群中某个熟悉的脸时,脸色变得很难看,“凌清月被抓了!”   借着曲清尧和伊洛开出的道,风枕眠已经逼近羽神。   只见一抹诡异的幽光从羽神的心口处绽放,而后逐渐扩散。   原本漆黑的天空突然褪色,最后定格在灰白,他周身被笼了层白纱似的光,看上去有些缥缈。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羽神忽然睁开眼,对着某处抬手轻点。   凝聚的剑光就这么被定格在半空,下一秒,风枕眠看着那道剑光寸寸碎裂。   这么久了,羽神还是头一个如此轻易破除他剑光的人。   这就是“神迹”的力量吗?   羽神比风枕眠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强,甚至超过了灵主和天恩。   他眯了眯眼,杀意在眸中翻腾,   别的修士或许会畏难,但他是剑修,一个热衷于越级挑战的剑修。   曦辉轻轻在空中划过,刺眼的剑芒在羽神身后绽放。   砰——   翻滚的剑气同那些羽毛碰撞,迸发出的华光吞没了视野。灵气荡开的瞬间,剑意也填满空气,又是一剑斩出,不远处的山头被夷为平地。   黑与灰交织的世界里,两个身影飞速碰撞着。   “这家伙的成长速度可真快。”凯娅抽空看了一眼天空,“他今生所能达到的高度,应该会超过前世吧。”   果然,能超过天花板的,只有天花板自己。   “他是很强。”米利尔踹翻一个准备偷袭的村民,往前越了两步,离凌清月越来越近,“但我们也不差。”   凯娅想了想觉得也是,“我是天才,他是变态。”   不是她不行,而是风枕眠太不正常。   此刻,还在和羽神打架的风枕眠并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变态的头衔。   那些羽毛死死围绕在风枕眠身边,羽神隔空看着他,表情阴沉。   他是真的没想到风枕眠会这么难缠。   羽神盯着他,抬手,掌心收拢。   那些金色的信仰之力加快了度朝他流动,不过一个呼吸,羽神周身的力量再次暴涨。   而风枕眠的剑又一次落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剑雨带着无尽的杀意,两股力量再次碰撞。   只听见一声巨响,风枕眠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曲清尧心中一惊,急忙飞身上前,接住了风枕眠,“还好吗?”   风枕眠吐出一大口血,抬手擦了擦,又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没事,死不了。”   说完,他抬起头看着羽神,那人脸上的面具被他的剑气划得四分五裂,下半张脸已经完全露了出来。   而剩下那部分面具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面具之下,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晏清看着周围黑漆漆的空间, 眉头紧锁。他醒来时就已经在这了,而且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出不去。   “难不成,是那个羽神把我锁起来了?”晏清敲敲自己的脑袋, 他头有些疼,还有些许的记忆空白。   他不记得在此之前, 发生了什么。   脑袋好像有根针在不停扎, 晏清缓了好一会才想起些模糊的画面,“我和那个羽神, 打了一架。”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晏清茫然看着虚空某处,对这个状态感到怪异。   他的记忆力不可能这么差,只可能是有人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   可, 是谁动了他的记忆?   那人又为什么要动他的记忆?   疑惑在脑海中堆叠, 显然,晏清现在也找不到答案。   想不通他便也不想了,目光再次落回到这个奇怪的空间中, 试图打破这层桎梏。   “别试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晏清回头, 看到了个戴面具的陌生人,“你打不开的。”   怎么现在这些人都喜欢戴面具?   晏清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抱着胳膊看着这面具人,“是你把我关在这的?”   “嗯。”那人应了一声,“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晏清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但他没有从这人身上感受到敌意,至少说明这人不是敌人。   他打量了面具人一番,想分析出点什么, 可这人的伪装实在是太好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请你, 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面具人开口,“保证自己活着。”   晏清本以为面具人会说些什么秘密,结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哈?”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在这人嘴里嘎了?   面具人也没有顾及晏清心情的意思,继续重复着这句话,“活着,你一定活着……”   她不停开口,“你要是死了,就真的没人能唤醒风枕眠了……”   到那时候,这个世界就真的完了。   面具人和魔怔了一样,嘴里不停重复着“不能再让祂得逞”“一定要牵制住祂”之类的话,晏清越听越疑惑。   他看着面具人,没忍住道:“祂是谁?”   “一个……很可怕的存在。”   –   风枕眠和羽神的战斗仍在继续。   面具碎裂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曲清尧看了看风枕眠,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羽神,大脑当时就停止了运转,“小风,你还有个孪生弟弟?”   风枕眠也很奇怪。   他知道羽神是渡风工会制作的风不渡克隆体,按理来说,羽神应该和风不渡长得很像,或者说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顶着他的脸?   难不成,他和风不渡前世今生共用一张脸?   他想起之前解救弗伊莱时,赫尔斯在他面具碎裂之后脱口而出的一句“风不渡”,又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是风不渡的克隆体。”风枕眠抽空回答了曲清尧这个问题,嗑了两颗丹药又一次朝前飞去,“不能再让他继续吸收信仰之力了!”   成神路绝对不可以被打开!   脑海中这个念头愈演愈烈,清脆的剑鸣在此刻盖过雷声直冲云霄,风枕眠一剑斩开无数羽毛,剑尖直逼羽神面门。   羽神依旧在吸收信仰之力,感受到这磅礴杀意时,他并没有任何躲闪,而是将灵力汇于指尖,轻飘飘接下这一剑。   两股力量再次相撞,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云层与羽毛砰砰炸开。曦辉剑身不断颤动,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剑尖涌入风枕眠体内,肆虐开来。   他握着曦辉的手不断发抖,一抬头,对上羽神似笑非笑的眼睛,“就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这世上能杀了他的人,只有晏清。   羽神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然而下一秒,他藏在羽毛下的皮肤出现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甚至深可剑骨。   而那道剑气,还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居然真的被风枕眠伤到了。   “怎么可能?”羽神不敢相信,他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伤得到我又如何,你杀不了我。”   风枕眠刚刚和羽神打了好些来回,现在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若非曲清尧和伊洛护着他,恐怕他现在已经被那些羽毛撕碎了。   听到这话,风枕眠抬头看着羽神笑了笑,“是吗?”   他抬手,一把被藤蔓缠绕的木弓缓缓凝聚,“你们的自信,是造神会一脉相承吗?”   看到木弓的那瞬间,羽神瞳孔猛缩。   而在看到风枕眠拉开弓弦,以灵气为剑的时候,他脸上更是写满了不敢相信。   风枕眠为什么可以使用这把木弓?   这明明是精灵一族的东西,除了精灵,根本没人能用!   羽神脸上表情几变,最后定格在狰狞上,“就算你能用又怎样?没有箭,你不是我的对手!”   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可现在和之前羽神那张割裂的面具一样,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那些信仰之力在羽神身体中汇聚,即使风枕眠手里有能克制他的木弓,依旧扭转不了战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火光四起,桃源村已然变成了废墟。   房子接连倒塌,大地震动,无尽海也翻腾得厉害,海水倒灌。   惨叫声不绝于耳,死亡的恐惧在天地间弥漫。   青芒和灰光依旧在碰撞,灵力化为的羽箭裹挟着杀意,将空气撕裂。   没入皮肉的瞬间,箭矢迅速消散在空气中,血流如注。   “不行。”曲清尧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找不到真正的‘箭’,我们杀不了他。”   那些灵力化成的羽箭只能伤到他。   “可,箭在哪?”伊洛眸中透露着担忧,那两人的身影几乎完全被云层吞没,他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透过那些华光判断战况。   曲清尧摇了摇头,他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凌清月呢?”   他们不知道,说不定凌清月知道。   伊洛恍然大悟,正准备去找,凯娅已经提着凌清月飞了过来。   “她在这。”那些村民也挺疯的,越过重重人群解救凌清月并不轻松,凯娅此刻看上去很是狼狈。   凌清月还没回过神来,她躲在米利尔身后,怯怯看着底下那些疯狂的村民。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虽然知道刺杀羽神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还是会产生恐惧。   “别怕。”伊洛看出了她的恐惧,柔声安慰道:“你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四人将幼小的凌清月围住,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她的恐惧。   她点点头,努力忘记自己被捆起来,那些人张着腥臭的嘴,不停吓唬自己的画面。   “清月。”曲清尧见她平复的差不多了,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把弓的箭是什么?”   凌清月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弓?什么弓?”   “那把能对付羽神的弓。”伊洛看着远方,厚厚的云层中依旧迸发着刺眼的华光。   凌清月只是个普通人,她看不清,但时不时传来的,激烈的碰撞声让她下意识一抖,身子哆嗦了好一阵才说:“箭?”   那把弓,还有箭吗?   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迷茫二字被写在了脸上。   曲清尧心中一沉,再次看向风枕眠那边。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一道道金色与灰色交织的光在空气中荡开,越来越多的山被夷为平地。   底下,是那些村民的惨叫。   “晏清呢?”米利尔忽然问道:“晏清去哪了?”   有晏清在,他们的胜率也能高上几分。   “没看见啊。”曲清尧呆愣愣开口,“不会还被羽神囚禁在哪吧?”   “我去找他。”凯娅转身,还没走两步伊洛就被米利尔推了过来,差点和凯娅撞个正着。   “把他带上。”米利尔说:“你们俩也好有个照应。”   凯娅欲言又止,还是拎着一脸懵逼的伊洛离了开。   “我们干嘛?”曲清尧看着米利尔,“去帮忙?”   “想办法阻止羽神攥取信仰之力。”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凌清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被曲清尧拉着站在了一把木剑上,底下是万丈深渊,耳边是猎猎风声。   风枕眠和羽神打斗的余波一阵连着一阵,好几次都从凌清月的耳边擦过。   吓得她站在原地,僵成木头。   这明显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参与的战斗,可偏偏是因为她,才有的这场斗争。   “唔……”风枕眠和羽神终于是冲出了云层,他再次搅碎了围着自己的羽毛,可那些羽毛如疯长的野草,生生不息。   那些信仰之力不断供给着羽神,而风枕眠已经消耗了太多灵力。   终于,在某个瞬间,他被一根羽毛直直刺穿肩膀。   握着木弓的手不停颤抖,风枕眠再次嗑了几颗丹药,抬头看着羽神。   “我说了,你杀不了我。”   “我也说了,不会让你成功。”   两人又一次打了起来,凌清月看着风枕眠身上不断出现的伤口,忽然哭了出来。   即使有了那把弓,他们也不是羽神的对手……   她想报仇,可不想害了这些人。   凌清月越哭越大声,“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寻求这些人的帮助?不该让这些无辜的人卷入这场争斗?   内疚瞬间淹没了她,凌清月咬着手指,耳边又响起之前曲清尧问的话。   “你知不知道那把弓的箭是什么?”   “箭……”凌清月像是找到了什么支撑,翻开皱得不成样子的手记,“箭,只要找到箭……”   只要找到箭,他们是不是就有救了?   凌清月咬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大,指尖很快就渗出血,她不停翻着手记,可里面什么也没有。   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全都是【愿为羽神大人付出生命】。   是啊,一个羽神的重度信徒,怎么回把能杀死羽神的方法记下来呢?   凌清月越看越绝望,眼泪落得更多了。   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死在这了吗?   一抬头,刚好又看见风枕眠被羽毛刺中,内疚感翻涌得更加厉害。   她愣愣坐在木剑上,沉默片刻后,擦干了眼泪。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张。   作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凌清月真的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风枕眠在打斗之余也注意到了旁边孤零零的凌清月,他抬手,给人划下一个结界,“呆在这里面别动。”   他不认为凌清月知道这把弓的箭是什么,也不明白他们把一个普通人拉过来干嘛。   但现在情况紧急,并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思考这些问题。   眼看着羽神越来越逼近那个境界,风枕眠咬牙,准备破釜沉舟。   他抬手,指尖中几道细小的青紫色电光涌现。   “你不要命了?”羽神没想到风枕眠会这么疯,脸色顿时黑了不少。   那几道细小电光愈发亮眼,眼看着天雷即将被引下来,一道声音忽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我想起来了……”凌清月笑了起来,眼角噙着泪,“我就是那只箭……”   她朝着风枕眠看了过去,无声说了句什么,随后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往脖颈一抹。   鲜血喷涌,凌清月从木剑上跌落。   曲清尧下意识去接,却抓了个空。   那人的身影缓缓消散,星星点点的光芒飘向风枕眠,在那人眼前,凝聚成一只羽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把弓, 其实是配了箭的。   风枕眠之前看到的记忆并不全,因为和那把弓有关的记忆,被羽神抹去了。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 像羽神这种人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他把能杀自己的羽箭, 封印在祭司的血脉中。   羽箭会消磨祭司的生命, 而与之相对,祭司也会用生命来消磨羽箭。   普通人的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但好在,她们还有血脉传承。   这也是为什么凌清月的母亲如此离经叛道,羽神也没立刻杀了她的原因。   因为那时, 她还没完成血脉传承。   那根羽箭就这么在祭司的后代中传承, 而每一代,都因为这根羽箭活不过三十岁。   或许祭司死都想不到,羽神赐予她的灵力, 只是为了保证她的血脉传承。   她获得,她失去。   她在血脉中将痛苦延续。   那根羽箭落在风枕眠手里, 明明轻飘飘的,但却显得格外沉重。   他盯着羽箭沉默两秒, 弯弓搭箭,对准羽神。   只有一根箭,也只有一次机会。   羽神显然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那双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眸子填满了怨恨,然后,他缓缓抬起手。   杀不了风枕眠, 但躲过这一箭对羽神来说,不是难事。   灰色的光团在掌心浮现, 直到现在羽神也不理解,为什么风枕眠能用这把木弓。   明明他试过很多次,除了那只精灵,没人能用它。   “羽神。”风枕眠对准他,语气淡淡,“你将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些村民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是工具。   实验是从两百多年前开始的,但为了加速信仰的攥取,他们用幻术加快时间流速,只两百多年,他们就积累了六百多年的信仰。   而桃源村的村民也因此,变得不人不鬼。   “找到了箭又怎样?”羽神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找到了箭,你依旧杀不了我。”   说完,四周狂风大作,羽毛夹杂在风里,模糊了视野。   躲避一根箭对羽神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   他的身形也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在云层间飞速穿梭。   风枕眠却不为所动,根本不在意羽神给他上的难度。   他抬起弓,对着羽神的虚影,拉开了弦。   “咻——”   箭头划破空气,那根箭在空气中飞速穿梭,没入羽神的肩膀。   疼痛蔓延,羽神的动作明显缓了几分。   他捂着肩膀,笑了,“哈哈哈哈,只有一根箭,你已经没有机……”   话还没说完,又一根箭刺入了他另一边的肩膀,相似的疼痛又一次扩散开头。   不是那根箭!   羽神震惊抬头,随即黑了脸。   是凌清月的血。   风枕眠把凌清月的血抹在了普通的箭上!   一种被愚弄了的羞辱感在心头扩散,羽神周围的空气逐渐扭曲,形成了一个黑沉沉的大洞。   “师兄。”风枕眠忽然开口,又一次拉开了弦,“帮我。”   他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羽神也没注意,正准备抬手召唤个什么,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其难听的歌声。   “小螺号滴滴的吹——”   海妖的歌声主要是迷惑人心,令人清醒是它的附带功能。   羽神措不及防被偷袭,精神恍惚了一瞬,下一秒,他被人从身后抱住,禁锢了身体。   “小风,快!”曲清尧扬声。   这次飞来的,是三根羽箭。   羽神自是不可能就这样乖乖中箭,他手腕翻转,灵气都还没凝聚,就有一把小刀扎穿了他的掌心。   “别乱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米利尔冷冷开口。   他们切断了羽神的信仰攥取,眼下,羽神没有力量补给,只能被动挨打。   “噗……”   羽箭正中心脏,难以言说的剧痛在心口蔓延,瞬间扩散至五脏六腑。   “啊——”他脸上青筋暴起,风枕眠从不知道自己的脸可以狰狞成这副模样。   身后禁锢着他的曲清尧被灰色的光团灼伤,米利尔立马拉着人后退。   金色的光从羽神的皮肤底下透出,光芒直逼太阳。   风枕眠盯着他,握着弓的手上缓缓流下行血迹。   羽神的身体逐渐被金光撕裂,他狰狞的脸上填满痛苦,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着风枕眠,说:“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他说:“风枕眠,你将会和我一样,万劫不复。”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羽神的身体彻底被金光吞没,像绚烂过后的烟花一样坠落,消散在空中。   世界重归寂静。   风枕眠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血,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他,就这么死了?”那些信仰之力还飘散在空中,但大部分都已经随着羽神一起湮没。   “他身体里还有股力量。”曲清尧说:“好像,是晏清的。”   应当是晏清做了什么,两股力量里应外合,再加上风枕眠之前消耗了不少,这才一箭杀了羽神。   “阿晏……”风枕眠开始慌张,“他在哪?”   “凯娅他们去找了。”米利尔说:“别担心。”   风枕眠勉强点了下头,他看着自己浑身是血的衣服,抬手一挥,一道白光包裹住他。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一缕金色的光芒偷偷摸摸,从白光中掀开一条缝,挤了进去。   风枕眠似有所觉,但回过头并没有看见,也没感觉到什么恶意,便没在意。   白光消失后,他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剑客。   “挺帅。”曲清尧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   “师兄也不赖。”风枕眠笑了笑,一回头,刚好看见晏清垮起个批脸过来,他身后跟着同样垮着脸的凯娅和伊洛。   风枕眠拉着晏清仔细看了一下,确定这人没受伤才问:“怎么了?”   晏清很少生气,这么久了,也就风枕眠被伊洛他们强行带去圣罗安城的时候生过一次气。   “那个羽神,太恶心了!”晏清骂骂咧咧,他从那个诡异的空间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   还没反应过来,凯娅和伊洛就来了。   门被打开的瞬间,晏清被光芒晃了下眼,他抬手挡在眼前,耳畔响起了凯娅的惊呼,“卧槽!这踏马是什么?”   晏清回头,看到了满墙的照片。   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他。   各种角度的他,各种模样的他。   “那个羽神!”晏清越说越气,“他在哪?我要杀了他!!”   精灵是真的很生气,身后的藤蔓遮天蔽日,原本恢复晴朗的天空又一次暗了下去。   那些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阿晏,冷静一点。”风枕眠在羽神的记忆中已经看到过那些照片了,此刻倒是比晏清冷静不少,“羽神已经死了。”   或者说,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晏清动作一顿,“死了?”   他更生气了,“我还没揍他,他就死了?”   那他这一肚子火往哪发?   风枕眠揉了揉精灵的脑袋,哄道:“阿晏,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毕竟,羽神也不是那些照片的主人。   风枕眠对又牵扯进来的渡风工会很是头疼,他不知道这个工会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他知道,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和造神会有合作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但更让风枕眠疑惑的,是羽神记忆中那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   那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晏清的照片?   风枕眠思绪逐渐偏远,又被晏清拉了回来。   精灵抱着他的脖颈,“可真的很恶心,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或许,也算认识?”风枕眠拍拍晏清的背,“羽神是他们搞出来的,风不渡克隆体。”   听到那个名字,晏清愣了一下,“风不渡克隆体?”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风枕眠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精灵说:“所以说,你的克隆体也很喜欢我?”   风枕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哈?”   那明明是风不渡的克隆体!   晏清一下就没那么难受了,甚至还有些开心——   原来风枕眠这么喜欢他,连克隆体都这样。   风枕眠还想和晏清掰扯掰扯,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伊洛他们就非常没有眼力见地凑了过来。   “这些村民怎么办?”伊洛看着他们,有些担忧。   他们被羽神圈养太久,文化早就断代,会做的事情只有膜拜羽神。   再加上那植入羽毛后扭曲的身体,注定了他们不能再融入现实社会。   “他们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凯娅看着底下的那些人,皱了皱眉,“这些人的身体已经被羽毛吸干了。”   羽神的庇护从来都不是神明的恩赐,那些远离疾病、灾祸与动荡的庇护,都是透支了他们自己的生命。   他们的身体大都已经坏死,活着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进来时,那个山洞是典型的养尸阵的原因。   “先让他们待在这吧。”风枕眠叹了口气,抬手将先前和羽神打斗时毁坏的地方恢复原样,想了想,又和曲清尧说:“师兄,把这的情况和师尊说一声吧。”   然后看看,青云宗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曲清尧点了点头,当时就掐诀开始联系景辞,其他人则是跟着风枕眠一起收拾残局。   羽神死后,挺多村民都和傻了一样,木愣愣坐在原地,瞳孔涣散。   风枕眠将他们一一扶起,偏头看了看晏清,精灵摇摇头,“救不了了。”   “只能这样了。”风枕眠给凌清月立了个衣冠冢,又上了三炷香,盯着那墓碑看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拉着晏清离开。   他们从进来的地方出去,犹豫片刻,风枕眠再次设了个结界。   “就让他们安安静静结束一生吧。”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种将信仰羽神视为一生荣耀的人,离开了羽神还能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那些都和风枕眠无关了。   不远处,天恩看着风枕眠他们离开,眸中情绪不明。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桃源计划失败,告诉主神,风枕眠他们向东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桃源村出来, 他们依旧去了九霜的客栈。   今日天气正好,九霜正躺在树上晒太阳,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被放了出来。   晏清盯着看了好多眼, 看上去很想撸一把。   “阿晏。”风枕眠拽着他,“只有九尾狐族的爱人能摸他们的尾巴。”   晏清瞪大了眼睛, 立马离九霜好几米远, 小声嘟囔着,“只能给爱人摸她还这么大咧咧放出来。”   这蓬松的毛茸茸, 不是在勾引别人犯罪吗?   而且,真的有人能看到路边的哈基米能忍得住不动手动脚吗?   风枕眠沉默一瞬,“看到小猫或许大家会忍不住蹂躏一下, 但是看到老虎……”   他们逃命都来不及。   很显然, 九霜是属于后者。   晏清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九霜的尾巴,抱着风枕眠的胳膊说:“那以后我们养一只九尾狐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小,不仅风枕眠, 九霜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朝这睨了一眼,随即收回尾巴, 转身离开。   风枕眠无奈,同晏清解释道:“恐怕不行, 九尾狐族的子嗣单薄,每只小狐狸都是全族的宝贝。”   想从狐族偷一只小狐狸出来,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晏清“啊”了一声,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他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风枕眠无奈笑了笑,坐在一旁看着晏清蹑手蹑脚想去抓那只不知从哪蹿出来的松鼠。   曲清尧和伊洛坐在他旁边, 表情一个比一个呆。   他们看上去都在想事情,尤其是伊洛, 捧着茶杯好半阵,一口也没喝。   “我还没联系上师尊。”曲清尧先开了口,“桃源村的事,估计也就这样了。”   羽神已经死了,那些村民也救不回来,就算是青云宗想出于人道主义进行帮扶,也做不了什么。   风枕眠对这个结果也有预感,他点点头,喝了口茶。   这茶水是用莲子泡的,有些苦。   提起羽神,风枕眠又想起羽神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当时他没时间细想,只当是羽神对自己的诅咒。   可现在回忆起来,那说话的语气不太像诅咒。   就好像羽神真的看到了他的未来一样。   “我的未来……”风枕眠呢喃着,又喝了一口莲子茶。   他的未来明明是一片迷雾,根本看不清。   “学姐呢?”风枕眠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米利尔和凯娅都不在,“她和凯娅去哪了?”   曲清尧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伊洛这才回过神来,慢腾腾开口说:“凯娅说她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   至于米利尔,她一向同凯娅形影不离。   风枕眠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舒服?她受伤了?”   “不知道。”伊洛回他,“凯娅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就没多问。”   他当时见凯娅脸色惨白,下意识问了句“你是不是受伤了”,但凯娅摇了摇头,否定了它。   然后,她丢下一句“我肚子不舒服”,就转身离了开。   伊洛挠头,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索性下楼后告诉了一旁准备点甜点的米利尔,谁知那人听见以后,甜点也不点了,立马上了楼。   伊洛看了看被遗弃的菜单,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最后只憋出一句“她俩关系真好”,悻悻离开。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一偏头,看着伊洛幽怨的目光,又收敛了笑意,“有学姐在,凯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可米利尔不是不会医术吗?”曲清尧疑惑,“要不还是去请个医修吧。”   “不用。”风枕眠看着曲清尧热情的模样,都怕他这傻师兄哪天被米利尔暗杀了,“学姐会一些医术。”   只不过不太精通罢了。   不过如果凯娅真的有什么大问题,那人肯定不会不自量力的。   楼上,凯娅房间。   此时的凯娅,还真有大问题。   她蜷缩在地上,裸露的皮肤上覆了层浅浅的鳞片。脑袋上的龙角不受控制冒出,身后的龙尾也暴躁的拍打着地板。   甚至,在她呼痛时还有几缕火焰从口中溢出。   米利尔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凯娅?”她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担心,“你怎么了?”   还不等她扶起凯娅,那人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半龙化的爪子直直朝着米利尔的心口抓来,“滚!”   她根本分不清来的人是谁,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让她下意识做出攻击,但还没碰到那人,她的攻击就被化解了。   米利尔抬手,指尖点在凯娅的龙爪上。   淡紫色的灵力流转,生生将凯娅周围翻涌的火焰给压制了下去。   她一直知道自己脆皮,所以修练时总是格外勤奋,为的就是不给别人近身的机会。   “唔……”身体本就难受,现在还被人压制住,凯娅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她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呜咽。   疼,真的好疼。   比她从幼年期步入成年期的时候还疼。   因为从半神族跌落,龙族的每一头龙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陷,不仅如此,每隔那么一段时间,他们还会受到一次反噬。   反噬时,是龙族最脆弱的时候。   他们会丧失大部分攻击力,骨头像是被谁一节节敲碎,皮肤也仿佛被无数把小刀划破,心脏处更是有种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的感觉。   凯娅又一次倒在了地上,耳畔似乎有谁在说些什么,但她根本听不清。   她按着心口,抬头看向远方,眸子涣散。   “凯娅。”长老苍老的声音恍惚又在耳畔响起,“当年成神路断,龙族承担起了作为半神族的责任……但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你是这么多年以来,龙族最有天赋的孩子。”   长老看着她,浑浊的眸子里藏着凯娅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可以,你一定要找到解救龙族的办法……”   他们为此,已经付出太多,也牺牲了太多。   因为这个反噬,龙族不得不迁徙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他们就这么从曾经称霸大陆的存在变成如今无人问津的种族。   凯娅年幼时就曾看到过自己父母承受反噬的痛苦模样,那时的她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还曾天真地问过长老,为什么不找医修。   长老被她的话逗笑,摸着她的脑袋说:“反噬是对龙族的惩罚。”   惩罚他们多管闲事,惩罚他们破坏了祂的计划。   可同样,这也是对龙族的勋章。   因为他们的牺牲,拯救了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   反噬,是他们作为英雄的勋章。   “好疼……”凯娅一点都不想当什么英雄,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涌出,她低声呢喃着,“为什么要当英雄……”   英雄从来都是以牺牲自己作为前提的。   “别哭了。”米利尔看着她这样,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找医修。”   或许是“医修”两个字刺激到了凯娅的神经,她忽然睁开眼睛抓住了米利尔的手,“不许!”   长老说过,他们不能把弱点暴露出去。   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再加上龙族全身是宝,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的反噬期,很难保证他们不动什么歪心思。   这也是龙族放弃曾经生活的家园,搬到深山老林中的原因。   “好吧。”米利尔见凯娅抗拒得厉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抬手,指尖点在凯娅眉心,灵力缓缓注入,将疼痛感压了下去。   可也在这时,米利尔察觉到了凯娅身体里一股陌生的力量。   犹豫片刻,她朝那股力量探了过去。   下一秒,她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恶意席卷,紧接着,米利尔看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画面。   –   风枕眠他们下山以后,景辞也没闲着。   他故意将风枕眠他们下山的时间模糊,不论谁问起,他都摆摆手说:“徒弟大了,我这当师父的也不能处处管着他。”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风枕眠去了哪。   次数多了,问他的人也就少了。   景辞将那些人都观察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景辞皱眉,思索一番后,跟着下了山。   他之前从曲清尧那里得到了些线索,准备顺着他追查造神会。   但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实在是太能躲藏,景辞蛰伏了好些日子,才终于等到了他们。   “是这吗?”一个黑袍人疑惑,“这鸟不拉屎的地,真的会有人来吗?”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天恩大人说的就是这里,不会有错的。”   他不敢反驳天恩,只能继续在这里等。   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今日的天气也不太好,浓厚的乌云沉沉坠着,抬眼看去,格外压抑。   两个黑袍人等了很久,景辞也等了很久,就在他们的耐心都快耗尽时,那人终于是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来的人是个看上去很像老师的斯文男人,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   黑袍人压着怒气和他完成了交易,临走前,另一个黑袍人问道:“你们还有没有风不渡的克隆体?”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景辞皱起了眉。   “你以为克隆体是大白菜呢?”男人嗤笑了一声,“就算有,给你们也没用。”   “你们的实验,永远只有失败这个选项。”   景辞从未见过谁家做买卖做的这么剑拔弩张,一时间,他都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来整造神会的。   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男人的衣服上写了几个小字——   渡风工会。   “好像在哪听过。”景辞思索着,还没想起来,那人就察觉到了他。   一道凌厉的剑气迎面朝他袭来,景辞急忙闪身躲过,随即,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谁在那!”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枕眠他们在客栈修整了三天, 而凯娅也在客房里呆了三天。   风枕眠也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都被米利尔挡了回去,“女孩子之间的事, 你们这些大男人掺和什么?”   这话直接给风枕眠干沉默了。   而晏清则是脑洞大开,拉着风枕眠小声叭叭, “我觉得我们应该上去看看。”   “为什么?”风枕眠疑惑, 他才刚刚被米利尔给堵了回来。   “我怀疑是米利尔强制爱凯娅不成,恼羞成怒, 把她给囚禁了!”   风枕眠:……   就说狗血肥皂剧看多了会出事呗。   风枕眠扶额,对晏清这跳跃的脑回路也是没有办法,“阿晏, 你真的得少看一点狗血剧了。”   晏清抱着自己的电子产品, 一脸警惕。   这可是他快乐的源泉!他不能没有狗血剧!   “米利尔不会做那种事的。”风枕眠说:“而且只要凯娅不愿意,她也做不成那种事。”   换而言之,如果她成功了, 只能说明凯娅是自愿的。   晏清对自己的狗血剧变纯爱剧很不满,他瘪瘪嘴, 低声嘀咕了句什么,风枕眠没听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晏清最近狗血剧看的太多, 还是那天在那个诡异的空间里,那个奇怪的人说的奇怪的话后知后觉被他消化。   这晚,他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是很压抑的血色,晏清漂浮在半空中,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   “这是……”晏清觉得眼熟,仔细辨认了一番, 大惊失色。   这里,竟然是艾尔尼斯!   晏清在艾尔尼斯呆的时间最久, 是除了精灵之森外他最熟悉的地方。   现实中这里就经历过一次战火,也曾出现过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可现在,这里比现实还要触目惊心。   晏清从那些尸体间走过,心中有种不出的沉闷。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晏清想不明白,这些尸体大都血肉模糊,他也看不清楚这些人的面容。   根本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认识的人。   心里实在闷得慌,晏清按着胸口,回过头,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是真的很微弱,他甚至差点忽略掉的那种微弱。   晏清皱眉,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瞧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个满脸是血的老头,正跪在地上,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东西戳出好几个大洞。   晏清仔细辨认了一下,大惊失色,“院长?”   这人,赫然是艾尔尼斯的院长!   他嘴唇翕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晏清附耳过去听了半天,才终于听清。   这人说的,是“快逃”。   为什么要逃?是谁把艾尔尼斯变成这副模样?那人……还在这附近吗?   一连串疑惑涌上心头,晏清正准备问清楚,可这人依旧重复着那两个字。   犹豫了一下,他抬手,在院长眼前晃了晃。   这人看不见他。   他在梦里,但也脱离梦中。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院长身体抖了抖,透露出明显的恐惧。   但他还是抬起了头,直视那个朝自己有来的人。   “好久不见。”那人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个纯白色的面具。   声音有些耳熟,晏清盯着那张面具看了许久,怎么看这人都很眼熟。   那五官,那身形……   院长盯着他,独剩的眼睛里填满了愤怒,“你还想做什么!”   他的学生,全死在了这人手里。   愤怒填满胸腔,院长捏紧拳头,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他的筋脉全都断了,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别激动啊院长。”那人语气散漫,“我不过是找你叙个旧罢了。”   院长目眦尽裂,喉间满是“嗬嗬”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当时这人一个字也没说就闯进了艾尔尼斯,有学生上去阻拦,却直接被他拧断了脖颈。   然后,一场屠杀就这么发生了。   这人实力极强,而且出手狠辣,根本没给他们沟通的机会,逮谁杀谁。   很快,艾尔尼斯就变成了坟场。   “我?”那人沉默片刻,“好像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他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勾唇笑了笑,说:“人间的名字吗……以前,你们称呼我为,风、枕、眠。”   最后三个字他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每吐出一个字,院长的表情就崩坏一分,等到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他的表情彻底崩坏。   “不,不可能!”院长怒吼,“小风才不是那样的人!”   这人一定是在冒充风枕眠!   “哦?”那人来了兴趣,抬手覆在自己的面具上,缓缓摘下,“院长还真是相信我。”   一旁,晏清看着那双全然陌生的眼睛,皱起了眉。   这的确是风枕眠的眼睛,但里面的情绪,却是晏清从未见过的。   这人眸子里,是对生命的漠然。   院长沾染没想到面具之下居然真的是风枕眠的脸,他的情绪更加激动,挣扎间,还真让他站起来了。   但没支撑几秒,他又跪了下去,膝盖和地板接触,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你把小风怎么样了?”院长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冒充他!”   要不是经脉尽断,他肯定已经一刀砍上去了。   “为什么不信我呢?”风枕眠很苦恼,“院长,人都是会变的。”   他看着那边尸山血海,勾了勾唇,“他死了,我也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些暴虐的因子在身体不断翻涌,一次又一次重复那人死亡时的画面。   风枕眠的情绪被不断挑起,然后彻底失控。   “既然他是为了救这个世界而死,那就让世界给他陪葬吧。”   第一站,他选了艾尔尼斯。   晏清往后退了一步,脑海中突然响起之前那个奇怪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你要是死了,就真的没人能唤醒风枕眠了……”   当时他没听懂这话,可现在看着这画面,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是他死了以后,风枕眠遭遇了精神污染吗?   他被祂控制,成了毁灭世界的凶手?   晏清脑子乱糟糟的,还不等他细想,眼前的画面骤然碎裂。   他像是突然被弹出游戏的玩家,就那么直勾勾的,被梦境给扔了出去。   “唔……”   睁眼时,依旧是客栈古色古香的天花板。   晏清感觉心脏很不舒服,他在床上扭动一番,刚坐起来,就和端着早饭进来的风枕眠四目相对。   想起梦中风枕眠那副模样,晏清没来由有些害怕。   他甚至有种自己真的看到过风枕眠变成那样的感觉,“眠眠……”   “怎么了?”风枕眠见精灵萎靡不振,端着早饭快速靠近,“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早饭被放到了床边,风枕眠正准备探探晏清的经脉,就被精灵抱住了。   他蹭了蹭风枕眠的脖颈,委屈巴巴开口,“我做了个梦。”   风枕眠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什么噩梦这么可怕,把堂堂精灵王吓成这样?”   晏清没理会风枕眠的打趣,继续委屈巴巴,“梦里,我拯救世界死了。”   听到这话风枕眠还挺惊讶,毕竟精灵对世界毫不在意。   他只在乎精灵之森和风枕眠。   “然后你被精神污染,让全世界给我陪葬。”晏清抱紧风枕眠,没说他屠了艾尔尼斯的事,“这个梦好真实……”   真实得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风枕眠倒是挺沉默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清讲得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他就有些不能理解。   他……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种让全世界陪葬的中二事吧?   风枕眠沉思良久,觉得这应该是晏清狗血剧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于是他拍拍精灵的背,说:“梦都是假的,那种情况肯定不会发生的。”   至少,他不会让晏清因为拯救世界而亡。   –   在客栈修整了五天后,凯娅终于结束反噬,恢复正常。   景辞那边依旧没什么消息,风枕眠本来还有些担心他,但曲清尧说他没什么事,风枕眠便也没继续担心。   “作乱的妖怪?”九霜手里拎着壶酒,懒洋洋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是逮着我的羊毛薅?”   风枕眠很上道,朝伊洛挥了挥手。   圣子大人愣了一下,随即领悟到什么,掏出一大袋灵石递给九霜。   “九霜前辈。”他恭恭敬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您笑纳。”   “贿赂我?”九霜挑挑眉,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风枕眠笑道:“不敢,只是这几天多有叨扰,同前辈赔罪罢了。”   他直勾勾盯着九霜,嘴角微勾,带着笑意。   而九霜也如此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好一会,九霜嗤笑一声,收下灵石,“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徒弟。”   那瞬间,她竟是从风枕眠身上看到了当年青云剑尊的影子。   “往南走,或许有你们在找的东西。”九霜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曲清尧抱着胳膊思考片刻,“我们要去吗?”   “去啊。”凯娅往前,“本就是来历练的,为什么不去?”   只有尽快提升实力,她才能解救龙族。   其他几人点点头,几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南出发了。   那一边离异族的居住地很近,越是靠近就越荒无人烟。   他们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任何异族,就更别提什么作乱的异族了。   “咱们是不是被坑了?”出钱的伊洛后知后觉道。   “肯定是。”凯娅脸臭臭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晏清因为那个梦,这几天都兴致不高,风枕眠捏捏他的手指,说:“可九霜前辈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这里之前,肯定是有作乱的异族的。   只是……大约是在他们之前,有谁先他们一步除去了那只异族。   修行本就讲究机缘,风枕眠倒也不觉得可惜,“既然已经来了这,不如继续往前吧。”   说不定再往前,就能遇到他们的机缘呢。   他们也就是习惯性抱怨一下,此刻自然是点头同意,继续往南走。   风枕眠本来觉得他们短时间内遇不到机缘,却没想到转头就遇到了一只发狂的异兽。   一只长得奇丑无比,看上去老虎,又像麋鹿的东西低吼着朝他们跑了过来。   而他身上散发的气息,赫然是造神会的实验体!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只怪物行动的很快, 不过片刻就爬到了风枕眠他们面前。   而它身上的气息明显比之前出现在艾尔尼斯的那只哥斯拉更强,一声低吼后,除了风枕眠和晏清, 其他人都受到了影响。   “该死……”凯娅因为主修火系魔法的缘故,情绪被轻而易举挑了起来。   她才刚刚结束反噬, 现在正是心智不稳的时候。   “冷静点凯娅。”风枕眠抬手点在凯娅肩上, 将那些冒出来的火焰生生压了回去,“不要被污染了。”   他山头, 看见那怪物脑袋上的鹿角,被密密麻麻的肉瘤填满。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风枕眠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肉瘤到底是什么, 他也算是读书万卷, 可那些书籍中,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载。   就像,这玩意不存在于此方世界。   “他到底是什么?”凯娅脸色惨白, 心跳如擂鼓。   风枕眠摇摇头,盯着怪物脑袋上的肉瘤, 表情凝重。   “你觉得这个玩意。”晏清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恶臭,那是从灵魂中散发出的味道, “这个污染……比起精神污染,它是不是更像灵魂污染?”   他想起那个梦中,风枕眠的灵魂被污染成了暗红色。   “灵魂污染?”风枕眠愣了一下,回忆着之前被污染的感觉,摇了摇头,“不, 之前还没触及到灵魂……”   但现在这只怪物,和之前的那些很不一样。   光是这轻轻的一声吼叫就让他们难以招架, 而且,似乎真的有种灵魂被污染的感觉。   造神会,到底是研究出了个什么怪物?   这个问题大概除了造神会没有人能回答,那只怪物又吼了一声,爆鸣声穿破耳膜,紧接着,狂风呼啸。   风沙瞬间侵蚀了他们的视线,风枕眠双指并拢,手腕一转,曦辉发出声剑鸣,随即化为流光向天空中飞去。   “铮——”   曦辉是朝着怪物的脑袋飞过去的,它在那怪物的脑袋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但没过两秒,那条血迹就愈合了。   这是前面几只怪物都没有的愈合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曲清尧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或许,那已经不是预感了。”   怪物的速度很快,它的嘶吼声格外尖锐,周身也冒出了一个个黑色的,漩涡一样的光团。   “那又是什么玩意?”晏清看了一眼,瞬间生理不适。   他只看了一眼,就有种灵魂被什么肮脏的东西盯上的感觉。   修为最高的晏清都这样,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凯娅一边忍受着那股污染,一边抬手挡住朝自己袭来的光团,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整个世界变成了血色。   “啊……”米利尔本来好好躲在凯娅和风枕眠身后,但那只怪物似乎意识到了她是这里最好对付的人,那些光团直直朝着她袭来。   同凯娅一样,她的世界忽然扭曲变形,迅速被血色吞没。   这怪物的污染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比之前围攻艾尔尼斯的那只哥斯拉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怪物修长的,节肢状的尾巴贯穿伊洛的手臂,他下意识发出声低吼。   下一秒,尾巴拔出,上面冒出好几个肉瘤,尾巴尖晃了晃,竟是朝着伊洛的嘴巴钻去。   圣子大人长这么大也还没吃过这种苦,他也是慌不择路,用手抓住了尾巴。   摸到那些肉瘤的瞬间,伊洛整个人都不好了。   风枕眠反应还算是快,当即挥剑斩断那根尾巴,曲清尧也迅速上前,拉着伊洛躲远。   “太恶心了……”伊洛看着自己的手,接触肉瘤时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残留在掌心。   他胃里一阵翻涌,竟是就这么吐了出来。   “眠眠。”晏清吸引了怪物的大部分火力,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只误入此处的低阶妖兽被长满肉瘤的尾巴贯穿七窍,它脑袋鼓囊囊的,隐隐能看见下面蠕动的尾巴。   风枕眠脸色属实难看,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晏清用藤蔓挡住又一次朝他们飞来的尾巴,皱着眉说:“再这么下去,我们会死在这的。”   历练的确是让他们迎难而上,但这个“难”是有限度的。   他们的目的是提升实力,不是找死。   风枕眠也知道这个道理,可这怪物制造的漩涡光团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的,将他们周围的路全部堵死了。   他们现在根本就出不去。   “不要碰这些光团!”凯娅的怒吼声响起,风枕眠循声望去,瞧见她已经完全龙化了。   “这玩意的污染能力……”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就看见那只庞大的红龙爪子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肉瘤。   –   那天差点被渡风工会的人发现后,景辞就注意到了这个工会。   他搜查了好一番,却是什么信息都没查到,就只得到了一个,这是来源于西方的一个普通工会。   “西方工会?”景辞自然知道工会是什么,它们和宗门类似,但又有很大区别。   像是宗门和人间那些公司的结合体。   景辞盯着“渡风工会”四个字,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不觉得一个普通的西方工会会取出“渡风”这样东方的名字,更不认为一个普通的西方工会会同造神会达成合作。   这种种线索,都告诉他,他需要去西方走一趟。   景辞也没犹豫。当时就动了身。   他曾经也当过交换生,在西方也有一定的人脉。其中,最有实力的,还是艾尔尼斯的院长大人。   “老伙计。”景辞忍痛掏出自己珍藏的酒,不怎么客气的踹开了院长办公室的大门,“好久不见。”   院长正疯狂按着计算机,计算着重建校园需要花多少钱,听到景辞的声音,他慢腾腾抬起头,然后发出愤怒的吼声,“景辞!你他妈的!”   他的门,被景辞一脚踢了个大洞!   这简直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添霜。   院长握着计算机的手指收拢,他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你最好是自觉把门给我修好……”   不然他们的友谊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景辞回头看了眼,那个洞还真有些大,冷风不断往里灌,差点把壁炉的火给吹灭了。   他低头翻找一阵,掏出根劣质木头,朝那个大洞扔了过去。   金光一闪,大门恢复如初。   “瞧你这抠门样。”景辞懒洋洋开口,总算是逮着机会让他把这句话还回来了。   以前当交换生的时候,景辞因为老闯祸,欠了学院不少钱,整日扣扣搜搜,没少被院长笑话。   那时的他们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会风水轮流转。   院长气的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这人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   景辞想起正事,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你对渡风工会了解多少?”   渡风工会在圣亚帝国挺有名气,有很多修士都想加入其中,享受他们那丰富到令人嫉妒的资源。   院长自然也听过他们的大名,便将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了出来。   景辞听他夸了渡风工会不少,正想打断这人,又听见他说:“他们招人的要求很苛刻,我记得之前,好像也就看中了小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风枕眠没有加入就算了,还和他们打了一架。   院长问起时,风枕眠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什么。   听到这,景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抬头看着院长,说:“我怀疑渡风工会,是个和造神会一样性质的组织……”   “甚至,他们做的事可能比造神会还要丧心病狂!”   –   那颗小肉瘤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在他们眼前,随后,又“砰砰砰”地发展出一大片同类。   饶是风枕眠再怎么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有些心态崩了。   “凯娅!”米利尔显然比他更崩溃,一向冷心冷情的女巫,头一次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风枕眠是不知道为什么米利尔和凯娅关系如此好,但米利尔自己却没忘记,凯娅为了护着她浑身是血的模样。   “冷静点。”曲清尧抓住想冲过去的米利尔,“你现在过去,会被污染的。”   米利尔很想甩开他的手,说句“被污染就被污染”,她残存的理智让她死死咬住舌尖,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凯娅。   “有点棘手了。”晏清也没想到凯娅会被污染,他修为最高,能看到的东西也比风枕眠他们多。   此刻,他看见凯娅纯白的灵魂中,洇出了丝丝黑色的线条。   那个肉瘤,真的在污染凯娅的灵魂。   “快走……”凯娅感觉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甚至不仅仅是情绪。   她的思维也逐渐被扭曲。   怕自己也变成那样的怪物,更怕自己伤害到同伴,凯娅只能用最后的理智让他们离开。   可,这些人没一个离开。   凯娅看着这一幕,开始绝望。   米利尔也死死盯着她,右手掌心,一个透着紫色光芒的水晶球缓缓浮现。   “学姐。”风枕眠知道米利尔想做什么,皱着眉提醒道:“你才用了预知能力不久……”   窥探天机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短时间内使用第二次,恐怕会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除了预言,还有别的办法吗?”米利尔冷静开口。   风枕眠沉默一瞬,不再说话。   华光骤起,紫色的光芒瞬间包裹住米利尔,风枕眠守在她身边,指尖灵气聚集,缓缓流入米利尔的丹田。   曲清尧和伊洛则是牵制住发狂的凯娅。至于晏清,他正一个人对付着那只怪物。   然而在预言即将成型的那一刻,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飞了出来。   他强行中断了米利尔的预言,同风枕眠对了一掌,又拂袖止住失控的凯娅。   米利尔见状,不顾反噬带来的疼痛,正想冲上去,却被风枕眠制止了。   “学姐,你等等。”风枕眠疑惑,“他好像,是在救凯娅……”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个黑衣人的确是在救凯娅。   他的手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状, 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易碎感。   晏清盯着那只手,心脏隐隐发疼。   恍惚间,一股莫名的悲伤跨越时间洪流, 直击他的心脏。   风枕眠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晏清捂着胸口摇摇头, “没事。”   就是觉得,那个黑衣人莫名熟悉。   黑衣人的动作很快, 他三下五除二就消除了凯娅身上的那几个肉瘤,随后又以雷霆之势冲向那只还在作乱的怪物。   对风枕眠他们来说难以对付的庞然大物,落到那个黑衣人手中, 变得不过如此。   风枕眠就这么看着黑衣人轻飘飘的将怪物抹杀, 没忍住皱起了眉。   倒不是为那只四分五裂的怪物,只是他在脑海中搜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能与黑衣人对应的身份。   这实力, 恐怕早已达到混沌境巅峰,甚至距离那个可以飞升的位置相隔不远。   有这种修为的修士, 早就成了名镇一方的大能。   可风枕眠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和黑衣人划上等号的名字。   “这位前辈……”他试探性开口,“您知道这只怪物是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风枕眠感觉那只手似乎更透明了。   有种,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感觉。   黑衣人转头看向他,脸上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纯白色面具。   他的眼睛也被面具遮掩,整个脑袋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只有那双透明的手,裸露在他们的视线中。   黑衣人没有回答风枕眠的话,他的视线从左往右, 依次从这些人脸上划过,然后摇了摇头, “太慢了……”   这些人的修为进展,实在是太慢了。   明明隔着面具,风枕眠却感觉自己看到了那人脸上明晃晃的嫌弃。   这人,在嫌弃什么?   风枕眠不解,什么太慢了?   “前辈?”曲清尧倒是没注意到黑衣人的嫌弃,他盯着那人透明的手看了好一会,没忍住道:“您的手……”   就这么一会,那只手又透明了不少,几乎快和空气融为一体了。   “无事。”黑衣人也终于是开始搭理他们,他看了眼边上沉默的伊洛,又收回目光看向风枕眠,“你刚刚说什么?”   风枕眠还在思考这人是谁,措不及防听到这话,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抬头,隔着面具同人四目相对,然后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前辈你是不是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   这么问话属实是有些冒犯,但直觉告诉他,这人知道这怪物是什么。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又一次挪开视线,看向地面那只四分五裂的怪物。   抹杀怪物时,那些肉瘤已经在黑衣人的灵力下化为飞灰,怪物猛得挣扎了两下,身体四分五裂前,朝黑衣人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它在感谢黑衣人给了它解脱。   “你想知道?”黑衣人终于开了口。   风枕眠点头,“我们已经遇到这个怪物很多次了……”   之前还能对付,可现在这玩意越来越猛,俨然超过了他们能对付的范围。   再这样下去,风枕眠丝毫不怀疑,有朝一日世界会毁在这些怪物手里。   黑衣人又一次看向他们,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你们都想知道?”   几人点点头,脸上都流露出好奇。   “好啊。”黑衣人笑了笑,抬手在空气中一指,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符阵在空中浮现,紧接着,空气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黑色漩涡。   但,这个漩涡明显和之前怪物召唤出来的不一样。   “想知道,就自己去找答案吧。”   黑衣人拂袖,几人的身体不受控制朝里面飞去,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唯独晏清被留在原地。   他也没怼黑衣人,自己飞了过去,准备进漩涡。   只是在踏进去的前一秒,黑衣人忽然开口说:“这趟浑水,你不必蹚。”   “他在里面。”晏清没回头,“再浑的水,我都得蹚。”   “即使……你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吗?”   听到这话,晏清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表情沉了下去。   过了大概两三秒,他才说:“当然。”   为风枕眠死,是他心甘情愿。   说完,晏清毫不犹豫踏进了那个漩涡,身影在瞬间消散。   黑衣人盯着那个漩涡看了很久,最后发出声苦笑。   他抬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   里面是一张空荡荡的脸。   紧接着,他仅存的手也和空气融为一体,面具就这么落在地上。   “我只能……帮你走到这了。”   –   造神会。   天恩一如既往瘫在他的座椅上,手里捧着个游戏机,正和对面的人互喷。   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淳朴的宅男。   造神会的黑袍人对此见怪不怪,他们已经从最开始三个领导没一个在组织里,到现在习惯了天恩每天窝在殿中不出来。   一局游戏很快就结束了,天恩看着上面大写的“defeat”,气笑了。   掌心收拢,游戏机瞬间消散如烟。   他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绪放空一瞬,又慢腾腾起身。   “风枕眠他们最近怎么样了?”看到桃源村的结局以后,天恩心里像是被人扎了好多根刺,一直很不舒服。   这也是他几天埋头打游戏的原因所在。   不想看到风枕眠。   一看到那张脸,他就想起曾经这人做下的恶心事。   再想到桃源村,胃里一阵翻涌。   “他们遇到了01号实验体。”黑袍人毕恭毕敬回答,“然后,他们不见了。”   说这话时黑袍人脑袋垂得很低,生怕天恩一个不开心,就让他的脑袋搬了家。   “01号也失联了。”黑袍人说:“我们怀疑,他们杀了01号实验体。”   01号之前并不是01号,只不过是因为它的融合程度最高,也最接近完美的实验,才被提成了01。   他知道这几位大人有多重视这项实验,所以说话的时候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见了?”谁知,天恩根本不在意那个实验体,“什么叫不见了?”   他就几天没关注而已,那人就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就、就是找不到他的踪迹了。”黑袍人脑袋垂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地板了,“我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那几人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恩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杀了这黑袍人,他也回答不出什么。   于是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问:“灵主呢?他不是一直在监视风枕眠。”   “灵主大人……也失联了。”   –   被扔进那个漩涡的瞬间,风枕眠就失去了意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也或许是好几个小时。   他是被海浪声吵醒的。   浪花翻涌,水浪声一下下传进耳朵里,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格外吵闹。   “唔……”风枕眠捂着头坐了起来,他缓了一会,朝四周看了过去,这里是个沙滩。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正值日落,夕阳将海面染成红色。   而这片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   “阿晏?”风枕眠起身,还真没看见其他人的身影,“师兄?学姐?伊洛?凯娅?”   声音在空气中飘荡,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风枕眠皱眉,一时间,竟是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来帮我们的吗?”风枕眠不敢下定论,但他的确没再那个黑衣人身上感觉到敌意。   一直呆在这不会有什么结果,风枕眠怀疑了会人生后,又一次看向了周围。   沙滩很大,海岸线延伸到无限远,看不见尽头。   风枕眠顺着海岸线的方向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夕阳完全沉没,黑暗笼罩世间,才终于是看到了不远处微弱的灯火。   “那是……村庄?”风枕眠盯着那处仔细辨认,“什么村庄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而且占地面积还这么小。   风枕眠没来由想到了桃源村,正准备思考这是不是又是造神会的某个据点,但又想起这次是那个黑衣人推他们进来的。   至少,和造神会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风枕眠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带着疑惑继续往前走。   海浪在黑暗中翻涌的更加厉害,走近以后,微弱的灯火也变得明亮,在到达村庄边缘时,风枕眠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   桃源村2.0的既视感更强了。   他在村庄门口站了好久,神识延展,将村庄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一遍,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这里,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   里面的二十户村民基本都已经休息了,只剩下几户还亮着灯。   “奇怪。”风枕眠更是摸不着头脑,那个黑衣人到底想做什么?   带他来这个普通的村庄,还把他和同伴们分开的目的是什么?   疑惑在心中一层层堆叠,风枕眠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选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户还没休息的村民,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叔,他穿着老旧的衣服,看见风枕眠时有些惊讶。   “叔。”风枕眠朝他露出个友好的笑,“我和同伴走散了,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请问能在这借宿一晚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大叔的表情,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是桃源村2.0。   却没想到这大叔竟是直接把风枕眠拉了进去,“哎呦小朋友,被冻坏了吧?你家长也真是的,怎么放心让你这小朋友一个人出来……”   风枕眠措不及防被按在凳子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捧了杯热茶,身上也盖了一件很厚的棉大衣了。   不是,这大叔……是不是热情得有点过分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叔姓王, 在村子里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了。   他是个很热情的大叔,话很多,就这么一会的时间, 他就快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干净。   “王叔……”风枕眠属实招架不住,也给他倒了杯水, “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吧?你喝点水?”   他是真的不想再听这叔那些琐碎的家庭往事了。   尤其是他那个走出村庄的大学生儿子。   但王叔的眼睛很清澈, 也很淳朴,他知道, 这人并没有恶意。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和他交谈,一时激动才拉着风枕眠说了这么多话。   “好好好。”王叔依旧笑吟吟的,看上去很开心, “小伙子长得真俊呐, 有对象了没?”   风枕眠没想到这大叔还挺八卦,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有。”   就是不知道他对象现在跑哪去了。   “那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吧。”王叔满脸慈祥,看那架势就知道他准备就这个话题和风枕眠展开唠唠。   风枕眠实在是挡不住他的热情, 有些羞涩地开口,“是很漂亮, 但他不是女孩子。”   王叔的cpu差点被这话干蒙了,他反应了好一会才干巴巴笑了声,“哈…哈哈……”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叔慈祥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尴尬,他挠了挠头,说:“男孩子也挺好, 只要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他们村子位置偏僻, 的确比较落后。不过也因如此,村民们都很淳朴,就像现在,王大叔虽然不能理解,但他还是朝风枕眠送去了祝福。   风枕眠察觉到他的善意,笑了笑。   天色已晚,王叔也开始犯困,他同风枕眠唠了两句便进房间睡觉了。   而风枕眠也被他推进了干干净净的客房,王叔怕他冷,还给他拿了床厚棉被。   风枕眠哭笑不得,但还是接受了王叔的好意。   村庄靠近海边,睡觉时也总是伴着海浪的声音。   这声音对已经听习惯了的村民来说格外助眠,不过风枕眠没什么睡意,坐在窗边思考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到现在他也没感受到其他几人的气息,放在晏清身上的那一缕神识也断了联系。   那几个人,究竟去哪了?   “难不成他们不在渔村?”风枕眠仍旧是一头雾水,他又一次尝试给同伴们传音,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他属实是睡不着,干脆观察起了这个房子。   在青云宗时,风枕眠并不经常下山,因为他年岁太小,师兄师姐们出任务,带着个小拖油瓶属实不方便。   但他们也知道小孩子爱玩的天性,每次回来时都会给风枕眠带很多小玩具,以及给他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   所以,他也算是从师兄师姐口中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变迁。   而在他的认知里,二十年前的人类世界,就不在是这么落后了。   风枕眠轻手轻脚地在客厅走了一圈,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   也不能说是没见过,他曾经在某个师兄的收藏中,见过那些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   “这村庄……落后外面几十年啊。”风枕眠摇了摇头,继续查看屋里的陈设。   这间房子很小,有什么东西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完。   客厅里只有张上了年纪的木头桌子,它的腿瘸了一只,只能踩在纸上保持平衡。   桌上摆了几个长相丑陋的橘子。   靠近海边,这些村民显然是靠捕鱼为生,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   风枕眠走了一圈,什么线索都没发现,最后只得出个这家人真的很穷的结论。   “370年。”风枕眠看着墙上泛黄的日历摇头摇头,“这都是60多年前的日历了,还挂着呢。”   这家人得穷成什么样,才会连换日历的钱都没有。   风枕眠摇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   他回头,盯着那副日历,表情逐渐凝重。   日历是60年前的。   可王叔只有40多岁。   按照这个时间线来算,日历是在王叔出生前就挂在了这里。   什么样的家庭,会将一副日历挂60年呢?   “总不能是这日历对他们家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风枕眠拧眉,排除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剩下的猜想……更加不切实际。   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心跳忽然快速起来。   这下风枕眠是真的睡不着了,他推门出去,和做贼似的,潜进了旁边几户村民的家里。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这些人家里挂着的日历,都是60年前的。   风枕眠并没有只看日历,他依旧观察了这些村民家中的陈设,也同王叔家里一样,他们屋子里的家具都很旧,全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且,他们家里都没有电子产品。   风枕眠走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声翻涌。他大脑放空了一会,差不多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他被那个黑衣人,推到了60年前。   “60年前发生了什么吗?”风枕眠疑惑,这个时间风不渡早就失踪了,而他也还没出生。   修真界虽然一直不怎么太平,但是段时间里,也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   风枕眠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间,又想到了最开始。   黑衣人为什么把他们推进那个漩涡?   因为他问了黑衣人一个问题,黑衣人让他自己去找答案。   他问了什么问题?   风枕眠抬头,今晚的月亮格外亮,皎洁无暇,夜色都褪去几分。   他问了那个被灵魂污染的怪物。   “所以这个村子里,藏着和【污染】有关的答案?”   风枕眠海边思考了一整晚,一会想那个【污染】,一会又想晏清他们到哪去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越出了海平线。   他急忙回了王叔的屋子,才刚进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小风,醒了吗?”王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起来吃个早饭吧。”   风枕眠应了声,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开门走了出去。   和桃源村那些村民给他的感觉不同,王叔真的像一个普通又淳朴的中年大叔。   风枕眠看着面前的早饭愣了一下,王叔应该是怕他吃不饱,做的很丰盛。   馒头,包子,鸡蛋,咸菜,还有粥。   对于一个普通的人家来说,这已经很丰盛了。   “一看你就是城里来的孩子。”王叔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要是吃不惯,叔去给你熬个鱼汤。”   他笑了笑,“咱们这的鱼可好吃了。”   风枕眠急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个就够了。”   以前被景辞放养,一度连饭都吃不起,所以风枕眠从小就不挑食。   饭桌是最好套话的地方,再加上王叔本来是个话痨,有些时候甚至不用风枕眠套,他就自己说出来了。   而王叔也证实了风枕眠的猜测。   这里的确是六十年前。   风枕眠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又不准痕迹问了些问题,最后道:“王叔,如果我想找人的话,应该去哪呢?”   他依旧没有找到晏清他们。   “找人?”王叔疑惑了一阵,随即又做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对,你和你的伙伴们走散了对吧?”   风枕眠点头,看着王叔,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咱们这村子很小。”王叔说:“如果他们也走到我们村了,待会出去问问就行。”   风枕眠应了声,心里依旧没底。   毕竟昨天他就在村子里探查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晏清他们。   王叔又絮絮叨叨说了挺多,只是风枕眠在想事情,没仔细听。   直到听见他说——   “小风啊。”王叔笑眯眯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玩几天在走。”   “再过几天就是风神大人的庆典了。”   听到这话,风枕眠差点一口粥喷了出来。他咳嗽了好一阵,开口时差点破音,“你说什么?”   庆什么?什么典?   桃源村的记忆瞬间浮上脑海,风枕眠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脊骨往上蹿,没忍住抖了抖。   王叔没注意到风枕眠的异样,还在说:“咱们这村子临海,村民们也只能靠捕鱼为生。”   但大海从来都不是人们能掌控的地方。   出海捕鱼,往往伴随着危险。   可那些村民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只能冒着危险前行。   风神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总是在渔民遇难时出现,又在他们安全时离开,未有过任何索取。   于是渔民们自发为他建起了祠堂。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祂是什么神明。”王叔说:“只是祂每次出现时,都有风起,所以称他为风神。”   风枕眠听着感觉没什么毛病,但还是问了一句,“你们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明……又怎么确定,他一定是神呢?”   万一给妖魔贡献了信仰……   “祂救了我们的命。”王叔说:“是不是神又如何呢?”   风枕眠沉默了一会,觉得王叔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再说话。   吃完饭后,王叔拿上工具准备出海捕鱼,风枕眠闲得无聊,准备出门找找晏清他们,顺便打听一下风神的事情。   村子里大部分男人都出海了,本就冷清的村庄现在更是安安静静。   之前逛的时候风枕眠还没怎么注意,现在他才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门上都有个标志,像海浪,也像呼啸的风。   这应该是他们为了纪念那个风神产生的标志。   风枕眠正准备上前,找人问问和风神有关的事,可这才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风?”曲清尧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看见风枕眠转过来时,又变成了欣喜,“你终于来了!差点以为轮回结束都见不到你了。” 第一百五十章   风枕眠本来还在为见到同伴开心, 可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他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说什么?”   轮回结束是什么意思?   这里, 居然有轮回存在吗?   “就是轮回啊。”曲清尧叹了口气,“这个村子有问题。”   风枕眠点头, “我知道, 这里六十年前,而且村子里信仰一个叫风神的神明。”   “不止。”曲清尧叹了口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在和曲清尧换地方的路上,风枕眠得知自己是最后一个到达村子的人。   “也不能说是最后一个。”曲清尧又补充道:“我们到现在也没见到米利尔。”   曲清尧他们现在住在一个没有人的屋子里, 据说房主一家都搬出去了, 这间房也闲置了很多年。   “我找到小风了。”曲清尧推门,看着屋子里的几人说:“现在就差米利尔了。”   伊洛和凯娅坐在椅子上,看见风枕眠进来, 同人打了个招呼。   晏清原本瘫在床上,听到风枕眠的名字, 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射出来,然后跳到风枕眠怀里, “你终于来了……”   进来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风枕眠,而且还死活联系不上,鬼知道晏清当时有多担心。   风枕眠理解这种感受,拍拍晏清的肩膀,“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晏清抱着他的脖颈蹭了蹭, 像只和主人撒娇的小猫,“只要你来, 什么时候都不晚。”   “咳。”曲清尧咳了一声,提醒道:“我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但是我们还在呢。”   能不能先谈了正事再卿卿我我?   晏清瞪了他一眼,刚准备怼人,风枕眠就捏了一下他腰上的软肉,先一步开口,“情难自制,大家应该能理解吧?”   不等他们开口,风枕眠就拉着晏清坐下了。   晏清倒是还想和风枕眠卿卿我我,但他也知道现在现在应该做正事,瘪瘪嘴没多说什么。   “你们刚刚说等了我很久。”风枕眠迅速进入状态,“你们来这里很久了吗?”   “嗯。”伊洛点头,“我是第一个到的,经历了3个轮回才遇到凯娅,然后又经历了5个轮回,遇到了晏清……”   曲清尧比风枕眠早两个轮回出现。   “知道了。”风枕眠点头,继续问:“这个轮回是指什么?”   “时间。”从风枕眠进屋以后凯娅就只说过一句话,“这里的时间,每过5天就会重置一次。”   第5天后,他们不会迎来第6天,而是会回到第1天。   换句话说,就是这里的人被困到了一个时间闭环中。   闭环走到终点时,也是起点。   “我来这的时间最早。”伊洛主动承担起讲解的角色,“这个村庄和普通村庄没有太大区别,村民也都是普通人。”   他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完全没发现一点异常。   “但,他们似乎不知道这里有轮回。”   伊洛沉思片刻,说:“新的轮回开启,他们的记忆也会被覆盖,我尝试过做出改变,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风枕眠想起了之前那个考试,于是问了一句,“这五天时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伊洛叹气,“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更看不懂。”   除了风枕眠,其他几人都经历了轮回,此刻大家都点了头,一个比一个茫然。   “还有一个情况。”晏清补充,“这个村子走不出去。”   当时联系不上风枕眠,晏清在村子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便准备去村子外面找。   结果,他根本走不出这个村子。   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走多远,最后他都会回到这个村子。   空间在这一刻同时间一样,形成了闭环。   其他几人显然也是尝试过离开,又一次不约而同点头。   “我有种拿着一份没有考题的试卷的感觉。”曲清尧叹气,“我们被困在这个村子里,明知道它有异常,却不知道怎么打破它走出去。”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正常了。   正常到,他们找不出一点异样。   “那个庆典呢?”风枕眠想起王叔提到的庆典,“庆典也没什么问题吗?”   伊洛摇头,“它真的就是普通的庆典。”   那个所谓的风神没有出现,村民也没有像桃源村那样,展露出对风神的病态痴迷。   他们就像是举办了一个普通的节日,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顺带歌颂了一下风神的伟大。   “庆典结束,轮回也就结束了。”   每次庆典之后,他们又回到第一天,这些人也会失去记忆,又一次期待着庆典到来。   “这,像不像桃源村?”风枕眠提问,“时间轮回,他们的热情一直被锁定在那个时间……”   信仰也会源源不断的被收割,就像一台永动机。   “我们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曲清尧说:“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桃源村太像了。”   他们很难不把这里和桃源村联想到一起。   “可是那个神明从来没有出现过。”伊洛接话,他毕竟是最早出现在轮回中的,知道的情况比其他人多,“从轮回开始到结束,这个风神一直没有现身。”   所以,他们并不确定风神究竟存不存在。   这到底是一个真是存在的“神明”,还是村民们因为亲人遇难,而幻想出的精神寄托?   “我觉得是前者。”凯娅开口,“把时间定格成闭环,不也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风枕眠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差不多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交代了,几人再次陷入沉思,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我们要做什么?”   那个黑衣人把他们推进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可他们怎么都找不到这个目的是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从轮回入手。”风枕眠按住一旁晏清蠢蠢欲动的手,“这个村子最奇怪的点,不就是轮回吗?”   “可我们要怎么入手啊?”伊洛叹气,“我尝试过做出改变,尤其是在那个庆典开始的时候。”   因为庆典和桃源村实在是相似度太高,所以伊洛知道有庆典的时候,就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第一次轮回时,他去破坏了庆典。   “那些村民没有黑化,也没有像桃源村的村民那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伊洛响起那个画面就感觉尴尬,“他们就那么盯着我,眸子里写满了哀伤。”   就好像父母亲手做的蛋糕,被不懂事的孩子砸碎了一样的哀伤。   “洛洛。”收留他的阿姨叹气,“是庆典上有什么东西让你不开心了吗?”   那些村民很悲伤,因为他们期待已久的庆典被破坏了。   但他们眸子里却没有一点怨恨,甚至开始关心起了伊洛,觉得是因为他不开心,受了委屈才这样做的。   伊洛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于是,他跑了。   “幸好第二天轮回就结束了……”伊洛捂着脸,“不然我真不知怎么面对他们。”   风枕眠想了想那个画面,的确挺尴尬的。   “庆典没问题,那就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有问题。”风枕眠不觉得黑衣人把他们推进来是在逗他们玩,这个村子里一定藏着他们想要的秘密。   思考片刻,他起身,“我想出去看看。”   呆在房间里肯定是没有线索的。   “我和你一起。”晏清抱着他的胳膊,他也独自经历了好些轮回,好不容易遇到风枕眠,他可不想放手。   风枕眠没拒绝,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呢?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去吧。”曲清尧丝毫没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屋子里没线索,那些东西肯定在外面。”   就是他们每次轮回时都会翻找很多次,但没一次找出来过。   决定下来以后,几人出了门。   风枕眠已经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他对伊洛口中的“走不出去”还挺好奇,于是拉着晏清朝自己进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情不愿地跟上。   “每次他俩凑一块,就像有结界一样。”曲清尧小声叭叭,“不过也好,有结界总比低气压好。”   之前几次轮回风枕眠不在,晏清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感受到的不是温馨温暖,而是世态炎凉。   离开了风枕眠的精灵王,比三九寒天都让人心凉。   晏清完全不知道身后几人在编排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毕竟精灵王丝毫不在乎他们。   即使他们是风枕眠的同伴。   他们在屋里聊了挺久,而村子里的时间流速也比外面快一些,离开屋子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是这里吗?”风枕眠感觉到了一个微弱的能量波动,但探查不到那股能量波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晏清点点头,“从这里再往前,就会回到村庄门口。”   不仅时间形成闭环,这一刻空间也形成了闭环。   风枕眠试着走了一圈,还真出现在了村庄门口。他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同曲清尧他们一样疑惑。   那个黑衣人,到底想让他们看到什么?什么线索都不留下,是让他们盲猜吗?   “可这里,有灵力的波动……”风枕眠朝翻涌的大海看去,似乎到了夜晚,海浪就叫嚣得格外厉害。   他盯着海面看了很久,风一阵阵拂过,带着海水独有的咸湿气息。   “那是什么?”风枕眠指着海面之下的黑影,凑近几分。   曲清尧融合了海妖的灵根,对海水有一定掌控能力。他抬手一划,翻涌的海浪顿时平息,大家也清清楚楚看见了下面血腥的一幕——   那些鱼群,在疯狂撕咬彼此。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些鱼相互撕咬得厉害, 受伤最严重的那条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了骨架。   但它和感觉不到痛一样,依旧在撕扯着其他鱼的血肉,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坠入深渊。   鲜血在海中蔓延, 不过眨眼, 就染红了一大片。然而血腥味被海水的咸湿味掩盖,并没有传出来。   大海静悄悄的,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几人看着这一幕,表情都有些难看。   “前面的轮回里,没有这一幕。”伊洛皱眉, 这村庄挨着大海,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探查过海里的情况。   这次轮回,居然和之前出现了不同。   “但是每次轮回之后, 鱼群都会变得比上一个轮回暴躁很多。”凯娅接话,“它们没有出现相互撕咬的情况, 可会不停越出海面,用头撞石头, 看上去很痛苦。”   曲清尧点头,“凯娅说的没错。”   “变得暴躁……”风枕眠看着大家,“这不就是之前被精神污染的征兆吗?”   他们被精神污染时,情绪会不受控制,整个人和吃了炸药一样,不点都炸。   那种愤怒的情绪在胸腔中不断燃烧, 然后在某一个临界点彻底爆发。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答案,在海下?”伊洛愣了愣, 又说:“可我去过海下,底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那时还没到时候。”风枕眠回他,“既然像凯娅说得那样,每一次轮回后鱼群都会比上一次轮回更加暴躁,那这个东西,一定是不断累加的。”   之前他们什么都没发现,大概是因为那个东西还不够多。   “你说的对。”伊洛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表示赞同,“所以我们现在要下海吗?”   “当然。”风枕眠笑了笑,看着又一次翻涌的海面,“好不容易找到考题,哪有弃卷的道理。”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晏清一眼,“要和我一起下去吗?”   他记得精灵不是很喜欢在水里泡着。   当时,泡澡和生命之泉除外。   “要。”晏清抱着他的胳膊,“别想丢下我。”   自己走过那么多轮回已经将晏清的耐心消磨殆尽了,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和风枕眠分开。   “知道了。”风枕眠无奈摇摇头,拍拍晏清的肩膀说:“阿晏,我不会跑的,不用抱那么紧。”   回应他的是收得更紧的胳膊。   风枕眠向来拿他没办法,便也由着晏清去了。   就是苦了其他几人,又默默吃了一大口狗粮。   “如果能重来。”曲清尧垮着脸,“我一定选择不出门。”   有些时候闲着也挺好的。   凯娅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去找个对象。”   曲清尧沉默一瞬,摇了摇头,“不了。”   他已经遇到过那个温柔了岁月的人了,即使他们有缘无分,这颗心也已经被填满了。   “她喜欢济世救人,希望天下太平……”曲清尧苦笑一声,“那我就努力替她实现这个愿望,也代她看看那时的和平盛世。”   凯娅大概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会戳中曲清尧的伤心事,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曲清尧摆摆手,不是很在意。   在神经大条和不记仇这方面,他和卢迪克如出一辙。   “只是,凯娅。”曲清尧忽然叫了她一声,“要珍惜眼前人啊。”   你永远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到底能陪你走到哪一刻,所以他还在身边时,就该珍惜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凯娅看了他一眼,过了很久才点点头。   海面波涛翻涌得厉害,可进了海里反而安静了下来。   那些鱼群依旧聚集在一起相互撕扯,几乎是每一分钟都有“战败”的鱼群从他们身侧坠落。   “你们……有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风枕眠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忽然不受控制的情绪,不过没那么严重,就是忽然看大家很不顺眼。   想和他们打一架。   “嗯。”伊洛点点头,盯着风枕眠和晏清十指紧扣的手,“我突然很想打人。”   “完了。”凯娅面无表情,“给伊洛都污染得说出这种话了。”   风枕眠失笑,说了句大家小心点,继续朝着深处游去。   越往下,那些鱼群撕扯得越厉害。   到后面咸湿味已经盖不住血腥味了,两者混着,鼻息被这种恶心的味道填满。   “唔……”凯娅发出声闷哼,“伊洛,我能不能揍你一拳?”   她感觉自己快压不住那股暴虐的,想要杀点什么的情绪了。   而在挣扎间,她抬手捏死了一条试图咬她的鱼。   “不太行。”伊洛礼貌回应,“因为我现在也想揍你。”   “咱们要是打起来,可能收不住。”   曲清尧受的影响没他俩大,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们唱个歌吧?”   净化一下,这俩应该就能压住了。   谁知他口还没张开,这俩就不约而同开口说:“不用了!”   凯娅想起曲清尧那辣耳朵的歌声就难受,一边捏鱼一边面无表情拒绝,“我忽然觉得好受多了。”   伊洛也学着凯娅,抓了条鱼来霍霍,“我也是,我一下就不暴躁了。”   曲清尧瘪瘪嘴,说了句“真没品味”,然后跟着风枕眠朝深处游了去。   这海深不见底,再往下游,似乎还多了一层阻力。   风枕眠缓了口气,继续朝下。   “还好吗?”晏清看着他变白的脸色,有些担忧。   这海底的确有一股力量阻止他们,不算强硬,但也绝不温和。   “还好。”风枕眠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握紧了晏清的手。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海底,有什么东西在等待他们。   到后面,那个污染越来越严重,凯娅和伊洛实在是受不了,从拒绝,到求着曲清尧唱歌。   曲清尧哼了一声,难听的歌声再次贯穿耳膜。   再然后,歌声也挡不住污染了。   不过幸好,他们成功到达了海底。   这里离海面太远,是阳光无法到达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裹挟着寒冷,风枕眠正准备往前,晏清就贴住了他。   “冷。”精灵小声叭叭,又往风枕眠身边贴了贴。   精灵的体温并不高,但风枕眠总像个火炉一样,所以晏清很喜欢窝在他怀里。   风枕眠看着他笑了一声,抬手扣住了晏清的手腕,摩挲片刻,“就会撒娇。”   看来精灵是真的很不喜欢和他分开。   晏清没反驳,盯着风枕眠拉着自己的手,笑了笑。   深海一向是人们未曾涉足的陌生领域,他们知道海妖一族生活于此,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还是风枕眠第一次到达深海。   周围布满了各种零碎的白骨,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了。   风枕眠没注意,还踩碎了一根白骨。   他低头盯着那化成粉的白骨沉默一瞬,正准备装作无事发生,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凯娅你别推我!”曲清尧一个趔趄,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平衡,没想到抓到了伊洛衣服上的带子。   下一秒,三个人和叠罗汉一样倒了下去。   他们身下,一个巨大的骨架化成了灰。   “我没推……”凯娅在最上面,她艰难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臭着脸说:“刚刚是有人推了我一把。”   曲清尧揉揉心口,把无辜受难的伊洛拉起来,“可是你走在最后,你身后根本……”   他朝凯娅身后看了过去,话音戛然而止。   几人见状,不约而同回头。   “你身后,根本没人……”曲清尧淡定补出后半句话,“但是有一只章鱼哥。”   那是只巨型章鱼,触手比他们都长。   风枕眠手握在刀柄上,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章鱼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往前爬走。   “它这是,从我们的全世界路过?”曲清尧刚说完,章鱼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曲清尧立马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对不起,是我造次了。”   “不对。”风枕眠皱眉,“它好像在给我们引路。”   那几只触手疯狂飞舞,很像是人类招手的动作。   就好像,这章鱼在疯狂说:“愣着干嘛,快跟上啊!”   “章鱼成精了?”凯娅看了它一眼,“可它身上没有灵力流转啊。”   “世界上有很多很聪明的生物。”晏清难得开口,“章鱼就是其中之一。”   用人类的话说,它们是一种智商很高的生物。   毕竟,它们有9个脑子。   章鱼还在挥舞腕足,风枕眠感受到它的急切,也没让它等太久,率先走了过去。   深海中的路并不好走,章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给他们带路的同时,还清理了路上的那些障碍。   “它真的,蛮聪明的。”伊洛盯着章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鱼要带他们去的地方并不远,走了几分钟后,它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   “就在这吗?”风枕眠看看周围,什么也没看见。   “章鱼哥走错路了?”曲清尧下意识犯贱,被章鱼哥的腕足亲切问候了一番。   剩下的几条触手又开始疯狂比划,凯娅试图理解,但失败了。   “它在说什么?”凯娅不理解。   “他说,那个东西就在前面,很可怕。”晏清淡淡开口,“他过不去了,让我们过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风枕眠没想到晏清还能看懂章鱼的肢体语言,笑着捏了捏晏清的手指,“阿晏真厉害。”   晏清刚刚还一副高贵冷艳的表情,听到这话一下低下了头,一脸害羞,“也、也还行吧。”   风枕眠在心里说了句“真可爱”,然后朝着章鱼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唔……”凯娅按着心口,“污染……又来了。”   甚至是成指数爆炸式增长。   “还好吗?”伊洛看着她,“要不你在这歇一会?”   凯娅摇头,“不,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她推开伊洛准备扶自己的手,坚定地朝前走了过去。   这个,和龙族从半神族跌落,遭受反噬有关的答案。   污染不断侵蚀着他们的灵魂,可他们没一个后退,也未停下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污染源。   那是深海之中唯一的光源,一个血色的光团。   而在光团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米利尔怎么在这?!” 第一百五十二章   轮回已经开启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风枕眠和米利尔一直都没出现。   于是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俩被卷入了后面的轮回。   风枕眠的出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谁也没想到,会在深海之中看到消失不见的米利尔。   紫发女巫双目紧闭, 她的头发如海藻般铺散在水中,在他们走近后也没睁眼。   “米利尔?”凯娅一直担心她的安全, 此刻看着她安安静静坐在这, 心里像被谁抓了一下,难受得紧。   “别过去。”伊洛拉了她一把, “她周围有结界。”   而且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结界。   “米利尔!”凯娅也知道自己刚刚冲动了,于是压着怒气喊人,“你醒醒!”   米利尔依旧紧闭双眸, 似乎根本听不到他们说话。   凯娅本来就没多少耐心, 喊了几声以后更是告罄,她周围隐隐有火光涌现。   伊洛被火苗烫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衣袍已经被点燃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着急忙慌的灭火。   一旁,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不觉好笑,抱着胳膊同曲清尧讨论了起来。   “学姐这个状态看上去不太对。”风枕眠盯着米利尔, 想看出来些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修为不够,看不清结界里面的具体画面。   曲清尧点点头,“她像是被人锁在那了。”   而且看上去是灵魂被锁住了。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接话,一股力量顺着指尖源源不断涌了过来。   他回头,看着晏清, 有点懵。   “看米利尔。”晏清扬扬下巴,“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把修为借给了风枕眠, 这一瞬间,风枕眠的境界不断攀升。   听到晏清这话,他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米利尔身上。   只见结界中有很多细小的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它们从米利尔的心口延伸出来,源源不断的汇入那个血色的光团中。   “那个光团,在吸取她的力量?”风枕眠有些错愕,随即又察觉到不对,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是她在用自己的力量镇压那个光团!”   可米利尔是怎么做到的?   风枕眠想不明白,那个血色光团就是污染源,他们一旦靠近就会被灵魂污染……   米利尔是怎么做到不仅没有被污染,还能镇压它的?   风枕眠不觉得米利尔有这个能力,至少,现在的米利尔没有。   “她……经历了多少个轮回?”风枕眠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如果米利尔一直在深海之下,那她又经历了多少个轮回?   伊洛真的是第一个被卷入轮回的人吗?   太多问题在脑海中萦绕,风枕眠沉思片刻,朝晏清说:“阿晏,我要进去。”   他得进入结界,唤醒米利尔。   “好。”晏清点点头,抬手,指尖在空气中画下一个复杂的纹路。   随后,绿色的灵力与白色相撞,风枕眠揽着晏清转了半圈,挡住迎面而来的气浪。   两股灵力碰撞得厉害,而且看那架势谁也不肯退让,晏清大概也没想到这结界的力量如此强悍,表情严肃了几分。   “咔——”   过了大概几个呼吸,那个结界出现了裂痕。   晏清再接再厉,绿色的华光光芒大涨,悉数从结界裂开的缝里钻了进去。   裂痕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全部碎裂开来。   在结界完全碎裂的那一刻,一直紧闭双眸的米利尔突然睁开了眼睛,“找死!”   她的眸子变成了血色,散发着火焰一样的光芒。   “米利尔!”凯娅下意识想跑过去,这次伊洛没拦着她,但曲清尧伸手挡住了去路。   被接二连三阻拦,凯娅也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龙,她看着面前的那只手,冷声道:“让开!”   她不想和自己的同伴动手。   “她……不是米利尔。”曲清尧摇头,“或者说,她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米利尔。”   【米利尔】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带着压迫感,米利尔的修为虽然也比他们高,但达不到这种境界。   凯娅关心则乱,自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异常。   “可她……”凯娅咬牙,“如果她不是米利尔,那米利尔又去哪了?”   没人能回答凯娅的问题,也没人知道凯娅心里有多惶恐。   风枕眠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米利尔】。   她对晏清破坏结界的行为很是不满,四周海水翻涌,有种要让他们葬身于此的架势。   “学姐。”风枕眠试着喊了她一声,“你还记得我们吗?”   【米利尔】皱眉看着他,像是不理解他再说什么。   风枕眠见她有反应,再接再厉道:“是我们啊学姐,我们来带你回家。”   【米利尔】盯着他,似乎是在辨认他是谁。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过了好一会,【米利尔】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用生涩的嗓音开口问:“小、小风?”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声音嘶哑得厉害。   “是我。”风枕眠点头,“还有凯娅,伊洛,师兄和阿晏。”   “我们都在。”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重重砸在了【米利尔】心上,她张着嘴,看着大家,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回来的。”   “可是,我走不了了……”   她已经不能离开这里了。   “怎么会走不了!”凯娅又想跑过去了,“我们都来了,你必须和我们离开!”   这话说得还挺霸道,【米利尔】被她逗笑了,“小凯娅还是这么急躁。”   她叹息似的开口,“可是小凯娅,我真的走不了了。”   她抬手,指了指天空,“天,变了。”   这谜语一样的话没人听得懂,风枕眠正想追问,【米利尔】忽然变了脸色,她心口密密麻麻的线颜色加深几分。   “你们该离开了。”【米利尔】朝他们露出个笑,“我已经被落在海底了……你们不能在折在这。”   说完,她抬手一挥,一个巨大的紫色光团将风枕眠他们包裹,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远处飘去,而且越来越快。   不过眨眼,他们就被扔回了海面。   “米利尔!”凯娅气急,当时就想回去找她,可这一次拦住她的,是风枕眠。   风枕眠指了指天空,那个月亮已然变成了血色,“你们看……”   这天,似乎真的变了。   –   庆典当天。   村民们家家张灯结彩,喜悦填满了所有人的脸。   他们敲锣打鼓,小孩子手提花篮,一路撒着鲜花,好不热闹。   风枕眠他们被扔出深海的时候已经到了庆典这一天,心情都还没收拾好,就听到了那一阵阵欢快的乐曲。   “这才叫庆典。”曲清尧吐槽,“桃源村那是什么阴间玩意啊。”   伊洛点点头,深表赞同。   他们站在一旁,同热闹的人群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显得格格不入。   那些沉浸在喜庆中的村民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   “小风。”王叔朝他走来,“怎么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这?和我们一起去玩啊!”   他虽然已经步入中年,儿子都比风枕眠的年纪大了,但并不像其他的中年人一样,和这些年轻人有代沟。   王叔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也不等风枕眠反抗,拉着人加入其中。   晏清木着脸,气压又一次降低。   不过没过一会,他们就分别被村民拉了进去,融入其中。   “这些村民……”风枕眠被迫跳起了他们庆祝的舞蹈,看着旁边不情不愿的几人,很是不解,“他们选择性看得到人?”   “我们经历的轮回次数不同。”晏清回他,“这些村民……可能也存在于不同的轮回中。”   上一个轮回的人是不会知道下一个轮回的人的,反之,下一个轮回的人也不会记得上一个轮回的人。   风枕眠没想到这小小的渔村里,还有这么复杂的情况,他叹了口气,思路一次又一次被舞蹈打断。   “是不是很热闹?”王叔就在他旁边,笑得很是开心,“咱们村最热闹的就是庆典这一天了。”   这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日子。   日落西山,笼罩着尘世的光芒逐渐褪去。眼前,篝火的火焰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   “嗯。”风枕眠点头,“很热闹。”   而且大家的喜悦都是发自肺腑的,他能看出来,这些村民是真的在享受庆典。   “风神……”风枕眠还想问问和祂有关的事情,不过王叔忙着去抢新鲜出炉的烤羊肉,没空搭理他。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风枕眠叹了口气,看向天空。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月亮也被厚厚的乌云遮盖,世界重归黑暗。   他想起不久前才看到的血色月亮,总觉得这个庆典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走一步看一步吧。”晏清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顺利,甚至这个村庄还充满了违和感。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禁锢了他的思想,一直在阻止他想下去,   “只能这样了。”风枕眠看向那边抢了不少羊肉的王叔,“但我不想在看到有凌清月那样的牺牲者了……”   他们只是普通人。   他们从未享受过修士的任何好处,却为了信仰,为了太平,以牺牲自己的代价撑到了本该修士承担的责任。   “眠眠。”晏清看着他,有些时候拥有感情也不是一件好事。   共情能力太强,反而会给自己增添很多苦恼。   还不等晏清开导风枕眠几句,一阵爆炸声突然想起,海浪翻涌起好几米高,直直朝村庄扑来。   而随之一同出来的,还有藏在海浪之下的,那些长满了密密麻麻肉瘤的鱼。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枕眠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   他知道涨潮时会有很多的鱼被海浪卷起来, 但从来不知道能有这么多。   而且密密麻麻,长满了恶心的肉瘤。   再抬头,天空中那轮血色的月亮格外刺眼。   “好恶心……”晏清一直不喜欢这个东西的味道, 他皱眉,拉着风枕眠的袖子捂住鼻子。   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很好中和了那个肉瘤带来的味道。   风枕眠盯着那些东西脸色凝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就传来了村民的呼喊声, “妖怪!有妖怪!”   有一个村民被肉瘤鱼扑倒,甚至还被它咬了一口,深可见骨。   “救命!”他不停用手拍打着那条鱼, 想把它拍下去, 可失败了。   他们一下从人吃鱼变成了鱼吃人,而且那些鱼吃人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 那个村民的手臂就变成了森森白骨。   也在这时,终于是有一个村民大着胆子, 抓起那条肉瘤鱼,猛得往外一扔。   “噗通——”   看到海面泛起一个巨大的水花他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指尖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那条鱼根本没扔出去!   而且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啃掉了他的手指。   这样的画面不断在村中出现,风枕眠看着这一幕,缓缓拔出曦辉。   “怎么会这样?”凯娅不解,“前面的那么多次轮回里,都没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不成是蝴蝶效应?”曲清尧已经开始清理鱼群了, 可那是海洋,里面有源源不断的变异鱼跳出来, “我们之前没有进入深海,也没有发现米利尔和那个血色光团。”   当然,也没有这个血色的月亮。   凯娅咬着唇,很难否认这个推测。   那些变异鱼群实在是太多,村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风枕眠他们到底只有几个人,根本对付不了那么多的鱼。   “唔……”伊洛被一只变异鱼的牙齿划伤,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也在那一刻,他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忽然静止不动了。   “伊洛?”风枕眠离他最近,察觉到他的异样后立马朝人看了过去。   他们的伪装在被黑衣人推入漩涡的那一刻就消失了,伊洛恢复了他金发蓝眸的模样,那双像大海般澄澈的眸子,此刻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仿佛突然失去了生机,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下一秒,风枕眠看见伊洛被划伤的地方迅速愈合,一个小小的肉瘤明目张胆的从皮肤下冒了出来。   再下一秒,伊洛朝他打了过来。   “杀了你……”伊洛僵硬扭动着自己的脖颈,嘴角一咧,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杀了你!”   “卧槽!”曲清尧一回头就看见伊洛朝风枕眠打过去的画面,被吓了一跳,“伊洛你干什么?不想活了?”   且不说伊洛打不过风枕眠的事实,对风枕眠动手,问过旁边的晏清了吗?   失去意识的伊洛显然考虑不了这么多,而他刚开始被风枕眠压了几分,随后越打越疯,不仅和风枕眠不相上下,甚至还有反超的架势。   “眠眠?”晏清一直关注着风枕眠那边的情况,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叫了他一声。   “没事。”风枕眠挡住一击,“我能应付他。”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控制那些汹涌的鱼群。   不然他们被划伤,都得变成伊洛这样。   晏清也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程度,说了句“那你小心”,然后专注于打鱼事业。   “伊洛。”风枕眠试图唤醒他,“你醒醒!我是风枕眠啊!”   听到这个名字时伊洛明显出现了片刻停顿,他眨眨眼,像是在辨认他。   风枕眠再接再厉,“你仔细看看,我是风枕眠啊!”   他不知道灵魂污染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想来也不会比精神污染好到哪去。   伊洛脸上挣扎的表情更加明显,风枕眠还想再说什么,可那人突然表情一变,随即朝他攻来的攻势愈发猛烈。   “还能这样?”风枕眠无语了,他一边挡着伊洛,一边躲着朝自己飞过来的鱼群,注意力逐渐被拉远。   那些鱼群实在是太多,曲清尧他们两拳难敌四手,渐渐的,被变异鱼群给包围住了。   不远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村民惨遭鱼口。   王叔就是其中之一。   他常年出海打渔,身体还算健壮,因此躲避那些鱼群的动作也算灵活。   即便如此,他到底也只是个身体强健的普通人类。   一个普通人类,是对付不了那么多连修士都无可奈何的鱼群的。   他看着自己的邻居、朋友不断因那些鱼受到伤害,他站在死亡与血色中,不知所措。   海浪声夹杂着哀嚎声,一转头,一个母亲抱着死去的女儿哭的撕心裂肺。   而不远处,几个少年正拼死抵抗着汹涌的鱼群。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王叔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苦笑一声,“风神大人,您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对吗?”   他眸子里的情绪很复杂,却又在转瞬间湮没。   随后,王叔仰头,大声喊道:“诸位,我们承蒙羽神庇佑这么多年,享受了太多和平与安宁。”   “现在,轮到我们为后辈的和平与安宁付出了。”   牺牲是必然的。   不是他们牺牲,就是他们的后代牺牲。   既然总有一代人要付出,他们愿意将希望留给未来。   “大家,准备好了吗?”王叔的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风枕眠听到他们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神色复杂。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本来想凑近些看看那些村民打算干什么,可被伊洛和鱼群拖住脚步,动弹不得。   等他再一次回头时,看见那些村民一个个掏出了小刀,不约而同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了过去。   那模样,虔诚得不像是在自杀。   “我们已经享受了太久的安宁。”王叔说:“现在,愿用生命为代价,平息大海的怒气。”   “以,换后辈安稳宁静,福泽绵长。”   说完,王叔率先朝着大海奔了过去。   紧接着,那些村民一个接着一个奔向大海,海浪一卷,他们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   在最后一个村民也魂归大海以后,原本汹涌的波涛真的消失了。   那些鱼群也和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突然停止了攻击。   风枕眠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海浪扑了过来,卷走了所有鱼群。   “这是什么情况?”曲清尧一脸懵逼,“他们……自杀跳海了?”   然后带走了所有的污染?   这他喵的,也太不合理了吧?   曲清尧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一直头疼的问题居然就这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解决了。   “他们……”风枕眠也很茫然,盯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岸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他们死了?”   就这样,以这种离谱的方式,死了?   为什么?   这三个字浮现在他脑海中,风枕眠皱眉,快速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毫无头绪。   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被分散,依稀间听到王叔说了句什么,但是没听清。   “米利尔呢?”凯娅突然开口,“刚刚海下那么多的鱼都被污染了……”   那和污染源近距离接触的米利尔呢?   此话一出,几人也开始担忧。   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可受伤的地方还没愈合,鲜血依旧顺着他们的指尖在滴落。   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去看看吧。”风枕眠叹气,除了担心米利尔的安危,他还想知道那些自杀的村民去哪了。   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自杀能阻止污染?   思及此,风枕眠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个像风又像海浪的标志屹立在不远处,仿佛一个守护神。   “难不成,和风神有关?”他低喃了一句,有个离谱的猜测,“这个风神,不会真的是位神明吧?”   祂预知到了污染的发生,所以提前布局,将镇压污染的方法告知了这些村民。   可,祂为什么只告诉这些村民?   风枕眠的思绪逐渐扩散,恰好这时凯娅跳入水中,“噗通”一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眠眠?”晏清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在担心米利尔的安危,“别担心了,米利尔不会有事的。”   他看得出来,米利尔身上有一股力量在保护着她。   而且,那股力量很熟悉。   风枕眠愣了下,大概没想到晏清会说这种话。随即他露出个笑,说:“嗯,她不会有事的。”   他们又一次进入深海,设想中尸横遍野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但反而更令人心惊。   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片海仿佛一下变成了死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尸体,也没有鱼,甚至连一个海浪也没有。   凯娅心跳不断加速,她实在是担心米利尔,加快了速度朝深海之下游了过去,隔着老远看见那个模糊人影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没事就好……”她低声呢喃,“没事就行。”   这次【米利尔】没有一直紧闭着双眸,他们一靠近,那人就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和燃烧火焰一样的血色眸子,不过和方才不同的是,她眸子里多了点浅金色的光。   看见他们的瞬间,【米利尔】格外平静,“你们不该来的。”   不等他们说话,【米利尔】又自己接了话,“不过这样也好……”   “如果能看见未来,也能改变未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有种病入膏肓的人交代遗言时那种感觉。   风枕眠直觉不对,可还没来得及追问,就看见一道刺目的红光从她心口迸发而出。   下一秒,空气中出现了熟悉的漩涡。   “去吧。”【米利尔】看着他们,浅浅笑了一下,“我没能达到的未来……你们替我去看看吧……”   说完,她和那个黑衣人一样,毫不留情的将几人推了进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晕, 特别晕。   脑袋像被扔进了洗衣机一样,天旋地转的。   那股失重感一直萦绕在脑海中,过了很久风枕眠都没缓过来。   他感觉自己摔在了地上, 全身的骨头都发出抗议,但并没有什么用。   疼痛与眩晕交织, 也不知过了多久, 风枕眠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   风枕眠并没有来过这,他捂着头, 一边消化着脑袋中还残留的眩晕感,一边扶着旁边的树干起身,呼喊着同伴的名字。   “阿晏?师兄?”他刚走没两步, 胃里一阵翻涌。   风枕眠抓着树干缓了好一会, 差点吐出来。   他实在难受,最终还是没抗住,瘫在树干下, 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手按住不断喘息。   也是这时, 他迟钝的大脑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同伴们又一次分开了。   “搞什么?”风枕眠皱眉, 他们才刚汇合没多久,怎么就又分开了?   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己被【米利尔】推进了那个熟悉的漩涡中,“不会又要搞一次轮回吧?”   这算什么?   盗梦空间的兄弟,轮回空间?   风枕眠靠着树干缓了很久,眩晕感终于散去, 他这才重新站起身,开始寻找同伴的踪迹。   这是一片没什么生机的树林, 周围的叶子都枯死了,干巴巴的一片,看上去很不舒服。   脚下的草根也都半死不活,还有不少血液洒落其中,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风枕眠经历过很多次毒气攻击,是个很成熟的修士了,面对这种情况,他已经能十分迅速且面不改色地封住自己的嗅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风枕眠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群面黄肌瘦的人类。   他们实在是太憔悴了,给了风枕眠一种,仿佛只要轻轻碰一下,这些人就会碎掉的感觉。   可这样一群人却干着很重的苦力活。   “快一点!”那群人身后,还有个油光满面的男人,正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一天天给君上贡献那点信仰值就算了,让你们用劳动赎罪,居然还敢偷懒!”   那鞭子挥得毫不留情,一个本就虚弱不堪的老人两腿一软,脑袋砸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他甚至来不及呼痛,就彻底离开了世界。   “真晦气!”握鞭子的人满脸嫌弃,骂骂咧咧吐槽了一句,又开始鞭笞其他人。   这画面看得风枕眠属实难受,他忍了忍,没忍住,朝那边走了过去。   “住手!”在那人又一次挥鞭时,他伸手去抓鞭子,可没想到抓了个空。   鞭子再次落在了那些人身上,血珠在空中飞溅,落了风枕眠一脸。   他碰不到这些人,但这些人可以影响到他。意识到这一点,风枕眠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那些人被鞭笞着不断向前,风枕眠沉默一瞬,跟了上去。   他本以为刚刚的画面已经很令人不适了,但没想到接下来的画面更加作呕。   风枕眠看到了桃源村plus版。   桃源村的村民只需要奉献信仰,这里的人却不止如此,他们不仅要奉献信仰,还需要付出劳动。   世间的秩序通通消失,这里成了一个被混乱填满的地狱。   “君上……”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求您,垂怜我们吧……”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呢喃着那些祈求的话,希望那位能大发慈悲,停止这一切的苦难。   可,她的祈祷没有任何作用。   女人最后还是被打死了。   而她也未能幸免。   “这到底……”风枕眠将一切尽收眼底,不远处,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正在挨打,而他旁边,一个小男孩被一人用树枝刺穿眼球……   这样的画面数不胜数,甚至在这里,血腥与暴力成了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风枕眠不理解,【米利尔】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又在哪呢?   依旧是一份没有试题的答卷,风枕眠依旧在其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尸横遍野,土地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不远处,焚烧尸体的烟囱发出阵阵黑烟。   “君上?”风枕眠走了一会,终于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这个君上,是羽神的翻版吗?”   祂制定这些规则,导致了世界的混乱?   风枕眠眨眨眼,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而按照桃源村的经验,只要他杀了“君上”,就能结束这场闹剧了。   “可,我要在哪里去寻找君上?”风枕眠又一次沉默,这些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说话。   他连君上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街道上游荡了一会,风枕眠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呼吸声,他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草垛里,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   小孩是个混血儿,既有东方人的骨相,又有西方人的皮相。   可惜已经饿得脱了相,不然也是个美人胚子。   小孩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他的呼吸声已经很微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但他的求生意识很强,即使呼吸微弱,依旧同死神抗争。   风枕眠看得难受,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闭眸转身,消化了一会负面情绪,正准备离开时,那个小孩突然发出了声音。   “求求您……”他声音嘶哑又微弱,像只濒临死亡的幼猫,“救救我……”   风枕眠看着他拉住自己的衣角,有一瞬间惊讶,“你看得见我?”   话刚说完,他就得到了答案。   这人的眸子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能拉住他估计只是巧合。   “我倒是想救你。”风枕眠叹气,“可我也没办法啊……”   他根本碰不到这小孩,灵力也无法穿透,想救也无能为力。   可小孩求生欲太强,一直抓着他不放手,风枕眠扯了好半天都没把衣角扯出来。   他掏出把小刀,正准备割断衣角,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紧接着,大地也出现震动。   风枕眠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孩已经松开手,蜷缩成一团,看上去煞是可怜。   这里的建筑本就是废墟,经过刚刚那一阵,很是破烂不堪。   许多钢筋凸了出来,风枕眠转身时没注意,手臂被钢筋擦了一下,一条血痕出现在小臂上。   鲜血滴落,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那小孩唇角。   “唔……”小孩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风枕眠的血里还蕴含着灵力,能治愈他身上的伤口。   于是追寻身体本能,他又开始朝着风枕眠靠近,祈求这人多给他一点血。   风枕眠也没想到自己的血能接触到这小孩,他看了眼手臂上正在愈合细长的伤痕,又一次扬起了小刀,往自己手心狠狠划了一下。   血流如注,风枕眠面不改色,甚至没给那条狰狞的伤痕一点多余的眼神,他蹲下身,将血喂给了那个小孩。   “现在能救你一命……”风枕眠叹气,“可在这种世界里,你又能活多久呢?”   这一次他能救,下一次呢?   除非能杀了君上,否则这些人注定会走向死亡。   风枕眠看着小孩的情况好转,便愈合了掌心的伤口。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最后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也在他转身的那瞬间,一直目光涣散的小孩费劲凝望着他的背影,记下了那个模糊的轮廓。   他想说话,但死活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走远,直到消失在眼前。   ……   风枕眠走了很久,明明不是在战争年代,可这些人过得日子,比战争中的人还要痛苦。   他看着那一幕幕,心脏仿佛被无数根针扎过,痛得厉害。   时间在这一瞬忽然扭曲,眼前那些痛苦挣扎的人们变成了漩涡中的一抹黑。   失重感又一次袭来,这次风枕眠倒是没有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一切扭曲模糊,然后快速从自己身边流过。   时间在这一刻具象化。   等到画面再次恢复,眼前的人间变得更加惨烈。   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天空也变成了血色,空气被死亡与恐惧填满。   生灵涂炭。   这一刻,风枕眠终于理解了这四个字。   “暴君!”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风枕眠抬头,看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正提剑,朝着不远处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飞去。   口中还高呼着“去死吧暴君”。   听上去有些中二,但看到过那些惨烈惨烈场景的风枕眠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只觉得可悲。   男人用尽了全部力气挥出一剑,却没伤到“暴君”分毫。   那人只是一抬手,用种轻飘飘的姿势接住了他的剑,然后发出声疑惑,下一秒又手腕一转。   男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摔出去老远。   他挣扎着想起来挥出第二剑,可怎么都站不起来,反而是吐出口血。   风枕眠看了眼摔在自己脚边的男人,又看了看高台上的“暴君”,低声开口说:“这就是暴君吗?”   的确很符合这个名字。   他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即使隔着这么远,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风枕眠往前走了脚步,又一次被人拉住了衣角。   “是你……”男人疼得厉害,眼睛也流出不少血,根本看不清风枕眠的脸。   但他记得那个背影。   “别过去……”男人记得,是风枕眠救了自己,于是又一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很可怕……”   这世上,大概是没人能杀得了他了。   “嗯。”风枕眠也是这是才认出这男人是他救过的那个小孩。   他也是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能活到现在,一边疑惑,一边继续朝前走去,“我救了你第一次,现在,便救你第二次吧。”   只要杀了“暴君”,就能结束这个幻境了。   虽然不知道【米利尔】为什么会将他推到这里来,但那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毕竟,是全知全能的女巫。   “窥密者?”看见风枕眠走近,“暴君”微微皱起了眉,“又想来窥探未来吗?”   这些年,已经有不少窥密者到来了。   一直处理这些人,“暴君”也挺烦的。   于是,他决定给这窥密者一些教训。   风枕眠顶着威压走近,他拔出曦辉,直指“暴君”,“杀了你,应该就能离开这了吧?”   其实风枕眠也不确定,但看见暴君的那一刻,就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叫嚣,让他一定要杀了他。   所以明知道两人实力悬殊,他还是拔了剑。   风枕眠脑海中不停浮现出那些惨烈的画面,再加上“暴君”也挺时尚,脸上带了个用藤蔓装饰的面具。   他并不知道,那张面具下的脸,情绪几变。   “这些窥密者,还真是厉害。”   “暴君”扯出个嘲讽的笑,“风枕眠,你想杀我?”   时间在这一瞬停滞,风枕眠挥剑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暴君”。   这人,认识他?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暴君”冷笑了声,“很惊讶?”   说完,也不等风枕眠有所反应。   他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那张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嘲弄,“就凭你,也想杀我?”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枕眠很懵, 特别懵。   当时羽神的面具下出现自己的脸时,他就很不适,但因为提前知道那是风不渡的克隆体, 也算是有了个心理准备。   即使不适,他也能忍住。   可现在又出现了一张自己的脸, 还是在这个作恶多端的“暴君”的脸上……   风枕眠很想吐槽, 他的脸是什么很大众的脸吗?   怎么谁都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风枕眠面上倒是镇定自若, 他握紧曦辉,冷静开口,“你是谁?”   羽神是风不渡的克隆体, 那“暴君”又是谁?   “真是个好问题啊。”分明是同样的脸, 但在不同人的脸上,给人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暴君明显比羽神多了几分邪性。   但诡异的是,在那几分邪性中, 还藏着些微不可察的神性。   “你觉得我是谁?”   暴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它又抛了回来。   风枕眠也是没想到这么大个人了还和他搞谜语, 他嘴角抽了抽,盯着“暴君”的眼睛看了过去。   那双眸子……   像极了爆炸过后的宇宙。   混乱, 疯狂,死气沉沉。   “我哪知道。”风枕眠也没什么耐心,他看着这人,似笑非笑,“总不能是风不渡吧。”   “你要这么说,也没毛病。”   暴君看着他, 嘴角微勾,脸上露出些愉悦的笑意。   尤其是看到风枕眠一脸震惊的时候, 他脸上的笑意更是毫不遮掩。   “你说什么?”风枕眠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说他是谁?   风不渡?那个半步成神的传说?   可,风不渡已经死了啊。   风枕眠迅速冷静了下来,也正是因为风不渡死了,所以才会有了转世的他。   “你不是风不渡。”风枕眠看着他,否定了他的答案。   暴君被质疑了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看着他,“是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语气,像极了渣男应付正在吵闹的女朋友。   风枕眠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盯着暴君,再次拔剑,“不管你是谁,只要杀了你就行。”   “是这个道理呢。”暴君看着他,似笑非笑,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把风枕眠放在眼里,事实也的确如此,“可,就凭现在的你,是杀不了我的。”   他抬手,黑红交织的光缠绕着风枕眠,然后不断收紧。   那是风枕眠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那瞬间,他有种自己真的直面了一位“神明”的感觉。   就在那光线即将割破风枕眠喉咙的时候,他心口忽然又有一道金色的光迸发而出。   暴君的力量被金光湮灭,风枕眠半跪在地上,咳嗽了好一阵。   “啧。”暴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多了些情绪翻涌。   过了片刻,他转头,回到了王座上,“我不杀你。”   他说:“不是因为祂……我不杀你,是为了阿晏。”   听到熟悉的名字,风枕眠猛得抬起头,“你……”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暴君明显不想回答,他抬手,那个熟悉的漩涡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而风枕眠也又一次被推了进去。   意识被吞没前,他听见暴君轻轻说了一句,“你要是死了,阿晏会伤心的。”   “在我……之前,你不能死。”   这人,和晏清有什么关系?   风枕眠很想问一句,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熟悉的天旋地转,风枕眠的意识空白了好一阵才慢慢恢复。   醒来时,他躺在海岸边,海浪翻涌,不断冲刷着他湿漉漉的衣服。   他,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唔……”脑袋像是被钝器击打过,一阵阵钝痛传来。   风枕眠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脑海中不断回想那个暴君说的话。   他显然是认识自己的。   “窥密者?”风枕眠反复咀嚼那些字眼,“风不渡,阿晏……”   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暴君又为什么会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太多疑惑在脑海中堆积,风枕眠看了看四周,依旧没有同伴们的身影。   他记得晏清他们也被【米利尔】推进了漩涡里。   “他们会看到什么?”风枕眠实在担心,起身朝村子里赶了去。   这次的时间是白天,风枕眠路过了王叔的家门口,朝那看了一眼,继续往前。   关于村民自杀镇压污染的问题,先暂时往后放放。   当务之急,还是确定晏清他们的安全。   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推开了伊洛他们的据点,看到门后那些熟悉的身影时,松了口气。   “都在就好。”风枕眠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他们一个个凝重的脸色,“怎么了?”   “我……”曲清尧表情扭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理解的问题,“我在那个漩涡里,看到了一个很压抑的世界。”   曲清尧也算是吃过不少苦。   但他在青云宗时被景辞保护得很好,下山没多久又被造神会抓走了,吃得苦大都是造神会给他带来的。   以至于,曲清尧并不知道社会的苦。   “好奇怪。”他说:“为什么会有一个那样的世界?”   一个充满了混乱无序和暴力的世界。   他看见自己被青云宗的师弟师妹们抓住,然后被他们分食……   漂亮的鱼尾被刀叉刮得坑坑洼洼,他的手和腰部被锁链缠住,挣扎不了。   明明曲清尧是第三视角,可看着“自己”被分食时,那种疼痛也传遍了全身。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从疼痛中走出来。   风枕眠微微有些惊讶,他在青云宗长大,那些师兄师姐都照拂过他。   可能有些师兄师姐的性格不算太好,但也仅仅是性格不好。   他们的本性都是善良的。   风枕眠无法想象那些师兄师姐做出曲清尧口中的事。   “我觉得……”曲清尧沉默,“米利尔在整我。”   显然,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会做出那种事。   他在青云宗呆的时间比风枕眠更久,虽然不常离开山头,但也不是一直闭门不出。   有些师弟师妹甚至是他看着长大的。   曲清尧说完后,蹲在角落开始emo,风枕眠看了他一眼,想安慰,却又找不到话说。   他默默移开目光,看着周围的几人,“你们呢?”   风枕眠看到的世界和曲清尧看到的很像,一时间,他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都看到了同一个世界。   伊洛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都没说话,凯娅也在沉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至于晏清,他一直靠在风枕眠肩上,察觉到那人的目光,慢腾腾抬起头,“我……”   晏清吸了口气,说:“我看到了精灵一族的死亡。”   包括他自己。   晏清不想让风枕眠知道,于是下意识隐瞒了后半句。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组织了好一会语言后才说:“我看到的那个世界,和曲清尧描述的很像。”   精灵一族一向性情温和,但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却像曾经被黑暗污染的暗精灵,嗜杀成性。   精灵之森毁于内乱。   而他,死于自戕。   “我也看到了龙族的毁灭……”凯娅吸了口气,“我们前仆后继奔向死亡,想阻止污染扩散,但……我们失败了。”   他们想用死亡保护人类,可在他们死后,尸体成了挥向人类的利刃。   风枕眠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将目光移到了一直沉默的伊洛身上,“你还好吗?”   从他进来以后,伊洛就一直沉默不语。   甚至,表情也很凝重。   “不太好。”伊洛叹气,“那个世界……真的很可怕。”   他说:“那个世界里,人是会吃人的。”   大家口中的世界都大同小异,风枕眠思考着暴君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这时,凯娅忽然说了一句,“你们觉不觉得,我们看到的世界,像是被污染后的世界?”   大家都受到了污染,都渐渐失去了自我。这个猜测合情合理,晏清皱了皱眉,表示赞同。   “我就说嘛。”曲清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挪了过来,“我的师弟师妹们才不会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呢!”   就算是当初误会他堕魔,那些人也没有伤害过他。   反而是帮着景辞带走他。   “可,为什么米利尔让我们看这个?”伊洛疑惑,“而且大家看到的世界都一样糟糕……”   甚至和他们现在遇到的事情息息相关。   “难不成……那是我们可能经历的未来?”凯娅慢吞吞提出猜测。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毛骨悚然。   曲清尧搓了搓手臂,小声吐槽道:“那未来的我也太惨了吧……”   风枕眠心脏更是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握紧晏清的手,因用力过猛,晏清呼了声疼。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放开。   “抱歉……”风枕眠心乱如麻,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晏清看着他,想了想问道:“是在那个世界里,看到了什么吗?”   风枕眠点头,他其实想隐瞒,但看到晏清担忧的眼神,又不想瞒了。   恋人之间如果一昧隐瞒,又要怎么携手向前?   “我……看到了我自己。”他说:“我好像被污染了,然后……”   然后,毁了那个世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之前风枕眠一直在疑惑暴君的身份, 可凯娅的话点醒了他。   这些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的未来,那他看到的……也因如此。   暴君就是他,他就是暴君。   那些人遭受的苦难, 都来源于他。   风枕眠不太能接受自己变成那副模样,也不愿意相信这个荒谬的事实。   但所有推测都指向那一种结果, 让他不得不相信——   如果他被污染, 对人间来说,将会是又一场灾难。   “眠眠……”晏清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话。他比风枕眠多些记忆,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出现对风枕眠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他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 可一张口, 又觉得语言在此刻太苍白无力。   犹豫片刻,他抬手抱住风枕眠,下巴抵在人肩膀上, 低声开口说:“不会的。”   他一定一定,不会让风枕眠变成那样的。   说这话时晏清自己心里也没底, 但他依旧紧紧抱住风枕眠,给予他力量, “就算它是可能发生的未来也没关系……”   未来始终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没有“现在”就不会有“未来”。   只要他们规避现在,就能扼杀未来。   “或许,米利尔让我们看到那一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晏清拉着风枕眠的手,指尖挤进人指缝中, 同他十指紧扣,“眠眠, 未来还没发生。”   而且,那个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你说得对。”风枕眠苦笑一声,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不理智了。   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居然能让他的情绪产生如此大的波动。   这在修行中可是会导致心魔产生的大忌。   好像上次被污染了之后,他的情绪就变得很容易起伏。   风枕眠吸了口气,调节好情绪后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虽说他已经习惯了同伴们时不时投来的注目礼,但这种时候这些人看着他,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你们怎么了?”风枕眠问。   好端端的,都盯着他干嘛?   “想看看你们还能卿卿我我多久。”曲清尧幽幽叹气,“这就是有对象和没对象的区别吗?”   他们在那因为另一个世界心神不宁,这俩倒好,直接抱上了。   风枕眠沉默片刻,无从反驳。   方才他同晏清说自己看到的那个世界时声音很小,而现在他也没有将暴君是自己告诉他们的准备。   所以,只能在大家谴责的目光中背下了“恩爱狗”的罪名。   “没办法。”风枕眠理直气壮,“谁让你们没对象。”   凯娅拳头一下就硬了,要不是晏清放出了藤蔓威胁,她高低得给风枕眠一拳。   “好了。”伊洛已经习惯了当个和事佬,他慢腾腾开口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米利尔】问清楚我们看到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未来。”   如果是,他们又该如何规避。   在生死存亡面前,被人喂了一嘴狗粮属实是微不足道。   “对。”风枕眠起身,“得先找【米利尔】问问。”   几人对那个世界都心有余悸,出门的动作都干脆利落了不少。   他们循着记忆又一次来到了海岸边,还没来得及潜入深海,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身影躺在沙滩上。   “那是不是有个人?”曲清尧皱眉,“村里有人遇难了?”   可他们的设定不是受到风神庇佑,在海上始终大难不死吗?   “风神庇佑过期了?”曲清尧语出惊人,愣是打破了沉闷的氛围,把其他几人逗笑了。   就连一向不怎么参与他们话题的晏清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这师兄,还真是个活宝。”晏清感慨了一句,方才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烟消云散。   有他调节气氛,也是个极不错的选择。   “是啊。”风枕眠也回头,曲清尧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这一点上,师兄和卢迪克很像。”   之前他还觉得曲清尧是个高冷的剑客,后来才发现这人就是个纯纯的搞笑男。   甚至因为常年呆在山上和造神会里,他身上有种不属于修士的天真。   “挺好的。”风枕眠收回目光,“这世界能保持澄澈之心的人不多了。”   心无杂念,也不容易被污染。   再加上曲清尧融合了海妖的灵根,拥有一定的净化能力,说不定能成为他们对付污染的秘密武器。   在他和晏清交谈间,凯娅已经压不住好奇,朝海面上那一团走了过去。   “米利尔?”她看清那张脸时拔高了音调,连忙把人拉了起来。   也不知道米利尔在水里泡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泡水变得发白。   凯娅吓得连忙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从海底出来了?”当时他们也想带走【米利尔】,但那人和光团几乎融为了一体,如果强行把她带走,光团也会离开深海。   “不知道。”曲清尧摇头,“要不先把她叫醒?”   米利尔身上并没有伤口,凯娅探查了一番,也没有发现内伤。   这人就是单纯晕了过去,然后被海水泡得太久了。   风枕眠戳了戳晏清,“阿晏。”   晏清瘪瘪嘴,但还是朝着凯娅走了过去。他抬手,指尖点在米利尔眉心。   浅绿色的华光源源不断涌入,她被海水泡得浮肿的身体恢复原状,就连之前受的伤也一并被治愈了。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昏迷的米利尔睁开了眼睛。   她的意识还有些不清醒,睁眼看到他们时,记忆还没回笼。   “还好吗?”凯娅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问。   “还好。”米利尔揉了揉胀疼的额角,“那黑衣人下手可真狠。”   一点准备时间都没给,就那么把她推进了漩涡里。   米利尔不是个喜欢吐槽的人,但在漩涡里天旋地转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所以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失重感还萦绕在脑海中,米利尔缓了一下,没注意到他们微变的脸色。   “学姐。”风枕眠叫了她一声,看见人抬头后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米利尔有点懵,她反应了好一阵才接上话,“我说那个黑衣人下手真狠。”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大家的情绪不太对劲,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怎么了?”   还是说,是她怎么了?   “你还记得深海底下的事吗?”凯娅忽然开口。   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米利尔身上,她突然体会到了风枕眠的待遇,还挺不适。   但米利尔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再怎么慌张,表情也很淡定。   她抬头,问:“什么深海?”   米利尔确定这些人遇到了一些和她有关的事情,“我醒过来就看见你们了。”   “所以,你是现在才进入这个村庄?没有步入过轮回?”伊洛疑惑,“你……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米利尔?”   几人又一次陷入沉思,米利尔不明所以,只能通过大家的只言片语分析。   她理了理头绪,“什么叫我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米利尔?这里还有一个我?”   “轮回?”米利尔呢喃,“你们在这个村庄里,经历了轮回?”   风枕眠点头,“是,这里有一个时间闭环,过了那个时间点后,一些都会回到起点。”   但上一个轮回明显和他们之前经历的事不同,也不知道轮回有没有出现变化。   米利尔迅速缕清了现在的情况,她站起身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笑了笑,“说不定,海下是另一个轮回线的我呢?”   “没什么好猜测的。”她说:“答案就在这下面。”   找到另一个【米利尔】,然后问问就行了。   “对。”曲清尧点头,“瞎猜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主动寻找答案。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打算去深海之下。   大家看到的那个混乱世界,还需要一个解释。   疑惑不仅一个都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积越多。   风枕眠跟着他们潜入海底后,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我记得我们来这,是为了寻找那个【污染】到底是什么的。”   可现在他们不仅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反而看到了一个被污染后的未来。   “或许他在给我们提醒?”晏清捏捏他的手,说:“眠眠,我总觉得那个黑衣人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可晏清在这世上并没有几个熟悉的人。   “而且……他之前也出现过两次。”   晏清的记性很好,而且那个黑衣人出现了还不止一次。   风枕眠对此毫无印象,听到晏清的话时也十分陌生。   “是吗?”风枕眠皱眉,依照晏清所言,那人救了他好几次。   可,他为什么要救他?   如果是他认识的人,那人又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这人……”风枕眠捏了捏眉心,“是在故意耍我吗?”   怎么给他留了一堆问题?   “别想了。”晏清指了指不远处,“到深海了。”   这次没有那个引路的章鱼,但他们已经来过一次,熟门熟路。   隔着老远,他们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场景——   【米利尔】盘腿而坐,旁边的血色光团若隐若现。   凯娅看了看身边的米利尔,又看了看对面那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反倒是米利尔自己开了口,“还真是奇特。”   她说:“有朝一日,我居然会用第三视角看自己。”   感觉怪怪的,但也不算排斥。   风枕眠见【米利尔】依旧紧闭双眸,朝那边走去。他本来想开口唤一声,但想到身边还有个米利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他走进那个波动的灵力圈时,【米利尔】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小风?”   已经结束了一个轮回,【米利尔】的记忆也被覆盖。   她看到风枕眠他们时,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惊讶。或许是知道什么,同另一个自己对视时,她也没有出现太过惊讶的表情。   “你们不该来的……”她甚至没给风枕眠他们说话的机会,“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风枕眠看着她凝重的表情,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污染要扩散了?”   【米利尔】摇头,“不是。”   风枕眠松了口气,不是污染要扩散了就行。   那个混乱恐怖的世界,他还没做好面对的心理准备。   “是轮回要撑不住了。”她说:“小风,你们得在时间再次闭环之前,离开这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什么意思?”风枕眠一如既往地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 “轮回撑不住了?”   是这个时间闭环要崩塌了吗?   既然要崩塌了,又为什么要他们在闭环结束之前离开?   “这个情况挺复杂的。”【米利尔】诚恳开口,“弯弯绕绕一两句话解释不清, 总结一下就是,你们得在这一轮时间闭环结束前离开。”   她抬头, 看见风枕眠一脸探究, 再偏头,其他几人的表情和复制粘贴似的。   【米利尔】嘴角抽了抽, 看向另一个自己,“你劝劝他们。”   “劝不了。”米利尔耸肩,“你自己惹得, 自己解决。”   冷漠的女巫, 对自己也见死不救。   【米利尔】气得牙痒痒,却也没有更多时间去浪费。她吸了口气,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解释, “你们不在这个轮回之内。”   并不是轮回要崩塌了,而是轮回留给他们的容错不够了。   时间依旧会形成闭环, 但他们不再受到轮回保护,在下一个轮回到来时, 他们这些不在轮回内的入侵者,会被轮回抹杀。   “我们进入轮回的代价是遗忘和生命。”【米利尔】说:“但你们不能被困在这。”   这个世界,还需要他们去拯救。   “所以,赶紧想办法离开吧。”   几个气泡从远处飘来,将他们包裹其中,又带着人逐渐飞远。   “一定要在时间闭环前, 离开这里。”   风枕眠看着自己离【米利尔】越来越远,他想戳破气泡, 但并没有成功,于是拔高音调大喊道:“上一个轮回你让我们看到的世界,是可能出现的未来吗?”   【米利尔】抬眸看他,说:“小风,我不记得上一个轮回发生的事情了。”   风枕眠撑着气泡的手指蜷了蜷,表情不怎么好看。   “不过,既然我让你们去看……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是不是可能发生的未来,【米利尔】也不知道。   她看着大家被气泡带着走远,朝人挥了挥手,“你们一定要……”   话还没说完,海水疯狂涌动,将她没说完的话吞没。   风枕眠他们在海水中翻涌,他抬头,看着逐渐明亮的月亮,缓缓开口,“又是血月……”   ……   天色昏暗。   夕阳被云层遮挡,光芒退却,但黑暗并没有完全降临。   原本翻涌的海面又一次变得风平浪静,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风枕眠他们坐在地上,一个个狼狈又疲倦,或许是太累了,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乌云越积越厚,雨水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前面的轮回,没有下过雨。”伊洛抬手,一颗雨珠砸在掌心,还挺疼。   “她应该没有骗我们。”凯娅揉了揉额角,“或许轮回真的要撑不住了。”   风枕眠不喜欢淋雨的感觉,尤其不喜欢被淋湿的感觉。   他刚准备掐个避水诀,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叶子,挡住了侵袭的雨水。   一偏头,晏清将脑袋搁在他肩上,“眠眠,我好累啊。”   他其实并没有做多少事,每次就像个吉祥物一样待在一旁。但那种疲惫是从精神和灵魂上发出的,“想好好睡一觉。”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思考。   “等从这里出去。”风枕眠揉了揉精灵的后脑勺,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一个人提着灯朝他们走近。   那人走得很慢,手中的灯也不知用了多久,灯光昏暗,只能发出稀碎的光。   等人走近,他才发现那是个熟人,“王叔?”   喊完他又觉得不妥,轮回已经重新开始,他在这个轮回里并不认识王叔。   果不其然,王叔听到他的声音后,歪着头朝他投去了个疑惑的目光,“你是?”   “我……”风枕眠摸摸鼻子,没想好怎么编。   好在王叔也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他朝着大海不停走去,步子很慢,似乎也在犹豫。   “他在叫我……”王叔的眸子里有些迷茫,“他……在呼唤我。”   他语调生涩,像是很疑惑自己在做什么。   “谁在唤你?”曲清尧手按在王叔的肩上,阻止了他继续朝着海里前进的动作,“叔,谁在呼唤你?”   王叔愣了一下,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它,是祂……”   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得痛苦扭曲,然后捂着头跪在地上,“不……不对……”   王叔似乎是真的很痛苦,他本来就没撑伞,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倒下时身上沾了不少沙土,他蜷缩在地,手捂着耳朵,魔怔般用脑袋撞地,“不……闭嘴!闭嘴!!”   海岸边几乎都是沙砾,也算是柔软。   但雨中的沙砾尤为坚硬,再加上王叔撞头的动作很大,没一会,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他依旧在怒吼,“我是不会背叛风神大人的!不会!”   似乎是为了应景,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翻涌,海浪卷了十几米高,又重重落下。   风枕眠眸中金光一闪,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他看见那条熟悉的血色丝线从王叔心口蔓延,深入七窍,然后朝着海面延伸而去。   他被血色丝线缠绕,成了提线木偶。   而在王叔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云层之后的血色月亮。   “砰——”   几条鱼被海浪推了出来,摔在岸边。   可现在没人有心情去管它们了,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蜷缩的王叔身上。   “污染……”米利尔看见那融入王叔身体的血色丝线在他身体中不断乱窜,蚕食着他的灵魂。   “能拔出来吗?”曲清尧抿唇,他掌心一道莹白的光闪过,朝着王叔走去又蹲下,“要不我试试吧?”   此刻,他忽然有些感谢造神会了。   若非融合了海妖的基因,拥有净化能力,他还真不敢冒泡尝试。   风枕眠还没说话,曲清尧的手就覆了上去。   那修长的手指勾着几根丝线,白色与血色相映相衬,格外刺激人眼球。   曲清尧手指微蜷,正准备将那几根丝线拽出来,下一秒,几根丝线像是活了一样,直直朝着他的指尖钻了过去。   风枕眠吓了一跳,急忙将曲清尧拽开,晏清也抬手,斩断了那几根朝他们扑来的丝线。   “没事吧?”风枕眠看了眼曲清尧,又看了看晏清。   精灵朝他摇了摇头,倒是曲清尧,喉间发出声低吼,抱着头表情狰狞。   “师兄?”风枕眠看着他,“你还好吗?”   米利尔抬手点在曲清尧眉心,浅紫色的灵力流入,过了片刻,她收回手,“还好,他刚刚被污染影响了。”   曲清尧也终于是缓了过来,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王叔,心有余悸,“这东西,比精神污染厉害太多……”   他刚刚只是碰到了它们,那些丝线居然想钻进他的身体里侵占他的灵魂。   亏得风枕眠反应及时,将他拉了开,这才避免了被污染。   “可,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普通人啊。”凯娅想不通,“污染他们,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风枕眠看着不远处翻涌的海浪,“你们别忘了,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信仰着风神。”   他们在通过时间闭环,不停给风神提供信仰。   “之前我们一直在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时间闭环存在,又为什么,另一条轮回线的【米利尔】会在海底和那个血色光团相互压制……”风枕眠抿了抿唇,任由雨水侵袭自己,“如果这个时间闭环的存在,就是为了压制污染呢?”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随后轰鸣的雷声落下。   几人站在海边,影子被拉得格外长。   “因为我们的出现,上一个时间闭环出现了变故。”晏清顺着他的猜测说:“那些村民虽然用生命镇压了污染,但那一轮的信仰并没有收集够……”   所以在上一轮中,无法完成镇压。   这也是为什么【米利尔】说轮回撑不住了的原因。   “这样可怕的东西,真的是造神会弄出来的吗?”曲清尧呢喃,“他们就算是想成神……”   可这样真的能成神吗?   凯娅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伊洛看了看大家,又将话题拉了回去,“所以因为上一轮闭环的失败,它们发现了只要没有足够的信仰,就无法镇压它们?”   于是在这一个轮回中,它们开始污染村民。   只要村民不在提供信仰,时间闭环就不会再有压制它们的能力,它们就可以冲破封印,来到人间。   “是。”风枕眠脸色铁青,“我们不仅要在时间闭环前想办法离开,还得保证村民能顺利完成庆典,提供信仰。”   否则谁也不知道,又一次轮回的镇压失败,会不会让这些污染扩散出去,侵袭人间。   巨浪依旧在翻涌,雨也越下越大,将世界模糊。   “当——”   忽然一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他们循声望去,看见了一艘破破烂烂的渔船。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船身已经在风浪的摧残下摇摇欲坠,上面那一具具血迹斑斑的尸体在甲板上堆叠。   也在这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救命……”他颤巍巍站起来,又跌跌撞撞朝他们走了过来,“救命,海里面,有怪物……”   他又哭又笑,本就被血水模糊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有怪物啊!”这人属实是疯癫,他朝着最近的伊洛伸出手,“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是怪物杀了他们!怪物,把他们都杀了!”   不等伊洛做出反应,那人忽然从腰间拔出把沾满血的叉子,“不信我!那你就去死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村民常年出海打渔, 干得是体力活,身手还算矫健。他比伊洛强壮不少,胳膊上的腱子肉暴起, 看上去有伊洛两个胳膊那么粗。   大概是四肢发达给他的底气,下手时, 他的动作格外狠。   在他凑近时, 身上那股血腥味也飘进了伊洛的鼻子里,圣子大人微微皱了下眉, 眸子里满是嫌弃。   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那人的一击,随后又一个旋身, 手中的魔杖即将落在那人背上时, 凯娅会叫了他一声。   “伊洛!”   伊洛手上动作一顿,魔杖消失,手刀重重落在男人背上。   男人当时就晕了过去, 摔在地上发出声闷响。   “抱歉。”伊洛皱了皱眉,看向凯娅, “我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受控。”   男人举着刀朝他冲过来的那一刻, 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人。   “不是你的问题。”曲清尧安慰他,“大家都被污染过,知道这玩意有多恐怖。”   如果它那么好摆脱,另一个世界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它丧生了。   雨依旧在下,风枕眠看了看那个昏倒的男人, 又看了看蜷缩着的王叔,“先回去吧。”   他抬手把王叔拉了起来, 一旁,晏清的叶子准确无误遮在他头顶。   一行人中只有风枕眠有“伞”,他对这种偏爱很受用,笑了笑没说什么。   就是对曲清尧他们格外不友好。   “难怪那么多人都讨厌情侣。”曲清尧小声叭叭,“质疑他们,理解他们,成为他们。”   这些小情侣,有些时候是真不干人事。   凯娅和米利尔肩并肩走远,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伊洛则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也谈恋爱不就好了?”   面对这种秀恩爱的情侣,最好的还击方式就是秀回去。   曲清尧脸上的笑意凝固一瞬,脑海中又浮现出洛伊伊在月下起舞的画面。   “我啊。”他苦笑一声,走近雨中,“我倒是想,可我没机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他太木头,让洛伊伊生气了。   这么多年了,那人竟是连入他的梦都不肯。   二十多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将脑海中那个身影冲得模糊。   伊洛并不知道曾经有个另曲清尧心动的女子,也不知道那人已经为了天下苍生舍生。   他摸摸脑袋摸不着头脑,最后决定放过自己,“谈恋爱果然是个复杂的问题。”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他们的据点,那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在暴风雨中毫发无损,将风雨隔绝在外。   王叔被风枕眠放在了床上,晏清给人治疗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至于另一个男人,则是被捆在了椅子上。   “现在是轮回第一天。”风枕眠思考着,“我们还有时间。”   他们的当务之急,一是在时间闭环前离开这里,二则是阻止污染侵袭村民,让他们瞬间完成庆典,贡献信仰。   无论是一还是二,对他们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   “这可比做任务单刺激多了。”伊洛感慨了一句,一回头,凯娅和米利尔同时点了头。   “难怪东方总是出天才。”凯娅感慨,“这种修炼方式,可真刺激。”   西方的天才也不少,但同东方相比,总是缺了点什么。   之前凯娅不明白,但现在终于知道了,缺的是机遇。   经过学院塞选的任务单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安全,但也因如此,隔绝了他们的机遇。   机会和危险总是并存的。   “现在不是探讨教学方式的时候。”风枕眠叹了口气,看了凯娅他们一眼。   这群人,还没有领略过东方教育的恐怖之处。   没有一个修士能逃过早八的摧残。   东方的修炼体系特殊,结丹以后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受不住早八的折磨。   更别说这群需要吃饭睡觉的西方修士了。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那光将几人的脸照的惨白,而在那瞬间,他们看到了藏在云层后面的血色月亮。   “这月亮又代表什么?”曲清尧不解,“污染源在海底,血月……代表污染进度?”   毕竟这月亮的血色还没有那么浓郁。   “说不定呢。”米利尔抱着胳膊,“指不定它是用来渲染氛围的。”   看过恐怖片的都知道,这种诡异的情况是一定要有个恐怖氛围的。   “好啦。”风枕眠把他们的话题拉回来,“我们现在应该思考的是,该怎么打破这个时间闭环。”   将一个村庄凝固在时间中,这明显不是个普通修士能做到的事。   “说实话。”凯娅回他,“没办法。”   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并且在前几次轮回中尝试过。   他们并没有能冲破轮回的能力。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大家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明明知道方法,可他们能力不够,就好像门就摆在眼前,却因为他们力气不够大,撞不开门,只能死在里面一样。   “会有办法的。”晏清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眠眠。”   他低声说了句,“我们不是没有能够比肩神明的力量。”   可惜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太小,风枕眠根本没听到。   ……   瓢泼大雨中,厮杀正在上演。   往日的村庄总是宁静和平,就连这样恶劣的天气都很少遇到过,就更别说其他了。   “抓住她!快点抓住她!”   “该死!这臭娘们跟个泥鳅一样!”   雨中,几个壮汉正“围猎”一个瘦小的女人,她肚子高高隆起,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们是不是疯了!”女人护着肚子,疯狂后退,“别过来!”   她无法想象,往日里温和友好的邻居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群人,方才当着她的面,生生剖开了一个孕妇的肚子,然后用锄头将里面还没完全成型的婴儿砸得稀巴烂。   一边砸还一边说“杀了这个恶魔”。   他们说她们怀的是恶魔。   “我是他妈妈。”女人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他是不是恶魔,我会不知道吗?”   她和丈夫都在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降生,而就在刚刚,这群人冲进他们的小木屋说要杀了魔鬼,丈夫为了保护她,被这些人活生生打死了。   现在,轮到了她和腹中的孩子。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女人眼泪滚滚落下,同雨水融为一体,“你们这样做,就不怕风神大人降罪吗?”   “我们在铲除魔鬼。”那人说:“风神大人不会怪我们的。”   说着,他们又朝女人扑了过来。   “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孕妇。”凯娅照着他们的脸就是一拳,“你们还要不要脸!”   她磨了磨牙,明显看不惯这几个男人,还想过去补几脚,却被米利尔拉住了。   “小凯娅,冷静点。”米利尔笑眯眯拍了拍她的手臂,“别总是这么暴躁。”   凯娅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我很不爽”。   这种欺负孕妇的人渣留着干嘛?   “这村子里本来就没多少人。”米利尔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惑,“少一个人,就少一份信仰。”   他们并不知道镇压污染需要多少信仰,但很明显,这种东西肯定是越多越好。   凯娅也明白信仰的重要性,抱着胳膊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女人惊魂未定,被伊洛拉起来以后换了好久才说了句谢谢。   她回头,看见了几个容貌姣好的年轻人。   以及自己熟悉的王叔。   “王叔……”女人落泪,“强子他们……”   王叔也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那一类,虽然他的年纪并不大,但他的孩子,是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   “没事。”王叔性格也好,村子里很多人都喜欢他。他像个苍老的父亲,给女儿擦拭眼泪,“他们只是被坏东西蛊惑了……”   地上,被藤蔓捆住的男人还和疯狗一样骂骂咧咧。   “他们还有救吗?”曲清尧疑惑,“要不我给他们唱个歌听听?”   “……”风枕眠沉默,“要不还是……”算了吧。   话还没说完,王叔就开了口,“有救。”   可能是因为被污染过的原因,王叔一下老了十几岁,眼睛里也充满了沧桑。   “小风。”王叔开口叫了风枕眠一声,“把他们带去祠堂吧。”   他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让女人赶紧回家,锁好门窗不要出来。   而后慢腾腾转身,朝着风雨深处走去。   “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晏清看着王叔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   那人醒来以后就不怎么对劲,一开口就是让风枕眠他们去救人。   “大概是蝴蝶效应吧。”风枕眠一手一个,拖了俩壮汉跟上。   曲清尧有学有样,就是拖的时候没注意壮汉的姿势。   是让那俩脸朝地被拖走的。   祠堂并不远,他们没走几步就到了。   风枕眠他们把人放下,看着王叔盯着某处,试探性开口道:“王叔,真的能救吗?”   确定不是敷衍他们的说辞。   “能救。”王叔点头,随即咬破指尖,在其中一个壮汉的额间画下了一个符号。   风枕眠凑过去看了看,是他第一次轮回时,就注意到的那个符号。   像风,又像海浪的符号。   王叔在几人的额间都画下了那个符号,随后一道金光闪过,几个壮汉缓缓睁开眼睛。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   一个个低着头,像极了犯错的小孩。   “没事。”王叔揉了揉第一个壮汉的脑袋,“你们只是被恶魔蛊惑了。”   有生之年,风枕眠头一次看壮汉哭得那么声嘶力竭。   他嘴角抽了抽,在听到壮汉委屈巴巴的问“那风神大人会原谅我吗”的时候,表情也逐渐抽搐。   “会的。”王叔依旧温和,“风神大人会原谅做错事的孩子的。”   将那几个壮汉安抚好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王叔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他转过头,朝着风枕眠说:“小风,能帮我个忙吗?”   他指了指那个符号,“用这个符号,替我们镇压海底的那些怪物。” 第一百五十九章   风枕眠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只是, 他看着那个符号,有些怀疑,“这个符号, 能镇压污染吗?”   “能。”王叔点头,很是肯定地开口, “这是风神大人留下的, 最后的神迹。”   风枕眠并不理解这个“最后的神迹”的重要性,但王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在拒绝就是不懂事了。   “王叔。”风枕眠抬手,灵力在指尖汇聚,一个巨大的符号也在天空中凝聚。   周身罡风四起, 他的衣袍被吹得上下翻飞。   王叔朝他看去, 眸子里带着疑惑,“怎么了?”   “在什么情况下,你们会不约而同的自杀呢?”   上一个轮回中那些村民自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甚至风枕眠他们都来不及反应,那些村民就被海浪卷走, 什么也没留下。   “穷途末路的时候。”王叔抿唇,“如果我们无法保护家园, 那就用生命赌一个未来。”   这也是风神留下的话。   风枕眠微微愣了一下,灵力依旧在源源不断从指尖流出,那个符号愈发显眼,朝着翻涌的海面压了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刚开始压下去的时候, 风枕眠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他不为所动,灵力源源不断流出, 在疯狂和那股力量较劲。   王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从那正好可以看到符号落下的画面。他嘴巴张了张,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这场无声的较量并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好在,最后是风枕眠获得了胜利。   收手的那一刻,他有种丹田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的感觉。   疼,真他妈疼。   “还好吗?”晏清扶着他,有些担忧。   风枕眠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放心,我还没这么菜。”   要只是较个劲就不行了的话,回去了景辞估计得天天喊他早八加练。   听到他这么说,晏清也放下了心。   开始风枕眠还以为王叔说有用是在骗自己,可没想到那个符号落下以后,海面还真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就连一直滂沱的大雨都有了消停的迹象。   “风神……”风枕眠抿抿唇,“还挺牛。”   “说不定祂真的是一位神明。”曲清尧看着远方,乌云退散,阳光重现,仿佛之前的狂风暴雨不过是做梦。   看到这一幕,王叔也瘫坐在地上,“还好……”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还好没酿成大祸。”   仅仅过了几分钟,王叔有种苍老了好几十岁的感觉。   风枕眠看着他,想问点什么,又有些犹豫。   看王叔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王叔缓了一会,已经缓过来了。   他抬头,看见风枕眠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这人是想问点什么。   “王叔,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风枕眠还是把这个疑惑问出了口。   虽然是问句,但风枕眠心里也有了猜测,他笃定王叔一定知道点什么。   或许,就是他们此行要寻找的答案。   所以问完这话以后,风枕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叔,希望听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答案。   可没想到,王叔摇了头。   “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等风枕眠他们反驳,王叔又继续说:“但我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   所有村民都知道,海底下有个不好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个东西被风神镇压在了海底。   “它有从海底出来的几率。”王叔看着窗外,乌云已经全部退去了,阳光重新笼罩海面,尘世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宁静,“所以,我们每一年都会举行庆典。”   所以,他们将自己的子孙送出去,而自己却在此扎根,不肯离开。   “风神大人说了,这个东西一旦从海底出来,势必为祸人间。”   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村民,不是故事里的英雄。但他们也是人间的一员,所以愿意为之牺牲。   风枕眠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思索片刻,说:“所以,这一切都是风神布下的局?”   那位风神,已经预料到了未来吗?   “嗯。”王叔捏了捏眉心,他实在是疲惫,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缓了片刻,他又开口道:“你们赶紧离开吧,至少,在庆典开始之前。”   这段时间村子里的村民肯定还会遭受那个东西的影响。   “……知道了。”风枕眠应了声,回过头,朝自己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   他们同王叔告别,陆续退出了祠堂。   “你们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个风神?”风枕眠摸着下巴,“祂能对付这个污染……”   这村子里的污染源,可比外面的厉害多了。   “找到一位神明?”曲清尧接话,“这,怕是不可能。”   成神路已经断了,他们同神界的联系也断了。   风枕眠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他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风平浪静的海面,“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米利尔拍拍他,“别一天天愁眉苦脸的。”   “至少,咱们已经解决了一件事了。”   让村民不被污染,顺利举行庆典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风枕眠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冲破时间闭环。”   –   “还没有风枕眠他们的消息?”天恩依旧坐在他的王座上,手撑下巴,思考着什么,“灵主也没动静?”   黑袍人点头,身体微微颤抖。   这么久了,他依旧克服不了对天恩的恐惧。   桃源计划失败以后,天恩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   黑袍人不敢触他霉头,在基地的时候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天恩逮着,成他发泄情绪的火药桶。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天恩居然没发脾气,而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们到底去哪了?”天恩没注意到黑袍人的百转千回,还思考着风枕眠的去向。   这些人已经消失七八天了。   他还准备和风枕眠来个偶遇呢。   “天恩大人。”黑袍人垂着脑袋,决定转移一下天恩的注意力,“6号实验已经完成了,实验体……没撑下去。”   实验已经成功了,但实验体却自杀了。   “而且,有很多人都被污染了。”   来到造神会的黑袍人,都是为了追求成神路。   成神,意味着永生,也意味着权力。   所以这些黑袍人反而是贪生怕死的一群人。   “被污染了才正常。”天恩嗤笑了一声,他一直看不惯造神会的实验,这么多年了,也只参与过桃源计划。   结果还失败了。   “你们要是能抗住它,就不会在这了。”   他语气中的嘲讽毫不遮掩,撑着下巴的指尖微微动了两下,“渡风工会。”   这个工会,之前还真没听过。   黑袍人本来想问问天恩该怎么办,但听到这话以后,他把话咽了回去。   不用想也知道,天恩是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的。   “还有一件事。”黑袍人继续说:“任务对象的师父,追查到渡风工会了。”   –   风神留下的印记将污染压回去以后没多久,污染又一次从海底涌了出来。   为此,这几天风枕眠他们一直在压制污染。   那些村民也是反反复复被污染,时不时就出现暴力倾向,风枕眠画符都已经画的快麻木了。   “明天就是庆典了。”风枕眠捏了捏眉心,很是疲惫,“我们没有时间了。”   庆典结束的时候,就是时间完成闭环的时候。   只剩下最后一天,如果他们还冲不破时间闭环,就会被抹杀在轮回中。   “怎么办啊?”曲清尧趴在桌上叹气,“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这闭环根本就不是人能打破的。”   这段时间里,他们在压制污染的同时也在尝试冲破时间闭环。   结果并不理想。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风枕眠抿唇,也是毫无头绪。   能做出这个时间闭环,足以体现风神的实力。就算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晏清也无法达到那个境界。   就更别提他们了。   “难不成,真的要死在这了?”凯娅皱眉,“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只管把他们推进来,不管售后的吗?   她没把话说完,偏头看了看月亮,依旧是血色的。   月光落在身上,让心绪又一次翻涌,凯娅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了目光。   “到底要怎么才能达到能堪比神明的力量啊?”风枕眠怎么想都想不到,除了一条——   成神。   可,成神路已经断了。   米利尔看着大家愁眉苦脸的模样,手腕翻转,一个水晶球浮现在掌心。   窥探天机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巨大,所以即使拥有这项能力,米利尔也从来没滥用过。   这么多年,她总共就预言过三次。   而每次预言以后,都会导致自身气运流失,然后在床上躺很久很久。   距离上一次预言并没有过去太久,按理来说,她现在不应该使用预言的。   “没时间了。”米利尔叹气,“我就不该凑这个热闹。”   水晶球发出一道晶莹剔透的光,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卡了过去。   风枕眠欲言又止,凯娅则是直接开口制止,“你不要命了?”   距离上次预言才过去了多久,这人居然又准备预言。   “小凯娅。”米利尔叹气,“我总不能看着大家死在这吧?”   除了窥探天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救大家吗?   没有了。   凯娅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手还是搭在米利尔手上,不肯挪开。   “那也不能让你……”凯娅抿唇,说不出话来。   米利尔静静看着她,两方谁也不想退让,视线就这么在空中交汇。   伊洛下意识想缓和气氛,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张开的嘴又闭上。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凯娅终于是受不了,手指慢慢松开,准备妥协。   也在这时,一向沉默的晏清忽然开了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第一百六十章   晏清的开口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包括风枕眠。   没办法, 平日里精灵王实在是太高冷了,风枕眠在的时候还好,只要风枕眠不在, 这人几乎是直接把“生人勿近”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而风枕眠也知道晏清不喜欢和其他人交流,所以也一直没有强迫他和曲清尧他们做朋友。   骤然听见这话, 风枕眠还真有些惊讶, “阿晏?”   “就是这件事有些危险。”晏清勾住风枕眠的手,若是万无一失, 他之前就说出来了,也不会做这么久的心理斗争。   “要做什么?”风枕眠好奇,追问道。   晏清看着他, 好半天都没说话。   风枕眠也沉默片刻, 意识到什么,“和我有关?”   也是,如果不是会让风枕眠置身危险中, 晏清也不会纠结那么久。   “说吧。”风枕眠看着他,笑了笑, “阿晏,修仙这条路没有不危险的。”   这么多年, 他遇到的危险只多不少,甚至已经从鬼门关走过好几次了。   “真的很危险。”晏清看着他重复道:“如果失败……你可能会死的。”   “若是什么也不做,闭环完成的那一刻,我们也会死。”   风枕眠倒是很平静,他甚至在反过来安慰晏清,“阿晏, 我也不能看着大家死在我面前。”   晏清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开口的时候他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是想到风枕眠死亡的可能性, 开口又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好在风枕眠并没有催促他,依旧握着他的手,静静等待他整理好心情再次开口。   过了好一会,晏清才终于又开了口,“很简单。”   他看着风枕眠,“在庆典上,你假冒风神,截取那些村民的信仰。”   沾染过神迹的修士能够通过获取信仰成神,虽然他们大多都没能成功飞升,但在汇聚信仰的那一刻,也拥有了比肩神明的力量。   “……”风枕眠大概是没想到过听到这种话,张着嘴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可,我没沾染过神迹。”   就算是截取了信仰,恐怕也无法拥有比肩神明的力量。   “你可以。”这次开口的是米利尔。   她掌心水晶球光芒乍现,最终,她还是冒险进行了预言。   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米利尔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冷静开口,“晏清说得没错,假扮风神,截取信仰,冲破封印。”   “这是我们唯一能冲破时间闭环的方法。”   晏清说的方法属实危险,所以米利尔还是选择了进行预言,想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但,预言中也只有这一条路。   米利尔偏头看了眼茫然的曲清尧,吸了口气说:“你,或者曲清尧。”   预言带来的反噬来得很快,米利尔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只有你们俩可以假冒风神去截取信仰。”   原本趴在桌上的曲清尧抬起头,正准备说什么,米利尔又先一步开了口,“但,曲清尧成功的几率比你小很多。”   这句话是对着风枕眠说的。   信仰成神这事的风险就已经很大了,更别提假冒神明截取信仰。   若是放在成神路断之前,他们恐怕得被天打五雷轰。   风枕眠有些错愕,“可是……”   可不是只有沾染过神迹的修士,才能依此成神吗?   “你不会因此成神的。”米利尔继续说:“只是欺骗上天,无论成功与否,都会付出代价。”   晏清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直不想说出来。   “要不我来吧。”曲清尧抬头,“我无牵无挂,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   他这一生已经这样了,可风枕眠不一样。   他的小师弟,还有大好的人生。   甚至,是现在人类的打破成神路的唯一希望。   “不行。”风枕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师兄,我成功的几率比你高。”   既然他的几率更高,这件事自然应该由他来做。   明日就是庆典了,他们只剩下这一个晚上了。   “可是小风……”曲清尧还想同他争论,但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被造神会关了那么久,语言功能也有些退化。   同风枕眠争论的时候节节败退,最后哑口无言。   “你在看什么?”凯娅瞧见伊洛一直盯着他们,开口问了一句。   “在好奇。”伊洛回她,“为什么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俩。”   “谁知道呢。”凯娅摇头,“他们东方人都挺变态的。”   这场师兄弟之间的争吵以曲清尧的惨败告终,他抿抿唇,转移了目标,“晏清,你劝劝他。”   “劝不动。”晏清勾着风枕眠的手,“而且,我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哪怕是这种冒险的决定。   曲清尧一时语塞,嘴角都抽搐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冷漠吐出一句,“没救的恋爱脑。”   “时间不早了。”风枕眠看着窗外,月光皎洁,海面风平浪静,“大家早点休息吧。”   毕竟,如果他失败了,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夜了。   凯娅看了他们一眼,带着七窍流血的米利尔离开。曲清尧还想争辩,但是被伊洛拖走了。   “伊洛你拉我干嘛?”曲清尧嚷嚷,“我刚想好台词,你撒手,这次我一定能说服他!”   伊洛不仅没松开,反而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晏清和风枕眠。   “怕不怕?”风枕眠看着晏清,抬手将精灵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如果明天我失败了,今晚就是我们生命的最后一晚了。”   晏清摇头,脑袋一歪靠在风枕眠肩上,“不怕。至少,我们是一起死的。”   而不是他被风枕眠丢下,独自苟活。   风枕眠被他这话逗笑了,戳了戳精灵柔软的脸颊,“你的族人知道你这么恋爱脑吗?”   跟他生死与共,那他的族人怎么办?   晏清最在乎的也就俩,一是风枕眠,二是他的族人们。   他虽是精灵王,但并没有尽到一个精灵王还尽的责任。   这也一直是晏清心间的一根刺。   “他们……会理解我的。”晏清保留的记忆比风枕眠多一些,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说完,他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而且,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王是个恋爱脑的事实。”   跟在风枕眠身边,除了保护风枕眠,也是为了拯救精灵一族。   能阻止精灵一族灭亡的,只有风枕眠。   风枕眠被晏清的话逗笑,他摇了摇头,看着精灵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中,同自己十指紧扣。   “阿晏。”风枕眠忽然开口,“想不想看星星?”   他们之前一起去看过不少次星星,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想。”晏清说:“还想看萤火虫。”   “好。”风枕眠应声,抬手一挥,两人便从房间消失了。   村子里这几天因为村民遭受污染,损毁了挺多地方,而庆典在即,他们也加班加点在修缮。   不过还是有许多地方成了废墟。   风枕眠之前在村子里寻找线索的时候,看到一处风景还挺不错的地方。   这里在村庄边缘,景色没有受到太大破坏。它离海边有些距离,地面不是沙滩上那种细碎的沙砾,而是更偏向于土壤。   所以有不少村民在这里种了东西。   其中,就有麦子。   风一吹,麦浪翻滚。   独属于植物的清香飘来,风枕眠感觉自己置身于某部乡土电视剧中。   “这种地方真的能种麦子吗?”   他并不知道这个答案,也不想去探究。   毕竟这个村庄本就是和事实脱轨的存在。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在这里住着也挺不错的。”晏清被风枕眠拉着,躺在那层浅浅的草坪上,“这里,很安宁。”   “是啊。”风枕眠笑了笑,抬手在空中一划,用灵力幻化出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血色的月亮依旧挂在空中,世界被拢上了层血色的纱。   萤火虫却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形成了一种割裂感。   晏清抬手,一只萤火虫落在他指尖,尾巴发出温润的光。   “眠眠。”晏清看了一会,将萤火虫放走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风枕眠,犹豫片刻,也跟着躺了下去。   血月出现的那一刻天上就没有星星了,但飞舞的萤火虫像极了落入凡间的星星。   晏清看了好一会,也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道:“你累不累啊?”   所有人都在推着他向前,所有事也在不断给他施加压力。   命运一直在逼着风枕眠成长,也不曾让他喘息。   “累啊。”风枕眠看着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不累。”   是人都有惰性,没有人喜欢被逼着向前。   “可累也没办法啊。”风枕眠苦笑一声,“这件事如果我不去做,也会有别的人去做。”   在这尘世中,每个人都是渺小的存在。   只不过因为风枕眠拥有了比别人更强的能力,所以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我不想看着他们死。”风枕眠长舒口气,“以前师尊曾问过我,为何执剑。”   那时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中二少年,自信又坚定地告诉景辞,他为拯救苍生执剑。   后来——   “后来我才发现,我根本救不了那么多人。”   即使他是风不渡的转世,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天才。   “我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现在,我为守护身边之人执剑。”风枕眠说:“同样,也为天下苍生……博一线生机。”   晏清盯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风枕眠也跟着沉默,过了一会,他才又开口说:“阿晏,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自量力了?”   “不会。”晏清摇头,看着他露出个笑,“我只会觉得,我的眠眠一如既往,是个英雄。”   虽然他不希望风枕眠去当这个英雄,但他知道,风枕眠的征程不止于此。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晏清往他那边蹭了蹭,然后整个人蹭进风枕眠怀里。   他抬头,在风枕眠下巴上落下一个吻,又往上,亲在了风枕眠的唇角。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就算会为此付出生命,也绝不回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庆典当天。   风神留下的符号布满了村里每个角落, 在它们的压制下,村民们终于是抗住了污染,没在这一天搞出安全事故。   他们和之前每次轮回中那样, 热烈庆祝着这个独属于他们的节日。   而风枕眠他们则是藏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我……要怎么做?”   风枕眠看着远处, 尽管已经做下了决定, 但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们把昨夜当成了最后一夜,晏清也缠着风枕眠, 耳鬓厮磨了一整夜。现在脑袋和小鸡啄米似的,根本听不清风枕眠说的话。   能指望的,也就只剩下了遭受预言反噬, 虚弱的米利尔。   “等会他们会跪拜风神。”米利尔几乎是整个人靠在凯娅身上的, 她缓了好一会才艰难开口说:“你就蹭那个时候附身到风神的雕像上去。”   祠堂中,有一个没有脸的雕塑。   风枕眠点了点头,死死盯着那边在举行庆典的村民——他总觉得这个庆典不会像想象中那样风平浪静。   那些污染努力了那么多个轮回, 好不容易在上一个轮回中取得进展,肯定不会就这么让闭环回到正轨的。   他回头, 海面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这肯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庆典流程过了大半,海面依旧风平浪静, 大概是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就连王叔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王叔。”一个村民催促,“还不进行下一项吗?”   下一项就是跪拜风神,也是这个庆典最重要的环节。   同样,也是他们贡献出自己信仰的环节。   王叔下意识看了眼海面,那里什么也没有, 仿佛之前几天的海浪翻涌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开始吧。”王叔吸了口气,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朝这祠堂走去。   不管那些东西想做什么, 这个庆典都必须成功。   村民们陆续进入祠堂,风枕眠他们也跟着混了进去。   “我去了。”风枕眠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一抬头,看见同伴们担忧的目光。   他心里也没底,但这种时候总得有人镇住场子,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你们都什么表情啊,我是去求生,不是去送死。”   虽然他这行为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拜托,你们不要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行不行?我可是千年难遇的天才。”风枕眠很少鼓吹自己的天赋,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肯定会成功的。”   说完,他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又抬手比了个手势,最后化为一抹流光,涌入那个雕塑之中。   “真的能成功吗?”伊洛看着雕塑,眸子里满是担忧。   “都这种时候了。”凯娅跟着抬头,“除了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如果连同伴都不交付信任,那他们也不陪成为同伴了。   在雕塑中的感觉并不好受,风枕眠有种自己被水泥糊了一身的感觉,偏偏又不能挣扎。   他垂眸,看着底下整整齐齐朝自己跪着的人群,心底生出种莫名的情绪——   原来这个视角看他们,是这种感觉。   “风神大人。”王叔跪在最前面,他低着头,脑袋紧贴地面,“作为您的信徒,我愿贡献自己的全部信仰。”   话音落下,一道金色的光从他头顶缓缓升高,不断朝着风枕眠,或者说是那尊雕塑飞去。   “信仰……”风枕眠抬手,看着那个金色的小光团在指尖跳跃,心里莫名升出几分喜爱。   第一个光团涌入后,越来越多的光团随之而来。   风枕眠看着它们不断落入自己掌心,怔愣一瞬。   “眠眠。”晏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枕眠骤然回神。   他听见晏清说:“吸收它们。”   “好。”风枕眠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做以后会发生什么,几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让风枕眠这么做的是晏清,现在最紧张的也是晏清。   米利尔看见他手握成拳不断缩紧,想了想,安慰了他一句,“别太担心了,预言中,风枕眠成功的几率很大。”   其实米利尔并没有看到结果。   未来本就是个不确定因素,它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在米利尔窥探到的那个可能中,风枕眠是成功吸收了信仰的。   至于吸收了信仰以后,谁也说不准。   “嗯。”晏清应了一声,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风枕眠,“我知道。”   他低声开口,“他可以的。”   他的眠眠一直都是创造奇迹的存在。   不同于晏清他们的心惊胆战,风枕眠现在格外平静。   在信仰入体的那一刻,风枕眠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却唯独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信仰好像终于找到了主人,竟是争先恐后朝他涌了过来。   一团,一团,又一团。   风枕眠感受着那些信仰在自己身体里流动,犹如春风化雪,所过之处万物复苏。   只是,他并没有完全吸收掉那些信仰。   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层什么。   风枕眠不知道那层阻隔是什么,而还不等他思考,变故也在这一刻发生了——   一个虔诚跪拜的村民突然倒地抽搐,他手死死拉住自己的脖颈,原本黝黑的脸因呼吸困难变得涨红。   “二柱!”他旁边的村民惊呼一声,正准备去拉他,二柱突然暴起,将人狠狠推倒。   “啊啊啊啊啊!”二柱喉中发出一连串的怒吼声,随后,他像是返祖了一样,将周围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庆典是不容许被破坏的。   尤其是他们跪拜风神的时候。   于是周围的村民全涌了上去,几个壮汉伸手将他按住,没过一会二柱就因为力气不足停止挣扎。   “你丫的。”一个暴脾气的大汉往二柱脑袋上敲了一下,“风神大人的庆典你也敢发疯!”   他骂骂咧咧了好半天,二柱都一声不吭。   大汉以为他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准备松手,忽然,二柱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没用的。”   他说:“风神大人也阻止不了吾主降临。”   “这个世界,终将臣服于更强者。”   这话无疑是激起群愤,大汉没忍住,猛地一巴掌拍在二柱脑袋上,“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其他村民也窃窃私语,只有王叔脸色凝重。   他试着往二柱身上画下风神留下的符号,但努力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没用的。”二柱看着他,笑得癫狂,“王叔,你也知道祂们的厉害对不对?”   “我们是抵抗不了祂们的。”   说完,二柱扬起脑袋,重重往地面磕了一下。   鲜血汩汩而出,不过片刻,就在地板上蔓延了大片。   二柱也再也没有了生气。   “二柱……”王叔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他呆愣愣站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中。   那些鲜血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往外涌,甚至在朝着人群蔓延。   很快,就有一个村民被鲜血浸染。   他并没有在意,但很快,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闭嘴!”他突然发出声怒吼,然后提着菜刀朝离自己最近的村民砍了过去。   好在他并没有成功。   潜藏在神像后面的曲清尧他们在那人暴走的那刻就冲了出来。   “阿晏……”风枕眠在神像中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是被污染了。   “知道啦。”晏清抬手捆住两个暴动的村民,回头对着风枕眠笑了一下,“我们会小心的。”   言下之意,是让风枕眠继续吸收信仰,不要插手。   风枕眠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继续吸收信仰。   这些污染明显也是有智商的,它们知道风神的印记能克制它们,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试探。   试探印记克制的底线。   显然,它们已经试探到了。   所以才会在庆典时进行反扑——这是对压制的报复。   风枕眠看得出来污染的来势汹汹,因此也更加担心。   但不只是晏清,所有人都在制止他。   风枕眠承载着所有人生的希望,此时此刻,他也没有意气用事。   压制污染很重要,但带他的同伴们安全离开更重要。   风枕眠咬牙,加快了吸收信仰的速度。   只是这污染明显蓄谋已久,它们来势汹汹,而且无孔不入。   晏清刚制住一个拿着钉耙的村民,下一秒又有个小女孩朝他扑了过来。   这些污染似乎知道他是这里修为最高,最难对付的人,也因此,晏清遭到了最多的攻击。   他能躲过那些村民的偷袭,却躲不过四处蔓延的鲜血。   染上血的那一刻,晏清有种灵魂被揉皱成一团,又被人扔进了污水里的感觉。   周围的世界迅速被血色填满,晏清喉中发出声痛苦的低吼,原本克制着力道的手忍不住加重几分。   “咔——”   一个村民的骨头被他生生拧断了。   “阿晏!”风枕眠被吓了一跳,当时就想下去帮忙。   但晏清一手按着自己的额角,另一只手朝风枕眠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可以!”   不过是灵魂污染而已……   他不信自己扛不住这个灵魂污染。   祠堂彻底乱了。   嘶吼声,碎裂声,金属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出难听的交响乐。   王叔看着这一幕,眼泪不断往外涌,“完了……完了……”   全完了。   他知道现在再怎么画风神留下的符号都无济于事,庆典已经彻底被毁了。   王叔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他脑子乱糟糟的,心也是。   他深吸口气,忽然转身朝着风神雕塑重重跪了下去,脑袋也重重磕在地上,“风神大人,求您,救救您的信徒吧。”   话音刚落,雕塑忽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紧接着,一个金光凝成的人影缓缓浮现在众人面前。   “风神大人,显灵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王叔这一嗓子吼出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包括那些已经被污染的村民。   他们失焦的眸子注视着那个金灿灿的人影,歪歪脑袋, 像是搞不清状况。   至于那些没被污染的,则是哭着开始给风神磕头。   场面热闹极了, 这些人又哭又笑, 还挺滑稽。   但晏清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看着藏在金光中的风枕眠,牙都快咬碎了, “风枕眠!你在干什么!”   这还是晏清第一次叫风枕眠的全名。   “赶紧回去,不要插手这里的事情!”   只要风枕眠能成功吸收信仰,成为“伪神”, 就算对抗不了时间闭环救不了他们, 也能因为自身的神明气息不被法则抹杀。   这也是为什么晏清不反对风枕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的原因。   他回头,看了曲清尧一眼。   他到底是只自私的精灵。   “我有分寸。”风枕眠低低开口,手腕一转, 代表信仰的金光落下,将那些被污染的村民笼罩在其中, “阿晏,相信我。”   晏清也不是怀疑风枕眠, 只是生死攸关,他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风枕眠也没有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如果你们都死了,我活着也没意义。”   他冒险偷窃信仰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现在出手也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如果他不制止,晏清他们会因为遭受污染, 死于自相残杀,   风枕眠不想看到那种画面。   晏清噎了一下, 他沉默很久,最后才艰难地点了头,“知道了。”   如果不能成功,一起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晏清妥协,风枕眠松了口气。   随即,他专心对付起了那些污染。   金色的信仰和不要钱一样落下,村民沐浴在金光中,一时间被限制住了行动。   紧接着,金光的颜色更加浓郁,光芒直逼太阳。   地面也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像风,也像海浪的符号。   “唔……”那些金光涌入被污染的村民身体中,与他们灵魂中的污染对抗厮杀。   他们的身体变成了战场,一时间,灵魂被撕裂般的疼痛不断传来。   “啊啊啊啊——”   这些人的惨叫声实在是太凄厉了,王叔抬头看了一眼金光凝成的人,将到嘴边的疑惑咽了回去。   风神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在第一个人灵魂中的污染被拔出时,他对风神的敬仰再次达到顶峰。   “卧槽。”曲清尧惊呼一声,他原本也有些被影响,毕竟这些污染早就做足了准备,来势汹汹。   不过在金光落下的瞬间,那些微弱的影响就被压制住了。   曲清尧盯着那团金光,“小风这么牛吗?居然都能把污染拔出来了。”   和他一样惊讶的,还有凯娅他们。   现场最淡定的,除了王叔也就剩下晏清了。   他对这一幕并没有感到奇怪,但依旧皱起了眉,“浪费了这么多信仰……”   风枕眠还能顺利瞒天过海,从时间闭环里逃出去吗?   晏清得不出答案,只能安静看着这一幕。   其实风枕眠拔出污染的时候也很惊讶,他只是忽然想到他们之前的推测,风神是利用信仰来压制这些污染的。   而他手中,刚好有很多信仰。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风枕眠动了手,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不过他到底不是神明,窃取信仰已经消耗了太多灵力,现在又出手用信仰镇压污染,换做游戏进度条,他的蓝条已经见底了。   渐渐的风枕眠感到力不从心。   那些污染自然也察觉到了,于是,在沉寂几秒后,它们展开了更加猛烈的反扑。   “砰砰砰——”   海浪卷起些看不清的庞然大物,将它们送上了岸。   潮湿的海腥味瞬间占据空气,血月昏暗,映照在海平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砰——”   巨大的触手挥舞,一座房屋在瞬间化为飞灰。屋子里烛台掉落,火光也在一瞬间浮现。   那几只变异章鱼明显不怕火,甚至推波助澜,让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风神大人……”王叔到底只是个普通人,他看着那只朝他们不断蠕动而来的章鱼,腿都软了。   他瘫坐在地上,“求您救救我们……”   风枕眠看着那几只章鱼,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它们和污染源接触了多久,风枕眠看见这几只章鱼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血色丝线,有的还深深嵌入了它们的身体中。   “我去解决它们。”晏清像只离弦的箭,“嗖”得一下就飞了出去。   他手中,还握着把不知道从哪来的木剑。   “我去,跑这么快?”曲清尧感慨了一句,也跟着冲了上去。   伊洛回头看了风枕眠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他慢腾腾吐出了句“小心”,也跟着加入大部队。   凯娅倒是想过去,但被米利尔拉住了。   “你干嘛?”凯娅不解,皱眉看着她。   “他们几个足够了。”米利尔说:“我们还有别的事。”   凯娅依旧不解,“比如?”   “帮风枕眠吸收信仰。”   ……   海底。   【米利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猩红的血月,又看了看面前不停闪烁的光团。   “这么激动?”她冷笑了一声,“别做梦了,你不会成功的。”   她在海底呆了这么多的年月,就是为了制住这个光团。   如果风枕眠在这,大概能看见【米利尔】身上缠绕着的,密密麻麻的血色丝线。   是从她心脏中蔓延出来的。   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米利尔】听到了一连串的爆炸声,随即,那个光团也变得更加暴躁。   “安静!”   【米利尔】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面对这种东西,脾气更是好不了一点。   她吼了一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于是,她抬手,掌心出现了一把血色的匕首。   刀尖抵着光团,在它不断扭曲时猛然刺入。   那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匕首竟是将光团切了开,它扭动的动作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米利尔】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对着光团划了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将它切成一个个小团才停手。   “轰——”   顶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巨响,【米利尔】握刀的手一顿,已经被她切成一块块的光团趁机又合成了一团。   不过【米利尔】已经无暇顾及它了。   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更加恐怖的气息。   ……   风枕眠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晏清他们去对付外面的几只变异章鱼,他则是对抗着开始反扑的污染。   力量不断流逝,风枕眠越来越力不从心。那道笼罩着村民的金光也变得越来越暗淡。   王叔离得最近,也最先发现风枕眠的异样,“风神大人……”   在所有村民心中,风神大人是和无所不能划等号的存在。   以至于他们从来都没想过会有风神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怎么办?”王叔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风神大人……我们该怎么拯救风神大人?”   这种时候他想的不是自己该怎么办,而是该怎么拯救他们的神明。   米利尔看了王叔一眼,又朝着凯娅看去,“准备好了吗?”   凯娅点了点头,皱着的眉头中满是担忧,“这样真的行吗?”   方才,米利尔又同她说了一个很冒险的举动。   “不行也得行。”米利尔掏出个小药瓶,塞了好几粒药丸进嘴里。她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这下真的得在床上躺很久了。”   说完,她收起药瓶扬声道:“庆典继续!”   这话吼得突然,很多村民都没反应过来。   米利尔和凯娅掌心相对,紫色与红色两道光交织相融,然后朝着风枕眠直直飞去。   王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跪下,在打斗声中继续那场没完成的跪拜仪式。   有一个人带头,后面的人也纷纷效仿。   风枕眠不明所以,但他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自己几近干涸的经脉。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信仰之力。   “学姐?”风枕眠感觉自己吸收信仰时一直隔着的那层膜,破了。   “继续。”米利尔因为预言还处在虚弱期,她是靠嗑药强行恢复的实力,才刚刚说了两个字喉间就涌上股血腥味。   米利尔没在意,而是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从你出手的那一刻,你是不是偷窃的信仰已经不重要了。”   至少这一刻,在这些村民心中,风枕眠就是风神。   “……”风枕眠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开始专心吸收信仰。   笼罩着村民的金光颜色又一次加深,见状。他们跪拜得更加虔诚。   “还好吗?”凯娅看着米利尔嘴角缓缓溢出的鲜血,眸中满是担忧。   米利尔的状态已经不能说是不好了,而是非常糟糕,但她不能停手,“小风的修为还不够……”   她们只能用这种方法将风枕眠的修为暂时拔高到那个境界。   “可是你……”   “我没事。”米利尔朝她笑了笑,“别分心,他现在正在关键时期呢。”   风枕眠现在很难受,他感觉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强行挤进了自己的身体,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   偏偏这股陌生的力量中,又带着些熟悉感,这才不至于让他被当场撕个粉碎。   抗争中,风枕眠的意识也逐渐被撕裂。   金光越来越强,翻滚的气浪以惊人的速度往外扩散,不过片刻就撕裂了黑暗。   米利尔看了一眼,双目竟是被灼伤了。   正在和章鱼战斗的晏清忽然身体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填满心头。他握着木剑的手不断颤抖,甚至连骨节都发出了清响。   他不受控制的回头——   血色的月光倾斜,海面翻涌的巨浪遮天蔽日。而他身后不远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连片的房屋几乎被焚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无数条血色的丝线从海水之下蜿蜒而出,在空中交织汇聚。   然而下一刻,就被一道刺眼的金光烧了个粉碎。   “眠眠……”   在金光尽头,晏清看到了风枕眠的脸。   而不同于以往,此时的风枕眠脸上没了任何表情。   他眸中闪烁着像火一样的金光,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那些血色的丝线张牙舞爪朝他扑了过去,晏清心脏一紧,下意识朝着风枕眠飞了过去。   还没飞到,就看见风枕眠抬起头,指尖一勾,那些血色的丝线化为飞灰。   “恶心的东西。”他轻轻“啧”了一声,忽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轮血色的月亮,“阴魂不散。”   他抬手,在空中点了一下。   原本翻涌的海面突然静止,但不过片刻,一道道滔天巨浪落下,差点淹没了整个村庄。   天空中的血月突然发出“咔”得一声脆响,裂纹迅速蜿蜒,它竟是就这么碎裂开来。   也在这时,一道圆环在虚空之中浮现,画面再一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消散,树木,土地,房屋,以及人。   “时间到了……”曲清尧浑身是血,他回头,看着泯灭的村庄,难得脸上没了情绪。   他们会死在这吗?   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时间在飞速流逝,但不是向后,而是向前。   风枕眠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圆环,他看着周围泯灭的一切,歪了歪脑袋,“时间倒流?不……时间闭环。”   他勾唇笑了笑,“还真有趣。”   闭环泯灭的速度很快,不过多时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晏清丝毫没在意那近在咫尺的闭环,而是死死盯着风枕眠,抿着唇,想朝人走去。   风枕眠成功了。   这也意味着,无论他能不能打破时间闭环,都能从法则中活下去。   这或许,是他见风枕眠的最后一眼了。   还不等晏清说些什么,闭环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离得最近的伊洛差点被卷进去,亏得曲清尧眼疾手快,才能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抹杀的人。   “砰——”   风枕眠抬手,金光乍现,同闭环狠狠相撞。   周围的时空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那股恐怖的力量疯狂外泄,晏清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了一下。   他吐出口血,跪在了地上。   换作以往,风枕眠早就过来关心他了,可现在,他只是看了晏清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闭环。   仿佛它才是世上最有趣的东西。   风枕眠只是止住了闭环抹杀的动作,并没有打破它,许是察觉到了它的难以对付,他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死活的那种力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就三五分钟,也可能很久,晏清身上已经浑身都是血了,那个闭环才终于出现了松动。   “咔——”   时间闭环在金光的不断碰撞下,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缝。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确定他们是在这消失的?”   宅了很多天都没得到风枕眠消息的天恩终于是坐不住, 选择了出门。   “确定。”黑袍人点头,“任务对象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那是风枕眠他们遇到那只实验体的地方, 天恩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又在那一片转悠了一圈, “好端端的,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之前他好歹能联系灵主了解情况,可现在连灵主也跟着消失了。   天恩想象不到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才能让这一队天才都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在他思索间,周围的时空突然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波动。   紧接着,虚空之中出现了道细小的裂痕。   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从中倾泻而出, 天恩下意识后退几步, 差点被那股气息正中心脏。   这是天恩第二次感受到这么恐怖的气息。   金色的流焰从裂缝中倾泻而出,天恩抬手设下一个结界,但不过片刻就被击碎。   他按着心口往后退了一步, 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扩大的裂缝,心跳如擂鼓。   他总觉得, 自己会在这个裂缝之后,看到不想看见的东西。   那股气息无限逼近于神明, 但同神明之间又差了一些。   金色的流焰在空气中肆意驰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有些修为低的黑袍人已经在火焰中融化了,剩下的勉强逃过一劫,眸中清晰倒映着金色流焰,身体止不住颤抖。   天恩根本没空搭理他们,他看见裂缝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动作随意,就像是扒在自家门框上一样。   他恐惧从裂缝中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又害怕不是那个熟悉的人。   如果有第二个祂出现……   天恩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咔——”   流焰的颜色越来越深,裂缝之后的那具身体显露得也越来越多。   也是这时天恩才发现,那人怀里还抱了个人。   而等到那张脸完全显露出来的时候,天恩竟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风枕眠。”他看着那张冷漠的脸,轻轻唤了一声,“果然是你。”   他并不知道风枕眠他们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这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存在了。   曲清尧他们完全昏死过去,在裂缝打开的瞬间一个个掉了出来,只有晏清被风枕眠抱在怀里,没有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在成功吸收信仰的那一刻,风枕眠的记忆也被一股力量遮蔽。   以至于,他在冲破时间闭环时,丝毫没有顾虑晏清他们。   原本离开时,风枕眠也不打算带上他们的。   只是精灵昏过去前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实在是让人很难忽视,风枕眠感觉自己心脏中蔓延出一股酸胀感。   他盯着浑身是血的晏清看了很久,在闭环即将合拢前,将人抱了起来。   虽然不记得这人,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把他留在这,他一定会后悔的。   “真是麻烦。”风枕眠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眉头微微皱起。   带一个是带,带一堆也是带。   曲清尧他们就这么被“顺带”着捎了出来。   他正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对怀里的精灵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忽然间,又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   他抬头,同不远处的天恩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的瞬间,天恩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他知道自己应该头也不回地逃跑,但此刻两条腿和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你是谁?”风枕眠盯着他,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情绪。   获得信仰之力以后,他连晏清都忘了,又怎么可能还记得天恩。   “我是谁不重要。”天恩看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什么。   过了大概两三秒,他忽然手腕一转,一把古朴的剑出现在掌心。   “但我很想知道,现在的我同现在的你,究竟差了多少。”   曾经的他已经败给过风枕眠一次,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想在风枕眠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将他抹杀。   却没想到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阻止了。   之后天恩也一直在挣扎,一边是想着自己曾经遭受的苦恼,另一边又是看着风枕眠并未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   他想杀他,但不想杀没有犯错的他。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天恩一直没对风枕眠下死手的原因。   可现在风枕眠这个状态,实在是太接近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如果你又一次变成那副模样。”天恩看着他,“那我动手,也不算理亏了。”   就是,他现在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他。   风枕眠并不知道天恩脑海中那些弯弯绕绕,他只觉得这人十分聒噪。   甚至,灵魂中还有一股淡淡的,令人讨厌的味道。   所以在天恩握着剑朝他刺来的那一刻,风枕眠毫不手软。   “砰——”   天恩狠狠摔了出去,撞断了好几棵树才落在地上。   不过一招,他就丧失了战斗力。   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天恩试着握住自己的剑,但努力了好久都没成功。   他盯着风枕眠,眸中满是不甘,“又是这样……”   他的心慈手软,终究害了自己。   “你想杀我?”风枕眠一手抱着晏清,另一只手还停留在半空。   指尖灵力流转,他隔空掐着天恩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勇气可嘉。”   窒息感填满脑海,天恩藏在面具下的脸逐渐涨红,甚至隐隐发紫。他手扣在脖颈处,想摆脱桎梏,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要死了?   脑海中,这个念头不断加深。   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瞳孔中倒映着风枕眠逐渐模糊的身影。   真是不甘心啊……   天恩闭上眼睛,感受自己流逝的生命。   然而在他意识溃散的瞬间,脖颈上的那只手忽然松了开。   天恩又一次摔在地上,两手捂着自己的脖颈,不停咳嗽。   “怎么会……”风枕眠盯着天恩,眸子里难得流露出几分疑惑。   他在天恩的身体里,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是他的力量。   “我曾经救了他?”风枕眠眉头紧皱,他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奈何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思考片刻,本能驱动了理智。   “我不杀你。”风枕眠冷冷通知天恩这个仁慈的决定,“但如果你再敢做这些挑衅的举动,我不会放过你。”   他没有记忆,但他了解自己。   既然用力量护住了这个人,就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风枕眠不想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对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进行破坏。   他看了天恩一直,抱着晏清转身离开。   至于曲清尧他们,则是被一个个气泡包裹着,漂浮在半空跟随风枕眠。   直到风枕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天恩才缓过神来。   “他……没杀我?”天恩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上面还留着一条紫红色的印记,“他怎么会没杀我?”   天恩坐在原地呆愣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在对着风枕眠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那不是祂……”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天恩盯着风枕眠离去的方向低声将那句话说出口。   “所以,这一次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对吗?”   –   风枕眠并不知道去哪,   他抱着晏清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最后走进了一片密林中。   晏清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再加上风枕眠此刻的动作也不算温柔,有些伤口在拉扯中又一次裂了开。   鲜血顺着指尖下落,血腥味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   风枕眠看到晏清被血染红的指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把人放在地上。   他抓着晏清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断擦拭着血迹。   却将那片猩红越擦越多。   意识到这一点后,风枕眠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晏清满是血污的脸,又想起精灵晕过去前的那个眼神。   “他要死了吗?”风枕眠呢喃,当时他的动作太大,同时间闭环碰撞时产生的气浪直接毁了渔村。   离得最近的晏清自然也被重伤。   不看不知道,他这一看才发现,晏清的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风枕眠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才抬起手,指尖落在他眉心。   金光顺着他指尖不断朝着晏清眉心涌入,没过一会,精灵就被那股金光包裹。   若是他还醒着,应当能认出来,那股金光是被风枕眠吸收的信仰。   他的身体在金光下缓缓愈合,风枕眠看着精灵身上所有伤口全部消失,才停下了手。   “奇怪。”风枕眠按住心口,那里有种他理解不了的情绪在翻涌。   他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理解不了,便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   转头,被困在气泡里的曲清尧他们也命悬一线。   纠结了两三秒,风枕眠还是抬起手。   “救都救了。”他嘀咕,“死在这岂不是白救了。”   他体内的信仰之力并没有完全炼化,压制污染消耗了一部分,冲破时间闭环又消耗了大部分。   眼□□内的信仰所剩无几。   但风枕眠还是毫不吝啬,用信仰之力治好了他们。   就连米利尔因为预言遭受得反噬都一并抹去了。   体内最后一丝信仰之力被榨干,风枕眠眸中的金色如潮水般褪去,那阵恐怖的气息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记忆倾泻而出,风枕眠按着心口吐出口血,意识坠入深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枕眠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做梦了, 又或许,这并不是在做梦。   他睁眼时是在一片虚空之中,周围什么也没有。   “这是哪?”风枕眠揉了揉额角, 有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疑惑感。   比起那些恐怖的画面,有些时候什么都没有反而更令人心惊。   尤其是身处一片虚无之中, 这比关在禁闭室中更令人压抑。   这里面并没有方向, 风枕眠索性朝着自己面对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依稀记得自己成功吸收信仰, 然后冲破了时间闭环……   但记忆的最后,是满脸是血的晏清笑着看向他的画面。   “也不知道阿晏他们怎么样了。”风枕眠脑海中完全没有自己还揍了天恩一顿的记忆,他担心晏清, 迫切的想从这里离开。   奈何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风枕眠皱起眉, 不论他往哪走,始终在这片虚无之中。   就好像它根本没有尽头一样。   “难不成,要像那个时间闭环一样, 用蛮力破开?”风枕眠思索片刻,掌心一团莹白色的光凝聚。   只是他还没打出去, 就被人制止了。   “这里会吞噬掉一切灵力。”黑衣人从不远处朝他走来,也带来了虚无中唯一的光, “就算你尝试到灵力干涸,也出不去。”   风枕眠认出了这是推他们进入时间闭环的那个黑衣人,掌心凝聚的光团随之消散。   他看向黑衣人,犹豫片刻,张口问道:“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风枕眠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但最好奇的, 还是黑衣人的身份。   这人实力不俗,显然是拥有姓名的一方大能。   但风枕眠怎么都和记忆中的那些人画不上等号。   “你没必要知道。”黑衣人看向他, 藏在面具下的眸子里没多少情绪。   还挺高冷。   风枕眠腹诽了一句,又继续问:“那阁下拉我到这,又所为何事?”   不会这个也不让问吧?   黑衣人似乎是看出了风枕眠的想法,他轻嗤了一声,反问道:“你找到答案了吗?”   这话题跳跃的太过迅速,风枕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大概两三秒,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在问什么。   之前他问了这个黑衣人,那个【污染】是什么。   然后黑衣人将他推入了时间闭环中,说那里面有他想要的答案。   风枕眠将村子里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摇了摇头,“那东西,我闻所未闻。”   即使近距离接触过,他依旧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   “它很像书中记载的,上古时期的那些魔物。”   它们诞生于罪恶,诱惑人走向堕落与死亡,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但和那些魔物又不太一样。”风枕眠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他思考半阵,吐出来一句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答案,“我觉得……它不像此间物。”   “说不定,它确实不是此方世界的产物呢。”黑衣人冷笑了一声,看着远方情绪不明。   风枕眠则是比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到了。在某一个神话体系中,有个“三千世界”的概念。   他们的人间算一个小千世界,飞升为神后,步入中千世界,而在神明之上,还有一个大千世界。   三个世界的级别由小到大,组合起来就是一个三千世界。   风枕眠一直认为这是个玩笑话。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衣人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给他消化的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又一次开口道:“风枕眠,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抬手,风枕眠不受控制地浮在了半空中。   下一秒黑衣人轻轻挥了挥手,风枕眠也像是一根离弓的弦,朝外飞了出去。   “你,要加油啊。”   ……   “喂。”九霜被晏清晃得头疼,在这人第N次从自己面前走过时,她终于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消停会。”   早知道就不把这几个人捡回来了。   九霜面无表情地想,她当时就不应该走那条路,看到那几具“尸体”的时候也不应该大发善心,把他们捡回来。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晏清盯着昏睡不醒的风枕眠,完全没把九霜的话放在耳里。   曲清尧也被晃得头晕,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和伊洛一起去捡蘑菇了”,然后抬起头朝着晏清说:“晏清啊,你要不坐下来歇会?”   他们醒来时就在九霜的客栈中了,根本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而且醒来时,身上的伤都没有了。   只有风枕眠,因为偷窃信仰强行提升境界,遭受到了很严重的反噬。   要不是这人还有点呼吸,他们都要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在看到风枕眠惨状的那一刻,晏清的表情就变得很难看。而发现怎么都叫不醒风枕眠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更难看了。   米利尔和凯娅很是识趣,当时就找了个借口躲得远远的。   伊洛陪他坚持了两天,最后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只有曲清尧,被组织委以重任——   在晏清的耐心到达临界值时拦住他,不让他和九霜打起来。   曲清尧觉得这个任务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他为什么还不醒?”晏清手握成拳,不断缩紧。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风枕眠受了重伤以后昏迷不醒了。   按理来说有上一次的惊讶,这次晏清应该已经能坦然接受了,可他不仅没有习惯,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   “小风他很强的。”曲清尧安慰他,“那些医修不都说了,他这是在自我修复嘛。”   “万一他们都是庸医呢?”晏清反驳。   都不能把风枕眠唤醒,能是什么靠谱的医修。   曲清尧也是没想到晏清能这么无理取闹,他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安慰不了,根本安慰不了。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天天敲木鱼,祈求风枕眠早点醒了。   “老天爷啊。”曲清尧在心里祈祷,“如果能让小风现在醒过来,我愿意……”   他沉默片刻,选了个最心诚的,“我愿意从今往后顿顿素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风枕眠还真醒了过来。   “阿晏?”风枕眠脑袋有些疼,他按着额角缓了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还是晏清握着他的手输送了一些生命力才压制住那股天旋地转。   “你终于醒了。”晏清抱着他,脑袋埋在人颈间,“风枕眠你吓死我了。”   他差点以为,风枕眠吸收信仰打破时间闭环救了他们,自己却因此殒命……   那他真的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怎么又哭了?”风枕眠抬手在晏清的背上拍了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强行吸收不属于自己的信仰,肯定是会付出代价的。   在提出这个可能的时候,米利尔也强调过这一点。   但晏清并不买账,依旧无理取闹。   风枕眠知道他这是太害怕了,所以也没有生气,任由精灵发泄情绪。   “对不起……”心里那股气发泄出去以后,晏清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无理取闹,哑着嗓子说:“眠眠,我害怕。”   他害怕因为自己,而让风枕眠遭遇不测。   “我不会有事的。”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笑了笑,“小时候就爱哭,长大以后还这么爱哭。”   风枕眠已经不止一次取笑过晏清爱哭的事了。   “就爱。”晏清之前还会争辩几句,现在发现“爱哭鬼”的帽子死死扣在了自己脑袋上,索性也就不挣扎了,“不想让我哭你就少受一点伤。”   “好。”风枕眠点头,“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完,他抬起头,和表情复杂的曲清尧四目相对。   九霜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走了,曲清尧本来也想走的,但他想起自己刚刚发下的“毒誓”,一时间情绪有点崩溃。   难不成,他真的以后都不能吃肉了?   这个消息对曲清尧来说,属实是个很沉痛的打击,以至于他都忘了离开。   “师兄,你怎么了?”风枕眠觉得曲清尧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没事。”曲清尧终于是回过神来,他吸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你醒了就好……”   他只是失去了终身吃肉权,但换回了他唯一的小师弟。   他可真是太伟大了。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比他更伟大的师兄了。   “师兄怎么奇奇怪怪的?”风枕眠收回视线,发现晏清正盯着自己的腿看。   他也顺着看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那几个医修说你伤得很重,最近都不能下床。”晏清说:“这段时间,你都得躺在床上。”   风枕眠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他刚刚能支起身子安慰晏清已经很努力了。   不过他并没有听懂晏清的意思,“然后呢?”   精灵是准备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一下吗?   风枕眠想了想晏清忙前忙后照顾他的人妻模样,还挺期待。   但下一秒,晏清就打破了风枕眠的幻想。   他风风火火用藤蔓卷着风枕眠回了房间,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床上,然后突然亲了风枕眠一下。   突然从温馨频道跳跃到成人频道,风枕眠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之前看小说的时候,看到了个轮椅攻。”晏清笑容腼腆,“你动不了,所以……”   “如果我把你**到一滴也没有,你连跑都跑不掉。”   晏清想象了一下风枕眠哭着说自己真的没有了的画面,突然感觉某个地方蠢蠢欲动。   风枕眠则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他的精灵又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抬眸,看到晏清眸中的跃跃欲试。   “阿晏。”风枕眠抬手按在晏清的腰上,语气不善,“有些话说出口,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晏清挑挑眉,依旧挑衅,“比如?”   “比如你刚刚说的那种情况,反过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晏清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风枕眠说的“反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尖尖的耳朵一下红了, 但眼睛却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看着风枕眠,有些羞涩地开口说:“尊嘟假嘟?”   风枕眠:……   就说不净网是会出事的吧。   不过到最后跃跃欲试的晏清也没有尝试, 虽然他很像体验,但不可能不顾及风枕眠现在重伤的身体。   再者, 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   他自己心里难受, 风枕眠面上不显,但情绪明显也不怎么高。   这么闹了一通, 那种沉闷的氛围烟消云散,尤其是风枕眠,已经没空去想拯救世界这种宏大的事情了。   他开始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精灵跑偏的思想掰正。   为此, 风枕眠还趁着晏清不在的时候, 找了米利尔。   “这个问题,你还真是问错人了。”米利尔笑眯眯看着他,那只手不停在风枕眠眼前滑动, “而且为什么要掰正?他这样不是挺好的。”   风枕眠心想一直被安排各种剧本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挺好。   那些奇奇怪怪的剧本的确能增添情趣, 但架不住晏清经常夹带私货,给他搞一些限制级的剧本。   风枕眠意识到了米利尔的不靠谱, 正准备把人请走,那人又一次将手从他眼前划过。   这次风枕眠是真忍不住了,“你的手出问题了?”   米利尔沉默一瞬,咬牙切齿开口,“你就没发现我的手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吗?”   风枕眠低头看了一会, 在米利尔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开口,“变黑了?”   “风枕眠!”米利尔暴怒, “你是不是瞎啊!”   她再次举起手凑到风枕眠眼睛前,“给老子看清楚,这是凯娅刚给我做的美甲!”   –   天恩的心情很复杂。   他被风枕眠打成了重伤,本以为会死在那人手上,却没想到那人就这么放过了他。   “他……”天恩坐在自己经常窝着的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放过我?”   天恩想不明白,而也没等他想明白,房间就被人以一种不友善的方式打了开。   造神会里敢这么对他门的,也就只有灵主了。   天恩抬头,果然看到了怒气冲冲的灵主。   “真难得。”天恩嘴贱的功力不输往常,“你居然还活着。”   “怎么?没让你造谣成功,很失望?”灵主看着他,一脸冷漠。   失联的那段时间,这人不止一次造谣他已经死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天恩笑眯眯看着他,丝毫不慌,“要不你报警抓我?”   灵主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眸子越来越冷。   天恩此刻身受重伤,自然不是灵主的对手,所以在灵主发怒前,他又笑眯眯凑上前,按着那人的肩膀,“生气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大家都是同事,说你两句你还生气了。”   灵主冷笑了一声,“谁和你是同事。”   “是是是。”天恩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是二当家,我是三当家,你是我领导行了吧。”   他看见灵主眸子里的冷意消散了些,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在和自己打架了,于是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在沙发上瘫成一团,问:“你和风枕眠他们跑哪去呢?”   他派出去的人来来回回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就连他自己到那个地方以后,也没发现异常。   灵主皱起眉,不是很想回忆那段记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说了句和问题不搭边的话,“实验进行的怎么样了?”   和渡风工会合作以后,他们的实验逐渐转变了方向。   最开始是抓那些拥有顶级灵根的人,但后来,逐渐朝着【污染】靠近。   灵主本来没觉得那些实验有什么问题,可……   他在时间闭环中看到了那个可能发生的未来以后,忽然不确定了。   那个东西,真的能打开成神路吗?   “实验?”天恩并不关心造神会的那些实验。   他知道这些人没干好事,但他本就只是想借造神会的力量除掉风枕眠。   在他看来,无论造神会做出什么,都没有风枕眠活着带来的危害大。   突然听到灵主问这种话,一时间他还真答不上来。   “我哪知道。”天恩往后一靠,握着咖啡杯懒洋洋开口说:“你们那些实验,不就那样。”   天恩一直都觉得他们的实验不会成功,打不开成神路。   只是主神对打开成神路这件事的执着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天恩又有求于他们,只能默不作声。   “前几天好像听他们汇报过一次。”天恩继续说,脸上嘲笑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怎么办啊灵主大人,你们的实验失控了呢。”   那是一个编号为00的实验体。   接受的实验,是最高程度的【灵魂污染】。   【灵魂污染】下,那些实验体的修为疯长,比以前任何一次实验都成功。   但同时,被【污染】后的实验体也逐渐丧失自我意识,变得疯魔。   他们的脸上,身上,长了出很多恶心的肉瘤,肉瘤数量越多,他们的修为越高,意识也被吞噬得越多。   00号实验体的修为,已经快超过他们了。   “……”灵主的脸色变得很凝重,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天恩没说话,就撑着脑袋看着灵主不断在房间中踱步。   甚至还很有闲心地剥起了葡萄。   “这个实验……”灵主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真的是对的吗?”   他盯着窗外沉默了很久很久,“渡风工会那边怎么说?”   天恩吃葡萄吃得正起劲,突然听到灵主讲话,竟是被呛住了。   他咳了好半天才说:“渡风工会?那群不靠谱的玩意,你不会想指望他们吧?”   不等灵主开口,他又先一步说道:“我劝你早点收回这个想法。听说那个青云剑尊还有艾尔尼斯那个校长查到了他们,现在他们自身难保呢。”   –   景辞已经记不清这是他追查渡风工会的第几天了。   他本就苍老的脸上沟壑更加明显,而院长看上去也老了好几岁。   “该死。”追查渡风工会的这段时间,他们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埋伏。   甚至有很多次都命悬一线。   院长抹了把脸,对他们追查到的结果也很震惊,“渡风工会居然和造神会有合作。”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合作。   渡风工会是西方的诸多工会中发展势头最猛的一个。   它并没有成立多少年,甚至因为招收修士的要求极其严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修士加入。   而就算是这样,它依旧没有降低要求。   当时很多工会都在看渡风工会的热闹,想看看这个嚣张的新公会什么时候会倒闭,却没想到,竟是真的让它发展了起来。   “我记得,是因为当时有一个天赋很高但得罪了权贵的修士走投无路,误打误撞加入了渡风工会。”院长当时也很好奇这个新生的工会为何有如此大的胃口,所以对它多了几分关注,“不过短短几个月,那位修士的就从高阶初期突破到了圣阶中期。”   这修为的跨度属实离谱,以至于渡风工会的名字在所有修士的脑海中都刻下了一笔。   也因为那个修士,多了很多个有野心的修士。   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修士成功以后,渡风工会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实用。   院长看着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收集到的资料,捏了捏眉心,“渡风工会成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也掠夺了很多工会的资源。”   其中,不乏有些实力雄厚的老牌工会。   他记得当时那些老牌工会联合起来针对渡风工会,想从各个层面将他们击垮,但失败了。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景辞开口,“一个普普通通的新生工会,居然能扛过那么多工会的施压……”   “我们当然怀疑过,可渡风工会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院长回他,“最后,还有流言流出,说是渡风工会的会长,是个不可得罪的存在。”   景辞皱了皱眉,盯着自己手里的资料,脸色十分难看。   他在追查时查到了不少东西,而其中隐隐有一条线索,指向了一个令他不敢细想的地方。   院长没注意到他的走神,还在继续叭叭,“可到现在,都没人看过渡风工会的那个会长。”   “也有不少猜测说,那个会长……根本不存在。”   –   这是风枕眠受伤最严重的一次。   反噬让他短时间内修为全失,而且身体虚弱到连下床都成了问题。   现在的他,连从未入道的普通人都比不过。   也因此,晏清日日守着他,唯恐一个不留神,风枕眠就被哪个坏东西给暗算了。   “阿晏。”风枕眠对这种被当成瓷娃娃看待的体验有些无奈。   这段时间经过晏清的悉心照料,他也好了不少,但架不住晏清始终觉得他脆弱无比,到现在也不让他下床。   风枕眠看着晏清端了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急冲冲进来,因为太烫,放下以后手立马摸着自己尖尖的精灵耳朵。   “九霜前辈的地盘,还是很安全的。”   晏清根本不听,“那只狐狸精连我都打不过,能安全到哪去。”   晏清用帕子隔了层,端起碗,吹了吹喂给风枕眠,“虽然病美人也别有一番风味,但眠眠……你得快点好起来。”   他看见风枕眠这模样,心脏控制不住的,一抽一抽的痛。   “好。”风枕眠乖乖张嘴,在汤入口的瞬间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后艰难把那口汤咽了下去,“阿晏,你熬的什么汤?”   “不知道。”晏清很坦然,“我把他们说对你有益处的东西全煮了进去,这一碗能抵十碗。”   抵不抵十碗他不知道,但这一碗下去,他肯定会食物中毒。   风枕眠正准备拒绝,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推了开,“不好了!伊洛失踪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来敲门的人是曲清尧,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慌,不停喘着气,好半天都没说出句话来。   风枕眠趁机推掉了晏清的汤, 皱着眉让曲清尧进来,“师兄, 你先别急, 慢慢说。”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张,越急就会越乱。   曲清尧点点头, 接过晏清倒的水,没忍住看了眼,见那人脸上没有想刀人的表情他才放心喝了口水。   “我刚刚去找伊洛, 发现他不见了。”   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 在风枕眠卧床修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每天都会出去寻找新的机缘。   但目标范围太大,所以他们每次都是分散着去找的。   “昨天回来的时候伊洛还在, 我刚刚准备叫他出门,他就不见了。”   曲清尧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伊洛已经嘎了。   “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也是要留点彼此的私人空间的。”风枕眠摆摆手, 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是伊洛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呢。”   曲清尧还想说些什么,但风枕眠为了躲避喝汤一直喋喋不休,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他发誓,这是他听到风枕眠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小风……”曲清尧试图插话, 可风枕眠根本不理他。   也在这时,他们忽然察觉到什么, 都朝窗外看去。   一只飞镖插着片叶子直直朝风枕眠飞来,曲清尧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只飞镖就被晏清的藤蔓拍得粉碎。   精灵冷漠回头,眸子里满是“我就说那狐狸精靠不住吧”。   风枕眠摸了摸鼻子,讪讪开口,“先看看那叶子上写了什么吧。”   晏清“哼”了一声,藤蔓不情不愿将叶子卷起,递了过来。   曲清尧也凑了过来,看清内容的时候脸色一变——   想救伊洛就到玄天城来。   –   几天前,造神会。   灵主还是不放心,拖着重伤的天恩前去查看那个失控的实验体。   “不是,你要看就看。”天恩理了理自己被拉坏的衣服,“带上我干嘛?”   他就是个花瓶,他不懂什么实验的。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灵主突然停下脚步,“你为什么想杀了风枕眠。”   这人是突然出现的,当时他对这个修为高深的陌生人就很警惕,尤其是天恩捣毁了他们一个实验基地的时候。   偏偏主神留下了他。   “又为什么,在那么多次可以杀了他的情况下,一次都没动手。”   天恩原本还笑着,听到这话,表情逐渐冷了下来,“怎么?我现在做事还得向灵主大人汇报了?”   造神会内部不和这事也不是秘密,几乎所有黑袍人都知道。   灵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生气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大家都是同事,说你两句你还生气了。”   这话听上去有些耳熟,天恩愣了好半天,等到灵主逐渐走远,他才低低说了句“fu*k”。   就说这人小肚鸡肠呗。   00号实验体已经实验了很多年了,甚至比曲清尧的实验还早开始,但除了几个核心的成员,造神会里并没有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实验。   打开门的瞬间,【污染】扑面而来,灵主身形微晃,至于天恩,则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的表情变得很狰狞,抓着衣袍的手上青筋暴起。   “出息。”灵主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让他死在这。   这人,之后还有用处。   “呵。”天恩对这个【污染】还是有一定抵抗力的,但架不住他现在是个重伤的人,“要不你受个重伤试试?”   到这种时候,他那张嘴依旧挺会得罪人。   灵主觉得是平日里自己给他脸给的太多了,才让这人如此嚣张。   于是他抬手一挥,直接将天恩打了出去。   本就经不起折腾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天恩疼得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你最好闭上你的臭嘴。”灵主冷冷开口,“不然,我也不介意让你成为00号的养料。”   天恩看着他,眸中杀意翻涌。   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激怒灵主,眸中的杀意迅速褪去。他笑了一声,声音懒洋洋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疼死了,拉我起来。”   灵主看都没看他,转身进了房间。   “嘶。”天恩只能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他看着灵主的背影,“迟早宰了你。”   00号实验体的状况并不好,失控状态下,它对所有靠近的生物都怀有杀意。   已经有不少黑袍人死在它手上了。   “问过渡风工会了吗?”灵主越靠近,心中翻涌的杀意就越多。   “他们的建议是,让风枕眠来解决。”天恩磕了点药,虽然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灵主思考片刻,觉得这个方法也不错。   天恩则趁机泼冷水,“你要怎么让风枕眠来解决?”   而且是解决失控的污染,不是解决掉00号实验体。   “它不是在玄天城扎根了吗?”灵主说:“把风枕眠引到玄天城就行了。”   –   “玄天城?”凯娅看着叶子上的字,很是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她是西方龙,自然不知道这些东方的地界。   “传说是个寻古问今的地方。”曲清尧说:“玄天城城主是位很神秘的大能,据说只要给足筹码,就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包括让已死之人复生的方法。”   凯娅闻言,瞪大了眼睛,“这么牛逼?真的假的?”   如果真的有让死人复生的方法,肯定有很多人蜂拥而至。   “应该是真的。”曲清尧挠挠头,“我也没去过,只是听说玄天城城主要求交换的东西都很苛刻,成功交换的人寥寥无几。”   他们就玄天城的牛逼展开了深刻讨论,而风枕眠则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玄天城去?”   那地方除了能进行交换,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管他呢。”凯娅看着那片叶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的重点是整救伊洛。”   “对。”曲清尧符合,“管他什么阴谋阳谋,莽就完了。”   风枕眠看着他俩跃跃欲试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有些时候有这种莽夫队友也挺累的。   “眠眠。”晏清捏了捏风枕眠的手臂,“你要去吗?”   他总觉得风枕眠还没好全。   “当然。”风枕眠拍拍晏清的手背,“让他们三个去,我也不放心啊。”   虽然他们的修为都不低,但一个一点就炸,一个神经大条,还有个一碰就死……   这个组合,他都不敢想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可是你的伤……”晏清眸中满是担忧。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当时风枕眠遭受得反噬实在是太严重了,甚至一度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已经好了。”风枕眠安慰他,“而且,我总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护着我……”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每次想探究时,那股力量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以至于这么久了,风枕眠都没有头绪。   而在那股力量的滋养下,风枕眠受损的经脉也以非常迅速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再加上晏清每次都给他注入生命之力,风枕眠痊愈的速度仿佛开了火箭。   晏清还想说什么,但风枕眠先一步开了口,“阿晏,伊洛是我朋友。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开心的。”   晏清知道犟不过风枕眠,叹了口气又点点头,“知道了。”   而后,他端起桌上被遗忘已久的汤,“你先把这碗汤喝了。”   风枕眠:……   躲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躲过这碗汤?   距离伊洛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那片被飞镖送来的叶子,足以证明伊洛的处境并不好。   他们不敢耽误时间,当即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客栈。   “走了?”离开时,九霜朝他们看了一眼,“这次不会重伤回来吧?”   “谁知道呢。”风枕眠笑了一声,“修行之路,总是危机四伏的。”   九霜挑了挑眉,没反驳他。   只是在他们即将离开视线时,说了句,“那就祝你们一路平安吧。”   玄天城离此处有些距离,风枕眠看了眼准备骑扫帚的米利尔,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学姐。”风枕眠笑了笑,“东方也是有空中交通管制条例的。”   “不允许骑扫帚这种不美观的交通工具。”   米利尔看着他,垮着批脸。   最后,风枕眠带着晏清,曲清尧带着米利尔和凯娅上了路。   凯娅提出想变回原型飞过去,被风枕眠否决了。   “为什么?”凯娅不服,“我的原身和不美观可没半点关系!”   她说这话的时候握紧了拳,但凡风枕眠敢说一句不美观之类的话,她沙包大的拳头一定会落到这人脸上。   “那倒不是。”风枕眠笑眯眯道:“但是凯娅,你应该知道,东西方的龙族,不太一样吧。”   虽然都是龙族,但他们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凯娅臭着脸点了点头,准备听风枕眠接下来的话。   “我们这的普通人信仰东方龙,但对于西方龙……是会被认成怪物的。”风枕眠说:“你这样,到时候会引来城管的。”   凯娅:……   凯娅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回和怪物扯上关系,她面目扭曲了一瞬,一口气吐出了好多个“行”字。   然后不情不愿的继续站在曲清尧的佩剑上,被呼啸而来的风刮了一脸。   落地时,两个西方人都有些腿软。   “这该死的东西方差异。”米利尔按着心口,平复了一下自己想吐的欲望,随后抬头看向头顶的那块牌匾,“这里就是玄天城?”   那是座典型的东方城楼,古色古香的。   “怎么看上去……不像什么好地方。”凯娅皱起了眉,“这里的污染,都快赶上时间闭环里的污染程度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谁也不知道那座城门后面会是什么模样, 但此刻他们站在紧闭的城门前,脸色都不太好。   “不是说那位城主是个大能吗?”米利尔皱眉,“他的地盘,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郁的污染?”   总不能,那位大能也是造神会的人吧?   “关于玄天城的传言, 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风枕眠抬眸, “这么久了,谁也没遇到过一个, 真正从玄天城做了交易的人。”   曲清尧点头,“但人们心中有欲望,所以依旧有人来这。”   至于来这之后经历了什么, 就不好说了。   “……还真是离谱。”凯娅按着额角, 念了好几遍清心咒。   经过海底的那个污染,他们的抵抗力也强了不少。   “进去吧。”风枕眠说完,伸手推开了玄天城的大门。   刺目的白光从中倾泻而出, 大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几秒,鼎沸的人声传来, 他们才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 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街上的小贩也卖力吆喝着,希望引来那么一两个顾客。   而方才浓郁的【污染】也在门打开的瞬间消失不见。   “这里看上去好正常。”曲清尧看了看旁边一个小贩的推车,“这些东西也很正常。”   东西和人,同外面没有任何不同。   风枕眠也觉得这里很正常,但这种时候, 正常反而是一种不正常。   毕竟他们没得罪过什么人,能不远万里抓走伊洛的, 除了造神会就是渡风工会。   风枕眠不觉得他们会引他们到一个很正常的地方。   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风枕眠看了看周围,疑惑道:“那人只说让我们来玄天城,却没说去玄天城哪里,我们要去哪找伊洛?”   “玄天城不是可以交换信息嘛。”凯娅张头望了望,“找那个城主问问?顺便,也可以探查一下玄天城外的污染是哪来的。”   这话说的在理,风枕眠点了点头,又看看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很对。”曲清尧附和,至于米利尔,她打了个哈欠,准备用水晶球寻找城主的位置。   然而过了两三秒,米利尔脸色微变,“查不到。”   玄天城很大,盲目寻找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风枕眠提议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找店家询问信息。   “就这吧。”曲清尧指了指他们旁边的酒楼,“刚好也懒得走了。”   “行。”风枕眠没意见,只是才刚进酒楼,他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也在这时,晏清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眠眠,我觉得这里不太对劲。”   进门以后,他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舒服。   风枕眠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还撞了风枕眠一下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你!”晏清见不得风枕眠受委屈,当时就想发作,结果被风枕眠制止了。   男人回头看着他们傻笑,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从死亡边缘走过。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打理过了,一缕一缕地垂下。   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流浪汉。   但所有人都知道,玄天城不是普通人能进得来的。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曲清尧盯着流浪汉看了好久,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一变,“您是……成渊剑尊?”   “成渊剑尊?”凯娅不知道那是谁,“听上去很牛逼的样子。”   但那么牛逼的人,怎么会是个流浪汉呢?   风枕眠倒是听过成渊剑尊的名号,那是曾经与景辞齐名的一位天才,但在六十多年前,他失踪了。   流浪汉听见那个名字,眸光微动。   他盯着曲清尧看了好一会,似乎是在辨认这人是谁。   “我记得你。”流浪汉,或者说成渊开口,“你是景辞的徒弟。”   曾经,景辞带曲清尧拜访过成渊。   那时的成渊还是那个白衣飘飘的冷面剑尊,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那时的曲清尧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的再次相遇,会是这样一副画面。   “前辈……”曲清尧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景辞和成渊是多年好友,实力不分伯仲。   在他心里,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可现在这个很厉害的人物,却变成了一个流浪汉。   曲清尧有种英雄从云端跌落,染了一身泥的感觉。   “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曲清尧没忍住,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这话无疑戳中了成渊的痛处,他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声,“或许我不该来这……你们也不该来这。”   他盯着他们,意味深长,“等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又疯疯癫癫地离了开。   只留下曲清尧他们在原地沉默。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曲清尧皱眉,“以前的他……”   他说不出口了,风枕眠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没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风枕眠说:“能让成渊剑尊变成这幅模样……”   可想而知,这里到底有多危险。   “他都成这样了,我们还能安全走出去吗?”凯娅对他们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   “当然能。”曲清尧上一秒还是那副愁容满面的模样,下一秒又满脸自信,“咱们连那么危险的时间闭环都闯出来了,还怕区区一个玄天城吗?”   凯娅对他的莫名自信感到无语,她看了曲清尧一眼,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算了,有自信是好事。   “没必要考虑那么久远的问题,毕竟眼前就足够让我们思考了。”晏清难得开了口,他抬手指了指酒楼的前台,那里写了好几个大字——   典当处。   “典当?”曲清尧皱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了,“现在的酒楼,还能典当?”   在很久以前,典当行还是挺普遍的,但后来它们就逐渐没落了。   他们这些修士因为活得久,倒也成了历史的见证者。   “几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注意到了他们,连忙上前,脸上还挂着职业微笑。   “住店。”米利尔盯着他,眉头微皱,“两间房。”   店小二脸上笑意更浓,不过还是提醒他们说:“确定要两间吗?我们这里比较贵呢。”   说完,他又笑眯眯补充了一句,“但一分钱一分货,我们这绝对是玄天城最好的酒楼,不管是舒适程度,回本率,还是安全性——”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语调拖得格外长。   “安全性?”风枕眠看着他,“玄天城内,很不安全吗?”   店小二朝他看去,“白天当然很安全。”   这话的意思,就是夜里很危险。   他朝外看了一眼,街道依旧熙熙攘攘,完全看不出任何危险。   曲清尧摸着下巴思考了半天,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下,“贵就贵呗,我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他从袖中掏出了很大一包灵石,语调间还有些感慨,“我好像有很多年都没有花过钱了。”   还不等店小二开口,风枕眠就一阵目瞪口呆,“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都是剑修,凭什么曲清尧有这么多钱?   “啊?”曲清尧摸不着头脑,憨憨开口,“因为我家里有钱?”   而且,曲清尧还有很强的赚钱能力。   以前在青云宗时,他们都说曲清尧是个剑痴,一天到晚只知道呆在山上练剑。   却不知道曲清尧其实有很强的赚钱能力,最开始赚钱是为了养剑,后来……   后来是为了攒聘礼。   “我攒了好多好多。”曲清尧垂眸,“可惜,用不上了。”   风枕眠没想到这也能戳中曲清尧的伤心事,他木着脸在心里说了句“我真该死啊”,然后拿过他手里的那袋灵石,递给店小二,“够了吗?”   依照外面的物价,这都够住好几十间上好的客栈了。   也不知道这玄天城的物价,究竟会有多离谱。   店小二盯着手里的灵石看了看,没过两秒,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风枕眠。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耐人寻味,从几人身上一次闪过,最后又变回了那副格式化的职业微笑,“几位客人是头一次来玄天城吧?”   风枕眠应了一声,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店小二把那袋灵石给他们递了回去。   曲清尧本来正伤心,看到他这举动,顿时瞪大了眼睛,“你黑店啊!这么多灵石还住不了两间房?”   “客人别激动。”店小二处变不惊,倒显得曲清尧咄咄逼人了,“这些灵石,一间房都住不了。”   不等曲清尧反驳,他又开口道:“几位头一次来玄天城,大概不知道,灵石不是我们这里的流通货币。”   在玄天城,修为并不重要,所以,灵石也不重要。   曲清尧脸上的愤怒变为错愕,他张着嘴巴沉默许久,才看向风枕眠说:“所以,我在这,变成穷光蛋了?”   风枕眠被他这话逗笑了,“准确来说,是我们都变成了穷光蛋。”   说完,他又看向店小二,问:“请问你们这的流通货币,怎么获取?”   “有两种方式。”店小二指了指那边的典当处,“你们可以先去那里典当一些‘值钱’的东西交换本金,然后在入住我们酒楼后,去6楼赚钱。”   “只有入住你们酒店,才能赚到钱?”凯娅皱眉,“你这意思,就是我们必须去典当?”   那个诡异的典当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倒不是。”店小二解释,“但只有我们这,是赚钱率最高的地方。”   “几位客人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天快黑了。天黑之前还在街道上游荡的话,可是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哦。”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是在威胁我们吗?”   他们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个酒楼, 晏清一步三回头,慢腾腾撸起了袖子。   看上去,他应该是想回去把那个店小二揍一顿。   “阿晏。”风枕眠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 “咱们还不了解情况呢,别冲动。”   不远处, 曲清尧他们分别进了几家酒楼, 出来的时候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和那个店小二的话术一模一样。”凯娅臭着脸,“这些人, 该不会统一培训过吧?”   “那也不是没这种可能。”米利尔面无表情地接了句冷笑话,随后话锋一转,“现在有两种选择, 第一, 就在这街上过一夜,看看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第二, 去那个典当处典当。”   但玄天城的流通货币和外界不一样,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 在这里可能一文不值。   “第一个方法太冒险了。”风枕眠摇头,成渊剑尊的例子摆在那,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他,“我去典当处瞧瞧。”   他刚抬起脚,就被晏清拉住了手腕,回过头,精灵不赞同的看向他,“一起去。”   “好。”风枕眠无奈, 他家精灵还是一如既往地粘人。   晏清都跟上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在原地呆着。   最后,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典当处。   典当处是个挺年轻的姑娘,她原本正懒洋洋躺在藤椅上,听到动静,也只是打了个哈欠说:“来典当?”   “嗯。”风枕眠看见她慢腾腾睁开眼,原本不甚在意的眸子在看见他们时突然亮了起来。   她连忙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脸上笑容更加明媚,“好东西,这可都是好东西。”   她眸中的贪婪实在是太明显,风枕眠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可他们并没有把任何好东西放在外面。   财不外露的道理,他们不会不知道。   “咳,失态了。”老板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她理了理衣服,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几位客人想典当些什么?”   她笑盈盈的,“我可是玄天城最良心的老板娘,保证给你们的价格是整个玄天城最高的。”   凯娅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一般这么说的,都是奸商。”   曲清尧点点头,默默伸手给她点了个赞。   “你觉得,我们能典当什么?”风枕眠看着她,将问题抛回去。   他很想知道,这人口中的好东西是什么。   “那可就多了去了。”老板娘捂着嘴笑了笑,说:“不过这里面,你最值钱。”   “所以这位客人,你要典当吗?”   这人的回答滴水不漏,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话,米利尔突然伸出手,“他不典当,我典当。”   大部分时候米利尔都很沉默,就和伊洛一样。不过她的沉默不是因为社恐,而是因为自身冷漠的性格。   即使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消融了她的冷漠,米利尔依旧不怎么爱说话。   当然,和凯娅除外。   风枕眠正想阻止,但凯娅先一步上前,刚好格在了他和米利尔中间。   “小风啊。”凯娅看着他,“她难得想主动一次,你就别和她抢了。”   风枕眠抿了抿唇,心想他也没打算抢啊。   “小女巫。”老板娘看着她,“我这里给的价高,收的东西,自然也不是普通的东西。”   她笑着开口,“三百万,我要你的项链。”   米利尔穿的衣服总是有衣领,这么久了,他们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人脖颈上带了条项链。   “不行。”米利尔捂着自己的脖颈,“除了这个。”   “可我要的,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呢。”   老板娘丝毫不退让,“你可以先把它典当给我,赚了钱,还能把它赎回来。”   米利尔抿唇,依旧不肯当。   “那条项链,是什么?”风枕眠皱眉,能让米利尔这么在意,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是她族人的灵魂汇聚而成的灵石。”凯娅低声说:“巫族因为预言天赋,一直被各种人觊觎,在很多年前,还遭遇过一次大屠杀。”   那是个丧心病狂且天赋极高的修士,他闯入巫族的地盘,逼他们预言如何打破成神路。   但巫族不肯,于是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只有年幼的米利尔活了下来。   也因为那场屠杀,米利尔变得不相信任何人。   “她族人的魂魄都在那。”凯娅叹气,“她也一直想,有朝一日能复活他们。”   风枕眠知道米利尔有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往,但没想到这段过往如此惨烈。   在他们交谈间,曲清尧也试图上前去典当,但被米利尔制止了。   她像是和老板娘杠上了一样,不听重复道:“换一个。”   老板娘被她弄得很无奈,僵持了半天,还是败下阵来,“行吧行吧,你还是头一个这么坚持的客人。”   但她相信,米利尔坚持不了多久。   毕竟玄天城,可是一座吃人的城。   “那我,要你对他们的感情。”老板娘没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兴致缺缺,“一百万。”   她并没有说明这个他们是谁,但显然,这不是什么划算的交易。   “为什么她的感情就值一百万!”凯娅不符,他们也是废了好多时间才让米利尔渐渐拥有感情的。   “因为她本来就拥有感情,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原因,逐渐淡漠了。”老板娘手撑着下巴,看向风枕眠,“如果是他的感情,我可以开出两千万。”   两千万,足够他们在玄天城衣食无忧很长一段时间。   风枕眠正疑惑为什么自己的感情会这么值钱,晏清突然和炸毛的猫一样,挡在了他身前,“你想都别想!”   风枕眠的感情到底有多珍贵,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好吧,价格确实有点低了。”老板娘丝毫没有坑人被拆穿的尴尬,“五千万,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格。”   “你做梦。”晏清恶狠狠盯着他,如果不是风枕眠拦着,他现在应该已经砸了这老板娘的摊了。   老板娘依旧没有半分惧怕,她盯着晏清看了会,挑了挑眉,说:“你对他的感情真纯粹。”   “如果典当你的感情,我也可以开出两千万的价格。”   “除了感情,你就不能要点别的东西?”凯娅实在是忍不住怼了一句。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新时代的感情贩子吗?   “当然可以。”老板娘也不生气,“你要典当吗?三百万,买你的责任。”   凯娅一时间没听懂,刚想问她在说什么,曲清尧忽然伸出手,“我呢?”   “你啊。”老板娘转头看他,“三百万,你的愧疚。”   “你这不还是感情。”凯娅抱着胳膊,“情绪也是感情的一类。”   老板娘大概是没见过他们这样的客人,聊了这么久,这些人没一个准备典当的模样。   她的耐心逐渐告罄,冷着脸抱着胳膊说:“那你们想典当什么?”   “这个。”凯娅掏出一枚色泽艳丽的鳞片,那是她换鳞时掉落的护心鳞,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老板娘看了一眼,“东西倒是不错。”   凯娅“哼”了声,没说话,但眸子里满是高傲。   “不过,这在玄天城里可不值钱。”老板娘把鳞片推了回去,看着凯娅铁青的脸笑眯眯开口说:“看在你们是第一次来玄天城,不懂规矩,方才的事我就不同你们计较了。”   她说:“既然不想典当感情,那我就要些其他的吧。”   不等几人说话,她又先一步开口道:“所以你们谁来典当?”   “w……”   风枕眠“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曲清尧抢了先。   他跨步上前,也笑眯眯看着老板娘,“老板娘,你看看我,还有什么能典当的。”   方才这老板娘说“他的愧疚”,曲清尧这一生心怀愧疚的也就两个人。   死去的洛伊伊,和因为一夜苍老的景辞。   这是曲清尧一生挥之不去的痛苦。   也是他绝对不能忘记的情感。   除了愧疚,其他的曲清尧都能当出去。   “你身上的好东西的确也不少。”老板娘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慢腾腾开口道:“两百万,你的琉璃心。”   “琉璃心?”曲清尧愣了一下,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我还有这玩意?”   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高大上的东西,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甚至完全不给风枕眠他们拦他的机会。   和老板娘签完契约回头,他看见几人脸上担忧且不赞同的表情,再次露出了那个傻笑,“放心吧,我根本没有琉璃心这玩意,估计是这老板看走眼了,咱们能净赚两百万呢!”   曲清尧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风枕眠眸中的担忧却更明显了。   琉璃心,并不是真正的心脏,而是一种状态。   一种纯净而透明的状态,如琉璃一样清澈。   风枕眠还是想阻止曲清尧,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契约达成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交易就不容破坏。   老板娘抬手,在曲清尧眉心飞速落下一个复杂的阵法。   过了大概几秒,她收回手,递了张卡给曲清尧,“好了。如果想赎回来,七天以内,三百万。”   曲清尧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接过卡后也没在意老板娘的话,朝风枕眠他们挥了挥手,“看,我就说吧。”   风枕眠盯着他看了好半天,也真没发现曲清尧有什么不对。   外面太阳已经落山了,原本热闹的街道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安静,和白日里完全是两幅模样。   也是这时,他们心里才有了点或许天黑以后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感觉。   风枕眠正思考着晚上要不要出去探查一番,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他回头,看见曲清尧撸起袖子朝店小二挥舞拳头,“一间房卖二十万,你是什么牌子的黑点?”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的店砸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们记忆中的曲清尧, 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很喜欢笑,脾气也很好,就算是某些时候被开了些很过分的玩笑也不会生气。   以至于他们一度觉得曲清尧没有脾气。   可现在, 他们都觉得没脾气的人,正满口脏话地威胁着店小二。   “这位客人。”店小二脸上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他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 说:“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们了,我们家是玄天城里最贵的酒楼。”   同样, 也是这里最安全,最能赚到钱的酒楼。   曲清尧冷笑了一声,还准备骂人, 却被风枕眠拉了回去。   “抱歉, 他今天心情不好。”风枕眠拿过曲清尧手里的卡,递给店小二,“一间双人房, 一间三人房谢谢。”   “双人间二十万一天,三人间三十万一天, 不讲价。”店小二说完等了一会,见风枕眠没有把卡抽回去的意图, 这才给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   曲清尧倒是还想说话,奈何被晏清的藤蔓捂住了嘴。   当然,还捆住了手。   直到被带到了房间他才被松开。   “你们干嘛!”曲清尧揉揉自己红肿的手腕,还挺委屈,“那家伙就是在坑我们!我出去揍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曲清尧说着就撸起了袖子,而且越想越气, 还不停翻找武器,“剑太温柔了, 刀也不行……三叉戟……鞭子……诶,这个不错。”   曲清尧拿起榔头,满脸笑意。   “师兄。”风枕眠突然叫了他一声,“你现在在想什么?”   “去威胁他退钱。”曲清尧阴恻恻开口,“不然我就用榔头一点点把他的脑袋敲开。”   放在以前,打死曲清尧也说不出这种话。   “师兄……”风枕眠看着曲清尧市侩的嘴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身上那种澄净的状态,真的在一点点退却。   “别担心。”晏清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们可以想办法赚钱,把他当的东西赎回来。”   风枕眠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他回头朝着米利尔她们说:“如果有什么危险,就捏碎它。”   风枕眠递给她们两颗小珠子。   凯娅一脸嫌弃,但还是接了过去,然后反手扔给他一片鳞片,没有之前典当的那片好看,但看上去依旧价值不菲。   “你们也是。”   说完,她摆摆手离开了。   风枕眠看着手里的鳞片哭笑不得,但还是好好把收了起来。   他回过头,看向还忿忿不平的曲清尧,有些头疼。   “要不我把他打晕?”晏清提议,且跃跃欲试。   “不至于不至于。”风枕眠拦住晏清,又看了一眼窗外,“还不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店小二那句意味深长的“天黑之前还在街道上游荡的话,可是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哦”究竟是真是假,但在这种地方谨慎一些总没错。   “你们俩早点休息吧。”风枕眠推推晏清,“今晚我守夜。”   毕竟他也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用睡觉的。   晏清不是很同意,但他的确困了。   “我睡一会。”他靠在风枕眠肩上,“三点的时候你叫我。”   怕风枕眠不守规矩,他还强调了一下,“一定要叫我。”   风枕眠哭笑不得,但晏清有种他不答应就不睡了的架势,无奈之下,他只能先答应了,“好好好。”   晏清这才满意,闭上了眼睛。   曲清尧实在是看不下去,早就蒙着脑袋钻进了被窝,等他俩“卿卿我我”完,才说:“后半夜叫我也行。”   “好。”风枕眠依旧应声,不过他具体怎么做可就不是这俩能说了算的了。   白日里忙了一天,他们现在都挺累的,晏清和曲清尧很快就进入梦乡,一时间,卧室里只剩下了他们均匀的呼吸声。   风枕眠小心翼翼抽出被晏清抱着的胳膊,又小心翼翼起身,准备看看外面的街道。   之前上楼的时候,他注意到外面的街道上还有些零星的行人。   那些人,应该是没有钱住店的。   风枕眠站在窗边,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角落中,有一个人蹲在那,瑟瑟发抖。   “夜里在街上游荡会发生什么呢?”他很好奇,究竟是真的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还是那些酒楼为了坑他们的钱,故意弄出的说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风枕眠站在窗口边看了很久都没等到那个“不好的事情”,他皱了皱眉,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瞬间,余光中,一道黑影飞速闪过。   风枕眠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路灯下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   它从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缓缓凝结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表情一下子变了。恐惧在他脸上定格,然而还没来得及嘶吼出声,黑影就张开了嘴。   长长的,黑色的舌头从那人嘴里钻了进去,所有声音都被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咕叽咕叽的声音。   风枕眠的眸子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金色,他看着那一幕,有些反胃——   他看见影子的舌头将那人的内脏全部搅碎,然后和喝饮料一样,把那些碎掉的内脏全都吸了出来。   “……还真是变态。”风枕眠感觉自己看多了那些变态的事情,现在对这种恶心事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强了。   影子进食的速度很慢,那人在内脏被搅碎以后也没有立刻死掉,而是被一股力量吊着,一点点感受自己被掏空的事实。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影子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而那人已经被它吃得只剩下层薄薄的皮,在影子松开手后,他轻飘飘摔在地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反观影子,明明没有脸,但风枕眠总觉得他在那黑漆漆的一团上看到了餍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影子舔嘴的动作一顿,脖颈和机器人一样转动,看向了风枕眠。   然后,他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风枕眠挑了挑眉,看着影子消失在眼前。   想来这影子是来找他了。   “正愁找不到线索呢。”风枕眠收回目光,看向了紧闭的大门。   等会只要那个影子进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撬开它的嘴,问出这玄天城的种种辛密。   风枕眠甚至连拷问的方式都想好了,但这影子可能是个路痴,过了二十分钟都还没找上门来。   “它驴我?”风枕眠再次走到窗外,那天街道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个人的皮还躺在路灯下。   影子不见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这还是他头一次被怪物放鸽子。   就在风枕眠准备“山不就我我就山”时,一直放在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铃声不大,而且只响了一声就被风枕眠接起来了,并没有吵醒晏清他们。   “风枕眠先生。”说话的是店小二,“方才我们在门口抓到了一只鬼鬼祟祟,试图从管道爬上去的影子怪。根据一番严刑拷打,它说它是去杀你的。”   “请问您需要增加保安吗?”   风枕眠:……   风枕眠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店小二之前那句“我们酒楼的安全性是算玄天城最好的”话。   原来,安全性是这个意思。   “不用。”虽然他才住进来,但通过这高昂的住宿费也不能发现,这是个很烧钱的地方。   他要是答应了,估计又有几十万没了。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之前说赚钱的地方在6楼?”   “是的呢。”店小二温柔回答,“客人是要去赚钱吗?夜场赚到钱的几率的确比白天更好呢。”   风枕眠还惦记着曲清尧被当掉的琉璃心,他思索了一会问:“这里真的只有那两种赚钱方法?”   不能打打工什么的吗?   风枕眠总觉得店小二在驴他,这里这么多的酒楼、典当处,总有需要招人的吧?   “是的呢风枕眠先生。”店小二回话的态度可谓是尽职尽责,“您说的那种,在玄天城是行不通的哦。”   “因为我们不仅仅是玄天城的原住民,而且……这辈子都离不开玄天城。”   这话说的像极了谜语,也不等风枕眠再次询问,他就挂断了电话。   风枕眠看着通话结束的页面,过了好半天才放下电话。   这辈子都离不开玄天城的原住民?   那是什么意思?   风枕眠想不明白,而更让他纠结的,还是究竟要去哪里寻找伊洛。   “玄天城里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高昂的费用。”风枕眠捏了捏眉心,“只有有钱,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6楼看看?”   可他走了,晏清他们怎么办?   这几个都在睡觉,万一被谁偷袭……   风枕眠正思考着,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去啊。”   风枕眠抬头,同床上的晏清四目相对。   精灵明显没睡醒,他打了个哈欠,嘀咕道:“就知道你不会叫我。”   还好他多做了一手准备。   风枕眠也是无奈,“我又不用睡觉。”   “可你也会累的。”晏清飞过去抱着他,“去吧,我在这守着。”   风枕眠还想说什么,但晏清先一步开了口,“再不去,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现在已经三点了,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六点时天就会亮。   “好。”风枕眠没再拒绝,正准备离开,又被晏清叫住了。   他回头,看见一只小精灵从晏清身体里飞了出来,落在他肩上。   是晏清的身外化身。   “你……带着他一起去。”晏清别过头,脸有些红,“如果遇到危险,他会保护你的。” 第一百七十章   风枕眠他们住的地方是酒楼的第4层, 据那个店小二所说,这酒楼总共7层,一楼是大厅, 二到五楼是住房,六楼是赚钱地, 至于七楼……   店小二并没说明白, 而是给风枕眠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说了句“懂得都懂”。   风枕眠并不懂, 想追问时,店小二也走远了。   “阿晏。”风枕眠戳了戳肩膀上的二头身小精灵,突然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晏清以这幅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了。   小精灵困得不行, 脑袋一点一点的, 听到风枕眠叫自己,他十分艰难地撑起了脑袋,“呀?”   身外化身依旧遵循着小精灵不会说话的本质。   “我戳你, 他也会有感觉的,对吗?”风枕眠了一下小精灵的脸, 感受着指尖的柔软,没忍住, 又戳了一下。   小精灵本来就困,正打着哈欠,措不及防被戳,眼泪一下填满了眼眶。   他“咿咿呀呀”了好一阵,风枕眠一个字也没听懂。   “不戳了不戳了。”风枕眠哄他,“睡吧睡吧。”   看给他家小精灵困得。   但没想到, 小晏清摇了摇头,努力睁大了眼睛。   他可没忘记, 自己得保护风枕眠。   “你这么小个小不点。”风枕眠叹气,“你保护我,会让我有种雇佣童工的感觉。”   小晏清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又准备来一番长篇大论。   不过他们已经到了六楼,而且刚上去就有个侍者迎了上来,小晏清立马闭上嘴,乖乖充当一个不会说话的挂件娃娃。   “尊贵的客人。”   六楼的灯光是昏暗的粉紫色,偏偏侍者是个穿着兔女郎装的肌肉壮汉。   风枕眠看着光落在他身上,有种眼睛被冒犯了的感觉。   “你是想赚钱,还是想消费啊?”   “赚钱。”风枕眠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落在侍者身上。   侍者大概也习惯了客人们对自己的态度,他的服务态度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恭恭敬敬,“这边请。”   侍者领着他往里走,推开了一扇朴实无华的黑色大门。   明亮的光从中倾泻而出,风枕眠被晃了下眼睛,于是抬手挡了一下。   同时倾泻出来的,还有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吵闹声。   “尊贵的客人,祝您得偿所愿。”   侍者说完就离开了。   只留下风枕眠站在原地,看着里面的画面愣愣出神。   这个所谓的赚钱的地方,竟然是个巨大的赌场!   里面有不少人都在赌博,有的春风得意,也有的懊悔不已。   风枕眠看见一个赌鬼指另一个人破口大骂,随后,被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保安拖走,那一刻,他的愤怒变成了恐惧。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个时候把我扔出酒店,我会死的!”   然而不管他怎么求饶,保安都不为所动,甚至是直接把他从六楼扔了下去。   男人的惨叫声并没有传回来,因为这里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   风枕眠没有轻举妄动,他不动声色地从那些人群中穿过,观察着他们的状态,同时也观察着这家赌场。   它被分为两个区域,一部分是赌场中常见的那些,还有一小部分,是彩票机。   那些赌徒一个个面目狰狞,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风枕眠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大”、“小”、“我赢了”以及“怎么会这样”。   有些赌徒的运气实在是差,身上的钱很快就被赌没了。   在他们财产清空的那一刻,保安就会从暗处出现,和丢垃圾一样将他们从六楼扔下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浮躁,无序,混乱……   像极了风枕眠在时间闭环里看到的那个世界,但又没那个世界那样疯狂。   “所以,那个可能发生的未来,从这一刻就开始蔓延了吗?”风枕眠当时就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当时认为那个未来距离现在还有些时间。   至少,他们还有时间去做出改变。   可现在看到这一幕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在他,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污染】已经一种不可估量的速度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侵入。   “这位客人。”一个赌场的荷官突然出现,她声音温柔,还带着些蛊惑的意味,“请问你是要参与那边,还是这边呢?”   她并没有给风枕眠退出的选择。   观察风枕眠也注意到了,赌场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那边。”风枕眠指了指那群正在玩骰子的人,比起刮彩票,还是这种赢的几率要大一些。   “好的呢。”荷官脸上挂满了笑意,“请问您要去低级场,中级场,还是高级场呢?”   场次不同,进入的门槛也不同。   低级场是穷人们的场地,也是这里最混乱的场地。   因为那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身无分文被保安拖出去。   交完房费以后曲清尧将钱平分给了他们,现在每人身上有三十万。   但晏清执意分了二十万给他,风枕眠是他们几个中钱最多的一个,身上有五十万。   他可以进中级场,但风枕眠不敢冒险,于是进了门槛五万的低级场。   “呀呀?”小晏清本来不打算说话,可看见风枕眠进了赌场后,还是有些担忧。   空气中漂浮的音乐舒缓,但听多了总觉得情绪朝着反方向飞远。   方才风枕眠从这个赌场中穿过时,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也看到了太多明知是输依旧红着眼赌,最后倾家荡产的人。   “没事的。”风枕眠拍拍他,“小阿晏要相信我的运气啊。”   这倒不是在说大话,毕竟从小到大风枕眠的运气都很好。   小晏清依旧很担心,他都不犯困了,睁大眼睛警惕着四周。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立马动手的那种警惕。   “新来的?”桌上,对面的赌徒叼着烟,不怀好意看着他。   风枕眠没否认,静静看着他。   赌徒脸上的嘲讽毫不遮掩,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筹码,说:“看到了吗?这都是我赢过来。”   “只要在赢了你,我就能进入中级场了!”   说着,赌徒脸上癫狂的表情愈发明显,风枕眠却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是吗?说不定你今天的好运,就止于此了呢。”   这个赌局很简单,就是比大小。   他们面前摆了个盅,里面有三个骰子,骰子数加起来小于10为小,大于10为大。   庄家见两人都准备好了,便拿起盅摇晃了起来。   “大!”对面的赌徒很是自信,“绝对是大!”   风枕眠挑挑眉,“哦,那我猜小。”   他这态度实在是气人,赌徒盯着他狠狠磨了下牙,“呵,新人永远不知天高地厚。”   他已经在玄天城呆了很久了,在赌场中也混迹了很久。   别的不说,至少在低级场,他已经练出了听声识数的技能。   这也是赌徒一开始那么猖狂的原因。   他盯着风枕眠,脸上的笑充满恶意,“你要死了。”   “谁死还不一定呢。”风枕眠丝毫不慌,甚至因为他太过淡定,让对面的赌徒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难不成我听错了?”赌徒不断回想方才自己听到的声音,记忆逐渐模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他死死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紧张又期待。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赌徒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呼吸,偏偏庄家像是故意搞他,不过是揭开盅盖这么一个动作,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   “你他妈行不行!”赌徒实在是等不及,猛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庄家揭盅的动作一顿,冷冰冰看向赌徒。   只一眼,他就熄了火。   “抱、抱歉。”赌徒摸了摸鼻子,悻悻坐下。   这人很怕这个庄家。   风枕眠朝庄家看去,这人带了个只遮住眼睛的半面具,低垂着眸,看不出情绪。   经历过一段漫长的时间,骰蛊终于被揭开,赌徒立马朝前探去,在看清点数的瞬间,他脸色苍白。   身体像被谁抽干了力气,他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不!不可能!”   赌徒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嘴里不停吐出“不可能”“怎么会这样”的字眼,没过一会,他突然抬起头,恶狠狠看着风枕眠,“是你!你动了手脚!”   赌场之中有一条明确的规则,就是不允许出老千。   他自信自己找到了规则,于是咧出个笑,“你出千了!你要死了!”   刚好保安在这时出现,赌徒指着风枕眠大声嚷嚷,“他出老千了!快把他扔出去!”   然而保安径直朝他走来,按住他的肩膀,又抓着他的手臂往后一拧。   赌徒疼得龇牙咧嘴,“你们干什么!他出了老千!”   赌徒被押着走远,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才变成了求饶声。   保安并不会心慈手软,风枕眠看着他被扔下去,心里竟是没有一丝波澜。   “尊贵的客人。”庄家看着他,“您要转战中级场吗?”   他嘴角微勾,带着几分蛊惑,“在中级场赢了,可能衣食无忧很长一段时间呢。”   “在那里输了也死得飞快呢。”风枕眠面无表情看着他,“不去。”   “好吧。”庄家耸耸肩,也没多说什么,   风枕眠也没搭理他,又赌了几局,手里的钱飞速上涨。   一直到手里的资金有五百万的时候,他才停手离开。   “三百万给师兄赎回琉璃心,剩下两百万……还能让我们再住几天。”风枕眠盘算着,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个肌肉兔女郎侍者。   “尊贵的客人。”侍者脸上笑容谄媚,“请问您是否需要到七楼稍作休息?”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七楼。   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地方。   风枕眠看了眼窗外, 天已经快亮了。   他担心同伴们的安危,但也不想错过一个探查的机会。   正犹豫着,肩上的小精灵突然碰了碰他的脸。   “呀。”小晏清抬手比划, 风枕眠虽然听不懂,但从他的肢体动作不难看出他的意思。   小精灵在给他说, 别担心, 去吧,有我在呢。   风枕眠也确实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权衡一番后,他点了头。   侍者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再次领着风枕眠朝某处走去。   又是一个熟悉的大门, 进去前, 他看了眼那门上的大字——   vip通道。   风枕眠大概是没想到这地方还分vip,他正想问点什么,侍者已经拉开了后面的门。   “尊贵的客人, 里面请。”   侍者弯腰,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那是个很普通的休息室, 风枕眠有些失望,但还是坐了进去。   他正观察着这休息室里有什么奇特之处, 离开的侍者又端着一大盘东西进来。   有水果,零食,茶叶,以及其他的吃食。   “尊贵的客人。”放下那盘东西以后,他恭敬开口,“请问你需要哪种类型的服务?”   这话听上去, 可不像什么好话。   风枕眠握着茶杯不动声色,“你这, 有什么类型的服务?”   “当然是应有尽有。”侍者依旧在笑,“温柔可人,性感火辣,清冷高贵……”   侍者和报菜名一样吐出了一大堆四字形容词,风枕眠听得头疼,摆了摆手说:“我不需要服务。”   这话一出,侍者愣了一下,“您确定吗?”   以前来这的贵客,还没有不要服务的呢。   “我确定。”风枕眠直觉那个服务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回答的非常肯定。   “好吧。”侍者语气中有些失落,但没过两秒又恢复了原样,“那,客人您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风枕眠还真又疑问,“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旁边还有一扇门。”   “那是做什么的?”   “那是城主的问答间。”侍者回他,“只要能给出让城主满意的报酬,您就能向城主询问一个问题。”   他顿了一下,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笑意,“包括……让死人复生的方法。”   这倒是和他们听到的传闻相同。   风枕眠思考了一瞬,问:“我现在能去找他问问题吗?”   他们还不知道伊洛的下落呢。   侍者脸上的笑容不变,“如果客人觉得自己有足够多的报酬的话。”   “他要的报酬,是钱吗?”风枕眠追问。   进入玄天城以后,钱似乎变成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   “或许呢。”侍者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风枕眠见问不出来什么,便准备离开。   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刚好隔壁休息室的门没关。   还不等风枕眠凑过去看看,就听见了一阵耐人寻味的声音。   吓得风枕眠赶紧捂住了小精灵的耳朵。   虽然知道晏清已经长大了,肩膀上这个是他的身外化身,但风枕眠老父亲的心并没有改变。   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可不能污染他纯洁可爱的小精灵。   “他们这是……”风枕眠咬牙切齿,恨不得进去揍他们一顿。   “这几位客人在享用他们的奴隶。”侍者见怪不怪,还贴心的询问了一句,“客人,您也想要奴隶的服务了吗?”   他就说刚刚的服务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枕眠警铃大作,“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侍者脸上再次露出遗憾的表情。   “那个奴隶,是什么?”风枕眠已经很久听到过这个词了。   “是没有钱但有几分姿色的外来者。”   至于那些没钱也没姿色的,自然是死掉了。   风枕眠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伊洛,如果他被抓到玄天城……   会不会成了奴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风枕眠打消了,那人既然用伊洛引他们过来,至少在他们落网前,会保证他的安全。   现在已经完全天亮了,风枕眠没敢继续耽误时间,无视了侍者想继续推销的动作,转身下了楼。   他回到房间时,曲清尧已经醒了。   “你去哪了?”曲清尧打了个哈欠,又开始骂骂咧咧,“这房间这么贵,结果床垫这么硬……”   他叽里呱啦吐槽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你说我能不能找他要点精神损失费?”   风枕眠一阵无言。   他的师兄顶着那张不染人间烟火的脸说出这些市侩的话,他真的很难习惯。   凯娅和米利尔她们收拾了一下也过来了,她们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   “怎么了?”风枕眠问。   “来的时候,我们看到走廊上……”凯娅不想开口,米利尔难得主动解释情况,“走廊上,有很多尸体的。”   那些尸体不着寸缕,身上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   一看就是经历过那档子事。   “那些尸体中,有凯娅的族人。”   自成神路断后,龙族也从曾经强势的半神族跌落,退避到那些偏远的峡谷中。   也自那之后,龙族的出生率急速降低,几乎好几百年都很难有一只新生龙崽降生。   也因此,龙族的每一头龙,都很在乎他们的幼崽。   凯娅是这一代新生幼崽中天赋最高的,也是最受关注的。   她知道龙族有多护短,也知道他们有多在乎那些龙崽……   在走廊的那具尸体,明显是一只还没度过成年期的龙族幼崽!   “找到伊洛以后,我得回龙族一趟。”凯娅握紧了拳,她胸口不断起伏,看上去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米利尔见状勾了勾她的手,“凯娅冷静点。”   虽然他们还没在玄天城内发现污染,但那东西是不是潜伏在某处,谁也说不准。   “我知道。”凯娅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听到几个保洁员在那嘀咕什么‘为什么这些奴隶还要打扰’,玄天城,还有奴隶?”   风枕眠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凯娅,“有。”   他将自己昨晚看到的东西和大家说了一下,随后道:“我不建议你们去那个赌场。”   赌场中明显有调动他们情绪的东西存在,风枕眠不确定那是不是污染,所以没敢冒险。   “看来我们暂时不能换酒楼了。”米利尔说了一句,转头看向窗外。   他们原本打算在这个很贵的酒店住一晚观察情况,但现在遇到了这种事,自然不能轻易离开。   “不换就不换呗。”曲清尧一脸无所谓,随后又做了个苍蝇搓手的动作,露出个略显猥琐的笑,“小风,今晚去看奴隶的时候带上我呗。嘿嘿~”   最后那声“嘿嘿”,差点没把风枕眠吓死。   他看了看曲清尧,又偏头看了看那边的凯娅,忽然意识到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把师兄的琉璃心赎回来吧。”   风枕眠实在受不了曲清尧现在的模样,但曲清尧本人丝毫没意识到问题,还摆摆手说:“浪费那钱干啥!我这不是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听他说完,风枕眠往典当处跑的动作更迅速了。   “赎他的琉璃心。”风枕眠指了指不远处一脸不爽的曲清尧,“快点。”   老板娘大概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能赎回来,脸上的惊讶毫不遮掩。   下一秒,她又犹犹豫豫的,“这琉璃心我都还没揣热和呢。”   来玄天城的人大都是有欲望的,这还是她头一次遇见这种无欲无求的人。   “快点。”风枕眠冷下脸,称得上一句凶神恶煞,他是真受不了曲清尧有欲望的模样。   方才下楼的时候,曲清尧甚至还在询问他和奴隶有关的事情……   “凶什么。”老板娘瘪瘪嘴,“赎吧赎吧。”   她接过风枕眠递来的三百万,然后掏出了之前和曲清尧签订的契约。   契约飘在空中,她抬手打了个响指,火舌迅速吞噬了契约,直至它化为灰烬才消失。   风枕眠看见一道莹白色的流光飞入曲清尧的眉心,他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像是被谁定住了一样,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师兄?”风枕眠犹豫片刻,开口唤他,“你还好吗?”   曲清尧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向风枕眠。   下一秒,他捂着头蹲下,“啊啊啊啊啊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失去琉璃心后的记忆深深印在脑海中,曲清尧从未有一刻这么想原地去世。   人可以死,但至少,不能社死。   曲清尧原地自闭,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察觉到他投来的幽怨目光后,又憋住了笑。   “抱歉。”风枕眠的道歉毫无诚意,“我的牙齿有点热,我放它们出来透透风。”   曲清尧眸中的幽怨更深了。   老板娘的眼睛从他们身上依次扫过,懒洋洋开口,“所以,还有人要典当吗?”   “不要。”曲清尧回头,“我们现在有钱了。”   两百多万,他们还能住四天呢。   刚说完这话,店小二就走了过来。   他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假笑,“几位客人,你们的房间已经到期了,请问还要续住吗?”   “要。”凯娅抱着胳膊臭着脸,她还得看看那堆奴隶里面,还有没有龙族的幼崽。   “好的。”店小二脸上笑意更深,“请在这边支付,总共一百万。”   听到这个数字,几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夺少!”曲清尧更是直接暴起,“一百万?!你怎么不去抢!昨天都只有五十万呢!”   店小二面不改色,“昨天是新客优惠,几位客人不住的话,请不要挡住后面的客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住房涨价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风枕眠手中的两百万一下就不够看了——他们也不知道, 明天这个住房会不会继续涨价。   “还要住在这吗?”晏清轻轻开口。   还不等风枕眠他们开口,店小二又轻飘飘来了一句,“不建议哦。”   他说:“其他店可没有我们这么可靠的安全措施呢。”   顿了顿, 他又意有所指,“也没有赚钱的地方哦。”   换句话说, 就是除了这里, 他们哪也不能去。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凯娅抱着胳膊,看向店小二的眼神很不善。   店小二没半点心虚, “不信的话,客人可以出去问问。”   这态度实在太坦诚,以至于风枕眠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们不约而同后退, 转身, 脑袋抵在一起。   “住不住?”风枕眠问。   “他看上去完全不怕我们出去问,应该说的是真的。”曲清尧纠结,“可是今早住要一百万……如果明天继续涨价,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必须去那个赌场?”   “如果我们要顺道调查龙族的事情, 也只能住这。”米利尔冷静开口。   凯娅纠结了好一会,咬着牙开口, “要不你们出去看看,我一个人留在这?”   他们并不确定店小二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必要全部留在这。   毕竟这个地方的钱,实在是太难赚了。   “不行。”米利尔率先否定了这个提议,“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玄天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甚至没有找到任何和伊洛有关的线索……”   “如果你一个人在这, 出了事怎么办?”   那他们在寻找伊洛的时候,还得营救凯娅。   “学姐说得对。”风枕眠也不赞同地看着凯娅, “你这样太冒险了。”   说完,他直起身,做下了决定,“就住在这。”   大不了今天晚上他在去一次赌场。   而且不只是奴隶的事情,风枕眠想起那个城主的问答间,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伊洛的踪迹,或许……只能从那个问答间入手了。   风枕眠做下决定后也没再犹豫,转身去交了房费。   店小二脸上笑意更浓,服务态度也更好了,“感谢各位客人的选择。”   “在此,也对几位客人做出一个温馨提示。”   风枕眠抬头,刚好和店小二四目相对。   这人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有种,一个学习人类表情的机器人的感觉。   “诸位客人的新手保护期已经过了,在玄天城中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他说:“我们的安保措施再怎么好,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店小二看向了掌管财政大权的风枕眠,“所以,几位客人需不需要一位保镖呢?只需要一百万,他就能贴身保护你们一整晚呢。”   毕竟夜里的玄天城,充满了危险。   风枕眠听前半句的时候还在思考,听到后半句直接垮下了脸。   他兜里刚好就剩一百多万,这人是比着他钱包开的价吗?   掏空他钱包是不可能掏空的,风枕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店小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耸了耸肩说了句“好的”。   然后他再次将收回的房卡递给风枕眠他们,说:“祝各位客人能度过美好的一晚。”   现在并不是晚上,风枕眠他们也没继续在房间里窝着,而是出去寻找伊洛的踪迹。   意料之中的找不到那人。   “他真的被抓走了吗?”凯娅疑惑,“那人抓他又是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引他们过来,又为什么不现身?   他们已经在城里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了,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曲清尧瘫在椅子上,“这里的人是掉进钱眼了吗?怎么什么都要钱?”   “这里,很奇怪。”风枕眠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奇怪,但这里的氛围实在令他不适。   尤其是那个所有人都很疯狂的赌场。   “看来真的只能去问答间找找线索了。”风枕眠起身,忽然又想起什么,把自己口袋里的钱给大家分了分,“虽然赚钱任务很重,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随便进那个赌场。”   他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因为太穷,曾经在赌场打过工。   看得多了,便也会一些。   风枕眠不敢说自己能百分百赌赢,但至少能保证百分之九十的胜率。   由他去赚这个钱是最合适的。   他说完以后也没人回应,大家都低着头冥思苦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的话。   风枕眠也来不及在意这些了。   黑夜又一次来临。   他们在天黑前回到了酒楼,按照昨天的路回到各自的房间。   风枕眠看着恢复正常的曲清尧,还挺欣慰,“今晚终于不用听你骂人了。”   曲清尧动作一顿,一抹红晕飞速上涌,“小风,你别取笑我了!”   他的社死经历完全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起消失。   “师兄想去吗?”风枕眠话锋一转,突然跳跃到了曲清尧听不懂的频道。   “去哪?”曲清尧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去那个赌场。”风枕眠搂住凑过来的晏清,在曲清尧还没开口前笑着说:“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和阿晏去了。”   这里总归得留一个人。   曲清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盯着风枕眠,难得露出了愤怒的情绪,“去去去!赌博都要黏在一起!”   这世界对单身狗真不友好。   曲清尧抱着胳膊坐在飘窗上,很郁闷,“你别说,我赌博这一块运气是真的差。”   想当年,他还是青云宗大师兄的时候,就曾被师弟师妹们拉着打了一次牌。   曲清尧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输得那么惨的时候。   那些师弟师妹还以为曲清尧是故意放水,后来发现他是真的手气差。   渐渐的,他们开始给曲清尧放水。   但没想到即使这样曲清尧还是赢不了。   曲清尧在这感慨了好一番过去,“小风,我记得你的运气一直很好,你有没有什么转运的方法?”   这话说出口很久都没得到回应。   曲清尧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   他忍不住转头,却发现身后早就空无一人了。   “什么时候走的?”曲清尧瘪嘴,“也不说一声。”   害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久。   在曲清尧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影子缓缓扭曲,然后一点点,从地面爬了出来。   –   “你确定风枕眠他们能解决失控的00号?”天恩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于是嘴又开始欠了起来,“真的不是因为你暗恋风枕眠,所以对他有滤镜?”   这造谣造的实在太狠,灵主没绷住,差点一口茶喷在天恩脸上。   忍下来以后,他忽然又后悔没喷这人一脸,“嘴不想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再或者,他也不介意帮他撕了。   “说句实话还不让说。”天恩耸耸肩,一副“你都这样了那我只能让着你”的表情,“我再提醒你一次,00已经失控了。”   连他们都控制不了,更何况是风枕眠。   “你太小瞧他了。”灵主握着茶杯抿了一口,“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风枕眠了。”   经历过信仰的洗礼,风枕眠的经脉、灵根被淬炼得更加坚韧。   就连修为也拔高了一大截。   “啧。”天恩自然也知道风枕眠今时不同往日,但他人死了嘴都是硬的,“这么吹捧风枕眠,你就是暗恋他吧。”   灵主终于忍不住,和天恩打了起来。   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打起来谁也没讨到好处。   房屋因两人变成了一片废墟,天恩气喘吁吁,“你小子来真的?”   灵主脸上的面具差点被天恩打碎,他喝了好几杯茶才缓过来,盯着天恩嘴角的淤青冷笑了一声,“你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天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你到底怎么让风枕眠他们解决00?”   这群人,现在连温饱都是问题。   “急什么。”灵主看着水镜中的那一行人,“今天才第二天呢。”   “今晚让成渊把风枕眠引过去不就行了。”   –   上涨的住宿费成了每一个人脑袋上的利剑。   风枕眠再怎么抗拒去赌场,也不得不去。   “眠眠。”晏清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我和你一起去。”   昨天不去,是要守着不太正常的曲清尧,现在这人已经恢复正常了,晏清也必要继续呆在这。   “好。”风枕眠点头,“我想去那个问答间看看。”   昨天没剩多少时间,他便没有去。   “那我呢?”曲清尧看着他们,“我干嘛?”   他对赌场也挺感兴趣的,但想到是和风枕眠他们俩去,兴趣一下就淡了不少。   这也不能怪曲清尧,主要是他实在吃不动狗粮了。   风枕眠思考了一会,他也不觉得一直让曲清尧呆在房间是个很好的主意。   “师兄,你敢不敢……去探查一下半夜的街道。”   他之前也说过自己看到的画面,曲清尧也知道在外面会被影子杀掉。   但也依旧是那句话,他们是修士。   既要与天争,自当迎面而上。   “放心,包在我身上。”曲清尧拍拍胸脯,跟着风枕眠他们出了门。   他正想再吹嘘自己几句,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面前飞速闪过。   风枕眠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立马追了上去——   那人抢了他的钱袋。   “师兄,你去赌场。”风枕眠离开时更改了计划,“但不要轻易去赌。”   说完,他也追着那个黑影跑远了。   晏清一直跟着风枕眠,一时间只留下曲清尧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挠了挠头,先生说了句,“其实我的运气还可以。”   另一边,风枕眠和晏清追着黑影离开了酒楼。   那人的速度很快,不难看出,他修为不低。   风枕眠给晏清使了个眼色,晏清会意,渐渐消失在眼前。   在转弯时,那人被突然出现的藤蔓绊了一下。   下一秒,他直接被藤蔓捆成粽子。   风枕眠捡起掉落的钱袋,正准备嘲讽两句,一低头,看见了张熟悉的脸,“成渊前辈?”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里的赌场永远不缺客人。   依照原本的分工, 来这的人应该是风枕眠,但现在情况突变,曲清尧拿着钱袋一脸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侍者。   “尊敬的客人。”侍者挂着他的招牌微笑, “欢迎光临。”   他拉开了赌场的大门,同时也给曲清尧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看到门后那些场景的时候, 曲清尧的嘴巴完全成了一个O, 眸子里是掩不住的震惊。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刚进城的土狗。   “客人, 祝您能得偿所愿。”   曲清尧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人在这,他收敛了表情,微微点了下头, 然后处变不惊地走了进去。   和昨天风枕眠看到的一样, 这里充满了为赌博疯狂的人们。   曲清尧不太懂赌场的规则,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彩票机前。   “以我的运气, 买一张刮刮乐应该能中奖吧?”曲清尧看了眼那个彩票机,五千块一张刮刮乐。   放在外面他指定会说谁爱当冤大头谁当, 但在这个花钱如流水的玄天城,五千块已经算是地板价了。   曲清尧买了一张, 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握着刮刮乐,眼睛赤红的男人,“不可能!不可能!”   他看着手中的刮刮乐,目眦尽裂,“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他一边吼, 一边撕碎了手中的刮刮乐,随后一偏头, 将目光落在了曲清尧手中的刮刮乐上。   “给我!”男人吼了一声,朝曲清尧扑了过来。   曲清尧一向与人为善,但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包子。   他皱了皱眉,一脸厌恶地躲了开。   顺道,还踹了那男人一脚。   曲清尧下腿的力道不轻,再加上男人应该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身体已经亏空了,竟是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咚——”得一声,被淹没在赌场嘈杂的环境中。   曲清尧被吓了一跳,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碰瓷”两个字。   他刚想说些什么,那男人又开口道:“求求你,求求你把它给我吧……”   说话间,男人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曲清尧把他怎么了。   “没有它我会死的!”   说着,男人又一次朝曲清尧扑了过来,只是这一次没那么好运了。   在碰到曲清尧前,男人就被保安拖走了。   曲清尧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男人被保安拖拽着从楼上扔了下去。   他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彩票,心情复杂。   “在这里可不要太善良。”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曲清尧回头,看见了一个戴面纱的女人,“你就算把彩票给了他,他也活不下来。”   “为什么?”曲清尧虚心求教。   女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玄天城里还会有这种傻白甜。   她回头盯着曲清尧看了好一会,“琉璃心啊……难怪。”   不等曲清尧说话,她又收回了目光,意味深长道:“因为人的欲望,是无法填满的沟壑。”   而玄天城,将那些欲望全都具象化了。   –   风枕眠看见成渊的瞬间,如遭雷劈。   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一个存在于别人口中,传说一般的存在……现在却沦落到了抢别人钱的地步。   比英雄死亡更难让人接受的,是英雄的堕落。   成渊倒是丝毫没有羞耻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你小子反应还挺迅速。”   这还是他头一次抢钱被别人抓到。   “成渊前辈……”风枕眠的表情很复杂,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钱袋,又看了看成渊那张无所谓的脸,“您为什么……”   毕竟是和他师尊齐名的修士,风枕眠对他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成渊摆摆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在外面我是人人敬仰的成渊剑尊,可在这里面,我什么都不是。”   他语气中充满了沧桑感,在配上那副表情,风枕眠心情更复杂了。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位名动四方的剑尊变成这副模样?   “成渊前辈。”风枕眠吸了口气,“能和我说说,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只有知道成渊经历了什么,才能救这人。   同样,知道了成渊的经历,也能帮他们规避不少风险。   “你想知道?”成渊回头看着风枕眠,眸中兴味毫不遮掩。   风枕眠点点头,“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成渊盯着风枕眠看了好半晌,突然笑了起来,“行啊,这么久了,你还是头一个问我这种问题的人。”   他抬手,冲着风枕眠比了个“3”。   “三万,我就告诉你,这玄天城里藏在什么秘密。”   –   赌场。   女人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就离开了,曲清尧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也懒得去想,但一旁去刮开了那张刮刮乐。   在这个期间,依旧有很多个像那个男人一样疯狂的赌徒,曲清尧小心避开他们,然后看着自己手里中奖的彩票挑了挑眉,“我就说我运气还不错吧。”   手中的彩票中了两万。   在他刮完的瞬间,彩票就变成了两万块钱,曲清尧怕有人来抢,急忙把它们收了起来。   一回头,看见了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看什么看。”曲清尧冷哼一声,“谁让你们运气差呢。”   这些人的情绪本就不稳定,被曲清尧这么一挑衅,一个个喉中发出低哑的嘶吼,像极了失控的野兽。   曲清尧忍住再刮一张的欲望,转身离开了,“也不知道小风那边怎么样了。”   他看了眼另一边的赌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在那里,看见了凯娅!   赌场中灯光昏暗,将凯娅凌厉的眉眼模糊,但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她表情中的狠厉。   “再来!”凯娅听了风枕眠的意见,没去中级场。   但她明显不会赌博,已经输了好几次了,手中的砝码也越来越少。   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收手,但现在她的理智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我一定要赢。   她咬着牙,耳朵里充斥着那些赌徒的起哄声,和那阵几乎可以忽略的音乐声。   她得去那个七楼看看,那些所谓的奴隶里,还有没有龙族。   以及,之前那个龙族又是怎么被拐到玄天城来的。   “客人。”庄家看着她,温声问道:“您还要继续吗?”   说完,他又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只要赢一局,您就能翻盘,获得进入中级场的机会呢。”   这话无疑是在挑动凯娅,她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在和自己的理智打架。   她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字,“要。”   只要赢下这一局,她就能翻盘了。   进入这个赌场的时候,凯娅也看到了那些赌徒的丑态,她在心里无数次警告自己,一旦不对劲就立马离开。   但入局以后她才发现,这不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再来一局,再来一局就离开……”   而当她理智占据上风的时候,之前看到的,那只龙族惨死的画面就会一次次在她脑海中浮现。   “你难道不想给你的族人报仇吗?”那个声音恶意满满,“难道不担心,奴隶里面还有族人在受苦吗?”   凯娅好不容易凝聚的理智被搅得稀碎,她有种自己的脑袋被谁用锤子一点点敲开的感觉,面目也逐渐狰狞了起来。   曲清尧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凯娅和那些疯狂的赌徒一模一样的表情。   “凯娅?”曲清尧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凯娅完全没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但不想搭理他,不仅没应声,连目光都没分给他半分。   她盯着眼前的骰盅,眼睛一眨不眨。   “大,大!”凯娅喉中发出嘶吼声,“大!”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钱了,如果再输……   凯娅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庄家揭开骰盅的动作依旧很缓慢,凯娅死死盯着盅,连曲清尧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都没发现。   “凯娅……”曲清尧抓着凯娅的手腕,想把人拉走,“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有种,被这个赌场同化了的感觉。   凯娅正在关键时刻,怎么可能和曲清尧离开。   她猛得甩开了曲清尧的手,再次盯着骰盅,“大,大!一定要是大!”   恍若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骰盅终于被缓缓揭开。   凯娅看着那三个骰子,一下跌坐在地上,“小……怎么会是小呢?”   那三个骰子,刚好是1,2,3的排序。   “我输了……”她整个人和疯了一样,又哭又笑,“我输了……”   “凯娅?”曲清尧被她这模样吓到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人忽然又站了起来,抓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把你的钱给我!快点!”   凯娅在女性当中并不矮,但和曲清尧相比,还是低了半个头。   曲清尧皱眉,“凯娅,你已经被他们同化了。”   他可以把钱给凯娅,但就算他给了凯娅,这人也只会继续去赌。   然后再次将所有钱输光。   见曲清尧不给,凯娅当时就伸手准备去抢。曲清尧下意识想阻止,但一抬头就看见朝他们走过来的保安,他动作一顿,任由凯娅抢走了钱袋。   “继续!”凯娅再次转身,准备继续赌博,“这一次我一定会赢的。”   可还没等到她赢,甚至这一场都还来得及没开始,凯娅就被保安给按住了。   “你们干什么!”曲清尧正想动手,一个保安却是把刚刚被凯娅拿走的钱袋扔给曲清尧。   “先生,请保管好自己的个人财务。”   说完,他们就按着凯娅朝远处走去。   曲清尧心中一惊,怕凯娅被他们从楼上扔下去,立马跟上。   谁知凯娅竟是被他们按着进了一个黑漆漆的门,曲清尧则是被拦在了门外。   “客人,您还没有进入7楼的资格。”   7楼?   曲清尧自是知道7楼是干什么的,他看了眼那个黑漆漆的门,“你们带她去7楼干什么?”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未知。   “她?是刚刚那个奴隶吗?”保安脸上也挂着职业假笑,“客人如果对那个奴隶感兴趣的话,可以参加明晚的拍卖会哦。”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里的玄天城格外安静。   或者说, 是街道上格外安静。   微凉的风从风枕眠耳畔擦过,将他的头发卷起,又放下。   听见那句话的时候, 风枕眠既觉得离谱,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操蛋感。   眼前的成渊, 终究不是他在别人口中听到的那个成渊剑尊了。   “小子, 我这可是优惠价了。”成渊看见风枕眠那副表情,还以为他不想给钱。他吹胡子瞪眼好一阵,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大抵都是让风枕眠乖乖给他掏钱之类的。   风枕眠看着他,心中的悲哀更多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 能让成渊变成这副模样?   “吵死了。”晏清对外人向来没什么好脾气,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抓着成渊的衣领道:“你说不说?”   抢了他们的钱袋还反过来讹他们的钱,要不是见风枕眠对这人有所顾及, 晏清当时就揍人了。   “你是精灵?”成渊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晏清,他的目光落在晏清尖尖的耳朵上, 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精灵啊……”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晏清没听清。   但这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填满了欲望,晏清脸一黑,揍人的拳头蠢蠢欲动。   “阿晏。”风枕眠抬手按着晏清的肩膀,“他不对劲。”   “我想揍他。”晏清诚恳道:“不打死行吗?”   风枕眠也不喜欢刚刚成渊看晏清的眼神,那种欲望并不是对晏清的觊觎,更像是……看待一件值钱的商品。   他想起了那个有关于奴隶的规则, 脸也跟着黑了下去。   晏清还在压制自己怒火的时候,风枕眠毫无征兆的, 突然抬腿踹了成渊一脚。   他这一脚用了不少力气,成渊毫无防备,一下被他踹到了地上。   抬头时,他一脸懵逼,“你踹我干嘛?”   “想踹就踹了。”风枕眠居高临下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冷漠。   他的确惋惜一个英雄的堕落,但成渊是景辞的朋友,不是他的。   出于对前辈的尊重,他已经忍让过很多次了。   再忍下去,那就是千年王八了。   说完,风枕眠就拉着晏清准备离开。   就算成渊不说,他们也会找到那些线索,只不过是浪费一点时间罢了。   再说了,谁能保证现在这个成渊口中的话,是真的呢?   “眠眠。”晏清看着风枕眠的侧颜,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刚刚是在给我出气吗?”   风枕眠不打算告诉晏清方才成渊那个眼神的意义,他揉了揉精灵的后脑勺,说:“只要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   想把晏清变成奴隶,做他的白日梦。   晏清眼睛更弯了,他还想说些什么,成渊也终于反应过来,踉跄着追来,“喂!你这目无尊长的臭小子,信不信我出去了找你师尊告状,让他好好收拾你!”   风枕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呢?”   在玄天城外,成渊剑尊可是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了。   这话似乎是戳到了成渊的痛处。   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苦笑了一声,“因为我出不去了。”   “或者说,进了玄天城的人,都出不去了。”   不等风枕眠疑惑,成渊又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要钱吗?”   他现在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风枕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确定他不是想对晏清做些什么,这才接话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离开。”成渊语气透着沧桑,“当年我……我道侣为拯救苍生,同一邪魔同归于尽,只留下我一个人。”   成渊和他的道侣也算是修真界的一段禁忌。   他们原本是师徒。   “师尊他……”成渊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好半天没说出口。沉默半晌,他话锋一转,“我听说玄天城有让已死之人复生的方法,便寻到了这里。”   然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风枕眠一直很好奇玄天城这个传说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便插嘴问了一句,“你是从哪听到的这个传言?”   成渊大概没想到风枕眠会问这个问题,思考了好一会才说:“好像是……青云宗。”   听到这回答的瞬间,风枕眠下意识说了句不可能。   但成渊看他的眼神又太过清澈,以至于风枕眠开始怀疑自己。   他大脑飞速运转,忽然又想到下山之前,景辞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青云宗里,或许有造神会的卧底。   风枕眠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继续问道:“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你没试过吗?”成渊笑了笑,“这玄天城,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成渊也懒得继续隐瞒,断断续续说起了自己在玄天城的这段经历。   刚来的遭遇几乎和风枕眠他们一模一样,成渊对赌博也有些研究,再加上是个警慎的性子,很快就赚够了去七楼的钱。   他毫不犹豫地去了那个问答间。   “听说你有让已死之人复生的方法?”那时的成渊和现在判若两人,他看着藏在黑色窗口中,只露出一双手的那人,“开个价吧。”   那人的声音很模糊,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年纪。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又低声说了句什么,成渊没听清。   “确定吗?”城主的声音带着蛊惑,“我要的东西,你可能给不起。”   成渊想着自己的师尊,语气坚定,“没什么我给不起的。”   他最值钱的也不过是这条命。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换师尊回来,那可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买卖。   但另成渊惊讶的是,城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些可能性,而是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   他说:“我要你对你师尊的爱意,以及你的正义感和责任感。”   成渊剑尊虽然比不上风不渡,但也是世间少有的天才。   他年少成名,且不骄不躁,因此还有个凌月剑出,邪祟尽除的美名。   有一个能为天下牺牲的师尊,成渊自然也心系苍生。   听到这个要求时,成渊还真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成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人,为什么要他的这些东西。   成渊不敢想象自己失去了这些东西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但这城主明显善于玩弄人心。   “看来在成渊剑尊心中,你的师尊也没多重要。”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摆了摆,“既然如此,请回吧。”   成渊来玄天城就是为了救他师尊,他咬了咬牙,沉默了很久才说:“好,我答应你。”   不过是失去对师尊的爱意罢了。   只要师尊能活过来,只要他看见师尊,他一定还会爱上他。   城主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成渊并没有听见。   他只感觉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将自己包裹,整个人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可下一秒,那股力量就以一种强势且不可抗拒的姿态,将他刚刚许诺的东西一点点剥离出去。   成渊下意识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城主的对手。   “怎么会……”成渊终于变了脸色,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混沌境后期,只差一点就能步入渡劫期,成为第二个半步飞升的修士。   这世间,已经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了。   这也是他敢孤身闯玄天城的底气。   可现在,他却被这个城主压得,没有半点还手的力气。   恐惧在心中蔓延,成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问答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那一句——   “让已死之人复生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打开轮回就行了。”   ……   成渊讲完自己的事情以后沉默了很久,风枕眠还以为他在感伤,正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却听见这人说:“这段记忆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丢失了正义感和责任感以后,成渊就再也不是人们口中的成渊剑尊了。   他变得无耻,变得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偏偏羞耻心并没有被收走,成渊只能痛苦的看着自己堕落。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根本没有办法。   “我想离开这。”成渊苦笑了一声,“可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根本走不出去。”   和之前黑衣人推他们进去的那个渔村一样,无论从哪里离开,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所以,我又去了那个问答间。”成渊闭上眼睛,眸子里满是痛苦,“他说,一个亿,就让我离开这里。”   即使这里的物价都是以万为单位的,一个亿也是个天文数字。   更何况,失去了爱意,责任感和正义感以后,成渊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典当的。   “这么多年了,我连一千万都没凑到……”   为了离开这里,成渊甚至不再住酒楼,而是在夜里流浪。   听到这,风枕眠又忍不住打断了他,“可不是说晚上在街上游荡,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吗?”   他那天可是亲眼看到一个修士被自己的影子吃掉了。   “是啊。”成渊往后一趟,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但这也不是完全无解,你看我现在不就还活的好好的吗?”   说完,他又看着风枕眠说:“小子,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在夜里活着。”   这个提议风枕眠还挺心动的,如果能在夜里活动,他们找到伊洛的概率就能翻上一倍。   但——   风枕眠看着成渊,“你要多少钱?”   他不相信一个丢了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会这么好心。   “三万。”成渊依旧是这个价,“这已经很优惠了,你不能白套我这么多情报吧?”   风枕眠从兜里掏出三万扔给他,玄天城的物价还真是通货膨胀。   说着是三万,其实也就是三块硬币。   “说吧。”风枕眠开口。   “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成渊朝他招手,“你凑近点。”   风枕眠皱眉,颇有些不耐烦。   但他还是附耳凑了过去,只听见成渊在他耳边低声道:“很简单啊,只要你成为他们就行了。”   话音刚落,周围无数道黑影从地面钻了出来,而成渊的手也直直朝着风枕眠的心口拍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好了!”曲清尧几乎是连滚带爬回到了房间, 但推开门,房间空荡荡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风枕眠他们还没回来。   “该死。”曲清尧咬了咬牙, 正准备去找风枕眠,结果一转头, 就看见对面的门打了开。   米利尔打了个哈欠, 睡眼稀松,“怎么了?”   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大吼大叫?   “米利尔……”曲清尧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米利尔。   这人和凯娅的关系那么好,要是知道凯娅成了奴隶, 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吧?   但曲清尧也不觉得自己应该隐瞒。   她们俩这么好的关系, 若是连自己的好朋友出了事都不知道……   就在曲清尧纠结的时候,米利尔看了看自己身后空荡荡的房间,又看了看曲清尧身后那个依旧空荡荡的房间, “凯娅和小风他们出去了?”   这话说出来米利尔自己都觉得奇怪。   凯娅最讨厌吃狗粮,平时吃饭都不想坐在那两人旁边。   “米利尔, 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曲清尧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但你要答应我, 听完以后一定要控制住脾气。”   米利尔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睡意,听到这话,脸一下沉了下去。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凯娅她今晚一个人去了赌场……”曲清尧边说边观察米利尔的表情,一旦这人有情绪失控的现象,他就立马唱歌净化她的心灵,“她被歌声蛊惑, 输光了所有的钱。”   “现在成了玄天城里的奴隶。”   曲清尧顿了顿,又慢吞吞补充了一句, “即将被拍卖的那种奴隶。”   –   成渊这一击属实令人措不及防,风枕眠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成渊,交谈时也留了个心眼,再加上晏清一直盯着成渊,在风枕眠后退躲避的瞬间,一根藤蔓就朝着他打了过去。   灵力相撞荡开的气浪毁了周围许多建筑,风枕眠退后几步稳住身形,看着牢牢护住自己的藤蔓勾了勾唇。   “反应还挺快。”成渊看着风枕眠,看上去有些遗憾。   这短短一句话再次成功激起晏清的怒火,他丝毫没手下留情,和成渊打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风枕眠本来还想插手,可那两团华光不停相撞,产生的罡风卷着那些树枝碎石朝他飞来。   风枕眠一边躲,一边按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影。   他打散其中一只时,成渊吐出口血。   “这些影子,是他的身外化身?”风枕眠有点懵,身外化身是什么很便宜的东西吗?   这人怎么能有这么多!   成渊实力不俗,风枕眠和晏清也非等闲之辈。   但成渊到底比他们年长,而且在玄天城呆的时间也比他们久很多,一时半会还真难分出胜负。   身外化身死亡不会对成渊造成太大的损伤,但也有一定影响。   风枕眠看见了每次身外化身死亡后成渊那一瞬间的停滞,他逼音成线同晏清说了句什么,精灵乖乖点了头。   下一秒,风枕眠抬手打散了好几只黑影,成渊往后退了一步,猛得吐出口血。   晏清也抓准时间,一根藤蔓贯穿了成渊的心口。   “啊啊啊啊——”   成渊喉中发出一连串嘶哑的惨叫,在这夜里格外渗人。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再次看向风枕眠时,眸子里填满了怨毒,“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你一定会和我一样,万劫不复的。”   晏清听到这种话就来气,正准备再给他一点教训,这人却是化为烟雾,从两人的视线内消失了。   “跑的真快。”晏清满脸不爽。   “理他干嘛。”风枕眠拍拍晏清的肩膀,“回去吧,也不知道师兄那怎么样了。”   他是真没指望曲清尧能赢钱,只要他没有把裤衩子都输掉就行。   回去的时候风枕眠没看见曲清尧,就连对面的米利尔和凯娅也不在,他沉默片刻,转身上了六楼。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如果曲清尧还在赌场,他得尽快把人拉回来,还得想办法填补他弄出来的亏空。   如果不在……   风枕眠揉了揉眉心,不是很想去思考那个令人头疼的结果。   晏清见他头疼,默默牵住风枕眠的手,柔和的力量抚平风枕眠内心的躁动。   风枕眠愣了一下,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我又中招了?”   晏清点头,“这东西无孔不入。”   但凡心里有一点点负面方面的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   偏偏那个人还意识不到。   “师兄他们……”风枕眠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因为缺钱被放大欲望,上楼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侍者依旧守在那,风枕眠进去前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在晏清脸上挥了一下。   那张精致的脸一下变得平平无奇。   晏清从风枕眠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映,沉默一瞬,脑袋顶上的那根呆毛隐隐有垮下去的趋势。   “好丑。”晏清小声逼逼。   “忍忍。”风枕眠哄他,精灵作为半神族,而且还是避世的半神族,一直充满神秘感。   那些人也一直想探究这个神秘的种族。   风枕眠之前还没察觉,但成渊那个眼神给他提了醒。   在这个修为不起作用的玄天城,就算晏清实力再怎么强,也可能会被人当成一件商品。   当然,面临这种命运的,不只是晏清。   “知道啦。”晏清接受不了自己丑陋的模样,但他听风枕眠的话。   两人进了赌场,大概是快到天亮,这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属实浓郁,风枕眠皱了皱眉,在那为数不多的人中寻找着曲清尧他们的踪迹。   “他们不在这里。”晏清飞速扫了一遍,朝着风枕眠摇了摇头。   风枕眠试着给他们传音,也都失败了,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到那几人的踪迹。   “不会吧。”风枕眠又开始头疼,他们是来找伊洛的,不会到最后人没找到,反而有更多的人丢了吧?   “或许他们已经回去了。”晏清猜测,“曲清尧就是看着傻了点,实际上还是挺聪明的。”   再说了,还有米利尔在那呢。   风枕眠想了想觉得也对。   距离天亮还有最后五十分钟,他们口袋里剩下的钱并不算多。   “但……这些人都是赢到最后的人。”风枕眠看着他们桌上的砝码,飞速思考着,“阿晏,我要冒个险。”   如果他赢了,大概他们就不用在为钱操心了。   “去吧。”晏清把自己的钱都给了风枕眠,“我相信你。”   风枕眠掏出一部分还给晏清,“这种方面,也不用全相信我。”   赌博这种东西,一半运气,一半实力。   那个实力,指的当然是出千。   他们这些“赌徒”都碰不到骰子,自然没有出千的可能。   所以,这里唯一一个能出千的,就是庄家。   新一轮的游戏还没开始,庄家此刻正倚着窗户,手里夹了根燃了一半的烟。   风枕眠很自然地坐在了他身旁,手指翻转转出跟烟,“借个火?”   庄家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有事?”   “想和你谈个合作。”风枕眠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庄家也直勾勾盯着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大概两三秒,他才低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来找我谈合作的。”   “就不怕我坑你吗?”   “合作讲究的是信任。”风枕眠面不改色,“如果在开始就产生怀疑,那这注定会是一场失败的合作。”   庄家被他这话逗笑了,“条件?”   “让我赢。”风枕眠说:“赢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庄家又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赌场的灯光本就昏暗,他眉眼低垂,黑漆漆的眸子将所有情绪掩藏。   风枕眠的视线没从他身上挪开半分,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更加惊悚的猜想。   反正都是在赌,也不妨碍再赌的离谱一点。   “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了吗?”   他一直觉得庄家是“npc”,是玄天城里原本的居民。   可玄天城的传说是在大约一百多年前突然冒出来的。   这在以前,修真界从来没有玄天城的一席之地。   修士也都是趋利避害的一群人,但凡有些天赋,都会去资源更多的宗门。他想不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这么多修士来到当时还籍籍无名的玄天城。   这些所谓的“npc”,到底是原住民,还是幸存下来,再也无法离开的外来者?   又或者,他们是被那个传言吸引的,第一批受害者?   在风枕眠说出这句话后,庄家瞳孔猛颤,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庄家点了头。   他说:“好,我们合作。”   这件事在风枕眠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有了庄家的帮助,风枕眠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很快,他就再一次赢了五百万。   “还继续吗?”庄家给了风枕眠一个询问的眼神,风枕眠想了想,抬手比了个数字。   距离结束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赌场中的幸存者已经越来越少了,这也意味着,让风枕眠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在减少。   天亮的那一刻,夜里吵闹混乱的赌场变得安静,之前还狂热的赌徒们也好像突然恢复了理智,一个个有序离场。   风枕眠混在其中,趁着他们不注意,将一个钱袋扔了出去。   它在地上漂了一段距离,撞到桌角发出声脆响,有的人循声望去,庄家不动声色向前一步,踩住了钱袋。   在风枕眠即将离开此处时,他朝人说了句无声的话。   “他说了什么?”晏清没看懂。   “他说,合作愉快。”风枕眠掂了掂腰间鼓囊囊的钱袋,他在短短五十分钟里赢了一千万,和庄家平分以后,还有五百万。   别的不说,至少今天住宿费再涨价,他们应该能再住一晚。   “可惜天亮了。”路过上七楼的楼道时,风枕眠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打算今晚去那个问答间看看的。   “还有机会的。”晏清安慰他。   风枕眠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那个侍者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尊敬的客人。”侍者鞠躬,“很抱歉打扰到您,请问我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风枕眠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侍者并没被他冷淡的态度影响,脸上笑意更浓,他小心翼翼从包里掏出一张门票,说:“鉴于您是今晚赚钱最多的玩家,所以特别邀请您来参加明晚的拍卖会。”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咱们拍卖会上,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风枕眠不是没去过拍卖会。   虽然他以前确实很穷, 景辞也确实很不靠谱,但他有一个强大的师门,还有一堆很钱的师兄师姐。   这点世面, 他还是见过的。   拍卖会上的确有很多好东西,各种天材地宝, 灵丹妙药, 绝品法器,让人眼花缭乱。   但, 这些外面的好东西,在玄天城里一文不值。   所以在那个侍者说出“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东西”的时候,风枕眠对手中这张拍卖会的门票产生了无比的嫌弃。   好东西?   只怕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道了。”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收起了那张门票,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侍者也不生气, 反而是恭恭敬敬说了一句,“期待客人光临。”   搞得风枕眠更想扔掉那张门票了。   “这个拍卖会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拍卖会。”风枕眠同晏清吐槽。   “那你要去吗?”晏清疑惑。   这人嘴上吐槽,但还是将门票好好收了起来, 说明他对这个拍卖会还是有一定好奇的。   “万一……拍卖会上有奴隶呢?”风枕眠低声道:“被他们归位奴隶的人,可没有任何人的尊严了。”   一旦成为奴隶, 也就成为了一件可供交易的物品。   晏清“哦”了一声,没在继续追问。   他虽然不爱说话, 也不怎么爱搭理曲清尧他们,但每次这些人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会认真听上两句。   也知道凯娅族人的那件事。   回到房间时,曲清尧和米利尔已经回来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连空气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风枕眠看着他俩,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怎么这幅表情?”   他转头看了看房间周围, 没瞧见凯娅的身影,“凯娅去哪了?”   曲清尧缓缓抬头,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人眼眶红的不行,像是哭过一样。   他抿了抿唇,哽咽开口,“小风……凯娅她被那些保安抓走,成了奴隶……”   –   玄天城某处。   灵主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地的成渊,表情阴鸷,“让你去把风枕眠引出来,是让你把他……”   他顿了顿,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转了话锋,“谁让你去杀他了!”   成渊被晏清打伤,方才又被灵主暗算,此刻满口是血地趴在地上,看上去更狼狈了。   他微微抬头,口中又是一大口血涌出。   灵主一脸嫌弃地别过头,正准备把这老不死的玩意踹远点,就听见这人说:“你算什么东西?我只会效忠于城主。”   除了城主,没人有资格命令他。   “城主说了。”成渊咧嘴,牙上还有血珠滴落,“只要杀了风枕眠,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离开,多么诱惑的字眼。   成渊已经记不清自己是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了。   他是一具飘荡在世界的行尸走肉,唯一的执念就是离开这里。   他要离开,他得离开。   “城主?”灵主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实验体罢了。”   即使有些失控,也不过是个实验体。   他对这些实验体,一向是瞧不起的。   “还剑尊呢,我看也不过如此。”灵主看着远处,太阳缓缓升起,橘色的光染了半边天,“也就你们这些废物会惧怕一个实验体。”   话应刚落,成渊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口中的断断续续吐出求饶的话。   灵主疑惑,听了半天才听出来这人是在求城主放过他。   “00号实验……”灵主拧眉,隐隐觉得有哪不太对劲。“有这么强了吗?”   就算成渊受了伤,被污染后灵根也受了损,但他到底是混沌境后期的修士。   再怎么也不该成如今这幅模样啊?   “谁知道呢。”天恩一直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活脱脱一个网瘾少年。   刚好一局游戏结束,他抬起头,“要不你去和他打一架?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么厉害。”   这嘴一如既往地欠揍,灵主思考片刻,还真找起了00号的踪迹。   “不是,你真打算和他打一架?”天恩一下不打游戏了,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你还真是一点脑子都不长。”灵主这嘴也一如既往。   他掌心的那团光亮了许久都没动静,过了好一会,灵主才脸色难看地收回手,“00号,失联了。”   –   听曲清尧说完,风枕眠感觉脑袋又开始疼了。   他千算万算,竟是算漏了凯娅。   “这里会放大人心中的欲望。”米利尔偏头,她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凯娅挂念她的族人,自然会被蛊惑。”   赌场里的音乐也会模糊他们的理智,风枕眠是因为经受过信仰洗礼,才没受影响。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从包里掏出之前侍者给他的门票,“这门票给的还真是及时。”   他揉了把脸,“拍卖会是今天晚上开始,我们还有时间凑钱。”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拍卖会里奴隶的价格,但从日益增长的房费也能知道,吗恐怕会是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天文数字。   “可是白天没有地方赚钱啊。”曲清尧小声逼逼了一句。   风枕眠当然知道,但他们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就五百多万,想救凯娅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凯娅成为别人的奴隶,就算是典当,也必须的把凯娅救出来。   “或许我们可以先问问行情。”晏清指了指对面,一个看上去还挺正派的男人搂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年从他们房门前走过,男人见周围没人,嘴角一勾,手往人下面伸了过去。   “主人……”少年受到惊吓,身体抖了一下。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控制不住的身理反应。   但这明显让男人不满意了,他抬手碰了下少年,指尖一道青紫色的电流闪过,下一秒,少年口中发出阵哀嚎,随即摔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我错了……”少年求饶,“主人,放过我吧……”   他们这些成了奴隶的人,在被主人买下的那一刻,命就不属于自己了。   而玄天城里,死亡反倒是解脱,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人性本就经不起推敲,更何况是欲望被放大以后的人性。   就在少年以为自己要毫无尊严的死去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兄弟。”风枕眠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朝着男人挑了挑眉,“你这奴隶看上去不错啊,多少钱买的?”   玄天城里奴隶并没有人权,他们甚至会被主人当成交易的砝码。   风枕眠此举并不算冒犯。   男人听到这话,脚尖在少年的腰腹处暧昧的磨蹭了一番,“你看上了?这玩意确实长得不错,花了我五千多万呢。”   “你要是看上了,我打个一折卖给你?”   五千万,就算是打了一折也要五百万。   而他们现在也只有五百万。   风枕眠看着蜷缩在地的少年,他弓着身子,用手臂遮住头,似乎是不想面对如此难堪的自己。   五百万换一条人命,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风枕眠。”米利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声音不大,但带着些凉意,“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善心。”   冷漠的女巫本就没多少共情能力,就算没有凯娅她也不会救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现在还是凯娅落难之时。   风枕眠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吸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表情,“兄弟,你都玩成这样了还卖这么贵,坑我呢?”   男人想了想觉得也是,“确实,这玩意也就最开始好用。”   他收回了脚,看向风枕眠,“兄弟,今晚拍卖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行啊。”风枕眠继续维持自己不正经的风流浪子人设,“我听说今晚的拍卖会上有不少‘好东西’,兄台,咱们换个地方聊?”   男人欣然接受,从少年身旁路过时,满脸嫌弃,“废物东西,等我买了新奴隶就换了你。”   少年身子蜷缩得更加厉害。   他闭着眼,不敢思考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很疼吗?”   风枕眠他们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曲清尧最终还是没忍住,打开门将少年拉了起来。   “谢谢……”他变成奴隶以后就再也没感受过善意,此刻又惊又怕,像个胆小的鹌鹑。   曲清尧看他这副模样,圣父心泛滥,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忍了忍,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少年也不怎么想说话,喝完一杯热茶后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你来玄天城多久了?”米利尔突然开口。   少年愣了一下,皱眉思考片刻,“好几十年了。”   “什么时候变成奴隶的?”米利尔像极了盘问学生的教导主任。   “……五年前。”这是少年的痛处,说完这句,他就不想再开口了。   偏偏米利尔没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你当奴隶期间,是不是还有一只同样是奴隶的龙族?她被卖了多少钱?”   少年大概是没遇到过米利尔这种人,他虽然丧失了人权,但米利尔并不是他的主人,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如此恭敬。   只是那话还没说出口,他一抬头,对上了那人冷冰冰的眼睛。   视线相接的瞬间,他有种坠入寒潭的感觉。   “有……龙族虽然从半神族跌落了,但他们依旧是修真界中不容忽视的存在……”   龙族几乎都是强者。   而人都喜欢征服强者。   有欲望,就有需求。   有需求,自然不缺市场。   “那只龙族……被卖出了一个亿。”   即使是物价膨胀的玄天城,一个亿也不是小数字。   米利尔往后退了一步,腰刚好抵在桌子上。   她没说话,但微微颤抖的嘴角暴露了太多情绪。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她忽然抬头朝着晏清说:“我要出去一趟,如果小风回来……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说完,她就准备离开。   “你打算典当什么?”晏清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开口。   米利尔脚步微顿,侧过头看他,“不知道,但我会倾尽我的所有。”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枕眠同那个男人交谈了很久。   这人长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内里却早已腐朽,是个活脱脱的变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伪装的人设太过成功,这人竟是拉着他攀谈了许多。   让风枕眠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轰然崩塌。   “风兄。”男人同他碰杯,“我为何没早些遇见你, 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   被一个变态称为知己属实不是什么让人喜悦的事,但风枕眠还得套他的话, 不得不继续迎合。   这个男人叫齐豫,是神月阁的弟子。   东方门派不少,但能叫上名的寥寥无几。   金字塔顶端永远都是少数。   青云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除它以外, 还有两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门派——   七星宫和神月阁。   他们同青云宗一起被称为上三宗。   青云宗素来与其他宗门交好,风枕眠也认识不少神月阁的弟子。   一个门派有一个门派的作风,风枕眠盯着齐豫, 实在很难把他和神月阁联系起来。   齐豫拉着他聊了很多,风枕眠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而这人依旧在滔滔不绝,终于是没忍住打断了他, “齐兄。”   “前几日我在此处看到了一个奴隶,是龙族。”风枕眠试探开口,“齐兄可知道她的行情?”   听见这话,原本还夸夸而谈的齐豫忽然安静,他盯着风枕眠看了许久,久到风枕眠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露馅了, 这人才又一次开口。   他拍了下风枕眠的肩膀,随即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说我刚刚说那么多你都没什么动静,原来是喜欢野的啊。”   龙族几乎是和脾气暴躁画上了等号,齐豫一直觉得那些对龙族有兴趣的,都是比他还变态的。   反正他是不能接受在床上的时候还有被揍的风险。   风枕眠察觉到齐豫看自己的眼神逐渐不对劲,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那一场拍卖我虽然没去,但还是知道一点消息的。”齐豫笑着,抬手比了个数字,“那个奴隶,卖出了这个数。”   “一?”风枕眠盯着齐豫的手指,“一千万?”   齐豫摇头,“怎么可能。”   他那奴隶都花了五千万,稀有的龙族怎么可能才一千万。   他张嘴,轻轻吐出一个足以压垮他们的数字,“是一个亿。”   –   拍卖会当晚。   玄天城的拍卖会一月才举行一次,所以每次都格外热闹。   凯娅被铁链锁着手脚,还有两根勾刀穿过琵琶骨,将她的修为悉数封锁。   周围有不少容貌姣好的男男女女,有的还算冷静,还有的则是崩溃大哭,一个劲说自己不想死。   身体里被插了两把刀本来就让凯娅心烦,这些哭声更是吵得她头疼。   在又一个哭声响起时,她终于是忍不住吼了一次,“闭嘴!”   “哭什么哭?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她的五官本就带有很强的攻击性,冷下脸来还真有几分唬人。   离她近的几个顿时止住了哭声。   “可、可成了奴隶还不如死了。”离凯娅最近的那个女孩开口,“在玄天城,奴隶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   在还没有变成奴隶的时候,她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惨案。   那些奴隶被交易,被折磨……   活着最大的价值就是为主人提供情绪价值。   女孩不想变成那样。   她很难不对那个未来产生恐惧,尤其是等待无限放大了那种情绪。   这里冷静的始终只有少部分人,情绪又是种很容易传染的东西,一个恐惧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被影响。   “你不怕吗?”女孩见凯娅始终冷着一张脸,抽抽噎噎地问道。   她来玄天城也有不少时间了,见过的奴隶不少,像凯娅这么淡定的,属实少见。   “怕有用吗?”凯娅反问她,“害怕除了坏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之前在赌场时,她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放大情绪,理智一度出走,这才沦落到这般境界。   但现在,她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   凯娅感觉自己的头脑格外清明。   “真好。”女孩吸吸鼻子,“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那样我肯定不会成为奴隶。”   说完女孩就意识到了不对,小心翼翼看了凯娅一眼,见这人并没有对她的冒犯表示不满,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眼泪,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和凯娅聊起了天。   “你这模样,是西方人诶!好端端的,你来玄天城干嘛?”   “找人。”凯娅言简意赅。   女孩并没有因为她冷淡的态度而退缩,反而跟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好巧,我也是来找人的。”   女孩说自己是七星宫的弟子,来寻找自己失踪已久的师兄。   “我师兄可厉害了。”提起师兄,她眼睛里都是星星,“你知道青云宗吗?”   凯娅点了点头,女孩更兴奋了。   “我师兄当时,和青云宗的那个谁,被被并称为剑道双子星!”   女孩说着,神色突然暗淡下来,“只可惜,师兄失踪没多久,青云宗那个也失踪了。”   这故事有些耳熟,凯娅正准备说些什么,就有个工作人员走过来,牵着女孩手腕上的链子,粗暴的把人给拖走了。   女孩身上本来就没穿多少衣服,柔嫩的皮肤和粗粝的地板摩擦,没一会就破了皮。   在被拉着上台的前一秒,女孩突然看着凯娅说:“我师兄叫周枫,如果你能活着出去的话……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她看向凯娅的眸子充满希冀,凯娅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只能点点头。   “谢谢。”女孩露出个释然的笑,彻底消失在凯娅的视线内。   她是第一个被拉走的奴隶,死亡的恐惧又一次在空气中弥漫,一时间,这里安静极了。   哭泣声此起彼伏,但这一次凯娅没有在吼他们,而是一直盯着那个女孩离开的方向。   “别看了。”旁边的另一个女人说:“她不会在回来了。”   如果他们都能活着,或许还有机会再遇见。   但那都是如果了。   凯娅心情有些复杂,低着头没说话。   随之女孩的离开,周围有越来越多奴隶被带走,渐渐的,这里只剩下了凯娅一个人。   再然后,凯娅也被工作人员带走了。   “进去。”那个工作人员明显脾气不好,他抬手将凯娅推进了一个铁笼中,嘴里还低声骂了几句。   凯娅抬头盯着他,眸子里是凌厉的杀意。   “看什么看!”工作人员丝毫不惧,毕竟凯娅现在只是个奴隶,一个没有人权的奴隶,“在看老子把你眼睛挖下来!”   “有本事你就试试。”凯娅丝毫不惧。   她是奴隶,是商品。   再没有卖出去一个好价格之前,这些人不会拿她怎么样。   工作人员大概也没想到凯娅这么刚,一时间没说出话来,“你……!”   上一个奴隶的拍卖还没结束,隔着一层黑布,凯娅听见了拍卖人的一次又一次报价。   “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还有客人出更高的价格吗?哦,那边004号客人出价四千万!四千万一次……”   价格被不断抬高,凯娅光是听着,就感受到了这拍卖的竞争激烈。   最终,那个奴隶被人以六千五百万的价格买下。   听到这个价格时,凯娅脸上血色褪尽。   六千五百万。   她知道拍卖的价格不低,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高……   从她被剥夺人权变成奴隶到现在,也就过了十几个小时,风枕眠他们根本来不及赚钱……   唯一能获得钱的方法,就只有典当。   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前,凯娅无比自信,她相信她的同伴们肯定会来救她。   可现在她忽然希望他们不要来了。   这个代价,他们根本承担不起。   “下一个要拍卖的奴隶,也是本场的最后一个奴隶——”   工作人员推着铁笼上台,凯娅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不断祈求,“求你们……自私一回吧。”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玄天城里。   “这只奴隶可是稀有的龙族。”拍卖师笑了笑,拉长了语调,“而且,她还是一只成年龙族哦~”   工作人员拉动凯娅身后的勾刀,剧烈的疼痛传来,她的翅膀不自觉张开。   “瞧瞧,这翅膀多漂亮。”拍卖师赞不绝口,用各种优美的词语修饰凯娅。   可惜凯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隔着重重人群,同台上的风枕眠和米利尔摇了摇头,“别救我……”   千万千万,不要救他。   “起拍价五千万。”拍卖师开口,“诸位可以开始竞价了。”   龙族对他们的吸引力的确很大,价格很快就被抬高到了八千万。   凯娅的脸色越来越白,她不停朝着米利尔摇头,却还是看见米利尔举起了牌,“八千五百万。”   “停下!”凯娅受不住刺激,抓着栏杆嘶吼,“你给我停下!”   八千五百万!   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瞧瞧,这只小奴隶真的很想被各位客人带回家呢。”拍卖师还在刺激他们竞价,不过片刻,凯娅的价格就达到了一个亿。   这个数字是一个明显的分界线,有人报出一个亿以后,竞价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凯娅瞧见米利尔停止了举牌的动作,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米利尔不傻……”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米利尔再次举起了牌。   “一亿两千万。”   从始至终,米利尔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   而这个数字出来以后,整个会场都安静了。   “一亿两千万一次,一亿两千万两次……”   上次那只一个亿的龙族已经是拍卖场最贵的奴隶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打破了记录。   有些不死心的还垂涎着凯娅,但面对这个天文数字,他们最终望而却步。   “一亿两千万三次,成交。”   锤音落下的瞬间,凯娅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敲碎了。   她抬头看着米利尔,眸子里满是不解。   而这时,米利尔也终于是说了第一句话——   “笨蛋凯娅,我怎么可能不救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   米利尔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很少。   年幼时她也曾天真烂漫, 同自己的族人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在某一天,一切都变了。   年幼的米利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那些贪婪的修士虐杀,他们将她的亲朋好友绑起来, 逼他们去预言未来。   族人们不愿意,死的时候痛苦至极。   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一直印刻在米利尔脑海中, 以至于即使被院长救走, 被艾尔尼斯的那些同学们关爱着,她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冷。   直到后来, 遇到风枕眠他们。   米利尔对这个同自己有命运纠缠的东方交换生很感兴趣,也不止一次暗中观察过他。   这人很强,也很有天赋。   慕强几乎是刻在人基因里的东西, 米利尔对风枕眠十分欣赏。   但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朝着另一个人挪去——   那只看上去高傲暴躁, 实际上怕疼爱哭的龙族。   米利尔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凯娅的,她只知道意识到那一点的时候,自己已经抽不了身了。   “你还真是一鸣惊人。”风枕眠看了看凯娅, 又看了看身旁的米利尔,“我以为学姐不会做那么冲动的事情。”   他回去得太晚, 回去时米利尔已经典当完了。   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晏清成了奴隶,你恐怕比我还冲动。”米利尔看了他一眼, 不怎么愿意接受嘲讽。   “阿晏是我的爱人。”风枕眠抱着胳膊和她互怼,“我自然会为他放弃一切。”   言下之意,是在问米利尔以什么身份为凯娅做这些事。   米利尔难得噎了一下,她回过头看了风枕眠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风枕眠看着她走远,嘴角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等米利尔消失在视线中,他的表情也完全冷了下来。   “一个多亿……”他捏捏眉心, “这要怎么才能赚回来?”   –   玄天城某处。   “他们疯了?”灵主来回踱步,看上去很是焦虑,“居然欠了典当处一个多亿!”   他是让风枕眠他们来解决失控的00号实验体,不是让他们被解决!   “你替他们把钱还了不就行了。”天恩捧着游戏机玩得津津有味,根本不抬头看灵主一眼。   “你说得倒是容易。”灵主更气了。   要是之前,他的确能帮风枕眠他们把钱还了,然后继续布局让他们乖乖做任务。   但现在00号实验体失联了。   灵主明显感觉到有些东西在逐渐脱离掌控,但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用那种玩意做实验,被反噬了也活该。”天恩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刚愎自用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好像很怕它。”灵主看着他,语气平淡,“天恩,你知道什么?”   “这还需要知道什么吗?”天恩也不打游戏了,任由队友骂骂咧咧,他抬头看着灵主,“这东西为祸人间,我也是人间的一员,为何不怕?”   他突然就站在道德制高点善发圣光,灵主噎了一下,随即阴阳怪气道:“你还挺有正义感。”   当时也没见这人阻止实验。   “因为比起它,更可怕的是风枕眠。”天恩冷漠开口,“它为祸人间,但不会毁了人间。”   风枕眠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会毁灭世界。   “如果你们真的能研究出一个能与风枕眠抗衡的怪物,或许,也是个好事。”   –   赎凯娅花了一个多亿,又续了一天房费,花了两百万。   风枕眠看着摆在眼前的三百万,捏了捏眉心。   “你典当了什么?”凯娅被剥夺了人权,现在没有进行典当的资格,同样,她也失去了赚钱的资格。   “小凯娅。”米利尔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她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说:“你现在应该叫我主人。”   凯娅:……   要不是顾及米利尔是个脆皮女巫,她这一拳就下去了。   晏清露出一脸“我想吃瓜”的表情,但他还没来得及欣赏细节,就被风枕眠拎走了。   至于曲清尧,他对这种限制级剧情一向难以恭维,比风枕眠还先一步离开。   “米利尔典当了什么?”曲清尧当时没跟着去,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风枕眠就更不知道了,那个时候,他还被齐豫拉着畅聊人生呢。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晏清身上,精灵正因为没吃到瓜不开心,忽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阿晏。”风枕眠叫他,“学姐典当了什么?”   晏清沉默一瞬,“她不让我说。”   晏清并不是个听话的性格,平日里的乖巧也只针对于风枕眠。   以至于听到这句话时,风枕眠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啊。”风枕眠打趣道:“阿晏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晏清冷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她……”   话说了一半,晏清就止住了话语,“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这一次他勉为其难站在米利尔那边。   “可是阿晏,你不说的话,我们会很担心的。”风枕眠直勾勾盯着他,“尤其是凯娅。”   这话颇有几分道德绑架的意思,但晏清没有道德,“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如何赚到一个亿吗?”   晏清幽幽开口,“米利尔典当的时间是三天。”   这也意味着,他们差不多每天都得赚三千多万。   时隔多年,风枕眠又一次体验到了没钱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嘴巴张了张,坐在一旁开始自闭。   一晚上赚四千多万,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   但在赌场中,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一念生,一念死的地方。   “看来,今晚得努力去高级场了。”   风枕眠一边思索一遍离开,曲清尧挠挠头,跟了上去。   “我以为你会告诉他们。”米利尔忽然出现在晏清身后,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他们虽然一直同晏清在一起,但始终和这只精灵隔了一层。   所以即使晏清答应了她会保密,米利尔也没有相信。   晏清没回头,“我从不做言而无信的事情。”   “不过你也真是大胆,连灵魂都敢典当。”   也因为典当的太过特殊,那个老板娘并没有立马收走。   而是给了他们三天缓冲的时间。   “……我没有别的选择了。”米利尔苦笑一声,“晏清,等找到伊洛,你就带着他们离开吧。”   从答应典当灵魂的那一刻开始,米利尔就没想过活着离开玄天城。   时间很快就到了夜里,风枕眠看着赌场门口那个熟悉的侍者,吸了口气。   他来这也有好几次了,每一次的心情都不一样,而这一次格外沉重。   今晚,只能赢,不能输。   但在进入赌场的那瞬间,风枕眠给自己种了一个暗示——   赌博只是个游戏而已,不用太在意输赢。   他怕自己想要赢钱的欲望被放大,然后步入凯娅的后尘。   “你来了。”刚好一局结束,他们正在中场休息。   庄家看着风枕眠,“今天还合作吗?”   风枕眠点头,看着他问:“我要去高级场。”   中级场和低级场稳妥归稳妥,但他们的金额上限太低。   风枕眠就算赢一晚上都不可能赚到三千万。   庄家看了风枕眠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冒险。”   “我很缺钱。”风枕眠坦言,“缺很多很多的钱。”   在高级场出老千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庄家思考了很久才点头,“行,我们合作。”   高级场最低的入场金额是五百万,风枕眠在中级场凑够以后立马去了高级场。   庄家也用了点手段,跟着他进了高级场。   他们俩的配合格外默契,没过一会就赢得盆满钵满。   “不可能!”输给风枕眠的男人怒目而视,“你怎么可能会赢我!”   他已经在这赢了很久了,被那些赌徒戏称为常胜将军。   “赌场有输有赢,我为什么不能赢你?”风枕眠抱着胳膊,倒打一耙,“难不成,你出千?”   赌场出千是大忌,男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出千!”   “不是出千你紧张什么?”风枕眠捏着一块砝码掂了掂,“我就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   男人嘴角抽了抽,差点被风枕眠吓死。   他低头看了一眼什么,拍拍心口缓了口气,继续恶狠狠道:“继续!”   风枕眠嘴角微勾,朝庄家递去个眼神。   一局结束,男人又输了。   高级场每一场的赌金都很大,不过两局,男人就已经输了八千万。   资产快速缩水,男人面如土色,“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   “你明明出了千,怎么会输?”风枕眠嗤笑一声,抬手将三个骰子扔在桌上,“雕虫小技。”   看到骰子被扔出来的那一刻男人顿时慌了神,他迫切的想隐藏罪证,但一切都晚了。   神出鬼没的保安将男人按在桌上,另一个举起手中的刀,将他的手指齐齐切了下来。   杀猪般的惨叫声填满空气,保安剁掉他的两只手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客人风枕眠举报违规者王威成功,举报奖励以发放——】   风枕眠看着掌心凭空多出来的钱袋,挑了挑眉,“居然是真的。”   这是他方才同那个庄家商量的方案。   在高级场作弊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他们俩都不是喜欢冒险的人,所以选择了第二条路。   举报奖励总共有四千万,再加上刚刚赢到的八千万,刚好一亿两千万。   不过风枕眠答应了和庄家五五分,现在只剩下了六千万。   “还来吗?”庄家问他。   风枕眠摇了摇头,看向通往七楼的那扇门,“我还有事。”   是时候去那个问答间看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风枕眠不知道成渊嘴里有几句话是能信的, 但他们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找到伊洛的踪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问答间。   虽然,风枕眠觉得那个问答间有很大的概率是个坑。   “尊敬的客人。”侍者领着风枕眠走到问答间面前, “一道进入问答间,不问问题就不能出来。”   “您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话风枕眠嘴角抽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侍者一眼, 这人依旧穿着那身辣眼睛的兔女郎装。   他收回目光,低声吐槽:“他是卖不出去吗?居然还强买强卖?”   黑漆漆的门紧闭, 风枕眠更觉得这是个坑了。   “算了。”他握着门把手,把门推了开,“就算是坑现在也只能跳进去了。”   来这这么多天了, 不仅没有伊洛的踪迹, 还差点搭上凯娅,现在米利尔也岌岌可危。   他们所需要的钱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说不定哪天就到临界值, 将他们压垮。   问答间就是个很朴素的小黑屋,进去以后, 他看到了成渊口中,那个看不见人, 只能看到一双手的城主。   “尊贵的客人,您想知道些什么?”   那人声音清亮,放在外面应该会受到很多人的喜欢。   风枕眠盯着那双苍白到病态的手看了好一阵,“你是城主?”   “这应该不是客人想问的问题吧。”   风枕眠坐到他对面,试图隔着黑暗看清他的长相,但失败了。   他吸了口气, 将问题问出口,“伊洛在哪?”   “确定要询问这个问题吗?”城主声音染着笑意, 似乎真的是个做生意的商人。   “确定。”风枕眠有些不耐烦,“赶紧告诉我他在哪。”   这破地方,他真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好的呢。”城主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这个问题需要支付八千万。”   他似乎是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然后继续柔柔开口,“客人打算怎么支付?”   八千万。   继一亿两千万后,又一个足以压垮风枕眠的数字。   八千万加上一亿两千万,刚好两个亿。   风枕眠抓了把头发,这情况比他当年吃不上饭还急迫。   沉默半晌,他抬头看着那团漆黑,态度格外友好,“我打欠条支付,行吗?”   –   “怎么办啊灵主大人。”天恩声音懒洋洋的,他手撑着下巴,看着水镜中风枕眠心如死灰的模样,“你的实验体失控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们一直在观察风枕眠他们,对他们的窘境也心知肚明。   之前灵主本来想用成渊将风枕眠引到00号实验体那里去的,却没想到成渊被玄天城同化的太厉害,居然临时反水,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眼下风枕眠他们又遇到这档子事,更是拖慢了进度。   而且,灵主到现在都还没找到00号实验体的踪迹。   玄天城已经越来越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再这么下去……   灵主怀疑他们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闭嘴。”各种情绪堆积在脑海中,灵主本就烦躁,听到天恩的阴阳怪气,心情更加的烦闷。   灵主来回踱步好几番,这才抬头道:“看来,得先把伊洛放回去了。”   至少,先解决一部分风枕眠他们的债务问题。   –   “两个亿……”风枕眠不是没有过身无分文的窘迫时候,但那也仅仅是身无分文。   没钱的确难受,但也好过欠债。   一个亿都能将他们压垮,更何况是两个亿。   风枕眠抬手捏了捏眉心,心间被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填满。   “眠眠?”晏清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了风枕眠的气息,“你怎么了?”   看见晏清的瞬间,风枕眠收敛了情绪。   他笑了笑,仿佛刚刚为钱烦恼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没什么,就是觉得赚钱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   要么赌,要么典当。   典当了还得想办法赎回,甚至还会产生利息。   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了赌这一条路。   他必须,也只能去赌。   晏清听着风枕眠轻描淡写的话,微微皱了皱眉,“眠眠,今天赚钱不顺利吗?”   他本来想跟着风枕眠去赌场的,但是被风枕眠拒绝了。   “怎么会。”风枕眠笑了笑,摇晃着自己的钱袋,那里鼓囊囊的,轻轻一晃,就有金币碰撞的声响,“我今晚可赢了六千万呢。”   距离赎回米利尔典当的东西,只差一半了。   “那你……”晏清总觉得风枕眠藏着事,但这人的表现又太无懈可击了。   再加上曲清尧他们转移了话题,晏清只能将一肚子疑惑藏在心里。   他们又续了一天房,花了三百万。   “伊洛到底在哪?”米利尔抬手把玩着自己的水晶球,“那个人引我们来玄天城,却又一直没有现身……”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人抓走伊洛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引我们来这,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说不定呢。”凯娅现在什么也干不了,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   米利尔眸色一冷,盯着水晶球看了好半晌也没动作。   距离她上一次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虽说当时预言产生的反噬已经被治愈了,但她的灵魂确实受到了损伤,   米利尔握紧水晶球吸了口气,如果最后一天他们还没有消息,自己在进行预言。   这一天,他们依旧在努力寻找伊洛的消息,也依旧一无所获。   风枕眠静静跟在最后,表情越来越凝重。   入夜后。   他再次只身去了赌场。   “小风又去了?”曲清尧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床,以及坐在那一言不发的晏清,挠了挠头,“你们吵架了?”   怎么感觉晏清的心情不太好。   “没有。”晏清的确心情不好,但这种事情,没必要同别人说:“你会不会赌?”   精灵之森并没有赌博这一项活动,晏清对此也不感兴趣,难得出现了知识盲区。   他知道风枕眠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轻松,所以很想替风枕眠分担一些。   但晏清不会赌。   如果他去了,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凯娅,加重风枕眠的负担。   这要求对曲清尧来说有些为难,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说剑修大都很穷,所以有很多技能傍身……”   “但很不巧,我是个很有钱的剑修。”   曲清尧出身名门,是个很低调的富n代。尤其是他父母意外去世后,家中所有的财产都落在了他手里。   所以即使景辞是个很不靠谱的师尊,曲清尧也没有体验过贫穷是什么滋味。   晏清:……   晏清吸了口气,深深看了曲清尧一眼。   这人,还真是深藏不露。   随即他又看向窗外,更担忧风枕眠了。   与此同时,六楼赌场。   风枕眠再次和那个庄家配合,在高级场中疯狂捞钱。   他和那天凯娅的状态很像,眼里几乎只剩下了钱。   “再赢几局……”风枕眠低声呢喃着,“再赢几局就好了。”   只要再赢几局,他就能凑够钱了。   一轮游戏刚结束,进入休息时间。   风枕眠正物色着下一个倒霉蛋,却没想到庄家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庄家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和风枕眠只能全是有点熟的陌生人,有些话不能和晏清他们讲,但却可以告诉一个陌生人。   不过风枕眠依旧摇了摇头,“没什么。”   经历过成渊以后,他不想再相信任何人。   这玄天城里,信任是太珍贵的东西。   “你看上去不像没什么的样子。”庄家叹了口气,“你遇到什么事了?”   他思索片刻,问:“你的朋友,成了奴隶?”   风枕眠猛然抬头,盯着他没说话。   但眸子里,充满了怀疑与警惕。   “别这么看着我。”庄家苦笑,“在成为玄天城的打工人之前,我也和你一样。”   风枕眠实在是太像曾经的他了,所以他才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你……”风枕眠更疑惑了,“你也是玄天城外的人?你怎么成庄家的?来到这真的出不去了吗?”   他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庄家抬手打断了他,“太多了,你慢点。”   “我…当然不是这里的人。”庄家仰头,“你知道青云宗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风枕眠下意识眯了眯眼,好在庄家陷在情绪里,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而是继续开口说:“我叫周枫,是青云宗的弟子。”   修真界应当没有人不知道青云宗,庄家,也就是周枫摇了摇头,“我来这,是为了找人。”   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找的是谁了。   “但我没凑够钱,最后因为交不起房费,被留在了这里。”   周枫说起这段回忆时,语速缓慢又迟疑,他思考了一会,最后皱着眉道:“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他不记得自己是来找谁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留在这。   “那你为什么记得自己是青云宗的人?”   周枫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风枕眠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因为……”周枫和卡壳似的,半天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他低下头,“因为我记得,还有人在等我。”   所以他忘记了那么多,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这段回忆并不美好,庄家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拍着风枕眠的肩膀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刚刚你的情绪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步他的后尘。   “不想被玄天城摄取欲望,最好的办法就不要有欲望。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得克制住。”   风枕眠苦笑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方才被放大了对金钱的渴望。   可那两个亿属实是压在心头的大山,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偏偏又谁也不能说。   那口气沉甸甸堆积在心口,他只能被逼着,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   “当——”   钟声响起,又一轮游戏开始了。   风枕眠整个人忽然停滞了一秒,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赌徒怀中的砝码,空洞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走吧。”下一秒,他又像无事发生,起身朝着桌子那边走了过去。   庄家看着他,眉头紧蹙。   “这可真是糟糕了。”他摇了摇头,“欲望被放大到一定境界,理智也就逐渐消失了。”   “就算有我帮忙,恐怕他今晚也很难再赢了。” 第一百八十章   风枕眠的眼睛里, 忽然就只剩下了钱。   他盯着对面那个赌徒手中的砝码,眸中流露出贪婪。   方才他和庄家依旧配合默契,平分下来也赚了四千万了。   “已经有一个亿了。”风枕眠摸着自己的钱袋呢喃着,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对面的砝码,大概有六千万, 赢下这一局, 他今晚就赢下七千万了。   再加上昨天的六千万,刚好够赎回米利尔典当的东西。   可这不够, 远远不够。   “小子。”对面那赌徒是个长相凶狠的中年男人,他见风枕眠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砝码,没忍住笑了一声, “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贪心才会有目标。”风枕眠笑了一声, “今晚你的钱,一定都属于我。”   这话说的属实自信,但在这赌场中, 如此自信的人并不在少数。   中年男人被风枕眠挑衅到了,他挑了挑眉,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只可惜啊,骄兵必败。”   风枕眠毫不在意, 还在同那男人放狠话。   庄家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或许风枕眠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又一次被影响了。   对金钱的渴望不断在脑海中放大,风枕眠盯着男人手中的砝码,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的运气一向很好,再加上有庄家和自己打配合, 这么久了,风枕眠就没输过。   这一次, 他依旧有必赢的信心。   但……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意料的。   他们赌的依旧是骰子大小,风枕眠听音辩位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再加上有庄家帮助,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但在骰盅打开的那瞬间,风枕眠看见里面的骰子数时,傻了眼。   “怎么可能?”   他的状态像极了几天前那个出老千被抓的人,不停摇头,“我怎么可能会输呢!”   明明,明明他从未失手过。   风枕眠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庄家看着他,担忧不已,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这一局风枕眠就输了六千万,他赚的钱一下缩水了打扮。   似乎是为了提醒他,庄家开口询问道:“客人,请问您还要继续吗?”   他几乎是再用眼神明示风枕眠赶紧离开了,偏偏这人情绪上头,根本看不懂眼色。   “继续。”风枕眠盯着对面的赌徒,“刚刚只是意外。”   他不可能输,也一定不能输。   庄家还想说什么,但碍于自己现下的身份,什么也不敢说,只能继续游戏。   新一局游戏,对方依旧拿出了六千万的砝码。   风枕眠盯着那一堆钱,大脑飞速计算着。   他刚刚输掉了六千万,现在手里只剩下了七千万,赢下这一局,也不过是填补上刚刚的亏空。   “小子。”那个赌徒看出了风枕眠眸底的算计,他勾唇笑了笑,又推出了六千万的砝码,“赌吗?”   风枕眠此刻像极饿狠了的狼,而那堆砝码就是引诱他的肉。   理智告诉他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应该及时收手,但那点理智很快就被欲望吞没了。   风枕眠此刻对金钱有着无比的渴望。   他双眸猩红,那个“赌”字卡在喉咙中,只差一点点就冲破齿关。   也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按在了风枕眠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清缓步走到风枕眠身旁,盯着对面的赌徒,“不赌。”   风枕眠脸色一变,正想发怒,可转头看见晏清面无表情的脸,他又将那些话咽了回去,“阿晏……”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你怎么来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情绪不断在心口堆积,沉甸甸的,不停压迫着神经。   “眠眠。”晏清叹气,“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米利尔典当的期限将至,伊洛也依旧寻不到踪迹。   风枕眠嘴上不说,但心里比谁都在意。   可,这从来都不是风枕眠一个人的事情。   “你还记得在艾尔尼斯的时候,灵和你说过什么吗?”晏清一直拉着风枕眠的手,即使风枕眠力道大的差点把他的手骨捏碎,他也没松开,“眠眠,你们是同伴,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的同伴。”   偏偏风枕眠总是喜欢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他们从来都不是需要保护的幼苗。”   而是在狂风暴雨中肆意生长的野草。   其实那次以后风枕眠就改了很多,但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就算他藏的很好,还是被玄天城发现了。   同样,也被放大了。   “我就说我是幸运锦鲤吧!”曲清尧咋咋呼呼地跑来,“你看,我中大奖了!一百万诶!”   另一边,米利尔和凯娅站在光影处,面不改色进行赌局。   察觉到风枕眠看的视线,她偏过头,朝着风枕眠笑了一下,又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球。   她的确不会赌。   可这种游戏,怎么会难倒全知全能的女巫。   “眠眠。”晏清察觉到风枕眠抓着自己的手力道在逐渐放松,在手垂下去的瞬间,他拉住了那只手。   然后用了点劲,挤进风枕眠的指缝,同人十指紧扣。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风枕眠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一直堆积在心口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风枕眠低垂着眉眼,眸中一道金光闪过,他的思绪越来越清明。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开口:“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方才他的状态的确很不对,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这很不对劲。   在经历过信仰洗礼后,风枕眠对这些东西有了很强的抵抗力,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这么容易中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忽然抬头看着晏清说:“那个问答间……城主有问题!”   –   “城主大人。”   黑暗中,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风枕眠他,挣脱了‘网’,计划失败了。”   “嗯。”城主也隐藏在黑暗中,他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嗤笑了一声说:“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成功,那他也太废物了。”   跪着的人不敢说话,只是问道:“那……还要继续吗?”   “当然。”城主低笑一声,“你不觉得看他们像老鼠一样逃窜求生,很好玩吗?”   男人不敢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变态”,随后又继续恭恭敬敬道:“造神会那边似乎在帮风枕眠,要不要解决了他们?”   “造神会。”城主好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最后归于冷漠,“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不必理会。”   “你只需要好好的招待我的‘客人’就够了。”   城主起身,头顶一束光落下。   如果男人敢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那身华服之下空空荡荡。   这所谓的城主,竟没有实体!   –   “小风。”   回到房间后,几人团团围着风枕眠。   风枕眠垂着头,俨然一副做错事的小朋友的模样。   “你真是太冲动了。”曲清尧首当其冲,抱着胳膊对风枕眠指指点点,“你看看,什么都不说,差点出事了呗!”   凯娅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还摆在眼前,风枕眠不仅不引以为戒,还差点步入后尘。   米利尔和凯娅脸上也挂满了不赞同,尤其是凯娅,本来就脾气暴躁,也是对着风枕眠数落了一通。   也是难得,这一次晏清没护着风枕眠。   在被大家指指点点了半个多小时以后,风枕眠终于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然后被大家的眼神看得再次心虚,又低下了脑袋,“我错了。”   他嘟囔着,“这次的确是我粗心大意……”   之前他并没有怎么被影响,所以也放松了警惕。从那个问答间出来以后,被那两个亿吸引了全部注意,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中招的。   晏清看着他,终于是说了进房间以后的第一句话,“你要是变成了奴隶……”   他不敢想自己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模样。   修为在玄天城成了最无用的东西,这里的每一个“npc”都让他们无法反抗。   风枕眠张了张口,也知道自己差点酿成多大的祸事。   若是他也成了奴隶,只怕他们真的都要死在这玄天城里了。   “我这里还有七千万。”风枕眠将自己的钱袋递了出来,“无论如何,今晚都得再去一趟赌场。”   米利尔典当的东西特殊,那个老板娘也是难得发了善心,没有收取利息。   但明天就是第三天了。   如果不能赎回米利尔的灵魂……   风枕眠没把话说全,但凯娅摸摸握紧了拳。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太冲动,被【污染】钻了空子,米利尔也不会去典当。   “小凯娅。”米利尔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这玄天城属实诡异,任何一点情绪被放大,都会成为让他们万劫不复的灾难。   凯娅也反应了过来,懊恼道:“这玩意也太犯规了。”   操控情绪,让人连防备都来不及。   “所以我们得更加小心。”曲清尧叹气,“要不我每天都给你们唱一首?”   他的歌声对平复情绪也有一定作用。   “不必。”凯娅看了他一眼,眸中的嫌弃不言而喻,“那样我恐怕会失控得更快。”   曲清尧一脸受伤,蹲在角落开始画圈圈。   风枕眠不觉好笑,唇边一丝笑意泄出,被曲清尧幽怨瞪了一眼,又收敛了表情,“好了,先说正事。”   他们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风枕眠那有七千万,昨晚米利尔赢了四千万,加起来一亿一千万。   至于曲清尧刮彩票中的五百万没被他们计算在内。   “今晚在去一次。”风枕眠说:“明天先赎回学姐典当的东西,然后我们再凑钱去询问伊洛的下落。”   凯娅抿了抿唇,“那个城主,真的知道伊洛的下落吗?”   她对玄天城的感官不怎么好,自然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城主。   “谁知道呢。”风枕眠冷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今天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凯娅,我们没有别的路了。”   玄天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他们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伊洛的下落,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凯娅也知道这个道理,沉默一会,点了头,没再继续说话。   提起伊洛,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曲清尧趴在栏杆上看着窗外,小声嘀咕道:“说不定,伊洛根本不在玄天城呢。”   不然他们怎么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伊洛。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正想同大家探讨一下这个可能性,忽然间看见了什么,神情激动,指着窗外猛地拍了两下窗框,“伊、伊……”   “你噫什么噫。”凯娅瞪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伊洛在下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曲清尧吼完那句, 所有人都凑到了窗户边。   奈何窗户只有那么点大,要装下好几个脑袋是一件非常勉强的事。   曲清尧直接被他们挤到了一旁,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又看了看不远处被塞满脑袋的窗户,气笑了, “不是, 你们多冒昧啊。”   几个人里就晏清最冷静,他抱着胳膊站在曲清尧旁边, 丝毫没有要去看看的意思。   “晏清。”曲清尧朝他诉苦,“你看他们!”   晏清别过头,一脸冷漠, “我看不见。”   曲清尧:……   曲清尧再次蹲在墙角画圈圈。   “那是伊洛吗?”这窗户太窄, 一行只能容纳下一颗头,他们只能竖着交叠观望。   凯娅刚好卡在中间,算是个比较舒适的观望区。   “看着挺像。”米利尔因为身高只能在最底下, 她眯了眯眼,“我们找了他这么多天他都没出现, 怎么偏偏现在出现了?”   巧合到一定程度,便也不是巧合了。   风枕眠刚准备说什么, 曲清尧却是强势插入,“还能说明什么!说明我是个锦鲤呗!现在开始信仰我,等我以后飞升了,你们可就是老信徒了。”   凯娅:……   米利尔:……   风枕眠:……   三人的脑袋一个接一个从窗户离开,颇有种大家陆续退群的感觉。   如此不给面子,又伤了曲清尧那颗脆弱的少男心。   他做了个西子捧心状, 凄凄惨惨地哭诉,“呜呜呜,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   “原本以为卢迪克已经很烦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聒噪。”凯娅面无表情开口,“他们这种脑子缺根筋的人,话都这么多吗?”   措不及防听到卢迪克的名字,风枕眠怔愣了好一会。   曲清尧的性格和卢迪克很像,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感觉卢迪克依旧在他们身边。   可性格再怎么相似,他们也是两个人。   他那个笨蛋室友可没有曲清尧那么好的天赋。   “你们在不去看看,伊洛可就要走了。”米利尔适时开口,打断了风枕眠的伤春悲秋,“他到底是不是伊洛,抓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哦。”曲清尧也收起了表演,转头出门,“我去把他捆回来。”   曲清尧还真是把他捆回来的。   甚至是五花大绑的那种捆。   被扔在地上时,伊洛眸中的震惊与疑惑还未散去。   “小风,米利尔,凯娅……”他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们,“你们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我们来问吧?”米利尔抱着胳膊看他,似乎是在辨认什么,“说,你伪装成伊洛是想干什么?”   听到这话伊洛直接愣住了,他想伸手指指自己,但他的手还被曲清尧捆着,只能用更加震惊的语气说:“米利尔,你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要伪装成自己?   这些人说的话他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伊洛眼里清澈的愚蠢不似作假,米利尔和风枕眠对视一眼,掩饰住眸中飞快闪过的笑意,继续冷漠道:“在艾尔尼斯的时候,你把兰科认成了谁?”   提起这个,伊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而且一路红到了耳根。   这也算是他的糗事之一。   当时异兽作乱的铃声响起,他们都急冲冲下楼准备支援,伊洛看见风枕眠在自己身后,便以为身后那人就是风枕眠。   他也没回头,拉着那人跑了好长一段距离,身后才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同学,你要拉我去哪啊?”   伊洛当时浑身都僵硬了,他缓慢转过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米利尔似笑非笑。   这段经历对一个社恐人士来说格外沉重,要不是他太社恐,恐怕当场就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了。   过去这么久,本来伊洛都已经快忘了,谁想到居然又被米利尔给翻了出来。   他羞愤的表情属实生动形象,米利尔差点没憋住。   最后还是风枕眠看不下去,低笑了一声替伊洛解围道:“学姐,你再逗下去,伊洛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米利尔也终于是憋不住笑,发出了一连串的“哈哈哈”。   其他几人也有些绷不住,晏清还好,曲清尧直接笑得不停捶桌子,“哈哈哈哈,刚刚伊洛那表情,哈哈哈哈哈——”   沉闷的氛围被这一出打散,所有人都很欢乐。   当然,除了伊洛。   懵逼的圣子大人左看看,右看看,视线从这一行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米利尔身上,“你刚刚,故意的?”   他身上的束缚已经被风枕眠解除了,此刻活动着手腕站起来,一脸不善地看着米利尔。   下一秒,米利尔就躲在了凯娅身后,“我们找了你这么久,费心费力还费人,收点损失费怎么了。”   她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伊洛本来也不是个会吵架的性格,脸又一次憋得通红,“那、那你也不能这样……”   他不要面子的吗?   “大家都这么熟了。”米利尔笑嘻嘻说:“大家不会嘲笑你的,对吧?”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风枕眠怕再这么下去伊洛真找条地缝钻进去,轻咳了一声说:“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他转头看向伊洛,几日不见,圣子大人同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谁把你抓到这来的?”风枕眠问。   伊洛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当时按照约定的那样出去找机缘,但别说作乱的妖兽了,方圆十里,他连一只普通的野兽都没看到。   “我准备回去,结果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交界处鱼龙混杂,伊洛修为不俗,但也知道人外有天的道理,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   “那人的修为肯定很高。”伊洛皱眉,“我当时真的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情况他已经很多年都没遇到过了,现在想来也依旧觉得离谱。   要知道,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高阶后期,只差一线就步入圣阶了。   风枕眠摸摸下巴,造神会里灵主和天恩他们都交过手,虽说修为在他们之上,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造神会的人,又会是谁呢?渡风工会吗?   可渡风工会为什么要带走伊洛?又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玄天城来?现在又为什么要把伊洛放出来?   一连串问题浮上脑海,风枕眠定了定心神,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几天,你在哪?”   他们收到传信后就来了玄天城,也一直都在寻找伊洛的踪迹。   可以说这玄天城里里外外都让他们翻了个遍。   “我不知道。”伊洛依旧摇头,“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漆黑的屋子。”   说这话的时候伊洛下意识皱起了眉,“那个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我找不到门,也看不见人……”   就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幽闭空间里呆了很多天。   “然后我又被人打晕了。”伊洛眉头皱得更紧了,“再醒来时就在这街上了。”   再然后,他还没走两步就被曲清尧给捆了回来。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离谱,很离谱。   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那人把伊洛抓走,把他们引来,然后什么也没干,就这么把人放了回去。   他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伊洛不明所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依旧是曲清尧承担了调节气氛的重要责任。   他笑了一声,说:“管他什么目的,现在伊洛回来了,咱们来玄天城的目的也达到了。今晚努努力赚钱,把米利尔典当的东西赎回来不就行了。”   “对。”凯娅附和,“伊洛已经回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赎回米利尔典当的东西。”   然后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风枕眠总觉得这事有哪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不对劲。   他偏头看向窗外,心里有些担忧——   他们真的能这么顺利离开这里吗?   “赎回东西?”风枕眠的沉思被伊洛充满疑惑的话打断,“要赎什么?这里还能当东西?”   他是最早来到玄天城的,也是最不了解玄天城的。   热心市民曲清尧给他讲解了一番,伊洛表情变得有些怀疑,东翻翻西找找,从口袋里翻出一个钱袋子。   “玄天城的钱,是这个吗?”伊洛眸子里依旧满是清澈的愚蠢,他挠挠头,丝毫没注意到几人微变的脸色,“我醒来时这个钱袋子就在我旁边了……”   钱袋子里刚好一千万,不多不少,正好够他们赎回米利尔的灵魂。   风枕眠拿着钱袋掂了掂,眸子里满是疑惑,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在他们山穷水尽的时候,伊洛被放了回来,而且还带回了他们最需要的一千万。   “别想了。”晏清抬手按在风枕眠肩上,“思忧过度会变老的。”   他太懂风枕眠了,总能第一个觉察出风枕眠的情绪。   “好。”风枕眠应了一声,知道晏清这是在提醒自己。   玄天城里,任何一种情绪都可能成为对付他们的武器。   在想下去,或许他会对伊洛产生怀疑。   一旦这个怀疑被放大……   风枕眠不敢想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米利尔他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了伊洛一眼,都没再继续说什么。   曲清尧更是推着伊洛往外走去,“走走走,赎回米利尔典当的东西就离开这。这地方这真不是人呆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楼,老板娘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呦。”她看清来人时睁大了眼睛,“不会吧,这么快就凑够钱了?”   看来当时没收利息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米利尔将钱袋放在桌上,“一亿两千万。”   老板娘看了一眼,又做出了那副不太开心的表情,“老板娘我开店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你们这样的人。”   以往在她这里典当这么大数额的顾客,可没一个能成功赎回来的。   她不情不愿掏出一张纸,指尖一抖,那张纸顿时化为灰烬。   几道细小的流光钻进米利尔身体,她感觉一直束缚着灵魂的东西消失了。   “走吧。”风枕眠看了一眼,又快要天黑了。   除了被成渊引出去那次,后来他们也尝试过在夜里出去。   结果就是被一大片的黑影追杀,直到早上才狼狈回来。   “走走走。”曲清尧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现在也是一马当先,比谁都积极。   只是……   他们按照来时路朝大门口走去,却根本不见大门的踪迹。   这玄天城的大门,消失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修士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几乎不会出现记忆错乱的情况。   他们无比确定这里就是进来的地方,可现在高耸的城墙直冲云霄,砖瓦交叠堆砌, 不见缝隙。   “怎么会这样?”凯娅仰头,这城墙比来时高了很多, 她仰着头都看不见尽头。   犹豫片刻, 凯娅朝着城墙顶端飞了去。   “凯娅?”米利尔下意识伸手想抓住她,但却慢了一步, 抓了个空。   过了大概两三秒,凯娅突然从空中坠落。   米利尔心跳都漏了一拍,急忙伸手接住了凯娅。   惯性太大,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唔……”凯娅吐出口血, 脸色惨白,“上面……”   她眸子里流露出惊恐,张着嘴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搞得风枕眠都想上去看看了。   “上面, 密密麻麻的……”凯娅又吐出口血,声音沙哑, “全都是尸体。”   她飞上去以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空气中堆积的血腥味严重超标, 只是呼吸了一下,她差点吐出来。   凯娅抬头,在那堆尸体中看见了一个男人。   或者说,也不算是个男人。   他穿着自身黑袍,能看出是个高大的男人,但在黑袍之下, 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人, 并没有一具尸体。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朝凯娅走了过来。   明明是一团连脸都没有的虚无,但凯娅总有种被猛兽盯上了的感觉。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涌,凯娅都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就伸出手,将她打了下来。   米利尔脸色铁青,她抬手,浅紫色的光缓缓流入凯娅的经脉。   那人下手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   “门没有了,也飞不过城墙……”曲清尧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那我们岂不是出不去了?”   风枕眠忽然想起之前成渊说的话,他抿了抿唇,迅速做下决定,“再找找。”   天边夕阳西下,距离天黑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如果他们还找不到离开的办法,就只能回到那个酒楼。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风枕眠他们又一次在玄天城里里外外找了一通,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大街上早已没了那些人的踪迹。   被路灯拉长的黑影也在蠢蠢欲动。   “先去酒楼。”风枕眠开口,朝着酒楼走了过去。   还好,还好他们没有那么莽撞,留下了曲清尧刮刮刮乐赚的五百万。   熟练的付了房费,他们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不过因为多了个伊洛的缘故,这次他们开了三个双人间。   “我们又出不去了吗?”曲清尧坐在床上抓了把头发,“同样的坑怎么还能出现两次啊?”   上一次他们能借信仰之力打破闭环,这一次又该怎么出去?   “别这么颓废。”凯娅提醒他,“小心又被放大情绪。”   曲清尧撇撇嘴,更不开心了,“这破地方,还不能实现情绪自由。”   连抱怨一下的资格都给他剥夺了。   几人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米利尔握着自己的水晶球,试图看一看未来。   但水晶球的光芒出现又消失,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看到。   “这地方真的很古怪。”凯娅嘀咕了一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大家都在思考如何离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伊洛忽然开口道:“不是说七楼有个城主的问答间吗?”   他抬头,看向风枕眠,“他是城主,肯定知道怎么离开吧?”   这话再次勾起了风枕眠的回忆。   当时成渊说玄天城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时,他并没有相信。   可现在看来,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说谎。   而当时成渊也说了,自己询问过城主离开的方法。   那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风枕眠思考了一会才想起那句话——   成渊当时说,“他说,一个亿,就让我离开这里。”   一个亿。   又是一个亿。   进了玄天城以后,他们似乎一直在因为钱而奔波。   思索片刻,风枕眠再次抬起头,“我要再去一次问答间。”   –   灵主离开后,天恩又变得无聊起来。   他手撑着下巴,看着水镜中的风枕眠一行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灵主还真是没事找事。”天恩对灵主的做法很不赞同,毕竟他是只不想上班的咸鱼,一点都不想打工。   水镜中,风枕眠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门口,不过,城门早就消失了。   天恩他们更先一步发现这件事,这也是他们放心把伊洛放回去的原因。   他们离不开,所以必须留下来,除掉那个00号实验体。   天恩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依旧懒洋洋躺在藤椅上,颇有闲情逸致地剥葡萄。   只是看到接下来那个画面的时候,他心里一惊,差点被葡萄噎死。   他们上次去探查的时候,可没有凯娅看到的那些东西!   天恩看着那个没有实体的男人,表情逐渐凝重。   前几天灵主一直觉得事情超出掌控,在那来回踱步,为此焦虑烦躁。   当时他还觉得灵主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可现在他忽然理解灵主了。   天恩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人身上,表情几经变化,最后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这下可真是糟糕了……”   那个人,绝对不是00号实验体。   也就是说,现在掌控着玄天城的另有其人。   他偏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血色的霞光将房间铺满,看上去诡谲又艳丽。   “我们,真的能平安离开这里吗?”   –   兜兜转转,风枕眠他们身上又只剩下了一百万。   眼下六个人,一百万也分不均匀。   风枕眠罕见的为如何分配钱财犯了难。   “不用给我。”凯娅摇头,指了指自己之前被勾刀穿过的琵琶骨,“我现在是个‘奴隶’,没有人权的。”   在玄天城里,奴隶没有赚钱的资格,也没有花钱的资格。   风枕眠下意识看了米利尔一眼,见那人点了头,这才分了钱。   “如果我们明天还离不开,就还得在这里住一晚。”风枕眠捏捏眉心,“今晚至少得凑够明天的房费。”   每一天房费都会增加一百万,现在已经到达五百万了。   “一定要给房费吗?”伊洛疑惑,“咱们不能武力解决吗?”   这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了一瞬。   伊洛挠挠头,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正准备说些什么找补一下,曲清尧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倒是想,但有惨案在前面。”   在曲清尧典当琉璃心前,他们也商量过住霸王店,虽然很不道德,但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当然是以生命安全为前提。   奈何这个念头才刚出来,他们就看见一个住霸王店的修士,被保安架着,当着大堂所有人的面给凌迟了。   那人敢这么做,自是有这么做的底气——他的修为并不低。   可就是这样一个放在外面足以搅起一番风云的角色,在保安手里却犹如蝼蚁。   也再次应证的那句话——   修为在玄天城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伊洛大概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沉默了好半天,才颤巍巍拿上钱袋,“我、我不会赌啊……”   教廷规矩森严,他作为教廷圣子,是所有美好的化身,自然是不能沾染赌博这些东西。   “没事,小风和米利尔会就行。”曲清尧安慰他,“你运气怎么样?咱们可以一起去刮刮刮乐。”   这个不需要脑子,伊洛点点头,于是一行人又一次浩浩荡荡离开了。   凯娅沦为奴隶,没有进入赌场的资格,至于晏清,则是风枕眠不放心,让他在房间等他。   没办法,之前成渊那个看物品一样的眼神始终是风枕眠心上的一根刺。   他不敢用晏清的安危去赌任何可能。   晏清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多说什么。   再次来到赌场,风枕眠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庄家,正准备和人打个招呼,身旁的曲清尧却是愣住了。   “周枫?”曲清尧瞪大眼睛,快步朝人走去,“你是周枫?”   庄家脚步一滞,回头盯着曲清尧看了好一会,“你是……”   这人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庄家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忆被蒙了层纱,无论他怎么翻找都打不开。   只能定定看着曲清尧,一脸疑惑。   “……”曲清尧大概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往后退了一步,被伊洛扶住,“你不记得我了……”   “师兄?”风枕眠也被这一出搞得有点懵,看看庄家也看看曲清尧,“你们认识?”   曲清尧点头,“他是顾言师叔门下的。”   顾言是青云宗的长老,也是个剑修。   周枫是他最骄傲的徒弟,当年和曲清尧一同,被称为青云宗的剑道双子星。   但……双子星的命都不怎么好。   一个堕魔,另一个失踪。   两位师尊一夜白发,再也没收过徒。   “你们青云宗的剑修,都这么惨吗?”伊洛咂舌,“那他怎么到这来的?”   庄家已经被叫走了,曲清尧看着他在赌桌上的身影,摇了摇头,“我被造神会抓走的时间在他前面,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当年曲清尧醉心剑道,青云宗上上下下都称他一句剑痴,就连洛伊伊也在他那碰了不少壁。   只有周枫同他相见甚欢。   那时的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多年以后在重逢,竟是这般模样。   曲清尧沉默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才偏头看向风枕眠,语气坚定:“小风,教教我赌场的规则。”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曲清尧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性子单纯, 而且不爱计较,所以总给人一种呆呆傻傻的感觉。   可,曾经的青云宗大师兄, 又怎么可能是个空有天赋的傻白甜呢?   赌博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风枕眠用自己的方式同曲清尧讲解了一番后, 那人自信满满朝着赌场去了。   “能行吗?”米利尔看着曲清尧的背影, 眸子里满是担忧。   倒不是她不信任曲清尧,只是赌场的水本来就深, 更何况是这充满了诡异的玄天城。   “师兄不会乱来的。”风枕眠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们身上,沉默着看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伊洛失踪了这几天, 感觉自己已经和他们脱节了, “可你们不是说,这里会放大人的情绪吗?”   方才曲清尧的情绪那么激动,难道不会被玄天城放大吗?   “师兄有琉璃心, 不会那么容易被影响的。”   他们这几人中,最不容易被情绪影响的就是曲清尧。   其次才是晏清。   伊洛若有所思, 转身朝着刮刮乐那边走了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怎么样,所以打算先刮两张试试水。   米利尔看了风枕眠一眼, 朝着不远处的低级场走了去。   他们现在剩下的钱不多,也只能去低级场。   风枕眠看着纷纷投入“战场”的同伴们,活动了下肩颈,跟着加入战场。   低级场并不算难,就算没有庄家帮他,风枕眠也游刃有余。   很快, 他就升级到了中级场。   “这么快?”伊洛看着自己手中又一张无事发生的刮刮乐,有些丧气, “难不成,我是个非酋?”   这刮刮乐还挺上瘾,伊洛没忍住多刮了几张,回过神时,钱已经亏出去大半了。   “我在干什么?”伊洛有种骤然清醒的感觉,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堆废票,背脊生寒,“我居然……被影响了……”   他皱着眉,抬头想提醒一下自己的同伴,可方才还在不远处的风枕眠,此刻已经不见踪迹。   七楼。   风枕眠熟练得不像话,他看着那个肌肉兔男郎,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无视他了。   “我要去问答间。”风枕眠看他。   “好的。”侍者微笑,“不过现在问答间里还有客人。”   他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态度恭敬,“客人是在这里等,还是在休息厅休息一会?”   风枕眠没顺着他,反问道:“我不能在这里转一会吗?”   七楼有很多房间,有些大门紧闭,也有些大喇喇开着,他们有些像ktv的包间,房门上有一块玻璃。   “当然可以。”侍者没有反驳他,“不过客人,这里不只有您一位客人。”   他抬头看着风枕眠,“如果您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房间,会让我们很苦恼的。”   在玄天城里,有钱就是大爷。   所以当两个有钱人发生矛盾时,他们也只会偏心更加有钱的那一位客人。   风枕眠虽然进入了七楼,但很明显,他是这里钱最少的一个。   一旦同其他人产生摩擦,玄天城绝对不可能帮他。   “嗯。”风枕眠不为所动,“知道了。”   他又不是爱惹事的性子,肯定不会惹出什么大问题的。   虽然,以前违反艾尔尼斯校规的时候,他也这么觉得。   侍者劝不动他,便也没在说什么。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朝着外面走去——风枕眠并不需要他的服务。   如果每一层楼都需要一个主题,那这一层楼必然是纸醉金迷。   从那条长廊路过,风枕眠看到周围那一间间房子里毫不掩藏的人性丑恶。   在路过某个房间时,他看见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正对一个小姑娘上下其手。   那小姑娘,是个奴隶。   这样的事几乎在每一个房间发生,风枕眠倒是想救,但他也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   就算没有这一个,也会有下一个。   除非,他们彻底改变玄天城的制度。   而风枕眠之所以停下来,是他觉得那个小姑娘长得有些眼熟。   “她……”风枕眠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他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却怎么也翻不出一张与之对应的脸。   可他总觉得在哪看到过这人。   就在风枕眠内心天人大战,准备进去看看时,那个侍者忽然又出现了。   “客人,可以去问答间了。”   风枕眠握着门把的手一顿,默默收回动作,“知道了。”   他再次朝门里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跟着侍者离开了。   也在他离开的瞬间,小姑娘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刀,不偏不倚,正中男人的腹部。   然后,她和疯了一样,不断朝着男人挥刀,直到将那人的肚子搅成一团烂肉才松手。   “铛——”   刀掉在地上,小姑娘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又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脸上填满了惊慌,“我……我杀人了?”   她一向胆子小,之前连看厨房杀鸡都不敢,以至于她师尊一直说她不适合走上这条道。   可现在,她居然杀人了。   小姑娘盯着那具尸体,眼泪一颗颗往下落。恐惧,迷茫,害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自眼底流转而过,她盯着盯着,忽然笑了起来。   “师兄……我杀人了……”她笑起来,眼泪滚得更加汹涌,“我不是胆小鬼了……”   她捡起刀,手抖得厉害。   “周枫师兄。”刀刃贴着脖颈,她缓缓闭上眼睛,“我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你……”   鲜血喷涌而出,身体重重落在地上。   她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脖颈,嘴角咧出一个苍凉的笑,“我们,来生再见吧。”   ……   风枕眠并不知道那个房间的惨案,他再次来到问答间,又一次看到了那双惨白的双手。   “堂堂玄天城城主,为何总是藏头遮面的?”风枕眠眼前一片黑暗,除了那双手什么也看不见,“难不成,你不敢见人?”   “这应该不是客人想问的问题吧?”城主也没生气,只是语气冷漠了几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五百万。”   风枕眠知道这城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想到他能这么狮子大开口,当时就黑了脸,“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不过是随口一言,居然好意思收他五百万。   在玄天城,城主代表一切。   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但他似乎并不介意,那听不出性别的声音懒洋洋的,“所以,我亲爱的客人,你想问什么?”   “怎么离开这。”风枕眠盯着那处黑暗,眸中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城主低笑一声,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按道理来说,进了玄天城的人都不可能在离开。”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说:“不过,这里是玄天城,有钱能使鬼推磨。”   风枕眠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没说话,依旧盯着那处黑暗。   他总觉得,这人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亲爱的客人。”城主声音里夹杂着笑意,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一个亿,我放你离开。”   “……”风枕眠皱紧眉头,一个亿离开,倒是和成渊说的信息对上了。   城主现在的心情看上去不错,他指尖敲了敲桌子,继续说:“这可是优惠价呢,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风枕眠再次将目光落在那团漆黑上,“一个人交一个亿,就能离开这?”   “NONONO。”城主竖起食指,轻轻摇晃,“我说了,只是你,一个亿。”   “什么意思?”   不详的预感蹿上心头,风枕眠眸色越来越冷。   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又一次被影响了。   “你一个人离开,一个亿。”城主收敛了笑意,难得有几分严肃地开口,“如果要带上你的同伴,每个人的价格都得在之前的基础上翻一倍。”   意思就是,带一个人,第二个人就是两亿,加上他就是三个亿。   带两个人,第二个人两亿,第三个人四亿,以此类推。   指数大爆炸。   风枕眠一下就想到了这个东西,然后飞速计算了下他们六个离开所需要的钱。   63亿。   这几乎是个不可能赚到的钱。   偏偏城主还嫌不够,继续给他加压道:“只要你能在一年内凑够,我保证不涨价。”   一年,涨价。   这两个字眼在风枕眠神经上狠狠碾过,他握紧了拳,情绪再一次不受控制。   他们光是要在玄天城里住一年就很困难了,更别说在一年之内凑够63亿。   这人,根本就是不想放他们出去!   难怪那些人都说自己出不去了。   风枕眠握紧拳,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想待在玄天城,你不是还能选另一条路吗?”城主敲敲桌子,把风枕眠的思绪拉了回来,“独自离开不就好了。”   “做梦。”风枕眠起身,“我是不会丢下他们的。”   城主耸耸肩,也不在意,只是在风枕眠即将离开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希望到时候,他们也不会抛弃你。”   离开问答间以后,风枕眠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个城主果然有问题。”   两次离开时他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金钱压力,理智在不知不觉就被那股压力屏蔽,迫使他在高压状态下进入赌场。   再然后,就变成那天那副样子。   风枕眠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起身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黑屋,又开始担忧另一件事。   从这里找不到离开的方法,那他们该如何离开玄天城?   难不成,真要像那些人一样,在这玄天城里困一辈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风枕眠想着那些事情,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赌场。   现在已经快天亮了,所有的赌局都已结局, 那些赌徒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只剩下一些工作人员在打扫现场。   地面有不少断臂残肢,墙壁上, 地板上也有不少喷射状的血迹。   有些赌徒身上的钱不够, 又想继续赌,便会用自己的身体当成筹码。   另一些有钱人则有些变态的喜好。   风枕眠看着咕噜咕噜滚到自己脚边的一只手, 嘴角微微抽搐。   曲清尧他们已经离开了,风枕眠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 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风枕眠?”   风枕眠回头, 看到了庄家微微错愕的脸,“你怎么还在这?”   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风枕眠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到一旁去说。   庄家点点头,沉默着跟着他离开。   等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才又一次开口道:“你看上去状态很不对劲。”   有点像那天,他疯狂想要赌钱的状态。   风枕眠吸了口气, “你还挺敏锐的。”   “因为我们做过培训。”庄家面无表情,“遇到像你这样的客人,就一定要让你们输。”   他们被情绪操控,输不仅不会让他们止步,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疯狂的沉迷其中。   这话说的还挺直白,风枕眠一时间不知道回些什么, 木着脸转移了话题,“我师兄和你聊了什么?”   风枕眠并未见过周枫, 他来到青云宗的时候,顾言也早就闭关了,宗门上下都怕触到这位剑尊的伤心事,因此周枫同堕魔的曲清尧一样,都是禁忌。   “他说,我是他朋友。”庄家苦笑一声,“可我不记得了。”   他忘记了很多事,也忘掉了很多人。   人是由记忆组成的动物,在他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日子,他也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存在的意义。   “你也是青云宗的弟子。”庄家看他,“你……认识我吗?”   风枕眠摇头,“抱歉。”   “无事。”庄家脸上的表情更加落寞,他好像一个努力寻找自己存在过的孤魂,可怎么寻,都寻不到曾经的自己。   “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别人又怎么可能记得。”   他这模样实在可怜,风枕眠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慰了他一下,“也不是没人记得,我师兄就记得。”   庄家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满是幽怨,“可他只记得我的糗事。”   在青云宗时,他们是对手,也是朋友。   他们在危难时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但在其他时候就不太行了。   风枕眠大概也没想到会这样,沉默了一会,愣是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好了,不说我了。”庄家知道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便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我同你师兄是朋友,大概也算是你的师兄。”   他拍拍风枕眠的肩膀,“小师弟,告诉师兄,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之前庄家帮过他好几次,现在又多了一层青云宗的滤镜,风枕眠虽依旧对他有所防备,但也多了几分信任。   他沉默片刻,将方才在问答间的事模棱两可地告诉了他。   “他说离开这里需要很多很多钱。”   多到,他们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   庄家愣了一下,好像陷在某种情绪中。过了好一会他才苦笑声说:“我攒钱,似乎也是为了离开这里。”   可渐渐的,他就忘记了这件事,甚至越来越融入玄天城。   他,在被玄天城同化。   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庄家抬头,忽然话锋一转,“我还听过一个很铤而走险的方法。”   他偏头看着风枕眠,一字一顿道:“杀、了、城、主。”   城主是玄天城那些规则的制定者,只要杀了他,那些规则也就土崩瓦解。   “但,这风险太大了。”庄家看着他,苦笑着摇头,“我就是因为刺杀失败,才变成了这里的‘npc’,再也不能离开。”   风枕眠没说话,静静看着地板某处,像是在思考。   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地面被渡上了一层金色。   天已经完全亮了。   赌场即将关闭,离开前,庄家又叫住了他,“小风,你是我师弟,作为师兄,便多说两句。”   “虽说还有刺杀城主这一条路,但我更建议你选第一条。”   他已经是那条路上的失败者了,不希望风枕眠在步自己的后尘。   “今晚来赌场,我可以帮你筹钱。”   风枕眠看着他,没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   大门缓缓合上,将两人的视线隔绝。   等彻底看不见风枕眠的那一刻,庄家长长吐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已经按你说的告诉他了。”庄家冷着脸,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钱给我。”   灵主站在不远处,脸上依旧带着那张面具。他抬手一抛,将钱袋扔给了庄家,“我挺好奇,你们这些东方人……真的有那么多正直吗?”   成渊也好,周枫也罢。   他们都在玄天城中典当了自己的责任感与正义感。   从此,变成了一个没有下线也毫无底线的混蛋。   只是周枫来这的时间比成渊短,无耻的程度也没有成渊那么高。   他握着钱袋掂了掂,无所谓地回答着灵主的话,“谁知道呢。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保留底线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可他还不能死,他得离开这里。   谎言是一个很容易被拆穿的东西,所以庄家告诉风枕眠的话,大都是真的。   他确实去刺杀过城主,但还没开始就打了退堂鼓。   “你为什么要让他去刺杀城主?”庄家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灵主。   这是个让他十分费解的问题。   “因为,确实只有杀了城主,他们才能离开这里。”   –   来到玄天城以后,天恩一直没出去过。   他一向不关心造神会的各种事,只对如何杀了风枕眠感兴趣。   但现在,他开始研究起了00号实验体。   这还是他头一次做事,如果灵主看见,大概会在他身旁冷嘲热讽一番。   只可惜,灵主现在并不在这。   “不对……”天恩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全都不对。”   他起身看着窗外,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是玄天城的正中心,旁边就是风枕眠他们住的那家酒楼。   按理来说,这里也受到了那些规则的影响。   但他们利用00号实验体的数据,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这里不再受那些规则束缚。   这也是天恩可以躺在这打这么多天游戏的原因。   “00号实验体已经失控了。”天恩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甚至,这里的掌控者也不是00号。”   而是他在水镜中看到的那个,没有实体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们所在的这片地方依旧不受玄天城规则的影响?   天恩从不相信什么运气,每一种“幸运”的发生,必然都是背后某个推手的助力。   他现在依旧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绝不是因为他们对00号实验体还有威胁。   而是……   他们对那个所谓的城主,还有用。   “不愧是你。”   一阵鼓掌声传来,天恩回头,看见了那个在水镜中出现的男人。   “不过你猜错了一点。”男人并没有身体,身上的黑袍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形,“我并不是城主。”   他笑了一声,说:“要不要做个交易啊?”   天恩盯着男人,并没有贸然开口。   他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   “别紧张。”男人笑了笑,“我现在对你造成不了多大威胁,不是吗?”   的确。   男人给人的感觉虽然强势,但他的修为一眼就能看透。   和天恩不相上下。   如果真打起来,他有把握能从这男人手下逃脱。   但,天恩总觉得这人不会如此简单。   “你想让我做什么?”天恩盯着他,语气不算太好。   “很简单。”男人笑了笑,“杀了风枕眠,我放你离开玄天城。”   “对你来说,这应该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吧?”   天恩没说话,但也没做出什么拒绝的表情。   “毕竟,你不是一直想杀了风枕眠吗?   –   “眠眠。”回到房间后,风枕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晏清又一次看见他坐在窗户边发呆,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了?”   “我在想,和玄天城做过交易的人,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风枕眠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庄家,那人虽然一直做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但都只是表面。   他想让风枕眠去刺杀城主。   风枕眠自然也是不相信城主的。   那人嘴上说凑够63亿就放他们离开,可等到他们真的凑够那么多钱后,那人还是不是这番说辞,他们不得而知。   “城主必然是不可信的。”晏清思索,“周枫的话也不能全信。”   他沉思了好一会才说:“刺杀城主这条路,或许可行。”   庄家提出这句话必然是存了私心,但这不代表它一定是死路。   想着,晏清忽然拉起风枕眠的手,“走。”   风枕眠一脸懵逼,被精灵拉着离开,“去哪啊?”   晏清带着他,敲开了隔壁的门。   米利尔正躺在床上敷面膜,一旁,凯娅一脸暴躁地削着水果,听见他们进来眼睛都没抬一下。   “真难得看你们过来找我。”米利尔坐起身,“怎么,遇上情感问题了?”   “刺杀城主可不可行?”晏清开门见山。   米利尔愣了一下,没忍住道:“你也太直接了吧。”   以前找他们巫族问问题,可都是要三催四请的。   “学姐离上次预言还没过去多久,现在预言……不太好吧?”风枕眠皱眉,有些担忧。   但米利尔已经掏出了水晶球,凯娅依旧在削水果,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   “小风啊。”米利尔看着他笑了笑,水晶球散发出一道幽暗的光,“上课的时候没好好听吗?”   “这不是预言,是占卜。”   水晶球上的光芒放大,又转瞬消逝。   “可行。”米利尔说:“但大凶。”   她低下头,又对着水晶球捣鼓一番,突然皱起眉,“刺杀城主是我们离开的唯一方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刺杀城主。   整个玄天城, 除了他们大概也不会有人这么大胆。   米利尔原本也没把刺杀城主当回事,但她越占卜眉头皱得越深,到后面更是直接摘了脸上的面膜。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 嘴角微微抽了抽,“事情看上去, 忽然就变得好严重呢。”   晏清点点头, “你不是也会占卜吗?算算?”   当时风枕眠掏出那个王八壳准备教他,但晏清嫌弃王八壳不好看, 愣是没学。   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当时就给那王八壳打扮一下,然后认真学学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晏清琢磨着, 等从这出去了, 他在让风枕眠教他一次。   风枕眠之前都没想起占卜,被晏清这么一说,犹豫着掏出了自己的龟壳, “占卜只能看到吉凶……”   如果刺杀城主真的是他们离开的唯一路径,那么就算是大凶也必须去做。   风枕眠正思考着, 米利尔又一次开了口,“我们, 只有这一条路了。”   她擦去嘴角缓缓流出的血,苦笑一声,没想到最后还是得预言。   巫族虽有预言的能力,但他们也信奉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它道理,所以并不会经常窥探命运。   这段时间,米利尔预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亏空, 但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时隔多年,她终于遇到了想要守护的人。   这一次, 她也有了守护的能力。   “学姐……”风枕眠看着她,“你怎么又……”   他也知道预言对女巫的损伤有多大,此刻不赞同地皱起了眉,“你不该预言的。”   “可我们需要一条明路,不是吗?”米利尔丝毫不在意,抬手拿过被凯娅折腾到不行的苹果,削了起来,“小风,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空有一身修为,真遇到什么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风枕眠看着她,叹了口气,“知道了。”   刺杀城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需要从长计议。   隔壁的曲清尧和伊洛被他们从被窝里掏了出来,曲清尧还好,伊洛睡眼稀松,似乎随时都能睡过去。   “怎么了?”曲清尧昨晚赌了一晚上,一边赌,还得一边想方设法和庄家套话,脑细胞死了太多。   现在脑袋一抽一抽的痛。   风枕眠飞速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听到63亿的时候,曲清尧表情都扭曲了,“夺少?六十三亿?他怎么不去抢!”   伊洛也点了点头,对这个离谱的价格很是不满。   不过他还没进化到大吼大叫的程度,只能让曲清尧做他的嘴替。   风枕眠抬手,示意曲清尧安静一点。等人闭嘴以后他又继续说起后面的事,讲到庄家时顿了顿,问曲清尧道:“师兄,你觉得他还可信吗?”   他们已经证实了刺杀城主的正确性,但这也不代表庄家是可信的。   曲清尧没立马答话,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苦笑一声,说:“如果是以前的周枫,必然是可信的。”   当年他是大师兄,周枫因为一招之差,屈居第二,一直不服气。   他俩都是天才,总是被人拿来比较,偏偏周枫总是被曲清尧压一头,所以总是去找曲清尧切磋,想找回厂子。   打来打去,他们竟是打成了朋友。   这世上除了你,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对手。   当年曲清尧堕魔,周枫不相信,现在周枫成了庄家,曲清尧也不信。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周枫了。”曲清尧叹气,“就算他说的不是假话,咱们也得留个心眼。”   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曲清尧转头看着窗外,当年最后一次同周枫切磋的时候,他们一定想不到彼此会变成这样吧。   “所以,最后还是要刺杀城主?”伊洛昨晚刮了一晚上刮刮乐,差点输光身上所有的钱,亏得米利尔阻止了他,才没酿成大祸。   风枕眠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子的。”   “可我们要怎么刺杀城主?”伊洛疑惑,“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伊洛洛你怎么出去一趟变笨了。”曲清尧敲敲他的脑袋,“绑架你的人把你敲傻了吗?”   伊洛嘴角抽了抽,捏紧拳头。   “我们虽然见不到他的面,但七楼不是还有个问答间嘛。”曲清尧抱着胳膊,像只开屏的孔雀,“只要进入问答间不就能见到他了。”   找到人,刺杀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伊洛点点头原谅了曲清尧说他傻的事情,继续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那我们谁去刺杀?”   米利尔一个脆皮女巫,凯娅现在被剥夺人权,根本上不了七楼。   晏清精灵的身份又太招摇,一旦被发现,恐怕会步凯娅的后尘。   看来看去,也就他们三个合适。   “我去吧。”风枕眠说:“只有我去过城主的问答间,这里我最了解那的情况。”   刺杀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他去了那么多次,至少,现在城主不会对他有太多的警惕。   更何况,曲清尧他们连七楼都还没怎么去过。   曲清尧下意识想反驳,可风枕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他拉着晏清的手转身离开。   “不是,他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曲清尧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满是不解,“晏清也不阻止他?”   “说不定,晏清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不少呢。”米利尔盯着她的水晶球,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风枕眠也措不及防,被晏清拉出去时还没反应过来。   “阿晏,你等……”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被一股力道按在墙上,脸侧,晏清的手按着墙。   还挺霸总的姿势。   风枕眠沉默一瞬,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位置,是不是反了?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晏清先一步开了口,“你可以去,但得带着我。”   因为成渊的那个眼神,这段时间风枕眠都提心吊胆,走在街上都怕晏清被哪个色心大发的人给抢走。   对此,晏清表示很无奈。   他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就长得好看会成为奴隶这一点来说,风枕眠也没比他安全到哪去。   “不一样。”风枕眠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是精灵。”   是很少出现在人类世界的精灵。   风枕眠相信世上不缺好人,同样,他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   人性,从来都经不起揣测。   当时晏清为了不让风枕眠担心,乖乖点头呆在房间里,但现在他实在坐不住。   他又闻到了那股恶心的味道。   直觉告诉他,让风枕眠自己去,肯定会出事的。   “眠眠。”晏清看着他,“如果是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你能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我去吗?”   风枕眠自然是不能的。   他抿了抿唇,垂眸看着精灵那双紫色的眸子,“你让我想想……”   他能理解晏清现在的心情,但他也确实不希望晏清置身于危险中。   晏清没打扰他思考,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突然,他抬手,十指紧扣住风枕眠的手。   掌心热度传来,风枕眠看向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四目相对着。   “眠眠。”晏清又低低唤了他一声,风枕眠喉间发出个模糊的音节,下一秒,晏清忽然凑了上去。   他吻着风枕眠的唇,轻轻厮磨。   风枕眠眸光微动,眼底翻涌的情愫恍若深海下暗涌的波流。   他抬手,按住晏清的后腰,将人锁在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清才被放开。   “眠眠。”他声音带着湿意,眼睛也湿漉漉的,“带我去。”   “好。”风枕眠叹了口气,搂着晏清的手并没有松开,“这又是谁教你的?”   几天不见,居然还学会色/诱了。   晏清朝他笑了笑,“秘密。”   好歹是劝动了风枕眠,不过也没完全劝动。   风枕眠虽然同意他去,但并不同意他就这么跟着去。   “变小,要不我就自己去。”这次风枕眠抵抗住了诱惑,不管晏清怎么央求都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晏清只好再次变成了二头身小精灵。   “好像一下回到了几年前。”   本体和身外化身有明显区别,就比如,现在的小精灵是会说话的。   “我总感觉你更喜欢我这个模样。”晏清飞到风枕眠掌心坐下,“你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风枕眠:……   他不是已经给精灵净网了吗?   “真要去?”打开门,米利尔他们都在门口。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一样,跟打翻的调色盘似的。   “不是没有别的路了吗?”风枕眠用玩笑的语气开口,“趁着还早,我努努力,早去早回。”   他走出两步,又被曲清尧叫住,“小风,要不还是让我去吧。”   “你都没见过城主。”风枕眠侧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师兄,再相信我一次吧。”   说完,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们都不阻止他吗?”曲清尧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几人,“修为在玄天城里毫无作用,让他去和让他送死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死不了。”米利尔也盯着风枕眠离开的方向,“我算过了,只有他死不了。”   占卜的结果是大凶,但也只是大凶。   这并不是必死的局。   曲清尧哑然,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憋了半阵才讷讷开口,“那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当然不。”米利尔看着窗外,已经是又一轮夕阳西下了,“你不觉得,这里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进入玄天城以后, 他们对时间没了多少概念,只知道太阳升起后可以休息,太阳落下时就得去赌场赚钱。   曲清尧已经很久没关注过时间了。   被米利尔这么一说, 他也才惊觉现在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   明明他们才从赌场中出来没多久,居然又到了晚上。   “可, 这是为什么?”伊洛不理解, “他为什么要让白天的时间变短?”   “还能为什么。”凯娅嗤笑了一声,“休息也算是身体自我修复的过程。”   在赌场时一直精神紧绷, 只有离开后才能得到放松,也只有放松后才能应对下一次高强度的赌局。   如果这个休息时间被剥夺,恐怕有越来越多的人变得疯狂。   “照这个样子下去……”曲清尧脸色难看, “不就成了我们在时间环里看到的那个世界了?”   疯狂, 混乱,无序。   “是啊。”米利尔嗤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所以,我们也不是无事可做。”   凯娅跟着米利尔离开, 曲清尧挠了挠头,也跟了上去。   伊洛还在思考着什么, 盯着风枕眠离开的方向没动。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说了一句,“风枕眠,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   昨晚风枕眠赢了不少,这些钱也让他拥有了进入问答间的资格。   所以今晚他并没有在赌场浪费太多时间,随手刮了张彩票就离开了。   “就说我运气还不错吧。”他看着手里中了一百万的彩票挑了挑眉,去旁边兑了奖。   晏清坐在他肩膀上认真扮演一个不会说话的装饰, 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逼逼了一句,“你的运气当然不错。”   要是风枕眠都运气差, 那世界上就没有运气好的人了。   这话听上去话里有话,风枕眠心中疑惑,但并没有多问。   他接过兑奖的一百万,转身上了七楼。   那个侍者依旧在门口守着,风枕眠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去了问答间。   这里一如既往的纸醉金迷,不过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楼下赚钱,此时的七楼还算安静。   “这里……”晏清捂着鼻子,满脸嫌弃,“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那股熟悉的恶臭填满空气,他感觉自己要被熏吐了。   风枕眠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到。   这大概是什么属于精灵一族的天赋能力吧。   “眠眠。”晏清变小以后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他坐在风枕眠脖颈处,拽着人头发低声道:“小心一点。”   “知道了。”风枕眠点头,将晏清藏好,随后吸了口气,朝那个房间走去。   依旧是熟悉的黑暗。   那人坐在桌前,依旧藏在黑暗中,两手十指交叠,白得过分。   晏清盯着那双手看了一会,总觉得有些熟悉。   “又是你。”城主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惊讶,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希望你今天是来给钱,而不是问问题的。”   这人来了两次都没给钱,城主有种自己被白嫖了的感觉。   “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风枕眠挑挑眉,在他对面坐下。   这张桌子像极了梳妆台,城主所在的位置也像是梳妆台的镜子里。   风枕眠打量了一番距离,手腕轻轻转动,掌心凝结出一把不显眼的匕首。   “这位客人。”城主似乎对他的举动毫无察觉,指尖轻轻点着桌子,“你又有什么问题呢?”   “真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呢。”风枕眠看着他,“我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怎么办呢?城主大人。”   他模仿着城主那种懒洋洋的语调,声音散漫,带着几分缱绻的尾音。   城主沉默一瞬,像是被他恶心到了,声音硬了不少,“你他妈好好说话。”   甚至爆了一句粗口。   风枕眠挑挑眉,变本加厉,“好好说话能让我免费问问题吗?”   “不能。”城主冷漠拒绝,“玩归玩,闹归闹,别拿钱开玩笑。”   “城主大人真是冷漠。”风枕眠盯着那双手,“真的不能让我免费问个问题吗?”   城主大概是被他恶心透了,再开口时竟是有几分破音,“风枕眠,你他妈……啊!”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猛得挥手,匕首瞬间穿透城主的左手,将它钉在桌子上。   下一秒,他朝着城主的胸口一掌打去。   力道用了十成十,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除了手掌被贯穿的那声惨叫,城主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桌子在风枕眠动手的那一刻就化为飞灰,他收回手后退几步,掌心曦辉显现。   “不愧是你啊。”城主的声音明显阴沉了不少,他用了点力,将被钉住的手掌拔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头一个敢这样做的。”   “少废话。”风枕眠一剑挥出,无数道银色的剑光在空中留下残影,交织汇聚,直直朝着城主飞了过去。   这场打斗开始的毫无预兆,但打得格外激烈。   城主依旧处在黑暗中,也依旧只有那双惨白的手能被看见。   这让他本就诡异的行踪更加捉摸不透,他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无处不在又不在此间。   “砰——”   风枕眠屏息凝神,听着房间里的声音。他忽然看向某处,再次挥出一剑。   不知道什么东西碎裂,银光自黑暗中炸开,那双惨白的手上多了不少血迹。   “该死。”城主低骂了一声,“大人说的对,你果然是个难缠的东西。”   他抬手一挥,袖间好几个血色的小球飞出,将风枕眠团团围住。   “杀我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城主嗤笑一声,“但也会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选择。”   他的修为风枕眠看不透,而越是如此,风枕眠越不敢掉以轻心。   几颗圆珠同时炸开,血色的丝线阻断风枕眠的所有退路。也在这时,无数双惨白的手从四面八方朝着风枕眠压了过来。   一阵轻缓的铃声传来,风枕眠感觉脑子里某根弦被狠狠拨了一下。   这东西,又在影响他的情绪!   剑光与手掌不断碰撞,灵力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却挡不住那阵轻飘飘的铃声。   风枕眠一手按着胀痛的额角,另一只手握剑,继续同那些手打斗,周围的世界忽然变得扭曲,他的意识也再次被什么东西遮掩。   “眠眠!”晏清想出来,但被风枕眠按了回去。   “别出来。”风枕眠咬着牙,“阿晏,别出来。”   如果他注定失败,至少城主不知道晏清的存在,自然也不会伤害他。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风枕眠才刚挡住一只手,下一秒,又被另一只手正中心口。   他往后推了好几步,手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而他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成了一个血色与灰色交织的世界。   周围全都是长满肉瘤的怪物,它们长长的舌头全是坑坑洼洼的洞,只看一眼,就能让密恐当场去世。   “嘿嘿嘿。”那些怪物笑着,朝风枕眠逼近,“嘿嘿嘿。”   “滚开!”风枕眠被恶心得不行,当时就挥剑朝那些怪物砍去。   可,这画面只有风枕眠能看见。   晏清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知道刚刚还好好的人,突然抬起剑朝着空气挥舞,就连城主站在他身后了都没察觉。   “也不过如此嘛。”城主掌心的伤口已经凝血,他拿起刀,对着风枕眠的心口缓缓落下,“还以为这个能多撑一会。”   结果还不是迷失在了幻境里。   城主眸子里满是对风枕眠的轻蔑,他落刀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在欣赏风枕眠的丑态。   可就在刀尖即将划破这人胸口时,一把剑率先贯穿了城主的心口。   黑色的血顺着曦辉救下,黏腻且恶心。   “怎么会……”城主瞪大眼睛,满是不敢相信,“你怎么可能会挣脱幻境!”   风枕眠的脑子已经快要炸开了,却还不忘嘲讽道:“当然是因为你太废物了。”   他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能看见的,除了那些惨白的手,还有长满肉瘤的恶心怪物。   那些东西都在朝着他逼近,风枕眠满手是血,一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捂着半边脸。   城主飘在半空看着他,眸子里酝酿着恨意,“呵……”   他喉中挤出个囫囵的笑,随后伸出手,又是一堆小圆球从袖中飞出。   晏清看着这一幕,想起了刚刚的画面,随即沉下脸——   这圆球里,加了东西。   果然,在圆球炸开的瞬间,风枕眠的表现更加疯癫。   “滚开!”风枕眠再次朝着空气挥剑,俨然一副疯魔的模样。   那些恶心的怪物已经快碰到他了,偏偏怎么挥剑也杀不了他们,风枕眠的情绪逐渐崩溃。   晏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没忍住,从他肩上跳了下来。   他揽着风枕眠的腰,避开那些迎面而来的手,随后一掌朝城主打了过去。   藤蔓也再次出现,将风枕眠紧紧包裹。   “原来还有个帮手啊。”城主盯着他,“精灵?还真是个稀少的物种。”   “你对他做了什么!”晏清声音满是冷意。   城主被他这模样取悦,“我能做什么呢?不过是他自己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罢了。”   在第一次接触到污染的时候,他们就经历过这种,而现在是幻境的plus版。   “眠眠……”晏清想唤醒他,但风枕眠根本听不见他声音,依旧是那副模样。   “放弃吧。”城主更开心了,“他很快就会理智全无,然后彻底沦为我的傀儡。”   等到风枕眠彻底迷失的时候,晏清在他眼里也会变成一只怪物。   城主光是想想风枕眠杀了晏清后恢复清醒的痛苦模样就想笑,偏偏这只精灵还不信邪,一边朝他打过来一边说:“你做梦!他肯定会挣脱的!”   幻境中,风枕眠已经被怪物包围了。   他每一次挥剑想斩断怪物,却都只让怪物的数量增长。   现在这个房间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怪物。在一只怪物又一次挥舞着舌头朝风枕眠袭来时,他下意识举起剑。   “不,不对。”风枕眠生生止住动作,他看着那条坑坑洼洼的舌头,“这里没有怪物。”   他是带着晏清一起来的,如果有这些东西,晏清不可能憋得住。   所以,这些怪物都是假的。   身旁又有一只怪物朝着他涌来,扬起的爪子上满是肉瘤。   风枕眠闭上眼睛,任由它们进攻。   任人鱼肉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被这么恶心的东西舔舐还不能还手。   风枕眠努力忽视掉身上那股恶心的黏腻感,脑子里的钝痛在逐渐消失。   良久,他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黑暗缓缓褪去,而入眼的画面,是晏清被一只惨白的手贯穿心口!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眠眠……”晏清看见他清醒, 也算是松了口气。   藤蔓蜿蜒,直直朝着城主打去。   他下意识后退,贯穿晏清胸口的那只手也收了回去。   晏清擦擦嘴角的血, 跌跌撞撞朝风枕眠走去,“眠眠, 快走。”   方才他同城主交手, 发现这人真的很诡异。说他强也的确很强,可说他弱, 他也的确很弱。   晏清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也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人。   “我们杀不了他。”晏清胸口的伤渐渐愈合,他看着风枕眠, 想把人推开, “快走。”   “嗯。”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此行凶险万分,风枕眠抬眸看着那个城主,方才他们所有的攻击对城主来说都是无效的。   使了那么多力, 结果这人毫发无损。   除了他用匕首刺中这人掌心的时候。   等等!   风枕眠猛得抬头,看向城主那只血迹斑斑的手, “手掌……”   “我知道了。”他给晏清塞了几颗上好灵药,再次提起剑朝城主挥去, 这一次,是直直朝着他的手掌去的。   城主大概也没想到风枕眠会这么快发现他的弱点,手掌被曦辉贯穿,他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一剑,是还你刚刚伤阿晏的。”风枕眠毫不留情拔出剑,鲜血在空中连成串。   没给城主反应的时间, 风枕眠身化流光,猛得向前一刺。城主正欲避闪, 藤蔓密密麻麻伸出,挡住了他全部去路。   只一秒的停顿,剑光已然逼近。   他咬咬牙,只能再次抬手去挡。   “砰——”   碰撞的瞬间,光芒璀璨到极点。   白光将所有黑暗吞噬,随后化作万千剑芒,将空中漂浮的无数只手生生斩断。   各种巨响接连在耳边浮现,晏清本来还想帮忙,但见风枕眠能应付,就没在插手。   他们剑修就是要在对战中提升自我的。   晏清仰头,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世界,他什么也看不清。   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晏清握紧拳,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三、二、一……”   “铛——”   剑鸣传来,一道流光落地,转瞬化为人形。   风枕眠身上染了不少血,他擦了擦嘴角,看着被无数道剑芒钉在地上的两只手,眯了眯眼,“你输了。”   “咔——”   两只惨白的手如瓷器一般碎裂,城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风枕眠!”城主怒吼,“我一定要杀了你!”   手碎裂了大半,他看见风枕眠那一脸不屑的表情,更加愤怒,“你真以为自己赢了吗?你是杀不了我的!”   “只要这座城还在,我就永远不会死!”   吼完,最后两节指尖化为飞灰,整个问答间随着它们一起消失了。   风枕眠回头,看见不远处一脸震惊的侍者。他握紧曦辉,一旦这人做出什么,他的剑会立马划破他的脖颈。   但,侍者什么也没做,只是呆愣愣看着他,“你……你杀了城主?”   在玄天城里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见过想刺杀城主的。   那些人进问答间前都自信满满,从问答间出来以后却像是变了个人——   就好像一匹狼被驯服成了狗。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侍者也默认了没有人能完好的从问答间出来。   可现在,出现了一个异类。   “怎么?”风枕眠盯着他,眸子冷冰冰的,“你想给他陪葬?”   他不喜欢滥杀无辜,但在危及自己生命的时候,没有谁是无辜。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侍者疯狂摆手,“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正准备离开,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风枕眠。”城主并没有现身,也或许他现在现不了身,“你成功激怒我了。”   好中二的发言。   风枕眠扯了扯嘴角,却没精力吐槽。   城主居然真的没死。   他一边觉得遗憾,一边又觉得果然如此。   如果城主真的这么容易死,那在他之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前辈折在这。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城主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传进所有人耳朵里,“现在发布一条追杀令,从现在起,谁能杀了风枕眠,谁就能获得离开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城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   他们大都来这很多年了,期间也多次尝试过离开,但都没成功。   希望一点点破灭,他们已经做好死在玄天城的准备了。   但没想到忽然峰回路转,离开的机会就这么摆在了他们眼前。   “风枕眠是谁?”一个大汉提起刀,“老子这就去宰了他。”   “不知道,但你想都别想。”另一个白衣青年飞了出去,“这个机会是我的。”   他们谁也不让谁,甚至差点为争谁去杀了风枕眠打起来了。   很快就有人串上七楼,风枕眠看了眼那个侍者,转身跳窗。   “眠眠!”晏清正想跟上,却被风枕眠打了回来,“你干什么?!”   “他没有抓你。”风枕眠说:“去找米利尔他们,跟着我太危险了。”   说完,他消失在了黑暗中。   晏清脸色铁青,抬手挥退了后面追上来的那些人,然后在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眼神中离开。   方才风枕眠跳窗前,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   玄天城并不是个很大的地方。   可供风枕眠躲藏的地方更是寥寥无几。   再加上现在是晚上,除了那些修士,追杀他的还有数不清的黑影。   风枕眠和城主对战时受了不少伤,此刻狼狈得不行。他蹲在一个阴暗的小道里,屏住呼吸,看着追杀自己的修士从一旁走过。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松了口气。   只是还不等他歇歇,又有另一个脚步声传来,风枕眠看了眼周围,已经没有路了。   他握紧曦辉,神经紧绷。   然而在脚步声即将靠近的瞬间,又有一道从身边掠过,他瞬间被吸引了注意,“谁?”   那人被引开,风枕眠再次松了口气。   “小风。”伊洛突然出现在巷子口,低声说:“你往城西去,大部分人都被曲清尧引到城东了。”   风枕眠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还有,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伊洛跟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米利尔怀疑这可能是城主的什么阴谋诡计,带着凯娅一起去调查了……”   “时间?”风枕眠抬头,他不用休息,的确没怎么休息时间的问题,“这玄天城诡异的很,那个城主根本杀不死……你们得多加小心。”   伊洛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也要小心。”   脚步声又一次传来,风枕眠不敢在这里多呆,急忙朝着城西那边跑去。   伊洛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抬手挡住了那些想追杀风枕眠的修士。   而在黑暗中,天恩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了眼伊洛,转身跟上风枕眠。   “城主杀不死?”天恩之前就猜到了这个城主不再是00号实验体,但听到这话还是惊了一下。   他想起那个没有实体的男人,心中隐隐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城主是那个男人?   “不,不对。”天恩刚说完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那个男人给了他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和水镜中看到的城主截然不同。   不好的回忆被连串勾起,他的表情逐渐凝重,看向风枕眠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说了一句,“风枕眠,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希望你赢。”   这人,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城东那边人潮汹涌,城西则是截然相反。   风枕眠这一路就遇到了零星几个修士,他回头看着自己来时的路,心中五味杂陈。   不用想也知道,替他引开那些修士有多麻烦。   “刺杀失败了。”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终于有空开始思考,“城主的弱点是他的手。”   或者也可以说,城主只有那双手是真实的。   毁掉那双手可以让城主“死亡”,但他还会复活。   “什么叫只要这座城还在,他就不会死?”风枕眠捏了捏眉心,他本就受了伤,失血过多让脑子不怎么清醒,眼下更是思绪混乱。   如果城主的生命和玄天城紧紧绑在一起,那是不是意味着,只有毁了玄天城才能杀死城主?   可,他要怎么毁了玄天城?   风枕眠按着额角,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吸了口气,忽然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很轻,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   现在天已经亮了,他不用再提防那些神出鬼没的影子。   但在某些时候,人类反而比那些未知生物更加可怕。   风枕眠紧紧握着曦辉,在脚步声即将靠近的瞬间拔出了剑,那人的反应也极快,两人飞速过了好几招。   风枕眠剑压着那人的剑猛得用力,一抬头,看见了张熟悉的脸,“是你?”   眼前的人,赫然是好久不见的成渊。   “臭小子,倒是有两下子。”他挥开风枕眠,似笑非笑,“要是我没来玄天城,肯定是要把你这好苗子捡回去的。”   “就算你没来玄天城,我也只会有一个师尊。”   以前风枕眠听过不少成渊的英雄事迹,心中对这人也是有崇拜的。   尤其是知道他曾经以身镇魔后,更是对他崇敬。   可现在这些滤镜通通被成渊自己打碎了。   “别这么看着我。”成渊轻轻“啧”了一声,“上一次我做的确实不地道,但是退一万步讲,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风枕眠被他无耻到,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好了,之前我的确是为了钱,所以无耻了一点。”成渊勾着他的肩膀,“但现在不是不用努力筹钱了吗?”   离开的机会就摆在他眼前,他是傻了才会费劲吧啦的去筹钱。   风枕眠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当然不是。”成渊一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表情,“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他顿了顿,说:“我知道怎么从这里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说这话时, 成渊的表情格外认真。   有那么一瞬间,风枕眠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他想起之前成渊的种种行为,实在是很难再对他交付信任。   “你不信我?”成渊眯着眼睛, 倒是丝毫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戳破,“我要是想杀你, 直接动手不就行了?何必和你废这么多话。”   “因为你杀不了我。”风枕眠也没给他留面子, “你的修为的确比我高,想伤我也轻而易举。”   但是想杀他就不行了。   风枕眠是打不过他, 但至少能确保自己活着从成渊手底下离开。   成渊大概也是没想到风枕眠这么不给面子,噎了一下,说:“就没点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了吗?”   风枕眠静静看着他, 没说话。   “好吧。”成渊耸耸肩, 对自己不被信任的事实无可辩驳,“我承认,我对杀了你这个奖励的确心动。”   他早已面目全非, 也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只剩下和离开玄天城的执念,也因为这个执念, 他无所不用其极,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都已经这样了, 他也绝不可能再回头。   “但,我不相信城主。”成渊摇了摇头,“就算我凑齐一亿,就算我杀了你,他也未必会放我离开。”   就像当年,城主前脚笑眯眯告诉他, 只要凑齐一个亿就放他离开。   后脚却将他贬为奴隶,剥夺了他赚钱的资格。   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不值得他信任。   “那你之前还一直筹钱?”风枕眠依旧怀疑。   “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离开的办法。”成渊语气沧桑,“人活着,总得有点念头吧。”   如果不靠凑够一个亿就能离开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恐怕早就成玄天城里的一具白骨了。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风枕眠盯着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没必要对我这么警惕。”成渊看上去很受伤,“虽然我的确无耻,但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他看着风枕眠,认真开口,“风枕眠,我想离开这里。”   说这话时,成渊收敛了那些表情,看上去有了几分成渊剑尊的影子。   风枕眠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轻地开了口,“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人既然知道了怎么从这里离开,直接走就是,何必要来找他。   只能说明,成渊离开的计划,和风枕眠有关。   或者说,他需要风枕眠帮忙。   “离开的方法很简单。”成渊自信满满,“只要杀了城主就行了。”   风枕眠:……   他还以为这人会发表什么惊世言论。   没想到只是给他拉了坨大的。   风枕眠嘴角止不住抽搐,大概是他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成渊感觉自己作为前辈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我说真的!”他嚷嚷,“只要杀了城主我们就能离开了!”   “呵。”风枕眠实在没忍住,喉间发出声冷笑,“你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被全城通缉的?”   成渊噎了一下,不服气说:“你那是笨办法,明知道他是玄天城的主人还明目张胆搞刺杀,你不被通缉谁被通缉?”   风枕眠皱眉,有被嘲讽到。   “我知道怎么杀了城主。”成渊笑了笑,朝风枕眠勾手,“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   他需要一个帮手。   整个玄天城内,除了被通缉的风枕眠,不会有第二个敢和他合作的人。   这也是他冒着危险过来找风枕眠的原因。   “怎么样?”成渊朝他挑了挑眉,“要不要和我合作,搅他个天翻地覆。”   –   “晏清,你冷静一点。”凯娅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晏清,没忍住道:“你在晃悠下去,我要被你晃晕了。”   晏清回头看她,“那你让我出去。”   “不行。”凯娅拒绝,“你这个精神状态,要是出去了,估计得和小风一起被通缉。”   这个说法对晏清来说还挺有诱惑力。   和风枕眠一起被通缉总比现在杵在这强。   “等曲清尧他们回来吧。”凯娅叹气,她的暴脾气在精灵的低气压下发不出一点,她感觉自己都变温柔了不少,“你要相信小风,他很强的。”   他们遇到过那么多次危险,每次风枕眠都能化险为夷。   “你不懂……”晏清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抬起头,“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重到,他哪怕踏错一步都是死路。   正思索着,门突然被推了开。   曲清尧累得不行,一进门就吨吨吨喝了好些水,“累死我了。”   那些修士是真的疯狂,追杀他的时候全是下的死手,曲清尧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了。   “伊洛去哪了?”凯娅看了眼门口,空空荡荡的。   “不知道。”曲清尧挠挠后脑勺,“我一个人引开那些人,火力太强,有点承受不住,所以伊洛帮我分担了一些。”   “他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凯娅捏捏眉心,她倒是很想出去,但她现在是个奴隶。   在玄天城,落单的奴隶是很危险的。   “米利尔呢?”曲清尧看看房间,“她怎么也不在?”   “她去查消息了。”凯娅心中莫名不安,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心脏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   也在这时,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推了开。   米利尔架着受伤的伊洛走了进来。   “怎么弄成这样?”曲清尧急忙上去搭手,“不是,你那边的火力比我还猛?”   “他引开那些人的时候,被一个修士的奴隶伤到了。”米利尔脸色铁青,当时她刚好在旁边,刚好帮了伊洛。   不然,恐怕圣子大人很难健全的回来。   “玄天城里的大能的确不少……”   但伊洛的修为也不低,再怎么说,他自保也没有问题。   米利尔看出他们的疑惑,转头看向凯娅。她也没卖关子,直接开口道:“因为那个奴隶,是一只龙族。”   一只皮糙肉厚,而且被重度污染的龙族。   凯娅往后退了半步,“怎么可能……”   “虽然这很难接受。”米利尔叹了口气,继续看着凯娅开口,“但是凯娅,玄天城里不止一只龙族。”   自成神路断以后,龙族就和精灵一族一样,逐渐消失在人类的视线中。   除非他们主动献身,否则绝对不会有人找到他们的踪迹。但龙族内部,并不允许他们离开。   凯娅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找到解救龙族的办法。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龙族出现在了这里,这意味着有很大概率——   “你们龙族内部,可能出现了叛徒。”   –   风枕眠最后还是跟着成渊走了。   他对成渊的说法还是存有疑虑的,但眼下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索性赌一把。   “就,再赌一次吧。”   风枕眠看着成渊的背影,这一次,赌的是人性。   “小子,你用在背后看我,我很难放心啊。”成渊忽然回头,示意风枕眠上前,“你要是偷袭我怎么办?”   风枕眠:……   真难得,一个无耻的人担心别人无耻。   “没办法。”成渊耸耸肩,“毕竟我之前不干人事。”   他一边走,一边薅着路边的草,还不忘和风枕眠拉家常,“那天和你一起的那只精灵,是你对象?”   听他提起晏清,风枕眠又想起他当时看晏清的那个眼神。   “别动他。”风枕眠冷声警告。   成渊“啧”了一声,“我对别人老婆没兴趣。”   他摸摸下巴,状似无意地说:“不过你要是没钱了,可以把他卖了,精灵可值不少钱呢。”   不等风枕眠发作,成渊忽然停住了脚步,“到了。”   风枕眠偏头看了看四周,又有一种,自己被驴了的感觉。   这里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空气中还漂浮着一种不知名的味道,风枕眠没忍住皱起了眉。   “这里是玄天城的堆尸场。”成渊淡淡开口,“大部分尸骨都埋在底下。”   他们自然是不会好好处理那些尸骨的,挖个大坑一埋就完事,所以这里常年都弥漫着尸体腐烂的味道。   “你带我来这作甚?”风枕眠往后退了一步,满脸警惕地盯着成渊。   “不是说了吗,来杀城主。”成渊继续往前走,抬手咬破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个复杂的纹路。   他还是无意间发现这里的。   那些被埋在底下的尸骨大都死得不明不白,满含怨气。   城主经常来这里打坐,吸收那些怨气。   “吸收怨气的时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成渊说:“所以,我们一个人去杀他,另一个人去捣毁那些尸骨。”   没有了怨气来源,城主也就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一道华光闪过,周围的画面扭曲,又重新汇聚。   成渊拨开眼前的草,“你看。”   那片草坪后面,赫然是在打坐疗养的城主。   “合不合作?”成渊又一次问他。   风枕眠没有立马回话,而是又一次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成渊抓了把头发,差点骂娘,“我有必要赔上自己去骗你吗?刺杀这玩意!失败了我也会死的!”   甚至会死的很惨。   他属实是有些暴躁,沉默了好一会,又渐渐平息了怒气,“行,那我去杀城主,你去捣毁那些尸骨行了吧?”   杀城主的风险比捣毁尸骨高了不少,他都这样了,总能表达自己的诚意了吧?   风枕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主,终于是高贵冷艳地应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勉强答应你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城主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好, 从他那双充满了裂纹的手就能看出来。   见风枕眠答应,成渊可算是松了口气,他也没耽误时间, 提着剑就朝城主杀了过去。   风枕眠也没想到成渊居然没骗自己,犹豫了一下, 他也朝着那片尸骨飞了过去。   这里的确充满了怨气, 才刚刚靠近,他就听到了空气中充斥着的, 似哭喊又似怒吼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往耳膜里钻,风枕眠竟是有些被影响。   “干嘛呢!”成渊正和城主打得激烈,就算他受了伤, 到底也是玄天城的城主, 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赶紧毁了那些东西!”   他好不容易迈出那一步,绝对不能失败。   “知道了。”风枕眠将曦辉插进地里, 也咬破指尖,用血在空气中画出个符阵。   金色的光从符阵中迸发, 不过眨眼就笼罩了此处。符阵也逐渐放大,从空气中缓缓落到地上。   在那片金光中, 风枕眠看见了很多黑团——   那是凝为实体的怨气。   他忍着刺骨的寒意,抬手,将那些怨气一团团捏碎。   “你快点!”成渊看着那源源不断涌入城主体内的怨气,没忍住爆了几句粗口,“再不弄快点老子要死在这了!”   “催什么,这不是在弄了。”风枕眠吸了口气, 加快速度。   他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超度,是很耗费精力的事。   城主之前才被风枕眠打碎过一次, 眼下实力大减,全靠吸收那些怨气硬撑。   同成渊交手时格外吃力,他看了眼那边的风枕眠,咬着牙说:“成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什么不知道的。”成渊满脸冷漠,他同城主打斗时也没藏着掖着,现在脸上染了不少血,“我不过是想离开罢了。”   他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   城主还想说什么,但掌心又被一剑贯穿,忍不住发出了声惨叫。   也在这时,笼罩着那些尸骨的金光再次光芒大涨,风枕眠站在符阵中心,抬手结印,口中大喝一声,“破!”   罡风四起,吹得他的衣袍上下翻飞。   空气中那些黑团不断浮现,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很多只手一个个捏碎。   “呦,开大了。”成渊满意的笑了笑,在城主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又一次提起了剑,“那我也不能落后。”   涌入城主体内的怨气越来越少,他惨白的两只手上裂缝越来越多。   而成渊的攻势也越来越猛。   那一瞬间,城主有种自己对上了一只疯狗的感觉。   “成渊!”城主怒吼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什么失败者的无能狂怒吗?”成渊笑了笑,手腕转动,那把剑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此刻,他终于是又有了成渊剑尊的影子。   “你都要死了,放不放过我又怎样?”他再次一剑贯穿城主的掌心,那只手也终于是承受到极限,只听“咔”的一声,它如瓷器般碎裂开来。   成渊猛地拔出剑,那只手瞬间四分五裂,在空气中化为齑粉。   “现在是我不放过你。”   城主只剩下了一只手,他狼狈极了,喉中不停发出些类似于野兽一般的怒吼,随后和疯了一样朝着成渊打了过去。   然后,他被一张击飞,整个人轻飘飘落在地上,猛地吐出口血。   “成渊……”他还想说些什么,奈何成渊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举起剑,对着那只充满裂痕的手刺了下去,“去死吧!”   “咔——”   在城主的惨叫声中,那只手再次化为灰烬。   一切声音都随之消失,风枕眠收回手,符阵也消散了。   这里静悄悄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死了?”风枕眠皱眉,城主真的就那么死了吗?   “这里的怨气都处理完了?”成渊擦了擦脸上的血,他模样本就英俊,眼下冷着脸擦血,别有一番韵味。   风枕眠点头,“嗯。”   “那肯定是死了啊。”成渊笑了起来,他之前就观察过,这人是依靠怨气为生,现在怨气没了,他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笑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了。”   几十年了,几千个日夜了。   他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成渊把剑插进剑鞘,转身朝着夜色深处走去,“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风枕眠总觉得有哪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只能先跟上去。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立马停下脚步回头——   空气中出现了一个灵力漩涡,正源源不断的吸收那些从天南地北汇聚而来的灵力。   大地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   风枕眠有种不祥的预感,死死盯着那块地面。   “咔—咔——”   地面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一直惨白的手从中伸出,按着边缘缓缓爬了起来。   城主,又复活了。   “我说过了。”他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要这座城还在,我就不会死。”   就算他们毁了那些尸骨,让他吸收不了怨气,他也死不了。   风枕眠瞳孔猛缩,在那道灰色光团朝自己飞过来时急忙往旁边躲去。   只是那些光团实在是太多,风枕眠一阵飞檐走壁,有种自己正在跑酷的感觉。   “砰——”   一棵树被光团击碎,灰尘四起。   风枕眠以超级英雄落地式刹住车,缓了两口气,“喂,你不是说一定能杀死他?”   这人不靠谱的,也太不靠谱了吧!   风枕眠心里叽里呱啦吐了一堆脏话,不远处,成渊脸色铁青,他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完了。”   一步错,步步错。   城主没死,意味着他永远出不去了。   这人,肯定不会放他出去的。   “怎么办?”他目光涣散,说这话时齿关都在颤抖。   刚好这时,风枕眠喊了他一声。   成渊猛得抬头,看着风枕眠,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不对。”   他还有机会!   风枕眠见成渊半天没动静,正准备过去看看,没想到这人却突然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那灰色的光团刚好截住了他的后路,风枕眠没能躲开。   成渊一掌正中风枕眠心口,他吐出口血,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这人掐住了脖颈。   窒息感一瞬间涌上脑海,风枕眠被成渊按着往后退了几步,撞在树上。他艰难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成渊!你干什么!”   这人不会突然反水吧?   他这举动属实突然,城主都停下了动作,定眸看着他,“真是有趣啊。”   他什么都还没做呢,这俩倒是先内讧了。   “放我离开这。”成渊看着城主,掐风枕眠脖颈的手不断用力,“不然我杀了他!”   此话一出,不仅城主震惊了,就连风枕眠都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有病吧?”   城主刚刚才发了全城通缉令,让那些修士来杀他啊!   城主显然也被无语到了,“你但凡看一眼通缉令呢?”   但凡看一眼,也说不出这种话吧。   “你不想杀他。”成渊斩钉截铁说:“至少,你不想要别人杀他。”   “是,你的确发了通缉令,让那些修士去追杀风枕眠,但你也知道,他们杀不了他。”   风枕眠更无语了,“不是,我要有这么牛逼,能躲过那么多人的追杀,也不至于现在被你掐着了。”   这人到底是有多看得起他?   成渊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不听风枕眠的话,他依旧自顾自道:“你想亲手杀了他,对吗?”   城主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成渊以为自己猜对了,更加兴奋,“放我离开这!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他!”   脖颈处的手再次用劲,风枕眠有种自己的颈骨快被掐断的感觉,“你他妈……”   他一手抓着成渊的手,另一只手手腕一转,灵力化成的小刀出现在掌心。   只是还没等他有动作,城主忽然又开了口,“行啊,我放你离开。”   风枕眠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回头,“不是,你有病吧?”   亲手杀了他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成渊脸上笑意浮现,不过他也没相信城主,“先放我离开。”   失去这个人质,他可就没有和城主谈判的筹码了。   城主抬手在空中划下一道什么,一个灵力构成的门出现在空中,他扬起下巴,说:“穿过这道门就能离开玄天城。”   等了几十年的机会终于出现,成渊喜不自胜,大步朝着那扇门跑了去。   当然,是掐着风枕眠跑过去的。   “哈哈哈哈!这见鬼的破地方,老子终于能离开了!”就在他即将跨出那一步时,心口被一把长剑贯穿。   成渊脸上的表情猛然凝固,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把剑,又抬起头,看着风枕眠面无表情的脸。   “你……”   话还没说出口,风枕眠就握着剑柄狠狠拧了两下,又毫不犹豫的抽回剑。   他这一剑下手不轻,拔出剑的瞬间成渊就吐出了一大口血,瘫倒在地。   随即,他撑着经脉尽断的身子朝那扇门爬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可他最后倒在了距离那扇不过几厘米的地方。   手重重落了下去,成渊也永远闭上眼睛。   “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城主看着风枕眠,语气没什么起伏,“他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呢。”   “是不是回家,你心里没点数?”风枕眠冷笑一声,“跨过那扇门,他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城主根本没想让城主活着离开这。   “啊,被发现了呢。”城主笑了笑,“可发现了又能怎样?”   “现在这里可没有你的帮手了。”他看着风枕眠,轻轻开口,“所以,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第一百九十章   庄家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最近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 黑夜越来越长,也意味着他工作的时间再不断延长。   “资本家都没这么黑心吧。”他捏了捏眉心,苦笑一声。   没办法, 谁让他连普通的打工人都比不上呢?   说得好听是“npc”,说得不好听, 他们和那些奴隶也没什么区别。   “铃铃铃——”   旁边桌上的铃声又一次响起, 庄家知道,自己又该去上班了。   只是刚打开门, 他就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周枫!”曲清尧看着他,“等你好久了!”   庄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曲清尧想抓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   他已经和这人说过很多次他不记得他了, 可这人怎么都不听。   上次还大言不惭地说肯定会让自己记起他的。   气得庄家当是就怼了一句,“说不定我把和你有关的记忆典当了呢。”   “那不更说明我的重要性!”曲清尧丝毫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能被典当说明是珍贵的, 那就更应该找回来了。”   庄家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得哑口无言,好半天都没说出句话来。   他嘴角抽了抽, 只能转身留给曲清尧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而之后一连好几天曲清尧都没出现,庄家一边松了口气, 一边又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然后,他忍不住想:“我是不是真的把那段记忆给典当了?”   庄家怎么都想象不出和曲清尧能有什么珍贵的回忆,索性将这定义为曲清尧的单方面发疯。   本来以为这人不会再出现,没想到现在又突然现身了。   “来找你帮个忙。”曲清尧说。   庄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随后冷笑了一声,“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要是能帮上, 也不至于日日被困在赌场里了。   “当然有。”曲清尧抓着庄家的手腕,“你先跟我过来。”   曲清尧力气挺大, 庄家差点没挣开。   “你撒开!”庄家愤怒,“我说了,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之前还能和他们合作赢钱,但现在黑夜的时间变长,那些疯掉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连庄家也受到了影响,情绪格外不稳定。   “你帮得上。”晏清从角落走出来,“是我让他叫你过来的。”   之前晏清和风枕眠一起来过,所以庄家记得他这张脸。   “阁下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又如何相信阁下?”庄家盯着晏清脸上的幻术,依旧冷笑。   晏清挑挑眉,抬手去了脸上的术法,“叫你过来,只有几个问题。”   “第一个,你知不知怎么离开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冷,有种在审问犯人的感觉。   庄家下意识就想骂人,可一对上晏清的眼睛,又莫名消了气焰,“知道,城主说攒够一个亿就放我离开。”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曲清尧挠头,庄家筹钱不应该很容易吗?   “因为我被剥夺了赚钱的资格。”庄家冷笑了一声,“我们和奴隶唯一的区别,就是不用伺候‘主人’。”   但他们,和奴隶一样没有人权。   “第二个问题,你恨城主吗?”晏清依旧冷漠看着他,冷漠开口询问。   庄家没立马回答,盯着晏清那双没有感情的紫色眸子看了好一会才说:“恨啊,怎么会不恨。”   被困在玄天城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是不恨城主的。   “第三个问题。”晏清抱着胳膊,“你典当了什么?”   这问题还挺突然,庄家竟是被问住了。   他回忆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自己典当了些什么,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曲清尧看他表情落寞,跟着多愁善感起来,只有冷漠的晏清依旧不受影响。   “最后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杀了他?”   此话一出,空气都沉默了。   庄家满脸错愕,曲清尧也一脸震惊的回头,“你让我来的时候,可没说有这计划啊!”   杀了城主不应该从长计议吗?怎么还说杀就杀了!   “冲动行事可要不得!”曲清尧试图教育。   庄家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年的种种,他深吸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有几分沙哑,“想啊,怎么会不想呢?”   他做梦都想杀了城主。   可,他根本做不到。   晏清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开口说:“做个交易吧。”   他笑了笑,“你帮我个忙,我替你杀了城主。”   -   风枕眠看着不远处的城主,脑子里飞快计算着什么。   他倒是可以再杀城主一次,但那样并没有多少意义。   这人依旧会再复活,而他也被消耗了灵力。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   可,他要怎么从城主的眼皮子底下顺利逃跑?   就在风枕眠思考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响动。   声音很小,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走动的声音。   城主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弄死风枕眠,如果他有脸的话,现在应该咧着嘴露出个变态的笑。   那种愉悦感填满脑海,他也和所有自大的人一样,开始轻敌。   “风枕眠。”城主开口,声音中带着喜悦,“你现在跪下向我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   “是吗?”风枕眠冷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呢?”   他抱着胳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这么招人恨,各个都想亲手杀了他。   “不?”城主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现在没有说不的资格……”   话还没说完,银白的剑光已经劈头盖脸朝他砸了过来。   风枕眠嘲讽的话也在耳边回荡,“城主大人,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啊?”   他知道城主的弱点是那两只惨白的手,所以也没攻击别的地方。   不过片刻,两只手上满是血痕。   “风枕眠!”城主再次愤怒,“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怒吼着,声音细长而尖锐。   风枕眠被他喊的脑仁疼,眼见城主即将暴走,急忙吼道:“喂!帮我!”   他不知道藏在那的那个人是谁,但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事态肯定会朝着失控的方向跑去。   只是风枕眠怎么也想不到,出来的那个人会是天恩。   “我?”天恩指指自己,歪着脑袋说:“确定是让我帮你吗?”   风枕眠:……   千算万算,没算到是敌人。   城主显然是认识天恩的,他又一次笑了起来,“风枕眠,这次我看你怎么逃!”   虽然他不会死,但毕竟受了伤,还没了怨气滋养,要抓住风枕眠只能靠不停重生的车轮战。   可有天恩帮忙就不一样了。   天恩没说话,抱着胳膊默默朝他们走了过去。   风枕眠心脏越跳越快,曦辉依旧稳稳当当将城主的两只手钉在地上,他看着逐渐靠近的天恩,脑子里模拟了很多种可能。   然而,在天恩靠近的一瞬间,这人忽然抬起了手。   “砰——”   一颗小圆珠被他扔了出去,爆炸声裹挟着灼热的气浪,空气都被烫得扭曲了。   “啊啊啊啊!”城主的惨叫再次萦绕在耳边,那两只惨白的手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你……”风枕眠收回曦辉,一脸复杂地看着天恩,“为什么帮我?”   之前天恩对他下的都是死手,看上去已经想杀他很久了。   风枕眠还疑惑过,为什么这人对他有那么大的仇恨。   “你还不能死。”天恩看了眼已经彻底消失的城主,说:“他很快就会复活,赶紧离开这。”   “那你呢?”风枕眠下意识问。   天恩不觉好笑,“我?我当然是守在这,他活一次我杀一次。”   被仇人救了的感受很难形容,风枕眠抿抿唇,转头朝外跑去。   不过跑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是造神会搞的鬼吗?”   “他们要是有这本事,也不至于天天跑去抓人了。”天恩冷笑一声,话语间的嘲讽毫不遮掩,“小子,别得寸进尺。”   他能发善心救他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居然还想套他的话。   真当他是什么好人不成?   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又一次回荡,风枕眠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恩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又抬起头看天,“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救他。”   大地再次颤动,地面又一次裂开。   天恩看着那只惨白的手缓缓伸出,将在指尖转了几圈的刀猛得刺了下去,“也算是让我当一次好人吧。”   -   风枕眠跑了很久才停下。   现在是夜里,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修士,他只需要躲避那些黑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啊。”他按着心口平缓呼吸,又掏出丹药往嘴里塞了几颗。   今天一天都在疯狂逃窜,他现在累得不行,停下来以后疲惫更是如潮水般涌来。   “也不知道阿晏他们怎么样了。”风枕眠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他的同伴就在里面,但他却进不去。   酒楼里修士太多,一旦被发现,又是一场血战。   说不定还会连累晏清他们。   风枕眠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了一声爆炸声。   是从酒楼里传出来的。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又听见店小二扯着他的破锣嗓开始吼叫,“来人!快点来人啊!有人闯进典当阁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典当阁。   存放那些修士典当的东西的地方。   之前风枕眠他们打探消息的时候问到过这个地方, 当时他还开玩笑似的和晏清说了一句,“说不定我们到时候可以把这地方炸了,把那些修士典当的东西还回去。”   没想到当时随口一句, 现在居然成了现实。   “还真是一语成谶啊。”风枕眠瞧见酒楼中火光四起,他犹豫了一下, 鬼鬼祟祟朝那边走了过去。   既然酒楼里现在乱了, 那他浑水摸鱼溜进去,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风枕眠用易容术幻化一番, 蹑手蹑脚踏进酒楼大门,他正想偷偷上楼,路过那典当处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什么, 猛地回头。   是晏清的气息!   脑海中突然闪过当时玩笑的那句话, 风枕眠盯着那处看了好几秒,“他不会真的去炸典当阁了吧?”   这种可能性不小,风枕眠没有犹豫, 立刻朝着典当阁走去。   玄天城已经存在了将近百年,期间陆陆续续有修士被那条传闻吸引, 然后再也没能离开。   踏进典当阁的瞬间,他看到很多犹如心脏的, 悬浮在空中的白色光团。   走近些许,还能看到光团上浅淡的画面。   这是一位修士典当的记忆。   晏清的气息就在这附近,但这有太多人的气息,以至于风枕眠一时半会并不能找到晏清所在的方向。   他只能不断从那些光团中穿行,在感受到其中情绪时,差点被影响。   能被典当的感情大都强烈, 风枕眠回头看了那个光团一眼,加快了脚步。   追捕晏清他们的修士不少, 风枕眠一边鬼鬼祟祟寻找,一边从中作梗,将他们引去别的地方。   寻了大概三五分钟,他依旧没找到晏清的踪迹。   “难不成,他不在这?”风枕眠思索,晏清又不傻,就算是真的要毁了典当处,也不会用这么冲动的办法。   这念头才刚出现,晏清的气息骤然逼近。   风枕眠下意识回头,只见藤蔓劈头盖脸朝着自己打了过来。   “眠眠?”在藤蔓即将碰到风枕眠的瞬间,晏清认出了他。   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被收了回去,晏清看着风枕眠,“你怎么在这?”   “这个以后再说。”风枕眠听到脚步声,拉着晏清躲避,“倒是你,为什么来这了?”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离开。”晏清操控着藤蔓开路,他叹了口气说:“只凭我们,想离开这实在是太难了。”   光是应对这些修士的追杀就足够他们耗费精力了,更别说还要应对城主。   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风枕眠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和晏清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却格外了解精灵。   “所以,你想毁了典当阁,让那些修士被典当的东西回到他们身体里?”   在这里的修士大都是曾经修真界的大能,他们曾守一方太平,实力不俗,责任感也不低。   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们几乎都典当了自己的正义。   “嗯。”晏清点头,“如果他们都恢复本性,还会被城主拿捏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他们因为“典当”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心中必然是有怒气的。   而城主,就是他们最好的发泄对象。   杀了城主不仅能报仇,也能血洗他们曾经收到的耻辱。   “阿晏真聪明啊。”风枕眠往后扔了个什么东西,炸开的瞬间,拉着晏清转弯,消失在那群修士眼前。   他们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风枕眠终于是能歇口气,问:“你打算怎么做?”   之前为了他们的历练,晏清几乎没怎么参与过那些事情,顶多在他们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当当打手。   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和晏清一起出谋划策。   “我试过了,那些光团上都有一层‘法则’。”晏清皱眉,“应该是典当时签订的契约在作祟。”   所以,想把这些光团还回去,他们的先找到契约,然后撕毁它们。   “我去引开那些修士。”风枕眠迅速决定“你去找契约。”   “不行!”晏清拦住他,“契约蕴含法则之力,我就算找到也毁不掉。”   在风枕眠疑惑的眼神中,晏清定定开口,“眠眠,你相信我吗?”   他自然是相信晏清的。   “只有你能毁了那些契约。”晏清朝着他笑了笑,“所以应该我去引开那些修士。”   说着,他就准备起身离开。   只不过这次又变成了风枕眠拦着晏清,“什么意思?”   法则之力。   那是神明才能掌控的力量。   晏清奈何不了,他又怎么奈何得了?   风枕眠总觉得晏清隐瞒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询问,精灵又笑嘻嘻点头,“笨蛋眠眠。”   他手在风枕眠鼻尖点了点,“因为你在时间环里吸收过信仰,也成为‘伪神’欺骗过法则啊。”   他能欺骗第一次,自然也能欺骗第二次。   脚步声又一次靠近,晏清没再给风枕眠说话的机会,推开他就朝外飞了出去。   风枕眠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情绪翻涌,最后被悉数压了回去。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这典当阁里有很多个小空间,方才同晏清交换信息时他知道晏清已经找了那些空间。   眼下要做的,就是去剩下的空间里寻找。   这一夜的酒楼格外喧嚣,似乎所有人都很忙碌。   晏清身姿轻盈,像条鱼似的在光团中穿行,游刃有余地躲避那些修士的追杀。   甚至还能操控藤蔓教训一下那些修士。   他回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低声说:“这条路还真是越来越难走了。”   也不知道他还能陪风枕眠走多久。   那些修士被戏耍的逐渐恼羞成怒,下手也越来越狠,晏清没时间再去想其他东西,认认真真对付起他们。   另一边,风枕眠已经找了好些小空间了,奈何每一个里面都空空荡荡的,看着就令人绝望。   “冷静点风枕眠。”   在这里待久了,情绪又一次不受控制。   风枕眠吸了口气,念了好几遍清心诀,“如果是我,会把那些契约放在哪?”   如果他是城主……   之前同城主的交手不难看出,这人是有几分自负的。   他不会觉得这些修士有任何威胁,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所以,那些契约,他也没有必要提防任何人。   风枕眠想到什么,忽然看向了外面。   如果他是一个这样自负的人,他肯定会在契约上,再羞辱那些修士一次——   比如,将契约摆在他们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   脑袋突然清明起来,风枕眠看向外面的典当处,眸色暗了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些修士为了生计一次又一次典当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步步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而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就摆在眼前,每天同自己擦肩而过。   风枕眠没有犹豫,直直朝着典当处奔去。   晏清正挡着六七个修士,看见风枕眠飞速从自己眼前离开,愣了一下,被那些修士钻了空子。   而那些修士也注意到了风枕眠,朝人追了过去。   “站住!”晏清冷喝,“谁也别想过去!”   藤蔓无限放大,不过一个呼吸就占据了他们的全部视线。   风枕眠知道晏清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那些修士为了悬赏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他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他。   老板娘就守在典当处,看见他出来时站起了身。   “我记得你。”老板娘今日穿了身张扬的红色衣裙,她细细的眉毛微挑,“看样子,你不是来典当的。”   “谁说不是。”风枕眠笑了笑,“老板娘不是很中意我的感情吗?”   他往前一步,桃花眼里填满了笑意,让人分不出真假,“老板娘,我当掉它,你收不收?”   风枕眠比老板娘高了一个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莫名的,老板娘感觉到了压迫感。   她正想说些什么,典当阁里又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老板娘察觉到什么,正想进去看看,却被风枕眠拦住了。   风枕眠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说:“我说,我要典当。”   他在里面呆了挺久,现在情绪逐渐到了崩溃边缘。抓着老板娘的手不自觉用力,老板娘疼得脸色一变。   “行。”她用力甩开风枕眠的手,“你要典当什么?”   “随便。”风枕眠努力压下心里无端升起的怒火,“你看上什么我就当什么。”   “你的感情也行?”老板娘忽然来了兴趣。   风枕眠“嗯”了一声,明显不耐烦,“快点。”   老板娘也不在意他的失礼,那张熟悉的契约浮现在眼前,她的声音都带着笑,“三千万,三天时间,每天利息一百万。”   风枕眠没离她,伸出手,两根手指头夹住那张契约。   他低声念了几句什么,一道金色的火焰舔舐契约,随后又延伸出一条火线,直直连接老板娘的心脏。   “原来在这啊。”风枕眠笑了一声,他没有丝毫犹豫,朝着老板娘的心口伸了过去。   灵力凝成的剑瞬间将她贯穿,老板娘瞪大了眼睛,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她看着刺入自己心脏的那把剑,“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把剑又被风枕眠抽了出去。   金色的火焰立马挤进伤口,她皮肤下出现了一条条金色的裂纹。   “啊啊啊啊——”   火焰不断灼伤她的心脏,那些裂纹越来越多,她的惨叫声几乎填满了整个酒楼。   但,没有一个人帮她。   在老板娘的心脏即将被金色火焰稍微灰烬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在空气中四分五裂,点点金光从裂缝中飞了出来,像散落的满天星。   下一秒,那些金光又朝着四面八方飞去,涌入了那些修士体内。   契约已毁,他们丢失的东西,也终于回了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光涌入身体的瞬间, 庄家,或者说周枫,忽然感觉心脏格外的疼。   他按着心口缓了很久, 差点没哀嚎出声。   “你还好吗?”曲清尧看着他,想扶一下, 但又顾及什么, 手只伸在了半空中。   周枫的表情很难看,失去的记忆与感情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重回脑海, 完全不给他一点消化的机会。   “啊……”喉间发出阵囫囵的低吼,他像极了一只被捕兽夹抓住的野兽。   出现这种情况的,不止他一人。   几乎整个玄天城的修士, 都被笼罩在这种痛苦之中。   不过, 更多的是藏在这种痛苦下,被掩盖住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记起来了……”周枫终于消化了那些被抹去的记忆, 他抬头看着曲清尧,声音哽咽, “曲清尧……”   他全都记起来了。   曲清尧愣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抖, “周枫?”   虽然他知道庄家就是周枫,但这两的割裂感实在太强。   即使是一模一样的脸,他也很难透过庄家找到周枫的影子。   直到这一刻,两个灵魂才终于被拼凑成一个整体。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周枫被曲清尧拉着起来,“我的记忆和感情,居然真的回来了……”   之前晏清突然出现在赌场, 说要和自己做个交易。   他当时对这两人抱有满满的警惕,并不是很想答应, 但晏清说,能帮他找回那些被典当的东西。   这对还是庄家的周枫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他怎么做到的?”周枫实在好奇,说是交易,其实他也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帮晏清赢了很多钱。   “不知道。”曲清尧摇头,“先下去看看吧,毁了典当阁,只怕晏清一时半会很难脱身。”   楼下。   晏清的确很难脱身,不过并不是曲清尧他们想象的那种难以脱身。   在契约被销毁的那一刻,那些修士全都清醒了过来,他们之前做的种种全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成为了此刻正中眉梢的子弹。   有些道德感和羞耻感太强的,甚至已经经受不住,想要拔剑自刎。   得亏晏清眼疾手快,这才没让一桩惨案发生。   奈何,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个。   “我居然变成了那种小人……”   “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尊,徒儿对不起您的教诲……”   各种忏悔此起彼伏,晏清的藤蔓都不够用了。   “你们有病吧!”愤怒的精灵王忍不住骂街。   辛辛苦苦捣毁那些契约,是想让这些人做点他们应该做的事,不是让他们一个个羞愤欲死,拔刀自刎。   “诸位,可否听我说一句?”风枕眠姗姗来迟,对晏清投去个安抚的眼神。   他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让这些人听清楚。   在这的修士无一不是修真界中有名的天才,而能被称为天才的人,都是有傲气的。   让他们听风枕眠这个小辈讲两句,无疑是将他们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我记得你。”一个符修开口,“你是被城主全城通缉的那个风枕眠。”   他当时还跟着大部队一起追杀了风枕眠。   “是。”风枕眠看向他,“青云宗风枕眠,见过诸位前辈。”   不等他们说话,风枕眠又说:“或者,你们对我的前世更加熟悉?”   晏清下意识看了风枕眠一眼,风枕眠不喜欢将前世与今生联系在一起,所以他也很少在风枕眠面前提起风不渡。   没想到这人居然自己提了。   “你的前世?”那位符修盯着风枕眠,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倒是一旁那个更为粗犷的体修开口道:“前世?你说说你前世是个什么东西?”   “我前世名叫,风不渡。”风枕眠一直觉得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既然转世,孟婆汤下肚后,那一世的种种便烟消云散了。   就算是同一个灵魂,他们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所以风枕眠弗伊莱不想背负斯狄安的爱情,风枕眠也不想接过风不渡的荣光。   “风……你说你是谁?!”那体修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不然怎么从这个年轻后辈口中听到了那个大魔王的名字。   风不渡这三个字一说出来,那些人瞬间变得安静,整个大厅中鸦雀无声,他们的呼吸声都变轻了不少。   风枕眠对这个效果很满意,“看来是能听我说一句了。”   “我知道大家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很后悔,也很讨厌做出那些事情的自己。”风枕眠语气平静,“但平心而论,造成这个结果,真的是我们的原因吗?”   或许有一部分他们的原因,毕竟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典当,选择舍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但风枕眠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玄天城是一个充满压榨的地方,它不停剥夺我们选择的权力,压榨我们的良知,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甚至将我们贬低成一个个没有价值的‘物品’……”   风枕眠视线从左到右,依次从那些人脸上扫过,“我们抗争了,也失败了。”   他们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前辈们,我们不过是输了一次,难道就怕了吗?”风枕眠看着他们微微颤动的眸子,“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就此一蹶不振,如果真的丧失了反抗的意识,那才是真的输了。”   这些人也曾意气风发,年少轻狂。   他们是狂傲的天才,是受世人敬仰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接受不了自己的输。   “可我们的反抗已经失败了。”一个修士说:“注定失败的反抗,还有再来一次的必要吗?”   那不是揭开他们的伤疤,再往上撒一把盐吗?   他们可以接受自己输一次,但绝不能接受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输第二次。   风枕眠看着那个修士,或许真的是城主给他留下了太多阴影,那双眸子已经变得浑浊。   再也寻不到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会输也很正常。”他声音似乎带着魔力,将这些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但一群人呢?”   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他们都明白。   一个天才或许过有落败的时候,但一群天才不会。   “都说胜利的天平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可在玄天城里所有的正义都被‘拿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城主他惧怕正义,说明他惧怕着大家凝结起来的团结。当然,在那这不可抗力面前,我们依旧可能失败,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反抗,我们将在精神中永存。”   风枕眠一口气吐出这段很长的话,为了勾起他们的情绪,他说的可谓是抑扬顿挫,“如果注定一死,为何我们不能向死而生,用死亡搏一个生的希望呢?”   那样就算是死,也是轰轰烈烈的。   “我们的命运如何,只能由我们自己决定。”说完,风枕眠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收敛,“晚辈风枕眠,恳请诸位前辈出手,助我毁了这座玄天城。”   大厅依旧安静,风枕眠再次看着他们,却没开口说话。   他拉着一脸茫然的晏清转身离开。   门口,曲清尧和周枫将风枕眠的话听了个全,见人出来,急忙迎了上去,“怎么办?他们要是不帮忙的话,我们岂不是真拿那个城主没办法了?”   “他们会帮的。”风枕眠淡淡开口,看上去胜券在握。   晏清歪头,“你为什么突然说自己是……”   他不知道风枕眠会不会生气,下意识顿了一下,观察着这人的表情,“为什么突然说自己是风不渡啊?”   明明之前他最讨厌别人将自己与风不渡联系在一起了。   “他们都是前辈,都有架子,自然不会听我一个普通小辈的话。”   但风不渡就不一样了。   修真界没有人不知道风不渡,也没有人不渴望成为下一个风不渡。   人都是慕强的,对待强者,他们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有道理。”晏清点点头,表示赞同。   曲清尧对这个倒是不关心,而是继续追问上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那些家伙会帮忙?”   看他们那一个个纠结的模样,明显是没做好决定。   “这个啊,还得感谢一下城主。”风枕眠笑了笑,“方才我在那里面寻找契约,发现那里对情绪的影响比在酒楼里强了很多倍。”   他刚刚是故意用那些话激起那些修士的战意的。   曲清尧一瞬间反应过来,随即笑了出来,“还得是你啊。”   他这小师弟的心眼子还挺多。   “凯娅她们呢?”风枕眠没看见她俩,便开口问了一句。   曲清尧摇头,“她们推测出龙族之中有叛徒,然后米利尔就跑出去了,凯娅不放心追了上去,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那俩的修为都不低,米利尔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风枕眠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些修士就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风b……”那个粗犷的体修哑着嗓子开口,“风枕眠,宰了那个城主算我一个。”   有第一个人开口,后面的人也附和起来,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莫名震撼。   “晚辈在此谢过各位前辈出手相助。”风枕眠朝他们鞠了一躬,还真像个请求长辈帮忙的小辈。   可下一秒,他又扬声开口,“那么现在,围剿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从刚才到现在, 周枫一直没说话。   他并不是个安静的性格,所以一开始安静,曲清尧就很不适应。   “怎么了?”曲清尧问他, “看见熟人了?”   周枫摇头,“我只是在想, 师尊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他师尊和景辞比了一辈子, 他也和曲清尧比了大半辈子,最后都是一个输字。   曲清尧这粗大条的性子很难注意到周枫的多愁善感,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这人,说:“他可是你师尊,你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全然忘了自己回青云宗时不敢面对景辞的忐忑心情。   不等周枫开口, 曲清尧又说:“这么多年了, 咱们剑道双子星终于又能一起杀敌了。”   当年在青云宗时,那些人总爱将他们俩放在一起比较,曲清尧虽总和周枫切磋, 但他们觉得他们不是对手,而是朋友。   谁说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天才呢?   谁又说天才之间, 必须分出个高低呢?   他们是对手,但更是朋友。   风枕眠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笑着摇了摇头,朝远处走去,“有一个势均力敌的朋友,好像是个挺不错的事。”   晏清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东西,歪歪脑袋看着风枕眠,引得风枕眠笑意更浓, 撸猫似的揉了揉晏清的脑袋。   “你好像很喜欢揉我的脑袋。”晏清后知后觉,“这是人类表达喜欢的方式吗?”   风枕眠愣了一下, 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触摸晏清头发时的触感。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的行为,但在很多时候都会将晏清和可爱的猫咪联系在一起。   “人类不这样。”他说:“但我对你这样,大概是什么独有的奇怪癖好吧。”   独有。   晏清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自动忽略了奇怪癖好几个字,朝风枕眠眨眨眼睛,“这样啊。”   他抬手,也揉了揉风枕眠的脑袋,“好像确实不错呢。”   风枕眠被他这动作搞得有点懵,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清已经走远了。   他盯着精灵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笑着说了句,“笨蛋阿晏……”   解放了玄天城里的这些修士,他们所拥有的助力多了很多。   此刻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城中走过,看上去有种打群架的感觉。   而他们每走过一条街道,就会将那里夷为平地——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住的酒楼。   “咱们好像拆迁队啊。”曲清尧夹着一张符纸,烈焰又一次吞噬一座房屋,“有点可惜。”   这些建筑都修得挺好看的。   “它们本就不该存在。”风枕眠也面无表情毁了一处,“这些建筑,说不定都是他压迫那些修士建造的。”   没有利用价值的修士早就成了白骨,而有利用价值的,则一次次被城主物尽其用。   玄天城已经被毁了大半,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处堆尸地。   “真巧。”天恩看着他,笑了笑,“叫这么多人啊。”   他脸上的面具只露出眼睛,眸色是像海一样的深蓝,也因为眼色太深,风枕眠好几次都看成了黑色。   “幸好这边不是叫过来揍我的。”他抱着胳膊感慨了一句,又将一旁的伊洛扔给风枕眠,“你这队友,看上去很不靠谱啊。”   伊洛又受了伤,甚至发型凌乱,有种被糟蹋过的感觉。   “伊洛?”风枕眠扶着他,“你这是……”   伊洛别过头不想说话,倒是天恩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他引开修士的时候误入此地,然后被刚刚复活的城主揍了。”   天恩眸中的戏谑都快溢出来了,伊洛本来就尴尬,现在更是羞愤得不行,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朵尖。   “被城主揍了?”风枕眠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伊洛的实力不俗,他肯定是能杀死城主的。   除非一直在和复活的城主打。   “是呢。”天恩看出了风枕眠的疑惑,“他杀了城主17次。”   在风枕眠寻找契约的那段时间,伊洛一直在这里,拖住不断复活的城主。   “我来这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从地底下爬出来,本来想走的,但他看上去很生气。”伊洛木着脸开口,“也没给我反应的机会,直接就朝我打过来了。”   激怒城主的罪魁祸首风枕眠摸摸鼻子,深藏功与名。   “还没联系上米利尔和凯娅吗?”他回头问了曲清尧一句。   曲清尧摇头,“她俩死活不回话。”   就连传音过去都没有回应。   风枕眠正准备说些什么,脚下的土地又一次开始颤抖,他皱着眉将剑插在地上,“来不及了。”   城主,又要复活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生气,明明之前每次复活都会更加虚弱,但现在他的气息格外恐怖。   风枕眠估摸了一下,他恐怕已经接近混沌境巅峰了。   “嗬——”   那只惨白的手从地下伸出,紧接着,熟悉的,空荡荡的黑袍出现在他们眼前。   风枕眠盯着那双手看了一眼,眉头紧皱,“长出来了……”   原本他只有两只手,可现在他竟是长出了手臂!   “风枕眠。”城主从地底爬起,像极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你还敢回来。”   他身后黑色的火焰跳跃,在空气中不断蜿蜒。   城主很愤怒。   “大家小心!”风枕眠大喝一声,剑阵瞬间成型。   城里所有恢复意识的修士都在这了,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眼下格外淡定。   裂开的大地依旧轰鸣,一具具白骨从地底爬了出来,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朝他们袭来。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一个修士率先朝着那些骷髅砍了过去。   混战就这么莫名其妙开始了。   骷髅数量众多,那些修士很快就被分散了。   风枕眠则是被城主盯上,直面了混沌境巅峰的恐怖威压。   或许,这人不只是混沌境。   那股压迫感属实太强,风枕眠差点没抗住。他抬手结印,无数剑影如闪电般在空气中穿行,同威压抗衡。   剑光流转,周围的草木落了一地。   “呵。”城主冷笑,那两只白森森的手直直朝着风枕眠的脸抓了过来。   风枕眠凝眸,拔出曦辉同他打了起来。   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偶有几个修士腾出手来帮风枕眠两下,但很快又被那些白骨缠上。   就连晏清都无暇分身。   “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曲清尧眉头紧皱,即使风枕眠已经将这里的怨气打散了,他还是能感受到这些白骨生前的恨意。   周枫在这的时间比他们久很多,又是呆在赌场里,自然知道那些血腥的事。   他挥剑砍断白骨朝他们伸来的手,骨头断裂时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城主为了收集怨气,在这些修士死的时候,会将他们典当的东西还给他们。”   尤其是记忆,责任感之类的东西。   死前的几秒是他们最清醒的几秒,也是他们人生最痛苦的几秒。   太多太多的后悔堆积在心口,死不瞑目,自然怨气深重。   “那他们不应该去打城主吗?”曲清尧皱眉,“我又没谋害他们,打我干嘛!”   他就是个路过的无辜路人。   “他们生前都没能摆脱城主,死后又怎么可能解脱。”周枫叹了口气。   他正想再说句什么,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果然有具白骨在身后。   正欲挥剑,可在剑芒落下的瞬间,周枫心底竟是生起了种莫名的不忍。   而那具白骨也没有攻击他。   原本是眼睛的地方空荡荡的,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周枫总觉得自己在这个骷髅头上看到了悲伤。   “你……”他不明白这种不忍心是从何而来,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从骷髅头脸上看到悲伤一样。   不等他想明白,白骨突然动了。   曲清尧察觉到动静,朝他喝道:“干嘛呢周枫!”   “我……”周枫再次举起了剑,动作缓慢且迟钝。   “咔——”   剑斩断了白骨的一根手臂,而白骨的另一只手,打散了一个试图偷袭周枫的白骨。   “你……”周枫瞪大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他有很多想问的话,张开口时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静静看着那两空荡荡的窟窿,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   白骨说不出话,颤巍巍伸出手,朝周枫的掌心伸去。   光滑的骨头轻轻蹭着周枫掌心的肉,他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白骨在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白骨的动作很迟钝,有种控制不好自己身体的生涩感。   周枫辨认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写得什么,而在认出来的瞬间,他的脸色变了。   “你……”周枫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他张着嘴死死盯着那具白骨,喉咙哽咽了许久才说:“师妹?”   白骨似乎是露出个笑,往周枫怀里钻了钻。   此刻,周枫已经完全傻了。   他的小师妹为什么会出现在玄天城?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么娇气爱美的一个小丫头,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出现这种情况的,并不是周枫一人。   这些白骨是死在玄天城的修士,也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越来越多的修士丢下手中的剑,一时间,只剩下风枕眠和城主打斗的声音。   “什么情况?”曲清尧看着周围那些抱着白骨哀嚎的修士,“我突然感觉有点格格不入了。”   伊洛点点头,握着魔杖的手都有点尴尬。   上一秒大家还打得你死我活,结果下一秒这些人就抱在一起了。   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小丑。   “这边不打了……”伊洛看着不远处,“那我们去帮小风?”   曲清尧点点头,他并不想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时候站在这里,显得自己很形单影只一样。   只是他们才刚踏出一步,又听见了一阵惨叫声。   方才还和他们其乐融融的白骨,一个个都伸出手,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枕眠和城主打得激烈, 自是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   不过在那些打斗声忽然停止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他知道城主使诈,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卑鄙。   “你看。”城主笑了笑, “人类是会被情绪控制的生物,只要他们情绪上头, 总会失去自我。”   他早就说过了, 这些人是赢不了他的。   城主的挑衅意味太强,风枕眠知道他是在挑起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不为所动。   只是附和似的笑了笑,“啊对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他这毫不在意的模样惹怒了城主, 那双惨白的手攻势更加猛烈了些。   底下, 那些修士再次乱做一团。   “笑笑?”周枫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那根白骨,“你在怨我吗?”   师妹的名字叫陆笑,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 觉得太随意了,一点格调都没有, 但周枫很喜欢。   陆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找他的。就像他当年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曲清尧一样。   “抱歉啊笑笑。”周枫嘴角鲜血溢出, 但他毫不在意,抬手摸了摸白骨的脸,“是师兄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陆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陆笑依旧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歪着头,好像很疑惑。   她慢吞吞抽回了自己插进这人心口的手骨, 有些茫然。   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干什么?   陆笑大脑一片空白,于是呆愣愣站在原地, 看着自己骨头上的血迹。   心好痛。   她忽然有种心脏紧缩的疼痛感,可明明她已经没有心脏了。   “笑笑?”周枫一直看着她,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笑就消失了。   而他心里,无端涌起了一阵恨意。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耳朵里像是被谁塞了个塑料袋,什么也听不清。   突然,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你害陆笑成这幅鬼样子的。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惨吗?”   话音刚落,周枫脑海中浮现出陆笑死前的画面。   他娇生惯养,一点苦头都吃不得的小师妹,居然成了人人可欺的奴隶。   周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些东西的。   在画面结尾,陆笑死亡的那一刻,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周枫,你该给她陪葬。”   “你说得对。”周枫的目光逐渐空洞,他低声喃喃道:“我该死,我该给笑笑赔罪。”   曲清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回头,他看见周枫眉心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肉瘤。   “周枫……”曲清尧人都傻了,他不过就是抱怨了一句自己怎么总是在吃狗粮,陆笑忽然就重伤了周枫。   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枫又和得了癔症一样不停喃喃自语。   他都还没听清楚这人再说什么,就看见周枫脑门上长出个肉瘤。   “不是,我就吐槽一句,威力这么大吗?”曲清尧哭丧着脸,“我吃,我吃狗粮还不行吗?”   求求了,他的心灵也是很脆弱的。   和曲清尧的崩溃不同,现在城主可以说是心情十分愉悦。   “你费了那么多力气毁了契约又如何。”城主笑道:“你的局,太好破了。”   “哦。”风枕眠依旧不为所动,明明在不久前他还被城主挑起过情绪,而现在,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冷酷杀手,“是吗?”   打斗在一瞬间变得格外激烈,城主很不能理解为什么风枕眠能这么淡定。   他又说了许多话,试图激怒风枕眠,然而都失败了。   “你是在无能狂怒吗?”风枕眠轻飘飘刺了他一句,城主瞬间破防了。   那两只惨白的手动作一顿,被曦辉划出几条血淋淋的口子。   不过转瞬伤口又消失了。   “闭嘴!”城主怒吼,“给我杀了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修士不约而同回头,齐刷刷盯着他们这边。   城主终于是满意了,可惜他没有脸,不然现在肯定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风枕眠,我说过了,你是斗不过我的。”   他可是主人最满意的实验体,被那么多好东西滋养了数年,前不久还吞噬了造神会的00号实验体。   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个风枕眠。   修真界那么多天才都折在他手里,这人绝不会是例外。   “杀了他。”城主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在那些修士耳边萦绕,“只要杀了他,我就放你们离开这里。”   依旧是这个诱惑的条件,那些修士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们这边,看上去有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过了大概两三秒,一个人动了。   他缓缓拔出刀,朝风枕眠那边走了去。   “哈哈哈哈——”城主笑出声,声音里的得意毫不遮掩,“风枕眠,你死定了!”   虽说主人给他下的命令是好好折磨风枕眠一行人,但如果他能杀了风枕眠,应当能得到主人的赞许吧?   光是想想,城主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愉悦。   然后他又被风枕眠划了一刀。   不过这次他也不在意了,毕竟风枕眠马上就死了。   那些修士层层叠叠将风枕眠围住,他们脸上都出现了一个肉瘤,有的大有的小,给那些原本俊美的脸庞拉低了不少颜值。   这些人的瞳孔都失了焦距,看上去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风枕眠。”城主说:“现在跪下给我求饶,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啧。”风枕眠是真的有些不耐烦的,狗对你叫一声能忍,一直朝着你犬吠,大概也没几个人能忍。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你一直这么自信吗?”   不等城主说话,风枕眠又说:“希望等会你也能如此自信。”   这话说的城主一头雾水,他只当这是风枕眠临死前的挣扎,并不在意。   “杀了他。”城主挥手,那些修士整齐划一的动了。   在这的修士各行各业的都有,一时间,符箓,法阵,剑芒等等都浮现在空中,各色华光汇聚,竟是有种回到了几百年前仙魔大战的时候。   城主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风枕眠为什么会这么淡定,但他也不在意了。   “铮——”   刀剑划破虚空的声音传来,城主得意的情绪还没完全消化就被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那些修士,竟是全都朝他打了过来!   “你们!” 他又气又急,就算现在修为已经达到混沌境巅峰,他到底只有两只手。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要对付的远不止四手。   在那些修士冲上来的瞬间,风枕眠一行人就很自觉地退到了外围,将战场留给他们。   “没事吧?”晏清拉着风枕眠仔细看了看,生怕这人受伤了但自己没看见。   方才他被那些白骨缠得脱不开身,完全帮不了风枕眠。   “没事。”风枕眠笑了笑,“放心吧,城主伤不到我。”   确定风枕眠身上没有伤口,晏清终于放下了心。   “你们先别急着卿卿我我。”曲清尧强行把晏清和风枕眠分开,并卡在他们中间,“那些修士是怎么了?”   伊洛朝他们看了过去,眸子里明晃晃的“我也想知道”。   “咳。”风枕眠轻咳一声,看着不远处被围攻的城主,颇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意思,“这个嘛……”   只是还没弄起来,晏清就扯了扯他的衣角说:“眠眠,我也想知道。”   风枕眠端起来的架子一下就没了,“城主一向善于操控情绪,他先是利用那些白骨生前的恨意,让他们对付各位前辈。然后又操控了那些前辈的愧疚,顺利在他们身上种下了肉瘤。”   根据之前的经验,种下肉瘤以后,这些修士被污染的就不只是情绪了,而是灵魂。   但风枕眠不觉得城主会操控他们灵魂,毕竟,情绪是个更好污染的东西。   “他想让他们杀我,势必会操控那些前辈的恨意。”风枕眠看着不远处,城主在各种猛烈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可惜,他太不懂人类了。”   城主认为人类是情绪化的动物,只要操控了他们的情绪,就能掌控他们。   这话说得也的确不错。   但还有一句话,叫物极必反。   任何事情到达一定程度都会呈现出相反的状态,情绪也一样。   城主将那些修士恨意挑拨到极限,却忘了,自己才是害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啊啊啊啊——”   那双惨白的手再次粉碎,而在无数灵力碰撞下,玄天城也渐渐瓦解。   困了这些修士这么久的牢笼,在这一刻化为飞灰。   “这就结束了?”曲清尧愕然,他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过刚刚那一站的确不轻松。   “怎么可能……”那双手的手指全都碎了,剩下的手掌也裂开大半,风枕眠觉得自己要是踩一脚,肯定能让它全碎成渣。   不过他没有那么做,而是挑挑眉,准备听听城主的遗言。   “你怎么可能赢我!”城主完全不相信这个事实,不停咆哮着,“我怎么可能会输!”   “因为你自大。”风枕眠说:“而我不是。”   他看着那些修士,城主即将死亡,他们脸上的肉瘤却没有消失,依旧是那副呆愣愣的模样。   可他清楚的看见,他们哭了。   或许是为自己落泪,也或许是为了他们死去的亲朋好友落泪,也或许是为了玄天城的毁灭而落泪。   “我从未将自己当成过救世主。”风枕眠看着一个修士挥剑自刎,心中虽有不忍,但也没阻止,“而你却将自己当成了审判他们的人。”   他不觉得自己能拯救这些修士,所以将拯救的权力还给他们。   可惜,城主大概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个道理。   手掌最后一截彻底粉碎,在城主消散的那一刻,那些修士眸子里突然多了几分情绪。   可他们脸上的肉瘤并没有消失。   “真想不到,我最后还是折在了玄天城里。”周枫感受到了那股疯狂污染自己灵魂的力量,也遇见了自己即将变成怪物的未来。   他朝曲清尧笑了笑,说:“曲清尧,和你争了半辈子,最后还是输给你了。”   不过,他每一次都输得心服口服。   “周枫……”曲清尧知道周枫想做什么,正想阻止,这人已经把剑架在了脖颈上。   “替我向师尊赔个罪。”剑刃划破咽喉,鲜血喷溅,将他最后一句话模糊,“如有来生,希望他遇到个好一点的徒弟……”   所有修士都选择了留在玄天城。   典当的东西回归,他们再也不是那些自私虚伪的小人。   外面的世界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世界,也是他们拼尽一切保护的世界。   他们绝不容许自己变成毁灭世界的一员。   集体自刎的画面太过壮观,风枕眠终究是不忍心,闭上了眼睛。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了很久,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再次睁眼时,风枕眠看见星星点点的光从那些修士身体中飞出,飘向远方。   那是他们终于自由的灵魂。   “各位前辈。”风枕眠低声念了一段往生咒,“一路走好。”   他抬手掐诀,大地颤抖,出现了一个个土坑,那些尸体也被一个个埋了进去。   其他几人见状,也加入其中,不过一会就让他们都入土为安了。曲清尧给周枫还有陆笑上了柱香,一向挂着笑的脸上难得生出几分惆怅。   “走吧。”风枕眠平复了一下情绪,“该去找米利尔她们了。”   才刚转过身,他又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随即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谁毁了我的00号实验体!”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是个很陌生的声音。   风枕眠记忆力一向不错, 他很确定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声音。   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也没做,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喘不上气。   好恐怖的气息。   风枕眠往后退了一步, 将晏清护在身后, “这人……竟然给了我种直逼神明的感觉。”   晏清点点头表示赞同,这黑袍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上一个让他有这种危机感的, 还是吸收了信仰,成为伪神的风枕眠。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晏清小声说:“最好不要和他起冲突。”   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拔腿就跑,而这人不来追他们。   但风枕眠觉得这应该是不可能实现了。   因为那个黑袍人已经朝他们看过来了, “原来是你啊, 风枕眠。”   风枕眠:???   不是,怎么感觉这些穿黑袍的都认识他?   他是什么很出名的人吗?   “是你毁了我的实验体?”黑袍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灵力溢出, 灰色的华光填满了身后的空气。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风枕眠不知道这个黑袍人是造神会还是渡风工会的,但不管是哪个, 他应该都没有好果子吃。   “既然来了,躲着作甚?”黑袍人忽然岔开话题, “还不滚出来。”   风枕眠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看,在他三点钟方向,天恩慢腾腾走了出来,“我就是个路过的。”   他一向看着不靠谱,眼下吊儿郎当站着,颇有几分小混混的痞样。   “天恩。”黑袍人也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你在负责00号实验体?”   刚说完,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问题。   “不对, 你一向不参与实验。”黑袍人自顾自推算说:“所以,是灵主在负责00号实验体。”   黑袍人,或者说主神,他一向对灵主很放心,那人虽然变态了一点,但还是挺可靠的。   所以他更不理解为什么他们最为看中的00号会成这幅鬼样子。   “因为你的00号实验体失控了呀。”天恩一脸无所谓,又抬手指了指风枕眠,“他杀的。”   风枕眠:……   他迟早和天恩打一架。   主神的视线骤然落在风枕眠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点紧张。   而且是那种,被教导主任凝视的紧张。   这主神的本职工作该不会是老师吧?   风枕眠觉得这种可能很强,他藏在鞋里的脚趾抠了抠地,可他一个三好学生,为什么会害怕教导主任的凝视?   这该死的学生buff。   晏清察觉到风枕眠的紧张,往前一步,挡住主神的视线,“怎么了?”   “没事。”风枕眠松了口气,“这黑袍人又是谁?”   和天恩认识,应该是造神会的。   他眯了眯眼,思考着什么,“造神会居然还有个这么厉害的人……”   天恩和灵主的实力都不容小觑,他在那俩人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又多了个修为高深莫测的人……   不是,这造神会这么多牛逼轰轰的大佬,就不能老老实实渡劫飞升吗?   干嘛非得走这种野路子打开成神路啊!   风枕眠属实是不理解。   “我之前听主教大人说过。”伊洛轻声开口,“造神会的领袖有三个,天恩随性散漫但手段狠辣,灵主阴险狡诈而且睚眦必报……还有个,很神秘的领袖,他很少活动在人前。”   伊洛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主神,“只知道他的代号,叫主神。”   神明也是有等级划分的,而他们划分的方式,和人类修为的划分方式一样,是按实力划分的。   主神,神界的掌权者,也是人类所知道的,最高等级的神明。   “这人,野心还挺大。”风枕眠觉得这人简直有病,他不仅想要成神,还想成为神界的掌权者。   简直是痴心妄想。   天恩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地朝主神开口,“喂,他们好像在背后蛐蛐你。”   风枕眠嘴角一抽,之前和他一起对付城主的革命友谊瞬间瓦解。   他冷笑一声,抱着胳膊说:“我杀00号实验体的时候你不是还帮了忙?”   引战而已,谁还不会了。   “看来你们造神会内部不合啊。”风枕眠疯狂挑拨离间,“也是,毕竟你明里暗里帮我们也不止一次了。”   天恩满头问号,“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他想杀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他!   污蔑,这简直是污蔑!   主神不是灵主,完全不想听他们俩的小学鸡吵架。他低呵一声“安静”,那股逼近神明的威压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行行行。”天恩一向识时务,“是渡风工会,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入侵了玄天城,吞掉了00号实验体。”   说着,天恩顿了顿,难得严肃道:“我怀疑他们也在进行造神实验。”   “渡风工会。”主神淡淡开口,“一群蝼蚁,不足为惧。”   他抬手,指尖华光流转。   地面又一次颤动,大地裂开条缝隙,一个灰色的光团从地下飘了起来。   然后稳稳当当,落在主神掌心。   “00号实验体?”天恩惊讶,“它居然还活着。”   光团隐隐闪动,那是它的呼吸。   主神瞬间收回手往外走,“你真以为咱们的实验体都是豆腐渣工程?”   他们的实验的确失败了很多次,但00号实验体不一样。   天恩对他们这些惨绝人寰的实验提不起半点兴趣,但他对风枕眠很有兴趣。   不能杀风枕眠,折磨他一下也是好的吧?前段时间他还被这人揍得下不了床呢。   “你就这么走了?”天恩开口,“就算罪魁祸首是渡风工会,但风枕眠也是帮凶啊!”   “如果不是他杀了城主,00号实验体也不会受损。”   这歪理歪的,给风枕眠气笑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他抱着胳膊,“不让我杀城主,你当时救我干嘛?别给我说是你日行一善。”   天恩沉默,“退一万步讲,00号变成这样你就没有错吗?”   “我有个屁的错。”风枕眠开始撸袖子,“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之前天恩也没少趁他弱鸡的时候欺负他,他老早之前就想报仇了。   “够了。”主神实在是没忍住,一人抽了一鞭子。   天恩一时不查察,被击中胸口,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树干上吐出口血。   而风枕眠则是立马拔出剑抵挡,晏清也反应极快,藤蔓护住了风枕眠。   “风枕眠。”主神丝毫不意外他能挡住自己的攻击,他声音凉凉的,没什么起伏,“我现在还不打算杀你,你最好别自己找死。”   说着,主神忽然抬起头,看向站在最后方的曲清尧,“不然,曲清尧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   他没有称呼曲清尧为66号,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风枕眠心往下沉了沉,有种他们做的一切都在主神的注视下的感觉。   这种人生透明的感觉并不好受,风枕眠抿唇盯着主神,“你是谁?”   这人似乎很了解他们。   风枕眠生活的范围很小,在去艾尔尼斯当交换生之前,一直都生活在青云宗。   他莫名想起下山时景辞说的话,握着曦辉的手不断缩紧,“你是青云宗的人?”   自从曲清尧和周枫相继失踪,青云宗就再也没招收过弟子。   风枕眠认得门派中所有师兄师姐。   不是弟子。   风枕眠迅速做出判断,修为最高的大师姐现在也不过是混沌境中期,而且她非常胆小,是看到老鼠都能被吓得哭出来的那种胆小。   用大师姐自己的话说就是——   我这么努力修炼都是因为我胆小,毕竟书上说了,一切恐惧来自火力不足。   可她的胆子并没有随着修为提升。   “难不成是那几位长老?”风枕眠皱眉,景辞是个抠门精,当年和那些长老打麻将时欠了他们不少钱没还,以至于风枕眠没怎么和他们走动过。   他不敢贸然推断,于是看着主神,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主神淡淡开口,“风枕眠,别和你那师尊一样多事。”   他留着风枕眠还有用,或者说,现在还不是风枕眠该死的时候。   主神盯着风枕眠深深看了一下,他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但风枕眠莫名背后生寒。   而他什么也没做,居然就那么转身离开了,还顺便带走了还趴在地上躺尸的天恩。   想象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开心,可风枕眠却是笑不出来。   什么叫“别和你那师尊一样”?   “师尊……是不是出事了?”风枕眠心慌得厉害,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景辞守在他身旁,对他来说,景辞不仅是不靠谱的师尊,还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晏清拍拍风枕眠的肩膀,安慰道:“老……你师尊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   而且他已经猜到了青云宗有内鬼,就算是熟人下手,也该有所防备。   曲清尧也安慰了他一句,然后开始联系景辞。   过了好几分钟,他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曲清尧看了风枕眠一眼,忽然转过身,掏出龟壳卜了一挂。   “砰——”   龟壳掉在地上,曲清尧看着卦象上显示的大凶,咬着唇抬头,“小风……师尊可能真的出事了。”   不仅联系不上,而且卦象显示,景辞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   是有生命危险的那种凶险。 第一百九十六章   米利尔和凯娅在玄天城里追查了很久, 她们本来找到了一些线索,但玄天城忽然就乱了。   那些修士全都恢复清醒,而且开始毁城, 她们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也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反叛中烟消云散。   凯娅当时就想以一敌百,和这群人拼了, 还是米利尔拉着她一直说“算了”才没冲动。   她看着变成废墟的那栋楼, 心里属实难受,那些修士来得声势浩大去得悄无声息, 这片废墟就只剩下了她和米利尔。   这里实在是安静,而太安静的时候人的情绪也会被放大。   凯娅蹲下身,在那片废墟中翻找着什么。   米利尔正思考着这是不是风枕眠他们干得, 一回头就看见凯娅面无表情扒拉废墟的模样, 她吓了一跳,正想阻止,可凯娅忽然又开了口。   “米利尔”。她叫了米利尔一声, 低垂着眸子,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指尖——她并没有半龙化, 粗粝的指尖被石子摩擦得血肉模糊,“龙谷是我家, 所有的龙族都是我的家人。”   就连她最讨厌的那条小黑也被划进了家人的范畴。   她可以欺负,但别人不行。   然而在她们追查奴隶那条线索时,意外看到了小黑的尸体。   原来小黑也进入的造神会。   原来她曾经生气时说的那句“不得好死”,真成了真。   可惜,凯娅连小黑的尸体都没找到。   “我的家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被人杀害,而我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   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 但心里却格外的平静,原来难过到了某种程度,就生不出情绪了。   米利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亲人死在自己眼前的痛她曾亲身感受过一次,所以现在,她格外和凯娅感同身受。   于是她蹲下身,陪着凯娅一起扒拉这片废墟。   手指被一块尖锐石头划破,米利尔看着伤口笑了一声,“原来我也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曾经的她保护不了自己的族人,也保护不了自己。   米利尔抬头看着凯娅,可现在,她有这个能力了。   她想保护一下这个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女孩,或许也是隔着遥远的时光,保护了曾经的自己。   米利尔掏出水晶球,上面紫色的华光闪烁。   只是,还没等她开始预言,地底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彼时风枕眠他们刚刚毁了城,杀了城主,玄天城也在这一刻彻底毁灭。   大地颤抖得愈发厉害,所有的东西都逐渐归于虚无。   米利尔下意识拉着凯娅逃跑,但她们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一股力量吞噬,然后晕了过去。   ……   “滴答—滴答——”   水滴声不断在耳畔响起,米利尔被吵得头疼,睁开眼时眸子里满是杀气。   奈何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的杀气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嘶……”米利尔按着额角,脑子一钝一钝的疼,“我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就回到客栈里了?她们是怎么离开的玄天城?   米利尔晃了晃脑袋,朝窗外看了去,现在正在下雨,方才梦中“滴答滴答”的声音是雨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天光暗淡,让人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起身,才刚刚下床,门就被人推了开。   “就知道你肯定醒了。”曲清尧朝她笑了笑,“走吧,下楼吃饭。”   米利尔点头,总觉得曲清尧的笑容有点勉强。   她的疑惑更深,但还是什么都没问,摸摸将疑问塞了回去。   反正等会肯定有人给她解答发生了什么,也没必要多费这一道口舌。   下雨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昏沉沉的感觉,大厅里点了不少蜡烛,但通明的烛火也压不住暗淡的天光。   烛火摇曳,他们的脸在火舌吻过的空气中扭曲几分。   米利尔下去的时候凯娅已经坐在了座上,她依旧不太喜欢东方的筷子,捏着找九霜要来叉子不停虐待盘子里的肉。   风枕眠抬眸看了她一眼,“学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玄天城毁灭的那一刻她们刚好在玄天城里面,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没有。”米利尔坐在凯娅身旁,目光依次从几人脸上扫过,“你们……都怎么了?”   凯娅情绪不高她能理解,为什么风枕眠他们的情绪也如此低落?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曲清尧情绪不怎么高,最后讲解的任务再次落到了伊洛头上。   他吸了口气,飞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而且是不带断句的那种。   “就是这样。”伊洛差点没喘上气,喝了一大口水缓解。   米利尔沉默一瞬,“所以,你们的师尊出事了?”   她捏捏眉心,心想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她们前脚发现龙族也被卷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后脚风枕眠他们的师尊也深陷陷阱。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所有人都拖入这场游戏,谁也无法幸免。   “我和师兄得去找师尊。”风枕眠看向凯娅,“你也得回龙族吧?”   凯娅点头,她的情绪属实不高,一句话都不想说。   龙族避世已经有几千年之久,他们虽从半神族跌落,但也依旧是修真界中的强者。   如果不是龙族内出现了叛徒,凯娅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龙族葬身于距离龙谷几万里外的玄天城。   她握紧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得回去,也必须回去。”   她是这么久以来龙族最有天赋的龙,族中所有资源都向她倾斜,而她也自当承担起这份责任。   气氛突然有些僵持,龙谷远在西方,而风枕眠他们占卜出景辞的方位在东方某处。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了?”伊洛干巴巴开口,挑破了这个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嗯。”风枕眠捏捏眉心,“我们得分开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他们都没想到分别来的如此突然。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大家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突然分开,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措不及防。   “又不是不会再见了。”米利尔轻笑一声,“你们一个个整什么生离死别那出?”   冷漠的女巫大人强行打断施法,然后拉着凯娅的胳膊站起来,“我俩会尽快处理完赶回来的。”   “你们这就要走了?”伊洛茫然,“就你们俩吗?要不我和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米利尔打断了。   “我和小凯娅出去,你跟着干嘛?”米利尔挑眉,“这么喜欢当电灯泡?”   “不是,主要是你俩……”一个脆皮一个怕疼,一看就很不靠谱。   米利尔毫不在意,她挥了挥手,“我俩能行,不用担心我们。”   可能是怕被离别的情绪传染,也可能是真的很急,她俩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伊洛一脸茫然,看看风枕眠又看看曲清尧,“咱们就这么让她俩走了?”   “不然我们还有其他办法留住他们吗?”风枕眠叹气,“不用太担心,女巫的预言足够她们规避大多数风险。”   曲清尧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开口道:“事不宜迟,我们也出发吧。”   早一点行动,景辞就少一分危险。   不过,连景辞都栽了的地方,他们能全身而退吗?   这念头刚出来就被打消了,曲清尧摇摇头,“有小风在,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自从上次他在路边抽盲盒,风枕眠随手一抽就抽中了他朝思暮想的隐藏款后,他就对风枕眠的运气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而仔细回想之前的种种,风枕眠的运气也的确很好。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曲清尧嘀咕,“有的人长得好看天赋异禀也就算了,居然运气还那么好。”   说完又拍了拍脑袋,像是在安慰自己,“但曲清尧,你也是很优秀的。”   “他和那个笨蛋真的很像。”晏清抱着胳膊看着曲清尧,他刚刚嘀咕的声音很小,但晏清听力好。   刚刚那几句话,晏清听得一清二楚。   风枕眠又想起了当时卢迪克拉着他出去喝酒说的那些话,一时有些恍惚。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说:“可能,神经大条的人都是这样吧。”   晏清捏了捏风枕眠的手指,“还在担心你师尊吗?”   “嗯。”风枕眠按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师尊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晏清抬手,拉着风枕眠坐到一边的藤椅上,又熟练的将自己塞进风枕眠怀里,“眠眠,放松一点。”   风枕眠点点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慌。精灵身上浅浅的花香舒缓心神,他下巴抵在晏清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玄天城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一天也没休息过,现在又因为担心景辞情绪紧绷。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风枕眠最放松的时候了。   可能是太放松风枕眠居然睡着了。   伊洛匆匆忙忙收拾完东西出来,就看见晏清坐在风枕眠腿上,而曲清尧一脸幽怨地蹲在旁边盯着他们俩。   “我……”伊洛刚说了一个字,晏清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睡着了。”晏清低声道:“不要吵醒他。”   伊洛嘴巴动了动,用气音开口,“不是说很急吗?等他醒了我们再走?”   “不用。”晏清抬手,藤蔓迅速在空中织出一个吊床,然后他小心翼翼将风枕眠放了进去,又抽出了曦辉,“走吧。”   伊洛和曲清尧都有些惊讶,曲清尧更是脱口而出,“你也会御剑?”   晏清笑了笑,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告诉他。”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们占卜出来的, 景辞所在的位置,是墨渊城。   那是个南方的大城,也是七星宫的所在地。   按理来说, 有一方大宗镇守,墨渊城应当是个极其安全的地方, 景辞再怎么都不可能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事。   “要不要和七星宫联系一下?墨渊城里, 他们比我们熟悉。”曲清尧摸着下巴思考。   风枕眠醒来时已经在墨渊城了,他疑惑了一瞬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但成功被晏清糊弄了过去,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公主抱着进客栈的事。   “不妥。”风枕眠摇头,“师尊在七星宫的地盘出事, 或许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连青云宗都能出现叛徒, 何况是七星宫呢?   在分不清他们是敌是友的前提下,风枕眠不想用景辞的安危做赌注。   曲清尧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那我们怎么找?”   他们并不是专业的占卜师, 占不到那么精确的位置。   而七星宫,刚好精修推演。   没有七星宫的帮助, 他们怕是很难找到景辞。   “先找找看吧。”风枕眠看着窗外,现在才中午, 是个寻找线索的好时机,“师尊一向谨慎,肯定给我们留下了线索的。”   曲清尧想想觉得也对,景辞只是平日里不靠谱,在大是大非面前是绝对的可靠。   伊洛还没躺下就又被拽着站了起来,他还没从曲清尧的飙剑中缓过来, 现在感觉三魂丢了两魂。   “你等等……”他面色苍白,“我有点想吐。”   这些东方人看着斯斯文文的, 结果飙起剑来一个比一个猛。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你晕车这么严重?”   东方也有魔法马车,只是和西方不是一个风格。   晏清糊弄他的时候,是说他们租了个魔法马车过来的。   风枕眠并没有怀疑,他也不觉得晏清会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可你之前坐马车都不晕车啊。”   “可能……”伊洛自然是知道晏清忽悠风枕眠的事,他收到了晏清警告的眼神,艰难编造借口,“可能是因为,东西方马车的构造不一样吧。”   这个理由还挺离谱,但离谱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合理,风枕眠就这么信了,“你们……还挺讲究。”   被迫讲究的伊洛:……   如果要和御剑比的话,他确实想讲究一下。   伊洛缓了好一会才扛过那阵眩晕感,一行人再次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   这里是坐落在七星宫脚下的城镇,也是唯一一个被画在了结界内的城镇。   城中的居民几乎都是普通人,他们始终将这座城维持着千年前的模样,也维持着千年前的生活方式,同结界外的日新月异脱了节。   “为什么?”伊洛下意识问道:“结界外的那些人,不也知道修真界的存在吗?”   划分结界,是为了保护那些普通人。为什么这个城这么特殊?   “因为第一任七星宫的宫主,曾经救了这座城,城中的居民对她感恩戴德,立誓要生生世世信奉她。”   即使后来宫主飞升,他们也依旧遵守诺言,子子孙孙都扎根在此,贡献他们绵薄的信仰之力。   “飞升……”伊洛呢喃,“好久远的词。”   那个宫主飞升成功,说明这件事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了。   过去这么久这些人还扎根在这,可见那位宫主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   “听说了吗?那个古宅又死人了。”一个路过的女生和她的同伴讨论着。   “不会吧?大家不都知道那地方不干净?怎么还跑那去啊。”另一个女生满脸惊讶,很不理解这件事。   “谁知道呢,今天有说书的讲细节,咱们去听听看吧!”   “行,那咱们快点过去,我想找个好位置。”   两人说着,手拉手走远了。   风枕眠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跟了上去。   那俩女生走得还挺快,在这街上七弯八拐的,进了一家茶楼。   里面几乎坐满了,风枕眠他们从人群中穿过,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了几个稀稀拉拉的座位。   “还真是记忆久远。”曲清尧看着抬手的说书人,“上次听书都已经是上次了。”   “……好一个废话文学。”伊洛默默吐槽了一句,他声音太小,这里又太吵,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曲清尧并没有听见。   风枕眠观察了一下四周,这茶楼里的听客的确都是普通人,没有一个修士。   他们叽叽喳喳的,都在讨论那个诡异的古宅。   “这古宅不是都荒废了很多年了吗?怎么忽然又有人进去了?”   “听说是因为有人路过那里,听到了哭声,然后几个胆子挺肥的半大小子说什么去里面冒险,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古宅门口……”   他们说的绘声绘色,一边说还一点点评,说这几个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等。   风枕眠还想在听点细节,但说书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抚尺一拍,满堂寂静。   “上回说到,三个毛头小子去古宅探险,结果离奇死亡。”说书人语气抑扬顿挫,“这回咱们接着说,一对外地来的新婚夫妻来墨渊城游玩,结果误入古宅,丈夫惨死妻子疯魔。”   “奇怪。”曲清尧嘀咕,“这古宅死了这么多人,七星宫也不管管?”   难不成真像风枕眠猜测的那样,七星宫也有问题?   风枕眠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可墨渊城中来来往往的修士也不少。”他说:“如果是真的闹鬼,就算七星宫不出手,那些修士也能解决。”   “但这里是七星宫的地盘啊。”曲清尧剥了颗花生米,“他们随意出手,不是把七星宫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吗?”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的话打断了思路。   “你说错了!”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岁的小姑娘站起来,她脸上有些婴儿肥,头顶扎着双髻,还挺像个年画娃娃,“死的根本不是普通人!是修士!”   她一看就被养的很好,被那么多人盯着也丝毫不怯场,“你们说的那几个去探险的毛头小子是我朋友,他们根本没进去!”   小姑娘的家就在古宅附近,那里的确每晚都会穿传出哭声,但也不只是哭声,在哭声中,还夹杂着一段咿咿呀呀的声音。   像是唱戏的声音。   “第一夜死的,明明是三个修士哥哥!”小姑娘气得不行,站在椅子上傲视群雄,“你们明明在胡说八道!”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底下的议论声不少,但并不是在议论古宅的真相,而是在讨论这个小姑娘。   “这是谁家小孩?大庭广众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是,她还没嫁人吧?不应该养在深闺里吗?这么出来抛头露面成功体统?”   “我可不会让我儿子娶这种姑娘。”   那些议论声细碎得很,大部分都被淹没,但还是有不少传进了小姑娘的耳朵里。   她年纪不大,到底是应对不了这种场面,怒吼了一句,“我把真相说出来也有错吗?”   “小姑娘。”说书人开口,“说出真相当然没错,但你也不能扭曲真相啊。”   他是个中年男人,下巴那里留了一簇很长的山羊胡,“那些仙人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死在古宅里。”   因为那位宫主的缘故,他们对修士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认为他们都是仙人,无所不能。   没人希望看到心目中的英雄失败,他们这种对修士有些特殊感情的更甚。   “可是……”小姑娘涨红了脸,还想同他们争辩,奈何众口铄金,就算是假的,有一千个一万个人说出口,也成了真的。   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   “小丫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朝小姑娘走了过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他脸上有一大串络腮胡,长得也挺凶神恶煞,小姑娘直接被吓哭了。   就在大汉即将碰到小姑娘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她面前。   “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太好吧。”风枕眠抬眸看着那个汉子,他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和这汉子相比,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了。   曲清尧将被吓哭的小女孩抱起,“就是,这么大个人了欺负一个小姑娘,你要不要脸!”   吼完他又夹着嗓子哄小姑娘,“别怕别怕,有哥哥们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小姑娘怯怯点头,躲在曲清尧怀里不敢说话。   “你们来砸场子的?”大汉冷笑一声,拳头直直朝着风枕眠的脸打了去。   然后被风枕眠轻飘飘接住,他看了大汉一眼,手腕一转。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是腾空转了个圈,重重摔在地上。   “武力是让你用来保护家人爱人的,而不是对着弱小的孩子挥拳头。”他面部表情踩着大汉的手掌走过去,在那人的惨叫声中淡淡开口,“走吧,这书没什么好听的。”   曲清尧抱着小姑娘跟上,晏清从大汉身边路过时盯着他看了一眼,吓得大汉瑟缩了一番。   墨渊城的大部分人都去听书了,街道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影,看上去空荡荡的。   “谢谢你们,漂亮哥哥。”小姑娘看着他们说:“你们也是修士吗?”   曲清尧动作一顿,“怎么这么说?”   “之前有个修士老爷爷说,如果他出不来,会有几个很好看的修士哥哥来找她。”小姑娘绞着衣服,“你们不是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风枕眠怀疑那个修士老爷子就是景辞, 但这只是他的怀疑。   小姑娘说自己叫糖糖,给曲清尧指路带他们去了自己家。   “那个老爷爷说,只要把这个给你们看就知道了。”糖糖推开门进屋, 跑了两步又朝风枕眠他们招手,“快进来啊!”   “她父母没教过她, 不要随便带陌生人回家吗?”风枕眠捏捏眉心, 尤其这陌生人还是四个男人。   亏得他们是好人,不然糖糖今天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风枕眠刚准备进入, 忽然又转过头,皱了皱眉,“你们感觉到了吗?”   晏清点头, “不远处有一股灵力波动。”   他放出神识查探了一番, 也皱起了眉,“好像,是那个古宅。”   风枕眠正想去看看, 糖糖又拿着个什么东西哒哒哒跑出来了。   “漂亮哥哥!”糖糖的目光在几人之中来回扫视,最后选定了她觉得最好看的风枕眠, “就是这个!”   糖糖手里是一块莲花形状的玉佩,质地细腻, 光泽明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但风枕眠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   他瞳孔缩了缩,下意识看向了曲清尧,“是师尊的玉佩。”   他对这个玉佩记忆深刻,原因无他,因为这是景辞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当年他还没结丹时, 因为景辞的败家差点饿死,那个夜里景辞握着这块玉佩摩挲了好久, 差点准备把它当掉。   还是风枕眠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师兄师姐们的馈赠,这才保住了这块玉。   事后,风枕眠还问过景辞这块玉什么来头。   当时景辞怎么说的来着?   风枕眠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故人遗物,自当珍爱。”   “那个老爷爷还有没有说什么?”曲清尧追问。   糖糖点头,“他让我告诉你们,连日不雨,望风而逃。”   “没了?”伊洛惊讶,“这什么意思?”   晏清也没听明白,抬头看着风枕眠。   “连日不雨为青,望风而逃为云。”风枕眠捏了捏山根,“恐怕是青云宗里的那个叛徒,对师尊动手了。”   曲清尧摸着下巴,“师尊知道青云宗里有内鬼,按理来说对这些人都应该有所防备,但他还是中计了……”   “说明那个内鬼,是师尊意想不到的角色。”   他俩思索着,糖糖却是一脸茫然,“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挠挠头,又想到什么,“你们也要去古宅吗?那里真的很危险!那个老爷爷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虽然不知道那个老爷爷是谁,但他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连他都被困在里面了,更何况是这几个哥哥。   风枕眠小心将玉佩收好,现在思考那个内鬼是谁并没有意义,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景辞。   “而且那个老爷爷也说了,如果他没能出来,一定要阻止你们进去。”糖糖像个操碎了心的母亲,嘀嘀咕咕念叨着,突然间,风枕眠蹲下身凑到她眼前,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糖糖卡了壳。   风枕眠但是丝毫没注意到,“糖糖,你之前说进去的都是修士?”   “嗯嗯!”糖糖使劲点头,“糖糖没有骗人!”   是那些人扭曲事实,不愿意相信修士也会失败的现实。   “嗯,哥哥相信糖糖。”风枕眠笑了笑,柔声开口,“糖糖可以告诉哥哥,进去了多少修士了吗?”   这个问题有些为难糖糖,她这年纪放在外面也是上初中的年龄,但墨渊城一直抗拒发展,到现在也没普及过义务教育。   甚至他们学的还是几千年前的那套知识,到现在都没变更过。   糖糖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进去了十一个。”   她顿了顿,“加上那个老爷爷,十一个。”   风枕眠点点头,这个数量不算太多,但也绝对不少。   “但是除了那个了老爷爷,其他人都死了。”糖糖垂着脑袋,“他们说古宅里那只鬼很厉害,而且很凶残……”   死的那些修士全都鲜血淋漓的,也不知道生前经历了什么。   风枕眠点头,又陆续从糖糖口中套出些信息,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线——   那个古宅在几千年前就闹过鬼,很早之前就荒废了。   但是在差不多10天前,宅子里突然传来了一种渗人的哭声,吓得这些居民日日提心吊胆。   而刚好有三个修士路过此地,他们听到了古宅的事,便打算为民除害,进了古宅。   结果第二天,三个修士就鲜血淋漓地出现在古宅的大门口,他们像是被人扒了皮,血肉裸露在空气中。   墨渊城中的居民对修士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他们不认为修士会死在古宅里,于是认定他们是假冒的修士。   而在这10天时间里,陆陆续续来了十一个修士。   景辞是第7个到这里的。   他进入古宅后,第二天门口并没有出现他的尸体,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古宅里的脏东西已经被景辞除掉了,也在这时,真的有一个胆大的小伙子进入冒险。   第二天他的尸体又一次出现在古宅门口,而且死状比那几个修士还要惨烈,不仅被扒了皮,甚至还被人开膛破肚,挖了内脏。   之后又有四个修士进入古宅,不出意外,他们的尸体也出现在了古宅门口。   如果风枕眠他们进去,就是15个进入古宅的修士了。   糖糖说完,又看着他们提醒道:“真的很危险!”   “危险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风枕眠揉了揉她的脑袋,站起身笑道:“除魔卫道本就是修士的责任。”   曲清尧点头,“对啊小糖糖,如果怕死,我们也不会踏上这条路了。”   糖糖听不懂这些高深的语言,她只知道这几个漂亮哥哥也要去古宅,自己第二天一早,可能就会看到他们的尸体。   “别担心。”伊洛还是挺喜欢小孩的,“我们会量力而行。”   “每个进去的人都那么说……”糖糖瘪瘪嘴,只能看着风枕眠他们离开,“你们可一定要活着出来啊……”   古宅的确离糖糖的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   往东走大概五百米的位置就到了。   现在正值傍晚,夕阳西下,血色的夕阳将诡异的古宅渲染得更加恐怖。   风枕眠盯着那扇大门看了一会,然后毫无预兆地推开了门。   “吱呀——”   大门发出声腐朽的叫声,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咳……”风枕眠躲闪及时,后面的曲清尧毫无防备,和灰尘来了个亲密接触,呛得不行,“小风咳咳咳…你好狠的心咳咳咳……我可是你亲师兄啊!”   风枕眠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还一本正经道:“死道友不死贫道。”   死得曲清尧狠狠磨了磨牙,“晏清,你也不管管他!”   “管不了。”晏清耸耸肩,“我们家他说了算。”   毕竟他是只恋爱脑精灵。   曲清尧:……   够了,真的够了。   打闹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进入古宅内部,之前那种年代久远的感觉逐渐减退。   这里的一切都很新,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荒废了几千年。   “我怎么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啊。”曲清尧四处看了看,这里挂了很多的红绸,长廊上也全都是红灯笼,“这是,要举办婚礼?”   伊洛和晏清都没见过中式的婚礼,对这些红彤彤的东西还挺好奇。   晏清抬手戳了戳头顶的红灯笼,“以后我们结婚也要这样。”   风枕眠正在找线索,措不及防听到这句,差点一个踉跄。他拍拍心口,回头看着晏清,“阿晏,你不要突然说这种话。”   也太措不及防了。   晏清歪歪头,“那我应该什么时候说?晚上咱们睡……”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捂住了嘴,晏清皱了皱眉,张嘴咬了咬他的掌心。   “祖宗,消停点。”风枕眠急忙收回手,“等会师兄他们又该说我们不当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晏清理直气壮,“所以我们办婚礼的时候能不能办这样的?但是西方的我也很喜欢……”   “那就都来一个。”风枕眠无奈,“咱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做选择。喜欢的都可以要。”   晏清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喜滋滋观察起了这里的装饰,准备到时候取其精华,弄一个更好看的布置。   几人在外面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厅堂,门口有两个纸扎的花童,见他们进来,扯着嗓子大喊道:“新娘/新郎来了!新娘/新郎来了!”   风枕眠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但那俩花童反应很快,在他后退的瞬间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强行把风枕眠拉进了厅堂。   其他几人也没能幸免。   “噫,奇怪,怎么多了两个人?”女花童盯着他们,“我知道了!有人假冒新郎新娘!”   她的声音很尖,每说一个字就有种耳膜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两个花童开始围着他们四个转圈,风枕眠飞速观察了一下周围,高堂上坐着两个纸人,周围也有很多纸人观众,他们面前有两个蒲团,应该是给新郎新娘准备的。   “分不出来。”女花童苦恼。   “分不出来。”男花童重复。   两个声音不停重复着这一句话,吵的人头疼。   突然,一阵吵闹的唢呐声传了出来。   两个花童安静一瞬,又开始叽叽喳喳,“娘娘来了!娘娘来了!”   风枕眠顺着他们所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嫁衣,脸色惨白的女人缓缓朝他们走来,“是哪对新人,要得到我的祝福?”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女人的脸比死了三天都白, 偏偏又穿着身艳丽的嫁衣,还涂了个红唇,两种极端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格外刺激眼球。   两个花童围着她不停叽叽喳喳,女人被吵得有些烦, 低喝了一声“闭嘴。”   花童顿时安静了, 乖乖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女人这才咧着嘴露出个笑, 她上前两步,依次打量着风枕眠几人,“不错, 你们几个还算有几分姿色。”   她明明比风枕眠他们矮了大半个头, 但却莫名有种高人一等的气势,“但我一次只祝福一对新人,你们谁是来接受祝福的?”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 曲清尧和伊洛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 异口同声道:“他们俩!”   风枕眠:???   风枕眠瞪大眼睛,“你俩?”   “死道友不死贫道。”曲清尧叭叭, “我可不想接受祝福。”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面角色,那个祝福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伊洛点点头,“而且刚刚晏清不是还说喜欢这种婚礼吗?你俩刚好可以满足一下心愿。”   像他们这么善解人意的队友可不多了。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他俩身上,她和那两个花童一样,绕着风枕眠他们走了一圈, 眸中突然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   风枕眠被她这目光看的后背一凉,他手腕微微转动些许, 掌心出现了几根细长的针。   “既是新人,为何不着喜袍?”女人开口审问,风枕眠莫名有种上学时候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的感觉。   “因为我俩是私奔的。”晏清抬手握住风枕眠的手,张口就来,“他妈嫌弃我是个男的,不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所以他带着我私奔了。”   晏清没有一本小说是白看的。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还能给女人编出一个绘声绘色的凄美爱情。   女人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理直气壮,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表情有些裂开。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冷漠,抬起手让花童上前,“去给他们准备两套喜服。”   花童乖乖点头离开,随后,女人又将其中一个坐在高堂上的纸人拽了下来,自己掀起衣袍坐了上去,“只有真心相爱的人能接受我的祝福,所以,你们必须通过我的考验。”   晏清正想发作,女人又开口了,“首先,你们得先把亲成了。”   他一下不想发作了,甚至还有点开心。   “你这情绪转变的也太快了。”风枕眠没忍住道:“现在把婚结了,之后怎么办?”   “这不叫结婚。”晏清哼哼,“这叫预结,咱们先演习一次,免得以后手忙脚乱。”   风枕眠明显被这个观点震惊到,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外面的世界发展的这么快吗?他这就落伍了?   没等风枕眠震惊完,那两个花童就带着喜服走了进来。   风枕眠他们被分开带去了两个房间换衣服,而曲清尧和伊洛这两个闲杂人等,则是被扔了出去。   “不是,我们当观众不行吗?”曲清尧骂骂咧咧,“你们那一个活人都没有,难道不需要两个活人当观众吗?”   伊洛点点头,狠狠赞同。   曲清尧还想偷溜进去,结果脚都还没迈开,就有一队纸人士兵走了过来。   他们手里的长枪也是纸做的,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但领头的那个士兵轻轻一划,旁边那棵树轰然倒地。   “这玩意长得可不像有那么强武力值的样子。”曲清尧点评了一句,忽然发现啊太对,“等等,他们是不是朝我们走过来了?”   伊洛点头,“不出意外,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你等着干嘛?”曲清尧拔腿就跑,丝毫不顾及伊洛的死活,“跑啊!”   伊洛反应了一秒才跟上,两人仿佛在进行什么逃亡任务,风风火火的,曲清尧闪避的动作也格外丝滑,那个领头的士兵没一枪打中。   可惜,这里到底不是他们的地盘。   从一个走廊转过去时,他们迎面撞上了另一队巡逻的纸人队伍。   然后被成功擒获。   “咱们不能打吗?”伊洛被绑住手,不舒服的动了动肩胛骨,“咱们应该打得过吧?”   “做人不能那么莽夫。”曲清尧语重心长,“我们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呢,先看看他们会把咱们带到哪去吧。”   伊洛点点头,看着那些纸人士兵七弯八拐,压着他们进了一个……猪圈旁边的小黑屋。   那一瞬间,他看见曲清尧的脸绿了。   “你说得对。”曲清尧面如菜色,“我们应该和他们打诶诶诶……”   曲清尧被领头的士兵推进小黑屋,听声音,应该还撞墙了。   那人又将目光对准伊洛,伊洛识时务为俊杰,“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自觉进了小黑屋,士兵冷漠看了他俩一眼,将门锁住了。   “这也太臭了。”曲清尧骂骂咧咧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然后气势汹汹走到门口,猛地一踹——   门纹丝不动。   “卧槽?”曲清尧又试了好几次,各种方法都用上了,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盯着伊洛认真说:“伊洛,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另一边,厅堂。   那两件喜服格外的合身,因为性别的缘故,两件都是新郎装。   风枕眠很少见晏清穿如此艳丽的颜色,所以看见晏清出来的时候有种被惊艳到的感觉。   “眠眠。”晏清也被风枕眠惊艳到,他由衷感慨,“红色果然很适合你。”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粉色的泡泡在他们中间弥漫。   坐在高堂上的女人却一点不觉得这画面美好,反而觉得很刺眼。她拍了一下桌子,在两人看过来的瞬间,将红盖头扔了出去,“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拜堂!”   晏清“哼”了一声,但注意力被那个红盖头吸引。   他之前看那些狗血电视剧的时候也看到过不少成亲的片段,那些新娘子头顶都盖着红盖头,等待新郎官揭开。   晏清当时就觉得这个画面挺好玩的,红布遮挡了视线,就好像一只鸟雀被关在漆黑的笼子里,而掀开盖头解救自己的人,是自己的爱人。   “东方人果然会玩。”晏清感慨,然后也不等风枕眠阻止,他将盖头盖在了自己脑袋上。   “阿晏!”风枕眠低呵,“你怎么这么乱来?”   都还不知道这盖头有没有诈呢。   “反正早晚都要盖,早一会晚一会又怎么了?”晏清理直气壮,“这次你让让我,下次让你盖。”   风枕眠:……   风枕眠扶额摇头,他有时是真跟不上精灵的脑回路。   唢呐声又一次响起,一个纸人礼生从吃瓜群众中挤了出来,高喝道:“吉时已到!”   拜堂之前那一连串复杂的流程都被省略了,他们直接到了拜天地的步骤。   “一拜天地!”纸人礼生声嘶力竭,也在这时,唢呐声又一次响起。   风枕眠感觉这不像是结婚,反倒是像送葬。   “为何不跪?”女人见他俩都没动作,目光阴沉,“你俩不想得到天地庇佑吗?”   “成亲是两个人的事。”风枕眠冷漠,“求老天有什么用?”   气氛忽然有些僵,纸人礼生正想说什么,女人抬手示意他闭嘴,而后笑了一声,“有趣,继续吧。”   “二拜高堂!”纸人礼生继续扯着嗓子吼。   风枕眠他们俩依旧不为所动。   女人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开口时声音也更阴沉了,“怎么父母祝福你们也不要?”   “我都带他私奔了,又何必在乎祝福。”风枕眠继续冷漠,“我说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女人死死盯着风枕眠,似乎是想给他盯出一个洞来。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说:“继续。”   “夫妻对拜!”这次纸人礼生没像之前那样扯着嗓子吼了。   风枕眠他们也终于是动了,两人面对着在蒲团上跪下,低头的瞬间他听见晏清说:“眠眠,咱们成亲了。”   虽然是假的,但也可以是真的。   这可以是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婚礼。   风枕眠被弄得烦闷的心情烟消云散,他笑了笑,声音温柔,“嗯,我们成亲了。”   “礼成!”纸人礼生走着公式化的流程,“送入洞房!”   唢呐声比方才更加激昂,甚至还夹杂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   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点喜庆的感觉。   不过他们俩不是一起被送入的洞房,晏清是直接被送了进去,风枕眠则是被拉着从纸人堆里走了圈才被放回去。   被推进门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是灌新郎的环节。   那些纸人也的确是举起了手里的纸杯朝他做了个“泼”的动作。   也不知是不是女人搞了什么鬼,风枕眠还真有点喝了酒以后,头晕目眩的感觉。   “眠眠?”晏清乖乖坐在床上等风枕眠来掀盖头,“是你吗?”   风枕眠并没有喝醉过,突如其来的醉酒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晃了晃脑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   身体突然有些不受控制,风枕眠缓慢的朝晏清走去。他伸手,依旧缓慢地揭开了晏清头上的盖头。   藏在下面的脸依旧如此艳丽,那双眸子被烛火衬得温柔了不少,晏清抬眸,眼睛里满是笑意。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你喝酒了?”   风枕眠身上的酒味很重,一闻就知道没少喝。   “没有。”风枕眠捏捏眉心,在晏清旁边坐下,“应该是那个女人搞的鬼,有点头晕。”   晏清张着嘴,干巴巴说出一句,“可现在是我们的洞房啊。”   他突然伸手,将风枕眠推倒在床榻上,然后翻身跨坐在那人身上,居高临下看着风枕眠,“听说喝酒会影响x功能,眠眠你是不是不行了。”   风枕眠:……   风枕眠咬牙切齿,“我是被泼了一身酒,不是喝了那么多酒!” 第两百章   喜房里什么都是红彤彤的, 晏清的脸也不例外。   他总是热衷于在这种方面挑衅风枕眠,然后再被人收拾得受不了时,哭着求饶。   “我错了。”晏清讨好似的亲了亲风枕眠, “眠眠,放过我。”   在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地方, 风枕眠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底的。   但就算是不做到底, 也还有很多种可以欺负精灵的方式。   毕竟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剑修了。   晏清身上多了不少红痕,他紫色的眸子润了层水光,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即便被欺负成这样,他还是将自己塞进了风枕眠怀里,抱着那人的腰说:“眠眠, 我好喜欢你啊。”   人类表达感情的方式很多, 其中最常提到的就是“喜欢”和“爱”。   晏清不理解他们之间的区别,但他更喜欢“喜欢”这个词。   喜欢喜欢,因喜生欢。   风枕眠被晏清闹了一通, 脑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晕了。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正舒缓着自己承受太多的神经, 措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几秒, 他才伸手搂住晏清,说:“嗯,我也喜欢你。”   那个女人和那些纸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房间里的熏香让人昏昏欲睡,风枕眠思索片刻,还是打消了出去寻找线索的想法。   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如果遇上什么事,恐怕人没救到, 反倒是将自己搭了进去。   于是抬手设下一个结界,抱着晏清缓缓睡去。   他们俩岁月静好,另一边的曲清尧和伊洛可遭老罪了。   那个小黑屋奇臭无比,他们俩封住了嗅觉,却依旧觉得那股味道在鼻间萦绕。   “别的不知道,出去的时候我们肯定浑身散发着恶臭。”曲清尧一向是个乐观的人,很少会有那些消极的情绪,但现在,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不爽别惹我”的不爽感。   一向爱干净的圣子大人也受不了,他已经使用了好几次净化魔法,奈何这股恶臭根深蒂固,不肯离去分毫。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   “我们可能要被腌入味了。”伊洛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恶臭钻进嘴里。   这小黑屋里完全没有一点光,曲清尧掏了个夜明珠走了一圈,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单纯的小黑屋。   “他们把我们关在这是想干嘛?”曲清尧盘腿坐下,又拍拍一旁的地板,示意伊洛坐过来。   伊洛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肯定没什么好事。”   这个他不说曲清尧也知道,他捏捏眉心思考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往后一倒,开始摆烂,“不想了,反正小风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风枕眠他们一觉睡到了天亮,   女人在厅堂坐了一夜,听到纸人来汇报时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说,他们睡了一夜,并没有出去?”   纸人使劲点头,“是的娘娘,他们一整夜都没出门?”   “难不成,他们真是爱人?”女人摸着下巴,表情变幻莫测。   她思索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爱,都按计划进行。”   她眯着眼,声音又变得冷漠起来,“我才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爱情。”   喜房。   风枕眠醒来时,晏清还没醒。   昨天他们都没时间观察这个房间,现在风枕眠才看到,这是一个完全古色古香的房间,所有的家具都是用红木雕刻的,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不过房间里的家具并不多,除了张床,就只有一张小方桌和两把椅子。   天才刚亮,昏暗的光窗户钻进来,勉强将屋子照亮。   “阿晏。”风枕眠轻轻拍了两下精灵的腰,“起床了。”   晏清还是二头身小精灵的时候就很喜欢赖床,现在成了九头身大精灵也依旧如此。   他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在床上辗转反侧,又钻进风枕眠怀里,“不想起……”   也不是困,就是单纯的不想起。   “还得去找师兄他们呢。”风枕眠无奈,“等出去了再赖床好不好?”   风枕眠有种自己在哄小孩的感觉。   好在晏清是个非常好哄的小朋友,他哼哼唧唧地点头,然后飞速起了床。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窗外的天色忽然变成了黑色,紧接着又变成了白色,然后又变成了黑色……   就像有谁恶作剧,不停在按电灯开关。   风枕眠皱眉,正想推门出去看看,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又尖又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三年后。”   风枕眠:???   这场面风枕眠是真没见过。   “哦,这个我知道。”晏清揪了个盘子里的桂圆,“电视剧里常用的时间大法。”   风枕眠嘴角微抽,“他们还挺严谨。”   时间大法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风枕眠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些纸人就在外面,他应该是不能去找曲清尧他们了。   两人推开门走出去,果然看到了两个纸人守在门口。   “少爷,少夫人。”纸人恭恭敬敬,“老夫人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昨天晏清盖了盖头,这少夫人自然也就成了他。   “这我也看过。”晏清有点兴奋,“宅斗剧,等会那个老夫人就该为难我了!”   风枕眠不理解精灵这莫名其妙的兴奋点,而是看着两个纸人说:“带路。”   他们没动,提醒风枕眠说:“老夫人只叫了少夫人。”   “夫妻一体,叫他就是叫我。”风枕眠不为所动,“要么我和他一起过去,要么我们都不过去。”   两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在这时,女人的声音传进他们耳朵,“让他们过去。”   两纸人这才如蒙大赦,急忙上前带路。   在风枕眠和晏清离开后,女人才从他们身后的长廊走出来,“我才不信这世上会有真爱。”   她脸色又惨白了不少,今日的唇也更艳了些。   这座古宅还挺大,纸人领着他们走了好一会才走到目的地。   那里围了一大圈纸人,风枕眠看了一眼,没忍住皱起了眉——那些纸人,都是男性。   中间有个纸人老妇,一看见晏清过来,就怒喝了一声“跪下”。   晏清抱着胳膊,“你也配?”   “你!”纸人老妇气得不行,转头吼了风枕眠一句,“看看这就是你娶得好媳妇!你是想气死我吗?”   风枕眠挑挑眉,“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纸人老妇:……   亏得她不是真人,不然还真可能被气死。   她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抬手一挥,两个纸人士兵上前架住了风枕眠,另一些纸人则是朝着晏清走了过去。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那些纸人手里都拿着扫帚,棍子,藤条之类的东西。   “你想做什么?”风枕眠垂眸看着那个纸人老妇,语气不是很好。   “你去他已经三年了,还没个一儿半女,是真想我们家断子绝孙吗?”纸人老妇兢兢业业念着台词,“我还能做什么?我当然是替你们想办法。”   她抬手指了指,“这些乡亲,都是家里有儿子的,让他们给这小贱蹄子‘拍喜’,来年肯定能生个大胖儿子。”   拍喜。   一个曾经挺出名的陋习。   若结婚两年内妻子还没有孩子,丈夫就会邀请自己的好友来给妻子拍喜。他们会埋伏在妻子出去的路上,趁着妻子不注意,用棒子或铁锹狠狠将妻子暴打一顿,只因传说是打得越狠,生娃越快。*   而往往,妻子都会死在“拍喜”中。   丈夫也会趁此娶一个新媳妇。   所以也有传言说,“拍喜”是丈夫合理谋杀妻子的借口。   按理来说,这种陋习早已随着时代的发展被淘汰了,风枕眠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看见这种东西。   晏清被那些纸人团团围住,风枕眠也被两个士兵压着。   那两个纸人士兵的力气还挺大,风枕眠感觉胳膊那传来一阵一阵的疼。   “放开。”风枕眠低喝一声,脸色完全沉了下去。   “棍棒无眼,少爷还是呆在这比较好。”士兵不为所动,甚至力气更大了点。   那边,那些纸人已经开始朝晏清挥舞手中的武器了。   晏清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格,当时就和这些纸人打了起来,只是他们不怕疼也不会死,就连灵力落在他们身上都起不了半点作用。   再加上那些纸人人多势众,还真有几棍子落在晏清身上。   疼,非常疼。   晏清是被风枕眠娇生惯养长大的,那里受过这种委屈,他当时就起了杀心,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挡在自己身前。   戾气瞬间烟消云散,晏清可怜兮兮开口,“眠眠,好疼……”   “我帮你报仇。”那两个纸人士兵也不惧灵力,风枕眠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挣脱。   晏清点点头,仿佛一直需要主人保护的柔弱小猫,“揍他们!”   不远处,纸人老妇阴沉着脸,“赶紧滚出来!你看看自己,成何体统!”   “我看你就是被这个狐狸精给蛊惑了!”   老妇嘴里吐出了挺多不好听的话,风枕眠也不是个心大的人,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他指尖夹着一张符纸,低声呢喃了两句,直直朝着那个老妇设了过去。   许是灵力伤不了他们给了老妇底气,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符纸碰到她的瞬间,变成了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迅速将她吞噬。   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烧成了灰烬。   随后,风枕眠又看着那些欺负晏清的纸人,一脸冷漠地甩出了好些符纸。   “住手!”女人终于是现身,呵斥着风枕眠,“你给我住手!”   风枕眠冷哼一声,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淡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炸开,此起彼伏的惨叫在园中回荡。   女人阴沉着脸,盯着风枕眠握紧了拳。 第二零一章   那些纸人都是女人一个个养出来的, 死一个就是毁掉她的一份心血。   现在死了这么多个,女人的心都在滴血。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风枕眠看着那一地的灰烬, 冷笑一声,“谁让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人。”   他执剑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如果护不住, 那他手中的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女人气得牙痒痒,盯着风枕眠的眸子里满是怨毒。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奈何不了风枕眠, 于是强行把那些情绪压了回去。   “你看上去还真爱他。”丢下这句话后,女人愤怒离开。   四周一下变得安静,风枕眠转身拉着晏清左右看了看, “哪疼?让我看看。”   方才那几棍子落在身上的确很疼, 不过现在晏清却觉得没多疼了。   他盯着风枕眠看了一会,抬手抱着人蹭了蹭,“眠眠, 你真好。”   风枕眠还担心方才晏清挨的几棍子,“嗯”了一声, 然后继续扒拉着晏清。   他记得,那几棍子好像是打在了手臂上。   风枕眠掀开晏清的袖子, 果然看到了几条红痕。   “……”他眸色暗了暗,“刚刚还是让他们死的太轻松了。”   “没事的。”晏清朝他笑了笑,抬手一挥,几条红痕顿时烟消云散,“你看,没有了。”   风枕眠知道晏清是在安慰自己, 顿时更心疼了。他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下次不会了。”   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眠眠。”晏清抬头, 看着风枕眠认真开口,“你知道的,我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精灵。”   晏清作为精灵王,甚至是保护别人的存在。   “我那么说只是想让你心疼我,怜爱我,而不是让你责怪自己。”晏清抬手捏了捏风枕眠的脸,“眠眠,不要责怪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所以,就算有朝一日你没有护住我,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   一切都是命运的轨迹。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风枕眠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被晏清打断了。   他拉起风枕眠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走吧,还得去找曲清尧他们。”   风枕眠只得将那些疑惑咽了回去。   这个古宅很大,他们走了好一阵都没走完。   “奇怪。”风枕眠掐着指节不停推演,“怎么感受不到师兄他们的气息?”   准确来说,他没在这个古宅里感受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晏清也觉得奇怪,他抬手摸着旁边的树干,“他们也没有生命。”   这些树一个个枝繁叶茂,空气中还弥漫着花香,但这都是假的。   “而且,师兄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标记。”风枕眠摸着下巴,“要么是他们遇到了危险来不及留下记号,要不然,就是他们觉得没有那么危险,没有必要留下记号等我们来救他。”   他不知道曲清尧他们是前者还是后者,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晏清还打算去旁边看看,只是这步子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旁边的树突然枯萎了。   或者说,是整个古宅的树都枯萎了。   紧接着,它们又迅速抽出嫩芽,变回那副枝繁叶茂的模样,然后再次枯萎。   “又来了。”晏清抱着胳膊,“这次的的时间大法应该叫冬去春来,或者春去冬来。”   那女人也挺有闲心的,一直搁着走剧情。   两人静静站在原地,打算看看他们又想整着什么幺蛾子。   “哒—哒—哒——”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风枕眠循声望去,又看到了那队纸人士兵。   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纸人老妇。   “快,把这个不守妇道的贱蹄子给我抓起来!”老妇的声音依旧尖锐,配上那张脸,刻薄感扑面而来。   那些士兵直直朝着晏清走去,风枕眠刚想说话,就被老妇抓住了手腕。   “儿啊。”老妇泪眼婆娑,还真像个为孩子操碎心的老母亲,“别的娘都依了你了,可这次,你万万不可再包庇他!”   不等风枕眠开口,她又扭头看着晏清扬声道:“我儿真心对你,甚至不惜为了你忤逆我这个娘亲!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晏清抱着胳膊,冷冰冰接话,“哦,我做什么了?”   这次又给他安排了一个什么奇葩的离谱剧情?   “你!”老妇指了指晏清,又指了指那个围着晏清的士兵,“你竟背着我儿,同这人私通!”   此话一出,晏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咳了好一阵,抬头看看风枕眠,又看看那个和自己“私通”的士兵,没忍住道:“你有病吧!”   就算污蔑,就不能给他换个长得好点的“私通对象”?   这士兵的脸都快成张饼了!   晏清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正准备骂人,那士兵不知道忽然抽了什么风,竟是突然拔刀砍向了旁边两个纸人士兵,然后猛得推了晏清一把,“快走!”   晏清:……   好好好,还强行让他走剧情。   晏清看了风枕眠一眼,眼睛里满满都是“我想玩”,风枕眠无奈,只能点头。   他迈出去的脚又一次收了回来。   “愣着干嘛!还不抓住他!”老妇气急,缓了口气又同风枕眠说:“儿啊,你也看到了,那贱蹄子配不上你!娘已经替你物色好了新媳妇,保证比这个乖巧听话。”   说完,她又使了个眼色,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纸人小姐走了出来。   “这是你萱儿妹妹。”老妇笑眯眯说:“知书达理,温柔体贴,而且长得也好看。”   这纸人的确长得挺好看,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是大部分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风枕眠抬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突然有种被晃了一下的感觉。   媚术。   风枕眠眯了眯眼,下意识寻找起那个女人的身影。   果不其然,那女人躲在凉亭后注视着一切。   “娘娘,他好像发现我们了。”旁边的小纸人开口。   “发现就发现吧。”女人冷哼一声,“我就不信,这一次他还能义无反顾。”   顿了顿,她又道:“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小纸人点了点头,“嗯嗯,都弄好了。”   女人继续看着他们,神色晦暗不明。   “公子。”萱儿的声音和长相一样,柔柔弱弱的,“我美吗?”   媚术比方才还猛烈些,萱儿勾唇笑着,似乎很自信。   她抬手,手绢轻轻从风枕眠脸上扫过,“公子说话呀。”   眩晕感比方才更强了些。   风枕眠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是开了口,“丑死了。”   萱儿脸上的表情凝固,甚至有些裂开。她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你丑死了。”风枕眠抱着胳膊,“奇丑无比。”   萱儿当时就破防了,但顾及着什么,还是维持着自己淑女的人设,“看来公子果真被那个狐狸精迷惑得不轻,连美丑都不分了。”   “这种话骗骗哥们就行,别把自己也骗了。”他抬手捏着萱儿的下巴,强行掰过那人的脑袋,看向旁边怒气冲冲的晏清,“你自己看看,你有他十分之一好看吗?”   萱儿:……   妈的,还真没有。   “公子这样说,可太伤萱儿的心了。”萱儿还挺敬业,都这样了还能继续走剧情。她突然歪着身子,整个人朝风枕眠倒去,“公子,萱儿的心好t……”   话还没说话,就被晏清按着肩膀一把推开。   “别、碰、他!”   晏清咬牙切齿,看上去很是愤怒。   他刚刚被那群纸人扒拉着,半天挣脱不开,只能看着这纸人和风枕眠拉拉扯扯。   对此,风枕眠表示很冤枉。   那人明明没碰到他。   萱儿被推得差点摔倒,老妇见状,更是咬牙切齿。   “逆子!”她指着风枕眠,一副差点被气得心肌梗塞的模样,“你是想气死娘吗?!”   风枕眠看了她一眼,“你戏还挺多。”   他们这边的状况挺焦灼,女人站在不远处,口中低声倒数,“三,二,一。”   漂浮在空气中的花香铺天盖地,风枕眠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能感觉到灵力快速流失,哦不,也不是流失,或许用封锁更加准确。   他的灵力被锁住了。   旁边,晏清脸色难看,他的修为同样被锁住了。   失了修为的修士就像是被剁了四肢的老虎,而且那锁住修为的术法诡异无比,就像是专门针对他们的一样,也难怪景辞会栽在这。   “抓住他。”老妇再次开口,那些纸人士兵又一次朝晏清走去。   一直挡在晏清面前的风枕眠自然也被那些纸人按住了。   也在这时,风枕眠才发现那股花香不仅锁住了他们的修为,还让他们四肢发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风枕眠试图冲破那道枷锁,但就好像遇到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找了半天都找不到线头一样。   “别白费劲了。”女人终于是以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走了出来,她看了看晏清,随后目光落在风枕眠身上,“我给你一个选择。”   “让他去死,你可以活着离开这。”   风枕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可能。”   女人被打断了也不生气,而是用更加愉悦的语气说:“或者,你陪他一起死。” 第二零二章   这个选项的诱导性很强。   尤其是女人说完以后, 身后的纸人拉出来一具具被抽筋拔骨的尸体。   “我劝你选第一个。”女人说:“毕竟‘不守妇道’的人,下场是很惨的。”   风枕眠不是很明白女人的脑回路,“你也是女人, 不会不知道这对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他庆幸时代在发展,庆幸在他看到的地方, 女性拥有不输于男性的力量。   比如凯娅, 比如米利尔。   比如已经逝去的灵。   还有很多很多拥有坚韧灵魂的女孩。   这话大概戳中了女人的某一处痛点,她脸色猛变, 怒吼了一句,“你懂什么!”   但很快又平息了怒火,冷笑道:“我好像没给你说这么多话的选项, 你是迫不及待想死吗?”   不等风枕眠说话, 女人又朝着纸人士兵招手,“把他押过去。”   那个他,自然是“不守妇道”的晏清。   “等等!”敌强我弱, 而且曲清尧和伊洛还不知道被他们关到哪去了。   风枕眠一边继续冲击着枷锁,一边试图拖延时间, “你要带他去哪?”   “呵。”女人轻笑一声,“‘不守妇道’的女人, 自然是该死的。”   她看着风枕眠,细长的眸子里填满轻蔑,“所以,你选好了吗?他死你活,还是你们俩去底下做一对亡命鸳鸯?”   那几具被抽筋拔骨的尸体还摆在眼前,像是在逼迫风枕眠选择前者。   身体里的枷锁依旧严丝合缝, 风枕眠仿佛知道自己冲不来,抬头看向女人。   “我选二。”他说:“黄泉路太冷, 他一个人走会孤单的。”   风枕眠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甩开那两押着他的士兵,上前牵住晏清的手,“别怕。”   晏清摇摇头,“我不怕。”   只要有风枕眠在,他就不害怕。   更何况,他也不会让风枕眠出事的。   就算是他死,也绝不会让风枕眠和死神擦肩。   听到这话的瞬间,女人的表情又变得十分复杂。她手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因为其他。   “好、好。”女人从牙缝中挤出那两个好字,她的情绪属实不稳定,缓了好一会才冷着脸说:“愣着干嘛!还不成全这对亡命鸳鸯!”   那些纸人被吼得一激灵,连忙押着风枕眠他们走了。   古宅的确很大,风枕眠他们被押着穿过了一条很长的小道,路过某处时,他闻到了一股恶臭。   “看什么看!”那个士兵凶神恶煞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风枕眠嘴角一抽,记下了这个士兵的长相。   等他冲破封印,就让这人知道什么叫要与人为善。   那条小道属实太长,风枕眠他们本就手脚酸软,又走了那么长一截,酸胀感更厉害了。   “这就不行了?”另一个士兵冷笑,“你乖乖选1不就行了?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装深情给谁看。”   之前也有不少这样的人,明面上爱情让人有赴死的勇气,等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又哭爹喊娘的说自己想活着。   士兵盯着风枕眠看了一眼,现在又多了一个这样的人。   小道的尽头是一片空阔的广场,正中心摆了一个大点的双人棺,和一个小点的单人棺。   棺材旁,是两个已经挖好的土坑。   “算你们幸运,这次的死法是活埋。”纸人士兵松开风枕眠,继续用那种瞧不起人的语气说:“你还能在仔细思考一次,他死你活,还是你们俩一起死。”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竟是开始抽空风枕眠周围的空气。   无法呼吸的感觉并不好受,没过一会他的心跳速度加快,胸腔仿佛被压了一大块石头,肺部也在拼命挤压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氧气。   就在风枕眠以为自己真的要窒息死亡的那一刻,士兵收了手。   空气重新回到身体里,风枕眠捂着脖子猛地咳嗽了两声。   “选什么?”士兵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眸中的戏谑丝毫不减。   风枕眠看都不想看他,转头拉着晏清的手躺进棺材,“愣着干嘛,盖棺。”   几个纸人士兵都被他这动作整不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大。”一个纸人士兵低声说:“这剧本不对劲啊。”   一般来说,这些修士都挺惜命的,否则也不会追求飞升。   当然,这并不包括世上那些有大抱负的英雄。   “管他呢。”领头士兵拿起锄头,“娘娘没发话,把他们埋了。”   其他纸人纷纷行动起来,棺材渐渐合拢,风枕眠听到钉子钉入的声音。   “还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留。”风枕眠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感,反倒逗起了晏清,“怎么办啊阿晏,你要和我一起死在这了。”   晏清依旧缩在风枕眠怀里,“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是我们不会死,而是我不会让你死。   风枕眠没听出这话里深层的含义,只是搂着晏清说:“我们不会死的。”   方才,他总算将锁住修为的禁锢撬松了些,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将那个禁锢撬开。   棺材似乎在沉底,他们被越埋越深。   风枕眠依旧在尝试冲破那道禁锢,但他现在没有灵力,只能依靠兜里的几块灵石提供微薄的灵力。   但,这明显不太够。   风枕眠正想找找还有没有灵石,晏清突然凑了过来,“眠眠,灵力不够吗?”   “嗯,还差一点。”他说:“我在找两块灵石就够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两块灵石。   晏清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几乎一下就知道他们现在的窘境,他在黑暗中用目光勾勒着风枕眠的轮廓,忽然咬破嘴唇朝风枕眠亲了过去。   “阿……”风枕眠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血腥味就顺着舌尖往里蔓延。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灵力在身体里荡开。   晏清的血里,居然蕴含灵力!   -   女人看着风枕眠他们被埋下去以后,在原地站了很久。   那些枯萎的树木依旧没有长出来,甚至被风吹掉了不少叶子。   而天空中,也突然飘起了雪。   女人虽已不是人了,但她生前差点被冻死,那种对寒冷的恐惧还刻在骨子里。   “娘娘。”纸人贴心的为她披上件狐裘,“天凉,还是回屋里去吧。”   女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忽然笑了一声,“你看到了吗?”   她指着刚刚埋下棺材的地方,“他选了一起死。”   即使是已经面对了死亡的恐惧,也不曾退缩。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爱情。”女人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又感慨似的开口,“或许,他们会是唯一活着从我这走出去的一对。”   后面两个字她说的很轻,所以纸人只听到了前面的话,挠挠头提醒道:“娘娘,还有个老头也活下去了。”   不过从她们这里活下去,不代表能从别的地方活下去。   “他,也是个英雄。”女人摇摇头,取下腰间的锦囊,“可惜,这世上的英雄,都活不长。”   -   那个血腥味的吻结束后,风枕眠也成功冲开了禁锢着修为的枷锁。   汹涌的灵力在身体中奔涌,他抬手,轻而易举打破了棺材。   “还好吗?”风枕眠将晏清拉起来,顺便解了精灵身上的封印。   “没事。”晏清说着,又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解开了……”   他还想试试剑修大佬与他那柔弱美丽的小娇妻的剧本呢。   风枕眠没听清晏清的嘀咕,此刻他正观察着周围,“这里,是个地宫?”   周围很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风枕眠抬手召唤了一团火焰,发现这有四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选哪条啊?”晏清也偏头看了看,“他们看上去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只能靠运气了。”在这方面风枕眠一向是自信的。   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朝里走去。   地宫里阴冷潮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体腐烂的味道。   风枕眠拉着晏清缓慢前行,转弯时,在拐角处看到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他身前应当是受过不少折磨,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眼球被人捣碎,就连嘴也被撕裂开。   视线往下,他的胸口也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   晏清看得有些犯恶心,同时心底也生出了几分同情。   人可以死,但不能这样死。   风枕眠抬手,那团火焰朝尸体飞了过去,迅速将其吞没。不过片刻,一颗亮晶晶的小珠子浮现在风枕眠掌心。   “安息吧。”他低声了句,将那颗由骨灰凝聚的珠子收了起来。   等他出去了,一定让这人入土为安。   这条长廊不短,风枕眠他们走了很久都没看到尽头。而在路上,他还看到了很多具这样的尸骨。   小珠子越集越多,在看到某一具尸体时,他忽然不淡定了。   “怎么了?”晏清终于习惯了那些尸体惨烈的模样,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直视他们了。   他看了眼地上那具尸体,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   “这是七星宫的校服。”风枕眠抿唇,“他们已经来过这了……”   或许,事情并不像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   晏清正打算说些什么,结果眸光一撇,又看见什么,“他手里有东西。”   晏清掰开那尸体的手,里面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小球,“这玩意,好眼熟。”   他好像在哪见过。   “是师尊的留影球!” 第二零三章   曲清尧也不知道他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只知道风枕眠再不来救他们,他们真的要被熏死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被熏死是一种夸张的形容。”曲清尧骂骂咧咧, “到现在它要变成现实了。”   明明他们已经封住了嗅觉,但那股恶臭始终存在于鼻腔中, 就连他们不呼吸也依旧会闻见那股味道——那玩意, 甚至会自己往鼻子里钻。   伊洛也被熏得脸色苍白,他坐在角落里, 想张嘴和曲清尧说两句,但一开口,那种想吐的感觉直蹿上喉咙里。   “不行!”曲清尧突然又拍了下大腿, “不能因为小风他们不在我们就摆烂!求人不如求己, 等他不如靠自己。”   曲清尧仿佛打了鸡血,站起来后又强行把伊洛拉了起来,“我们要自救, 要自己闯出一片天!”   伊洛被熏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听到这话只能默默点头表示支持。   两人已经在这个小黑屋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了, 每次都试图找出些什么,但每次都失败了。   “一定是我们还不够仔细。”曲清尧说:“再找找, 这里肯定有东西。”   伊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上去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两人再次将这个不大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曲清尧搜完最后一个角落,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他叹了口气,有些泄气。   也在这时,伊洛略带惊讶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这是什么?”   这里属实太黑,伊洛并不想浪费精力, 所以是靠着摩挲的方式在寻找。   他也以为自己回个之前一样一无所获,结果刚转身,他就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那个触感,很像是个死僵了的人。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的瞬间,伊洛一个激灵,他往后退了一步,身前又传来“咚——”的一声。   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曲清尧摸黑走过去,差点踩到那位倒下的“尸兄”。   伊洛指尖还残留着那位“尸兄”冷冰冰硬邦邦的触感,此刻脸色苍白,明显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他们这些修士,平日里除魔卫道,尤其伊洛作为教廷圣子,也肩负着守护一方百姓的责任。   死在他手下的人只多不少。   但摸到尸体的的确确是头一次。   “我刚刚好像,摸到个死人。”伊洛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说不清是恶心还是恐惧。   曲清尧里那个“尸兄”就几厘米的距离,他终于是承受不住黑暗,抬手打了个响指。   火焰在空气中跳动,曲清尧伸手探了一下那“尸兄”的脖颈,“没死,还活着呢。”   “啊?”伊洛懵了一下,随即重重舒了口气,“那就好。”   不然真摸了个死人,他晚上回去肯定会做噩梦的。   “就是看上去快死了。”曲清尧撸起袖子,“我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他才刚把“尸兄”扶起来,都还没来得及查看他的状态,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女人站在门口,表情阴沉,“别碰他。”   -   地宫。   风枕眠看着那个留影球,心情有些复杂。   景辞的留影球出现在这,说明他真的来了这里。   风枕眠看向那条依旧没有尽头的长廊,但他并不知道景辞会不会还在这里。   “眠眠?”晏清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不看看里面有什么吗?”   “看。”风枕眠抬手,指尖在留影球上飞速划过。   就像是投影一样,景辞的脸浮现在空中。距离风枕眠下山已经有些日子了,这期间,他一次也没见过景辞。   他的师尊看上去又沧桑了不少,而且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灰头土脸的。   他坐在一片黑暗中,风枕眠辨别了许久,觉得应该也是地宫的某处。   “看到这个留影球的时候,你们应该也找到这里了。”景辞似乎在躲避什么,声音很小,表情也很慌张,“小风,清尧,这里很危险。”   说完这句,景辞忽然沉默了很久,“作为师尊,我并不希望你们成什么救世大英雄,只想你们都能健康平安……”   景辞年轻时就是人人称颂的英雄,也是这世界少有的天才。   而他总共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天生琉璃心,另一个则是半步成神的转世。   人人都赞叹景辞好命,两个徒弟以后必定大有所为。   但曲清尧的经历却成了景辞心头抹不掉的一根刺。   “我希望你们,放下那些责任,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景辞苦笑一声,忽然抬起头,和外面的风枕眠四目相对,“可我知道,你们都丢不下责任。”   责任感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事。   时间紧迫,景辞也没有太多时间抒情,他整理了一下心情,镜头一转,朝着一条漆黑的道里走了去,“你们应该和我一样,进入了一座古宅,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   景辞行走的速度很快,但脚步很轻,他转过弯,继续开口,“那个女人也是造神会的实验体,但她不是一般的实验体,而是被制成了鬼母的特殊实验体。”   鬼母会产下小鬼,但那些小鬼并不是孩子,而是鬼母的养料。   小鬼出去吃人,长大以后再被鬼母吃掉,以此循环。   风枕眠皱眉,“可,鬼母根本没有成神的资格……”   造神会既然想造神,为何要造一个没有成神资格的实验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景辞忽然又看向了他,“因为,鬼母是障眼法。”   或者说,鬼母是进行筛选的工具。   “那些不符合成为‘小鬼’的修士,会被鬼母吃掉,而符合的……则是会进入到这里。”   景辞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前面紧闭的石门。   只见石门之后,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尸体!   “七星宫……”风枕眠瞪大眼睛,他在那堆尸体里,看到了很多穿着七星宫校服的人。   “这些七星宫的弟子,都是被选中的‘小鬼’。”景辞之前已经为他们心痛过一次了,但现在看到,情绪依旧不能平复。   他抬手,留影球的视角又被转了一个方向。   那是个像祭祀台一样的地方,几个修士跪在地上,恐惧在脸上凝固。   即使看见景辞进来,他们也一动不动,眸光涣散。   “这些,就是‘小鬼’。”景辞声音有些颤抖,听上去很是愤怒,“他们的灵力、灵根、甚至是灵魂,都被打散成了养料,输送给了鬼母。”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那些人的手腕上都有一条细细的线,各色的流光缓缓从他们身体中流出。   “上一个‘鬼母’已经被我杀了。”景辞说:“但新的‘鬼母’又出世了……”   他杀一个,这里就会再生产一个。   除非这座古宅永远不会有人进来,不然就一直会有鬼母产生。   “这次的鬼母……是七星宫的宫主,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已经理智全无,成了个杀人机器。”景辞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顿了顿,说:“小风,清尧,七星宫……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片尸山,是七星宫全部弟子堆叠而成的。   景辞沉默了很久,他没有把留影球对着自己,因此,风枕眠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景辞和七星宫宫主,也是朋友。   对自己的朋友下手,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就像当年,他无法对约瑟维下手一样。   “小风,清尧。”景辞正想说些什么,但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他明显慌了起来,语速飞快,“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们,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卷入这场斗争。”   “只有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留影球到这里就结束了,光影消失,四周又恢复黑暗。   风枕眠很久都没有动作,他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眠眠?”晏清抬手勾住风枕眠的手指,“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可是青云剑尊啊。   风枕眠点了点头,表情依旧难看,“但七星宫的宫主也不是等闲之辈。”   尤其他与景辞还是朋友,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晏清在安慰人这方面也并没有多少天赋,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好在风枕眠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还算不错,他迅速整理好了自己对景辞的担忧,转头继续向前,“走吧。”   不管景辞在哪,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了那个诡异的仪式。   无论如何,都得将新的“鬼母”杀死。   成神路,现在还不能被打开。   风枕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念头,只知道如今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了。   或许,这也是当年半步成神的风不渡,放弃成神的原因。   那条长廊实在是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又在走廊边上看到了好多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却依旧没有走到尽头。   而越往里,温度就越低。   “这地方阴森森的。”晏清又看到一具尸体,他蹲下身看了看尸体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随后朝风枕眠摇头,“没有。”   看来,只有第一具尸体身上有信息。   风枕眠没说话,不过表情愈发地难看。   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那扇门看上去年代久远,风枕眠看了眼上面已经被岁月腐蚀的图案,总觉得有些眼熟。   门被推开的瞬间,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音,血腥味争先恐后朝他们扑来。   风枕眠看着那一片尸山,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里堆积的尸体,比景辞留影球中记录的,还多了好几倍。   他抬眸,在祭台上看到了一个被锁住的,披头散发的“鬼母”。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鬼母”缓缓抬起头,咧着嘴,朝风枕眠露出一个森然的笑。 第二零四章   古宅。   女人出现的瞬间, 曲清尧和伊洛瞬间戒备,他们将那位“尸兄”护在身后,谁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女人说:“让开, 我可以不杀你们。”   “我们的同伴呢?”曲清尧看着她,突然抓起那位“尸兄”, 一剑横在了他脖颈上, “放我们出去。”   在他架在“尸兄”脖颈上的瞬间,女人猛得变了脸色。   她握紧拳,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你最好现在放开他,不然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似乎是在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但又逐渐不受控制。   “真奇怪。”曲清尧看着她, “你看上去似乎很在乎他, 生怕他死了。”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在意他的生死。   可他却在女人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死?”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冷笑一声, 阴测测说:“他倒是想死。”   “可他配吗?”   对于大多数而言,死亡意味着终结与失去, 他们拥有着美好,他们心有不甘, 所以他们不愿意就此死去。   可对另一些充满苦难的人而言,死亡反而意味着解脱。   似乎是听到了女人的话,一直没有动静的“尸兄”忽然动了两下。   曲清尧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和他有仇啊。”   他说呢,如果女人真的在乎这人, 也不至于让他到只剩下一口气的程度。   “既然是这样,我更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了。”曲清尧挑挑眉, “放我们出去。”   恨是比爱更浓烈的感情,再怎么爱一个人都会有放手的地步,可恨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恨一个人,你只会希望他死在自己手里。   女人气得不行,却拿曲清尧没办法。她很确定,这人看上去倒是一脸和善,但只要她敢动一下,那把剑一定会划破“尸兄”的脖颈。   女人眸中的怨毒比方才更浓烈,她侧身让过一条道,“现在可以放开他了吧。”   曲清尧没说话,继续架着“尸兄”,和伊洛一起踏出门房。   随后,他转过头,“我的同伴呢?”   黑暗中并没有时间概念,他们并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多久。   听到这话,女人忽然笑了。   她笑了好一阵才停下,看着曲清尧说:“他们啊,自然是死了。”   “你这俩同伴还真是傻子。”女人阴测测开口,“我告诉他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一死一活,你猜他们怎么选的?”   曲清尧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他们,选了一死一活。”女人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恶意,“只可惜,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负心的人。”   “所以,他们俩都死了呢。”   这话曲清尧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就风枕眠和晏清那个黏糊劲,谁都不可能选出一死一活这种选项。   他们只可能选择一起死。   “这男人,是你丈夫吧。”伊洛忽然开口,“他负了你,所以你才把他折腾成这副模样。”   女人盯着他,惨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血色。   “到现在你都不肯放过自己吗?”伊洛叹气,“就因为这样一个负心的混蛋,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值得吗?”   这话大概是戳中了女人的痛点,她怒呵了一声闭嘴,“你们懂什么!”   她眸子里似乎有泪花闪烁,“他曾经……那样的爱我。”   如果他不曾爱她,如果她不曾感受到那些汹涌澎湃的爱意,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曾经的他们,就像小说中的男女主,甜蜜美满,那人即使与世界为敌,都要站在她的身边。   女人原以为,他们会一直那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女人也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曾经温柔体贴,对她爱意满满的恋人,忽然之间就变得和大部分男性一样,泯然众人。   他变得自私,丑陋,咄咄逼人。   记忆中那个完美的少年,忽然就烂掉了,可女人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日复一日地哀求,甚至放下自己的尊严去祈求他的爱。   可爱这个东西一旦消失,就再也不会出现。   那是婚后第三年,女人因为一直没怀上孩子,被男人设计了场拍喜。   她还记得自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轻飘飘吐出一句,“真可惜,居然没拍死你。”   那一刻,曾经的种种都变成了笑话。   而更让女人绝望的,是男人以她生不出孩子为由,纳了妾。   女人虽从拍喜中活了下来,但她的脊骨被打断了,这辈子都不能在下床,她躺在床上,宛如废人。   偏偏,那个妾室还要带着男人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女人不想继续回忆,她握紧拳,又一次重复道:“你们懂什么……”   “我恨不得把他抽筋拔骨,恨不得把他的肉一点点剜下来塞进他嘴里……可这太便宜他了。”女人冷笑,“我要把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还回去!”   当年她受尽折磨,咽气时依旧心有不甘。于是她同魔鬼做了交易,以这种不人不鬼的方式活了过来。   那晚,她血洗了整个古宅。   男人和妾室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但女人没有心软,而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她死你活,或者,你们一起死。”   男人没有一丝犹豫选了前者,甚至将所有的错都推在了妾室身上。   那一刻,女人对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爱意。   “可你不是在折磨他。”曲清尧看着她,“是在折磨走不出来的自己。”   “你口口声声说不爱他了,可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   曲清尧突然觉得女人很可怜,他想劝劝她,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够了。”女人再次扬声,“我不想听你们这些大道理。”   她握紧拳,看着那个“尸兄”,胸口不断起伏。最后,只别过头说:“你们走吧。”   她也知道自己放不下,可她也的确无法放下。   这么多年,曲清尧他们也是唯一让她放过自己,而不是说她作恶多端的人。   为这份善意,她可以放过他们一次。   曲清尧看了看伊洛,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将尸兄推出去。   他们虽然同情女人,但现在还是找到风枕眠他们更重要。   “这边。”曲清尧拐过弯,“他们的气息,消失在了这里……”   那个气息消失的地方,赫然是两座高高凸起的土堆。   那是,埋葬风枕眠他们棺材的地方。   -   地宫。   风枕眠看清“鬼母”的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地宫与古宅不同,古宅里那个女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母,她的小鬼会吃掉所有不配进入地宫的修士。   而地宫中的“鬼母”,是以鬼母的形式,融合掉所有“小鬼”。   他依旧是人,但可能……也不算是人。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更像是一个容器,一个装着其他人全部修为的容器。   而要承载这么多人的修为还不爆体而亡,注定了这个容器不能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他必须是个天才,甚至,是个绝世天才。   风枕眠看着“鬼母”,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师尊……”   眼前的“鬼母”,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景辞。   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肆虐,即便是青云剑尊,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喉中发出一阵阵痛苦的低吼,察觉到风枕眠的动静,他抬起了头。   “师尊……”风枕眠又唤了他一声,景辞依旧没什么动作,他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辨认他是谁。   但很明显,他辨认失败了。   景辞喉间发出一阵低吼,他的手脚还被铁链束缚着,随着动作不断发出碰撞声。   “咔——”   一条铁链断裂,崩坏的锁扣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又重重落在地上。   “眠眠!”晏清叫了他一声,见风枕眠依旧无动于衷,上手拉了他一下,“他已经……不是你师尊了。”   青云剑尊的实力自是不容小觑,可七星宫宫主也非等闲之辈。   他们不知道景辞怎么成了新的“鬼母”,但很明显,在这一场斗争中,景辞输了。   “不……”风枕眠看着看他们扑来的景辞,提剑挡住一击。   景辞也已经是混沌境巅峰的修为,如今又融合了那么多的“小鬼”,实力更是大涨。   若不是他压制住了劫云,风枕眠丝毫不怀疑,现在的景辞也到了半步成神的境界。   他,不是景辞的对手。   “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师尊。”风枕眠根本招架不住现在的景辞,再者,他的一招一式都是景辞教他的,就算没有融合那些“小鬼”,他也不是景辞的对手。   他几乎是节节败退,晏清看得焦急,正想帮他,却被风枕眠阻止了。   “阿晏。”风枕眠看着又一次朝自己袭来的景辞,“师尊与我而言,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算景辞再怎么不靠谱,也给了年幼的风枕眠一个家,没有景辞,就不会有今天的风枕眠。   让他对景辞动手,他实在做不到。   “可是……”晏清看着他,“可是你师尊现在已经没有理智了,他只想杀你啊!”   难不成,要他眼睁睁看着风枕眠被景辞杀死吗?   晏清做不到。   “不会的。”风枕眠看着又一次朝自己走来的景辞,忽然笑了,“他不会杀我的。”   三步,两步,一步。   景辞在他面前站定,他举起手,掌心凝结出一团青绿色的华光。   “师尊。”风枕眠看着他,“您真的要杀了我吗?”   他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景辞却是听的一清二楚,他扬起的手忽然顿住,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风枕眠。   “师尊……”风枕眠继续呢喃,“我好疼啊。”   以前他练剑时吃了不少苦,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甚至还会出现不少剑痕。   但他从来没有喊过疼。   景辞脸上忽然出现了猛烈的挣扎,那阵低吼声不断从喉间溢出。   风枕眠抬手,想碰碰他。   景辞看着那血迹斑斑的手,挣扎得更厉害了。   “嗬—嗬——”   喉间囫囵的吼声不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吐出了清晰的字句,“小、风……”   风枕眠眼睛一亮,眸中泪花闪烁,“我在。”   “杀了我……”他忽然抓住风枕眠的手,将曦辉直直插进自己的心口,“杀了我!” 第二零五章   曦辉已经贯穿了景辞的心脏, 但那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景辞的理智也只恢复了一瞬,就再一次变回了那副狂躁的模样。   先前克制住的手,终究还是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眠眠!”晏清扶住受伤的风枕眠,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逐渐往他的身体里传输,他声音颤抖, “你还好吗眠眠?”   “没事。”风枕眠喘了口气, 失去理智的景辞还真是下了死手,他差点没抗住。   景辞也没打算给风枕眠喘息的机会, 再次朝着风枕眠攻了过来。   藤蔓聚拢,形成一个保护罩。   两股灵力在空气中相撞,晏清脸色微变, 一手依旧在给风枕眠传输灵力, 另一只手却是一掌朝着景辞打了过去。   “砰——”   灵力相撞产生的爆炸声震得地宫的墙都抖了抖。   景辞后退几步,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战意。   身体里那些不属于他的灵力四处乱蹿, 景辞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那些灵力给搅碎了。   他想把它们挤出去,奈何那道禁锢实在是太牢, 不管景辞怎么努力都冲不破那道枷锁。   消耗掉灵力的方式,也就只剩下了战斗。   “不好。”风枕眠看着景辞逐渐兴奋的模样, 抬手抹了把脸,剑修本就好战,像景辞这个级别的剑修更是一路打上来的。   他的战意被挑起,这下可真是不好搞了。   “你继续疗伤。”晏清起身朝景辞飞了过去。   两指粗细的藤蔓像灵活的手,不断朝着景辞各个脆弱的命门袭去。   唯一庆幸的是,景辞手里并没有剑。   没有剑的剑修, 就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景辞的速度很快,不论是攻击的速度还是躲避的速度, 晏清连出几招都被这人躲了过去,一时间不爽到了极点。   一股纯粹的绿色从他身体中溢出,将空气中只剩下残影的景辞笼罩其中。   他的身形忽然间就慢了下来,也在这时,一根巨大的藤蔓在景辞身后浮现,对着那人猛得抽了下去!   砰——   刺眼的华光将地宫点亮大半,破碎的砖瓦在空气中飞溅。   景辞重重摔在地上,咋个地上砸出个大坑。   他抬起头看着晏清,喉间又发出一阵囫囵的低吼,像是在不解。   不过晏清也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他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中,只见一道银白的光闪过,曦辉直指景辞的脖颈。   到底是风枕眠的师尊,晏清手腕偏了一寸,只在景辞脖颈处擦出一道血痕。   在他又一次挥剑时,景辞也闪电般起身,对着空气一抓,一把灵力凝成的剑横在胸前,同曦辉相撞。   耳边的打斗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风枕眠紧闭双眼,灵力在静脉中运转了好几个来回后,那些被打出来的伤口终于是渐渐愈合。   “砰—砰—砰——”   剑身相撞的声音不断传来,风枕眠实在是担心晏清,在最后一处经脉被修复后,立马睁开了眼睛。   只见晏清被那一剑震得飞了出去,曦辉落地发出声闷响,而他又迅速抬手,十几片叶子飞速朝着景辞射了过去!   他不是有了剑的景辞的对手。   晏清落地,捂着心口吐出口血。   或者说,他和风枕眠都不是拥有剑的景辞的对手。   “阿晏!”风枕眠看见晏清吐血时吓了一跳,无端的,他又想起梦中精灵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里的画面,“阿晏……”   风枕眠手忙脚乱地探晏清的经脉,确定精灵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眠眠。”晏清抓着风枕眠的手,“跑吧,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再打下去,要么他们和景辞同归于尽,要么他们死在景辞手里。   “走不了了。”风枕眠叹了口气,回头朝景辞那边看了一眼,“谁都可以走,但我不行。”   那个变成“鬼母”的人是景辞,是他的师尊。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退缩。   方才晏清也伤到了景辞,他缓了片刻,身上的伤口也被灵力治愈。   他抬起头,再次朝着风枕眠他们扑了过来,那把灵力凝成的长剑再度斩出。   “铮——”   风枕眠抬剑,曦辉贴着长剑划过,拉出一连串刺耳的火花。   随后,他反身一转,一掌朝着景辞的胸口打去。   景辞大概是没想到刚刚还一直后退的风枕眠突然变得这么猛,一时不察,胸口处又被曦辉划出一条血痕。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上的伤,眸中却是更加兴奋。   “吃了你……”景辞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然后舔舔唇角,再次朝着风枕眠举起了剑。   曲清尧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风枕眠的修为到底是比不上成为“鬼母”的景辞,但他曾经受过信仰洗礼,也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更何况……   现在他也没留手。   “什么情况?”伊洛没见过景辞,正想过去帮忙,却被曲清尧给拦住了。   “我们不帮忙吗?”伊洛偏头,“那个老头看上去很厉害的的样子。”   曲清尧和刚进来的风枕眠一样心情复杂,他没看到留影球,更是不知道前因后果,“那是我们的师尊……”   景辞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又为什么和风枕眠刀剑相向?风枕眠又为什么……在对着景辞下杀手?   许多的疑惑在脑海中浮现,但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眼看着风枕眠因为扛不住景辞的一击飞了出去,景辞也丝毫没打算放过风枕眠,一边继续低吼着“吃了你”,一边毫无章法的挥着剑乱劈。   无奈之下,风枕眠只能狼狈的滚了一路。   “师尊?”曲清尧挡住一剑,风枕眠迅速翻身站起,“那些事出去再说,师兄,我需要你的帮助。”   曲清尧飞速和景辞过了两招,剑身再次碰撞,他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发抖,“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在曲清尧被震开的瞬间,他又一次接住了景辞的一剑,“杀了师尊。”   这几个字说的很轻,但却直接在曲清尧的脑袋里炸了开,他嘴里血都还没吐干净,抬起头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他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杀了师尊。”风枕眠再次挥剑,金黄色的剑芒发出破空的声响,直直斩向景辞。   曲清尧终于是颤巍巍站起了身,他眸子里的震惊还没退去,正想说些什么,又在景辞袭来时下意识提起了剑。   他们,杀了景辞?   且不说杀不杀得死,他们要如何对景辞下手?   “师尊中了造神会的奸计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风枕眠一边躲避景辞的攻击,一边同曲清尧说:“若我们不杀了他,难道要放任他变成这幅模样,为祸人间吗?”   那人间,也是景辞曾经用命守护的地方。   曲清尧依旧犹豫,“可是……”   他也接受过造神会的实验,知道他们的实验都是不可逆转的。   可是这是他的师尊啊!   “要不我和晏清……”伊洛正想接话,却被风枕眠制止了,“你们不行,只能我们。”   风枕眠盯着景辞那双浑浊的眼睛,“师尊还记得我们……”   那一点残留的感情,是他给他的徒弟们留下的生机。   只有面对风枕眠和曲清尧时,他才会因为那点感情,而手下留情。   换了别人,只会激发景辞的战意。   曲清尧依旧在犹豫。   风枕眠只和景辞相处了二十年,可他却和景辞相处了好几百年。   这份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灭的,对他而言,景辞不仅是师尊,还是父亲。   一个孩子,要如何对父亲下手呢?   风枕眠也不忍心,可他们没有选择了。   “吃了你……”景辞口中依旧吐出这句话,他的理智仍旧再被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消磨,对风枕眠他们下手的力度也越来越重。   “师兄。”风枕眠再次被景辞的一剑震得手臂发麻,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看向曲清尧,“难道你想看到师尊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吗?”   曲清尧感觉自己被架在悬崖边,往后是绝路,往前也是。   他看着眼前的景辞,脑海中全都是自己被诬陷“堕魔”时,那人挡在自己面前的画面。   他的命是景辞救下来的,如果现在死在景辞手里,也算是一命还一命。   可风枕眠不能死在这。   他咬牙,脑海中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晏清凄厉的叫声将他的思绪猛得拉了回来,“眠眠!”   曲清尧心下一惊,一回头,只见风枕眠被景辞一剑贯穿了胸口。   “小风!”曲清尧急忙将景辞打开,扶着风枕眠,想探查他的伤势,却被风枕眠制止了。   风枕眠擦擦嘴角的血,“我没事……”   他抬头看向景辞,刚刚还一个劲朝他挥剑的人,现在却是呆呆站在原地。   景辞的表情再次变得狰狞,他看上去很是痛苦,喉间的低吼囫囵,过了好一会,他才又吐出一个模糊的字音,“小风……”   风枕眠猛得抬头,“师尊!”   “清尧……”景辞说话的声音给人一种喉咙不受控制的感觉,“杀了我……”   吼完这句,他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再次变成那副癫狂的模样。   风枕眠胸口疼得厉害,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   “小风……”曲清尧沉默了好久,才看向他,“我该怎么做?”   以他和风枕眠的修为,就算是和景辞认认真真打,也不是景辞的对手。   顶多能从他手底下逃出去。   “师尊不是告诉我们了吗?”风枕眠看着景辞朝自己扑来,忽然扔下剑,右手两指并拢放在胸前。   金色的灵力在指尖凝聚,他的衣袍上下翻飞,明明浑身是血,但却格外淡定。   就好像他们现在面对的不过是一个低等小怪罢了。   “哈?”曲清尧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说了?”   曲清尧下意识去挡,剑还没碰到景辞,就听见风枕眠说:“刚刚师尊一直在说,吃了我。” 第二零六章   古宅。   女人看着又一次被救活的“尸兄”,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饶了我吧曼娘。”男人跪在她脚边不停求饶,“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都是小蝶那个贱人的错!都是她蛊惑的我!”   女人, 或者说曼娘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   许是被他吵得烦了, 她抬起手, 生生扯断了男人的舌头。   鲜血喷涌而出,男人张大嘴巴倒在地上, 喉间发出些模糊的痛音。他手捂着脸,整个人狰狞得不行。   “你这爱好还真是变态。”天恩掀开帘子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刚洗的枣。   男人刚好滚到了他脚边, 天恩吃枣的动作一顿, 一脸嫌弃地把他踢远了,“风枕眠他们下去多久了?”   “三个多时辰了。”曼娘看了眼男人,抬手一挥, 被拔掉的舌头又长了出来。   她现在也不想看见他,索性让纸人把他拖了下去。   “可算是清净了。”天恩卡巴卡巴的啃着枣子, 动作还挺快,“三个时辰啊……”   他想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了,只是吃枣的动作慢了不少,明显在思考。   “你好像很在意他。”曼娘看了天恩一眼,“他到我这以后你就一直在问他的情况。”   天恩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差点被枣子呛住,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有病吧!我是想杀他!”   “那不挺好。”曼娘不解,“反正主神也要杀他, 你等着碎尸不就行了?”   或者和她一样,让那人一直生不如死地活着。   “可我不知道该不该杀他。”天恩沉默了,“在我记忆中,他……不该是这副模样。”   眼前的风枕眠同他记忆中的风枕眠割裂得像两个人,有很多时候天恩都怀疑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一场梦。   而每当这个念头出现,他也忍不住唾弃自己,“你也是承载了万千人的希望才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怀疑谁都不可以怀疑那段苦恼的真实性。   “你真奇怪。”曼娘看不懂,“所以你爱风枕眠?”   这次天恩是真的被呛住了,“你他妈胡言乱语什么!我那是恨!恨他!”   “可有个人告诉我,没有爱就没有恨,恨是比爱更浓烈的感情。”   天恩摇头,“那是他还没有见过那个人间烈狱。”   如果他也经历过自己的亲朋好友都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的事情,他就不会在说出那种话了。   没有爱可以有恨吗?   当然可以,恨又不像爱一样,是奢侈品。   他的记忆再次飘远,那股被埋藏的恨意也被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恩突然起身,“我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曼娘总觉得他离开的脚步很慌张,她抬头看了看天,“真是个怪人。”   随后她的眸子又沉了下去,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之前曲清尧的话。   “放过自己吗?”曼娘苦笑,偏头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我又要如何放过自己呢?”   与此同时,地宫。   曲清尧觉得自己就算是比不上风枕眠,不是个绝世天才,但再怎么也是个天才。   为什么风枕眠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吃了你?”曲清尧重复这句话,“什么意思?让师尊吃了我们?”   要玩这么大吗?   “对。”风枕眠指尖的灵力在空气中变成了一条条丝线,他指尖微动,那些丝线争先恐后钻进了景辞身体里。   景辞的动作果然出现了些许滞缓。   “原来是这样。”曲清尧终于悟了,随即他也丢下了剑将灵力缓缓注入景辞身体里。   一金一蓝两种颜色的灵力在空气中交织,伊洛扶着晏清站在一旁,“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怎么感觉他们在这显得这么多余?   “不然我们还能帮上什么忙吗?”晏清揉了揉还有些发痛的心口,虽然他在青云宗的时候的确对景辞没多尊敬,但这人下手也太黑了。   要不是他是半神族,曾接受过神明赐福,怕是也受不住这一击。   “造神会……”晏清轻轻呢喃着这几个字,“倒是真让他们摸到门路了。”   “你在说什么?”伊洛看见晏清嘴巴一张一合,却是怎么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而晏清也没打算给他解释,只说了句“没什么”,然后继续运功调息。   那边,风枕眠和曲清尧完全放弃了武器,他们的灵力不断涌入景辞身体里,像溪流涌入大海。   “啊啊啊啊啊——”景辞喉间发出一阵嘶吼,他看上去痛苦极了,皮肤之下,各种颜色的华光浮现。   “咔——”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皮肤底下传来,风枕眠猛得抬头,看见景辞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色的裂痕。   就像出现裂纹的瓷器一样,那条裂痕迅速蔓延,不过一会,就变成了蛛网状。   “师尊……”曲清尧看着裂痕爬到了景辞脸上,手又开始颤抖。   他想说些什么,可语言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贫瘠。   他,亲手杀了养大他的师尊。   “师兄。”风枕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将那点哭腔憋了回去,咬牙道:“我们没有退路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也回不了头了。   如果真让景辞成为造神会手里的一把刀,只怕他就是下了九泉也不会安息。   这一辈子,总有些东西是比命重要的。   曲清尧刚刚因为愧疚而放松的动作又一次紧绷,他看了眼风枕眠,那人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绝情又狠厉。   可,他看见了风枕眠通红的眼眶。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师兄。”曲清尧突然想,“我是师兄,我应该护着师弟……”   但现在却因为他的优柔寡断,让风枕眠陷入两难的境地。   曲清尧叹了口气,手腕翻转,快速在胸口结了个复杂的印。蓝色的灵力顿时澎湃起来,丝丝缕缕漂浮在空气中,恍若海洋。   “师兄?”风枕眠愣住了,“你……”   突然灌入这么多灵力,景辞肯定会因为他爆体而亡的。   “我们本来就打算这样做,不是吗?”曲清尧看着他笑了笑,“小风,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所以,弑师这种事,还是交给师兄来吧。”   说着,蓝色的灵力颜色更加浓郁,它们包裹着金色的灵力,几乎将它淹没。   “啊啊啊啊啊——”那些裂痕越来越多,作为“容器”的景辞明显已经到达了极限。   “师兄……”风枕眠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被曲清尧的灵力压制,他皱了皱眉,“你……”   曲清尧没搭理他,掌心一转,最后一股汹涌的灵力涌入景辞体内。   “咔——”   巨大的脆响填满空气,风枕眠眼睁睁看着景辞碎裂开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终于恢复了意识,那双眼睛恢复清明,甚至带着笑意,“做得很好……”   景辞的声音很轻,“你们都……长大了……”   如此,他也能安心去了。   景辞闭上眼睛,笑容在脸上定格。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的身体彻底碎裂,消散在空气中。   风枕眠两腿一软,不受控制跪了下去,又在落地前一秒被两根藤蔓扶住。   晏清走到他身边,抬头擦去他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眼泪,“眠眠……”   “阿晏。”风枕眠的声音很平静,他握住晏清替自己擦眼泪的手,轻轻开口,“我没有师尊了。”   那个看上去不着调,但却处处护着他的师尊,从今以后,就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   方才和景辞打斗时他受了不少伤,此刻心情中郁结,竟是按着心口吐出口黑红色的血。   晏清心中一惊,紧紧抱住风枕眠,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拍着,“眠眠,你做的很好,至少……你没让你师尊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至少,他护住了景辞的尊严。   没有让青云剑尊成为造神会的棋子。   风枕眠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晏清,像是在吸取力量。   而另一边,曲清尧的状态更差。   方才几乎是他在贡献灵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杀害景辞的凶手。   “你还好吗?”伊洛插不进风枕眠和晏清的氛围,只能站在曲清尧旁边,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多余。   他低头看着曲清尧身上的伤口,掏出了好几瓶药,“你伤得不轻,先治疗吧。”   曲清尧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同我这么客气干嘛。”伊洛叹气,“我们是同伴。”   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他们之间早就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的。   这世上,能值得自己交付后背的人都应该被珍惜。   曲清尧明显还处于脑子短路的状态,他也没在意伊洛说了什么,只是点点头,干巴巴附和,“你说得对。”   然后,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四个人谁也没说话,风枕眠和曲清尧格外的沉默,晏清同伊洛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是他们亲手杀了他们的师尊。   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两人谁也没打扰他们,静静充当一个治疗的工具人。   过了好一会,风枕眠才将那些悲伤的情绪收敛。他站起身,朝曲清尧说:“师兄,我们得去一趟七星宫。”   他将景辞的留影球递给曲清尧,“师尊说,七星宫已经全军覆没了。”   雁过留痕,造神会能团灭了七星宫,必定会在那里留下些线索。   曲清尧点头,也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   他们身上的伤治了个七七八八,只要不是直接碰上主神,都能全身而退。   “谁?”风枕眠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察觉到一个陌生的气息。   他下意识朝那边扔出几根银针,却被轻易化解。   “风枕眠?”来的人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袍,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   风枕眠在看见他的瞬间变了脸色,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那人身后,浩浩荡荡的数十人。   “宗主?”风枕眠下意识挡在曲清尧身前,他可没忘记自己的师兄现在还是个堕魔的人设,“还有各位长老,你们怎么来了?”   曲清尧躲得也很快,他接过伊洛递过来的人皮面具,迅速戴在脸上。   “我们收到了师弟的求救信。”宗主的视线在周围看了一圈,突然变了脸色。   也在这时,另一个性子暴躁的长老惊呼,“风枕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弑师!”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他们刚刚做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可他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顺着那些人的视线看过去,也被惊了一下。   只见景辞已经碎裂消散的身体又一次出现在祭台上,而他胸口被曦辉正正贯穿! 第二零七章   看到这一幕, 风枕眠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盯着景辞那具尸体看了好久,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具尸体自然是假的,可为什么会有一个假尸体出现在这里?   而且胸口还插着曦辉?   风枕眠能想到做这种事的只有造神会,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造神会要这样做。   难不成是打算故技重施,像诬陷曲清尧堕魔一样, 在诬陷他一次?   不过, 这也不算是诬陷。   在风枕眠思考的这段时间,对面的那些长老又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 有的觉得风枕眠不是这样的人,也有的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风枕眠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就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 一时间地宫和菜市场似的, 嘈杂得不行。   “安静。”宗主低声吼了一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他这才满意,随后又看着风枕眠问:“风枕眠,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宗主同景辞是师兄弟,不过他常年闭关, 风枕眠并没有怎么见过他。   仅有的几次碰面,只留下了宗主是个很温柔的人的记忆。   “我……”风枕眠张了张口, 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说我没有弑师吗?   可他的确弑师了,只不过是和曲清尧一起。   沉默半晌,他才说:“那具尸体,是假的。”   “真正的师尊,已经魂飞魄散了。”   此话一出又激起千层浪。   最先反驳他的依旧是那个暴躁长老,“胡说!青云剑尊什么实力我们还不清楚吗?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能拥有和青云宗同名的封号, 足以展现景辞的实力。   风枕眠还真不知如何辩驳,他抿了抿唇, 正组织着语言,曲清尧突然开口道:“青云剑尊实力再如何,他都只是个人。”   他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他也会中计,也会受伤,也会被贼人陷害至死。   “你是谁?”那长老盯着他,“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管我。”曲清尧心情不好,难得没什么礼貌。   眼看着气氛焦灼起来,风枕眠急忙开口调节气氛,“这位是我下山历练认识的朋友。”   “可我们并没有收到你下山历练的通知。”宗主皱眉,青云宗每个弟子下山都需要报备,这样在他们遇到危险时,宗门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人。   风枕眠再次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是景辞怀疑青云宗有内鬼,所以才叫他偷偷下山的吧?   “我……”风枕眠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宗主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难得严肃开口,“风枕眠,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再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便是我也护不住你。”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曦辉插在景辞的胸口,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出来,偏偏他还是偷偷下山,怎么看都全是问题。   风枕眠也知道对景辞动手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宗主,是……”   话还没说完,曲清尧又一次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师……景辞是我杀的。”   他说:“当时景辞已经失去了理智,若不杀了他,恐怕为祸人间……”   “笑话!”那个暴躁长老打断了曲清尧的话,“青云剑尊为祸人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人几次三番针对他们,晏清盯着他,眸子里满是不爽。   该不会,这人就是青云宗里那个造神会的卧底吧?可真的会有这么明显的卧底吗?   “他说的不错。”风枕眠开口,“师尊当时中了造神会的奸计,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   他实在是说不出“怪物”二字,短暂的停顿后,又继续说:“师尊不愿自己成为造神会的一把刀,所以才……”   “你真是信口雌黄!”这次不是暴躁长老,而且另一位景辞的迷弟长老,“青云剑尊那么机警的人,怎么可能会中造神会的奸计!”   有些时候迷弟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对偶像的滤镜太深,以至于在偶像失去光环时变得像个普通人时,他们会歇斯底里地怒吼“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风枕眠看着宗主,“弟子所言非虚,望宗主明察。”   宗主并没有立马接话,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盯着风枕眠看了半晌,叹了口气,轻轻开口,“风枕眠,平心而论,我是相信你的。”   风不渡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的传说依旧流传在修真界的各个角落。   所有修士都曾艳羡过那个半步成神的天才。   宗主也不例外。   他的眸子是琥珀色的,看上去衬得人更加温柔,“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他抬手,“风枕眠,你愿不愿意让我搜魂,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的记忆是可能会被修改的,但灵魂不会。   这也是现在唯一能证明风枕眠说的是真话的途径。   其他长老又开始叽叽喳喳叫好,风枕眠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皱起了眉。   这的确是现在证明他清白的方式。   可他身上实在是藏了太多秘密,曲清尧的存在,精灵之森的所在地,【污染】以及青云宗还存在的叛徒。   那个叛徒一定位高权重。   风枕眠看着那些长老,他不知道那个叛徒是谁,自然也不能暴露他们已经有所怀疑这件事。   风枕眠后退的动作实在是明显,那一瞬间,地宫再次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风枕眠?”宗主看着他,也皱起了眉,“为何后退?”   他思索片刻,“是担心搜魂影响你的修为吗?放心,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弟子不愿搜魂。”他看着宗主,“至少,不能是现在。”   此话一出,空气都变得焦灼。   宗主盯着他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风枕眠也没任何改口的意思,同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宗主。   “风枕眠,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他已经给了风枕眠退路,偏偏这人不按着台阶下。   这么多人看着,他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宗主抬手,一根青玉竹签出现在掌心,“青云宗弟子风枕眠,疑似弑师,依照宗规,需废其修为,罚镇魂钉20。”   “风枕眠,你可有异议?”   风枕眠摇头,“没有。”   他看上去倒是淡定,一旁晏清默默握紧了拳,而曲清尧更是气得挽起了袖子,“我说了景辞是我杀的你听不懂吗?!你是不是疯了,镇魂钉20,你还想不想他活着?”   换做以前,曲清尧是不可能这么同宗主大呼小叫的。   但景辞已经死了,在这世上,他只剩下风枕眠这么一个师弟了。   宗主没搭理他,而是转身,“既然没异议,还不将这罪徒押回去?”   几个长老朝着风枕眠走来,缚神锁还没张开,就被风枕眠给打远了。   “弟子没异议,但我现在不能受罚。”风枕眠抬头,“我还得给师尊报仇。”   宗主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我知道。”风枕眠看他,“我要给师尊报仇。”   他几次三番拆了宗主给他的台阶,饶是宗主脾气再好此刻也该生气了。   更何况他才刚刚说了对风枕眠的处罚,这人又当众打他脸。   这要是真不把人带回去,他这一宗之主的威严也该扫地了。   “带走。”宗主冷声道:“风枕眠,就算你是风不渡的转世,青云宗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   好歹,这人也装装样子,乖乖被带走,到时候在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吧?   宗主气得脑仁疼,当年景辞就没少让他省心,现在好了,景辞的徒弟也不让他安心。   得了宗主的指令,那些长老纷纷朝着风枕眠这边涌来。   晏清护着风枕眠后退,“眠眠,等会我和伊洛拦住他们,你和曲清尧赶紧跑,不要回头。”   曲清尧的身份还不能暴露,青云宗也不能拿他和伊洛怎样。   眼下情况危急,也不容风枕眠整那些“要走一起走”的苦情桥段。他点了点头,将曦辉收好,“还不知道谁是叛徒,你们下手时注意分寸。”   暴躁长老最先冲上来,他的修为在一众长老中并不算优秀,但也是个天才。   风枕眠侧身躲过一击,回头朝曲清尧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朝着出口处飞了过去。   那些长老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这么大胆,正欲追上去,却又被数不清的藤蔓拦住去路。   “精灵一族向来避世,你这精灵,难不成要替精灵一族结仇?”   “结了又如何。”晏清毫不在意,他手腕一转,将那些飞出去的长老通通拉了回来,“你能奈我何?”   “你!”那长老气得不行,偏偏修为又不如晏清,扯不断那些藤蔓。   他只能看着宗主,说:“宗主,再不出手,风枕眠可就跑了!”   宗主站在不远处,藤蔓与魔法阵都没碰到他。   地宫中画面着实混乱,他看着这一幕幕,脑仁更疼了。过了片刻才轻轻叹气,“事情就不能变得简单一点吗?”   他抬手,一个青绿色的符阵在空气中浮现。   符阵成型的那刻,直直朝着风枕眠压了过去。   又一个混沌境巅峰的威压迎面扑来,风枕眠正欲躲闪,却有人先一步扛下了那道符阵。   “喂。”天恩浮在半空,懒洋洋看着宗主,出口挑衅道:“谁允许你动我的盟友了?” 第二零八章   风枕眠对天恩的感官很复杂。   这人几次三番想杀了他, 又几次三番放过他。   在玄天城时,甚至还短暂的和他达成过合作。   他好像是个坏人,但又不完全坏。   可现在天恩出现在这里, 对风枕眠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他还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人, 想陷害他!   果不其然, 宗主盯着天恩,没有再贸然出手, “你是谁?”   “真是个好问题。”天恩笑了笑,“已经很就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他也快忘记自己究竟叫什么了。   “不过,你应该也不在意我的名字。”天恩耸耸肩, “非要有个称呼的话, 你可以叫我……天恩。”   造神会之前一直是狗狗祟祟地发展,毕竟他这种不走正道的路子,被任何一个宗门发现, 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可自从血洗艾尔尼斯后,他们就不再低调, 甚至是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各个宗门的领地。   所有人都知道,造神会有三个领导者, 主神,灵主,天恩。   天恩的名字虽排在最后,但他也是最难琢磨的一位。   在这个名字出来的瞬间,青云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包括风枕眠。   他就知道这人要害他!   风枕眠咬牙,想杀了天恩的心在此刻达到顶峰。   偏偏这人还一副和他很熟的模样, 抬手朝宗主他们扔下了几个杀招,又一脸轻松地朝着风枕眠说:“快走啊兄弟, 我保证他们不会追上你。”   说完,天恩拍了拍手,一大堆纸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风枕眠:……   风枕眠咬牙切齿,“你他妈……”   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若是走了,就坐实了他与造神会勾结的罪名,可要是不走,他被抓回青云宗废了修为,就没办法替景辞报仇了。   风枕眠盯着天恩看了好几秒,眸子里杀意翻涌。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比起清白,还是报仇更重要。   只是在离开之前,风枕眠突然冲到天恩面前,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对着他的心脏狠狠捅了一剑。   “这个仇我记下了。”风枕眠冷声,“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就拔剑离了开。   而有天恩这么一掺和,也不需要晏清和伊洛去拦住青云宗的那些人。   宗主看着离开的一行人,脸黑如锅底。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在风枕眠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时,忽然扬声道:“青云宗弟子风枕眠,勾结造神会谋害其师青云剑尊,从今日起逐出青云宗。”   他吸了口气,看着那个停顿的身影继续说:“吾以青云宗宗主的名义布追杀令一条,凡取风枕眠项上人头者,必有重谢。”   宗主的声音不大,但有灵力加持,足够清晰传入风枕眠耳朵里。   天恩看了宗主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按着自己发疼的胸口说:“哦豁,这下好玩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这一剑也不算白挨。   –   风枕眠他们飞出去了很久才停下。   方才宗主的话清楚传进风枕眠的耳朵了,他低垂着眉眼,一直坐在那,没说话。   晏清见不得他难过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过去就被曲清尧给拉住了。   “他这种事我也经历过。”曲清尧叹气,当年他被诬陷堕魔时,也是这种心情。   不过他那时还有景辞护着,可风枕眠现在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堵,你让他自己安静想想。”曲清尧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现在我们应该操心的,是那个追杀令该怎么办。”   他们此刻还在墨渊城境内,这里是七星宫的地盘,并没有多少外来的修士。   在这里,那道追杀令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毕竟,七星宫已经没有活人了。   可一旦离开这里,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成千上万的修士的追杀。   青云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拥有的资源都是修真界中最顶级的。   没有修士能抵挡住那样的诱惑。   晏清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风枕眠身上,“大不了,我带他精灵之森。”   如此糟糕的人间,配不上他如此好的眠眠。   “他能在精灵之森呆一时,也不能在那待一世啊。”曲清尧叹气,风枕眠的路,还没走完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伊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感觉自己那边都插不上话,索性也闭上了嘴。   而他们认为正在emo的风枕眠,此刻正在头脑风暴。   方才他遭遇的一切可谓是环环相扣,很难让人不相信,那是场蓄谋已久的,特意针对他的阴谋。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他们是从主神那里得知景辞遇险的消息,也是因为那个消息才去到的墨渊城。   不难怀疑,景辞遇险是造神会一手策划的。   只是……   风枕眠看了眼不远处的曲清尧,他的遭遇和曲清尧多年前的遭遇很相似,都是陷入某个“困境”后,被很多人发现。   当时曲清尧“堕魔”,醒来后看到了数不清的正道修士。   而他也当着青云宗那么多人的面同造神会勾结,谋害了景辞。   造神会,是特意将他们逼到这种孤立无援的地步。   风枕眠没想明白为什么造神会要如此大费周章搞臭他们的名声,毕竟以主神的实力,将他们掳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对。”风枕眠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青云宗是个很护短的宗门。”   护短到每个弟子下山历练时都会给宗门报备,以防他们发生危险时宗门不能即使救援。   这个方法自然不是万无一失,但青云宗那些弟子历练的死亡率也的确是所有宗门里最低的。   “他想躲避青云宗的追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们逐出青云宗。”   只要他们不再是青云宗的弟子,宗门自然也不会在管他们的死活。   这也是为什么曲清尧失踪了那么多年,青云宗都没过问这事的原因。   因为在曲清尧堕魔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青云宗的弟子了。   风枕眠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这盘棋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大,而且时间线也很久远。   “如此大费周章,可能那个叛徒在青云宗的权利不是很大。”风枕眠继续思索,“但也未必,也可能正是因为他位高权重,所以才更要小心谨慎。”   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不仅仅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了。   “眠眠。”晏清朝他走来,“吃点吧。”   他手里是几个卖相不错的果子,晏清也没等风枕眠伸手,直接给人塞进嘴里,“很甜的。”   风枕眠咬了一口,的确很甜。   果子的甜味在口中蔓延,心里积压的酸涩都被冲淡了不少。   “抱歉,让你担心了。”风枕眠低声说了句,突然肩头一沉,是晏清靠在了他肩上。   “我不喜欢听见你和我道歉。”晏清开口,“我喜欢你,我们是恋人,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们共享喜悦,他们平分苦恼。   这些东西,本就该是他们一起承担的。   风枕眠愣了一下,失笑道:“嗯,阿晏教训的是。”   晏清这才满意,又拿起果子塞进了风枕眠嘴里,“想到什么了吗?”   景辞的死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他知道风枕眠会难过,但也知道风枕眠不会因此消沉。   “嗯。”风枕眠点头,“在想青云宗里的那个造神会卧底。”   他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晏清,“目前我更偏向后者,他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叛徒。”   “我也觉得。”晏清说:“景辞知道青云宗有内鬼,保密你们行踪的同时,肯定也会抹去自己的行踪。”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我不觉得他会给青云宗发求救信息。”   他并不知道青云宗里的叛徒是谁,求救信息发出去,反而是打草惊蛇。   风枕眠觉得晏清说的也有道理,“那道信息是叛徒伪造的,目的是为了将宗主和一众长老引过来,然后陷害我。”   很明显,叛徒成功了。   “可他怎么知道景辞的通讯阵?”   每个修士的通讯阵都是不一样的,那人是怎么知道景辞的通讯阵,然后替景辞发送求救信的?   “说明,那个人很熟悉师尊!”风枕眠真相被迷雾遮挡,各种线索都散落着,需要一条线将它们串联到一块。   位高权重又了解景辞。   这么一排除,就没剩下几个人选了。   风枕眠飞速将几个可以人员的脸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了身。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身上。   “朋友们。”风枕眠看着他们,说:“我大概又要冒险了。”   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而每一次的冒险,也足够惊心动魄。   “你要做什么?”曲清尧看着他,两双略微相似的眸子四目相对。   那瞬间,曲清尧读懂了风枕眠眼底的情绪。   “我要回青云宗一趟。”风枕眠看着远处,距离那道追杀令发布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现在的风平浪静,像极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我需要去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第二零九章   他这举动的确挺冒险。   宗主前不久才发布了追杀令, 后脚风枕眠就说他要回一趟青云宗。   属实是有些不把宗主放在眼里了。   不过晏清也确实没把宗主放在眼里,他点点头,“是有点冒险, 不过你想去就去吧。”   景辞死得实在是突然,而且除了那个留影球什么都没留下。   这很不对劲。   晏清虽然不了解景辞, 但从为数不多的那些接触中, 他能感觉到,这人只是表面吊儿郎当, 实际还是很谨慎的。   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也肯定留下了什么。   只是他留下的东西,被那个叛徒, 或者是造神会的其他人发现了。   曲清尧还想说什么, 但晏清都这样说了,他说那些话也没有意义。   他叹了口气,“想去就去吧。”   如果不去, 只怕这会成为永远刺在风枕眠心中的一根刺。   何况,放不下的也不止是风枕眠。   做好了决定, 他们便朝着青云宗的方向出发了。   墨渊城离青云宗有些距离,最少他们都要穿过三个大城。   而那三个大城都不是宗门的所属地, 因此,城中的修士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   “如果要绕过这三座城,就得从神月阁的地盘路过。”风枕眠捏捏眉心,“青云宗同其他宗门素来交好,从他们地盘上路过的风险更大。”   所以, 他只能从那三座城里穿过。   风枕眠并不知道宗主他们是否回去了,也不知道离开墨渊城后, 在外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前路布满迷雾,等待着他的,也全都是未知。   “走吧。”风枕眠转身,踏出了墨渊城的城门。   也在那一瞬间,他的五官飞速变化,原本精致的眉眼变得平平无奇,就连挺拔的身型都佝偻了几分。   “希望不要一来就遇到些棘手的问题。”风枕眠的修为在修真界中已然属于第一梯队,但他到底还年轻,比他厉害的仍旧大有人在。   只要不是遇到混沌境巅峰,他的伪装就不会被识破。   好在风枕眠一向是幸运的,他们非常顺利的穿过了两座城。   “不对劲。”踏入第三座城时,风枕眠嘀咕道:“太不对劲了。”   晏清依旧不理解人类的弯弯绕绕,“怎么了?”   他们的计划不是进行的挺顺利吗?   “你不觉得,咱们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吗?”风枕眠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好像,他在故意放我们去青云宗一样。”   难不成,那个叛徒预判了他们?   风枕眠这么一说,晏清也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他问:“那我们还要去吗?”   “当然要去。”风枕眠表情未变,“局已经给我布好了,不去岂不是浪费了他这精心设计的一盘大棋。”   无非是造神会想抓他做实验罢了,他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晏清对他这种行为明显不赞同,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既然阻止不了,也没必要说那些伤害感情的话。   他要做的,只有护好风枕眠这一点。   这座城比先前两座大了不少,风枕眠他们为了不引起注意,几乎淹没在了人群中。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迎面走来了一队带着白色面具的人。   为首那人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同风枕眠擦肩而过时撞了他一下。   风枕眠肩上的肩饰被撞掉落地,那人立马弯腰捡起,递给风枕眠,“抱歉啊这位道友……”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抓着风枕眠的肩膀,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这位道友为何要易容啊?”   说着,他的手就朝风枕眠脸上伸了过去,试图解开风枕眠脸上的易容术。   风枕眠立马往后一折,随即抬手打掉了他那只手,“这位道友,你有些太冒犯了。”   在男人撞到他的瞬间风枕眠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看来,他的预感依旧一如既往的准确。   男人有种脑子不太正常的感觉,风枕眠同他飞速过了几招,更是确定了这人是个神经病。   “为什么要遮着脸!”男人突然大叫,“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风枕眠感觉有几万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你他妈自己还带着面具。”风枕眠再次一掌击中男人心口,看着飞出去的人冷漠开口,“好意思管我易没易容。”   晏清在一旁点头附和,身后的几根藤蔓若隐若现。   要不是风枕眠比他先动手,这人就不是被打一掌那么简单了。   风枕眠不欲与这神经病多纠缠,转过身正想离开,又一个神经病拦住了他的去路。   “阁下打伤了人,就这么离开不好吧。”拦住风枕眠的是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头,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不知道为何,老夫突然也想看看阁下藏起来的那张脸呢。”   他根本没给风枕眠反应的机会,抬手就朝着人打了过去。   而在老头动手的瞬间,周围的人忽然也朝着风枕眠扑了过来。   不过被晏清他们拦住了。   “人太多了,打不过的。”曲清尧抬剑挥退面前的人,朝风枕眠说了句,“你先走!”   风枕眠哪里还想不到这些人是刻意在这等着他,他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对着老头心口就是一脚,随后又一剑劈向身后那个偷袭的小鬼,曦辉几乎被挥出残影,“你们小心。”   现在也不是什么“要走一起走”的时候,风枕眠甩开又一次扑过来的那些人,朝着城门口飞了去。   不过这里的修士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修为也不低,伊洛和曲清尧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两个人。   他们挡不住这满城的修士。   “青云宗宗主说了,只要抓住风枕眠,就可以享受青云宗的资源库!”一个修士突然大喊,“大家还在犹豫什么!”   一时间,人群沸腾。   那些人中有不少都是修为达到瓶颈的修士,他们无比渴望冲破这个瓶颈期,因此机会摆在面前时,他们一个个像极了饿狠的狼。   全都双目猩红的看着风枕眠。   “眠眠。”晏清不断施法,藤蔓阻挡了一批又一批上前的修士,“七点钟方向,那里人最少。”   他和风枕眠配合默契,在撕裂人群的瞬间,风枕眠如同一根离弦之箭,“嗖”得一下飞了出去。   那些修士的反应也很快,几乎是立马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不过藤蔓又一次缠在了他们的腰上。   晏清拉动藤蔓,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冰霜,“谁允许你们,踏出这座城门了?”   华光在空气中碰撞,那抹绿色格外亮眼。   “晏清。”曲清尧松开了手中的剑,抬手飞速比了个复杂的手势,“你去找小风,造神会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容易进青云宗的。”   手中的剑在空中幻化出无数道剑影,如果风枕眠在这,应该会感慨一句“好厉害的十方剑阵”。   晏清点头,又看了一眼高举魔杖的伊洛,“谢谢。”   说完,他便朝着风枕眠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里的修士实在太多,他的藤蔓也就困住了他们三秒。   藤蔓松开的瞬间,那些修士又开始蠢蠢欲动,而悬在他们头顶的剑阵如雨滴般落下。   也在这时,一道巨大的白光吞噬了他们的视野。   是光明魔法,白昼流星。   “啊啊啊啊!”   修士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曲清尧有种灵力都快被榨干了的感觉。   “还好吗?”伊洛看他,“需不需要我……”   “不用。”曲清尧摇头,“你的灵力还得留着做更重要的事。”   这个剑阵也困不了他们多久。   而且,就算困住了这一批修士,也还有下一批。   曲清尧看着风枕眠他们离开的方向,“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另一边。   风枕眠和晏清并没有立马朝着青云宗的方向去,而是在周围绕了一圈。   “不进去吗?”晏清眨了眨眼,又掏出一个水灵灵的小果子,“喏。”   风枕眠下意识张嘴,察觉到晏清的手在自己嘴唇上蹭了一下时,他偏头看向精灵。   而精灵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阿晏。”风枕眠无奈,抓着晏清的手捏了捏那几根指头,“不能贸然进去。”   青云宗是有结界的,只有本门派的弟子和收到邀请函的客人才能进入,就像是普通人的人脸识别系统。   宗主发布了追杀令以后,肯定剥夺了风枕眠进入的权限。   硬闯进去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风枕眠准备蹭一个“门禁卡”。   “怎么蹭?”晏清茫然,“你借别人的脸进去?”   风枕眠摇头,“是在有人进去的时候,跟着他们进去。”   最好是那些外门弟子,修为低看不出风枕眠的伪装,关键是也没多少心眼,十分好骗。   刚说完,就有两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外门弟子走了过来,风枕眠急忙拉起晏清,准备给他表演一番什么叫随地大小演。   “这位师姐。”风枕眠和晏清依旧伪装的平平无奇,他看着面前的女弟子,说:“请问,在那里可以买到璃月果啊?”   “璃月果?”女弟子皱眉,“那东西是买不到的。”   璃月果是炼丹的材料,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   风枕眠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买不到吗?”   “你买那东西干嘛?”女弟子疑惑,“你又不是丹修。”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大都资质不好,能引气入体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说陆嫣然师姐在寻璃月果,她之前帮过我,所以我想……”风枕眠没把话说完,只露出了个憨憨的笑。   女弟子顿时无语,“陆嫣然师姐要什么东西没有?我劝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嫣然可是内门弟子,而且是丹修大师姐,岂是他们这种外门弟子可以高攀的。   女弟子边走边说,风枕眠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亦步亦趋跟着她踏进了青云宗的结界。   风枕眠嘴角微微露出个笑,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女弟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陆嫣然师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是谁想给我买璃月果。”女声响起,待着几分戏谑。   风枕眠心头一惊,抬头,果然对上了陆嫣然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随即,他听见这人说:“这位师弟,长得有几分眼熟啊。”   “有些像我隔壁山头那个吃不起饭的小师弟呢。” 第二一零章   此话一出, 晏清瞬间警惕起来。   不过风枕眠倒是不为所动,看着陆嫣然露出个憨憨的笑,“师姐说笑了。”   陆嫣然挑了挑眉, “所以你打算送璃月果给我?”   风枕眠点头,又挠了挠后脑勺, “可我还没找到。”   “没事。”陆嫣然转身, “不需要璃月果,刚好我还缺个试药的, 你跟我过来。”   她也不管风枕眠跟不跟得上,直接转身飞走了。   风枕眠正打算跟上去,那个女弟子忽然开口道:“你也太幸运了。”   陆嫣然是青云宗最有天赋的丹修弟子, 她炼出来的丹药, 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可能,师姐看我眼熟吧。”风枕眠笑了笑,没打算多做解释。   他拉着晏清跟上了陆嫣然的脚步, 几人飞了好一会才到陆嫣然的小屋。   “师姐。”进门以后,风枕眠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 然后瘫在沙发上眼巴巴看着陆嫣然,“我饿了。”   陆嫣然嘴角一抽, “你还真把我当自动投喂机了?”   之前因为景辞的不靠谱,陆嫣然没少投喂当时瘦瘦小小的风枕眠。   可以说风枕眠能顺利长大,陆嫣然出了很大一份力。   嘴上那么说,陆嫣然还是翻出了不少零食——她投喂风枕眠已经成了习惯,屋子里也经常备着小零食。   “眠眠?”晏清一头雾水,他们不是要悄悄潜进青云宗吗?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计划里也没有这一步啊!   “师姐是自己人。”风枕眠拍拍晏清的手背, “阿晏,这位是我师姐, 叫陆嫣然。”   说完又偏过头看向陆嫣然,“师姐,这是我的道侣,晏清。”   之前他们呆在青云宗的时候,陆嫣然刚好在下山历练,所以他也没来得及让他们相互认识。   “你好。”晏清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他抱着风枕眠的胳膊,“我是晏清。”   陆嫣然笑眯眯看着他们,“听说了,你找了个特别好看的道侣。”   她掏了掏口袋,递出枚丹药给晏清,“喏,新炼出来的九转丹,师姐给你的见面礼。”   九转丹是顶级丹药,放在外面,那些修士能为它打得头破血流。   但就这么随随便便被陆嫣然送了出去。   “谢谢。”晏清知道收了别人的东西要回礼,他也掏了掏,掏出一个翠绿色的果子,“这个给你。”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见面礼。”   陆嫣然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了,“小风,你这道侣还挺可爱。”   她并没有把那个果子当回事,但也好好收下了,“好了,说正事。”   陆嫣然一秒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看着风枕眠,“你怎么回事?”   宗主发布的追杀令几乎全修真界的修士都看到了,青云宗内的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但陆嫣然是看着风枕眠长大的,她了解风枕眠,并不觉得他会干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   说起这个风枕眠就头疼,他把自己经历的那一连串事情简略地告诉了陆嫣然,然后看着人说:“师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得想办法找到那个叛徒给景辞报仇,但追杀令悬在头顶,他和晏清两个肯定是做不到的。   陆嫣然思索了半阵,“不太好办,但我可以试试。”   她按着额角,偏头看向窗外,“没想到青云宗也有造神会的人。”   下山历练时,她也遇到了不少造神会的实验体,也解救了不少被束缚的灵魂。   当时陆嫣然还疑惑过,这个造神会作恶多端,为什么还没被那些宗门铲除。   直到现在她的疑惑才被解开——   原来每个宗门都被造神会渗透了。   “也不一定是渗透。”风枕眠突然说:“我一直在想造神会是怎么笼络那么多人心的,后来发现,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做。”   造神,成神。   对每个修士来说,成神都是具有致命诱惑力的。   没有人会不想成神,即使他在清心寡欲,淡泊名利。   “一群疯狂想成神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去诱惑他们。”风枕眠抬头看着陆嫣然,“师姐,饥饿的人会主动去找吃的,他们也一样。”   陆嫣然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沉默了很久,才摇着头说:“歪门邪道,他们这样,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不等风枕眠开口,陆嫣然就捏着眉心朝里走去,“我先去替你探探那几个长老,这几天你和小晏先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大概是想到风枕眠这不安分的性子,她又回头看着风枕眠,警告道:“追杀令还悬在头顶,我劝你规矩点。”   青云宗大部分弟子都是向着风枕眠的,但那只是大部分。   还有一少部分本就讨厌风枕眠,看到他被逐出宗门还被下了追杀令,自然是拍手叫好,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风枕眠伏诛。   人心最经不起揣测的,陆嫣然这么说,自然是听到了些什么。   所以风枕眠没有反驳,他点点头,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师姐。”   陆嫣然这才放心,又偏头看着晏清叮嘱,“小晏,你盯着他点。”   晏清也乖乖点了点头,陆嫣然终于是转身出了门。   “真不出去?”晏清太了解风枕眠的性格,所以见人真规规矩矩坐在这时,脸上满是惊讶。   风枕眠坐在陆嫣然最喜欢的懒人沙发上,朝晏清招了招手。等人坐过来以后他才搂着人开口,“不是你们让我谨慎一点吗?”   他捏捏晏清腰上的软肉,“还是说,阿晏想在和我体验一下生死与共的感觉。”   晏清腰上有团痒痒肉,一碰就痒。   他下意识躲了躲,却没躲开,索性自暴自弃扑进了风枕眠怀里,“眠眠,别闹。”   真的很痒。   风枕眠还挺喜欢晏清示弱的模样,他又逗了一会晏清,直到快到炸毛边缘,才收回了手。   “好好好,不闹了。”风枕眠见好就收,他揉揉晏清的腰,正色道:“出去是肯定要出去的,但不是现在。”   陆嫣然很喜欢花草,她屋子外面郁郁葱葱的,空气中漂浮着不知名的花香,闻着让人格外宁静。   “那几个怀疑的对象都需要一个个去确定。”风枕眠捏捏眉心,“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下一个阴谋。”   能让景辞在明知青云宗有叛徒的情况下还不设防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而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风枕眠一个都不想怀疑。   “眠眠。”晏清见风枕眠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下去,他凑近,亲了亲风枕眠的嘴角,“别难过,你们还有机会重逢的。”   在,风枕眠成神以后。   但成神属实是一个遥远的词语,风枕眠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点头应和了一句,“嗯,会重逢的。”   陆嫣然去了挺久,风枕眠等的无聊,索性陪晏清看起了狗血肥皂剧。   等陆嫣然回来时,就看见两只缩在她的懒人沙发上,一个搂着另一个,脑袋靠在一起,认真看着眼前的肥皂剧。   昏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无限拉长。   这画面看上去还挺温馨,陆嫣然都有些不忍心破坏氛围了。   “师姐?”风枕眠察觉到陆嫣然的气息,回过头笑了笑,“你回来了。”   陆嫣然点头,这才往里面走去,“嗯。”   她拉开椅子坐下,晏清已经关了肥皂剧,两双漂亮眸子盯着她,陆嫣然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青枫、青月两位长老都不在,我去试探了一下青阳长老。”陆嫣然抿抿唇,“我觉得不是他。”   如果是他,那他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   风枕眠没有质疑陆嫣然,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嫣然同景辞的交集其实并不多,而且她也不是个八卦的人,试探一次还好,次数一旦增加,很容易引起怀疑。   他想了想,开口道:“师姐,你有办法带我进禁阁吗?”   每个宗门都有禁地,青云宗也不例外。   禁阁是前往禁地的唯一途径,同样,那里面也有很多的资料。   风枕眠想看看,和曲清尧有关的那一部分。   “你还真会为难人。”陆嫣然抱着胳膊,很是头疼,“那可是禁阁。”   平日里去那里的弟子总会经过层层安检,她又该怎么带着正在被追杀的风枕眠进去?   “师姐。”风枕眠看着她,放软了声音,“你最好了。”   他给晏清比了个手势,随后,精灵也凑了过来,学着风枕眠的模样软软开口,“师姐,你最好了。”   陆嫣然:……   该死,被拿捏住了。   作为一个重度颜控,陆嫣然自然是挡不住两个大漂亮朝自己撒娇。   她色令智昏好几秒,一脸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找事。”   话虽这么说,但陆嫣然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   她的行动很快,第二天一早,风枕眠就被她从梦乡中摇了起来。   “醒醒。”陆嫣然抓着他疯狂摇晃,“不然就错过去禁阁的好时机了。”   风枕眠揉了揉眼睛,“这么早?”   “就是要早。”陆嫣然一本正经:“趁着人少才好混进去。”   不然万一碰上讨厌风枕眠的那几个弟子,别说进去了,风枕眠得当场嘎在那。   风枕眠点头,迅速拉着晏清收拾了一番,跟着陆嫣然出了门。   清晨的青云宗很是冷清,只有几个上早八的弟子睡眼稀松。   风枕眠他们幻化成了陆嫣然的头饰,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弟子,还有些新奇。   “我还是头一次用这个视角看他们。”风枕眠小声嘀咕了一句,陆嫣然嘴角一抽,冷声道:“你在叭叭一句试试?”   风枕眠立马闭嘴,乖乖当个头饰。   进禁阁的安检属实复杂,但早上人少,再加上陆嫣然时常去禁阁,那些人也算是对她知根知底,便也没怎么在意。   进去以后陆嫣然松了一大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小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的女人穿了身和他们截然不同的衣服,她看着陆嫣然,刚想问些什么,目光又落在了陆嫣然的头饰上。   陆嫣然直觉不好,立马想逃,“见过青月长老。我昨日炼丹时对灵月丹有些疑惑,今日打算再过来看看。”   青月点了点头,朝着陆嫣然的头饰伸出手,“你这头饰看上去不太对劲,上面居然附着了不少灵力。陆嫣然,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第二一一章   “青月长老!”陆嫣然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做完这动作她又觉得失态,抿抿唇又干巴巴补了一句,“你应该是看错了, 这就一普通头饰,没什么特别的。”   作为青云宗为数不多的女长老, 青月一向是温柔的。   可现在她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嫣然, 将人盯得毛骨悚然后,又笑了一声, “是吗?”   随即,不等陆嫣然说话,青月又转过身走了两步, “跟我过来。”   如果有弹幕, 大概陆嫣然脑袋上会飘过一连串的“完了”。   她像只落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跟着青月进了个小房间。   “风枕眠?”进去以后,青月准确无误叫出了风枕眠的名字。   见状, 风枕眠也没有在藏着掖着,他撤去障眼法, 微微朝青月鞠了个躬,“见过青月长老。”   青月今日才回青云宗, 但她也听说了风枕眠弑师的事情。   略微沉吟片刻,她才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风枕眠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您不觉得我弑师了吗?”   “你不是那种人。”青月摇头,“风枕眠,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不出那种事。”   “是吗?”风枕眠笑了笑, 又歪着脑袋看她,“那如果我真的做了呢?”   “青月长老, 我的确勾结造神会害死了师尊,您要杀了我吗?”   这出戏属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连陆嫣然都懵了,“小风,你在说什么?”   惹怒青月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晏清也不太理解,但他相信风枕眠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手腕一转,藤蔓在指尖萦绕。   一副只要青月有动作,他就立马动手的警惕模样。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青月沉思良久,说:“但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陆嫣然刚松了口气,风枕眠忽然提剑朝青月刺了过去。   “很可惜,你看走眼了。”   这一出谁也没想到,陆嫣然再次被吓住,刚准备阻拦,就被晏清挡住了。   “小晏?”陆嫣然懵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晏清摇摇头,“不知道,但他这么做了,我就不会让别人破坏他的计划。”   陆嫣然差点被气死,她咬牙切齿好一会,确定自己打不过晏清才低声骂了句“狗情侣”,随即再次看向风枕眠那边,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风枕眠下的是杀手,他看上去是真的想杀了青月。   “风枕眠。”青月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动手,但发现风枕眠次次是杀招后,她开始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风枕眠面无表情,曦辉再次贴着青月的脖颈划过,“杀了你,造神会答应我的筹码又可以翻倍了。”   青月一直看着风枕眠,这人说这话的表情实在是认真,她竟是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顿时,青月的脸沉了下去,“你认真的?”   “当然。”风枕眠笑了笑,“不然我费这么多心思回到青云宗是为什么?”   此话一出,连陆嫣然的表情都变了,“风枕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抱歉啊师姐,我骗了你。”风枕眠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疚,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嫣然握紧了拳,满脸不敢相信。   青月再次陷入沉默,她感受着风枕眠越来越凌厉的杀招,终于是沉下了脸,“如果是真的……”   她的攻势突然变了,带着杀意的罡风迎面朝风枕眠扑来,风枕眠躲闪不及,被震得后退几步,差点撞在墙上。   脚下一个巨大的符阵显现,青月抬手,指尖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符阵。   “我与你师父朋友一场,也该替他清理门户了。”青月是青云宗最厉害的阵修,同等修为的情况下,没人能从她的阵里走出去,更别提修为不如她的风枕眠。   符阵光芒四射,晏清感到危险,也顾不上阻拦陆嫣然,转身朝着风枕眠飞了过去。   绿色的华光瞬间填满整个符阵,那些藤蔓紧紧将风枕眠包裹,给他撑出一片安全空间。   随即,晏清的灵力和青月的撞在了一起。   “阿晏。”风枕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收手吧,不是她。”   “什么?”陆嫣然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刚刚你是在试探青月长老?”   藤蔓消失,风枕眠脸上的冷漠与狠厉也随之消失,他点了点头,又朝青月鞠了一躬,“抱歉。”   青月一头雾水,她的符阵并没有收回去,但那些华光已经散了去,“试探我?为何?”   风枕眠老老实实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师尊的死属实蹊跷,同师尊熟悉的人又只有那么几个……”   青月脸色几变,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风枕眠。她长长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青月并不相信风枕眠会做出那种事。   “应该也不是青枫。”青月说:“这段时间他都和我在一起,并没有出去。”   他并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这么一排除,几位长老都没有了嫌疑。   风枕眠脸色更加难看,如果长老没有嫌疑,那剩下的那个……   大家明显想到一块去了,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有状况外的晏清一脸茫然。   “青月长老。”风枕眠没时间犹豫,他唤了青月一声,在那人看过来时说:“我想去看看历年弟子的卷宗。”   一是想看看有关于曲清尧的那一部分,二则是,他怀疑这样的受害者并不只有曲清尧一个。   青云宗作为东方第一大宗,招纳的各个都是天才,而其中也有不少是天才中的天才。   造神会存在了这么多年,他不相信他们会对那些人无动于衷。   青月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我可以放你进去,但你要想清楚,进到那里面,我和陆嫣然谁都帮不了你。”   一旦遇到什么事,他就只能靠自己。   “踏上这条路时就注定了危险重重。”风枕眠倒是不甚在意,“那我就先谢过青月长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青月也不好在劝什么。   禁阁内依旧没多少人,青月是此处的常客,比陆嫣然熟门熟路,再加上她是长老,就算遇到人,也不会被拉住询问。   “风枕眠。”在风枕眠即将踏进房门的那一刻,青月又唤了他一声,“小心。”   她不是没提过自己替风枕眠去找那些资料,但被风枕眠拒绝了。   她掌握的信息并没有风枕眠那么全,进去翻找花费的时间肯定是风枕眠的好几倍。   而他们现在,没剩多少时间了。   风枕眠摆摆手,示意青月不用担心,随后转身进了卷宗室。   与此同时,青云宗某处。   天恩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看着水镜中风枕眠的身影,调侃道:“你的这些弟子长老,好像一点都不把追杀令放在眼里呢。”   “怎么办啊主神大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就要被发现了。”   天恩声音懒洋洋的,刻意拖长语调后听上去更是欠揍。   不远处,主神坐在光影交界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发现了又能如何?”主神语气平淡,“如果不是你,他现在已经被捆回来参加仪式了。”   “这锅我可不背。”天恩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我明明是按你的指示做的。”   主神不是灵主,没有和天恩拌嘴的雅兴。他只淡淡看了那人一人,又将目光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他看着风枕眠翻到了那几本被藏起来的卷宗,看到了那些被他掩藏的秘密。   又看着风枕眠脸色逐渐难看,握着卷宗的手指不断用力。   不知为何,那一刻主神竟是有种莫名的愉悦感。   “这就受不了了吗?”主神笑了笑,“如果他知道景辞是为了他死的,岂不是会崩溃?”   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主神抬眸,又将所有情绪都收敛,“也是时候收网了。”   另一边,卷宗室。   如同风枕眠预料的那样,在近五百年的时间里,有很多的天才,因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逐出宗门。   有像曲清尧一样“堕魔”的,有和他一样“背叛宗门”的,还有很多很多离经叛道的,甚至连修炼时走火入魔的都有不少。   “……”风枕眠看着卷宗上有关于曲清尧的记载,深吸了口气,“阿晏……”   晏清一直守在风枕眠旁边,突然听到他叫自己,偏过头,“怎么了?”   “青云宗,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这里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内里早就腐朽了。   晏清知道风枕眠一直把青云宗当成自己的家,把青云宗的修士当成家人。   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家。   而当这份感情过于浓烈,一切又发生了转变后,这份感情便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显然,风枕眠现在被刺伤了。   “没关系。”晏清抓着风枕眠的手,“我们可以将那些腐朽去除,让它好起来。”   风枕眠点点头,这里的资料都被他拓了一份,也算是保留了证据。   他正准备拉着晏清离开,可脚还没踏出房门,就听到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紧接着,好几道红光闪过。   “遭了。”风枕眠脸色一白,迅速拉着晏清离开了这里,“他们应该是发现我们了。”   那道警报代表有外来者入侵,青云宗的护山大阵启动,他们出不去了。   果不其然,离开卷宗室后就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拿着刀剑朝他们这边飞来!   “是叛逃者风枕眠!快抓住他!” 第二一二章   放到之前, 风枕眠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在青云宗被那些师兄师姐追杀。   毕竟他是被这些师兄师姐养大的,虽说他们的确不太会养孩子,让风枕眠活的粗糙了些, 但也勉强能说是娇惯着长大的。   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甚至根本没给风枕眠他们反应的时间。   青月和陆嫣然倒是想过来帮忙, 但那些弟子过来的实在太快, 而且在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有不少长老也过来了。   风枕眠见她们有所动作, 立马打了个手势制止,“不要。”   他能混进来已经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而一想到叛徒是那人, 他更是意识到她们已经置入险地。   如果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帮他, 只怕到时候她们得和风枕眠一样百口莫辩。   风枕眠在青云宗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的地形十分了解,再加上大部分师兄师姐都曾关照过他, 他对他们的招式也一清二楚。   但风枕眠飞速同他们过了几招后,回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师兄师姐们, 在给他放水!   “风枕眠!”一个符修师兄满脸愤怒,看上去恨不得把风枕眠生吞活剥了, “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勾结造神会背叛青云宗!”   可他的符阵,无一例外,全都扔偏了,没有一个砸在风枕眠身上。   不止是他,那些师兄师姐都是如此。   剑修师姐的剑次次贴着风枕眠划过, 蛊修师兄的蛊虫精准躲避风枕眠的每一个落脚点,体修师兄看似要揍他, 实则拦住了几个真想对风枕眠动手的弟子。   这些人,都在帮他。   晏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着那边朝他们飞来的几位长老,“我替你拦住他们。”   这几位长老中,没有那天的暴躁长老。   风枕眠眯了眯眼,“或许,还用不着你去拦。”   他拉着晏清从人群中穿过,一位长老见他要逃,装模作样伸手拦了一下,随即怒斥另一位长老,“你怎么回事!居然就这么放跑了这个叛徒!”   另一位长老也没有去追风枕眠,而是同他吵了起来,“还说我呢!你怎么没去拦?刚刚他可是从你旁边跑过去的!”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纷纷过来劝架,但还没劝几句,他们也加入了争吵中。   陆嫣然看的目瞪口呆,一回头,发现青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默默收回了自己惊讶的下巴,问:“青月长老,你是猜到了会如此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青月笑了笑,“风枕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不相信,他们自然也不相信。”   只是这追杀令毕竟是宗主发出去的,他们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陆嫣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再一偏头,看见风枕眠即将跑出去,更是长长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变故就发生了。   只见宗主和另外几位长老从天而降,方才还晴朗的天顿时阴云密布,甚至还有些细小的闪电在其中穿梭。   “罪徒风枕眠。”宗主的声音不怒自威,他浮在半空,看着逃窜的风枕眠,眸色暗了暗,“你还敢回来。”   “我有什么不敢回来的。”风枕眠回头看他,“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我。”   平日里风枕眠对宗主的态度总是恭恭敬敬,而在大家的记忆中,风枕眠也一直是他们乖乖巧巧的小师弟。   以至于他突然露出了带刺的一面,大家都有些惊讶。   “小师弟,长大了啊。”陆嫣然低声嘀咕了一句,看向风枕眠的目光又带上了担忧,遇上其他人风枕眠都有逃脱的机会,可偏偏他遇上了宗主。   这下,风枕眠恐怕是跑不掉了。   “放肆!”宗主成功被风枕眠激怒,“你勾结造神会谋害师父,难道一点悔意都没有吗?”   风枕眠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宗主。   他的沉默被解读成了默认,宗主也盯着他,掌心翻转,“被下了追杀令还敢回到青云宗,甚至潜入禁阁……”   顿了顿,宗主皱着眉开口,“造神会到底许诺了你什么?”   暴躁长老就在宗主身后,作为景辞的忠实迷弟,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偶像被徒弟杀死的事情。   他心中本就对风枕眠颇有微词,此刻更是被宗主这两句话挑起怒火,掏出鞭子就朝风枕眠挥了过去。   然后被晏清的藤蔓挡住了。   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宗主沉默了很久,才又一次开口说:“抓住他,关进锁妖塔。”   锁妖塔,顾名思义,是曾经青云宗关押那些罪大恶极的妖怪的地方。   但后来飞升路断,大部分妖怪都断了念想,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锁妖塔也就逐渐荒废了。   若不是宗主突然提起,他们都快忘记青云宗还有锁妖塔这个地方了。   “不行!”陆嫣然几乎是下意识就吼了出来,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   太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陆嫣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硬着头皮说:“宗主,去锁妖塔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关押那些罪大恶极的妖怪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宗主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一个背叛宗门谋害师父的人,你觉得惩罚太重?”   这么多人看着,即使陆嫣然真是这么想的,她也不能这么说。   何况,陆嫣然也没经历过这种被当众点名的事,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好在宗主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质问完后,又抬手挥了挥,“抓住他。”   方才那些师兄师姐还能给他放水,但现在宗主看着,再加上风枕眠到现在也没给自己辩解,他们也只能同风枕眠动真格。   只是,这些人依旧手下留情了。   宗主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放水,眉头微皱,竟是亲自朝着风枕眠飞了过去。   凌厉的剑芒划破虚空,晏清见状,推了风枕眠一把,“眠眠,快走。”   下一秒,藤蔓同剑芒缠斗在一起。   两种颜色的灵力不断碰撞,铺天盖地的,竟是将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风枕眠并没有离开,他回头,同样划出几道凌厉的剑芒,金色的灵力与绿色交织相融,隐隐有压过宗主的趋势。   “砰砰砰——”   爆炸声响起,荡开的灵力波折断了不少草木,尘土四起,模糊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风枕眠被震得后退几步,也在这时,一道剑芒正正打中他的心口。   鲜血缓缓从嘴角溢出,风枕眠什么都来不及做,只看了一眼那个偷袭他的长老,就抓着晏清的手迅速离开。   “宗主?”偷袭风枕眠的那个长老是景辞的死对头,他看不顺眼景辞,自然也看不顺眼景辞的徒弟,“不追吗?”   “护山大阵已经开启,他逃不出青云宗。”宗主语气淡淡,扫视了一圈下方的众多弟子,其中又不少都是刚刚给风枕眠放过海的,“我知道你们顾及着曾经的情意,也觉得风枕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顿了顿,他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   宗主摇了摇头,仿佛真是一位为小辈操碎了心的长辈,“可我,甚至众多长老亲眼看见风枕眠的本命剑插进景辞的身体里,看见他抗拒被搜魂,看见造神会的人出现,掩护他逃走。”   “这桩桩件件,何曾冤枉他半分。”   这话说完,底下的人群发出一阵模糊的讨论声。   “我同你们一样不愿意不相信这个事实。”宗主叹气,“可大家应该都知道造神会做了些什么。我们是希望有人能打破桎梏飞升成神,但那个人,绝不能是造神会中的人。”   底下的讨论声更大了几分,宗主看见不少弟子脸上都浮现出纠结思考的表情,嘴角微勾,“我相信风枕眠一定是被造神会的人蛊惑了,但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还能将他从歧路上拉回来。”   “所以诸位,为了将你们的小师弟拉回正道,不要再心慈手软了,好吗?”   风枕眠并不知道宗主就他背叛宗门一事展开了一番即兴演讲,他这一路上都在躲避追杀,也无暇顾及其他。   “唔……”胸口那道剑意还在身体里乱窜,风枕眠又吐出口血,吓了晏清一跳。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再次涌入风枕眠身体里,他声音带着惊慌,“很疼吗?”   “没事。”那个长老也是主剑道的长老,当年总被景辞比下去,所以一直看景辞不顺眼。   想到这,风枕眠没忍住嗤笑一声,“他这种人,永远也当不了第一。”   没有那个第一,会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哪怕有句古话是兵不厌诈。   风枕眠被剑意折磨的不轻,奈何现在也不是个将剑意逼出来的好时候。他抬手在胸口处点了几下,封住了那一处的经脉后,脸色总算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   而还不等他喘口气,那长老又带着人杀了过来。   晏清眸中杀意翻涌,他正想拔剑去宰了这个偷袭的狗东西,却被风枕眠拉了一下。   风枕眠朝他摇摇头,“寡不敌众,而且我们的目标也不是打架。”   当务之急,是赶紧从这里逃出去。   晏清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但还是没忍住,一藤蔓抽在了那人脸上。   身后,长老带着一众弟子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而身前,宗主带着一众长老慢慢逼近。   “风枕眠,束手就擒吧。”宗主看着他,“只要你在锁妖塔里好好悔过,从此和造神会断了联系,我相信景辞是会原谅你的。”   “我从未勾结过造神会。”风枕眠终于是给自己做出了一句辩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隔着人群与宗主相望,“没做过的事,我绝不认罪。”   宗主脸顿时沉了下来,还不等他说话,风枕眠又笑了一声。   “而且,你抓不住我。”   他指尖扔出三个小圆球,在它们炸开的瞬间拉着晏清跳进了禁地之中。 第二一三章   “眠眠!”   禁地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渊, 而在跳入禁地的瞬间,那股剑意又一次在经脉中肆虐,风枕眠猛得吐出一大口血, 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不只是身体, 还有意识。   但偏偏, 他什么也做不了。   “别怕……”在意识溃散前,风枕眠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字, “我只是睡一觉……”   说完,他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   晏清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发出一阵剧烈的嘶吼, 他抱着风枕眠, 生命力和不要钱一样不断涌入风枕眠的经脉。   可,那些生命力在进入风枕眠身体的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像,风枕眠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无底洞。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晏清的表情又多了几分严肃, 他拉着风枕眠的手,浅绿色的灵力顺着脉搏流入, 然后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推了回来。   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治愈风枕眠。   -   另一边。   曲清尧和伊洛并不是那些修士的目标,所以在那些人发现风枕眠逃跑以后, 也就没有同他们多纠缠。   不过为了给风枕眠他们拖延时间,他们愣是无差别攻击了好久,身上多了不少伤口。   甚至还惹怒了几个暴脾气的体修,追着他们揍了一路。   “也不知道小风他们怎么样了。”曲清尧按了按嘴角,疼得龇牙咧嘴的。   伊洛见状,默默将药膏递了过去, “他们应该已经成功混入青云宗了吧。”   曲清尧抹着药膏,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 他吸了吸鼻子,“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说完后又偏头看了看窗外,现在是晚上,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很难冷静下来,曲清尧犹豫了好一会,慢吞吞掏出自己的王八壳,口中念念有词。   “你要占卜?”伊洛一偏头就看见曲清尧摇晃着王八壳,“是占吉凶吗?”   曲清尧点头,三枚铜钱应声落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就有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窗户边。   “呦还有心情玩王八呢。”天恩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风枕眠都快死了。”   “放屁!”圣子大人难得爆了粗口,他瞪着天恩,“小风才不会有事!”   天恩看着他,似笑非笑。   伊洛被这个眼神看的很不舒服,他皱起眉,却是再说不出第二句粗口。   “风枕眠再怎么强,现在也不过时候混沌境中期的修士。”天恩笑了笑,“你们还真是对他有着盲目的自信。”   好在天恩也不在意他们的回答,说完后就起身飞走了,“话已经传到了,你们爱信不信。”   天恩走得干脆利索,搞得伊洛一头雾水。   他正想问问曲清尧怎么看,一偏头,就看见这人盯着那三枚铜钱,脸色难看。   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说:“卦象显示,大凶。”   -   风枕眠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从那里挣脱出去。   窒息的痛苦在胸口积累,那种灼烧感也不断灼烧着他的肺部。   好难受……   他迫切的想要挣脱出这个牢笼,意识也在痛苦的刺激下不断清醒。   一秒,两秒,三秒——   风枕眠终于睁开了眼睛。   “唔……”他捂着心口喘息了好一会,心跳才慢慢趋于平缓。   风枕眠抬头,又看到了那个经常出现在梦中的白色宫殿。   宫殿的主体是白色的,中间还夹杂着些看上去很显贵的金色,一眼看去,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神圣与威严。   不论看多少次,风枕眠都会被这座宫殿震惊到。   他站在宫殿门口踌躇了许久都没迈开步子,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慢腾腾踏出了第一步。   只是在推开门的瞬间,他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上一次梦到这座宫殿,他在其间看到了数不清的尸体,也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依旧是那样惨烈的画面。   风枕眠实在是不想在看到那些尸山血海了。   空气中并没有血腥味,反倒是有些吵闹声传来,风枕眠下意识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宫殿里不仅没有一具尸体,那些景色也不像之前那样破败。   风枕眠看见了很多华丽的建筑与美丽的风景。   他延着小路走了很久,道路尽头,是同这里格格不入的风景。   在这样一片古色古香的地方,他看到了一片薰衣草花海,而在花海之中摆放了一个纯白色的双人秋千。   “你来啦!”银色长发的精灵站在薰衣草中,风一吹,他的头发随风飘起。   风枕眠晃了下神,“阿晏?”   晏清怎么会在这?   “嗯?”晏清歪歪脑袋朝他走来,“你今天好奇怪哦,是还在为了那件事情发愁吗?”   风枕眠迅速捕捉到关键词,“那件事情?”   什么事情?   这梦没有逻辑就算了,连个前因后果也不给。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剧本。   好在,梦也不需要他给剧本。   晏清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拉着人在秋千上坐下,又掏出些果子说:“别担心了,伊塞芙和罗丽娅经常打打闹闹,这次应该就是个意外。”   这个古色古香的宫殿不仅出现了这么一片与之不符的薰衣草花海,甚至还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西方名。   风枕眠没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晏清自顾自将果子塞进风枕眠嘴里,又喃喃道:“你不和我多说话,却为了他们操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不是我也变成那样,你的目光才会落在我身上?”   说完,晏清又叹了口气,“罢了,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   风枕眠没听清晏清后面的嘀咕,他通过前面那一句话稍稍分析了一下,得出自己现在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设。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这对没有剧本的风枕眠来说十分友好。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当起了哑巴。   换做之前,要是晏清一直喋喋不休而风枕眠一句话都不搭理,精灵指定要拉着他哼哼唧唧。   可现在晏清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拉起风枕眠的手,然后慢腾腾将自己塞进了他怀里。   一边塞,一边偷看风枕眠的脸色。   风枕眠对这个模样的晏清很是新奇,他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晏清的表情。   将自己完全塞入风枕眠怀中的那刻,他看见精灵露出了个满意的笑。   就像是小朋友终于吃到了自己想要的糖果的那种笑。   风枕眠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看着远处的薰衣草花海,正准备和晏清享受这片美景,却没想到突然又有几道急冲冲的身影跑了过来。   “不好了!”跑来的仙娥满脸惊慌,而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晏清就坐了起来,满脸写着不开心。   “不好了。”仙娥气喘吁吁,她看着风枕眠,“殿下,灵尊忽然大开杀戒了!”   灵尊?   风枕眠眸光微动,这种封号,应当只有仙界才会有。   不待风枕眠细想,晏清就拉着他起身,“知道了,带路吧。”   仙娥点点头,转身朝前。   “该死。”晏清低声骂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才抱到他。”   今天的风枕眠真的特别好说话,全程都没有推开他。   晏清瘪嘴,为自己失去了风枕眠的拥抱而不开心。   仙娥并没有走太久,大概三五分钟,风枕眠就看见空气中那几道充满了肃杀之气的灵力。   不远处,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男人正无差别攻击着周围所有人,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看上去……有种莫名的疯癫感。   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风枕眠就莫名生出种厌恶。   这人身上,有种让他极其恶心的味道,像块腐臭的淤泥。   而男人看见风枕眠的一瞬间,就提着剑朝着挥了过来。   晏清也不像之前那样挡在他前面,反而是往他身后躲了躲,“他好可怕。”   风枕眠也没说什么,这男人的气势看上去还挺骇人,但毕竟是在他的梦里,再怎么说他也应该能压住这人吧?   这么想着,风枕眠抬起手,金色的灵力化为牢笼,锁住了那人。   “啊啊啊啊——”   男人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风枕眠看见自己的灵力不断涌入他身体里,然后,拔出了一条条血色的丝线。   赫然是他在海底见过的那种!   风枕眠顿时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也在这一瞬,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黑暗再一次席卷了视野。   ……   现实。   晏清和风枕眠已经坠入了深渊之下,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晏清藤蔓上的几朵小花发着光。   他不断尝试往风枕眠的身体里输送生命力,但那股力量一直在阻挡着他。   “那到底是什么?”晏清好几次想探究,可他探进去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反而被很温柔地推了出去。   搞得晏清更是一头雾水。   他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一会,正准备再次尝试时,这人的身体忽然迸发出一道金光。   随即,那道金光迅速将他的身体包裹。   晏清再次迷茫,他伸出手,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下,这次那些金光没有再将他推出去,反而是勾了勾他的指尖。   晏清有种被猫主子蹭了一下的感觉,他呆愣一瞬,再次朝风枕眠的经脉探去,而后再次变了脸色。   风枕眠的经脉,竟是自主修复了。 第二一四章   风枕眠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一团又一团的金光中穿行, 直到那些光团的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他才终于挣脱出来。   睁眼的瞬间, 他看见了一旁犯困到不行的晏清。   “阿晏?”风枕眠活动脖颈,有些酸, 应该是躺久了的缘故。   除此之外, 他没有任何不适,身体里肆虐的剑气完全不见踪影。   “唔……”晏清也不知道守了风枕眠多久, 深渊之下并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他只知道那道金光一直包裹着风枕眠,直到将他的身体完全修复。   那一瞬, 他明显察觉到风枕眠的修为逐渐高涨, 直逼临界值。   还没等晏清疑惑,那道金光又再次将风枕眠高涨的修为压了回去。   搞得晏清更疑惑了。   他又探查了好几次,可那玩意就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竟是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风枕眠的经脉中,完全找不到它存在的任何痕迹。   晏清来来回回探查了好几次, 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他盯着风枕眠看了很久,手指轻轻从这人的额头划到鼻尖, 又落到嘴唇上,“这也是你的安排吗?”   他靠在风枕眠肩上,缓缓闭上眼睛,“我好像真的是个笨蛋。”   他总是跟不上风枕眠的脚步,也看不懂风枕眠的计划。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成为风枕眠计划里的一环。   晏清长长叹了口气, 睡意上涌,他终于是扛不住睡了过去。   在意识完全沉下去前, 他低低说了一句,“没关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晏清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骤然惊醒,看到风枕眠的脸时,他有些恍惚。   “怎么了?”风枕眠瞧见晏清和傻了一样的表情,抬手在精灵眼前挥了挥,“怎么这幅表情?”   晏清没说话,只是一下扑到了风枕眠怀里,头埋在人颈间蹭了蹭,“眠眠……”   他声音有些哑,听上去莫名委屈,“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没忍住笑了笑,“什么梦把咱们的精灵王吓成这样?难不成,是有大虫子把小阿晏的藤蔓都给啃了?”   晏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的确很可怕。他抖了一下,抱着风枕眠腰的手用力几分,“才不是。”   他做的梦比那个可怕多了。   晏清想想就委屈,小声开口道:“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梦中的风枕眠格外冷漠,离开的动作也分外决绝。   任凭晏清怎么呼喊,他都不曾回头,甚至离去的脚步也没有因为身后精灵哭喊出现半分停顿。   风枕眠听着精灵委屈的控诉,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安抚似的拍了拍精灵的背,哄道:“不会的,丢下谁也不会丢下阿晏的。”   晏清哼了一声,低低说了句“骗子”。   这人明明就丢下过他很多次。   风枕眠想了想,说:“如果我丢下你,你就把我绑回来,关进小黑屋。”   顿了顿,又说:“就像你看的小说那样。”   听到这话,晏清立马抬起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感觉精灵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真的?”晏清看着他,眸中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嗯,真的。”   精灵这才开心起来,他顿时忘了方才的那个梦,甚至开始幻想起关风枕眠小黑屋的种种不可描述。   哄好了精灵,风枕眠总算是能观察一下四周。   黑暗吞噬了这一片地方,风枕眠放出神识探查,然而绵延数里,依旧没到这片黑暗的尽头。   “这是什么地方?”晏清也终于想起了这事,“感觉这里好压抑。”   “这是青云宗的禁地。”风枕眠起身,又伸手将晏清拉了起来,“据说这里关押了一只十分凶残的上古魔兽,青云宗为镇压它,每一代都有不少人牺牲。”   当年上课时,授课的老师说,这是责任。   青云宗为东方第一大宗,享受了最好的资源,也接受了世人的崇敬,便该为此做出牺牲。   那时的风枕眠对此深信不疑,可现在——   他根本没在深渊之下发现任何活物的气息。   “究竟是真的有魔兽,还是又一场打着责任为旗的骗局?”   谁也说不准,谁也不能说。   两人朝着黑暗深处走去,这种浓墨重彩的黑让空气变得沉闷,也不知走了多久,风枕眠才终于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   “这边。”晏清召唤的那几根发光藤蔓还在尽职尽责工作,他指了指面上的一面石墙,“应该是在这个后面。”   说完,几根细小的藤蔓毫不留情朝石墙拍了过去。   只听见“砰砰——”几声,碎石在空中飞溅。   风枕眠挑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那面石墙很快就被藤蔓拍得稀碎,风枕眠挥了挥空气中的尘土,看见了一条小道。   “居然还有路。”风枕眠有些惊讶,但又不是那么惊讶。   不出意外,这路应该危机四伏。   晏清再次放出了藤蔓探路,他拉着风枕眠慢悠悠跟着藤蔓往前。   没一会,探路的藤蔓就被一个法阵撕成了碎片。   晏清盯着藤蔓看了一会,一脸冷漠地捣毁了那个法阵。   随即,又召唤出第二根探路的藤蔓。   “奇怪。”风枕眠摸着下巴,“按理来说,这些东西应该是要掩护些什么的。”   可禁地之下,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掩护?   “大概是罪恶吧。”晏清看着自己又一次阵亡的藤蔓,脸黑了好几个度,“或许,你的猜测没有一点错。”   造神会的存在已经很久了,造神计划也已经进行了很久。   只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成功,所以传承了一代又一代。   两人顺着这条道走了好久,又一次遇到那个熟悉的阵法时,晏清有点绷不住了。   “他有病吧?一个阵法用三次!”晏清磨牙,“是别的阵法用不起,还是这破阵更有性价比啊。”   风枕眠捏捏晏清的手,“别生气。”   他也觉得这个阵法出现三次很奇怪,于是再次看向四周,黑色的瞳眸里泛出点点金光。   “不对。”风枕眠眯了眯眼,“这是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   他指了指墙上那处细小的划痕,说:“这是刚刚你的藤蔓不小心划出来的。”   晏清皱眉,脸上满是疑惑,“所以,我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嗯。”风枕眠看着那个划痕,“看来,这里的确藏着秘密。”   鬼打墙并不难破解,但这明显不是一般的鬼打墙。   风枕眠眸中的金光越来越深,他抬手按在那块石墙上,盯着那处看了好一会才说:“阿晏,这是个迷宫。”   鬼打墙本就会让人迷失方向,在进入迷宫里,但凡修为堪不破,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风枕眠手伸进石墙中,下一秒,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晏清急忙跟上,进去以后又一次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   他低下头,皱了皱眉,“这里有个符阵……”   那灵力一闪而过,不管晏清怎么寻都寻不到那股灵力,搞得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他们在一个迷宫的死角看到了好几具干瘪的尸体。   那股微弱的灵力又一次出现了。   晏清辨别了一会,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脸色难看了不少,“是那个偷窃修为的禁阵。”   这符阵是一个邪修研究出来的,符阵的存在感不强,甚至很容易被人忽略。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窃取别人的修为。   风枕眠脸色也难看了不少,他沉着脸在这找了许久,才终于是找到了那个存在感过低的符阵。   随后,他想也没想,抬手毁了那道符阵。   “他们……死的时候应该很绝望吧?”风枕眠盯着那几具尸体,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风化,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   那明显是青云宗的校服。   这些人的身份也不用猜,他们就是老师口中那些为了镇压魔兽自愿赴死的勇士。   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明明都做好了为天下牺牲的准备,结果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种犄角旮旯。   他们死得默默无闻,死得毫无价值。   风枕眠深吸口气,抬手,金色的光缓缓将几人包裹,他们的身影逐渐化为点点繁星,消散在空气中。   迷宫中这样的尸体还不是少数,他们身上的校服也越来越陌生,甚至逐渐变成了风枕眠没见过的模样。   风枕眠的脸色越来越沉,替这些人收尸的动作也越来越麻木。   一路走过来,风枕眠不知道自己遇见了多少具尸体,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种校服。   更不知道这个迷宫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代人。   又一次看见尸体时,风枕眠心里已经泛不起波澜了。   他正准备超度这几人,晏清忽然拦住了他,“眠眠,他手里有东西。”   风枕眠低头,还真看见了一张纸。   只是时间隔得实在太久,那纸早已风化,风枕眠不敢将它取出,只能蹲下去辨认上面的字迹——   “我原以为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天下太平,如今才知,一切都是骗局。”   他做不成英雄,也留不下姓名。   只能憋屈的死在这里,甚至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风枕眠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久才抬起手,熟悉的金光亮起,低声道:“安息吧。”   迷宫再次走到尽头,他们依旧没有找到出口。   “会不会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晏清质疑,“所以这么多人才没走出去。”   风枕眠沉默,“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能困住这么多代人的迷宫必定不简单,如果这么容易能找到出口,他们也不会看见这么多尸体了。   “我们能想到的他们肯定也想过。”风枕眠从不怀疑前辈们的智慧,但他绝不能在成为这里的又一具尸骨。   风枕眠眸中的金光还没散去,神识蔓延,他再次将迷宫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忽然,视线落在了晏清身上。   “怎么了?”晏清疑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怎么忽然这么看着他?   “难怪他们走不出去……”迷宫本就会偷窃修为,时间一长,他们修为瓦解,变得和普通人无异,心中肯定充满了恐慌。   那时他们更发现不了迷宫的问题。   又或者,他们发现了问题也下不了手。   风枕眠看着晏清,轻轻开口,“阿晏,迷宫的出口……在你身上。” 第二一五章   换做别人和晏清说这种话, 他肯定觉得那人是神经病,说不定还会和那人打一架。   可说这话的是风枕眠。   晏清从来不会怀疑风枕眠。   他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出口在我身上?那要怎么离开?”   这对晏清来说是种新奇的体验, 他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看看,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风枕眠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晏清被他这沉默搞得心慌, 他抿了抿唇, 小心翼翼唤了一声,“眠眠?”   “阿晏。”风枕眠抬手, 他眸中的金光依旧浓烈,眼底的情绪被遮挡,偏偏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温热的掌心贴在晏清脸上, 他轻轻开口, “你相信我吗?”   “当然。”晏清想也不想,“我相信你。”   也只相信你。   “有点痛。”风枕眠叹息似的开口,“闭上眼睛好嘛?”   晏清点头, 他隐隐猜到了风枕眠打算做什么,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但他相信风枕眠。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晏清遏制住喉中即将溢出的惨叫, 死死咬住嘴唇。   骗人。   晏清迷迷糊糊的想,这哪是有点痛,这明明是非常痛。   他像是被人一剑贯穿了心脏,也或许,这不是像,而是事实。   疼痛迅速占据了晏清的神经, 他额上冷汗淋漓,却依旧听话的没有睁开眼睛。   “傻阿晏。”风枕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两根手指按着他的嘴唇,强硬停止了他咬唇的动作。   惨叫顿时破口而出,晏清又想咬唇,却咬到了人手上。   “别咬自己。”风枕眠说:“咬我。”   晏清哪舍得咬风枕眠,他用牙轻轻在风枕眠的手背上蹭了蹭,凭借着意志力生生扛下了那阵疼痛。   心脏好像被利器捅碎了,但这样也依旧没被放过,那利器仍旧在他破破烂烂的心脏上戳来戳去。   直到戳到某处,晏清忽然身体一僵。   那利器顿了一下,下一秒,毫不留情朝着那处刺了过去。   “啊啊啊啊——”   这次晏清是真的没忍住,发出了一阵惨叫,随后他的身体开始破碎,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而这一刻,晏清依旧没有睁眼。   所以他也没看见在自己身形消散的那一刻,风枕眠带血的脸上两行清泪流过,也没看到一只小小的蛊虫朝着自己心脏处爬了过去。   “砰——”   迷宫天崩地裂,风枕眠看着起伏的地壳,站在其中一动不动。   头顶各种碎石掉落,地面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不断翻涌。   尘土飞扬,他的衣袍染上污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恢复平静。   一条笔直的路出现在风枕眠眼前,他眸中的金光终于散去,脸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   他往前走了一步,空气中星星点点的绿色华光在他眼前汇聚,渐渐凝固成人形。   “眠眠……”晏清缓缓睁开眼睛,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他看着风枕眠脸上的血,“哪来的血啊?”   风枕眠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晏清。   “还好。”他低声说:“还好我没赌错。”   晏清有些措不及防,但他不会放过每个和风枕眠贴贴的机会,于是也伸手搂住风枕眠,闻着这人身上浅浅的草木香,很是安心。   “所以,那个迷宫是要杀了我才能出去吗?”晏清轻轻问道。   风枕眠点头,“嗯。”   他不知道动手之后晏清会不会真的死了,所以为了确保晏清的安全,他用上了回魂蛊。   好在,晏清最终平安无事。   “可,回魂蛊没用上啊。”晏清皱眉,“还能取出来吗?”   风枕眠摇头,“取出来也没用了。”   外面那些人争破头的东西,就这么被风枕眠浪费了。   晏清也这么觉得,为此还嘀嘀咕咕了好久。   风枕眠拉住他的手,认真说:“不过是个回魂蛊罢了,同你的安危相比,它算不了什么。”   晏清一直都知道风枕眠长了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也知道这人从不是多情的性子。   被这样注视着,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从耳尖一路红到脖颈。   晏清的思绪不自觉又拐向了不可描述的地方,他低下头,唾弃了自己一番。   “走吧。”在晏清看不见的地方,风枕眠默默吐出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苦笑一声。   设计这个迷宫的人还真是变态,如果不愿意杀掉自己的同伴,就只能被困在迷宫中,直到修为被全部偷走。   可在那一刻,他们也不知道杀掉同伴能不能出去。   或许也有人尝试过,但他们的结果,风枕眠并不知晓。   那只颤抖的手被风枕眠藏的很好,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晏清没忍住抬手替他擦了擦脸。   对视的瞬间,他看见了风枕眠眼底翻涌的悲伤。   “眠眠。”晏清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拉起风枕眠的手,说:“我不疼的。”   当年约瑟维被蛊虫控制,风枕眠都下不了手杀他,方才却亲手将刀刃刺进了他的胸口。   晏清都不敢想这人的心里得有多崩溃。   偏偏他们现在处境危急,也没那么多时间去伤春悲秋。   风枕眠只能控制着手抖,将那些泛滥的情绪通通收敛,“我没事。”   晏清压根不信,但他们刚好走到这条路的尽头,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两人看到了里面熟悉的身影。   “hello?”天恩正在打哈欠,看见他们进来,十分友善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偏头朝主神说:“我就说最多十分钟他们就会过来呗。”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在黑暗中还有一道身影。   “……”主神并不是灵主,他不会对天恩的任何挑衅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缓步走到风枕眠面前,赞赏似的开口,“不错,比我预计的快了不少。”   主神原本以为风枕眠会在杀晏清那里犹豫很久,但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果断。   “也是,毕竟是风不渡。”主神呢喃,就算转世,也该是这幅杀伐决断的模样才对。   他仿佛一头饿了很久忽然看到肉的狼,看向风枕眠的目光中充满了贪婪。   风枕眠被他看的很是不适,皱了皱眉,又抬眸看向他,“为了引我过来,你们还真是机关算尽。”   “和我可没关系。”天恩耸肩,“我就是单纯想杀你。”   他笑了笑,露出口白森森的牙,“他们那些傻逼的造神实验,我可不支持呢。”   这一点天恩也的确没有说谎,他从未参与过造神会的实验,以至于很多黑袍人私下里都称呼他为混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天恩唇角笑意更浓,“风枕眠,你要死了哦。”   要知道造神会早就把风枕眠当成了任务对象,为此,他们也谋划了整整十年。   如今风枕眠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实验体,甚至比他们原本预期的还要出色。   造神会更不可能放过他。   这座地宫很大,也很空。   空气中填满了灰尘的味道,风枕眠手腕一转,曦辉在掌心浮现。   二对二,看上去是个很公平的打斗。   可一个天恩就已经很难缠了,还有个不知深浅的主神……   风枕眠也不知道灵主是不是埋伏在这附近。   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仗。   “你赢不了我的。”主神抬手,同之前被做出容器的景辞一样,用灵力幻化出了一把长剑。   “赢不赢得了,试了才知道。”风枕眠的身影化为一抹白光,迅速飞了出去。   晏清眉头一皱,正准备跟上,然而天恩却是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真不想上班啊。”天恩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的修为同晏清不相上下,打起来也讨不到任何好处,“打个商量,咱们做做样子?”   晏清完全不想搭理他,天恩眸色一暗,率先动了手。   另一边,风枕眠和主神打得也格外理解。   剑影交错,主神手中的剑仿佛一条游弋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风枕眠灵活躲闪,却始终无法靠近主神,也抓不住这人的破绽。   “铮——”   两把剑又一次撞在一起,曦辉刮着灵剑往下,风枕眠手腕一转,长剑翻转,再次用力压了下去。   火花四溅,他们的剑气不断碰撞,不断抵消,又再次碰撞。   “我说了,你赢不了我的。”主神可谓是游刃有余,灵剑嘶嘶破风,在空气中留下无数道残影。   风枕眠避闪不急,被贯穿肩膀。   “啊哦。”天恩没主神那么游刃有余,他并不是很想打架,但很可惜晏清不配合,“你老公好像要输了呢。”   两人的修为并没有差多少,晏清心情不好,下手黑得不行,搞得天恩十分狼狈。   他抽空看了一眼风枕眠那边,刚好看见主神一剑贯穿风枕眠肩膀的画面。   下一秒,他又看见主神眼睛里闪过一道浅灰色的光,风枕眠忽然就呆愣了两秒。   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秒的停顿都是致命的,更何况风枕眠的修为还比不上主神。   “砰——”   天恩看见主神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枕眠恢复意识的瞬间,猛得朝人心口打去一掌。   “眠眠!”晏清声嘶力竭,偏偏天恩还挡在他面前,“让开!”   天恩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威胁过了,他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性格,正准备再挑衅两句,结果和晏清对上了视线。   到嘴边的话一下就卡住了,天恩沉默半秒,竟是真的让开了一条路,“行吧,不惹寡妇。”   晏清差点给他一藤蔓,但他忙着看风枕眠,暂时没有时间管他。   “眠眠。”晏清将风枕眠从地上拉起来,生命力再次朝着这人的经脉涌去。   “没事。”风枕眠安慰了他一句,又抬头看向主神,“是你害死了师尊?”   他停顿的那两秒,是看到了景辞死时的画面。   “害死?”主神笑了一声,“要怪只能怪他多管闲事。”   主神掌心的灵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灰色的光。他慢慢朝着风枕眠他们走进,语调比刚刚轻快了不少,“不过很快你就可以下去和他团员了。”   说完,主神朝着风枕眠伸出手。   灰色的光凝成两只丑陋的手,掐着风枕眠和晏清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那一瞬,两人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极速下降。   主神看着他们突变的表情,笑了笑,“外面都有偷取修为的符阵,这里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风枕眠,“我说了,你赢不了我。”   今日,风枕眠必定成为他最完美的试验品。   “要不说你们这些当反派的都自负呢。”风枕眠手腕一转,指尖三根银针飞出。   主神一时不察,被那三根银针刺中胸口,下一秒,曦辉华光,斩断了那俩灰色的手。   主神正欲阻止,可他脚下又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杀阵。   “我从不认为自己比那些前辈聪明。”风枕眠擦擦嘴角的血,“他们之中肯定有不少是走出了迷宫的。”   但最后他们也没能活下去,风枕眠自然不会对这里掉以轻心。   他看着被困在符阵中的主神,却见这人嘴角依旧挂着笑,好似这个符阵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   那种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也在这时,地宫的大门忽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合上。   顿时,风枕眠心跳的更快了。   “还真是精彩。”主神轻轻开口,身后灰色的华光光芒大涨,不过片刻就吞噬了大半个地宫,“可惜,智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往前一步,血色杀阵顿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咔—咔——”   风枕眠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他想也没想拉着晏清扭头就跑,可惜,他们逃跑的速度始终比不过灰色灵力蔓延的速度。   眼看着他们即将被灰色光团吞没,晏清正准备回头给风枕眠争取些逃跑时间,背上忽然一沉——   他竟是被风枕眠给推出去了!   “眠眠!”晏清看着风枕眠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他穿过石门的缝隙,大门合上,那人也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第二一六章   “你确定你有办法进去?”   青云宗门口, 伊洛手里拿着两簇被曲清尧硬塞过来的树枝,蹲在灌木丛后面看着不远处的入口,“咱们已经在这蹲了两天了。”   整整两天, 这人都没能带他进去。   关键是,还不让他把这破树枝给扔了!   “有办法, 肯定有办法。”曲清尧也很心虚, 但他理直气壮,“这不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吗。”   他所谓的办法, 和风枕眠可谓是不能说毫无差别,只弄说一模一样。   他也准备找个幸运的倒霉蛋,然后蹭他的门禁卡混进去。   只是他俩的运气属实不好, 这段时间进出的都是内门弟子。   “有什么区别吗?”伊洛疑惑。   “当然有。”曲清尧正色, “内门弟子修为比较高,咱俩要是那样混进去,容易被发现。”   而且在青云宗里, 他早就被判定死亡了。   一个堕魔后被清理门户的弟子突然诈尸,估计到时候追杀令上还得多一个曲清尧的名字。   伊洛似懂非懂, 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自己蹲麻的脚,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就被曲清尧猛得拉了下去。   然后他一个屁墩摔在地上,丝毫没有半点圣子的优雅。   “咳,不好意思。”曲清尧摸摸鼻子,有点心虚,“有点用力过猛了。”   随后他又一脸语重心长同伊洛道:“你再忍忍,咱们还得在这潜伏很长一段时间呢, 可不能被人发现了。”   言下之意就是突然站起来这种危险的行为可不能再有了。   伊洛嘴角抽了抽,还是硬着头皮在曲清尧一脸谴责的目光中点了头。   曲清尧这才满意, “这才对嘛。”   他转过头,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卧槽!”   曲清尧猛得跳了起来,再次将伊洛撞得摔了下去。   伊洛顶着满头杂草爬起来,这次脸是真的黑了,“你干什么!”   不是说要低调吗?   现在又是大呼小叫又是上蹿下跳是要干嘛?   “你看那边!”曲清尧指着不远处,“那是不是晏清啊!”   -   “你还真是有情有义。”主神看着趴在地上的风枕眠,眸中满是嘲讽,“当时杀他的时候你可没有半分犹豫。”   这种时候却把晏清推了出去,主神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风枕眠方才被那团灰色的灵力吞没,那瞬间,有种被千刀万剐了的疼。   “还好把阿晏推出去了。”风枕眠想,要不然那么娇气的小精灵,怎么受得了这种罪。   他缓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直,又吐出口血。   “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不理解也是很正常的。”   风枕眠丝毫没有嘴下留情的意思,他不带脏字问候了主神一大串,直接将人问候的破了防。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主神气急,掐住风枕眠的脖颈狠狠用劲。   可风枕眠只是脸色变了一瞬,随即又笑了起来,“杀我?”   “你敢吗?”   那几个字带着十足的挑衅,主神眸色一暗,掐住风枕眠的手不断缩紧。   他听见风枕眠的呼吸逐渐微弱,可一抬头,这人依旧是那副模样。   他是真的不怕死,或者说,他是真觉得主神不会杀了他。   一秒,两秒,三秒……   缺氧的感觉在脑海中蔓延,风枕眠仍旧一句话也没说,只定定看着主神。   终于,主神率先败下阵来。   恢复呼吸的瞬间,风枕眠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主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转过身留下一句“把他带过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一旁摸鱼的天恩嘴角一抽,低声骂了几句什么,不情不愿朝风枕眠走了过去。   “你还真行。”他抱着胳膊看着风枕眠,“也是,要是这么容易死了,也不像你。”   天恩心情挺不爽的,他抓了把头发,拽着风枕眠就往前走。   风枕眠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了稳身形,看着天恩写满了不爽的脸,忽然问:“你为什么一直想杀我?”   这话问的还挺突然,天恩脚步一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在风枕眠的记忆中,天恩一向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看上去很不着调,但又属实心狠手辣,以至于风枕眠一直对他很忌惮。   现在突然这么严肃的盯着他,风枕眠还有些不适应。   “你好像问过我这个问题。”天恩收回目光,继续拖着风枕眠往前。   “可你从未给过我回答。”风枕眠被他拉的挺不舒服,他踉跄了好几步,自己往前,“就算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反派死于话多。”天恩懒洋洋开口,“要是告诉你了,你又没死成怎么办?”   他总觉得风枕眠不会就这么死在这。   天恩明显不想和风枕眠讨论这个话题,他拽着风枕眠不断向前,步伐越来越快,看上去丝毫不顾风枕眠的死活。   某个瞬间,风枕眠有种胳膊都快被他拽掉了的感觉。   走到一扇门前,天恩停住了脚步。   他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又别过头看向风枕眠,“你应该,不会死在这吧?”   说完,他又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明明他是为了杀风枕眠而来,可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   心和脑子成了两个部分,理智告诉他要赶紧杀了风枕眠,以绝后患,但心又不自觉偏向另一方——   风枕眠现在没做过任何坏事,甚至还在维护人间。   如果他那么做了,那个祂又有什么分别?   “明明也不是个多有道德感的人。”天恩将发愣的风枕眠推进去,看着那人的背影吐槽,“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增添这么多的枷锁?”   石门之后,是和古宅下那个地宫很像的祭祀台。   这里依旧没什么光,墙壁上一些绿色的纹路勉强照亮,看上去也愈发阴森。   主神站在祭祀台正中心,他脚下一个长得很像太极八卦的符阵亮起,八条血色的线蜿蜒而出,连接祭祀台边缘的八根柱子。   而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修士。   这是,“鬼母计划”的plus版!   “你是不是很好奇,景辞是怎么死的?”主神的声音传来,风枕眠抬头,同那人四目相对。   主神身形修长高挑,即使被黑袍掩盖,也能感受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自信。   他抬手,在空气中点了一下。   水波纹在空气中荡开,眼前,浅淡的画面渐渐凝聚,风枕眠在空气中看到了景辞的五星虚影。   他看见景辞同成为鬼母的七星宫宫主打得难舍难分,看见景辞身受重伤,又看见景辞绝境反杀。   他看见景辞浑身是伤坐在地上,却瞧着已经没有生息的宫主目露哀伤。   “老东西。”景辞喘了口气,用剑撑着地站起来,“没想到,你最后会死在我手上。”   老一辈的那代修士都是共经过生死的,他们可能打打闹闹,但在危机时刻永远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景辞抬手覆在宫主眼睛上,将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你且安心去吧。”   星星点点的光在地宫中飞散,那些早已僵硬的尸体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些,景辞也终于是力竭,再次跪坐在地上。   他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看着手心的一团团血迹,苦笑一声,“看来真的是老了啊。”   七星宫善卜卦推演,战斗并不是他们的强项。放在以往,景辞对付宫主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但造神会几乎将大半个七星宫的弟子制成“小鬼”,给“鬼母”提供养料。   景辞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经脉在方才那一战中碎了不少,现在一口气松下来,浑身都疼得不行。   也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画面到这戛然而止,主神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其实我没想杀他的,毕竟有你在,他怎么看都是个次品。”   “但,谁让他多管闲事呢?”   如果景辞没有追踪那个叛徒,没有查到墨渊城,没有进入那个地宫,那么他依旧是备受敬仰的青云剑尊。   要怪,就只能怪他多管闲事。   “所以,是你趁我师尊力竭之时,将他制成了鬼母?”风枕眠咬牙切齿开口。   “当然。”主神笑了笑,“虽然他老了点,但也是个不错的容器,对吗?”   那么多次实验,景辞的确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   这也让主神确定了,“容器”的质量会影响实验的结果。   而风枕眠,就是目前最完美的“容器”。   他盯着风枕眠,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最终定格在了贪婪与喜悦上。   对成神的贪婪以及对实验即将成功的喜悦。   风枕眠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刚刚主神说的那些话,他手握成拳,紧了松,松了紧。   最后,终于是忍不住拔出剑朝主神挥去。   然后被主神轻飘飘击退。   “还真是不长记性。”主神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   他手指轻抬,风枕眠不受控制上浮,又朝着他那边飞去。   “砰”得一声,风枕眠摔在了祭祀台上。   他的手臂被灰色的绳索捆住,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那绳索捆得很紧,几乎嵌进皮肉,鲜血一点点溢出。   主神和天恩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一阵嘈杂声传来,风枕眠抬眸,看见天恩推着八个青云宗弟子走了进来。   而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几日不见的陆嫣然! 第二一七章   “晏清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曲清尧看着面前跳动的火焰, 有些发愁,“他都睡了好久了。”   关键是,晏清和风枕眠一向形影不离, 现在却只有晏清出现在这里……   完全不见风枕眠的踪影。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很难让曲清尧不担心。   伊洛也只是略懂一些治疗魔法, 他并不是专业的医修, 也只能看出些皮毛——   平日里充当奶妈角色的,反而是躺下的晏清。   “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伊洛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醒。”   晏清就受了一点点伤,甚至这点伤对身为半神族的精灵来说根本算不上伤。   偏偏这人就是没醒。   搞得伊洛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曲清尧对医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揪着桌上橘子, 都快把橘子给揪融了, 突然又拍桌子起身,“要不我去请个医修吧?”   “可你不是说这里是青云宗的地盘?”   方圆十里内,能找到的医修都是青云宗弟子。   曲清尧又坐回去, “那怎么办?”   风枕眠下落不明,晏清又一直不醒。   他偏头看向窗外, 长长叹了口气,“感觉我们这一拨人, 好像忽然就走散了。”   也不知道米利尔和凯娅那边是什么情况,这么久了,她们一条消息都没发过不说,还没有回过他们的消息。   要不是这边事态紧急,他们都想去龙族看看。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原本安静的空气也被雨声填满。   屋子顿时暗了下来, 伊洛起身点上了蜡烛,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曲清尧轻轻在耳边说:“变天了。”   -   地宫。   看到陆嫣然的瞬间,风枕眠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手腕上的绳索依旧死死勒着他的皮肉,因为他挣扎的动作,绳索又嵌进去几分。   血流得更欢了。   “这就急了?”主神笑了笑,一拍手,那八个弟子的脸完整呈现在风枕眠面前。   全都是同风枕眠熟识的师兄师姐。   而且都是之前打斗时,给他放水的师兄师姐。   “你想做什么?”风枕眠怎么也挣不开绳索,他的修为也被一股力量压制着,让他丧失了反抗的力量。   那些师兄师姐一个个目光空洞,被天恩推着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   像一个个失去了生机的木偶。   “想做什么?”主神又笑了,“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那个地宫中景辞曾经经历过什么,风枕眠就会面对什么。   很明显,这八个青云宗弟子,就是主神为他特意准备的小鬼。   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扎心,主神又笑眯眯补充说:“哦,我都忘了,你和他们关系很好来着。风枕眠,看着自己的朋友成为自己的养料,是不是很难受啊?”   风枕眠是他目前为止找到的最满意的容器,也是最能让他实验成功的试验品。   所以这次,主神必须要保证实验成功。   他挥了挥手,八个弟子也被灰色的绳索绑在了祭祀台边缘的石柱上。   而他们依旧目光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风枕眠怒吼,他不停挣扎,试图挣脱这个束缚着自己的绳索,奈何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除了手腕上的伤口越来越触目惊心,风枕眠什么也没得到。   主神心情好极了,他欣赏了一会风枕眠这宛如困兽一般的表情,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又听到风枕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人嘶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啊?宗主。”   主神愣了一下,看向风枕眠的视线中难得多了几分茫然。没过几秒,他眸子里的茫然变成狠厉。   偏偏风枕眠还在自顾自说:“明明你已经拥有了一切……”   能成为青云宗的宗主,足以说明他的天赋与实力。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人也能像曾经的风不渡那样,成为半步成神的存在。   明明他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主神,或者说是宗主大概没想到风枕眠能猜破他的身份。   他沉默了好一阵,忽然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风枕眠死死盯着他,果然在面具下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不聪明呢。”宗主看着他,“点破了我的身份,我就更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了。”   如果实验成功,他能顺利飞升的话,自然不会在意风枕眠的死活。   但如果实验失败,他还得留在人间的话,就不可能让风枕眠破坏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   “呵……”对此,风枕眠只是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打算让我活着出去一样。”   无论实验成不成功,这人都不会让他完整的离开这里。   毕竟,他之前布下那么多局,为的就是这一刻。   现在在世人眼中,风枕眠不过是个和造神会勾结,谋害自己师父的叛徒。   “你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了。”主神毫不在意,就像他也丝毫不在意天恩的挑衅一样。   他也没有继续和风枕眠废话的想法,抬手在风枕眠胸口飞速点了两下,封住这人身上两个大穴以后就飞身下了祭祀台。   然后,他抬手,掌心快速结了个复杂的印。   天恩对着一切不感兴趣,偏偏灵主又不在这,他想斗嘴都找不到个伴,只能给自己幻化出个沙发,瘫在上面,“真讨厌你们这些打打杀杀啊。”   不像他,是个文明人,一般都只讲道理的。   祭祀台上,风枕眠所在的位置刚好是圆心。他看见旁边八根石柱上同时亮起暗红色的光,那些光顺着符阵缓缓流向风枕眠,最后在他脚下汇合。   大概过了两三秒,风枕眠整个人都被突然亮起的血色光芒笼罩。   紧接着,浅金色代替暗红色,又一次在风枕眠脚下汇聚。   而在血雾之中,无数金光翻飞,像极了落在尘世中的星星。   那些,是那八位师兄师姐的灵力。   第一道金光涌入风枕眠身体的时候,身体的排异反应格外激烈,他的表情更加狰狞,额上青筋暴起。   “啊啊啊啊——”   风枕眠很难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身体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疯狂乱窜,所过之处血流不止。   他有种,内脏都被那些力量搅碎了的感觉   疼,太疼了。   风枕眠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淋漓。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眼前的画面越来越不清晰。   偏偏在他意识即将沉底时,那些入侵的力量又以一种更加猛烈的姿态冲刷着他的经脉。   生生将他的经脉撑成薄薄一层,看上去也到达了极限。   “居然没破。”宗主一直观察者风枕眠的状态,在所有实验体中,风枕眠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果然,风枕眠就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宗主估摸着风枕眠的承受极限,想了想,又抬手一挥,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快速朝风枕眠涌了过去。   “啊啊啊啊——”   风枕眠再次发出一阵惨叫,他仰起头喘息好一阵,看向宗主的视线中充满了恨意,“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宗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成神路断了这么多年,神明早就和人间失去了联系。”   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他们对成神路断做出了很多猜测。   其中最火的一个猜测,是神明抛弃了人间。   祂们厌倦了苍生,于是切断成神路,断了人间与神界的联系,舍弃了他们。   “这几千年里,人间生灵涂炭过那么多次。”宗主的话语中满是嘲讽,“却从未有一人遭受过天谴。”   这也让更多人相信,他们被神明抛弃了。   “他们都未曾遭受天谴,我又为何要惧怕天谴。”   风枕眠听着他荒谬的言论,很想反驳,可他实在是太疼了。   这八位师兄师姐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修为也都在风枕眠之上。   磅礴的灵力在他身体中汇聚成海,将他自身的灵力挤压驱逐。经脉被一点点撑大,又撑大,明明已经到达极限,那些灵力依旧在不孜不倦朝里涌。   就连他的灵根也没被放过,硬生生被那些灵力冲洗了一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风枕眠几乎在痛觉中麻木。   他感觉自己的修为被一直无形的手拉着,强行拔高。   “混沌境巅峰了。”宗主脸上笑意更浓,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快了,就快要成功了。”   说着,他突然偏头看向天恩,似乎是想和他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天恩,我们的实验要成功了。”   天恩一直没说话。   他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盯着祭祀台上满脸痛苦的风枕眠皱起了眉,脑海中思绪也在不断飘远。   现在的风枕眠和他记忆中那个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天恩还不止一次疑惑过,这人是怎么变成那副模样的。   看着祭祀台上的风枕眠,他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如果那人被自己的信仰背叛了呢?   如果他一直坚定的路让他失去了所有,如果他想保护的人都成了那条路上的亡魂……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   天恩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错了……”   他突然抬头看向风枕眠,那人狼狈的不行,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亮晶晶的,里面填满了仇恨,“难不成,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天恩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宗主问了半天也没得到回答,一偏头就看见天恩那副神叨叨的模样。   他也懒得在说些什么,但没想到天恩居然扭头离开了此处。   “该死。”宗主低骂了一句,“这家伙在搞什么!”   这里有不少造神会的黑袍人把守,宗主也不担心有什么人会闯进来,但天恩无疑是那个战力最高的保镖,他突然离开,也打了宗主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宗主大人的造神会,也不过如此。”风枕眠冷笑,“你们人心都不齐,居然还想着成功。”   “闭嘴。”宗主给了他一个眼刀,随即又笑了起来,“你这是临死前的无能狂怒吗?”   风枕眠明明被捆在那,明明脸上满是血和汗,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格外从容。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没有了恨意,他盯着宗主轻轻开口,“可是宗主,你怎么确定要死的人是我呢?”   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的石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炸碎。   碎石飞溅,尘土四起。   等到那些硝烟散去,浩浩荡荡的身影出现在石门外,约莫百人。   晏清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盯着宗主宣告:“老东西,你的死期到了。” 第二一八章   时间倒回到十个小时前。   木屋里, 晏清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曲清尧看看时间,又看看晏清, 再看看时间,再次拍桌起身,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的性格不像凯娅那么急躁, 但也不是个温吞的性子。   这么坐以待毙,也属实是种折磨。   只是曲清尧才刚起身, 就被伊洛给拉住了。   “伊洛。”曲清尧语重心长,“不能再等下去了,在等下去说不定小风的尸体都凉了!”   “不是。”伊洛摇头, 指着床上, “晏清醒了……”   曲清尧立马回头,和坐在床上的晏清四目相对。   他本想和人打个招呼,可晏清的视线实在是太冷了。   好的他也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动作, 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平日里风枕眠不在的时候,晏清也像个冰箱一样, 总是散发着低气压。   但现在这冷气未免太多了些。   曲清尧藏在鞋里的脚趾扣了扣地,他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口,晏清就先一步开了口。   “现在是什么时候?”晏清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曲清尧也看过不少狗血剧,他盯着晏清,几乎是下意识以为晏清被人魂穿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说了现在的日期。   晏清眉头一皱,“我睡了这么久?”   他揉揉额角, 将脑子里各种闪现的画面压回去,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 说:“没时间了。”   “啊?”曲清尧一头雾水,他看着晏清起身朝外走去,“你去哪?”   “摇人。”晏清看着他,“救眠眠。”   -   地宫。   宗主看着晏清身后那些熟悉的脸庞,心突然沉了一下。   那些,都是修真界中叫得出名字的大能,其中有不少都是宗主的老熟人。   他们脸上满是震惊,随即又化为愤怒,有些脾气暴躁的甚至已经指着宗主的名字骂了起来。   宗主懵了一瞬,但他到底活了这么多年,也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   几乎是瞬间,他就收敛好了情绪,看向那位正在辱骂自己的修士,说:“逍遥,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再被风枕眠认出来之前,宗主从未露出任何破绽。   若非他杀了景辞,恐怕连风枕眠也不会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外面那些刚好都是宗主的旧友,深受他那副假相迷惑,此刻听着宗主颠倒黑白的话,逐渐动摇。   宗主笃定风枕眠没有证据,于是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长辈模样,“我不知道他给你们说了什么,才让你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青云宗禁地,指着我鼻子骂我利欲熏心。”   顿了顿,他又摇着头开口,“我不过是依照门规处理叛徒罢了。”   他说风枕眠杀了他唯一的师弟,说风枕眠闯入青云宗意图谋杀其他弟子,说自己是为了救那些弟子,才将风枕眠捆在此处。   晏清听得火大,差点忍不住飞过去揍他,“胡言乱语!明明是你——”   “这位道友。”宗主看着他,“你同风枕眠是道侣,自然是向着他说话。”   “可精灵一族贵为半神族,不也该讲个公平公正?你一再污蔑我,却又拿不出半分证据,实在是有辱精灵一族的名声。”   是了,他们没有证据。   晏清顿时更气了,他看穿了宗主的有恃无恐,拳头渐渐握紧。   那些被他叫来的修士看看宗主又看看他,一个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到底是同宗主更熟,沉默间,更多的人都偏向宗主。   见状,宗主嘴角微勾,朝晏清露出个挑衅的笑。   也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谁说没有证据?”   风枕眠挣脱绳索,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片刻,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不仅是他,就连那八个昏迷不醒的师兄师姐也挣脱束缚,缓步走到宗主面前。   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怎么会……”宗主也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他的表情有些失控,但顾虑到身后那些人,又控制住了。   “宗主。”风枕眠看着他笑了,“你真的想要证据吗?”   他抬手,指尖夹着个圆润的小球晃了晃,“证据就在这。”   那小球,赫然是景辞的留影球。   不顾宗主突变的脸色,风枕眠又朝着不远处那些修士挥了挥,“诸位前辈,今日请你们前来,是为我做个见证。”   “青云宗弟子风枕眠,从未弑师。”   说完,他打开了留影球。   景辞留下的那段画面再次浮现在大家眼前,几个修士脸色微变,“七星宫,全军覆没了?”   七星宫好歹也是上三宗,其中底蕴不可估量。能轻易叫他们覆灭,得是有多恐怖的力量?   人总是对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产生恐惧,同时,也会不顾一切想除掉它。   有不少修士看向宗主的眼神充满了不善,但依旧有不少修士相信宗主。   毕竟,这一段留影并不能代表什么。   只能说明造神会势力强大且心狠手辣。   宗主显然也没有把风枕眠所谓的“证据”放在眼里,他轻轻嗤了一声,刚准备打断风枕眠,忽然又变了脸色。   留影球画面一转,竟是来到了地宫!   是方才风枕眠所经历的画面。   他应当是将留影球塞在了心口处,画面正对着宗主,或者说是主神。   “该死!”宗主当时就想毁了留影球,不过晏清的动作快他一步,无数藤蔓缠绕,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牢笼。   而宗主此举,无疑是不打自招,那些修士也开始防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宗主也知道自己刚刚太冲动了,但毁掉那个留影球他还能为自己狡辩,要真让这些人都看见了,那可真辩无可辩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留影球是造不了假的。   画面中,“主神”摘下面具,露出宗主那张脸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宗主的一颗心也沉底沉了下去,他死死盯着风枕眠,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他已经开始了仪式。   明明仪式开始后,除非宿主死亡,否则绝不停止。   这人到底是怎么挣脱出来的?   宗主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狰狞,风枕眠想无视都不行。   空中,留影球的画面还在继续播放,所有人都听到了宗主那些荒谬的言论,也看到了宗主所做的事情。   他们大都陷入沉默,似乎是想不通那位光风霁月的宗主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宗主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事情到这个地方,他的后路被悉数断绝。   在人间,他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除非他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只要这些人都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   风枕眠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着开口道:“宗主大人,或许你还不怎么了解我。”   “所以也不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所有人都觉得风不渡是英雄,所以默认了他的转世也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   可,英雄究竟是谁定义的?   谁又规定英雄就必须舍己为人,即使满身伤痕也要笑着原谅所有人?   若这样才是英雄,那这个英雄不做也罢。   “当日你在修真界中对我下追杀令,今日,我也还你一份。”风枕眠指尖金光萦绕,“你做的恶,我自当让修真界所有人都瞧瞧。”   既然这人如此在意名利,那报复他的最好方式,就是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名声。   “你!”宗主被气得不行,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也被气得发抖。   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喘息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风枕眠,我要你死!”   “砰——”   束缚着宗主的藤蔓被灰色的灵力撑破,爆炸声几乎刺穿他们的耳膜。   藤蔓炸开的碎片飞溅,晏清往后退了好几步,硝烟都还没散去,就同宗主打了起来。   也在这时,无数黑袍人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   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些许久不见的怪物。   这些怪物明显又经过了改良,长相比之前更加狰狞,但修为也比之前更高。   宗主被灰色的灵力包裹,就连眼睛都被吞噬了。他浮在半空中,看着乱成一团的下面,冷笑了一声,“都去死吧。”   或者说,都成为他飞升路上的养料吧。   灰色的灵力迅速扩散,不过片刻就填满了空气,所有人都被它包裹。   那种被凌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不过并没有之前强烈。   这么多人,其中还有那么大能,宗主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   但看着宗主那种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的癫狂模样,又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还有下一步计划。   宗主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手里还有造神会这个丧尽天良的组织存在。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到底藏着什么。   那些修士倒是没风枕眠这么多的顾虑,他们成名已久,如今位高权重,傲气十足,即使此前一直被宗主压了一头,仍旧是不服的。   他们不觉得宗主能拿他们怎么样。   尤其是那阵灰色的灵力逐渐变淡时,那些人更是觉得宗主黔驴技穷,一个个都嚣张起来。   甚至有些脾气暴躁的,一边同黑袍人打斗,一边朝着宗主叫嚣,让他赶紧投降,免得等会被揍得鬼哭狼嚎,影响形象。   宗主始终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灰色灵力彻底散去的那一刻,大部分黑袍人和怪物也被他们制住了。   这看上去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奈何风枕眠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果不其然,下一刻,地宫突然发出阵剧烈的震动,地面迅速上升,周围的石墙四分五裂,无数碎石落下。   风枕眠急忙护着晏清躲开,那阵灰尘太大,两人都呛了一嘴灰。   “没事吧?”风枕眠挥挥面前的灰,看着晏清脸上的灰没忍住笑了笑。   那一点灰刚好落在了晏清鼻子上。   “没事。”晏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受损,他回头看了眼还漂浮在空中的宗主,“这人搞什么?”   突然发什么疯?   风枕眠摇头,也跟着看向宗主,“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都给我陪葬啊。”宗主低吼了一声,有几个修士对他冷嘲热讽,他也不在意。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灰色法阵浮现,紧接着,风枕眠看见那些听见动静跑出来的青云宗弟子忽然愣在了原地,一个个像是被摄了魂一样,眼神都空洞了。   风枕眠愣了一下,看见一团团光从那些弟子身体里飞出的那刻,忽然反应了过来,“不好!他把这些师兄师姐都当成了养料!”   这人打算强行冲破桎梏,飞升成神! 第二一九章   修真界中都知道, 青云宗招收弟子的标准只有一个——   他们,只收天才。   这曾经让很多向往青云宗的修士止步,也让其他宗门红了眼。   可如今, 这些天才都成了宗主成神路上的一颗棋子。   风枕眠不知道这步棋宗主究竟谋划了多久,但看着那些师兄师姐毫无反抗之力的模样, 他就知道, 时日肯定不短。   因为就连他的心口也一阵阵抽搐,灵力在经脉中翻涌, 仿佛随时会抽离。   “成神……”风枕眠抬手封住周身大穴,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宗主,那些师兄师姐们的灵力不断朝他涌去, 宗主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   直至到达临界点。   “成神的诱惑, 就这么大吗?”风枕眠看着那些修士前仆后继,想阻止宗主,却又被宗主的震退。   他们的修为已经被宗主拉开了太多。   那些黑袍人也再次从角落中钻了出来, 一个个前仆后继,像赴死的勇士。   与此同时, 那些怪物也再次钻了出来,同之前那些怪物不同, 这次的怪物身上,又长满了那些恶心的肉瘤。   之前艾尔尼斯的惨状,仿佛又一次在眼前上演。   一只长满肉瘤的棕熊朝风枕眠扑了过来,它眼球凸起,竟是连那都长了个小小的肉瘤。   风枕眠刚刚封印了自己的修为,此刻毫无反抗之力。好在晏清一直守在他身边, 藤蔓直直朝着熊爪迎了上去,只听见“砰”得一声, 熊爪被打得皮开肉绽。   棕熊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熊爪不断朝着晏清落下。   熊的力量本就不小,被【污染】后的棕熊更是翻了好几倍,它的爪子有不少都拍在地上,地面登时四分五裂。   “眠眠,小心点。”晏清对付棕熊的同时还得对付那些偷袭的黑袍人,那边曲清尧和伊洛也在同怪物缠斗,无暇分身。   他们似乎又被分割了战场,那些怪物和黑袍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还有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宗主,一时间,他们竟是处于劣势。   棕熊被晏清的藤蔓挑起怒火,一边吼叫一边挥舞着自己硕大的熊爪,利爪贴着晏清的脸颊划过,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顿时,棕熊更愤怒了。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幕,又抬头看向空中的宗主。   修为被封印着,他不仅帮不了任何忙,甚至还会让晏清他们分心。   可若是解开封印,他又可能成为宗主成神路上的养料。   风枕眠眸中情绪翻涌,他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渴望成神。   哪怕成神路断,也要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成神。   成神真的有这么好吗?   风枕眠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对这两个字十分抵触。   “若成神真的有那么好,当初风不渡也不会散去魂魄步入轮回了吧?”   打斗越来越激烈,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   灰色的灵力再次涌动,天空忽然黑了下来,劫云在他们头顶盘旋。   宗主的修为,已经步入半步成神的地步了。   “哈哈哈哈——”他笑得猖狂,攥取那些弟子灵力的动作也更加疯狂。   宗主的视线一一从底下那些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风枕眠身上,“都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风枕眠反将一军,那双给灰色吞没的眸子填满怨毒,“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不,是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成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宗主再怎么天才,也比不上靠自己修炼半步成神的风不渡。   所以,他从来都没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成神。   在雷劫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停下了攥取那些弟子灵力的动作。   可,那些弟子的灵力也几乎快被他榨干了。   风枕眠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眼中依旧没有一点生气。他握紧拳,愤怒在胸口蔓延。   “无耻老贼!”一个老道猛得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朝宗主飞了过去。   他的修为并不低,在此之前甚至还能压宗主一头。   可现在,老道都还没碰到宗主,就被那阵灰色的灵力震了出去。   在其他人看来,这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击,但风枕眠却清楚的看见,那老道的经脉全断了,就连他的内脏也被震碎了。   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摔成几节,老道也重重砸在地上,嘴角鲜血溢出,一个字也没留下。   那瞬间,空气都安静了。   “他杀了镜尘道长!”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人群再次躁动。   这些修士仿佛根本认不清形式,他们一个个红了眼,斩去面前的怪物后前仆后继朝着宗主飞去。   风枕眠一个“别”字卡在喉咙里,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那些人又摔在了地上。   比老道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   “不自量力。”宗主嘲讽道:“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他现在可是半步成神的人,只差一步就能渡劫飞升,成为神明的一员。   而这些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混沌境巅峰。   连那条鸿沟都跨不过,怎么有勇气和他对峙的?   “这就是半步成神的力量吗?”曲清尧也被刚刚宗主的一击击倒,他躺在地上按着心口,目光不自觉看向风枕眠。   用这种歪门邪道半步成神都如此可怕,那曾经的风不渡,又该是多可怕的存在啊?   显然,想到风不渡的不止他一人。   宗主现在的修为实在是可怕,再加上他麾下还有那么多的黑袍人和怪物,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除非,有个能和宗主分庭抗礼的存在。   “风、风枕眠。”一个修士叫他,“你还不替天行道,替你们青云宗清理门户?”   “你有病吧?”晏清直接破口大骂,“你一个混沌境巅峰都打不过,让他一个混沌境中期单挑半步成神?”   那修士涨红了脸,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很不道德。但他被晏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讽,面子上也过不去。   沉默片刻,那人又不死心叭叭道:“可他是风不渡啊!”   那个创造了半步成神神话的风不渡啊。   不等晏清开口,那人又说:“还有你,精灵不是半神族吗?他上不了,你上不也一样!”   只要有人能牵制住宗主,他们就能想办法脱困。   晏清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还想给这人醒醒脑,但那股灰色的灵力又一次蔓延,顷刻间,天地色变。   成神路断后,这还是那些修士头一次体会到贴近于神明的力量。   那是,连自然都能被左右的力量。   天彻底黑了下来,盘旋的乌云中电光闪烁。狂风呼啸,周围的树木被风折断不少,雨点也噼里啪啦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大地再次裂开,比之前更面目狰狞的怪物从裂缝中爬出来。   又一场血战即将拉开序幕。   “怎么办?”曲清尧吃了一嘴沙子,他“呸”了好几口依旧感觉口中存在沙砾,“咱们人数上比不过,修为也比不过……”   那些怪物源源不断,而且还会污染其他人。从哪个层面来看,他们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风不渡!”那个修士提着剑,好不容易挡住面前怪物的尾勾,可另一个怪物又从他身后袭来,螯足贯穿他心口。   他回头看着风枕眠,口中鲜血不止,“救救我们……”   就像曾经那样,救救他们。   风枕眠眸中倒映着修士绝望的脸,他有种灵魂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的感觉。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副灰败的画面,他看见了这些人的惨死。   “唔……”风枕眠按着额角往后退了一步,表情痛苦。   “眠眠?”晏清急忙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风枕眠对自己脑子里总是闪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已经习惯了,“脑子有点乱而已。”   晏清还想说些什么,但偷袭的黑袍人挥舞着镰刀从身后袭来,他面色一冷,立马回身同人打了起来。   风枕眠也冷着脸加入战斗,曦辉上的血越染越多。   只是对付这些怪物和黑袍人就已经让他们很吃力了,偏偏还有个半步成神的宗主……   想到这,风枕眠抬头看了一眼,宗主依旧漂浮在半空中,不过那一击后他就一直没有出手,而是静静看着他们被折腾。   察觉到风枕眠的目光,他朝着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我说了,你们赢不了我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蛰伏在空气中的灰色灵力突然暴动,无差别攻击着所有人。   风枕眠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一偏头,看见那些修士都一个个飞了出去。   然后重重砸在地上,吐出口血,晕死过去。   少部分还保持着清醒,但他们的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差。   “你还好吗?”伊洛扶住曲清尧,看着那人吐出好大一口血,“我这里有……”   曲清尧擦擦嘴角的血,“我没事。”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宗主,面色凝重,“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杀掉宗主才行。”   他显然是没有这个能力,伊洛也没有。   曲清尧的目光在风枕眠和晏清之间徘徊,最后落在了晏清身上,“晏清,你也没办法对付他吗?”   就像那个修士说的那样,晏清毕竟是实力强悍的半神族。   晏清摇了摇头,“半神族只是经历过神迹,起点比大部分修士高。”   但他们并不是神,也成不了神。   “那我们……真的对付不了他了吗?”曲清尧有些绝望,因为宗主已经开始了他的屠杀。   修为达到这个境界,曾经那些和他不相上下的修士都变得不过如此。   宗主几乎是一刀一个,抒发着心中的恨意。   就是这些人,逼得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计划,冒险成神。   “去死吧。”宗主又挥出一剑,贯穿一个修士的心口。   那个修士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血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一股细流,缓缓流到风枕眠他们脚边。   而宗主也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长剑在地面划拉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宗主缓缓朝着风枕眠他们逼近,嘴角咧出一个可怕的笑。   “到你们了。”他歪歪脑袋,“你们,谁先死?” 第二二零章   宗主活了这么多年, 见得最多的就是人性。不论是在青云宗还是造神会,他都看过太多。   所以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就想到这些人因为贪生怕死而相互推搡的画面, 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只是,这几个人的确是在推搡, 但同他想得, 却是南辕北辙。   “我先。”曲清尧一马当先,“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知道宗主就是主神后, 曲清尧就没有在继续伪装。   他盯着那张自己曾经格外敬重的脸,没忍住道:“我当年被陷害堕魔,是你干的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依旧想听到宗主给出一个回答。   毕竟, 当年宗主曾救过他。   曲清尧一直将这份救命之恩记在心里,可现在想来,那也不过是因为宗主看他资质尚佳, 不想浪费这么一个上好的试验品罢了。   宗主大概也是没想到曲清尧死到临头还会问这种幼稚可笑的问题。   他低笑了一声,反问道:“不然呢?”   除了他, 还有谁能这么清楚的掌握青云宗那些弟子的动向,能布下这些足以致他们于死地的阴谋?   即使知道了答案, 听到这话时曲清尧还是很难过。   他闭上眼睛,扔下手中的剑,“当年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便将这条命还你吧。”   宗主自是不会同他客气,风枕眠则是被曲清尧这操作搞不会了, 正欲出手制止,却被晏清按住了手。   磅礴的灵力迅速涌进风枕眠身体里, 它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不断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某一个瞬间,风枕眠感觉什么东西被撞开了。   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迅速到达临界值。   “阿晏?”风枕眠懵了,这修为,比宗主拿他做实验的时候涨得还猛。   “眠眠。”晏清死死盯着宗主,那双好看的紫色眸子仿佛结了一层寒冰,“他的修为达到那个境界,我也奈何不了他。”   米利尔不在这里,他们也没办法通过女巫的预言得到第二个办法。   晏清深吸口气,语气沉重,“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风枕眠很少听到晏清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不免也正色起来,“你说。”   “我将你身体里的封印打开了一个缺口,你一定要控制住,不要超过半步成神的境界……”   晏清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风枕眠听得有些迷糊,但也没有反驳。   什么叫“他身体里的封印”?   什么又叫“不要超过半步成神的境界”?   这些字他都认识,怎么连成一起他就有些听不懂了呢?   而更让风枕眠听不懂的,还是晏清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眠眠,你得去审判他。”   “我?”风枕眠瞪大眼睛,“审判?”   他用什么审判宗主?   不等晏清开口,那边宗主忽然发出阵低吼,紧接着,曲清尧歇斯里地的吼声在耳边响起,“快走!”   只见曲清尧脸上布满了青紫色的鳞片,双腿也变成了一条硕大的鱼尾。   他的爪子贯穿了宗主的胸口,但宗主的剑也刺穿了他的心脏。   曲清尧在用生命替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快走!”他又吼了一声,察觉到宗主准备拔剑,竟是抬手握住了剑刃。   鲜血顺着指尖低落,曲清尧盯着宗主,薄唇微张,难听的歌声填满空气。   是海妖的种族天赋,迷惑。   宗主果然被他的歌声晃了一下神,也在这时,晏清飞了出去,无数藤蔓落下,编成了一个铺天盖地的牢笼。   他接替曲清尧,同宗主打了起来。   灵力再次碰撞,喧嚣的风剐蹭着耳膜,那一瞬,似乎所有人都变成了灰色。   伊洛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他看上去是个六边形战士,什么都会一点,但在这种实力悬殊的时刻,他这种六边形战士就显得过于普通了。   思索良久,他扔出了一个个魔法阵。   西方的魔法阵和东方的符阵异曲同工,不过伊洛所修更偏向于辅助类的魔法。   作为圣子,他的职责并不是在异族来犯时杀多少外敌,而是在战场之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住最多的族人。   几个魔法阵同时亮起,一个涌出源源不断的光,修复曲清尧身上的伤口。   一个滞缓了宗主猛烈的攻势,为晏清争取了更多操作空间。   还有一个则是化为一道道光屏,护住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避免他们死在黑袍人或者怪物手里。   风枕眠见状,回头朝伊洛竖了个大拇指,“强啊。”   不愧是他们队里的最强辅助,可比米利尔那敌我不分的毒药强多了。   伊洛腼腆的笑了笑,张了张口,朝他说了句“去吧”。   晏清和曲清尧显然是制不住宗主的,他们顶多能消耗一下。   这种时候,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风枕眠了。   刚好宗主厌倦了同他们这种毫无意义的打斗,灰色的灵力再次膨胀,“砰”得一声响起,空中出现了一团像炸开后的华光。   晏清再次被震得飞了出去,随即又被风枕眠接住。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仰头看着风枕眠冷峻的脸,“眠眠……”   宗主下手是真的黑,晏清的修为到底比他低了些,虽说没有那些修士那么悲惨,但也受了不少伤。   而他方才冲上前去,都是为了给风枕眠争取时间,让他更好的融合灵力。   或者说,是适应那股灵力。   “交给我吧。”风枕眠吸了口气,将晏清抱到伊洛身边,“伊洛,麻烦你照顾下他。”   说完,也不等伊洛说话,他就朝着宗主飞了过去。   两把剑再次撞在一起,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风枕眠手腕一转,再次用力劈了下去。   “咔——”   宗主手中的剑竟是被他生生斩断了!   而在宗主愣神的瞬间,风枕眠捞起一旁的曲清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扔向伊洛,随即又再次一剑劈向宗主。   凌冽的罡风翻涌,地面的石砖,周围的墙面都被卷起,尖锐的摩擦声中,这座山头显些被夷为平地。   “还真是小看你了。”宗主盯着他,“你居然,还隐藏了修为。”   到底是风不渡的转世,他早该知道,那人从不是平庸之辈。   两道浑厚的灵力不断碰撞,它们所带来的压迫感也在节节攀升。   那一瞬,曲清尧竟是有种自己正面对着飓风,完全无法呼吸的感觉。   亏得晏清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不然曲清尧很可能窒息而死。   “谢谢……”曲清尧瘫在地上,嗓子干涩的厉害,“这就是,半步成神的实力吗?”   只是半步成神就已经如此恐怖,那真正的神明又该是什么模样?   曲清尧想着,忽然就想到了在时间闭环里,偷取了信仰的风枕眠以及他最后毁天灭地的画面。   那果然是,很可怕的力量。   他们周围的东西几乎都被撕碎了,宗主看了眼那里成堆的尸体,抬起手,灰色的灵力再次朝着那些青云宗弟子涌去。   也在这时,一道金光像小蛇一样缠住宗主的手腕,下一秒,一只带血的手掌重重砸在地上。   “啊——”   宗主发出声惨叫,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一簇淡蓝色的火焰又落在了他残缺的手臂上。   这次宗主是真的疼得叫出了声。   他目光怨毒地看向风枕眠,却发现这人的修为还在以一种微不可察的速度攀升。   宗主顿时慌了神。   再这样下去,风枕眠的修为就会超过他了,到那时,他也真的再无反抗之力。   灰色的灵力包裹住断掌,血肉疯长。他双手结印,手中的剑化出无数剑影,劈头盖脸朝风枕眠飞去。   趁着风枕眠破剑之际,他再次朝着那些青云宗弟子飞了过去。   世人都知当今世上最出色的剑修是青云宗的青云剑尊,但宗主作为景辞的师兄,剑术也同他不相上下。   那些剑气贴着风枕眠的皮肉划过,其中一道在风枕眠脸上割出一条细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而这时,宗主又吸收了大部分弟子的修为。   他的境界再次攀升,突破半步成神,逐渐朝着那个恐怖的方向涌去。   风枕眠脸色微沉,也在这时,晏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眠眠,是时候了。”   他说:“审判他。”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但落在风枕眠耳朵里却恍若千钧。   一开始他也疑惑,自己到底要怎么审判宗主,可真正同宗主对上的那一刻,风枕眠忽然就无师自通了。   宗主的修为依旧在不断升高,但约莫是顾忌之前那些飞升惨死的修士,他并不敢越过那条线。   “风枕眠。”宗主突然换了他一声,笑得猖狂,“现在求饶,我还能饶你一命。”   “是吗?”风枕眠不为所动,“只可惜,现在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双手合十,一个宗主从未见过的法印在空中浮现。随即金光一闪,宗主直觉眼前一花,周围的空间都扭曲起来。   天地轮转,金色与灰色的灵力碰撞交织,等宗主回过神时,他已经被那金色的灵力束住了手脚。   这些灵力有不少顺着他的经脉往里,试图封住他的修为。   “不自量力。”宗主冷笑一声,“你现在的修为和我差的可不止一丝半点。”   修为越高,就越难出现越级打怪这种情况。   所以那些最爱打架的剑修,在修为高深以后反而收敛了。   风枕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是吗?”风枕眠勾了勾唇,“希望等下你也一如既往的自信。”   空中的法印已经成型,金光在其中流转,带着种莫名的神性。   直视它瞬间,宗主竟是真的感到了几分恐惧。   然后,他看见法印迸发出刺眼的光,那光柱直冲云霄,天空中汇聚的劫云竟是翻滚起来。   轰——!!   闪电将天幕劈成两半,惨白的光清晰印刻在宗主眼中,他的瞳孔都在颤抖。   “不可能……”宗主竟是忘了反抗,失声怒吼道:“你怎么可能召唤天雷!!”   天雷可是连神明都无法驾驭的东西!   风枕眠并没有回答他,而宗主也没空听风枕眠的回答。   因为第一道天雷已经冲破云霄,朝着他轰然落下。   宗主顾不上其他,急忙挣脱束缚着手腕的金光想要躲闪。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第一道天雷大部分都劈在了他身上。   紧接着,第二道天雷也落了下来。   宗主一边抵挡一边躲闪,他的身形几乎在空中化为残影,却依旧逃不开天雷的追踪。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灰色的灵力被天雷劈得几乎散了大半。   宗主狼狈回头,只看见那道金光依旧直挺挺竖在那,而那人也站在金光中,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该死……”宗主吐出口血,一手抵挡天雷,另一只手手腕翻转,再次吸收起那些青云宗弟子的修为快速补充灵力,“他到底是怎么召唤出天雷的?”   这个问题不仅宗主好奇,一旁的曲清尧也很好奇。   于是他直接问出了口:“小风为什么能召唤天雷啊?”   晏清一直盯着那边的战况,手中也没停歇,在救治那些幸存的修士。   听到这话,他偏过头,对上曲清尧求知若渴的眸子。晏清抿了抿唇,模棱两可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现在还不能说。   曲清尧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忧心忡忡盯着那边,“宗主可真是……”   他话没说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风枕眠是青云宗的小师弟,他则是青云宗的大师兄。那些弟子看着风枕眠长大,他也看着不少弟子长大。   即使被宗主陷害堕魔,即使他的名字一度成了宗门中不可提及的禁忌。   但青云宗依旧是他的家。   总不能因为家里有个坏人,就连家都不要了吧?   “小风。”曲清尧突然拔高了音量,“再这样下去,那些师弟师妹还有各位长老都会被他吸干的!”   如果和古宅的地宫一样,那这些人的灵魂都会成为宗主的养料。   这也意味着他们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了。”结了印之后风枕眠就一直没有动过,倒不是觉得有了天雷就万无一失,而是召唤天雷就已经让他达到了极限。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天雷是连神明都无法掌控的东西。   他却在以凡人之躯操控,可想而知,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挑战。   之前风枕眠不是没召唤过天雷,但这种天雷的确是头一次。   他吸了口气,抬手往上,随即又猛得往下一拉。   “轰——”   好几道雷落下,宗主登时被劈得皮开肉绽,灵根差点被劈断了。   他趴在地上吐出大口血,又喘息好一阵才抬起头,风枕眠指尖青光缭绕,明显是准备召唤下一道天雷。   不行,不能让他成功!   再来一道天雷,他真的会死的!   宗主眸中闪过丝怨毒,在风枕眠又一次抬起手的瞬间,突然大吼道:“灵主!你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在动手!”   凌厉的杀气瞬间朝风枕眠涌去,紧接着,胸口一疼,风枕眠低头,看见一把带血的短刃。   而回头,竟是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 第二二一章   作为东方第一大宗, 青云宗的地盘也是所有宗门中最大的。   按照规矩,在他们所属的辖区之内,所有进出的修士都必须拿到通行证才能进入。   但现在青云宗乱成一团, 青云宗境内那些有名有姓的修士也几乎都被叫去了青云宗,城中自然也无人管辖。   一群穿着黑衣的修士坐在离青云宗最近的山头, 仔仔细细观察着那边。   “那风枕眠挺强啊。”一个黄毛开口, “居然还能召唤天雷。”   “毕竟是大人亲自叮嘱要重点照看的对象,要是不强, 那都入不了大人的眼。”另一个白毛吐出嘴里的草,“老大,我怎么感觉他们要打完了?”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正在喝茶, 他也穿了身黑袍, 如果曲清尧在这,说不定会把他认成造神会的人。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不要打完。”男人停下了喝茶的动作, 盯着杯中的茶叶看了好一会,“无论如何, 都要拖到大人到来的那一刻。”   他起身,身上的袍子随着动作翻动, 胸口处那个小小的刺绣也露了出来——   是渡风工会的会标。   “如果造神会的废物真的撑不住了,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加入战场搅搅局吧。”   -   青云宗。   那一刀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晏清都没反应过来。   本就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又经受重击,风枕眠喷出口血,眼前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再维持不住法印, 金光闪烁几下,那法印竟是散了去。   “伊洛!”也在这时, 曲清尧终于是回过神来,“你来干什么!”   晏清一句话也没说,藤蔓直接朝着伊洛打了过去,自己则飞身上前,扶住了虚弱不堪的风枕眠,“眠眠,别怕……”   “我没事。”风枕眠喘了口气,他的身体的确到了极限,但他也知道,自己死不了,“他那一刀,偏了一寸。”   晏清依旧没说话,只是同伊洛缠斗的藤蔓表达了他此刻愤怒的心情。   “伊洛,你在干什么?”曲清尧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伊洛好陌生。   虽说之前伊洛也总是面无表情,但更多的是因为社恐伪装出来的冷漠。   可现在,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却是真的什么感情也没有。   那些藤蔓攻势猛烈,按理说,依旧伊洛的修为应该早就被制伏了,但他现在却和那些藤蔓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占了上风。   也是这时曲清尧才意识到,这人的打法也和之前截然不同。   “砰——”   一根镶嵌着华美宝石的权杖出现在伊洛手中,巨大的魔法阵亮起,那些藤蔓在白色华光的照耀下化为灰烬。   伊洛这才收手,冷漠的眸子一一从他们脸上划过,“游戏该结束了。”   “伊洛!”曲清尧忍不住怒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狼狈的宗主从黑暗中走来,他又吸收了不少弟子修为,堪堪护住心脉,“毕竟他留在你们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风枕眠终于是抬头,“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输了。”伊洛笑了笑,“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伊洛,当然,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   “灵主。”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   风枕眠几人满脸不可置信,反应最大的就是曲清尧,“伊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伊洛挑眉,忽然抬起了手。   “砰——”   强大的威压落下,曲清尧被震得跪在地上,膝盖同地板碰撞,发出声沉闷的响。   也在这时,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伊洛身上倾泻而出,缓缓朝着几人伸去。   风枕眠他们的修为被锁住了!   就连晏清也没能幸免。   “你不是圣阶……”曲清尧终于是意识到什么,“你一直在骗我们……”   能这么轻而易举封印他们的修为,说明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   而他们,从来没有对是同伴的伊洛设防。   “为什么?”风枕眠胸口的伤已经止住了血,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填满茫然与不解,“伊洛,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伊洛看着他,平静开口,“从一开始,‘伊洛’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肋骨,“要不然那几根钉子,我不就白受了。”   当年他们的确发现过伊洛身体里的钉子,但当时伊洛给出的解释……   是说有一只妖狐被钉子封印在了他身体里。   “……”风枕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同伊洛共经过不少生死,也算得上一句情义深重。   可现在同生共死的朋友成了一直想要杀死他的敌人。   风枕眠和灵主交过手,他也没忘记当时灵主对他下手究竟有多黑。   过往的画面突然被打上层马赛克,两种记忆在脑海中交织,又一一被打碎。   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和他们废什么话。”宗主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他甩甩之前被风枕眠斩断的手,目光阴鸷,“时间不多了。”   在不开始实验,他们的实验体都要没了。   “知道了。”伊洛收回目光,跟着宗主转身离去,而风枕眠三人则是被灵力凝成的绳索拉扯着往前。   “怎么会……”曲清尧摇头,“伊洛怎么可能是灵主呢?”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肯相信这件事,于是他试图像风枕眠求证,“小风,他是骗我们的,对不对?其实他是被宗主控制了对不对?”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晏清倒是先忍不住了,“你是傻子吗?被控制了可不会修为疯长。”   那人现在的修为,也差不多达到了半步成神的境界。   比上一次他们交手时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曲清尧一下不说话了。   风枕眠身上疼得不行,那些疼痛试图阻碍他思考,偏偏这一刻,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曾经伊洛种种不正常的行为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被抓走……而是故意离开,引我们到玄天城的。”   所以在寸土寸金的玄天城,伊洛才能那么好运的捡到一千万……   再往前,曾经那些不被在意的细节通通被翻了出来。   风枕眠盯着伊洛的背影,忽然开口,“所以约瑟维学长和卢迪克,都是你杀的?”   他之前还疑惑过,艾尔尼斯的防备程度不比青云宗少,造神会的人是如何对约瑟维下手的。   现在一切都解释通了。   “呦,这都被你发现了。”伊洛是真的变了,他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这是以前的他绝不会露出的表情,“只能说他俩活该。”   曲清尧听着这话,又想骂人。   他没怎么同约瑟维接触过,但同卢迪克短暂的相处中,他得到了不少来自公爵大人的关照。   “约瑟维我能理解,你们看上了他的天赋,想抓他去做实验。”风枕眠咬了咬嘴边的软肉,克制情绪开口,“为什么杀卢迪克?”   卢迪克的天赋并不高,除了有个公爵的身份,根本威胁不到造神会。   这些人,为什么不肯放过卢迪克?   “那个废物啊。”伊洛似乎已经快忘记那个人了,说话时,语调还带着些思索,“谁让他看见了不该看的呢。”   当时艾尔尼斯布下了针对造神会的杀阵,伊洛自然是不可能让这个魔法阵成功。   于是他偷偷改掉了那个魔法阵。   离开时,却遇到了刚好路过的卢迪克。   “我不可能让一个发现我身份的人活着。”伊洛语气愉悦,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不过你也可以当他是为你死的。”   风枕眠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深吸口气,握成拳的手不断缩紧,那口怒气也在胸口翻涌。   他们被再次带到了祭祀台。   石柱上,依旧绑着几个被挑选好的祭品,但不是之前那几个。   “下手挺黑。”伊洛看着那几个昏迷不醒的弟子,刻薄的点评说:“你这个宗主当的,果然不怎么样。”   在身份揭露前,宗门的弟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直尊敬的宗主当成养料。   “说得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一样。”宗主丝毫不惯着灵主,“还不把他绑上去。”   伊洛面色一冷,想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只一挥手,将风枕眠扔上了祭台。   那一刀捅得属实有些深,被这么粗暴的一扔,伤口又有些裂开。   风枕眠脸色难看,见状,宗主又吐槽了一句,“你就不能轻点?等会把他弄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死不了。”伊洛毫不在意,“他命硬得很。”   两人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伊洛更是无视了晏清和曲清尧那要杀人的目光,抬手封住了两人的嘴,“别着急,他过了就该你们了。”   都是上好的实验对象,他自然一个也不会放过。   晏清的眼神几乎在将他撕碎了,奈何伊洛潜伏在他们身边太久,不知不觉间给他们下了不少东西,此刻封住灵力的枷锁比之前几次都要牢固。   也在这时,造神仪式又一次开始了。   “啊啊啊——”   上一次风枕眠有所防备都如此痛苦,现在身受重伤还灵力被封,这痛苦更是翻了倍。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扇敞开的大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其中肆意穿行,侵占他的经脉。   疼痛深入骨髓,连灵魂都开始颤栗。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被一点点打散了。   “怎么感觉他要撑不住了?”伊洛皱眉,看着风枕眠那副快要死掉的模样,有些担忧,“实验不会失败吧?”   “我还以为你心软了呢。”宗主抱着胳膊,将那句话又还了回去,“放心,他死不了。”   方才风枕眠的修为已经到了半步成神的境界,但在被伊洛锁住的那一刻,他的修为又掉到混沌境中期。   此刻灵力入体,修为再次攀升。   很快,他又到达了半步成神的境界。   不——!!   晏清在心中呐喊,他想挣脱束缚,可在修为被锁住的情况下根本挣脱不开。   那张好看的脸也因为情绪逐渐失控变得狰狞起来。   不行,不可以!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大问题的!   晏清动作幅度很大,手腕被磨出条深深的血痕,整个掌心都被染成了红色。   但他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甚至动作更加疯狂。   伊洛终于是察觉到了他这边的情况,眉头微蹙,抬手狠狠给了晏清一掌。   “我早就看不惯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他冷着脸说:“劝你最好安分点,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会经历些什么。”   晏清吐出口血,看向他的眸子也满是冷漠。   这模样明显刺激到了伊洛,他本来就不是个多好的性子,平日里伪装时也总是憋着口气。   现在,那口气突然爆发了。   伊洛朝着晏清走近,他捏着精灵的下巴,指尖用力,“你这双眼睛的确好看,不过……我讨厌的就是好看的东西。”   另一只手朝着晏清的眼睛伸去,“你说我把你的眼睛挖了,风枕眠会崩溃吗?”   他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晏清眼睛的瞬间,一只羽箭划破虚空,贯穿了他的肩胛骨。   也在这时,清朗的男声从天空中传来。   “不好意思,迷路耽误了会时间。我应该没有来得太晚吧?” 第二二二章   “老大。”对面山头, 那群渡风工会的人依旧在观察战局,大概是因为无聊,有的还磕上了瓜子, “风枕眠好像要输了啊。”   他们的目标是让这场战斗拖到那位大人到来之时,所以谁也不能先胜出。   “再等等。”为首的黑衣人皱眉, “他肯定还有后手。”   观察了风枕眠那么久的, 可不只有造神会。   甚至,渡风工会里, 有关于风枕眠的资料更加齐全。   听到老大这么说,那些小弟也不好说什么,他们再次将瓜子磕得咔咔作响, 继续观看着对面山头的情况。   直到看见风枕眠再次被扔上祭祀台的那一刻, 几人总算是坐不住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真死了。”黄毛起身,“老大, 该动手了。”   老大看上去很是纠结,他盯着对面沉默了好一会, 看着风枕眠奄奄一息的模样,终于是开了口, “动手吧。”   只是话音刚落,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划破虚空,紧接着,出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面孔。   那些起身的人顿时停住动作,老大抬手,看清那人的脸时, 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我就知道, 他肯定有后手。”   -   青云宗,山顶。   风枕眠的意识在溃散边缘,他隐隐能听到一些声音,但耳朵里像被谁塞了一层塑料膜,那些声音都听不真切。   依稀间,他听到那个模糊的声音说了句,“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随即,一道柔和的灵力顺着经脉途径四肢,那些因为造神仪式而产生的疼痛被一一抚平。   而连带着被一起抚平的,还有风枕眠身体里那不知名的磅礴灵力。   “眠眠!”晏清的修为也被突如其来的救兵解了开,他飞奔着朝风枕眠扑了过去,察觉到他身体里的千疮百孔时,紫色的眸子染上杀意。   在他准备治疗风枕眠时,又一次被那股力量阻拦。   这一次,那道金光的颜色淡了很多。   “你是谁?”宗主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救兵,眉头紧蹙。   这人的穿着和伊洛很像,但看上去要更古旧,像是好几百年前的款式。   他个子很高,头上有一圈金色的额饰,明明是很浮夸的风格,但在这人身上却多了几分温柔的感觉。   他脸上还带着层面纱,透出几分神秘。   “我?”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个,游荡在世间的亡魂。”   风枕眠的身体还在自我修复,晏清帮不上忙,便和曲清尧一同站在了男人身边。   局势再次逆转,宗主脸上的表情和调色盘一样精彩,伊洛却是一直盯着男人,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   “该结束了。”晏清开口,“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他下意识朝着伊洛飞了过去,比起宗主的阴险狡诈,他更讨厌灵主的欺骗与背叛。   只是还没等他飞出去,就被那个男人拦住了。   “阁下,我知道您报仇心切。”男人说话始终不疾不徐,让旁人也不自觉安静下来,“但我与他还有些私人恩怨,可否把他交给我?”   晏清思考两秒,缓缓点头。   男人方才帮了他们,也算是他们的恩人。而且伊洛死在谁手里都行,只要他死了就行。   于是,战场又一次被分割成两个片区,晏清和曲清尧同宗主打了起来,那个男人则是同伊洛对峙。   “你是谁?”伊洛也问了这个问题,他皱着眉,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刚刚男人和晏清说他们还有恩怨,所以,这人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奈何伊洛活了太多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杀害了多少人。   他罪孽满身,他罪无可恕。   但没有人可以审判他,也没有人能够制裁他。   这世界能推他入地狱的,只有他自己。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手在空中一握,一根同样精致的魔杖出现在他手中。   魔杖落地的瞬间,发出“咚”得一声脆响。   “我们的确,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根魔杖碰在一起,两人身后也亮起了好几个复杂的符阵。   这边灵力碰撞,另一边兵刃相接。   显然,宗主对晏清会用剑这件事也感到惊讶。随即又变了脸色,“风枕眠果然背叛了青云宗。”   有几个剑招明显是青云宗的剑法。   “呵。”晏清冷笑,他的剑术是风枕眠手把手教的,同曲清尧配合也算是默契。   即使两人修为差了宗主一截,也没太落下风。   “最先背叛青云宗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晏清下手极狠,挥出的每一剑都是朝着要宗主命去的。   可惜宗主在剑术上也颇有造诣,每次都能精准挡住晏清的剑。   一时间,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   宗主气急,正想找点帮手,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伊洛被那个陌生男人打飞出去。   他懵了一瞬,被晏清抓住时机,一剑贯穿了胸口。   “唔……”宗主被晏清狠狠踹了一脚,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重重摔在地上,砸到伊洛身旁。   他按着心口,猛得吐出口血,又使劲擦擦嘴角说:“你怎么回事?居然连个不知从哪来的杂碎都解决不了。”   伊洛表情很是难看,他起身,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说得好像你很厉害一样。”   不还是和他一样被打飞在地。   两人已经落了下风,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能扭转战局的机会了。   但晏清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正准备上前解决这俩杂碎,脚下的土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   下一秒,他看见一个血色的杀阵缓缓出现在头顶。   “护山大阵……”曲清尧脸色一白,看着宗主的眼神透着不可置信,“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作为天下第一大宗,青云宗拥有着修真界的顶级资源。   人类最不缺的就是贪欲,尤其是有飞升成神这个巨大的诱惑悬在头顶,更是让一些人不惜铤而走险,也要闯青云宗,掠夺那些不属于他们的资源。   于是,各位长老耗尽心血,布下了护山大阵。   这是个十足的杀阵,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修士能活着从里面走出去。   大概布置他们的长老也没想到,这个为守护诞生的阵法,会在某一日成为刺向宗门弟子的一把利刃。   他们三个人里也就只有曲清尧懂一些阵法,但他并不擅长。   偏偏青云宗的阵修弟子全都昏迷,他们竟是连一个外援都找不到。   咔——   裂纹出现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曲清尧呼吸一滞,他们周围的空间,被护山大阵溶解了。   白雾在空气中弥漫,裂开的缝隙中,几只青灰色的,狰狞的触手在他们眼前挥舞,还时不时甩出不少粘液。   晏清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粘液,果然,地板被腐蚀了。   他们明明还站在原地,却又有种不在此界的感觉。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朝自己迎面飞来的触手,“阁下,可有破阵之法?”   他是个西方人,虽说也是个精通阵法的西方人,但到底是有文化差异在的。   曲清尧吸了口气,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宗主,眸中多了几分决然,“有。”   护山大阵,一个出了名的杀阵。   破阵之法除了宗主无人知晓,但曲清尧知道,只要有人死了,杀阵就会出现一瞬间的停止。   以男人和晏清的修为,趁着那一瞬间逃出去也足够了。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佩剑,抬起头,坚定的朝前走去。   然后,被人按住了肩膀。   “师兄。”风枕眠看着他笑了一声,“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这人眸子又一次变成金色,他一手按在曲清尧的肩上,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剩下的,交给我吧。”   轰——!!   散去的劫云又一次再空中汇集,雷鸣声从远处传来,有种是从洪荒中发出的感觉。   空气中气浪翻涌,方才破碎的空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补。   而在白雾之中,一道青紫色的电光划破天穹,劈断了那些挥舞的触手。   第一道雷落下以后,那些天雷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   不过片刻,那守护了青云宗数千年的护山大阵,在天雷中烟消云散。   白雾散去的那一刻,宗主死死盯着那几个从中出现的黑影,咬紧牙关。   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风枕眠指尖还有几道小小的天雷缠绕,他看着宗主,“你输了。”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没分给伊洛半分。   宗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曦辉抵在他脖颈处,但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转过头,看向了满目狼藉的四周。   方才的打斗几乎毁了大半个青云宗,那些弟子长老趴在地上昏迷不醒,有不少都被他夺取了灵力,可能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也可能醒来以后也变得痴傻,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意气风发。   造神会的黑袍人也死了大半,堆叠的尸体已经汇成了一座小山,血迹在地面蜿蜒,都已经干涸了。   至于那些怪物,更是东一块西一块,地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他们输了。   谋划了那么多年,布置了那么多东西,最后还是输了。   宗主突然笑了起来,他还想在说些什么,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天灵盖上传来。   一眨眼,世界变成了猩红色。   原来是血糊住了眼睛。   “要认输你自己认。”伊洛指尖几乎戳破了宗主的天灵盖,他以最快的速度吸食了那人的修为,融化了他的灵根,还揉碎了他的灵魂。   换句话说,他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吃”了宗主。   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伊洛的修为也再次拔高。   他看着眼前的几人,声音冰冷,“我说了,没人可以审判我。”   强悍阴冷的气息再次在空气中爆发,风枕眠护着晏清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出手,男人却先一步抬起手。   白色的魔法阵在他掌心浮现,男人回头,说:“让我来吧。”   说话间,他脸上的面纱掉了下来,“几百年前因为我的软弱,差点让人间生灵涂炭,也差点害死我的爱人。”   “现在,该让我为这一切赎罪了。”   那道白色的魔法阵光芒暴涨,白色与金色碰撞,掀起一阵阵气浪。罡风席卷,周围的土地也一寸寸裂开。   看见那人长相的瞬间,风枕眠人都傻了,但很明显,比他更傻得是伊洛。   “斯狄安。”伊洛咬牙切齿唤出这个名字,“你怎么会在这?”   他明明亲手杀了这人!   “您都还活着,我自然不能如此草率的死去。”斯狄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但笑意并不达眼底,“您说对吗,老师?” 第二二三章   风枕眠曾在赫尔斯的记忆中看到过他们那段故事, 而那段故事也的确是以斯狄安的死亡作结。   甚至,他们接任务单的时候还遇到了斯狄安的转世。   可现在那个回忆中的人活生生站在他们眼前,还称呼伊洛为“老师”。   斯狄安的老师, 可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主教!   “等等……”   风枕眠突然想到什么,他大脑飞速转动, 那些久远的记忆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他记得在那段回忆中, 斯狄安曾发现了主教的狼子野心,他私底下抓走了很多有天赋的修士, 掠夺他们的灵根占为己有。   这,不就是造神会的前身吗?   “可主教不是被赫尔斯杀了吗?”风枕眠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局面了,他揉了揉太阳穴, 再次看向那边的战局。   在赫尔斯的记忆中他一直是个温柔的存在, 但风枕眠知道,斯狄安心中有大义,肩上有责任, 也曾为了人类牺牲自己。   之前,在他们记忆中的伊洛也是如此。   那个安静内敛的圣子总是默默替他们打点好一切, 他从不说自己付出了什么,因为一切都在行动中。   但现在假象被撕碎了。   他们面前的伊洛, 阴险狡诈,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他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风枕眠脑子乱糟糟的,他的思绪一会飘向“两个死人怎么都诈尸了”,一会又飘向“主教创立了造神会,那宗主又是什么时候成为掌权者的”,一会又是“他们俩打架我要不要插手”, 各种思绪挤在脑子里,混乱得不行。   而在他纠结的这段时间, 两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伊洛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修为被斯狄安一点点散去。   他长大了嘴,似乎是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直到身体里最后一点灵力被打散,伊洛终于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杀了我吧。”他说:“杀了我。”   斯狄安却是收回了魔杖,盯着他看了很久,“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教导我要像光明神一样爱世人的老师,会变成这个模样。”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久到他不断在回忆中寻找答案,却只能一遍遍加深那些割裂感。   “你曾经,就是那样的人。”斯狄安肯定开口,“是什么让你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又是什么将你变成了这幅丑陋不堪的模样?”   斯狄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他的话语中听不出半点嘲讽,却依旧刺痛了伊洛的心。   他的表情又变得狰狞,看上去很是愤怒,“丑陋不堪?”   他笑了起来,“你说我丑陋不堪?”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指责我,但你们不行。”伊洛站起身,他已经没了修为,现在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但他依旧捡起了地上的短刃,将刀尖对准他们,“我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天才!”   他要这些高高在上的天才跌落尘埃,要这些不可一世的天才跪在自己脚边,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做到了,他也成功了。   伊洛眸子里满是恶意,他的视线一一从几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曲清尧身上。   “66号。”他突然叫了曲清尧在造神会的编号,“你应该忘不了,在造神会里那段像狗一样的日子吧。”   曲清尧脸色微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握紧了拳。   “真可惜,没把你的傲骨磨平。”伊洛勾起嘴角,咧出个阴森森的笑,“但我想那段记忆会伴随你一辈子。”   不论以后曲清尧获得多高的成就,哪怕是飞升成神,他也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狗。   这段记忆将会永远刻在他的生命中。   就像他将“狗”这个标签深深镌刻在曲清尧身上一样。   “我不会让你们审判我的。”伊洛看着他们,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将那把短刃对着自己的喉管刺了下去。   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他想呼吸,奈何鼻腔被血液填满。   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伊洛抬手在空气中挣扎了几下,看见走过来的风枕眠时,又停止了动作。   生命最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吐出两句话——   “尤其是你,风不渡。”   “你永远也不配成为审判我的人。”   说完,伊洛永远闭上了眼睛。   风枕眠怔在原地,盯着伊洛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么?”他呢喃,为什么他在伊洛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恨意?   伊洛,恨他?   在进入艾尔尼斯之前风枕眠从未见过伊洛,相识期间他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伊洛的事情,这人为什么恨他?   风枕眠想不明白,但那个眼神镌刻在他的记忆中,久久不能散去。   “……”斯狄安也很茫然,脑海中曾经种种飞逝而过,一瞬间,他有种恍若经年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结束了。   他低垂着眸,抬手,一道柔和的白光落在伊洛身上。   华光闪过,那人的尸体在空中化为星星点点,又被一阵风彻底吹散。   连同过往的恩怨一起泯灭。   “结束了。”斯狄安整理了一下情绪,偏头看着风枕眠,“好久不见啊,风不渡。”   风枕眠还陷在情绪里,听到斯狄安的声音慢吞吞抬起头,却没说话。   他已经习惯了那些人称呼他为风不渡,但依旧没能接受那个所谓的前世。   忽然想到什么,他开口问:“你不是死了吗?”   斯狄安长相清秀,气质温润,可能是他给人的亲和力太强,以至于总让人忘记他是个天才。   听到这话,斯狄安也不觉得生气,“嗯,是死了。”   不过没完全死。   那段记忆有些久远,再加上斯狄安的灵魂不全,也有些记不清了。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还得谢谢你,我才能活过来。”   对此,风枕眠一头雾水。   不过转念一想,估计又是风不渡干的好事,他也没继续思考。   “你的转世又是怎么回事?”风枕眠很确定弗伊莱和斯狄安是同一个灵魂,毕竟灵魂印记不会出错。   他下意识朝斯狄安伸手,金色的灵力从他眉心流入,风枕眠也发现了,这人身体里残缺不全的灵魂。   他这个举动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很冒犯,也亏得斯狄安脾气好,不然指定给他两拳。   “抱歉。”风枕眠探查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看着自己的指尖不自在的捻了捻,“在下失礼了。”   强者都是骄傲的,即使性格再怎么好,也不容许这种程度的冒犯。   “无碍。”斯狄安笑了笑,“你同几百年前倒是变了很多。”   他的语气很是熟稔,似乎是真的在和多年不见的旧友聊天。   风枕眠更觉得离谱。   斯狄安认识风不渡,赫尔斯也认识风不渡。可在那段记忆里,他根本没发现风不渡存在的痕迹。   “你的今生和转世也不怎么一样。”风枕眠不想再思考为什么魂魄不全还可以转世,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眼前,是赫尔斯心心念念的爱人。   不是转世,没有轮回。   是真真切切和他经历了一切的爱人。   “斯狄安。”风枕眠看着他,“你还爱赫尔斯吗?”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斯狄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抿了抿唇,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当然。”   他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唯独负了赫尔斯。   “他应该,同我的转世过得很幸福吧?”斯狄安轻声说:“我能去看看他吗?”   风枕眠摇头,“他过得不幸福。”   听到这话,斯狄安再次变了脸色。   “你的转世,即使和你是同一个灵魂,但经历不一样,记忆不一样,自然也不是同一个人。”风枕眠看着他,认认真真开口,“斯狄安,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对他许诺来生。”   如果没有斯狄安的许诺,或许赫尔斯也不会如此痛苦。   斯狄安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苦笑一声,说:“不那样做,我怕我死以后,他也不想活了。”   斯狄安为天下无私了一生,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私心。   “去看看他吧。”风枕眠拍了拍斯狄安的肩膀,将那个古堡的位置告诉了他,“或许还来得及。”   赫尔斯因为一直不愿意饮血陷入沉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现在斯狄安回来了。   风枕眠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段感情的见证者,他没有说太多多余的话,只是在那人准备离开的瞬间说了句“祝你们幸福”。   斯狄安回头看他,“谢谢。”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情绪,他似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斯狄安想说其实他也活不了多久,毕竟他只是一缕残魂,能撑过这百年岁月亲手了结那段因果已经是奇迹发生。   他想说他不该给了赫尔斯希望,又再度让他的爱人陷入别离的痛苦。   但最后他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无私了太久,为该自私一次了。   斯狄安的身影消散在大家眼前,风枕眠盯着他离开的地方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他活不了多久。”晏清轻轻开口,“就算回去,也和赫尔斯相守不了多久。”   “至少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依旧相爱着。”风枕眠说:“至少,赫尔斯的等待没有白费。”   晏清想了想也是,如果自己活不久了,也希望最后一段时间是和风枕眠一起度过的。   如果风枕眠活不久了,那最后一段时光他们更应该相伴。   他们没有为那一对坎坷的伴侣感慨太久,因为身后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   宗主死后那些昏迷不醒的青云宗弟子醒了大半,他们眸中一片迷茫,似乎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长老们因为修为更高,所以没醒过来的更多。   青月算是其中的幸存者,因为之前风枕眠的提醒,她也有所防备,修为并没有被偷取太多。   但其他长老就没那么幸运了。   青云宗满目狼藉,曾经华美的宫殿变成废墟,只留下断壁残垣。   周围堆积的尸体数不胜数,那些血迹都已经干涸。   她站在其中,竟是什么情绪啧没生出。   “青月长老……”风枕眠叹气,“青云宗……”   他忽然就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好在青月也没有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那些醒过来的师兄师姐们缓缓起身,一群人浑身是血,浩浩荡荡的从那些尸体中穿行而过。   他们的修为大多都跌的厉害,只有零星几个幸免于难。   陆嫣然看着风枕眠,眸中情绪复杂。过了好久她才说:“小风,我们的家没了……”   他们在青云宗中长大,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可现在他们的家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战青云宗元气大伤,恐怕也保不住天下第一宗的名号了。   风枕眠抬手拍了拍陆嫣然的肩膀,语气温柔,“师姐,我们的家还在。”   “只要我们在,青云宗就在。”他回头看着那块在废墟中屹立的牌匾,“大不了,在多花个几百年时间重铸青云宗的荣光。” 第二二四章   对面山头。   那群渡风工会的人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 他们一会觉得这个要输了,一会又担心那个要败了,那个心和坐过山车一样, 一会上一会下。   而在看到斯狄安出现,局势再次扭转的时候, 他们更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老大。”黄毛坐直身子, 他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严肃的模样看上去还有几分帅气, “他们输了。”   不是他们要输了,而是他们输了。   伊洛被斯狄安斩杀的那一瞬也印证了他的结论。   不过现在老大脸上的表情倒是不像刚刚那么凝重。他看了眼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没关系, 那已经不重要了。”   黄毛没听懂,但也没敢插话。   只安安静静闭着嘴,等待着老大说出下一句话。   “时间到了。”老大起身, 语气中带着些诡异的愉悦,“让我们一同, 恭迎大人降临。”   -   整个青云宗都死气沉沉的。   那些尸骨被大家一一收敛,后山上多了很多碑。   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落针可闻, 大家终于拜托掉了令人头疼的早八,但心中生不起半点喜悦。   那些幸存的修士都回到了自己的宗门,因为风枕眠之前那一手昭告天下,几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宗主做下的恶事。   但他们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上三宗一宗元气大伤,一宗满门被灭,东方修真界的势力恐怕要重新洗牌了。   风枕眠并不关心那些, 他坐在后山的那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那一座座土堆, 喝了一口手里的酒,又将他们倒在地上。   “师兄师姐,各位长老……你们,一路走好。”   顿了顿,他又轻轻开口,“师尊,卢迪克,约瑟维……我替你们报仇了。”   造神会几乎大半都死在了青云宗,如今也就剩下个天恩不知所踪了。   他在后山坐了很久,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毕竟他能安慰陆嫣然,只要他们在青云宗就在,却安慰不了自己。   青云宗可以重建,但他的师尊,那些师兄师姐还有长老,都回不来了。   从景辞死亡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的神经一直紧绷,情绪也被封闭着,得不到疏解。   此刻静下来,那些情绪被划破条口子,悲伤后知后觉涌上来,泛滥成灾。   他一言不发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神经全部被酒精麻痹也没停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流走,风枕眠坐在那,寒意渐渐侵蚀四肢。   就在他意识即将坠入深渊的那刻,大地再次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   酒意顿时醒了大半,风枕眠抬眸,刚好看见朝他奔来的晏清和曲清尧。   “就知道你在这。”晏清叹了口气,拉起风枕眠的手,“眠眠……”   他想说人死不能复生,让风枕眠节哀顺变。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这种浅显的道理谁又会不明白呢?   死亡永远是人跨不过的鸿沟。   “发生了什么?”风枕眠避开了那个话题,“怎么忽然又地动了?”   刚刚他喝了不少酒,虽说因为惊吓散了大半,但依旧头晕脑胀。   “有人闯上来了。”曲清尧说:“护山大阵已经被毁了,现在的青云宗也没剩下多少战力,宗门里又有不少好东西……”   他们早就设想过,会有些厚颜无耻的修士趁人之危。   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趁你病要你命。”风枕眠起身,“打劫这种事情,当然要趁早。”   不然一旦青云宗挺过来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风枕眠提起一旁的曦辉往前,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一座座墓碑,“师尊,各位长老还有师兄师姐,你们放心……”   “只要我风枕眠还活着,绝不会让任何人辱青云宗半分。”   似乎是在附和他的话,落在景辞碑上的蝴蝶震了两下翅膀。   风枕眠没敢耽误时间,朝着山头飞了过去。晏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嘴里呢喃着,“有感情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没有感情的话,就不会痛苦了。   此刻风枕眠表现的越平静,他就越是害怕。   人就像是一个瓷器,那些情绪不断积压在心口,愈演愈烈,迟早有一天会把瓷器撑破。   到那个时候,恐怕也不能修复了。   “别担心了。”曲清尧一向乐观,“等到青云宗安定下来,我们就带着他到处走走。多出去看看,那些郁结也能疏解不少。”   晏清抿了抿唇,“你呢?”   曲清尧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眠眠心里难过,你也好不到哪去吧?”晏清看着他,“你又要如何疏解?”   曲清尧看上去,比风枕眠还要风云轻淡,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仿佛那些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曲清尧大概是没想到晏清会戳破自己的伪装,一直带着笑意的眸子暗淡几分。   他低下头,苦笑了声,“我是师兄啊……”   这种时候只能有一个人能情绪外放。   风枕眠悲伤了,他就不能再伤春悲秋了,毕竟情绪是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的。   作为师兄他总得让着点师弟。   晏清深深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丢下一句“你是个好师兄”就离开了。   后面那句囫囵的话曲清尧没听清,他挠了挠头,跟了上去,“你等等我。”   两人到的时候,风枕眠已经和那些上山打劫的劫匪打了有一会了。   大概是情绪积压,现在风枕眠打得格外凶残,那些劫匪节节败退,身上多了不少血淋淋的伤口。   而打得凶残的也不止风枕眠一人。   那些修为没怎么受影响的长老弟子们,下手都一个比一个狠。   一个劫匪被一脚踹飞,刚好摔在晏清他们脚边,他吐出口血,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不是说青云宗现在只剩下老弱病残了吗?”   他们管这叫老弱病残?   劫匪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被一个青云宗弟子拖去打了几巴掌。   陆嫣然站在一旁,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没忍住道:“啧啧啧,你现在惹他们干嘛?”   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偏偏这群人要在这种时候上门挑事。   这不明显是送上门的沙包。   那劫匪被揍得过于惨烈,他又一次摔在陆嫣然脚边,朝这个长相温婉的女人伸出手,“救救我。”   谁知,陆嫣然毫不留情踩在他伸出来的手上,“抱歉,我心情也不好。”   她是丹修,不擅长打架,所以才没上去。   但不代表她对这些劫匪会有好脸色。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那些劫匪被打得不成人样,然后被粗暴地扔下了山。   风枕眠活动了一下脖颈,竟是有些意犹未尽。   也在这时,又一股带着浓烈杀意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回头,手中扔出几枚银针,却又在看清来人时猛得收回手。   奈何收手的只有他一个。   “眠眠!/小风!”   那些师兄师姐们下意识掏出武器,却被风枕眠阻止。   “她是我朋友。”风枕眠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短刀,“学姐,你下手可真狠啊。”   他这胸口才好没多久,又被扎了一刀,旧伤添新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不对,好端端的,米利尔捅他干嘛?   风枕眠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垂眸看着米利尔,却瞧见这人的眸子里蓄满了眼泪。   而她眼底藏着的情绪格外复杂,复杂到风枕眠竟有些看不懂。   “学姐?”风枕眠看着她眸中的血丝,低低喊了一声,“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米利尔声音颤抖,“风枕眠,为什么啊?”   一向冷漠的女巫因情绪崩溃失了态,紫色的眸子里填满了血丝,看上去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为什么要杀了凯娅?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情绪太过崩溃,手中的短刀又没入几分。   风枕眠疼得脸色一变,但更惊讶的是米利尔的话,“你说什么?”   什么叫他杀了凯娅?   “我为什么要杀凯娅?”风枕眠眸中的迷茫不似作假,晏清也终于是忍不住,上前推开了米利尔,“你发什么疯!”   米利尔措不及防被推在地上,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脑海中一遍遍播放着风枕眠杀死凯娅的画面,她抬起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凯娅死了。”   死在了她面前,死在了她怀里。   那么怕疼的姑娘,最后竟是死于万箭穿心。明明浑身都是窟窿眼,还笑着给她说一点都不疼……   想到那个画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晏清看着风枕眠血流不止的伤口又急又气,他一边面无表情地给风枕眠治伤,一边又忍不住对米利尔冷嘲热讽,“出去一趟,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我们一直在东方,你们在西方,他怎么过去杀凯娅?他又为什么要杀凯娅?”   凯娅又没有做过背叛他们的事情。   再说了,就算是背叛了他们的伊洛,也不是风枕眠动手了结的。   米利尔没说话,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似乎是被晏清骂醒了,又似乎是陷入了更深的情绪漩涡中。   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哽咽着开口,“可,那个人长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不是易容,也没有幻术……就是那样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第二二五章   世界上会有两张一样的脸吗?   除却双生子, 米利尔找不到第二个答案。   但即使是双生子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再加上那熟稔的态度,更坚定了米利尔那是风枕眠的想法。   那时龙族正在危难中, 凯娅每天为那些事情焦头烂额,看到故友来访, 难得从那阵情绪中抽离出来。   她拉着米利尔上前, 眸中的欢喜毫不作假,看到风枕眠到来时, 米利尔也有了种能喘口气的感觉。   毕竟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只要有风枕眠在,就一定能解决。   他们总说风枕眠不会分担, 但在这种时候, 他也是唯一的依靠。   大概也是这种情绪太根深蒂固,所以在变故发生时,他们才会被伤得那么彻底。   米利尔崩溃的情绪在沉默中渐渐平静, 她的脑子仿佛被分成了两块,一块不断重复着凯娅死时的画面, 将对风枕眠的恨意加深,另一块则是重复循环晏清的话, 不断从那段记忆中寻找不合理的地方。   风枕眠不会一个人出现在万里之外的龙谷……   凯娅被风枕眠逼得化为龙身,羽箭不断从她身体中穿过……   那个“风枕眠”看她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有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凯娅浑身是血的躺在她怀里,一个字都没能留下,就咽了气……   理智与感情不断打架,米利尔头疼欲裂, 她捂着脑袋发出一阵怒吼,“啊啊啊啊啊——”   紫色的灵力炸开, 气浪翻涌,风枕眠他们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围那些刚刚种上去的树又一次四分五裂。   “凯娅死了?”风枕眠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摇摇脑袋,“好端端的,凯娅怎么会死了呢?”   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他忽然就失去了好多好多。   风枕眠刚想上前问问米利尔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地又一次颤动起来。   一个巨大的符阵出现在他们头顶的天幕中,暗红色的光芒倾泻,将他们包裹其中。   “这是什么?”曲清尧皱眉,“我突然感觉……好烦躁。”   胸口多了几团无名火,他捏紧拳,忽然很想揍点什么。   有这种情况的明显不止他一个人,风枕眠也感觉到了种诡异的烦躁,他念了好几遍清心诀也没将那股情绪压下去,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   一回头,果然看到大家扭曲的脸。   地面的震动仍在继续,刚刚重建不久的宫殿再次出现裂缝。   “啊啊啊啊!”一个修为跌的最厉害的师兄忍不住挥起剑,砍在了一旁摇摇欲坠的树上,“离我远点!”   他不想做出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但又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很快,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被情绪支配,风枕眠忽然意识到什么,朝着曲清尧道:“师兄,唱歌!”   这场面实在是太像污染,风枕眠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抗住,但就算是扛不住也得硬抗。   “造神会不是已经被灭了吗?”风枕眠咬着舌尖保持清醒,“难不成是天恩搞的鬼?”   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做这件事的并不是天恩。   脑子格外混沌,风枕眠强撑着站起身,抬头,越过刺目的红光看向头顶那个莫名出现的符阵,“得毁了它。”   天空中又一次汇聚了很多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曲清尧难听的歌声响彻山头,这一次的污染比之前每一次都严重,就连他也没能幸免,情绪受到了不少影响。   他的歌声自然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但对风枕眠来说已经足够了。   脑海中出现一瞬的清明,他提着剑,朝头顶飞去,金色的剑芒以万钧之势划破天幕。   “砰——”   爆炸声响起,红光与金光再次纠缠在一起。   晏清依旧是这里受到影响最小的一个,他盯着天空中的劫云,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甚至一度掩盖了不远处的打斗声。   他按着心口吸了口气,随即两手在胸前结了个复杂的法印,绿色的光星星点点,迅速飞散出去。   那些修士心头的火忽然被浇灭,他们看着自己的掌心,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又是这样……”米利尔突然说:“又是这样!”   她捂着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很是痛苦,“不……停下!停下!”   “米利尔?”曲清尧看着她这模样,“你怎么了?”   怎么感觉才分别大半个月,这人就已经快精神失常了?   “离开这……”米利尔抓着他的衣袖,“快点离开这!”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混乱,又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晏清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抬手点在她的眉心。绿色的华光缓缓流入,将她所有情绪抚平。   然后,晏清看到了米利尔脑海中那段混乱的记忆。   天空中巨大的血色符阵,暴乱的龙族,翻涌的黑云,以及……风枕眠的脸。   晏清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蓦地收回手指,望向天空中的风枕眠。   那个血色的符阵已经被他那一击打得四分五裂,大家也摆脱了情绪控制,一个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看上去似乎很顺利。   而在米利尔的记忆中,那些龙族也是这样认为的。   即使跌落半神族,龙族也依旧是强者,他们一如既往的高傲。   所以在毁掉符阵以后,也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反而是不屑开口,“就这点能耐也想闯龙谷?看来我们真是避世太久,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挑衅我们了。”   只有凯娅忧心忡忡,对那阵类似污染的情绪操控感到恐惧。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也是正确的。   因为在一个呼吸之后,那道破碎的符阵再度愈合。   红色的华光也比上一次更加刺眼。   而现在,米利尔记忆中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天空中,刚刚被风枕眠剑芒碾碎的符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那道红色的华光暗了一瞬,随即以一种更强势的姿态再次挥洒下来。   “啊啊啊啊!!”   那些修为薄弱的师兄师姐捂住脑袋,喉中发出阵野兽般的怒吼。   风枕眠离符阵太近,红光倾泻下来时他受到的影响也最大。   那一瞬,他有种灵魂被什么东西浸了一遍的感觉。   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在那一瞬间风枕眠甚至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自己从空中坠落。   好在,还有晏清在。   “眠眠?”晏清抬手搂住风枕眠,瞧见那人目光空洞,心中更是一慌。   只是还不等他做什么,就看见风枕眠眸中飞速闪过一抹金光。   “我没事。”风枕眠有些奇怪,他皱了皱眉,方才心口的那股无名火也消失不见,此刻他的情绪平静得厉害。   但明明现在符阵带来的污染更严重了。   “啊啊啊——”   一个师兄瘫倒在地,他捂着脸,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止动作,从地上爬起来。   抬头时,风枕眠看见他的眼球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恶心的肉瘤。   “又是这种手段。”风枕眠吸了口气,握着曦辉的手用劲了几分。   同样的把戏,又出现了第二次。   他们又想通过污染,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不会让他们成功的。”风枕眠抬头看向天空中血色的符阵,“我能毁了它一次,就能毁了第二次。”   那边,曲清尧难听的歌声再次响起,晏清也再次散出灵力,镇压那些污染。   修为比较高的师兄师姐受到的影响也最小,陆嫣然掏出自己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丹药,疯狂往那些人嘴里喂。   大家都在奋力抵抗着这场莫名的袭击。   只有米利尔待在原地,依旧表情滞缓。   她沉默着看向天空中的风枕眠,以及那道血色的符阵,忽然摇了摇头,“没用的。”   毁了那道符阵也没用的。   因为在符阵结束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灾难降临。   龙族惨烈的结局,就是最好的印证。   也像米利尔说的那样,符阵一次又一次破碎,一次又一次重组。   而每重组一次,那道华光就更刺眼几分,风枕眠甚至有种双目都被灼烧了的感觉。   他不知疲倦挥舞着手中的剑,一遍又一遍。   与此同时,山脚下。   渡风工会的一行人维持着符阵运转,黄毛仰头看着符阵又一次破碎,眼里已经没有光了,“老大,再这样下去……我感觉我真的要死在这了。”   风枕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他们已经预料过了符阵会破碎很多次,但也没想到会破碎得这么频繁。   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灵力都要被榨干了。   “再坚持一下。”老大额上满是汗珠,显然,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符阵又一次破碎的那一刻,他甚至吐出了一大口血。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手中的动作也依旧没停下。   “马上就好了。”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马上就要成功了……”   大人已经降临,只要在坚持一下,他们就能功成身退了。   “砰——”   奈何他们还是低估了风枕眠,符阵再次被曦辉碾碎,灵力炸开的瞬间他们都被震飞出去。   黄毛更是将一棵树撞断,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老大满脸是血,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反倒是忍着疼爬了起来,然后对着天空中变成漩涡状的云层跪了下去,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恭迎大人降临——”   山上,米利尔看着那一幕,眸中的绝望更甚。   “完了……”她摇着头,不停呢喃,“完了……”   风枕眠才刚刚落在地上,都还没来得及往前一步,天空突然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   雷鸣作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天幕……裂开了! 第二二六章   这是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一幕。   人类在自然面前一向渺小, 就算是修士也不例外。   天空,大地与海洋都是他们不能掌控的东西,而在大多数人心中, 天空也代表着神明。   所有人都知道神明居住在九重天之上,但成神路断以后, 他们对那片区域的探索只剩下了想象。   可不论如何, 天都不该出现这种状况。   那条缝隙越来越大,翻涌的云层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抬头望去,裂缝仿佛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嘶—嘶——”   蛇吐信一般的声音从中传来,在米利尔惨白的脸中, 几团肉瘤组成的怪物从裂缝中探出身子。   那一瞬, 污染铺天盖地朝他们席卷而来。理智被一只无形的手扭成麻花,方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在这一瞬再次翻腾。   那些恶心的肉瘤争先恐后想从裂缝中爬出来,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隔着, 明明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却依旧没有掉下来。   风枕眠的眸子又一次变成了金色, 他仰着头,清清楚楚看见那道裂缝之中有一层透明的屏障。   颜色很浅,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而且,风枕眠总觉得那层屏障很薄弱,承受不住肉瘤的攻击。   “怎么会这样……”遇到事情的事情,晏清一向是他们之中最冷静的。   除非是事关风枕眠的安危,否则他绝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现在,他却因为那条裂缝失了态。   风枕眠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其他人自然也没见过。   天裂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陌生,以至于大家一时半会都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米利尔想起龙族的惨状, 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呆愣愣仰着头,也是头一次察觉到自己如此弱小。   只有晏清,盯着那条越来越大的裂缝沉默不语。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苦笑一声,突然拉住了风枕眠的手,“眠眠……”   晏清盯着风枕眠,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迷茫与慌乱。他不喜欢看到风枕眠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风枕眠就该是意气风发的。   “别担心。”他抬手摸着风枕眠的脸,手指在人眼尾轻轻蹭了蹭,“不会出事的。”   他不会让风枕眠出事的。   永远也不会。   “阿晏?”风枕眠脑子乱糟糟的,周围那些师兄师姐抵抗不住污染,一个个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   他们丧失了理智,朝着身边的人挥剑。   那些勉强能保留理智的师兄师姐则是一边控制情绪,一边躲闪同门的伤害。   青月想制止,但也有心无力。   偏偏这时头顶又传来道清脆的咔嚓声,那些肉瘤再次争先恐后撞击屏障,将裂缝撑得越来越开。   那道屏障也终于像风枕眠害怕的那样,出现了裂缝。   他直觉不好,下意识想向裂缝飞去,却被晏清拉住了。   “眠眠。”晏清看着他,紫色的眸子填满了温柔。   晏清看他的目光一直温柔又深情,但这一次,风枕眠感觉里面的情绪格外浓烈。   他莫名心慌,看着晏清,正准备说些什么,精灵却突然上前一步,堵住了他的唇。   那是个不待任何情欲的吻。   风枕眠察觉到自己的四肢变得僵硬,他竟是被定在了原地。   而晏清深深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过身,每踏出一步,地面就蔓延出大片青草与鲜花,看上去充满了生命力。   晏清身上的衣袍也发生变化,他头顶出现了个透明的王冠,再配上那身白金色的长袍,终于让人想起,这只精灵并不是普通的精灵。   而是精灵王。   “阿晏!”风枕眠盯着他,心慌得更厉害了,他想拉住晏清,但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看向一旁的曲清尧,“师兄,拦住他!”   曲清尧正欲上前,又被晏清的藤蔓捆住。   为了防止风枕眠在叫其他人,他甚至将周围的人全部捆住了。   “眠眠,我也该完成我的使命了。”他看着风枕眠笑了笑,眸子里却填满了眼泪,“别怕,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说完,他再也没回头,朝着裂缝飞了过去。   绿色的华光不断从他身体中溢出,飞向那道透明的屏障。   风枕眠看见,屏障上那道被撞出来的裂痕缓缓愈合。   这个举动无疑激怒了那些肉瘤怪物,它们停滞一瞬,随即攻势更加猛烈。那道屏障上的裂痕瞬间扩大,一团肉瘤甚至从中挤出大半个身子,朝着晏清那边蠕动。   风枕眠觉得,晏清应该是害怕又恶心的。   但晏清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表情甚至更冷了几分,“休得放肆!”   绿色的华光光芒更加刺眼,那向来柔和的力量,此刻变得极具攻击性。   两股力量对抗得更加激烈,那些肉瘤的怒火也因晏清的动作燃烧得更加旺盛。   一时间,晏清竟隐隐落了下风。   他咬着唇,唇角缓缓流下行血迹。   “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你们就别想打开通道。”   这是精灵一族的使命,也是所有半神族的使命。   他们接受了神明的赐福,自然也要承担守护的责任。   龙族如此,精灵一族亦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精灵之森。   那些精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望向天空。   “祭司大人……”艾米看着祭司,眉头微皱,“王他……”   “王需要我们。”祭司握着手中的权杖,神色平静,“人间也需要我们。”   她看着眼前那些精灵,沉声开口,“孩子们,是时候承担我们精灵一族的责任了。”   权杖轻点,巨大的符阵蔓延,直至将整个精灵之森笼罩。   那些精灵闭上眼睛,眸中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恐惧。   各色的灵力从他们身体里飞出,在符阵中汇聚成一股刺目的白光,冲向天际。   在青云宗的晏清察觉到什么,漂亮的紫色眸子里难得出现了几分茫然。   随即,他听到精灵们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王,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一只精灵独自面对呢?”   “就是就是!你一只精灵多孤单啊!”   “不要怕,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永远追随王的!”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让他们后退。   毕竟,每一只精灵都深爱着他们的王。   晏清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股暖流流过,他看着那些狰狞的怪物,低低说了句“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即使这一世他从未履行过精灵王的职责,他的精灵们也不会抛弃他。   绿色的华光在精灵们声音再次绽放,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空气中飘散,那些狂躁的修士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   只有风枕眠仰着头,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他手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血色蔓延,却感觉不到一丝疼。   “阿晏……”风枕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晏清会挡在所有人身前,同那些恶心的肉瘤怪物正面对抗。   他亲手养大的精灵,自是知道有多娇气。   风枕眠看着一根根藤蔓从晏清的身体中蜿蜒而出,急速朝着那些肉瘤飞去。   他看见那些肉瘤被藤蔓劈得粉碎,血色自天空洒落,又被黑沉沉的风吹散。令人恶心的腐臭味充斥鼻腔,那些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师兄师姐再次发出低吼。   这场对抗似乎看不见尽头,两股力量不断碰撞,屏障破碎又修复,反反复复。   那些被晏清撕碎的肉瘤也不断生长,根本看不到尽头。   风枕眠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晏清会被它们活活耗死。   不远处,某个穿着黑袍的人漂浮在半空中,眸中满是兴味。   他手撑着下巴笑了笑,“势均力敌啊,似乎少了点乐趣呢。”   有来有往的对抗并不能激发兴致,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   那些肉瘤停顿一瞬,随即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活跃起来。   血色的光光芒暴涨,那些肉瘤再次将屏障撞出一道缝隙,然后,一小团肉瘤从里面钻了出来,落到晏清的藤蔓上。   “咕叽——”   肉瘤蠕动着,在藤蔓上留下一串红痕。随即,它的动作迅速了不少,甚至分裂出了不少比自己更小的肉瘤,纷纷扬扬从天空洒了下去。   风枕眠眼睁睁看着它们落在了那些师兄师姐身上,他们握着脑袋面目扭曲,再抬起头时,一个个都变得平静。   和之前被污染时的癫狂模样截然不同,如果不是他们身上都冒出了大大小小的肉瘤,风枕眠都要以为他们还清醒着。   “神说,你是叛徒。”一个师姐率先挥起鞭子,“我要替神明大人除去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信徒。”   陆嫣然就是那个被冤种的倒霉蛋叛徒,她往后躲了一下,皱着眉说:“你疯了吧?我什么时候信仰过神明!”   成神路断了这么久,人间早就不信奉神明了。   那个师姐恍若未闻,依旧挥舞着鞭子,“连曾经的信仰都矢口否认……你果然是那背信弃义之人!”   她的鞭子恍若银蛇,不断在空中飞舞,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只听见“砰”得一声,鞭子砸在了风枕眠的曦辉上。   师姐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抬手朝风枕眠打去,“又一个叛徒!”   两掌相对,金色的华光以碾压之势朝着师姐倾轧而去,恐怖的气息震得她差点直直跪了下去。   风枕眠盯着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而他也没时间多说什么,那些被肉瘤寄生的师兄师姐又一次朝他袭了过来。   各色的华光又一次在空气中碰撞,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晏清察觉到什么,艰难转动脑袋往下看了一眼,什么都还没看见那些肉瘤们又一次活跃起来。   眼看着屏障又一次裂开,晏清咬牙,压榨着丹田中为数不多的灵力。   但那终究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力量在越来越庞大的肉瘤怪物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晏清眸中的决然也越来越深。   只是还不等他做出些什么,一股阴冷恐怖的气息席卷而来。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下坠,重重摔在地上。   “阿晏!”风枕眠被好几个师兄师姐围住,一回头就看见摔在地上吐出大口血的晏清。   正准备跑过去,忽然又察觉到什么。   抬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场游戏,没我想象中精彩呢。”他声音低沉,“所以各位,游戏该结束了。”   在男人出现的瞬间,米利尔就变了脸色。   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往后退了几步,水晶球才刚刚浮现在掌心,一只手掌就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那个好听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干什么啊,小女巫。”   话音落下的瞬间,米利尔被那只手扣着后脑,狠狠砸在地上。   “轰——”   一道巨坑轰然炸开,烟尘滚滚,还夹着不少鲜血。   男人踩在米利尔满是血污的头上,又低低笑了一声。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现在,狂欢开始。”   那些被肉瘤寄生的师兄师姐齐齐跪下,脑袋重重磕在地面,嘴里高呼着“恭迎神明大人”。   而方才已经足够活跃的肉瘤们,更是直接撞开屏障,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   世界在这一刻,成了血色的海洋。 第二二七章   世界好像忽然变得不正常, 但又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   被肉瘤寄生的师兄师姐一个个都很理智,也很清醒。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有条理。   同之前那些疯疯癫癫, 只知道无差别攻击的被寄生者天差地别。   但这种有理智的疯狂明显比那种丧失理智的疯狂更加可怕。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男人被隔绝在喧嚣外。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什么也没做, 却无端给风枕眠带来一股压迫感。   甚至,还让他心底生出股难以言说的恐惧。   这人, 很可怕。   那些不断扩散的肉瘤将恐惧再次凝为实质,晏清胸口疼得厉害,他仰头看着天空中的裂缝, 脸色惨白, “不……”   再这样下去,人间会变成第二个炼狱的。   他现在应该冲上去继续修补破裂的屏障,但身体疼得厉害, 连站起来都费劲。   风枕眠还被四五个师兄师姐讨伐,无暇分身, 也无从顾及他。   “不行……”晏清吸了口气,忍着疼站了起来, “我得……”   继续承担他还没有完成的使命。   然而他才刚站起来,就被一股力量压着,再次跪了下去。   膝盖狠狠撞到地面,晏清疼得脸色一变。   “精灵?”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居然还有半神族存在啊。”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懊恼,“还以为龙族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呢。”   这种语气像极了公司里那些被迫加班的打工人, 却叫晏清遍体身寒。   他刚想往后退,就被那人抓住了脖颈。   男人掐他的力度很大, 银白色面具折射出金属冷冰冰的光,藏在后面的黑色眸子更是给人一种摸准不透的感觉。   “精灵……”男人盯着他,似乎是在思考,“我似乎在哪,见过你。”   对男人来说眼前这个生命脆弱又渺小,他俯视太多这样的蝼蚁,以至于一时半会间根本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晏清。   只是,这只精灵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男人掐着晏清脖颈的手依旧用力,他看着晏清的脸因为窒息变得青紫,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我在哪见过你?”男人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晏清简直想掐死他,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喉管快被那股力道给掐碎了,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心中的不甘也在此刻疯长。   不行……   晏清手腕一转,几根藤蔓破土而出,直直贯穿了男人的手臂。   他还不能死在这。   藤蔓在男人手臂中生根发芽,将他固定在那片土地中。不过几息,藤蔓就已经覆盖住了他整个脸庞,目光所及,都变成了绿色。   “咔——”   风枕眠终于摆脱了几个师兄师姐的追杀,曦辉划过,将男人的手臂斩断。   “阿晏!”风枕眠扶着晏清,掏出好些极品丹药喂给他,“还好吗?”   晏清脖颈处的掐痕青紫,明显不太好。但他这次并没有喊疼,也没有缠着风枕眠要亲亲抱抱,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还在愈演愈烈的裂缝,满脸严肃,“眠眠,再这样下去……人间就毁了。”   污染一次比一次厉害,从最开始的吞噬理智,左右情绪,侵染灵魂,到现在让所有人理智的发疯。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风枕眠从未见过晏清如此严肃的模样,他张了张口,刚想说“所以你准备舍身补天吗”,就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贴着脸擦过。   男人被斩断的手臂又长了出来,那些藤蔓也被灵力消融。他活动着脖颈朝风枕眠看来,挑了下眉说:“你还算有点意思。”   手指轻点,四周的空气扭曲。   风枕眠差点被搅碎,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也在这时晏清踏着一旁的石墙借力一跳,再次朝着天空中的裂缝飞了过去。   “啧。”男人有些苦恼,“这就是烦人的苍蝇吗?”   没多大能力,但能吵得人心烦。   他嘴唇轻动,一团团烈火在空气中炸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凋零,晏清留下的那些藤蔓也被焚烧殆尽。   风枕眠看见一个师兄被火焰吞噬,身体极速碳化。   “虽然我也没想起来你是谁。”男人看着他,“但你给我的感觉,很讨厌。”   跨越时空之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即使强大如他,也依旧会被规则束缚。   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记忆受损,当然,修为也被法则压制。   男人对此并不在意,毕竟失去的记忆会慢慢回来,对他来说相当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至于修为。   他现在的修为对付这些蝼蚁,简直大材小用。   “你太弱了。”男人隔着火光看向风枕眠,那双同样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没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轰——   一道恐怖的气息以男人为中心,朝着四周炸开。   风枕眠脸色一变,握着曦辉往前,强行破开那阵翻涌的气浪,朝男人的心口刺去。   而一把素白的短刀同样划破虚空,同曦辉撞在一起。   方才没注意,此刻男人终于是瞧见了这把剑。   “你这剑,倒也叫我有几分熟悉。”男人的记忆依旧空白,恍惚中,似乎又想起来些什么。   他来到这个世界,是要找一个人,同时,还要杀一个人。   可,他想不起来那两个人是谁。   曦辉和短刀再次相撞,刺耳的爆鸣响彻虚空,早已成为废墟的山头下沉数米,成了一个深渊巨坑。   曲清尧刚刚击退一个发疯的师弟,回过头,就看见风枕眠被短刀划出的伤口迅速恢复。   他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曲清尧对他们之间的差距有清晰的认知,但……即使死亡已经笼罩在头顶,他们依旧不会后退。   那边还没被肉瘤寄生的弟子依旧在奋力抵抗,身受重伤的米利尔被他们护在身后,再次颤巍巍掏出自己的水晶球。   晏清也在奋力修护屏障,每个人都在为了守护倾尽全力。   呼啸的风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剑鸣声再次划破虚空,曦辉化作无数流光,朝男人飞去,那瞬间恍若繁星坠世。   “嘶……”烈火被剑芒斩灭不少,男人原本没将风枕眠放在眼里,但在自己又一次被划伤时,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盯着自己手臂,“很好,你终于惹怒我了呢。”   灵力荡开,一抹暗色迅速吞噬世界。   那些肉瘤体型暴涨,再次朝着周围的修士们蠕动而去。地底下长满肉瘤的枯藤破土而出,将风枕眠困在其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景象不止发生在青云宗。   肉瘤们不断从缝隙中逃出,它们落在落在山丘,坠在丛林,潜在深海。   这个世界仿佛成了它们的游乐场。   “不——”晏清声嘶力竭,他看着那些依旧在下坠的肉瘤,甚至忘了恶心。   他抬起手,竟是想用自己的双手将它们塞回去。   尤其是耳边出现了精灵惨叫的瞬间。   “希兰!”焦急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你怎么了?”   “杀了我……”精灵咬牙切齿,似乎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我不想变成那副模样……”   精灵之森依旧没能避免灾难。   晏清眼睛都红了,看向那些肉瘤的眸子里充满杀意。   他这一生本就没多少在乎的人,风枕眠是一个,他的族人是一个。   可现在,他在乎的人都在遭受伤害。   “我不会让你们……”晏清没将话说完,承诺在此刻微不足道,再多的言语也比不过一个行动。   紫色的眸子隐隐透出些红,晏清低头看了眼正在和男人缠斗的风枕眠,眼眶中的泪终于是落了下去。   “眠眠。”他低低开口,“这一次,要是我先丢下你了呢。”   说完,晏清直直朝着那道裂缝撞了过去。   “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在胸口蔓延,无数藤蔓从他身体里飞出,将裂口严丝合缝地堵上。   绿色的华光也在这时又一次落下,如漫天飞舞的流星,将地面的肉瘤撕成无数碎片。   刺目的光从晏清身体中迸发而出,原本被暗色笼罩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迎来了曙光。   混乱之中,风枕眠看见晏清身上纯白的衣服被血染成红色。   而且,他的身体也逐渐虚化。   “阿晏……”风枕眠一时间忘记了反应,因为他看见,天空中裂开的缝隙……竟是真的合上了。   “讨厌的半神族。”男人啧了一声,正准备教训一下那个不知死活的精灵,但手才刚刚抬起,一道黑影穿过他面前的火焰,剑芒直指他的脖颈。   杀意,一股极致的杀意。   男人眸中没有丝毫惧色,他身子往后一倒,轻松避开这一剑,随即,反手握住了风枕眠的手腕。   烈火沿着手臂往上,火焰灼伤之下,他那条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   “想救那只精灵?”男人似乎是看出什么,“就凭你?”   这话的嘲讽意味太强,风枕眠正欲再次挥剑,却被男人反手一剪。   骨头错位般的疼痛传来,下一秒,一股力道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那一块头皮被扯得生疼,风枕眠还来不及动手,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这只精灵要死了。”   天空中,晏清的身体愈发透明。   长长的裂缝在绿色华光的修补下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口,但那些肉瘤依旧不肯放弃,不断撞击着那道屏障。   突然,一只肉瘤从裂缝中挤出一小块。   它似乎是知道谁是关押它们的仇人,浑圆的身体变得细长,然后直直贯穿晏清的心口。   鲜血飞溅,晏清忍着剧痛,抬手凝出一个魔法阵,朝着裂缝挥了过去。   “砰——”   肉瘤再次被魔法阵搅碎,那些恶心的碎肉落了晏清一身,但他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   而是朝着裂缝又飞进几分。   “半神族。”男人盯着那一幕,笑了,“现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补天的种族。”   天空中黑云翻涌,像是在酝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风枕眠死死盯着晏清,已经听不清周围那些刀剑碰撞的声音了。   只有男人的声音如散不去的鬼魅,依旧钻进耳中,“而他们补天的代价,就是献祭自己的生命。”   不是一只,而且整个族群。   似乎是印证男人的话,晏清身体再次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光,风枕眠清清楚楚看见,精灵在光芒中消散。   那道可怖的裂缝终于合上,轰鸣声也在这一刻消失。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   以精灵一族的生命为代价。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劫难还没有结束。   “砰——”   男人看着风枕眠呆滞的表情,顿觉无趣,他抬手狠狠一挥,又一次将人在地面砸出个坑。   崩碎的石块四处飞溅,若是看得仔细,还能看见其中夹杂着的血珠。   “没劲。”男人按着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精灵死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脑海中飞速闪过些什么,他没看清,只觉得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甚,男人忽然生出几分焦躁,很想赶紧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于是他过身,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也在这时,金色的光在空气中荡漾开来,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拖着长剑缓缓从中走来。   “我要……”他语调晦涩,像才刚刚找回声音的哑巴,“杀了你!”   轰——!!   天空中雷霆闪烁,风枕眠的剑再次和男人的短刀撞在一起,狂风呼啸,他们同时退后数步,风枕眠身影一闪,竟是出现在男人身后。   曦辉贯穿男人的心口,他周身的火焰都暗淡不少。   男人闷哼一声,反手一掌,再次将风枕眠打飞出去。   “小风……”曲清尧受了不少伤,在那些肉瘤消失以后,他终于能喘息片刻,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握剑的手早已颤动不已。   风枕眠黑色的眸子完全变成了金色,不仅如此,曲清尧还看见了他周身有一股淡淡的,金色的灵力。   此刻的风枕眠像极了不会痛的机器人,他一次又一次朝着男人挥剑,在翻涌的雷霆中,他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我要……杀了你!”   风枕眠举起剑,对着男人的脑袋猛然挥下。   那一瞬,落下的不仅仅是漫天剑芒,还有数不清的青紫色雷电。   碎裂的大地上满是暗红的血光,男人在血色中穿行,一边躲一边更加疑惑。   方才他是真的未曾将风枕眠放在眼里。可现在,他眼中的蝼蚁真的拥有了能杀死他的力量。   “是那股金光……”男人眯了眯眼,果然从中看到了点什么,“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天的计划已经出现了太多意外,再拖下去,只怕会出现更多。   风枕眠并没有在意男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往前踏出一步,金色的光在他周身蔓延。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只倒映出天边翻涌的黑云,“你说的对,该结束了。”   他再次往前踏出一步,雷霆跟随他的脚步落下。   两掌相对,罡风以他们为中心,朝四周席卷。   “轰——”   雷光与烈火相撞,火焰再次灼烧着风枕眠裸露的皮肤。   疼痛瞬间涌上脑海,风枕眠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但嘴角却是勾了起来。   男人心头顿时一紧。   金色的法阵在他脚下绽放,几根金色的藤蔓从法阵中伸出,死死缠住他的脚。   天雷也在此刻落下,不仅如此,曦辉更是带着凌厉的剑芒从身后飞了过来。   四面夹击,男人避无可避。   砰!!   漫天火焰在此刻定格,天边流转的云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枕眠又一次被震得飞了出去,他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火焰破开的瞬间,他看见男人脸上的面具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染了不少鲜血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第二二八章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极了。   似乎所有人都没想到, 面具之下会是一张他们如此熟悉的脸。   米利尔之前已经遇到过一次,此刻倒是成了所有人里最淡定的一个。   男人额角被划出一道挺长的伤口,血顺着脸颊滑落, 给那张俊美的脸平添几分艳丽。   只是他眸子里的暴戾藏都藏不住,与其说是个容貌昳丽的美人, 更像是战场厮杀的帝王。   “我说。”男人看着风枕眠, 突然笑了,“我想起来了。”   “风枕眠, 我是来杀你的呢。”   男人幽深的眸子里卷起不少风暴,他盯着风枕眠,手插进头发往后一捋, “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居然忘记了。”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踏过时空之门来到此方世界,自是会被规则之力排斥。   他也早有预料,于是安排了渡风工会的人提前埋伏在这里, 给自己留下指引。   只是记忆依旧不全,男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天裂的位置, 抿了抿唇。   只是他还是没想起,自己要找谁。   风枕眠看着他, 眸中的金光将所有情绪遮掩。围绕在他身边的那股金光颜色又淡了不少,丝丝缕缕,不断往他身体里钻。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是吗?可你也知道,自己杀不了我。”   金光出现之后, 风枕眠的修为又一次暴涨,此刻, 他再一次突破了半步成神的境界。   男人被他戳中,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并没有出现气急败坏的情绪,只是说:“但重伤你,杀了他们,我还是做得到的。”   在场的人的确都是天才,但境界的鸿沟摆在这,尚未成长起来的天才,造成不了丝毫威胁。   风枕眠的脸色更冷了几分,天空依旧黑沉沉的,那些残存的火焰萦绕在他周围,再配上那染血的脸,看上去像是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   “我知道你是谁了。”风枕眠看着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暴君。”   是他在时间环里,透过【米利尔】看到的那个未来。   暴君是他,但他,不是暴君。   突然被叫出这个名字,暴君愣了一下。两张同样的脸四目相对,那些记忆似乎即将破土而出,却又被什么东西压着,怎么都出不来。   “好像,是有这么个名字。”暴君笑了一声,“你也知道吧,一个世界不会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   所以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注定了风枕眠的死亡。   只有杀了风枕眠,他才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故事的走向又一次到了曲清尧看不懂的地步,他知道这是自己参与不了的战争,所以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织出个脆弱的结界,护着周围的师弟师妹们。   米利尔依旧维持着手握水晶球的动作,她双目紧闭,脸上却浮现出痛苦之色。   过了好一会,她才茫然地睁开眼睛,“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即使受着伤,曲清尧也贯彻着不让话掉到地上的美好品德。   “我……看不见我们的未来了。”   米利尔抿了抿唇,之前她看不清风枕眠的未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东方人有命运纠缠。   到现在她终于想通了为何看不见风枕眠的未来,却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何同他有命运纠缠。   本就迷茫的未来,在她看不见他们这些人的未来时,迷雾更深。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米利尔抬起头,那边风枕眠和暴君打得格外激烈,两股可怕的灵力碰撞,呼啸的风与雷霆争锋,脚下的大地被震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像极了电影中的末世画面。   看不见未来,也意味着她无法再帮风枕眠拨散迷雾了。   “小风……”她脸上的血已经结痂,“你可一定要走下去啊。”   即使是孤身一人,也一定要到达彼岸。   青云宗所有人都看着天空中的那一幕,青月伤得很重,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旁边的陆嫣然一边哭,一边往她嘴里喂药。   “青月长老。”陆嫣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不会有事的。”   青云宗已经在修真界屹立了数千年,他们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   这一次,他们也一定可以挺过来的。   青月脸白得可怕,她推开了陆嫣然又准备喂给自己的药,说:“嫣然,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她的经脉已经碎了,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是个废人了。   “就让我有尊严的死去吧。”青月见过太多“活下来”的英雄,也知道他们最后悲惨的结局。   或许在最开始,大家会因为他们的贡献而心怀感激,但时间一长……就会嫌弃他们是浪费资源的拖累。   “我想,有尊严的死去。”   或者说,她想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陆嫣然哭的更大声了,“您……不要我们了吗?您不要青云宗了吗?”   青云宗已经付出了太多,他们已经承受不起失去的代价了。   “你们都长大了。”青月咳了几声,掌心一片猩红,“可以接过责任了。”   那些长老为了护住弟子们,几乎是全军覆没。   她将一块玉牌塞进陆嫣然手中,“我会撑到,你坐上宗主之位的那一刻。”   青云宗能坐镇的那一辈几乎都死在这这里,剩下的弟子到底是太过青涩,没有些雷霆手段。   很难保证,在他们都离开后,那些野心十足的修士不会对青云宗生出歹念。   想到这,青月又忍不住看向了风枕眠。   在这的所有人中,风枕眠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但他的征途不止于此,也不该再背负这些责任。   他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陆嫣然脸上的泪痕更重几分,她还想说些什么,又一阵刺耳的爆炸声传来,天空中无数碎石散落。   青月眼疾手快拉着陆嫣然一把,这才没让她被飞来的石头砸得头破血流。   “小风……”陆嫣然惊恐不已,一抬头,只看见了滚滚浓烟。   又一阵轰鸣声响起,他们看见无数雷光在浓烟中闪烁。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暴君盯着风枕眠身上那一层浅浅的金色丝线,“神力……”   可风枕眠分明还没有成神!   暴君才刚刚穿过时空之门,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风枕眠”的缘故,他也被法则排斥得厉害。   若是在他的世界,就算是风枕眠身负神力,也不足为惧。   可惜,这是风枕眠的世界。   晏清身形消散的画面深深刻在风枕眠脑海中,景辞的死,伊洛的背叛,以及青云宗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惨死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风枕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他只知道仇恨的火吞噬了所有情绪。   曦辉再次被高高举起,一道无形的气浪以横扫之势从四面荡开。   森然的剑芒划破虚空,卷携着铺天盖地的杀意,朝着暴君的面门直直劈下。   暴君抬手,短刃再次与剑芒撞在一起。   铮——   短刀崩碎的声音格外清脆,暴君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低下头,看着胸口那被剑芒划出的狰狞伤口,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毁天灭地的剑芒又一次将他吞没。   一股压迫性的力量锁定了他,随即,剑芒在他周身旋转,形成了道密不透风的漩涡风声。   他的身体差点被撕碎,剧痛从四肢百骸中蔓延而出,只听见“砰”得一声,他身上又炸开好几团血雾。   这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你疯了?!”暴君忍着疼,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怒吼,“你是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以风枕眠现在的能力,并不能杀了他。   当然,他被法则重伤的修为也抹杀不了风枕眠。   血迹从指尖低落,风枕眠握着曦辉的手不停颤抖。如果晏清还在,看见他皮开肉绽的指尖大概会心疼不已。   “同归于尽,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风枕眠笑了笑,再次举起剑。   他在乎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狰狞的雷光从天空落下,暴君身形一闪,在空中化为一抹残影。   然而雷光却是又一次锁定了他,雷光不断劈落,在他周围织出一张细密的网。   暴君的速度很快,那些雷光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劈下。   底下的人已经看不清他的动作了,等他们再次看清时,暴君已经成功从那片雷光中逃了出去。   也在这时,一道漆黑的身影在他身后出现,暴君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一掌拍进地板里。   地面又一次被砸出个大坑,暴君踉跄着从尘烟中走出,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风枕眠,脸色终于冷了下去。   他皮肤被一层浅浅的血雾覆盖,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同样,风枕眠身上的伤口也在消失。   不能再打下去了。   风枕眠忍着咳嗽的冲动,将喉中的腥甜咽了回去。   他杀不了暴君。   再这样下去,只会被耗尽力量。   风枕眠不知道暴君还有没有后手,那些恶心的肉瘤如果再一次入侵,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他握着剑的手上早就没有一块好肉,但还是用尽力气挥出最后一剑——   金色的剑芒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大地都颤动几分。   暴君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轻飘飘飞了出去。他重重摔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风枕眠也终于是撑不住,跪在地上,吐出好大一口血。   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世界逐渐变得模糊。   那些声音都变得遥远,风枕眠使不上一点力气,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小风!”曲清尧他们朝着他跑了过来。   也在这时,“昏迷”的暴君忽然颤巍巍爬了起来,徒手化弓,朝风枕眠拉出一箭,“去死吧!”   低吼完这句,他也没来的看到结果,身影就消散在了风中。   而在风枕眠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有几个身影跌跌撞撞朝自己跑了过来。   又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位置倒了下去。   他想睁眼看看那是谁,眼前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   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可风枕眠听见了一声脆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闭上眼睛,思绪彻底坠了下去。   青云宗满目狼藉,痛苦的嘶吼声遍布山头。天空中又一道雷鸣闪过,淅淅沥沥的雨在空中织出层白雾,模糊了视线。   曲清尧坐在那些尸体之中,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甚至在极致的悲伤下,所有的情绪都消退了。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滚到他的脚边。   低头一看,原来是风枕眠一直带在身上的留影球。   曲清尧愣了一下,正准备把它捡起来,可手都还没碰到,那个留影球就碎了。   这世上和晏清有关的最后一个东西,也在此刻化为虚无。 第二二九章   风枕眠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醒来时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留下片斑驳的光影。   身体像是被十辆大卡车碾过,起身时有种骨头正在重组的感觉。   “嘶——”风枕眠活动了一下肩胛骨, 又是阵剧烈的疼痛传来。   他缓了好一会,小心翼翼拖着自己的残躯下床。   “我这是, 伤得有多重啊?”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抬头,窗外阳光明媚, 绿叶在光照中舒展着枝叶。   空气中翻滚的细小微尘被日光照得分明,风枕眠看着落在指尖的光,感到了几分温度。   他慢腾腾往外走, 刚推开门, 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不远处,曲清尧和青月正在谈论着什么。   “清尧,我知道……青云宗对不住你。”青月咳嗽了好几声, 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血色,“但……现在青云宗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她捏着那块代表掌门的玉牌, “我希望……你能在好好考虑一下。”   曲清尧难得沉默,他抿抿唇, 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一阵风吹过,叶子被卷着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   “青月长老……”曲清尧叹息似的开口,“我从不怨恨青云宗……”   只是,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担任宗主。   “若青云宗有难,我必生死与共,但宗主之位……”曲清尧抬头看着青月, “长老还是另择他人吧。”   青月低垂着眼眸,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若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她又何必用旧情绑架曲清尧。   当年曲清尧被宗主陷害,一代天才就此落幕,他们作为旁观者,并没有伸出援手。   此刻竟是连挟恩图报都做不到。   青月脸上的苦色又凝重几分,情绪波动,她再次捂着唇咳嗽起来。   “青月长老……”曲清尧想扶她一下,却被制止。   “无碍。”她的身体在那一战中受到的伤害太大,就算用些天材地宝也只能苟延残喘。   青月忍着喉咙中的痒意,正准备离开,一回头,看见了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风枕眠。   “青月长老,师兄。”风枕眠身体疼得厉害,慢腾腾朝他们走来,“你们在这聊什么呢?”   看到他出现的瞬间,曲清尧和青月都有些惊讶。   风枕眠身体亏空得厉害,身上大部分骨头都碎了,当时他们还以为风枕眠就要那么去了。   没想到,这人的身体竟是开始自主修复了起来。   一晃,就是十几天过去了。   当然,这不是让他们如此惊讶的原因。   他们真正震惊的,是风枕眠现在的情绪……   风枕眠的情绪,太平静了。   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一个限度的,当某种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那根弦就会崩坏。   风枕眠所经历的那些,已经足够他崩坏好几次了。   只不过因为那时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让他伤春悲秋。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青月他们也做好了等风枕眠醒来时会歇斯底里大闹一场的准备。   “小风?”曲清尧皱眉看着风枕眠,“你还好吗?”   他惧怕看到风枕眠情绪崩溃的模样,但他更害怕看到风枕眠如此平静的模样。   弦已经断了,若是再不发泄出来……   曲清尧不敢想那个后果。   风枕眠挠了挠脑袋,胳膊又是一阵剧痛。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笑了笑说:“除了有点疼,其他倒是没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在和风枕眠对视的瞬间,又被悉数咽了回去。   风枕眠眸子里的情绪,太干净了。   里面没有一点痛苦的痕迹,反而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   不对劲。   曲清尧吸了口气,这很不对劲。   青月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皱眉盯着风枕眠,说:“风枕眠,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风枕眠挠了挠头,“我记得我打了好几架……”   敌人一个比一个强大,所以他才伤得这么重。   风枕眠叹了口气,“难怪老师当年要我好好修炼。”   之前他还很不理解灵,甚至一度觉得那人是top癌。   而现在,质疑灵,理解灵,超越灵。   “看来我还得好好修炼才行。”他说着,又往四周看了看,“怎么就你们俩?”   不等曲清尧说话,他又吐出句让两人毛骨悚然的话,“阿晏呢?”   “我伤得这么重,他肯定很伤心吧?”   这次他得好好哄哄精灵才行。   风枕眠丝毫没注意到曲清尧他们骤变的脸色,还在固执地寻找晏清的身影,“阿晏,我下次一定注意安全……”   话还没说完,就被曲清尧按住了肩膀。   知道他身上有伤,曲清尧也没敢太用力,只是说:“小风,你不记得了吗?”   “啊?”风枕眠回头,眸子里满是清澈的迷茫,“记得什么?”   曲清尧突然说不出话了。   记得什么,当然是记得晏清已经死了。   曲清尧那一脸愕然的模样风枕眠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师兄,你那是什么表情?”   “难不成,阿晏真的生我气了?”   风枕眠越想越觉得可能,他转过身就想去找晏清,却是因为动作太猛,扯到了伤口。   下一秒,又被曲清尧按住了肩膀,“小风……”   他皱着眉,面露不忍,但还是低呵道:“晏清已经死了!”   这人明明看见了晏清的死亡,明明还因为晏清的死亡发了狂,以两败俱伤的结局重伤了暴君……   怎么现在又成了这副模样?   曲清尧知道晏清的死对风枕眠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无疑是在往风枕眠的心口上插刀。   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开口道:“晏清已经死了,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风枕眠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曲清尧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脸色微冷,“师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阿晏让你配合他的吗?他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风枕眠又一瘸一拐的往前,“你欺负我,我要找师尊告你的状。”   这话听着挺孩子气的,如果曲清尧当年没有出事,而是和风枕眠一起长大的话,或许真有机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种控诉。   可现在听到,曲清尧心里生不出任何欢喜。   他看着风枕眠踉跄的背影,更加断定了一件事——   风枕眠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   这比他们预设的情况还要糟糕。   青月抿着唇,她同景辞的交情不错,当年也没少照拂风枕眠。   毕竟自己是看着长大的,青月早就将风枕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眼下孩子成了这副模样,她也心痛不已。   “小风。”青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清尧没有骗你。”   她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性格,说出来的话很有可信度。   “你师尊和晏清,真的死了。”   她还有很多话卡在喉咙里,但风枕眠并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填满了失望,风枕眠盯着她,轻轻开口,“青月长老,你怎么也配合师兄开这些无聊的玩笑?”   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这下我真得找师尊告你们的状了。”   往前没走到几步,空中传来阵刺耳的爆炸声。   几人仰头,只见天空中浓烟滚滚。   他们刚刚重建好的山头又一次缺了一角。   “何人敢来我青云宗闹事?”风枕眠眸色微沉,加快速度朝着山头走去。   曲清尧和青月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去往山头的那段路上,两人将所有不好的可能都预设了一次,眉头也越皱越紧。   最糟糕的可能,就是离去的暴君复返。   “若真是他,那青云宗大抵是真的命绝于此了。”   好在来闹事的并不是暴君,而是个贪婪的邪修。   那一瞬,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劝你们识相点。”邪修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混沌境巅峰,这也是他嚣张的资本,“把好东西都给我交出来,爷爷还能饶你们一命。”   青云宗剩下的弟子并不多,大部分还都被宗主偷取了修为。   放到以前,这邪修绝不敢在他们面前叫板。   “该死……”一个师姐握紧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之前就有不少人趁着护山大阵被破上山抢劫,现在更是毫不遮掩地表露自己的贪婪。   “怎么办?”另一个师姐皱眉,“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可这一战他们绝不能输。   不然,他们就真的护不住青云宗了。   师姐吸了口气,看向邪修时眸子里多了几分决然,“宁战死,不后退。”   青云宗的弟子,就没有一个孬种。   其他人明显也是同样的想法,一个个都拿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准备同这邪修一战到底。   但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先一步动手。   金色的剑芒洞穿邪修的肩膀,风枕眠满脸怒气,“何人敢来我青云宗闹事?”   他还忙着找晏清呢,这人真会耽误他时间。   “风枕眠?”邪修本来还一脸怒气,看到风枕眠的瞬间又变成了嘲讽的笑,“你还没有达到前世那个境界,景辞也死了,居然还敢那么嚣……”   话还没说完,金色的剑芒又一次朝他席卷而来。   那几个字无疑是触到了风枕眠的逆鳞,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下手毫不留情。   而在同暴君对决之后他的修为就一直定格在那个位置,如今,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邪修很快就被凌厉的剑芒捅成血人,死亡的恐惧笼罩,他正欲开口求饶,就听见风枕眠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敢咒我师尊?”   曦辉刺穿邪修的掌心,疼得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   “咒?”邪修盯着风枕眠,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修真界谁不知道青云剑尊已经陨落了?说起来,他的死还和你……”   话还没说完,邪修就被剑芒彻底搅碎。   风枕眠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眸中的戾气更深了几分。   “骗子。”他看着曲清尧,“师兄,他也是你找来的托吧?”   这些人,都在骗他。   不等曲清尧说话,他又朝着那些师兄师姐走了过去,“我师尊呢?你看见阿晏了吗?”   不管怎么问,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就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那些师兄师姐也察觉到了风枕眠此刻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几个医修师姐已经准备上前了,风枕眠却是不断往后退。   一边退一边说,“你们都在骗我……嫣然师姐呢?她肯定不会骗我!”   “小风!”青月终于是忍不住道:“嫣然她,也死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祈求曲清尧继任青云宗。   曲清尧一直盯着他,他吸了口气,难听跑调的歌声缓缓吐出。   “不……”风枕眠跪在地上捂着头,脑海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破土。   他看见了,好多人的死亡。   “不……不!”风枕眠身体中迸发出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将周围的人全部震飞。   而他又一次失去意识,重重摔在地上。   曲清尧捂着胸口吐出口血,他抬起头,看见风枕眠身上,一个金色的光团从心口浮出,随即缓缓裂开。   那是,风枕眠的道心。   繁华落尽,浮云不在。   丹心碎离,终问道路远。 第二三零章   青云宗一向是四季如春的。   但在那场血战后, 整个宗门一夜入秋,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后山那处小情侣最喜欢的约会宝地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看上去格外萧条。   而在它旁边的山头上, 多了不少土堆。   曲清尧看着那些墓碑上熟悉的名字,沉默着在那里站了很久。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玉牌, 长长叹了口气, “这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青月继任青云宗的要求。   活下来的师弟师妹大都修为受损, 为数不多没受影响的,又都是些医修丹修,他们实战能力不强, 若是真遇上上门挑事的……   曲清尧抿了抿唇, 又看向了另一边,那边墓碑上的名字,都是青云宗的各位长老。   青云宗的长老死伤更为惨烈, 这个拥有修真界最多天才的地方,最终成了埋葬这些天才的坟墓。   也是在那一刻, 曲清尧忽然意识到——偌大一个青云宗,竟是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清尧。”青月咳嗽着朝他走来, “继任大典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还有没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青月捂着嘴猛得咳嗽了好一阵,鲜血从她指缝缓缓溢出。   “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快撑不住了。”青月苦笑一声,熟练的掏出手帕擦去自己指缝的血。   “青月长老……”曲清尧当时分外纠结, 直到他又一次看见青月在夜里挑着烛火担忧青云宗的未来,旁边还摆着无数染了血的丝帕时, 心软了。   青云宗到底是他的家。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家就此沉寂。   “不必多言。”青月摇头,“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还是那句话,既然要死,她要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而不是成为那个迟暮的英雄。   她快速将大典的注意事项和曲清尧商讨了一番,然后拖着残破的身体继续操心青云宗的未来。   曲清尧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天气很好,天空一碧如洗,漂浮着几缕云彩,阳光暖洋洋的,落在身上让人身心舒畅。   曲清尧的心情却愈发低落,他抿抿唇,低声说句,“小风……你可要快点醒过来啊。”   一阵风吹过,萧瑟的树叶又被卷掉不少,曲清尧没站多久,转身朝风枕眠的房间走去。   米利尔一直守在风枕眠房里,医毒不分家,女巫在会用毒的同时,也是会医术的。   只可惜,米利尔是个例外。   她只会一些最简单的疗愈魔法,大概起到一个创口贴的作用。   曾经米利尔对此不屑一顾,她想着只要自己能毒倒所有对手,她的朋友们就不会受伤,自己也不需要学会医术。   现在看来,那想法当真是可笑。   人啊,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他还是没醒吗?”曲清尧轻轻开口。   米利尔摇头,“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模样。”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身上还背着那么重的担子……他已经尽力了。”   曲清尧被关了二十多年,他的情绪也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被消磨。   不是说他不在乎青云宗,不在乎那些同伴,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也算是经历了一次,情绪自是比风枕眠稳定。   更何况,风枕眠现在失去的所有。   “他是自己不想醒过来。”曲清尧看着风枕眠身体周围越来越浓的金色灵力,“罢了,再让他逃避些日子吧。”   至少,等他把青云宗的烂摊子收拾好。   不然一睁眼又要面对这面目狼藉,曲清尧都不敢想风枕眠会是什么心情。   曲清尧和米利尔之间也没多少话题可以交流,简单说了几句便相顾无言,曲清尧抿抿唇,说:“明天就是继任大典,等我处理完青云宗的事情就去唤醒小风,这段时间…就劳烦你了。”   青云宗里,的确没人可用了。   “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米利尔苦笑,“我是他学姐,照顾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空气又是一阵沉默,曲清尧难得感到局促,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米利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着病床上的风枕眠,呢喃道:“为什么大家的未来依旧是一片空白?”   –   渡风工会。   暴君被风枕眠重伤之后,一直在工会里养伤。   他盯着自己胸口那一条狰狞的伤,吸了口凉气,“他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依照时间线来说,风枕眠此刻不该拥有这样的实力。   这也是暴君跨过时空之门,修为被法则压制后依旧有恃无恐的原因。   他一直觉得自己捏死这个阶段的风枕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我失算了……”暴君按着额角,有些头疼,“可再怎么……他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拥有神力。”   漆黑的眸子沉了下来,他转头朝着黑暗中招了招手,几个黑衣人从黑暗中走来出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神明大人。”   “我让你们观察风枕眠,你们有没有偷懒?”   暴君当时跨不过时间之门,为了布局,便成立了渡风工会,让他们成为自己监视风枕眠的爪牙。   同时,他也让渡风工会和造神会进行合作,提供给他们一些能快速成神的“好东西”。   只是没想到造神会如此拉胯。   他都给他们提供了那么强的助力,居然还是输给了风枕眠。   “毁灭世界这种事,果然还是得自己动手。”暴君嗤笑一声,翻看着那些黑衣人呈上来的记录,眉头又皱了起来,“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风枕眠的修为怎么会变得如此之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暴君思考着,好半天没说话。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似乎是被他遗忘了,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开口问道:“神明大人,青云宗明日进行继任仪式,我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暴君骤然回神,“继任仪式?”   他摆摆手,“不必了。”   曾经的感情都逐渐模糊,暴君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青云宗对他来说,也再不是家。   “他们已经翻不起风浪了,没必要多此一举。”暴君淡淡开口。   当务之急,还是找回他被法则压制的修为。   “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   继任大典顺利也不顺利。   作为东方第一大宗,青云宗总是被众多眼睛注视着的。   而在二十年前,曲清尧的名声丝毫不逊色于风枕眠。   人人都知道,青云剑尊的大弟子是个剑道天才。   当然,他们也知道,那个天才陨落了。   如今青云宗打着曲清尧的名号举办继任大典,更是让那些人蠢蠢欲动。   一方面,他们想看看这个诈尸的剑道天才究竟是真是假,另一方面,也想借机探探青云宗的虚实。   上三宗洗牌已成定局,而能不能借此将青云宗踢出局,就在此刻了。   继任大典上,也如青月和曲清尧预料的那样,出现了不少满含恶意的挑衅。   “你们有完没完!”一个神月阁的弟子拍桌而起,上三宗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同样也是盟友。   几个宗门之间的关系很好,弟子们也经常串门学习。   她将自己的鞭子重重摔在桌上,“我看你们谁敢闹事!”   神月阁并没在那一战中遭受太大损失,那些挑事的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也不敢得罪她。   曲清尧朝她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随即又抬手,一把灵剑悬浮在众人头顶,“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灵剑流光溢彩,带着种无形的压迫。   “无非是觉得青云宗没落了,我这个宗主又资历不够,便认为自己能踩上一脚。”曲清尧的语气很平静,他眸子里闪过一道浅浅的蓝光,“诸位若是想切磋,曲某随时奉陪。”   顿了顿,他语气凌厉不少,“但若是想闹事,也别怪曲某不客气。”   说话间,青月已经将之前最闹腾的那个修士暴揍一顿,扔下山去,“我还没死呢,想在青云宗闹事,是不把我的青月剑放在眼里吗?”   他们这架势属实唬人,尤其是头顶那把悬着的剑,让他们摸不清曲清尧的虚实。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沉默了。   只是依旧有些不怕死的,竟是提着剑就朝曲清尧挥了过去。   “听闻宗主大人曾是数一数二的剑道天才,不知可否让我讨教几招?”   青月也没想到有人敢越过她去挑衅曲清尧,正想上前,又被曲清尧制止了。   “无妨。”曲清尧游刃有余接着那人的剑招,同青月传音道:“刚好借他立威。”   这挑事者的修为不低,如果曲清尧能以碾压的姿态制服他,就能镇住这里绝大部分的修士。   青月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曲清尧的伤还未好全,她属实是担心。   好在,曲清尧胜了。   而且胜得十分轻松。   挑事者摔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就晕死过去。大典上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也没人再敢继续挑事。   这场折磨的继任大典也完美划下了句话。   “恭喜?”夜色渐浓,米利尔提酒朝曲清尧举了举,“宗主大人。”   “还得谢谢你的毒。”曲清尧和她碰了一杯,“不然也没那么容易。”   挑事者的修为不低,曲清尧虽然有把握获胜,但绝不是以碾压的姿态。   “我也就剩下这点用处了。”米利尔自嘲一笑,突然又话锋一转,“对了,小风的情况……不太好。”   “小风怎么了?”曲清尧偏头看她,语气里满是紧张。   米利尔表情复杂,“他……包裹自己的灵力越来越厚,如果在不唤醒他,恐怕就真的醒不来了。”   到那时,风枕眠就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活死人。   曲清尧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本想等青云宗的事稳定些在唤醒风枕眠,没想到又出了变故。   思考片刻,还是风枕眠排在首位,“那就,先去唤醒小风吧。” 第二三一章   青云宗的早八一向是弟子们的噩梦。   不是他们偷懒, 毕竟修真界中只有卷王,没有咸鱼,只是身体里属于学生的DNA本能在作祟。   纸鸢报了三次钟, 风枕眠依旧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眠眠。”晏清坐在床边,用头发轻轻扫了一下他的鼻尖。   看到风枕眠拉起被子盖着自己脸时没忍住笑了一下, “再不起床你可要迟到了。”   早八的课程大都是枯燥乏味的理论课, 偏偏讲解的长老又都是些严肃古板的长老,可以说是buff叠满了。   风枕眠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看得出来是很艰难在抗争。   他并不困,只是单纯的不想起。   “眠眠。”晏清叹了口气,抬手去拉风枕眠, “快起床。”   他说:“你也不想因为迟到, 被长老罚站吧?”   听到这话,风枕眠终于是掀开被子,看看晏清的目光带着几分委屈和幽怨, “阿晏,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能用傀儡代替我去上课?”   晏清思考了一下,“大概是不行的。”   傀儡制成时会滴入主人的精血, 散发出主人的气息。   也因此,关键时候傀儡能替主人挡住些致命的伤害。   在一些修为不算高的人面前,也具有迷惑作用。   但青云宗的长老们明显不在这个范围内。   “你要是用了傀儡,估计明天就得被通报批评了。”   被通报一次,风枕眠就得打扫半个月的卫生。   “可我不想上课。”风枕眠叹气,他很少在晏清面前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大部分时间,他都维持着自己沉稳可靠的形象。   看得出来, 风枕眠的确很讨厌早八了。   晏清想了想,突然抬手解开了自己脖颈上的扣子,然后一颗一颗往下解。   等风枕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解开了大半的扣子。   “阿晏!”风枕眠被吓了一跳,身上和安了弹簧猛得弹起来,他连忙抬手制止,“你这是做什么!”   晏清歪头看他,答非所问,“这不就起来了。”   风枕眠:……   风枕眠沉默良久,咬牙切齿说:“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晏清慢吞吞扣自己的扣子,“没办法,谁让你们青云宗的规矩是拿不到毕业证不准结婚。”   他凑上去亲了风枕眠一下,哄着人说:“眠眠乖乖上课,早点拿到毕业证,就不用痛苦早八了。”   风枕眠还真被他哄住了,面对早八的情绪也不像之前那么抗拒。   只是在答应之前,他眼珠滴溜溜转了圈,忽然笑道:“那阿晏是不是也该给我些奖励?”   晏清不明所以,但看着风枕眠的笑,总觉得背后一凉。   他刚准备逃跑,就被风枕眠一把抓住了手腕。   因为常年练剑生出薄茧的手揉搓着晏清手腕内侧那一截肉,酥酥痒痒的。   “跑什么。”风枕眠看着他笑,“阿晏不愿意给我奖励吗?”   晏清嘴角微抽,心想你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点了头,“说吧,想要什么?”   早八课堂。   风枕眠最后是踏着上课铃声踩点进去的,授课的长老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毕竟,大部分弟子都是踩着点进去的。   而且都是一副死气沉沉,宛如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你们这一天天的,能不能有点朝气!”长老恨铁不成钢道:“看看人家风枕眠,多有精气神!”   大家的目光顿时落在风枕眠身上,他嘴角还疯狂上扬着,一时间竟是僵住了。   “你怎么回事?”旁边的师兄戳他,“今天怎么这么有活力?”   往常风枕眠也是他们早八“丧尸”的一员来着。   “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风枕眠抿抿唇,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捏了下掌心的小人。   晏清被捏得措不及防,磨了磨牙,一口咬在了风枕眠的指尖。   变小以后他的攻击力也小了很多,那一口下去没对风枕眠造成任何伤害。   反倒是勾起了某人的兴致,小精灵又被狠狠“揉搓”一番,头发都乱了。   “不弄了。”风枕眠看着背对自己坐着的小精灵,戳了戳他的肩膀,“小阿晏,别生气了。”   晏清微微侧过头,噘着嘴朝他哼了一声。   那傲娇的小模样差点让风枕眠控制不住罪恶的手,好在长老及时开口,这才没让小精灵再遭魔爪。   下课时,风枕眠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真是我上过的最愉快的早八。”风枕眠神清气爽,看着掌心可怜兮兮的二头身小精灵,在人脑袋上亲了一下,“谢谢小阿晏。”   晏清本来还在生气风枕眠的疯狂蹂躏,突然被亲了一下,整个精灵都懵了。   反应过来之后一抹红晕迅速浮上脸颊,他捂着脸低头害羞,“这么多人呢,你干什么……”   “他们不会在意的。”风枕眠笑了笑,看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同伴,扬了扬手,“阿晏今天想吃什么?”   晏清还没想好,他被风枕眠放在肩膀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他们吧,我记得卢迪克昨天说要去吃手撕兔来着。”   刚说完,那几人就走了过来。   “风哥!”卢迪克看见风枕眠的时候眼睛一亮,像看到主人以后撒欢的狗。   他压根没注意到风枕眠肩膀上的晏清,飞扑过去给了风枕眠一个熊抱,嘴里还大声嚷嚷道:“你果真是我义父啊!押的题全压中了!”   在风枕眠的交换生生涯结束后,他们也获得了交换生资格。   只是东方的符阵对卢迪克来说属实困难,他埋头苦学了好多个大夜,还是挂了。   要是补考再不过,他就得重修了。   卢迪克鬼哭狼嚎的叫唤,丝毫没注意到某只被自己撞飞的精灵,正一脸冷漠地盯着自己。   他还想再嚷嚷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藤蔓给打飞了。   晏清恢复了原本的体型,一脸阴沉的从他们风枕眠身后走出来,“卢、迪、克!”   卢迪克一脸懵逼,挠挠头说:“噫?晏清你什么时候来的?”   凯娅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一直在这。”   甚至,她亲眼目睹了晏清被撞飞的全过程。   卢迪克的二哈属性大家都知道,其他人可能是故意的,但他永远是那个例外。   此刻被晏清的藤蔓打出去卢迪克也不生气,他从地上爬起来,挠着脑袋憨憨笑道:“不好意思啊晏清,我没看见。”   晏清哼了一声,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没和卢迪克计较。   气氛又一次和谐,风枕眠看着他们笑了笑,心里莫名满足。   抬手,阳光从指缝中穿过,他抿唇笑了笑,“就让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吧。”   “走啦。”卢迪克又一次揽过风枕眠的肩,同人哥俩好的勾肩搭背,“饿死了,不是说今天去吃那个什么手撕兔吗?”   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又一次忘了记晏清。   米利尔挽着凯娅摇头,“他要是哪天被暗杀了,一定是他自己做的。”   凯娅点头,深表赞同。   “不等等清尧吗?”伊洛轻轻开口,“他还没下课呢。”   几人的脚步一顿,卢迪克一拍脑门,“对哦,怎么把尧哥忘了!”   虽说卢迪克的年龄比风枕眠和曲清尧长了不少,但他依旧恭恭敬敬称呼二人为哥。   没办法,江湖地位摆在这的。   趁着他说话间,晏清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挤走,然后抱着风枕眠的胳膊朝卢迪克哼了一声。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结果也被晏清瞪了一眼。   他立马闭嘴,“我错了。”   晏清这才满意,“卢迪克这个二百五的性子,真缺收拾。”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撞飞了。   “下次我不会答应你这些要求了。”每次变成小精灵都会被缺心眼的卢迪克撞飞,他精灵王的面子都要没了。   风枕眠本来还想替卢迪克那天生的二哈性格辩解一下,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他这性子的确需要经历一下社会的毒打,阿晏放心,我一定让人好好关照他。”   卢迪克遭殃了,可就不能让他遭殃了。   那边,卢迪克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还笑嘻嘻挂在伊洛身上和曲清尧传讯。   “尧哥,你下课了吗?”   曲清尧也不知道在干嘛,过了好半天才回话,“嗯。”   “我们在灵云殿前面等你。”卢迪克说着又嘀咕了一句,“你不会忘了今天一起去吃手撕兔吧?”   曲清尧又是一阵沉默,“没忘,马上来。”   说完他就挂断了通讯,卢迪克瘪瘪嘴,“怎么感觉尧哥今天怪怪的?”   伊洛也觉得,他摸摸下巴,“可能是早八上打瞌睡被长老骂了吧?”   曲清尧来的速度很快,风枕眠都还没哄好晏清,他就来了。   卢迪克又一次朝人奔去,但在快靠近的时候,曲清尧却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卢迪克奔跑的动作也顿时停住,他盯着曲清尧,忽然做作的捂住心口,“尧哥,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猛男落泪的画面并不唯美,甚至很辣眼睛,曲清尧嘴角一抽,“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好在卢迪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再次和曲清尧勾肩搭背,走在队伍最前面,“没事,我不生气。晏清不让我搭风哥的肩,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曲清尧倒是想拒绝,可看着卢迪克亮晶晶的眼睛,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就这么被卢迪克勾肩搭背的拖着走了。   风枕眠走在他们后面,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晏清问他。   “感觉师兄今天心情不好。”风枕眠说:“难不成真是早八被长老骂了?”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曲清尧突然回头,看着他嘴唇微动,低声说了句,“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醒来的原因吗?” 第二三二章   风枕眠没听清曲清尧在说什么, 正想问问,那人又被卢迪克拖着走远了。   风枕眠也没细想,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只是心里发出了和卢迪克一样的疑惑——   曲清尧今天, 怪怪的。   那家手撕兔的店生意十分火爆,据说是正宗的蜀地口味。   他们到的时候里面排满了长队, 晏清往旁边挪了挪, 对那人挤人的地方很是嫌弃。   “咱还排吗?”风枕眠问道。   人这么多,他们恐怕得排一个多小时。   他还好, 凯娅明显不像是有那么好耐心的龙。   晏清这娇气的性子估计也遭不住人海的熏陶。   卢迪克已经被空气中的香味勾得心痒难耐,听见风枕眠说这话,顿时急了, “排啊!为什么不排!区区一个百人长队, 还能难到我卢迪克公爵?”   他拍拍胸脯,丢下一句“你们等着”,就气宇轩昂朝前走了去。   “他去干嘛?”米利尔懵逼, “不会是插队吧?”   “不知道。”凯娅接话,“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任何行为发生在卢迪克身上, 都很合理。   “如果他因为插队被揍了,我们要帮忙吗?”伊洛轻轻开口。   几人陷入沉思, 风枕眠刚想说话,就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目光,偏过头,刚好和曲清尧四目相对。   这好像是曲清尧第五次看他了。   风枕眠摸摸自己的脸,“师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怎么一直盯着他看?   而且还是用他看不懂的复杂眼神。   “没什么。”曲清尧骤然回神, 收回视线盯着前方沉默不语。   风枕眠更觉奇怪,想说些什么, 卢迪克又刚好在这时回来了。   他回来的步伐更加大摇大摆,身后还跟着个店小二。   “几位客人,里面请。”店小二恭恭敬敬。   “看,我就说难不倒我吧。”卢迪克嘿嘿一笑,朝大家做了个进发的动作,“兄弟们,进军手撕兔!”   这画面属实中二,大家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卢迪克顿时伤心了,正想再表演一次猛男落泪,凯娅就举起拳头,“我劝你闭嘴。”   卢迪克委屈,但卢迪克不说。   手撕兔的香味一直漂浮在空气中,几人早就饿了。   他们陆续进入店内,进去时,风枕眠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做到的?”   这家店的生意很火爆,经常有想插队的情况出现,但店主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么久了,卢迪克还是第一个插队成功的。   “因为我有钞能力。”卢迪克笑笑,露出自己的大金牙,“我给他扔了二十万灵石,成了他们店铺的头等vip,以后咱们来这吃,都不用排队。”   风枕眠:……   这该死的人傻钱多的有钱人。   因为卢迪克的钞能力,他们坐上了店里独一无二的包间,上菜的速度都比别的桌快了不少。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被端上来,麻辣,清炖,蒜蓉,五香,酱香……   各种口味应有尽有,卢迪克盯着面前的肉,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作为在场唯一金主,他也没有委屈自己,当即动了筷子,“吃啊,别客气。”   “今天的消费,由我卢迪克公爵买单。”   大家已经很熟了,也没有客气,凯娅敷衍的说了句“谢谢公爵大人”,就沉迷于美食,不在说话。   就连内敛的伊洛都没抵抗住美食的诱惑,他被麻辣味的手撕兔辣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孜孜不倦往嘴里塞。   风枕眠摇了摇头,在心里嘀咕了句“又一群被东方美食征服的西方人”。   一群西方人里就晏清始终保持优雅,风枕眠戳了块麻辣味的兔肉正准备塞进嘴里,又察觉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视线。   转头,曲清尧慌忙收起目光。   “师兄。”曲清尧刚好坐在他旁边,风枕眠压低了声音他也能听见,“你怎么了?”   总这么看着他作甚?   “没事。”曲清尧笑了笑,嘴角带着几分苦涩。   他是来唤醒风枕眠的,但看到眼前这幅场面,又有些不忍心了。   所有的人都还活着,生活中没有那些跌宕起伏,他们只是修真界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这样的日子,他连做梦都不敢做。   因为曲清尧知道,他要是梦到,也会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然而这话说的,风枕眠更觉得奇怪。   他正准备再追问些什么,通讯符突然响了起来。   是约瑟维打过来的。   “学长。”风枕眠接了通讯,把符纸放在个合适的位置,同人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   他回青云宗已经有大半年了,约瑟维因为经济问题负担不起交换生的学费,综合考虑之下,他拒绝了卢迪克的资金援助,选择留在艾尔尼斯成为老师。   “好久不见。”约瑟维笑了笑,看着吃得满嘴是油的几人,“你们在吃什么呢?”   “手撕兔。”卢迪克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他一句,“学长,你没来东方真是太可惜了,这边的美食简直……”   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为嘴里塞了太多肉说不出话来。   好在约瑟维也习惯了他这尿性,没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拆开了一桶泡面,跟着大家吃了起来。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曲清尧盯着视频中那个温和清俊的少年,眉头微蹙。   他,并没有见过约瑟维。   或者说,他并没有见过正常的约瑟维。   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在约瑟维彻底沦为造神会的傀儡之后,他代替风枕眠亲手杀了他。   那时的约瑟维几乎已经没有了人样,像极了电影中那些没有意识的丧尸。   原来他长这样啊。   曲清尧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清尧兄怎么了?”约瑟维看着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看上去面色如此凝重?”   “对啊。”卢迪克又一次抬起头,他嘴上手上都是油,含糊开口说:“尧哥,你是今天上早八的时候被长老骂了吗?”   其他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他脸上,有担忧,也有关心。   “一个早八而已,不要在意。”凯娅说:“你要是实在生气,我到时候帮你偷偷烧了那个长老的胡须!”   “就是。”卢迪克也附和着,“我还可以用钱砸死他!”   几人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曲清尧还真被他们逗笑了。   风枕眠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师兄你终于笑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你应该不是因为早八吧?”   至少,不只是因为早八。   早八被骂可能是会影响心情,但应该不至于让曲清尧露出这幅表情。   曲清尧犹豫了一瞬,看着风枕眠轻轻开口,“嗯……因为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景象固然美好,但这始终是虚假的美好。   现实还在等他,现实也还需要他。   “我梦到……大家都死了。”曲清尧边说边看风枕眠的表情,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让风枕眠二次情绪崩溃。   但没想到,风枕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笑了起来,“师兄你居然被梦吓到了。”   他笑得欢乐,随后又举起杯子说:“梦都是反的,这说明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没有人将曲清尧说的话当真,大家笑嘻嘻碰了个杯,甚至没有因为他的那句话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曲清尧握着杯子抿了一口,眸中的担忧越攒越多。   风枕眠是真的很沉迷其中。   难不成,我只能以暴力的形式捣毁这个梦境?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愈演愈烈,一边是现在风枕眠他们的欢声笑语,另一边是现实中那些惨烈的画面。   他握紧拳,突然在桌上猛拍了一下。   不行,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这一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也在这时,来自现实中米利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曲清尧。”米利尔声音冷静,“不要用蛮力破开梦境,那会导致小风的精神二次崩溃的。”   她轻轻开口,“你得想个办法引导他意识到这是梦境……”   顿了顿,她又说:“你还有10天的时间,梦境里的十天。”   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米利尔观察了很久才得出它们的规矩。   曲清尧试图站起的动作骤然卡住,那些眼睛落在他身上,俨然成了一场社死的记录仪。   “师兄?”风枕眠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今天的曲清尧属实奇怪。   此刻,曲清尧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疯狂脑补了N个回答,发现不论怎么说都避免不了社死后,自暴自弃道:“没什么。”   他声音哽咽,“我就是觉得,这个兔肉真的太好吃了,想让老板在加一点。”   为了配合自己的谎言,他只能叫来店小二,又加了几盘。   他们之前就点了不少,现在新的盘子上来,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拒绝。   就连卢迪克都拒绝了他,“尧哥,我是吃不下了。”   他打了个嗝,看上去是真的很撑,“再吃我得吐出来了。”   好吃归好吃,但不顾食量的一直吃可不行。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风枕眠之前没怎么吃,勉为其难帮他解决了一盘后也阵亡了。   曲清尧看着自己面前满满当当的三大盘兔肉,声音更哽咽了,“真好吃……”   吃完那几盘兔肉以后,曲清尧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兔子了。   “师兄,你还好吗?”风枕眠看着他,微微皱起眉。   不等曲清尧开口,他忽然凑到人耳边低声道:“师兄,你老实说……”   曲清尧本来就撑得难受,突然听到这种话,还以为风枕眠发现了什么。   他刚挣扎着想起来,就听见风枕眠补齐了后半句话,“你是不是被伊伊师姐甩了?” 第二三三章   西方交换生的课程和东方本土修士有很大区别。他们是选择一门主修课程, 然后再选择三门选修课程。   期末考核时主修课程得达到八十分以上,选修课程的要求要低很多,只需要达到六十分以上就行。   大概是风枕眠这个东方剑修吸引了他们, 几人报选修课的时候都选了剑修。   恰巧景辞因为没钱买酒,报名了剑修老师, 于是,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风枕眠的山头。   被风枕眠抓着上课。   原因无他,景辞那么爱偷懒的人, 是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去传授西方交换生那些最基础的剑道知识的。   所以,他将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风枕眠。   “师尊为什么不抓师兄来上课啊!”风枕眠看着不远处费劲练习剑招的几人,眯了眯眼, 朝着其中一个弹了块小石头, “别偷懒。”   卢迪克疼得哎呦一声,瘫在地上,“我不行了风哥。”   好歹他也是个剑修, 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拿捏这个小小的选修课……   没想到,他倒是被选修课拿捏了。   凯娅倒是一如既往的较劲, 伊洛虽然没说话,但也在咬牙坚持。   米利尔在卢迪克躺下的一瞬间也瘫倒在地, 盯着天空呢喃道:“你们真的每个剑招每天都要重复两百次吗?”   脆皮女巫明显也没有强健的体魄,每次上完剑修课,她的手臂就和脱臼了一样,连着好几天一点劲都用不上来。   此刻,米利尔的手和得了帕金森一样颤抖不止。   “师姐,忍忍就过去了。”风枕眠怜爱的看了她一眼, 又拍拍她手臂说:“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说不定选修课结束, 你就能成为这世上最强壮的女巫了。”   米利尔:……   她为什么要成为最强壮的女巫?   不论他们怎么哀嚎,风枕眠始终不为所动。   教育完一行人后,他坐在一旁的树下,插着椰汁看着他们骂骂咧咧继续练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老师总是一届比一届变态了。”   自己淋过雨,就撕碎别人的伞。   真的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晏清看着他,“所以,你也打算像约瑟维一样任教了吗?”   他摸着下巴思考道:“好像也行,任教的话,每年都会有寒暑假……”   风枕眠没想到晏清会这么认真的思考他们的未来,在听见晏清说在每年寒假和他一起回精灵之森的时候,心里蓦地一软。   “不任教。”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但可以挂名。”   以他到时候的修为,完全可以成为青云宗的名誉长老,不用授课还有工资拿。   只需要在青云宗摊上事的时候出来刷刷脸,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就行。   “到时候你想去哪都可以。”   晏清已经陪他在外面飘荡了很久,也该换他陪晏清了。   爱情从不是你付出多少我就付出多少,而是我看着你的付出,常觉亏欠。   晏清愣了一下,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吗?”   随即又想到什么,“可离开了这里,你会不会不开心啊?”   风枕眠常说青云宗是他家,而人类都是恋家的。   “精灵之森也是你家。”风枕眠说:“你可以为我离家那么久,我又为什么不行呢?”   这话对一个恋爱脑精灵来说,杀伤力不亚于原子弹爆炸。   晏清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风枕眠就亲了下去,两人之间的粉色泡泡完全容不下第三个人。   曲清尧站在不远处,过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他本来是打算找风枕眠谈谈,然后试着从侧面引导一下,但看到这幅画面,又有些不忍心。   若是醒来,风枕眠就没有爱人了。   “清尧。”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曲清尧愣了一下,猛然抬头。   他看着树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嘴唇翕动,“师尊……”   那张脸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眼前,就连午夜时分都不曾出现在梦中。   曲清尧想不到,自己会在风枕眠的梦境里再次见到景辞。   “噫?”景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大惊失色,“怎么这幅表情?”   曲清尧以前是个缺根筋的剑痴,面对心上人都不知道变通,还是后来下山历练了一番才开始知晓人情世态。   景辞何曾见过曲清尧这表情。   “难不成,真像小风说的那样?”景辞嘀咕,“你真被洛伊伊给甩了?”   曲清尧心里升起的那点情绪因为景辞的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   昨天因为风枕眠的那句,他当时就摔在了地上,差点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   爱人的脸庞随着时光流逝只剩下个模糊的剪影,曲清尧吐出口气,“才没有。”   景辞盯着他挑了挑眉,明显不信,但他也知道要给自己徒弟留点面子,笑了笑说:“好好好,没有。”   曲清尧难得体会到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他狠狠磨了下后槽牙,想说些什么却又在看向景辞的瞬间,将一切怒气收敛。   能再看到师尊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何况被师尊打趣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脑海中闪过景辞被制成鬼母时的画面,曲清尧吸了口气,眼眶有些湿润。   这下不淡定的人成了景辞,他这徒弟虽说是块木头,但也是块坚强的木头。   以前不管他怎么磋磨,这人都不曾掉过眼泪。   景辞看了眼曲清尧通红的眼角,挪开眼,又看了一眼。   看来对于被洛伊伊甩了这件事,曲清尧是真的很伤心。   “那个,清尧啊。”景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你要想开一点,所谓有得必有失,老天既然让你失去,说明有很好的东西给你。”   他们师门这不会安慰人的嘴,也是一脉相承的。   曲清尧听见这话却更失落了,他低垂下眼眸,想起现实中故去的师尊、爱人,还有青云宗后山那多出来的一座座墓碑,心中酸涩难言。   “可我什么也没得到。”曲清尧低声呢喃,“我失去了所有,也终将一无所有。”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一路走来实在是遇到了太多。   曲清尧陷在情绪里,没注意到旁边景辞几变的脸色,他又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一会,自顾自走远了,“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叫醒他呢?”   景辞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注意到了他盯着风枕眠看的动作。   那边,风枕眠还同晏清搂搂抱抱,看上去十分甜蜜。   景辞略一思索,手握成拳锤了一下掌心,“嘶,这不是触景生情了嘛!”   曲清尧才被洛伊伊甩了,转头就看到风枕眠和晏清恩恩爱爱,可不是往他心口里插刀!   景辞自觉发现了真相,走过去装模作样指点了卢迪克他们几句,就把正在热恋中的风枕眠从晏清身边薅走了。   晏清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地方,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   他那么大一个对象,就被人给薅走了?   被薅走的风枕眠本人也很懵逼,他正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在青云宗掳人,一抬头就看见景辞那一脸深沉的模样。   上一次看景辞如此严肃,还是有一只上古妖兽破除封印为祸人间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风枕眠也忍不住正色起来,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好几种可能,“是不是那些邪修又卷土重来了?还是咱们封印的那只妖兽又冲破封印了?难不成……”   风枕眠一口气说了好多种可能,但景辞依旧是那副神情严肃的模样,搞得风枕眠更慌了,“都不是……”   看景辞这模样,想来情况更为危急。   他转过身就想去叫同伴们,只是刚走出两步就被景辞拉住了。   “你干嘛去?”景辞皱眉看着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坐下,我要同你商量些事情。”   风枕眠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此刻也是又紧张又冷静,“师尊放心,能守护人间,徒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见这话,景辞明显愣住了,“啊?”   什么守护人间?   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事已经上升到这种程度了吗?   “清尧因爱生恨黑化了?”景辞一脸懵逼,“他要让天下陪葬?”   这下懵逼转移到了风枕眠脸上,“啊?师兄黑化了?”   师徒俩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茫。   景辞好歹多活了那么多年,迅速反应过来,同风枕眠理清了方才的鸡同鸭讲。   风枕眠拍着胸口舒了口气,“原来是师兄的事啊,方才师尊那么严肃,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你师兄的事也是大事。”景辞方才认真思考了一会,“这段时间,你和晏清控制一下,尽量不要在曲清尧面前卿卿我我。”   刚失恋的人,要是天天看着对小情侣在自己面前恩爱,难免不会变态。   这个要求对风枕眠来说有点难,以晏清的粘人性格,让他不贴着风枕眠,估计他能把青云宗给拆了。   为了青云宗的安全,风枕眠又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抬头看着景辞,“师尊,心病还须心药医。”   景辞年轻时也有过不少缠绵往事,对于男女情爱那些事也是理解。他当然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但问题是……   “我们怎么好掺和别人的感情。”   风枕眠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再次沉思片刻后,又一次开口,“有了!”   他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咱们不好掺和,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我去把伊伊师姐请过来!” 第二三四章   风枕眠的行动很迅速, 主要是为了他能继续顺畅的和晏清卿卿我我。   当天晚上,曲清尧被他们连拖带拽地拉去吃饭,刚一进门, 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张被时光冲淡的脸庞,在目光落到那人身上的一瞬, 又变得鲜活起来。   曲清尧盯着洛伊伊,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怕自己一眨眼,爱人就消失了。   “伊伊……”曲清尧嘴唇微动,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喊出了那个名字。   “嗯,我在。”洛伊伊今日穿了身粉色的纱裙,耳边还别了簇粉色的海棠花。   在烛火的映照下, 像个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   曲清尧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他的爱人, 一个鲜活的,站在他面前的爱人。   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曲清尧抿抿唇, 竟是连表情该怎么摆都不知道。   而在他们见面的瞬间,其他几人就很自觉地离开了房间。   然后一个个趴在窗户上偷看。   “这气氛看上去不太对啊。”卢迪克叼着截甘蔗, “他们真分手了?”   “目前来看,好像是这样。”伊洛低头看了看自己悬空的脚, “我们一定要这样偷看吗?”   米利尔个子矮,是趴窗户大军里最吃力的。听到这话,她看了伊洛一眼,“你不想吃瓜?”   伊洛瞬间闭嘴,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几人怕惊动里面的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晏清看了一会, 没忍住道:“我怎么感觉曲清尧这状态不像是被甩了?”   倒像是爱人突然诈尸了。   风枕眠也有这种感觉,脑海中隐隐闪过什么, 但很快就消失了,他便也没在意,专心吃起了瓜。   屋里的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可能是没有精力关注其他人,也可能是发现了但懒得去管。   四目相对的瞬间,曲清尧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他们也确实,好久不见。   “没什么想说的吗?”洛伊伊并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她总是安静内敛的。   曲清尧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时出事得突然,甚至都没和洛伊伊好好告别……   或者说,他们当时都没来得及戳破窗户纸,就天人永隔了。   曲清尧心绪翻涌好一阵,只盯着洛伊伊说出了几个字,“我好想你。”   几十年的思念汇聚成海,最终被这几个字囊括。   他也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洛伊伊愣了一下,腼腆笑了笑,“我就只离开了几天啊……”   洛伊伊耳朵尖都红了,她盯着自己脚尖看了一会,拉起曲清尧的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小风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是……是因为想我了吗?”   曲清尧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爱人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他也说不出别的答案。   美梦让人不愿清醒,此刻他也在梦中沉沦。   “是。”曲清尧吸了口气,低声说:“我很想你……”   烛火跳动,两人的影子被映在墙上。   窗台上的几人看见他们相拥的瞬间发出了一阵低呼,然后因为练剑两手酸胀的米利尔还是没能撑住。   直勾勾摔了下去。   “你没事吧?”凯娅在米利尔掉下去的瞬间就伸出了手,可惜抓了个空。   女巫的身体虽然脆皮,但好歹也是个修士,不至于脆皮到摔一下就出事。   风枕眠正想说什么,就听见米利尔柔柔弱弱开口,“好疼啊小凯娅。”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破皮的手臂,“你看,流血了。”   风枕眠:……   连滴血珠都没有,也能叫流血了?   偏偏凯娅还真把米利尔当成瓷娃娃,当时就扛起米利尔往外走。   哪怕风枕眠在身后伸出了尔康手也没回头。   “算了。”风枕眠嘴角微抽,“尊重他人命运。”   有些时候凯娅被米利尔玩弄也是应该的。   只是看到米利尔那个挑衅的眼神,他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还看吗?”晏清站在他旁边,“曲清尧和洛伊伊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   “不看了。”风枕眠拉起晏清的手,也朝远处走去,“哥哥带你看星星去。”   他们几个都走了,伊洛和卢迪克也没有理由在留在这。   卢迪克看了看前方几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房间里的两人,“这就走了?”   “不然我们继续吃狗粮?”风枕眠反问他。   卢迪克明显不想吃,他瘪瘪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要赶紧找个对象。”   免得这些人总在他面前秀恩爱。   事实证明,风枕眠把洛伊伊叫回来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他们果然没有在看到那个眉头紧锁的曲清尧。   “师兄。”风枕眠瞧着曲清尧身上的新衣服,挑了挑眉,“你是打算和伊伊师姐去约会吗?”   曲清尧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袍子,发间束了根同色系的发带,看上去颇有种温润如玉的模样。   “嗯。”曲清尧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枕眠一下兴奋了,他滔滔不绝,同曲清尧传授着各种约会要领——   都是他同晏清约会时总结出来的。   曲清尧听得认真,只是在风枕眠说完以后,他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小风……”   “若有朝一日,你的爱人死去……你会怎么做?”   风枕眠脸上挂着的笑凝固一瞬,他皱起眉看向曲清尧,“师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洛伊伊不是回来了吗?   怎么曲清尧还是怪怪的。   “我就是……”曲清尧扯了扯嘴角,“忽然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这表情实在是难过,风枕眠也没说什么,思考了一下说:“大概会为他报仇,然后怀揣着那份感情活下去吧。”   曲清尧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不殉情吗?”   “那是个很幼稚的行为。”风枕眠看他,“师兄,爱情的确伟大,可这世上不只有爱情。”   还有责任。   他爱晏清,若有朝一日晏清身死,他必定痛不欲生。   可他的生命不是只有晏清一人。   两双相似的眼睛四目相对,曲清尧盯着风枕眠眸中那不见底的黑,差点以为这人已经清醒了。   但梦境并没有结束,他依旧陷在自己的梦境里。   曲清尧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那如果,你在乎的所有人都……都死去了呢?”   爱人,朋友,被当成亲人的师兄师姐们……   如果所有人都离你远去了呢?   听到这句话,风枕眠呼吸一滞,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难受,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等曲清尧开口,他又说:“但是师兄,如果你在不去,约会就要迟到了。”   曲清尧下意识看了眼时间,随即手忙脚乱了起来。   等曲清尧离开以后,一直坐在风枕眠肩膀上的二头身小精灵才打了个哈欠,恹恹开口说:“我觉得你应该给他找个医修看看。”   “这已经不是单纯被甩了,这明显是脑子有问题。”   好端端的,怎么总要风枕眠去想别人死了的画面。   风枕眠也摸不准曲清尧的脑回路,他站起身,狗狗祟祟跟了上去,“我去看看。”   晏清自然是不可能错过任何一个吃瓜的场面,也跟了上去。   一人一精灵明显做贼心虚,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师兄师姐的目光。   风枕眠疯狂和那些人“嘘”,确定曲清尧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动才放下心来。   和洛伊伊约会的曲清尧看上去十分正常,风枕眠也没他们俩的感情有什么问题。   他们就和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吃饭,逛街,游湖,赏花,看星星……   那些一个人做起来无聊又琐碎的事,在爱人的陪伴下就变得很有意思。   风枕眠看见他们俩进了家陶瓷店,一起捏了个陶瓷。   “三天后来取。”店家乐呵呵开口,“放心,你们捏得很好看,烧出来肯定更好看。”   洛伊伊点点头,拉起曲清尧往外走去。   天色渐暗,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只剩零星几个,昏黄的路灯将前路照亮。   他们并肩而行,影子被无限拉长。   “看上去挺正常的。”风枕眠跟在他们身边,皱着眉开口,“那师兄究竟怎么回事?”   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眸子里还充斥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风枕眠想不明白,刚好这时曲清尧他们也走到了湖边。   今夜月色很好,虽不是圆月,但弯弯的新月挂在天幕,撒下大片清冷的银辉。   水面倒映出那一弯月牙,仿佛底下藏了另一个世界。   “今天要结束了。”曲清尧突然开口,“我很开心。”   洛伊伊今天也挺开心,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我也开心。”   平淡的日子如细水长流,没那么多精彩之处,但足够慰藉人心。   曲清尧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美梦果然让人不愿醒过来。”   他低声呢喃着,随即像是坐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睁眼看向洛伊伊。   少女脸上笑意清浅,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好像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可梦都是要醒的。”曲清尧抬手,将洛伊伊的碎发捋到耳后,“所以即使我不想这一天结束,它还是结束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洛伊伊盯着他,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   “我说,结束了。”曲清尧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那双眸子明明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单纯弯了眉眼,“伊伊,我们……分手吧。” 第二三五章   谁也没想到曲清尧会突然说出这话。   洛伊伊想不到, 风枕眠想不到,就连曲清尧自己也想不到。   说出这话以后,曲清尧根本不敢去看洛伊伊的眼睛。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梦, 知道爱人早已死去……但他还是无法看到那人露出一点伤心的表情。   但洛伊伊明显比他想得坚强。   她死死盯着曲清尧,只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曲清尧苦笑一声, “因为我们殊途不同归。”   现实中是这样,梦境中亦然。   这一天算是他偷来的, 往后余生怀揣着这份记忆,他也知足了。   但这话并不能骗到洛伊伊,她正想继续追问, 曲清尧却是忽然冷下了脸。   往日里曲清尧总是笑着, 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有一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洛伊伊。”曲清尧转过头背对着她,“走吧, 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重。”   上一秒还同自己恩恩爱爱的爱人,下一秒却变成了这样。   洛伊伊盯着他的背影, 突然抬手落下一道阵法。   “小风说的果然没错。”洛伊伊是个医修,草绿色的华光从她指尖溢出, 朝着曲清尧飞去,“你是真的……生病了。”   一旁,躲在树后的风枕眠目瞪口呆。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洛伊伊出手以后,会大惊失色。   为了避免被曲清尧发现,他离两人的位置有些距离。   只能零零碎碎听到一点声音, 大部分时间还得靠读唇语。   现在曲清尧背过去了,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眼瞅着洛伊伊表情不太对, 风枕眠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劝个架,结果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听见洛伊伊大吼了一句,“行啊,分手就分手!”   然后,洛伊伊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空气再一次陷入死寂,风枕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出去。   没等他做出选择,曲清尧就开了口。   “出来吧。”他说:“我知道你在。”   风枕眠愣了一下,慢腾腾走了出去,“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曲清尧叹了口气,“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很奇怪?”   风枕眠点点头,盯着曲清尧没说话。   而曲清尧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开口道:“小风,我有点分不清了。”   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沉醉,对于那些经历过伤痛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也想沉醉其中,可那不行。”曲清尧看着他,“梦境的确美好,但现实中……还有人在等我们。”   他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也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转身融入那无尽夜色中。   风枕眠盯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   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师兄的背影,看着好沉重啊。”   –   那晚以后,洛伊伊再次离开青云宗,下山历练。曲清尧也终于恢复了正常,没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但,风枕眠心中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阿晏,你觉不觉得师兄这几天太正常了?”   晏清正偷偷摸摸去拽旁边盘子里的奶糖,突然听见风枕眠开口,吓得立马收回手。   风枕眠说按照东方人的习惯,一天之内不可以吃太多糖。   尤其是在晚上。   “啊。”他一脸做贼心虚,见风枕眠没注意自己,又松了口气,“正常不好吗?”   像前几天那样,不是更糟心。   “话是这么说,但……”风枕眠摸摸下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可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在风枕眠沉思的期间,晏清已经偷运了好几块奶糖出来。   他小心把买糖藏好,抬头看向风枕眠,说:“眠眠,有些时候其实不用想太多。”   晏清头一歪,靠在风枕眠肩膀上,“顺其自然吧,如果他真的想做什么,到时候自然会露出马脚的。”   这个道理风枕眠也知道,不过他更担忧的是,会不会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已经过了子时,更深露重,抬眼望去只剩下浓浓一片黑。   晏清抬手熄灭烛火,拉着风枕眠躺下,“别想了,快睡觉。”   他熟练的将自己塞进风枕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你明天还有早八呢!”   风枕眠:……   风枕眠听见这两个字就头疼,他叹了口气也跟着闭上眼睛,“知道了。”   而后手指一勾,晏清感觉腰间少了点什么,登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奶糖!   “阿晏,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风枕眠笑了笑,在精灵额间落下一个吻,“没收了。”   晏清:……   他辛辛苦苦运的奶糖!   抢奶糖大战一触即发,最终,两人谁也没睡成。   闹钟响时,风枕眠神采奕奕,被有气无力的晏清踹了一脚,“滚去上课!”   精灵声音沙哑,明显带着情绪。   “知道了。”风枕眠挑挑眉,看着晏清那模样,又忍不住逗弄几句,“阿晏,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   让他在面对早八时神采奕奕的。   晏清嘴角一抽,狠狠磨了下后槽牙。   他想骂些什么,但又实在太累,只能愤怒瞪着风枕眠。   “好了,不逗你了。”风枕眠摸摸他的脑袋,“我去上课了,你好好休息。”   起身时,晏清听见清脆的一声。   是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柜子上。   他艰难转过头,看见了几颗奶糖。   风枕眠已经走到了门口,察觉到晏清的目光,又转过头笑了笑,“阿晏,糖真的不可以吃太多,不过你爱吃,我可以让师姐做一些不会蛀牙的糖。”   说完,他转头离开。   晏清盯着奶糖看了好一会,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含糊道:“哼,就会用这种小手段。”   但他,确实很喜欢这种小手段。   这是风枕眠第二次精神奕奕地去上早八,他已经做好了成为一堆“丧尸”中唯一的活人。   然而在踏进教室的瞬间,发现大家居然都“活”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怎么了?”风枕眠询问旁边的师姐,“大家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因为有瓜吃。”师姐低声说:“昨晚,青云宗闹鬼了!”   “闹鬼?”风枕眠瞪大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一脸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次,“闹鬼?”   闹鬼在修真界是很常见的事。   可这里是青云宗,东方第一大宗。   哪只鬼那么想不开,对青云宗贴脸开大。   没等风枕眠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师姐又继续说:“昨晚两个外门弟子采购回来,在青云宗前看到了个黑影。”   “两弟子还以为是有邪修来犯,结果误入鬼魅的‘笼子’,今早才被人发现。”   要是去晚一点,估计就一直被困在“笼子”里了。   风枕眠还是觉得奇怪,“可,青云宗怎么会有鬼?”   他们的护山大阵又不是摆设。   “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师姐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是青云宗里有叛徒……”   “叛徒”两字一出来,风枕眠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   他出现了一瞬间的精神恍惚,很快又恢复过来。   “不可能吧。”风枕眠出言否定,“应该是有邪修跟着下山采购的那些外门弟子一起混进来了。”   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他又低低说了一句,“青云宗才不会有叛徒。”   闹鬼一事让青云宗热闹了不少,大家都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事,还有不少师兄师姐跃跃欲试,试图去会会那只鬼。   但一连好几天,他们都没在听到闹鬼的消息。   “谁下手这么快。”一个师兄瘪嘴,“这可是闹鬼啊!几百年头一次,就不能多留一会!”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道。   风枕眠他们坐在角落的一桌,清净归清净,但也能听见那些人的议论声。   “那只鬼真没了?”卢迪克买了碗麻辣烫,吃得那叫一个涕泗横流,“我还打算去看看呢。”   他没有那些青云宗弟子那么稀奇,但也的确很好奇。   风枕眠也不清楚,“应该是吧,毕竟青云宗闹鬼就是件很离谱的事。”   说着又转头看向曲清尧,“师兄,你也觉得那是闹鬼吗?”   “说不定呢。”曲清尧握着叉子,眼眸低垂。   长长的睫毛落下,刚好挡住他的眼睛。   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冷漠与思考,曲清尧轻轻“啧”了一声,有些烦躁。   他就是这些弟子口中的“鬼”。   可事实上,曲清尧根本没打算扮鬼。   他是想假扮之前那些黑袍人,通过复刻现实的经历来改变梦境走向,从而达到唤醒风枕眠的目的。   那天采购回来的两个外门弟子也是他选中的目标。   曲清尧本来打算掳走他们,放出青云宗弟子被邪修劫持的消息,然后再一步步引出造神会,搅碎这个令人沉醉的美梦。   但没想在他打算对那两个弟子动手的瞬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   那股力量,在阻止他对两个弟子动手。   甚至,还想将他驱逐出这个梦境。   这是风枕眠的梦境,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风枕眠自己。   曲清尧忽然看向风枕眠,那人正同卢迪克说说笑笑,好看的桃花眼弯着,喜悦在眼眸中流转。   他,还不想醒来。   曲清尧想,所以梦境在阻止他的行为。   可是……   曲清尧吸了口气,可是他们要没有时间了。   只剩下六天了,如果这六天里风枕眠还不能醒过来,他就真的要长眠于梦中了。 第二三六章   曲清尧又一次思考了很久。   而在这段时间里, 景辞总是出现在他身边,还总是带来洛伊伊的消息。   很明显,梦境在阻挠他。   曲清尧好不容易摆脱了景辞过火的关心, 脑子乱糟糟的一团,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曲清尧。”现实中米利尔的声音又一次从虚空中传来, “还没找到办法唤醒他吗?”   “他不愿意醒过来。”曲清尧说:“梦境一直在阻止我的行动。”   不能暴力破开, 就只能改变梦境的走向了。   只要这里不在美好,风枕眠也没有理由继续沉沦。   曲清尧将自己的想法和米利尔讲了讲, 女巫沉思良久,同意了这个想法。   “或许,你可以再铤而走险一点。”米利尔说:“梦中的宗主和伊洛都是不会背叛的好人, 他们不会成为故事中的反派。”   “可我们的故事里, 不止一个反派。”   说这话时米利尔的语气很冷,曲清尧似乎听到了她冰冷语气下潜藏的恨意,但并不敢确定。   他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你是说……”   “暴君。”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又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曲清尧抿抿唇, “这会不会过于冒险了?小风的梦里根本没有这个角色。”   “当然不会有。”米利尔说:“因为他痛恨他。”   暴君可不仅仅是害死了晏清的罪魁祸首。那人还有很大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   风枕眠痛恨变成那样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允许他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米利尔没有和曲清尧聊太多, 现实与梦境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只是在最后提醒了曲清尧一句,“曲清尧,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在现实中,最能关注到风枕眠的状况。   这人的身体已经一天比一天虚弱了,再不醒过来……   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知道了。”曲清尧握紧拳, 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离开的背影决绝。   –   和曲清尧不同, 风枕眠倒是过得格外舒心。   闹鬼一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家发现那只鬼真就昙花一现后,一个个又恢复了那副“丧尸”模样。   唯独风枕眠美人在怀,依旧精神抖擞,在一群人中格外突出。   “我觉得。”晏清揉揉自己的腰,“你应该节制一点。”   他已经昼夜颠倒好多天了,再这样下去他该和世界脱节了。   风枕眠一脸无辜,“可我不是按阿晏说的在做吗?”   明明是晏清非缠着他,要玩各种剧本play的。   “那你也不能……”晏清咬牙切齿,“也不用这么敬业吧!”   剧本上的一夜七次明明都是一笔带过的!   “这说明我是个爱岗敬业的好演员。”风枕眠笑笑,抬手从晏清的一堆珍藏里抽出一本,“今晚我们演什么呢?”   他看着书上的内容,挑挑眉,“哦,矜贵小少爷和他那个来复仇的腹黑管家。”   晏清可谓是“饱读诗书”,光是听风枕眠那一句人物介绍,脑子里就涌现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剧情。   当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我觉得……”晏清按住风枕眠继续翻书的手,“我觉得你师兄说的对。”   他咬牙切齿,“一直在山里呆着也挺无聊的,我们需要出去走走。”   这话是曲清尧今早说的,不过曲清尧的原话是问风枕眠要不要下山历练。   当时风枕眠就悟了,知道曲清尧肯定是想洛伊伊了,又不好意思说明,于是用这种浅显的方式让大家帮帮他。   但晏清因为不想动,替他拒绝了。   现在听到精灵说这话,风枕眠实在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好啊。”   他的确该下山去历练了,顺便再帮师兄追妻火葬场一下,也算功德一件。   晏清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这么轻易的答应,正揉着腰思考措辞,突然听到这话,他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风枕眠看着他笑,“我们下山走走。”   风枕眠答应的实在是太干脆利落,倒是给晏清整不会了。   他盯着风枕眠看了好一会,忽然抬手将风枕眠推倒,又一翻身跨坐在人腰上,“为什么忽然答应了?你有问题。”   精灵的头发很长,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同风枕眠黑色的长发缠绕在一起。   他低下头,紫色的眸子带着些疑惑,“你是不是厌倦了?”   虽然晏清刚刚表现的很不适,但那些剧本也确实是他缠着风枕眠陪他演的。   一开始风枕眠还会因为那些大尺度的剧本有所抗拒,而他又拒绝不了晏清。   每次看见风枕眠露出那种为难又无奈的表情,晏清心中总是莫名满足——   看,这人总是为他一次又一次打破原则。   想到刚刚风枕眠干脆利落的答应,晏清脑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就是厌倦了!”他前两天刚看了一个苦情小说,里面的主角因为七年之痒各种虐身虐心。   精灵的代入感很强,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风枕眠,你不能这样……”   他们都还没到七年呢!   “你又在想什么?”风枕眠抬手将晏清的头发别到耳后,“我没有厌倦。”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晏清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眼,觉得这人应该没说谎。   “那今晚把这个剧本演了。”晏清说:“反正明天下山以后也演不了了。”   风枕眠挑挑眉,抬手扶住晏清的腰,“可是阿晏,你不是受不住了?”   “谁说的!”晏清哼了一声,倒真有几分矜贵小少爷的感觉,“我强着呢。”   风枕眠还想劝劝他,但晏清根本不听,只要他一开口,精灵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瞪他,问他是不是厌倦了。   搞得风枕眠根本开不了口。   而在烛火熄灭以后,帷幕落下,晏清更是没看到风枕眠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独属于得逞后的愉悦。   ……   “咱一定要这么突然吗?”卢迪克是一大早被风枕眠从被窝里薅出来的,他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睡眼稀松,“我好困。”   晏清为了证明风枕眠没有厌倦,昨晚努力了一晚上,现在窝在风枕眠怀里,根本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风枕眠美人在怀,自然也没空搭理卢迪克。   马车里安静极了,卢迪克视线就转一圈,风枕眠抱着晏清,米利尔靠在凯娅身上,只有伊洛和他一样形单影只——   但社恐人伊洛根本不在意,甚至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时光。   卢迪克差点被气笑了,刚准备说话,风枕眠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晏睡着了。”他低声说:“别吵醒他。”   卢迪克:……   卢迪克用力磨了下后槽牙,“保护单身狗人人有责懂不懂!”   话是这样说,卢迪克还是闭上了嘴。   不过他天生话痨,根本忍受不了这样寂静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他实在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去了外面。   曲清尧正在驾车,看见他出来,也没多说什么,“他们都睡着了?”   “嗯。”卢迪克点头,“都挺困的。”   曲清尧往后看了眼,依旧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朝卢迪克开口道:“想不想体验一下东方的风土人情?”   “嗯?”这话无疑勾起了卢迪克的兴趣,他看向曲清尧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苍蝇搓手似的搓了搓自己的手,“尧哥,还是你懂我。”   曲清尧笑了笑,架着马车转了个方向。   风枕眠醒来时,他们已经在一个隐秘的小酒馆之中了。   他原本是不困的,但瞌睡这东西属实会传染,怀里晏清睡得太香,渐渐的,他也染上了困意。   “怎么来这了?”风枕眠打了个哈欠,还没醒神。   晏清这一路睡得很沉,此刻已经恢复了活力。他吸了吸鼻子,“这酒好香。”   空气被酒香填满,呼吸都带着醉意。   “带卢迪克见识一下东方的酒桌文化。”曲清尧笑了笑,朝风枕眠看去,“给他们这些西方人一点小小的东方震撼。”   之前在艾尔尼斯当交换生时,风枕眠已经用东方的白酒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不过酒桌文化倒是没给他们展示过。   “行啊。”风枕眠看着卢迪克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嘴角轻勾,“那,我们来玩行酒令吧。”   酒令是东方酒席上的一种助兴游戏,通常用来调节气氛。   卢迪克眼里写满了“我想玩”,其他几人没他那么情绪外溢,但明显也对这玩意很感兴趣。   就连晏清也不例外。   “一条龙、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啊六六六……”*   气氛很快就火热起来,大家都在情绪里,就连一向安静的伊洛都拿起了一旁的骰盅开始摇晃。   酒一杯杯下肚,风枕眠完全沉浸在行酒令的欢乐氛围里。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曲清尧只是个傀儡替身。   真正的曲清尧静静坐在离他们不愿的地方,同风枕眠他们的热闹格格不入。   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曲清尧看着卢迪克喝到兴头上,不停拉着风枕眠一杯杯往下灌,长舒一口气。   他知道风枕眠的酒量,所以在酒里加了点东西。   不过他也不是要灌醉风枕眠。   曲清尧偏头看了眼旁边明显也兴奋起来的晏清,他的目的——   是再当着风枕眠的面,让晏清死一次。 第二三七章   这个做法挺残忍, 对曲清尧来说也很困难。但这已经是曲清尧目前能想到的最好也最快的办法了。   在傀儡的不断劝说下,风枕眠喝下去的酒越来越多,到后面他已经不用杯子, 而是直接提着酒壶往下灌。   “眠眠……”晏清也喝了不少,他脑袋有些晕, 但还能保持清醒。   偏头瞧着风枕眠这喝法, 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别这么喝。”   就算酒量再好也不能这么造啊!   “没事。”风枕眠脑袋也晕乎乎的, 他递给晏清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控着量呢。”   至少,他不会让自己真的醉死过去。   “师兄他追妻火葬场, 需要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愁绪。”风枕眠嘀嘀咕咕说:“我这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 他同曲清尧的傀儡勾肩搭背,又开了两坛酒。   等酒局散场,已经是后半夜了。   桌上摆了不少酒坛子, 卢迪克和伊洛酒量不怎么行,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凯娅和米利尔没喝太多, 脑袋有些晕,但不怎么碍事。   晏清也喝了不少, 状态比凯娅还要差一点。   “走吧。”现在唯一清醒的,大概就是曲清尧的傀儡了。   他步履蹒跚的往前走了几步,俨然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风枕眠见状,没忍住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师兄, 还说自己能喝呢?都走不稳了。”   刚刚曲清尧非要证明自己酒量很好,不会喝醉, 不管风枕眠怎么劝都不听。   傀儡看了他一眼,继续“嘴硬”说:“我没醉!我还能走直线呢……”   他继续晃晃悠悠往前,还差点撞到一个路过的行人。   风枕眠笑得更大声了,那点男人之间的好胜心爆发,他手按在桌从椅子上跳了过去,“你那根本不是直线,我这才是直线!”   他自我感觉良好地走了个歪七八扭的直线,身后传来了凯娅的嘲笑声。   此刻,几人好像都变成了幼稚的小朋友,一个个争着比谁走的直线更直。   风枕眠坚定认为自己是最直的那个,刚准备让晏清来评评理,却是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意。   下一秒,一抹银白的剑光贴着他的脸擦了过去,风枕眠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   “眠眠!”晏清被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   还没等他朝风枕眠那边走去,那剑光又一次朝他袭来。   这人是冲着他来的!   晏清飞身躲过,身后藤蔓若隐若现,语气也冷了不少,“谁?”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人现在屋顶上,单手负剑,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因为背着光的缘故,大家只能看到他脸颊的轮廓——这人,带了面具。   “阁下。”晏清盯着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我似乎不认识你。”   好端端的,突然刺杀他作甚?   黑袍人,或者说曲清尧并没有和他们交谈的打算,他手腕一转,又一次挥剑朝晏清刺去。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捣乱,他还特意先解决了凯娅和米利尔。   至于风枕眠,则是被傀儡给拦住了。   “有刺客?”傀儡努力扮演醉汉,他拔出剑,直直朝风枕眠刺了过去,“呔!吃我一剑!”   风枕眠本来想过去帮晏清,奈何“曲清尧”不分敌我,竟是对着他下了手。   他一边躲,一边朝人嚷嚷说:“师兄!你认错了,那边才是刺客!”   怎么喝醉了还痛击队友呢?   傀儡的动作停住一瞬,盯着风枕眠仔细辨认。   风枕眠还以为“曲清尧”终于是发现了错误,松了口气,“你快让开,我要去帮……”   话还没说完,傀儡又一次挥剑朝他刺了过来。   “大胆妖怪!居然还敢变成师弟的模样迷惑我!”   傀儡自然是没喝醉,但他主人的命令便是拦住风枕眠,所以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今天也不可能让风枕眠过去。   当然,这些风枕眠都不知道。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该死,下次再也不让曲清尧喝这么多酒了!   傀儡的实力自是不如曲清尧本人,不过风枕眠的酒里被加了点东西,此刻也不是全部实力。   两人打得也算是有来有回,风枕眠的剑又一次被傀儡压下去时,心里无端生出几分火气。   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又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了他的修为。   一时间,风枕眠还真无法摆脱傀儡,只能开口劝说:“师兄,你清醒一点啊!我是风枕眠!”   傀儡完全不听,嘴里继续嚷嚷着,“好你个妖怪,居然还敢冒充我师弟……休想挑拨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   为了扮演好一个醉鬼,傀儡说话的语气可谓是抑扬顿挫。   听着自己的声音说出这种台词,曲清尧被雷得不轻,差点剑锋一偏,被晏清反将一军。   精灵的修为不低,那一掌拍在心口震得曲清尧五脏六腑都颤抖一瞬。   他咽下喉中的腥甜,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那朝自己迎面而来的藤蔓。   “你……”晏清盯着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站在那静静看着他。   曲清尧按着胸口缓了一下,也抬起头,对上精灵的目光。   晏清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同生共死好几番,他们也早就成了朋友。   而作为朋友,曲清尧自然知道晏清的弱点。   他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像下定决心似的,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   浅蓝色的华光在地面蔓延,曲清尧抬手结印,几簇蓝色的火焰自他掌心浮现。   “破——”   曲清尧低呵一声,几簇火焰迅速朝着晏清那边飞了过去,而且在空气中燃烧得更加剧烈,火焰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   晏清下意识躲避,可那几簇火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再加上方才长剑被曲清尧插在地上,几道隐藏的剑意忽然从身后飞出,阻断了晏清的退路。   火焰落在藤蔓上,瞬间将它化为灰烬。   “啊——”   晏清发出阵痛呼,他看着自己被火焰灼伤的手指,紫色的眸子里生出几分怒气。   也在这时,那把利刃又一次裹挟着火焰朝他袭来。   “你是谁?”晏清一边躲一边朝他打去,只是这次曲清尧明显多了些心眼,那些火焰漂浮在他周围,让晏清无从下手。   晏清瞬间就处在劣势。   “取你命的人。”曲清尧变幻音色,挥剑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狠。   很快,晏清身上就多了不少伤口。   在他又一次划伤晏清胳膊的时候,风枕眠终于是挣脱傀儡的束缚。   “别动他!”风枕眠怒喝一声,带着凌厉杀意的剑气直直朝着曲清尧心口刺去。   他的思维被晏清流血不止的胳膊占据,怒火越烧越旺,“谁允许你……”   风枕眠抬起剑,金色的华光将曦辉包裹,在剑尖指向天空的瞬间,几道天雷落在了剑上。   下一秒,他猛得一挥,带着天雷的剑意掀起一阵狂风,周围草木尽断,飞沙走石间,曲清尧被逼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两股灵力不断碰撞对抗,很明显,此刻是曲清尧落了下风。   他一边抵挡那威力十足的剑意,一边思考对策,不过还没等他想出来,脸上的面具就因为承受不住他们俩的灵力碰撞出现了裂痕。   曲清尧心中一惊,剑意抓住机会,也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疼痛瞬间席卷脑海,曲清尧疼得脸色一白,也顾不上其他,在脸上面具彻底裂开前转身离开。   风枕眠眸色一暗,正想追上去,却被晏清拉住了。   “眠眠,好疼。”晏清指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泪眼汪汪,“你看,全是血。”   风枕眠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连忙从虚空戒中掏出各种疗伤的药,分不出半点心思给刚刚的黑衣人。   一旁的傀儡见状,默默带着昏迷不行的几人离开。   他走的着急,也没注意到身后晏清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另一边。   在曲清尧转身逃走的瞬间,脸上的面具就碎成一块块,落了一地。   方才风枕眠的那一剑下了死手,如果不是曲清尧躲得快,他的手臂估计会被连根切断。   伤口上还残留着剑意,不断腐蚀着那一块血肉模糊的皮肉。   曲清尧疼得额上满是冷汗,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残留的剑意清理出去。   奈何剑意如蛆附骨,在察觉到他意图的瞬间又加快了速度往皮肉里钻,曲清尧疼得满头大汗,下手的动作越来越没有章法。   也因为这个动作,伤口又被扯开不少。   等他完全将剑意剔除,已经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手真狠。”曲清尧一手受了伤,只能用另一只手给自己包扎伤口。   选择刺杀晏清的那一刻他就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但没想到晏清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他自己却被伤成这副模样。   实力悬殊,他又要如何进行第二次刺杀?   曲清尧想得入神,胳膊上的伤口虽然包扎好了,但轻轻一动,又洇出不少鲜血。   他浑身都疼得厉害,正准备联系一下现实中的米利尔,让她想想办法,外面忽然传来阵脚步声。   “回来的这么快?”这个点来找他的,也只可能是傀儡了。   曲清尧穿好衣服起身,拉开门时却是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银发紫眸的精灵站在门口,手还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见曲清尧突然开门,他挑了挑眉,将手收了回去,又大摇大摆踏进这人的房间,“谈谈?” 第二三八章   晏清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他, 这只精灵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已经发现了曲清尧的意图。   尤其是在精灵踏进他房间,看见桌上那一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灵药纱布时, 那微微上挑的眉头,更是说明了一切。   他已经知道了刚刚刺杀的黑袍人是他。   曲清尧关上门, 手腕一转, 几根银针出现在指尖。   现在倒是只有晏清一个人,他虽然受了重伤, 但和晏清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如果晏清不是死在风枕眠眼前,会有作用吗?   曲清尧思索间, 已经走到了晏清面前。那几根银针还被他牢牢捏在指尖, 他低垂着眸子看着晏清,“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最近是怎么了。”晏清对除了风枕眠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感兴趣,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欢和他们培养感情。   但这不代表他对他们一点了解都没有。   曲清尧无疑是那些人里最靠谱的一个, 再加上是风枕眠的同门师兄,晏清对他的好感度也是几人之中最高的。   “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晏清看着他, “又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   他不觉得这是因为失恋导致的。   曲清尧又不是个生命里只有爱情的恋爱脑,不可能因为失恋就放弃自己的责任与使命。   更何况那晚他也在现场, 清清楚楚见证了曲清尧同洛伊伊分手的场面。   “和风枕眠有关。”晏清摸着下巴思索,他知道这段时间曲清尧很奇怪,不过并不是他自己发现的,而是因为风枕眠一直在说。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对这些“伙伴”的忽视了。   如果他认真观察一下,就知道曲清尧为什么异常了。   “嗯。”曲清尧已经没有功夫去想晏清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拉开椅子坐在晏清对面, “我可以相信你吗?”   虽然这是风枕眠的梦境,但晏清作为风枕眠的爱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在乎风枕眠的人。   他一定不会希望,风枕眠就这样死在梦里。   “虽然我这么说很荒谬……”曲清尧抬头看着他,“但晏清,如果我不这样做,风枕眠会死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晏清,自然也没错过那双紫色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晏清皱起眉,“什么意思?”   “这里,其实是小风的梦境。”曲清尧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己又一次选择了一个冒险的方法,“你们都是他梦里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其实不存在?”晏清脸色难看了不少,甚至带着些怒气。   大概也没有一个人在被人否定存在时能心平气和。   “你存在。”曲清尧继续说:“不过现实中的你已经死了。”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现实中的你们,都已经死了……也因如此,他才承受不住打击,沉迷在梦中。”   这话实在是荒谬,可晏清脑海中却浮现出很多曾经不曾注意的细节。   难怪他们总是呆在青云宗里,难怪日子总是日复一日的平淡温馨……   难怪在曲清尧出现异常之前,他从未想过下山,更从未想过回到精灵之森。   难怪他的记忆中,过去总是一片模糊。   梦中的人,又怎么可能有过去和未来呢?   晏清手握成拳,抓着自己的衣服深吸口气,“可我又怎么能确定,你说的话是真的?”   他又要如何确定,曲清尧不是被妖魔控制,或是遭遇其他危险,打算做出一些对风枕眠不利的事情。   曲清尧也没指望这三言两语就能劝动晏清,要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那这个精灵王他也不用当了。   他依旧注视着晏清,视线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   晏清一直知道这人的眸子和风枕眠有几分相似,那一瞬间,他竟是有种眼前注视着自己的人不是曲清尧,而是风枕眠的错觉。   他被这突然冒出的想法荒谬到了,立马挪开目光,看着地板上的某一点。   “你可以,搜我的魂。”曲清尧一字一顿开口,“晏清,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所言非虚。”   “没时间了,他再不醒过来,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这话对晏清还是有些杀伤力的。   犹豫一瞬,晏清抬手,指尖落在曲清尧眉心。   翠绿色的华光从额间涌入,晏清看到了曲清尧记忆中,那惨烈的一幕幕。   以及风枕眠最后撕心裂肺的模样。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贯穿,冷风不断从破开的大洞往里钻,疼得厉害。   晏清收回手,好半天没缓过来。   那些情绪实在是太强烈,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觉得窒息,作为当事人的风枕眠……又该如何承受?   “他……”晏清察觉到脸上的湿润,一抬手,果然摸到了不少眼泪,“他清醒之后,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他该如何面对那满目狼藉的世界?   曲清尧抿抿唇,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房间里烛火摇曳,两人的影子被投到墙上,勾勒出清晰的剪影。   “刚刚入梦的时候,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唤醒他。”   梦境实在是太美好了,对比之下,现实真的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地方。   “可,如今惨烈的世界也是在你们这么多人的牺牲下才换来的……”   虚幻的东西固然美好,可藏着血与泪的现实才是归属。   “他若是就这么迷失在梦中,未免太过辜负你们的心血。”曲清尧回头看他,“更何况,只有他活着,才能让你们也活着。”   晏清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死了,说不定灵魂都已经随风消散,又要如何活着?   活在风枕眠又一个以记忆编织的梦境中吗?   曲清尧似乎是看出了晏清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你忘了吗?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是成神路断后,第一个冲破桎梏,踏入半步成神境界的天才。   “以凡人的力量的确做不到,可这世上不是只有凡人。”曲清尧抬手指了指天,“还有祂。”   晏清心中一惊,下意识想反驳。   但那些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出口时只变成了一句晦涩的“可那样,他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成神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不会有比现在更痛苦的事了。”曲清尧笑了笑,眸中满是苦涩,“在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其中大部分都是如何杀了你。”   眼前的精灵并不是真正的晏清,而是风枕眠勾勒出的爱人。   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只会站在风枕眠那一边。   但曲清尧还是冒了这个险。   他在赌,赌晏清足够爱风枕眠,爱到即使自己死亡,也不愿风枕眠就此沉睡。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晏清的世界观被重塑了好几次。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是爱人说等毕业就结婚的画面,一边又是方才从曲清尧记忆中看到的,爱人最后痛不欲生的模样。   两个画面不断在脑海中打架,好像他此刻也面对着清醒还是继续沉睡的选择。   “你,给我点时间。”晏清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茶水早就凉了,寒意在五脏六腑间流淌,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了些。   曲清尧也没说什么,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淡淡开口,“还有五天。”   “知道了。”晏清又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答复。”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在走之前,他还治好了曲清尧身上的伤。   屋子又一次恢复安静,曲清尧盯着桌上那一堆染血的纱布,抬手一挥,将它们毁尸灭迹。   也在这时,现实中米利尔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你确定他不会转头就把这些话告诉小风?”   曲清尧是以灵入梦的,方才米利尔看见这人的□□出现伤口,还以为他在梦境里遭遇不测。   没想到刚探进梦中,就听到了他们俩的那段对话。   “这里的晏清,不是真正的晏清。”米利尔也有这个顾虑,“他肯定是偏向小风的。”   或者说,梦境里所有的人都是偏向风枕眠的。   毕竟,这是他的梦。   “我知道。”曲清尧握着茶杯,看着上面氤氲的热气,“但我赌他不舍的让现实中的小风就此死去。”   这话说的过于自信,米利尔卡了下壳,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快没时间了。”   “知道了。”曲清尧将茶一饮而尽,抬头看着虚空,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米利尔。”   米利尔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叹息似的开口,“只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她不想在经历那些生离死别了。   之后的一天曲清尧都没什么动作,他好像又恢复了正常,同风枕眠他们说笑打闹,但晏清明显不太正常。   心神不宁的人变成了晏清。   “阿晏,你怎么了?”风枕眠抬手摸了摸晏清的额头,“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晏清摇摇头,朝曲清尧看了一眼,“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他脑袋靠在风枕眠肩上,莫名其妙开口,“眠眠,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风枕眠抬手勾住晏清的手指,“怎么忽然这么问?”   他叹了口气,轻轻开口,“你要是死了,我当然会很难过。”   他们是爱人,没有哪一对相爱的人生离死别时会不难过的。   晏清闻言,起身亲了亲风枕眠,“别难过,就算我死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听见这话,风枕眠没忍住笑了笑,“所以阿晏是又看了什么虐身虐心的小说吗?”   “嗯。”晏清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梦见我死了,眠眠很难过,于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不愿意醒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风枕眠的神色。   在他说出“梦”那个字的时候,风枕眠脸上明显出现了一瞬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换作以往,晏清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而在风枕眠露出那个表情以后,他心不断下沉,最后重重落在地上。   曲清尧果然没骗他,这一切,果然只是风枕眠的梦。   晏清缓缓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再睁眼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曲清尧的方向动了动唇。   曲清尧眯了眯眼,辨别出那几个字是——   “我答应你了。” 第二三九章   在冒险做下那个决定的时候, 曲清尧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并不意外,所以也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但,晏清还有一个要求。   “我想同他好好告别。”晏清说:“现实中我死去的太仓促, 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同他讲……”   既然又一次要离开,那么这次, 他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同风枕眠道别。   曲清尧没有拒绝, 他也不是如此狠心的人,不愿风枕眠在梦中依旧遗憾。   晏清朝他笑了笑, 也是难得软下眉眼,“谢谢,还有……辛苦了。”   如果可以, 曲清尧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可惜世上从没有如果。   倒计时还剩下四天。   时间依旧一分一秒在流逝,晏清看着墙上的钟表,靠在风枕眠怀里, “眠眠,这里像不像精灵之森?”   他们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 这里刚好也有片湖,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的。   “嗯。”风枕眠点头, 也不知道晏清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野餐,而且是甩开了所有电灯泡,单独和他出来的野餐。   听到晏清说这话,他想了想,抬手一挥,湖中央顿时冒出个虚影——   是母树的影子。   晏清惊讶一瞬, 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还是眠眠懂我。”   他抱着风枕眠的腰, 脑袋埋在人肩膀上蹭了蹭,一副依赖的模样。   风枕眠对此也十分受用,“是想家了吗?反正也下山了,要不然我们回精灵之森看看?”   如果是之前,晏清肯定会对这个提议疯狂心动,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   在风枕眠看不见的地方,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再抬头时却又变成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不用,回去了肯定就不想离开了。”   “等你毕业以后,我们再回去。”   曾经畅想的未来都变成虚妄,晏清咽下心中的苦涩,继续给风枕眠钩织一个美好的未来。   说到一半,他又止住话语,紫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看向风枕眠,指尖落在那人鼻尖,“说起来,眠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半神族?”   梦境里的精灵并没有现实中精灵的记忆,他所知道的东西,都来源于风枕眠。   在看到曲清尧记忆之前,他从未思考过为何精灵一族被称为半神族。   更没有想过半神族身上是否承担责任。   显然,此刻的风枕眠也是不知道的。   他摇了摇头,眸子里一脸茫然,“书上说,半神族是被神明赐福过的种族。”   也因为他们拥有神明赐福,所以比一般修士强大很多,在成神路断后,他们也站在了修真界巅峰。   “书上说的的确没错。”晏清脑袋又一次靠在了风枕眠肩上,“精灵一族曾经得到过生命女神的赐福,母树也是生命女神留下的圣物。”   因此,他们拥有其他种族所没有的漫长生命,以及天生的疗愈之力。   “但是眠眠,能力越大的同时,责任也越大。”晏清低声开口,“我们接受了神明的赐福,也要承担起神明交付给我们的责任。”   风枕眠心里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心头一紧,嗓子也有些紧,“什么意思?”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压抑着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隐隐的疼痛从深处传来,但风枕眠还没感受到,它们就被一股力量强行压了回去。   “意思是,若有朝一日人间倾覆,我自当为天下献生。”   晏清转过头,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微凉的指尖从风枕眠鼻尖不断下滑,落在他的唇角,喉结……   忽然,晏清凑上前去,在风枕眠嘴角处亲了亲,“所以眠眠,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天下苍生而亡,你不要难过。”   风枕眠说不出话,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他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这模样看得晏清心疼,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眠眠,你要知道,就算我死了,我们也会再相遇的。”   风枕眠终于是回过神,声音沙哑了好几分,“你死了我们要如何相遇?”   “在你完成使命的那一刻。”晏清笑了笑,抱着风枕眠往后一躺,“好了,不说这些了。”   这一天还没结束,他们还有时间,可以做很多事。   梦中的每一处风景都不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极致又纯粹的颜色让人心旷神怡。   晏清快快乐乐的同风枕眠分享了带出来的所有糕点。   他像只吵闹的鸟,叽叽喳喳的同风枕眠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从日常起居说到闲谈八卦,从修炼事项说到那个看不见的未来……   等到夜色降临,他才停下。   “眠眠。”晏清再次看着风枕眠,“我永远都在。”   不论是生是死,只要风枕眠还记得他,他就永远存在。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边黑云翻涌,闪烁的繁星被悉数吞噬,他起身看着又一次穿上黑袍的曲清尧,心中格外平静。   这是他们商量以后,排的一出大戏。   轰鸣的雷声落下,曲清尧适时说了几句反派应说的台词,随后在风枕眠呆愣的注视下,结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淡蓝色的华光直击天幕,大地颤抖,轰隆声填满空气。   晏清起身,看向曲清尧,也说出了自己的台词,“又是你!”   他配合着曲清尧将那一日暴君现身的画面重演,两人互呛了几句,又装模作样打斗一番,很快就进入了下面的流程。   在他们打起来的瞬间,风枕眠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心慌得厉害,正准备上去帮忙,却是两腿一软,直愣愣跪在了地上。   他的修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呵。”曲清尧适时嘲讽,“真是烦人的苍蝇。”   “可惜,你太弱了,没有资格与我一战。”   这是当初暴君说过的话,风枕眠脑袋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他捂着脑袋正想说些什么,可疼痛实在是太强烈,将他所有的话都挡了回去。   也在这时,在晏清的配合下,天空裂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   无数恶心的肉瘤从那个裂缝中钻出,像一条源源不断流淌的河。   “啊——”   看见这一幕,风枕眠脑袋疼得更厉害了,他跪在地上,那些被压抑着的记忆终于破土而出,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逐帧破碎。   恍惚中,眼前的画面和脑海中的画面逐渐重合。   碎裂的天幕,不知从哪来的恶心肉瘤,强大恐怖的黑袍人……   以及舍身补天的精灵。   “不要……”风枕眠想阻止这一切发生,他心脏跳动得厉害,“咚咚咚”的声音充斥着耳膜。   奈何灵力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而他头顶还有一股强大的威压。   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无力感席卷,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风枕眠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要……”泪水不断滑落,他连剑都忘了拿,一次又一次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又一次次被曲清尧给按着跪下去。   天空的裂缝越来越大,而天边那道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又一次被按着跪着时,风枕眠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同天空中的晏清四目相对。   他看见精灵的嘴巴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   他说:“眠眠,我们会再见的。”   一阵风吹过,风枕眠看见道刺目的华光从晏清的身体中迸发而出,精灵的痛呼被风吹散,而同样被吹散的,还有他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要——!!”   在晏清身形消散的那一刻,风枕眠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终于是挣脱了曲清尧的威压,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空气中漂浮着很多星星点点,那是晏清消散的灵魂。   “为什么……”风枕眠眸子里满是泪水,脑海中自虐一般不断浮现出晏清身死的画面。   一下又一下刺激着他的脑神经。   他转过头看向曲清尧,蓄满泪水的眸子里满是恨意,“为什么!”   “杀就杀了。”曲清尧依旧模仿着暴君,他面具下的那张脸也早就幻化成了风枕眠的模样,“怎么?杀你还需要理由?”   风枕眠是真的被激怒了,但他的修为是晏清配合着封印的,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挣开。   于是,他像个从未入道的毛头小子,赤手空拳朝曲清尧冲了过去。   亏得眼前的人是曲清尧,而非是真正的暴君,不然风枕眠铁定活不过三秒。   不过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也确实有一定效果,在曲清尧有意相让下,他一拳正中曲清尧的脸颊。   手指被划出几条细小的伤口,那张面具也被他这一拳打歪了。   风枕眠眸色一暗,抓准时间再次朝曲清尧脸上挥去一拳。   “砰——”   面具在空中划出条抛物线,曲清尧被揍得脸颊一抽,他按着嘴角缓缓转过头,似笑非笑盯着风枕眠,“你这算什么?绝望的鳏夫?”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四目相对,风枕眠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不可置信后退几步。   “怎么会这样……”他低声喃喃,“不,怎么会是我自己?”   那些被压抑着的记忆终于在此刻决堤,风枕眠看到了更多的画面。   景辞的死,被变成地狱的青云宗,叛变的伊洛……   “啊——”   风枕眠承受不住的崩溃大喊,他身上的封印也在此刻被冲破,金色的华光荡起层层气浪,直冲云霄。   周围的画面一寸寸碎裂,世界再一次天塌地陷。   这个梦境即将崩塌。   曲清尧被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按着心口猛得吐出口血。   “终于清醒了。”他苦笑一声,正准备离开,忽然,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凝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锁在其中! 第二四零章   发现那个雾气的瞬间, 曲清尧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但那张密密麻麻的网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即使曲清尧反应过来了,也无从逃脱。   他被那张网锁着, 逐渐飘离了梦境,但又没能成功离开此处。   梦境坍塌以后, 他被困在了一片虚空之中。   “该死……”曲清尧挣脱不开也就罢了, 关键是他还联系不上米利尔了。   周围一片漆黑,他甚至不知道时间流速。   “也不知道小风醒过来没有。”曲清尧皱眉, 又一次尝试突破这片黑雾。   奈何灵力碰到它的瞬间就消失不见,有种被什么东西吞噬了的感觉。   曲清尧皱眉,心中满是疑惑。   他试探性朝那片黑雾伸出手, 雾气先是散开一瞬, 下一秒又争先恐后缠上曲清尧的手指。   那些雾气好像想了密密麻麻的牙齿,曲清尧有种被啃咬了一番的感觉,正欲收回手, 又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手指被雾气咬破了。   紧接着,那些雾气顺着伤口往里钻, 曲清尧竟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脑海中突然多了很多负面情绪,心中生出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眸色一暗,抬手捏碎了那点雾气,“污染……”   可风枕眠身体里怎么会有污染?   还没等曲清尧想明白,又有一股灰色的雾气在空中汇聚。   它们凝成个模糊的人形,一双猩红的眸子在虚空中格外刺眼。   “差点让你破坏了我的计划。”黑影开口,声音像两块生锈铁片摩擦产生的噪音, 叫人听得难受,“既然你这么想唤醒他,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沉睡过去。”   黑影发出了阵很符合反派的“桀桀桀”笑声,抬手一挥,风枕眠竟是也被黑色的雾气缠绕着。   “小风!”曲清尧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是你一直在阻止我唤醒他?!”   他原本以为是风枕眠自己不愿意醒过来,所以才没有贸然用暴力的方式唤醒风枕眠……   可没想到,风枕眠身体里竟是还藏着一股力量!   “真聪明啊。”黑影发出阵嘲讽的笑,“可惜,现在发现有什么用呢?”   风枕眠紧闭着双眼,明显没有意识。   黑影抬手一点,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   紧接着,曲清尧眼睁睁看着风枕眠被黑影给推了进去!   “不!”曲清尧抓着那张网目眦尽裂,掌心被那些细密的牙齿划伤,疼痛密密麻麻传来,但他像是没感觉到,依旧抓着网格试图将它撕开,“小风!”   “没用的。”黑影笑得格外放肆,“我说了,你只能看着他陷入沉睡。”   似乎是为了让曲清尧更加痛苦,他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浮现出风枕眠梦中的画面。   画面中,是十几年前的风枕眠。   ……   风枕眠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他是躺在树上打盹,醒来时还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唔……”风枕眠揉了揉眼睛,“奇怪,怎么感觉脑袋这么疼……难不成,是睡太久了?”   他睡在山头那片桃花林里,风一吹,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空气中也满是桃花的香味。   风枕眠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奈何呆坐了好久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他敲敲脑袋,也懒得为难自己。   想不起来应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放过自己,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   风枕眠很快就劝解完自己,转头跳下桃花树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自己并没有落在地上,反而是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头戴苗族银饰的师兄抱着风枕眠捏了捏,“一只新鲜的小师弟。”   这个点的风枕眠还是个半大孩子,虽依旧生的好看,带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比起成年以后的俊美,现在更多的是可爱。   尤其是此刻的风枕眠才刚刚生出感情,他还无法掌握自己的感情,自然也没法应对师兄师姐们这过于旺盛的热情。   于是只能板着张小脸,奶声奶气道:“师兄,不要总是捏我的脸。”   他现在脸上的肉本来就多,要是被捏肿了,岂不是成了个包子?   隐藏颜控的风枕眠设想了下那副模样,属实是不能接受,又认认真真和师兄说:“不要捏我的脸。”   可惜他现在还是个人类幼崽,一只幼崽板着脸认认真真说话,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师兄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差点又想捏捏师弟软乎乎的脸。   伸出去的手极速刹车并改了个方向,他揉了揉风枕眠的脑袋,“嗯,师兄知道了。”   风枕眠这才满意,抱着师兄的脖颈说:“师兄,我师尊呢?”   景辞那个不靠谱的师尊,十天有九天都不见人影,风枕眠能长这么大,全靠师兄师姐们母/父爱泛滥。   “青云师叔啊。”师兄眼珠子转了转,“应该又跑到哪去喝酒了。”   他抱着风枕眠往外走,“师叔也真是的,怎么能丢下这么可爱的小徒弟不管呢?”   师兄几乎是把“我要图谋不轨”几个字写在了脸上,风枕眠背后一凉,慢吞吞收回抱着师兄脖颈的手。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既然如此,小师弟和我回去吧。”师兄嘿嘿一笑,他之前一直藏着的小青蛇从袖子里爬到肩膀上,同风枕眠四目相对。   风枕眠:……   脑海中回想起蛊修修炼的山头那些场景,瞬间打了个寒颤。   那种满是虫子的山头,实在是挑战他的心理防线。   也不是害怕,主要是密密麻麻的虫子……看着就让人生理不适。   风枕眠刚准备拒绝,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师兄抱着跑了。   师兄用了瞬移术,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还差点撞飞其他几个路过的师兄师姐。   等喝的醉醺醺的景辞回来时,刚好看见空气中的残影。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跑这么快作甚?”,又回过头,寻找自己小徒弟的身影。   呼叫一圈无果后,景辞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怒吼道:“哪个杀千刀的又把我徒弟拐走了!!”   另一边,蛊修山。   “兄弟姐妹们!”偷走风枕眠的师兄姓祝,在所有人的目光向他看过去时,他轻咳一声,故作神秘道:“猜猜我带回来了什么?”   “金蚕蛊?”   “不是。”   “相思蛊?”   “俗气。”   “总不能是碧岭蛇吧?”   “啧,你们能不能有点想象力?”   话音刚落,一只淬了毒的银针朝他飞去,祝师兄伸手夹住,“脾气真暴躁啊。”   “再卖关子,我就把你剁碎了喂蛊。”说话的师姐是蛊修的大师姐。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周围的蛊虫都蠢蠢欲动。   祝师兄虽然知道大师姐不会那样做,但大师姐的脾气确实不好。   被别人的蛊虫咬一口也是很疼的。   他摸摸鼻子,终于是将懵懂的风枕眠拉了出来,“我把小师弟偷出来了!”   空气忽然安静一瞬,紧接着,和沸腾的开水一样,吵闹起来。   “小风!快过来让师姐瞧瞧!”   “来来来,小风来我这,师兄带你看点大宝贝。”   “小风别听他们的,来师姐这里……”   就连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大师姐都变成了夹子音,“小风饿不饿?师姐这里有桃花酥、桂花糕……或者你想不想吃炸蛊虫?”   风枕眠看了一眼那些默默往后退的丑陋蛊虫,疯狂摇头。   青云宗已经很多年没有招过弟子了,何况像风枕眠这样长得好看又听话懂事的人类幼崽也是少有。   这些师兄师姐们自然是对他心生欢喜。   在被包围着的瞬间,他有种自己是只误入人群的小猫的感觉。   ——他的师兄师姐,真的过于热情了。   风枕眠被观赏了很久才从人群中逃出来,他喘了口气,被祝师兄带着去了一直给他留着的房间。   在风枕眠来到青云宗以后,他在每个山头都有一个专属的小房间。   “房间里有不少零嘴,吃完了就说。”祝师兄摸了摸风枕眠的脑袋,“要是无聊了,就来找我,师兄师姐陪你玩。”   风枕眠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兄。   他已经被拐过来了,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索性安安分分在这里住下。   当然,即使是被拐过来,风枕眠也没忘记自己的课业。   他现在还是个没有师兄腿高的小孩,只能握着把小木剑练习。   这一举动,又吸引了不少师兄师姐。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风枕眠叹了口气,他有点不习惯这种被所有人围观的画面,“也不知道师尊回来了没有……”   如果景辞回来发现他不见了,他就能早点回去了。   只可惜,风枕眠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风枕眠被围观了五天以后,他终于有点受不住了。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风枕眠握着拳,从床上跳了下去。   光明正大离开肯定是不行的,那些师兄师姐会说他还是个崽崽,不可以独自翻越两座山头。   而他们肯定也不愿意把风枕眠送回去。   所以,风枕眠只能偷偷溜走了。   蛊修的课程大都相似,只是根据修为高低有细微不同。   今天恰好是蛊修的早八日。   风枕眠推开门,外面果然空荡荡的,连那些丑陋的蛊虫都少了很多。   “终于能离开了。”风枕眠舒了口气,又有些苦恼。   他才刚刚引气入体,不仅御不了剑,就连传送阵都用不了。   真走两座山头,他会累死在半路的。   就在风枕眠思考该怎么离开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想离开这里吗?”那个声音说:“我可以帮你。” 第二四一章   风枕眠的记忆力很好。   他记得青云宗里所有师兄师姐的名字, 长相和声音,而且从未出过错。   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   这人, 不是青云宗的弟子!   “你是谁?”风枕眠握紧腰间的小木剑,“来青云宗想做什么?”   “我是你师兄。”那个声音, 或者说是曲清尧温柔开口, “别害怕,我不做什么。”   风枕眠根本不信, “坏人都说自己不做什么。”   他往后退了一步,几只蛊虫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差他这边爬了过来, 发出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不是我师兄。”风枕眠冷静开口, “你到底是谁?”   有些时候师弟太聪明了也不好。   曲清尧无奈,骗都不好骗。   之前他看着风枕眠被黑雾推进了又一层梦境后,就一直在想办法潜入风枕眠的梦里。   奈何这黑影实在是太狗, 那么多段记忆,偏偏选择了曲清尧很难插手的, 属于风枕眠的年幼时。   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终于挤进梦境,不过因为没有实体的缘故, 只能附在风枕眠的小木剑上。   “我真的是你师兄。”曲清尧说:“不过,你还没见过我。”   这话说的风枕眠更迷惑了,“可,我没有未曾见过的师兄。”   青云宗里所有师兄,他都见过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曲清尧面不改色道,毕竟在所有人眼里, 这个时候的曲清尧的确是死了,“所以你没见过我。”   风枕眠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种话, 他愣了一下,嘴巴半张,“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死了。”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曲清尧甚至干脆利落的揭露了个景辞的秘密,“我是你同门师兄,景辞也是我师尊。”   “他在后山那颗桃花树下埋了两坛酒,你去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景辞喜欢喝酒这事也不算秘密,风枕眠也的确看到过他偷偷藏酒。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提前设好的局。”风枕眠冷静开口,“这不能证明你是师尊的弟子。”   曲清尧:……   该死,怎么会有这么难糊弄的小孩!   曲清尧感到了一瞬的挫败,他磨了磨牙,在心里默念了句“对不住了师尊”,然后语气沉沉地开口说:“师尊右脚脚底板有颗黑色的痣。”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曲清尧垮着脸,并不想回忆那段过往。   “酒可以提前做局,这个总做不了吧?”   当今世上还没有几个能近景辞的身还不被发现的人。   而且,修为达到那个境界的修士,也不会去看景辞的脚底板。   风枕眠勉为其难动摇了一下,他沉思几秒,又冷静开口,“我需要求证一下才行。”   曲清尧也不生气,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风枕眠又开了口,“你先送我回去。”   这个自称是他师兄的声音出现时,就说过可以帮他离开这里。   曲清尧差点被气笑了,沉默一瞬咬着后槽牙开口道:“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木剑迸发出一道浅蓝色的华光,随后在风枕眠的注视下变得很大。   “上来。”曲清尧的声音懒洋洋的,“师兄带你兜风。”   风枕眠慢吞吞踩在剑上,正思考着等会自己会不会摔下去,忽然感觉到一股灵力萦绕在他周围。   长剑凌空,流云从他耳边划过。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那个声音低低说了句,“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也应该看着你长大……”   声音里的失落不似作假,风枕眠心中的天平倾斜,或许,这人真的是他亡故的师兄。   御剑的速度很快,风枕眠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山头。   下去时,他刚好遇见了还没离开的景辞。   “师尊。”风枕眠恭恭敬敬喊了一句。   “呦,居然把你送回来了?”景辞咂了口酒,“还以为你又得被拐十天半个月呢。”   风枕眠没接话,而是开口问道:“师尊,你右脚脚底板是不是有颗黑色的痣?”   景辞正在喝酒,听见这话差点喷出来,“你偷看我脚底了?”   那就是有了。风枕眠点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我是不是有个故去的师兄?”   这次景辞是真的呛到了,他猛咳了好一阵,抬眸时严肃了不少,“谁告诉你的?”   “看来是真的。”风枕眠摸摸下巴,低声说了句,“所以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风枕眠依旧没有全信。   景辞的表情明显不太好,风枕眠正想说什么,那个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风枕眠下意识反问。   师尊是他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从他嘴里得到的答案,才是正确的答案。   “因为……”曲清尧叹了口气,“这会勾起师尊的伤心事。”   徒弟死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事,风枕眠点点头,表示理解。   眼前景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复杂,他在这人的注视下低声开口,“是听祝师兄他们说的。”   顿了顿,他又状似不经意道:“不过他们只说了一句,瞧见我来了就换了话题,所以我才生了几分好奇。”   这样一下就洗掉了嫌疑,他可真是个机灵鬼。   景辞显然也没怀疑他的说辞。   沉默半晌后,只是摆了摆手,“你师兄已经故去,不必再提……”   那的确是一段让人不远提起的过往。   风枕眠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很困的样子,“师尊,我先回去了。”   景辞明显沉浸在情绪里,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回去吧,好好休息。”   明日的课业繁重,他的确得好好休养生息。   风枕眠的房间在曲清尧曾经的屋子旁边,他转身锁上门,看着手里的小木剑问:“师兄既已故去,又为何出现在此?”   “为了救你。”曲清尧叹了口气,这个梦境并不是风枕眠自己构建的,说出真相不会导致他的情绪出现什么问题。   只是,他要取得风枕眠的信任。   “什么意思?”风枕眠皱眉,此刻他只是个人类幼崽,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情,脑子自然也转不过那么多弯。   故去的师兄,说要救他?   听上去像天方夜谭。   “小风,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你眼前所看到的世界都是一个梦境。”曲清尧说:“你被坏人困在了梦里,如果不醒过来,就会永远在梦中沉睡。”   他没有说外面的情况有多么的糟糕,只是说:“所以,我来救你。”   曲清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唤醒风枕眠,他只知道,风枕眠绝不能死在这里。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得让风枕眠醒过来。   这种话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复杂了,风枕眠试图理解,但他听出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理智告诉他曲清尧的话还有待考证,心里的天平却是已经倾斜了。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有种直觉,觉得这个自称是他师兄的人不会害他。   脑子飞速转动一番,风枕眠再次开口说:“那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境……   风枕眠眯了眯眼,看着窗外低声喃喃,“难怪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脑子里有来到青云宗的所有记忆,可那些记忆像是已经被设定好的电影,在脑海中清晰翻涌。   风枕眠自然知道自己记忆力很好,但一个人就算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回忆也不会如此鲜活。   “不害怕吗?”曲清尧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   人总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尤其是风枕眠现在并不知道现实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怕。”风枕眠认真开口,“可是怕也没用。”   再怎么害怕,他最终还是要面对。   这话不像是个几岁的小朋友会说出来了,曲清尧愣了一下,忽然笑出了声。   “也是。”他低声嘀咕,“半步成神的天才,就算幼时也是不容小觑的。”   破解梦境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在梦中受到巨大的刺激或者伤害就行。   上一轮风枕眠自己构建的梦境里,晏清的死亡就属于前者。   而这一轮,大概只能依靠后者了。   且不说曲清尧在梦境里连个实体都没有,现在风枕眠才进入青云宗没多久,虽然对这里有感情,但还没达到十多年后那个程度。   除非他屠了整个青云宗,不然很难给风枕眠造成巨大的刺激。   曲清尧看了眼年幼的师弟,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小风……”   年幼的师弟稚气未脱,但眉眼中的冷静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模样。   他用灵力在空中凝出一个虚影,抬手在风枕眠脑袋上揉了揉,“要醒过来……需要你在梦境里死亡。”   而且还不能屏蔽痛觉,毕竟如果没有痛觉,就不算是巨大伤害了。   “如果你害怕,或者自己下不了手,就闭上眼睛。”曲清尧的手一直轻轻揉着风枕眠的脑袋,像是安抚,“师兄……可以帮你。”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风枕眠愣了一下。   “死亡?”他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陷入沉思。   没有人能直面死亡的恐惧,风枕眠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   如果曲清尧说的是假话,如果这里不是梦境而是现实,那么他的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   风枕眠垂着眸,看着眼前那个虚影的衣摆,所以,他真的可以相信曲清尧吗? 第二四二章   这是个很哲学性的问题。   此刻这个选择对风枕眠来说, 无异于是探讨“生存还是死亡”。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曲清尧也没出声,只是一直站在他身后。   那只没有温度的手还搭在风枕眠肩上, 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风枕眠经历了好一番头脑风暴, 一边通过各种细节作证这是个梦境, 一边又用死亡反驳自己。   最后,他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风枕眠哑着嗓子开口, “我相信你。”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别怕。”曲清尧再次揉了揉他的脑袋,“师兄在这。”   虚影看不清脸,风枕眠只能瞧见一抹蓝色的剪影。   这个自称是他师兄的人很温柔, 即使是将刀刃刺入他的心脏, 动作也是温柔的。   疼痛在胸腔炸开,那瞬间,风枕眠惨叫出声。   也在这时, 刀刃又往里没入几分。   心脏被捅得四分五裂,鲜血喷涌而出, 随之一起流出的,还有他的生命力。   周围的世界扭曲变形, 那些画面越来越模糊,风枕眠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只手拉扯着坠入深渊。   ……   “啊——”   风枕眠猛得惊醒,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他看着天花板按住心口,深吸口气。   “居然真的是梦。”风枕眠还没从死亡的痛苦中缓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等到心跳平复后才抬起头看着四周。   他在自己的卧房里,周围的一切和记忆中没有任何改变。   那把小木剑也直挺挺地躺在他枕头边。   “师兄。”风枕眠抿抿唇, 对着剑轻唤一声,“你还在吗?”   大概是刚从噩梦中苏醒的缘故,此刻他的脑子依旧疼得厉害。   但与之前在梦中不同,现在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是有关于曲清尧的记忆。   他与曲清尧是的相识也算庸俗——   就像很多龙傲天小说写得那样,主角坠落悬崖必有机遇,他与曲清尧的相识便是在悬崖底。   当时风枕眠想折一枝枝头最艳的桃花,于是爬上了最高的那颗桃花树。   没想到却一个脚滑摔倒了悬崖底,误打误撞遇上了被困于此的曲清尧。   风枕眠总觉得自己干不出这种蠢事,尤其是他也并不喜欢桃花,但当时居然和被什么鬼东西夺舍了一样,跑去摘了朵桃花。   这事怎么想都很丢脸,风枕眠索性不想了。   反正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摔下悬崖的。   手中的小木剑并没有反应,风枕眠皱了皱眉,还打算呼唤两声,门外忽然传来了景辞的声音。   是叫他去练剑了。   风枕眠只能止住话语,握着小木剑转身朝外走去。   此刻,风枕眠的识海。   上一个梦境破碎后,曲清尧自然也被弹了出来。   他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出来以后才发现离开的只有他一人。   风枕眠竟是又跌入了下一层梦境。   “该死!”曲清尧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正欲再次潜入梦境唤醒风枕眠,却又被那不知道从哪来的黑雾给网住了。   那个黑影也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嘲讽,“居然让你溜进去了。”   “不过还好,我早有准备。”   黑影低笑了声,又觉得不太过瘾,变成阵放肆的狂笑,“我说了,你只能看着他沉睡过去。”   响指一打,周围的黑雾愈发浓重。   它们将曲清尧包裹得严严实实,随即拉扯着他坠入意识的深渊。   也是在此刻曲清尧才发现,自己被这黑雾束缚的时候,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断挣扎,奈何不管用什么方法也破不开那一层黑雾。   不远处,那个黑影冲他露出个挑衅的笑,身形一晃,化为一抹流光进入了风枕眠的梦境里。   那个黑影,幻化成了他的模样!   第二层梦境。   日子日复一日十分单调,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时间观念。   当他意识到时间存在时,时间就会变得特别慢,而当他忘记时间时,时光飞逝。   “师兄到底去哪了?”风枕眠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木剑,“难不成是唤醒我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   风枕眠越想越觉得可能,要不是答应了曲清尧不会在景辞面前暴露他的存在,他现在肯定抱着剑去找景辞想办法了。   “不对啊。”风枕眠忽然反应过来,“我是答应了不告诉师尊,可我没答应不能告诉别人啊!”   到时候把人物信息模糊一下,也不会有人联想那个几十年前就去世的宗门大师兄。   风枕眠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正准备去询问别的长老,一直没有动静的小木剑忽然发出了声响。   “小风?”熟悉的声音从小木剑中传来,风枕眠先是愣了一下,脸上又迸发出惊喜的表情。   他握着剑,眉眼染上笑意,“你终于回来了!”   自从遇到曲清尧之后,这人就一直陪着他,风枕眠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一直都在。”【曲清尧】笑了笑,说:“是师兄不好,让小风担心了。”   风枕眠自是不会责怪曲清尧,反而一脸担心的问:“一直都在?那为什么之前我唤你,你都没有动静?”   “因为师兄受伤了。”【曲清尧】叹了口气,“将你从梦境中唤醒以后,那个困住你的恶灵恼羞成怒,重伤了我。”   说着,他猛得咳嗽一阵,“我没能除掉他……恐怕,那个恶灵还会来。”   风枕眠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惹上恶灵,但曲清尧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反驳。   只是沉默了一会,说:“那我该怎么做?要不,我们去找师尊吧!”   连师兄都被恶灵重伤,他更不是对手。   如今,恐怕也只有景辞能救他。   “不行!”【曲清尧】的声音很大,将风枕眠吓了一跳。   吼完以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好言好语道:“师尊日理万机,没必要用这种小事烦他。”   【曲清尧】轻声物语地说:“只要小风不被那个恶灵蛊惑,就不会再被伤害。”   风枕眠没说话,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而【曲清尧】也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迅速转移了话题。   时间再次变得模糊,风枕眠感觉只过了一瞬间,又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渐渐的,他也记不清已经过了多久。   这段时间里,【曲清尧】带着他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那是以前循规蹈矩的风枕眠从未有过的体验。   躺在草坪上望着蓝天的那一刻,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愉悦。   “开心吗?”【曲清尧】问他。   “开心。”风枕眠笑了笑,“就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甚至在【曲清尧】带他去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时,他总觉得那是一场梦。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曲清尧】凝出虚影在他脑袋上摸了摸,“看来,那个恶灵对你造成的影响还是太深了。”   “要不师兄带你去山下的酒吧玩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就不会一直想着这件事了。”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小木剑上忽然又有一阵华光流转。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风!别信他!”   曲清尧被黑雾缠住,努力了好久才终于挣脱束缚,他也不敢耽误时间,立马进入梦境。   谁知一进来,就看见黑雾准备蛊惑风枕眠。   “他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曲清尧愤怒,“你还要不要脸!”   黑雾自然是不要脸的,他嘴角微勾,露出个轻蔑的笑。下一秒,又做出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说:“你这恶灵究竟是何居心?居然还伪装成我的模样!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小风是无辜的!”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吵得风枕眠头疼。他好几次想开口说话,结果怎么都插不进去。   再下一秒,他俩竟是打起来了。   浅蓝色与黑色的灵力碰撞,风枕眠被夹在中间,倒是未伤分毫。   “师兄……”   灵力碰撞产生的罡风差点让他窒息,风枕眠艰难从中挤了出来,喘息了好一会才平稳呼吸,“你们……”   居然出现了两个师兄。   风枕眠盯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虚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有一个是他的师兄,另一个肯定是那个恶灵。   “我去找师尊。”风枕眠转身想离开,却没想到被两人同时制止。   “不行!”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风枕眠愣了一下,“为何?”   恶灵不让他找师尊他还能理解,师兄为何也不让他找师尊?   “小风,没必要将师尊牵扯进来。”黑影蛊惑开口,“相信师兄,师兄能处理好的。”   曲清尧完全接受不了有人顶着自己的脸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他的拳头又一次捏紧,几乎是用尽了理智才没又和黑影打起来。   “小风。”曲清尧看向风枕眠,“这是他编织的第二层梦境,除了你我,所有人都是他虚构的。”   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的师尊。   “你去找师尊也没有用。”   两道虚影站在他的两侧,就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展开了一阵唇枪舌战。   “你放屁!”黑影为了赢,也是丝毫不顾形象,或者说,曲清尧的形象他也的确没有顾及的必要,“你这恶灵休想害我师弟!他已经从梦中惊醒了,你居然还想骗他这是梦境!想诱他自戕!”   现实中的那些事情也在曲清尧心口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偏偏所有人都离开了,那些担子落在他肩上,也逼得他不得不将情绪收敛。   此刻,这黑影也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曲清尧不带一个脏字对他进行了一番亲切问候,差点让黑影破防。   等到心口怒气散去些,他才又和颜悦色朝风枕眠说:“小风,他想把你困死在梦境里。”   曲清尧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来得及多说,黑影又一次朝他扑了过来。   两股灵力再次相撞,而他们嘴上也没停下,一直在劝说风枕眠。   “小风!不要相信这个恶灵!现在是现实世界,你要是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住口!小风,要是再醒不过来,你就真的要死在梦里了!”   两个声音吵得风枕眠头疼,周围的草木因为他们的打斗被折断了不少,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变得光秃秃的。   风枕眠捂着耳朵,不知道自己还相信谁。   “小风!没多少时间了!”曲清尧一边躲避黑影的纠缠,一边朝风枕眠喊话,“大家都在等着你!”   一把小刀被扔到风枕眠手边,黑影的声音也再次在耳边响起,“小风,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层梦境!你要是信了他,可就真的死了!”   现实,还是梦境?   风枕眠盯着那把小刀苦笑一声,“没想到做过一次选择后,还得再选一次。”   他闭上眼睛,记忆中的确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   呼啸的风剐蹭着他的脸,风枕眠思考了很久,最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握住那把小刀猛得刺向自己心口。   鲜血飞溅,染红了大片草地。 第二四三章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时, 风枕眠依旧感觉浑身都疼得厉害。   身上每块骨头像是被人用锤子一寸寸敲碎了一样,每动一下就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按着脑袋缓了好一会,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的脸格外惨白。   疼, 连呼吸都是疼的。   风枕眠将身子蜷缩,像只弓起的虾。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才终于恢复了些零星的记忆。   “果然又是梦。”风枕眠叹了口气, 痉挛的心脏终于恢复平静,但他身上依旧被疼痛填满, “还真是磨人。”   他依旧躺在房间里,而这一次,脑海中也终于有了个切实的前因后果。   这是他来到青云宗的第七年, 也是他和曲清尧相识的第三年。   两人的相遇并没有梦中那个恶灵编造的那么离谱, 不过也没多靠谱。   他们的相识,起源于一场意外。   三年前,风枕眠终于学会了御剑, 不用在被师兄师姐们支配后,巨大的喜悦冲击他的理智, 于是迫不及待尝试着自己御剑离开青云宗。   结果在半路上发生“剑祸”,同一位师兄“撞剑”, 从天上摔了下去。   他的血唤醒了当时还在沉睡的曲清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曲清尧的魂魄附在了他随身带着的木剑上。   为此,后面还闹出一阵鸡飞狗跳的事。   “师兄。”即使后来风枕眠有了自己的剑,也没将那把小木剑扔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曲清尧的声音有些虚弱, “差点就让那个恶灵得逞了。”   说起那个恶灵,也是一场意外。   青云宗享受了世人的供奉, 便也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所以宗门内的弟子都会自觉下山降妖除魔。   那只恶灵就是在风枕眠下山时遇到的梦魔。   “嗯。”风枕眠点点头,又盯着小木剑笑了笑,“还好咱们成功逃出来了。”   他盯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将空气中翻飞的尘埃照得分明。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可惜,还是让那梦魔逃走了。”曲清尧叹了口气,“咱们当时真不该招惹他的。”   “修行之人哪有怕死的。”风枕眠笑了笑。安慰曲清尧说:“师兄,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或者说,是每一个青云宗弟子的责任。   曲清尧想了想觉得也对,低笑了一声说:“小风说的对,是师兄狭隘了。”   “师兄也是担心我。”风枕眠起身朝窗外走去,这些年曲清尧一直陪在他身边,亦师亦友,两人之间有着无比的信任,“再说了,如果不是师兄,我就死在梦里了。”   哪里还能站在这同他谈天说地。   曲清尧笑着应了声,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话锋一转,又绕回到恶灵身上,“小风,那恶灵估计还会回来。”   他皱眉开口,“前两次他设局让你以为梦是现实,想让你沉睡其中都失败了,这一次恐怕会换些手段。”   风枕眠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不过他现在不想再思考有关恶灵的事,于是摆摆手说:“放心,我不会上当的。”   “这一次他肯定是打算骗我这里是梦,我不会相信他的。”   “是师兄多虑了。”曲清尧说了一句,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小风这么聪明,肯定不会上当的。”   这一次明显比在梦境中正常了很多,风枕眠没有了那种不正常感,但诡异的是那种时间很模糊的感觉依旧存在。   又一次发现昼夜模糊的时候,风枕眠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口,“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   风枕眠看着不远处,青云宗灵气充裕,这些桃花树被灵气滋养,并不会枯萎。   所以,他很难通过桃花树判断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有吗?”曲清尧的声音出现了一瞬间的心虚,“会不会是那个恶灵又回来了?”   曲清尧提出推测,“他故意模糊时间,让你以为现在还在梦境里,这样他就可以顺势在骗你一次。”   这话之前曲清尧就说过一次,现在有了证据佐证,更有信服力。   风枕眠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依旧在曲清尧的指导下日复一日做着那些新奇的事情,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也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小风!”曲清尧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带着些急躁,“该死,居然又被他给骗了!”   曲清尧这一次是直接被弹回了现实,睁眼时对上米利尔的目光,还有些恍惚。   “你怎么出来了?”米利尔看见他睁眼也挺惊讶,随即又转身看向风枕眠,“小风怎么还没醒……”   曲清尧心里“咯噔”一下,“遭了!”   他快速将梦里发生的事情同米利尔讲了一遍,女巫听得眉头紧皱,大脑也迅速转动,“梦中梦……”   这种术法她也曾在课本中学到过,一般来说,中了梦中梦的人都很难清醒过来——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清醒”过来看到的世界,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所以,要唤醒梦中梦的人,就必须找到他们梦中的锚点。   但很明显,那个黑影也料到了这一点,根本没有给风枕眠锚点成形的机会。   一个还没来得及成形的锚点,即使找到了,也无法唤醒风枕眠。   曲清尧捏了捏眉心,“不仅如此,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层梦境……”   如果他一直依靠巨大的刺激让风枕眠清醒,如果这个梦境一直不曾结束,那么当风枕眠真正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也会因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而精神崩溃。   到那时,即使风枕眠醒来,也依旧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米利尔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转头看向曲清尧,“只剩最后两天了。”   她抿了抿唇,严肃开口,“无论如何,你得先让他从梦中醒来。”   至于精神崩溃……那也只能容后再议。   ……   思绪回笼,曲清尧看着风枕眠那一脸戒备的模样,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个黑影又扮成了他的模样。   指不定还给往他身上倒了不少脏水。   “小风……”曲清尧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甚至还带着些愤怒,“你这恶灵究竟要纠缠小风到什么时候!”   曲清尧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说一句“这人说的全是他的词”。   “小风。”曲清尧深吸口气,“这里依旧是你的梦境……”   这话果然和他们预料的一样,风枕眠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你有什么证据吗?”他盯着空气中那个虚影,“你有证据证明这里是梦境吗?”   曲清尧怎么也没想到风枕眠会问出这种话,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黑影瞧着他这模样,顿时趾高气昂起来,“看,说不出话来了吧!你这恶灵属实是阴魂不散,我今天定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黑影早就看曲清尧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杀不掉曲清尧。   而现在是在风枕眠的梦里,只要风枕眠这个梦主人认定了曲清尧是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恶灵,他就能借风枕眠的力量铲除曲清尧。   想到这,黑影勾了勾唇,朝风枕眠看去,“小风,这恶灵实力强劲,你且躲远一些。”   瞧瞧,他是个多么舍己为人的好师兄。   风枕眠肯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然后他再假装不敌,诱风枕眠出手相助……   黑影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风枕眠居然真的收起剑,乖乖躲到了……很远的一旁。   他的表情差点裂开,嘴角止不住抽动,最终没忍住问道:“你去那干嘛?”   “不是师兄叫我躲好吗?”风枕眠疑惑,“我在听你的话啊。”   黑影:……   黑影无话可说,只能将怒气化为剑招,朝着明显是在嘲笑他的曲清尧砍去。   刀剑不断碰撞,在空气中划出一连串细小的火花。   风枕眠站在不远处仔细盯着两道虚影,似乎是在判断什么。   曲清尧同黑影的实力不相上下,但因为是在风枕眠的梦里,他的修为受到了压迫,渐渐的,逐渐落了下风。   “放弃吧。”黑影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说:“你没必要为了他赔上一条命。”   “你还真是自信。”曲清尧被虚影一掌击中胸口,嘴角鲜血缓缓溢出,“很可惜,谁的命你都别想拿走。”   黑影见他如此油盐不进,轻轻发出声嗤笑,也没再继续手下留情。   也在这时,曲清尧的身影忽然在空中消散,化为漫天星辰。   黑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那道蓝色的虚影已经朝着风枕眠那边飞了过去。   “该死!”黑影意识到曲清尧想做什么,立马阻止,“小风!他想杀你!快躲开!”   风枕眠看着那道蓝色的光不断朝自己逼近,他握紧手中的剑,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在蓝色的光突破安全距离的一瞬间,他的剑也扬了起来,将那道虚影划破。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曲清尧手里,根本没有剑!   “为什么?”风枕眠愣住了,他看着虚影胸口那个被自己刺穿的口子,瞪大了眼睛,“你……”   难不成这恶灵是想使什么苦肉计?   刚好这时曲清尧朝着他缓缓伸出手,风枕眠眸中满是警惕,这手里握着什么?   暗器?毒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掌心缓缓摊开,曲清尧温柔的嗓音也从头顶飘来,“小风,醒来吧。”   虚影手上,是一只用灵力捏成的,二头身的小小精灵。   风枕眠神魂巨荡,脑海中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他捂着头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喉中发出阵痛苦的嘶吼。   随即一道金光从他身体中迸发而出,梦境骤然轰塌。 第二四四章   这一次曲清尧留了个心眼, 没有被弹回现实世界。   他依旧呆在风枕眠的识海中,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风枕眠依旧没有醒过来。   只是这一次被一起弹出来的, 还有那道黑影。   “该死。”黑影低骂了一声,那双猩红的眸子在看向曲清尧的瞬间填满杀意, “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曲清尧搅局, 他早就拿下风枕眠了!   没有人能在被人三番五次破坏计划后保持平静,黑影这种滋生于阴暗面的东西就更不能了。   那双猩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曲清尧, 曲清尧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这黑影杀不了他,此刻他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呵。”黑影冷笑一声, 那些雾气又一次朝着曲清尧蔓延而去, “你又能唤醒他多少次呢?”   黑影话语中满是嘲讽,“他根本就没有锚点,也意识不到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黑雾再次将曲清尧牢牢缠住, 黑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确定这一次不会被轻易挣脱后才说:“我要你亲眼看着他, 因为你而崩溃。”   说完,黑雾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笑。   曲清尧动了动手腕, 黑雾像是有生命一样,察觉到他的动作后骤然缩紧几分。   腕骨处顿时被勒出条血痕。   黑影也不在意他的小动作,正准备再次进入风枕眠的梦境时,却被一道金光挡在了外面。   曲清尧也趁着这个时候指尖凝出一道灵力,强行挣脱了黑雾的束缚。   腕骨处已经被黑雾摩擦得血肉模糊,但曲清尧丝毫不在意, 而是全力朝着风枕眠那里飞去。   他也被那股金光挡在了外面!   曲清尧脸色铁青,盯着那道金光缓缓握紧拳。   这是风枕眠的灵力, 风枕眠拒绝了他的进入。   “哈哈哈哈!”黑影看到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也亏得他并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不然这种时候应该会笑出眼泪来。   他猛得一拍大腿,用满含恶意的声音说:“既然咱俩都进不去,那就在这里等吧。”   黑影笑着说:“看是他先在梦境中精神崩溃,还是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创造出个锚点,脱离梦境——”   说完,他一挥手,空气中出现了现在风枕眠梦中的场景。   曲清尧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握成拳的手又用力几分,指甲在掌心刻出几道深深的印记。   “小风……”他低声喃喃道:“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   梦境。   风枕眠打了个喷嚏,朝周围看了看,“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周围自然是没有人的。   他现在正在后山的那片竹林中,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奇怪。”风枕眠看着那些在风中打旋的叶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青云宗里,有竹林吗?”   自从遇到那只梦魔后,他就经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为此,景辞吓得都不敢出去喝酒了,在山头守了风枕眠好几个月,生怕一个不留神,徒弟就自杀了。   “别想。”风枕眠敲敲脑袋,深吸口气,“风枕眠,不要被梦魔的手段迷惑。”   那只梦魔就是想要他认为自己还在梦境里,那只梦魔,想用这种方式杀了他。   平心而论,梦魔并不是多厉害的魔物,在魔中,它甚至是食物链的最低端。   可人与魔不一样,人的七情六欲太盛也太杂,也就给了梦魔作威作福的资本。   它们会利用人的七情六欲,构建一些让人沉迷其中的美梦,或是让人痛苦不堪的噩梦,再或者是其他的情绪……   被情绪赋予生命的种族,也终将因情绪丧生。   风枕眠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后继续朝前走去。   竹林很大,也很安静。   温度似乎在树叶沙沙声中逐渐下降,风枕眠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朝着身后某处看了过去。   在他身后,有一团被白光包裹的小小光影。   “那是什么?”风枕眠皱眉,犹豫了几番后还是朝着那个光影走了过去。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梦魔的陷阱,但逃避不是他的作风。   尤其,在看见光影的瞬间,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光团里的东西已经等待他很久了。   风枕眠压着心中的疑惑朝光团伸出手,也在那一瞬间,白光乍现,迅速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等到白光消失,风枕眠睁眼,看见了一棵伫立在湖中央的,很漂亮的树。   树叶晶莹剔透,月华在叶子上流转,又一点点落尽湖里。   只是,树干上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风枕眠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阿……阿晏?”风枕眠下意识说出这个名字,下一秒,世界崩塌。   又一层梦境碎裂。   曲清尧依旧漂浮在风枕眠的识海中,看见这一幕时,忍不住皱起了眉。   “晏清怎么会出现在小风的梦里?”他低声呢喃,“这个时间段的他们,应该还没有相遇才对。”   那个黑影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本就漆黑的脸更黑了几分,他抬手一挥,又出现了下一层梦境的画面。   而同之前一样,风枕眠依旧在告诉自己,这里是现实不是梦境,是那只梦魔想杀死自己……   “奇怪……”风枕眠按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脑子里一片空白,但那种情绪始终盘踞在脑海深处,久久不曾散去。   风枕眠沿着那条路走了很久,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发现点什么,但直到道路尽头,他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不对。”风枕眠忽然停下脚步,回首看去,来时路已经看不见头,而前方也再无路可走。   他像一个陷入绝境的旅人,在一片大雾之中看不清方向。   “不对。”风枕眠又重复了一次,“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剪影,但他怎么都看不真切。   “那是什么?”风枕眠按着抽痛的额间,“我忘记了什么……”   回忆翻涌,风枕眠的大脑在这一瞬成为战场。   他喉中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嘶吼,一滴泪水浸入土壤,嫩芽破土而出。   漂亮的树瞬间占据了大半个土地,风枕眠呆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也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阿晏……”他低声道:“这里没有阿晏……”   只有晏清存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我还在梦里……”风枕眠意识到这一点后,没有丝毫犹豫,拔出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梦境再一次崩塌。   黑雾的表情逐渐狰狞,那双猩红的眸子里也填满戾气,“他居然……自己找到了锚点。”   有了锚点,梦境就困不住他了。   曲清尧本来应该开心的,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看着风枕眠又一次跌入下一层梦境,又看着他再次找到锚点,决绝挥剑……   一次,又一次。   重复的画面不断上演,曲清尧心中的担忧也愈发沉重。   他已经数不清风枕眠到底自杀了多少次了。   那人拔刀的动作几乎成了下意识的行为,血色填满视野,曲清尧也越来越不安。   会出事的。   再这样下去……风枕眠的灵魂也被影响。   曲清尧依旧被那股金光挡在外面,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突破那层屏障。   “他到底想做什么?”曲清尧不解,这道金光是风枕眠的力量,他将他拦在外面,是想做什么?   风枕眠,不想让他唤醒自己吗?   黑雾盯着梦境中的风枕眠,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他一直躲藏在风枕眠识海中,看到过风枕眠的记忆,自然也知道那个锚点是什么。   “你救不了他了。”黑雾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充满恶意,“就算他即将打碎所有的梦境,你依旧救不了他。”   梦中梦不可能无限叠加,只要有锚点的存在,它们终究会被打破。   这也是黑雾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曲清尧唤醒风枕眠的目的。   可谁也没想到,风枕眠的锚点会是晏清。   曲清尧听着这话,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   他知道黑雾是什么意思,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燃烧,曲清尧握紧拳,“只要他醒过来……”   “醒过来又能如何。”黑雾冷笑,“现实中那只精灵已经死了。”   找不到精灵的存在,对风枕眠来说这里依旧是一层梦境。   这个锚点带他脱离梦境,也终将带他坠入深渊。   黑雾又一次笑了起来,如今胜负已定,他也懒得在和曲清尧多纠缠。   “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撂下这句话,他就消散在空气中。   曲清尧站在原地,盯着又一次发现那是梦境的风枕眠,心中五味杂陈。   梦境里,风枕眠已经有些崩溃了。   “又是梦……”   梦中大雨倾盆,他穿着一袭白衣跪坐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到底有多少个梦……”风枕眠已经不记得自己从梦里惊醒了多少次,层层叠叠的梦境像看不见尽头的路,他已经精疲力尽,却依旧找不到终点。   究竟还要自杀多少次,他才能离开梦里?   风枕眠找不出答案。   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风枕眠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身体被雨水冲刷得冰冷又僵硬。   他颤抖着手捡起剑,麻木地将它往自己胸口处送去。   剑尖即将没入心口的瞬间,一道淡蓝色的灵力忽然缠住剑柄。   不等风枕眠低头,周围的一切都被灵力定格。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其中,也包括风枕眠自己。   “怎么会这样……”曲清尧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   方才他实在是太过担心风枕眠,情急之下又一次想闯入梦境,没想到这一次金光没有阻拦。   可,为什么梦境忽然暂停了?   曲清尧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那个黑雾看上去也没有这个实力。   在曲清尧疑惑时,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男人。   这种装扮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曲清尧手腕一转,正准备动手,那黑袍人先一步开了口,“你想救他吗?”   曲清尧没说话,只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这世上能唤醒他的,只有你了。”黑袍人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曲清尧脸色难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风枕眠的识海,这人是怎么越过米利尔出现在这里的?   黑袍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手,一团金色的光瞬间包裹住曲清尧,“你看了就知道了。”   金光乍现,曲清尧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坠入深渊。 第二四五章   “唔……”   曲清尧醒来时, 在一片荒芜的村庄里。   周围都是枯萎的树木,空中黄沙阵阵,看上去荒凉又萧条。   “这里……”曲清尧揉了揉额角, “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额间一抽一抽得疼,缓了好一会才起身观察四周。   很可惜, 周围什么也没有。   曲清尧顺着那条小道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越走越觉得熟悉,终于, 在道路尽头看到那个小村庄时,他脸色骤然一变。   那是……他当年下山历练,被算计的那个山村!   过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平日里曲清尧也不想再去回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现在故地重游,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忘不掉。   又怎么可能忘掉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陷害,他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青云宗大师兄, 是人人称赞的剑道天才。   师尊不会因为他一夜白头,洛伊伊或许也不会死, 他也会陪着风枕眠一起长大……   曲清尧深吸口气,在抬眸时, 眸子里染上了几分血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踏进这片山村的,但他知道,这是一个了解真相的好机会。   当年他进入山村,降伏了那只作恶多端的蛇妖后,村子里的百姓都将他奉为神明,一个个热情得不得了。   各家各户更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东西, 村长更是亲自去杀了一头猪,为曲清尧接风洗尘。   那天夜里, 曲清尧同村民们举杯畅饮,也在那一夜,所有村民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曲清尧一直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心里各种情绪交织,他向前的步伐却更加坚定。   他循着记忆推开门,正好看见了那夜的场景。   只见自己被人群簇拥着坐在其中,一杯接一杯的酒递了过来,那些村民眸子里的感激之情几乎快要溢出来了,曲清尧也不好推辞,一杯杯酒下肚,他也有了几分眩晕感。   也在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外。   是穿着黑袍的主神,或者说,是掌门。   他透过窗户看着屋子里的画面,嘴角勾了勾,身形一晃,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随后,他很自然的混进了人群中,朝曲清尧递了杯酒,“大人,我敬你。”   曲清尧下意识接过,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作为旁观者的曲清尧却是清楚的看见,那杯递给自己的酒里,被加了东西。   一种,早就被列为禁忌的魔药。   这种魔药会令修士在短时间内修为拔高,但同时,也会陷入一种走火入魔的癫狂状态。   他们会分不清敌我,完全丧失理智,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恶魔。   即使早就知道自己的遭遇,看到这一幕时曲清尧依旧心凉了半截。   曾几何时,他也如风枕眠一样,对宗主怀揣着敬仰之情。   或者说,青云宗的弟子就没有不敬仰的宗主的。   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曲清尧按着心口,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幕——   魔药发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那些村民依旧同他举杯畅饮。   突然,酒杯落地,发出声清脆的响。   曲清尧看见自己突然停止了动作,黑色的眸子失焦,又渐渐染上一层血色。   下一秒,曲清尧和发疯一样,对着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挥起了剑。   惨叫声填满黑夜,那些村民如鸟兽散,却依旧逃不开死亡。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救他们于水火的神明却忽然对他们挥起了剑……   恐惧在脸上定格,他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宗主就站在一旁,他看着曲清尧那沾满了血的脸,挑了挑眉,“天才陨落……这似乎是灵主那个变态最喜欢的戏码。”   “你在骂我?”灵主忽然出现在宗主身旁,他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听说他是你们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你倒是也下得去手。”   弟子是宗门的生命,害了曲清尧,无疑是一刀砍在了青云宗的大动脉上。   “成神路需要有人牺牲。”宗主倒是丝毫不在意,“他这也算是为人类做贡献了。”   “道貌岸然。”灵主冷漠点评,随后又摆了摆手,“前几天我捉到一只海妖,正愁没有实验体呢。”   “到时候,他就交给我吧。”   宗主没拒绝,灵主也不想和他多叭叭,转身离开了。   这场屠杀直到天亮时才结束,村子里最后一个人被虐杀后,曲清尧像个没电的机器人一样,直挺挺跪了下去。   过了很久他才清醒过来,而宗主也算着时间,带着青云宗的一众长老弟子们姗姗来迟。   这段记忆是曲清尧最不愿意回忆的画面,他闭上眼睛试图逃避,那些声音却无孔不入。   “曲清尧?你做了什么?”   “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他堕魔了!”   “这些人,都是清尧师兄杀得吗?”   “可他不是命魂灯出现了波动吗?怎么会堕魔了?”   ……   各种声音充斥在曲清尧的脑海,他摇着头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又回到了那孤立无援的时候。   “曲清尧是我徒弟,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面前传来,曲清尧猛得睁眼,果然看到了景辞的身影。   那时景辞还没有白头,黑发白衣的剑尊挡在他身前,替他撑起一片天地。   “师尊……”曲清尧声音哽咽,他抬手缓缓朝着景辞伸去,却是从人肩膀处穿过。   这是梦,他是梦里的局外人。   周围的画面荡起涟漪,波涛阵阵,将空间扭曲。   曲清尧一阵头晕目眩,等清醒过来时,正站在一个石洞里。   是当初景辞藏他的那个石洞。   他盯着石洞中昏睡不醒的自己,心中也再次浮上一层疑惑。   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掳到造神会去的。   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宗主的手笔。   “你确定他在这?”灵主打了个哈欠,“你们不是宣称曲清尧已经被他师尊清理门户了吗?”   “景辞自是那么说的。”宗主冷笑一声,“他那么护短的人,怎么可能亲手解决了自己的弟子。”   除非,曲清尧真的堕魔了。   可景辞是最了解曲清尧的人,那人一颗琉璃心,根本不可能堕魔。   “他知道是你陷害了曲清尧?”灵主惊讶。   “当然不知道。”宗主冷笑,“他只是猜到了有人在设计陷害曲清尧,所以才把人藏起来,说他已经死了。”   他同景辞师兄弟那么多年,自然也是了解景辞的。   那人还想不到他身上去。   “你确定曲清尧被藏在这?”灵主又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宗主说:“青云宗的人是不会怀疑他的。”   而他也去景辞的山头探查过,曲清尧并不在那。   这里反而是最适合藏人的地方。   灵主对他们的弯弯绕绕没兴趣,打了个哈欠,朝着最里面的的山洞走去。   没一会,他们就发现了被藏在里面的曲清尧。   这个时期的曲清尧自然不是宗主他们的对手,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打晕了。   灵主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轻啧了一声,“果然,我最讨厌天才了。”   后面的记忆曲清尧基本也知晓,那些画面也仿佛开了倍速一样,人影在他面前飞速闪现。   在造神会的日子并不好受,曲清尧忘不了那段时间里,自己由于猪狗一样的日子。   而在造神会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忆犹新,此刻不免又开始疑惑,那个黑袍人让他回顾这些事情做什么?   是在让他体验一次当时的痛苦吗?   曲清尧皱眉,然而画面却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   被抓到造神会后,他并没有立马成为实验体,也没像其他的实验体一样被圈养着。   而是因为自己曾经“天才”的名头,被灵主格外关照。   那些痛苦的记忆都被蒙上了一层白雾,他根本看不清。   只是听到那些细碎的声音时,又想起了灵主那副丑恶的嘴脸。   那人嫉妒讨厌天才,生平最喜欢的事就是把那些天才从云端拉下来,打碎他们的一身傲骨,然后看着他们跪在自己脚边摇尾乞怜。   只可惜,他用尽了手段也没能让曲清尧屈服。   这段记忆属实不堪,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曲清尧对灵主的恨远超于其他两人。   在发现伊洛是灵主的那一刻,他比风枕眠还不能接受。   这两个形象,实在是太割裂了。   “悠着点。”在灵主又一次试图让他成为一只狗时,宗主终于出声制止,“别把他玩死了。”   后面的实验还需要他呢。   灵主的脚还踩在曲清尧脸上,听到这话,兴致缺缺把脚收了回去。   “知道了。”他打了个哈欠,“他还真是个硬骨头。”   这么久以来,曲清尧还是头一个不肯像他屈服的天才。   灵主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一声,“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有骨气。”   第二天,曲清尧就被送上了改造台。   而他旁边那张床上,是一只遍体鳞伤的海妖。   这段记忆对曲清尧来说也有些模糊,他记得改造的过程很疼,是远超过人类承受极限的疼。   他因为承受不住,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的双腿已经变成了鱼尾。   “难不成,改造的时候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曲清尧皱眉看着台上的自己,忽然间又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自己看着自己被改造,未免太过残忍。   “啊啊啊——”   海妖的灵根被植入身体的瞬间,曲清尧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些做实验的黑袍人充耳不闻,甚至还嫌弃他太过吵闹。   只有曲清尧看见了自己眸子里的绝然。   他,不想活了。   他不愿意失去自己的骄傲,不愿意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畜生,更不愿意被改造成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曲清尧自己将自己的金丹一寸寸捏碎…… 第二四六章   这段记忆曲清尧完全没有印象, 但看着这一幕,他又觉得异常熟悉。   就好像,自己的确这么干过。   曲清尧下意识抬手, 指尖落在了自己的丹田处,金丹完好无损。   “怎么会……”他苦笑一声, 金丹相当于修士的心脏, 灵根没了只是成为废人,金丹没了, 绝不可能活下来。   而他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只是眼前的画面中,曲清尧的确是死了。   在金丹碎裂的那瞬间,他整个人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 迅速干瘪下去。   那些做实验的黑袍人全都愣住了, 随即,整个实验室都乱了起来。   曲清尧被这画面搞得有些懵,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死了?   如果这是真的, 那他现在算什么?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死回生的孤魂野鬼?   还是说,灵主和宗主舍不得他这个上好的实验体, 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纷乱的思绪填满脑海,曲清尧正疑惑着, 一道熟悉的金光涌现,时空在这一刻定格。   虚空中裂开一道缝,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裂缝中走了出来。   是风枕眠。   那人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但似乎又与记忆中有所不同。   曲清尧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到底哪里不同——   风枕眠的眸子。   这人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平日里总眉眼弯弯, 像只狡黠的狐狸。   可现在这双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不是那种绝望的空洞, 而是那种,没有将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平静。   他看着改造台上没有生气的曲清尧,缓缓抬起手,“抱歉,师兄。”   虽是道歉,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歉意。   他陈述事实一般开口,“你还不能死。”   熟悉的金光将台上的自己包裹,曲清尧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破碎的金丹在金光中缓缓凝结。   竟是风枕眠修补了他碎裂的金丹!   “怎么会……”曲清尧往后退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   并不是修补金丹不可能,而是像风枕眠这样赤手空拳修补金丹,在修真界中简直是天方夜谭。   上一个修补金丹的修士,可是耗掉了不少天材地宝!   曲清尧实在是太震惊了,根本没发现那个黑袍人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   “很惊讶吗?”黑袍人开口,“对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很难做饭的事情。”   曲清尧偏头看他,没有说话。   “可是对神明来说,这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   “神明?”曲清尧再次看向风枕眠,那道金光比之前风枕眠的灵力更加透彻,肉眼直视时,也有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所以,眼前的风枕眠,是已经成了神的风枕眠?   曲清尧脑子空白了一瞬,莫名想到了在时间闭环里,米利尔说过的话。   她说,只有沾染了神迹的人才能冒险充当伪神。   她说,这里只有风枕眠和他可以。   那时曲清尧还疑惑自己何时沾染过神迹,没想到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一声,“原来伏笔在那一刻就已经埋下了。”   “仔细看。”黑袍人忽然又开口道。   曲清尧的注意力顿时又被拉回到风枕眠身上。   那道金光之中,还有一块颜色更深的金色碎片,从风枕眠的心口缓缓落入到曲清尧身体里。   “那是什么?”曲清尧下意识按着自己的心口。   “神魂碎片。”黑袍人偏头看着他,静静开口,“海妖一族是接受过海神祝福的种族,他们一族的使命便是守护大海。”   而大海,是人类从未探测完全的区域。   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危险,除了海妖一族大概也没人知道。   “一个凶猛的半神族,他们的灵根自然也是凶猛的。”黑袍人继续说:“这也意味着,就算你是天才,就算你拥有能承受他们灵根的能力,但只要他们不承认你,你就无法与他们的灵根和平相处。”   世人都知道半神族是高傲的,海妖一族自然也不例外。   眼前这只海妖不幸被掳,心中自然充满了对人类的怨恨,就更不可能承认曲清尧。   “那我怎么……”曲清尧不傻,刚说完那几个字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是神魂碎片?”   “嗯。”黑袍人点头,“神魂碎片替你压制住了海妖的灵根。”   也因为是神明的力量,海妖心甘情愿将灵根与曲清尧融合。   这是曲清尧不曾知晓的过去。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按着心口一脸茫然,脑子里乱糟糟的。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周围的一切瞬间消失。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风枕眠的识海中。   大概是因为那十几重梦境的折磨,原本生机勃勃的识海此刻变得荒凉又贫瘠,看上去灰蒙蒙的。   “如果我在那时就已经死了……”曲清尧脑子很乱,“那我应该从未遇见过小风才对。”   如果他们从未相遇,成神后的风枕眠又为什么要来救他?   “很奇怪吗?”黑袍人笑了笑,“因为故事,从来不止有一种走向啊。”   他看着曲清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清尧总觉得那双眸子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深意。   “暴君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曲清尧愣了一下,又皱起了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拯救我的小风,并不是我现在认识的小风?”   而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的风枕眠。   “嗯。”黑袍人点头。   曲清尧捏了捏眉心,“可他为什么要救我?”   甚至还说了一句,他现在还不能死。   “为了现在这一刻。”黑袍人抬头,识海上空,是被金光包裹着的风枕眠,“因为这个世界的风枕眠,注定会遭受这些痛苦。”   他的朋友,亲人,爱人都注定会离他远去。   而他也注定会被困在梦中。   黑袍人又一次抬手,几块金色的碎片浮现在他们眼前。   碎片,刚好缺了一块。   “所以,这个世界的他,需要一把唤醒他的钥匙。”黑袍人看着他,语气平淡了不少,“而拥有最后一块神魂碎片的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曲清尧没说话,他盯着头顶的风枕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袍人也没打扰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空中肩并着肩。   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开口道:“那些黑雾是什么?”   “污染。”黑袍人说:“那是曾经侵入过风枕眠身体里的污染。”   也是另一个世界里,导致风枕眠功亏一篑的最大原因。   “污染?”曲清尧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那双眸子里满是疑惑,“可他不是……”   他记得,污染没有成功侵入风枕眠啊!   “他是扛过了污染,但那不代表污染彻底从身体里拔除了。”   凡是被污染过的人,身体里都埋藏了一颗种子。没人知道这颗种子什么时候会生根发芽,它就像个定时炸弹,潜伏着,随时会给人致命一击。   曲清尧听得似懂非懂,“所以,我要除掉那个污染?”   可他与黑雾交手了很多次,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是。”黑袍人点头,“但不是现在。”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之后的旅途中风枕眠还会不会遭遇污染。   他偏头看向曲清尧,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你……”   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命运有时的确弄人,如果曲清尧被改造的不是海妖的灵根,那他也不会成为棋局中的一环。   可如果他不是接受的海妖的灵根,另一个风枕眠也不会救他。   只能说,在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   “阁下直说就是。”曲清尧看着他,“我能承受。”   他承受的东西也够多了。   “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黑袍人叹了口气,“所以,我也不能和你保证什么……”   说这话时,黑袍人低着头,不敢同曲清尧对视,“你融合了海妖的灵根,拥有着他们的净化之力……”   同时,曲清尧身体里还有块沉睡的神魂碎片。   曲清尧不是傻子,黑袍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要是在不懂,就是故意装傻了。   “你是说,我可以净化污染?”   “嗯。”黑袍人应声,“但你应该也知道,污染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毕竟,它们不是此间物。   黑袍人吸了口气,终于再次看向了曲清尧,“这也意味着,你可能需要……”   “和污染同归于尽。”   这话说出口后,黑袍人就闭上了嘴。   他偏头看着风枕眠荒凉萧瑟的识海,几乎快与黑暗融为一体。   曲清尧也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眼头顶被金光包裹着的风枕眠,忽然笑了,“可我的命本就是小风救回来的。”   为风枕眠而死,也不过是将这条命还他罢了。   他还赚了二十多年呢。   “等到你说的那一天到来,我绝不会退缩。”曲清尧语气又温柔了几分,“捏碎金丹的那一刻,我就该死了。”   “虽然在造神会的二十年里我并不开心,但后来的日子,我很喜欢。”   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也见到了早该相识的小师弟。   他再次见到了师尊,也恢复了清白。   “我很开心,也不后悔。”曲清尧朝着黑袍人伸手,“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了,小风。” 第二四七章   黑袍人没有接话。   他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是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被暂停的梦境再次运转,那道包裹着它的金光则是光芒大盛。   曲清尧被刺得眼睛一痛, 抬手挡在眼前。   下一秒,他又感觉到了一股力道, 轻飘飘将他推出梦境。   离开前, 黑袍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污染暂时被我封印下去了, 短时间内……不必担心。”   曲清尧盯着他,依稀看见那张嘴一张一合,但那人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也是这时, 曲清尧才发现那人藏在黑袍下的身体, 竟然是透明的!   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彻底推出了梦境,也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刚刚黑袍人说的是什么——   他说, 再见了,师兄。   ……   醒来时曲清尧的脑子格外疼, 他有种千万只蚂蚁正在啃食自己脑髓的感觉。   “你怎么了?”米利尔扶了曲清尧一把,才没让这人一个趔趄摔下去, “成功了吗?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曲清尧按着抽疼的额间,艰难点头,“成功了……”   米利尔见他难受得厉害,也没再询问什么,扶着人到一旁坐下后,再次看向风枕眠。   那人依旧紧闭双眸, 看不出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真的成功了吗?   米利尔很是担忧,但她也不愿质疑曲清尧, 只能再次探查风枕眠的识海。   不过她手才刚刚举起来,灵力都还没来得及凝聚,风枕眠就睁开了眼。   “小风?”米利尔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起来,“你终于醒了!”   风枕眠脑子一片空白,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头有些晕,“我怎么了?”   “你……”米利尔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他接受不了那么多人的离世,所以把自己困在了梦里?   可要是风枕眠又一次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该怎么办?   不等米利尔纠结出来,风枕眠又自顾自道:“我好像做了很多个梦……”   梦里的画面乱七八糟的,像极了一些逻辑混乱,东拼西凑的无脑电视剧。   风枕眠缓了好一会,那些记忆慢慢回笼。   被制成鬼母的景辞,禁地中的森森白骨以及那几场充满了死亡与鲜血的战斗……   “小风……”米利尔看他一直皱着眉,很是担忧,“你还好吗?”   “我没事。”风枕眠苦笑一声,抬起头,曲清尧和米利尔皆是一脸担忧。   他忽然有种自己是个令人操心的不懂事小孩的感觉,不过只一瞬间,这个感觉就消失了。   突然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他要是还平静如水,那才真是出大问题。   “抱歉。”风枕眠看向他们,“让你们担心了。”   他记起自己编织的梦境,自然也知道曲清尧为了唤醒他做了多少努力。   只是,脑子里似乎还有一段模糊的,杂乱的梦境。   他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一星半点,索性也懒得去想。   “不必道歉。”曲清尧看着他笑了笑,“小风已经很坚强了。”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风枕眠低声承诺,“这段时间,辛苦师兄了。”   风枕眠醒来,两人也终于是能放松一下。   米利尔已经好几日没合眼,同他们道别后就赶回去睡觉了,曲清尧也一直着神经紧绷,此刻松懈下来,倦意翻涌。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风枕眠一人,他看了看四周,也推开门走了出去。   青云宗的后山里,有一座山头是埋骨地。那里曾经只有少数墓碑,毕竟修士的寿命都很悠长。   可现在,一整座山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墓碑。再配上那暗淡的天光,有种莫名的压抑。   那是属于死亡的沉重。   风枕眠站在其中,大概是已经麻木了,心里竟是无比平静。   他没有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也没有说任何话,就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目光从一座座墓碑上扫过去。   然后,他在其中一座碑前跪了下来。   “师尊。”风枕眠低垂着眉眼,“抱歉,现在才来看你……”   他想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说弟子为你报仇了?   可那也改变不了景辞永远也不会醒来的事实。   说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   这谎话连他自己都骗不到。   脑子一片空白,风枕眠嘴巴一张一合,抬头看向那座墓碑时,他恍惚看到了景辞笑眯眯的脸。   那个不正经的小老头在面对风枕眠时,永远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他还记得年幼时,所有人都说他是风不渡的转世,身上承担着人类打破成神桎梏的重任。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仿佛成了一个载满希望的容器,活在所有人的监视下。   但那些目光都被景辞挡了回去。   苍老但高大的身影挡在小小的风枕眠面前,将所有目光都挡了回去。   他说:“我的徒弟不需要承担那么重的责任。”   他说:“他只需要健康快乐就好。”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希望,只有景辞,将他当成自己。   风枕眠吸了口气,缓缓躬下身,对着墓碑磕了个头。   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轻轻开口说:“师尊,这一次,徒儿不能在听你的话了。”   景辞希望他开心快乐,不希望那份属于“风不渡”的希望落在他肩上。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会承担起我的责任。”风枕眠抬头看着墓碑,“哪怕危险重重,哪怕风雨加身……”   他也要打破成神桎梏,去做这成神路断后的第一位神明。   风枕眠在这坐了很久,直到身体被风吹得麻木,才缓缓站起身。   离开前,他又朝着陆嫣然敬了一杯。   当时同暴君一战,到最后时他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听曲清尧说,当时暴君也身受重伤,不过在离开前,他朝着风枕眠射出一箭。   是陆嫣然替他挡住了那一剑。   至此,青云宗那一代天才,全部陨落。   “抱歉师姐。”风枕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离开时,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我会让你们回来的。”   只要成神,他就能拥有改写这一切的能力。   风枕眠转身,身影同夜色融为一体。   ……   在风枕眠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修真界发生了很多事。   造神会与七星宫的覆灭与青云宗几近灭门这几件事,让修真界的势力重新洗牌。   神月阁一夜之间取代了青云宗曾经的地位,成为了新的东方第一大宗。   而西方,则是多出了一个名叫渡风工会的新生势力。   “这个渡风工会,你们了解多少?”青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捂着唇猛咳一阵,鲜血溢出,将她的唇染得绯红,“他们似乎在针对青云宗。”   宗门的稳固,除了需要大能,还需要资源。   修真界恰好是个资源分配极其不公平的地方——谁的实力强,谁的资源就多。   青云宗落败后,那些修士们都盯着这块肥肉,想分上一羹。   好在曲清尧当时一剑立威,让不少人歇了心思。   这段时间也没有不长眼的上门挑衅。   除了……某个人。   “不好了!”一个弟子匆匆忙忙跑来,差点撞到旁边那些来往的弟子,“有个黑袍人闯进来了!”   彼时风枕眠和曲清尧正商量后续的事,突然听到这种话,都抬起头。   黑袍人这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   “别急。”风枕眠抬手递了杯茶给那个弟子,“慢点说。”   “谢谢师叔。”小弟子“吨吨吨”将杯子里的水饮尽。终于顺了口气。   青云宗元气大伤后,宗门内也没剩下多少弟子。   因此在风枕眠沉睡的那段时间里,青月做主,招收了一批新弟子。   到底是损了根基,以前人人挤破脑袋也想进来的宗门,现在门可罗雀。   他们这一批,也就招到了十几个弟子。   “有个黑袍人突然闯了进来,我们问他做什么,他也不回答……还打伤了菁菁师姐!”小弟子有点泪失禁体质,说着说着,眼泪叭叭往下掉。   风枕眠与曲清尧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一个朝外走去,另一个则是安抚小弟子。   “我去看看。”风枕眠依旧做不来这种安慰人的活,头也不回地丢下了曲清尧。   曲清尧嘴角一抽,但也没说什么。   “造神会已经覆灭了,暴君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缓过来……”风枕眠飞速盘算着,“那还有谁?”   难不成,又是来试探青云宗虚实的?   风枕眠到的时候,大殿门口聚集了不少弟子。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仿佛在面对什么很强大的敌人。   而被他们一个个阵法套在中间的,赫然是小弟子口中那个黑袍人。   两人隔着人群相望,风枕眠皱了皱眉,“是你?”   他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意外,“天恩。”   一段时间不见,天恩似乎沧桑了不少。   “让他们收手。”他说:“我不想伤他们。”   以天恩的修为,破开这重重阵法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他没有这么做。   风枕眠略微思索一秒,点了头,“都收手吧。”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疑惑,但还是听了风枕眠的话。   “不过阁下无故闯我宗门。”风枕眠往前一步,金色的剑意在天恩头上凝聚,“是否是太不将风某放在眼里了?”   他以前在天恩手里吃过不少亏。   但那都是以前了。   “我来找你。”天恩看着他,对头顶金色的剑意视若无睹,“印证一个答案。”   说着,他也不管风枕眠怎么想,上前抓着那人的手腕说:“和我去一趟时间外!” 第二四八章   时间外,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的地方。   据说那里是时间的尽头,不会有时光流动,但如果运气好, 就能找到时间的破口——   然后,穿越到任意想去的时间里。   不过这一切都是传说, 这么久以来, 从未有人找到过时间外。   风枕眠自然也没把天恩的话当回事。   但没想到天恩的态度异常坚决,他见风枕眠没说话, 又抓着人胳膊强调道:“和我去一趟时间外。”   周围那些弟子还严阵以待,这里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风枕眠眸色微冷,“跟我过来。”   天恩没拒绝, 沉默着跟上风枕眠的步伐。   “就这么放他走了?”一个弟子疑惑。   “师叔这么做, 一定有他的道理。”另一个弟子说:“你要相信师叔。”   风枕眠他们这一代弟子,忽然间就成了扛起青云宗大梁的一代。   新入门的弟子虽然知道青云宗遭遇了变故,但他们依旧有些对曾经青云宗的滤镜, 尤其是对风枕眠。   那可是曾经,修真界唯一半步成神的天才。   “你说得对。”弟子们点头附和, “师叔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们盯着风枕眠离开的背影,发出一阵幽幽叹息, “也不知道,师叔什么时候才会收徒……”   能成为风枕眠的弟子,一定是件很令人骄傲的事情吧。   另一边,风枕眠带着天恩七弯八拐,来到了自己的住所。   推开门时,曲清尧已经站在那里了。   “师兄。”风枕眠看着曲清尧默默拔出几分的剑, “别激动,他可能暂时没有恶意。”   虽然当年设计害了曲清尧的人是宗主, 后来对曲清尧多番折辱的是灵主,但他因为造神会受了那么多苦,实在是没法心平气和的面对天恩。   可风枕眠开口了,曲清尧瞪了天恩一眼,还是收起了剑。   “别这么看着我。”天恩倒是满脸不在乎,“造神会那些实验,我没参与多少。”   “说得好像你很无辜一样。”曲清尧冷笑。   天恩耸耸肩,“好吧,我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他还当着这两人的面,血洗了艾尔尼斯。   “说吧。”风枕眠坐在一旁,手举着茶杯看着天恩,“你想做什么。”   他并没有把天恩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时间外什么的,未免太荒唐了。   天恩也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盯着风枕眠,忽然抬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重新认识一下吧。”   面具之下,是一个东西方混血的长相,皮相上等,骨相完美。   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我叫卡维林。”天恩开口说:“是一个,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在西方是一个浪漫又随性的职业,他们是大陆的流浪者,也是战场的艺术家。   大概艺术家都有些毛病,风枕眠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见到的吟游诗人,忽然觉得天恩时不时出现的神经病也挺合理。   “所以呢?”曲清尧不为所动,“你想表达什么?”   他依旧对天恩的态度很不友好。   “我,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天恩并没有在意曲清尧的不客气,只是看着风枕眠继续说:“我和暴君,来自一个时代,也就是未来。”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风枕眠,似乎是想从这人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很可惜,风枕眠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那人的目光依旧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顿时让天恩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吸了口气,随后自暴自弃般开口说:“你也知道,暴君就是你,或者说是未来的你。”   因为知道未来,所以他们想要改变过去。   而天恩来到这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杀了风枕眠。   只要风枕眠死在过去,那么未来就不会再有暴君。   “那你为何不杀了我?”风枕眠看着他,这人有很多次都对他痛下杀手,又手下留情。   “因为有个人阻止了我。”天恩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告诉我,如果杀了你,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救了。”   他当时也怀疑过那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他还是不敢用这个世界去赌。   毕竟,就算他罪恶滔天,他也依旧是来拯救世界的。   “我以为,你就是那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天恩抿抿唇,再次开口,“但后来我发现我好像想错了……”   他一直觉得风枕眠和暴君的形象太过割裂,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变成后面那副模样。   直到暴君降临在此的那天。   天恩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参与了,将风枕眠逼成暴君的过往。   “我想验证一下我的猜测。”天恩抬头看着风枕眠,“我一直觉得,你是暴君的过去,是曾经的暴君,而未来也不可改变。”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风枕眠都没有出现黑化的迹象。   说到这,天恩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不敢想,同伴们牺牲了那么多将他送回过去,希望他扭转那个悲惨的未来世界。   而自己却因为仇恨,再次将风枕眠推向成为暴君的未来。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愈演愈烈,也令天恩格外恐惧。   他纠结了很多天,终于是忍不住来找风枕眠,“求你,和我去一趟时间外吧。”   风枕眠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大脑里一阵头脑风暴,他有一下没一下敲在桌面上的手指暴露了此刻不平静的内心,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凭什么答应你?”   天恩的确没有宗主和灵主做的过分,但这不代表他是什么好东西。   艾尔尼斯的账,卢迪克的死,他从未忘记。   “你想要我怎样?”天恩将这个问题抛回给风枕眠。   这人没有明确拒绝他,就说明有商量的余地。   只要他给出的筹码足够吸引人……   “我要你的命。”风枕眠淡淡开口。   这话说出口,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向他看了过来,天恩脸色复杂,而曲清尧也是惊讶又疑惑。   这种话,不像是会从风枕眠嘴里说出来的。   “不愿意?”风枕眠笑了笑,“那阁下就请回吧。”   “行……”天恩咬牙切齿,“但不能是现在。”   他身上还肩负着一个世界的希望。   “我没说是现在。”风枕眠看了他一眼,抬手在空中一划,一张灵力凝成的纸落在天恩手上。他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淡淡开口,“签吧。”   那是一张,很典型的卖身契。   就像卑微社畜为了混口饭吃,签下的劳动合同一样霸王条款。   契约并没有要求天恩的生死,而是让他在活着的时候,无条件无理由替青云宗做事。   换而言之就是,他成了青云宗的卑微打工人。   没有工钱还得任劳任怨的那种。   天恩盯着那张纸脸色麻木,随后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那张契约在空中消失,化作两抹华光落在他们俩的手腕上。   天恩吸了口气,“现在可以和我去了吧?”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恳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风枕眠嘴角勾了勾,“不过,你怎么找得到时间外?”   “我是穿越时空过来的。”天恩说:“曾行至时间外,自然找得到。”   风枕眠也懒得在问什么,转头同曲清尧交代了几句就准备离开,然后又被人拉住了衣角。   “小风,你真的要和他去吗?”曲清尧眸子里满是担忧。   显然,他对天恩很不信任。   “师兄别担心。”风枕眠拍拍他的手背,“我有分寸。”   以他现在的修为,这世上能伤到他的,恐怕也只有暴君了。   “我还有些问题没找到答案。”他又低声说了一句,“或许,我能在时间外找到答案。”   话已至此,曲清尧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把剑,长得和曦辉一模一样,“这剑比不上曦辉,但也算是上品灵剑,你先拿着用。”   曦辉毕竟是景辞特意为风枕眠锻造的,一般的剑肯定比不上。   从梦中醒来后风枕眠一直刻意让自己不去思考那些失去的东西,现在突然看到这把剑,脑海中浮现出曦辉断裂的画面。   他没让情绪翻涌太久,接过剑应了一声,转身跟着天恩离开了。   他已经因为这些事情被情绪左右过一次,绝不能有第二次。   “你好像变了很多。”   时间外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即使天恩曾经去过,也依旧费了一番力气。   可能是想到他们现在是雇主与打工人的关系,也可能是沉默的氛围让他受不了,天恩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风枕眠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呵。”   经历了这么多他要还是以前那个模样才奇怪吧。   说出那句话以后天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时间外的大门刚好也在此刻开启,两人之间更是没了话说。   那里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入眼是一条很长的河,河面波光粼粼,看上去很是好看。   只是,那是条不会流动的河。   或者说,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风枕眠跟着天恩往前走了几步,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来过。   但还不等他想清楚,天恩就已经咬破手指,将血滴进那条静止的河流中。   下一秒,河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两人不受控制的被股强大的引力吸了进去。 第二四九章   再次醒来时, 风枕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世界。   这是,他在时间闭环时,被【米利尔】推进去看到的那个世界。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 这一次风枕眠并不是一个虚影。   而是实打实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个,充满了混乱与疯狂的世界。   大概是因为之前已经见过这一次, 也可能是他经历了那么多, 心态早已发生改变,此刻风枕眠倒是没有了之前那种沉重的心情。   一个时空不能出现两个相同的灵魂, 在穿越过来的瞬间,天恩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风枕眠很快就发现了他。   不远处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 是缩小版的天恩。   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久, 终于想起自己在哪见过这张脸——   是那个曾经喝过他血的孩子。   风枕眠下意识朝他走了几步,也在这时,天恩抬起了头。   “嘶……”他身体疼得厉害, 似乎是刚受过一阵毒打,胃里也扭曲得难受, 里面空荡荡的,应该是很久都没吃过东西了。   天恩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感受了, 他原本是打算站起来,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刚刚撑起来一点,就又重重摔了下去。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忽然朝他伸了出来。   天恩抬头,同风枕眠四目相对。   “你应该,没失忆吧?”风枕眠盯着他, 语气但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天恩愣了一下,慢吞吞把手搭在风枕眠掌心。   瘦得皮包骨, 还脏兮兮的手同底下那只形成鲜明对比,天恩借风枕眠的力站起来,有些别扭地开口说:“没失忆。”   他看了看四周,很是疑惑,“奇怪,怎么到这来了?”   “你不是要来这?”风枕眠反问。   “当然不是。”天恩蹙眉,“已经经历过的过去有什么好回味的。”   尤其这个过去只有痛苦,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美好回忆。   “我明明是要看你的未来的。”他不惜签下卖身契也要带风枕眠来此,就是为了看到风枕眠的未来……   是不是如他记忆中那样,成为了十恶不赦的暴君。   “我的未来?”风枕眠挑了挑眉,“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之前米利尔想预言他的未来却遭到反噬,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未来就成了一片看不清的迷雾。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到这话,天恩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这话,无疑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风枕眠和暴君,虽然拥有着同一个灵魂,但现在也是真真切切的两个人了。   而他也真的,差点将风枕眠逼成暴君。   “怎么会这样……”天恩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之前对风枕眠做的所有事,都是基于风枕眠就是暴君的基础上。   而现在,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风枕眠没兴趣看他精神崩溃,他来这也不是看天恩表演的。   于是在天恩即将坠入某个不可挽回的情绪深渊前,风枕眠先一步开了口,“打住。”   他看着周围,“带我看看这个世界。”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他并没有对这个世界有太多了解。   也不知道暴君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现在倒是有时间去了解一下。   风枕眠眸色一暗,盯着地面的某处血迹,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好。”天恩不想回忆这段过往,但也没理由拒绝风枕眠。   他尝试过刺杀暴君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   这个世界,也没有一个人成功。   或许能杀死暴君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依照记忆带着风枕眠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而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被鞭打致死的可怜人。   天恩脸上的仇恨毫不遮掩,他很想冲出去和那些暴君的走狗同归于尽,但他忍住了。   已经发生的过去,即使改变了,也影响不了未来。   “那些握着鞭子的人,是暴君的走狗。”天恩面无表情地介绍着他们的身份,“不过暴君给他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执行官。”   “这个世界并没有金钱存在,也没有多少阶级制度,大家想吃上东西就必须付出劳动,想活下去,就必须拥有信仰值。”   这个劳动,是没日没夜给暴君建造华美的宫殿,是绞尽脑汁给暴君献上供他取乐的表演,是用他们的血肉给表演一出荒诞的玩笑……   而信仰值的多少,则决定了他们能不能活下去,以及能活成什么样。   没有信仰值的人,会被执行官立刻绞杀,信仰值少的人,就必须做很多很多的劳动,只有信仰值多的人,才能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获得片刻喘息。   “你们活成这个鬼样子,还能生出信仰值?”当时风枕眠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桃源村里那些人信仰羽神,至少羽神的的确确给他们赐过福。   可暴君,只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而且,他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暴君需要信仰。   羽神是想借信仰成神,可暴君明显跨越不了那条线,甚至没有成神的资格。   神明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哪怕是被众神排挤的邪神,也不曾有过毁灭世界的想法。   风枕眠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不信仰又有什么办法?”天恩扯出一抹冷笑,“我们也只是想活着罢了。”   那样的压迫下,他们甚至生不出恨这种情绪。   活着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神。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反抗的?”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在时间闭环里,他见过天恩刺杀暴君的画面。   天恩大概没想到风枕眠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   他抬起头,看着血色的天空——自他出生起天空就是压抑的血色,以至于他一度以为天空本就是这个颜色,可后来才知道,原来天空原本的颜色,是纯净的蓝色。   “我也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或许…是从我遇到恩人的那一刻吧。”   在他濒死之迹,给了他几滴血的神秘男人。   也在那一刻,他奇迹的发现自己不再受信仰值束缚。   天恩带着风枕眠来到了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在进门前,他递给风枕眠一个面具,“带上吧。”   风枕眠盯着面具,没动。   “你长得和暴君一模一样。”天恩提醒他。   骤然看到“暴君”来访,他的同伴们可能会被吓死。   风枕眠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话,将面具戴在脸上。他穿着一身白衣,衣服上不染尘埃,和这个脏乱差的乱民巷格格不入。   在进门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华光一闪,衣服变成了脏兮兮的粗布麻衣。   “卡维林哥哥……”一个小女孩朝着他们跑过来,却又在看见风枕眠的瞬间止步。   那双葡萄一样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别怕。”天恩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他是哥哥的朋友。”   小女孩叫卡西亚,是天恩的妹妹。   听到哥哥的话,卡西亚这才又一次朝着风枕眠看过去,小声开口说:“哥哥好。”   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即使是在这种乱世,眸子里依旧透着纯真。   她被天恩养的很好。   “你好呀。”风枕眠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也不讨厌。   他从虚空戒中掏出几块糖递给卡西亚,“给。”   卡西亚有些犹豫,抬头看着天恩不敢伸手。   “拿着吧。”天恩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哥哥给你的,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混乱了,每个人都被活着压得喘不过去。   两个小孩要在这种世界生活下去,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即使他们一无所有,也为此付出了所有。   卡西亚伸手拿过风枕眠手里的糖,又怯生生说了句“谢谢哥哥”,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说完这话以后又躲在了天恩身后。   好在风枕眠也没有为难一个社恐小朋友的癖好,跟着天恩一起往里走。   这地方实在是破烂,比战火中的废墟还要不堪。   风枕眠看着那几乎不能成为墙的建筑,皱了皱眉,“你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这里这里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空气中还弥漫着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   根本就不是能住的地方。   天恩往前的动作一顿,微微侧过头,“这一路过来,你看到过房子吗?”   风枕眠愣了一下,他还真没看见。   “能有个栖身之所就不错了。”天恩笑了笑,“这地方足够破烂,所以不会有人和我们抢。”   至于那些执行官,也不屑于踏足这种地方。   风枕眠心里一沉,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些认知。   “等会他们回来,我就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天恩说:“我还有几个同伴。”   大部分人都因为那过于艰难的生存而麻木,但在压迫之下,依旧存在着不屈的意志。   在民间,甚至在执行官内部,有着一个个反抗组织。   他们的名字,叫清君会。   “这里的过去没有改变的意义。”天恩继续说:“只要暴君一天不死,我们做出多少改变都是徒劳。”   “看完这里,我们就离开吧。”   风枕眠摇了摇头,“我还没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这个压抑的世界的确令人窒息,风枕眠不喜欢这里,也不希望这份痛苦延续下去。   “天恩,或者说卡维林。”风枕眠看着他,“你应该也明白,如今只有我……有能力杀了暴君。”   “所以,好好配合我,行吗?” 第二五零章   天恩自然知道那个道理。   他盯着风枕眠看了许久都没说话, 最后和受不住似的,终于开了口,“知道了。”   那些同伴是入夜以后才回来的, 有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   同卡西亚一样,那些人看到风枕眠的第一反应, 也是警惕。   “你是谁?”甚至有个反应快的, 已经抄起了武器,“这个地盘是我们的!”   他像极了捍卫领地的小兽, 对着入侵者龇牙。   风枕眠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马克,他是我朋友。”天恩开口, “不用害怕。”   那个叫马克的小孩看了看风枕眠, 又看了看天恩,确定这人不是来和他们抢地盘的后才放下了手里的树枝。   随即,他像是累极了, 靠在墙边瘫坐下来,“我好累啊。”   风枕眠看见马克从怀里掏出几个干巴巴的馒头, 紧接着,那人又慢吞吞开口, “今天的执行官,更不是人。”   他被鞭打着干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活,最后得到的食物依旧只有这么点。   身上旧伤添新伤,他那一身皮肉几乎没有完好的。   马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一会吐槽那些傻逼执行官,一会又辱骂更为傻逼的暴君, 一会又畅想着未来。   最后,他可能是累了, 也可能是失血太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扑上去围着他。   “还好……”其中一个松了口气,“他还活着。”   一阵压抑的沉默,风枕眠终于是忍不住抬起手,温和的金光从他指尖流入马克身体,那些伤痕被一一抹除。   几人瞪大了眼睛,天恩看着这一幕,倒是有也没说什么。   “聊聊吧。”等到马克身上的伤口痊愈,风枕眠才终于是开了口。   可能是刚刚风枕眠表露出的能力,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天恩开了口,“他不是神选者。”   神选者,顾名思义,被神选中的人。   听上去是个很牛逼的身份,但在他们眼里,神选者是比执行官更恶心的走狗。   他们是纯粹的,暴君的爪牙。   “你怎么证明?”   这一次,天恩的话也不起作用了。   “如果他是,我们早死了。”天恩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也不能坐在这聊天。”   这话也没毛病,再加上方才风枕眠治好了马克,几人虽依旧警惕,但也没有那戒备了。   “你们,都多大了?”风枕眠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这些人看上去都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放在他们那个时代,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   可现在他们却像是进入了暮年,身上透着沉沉死气。   “我二十。”   “我十八。”   “我十九。”   ……   几人慢吞吞吐出一个个风枕眠想不到的年龄,最后,天恩也慢腾腾开口,“我十八。”   他似乎知道风枕眠在想什么,“我们一直都吃不饱,能长成这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倒也是。   风枕眠压下心里的沉闷,又乱七八糟问了些问题,在几人的回答中,将这个诡异的世界勾勒得更加清晰。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沉默着治好了这些人身上的伤。   正想从虚空戒中给他们拿一些食物时,被天恩拦住了。   那几人干了一天的活,累得不行,此刻你靠着我我倚着你,一个个都睡了过去。   天恩怕吵醒他们,拉着风枕眠去了外面。   “为什么不让我给?”风枕眠皱眉,“他们该吃点好的补补……”   “然后呢?”天恩轻轻开口,“你现在给了他们吃的,然后呢?他们本来已经习惯了吃那些东西,如果现在吃过更好的……以后他们要如何习惯?”   天恩之前就发现了风枕眠有种多余的善良,他一边觉得这人装模作样,一边又在想暴君以前原来是这个样子。   如果暴君是风枕眠这副模样,这个世界应该也不会满目疮痍吧?   “我告诉过你了,不要改变过去。”他说:“暴君不死,这些过去就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风枕眠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这些人,他心里总是闷闷的,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很是难受。   “行。”他抬头看着天空,这里的黑夜没有星星,天空中只有一轮血色的月亮,“那我们聊聊未来。”   “你是怎么穿越时空的?”   这对天恩来说也是一段久远的回忆了,他回忆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开口说:“那是,两百多年后的事情了。”   两百多年后,这也意味着这样压抑的世界持续了两百多年。   “自从遇到恩人以后,我就不再受信仰值束缚,也成为了这里唯一一个不需要去劳动就能获得食物的人。”   但他并没有松懈,反而走上了另一条危险的道路。   天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们,“我想救他们,可惜……还没等我成功,他们就去世了。”   “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我成为了神选者。”   暴君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不容许这个世界出现任何反抗的声音。   这个世界,必须臣服在他的脚下。   但同时,他会对那些反抗他的组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些神选者,其实也就是被他选中的修士。   修士大都是自傲的,即使迫于各种原因成为了暴君的走狗,也不会真正对他臣服。   几乎每一年都有神选者刺杀暴君,有时那些神选者被暴君当场杀了,但也有很多都活了下来。   于是,暴君的压迫越来越强,清君会的队伍也越来越大。   终于,在暴君又一次用生命当游戏时,他们爆发了最为激烈的一次反抗。   也在这一次,清君会差点被屠杀殆尽。   “我们发现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暴君,决定换一条路走。”天恩看着那轮血色的月亮,“剩下的人以生命为代价,撕开了时间裂缝,将我送进了时间外。”   同伴们死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已经是天恩第二次看着同伴们死在自己眼前了。   仇恨在心中累积,来到这个世界时,他满脑子只有如何将暴君大卸八块。   可不论他如何寻找,都找不到暴君的存在,反而被这个陌生的世界吸引。   这世界实在是太陌生了。   这里没有压迫,没有苦难,甚至没有饥饿。   是他们连编造童话故事都不敢编造的美好模样。   “这就是以前的世界吗?”天恩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像极了误入城市的山里人。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很是茫然。   “喂!”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朝他吼来,紧接着是两道刺耳的喇叭声,“你是不是有病?站在马路中央找死呢?”   天恩被骂的莫名其妙,正想怼回去,又被一股力道拉着,拖到了一旁。   “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啊?”拉他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很危险的。”   天恩看着她,没说话。   这个世界看上去很和平,但他是在吃人的世界里长大的。   骨子里天生充满着对“人”的不信任。   女孩见他不说话,也渐渐止住了话语。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说:“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天恩:……   这人是不是在骂他?   不确定,在听听。   女孩看向天恩的目光瞬间染上了同情,“你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吗?不对,好像哑巴一般听力也有问题,你应该是个聋哑人吧?可我也不会手语啊……”   她顿时有种遇到个烫手山芋的感觉,摸着下巴冥思苦想起来。   也在这时,天恩忽然开口问了句:“你知不知道暴君在哪?”   “你会说话?”女孩惊讶,“暴君?什么暴君?”   这年头还有人取这么中二的名字?   女孩更加确定了天恩是个智障儿童的事实,她悄咪咪围着天恩走了一圈,没在这人身上发现任何联系方式,不由得有些气恼。   “这家人怎么回事。”她小声嘀咕,“明明知道家里孩子有智力缺陷,居然还不小心看着……”   女孩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把天恩带去警察局了,也在这时,天恩突然拿出了一张画纸。   画纸上是一个潦草的人像图,但依旧能看清那个人像十分俊美。   “他就是暴君。”天恩吸了口气,带着几分沉重的语气开口,“你见没见过他?”   他那个世界,并没有人知道暴君叫什么名字。   或者说,知道暴君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   女孩盯着那张图纸,“没见过,不过长得还挺好看的。”   她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这是你家里人吗?我可以帮你呼叫警察叔叔……”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一只冰冷的手按住女孩的手指,抬头,她对上了一张温润的笑脸。   “不用打电话了。”宗主笑道:“这是我弟弟。”   女孩明显是个热心市民,刚准备求证,却是看见宗主眸子里闪过一道白色的光。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动作也僵硬了几分。过了几秒,女孩才重新聚焦,她看着自己的手机,摇着头离开,“奇怪,我刚刚要做什么来着?”   “你是谁?”天恩看着突然出现的宗主,十分警惕。   “一个路过的热心市民?”宗主笑了笑,抬手按在天恩的肩膀上。   他本来是路过想找些好苗子,没想到忽然看到了天恩手上的画纸。   盯着画上的那张脸,宗主笑得更温柔了,“你想找他?”   “你见过他?”   “当然。”宗主拿过天恩手上的画,“我可以帮你。”   天恩盯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这世上从没有白吃的午餐。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宗主笑了笑,掏出了一张契约,“加入我的组织,帮我做些事情。” 第二五一章   天恩觉得自己和青云宗八字犯冲。   不然怎么会刚到这个世界就被哄骗着签下了卖身契, 之后又被风枕眠逼着签了第二次。   他避重就轻的将自己的未来说了一遍,又转头看向风枕眠,“你还想知道什么?”   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风枕眠摸着下巴思考了许久, 脑海中满是清君会那些修士用生命撕开时间裂缝的画面。   那些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牺牲究竟有没有价值,但他们也只能这样做。   毕竟, 那个世界已经满目疮痍了。   当时风枕眠逼天恩签下卖身契时还疑惑过, 为什么天恩会答应?   这人难道不想再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吗?   可现在他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未来了。   在暴君出现在他们世界的那一刻, 这个世界就变成了一个只剩下鲜血的空壳。   “没有了。”风枕眠叹了口气,“走吧。”   他们改变不了过去,无法拯救未来, 也没有必要再带下去。   没有必要在看一次世界的覆灭。   天恩似乎是精疲力尽,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伴,像是想将他们的模样刻进脑子里。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他才回过头, “走吧。”   他们来时安安静静,去时也悄无声息。   再次回到时间外, 两人盯着那波光粼粼却不会流淌的河面,谁也没开口说话。   天恩是沉浸在过去的情绪里, 风枕眠则是在思考自己应该去看些什么东西。   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学着方才天恩的模样,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同时,他也割破了天恩的手指。   两滴猩红的血珠滴入河中,漩涡又一次出现,两人再一次跌入其中。   “眠眠。”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风枕眠睁眼,看着眼前那张脸, 有些愣神。   “你怎么了?”晏清朝风枕眠的额头伸去,“没发烧啊,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医修过来看看,不过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风枕眠拉住了手腕。   紧接着,他被风枕眠紧紧抱住。   “阿晏……”风枕眠抱着精灵,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也确实不真实,毕竟这不是他的世界。   “怎么啦?”晏清被抱的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挣扎也没乱动,乖乖让风枕眠抱着,“总不能是昨晚做噩梦了吧?”   “嗯。”风枕眠头埋在晏清肩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晏清没忍住笑了一声,学着风枕眠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梦都是假的。”   “嗯。”风枕眠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松开手,“但是吓到我了……所以乖乖让我抱一会。”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才松手,抬眸时看向晏清的目光格外温柔。   晏清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咳嗽了一声,给风枕眠倒了杯水。   “卢迪克他们还等着呢。”   风枕眠喝水的动作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当初艾尔尼斯的宿舍。   他不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也没有乱说话。   放下水杯后跟着晏清走了出去。   外面,卢迪克他们果然都在客厅坐着。   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映在眸中,风枕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直到,他看见了天恩。   “你怎么在这?”风枕眠下意识问了出来。   天恩明显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天恩,这人没有穿黑袍,也没有戴面具,而是以他原本的模样站在风枕眠面前。   在这个时期,他们不该如此和谐相处。   “风哥你睡糊涂啦!”卢迪克一如既往的热心市民,他一手搭在天恩肩膀上,一手在空中指指点点,“卡维林只外出一个月啊!”   卡维林。   卢迪克叫的是天恩的本名。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能量波动,他偏头,看到了空气中的虚影——   是天恩。   “怎么会这样?”天恩看着对面的自己,很是茫然。   透过时间外的漩涡,他们可以穿到任意一个想去的时间。   如果那个时空中已经存在同样的灵魂,那么他们就会短暂的侵占自己的身体。   就像在天恩的世界里,他变成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可,这个世界里明明有天恩的存在,他却成了一个虚影。   只有风枕眠能看到的虚影。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里……你成为了我们的朋友。”   风枕眠听着卢迪克叽叽喳喳,拼凑出了他一无所知的过去。   说一无所知也不太恰当,毕竟除了卡维林这个意外,其他的事情都和他记忆中一样。   据卢迪克所说,他们是在一次任务中认识的卡维林。   当时他们遇上了一只十分强大的妖兽,陷入困境,而卡维林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拯救了他们。   “卡维林可真够哥们。”卢迪克同卡维林勾肩搭背,“他当时自己都被妖兽捅穿了,还帮我拖延妖兽攻击……”   酒过三巡,卢迪克又开始回忆往昔。   “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你卡维林,是我卢迪克第二铁的哥们!”   不等卡维林说话,卢迪克又笑嘻嘻朝风枕眠凑了过去,“我风哥是第一铁子!”   铁子这词他还是从东方论坛里学来的。   风枕眠有点嫌弃,但也没拒绝卢迪克的靠近。   一桌人有说有笑,气氛看上去很是和谐。   “……”天恩大概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坐在这种桌上的时候,嘴角止不住抽动。   等到酒席散去,晏清也睡着了,他才跟着风枕眠离开房间。   “这个世界里,我和你们成了朋友?”天恩觉得有点梦幻。   “朋友?”风枕眠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没看见自己眼底的仇恨吗?”   他有一张不错的脸,虽然没有伊洛那么有欺骗性,但一眼看过去,也绝对不会觉得那是个坏人。   尤其是那双眸子,即使没什么情绪,看上去也温温柔柔的。   只是在某几个瞬间,风枕眠清楚看到了卡维林眸子里埋藏的恨意。   天恩一下不说话了。   “如果我没有加入造神会,如果在我准备杀你的时候依旧遭到阻拦,我的确会用这种方式。”   他来到这的使命,其实并不是杀掉暴君,而是阻止那个悲惨的未来重演。   他恨暴君,但在这个世界呆了那么久,他的心境也会发生一些改变。   如果这个时候他发现风枕眠不会成为暴君……   天恩脑子有点乱,他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所以并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一个队伍里有两个叛徒。”风枕眠扯了扯嘴角,“还真是有趣。”   他们虽然来到了这个时空,但毕竟是从时间外过来的,并不是这个时空的原住民。   在不改变过去的情况,未来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所以,风枕眠加快了这里的时间流速。   后面发生的事情都同他原本的世界大同小异,只是即使卡维林没有加入造神会,艾尔尼斯依旧遭遇了那场灾难。   卢迪克和约瑟维也依旧死在了造神会手上。   这个记忆对天恩来说有些久远,而在卢迪克死去的那瞬间,他刚好站在那人身边。   飞溅的鲜血从他身体里穿过,天恩低下头看着胸口,有些怔神。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了卡维林。   他并没有同这些人相处过,唯一有交集的,也只有风枕眠。   但在这个时空里,他看着自己同这些人成为了朋友。   尤其是卢迪克。   这人本就喜欢交朋友,再加上卡维林救了他,平日里除了黏风枕眠,剩下的时候几乎都和卡维林待在一起。   甚至怕卡维林融入不了他们,卢迪克做什么都喜欢叫上他。   他会难过吗?   天恩不知道,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也没有那么了解自己。   于是他定定看着自己,想看看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风枕眠也朝着卡维林看了过去。   他本以为不会从这人眸子里看到什么情绪,但出乎意料的,他在卡维林眼底看到了一丝难过。   “他好像,把你们当成了朋友。”天恩忽然说:“如果他知道另一个世界,我杀了卢迪克……”   “他会恨我吗?”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风枕眠给不出答案,天恩自己也不行。   两人在时间洪流中看着那一幕幕从身边流过,直到……卡维林身份揭露的那一刻,时间才终于又慢了下来。   这时的风枕眠已经失去了所有,但暴君并没有出现。   而他本人,没有了神魂碎片压制污染,隐隐有了几分疯魔的迹象。   卡维林原本因为和风枕眠相处已经放弃了刺杀,他甚至想,只要风枕眠不变成暴君,他们就可以一直做朋友。   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你是谁?”风枕眠脱离了对身体的掌控,同天恩一样变成虚影,站在一旁观看。   【风枕眠】盯着卡维林,眸子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真想不到,你也有身份。”   伊洛的反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现在,卡维林也对他刀剑相向。   【风枕眠】突然很想笑,他也没压着自己,放声笑了起来。   只是他明明笑得那么大声,却只让人觉得悲伤。   风枕眠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倒是天恩表情几变。   甚至在两人打起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刀剑碰撞的声音不断剐蹭着他的耳膜,忽然,风枕眠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那堆杂音中穿过,“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天恩睁眼,刚好看见彼此的武器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第二五二章   最终他们谁也没赢。   两人同归于尽的画面也挺震撼, 血色又一次填满他们的视线。灵力的震荡中,风枕眠他们被弹出了这个世界。   “怎么会这样?”天恩觉得自己经历了挺多。   他在那个残酷的世界长大,见的最多的就是生离死别。   他比风枕眠更先学会如何与同伴告别。   按理来说, 他的心应该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人还硬,但此刻, 他却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脑海中全是自己与风枕眠同归于尽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被卡维林的情绪影响,天恩感觉自己的心脏格外疼。   甚至, 还有种咽喉被一只手死死掐住的窒息感。   风枕眠盯着他,似乎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天恩会出现这种情况。   沉默半晌,他还是说出了句尖锐又伤人的话, “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没觉得难过, 现在又为什么要难过?”   在天恩的世界里,他的确是被选中的救世主。   毕竟那么多人里,只有一个他是不被信仰值束缚的。   特殊, 也意味着责任。   只要能拯救他的世界,他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包括毁掉另一个世界。   风枕眠觉得天恩可怜, 但他并不同情天恩。   他无法替这个世界死去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卢迪克, 原谅天恩。   杀掉那些无辜的人时天恩的情绪未曾出现任何波动,此刻却因为另一种结局而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   风枕眠只觉得很装。   他不想搭理天恩,又一次走到那条静止的河流前。   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脸,因为河水不会流动,他的脸也没有因为波涛出现任何程度的变形。   “我应该看些什么呢?”风枕眠摸着下巴沉思。   在时间外穿越时空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就像他们刚刚的两次穿越,都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未来看不见, 那过去呢?”   风枕眠再次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他现在要面对的敌人主要也就是两个。   暴君和污染。   不过, 污染似乎和暴君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或许,我应该看看那些污染的过去。”   血珠在河面荡开,熟悉的漩涡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但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天恩被那股灵力波动拉回思绪,看到漩涡时脸色一白,立马朝着风枕眠那边冲了过去,“快离开!”   他想拉着风枕眠离开,可手直接抓了个空。   风枕眠已经被那股巨大的引力拉扯着,跌入漩涡。   天旋地转又一次席卷他的脑海,在完全堕入黑暗前,他只听到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时空……乱流……”   ……   “听说今年殿下的生辰,邀请了西方的麻烦精?”一个穿着翠绿纱裙的小姑娘叹气,“我感觉自己未来三个月都睡不成一个好觉了。”   “你本来就不需要睡觉。”另一个粉色纱裙的小姑娘毫不留情地拆台,“尊者说了,固步自封只会导致我们落后时代,只有促进文化交流才能实现共同进步。”   绿纱裙小姑娘脸跟个苦瓜一样,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太小,粉纱裙小姑娘没听清。   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在吐槽。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看到了身后那一抹纯白的影子。   嘴顿时又闭了上。   绿纱裙小姑娘浑然不知,还有一搭没一搭同粉纱裙小姑娘吐槽着。   见这人一直没搭理自己,她还有些生气,“你怎么不理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些西方的麻烦精本来就很难伺候……”   话还没说完,粉纱裙女孩就用胳膊肘猛戳了她两下。   “你戳我干嘛!”绿纱裙小姑娘更生气了,“你该不会被论坛那些洗脑包洗脑了吧?西方只是……”   粉纱裙小姑娘都快哭了,见同伴油盐不进,她只能小心翼翼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后面,“别说了……”   再说下去,她们今天真的下不了班了。   此时此刻,她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没有神一样的对手,只有猪一样的队友”。   绿纱裙小姑娘依旧不理解,“你脸抽筋了?”   “你看后面。”粉纱裙小姑娘咬牙切齿开口。   也在这时,绿纱裙小姑娘终于转头,看见了身后那一抹白衣。   而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她的脸比那人的衣服还要白,“殿…殿下……”   完了!她真的下不了班了!   殿下,或者说是风枕眠看着小姑娘那一脸害怕的模样,很是不解。   他长得很吓人吗?   怎么这人吓成这样?   风枕眠正想说些玩笑话缓解一下小姑娘的紧张,却没想到他根本控制不了这副身体。   愣神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自己去领罚。”   小姑娘顿时松了一口气,说了句“谢殿下”以后急匆匆离开了。   看上去是真的很害怕风枕眠。   “我这是被时空乱流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灵魂已经来到了这个身体里,就说明他们拥有相同的灵魂。   虽然控制不了,但至少这是“他”的身体。   沿途走过来,这里所有的人都称呼他为“殿下”。   “难不成,是哪个国家的王储?”风枕眠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青云宗,在那里,家世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但,东方早就废除了皇室。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打消,风枕眠看着周围的景色,觉得此处有些眼熟。   他好像在哪见过。   风枕眠的记忆力并不差,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   知道转过一条长廊,他看见了一片更为熟悉的,纯白色的建筑。   “是那个梦里的场景……”这下风枕眠是真的惊讶了。   梦中的记忆总是残缺不全,以至于风枕眠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是梦中的场景。   只是这个白色建筑他实在是印象深刻。   他记得梦里,自己和晏清坐在秋千上……   “阿晏……”风枕眠低低唤了一声,想扭头寻找晏清的身影。   可惜他依旧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只能透过这人的眼睛充当看客。   一路过去,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很害怕他,尤其是被他盯着的那一刻,这些人抖若筛糠。   “你别总板着张脸。”   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走来,“知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称呼你?”   殿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少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目光微沉。   “不许说我不讲礼数。”少年得寸进尺,将大半个身体压在了风枕眠肩上,“你说说你,明明长得这么好看,结果天天板着张脸……他们私底下可都叫你大魔王呢!”   一个天天给人处罚的大魔王。   虽说殿下给下的处罚并不重,但没人喜欢处罚。   “他们不守规矩,自是该罚。”殿下不为所动,“还有,背后妄议……”   “你真冷漠。”少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倒是不惧殿下的冷脸,甚至还在这人冷漠的目光中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生辰快到了,听说西方那些讲究鬼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嗯。”殿下淡淡应了一声,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   倒是风枕眠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西方……”之前听那个绿纱裙小姑娘说的时候,风枕眠并没有在意,此刻又被提及,他的注意力终于分过去了些。   一个生辰,能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   这个殿下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或许,生辰也是个重要事件点。”风枕眠控制不了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能自己探查信息,便只能等待生辰到来。   这段时间对风枕眠来说格外折磨。   因为殿下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   他并没有什么朋友,那个红衣少年有自己的事要忙,自然是不能时时陪着他。   而那些侍女侍卫也不敢造次。   殿下每日出去走一圈,和完成kpi一样,同一大堆人说“自己去领罚”,然后回来看一些风枕眠看不懂的条文规章,再上面写写画画,进行修改。   风枕眠难得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怀疑了好多次“殿下”究竟是不是他,才终于等到了生辰日。   这一天格外的热闹,古色古香的宫殿挂上了很多喜庆的装饰,那些侍女侍卫们身上也都带上了一朵好看的红花。   “你也该带一个。”红衣少年今日换了一身蓝色的衣服,殿下则是从白衣换成了红衣,“红色多好看。”   天天穿白衣服,和守丧一样。   这话他不敢当着殿下的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偷偷吐槽。   殿下朝他看了一眼,“宿年。”   红衣少年,或者说宿年身体一抖,忽然又想起什么,“今日你生辰,不可以罚人!”   殿下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宿年被他看的背后一凉,过了好一会才委委屈屈开口,“我错了我错了。”   殿下这才收回目光。   大殿里不断有人到来,那些人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而他们都对着殿下毕恭毕敬,将礼物双手奉上。   那些礼物都是风枕眠从未见过的天材地宝,他又一次惊讶起殿下到底是什么身份,忽然间,就看见一个穿着翠绿华服的西方女人朝他走了过来。   女人长得很好看,而且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想亲近的那种好看。   “生命女神到——”   侍女的声音传来,又震惊了风枕眠一次。   只是还没等他从“这人是生命女神”的惊讶中回过神,就看见生命女神掏出了一个眼熟的果子,“殿下,生辰快乐。”   “这是生命之树结出的第一个果子,希望你喜欢。”   风枕眠盯着那个果子,久久不能回神。   那是,晏清的果子! 第二五三章   风枕眠不知道自己该震惊哪一头。   不管是生命女神, 还是代表了晏清的果子,都足以让他世界观崩塌。   在他世界观重塑时,殿下已经伸手, 将那个果子拿了起来,“多谢。”   他的态度依旧冷冷淡淡, 生命女神也没多说什么, 笑了笑,转身朝着大殿里面走去。   “你喜欢这个?”等人走远, 宿年又一次同殿下勾肩搭背,他伸出一只手,戳了戳那个果子, “长得确实不错,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就被殿下瞪了一眼。   “这里面有一个生命体。”殿下冷冷淡淡开口,又不动声色将果子藏了起来, “别打他的注意。”   也是因为看到果子里有生命体的存在,他才会亲自收下这枚果子。   生命之树孕育出的第一个果子, 应当也蕴含生命之力。   殿下想到那些被自己养死的树,也戳了一下果子, “你应该……能帮我把那些树救活吧?”   种田大概是刻进东方人DNA里的天赋技能,殿下也不例外。   那几棵树被养死时,他格外心痛。   可能是因为果子的存在,宴会时殿下总是心不在焉的,手指总是莫名其妙落在果子身上。   风枕眠看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掌握不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很想大吼一句“别碰我老婆”,但现在他只能不停深呼吸, 然后安慰自己,“都是我……另一个世界的我,也是我。”   只是他在每个世界的性格,未免也差太多了。   不管是殿下还是暴君,同他本人的性格都有着很大的差距。   “所以,殿下究竟是谁?”风枕眠思考着,“这里是神界,难不成……是我飞升以后的世界?”   他一直被修真界奉为天才,但那也只是人类中的天才。   风枕眠并不觉得,自己飞升以后也能成为天才。   “不对……”风枕眠否定了刚刚的推测,“生命之树早就存在了……”   晏清也早就出现在了他身边,这里绝不可能是未来。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那个荒诞的推测,也就变成了可能……   “这里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   殿下的生辰宴声势浩大,那些礼物如流水般送入他的殿中。   而殿下本人则是在众多珍宝中,选中了那颗生命之树的果子。   据那些侍女说,自从有了果子,殿下都不怎么爱出门了,天天在寝宫里研究怎么孵化果子。   最近受罚的人数直线下降。   “听说你被个果子迷住了?”宿年觉得新奇,偏头一看,果然是生命女神送的那个,“难不成这是西方的阴谋?”   让殿下沉迷果子,无心去管外面的事,他们就可以趁机做点什么?   “你这想象力,不去写话本可惜了。”殿下盯着被泡在生命之水中的果子,这几天果子里的生命波动格外明显,那个小生命应当快出生了。   “你别说,我还真有这个想法。”宿年笑了笑,“你说我去写一个《霸道殿下轻点爱》,会不会一举成为九重天最有名的星君?”   毕竟这九重天上,可没有人敢编排殿下。   就连帝君都不敢。   殿下看了宿年一眼,忽然笑了笑。   他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即使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注视这人时也总是温柔的。   但宿年和他太熟了,一看到殿下笑,就知道准没好事。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确保殿下打不到他,才开口,“不喜欢这个书名?那我换一个,《果子别逃!殿下要定你了》,这个喜不喜欢?”   茶盏刚好砸在他旁边的墙上,发出声清脆的响。   “看来是不喜欢。”宿年耸耸肩,又笑嘻嘻凑了上去,“别生气啊,我还能再给你编几个……”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太闲了?”殿下冷冷开口,“镇守魔渊的工作的确轻松。”   宿年立马做了个闭嘴的动作,随即又板着一张苦瓜脸说:“你怎么老用工作威胁我?”   “打蛇打七寸。”   “没劲。”宿年叹了口气,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房梁,“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殿下永远不会被情绪困扰,他永远是神界中最理智的那个。   “箐箐还是和那个西方的麻烦鬼跑了,真不明白,那个黄毛到底有什么好的……”宿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没了声音。   他看起来很悲伤,风枕眠都忍不住想安慰他几句了。   但殿下不为所动,甚至没分给宿年半个眼神。   “真冷漠啊。”宿年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自我调节能力显然也很不错,说完以后又挂上了笑脸,“也就我受得了你了。”   他似乎忘记刚刚被这人用工作威胁的画面,又凑过去,和殿下一起盯着那个果子,“你说,要是这个孵化出来的小玩意受不了你怎么办?”   这个情况显然不在殿下的考虑范围之内。他难得沉思了一下,说:“我不需要他受得了。”   毕竟他只需要这个小家伙去照顾那些被他养的半死不活的树。   至于和这个小家伙的相处,并不在殿下的计划之中。   宿年难得陷入沉默,“也是……”   这确实是殿下做得出来的事。   “这小家伙真可怜。”宿年忍不住感慨道:“刚出生就要面对世上最艰难的考验……”   也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被殿下的冷脸吓哭。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咔”的一声脆响。   两双眼睛顿时又落在了果子上,细小的裂缝越来越大,紧接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   “咔—咔咔——”   果子完全从中间裂开,一只只有巴掌大小,银发紫眸的小家伙坐在生命之水中,仰头看着两只“庞然大物”。   “卧槽!”宿年被萌了一脸,“这小玩意也太可爱了吧!”   小家伙身后还有两片薄纱似的翅膀,翅膀上还有些复杂的银色纹路。   煽动时,还会掉下一些亮晶晶的粉末。   殿下显然也被这个小家伙惊讶到了,愣神间,小家伙已经煽动着自己的小翅膀朝他飞了过来。   “呀!”小家伙看上去很喜欢他,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呀呀!”   殿下后知后觉伸出手,小家伙顺势落在他掌心,抱着他的手指蹭了蹭。   确实是很喜欢他。   “小玩意真可爱。”宿年摩拳擦掌,也摊开了掌心,“快快快,让我看看!”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小家伙捂住耳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转过脑袋,只留给他一个屁股。   “他这是,嫌弃我?”宿年瞪大眼睛,“我被这个小玩意嫌弃了?”   “他不是玩意。”方才殿下已经同生命女神传过音了,也得知了这个小家伙的种族,“他是精灵。”   神明拥有创造之力,闲暇之余,也的确会创造一些奇特的物种。   “精灵?”宿年看着殿下掌心的小精灵,“不错的名字。”   “不是名字。”殿下纠正,“是种族。”   以后,这世间将会多一个名叫精灵的种族。   “也就是说他没有名字?”宿年再一次摩拳擦掌,“嘿嘿嘿,取名这事我最擅长了!”   宿年并不是由天地孕育的神明,而是从人类飞升为神的。   在成神之前,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看话本。   以他丰富的阅读经验,取名这事的确是手到擒来。   但殿下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握着小精灵的手微微一转,淡漠的眸子看向宿年,“这是送给我的。”   言下之意,想取名自己去养一只。   宿年倒是没有生气,他盯着殿下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你这是,在表达自己的占有欲吗?”   占有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但出现在殿下身上,就很不正常。   “占有欲?”殿下自是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没有。”   他只是单纯觉得,宿年取的名字很浮夸。   当年那条名叫“傲天大帝”的黑犬,属实让他难以忘怀。   宿年瘪瘪嘴,一脸不服气,“傲天大帝多好听,多符合它霸气侧漏的气质。”   殿下默默将手移开,免得新生精灵被宿年的审美带歪。   “万一精灵的审美和你不一样呢?”宿年依旧不死心,“要不咱俩一人取一个,让他来选?”   殿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虽说他对名字不怎么看中,觉得这只是个称呼的代号,但有些人对此格外看重。   他曾经在水镜中看到过一个,为了获得名字历经艰辛,但到死亡也没能拥有姓名的人   “是该尊重一下他的意愿。”   听到这话,宿年瞬间开始了他的创作。   “小家伙,你觉得紫幽明王这个名号怎么样?”   精灵转过身,脑袋顶上的呆毛都在表达抗拒。   “那银白之刃?紫银大帝?紫色至尊?”   宿年一口气吐出好多个离谱的名字,小精灵脑袋上那根呆毛越来越塌,到后面更是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明显不想听。   宿年有种被嫌弃了感觉,他捂着心脏,一脸不可置信,“他居然,一个都不喜欢!这只精灵品味有问题!”   殿下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别听他的,你不叫这个。”   话音刚落,精灵水汪汪的紫色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眸子里还有几分委屈,“呀……”   殿下看向窗外,日光融融,清风缭绕。   “海晏河清,万象生平。”殿下说:“他出生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不如……”   “不如就叫晏清吧。” 第二五四章   风枕眠疑惑过很多次, 为什么晏清一只西方精灵却有个东方名字。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原来……是我取的?”风枕眠看着殿下掌心的小精灵,他明显很喜欢这个名字, 眼睛都亮了不少,嘴里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响。   宿年捂着心口后退, 一副受伤的样子, “我那些霸气侧漏的名字,居然败给了晏清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他似乎是真的很受伤, “这只精灵的品味肯定有问题!”   殿下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他从未养过灵宠,突然多了一只小精灵, 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饲养。   怕小晏清步上那些树的后尘, 他再一次叨扰生命女神,询问了很多有关于饲养精灵的事。   生命女神也如她外貌一样温和,认认真真回答了殿下的问题后, 还笑眯眯说了一句,“生命之树又结了很多果子, 殿下还需要些小精灵吗?”   顿了顿,又笑着说:“他们很会照料植物呢。”   “不用了。”殿下看着正抱着果子啃的小精灵, “有一只就够了。”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能给我一枝生命之树的树枝吗?”   精灵诞生于生命之树,应当对其有所眷恋。   毕竟是即将照料他树的员工,给点员工福利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其他人找生命女神讨要生命之树,她肯定会怀疑那人别有用心。   但这人是殿下。   生命女神并没有犹豫, 思考了几秒,指尖华光一闪, 生命之树的树枝隔着几千公里出现在殿下面前。   “多谢。”他将生命之树的枝丫埋在土里,想了想,又浇灌了些生命之水。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殿下都在养小精灵中度过。   小精灵实在粘人,搞得殿下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过。   “你别说,这么久没被殿下处罚,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两个侍卫嘀咕着,看向不远处那座白色的宫殿,“你说,这会不会是西方的阴谋?”   “什么阴谋?”   “用那个什么灵勾引殿下,让殿下沉迷养崽无心工作,然后……导致东方乱套。”   侍卫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另一人也恍然大悟,“难怪!最近殿下不怎么出来,我也松懈了不少,听说前几日灵泽君的寝宫有几件珍宝失窃……该不会就是我玩忽职守时,那些贼人偷溜进去了吧?!”   两人反省了自己一阵,竟是比之前殿下出来晃悠的时候还要爱岗敬业。   不仅如此,他俩还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其他同事,一时间,大家一个比一个积极工作,摸鱼人数骤减。   “帝君。”宿年看着那些勤恳工作的同事们,“他们是不是太积极了?”   “多好。”帝君看着这一幕,很是欣慰,“大家接受供奉,就该履职尽责。”   宿年对自己的工作也挺热爱,又转头看着殿下的宫殿,“那要不要管管殿下啊?他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   这实在是反常,反常到宿年都快觉得西方阴谋论是真的了,但帝君并没有任何表示。   “不必。”帝君依旧笑着,“宿年,你飞升也有不少时日了,对上界的条文律令可有何感悟?”   人人都想成神,总觉得成了神仙就能逍遥自在,于是一个个为了飞升争得头破血流。   却忘了成神,也意味着责任。   祂们并不如想象中逍遥自在,反而被诸多规矩束缚。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宿年叹了口气,似乎是真的苦恼,“有时候觉得无规矩不成方圆,那些条文律令必须存在。”   神明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若真随心所欲,岂不天下大乱?   “可有些时候又觉得,那些条文律令实在是太不近人情。”   就好像,在逼他们放弃感情。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帝君脸上笑意不减,“也不是唯一一个这样说的人。”   “大道无情、无形、无名,方才成就世界公正。”   可这世上从未有真正意义上的公正。   “神界需要一场改革。”帝君轻飘飘扔下一句惊雷,“那只精灵,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宫殿之内。   殿下并不知道外面的流言,也不知道一场变革即将发生。   他看着面前啪嗒啪嗒掉眼泪的精灵,很是头疼,“不许哭。”   殿下并不会带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带孩子。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冷漠生硬,小精灵本就难过,听到他的话,更委屈了。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连着一颗落下。   “这人是木头吗?”风枕眠毫不留情地批评自己,“小精灵这么好哄,只要揉一揉,捏一捏,在亲一亲就好了啊!”   可惜,殿下并不能听到他的话。   小精灵还在哭,漂亮的紫色眼睛湿漉漉的,眼角也变成了红色。   他并没有哭出声,看上去也更可怜了。   “晏清。”殿下实在头疼,“别哭。”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抽噎一下,眼泪依旧没止住。   “再哭就不给你果子吃了。”殿下回忆着之前看到的那些,孩子哭了以后父母的做法,再次冷着脸开口,“三、二……”   小精灵似乎是被他吓到了,眼泪掉得更多。   殿下也不可能真的饿着小精灵,见这方法不奏效,只得陷入沉默。   说起来,精灵哭泣的原因也很离谱。   殿下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教会小精灵如何照顾自己的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大事是肯定没有的,但他这么久不在,肯定有很多人不守规矩。   殿下觉得自己不能让这些人松懈太久,于是准备出门巡视。   可还没来得及踏出门,精灵就朝他扑了过来,“呀呀呀!”   紫色的眸色一眨不眨盯着殿下,就差直接把“带上我”写在里面了。   “不行。”殿下毫不留情拒绝,“你会影响我巡查的效率。”   说完,殿下再次准备离开。   也在这时,精灵毫无预兆地开始哭泣。   “所以,他是想出门了?”殿下捏了捏眉心,转身离开。   他得找生命女神问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行。   殿下的寝宫本就冷清,他离开以后,就只剩下了小精灵一个人。   二头身小精灵本就是个娇小的存在,此刻在这个寝宫中,更是显得空荡。   “呀?”精灵扭头看了一圈,没发现殿下的影子,“呀呀呀?!”   周围甚至传来了回音。   精灵一下害怕了。   他才刚刚降生,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今早殿下出门时他就有种自己要被抛下的感觉,所以祈求殿下带上自己,没想到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那种即将被抛弃的情绪瞬间笼罩了他的脑海,而现在……他真的被抛下了。   “呀……”晏清低垂着脑袋,一边哭,一边用手抹去眼角的泪,但是眼泪越擦越多,心里也越来越委屈。   他为什么被抛弃了呢?   是因为他还不够乖吗?   小精灵想不到那些太复杂的事,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盯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又仰头看着这个大大的寝宫,一定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所以才会被殿下抛弃。   可他要怎么才能变得强大啊?   殿下是他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很喜欢殿下,也想和殿下在一起……但殿下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想到这,晏清又想哭了。   “怎么还在哭?”殿下回来时,刚好看见晏清抹眼泪的动作。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不过比之前放柔了不少,“别哭了。”   “啊啊啊啊啊!”风枕眠在他身体里无能狂怒,“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让我来!”   这么可爱的小精灵在面前,这人却只会说别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怨念太强,还真让他抢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抬起手来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卧槽?”风枕眠看着自己的手,“我这是……成功了?”   他只惊讶了一瞬,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小阿晏别哭了。”   殿下本就是风枕眠,两人拥有同一张脸,同一个灵魂,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原本这张脸上,是不会出现任何情绪的。   可现在风枕眠笑着,仿佛春风拂过,冰雪消融。   晏清呆愣愣看着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精灵是生命女神精心培育出的生命,自然不可能是笨蛋,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再加上天天陪殿下看水镜,也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这是殿下第一次对自己笑。   笑,代表喜欢。   殿下对他笑了,说明殿下喜欢他!   “呀!”晏清瞬间眉开眼笑,抱着风枕眠的手指蹭了蹭,“呀呀呀!”   他也超级喜欢殿下!   “真可爱。”风枕眠日常被小精灵萌出一脸血,正打算继续戳戳小精灵时,身体忽然僵了一下。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褪尽,连带着眸子里所有情绪都消失了。   殿下抬眼时,有一瞬间的茫然。   掌心的精灵还在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看上去很是开心。   也让殿下很是疑惑。   方才,小精灵不还在哭吗?   怎么忽然又开心起来了?   而且……精灵是什么时候坐在他掌心的?   心中生出几分疑惑,还没等殿下想明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殿外传来。   “殿下!看我带来了什么!”宿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依稀间,能看出他手里拿着什么。   等走近了,殿下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好几个眼熟的果子。   “哈哈哈!我特意从生命女神那里要来的。”宿年挑了挑眉,“要不要!分你几个?”   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很多只可爱的小精灵,宿年感觉浑身带劲。   殿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精灵却是猛得变了脸色。   其他精灵?   殿下还是觉得他做的不够好,所以才去找了其他的精灵吗?   晏清如遭雷劈,好不容易恢复的情绪又一次崩溃。   “呜呜呜——” 第二五五章   “他……他怎么哭了?”宿年脸上的笑都还没褪去, “你欺负他了?”   “……”殿下并不想搭理宿年,掌心里的小精灵明显又要哭个没完,他索性将精灵塞给了宿年, “哄不好今年工作量翻倍。”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那决绝的背影,不带一丝犹豫。   只剩下宿年和精灵大眼瞪小眼。   “不是, 什么情况?”宿年一脸懵逼, “又不是我惹哭的……”   晏清没看见殿下,心中那种被抛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连带着对宿年这个来送精灵的跑腿也没了好脸色。   他一边擦着眼泪, 一边从宿年手里飞走,坐到一旁的书桌上继续抽噎。   “嗯?”宿年挠了挠头,“还真是我惹得?”   可他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啊!总不能是因为他给殿下带了其他精灵, 这小玩意吃醋了吧?   “小家伙, 你哭什么?”宿年戳了戳晏清的脑袋,“祖宗,别哭了行不行?”   再哭下去他的工作量可就要翻倍了。   晏清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 思维发散,已经在幻想自己一只精灵要如何凄凄惨惨的生活了。   宿年也没多少哄小孩的经验, 他纠结了好一会,忽然想到什么, 咳嗽一声说:“小晏清,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生命女神是西方神,她创造的精灵自然也只会西方的语言。   不过殿下考虑到了语言不通的问题,便用神力做了个“中转站”。   虽然晏清还不会说东方的话,但他听得懂。   “从前有一只小精灵,非常爱哭, 他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哭,而且一哭就停不下来……”   晏清仰头看着他,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然后,他的眼睛就哭瞎了。”宿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小精灵很不适应黑暗,也没有人可以帮他,他一只小精灵在黑暗中飞呀飞,飞呀飞……”   宿年顿了顿,特意拉长了尾音。   晏清代入感极强,已经想到自己哭瞎了眼睛,在黑暗里飞呀飞的场景,吓得翅膀抖了抖。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飞到了哪里,最后……撞在树上撞死了。”   宿年再一次戳了戳晏清的小脑袋,这一次精灵倒是没有躲,“小晏清,你也不想自己的眼睛哭瞎吧?”   刚刚降生的精灵哪里经得住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的恐吓,他下意识把眼泪憋了回去,但还是没忍住抽噎了一下。   “真乖。”宿年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狠狠揉捏了晏清一番,这才捧着小家伙去找殿下,“哄好了!”   小精灵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红红的。   明显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   但也确实没哭了。   “晏清。”殿下伸手,“过来。”   晏清没有丝毫犹豫,从宿年手里飞到了殿下掌心。他抬头看了殿下一眼,然后抱着人手指蹭了蹭,见殿下没有说什么,他一下笑了起来。   “用完就丢?”宿年嘀咕了一句,还想说些什么,殿下先一步开了口。   “你可以回去了。”殿下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宿年瞪大了眼睛,一脸看渣男的表情,“你才是真的用完就丢啊!”   哄好小精灵就不要他了?   “你还有什么事?”殿下抬眸看他。   “那倒是也没有。”宿年摸了摸鼻子,“没事就不能呆在这了吗?”   “不能。”殿下起身,“走的时候把门关上,还有那几个果子,自己带回去。”   宿年愣了一下,“你一个都不要啊?”   他好不容易才找生命女神要来的呢。   “有一只就够了。”殿下还没有养那么多只精灵的打算。   “行吧。”宿年也没说什么,往前走了几步,没忍住回过头,“帝君他……”   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半晌后低低说了句“没事”,然后带着他的果子们离开了大殿。   晏清瞧见那些果子真的被带走了,眼睛又一次亮了起来,“呀!”   他没有被抛弃!   殿下依旧只有他一只精灵!   这个认知让晏清格外喜悦,他再次抱着殿下的手指蹭了蹭,又围着殿下转了好几个圈圈。   “……”殿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活泼的晏清,按了按太阳穴。   早知道不让宿年那么早离开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殿下都处在“幼崽这种生物果然很难养”的思维中。   他倒是没有任何厌烦,只是很难理解晏清的脑回路。   之前因为不带晏清出去,小家伙哭了很久,后来殿下还特意去询问了生命女神,得知精灵被赐予过神之祝福后,便也放心带着精灵出了宫殿。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帝君一直觉得天规过于严苛,所以即使有些仙子仙君犯错,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殿下,会严格按照天规惩处。   他本以为这一次会抓到很多不守规矩的仙子仙君,却没想到大家格外恪尽职守。   看到他的时候不仅不害怕了,甚至还主动同他打招呼,“殿下放心,我们不会让西方的阴谋得逞的!”   “西方的阴谋?”殿下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些什么,但他也并没有对此产生好奇。   巡视一圈发现没有人不守规则,他便回去了。   而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看来他们已经认同了规矩。”殿下想:“那我应当也不用出去的那么勤了。”   他不出门,也不干什么事。   就是静静坐在那里,吸收天地灵气。   这倒是苦了风枕眠。   “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风枕眠吐槽道:“吃不了喝不了,精灵在面前揉捏不了,现在直接连门都出不了了……”   许是他的怨念太强,也可能是刚好晏清跌跌撞撞朝他飞了过来。   在殿下准备开口的瞬间,风枕眠又一次抢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小阿晏。”风枕眠看着晏清笑了笑,朝精灵伸出手,“过来。”   晏清本来还因为殿下的冷脸有些害怕,现在看见风枕眠笑了起来,眼睛又亮了不少,“呀!”   他肩膀上还扛着一枝色泽艳丽的玫瑰花,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开出的第一朵花。   花的个头比晏清大了不少,小精灵抗花的动作很是笨拙,甚至在飞的时候,还被花压垮了好几次。   好在他还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呀呀!”晏清落在风枕眠掌心,将那朵玫瑰递了过去,漂亮的紫色眸子里满是期待。   就好像在说“快夸我,快夸夸我呀”。   风枕眠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一软,笑着接过那朵玫瑰,轻嗅一下,“好香。”   玫瑰被很多人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它成为了爱情的象征。   好看好闻也是原因之一。   听到夸奖,晏清更开心了,翅膀不停扇动,抖落不少粉末,“呀呀!”   “殿下到底是怎么忍住的?”风枕眠揉了揉精灵的小脑袋,将那朵玫瑰别在耳朵上,给晏清掏出了他最喜欢的灵果,“这么可爱的小精灵也能拒绝。”   晏清很黏殿下,但殿下却总是很冷漠。   倒不是针对晏清,而是平等的,对所有人都很冷漠。   风枕眠不知道殿下经历了什么,也不好对这种行为做出评价。   只是晏清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那是他的爱人,他没办法看着“自己”对他那么冷漠。   所以在抢到控制权时,他总是忍不住靠近晏清。   “也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风枕眠看着开心啃果子的晏清,没忍住笑了一下,“罢了,对错又有什么重要的?”   没有什么是比晏清开心更重要的。   他抢到控制权的时候很少,而每次抢夺到控制权以后,殿下都会有所怀疑。   晏清倒是不知道这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只知道殿下对自己忽冷忽热的。   “呀呀。”他看着殿下,也不生气,反而是凑得更勤快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生物不怕你。”宿年调侃道。   他来殿下这里的次数不少,一来二去,也同晏清熟络了不少。   有时还会趁殿下不在,将晏清偷出去玩,然后两人一起工作量翻倍。   “你最近好像很闲。”殿下看了他一眼。   “魔渊没那么多事,我也没傻到给自己找活,自然很闲。”宿年看着门外的几棵绿植,“小晏清比你会养植物。”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殿下宫里有植物活下来。   “精灵生于草木,自然懂得如何照料。”   “那你知不知道……精灵也长于山川?”宿年低头,给晏清递了个果子,这才又抬头看向殿下,“你该带他出去看看。”   小精灵现在还是张白纸,他需要去见过各种颜色,才能知道自己该长成什么模样。   殿下倒是没立马接话。   他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才看向宿年,“帝君让你来的?”   “嗯。”宿年知道瞒不过,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帝君还是那句话,大道无情,是建立在体味过世间百态的基础上的。”   神界里就他同殿下熟识,也只能由他来当这个说客。   “帝君觉得,现在的规则……过于严苛。”   这件事殿下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但帝君才是神界的掌权者。   时代总是在变革中不断进步的,殿下也知道默守陈规的结果,只是他不理解为何帝君一定要让他体味“情”。   若是生了情,他又如何保证自己能维持公平?   “帝君说,唯有大彻才能大悟。”宿年一股脑将当时帝君的话抖了个干净,“只有顿悟,才能掌握。”   殿下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思考了很久才终于开口说:“知道了。”   “告诉帝君,我下界几日。去……体味‘情’字。” 第二五六章   情, 世间劫难,皆由其起。   没有情就不会有欲,没有欲也不会有恶。   殿下一直觉得“情”是一切祸端的源头。   但人类却不这么觉得, 甚至认为“情”是美好的,是动力, 也是盔甲。   他们因为“情”变得强大。   故而要体味“情”字, 最好的地方就是人间。   “卖糖葫芦喽,新鲜出炉的糖葫芦——”   “桂花糕, 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街上各种叫卖声混杂,构成人间特有的烟火气。   殿下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呀?”晏清降生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殿下的宫殿里, 对人间的一草一木都很新奇。   他这摸摸那看看, 嗅到香味时没忍住飞了过去,张嘴就是一口。   殿下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这桂花糕多少钱?”他冷静的替晏清善后,将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买了下来。   “呀?”晏清看着被塞给自己的, 缩小版桂花糕,仰头看了看殿下。   殿下并没有说教, 只是说了句,“要付了钱才可以吃这些东西。”   心里却是将带精灵上课提上了日程。   神界并没有学堂, 但人间有。   小精灵需要学习,也需要去了解这些规则。   同样,殿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体味“情”字,他也需要学习。   索性在都城最热闹的地段租了个房间,将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尽收眼中。   因为要上学,晏清也被迫长大了。   风枕眠只见过晏清二头身与成人形态, 这种五六岁的幼崽形态还是头一次见。   他看着晏清肉乎乎的脸,很想捏一下, 奈何殿下的心比石头都硬,这么可爱的小精灵都没有揉捏的想法。   “真是个变态。”风枕眠吐槽起自己来毫不留情。   “今日学到了什么?”殿下倒了杯茶,递给晏清。   晏清乖乖接过,小小喝了一口,脸都皱了起来。   他喜欢甜甜的东西,茶叶这种苦苦的东西自然不在他的食谱上。   “学了好多好多……”晏清叽里呱啦把今天学堂上学到的东西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小精灵记忆力很好,学习能力也很强,学堂上还被夫子夸了。   他看着殿下,满脸都是“求夸奖”的期待。   “很棒。”在晏清学习的同时,殿下也在学习。   体味“情”很难,但模仿并不难。   他们隔壁就有一对夫妻,以及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   殿下观察了很多天,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教孩子的方法。   也因为要观察与模仿,殿下经常出门,他的长相本就惹眼,再加上还有个同样样貌出众的幼崽晏清,几乎每次出门都会被很多人注视。   而他们对他的评价是——   那个我见犹怜的带崽寡夫。   “殿下。”晏清抱着糖罐朝殿下走来,“我打不开。”   殿下接过糖罐,忽然想起什么,说:“在这里不可以叫我殿下。”   人间能有此称呼的都是王公贵族。   他是来人间学习的,不想因为一个称呼惹上麻烦。   “那我叫你什么?”晏清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殿下是他的爹爹,但晏清不想叫殿下爹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   殿下开糖罐的手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该给自己取一个人间的名字。”   刚好一阵风吹过,殿下看向窗外,思索片刻后说:“秋风不渡红尘客,但留浊酒枕风眠。”   “便,叫风枕眠吧。”   “风枕眠?”晏清呢喃着这几个字,笑了起来,“好听!”   两人相谈甚欢,倒是丝毫不顾及风枕眠的死活。   他盯着某处怔愣了许久,“秋风不渡红尘客,但留浊酒枕风眠……”   他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风枕眠抬眸,看着不远处那张铜镜上倒映着的模糊脸庞,忽然笑了,“也是,不论如何……这都是我。”   同一个灵魂,性格在怎么不一样,都该有同样的追求。   他们愿化成风,拂过人间。   晏清上学的进度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殿□□味“情”的任务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这些天风枕眠在殿下的身体里,看着他当“都城判官”,处理了不少冤屈,某个瞬间,风枕眠都怀疑殿下是不是天平成精了。   不然怎么这么爱保持公正?   “帝君说的的确不错。”风枕眠看着殿下又一次冷漠冷静的处理完一桩案子,摸着下巴思索,“在不考虑情绪的情况下,他的判决的确公正。”   就像现在,他们面对的案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杂工,与钱庄的老板。   杂工因妻子身患重病,同钱庄老板借了三两银子,但他因为照顾妻子,干活时长大不如前,得到的工钱也少了很多,便还不上钱。   老板找了些打手催债,那些打手都是从黑暗地带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自然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苦。   他们没有伤害杂工的性命,但一次又一次将杂工的尊严踩在地上。   直到,他们伤害了杂工的妻子。   愤怒的杂工终于暴起,失手杀了其中一个打手。   “他们没有伤害杂工以及他妻子生命,但是时长对杂工进行殴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和重伤。”   殿下思索着,又看向那个死去的打手,“但是打手死了。”   所谓因果报应便是如此,打手曾经伤害了很多人,种下了因,现在被他伤害的人杀死,便是果。   殿下没有对打手的死产生纠结,只是疑惑自己对杂工的判决。   杂工借钱不还,为因。   打手上门讨债,为果。   同样,打手上门讨债为因。   杂工失手将打手刺死为果。   第二段因果不好评判。   或者说,殿下的判决遭到了很多人的抗议。   杀人偿命,殿下判了杂工死刑。   但这一判决引起轰动,都城里很多群众都不约而同游街,试图以群众的力量更改判决。   殿下在城楼上看着底下聚集的人们,眸子里头一次出现了疑惑。   “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殿下是真的不理解。   “可能是觉得你的处罚太重了。”晏清这些天学习了不少知识,对人间的理解应当比殿下更深。   再加上学堂也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社会,他懂了不少人情世故。   换做旁人,晏清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但殿下不一样。   他知道殿下不会生气,也知道自己的话会给殿下带来帮助,于是在那人的注视下继续开口说:“人类是很情绪化的生物,他们的公正,也是夹杂着情绪的。”   殿下根本理解不了“尊严”的意义,所以也不会懂为什么有的人宁愿死,也不愿失去尊严。   “杂工不还钱的确有错,但那个打手羞辱了杂工长达半年的时候,他把他像狗一样栓在门口,逼他像狗以后舔自己的脚……”晏清依旧是四五岁大的幼崽模样,他顶着这张脸一本正经说话,有种莫名的违和感,“甚至当着周围街坊邻里的面扒光了杂工的衣服。”   “这样的惩罚,远远超过了讨债的范畴。”   他剥夺了杂工身为“人”的尊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杀了杂工都残忍。   殿下没有打断晏清的话,反而是将他方才的话又细细思量一番。   “杂工受到的伤害不比失去生命少,再加上他家中还有一个患病的妻子。”晏清转头看着殿下,“如果杂工死了,妻子也活不下去。”   因为那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渣搭上两条性命,任谁来了都觉得不值。   殿下依旧在思考,风枕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借着他的眼睛看向晏清,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阿晏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真可爱啊。”   而且,分析的很有道理。   “我明白了。”殿下不懂“情”字,所以不明白打手对杂工的羞辱意味着什么。   他再次看向底下吵闹的人群,抬手一挥,更改了自己的判决。   规则可以存在错误,但规则的存在不能是个错误。   “那就,改判他赎罪三年吧。”殿下轻轻开口,一道金色的流光涌入杂工身体中,“待他洗清罪孽,余生都不会再有痛苦了。”   这也是判决错误,他对杂工的补偿。   台下的青天将判决说出,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跪下夸赞青天。   “小风哥哥。”晏清抱着殿下的腿——他倒是想抱别的地方,但身高不够,“他们在夸你诶!”   殿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没说什么,风枕眠却是挺有意见的。   “小风哥哥?!”他盯着晏清,“你都没这么叫过我!”   他瘪了瘪嘴,心想自己以后一定要让晏清叫回来。   但忽然想到什么,心又沉了下去。   他……还能让晏清叫回来吗?   风枕眠忽然又有些迷茫了,之前曲清尧说,只要成了神,他就能让晏清他们回来……   可现在看来,似乎在很久之前,他就是“神”了。   殿下的身份依旧是个谜,但他住在神界,应当也是个神吧?   风枕眠的思维逐渐跑偏,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小团黑色的雾气从人群中飞速略过,直直钻进了杂工的身体里。   “唔……”杂工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   他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了一瞬,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突然冲向了坐在台上的青天。   “你这个昏官!”他眸子里的黑色格外浓郁,表情也十分狰狞,“我要杀了你!”   风枕眠瞬间回神,看见杂工身上那团浅淡的雾气时,他脸色猛变,“污染……” 第二五七章   这个时代, 比风枕眠的时代至少早了几千年。   “居然……那么早之前就有污染了吗?”风枕眠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可如果污染那么早就出现了,又为什么在数千年后才开始泛滥?”   脑海中似乎有一层迷雾, 他窥见了一点答案,但并不完全。   也在这时, 一道莫名的力量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将他生生从殿下身上扯了出去。   “不——”   周围的时空迅速扭曲,风枕眠拼命想要挣脱, 却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这个时空脱离。   “砰——”得一声,他摔在了地上。   “你终于回来了。”天恩看着风枕眠,眸色复杂, “我还以为……”   被卷入时空乱流的人, 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或者说,几乎没有。   “你先走吧。”风枕眠缓了许久才回过神,他头疼得厉害, 并不是很想说话,“我还要待一阵。”   他一直都没打算在那个时空多待, 偏偏在最重要的时间被弹了出来。   风枕眠想到污染就一阵心惊,他总觉得自己就快要触到真相了, “我忽略了什么?”   脑袋疼得和针扎似的,风枕眠按着额间站起,颤巍巍走到那条河边。   “喂。”天恩没忍住开口,“你短时间内穿越了太多时空了,现在身体属于超负荷状态……”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已经割破手指, 血滴进了河里。   天恩愣了一下,“你不要命了?!”   他瞪大眼睛, “就算你有天赋修为高,可你现在也只是个凡人啊!”   穿越时空,是有代价的。   “嗯。”风枕眠回头看着他,脸色苍白,“我知道。”   “知道你还……”   “麻烦帮我给师兄还有学姐带句话。”风枕眠说:“我需要去做一些事情,让他们不要担心。”   河面的漩涡又一次浮现,这一次没等那股引力将他吸进去,风枕眠就自己跳了进去。   天恩下意识想阻止,但他慢了一步,指尖只碰到了一点风枕眠的衣角。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他咬咬牙,盯着平静无波的河面看了好一会,还是起身离开了,“风枕眠,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   风枕眠感觉自己快死了。   天恩说的的确没错,穿越时空是有代价的,他的身体显然已经到达了穿越的极限。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真相就摆在眼前,这时候让风枕眠放弃,他确实做不到。   这一次的不适感来得格外强烈,风枕眠有种自己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搅碎了五脏六腑的感觉。   他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唔……”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风枕眠猛咳了几声,吐出口血来。   他脸色惨白,昏暗的视线一点点恢复光明,风枕眠瘫在地上,苦笑一声,“还是太勉强了啊……”   即使修为提升了不少,他如今依旧是肉体凡胎。   风枕眠摔在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四周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但显然不是殿下的宫殿。   缓过来后,风枕眠撑着自己软绵绵的身体起身,朝外走去。   “不在殿下身体里?”风枕眠有一瞬疑惑,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时候,他又了然了。   他再次成为了看不见的虚影,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眠眠……”晏清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风枕眠回头望去,头一次看清了殿下的脸。   他们的确长得一模一样,但就像他和暴君有区别,风枕眠同殿下也明显不一样。   暴君看上去就很颠,殿下则是有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再加上殿下总是喜欢穿白衣,在配上他那淡漠的眼神,那种距离感就更强了。   不过……   风枕眠看着殿下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   他这是穿越到哪个时空来了?   “晏清。”殿下开口唤了晏清一声,“回去吧。”   他说:“你是生命之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这世上第一只精灵。”   是理所应当的精灵王。   晏清在东方逗留了太久,也该回到自己的种族去。   “不。”晏清摇了摇头,他一直很听殿下的话,这还是头一次忤逆,“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回去的。”   他拉起殿下的手,那双手很好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   但现在上面也染上了不少血。   “眠眠,你在难过吗?”晏清轻轻开口,“亲手杀了宿年,还有那么多神……”   他几乎是屠了大半个神界。   “难过?”殿下咀嚼着这两个字,他知道难过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不懂“情”。   殿下低垂着头,“我不知道,但或许有。”   他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可是晏清,不回去的话……你就无家可归了。”   “神界已经没有神了,我也不会允许这里还有生命存在。”   西方的情况并没有比东方好到哪去,但至少晏清可以回到自己的种族。   那里才是他的家。   “我不会回去的。”晏清依旧坚定,那双紫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殿下,“我要同你一起去轮回。”   不等殿下开口,他又轻声且坚定地开口,“眠眠,你想体味‘情’,想成神重启轮回,我可以帮你。”   他往前一步,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不管怎么体味,你都要渡情劫。”   殿下隐约猜到了晏清的打算,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惊讶。   “让我成为你的情劫,好吗?”   他在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自己对殿下的感情,也一直试图教会殿下什么是“情”。   很可惜,这么久了他都没能成功。   眼下殿下选择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堪破“情”字,他也绝不允许这份感情落在别人身上。   晏清盯着殿下,眸子里的暗色一闪而过。   他又不是什么很好的精灵。   殿下依旧思考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东西,有过去,也有未来。   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抬手一挥,金色的华光将不远处的台阶击碎。   然后在晏清的注视下从那口井里跳了下去。   “???”风枕眠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画面就发生了转变。   他的身体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捂着心口喘息了好一阵才直起身来。   “为什么这段时空里,我只能当个看客啊?”风枕眠看着自己的掌心,很少疑惑。   周围格外喧闹,他仰头看了看,意识到自己是在人间。   “所以,他堪破‘情’字的方式,是来人间渡劫?”   那他现在也是渡劫的一环吗?   没等风枕眠想出来,就被不远处的画面吸引了目光。   那是,黑发黑眸的晏清。   晏清的长相并没有太强烈的西方色彩,当然,也不像东方人。   作为生命女神精心培育的种族,他的长相也更加偏向于神明。   这样惹眼的容貌,若是落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也是一种灾祸。   好在,晏清并不是普通人。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长相惹眼,于是在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就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各方面的那种。   有些觊觎他容貌的人知道他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主,只能歇下心思。   风枕眠盯着晏清看了几眼,终于是将目光落在了殿下,或者说殿下轮回的第一世上。   殿下投生在了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为母亲在怀孕时伤了身体,他自小就体弱。   在这样一个靠劳动力生存的普通家庭里,体弱的殿下无疑是个累赘。   他在这个家里像一个透明人,做什么都会被嫌弃。   晏清看着小小的殿下被父亲辱骂,被兄长殴打,默默握紧了拳。   “忍住。”他警告自己,“晏清,不要破坏殿下的计划。”   可是看着殿下被欺负,他实在是很难控制自己。   于是偷偷的,在殿下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揍了父亲与兄长一顿。   “晦气玩意!”父亲回家路上莫名被打了一顿,逃跑时还摔伤了腿。   积攒了一肚子的郁气无处发泄,殿下俨然成了最好的出气筒。   这天夜里,殿下被他用木棍打得皮开肉绽。   “我当年就还掐死他。”父亲扔掉手里带血的木棍,冷着脸吐槽说:“你看看你生的怪物,根本就没有感情!”   换做其他人被那样对待,肯定是心有不甘,再或者,也会出现其他情绪。   可从始至终,殿下都很平淡。   父母的无视,兄长的陷害,对他而言都不过如此。   他不在意,也不会伤心难过。   这也导致了家人更讨厌他。   “别听他们的。”晏清悄悄摸了摸殿下的脑袋,“他们配不上你的感情。”   殿下对自己极狠。   堪破“情”字对于他而言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也没有选择寻常手段。   而是给自己来了个人世八苦大礼包。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   风枕眠看着都有些不忍心,更何况是晏清。   他们俩作为殿下这一生的看客,只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过完这痛苦的一生。   在最后殿下惨死时,晏清更是泪如雨下。   但令他们俩都没想到的是,殿下经历了如此苦难的一生后,依旧没有生情。   第一世轮回,失败了。 第二五八章   很快, 殿下开始了他的第二世轮回。   可能是因为第一世轮回的失败,第二世殿下的命运比第一世更加悲惨。   这一次他投生在了战争年代,是镇国将军被调包的嫡子。   调包他的是敌国细作, 他们痛恨镇国将军,自然也不会好好对他的孩子。   殿下是被当做马奴长大的。   “他们怎么敢……”晏清再一次握紧了拳, 他盯着那几个嬉笑的顽童, 看着他们逼殿下跪下,像狗一样吃面前早已发酸的食物。   在殿下被猛踹膝窝的瞬间, 他还是没忍住出了手。   他的殿下就该高高呆在云端。   谁也别想将他从上面拉下来。   狂风四起,那些石头被卷起,精准砸在几个顽童的脑袋上。   力道大的甚至砸破了一个小孩的脑袋。   那小孩是他们之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 其他几人吓了一跳, 也顾不上针对殿下了,纷纷带着小孩离开。   “疼吗?”晏清终究是没忍住,在殿下面前现身。   他朝着殿下伸手, 白净的手同殿下脏兮兮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殿下的手上还有很多裂口。   一点都不像一个小孩子的手。   “你是谁?”殿下看着他, 没有动作。   “我?”晏清艰难挤出个笑,“你可以叫我晏清哥哥。”   说出这话时, 晏清是真没忍住笑了。   让殿下叫他哥哥,想想就很美好。   “我不认识你。”殿下最终还是没搭上那只手,他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想了想又捡起地上已经馊掉的馒头。   这东西并不好吃,甚至都不太能吃。   但他没有别的吃的了,如果不吃, 可能会饿死。   殿下面无表情地想,他这种身份就不应该有太多期待。   “别吃。”晏清抬手, 将那个馒头打掉。   这一下措不及防,殿下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馒头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滚进了那个肮脏的水洼里。   今天得饿肚子了。   殿下盯着那个馒头,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不生气吗?”晏清忽然问他。   殿下回头,“为什么要生气?”   “我打掉了你的馒头。”晏清说:“害得你今晚要饿肚子。”   殿下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为何要生气?”   他身份低贱,谁都能踩上一脚。   吃不上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什么都要生气,那他早气死了。   殿下今天干了不少活,方才又被揍了一顿,还没吃上饭,此刻疲倦得厉害,很想回去躺着休息。   但晏清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他回去。   “小家伙。”晏清哼哼笑了一声,强硬地拉着殿下离开,“你摊上事了。”   风枕眠看着殿下平静无波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在晏清带着殿下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点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后,那个裂痕更大了。   “吃吧。”晏清满脸“求夸奖”,他把那些好吃的东西推到殿下面前,“不用客气。”   殿下没动筷子,“你想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低贱的马奴,没有任何价值。   “你长得好看。”晏清选了个朴实无华的理由,“我很喜欢你这张脸。”   不等殿下说话,晏清又继续说:“但是你现在太瘦了,影响了这张脸的美感。”   “赶紧吃,吃胖点,不要打扰我欣赏美人。”   殿下没读过书,但他不是傻子。   何况这理由如此蹩脚,傻子都不一定相信。   他刚准备说什么,一块肉精准无误塞进了他嘴里。   “不许说话。”晏清态度强硬,“吃。”   殿下一准备张口,晏清就强硬地往他嘴里塞一块肉。   发现自己无法抗争,他也就没有在浪费力气。   这无疑是他长这么大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殿下饥肠辘辘,便吃了许多。   只是这顿饭并没有在他肚子里留很久。   这天晚上殿下就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晏清眸子里满是震惊,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想伸手却又没有勇气。   “他饱一顿饿一顿,肠胃本来就不好。”风枕眠叹气,“突然大鱼大肉,对肠胃来说属实是超负荷了。”   看见殿下吃的时候,他就知道有这一幕。   “不是你的错。”风枕眠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但很可惜,他给不了。   晏清守在殿下床边哭了一晚上,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到天亮时,他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   殿下昨夜睡得并不好,饥饿感蚕食理智,他脑袋疼得厉害。   一睁眼,又看到个黑影杵在床边。   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醒啦!”晏清挤出个笑容,“走,我带你去看郎中。”   说完也不等殿下拒绝,强硬的将人给拖走了。   殿下年幼时过的太苦,身体也亏空的厉害。   郎中差点以为晏清虐待他了,好几次给殿下暗示,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报官。   殿下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以后你跟我住。”晏清被郎中叮嘱了一大堆后,脸色很是难看。   他看着殿下难受伤口的柔弱身躯,心里一阵阵的疼。   殿下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卖身契已经被晏清买走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成了晏清的奴仆。   奴仆是没有拒绝主人的资格的。   殿下点点头,轻轻说了句,“知道了。”   晏清这才开心了些,他并不是人,但因为殿下的缘故,他也遵守了人间的规则。   精灵一族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晏清也不能欺负普通人类,于是他去龙族和海妖一族打劫了很多财宝。   从贫穷精灵一跃成为富豪精灵。   “我肯定把殿下养的白白胖胖的。”晏清想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在晏清身边的日子,是殿下这十几年里最轻松的日子。   他难得感受到了轻松,闭上眼睛时,倦意不断上涌。   “……”风枕眠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既要通过人世八苦体验“情”字,就注定了他的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   只有足够的苦,才能体会极致的情。   晏清此举,无疑是打破了殿下的命格。   殿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没有打骂,没有羞辱,也不用挨饿受冻。   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可算长出了点肉,晏清很是欣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天夜里,晏清受到了反噬。   身体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五脏六腑都快被啃碎了。   他咬着唇,将那些痛呼悉数咬了回去。   猩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晏清终于还是没忍住,破碎的□□从唇齿溢出。   “……”风枕眠看着他,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他只是个旁观者,他没办法安慰晏清。   这一夜晏清都痛苦的蜷缩着,直到天亮时,那阵折磨人的疼痛才缓缓褪去。   “这就是天谴吗?”晏清苦笑一声,“殿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   任何破坏他命格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晏清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唇上因为染了血,是艳丽的红。   看上去就一副不太好的样子。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回忆了一番殿下以后的命格,咬了咬唇。   “既然要有个坏人,那就我来当吧。”他低声说了一句,又面无表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阵反噬似乎并没有让晏清清醒,他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他,对殿下更好了。   各种珍馐美食,奇珍异宝被送进殿下房间,殿下的气色越来越好,根本看不出曾经当马奴的模样。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再晏清又一次给他送东西的时候,殿下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段日子晏清的反噬也更加厉害,白日里他总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可一到了夜里,他就会忍受筋脉寸寸断裂又重新愈合的痛苦。   其实他还是例外的。   晏清想,换做其他人扰乱了殿下的命格,肯定不可能活着。   而他只是吃点苦而已。   “因为,喜欢你。”晏清对着他笑了笑,再次掐着时间算了算。   战争又一次爆发,距离殿下被镇国将军找回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晏清不能再扰乱殿下的命格,轮回失败,就意味着殿下得继续受这些苦难。   “我不会让你失败的。”晏清想,“殿下也绝对不会失败。”   他看着窗外,今夜的夜色格外明亮,天空中的月亮圆润,温柔的银辉落满尘世。   战争愈演愈烈,宁城里多了很多逃难的难民,不安与躁动令他们格外恐慌。   城中还发生了很多起伤人事件。   晏清的庭院依旧宁静,他看着外面乱糟糟的街道,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命格中的拐点就要到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分别的日子即将来临。   晏清不喜欢分别,他在心里劝说了自己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宁城被攻破的那一天,人人自危。   各种刀剑声、哭喊声以及东西碎裂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城中大乱。   依照殿下此世的命格,他会在城中被镇国将军发现,也会因为那张同自己相似的脸被镇国将军带走。   晏清看着兵马入城,掐了掐掌心。   他该行动了。   “晏清?”殿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眸子里浮现出些许疑惑,“你不跑吗?”   城破了,他们的国摇摇欲坠。   “当然要。”晏清笑了笑,嘴角满是苦涩。   殿下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他没发现晏清的悲伤,只是说:“走吧。”   “是我走。”镇国将军刚好走到他们楼下,晏清咬咬牙,掐住殿下的脖子将他按在窗台上,朝着底下喊道:“将军,你也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嫡子死在这吧?” 第二五九章   晏清这一下, 所有人都没想到。   风枕眠人都傻了,镇国将军一脸懵逼,就连没什么情绪的殿下都出现了一瞬间呆滞。   他看着晏清, 眸子里满是迷茫,“晏清, 你在说什么?”   “闭嘴, 你这贱种也配叫我名字?”晏清发挥了毕生的演技,“要不是知道你是镇国将军的儿子, 还有点利用价值,我早就杀了你了。”   他下手的力度不轻,即使殿下这段时间被他养的不错, 也依旧只是个普通人。   脆弱的脖颈很快就出现了红痕。   “唔……”殿下呼吸艰难, 想说些什么,脖颈上的力度又加重不少,将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底下, 镇国将军看着那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惊疑不定。   他不知道那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但殿下的脸的确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镇国将军是个很痴情的男人,他并没有像其他王公贵族那般三妻四妾, 而是早早娶了自己的小青梅。   可惜青梅体弱,生下殿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将军悲伤不已,他不愿意再回那个伤心地,便常年留守边关。   说起来,他与自己的孩子也很久没见了。   将军不愿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但此刻他不仅是一位父亲, 更是一个将军。   “你想做什么?”他情绪转了几轮,面上却是依旧淡定, “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退兵。”晏清说:“带着你的士兵,退出城门。”   “不可能。”将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带着将士们一路厮杀,牺牲了那么多的骨肉同胞才攻破城门。   眼看着胜利在望,此时让他退兵,和叛国有什么区别?   “看来你爹一点也不在乎你。”晏清凑在殿下耳边,满含恶意的开口,“你没有价值了呢。”   殿下皱眉,晏清掐住他脖颈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呼吸不畅,他的脸也渐渐变成了青紫色。   “我同他又不认识。”殿下心想,“就算是亲生父子,今日也才是第一次见面。”   若是能有价值也真是奇了怪了。   “好一个镇国将军。”晏清继续扮演着他的恶毒炮灰,“看来你是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   说完他也不等将军说话,抓着殿下从窗户外飞了出去。   随即,几片叶子化作的傀儡跟上他的脚步,挡住了那些飞来的羽箭。   不过晏清还记得自己“凡人”的人设,并没有将那些羽箭全部挡掉。再又一根羽箭朝他飞来时,他心一横,拽着殿下挡在自己身前。   “唔……”羽箭贯穿肩膀,殿下疼得当时就变了脸色。   “将军,还追吗?”副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将军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半阵还是摇了摇头,“先做正事。”   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会比国家更重要。   宁城在晏清离开后被彻底踏破,这场战火也燃烧得更加旺盛。   殿下自幼吃苦,按理来说已经习惯了疼痛。但不知是不是最近被晏清养的太好了,他竟也变得娇气了不少。   他被晏清拉上了马,肩上的箭因为马匹的动作不断伸去。   血色很快洇染了大半个肩膀。   “晏清。”失血过多,殿下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他脑袋微微后仰,靠在晏清肩上,“疼……”   那个字他说的很轻,如果晏清真的是个普通人,根本听不见。   他勒着缰绳的动作一顿,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呵。”晏清眼睛红红的,明显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但语气依旧冷漠,“疼死你才好。”   风枕眠看着他几乎嵌进掌心的指甲,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呢?”   他能猜出晏清为什么要这样做。   恨是比爱更浓烈的感情,殿下生情就意味着产生因果。   哪怕是恨,他也不希望是因为别人。   殿下的情绪,无论是哪一种,都只能因他而生。   风枕眠盯着晏清,没忍住笑了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偏执狂呢?”   看来晏清的演技是真的不错。   那只箭最后还是被取了出来,只是晏清并没有怎么给殿下处理伤口。   “醒了?”晏清看见殿下睁眼,又换上了自己恶毒反派专用表情。   殿下脑子一片空白,明显还没回过神,他想起身,但肩膀疼得离开。   一动,伤口又裂了开。   记忆总算是回笼,他想起之前的种种,眸子里难得多了些东西。   “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殿下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你救我,是因为我是镇国将军的儿子。”   “不然呢?”晏清轻嗤一声,“你不会真觉得,我会屈尊降贵,去关心一个马奴吧?”   他说这话时充满了嘲讽,殿下沉默一瞬,只说了句“知道了”。   他似乎是累极了,也可能是单纯的不想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伤口依旧疼得厉害,晏清看着殿下额前冒出的冷汗,也不敢给人治疗。   已经迈出这一步了,他不能回头。   他不想因为自己增加殿下轮回的次数,也不想再看着殿下经受这些苦难。   晏清嘴唇动了动,按照剧本,他现在应该再说些刻薄伤人的话。但晏清说不出来,他看着殿下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这是两国交界处的一家客栈,因为战乱,它变得残破不堪。   窗户和门都破破烂烂的,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殿下没忍住蜷缩了一下身子。   夜深人静时,思绪总是忍不住发散。   “原来都是假的啊。”他低低说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风枕眠靠在门框上,也不知道后面的戏晏清要怎么演下去。   镇国将军的实力不容质疑,踏破宁城没多久,他又挥兵南下,看样子是准备直捣都城。   那日殿下的容貌也勾起了将军的疑心,他也派出了一队人马,追查晏清。   很快,他们在又在安城相遇了。   “这一次,你也要放弃自己的孩子吗?”晏清将殿下绑在石柱上,居高临下看着将军。   肩膀上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殿下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将军一抬眸,就看见了他胸口处的那颗红痣。   登时心神一震。   他的孩子,胸口处的确有颗红痣!   那一瞬,镇国将军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自从青梅死后他就不愿回家,府中没有主人,难免会混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这人,说不定真的是他的孩子。   可家国当前,他不能为小家舍大家。   将军很快就做好了取舍,他仰头看着晏清,说:“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孩子,那么现在也该是他为国牺牲的时候。”   说完,他再次抬起手,让士兵攻城。   “怎么办?”晏清看向将军的视线充满寒意,“你爹也不要你了。”   “……”殿下张了张口,他嘴唇干得厉害,微微一动,嘴唇就裂开了。   铁锈味钻进嘴角,他舔了舔伤口,声音有气无力,“从来都没人要我。”   从出生起,他就一直再被抛弃。   “那你难过吗?”晏清忽然问道。   殿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难过。”   他盯着城楼下的刀光剑影,缓缓闭上眼睛,“没人要我,那我也谁都不要。”   晏清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风枕眠不知道,但他听到这话都不好受,更何况是晏清。   风枕眠转过头,晏清的眸子里满是悲楚。   他咬着唇,血色洇出。   后面的剧情无非就是晏清同将军拉扯,双方互不相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斗。   而殿下这个可怜的人质,自然没什么好待遇。   他被晏清从城楼上推了下去,落在了交战的队伍中。   那些士兵杀红了眼,也杀上了头,甚至有些不分敌我。   殿下本就虚弱,身上还有不少伤,他连躲避都来不及。   镇国将军虽然看见了,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越过重重人群去拯救他。   当然,晏清也不会让他去救。   在殿下原本的命格中,将军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伤害。   此刻晏清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同将军打架时也带了几分私人情绪。   “你……”将军能成为将军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他同晏清打了几个回合,就意识到了自己不是晏清的对手,“阁下应当不是楚国的人吧?”   楚国要是有如此能臣,也不至于节节败退。   “关你屁事。”晏清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更加凶狠。   他狠狠揍了将军一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放人离开。   而此刻,殿下已经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了。   这大概是将军打得最狼狈的一仗,晏清揍他的时候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的想法,每一处都照着脸上揍。   将军被打的鼻青脸肿,他回头,又发现自己已经落了下风,犹豫几番后,狼狈地带着士兵们离了开。   当然,也带上了昏迷不醒的殿下。   “将军……”随行的军医好几次欲言又止,明明是沉重的氛围,可他盯着将军略带喜感的脸,差点笑出来。   军医干脆低下了头,不再看将军,“小少爷的身体很不好……”   殿下被当成马奴养大,身子本就亏空得厉害,晏清后面再怎么养,也抹除不了那十几年的沉疴。   将军越听脸色越黑,一时间,营帐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殿下就是在这个时候悠悠醒转的,他感觉自己做了个荒诞诡异的梦,睁眼时,脑袋还传来阵阵疼痛。   而军医也在这时下定决心,咬咬牙一口气说道:“将军,小少爷的腿肯定是治不好了。”   殿下愣了一下,腿上后知后觉的传来阵剧烈的疼痛。 第二六零章   殿下瘸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 晏清的反应比殿下还大。   大概是殿下光风霁月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以至于只是出现一点破损,他就很难接受。   生老病死, 殿下先前虽饱受虐待,身体虚弱, 但并不符合“病”的条件。   在原本的命格中, 殿下会因为这场战火失去他的眼睛,也因此造就以后更加悲惨的人生。   而现在, 他的命格再次被晏清打乱。   晏清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如果殿下能看见,应该也不会被其他人欺负得那么惨吧?   至于剩下那些需要遭受的苦难……就让他来亲手缔造吧。   殿下的腿伤得很重, 他当时的状态本来就不好, 也不会什么武功。   跌跌撞撞躲避着那些刀剑,最后还是脱力摔倒,被马匹踩中了腿。   修长有力的腿变得残缺不堪, 将军看着殿下,想说些什么, 却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几天他虽是在修整,但也没忘记去调查殿下的身份。   就在昨天, 他终于确定了殿下是他的亲生儿子。   那些可恶的楚国奸细,竟然趁着他因爱妻离世的悲伤之际偷偷调换了他的孩子!   想到那些线人发回来的调查结果,将军胸口怒火燃烧,此刻看着殿下的腿,更是愤怒。   同时,还有种说不出的内疚。   “抱歉。”将军看着殿下, 一向威严的男人红了眼眶,“是爹没有照顾好你……”   殿下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是将军的孩子这事, 听到将军的话,他抬起头,说了句“没关系”。   他是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将军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调换了。   “爹派人送你回去。”将军迅速做好了安排,“别怕,爹会找最好的医师医治你,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殿下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又闭上了眼睛。   将军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殿下这模样,他又说不出话来。   嘴巴微微动了下,还是闭了上。   晏清看着这一幕,嘴角一扯,发出阵冷笑,“装什么慈父。”   在殿下原本的命格中,一开始的将军也是如此。   他爱着亡妻,对亡妻留下的孩子自然也是爱的,尤其是孩子被贼人调包,受了那么多年苦。   可,再多的爱都比不过利益。   按照原本的命格,殿下成了瞎子。   他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没有根基,更没有倚仗,偏偏眼睛还看不见了。   根本斗不过将军府的假少爷。   即使殿下无意权势,但他真少爷的身份摆在那,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对假少爷也是种威胁。   将军原本对殿下的愧疚,也因为他是瞎子,无法撑起将军府而逐渐消减。   可即便如此殿下依旧没有怨恨。   甚至在楚国终于喘息过来以后,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守护这个飘摇破碎的国家。   “就算是入了轮回忘了所有,殿下也依旧是那个殿下。”当时看见这段命格时,晏清忍不住感慨。   忘了所有,也不忘守护苍生。   可最后殿下被假少爷陷害,背上了叛国的罪名。   那个守护了一座城的少年,死在了他守护的百姓手中。   “这些人,不值得你如此。”晏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暗暗握紧拳。   风枕眠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盯着晏清离去的背影,下意识伸出手。   指尖从那人身体穿过,风枕眠盯着自己的手指,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未来我们相遇了,现在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在晏清的强势干预下,本该过很久才能喘息过来的楚国忽然间满血复活。   他们像开了挂一样,势如破竹,很快就收回了被将军侵占的大半城池。   很快,晏清就攻到了齐国都城。   而此刻,殿下已经被假少爷陷害了好几次,成了京城人人耻笑的瘸腿少爷。   那些人明里暗里嘲讽他,有些过分的,还会仗着殿下腿脚不好,合起伙来欺负他。   “看见了没。”纨绔子弟向来不关心国事,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今天能找到什么乐子,“那个瘸子,将军府的。”   “听说他之前还是个马奴……你们说,他身上是不是还有马粪味啊?”   “哈哈哈哈就他这样,怎么好意思出门啊!我要是他,我可没脸出门。”   “何止啊,他甚至还想和子明兄抢爵位呢!”   “恬不知耻,不行!我要去教训教训他!”   将军并没有揭穿假少爷的身份,只是说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京城中那些少爷同假少爷熟识,再加上这么多来假少爷扎下的根基,殿下自然成了被排挤的对象。   那纨绔摇着扇子朝殿下走去,瞅准时机,一脚踹向了殿下瘸掉的那条腿。   “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踹下去,就先被人踹飞了。   晏清抓着殿下的胳膊将人扶住,漂亮的脸上满是怒气。   他看着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坨的纨绔,胸口的怒火怎么也浇不灭。于是上前两步,对着那纨绔的腿猛得踩了下去。   “啊啊啊啊!!!”纨绔发出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腿……”   “把他们抓回去。”晏清冷着脸开口,也是这时,那些纨绔才发现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大圈楚国的士兵。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京城破了。   “你……”看见晏清的这一瞬,殿下很是惊讶,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皱起了眉,“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或者说,晏清要对城里的百姓做什么?   晏清没说话,他看着殿下日渐单薄的身躯,心里难受。   过了大概好几秒,他才又找回了人设,发出声冷笑,“敌国的人,你说我要做什么?”   他抓着殿下的手,嘲讽开口,“小马奴,看来你的日子过的很不好啊。”   殿下想抽回手,但晏清抓着他的力气太大,他没能成功。   “现在看来,我还是挺喜欢你这张脸的。”晏清一手抓着殿下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殿下的下巴,强迫人抬起头看他,“要不这样,你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就放了他们。”   他嘴角微勾,露出几分玩味,“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这吧?”   身后,将军被两个楚国士兵五花大绑,而那张脸依旧是熟悉的鼻青脸肿。   “……”殿下没说话,黑漆漆的眸定定看着晏清,将人看得莫名心虚。   “怎么?”很快晏清又找回了自己的人设,眉头一皱,声音也冷了下去,“你想反抗我?”   他回过头,挑了个之前欺负殿下最狠的纨绔,一剑砍断了他的手,“小马奴,趁着我对你这张脸还有几分兴趣,你最好识相一点。”   在纨绔的惨叫声中,晏清很是随意的将剑插进了他的肚子。   “不然,我一天杀一个,直到这座城里的人被杀光为止。”   苍生是殿下唯一在乎的东西。   晏清知道,殿下一定会答应他。   只是在看见殿下点头时,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殿下就这么被晏清绑走了。   他仿佛成为了晏清的禁-脔,被锁在了柔软的床上。   “知道怎么伺候人吗?”晏清看着殿下,压住内心的激动。   风枕眠陪晏清演过不少剧本,此时此刻,他确定晏清是真的很开心,也是真的很入戏。   当然,晏清这时的胆子也没有后来那么大,他只敢动动嘴,在殿下身上留下一个个暧昧的红痕,其他的什么也不敢做。   “你什么时候放了我?”这晚,殿下又被晏清抱着亲了很久,躺下时,神情格外疲惫。   “不放。”晏清抱着他蹭了蹭,这段时间殿下被他养得很好,身上又长出了不少肉,“你想都别想。”   殿下沉默一瞬,退而求其次,“那你什么时候退兵?”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晏清很舍不得现在的没好日子,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在和殿下胡闹的这段日子,晏清也没忘记自己恶毒反派的职责,每天都会挑选一个幸运纨绔,当着城中百姓的面杀掉。   同时还不忘放出流言,说殿下通敌叛国,此次城门被破就是因为他与敌方将领串通一气。   现在城中的百姓都对殿下恨之入骨。   “不过就是个消遣的玩意,还真以为自己能左右我?”晏清捏着殿下的下巴,指尖用力,“小马奴,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啊。”   他似乎是起了玩心,竟是将锁链解了开,“跟我出来。”   殿下被囚了三个月,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一副模样。   城中到处都是战火纷飞的痕迹,那些百姓眸子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看见殿下的瞬间,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卖国贼!”   “叛徒!这个叛徒还敢出来!”   “打死他!打死他!!”   他们愤怒极了,纷纷抄起手边的石头砸向殿下。   殿下没反应过来,顿时头破血流。   “你是傻子吗?!”晏清咬牙切齿,“石头飞过来了不知道躲?”   殿下没说话,看着某个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这些,都是你做的?”   “当然。”晏清冷笑一声,抛了抛手里的短刀。   “你之前说过,如果我伺候好你……”   “我说的是如果。”晏清看着他,笑了笑,“小马奴,敌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话音落下,他猛一挥手。   短刀瞬间刺穿了旁边那个男人的喉咙——是刚刚用石头砸殿下的那个。   “杀了他们。”晏清轻飘飘下令。   周围的将士们瞬间拔刀,朝着那些百姓走了过去。   惨叫声顿时填满空气。   鲜血飞溅,殿下看着落在自己衣服上的血,忽然抽出晏清腰间的刀,剑尖抵在晏清喉间,“让他们住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会杀了你。”殿下说:“结束这场灾难的方法很简单。”   杀了晏清这个主将,剩下的士兵自然成了一片散沙。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晏清看着他。   殿下嘴唇微动,没有回答。   为何不动手?   他的心始终是向着苍生的。   而晏清,也是苍生。   “你不想杀我。”晏清忽然笑了,“你对我有感情,所以不忍心杀我?”   他看上去很开心,像个吃到糖的孩子。   殿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开心,但这无疑是个好机会。   剑尖猛得向前几分,没入晏清胸口,却没有再往下。   他看着晏清那一瞬间的怔愣,正准备说些什么,胸口处突然传来阵剧痛。   低下头,一把长剑已经没入了心脏。   “你知道吗?你被囚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会杀几个百姓。”晏清一步步往前,任由剑尖刺穿自己,他凑在殿下耳边轻轻开口说:“因为你伺候得我很不满意。”   “小马奴,这些人可都是因为你死的。”   他抬手斩断那把剑,又一挥手拔出插在殿下胸口的剑,紧接着一掌将殿下打飞出去。   他看着殿下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笑着开口道:“你今天惹我生气了,我很不开心。但我还是喜欢你,所以黄泉路上别怕……”   “我会让这一城的人来给你陪葬。”   殿下呼吸一滞,又吐出大口血,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些浓烈的情绪。   看见这一幕,晏清忍不住笑了。   恨我吧。他想,就算是恨,他也要。   殿下闭眼后,晏清倒在了他身旁。   紫色的眸子里满是释然,他往殿下那边凑了凑,脑袋靠在殿下肩膀上,闭上眼睛,“还好……这一世,成功了。” 第二六一章   第二世轮回结束后, 晏清躺了很久。   他篡改了太多命格,甚至修改了最后的结局,受到的反噬也愈发强烈。   在轮回结束的那刻, 他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还好。”晏清闭上眼睛,身子蜷缩着, 以为这样就能减少疼痛, “还好他最后没有被当成卖国贼……”   他杀了殿下,殿下也杀了他。   至少最后, 殿下是拯救他们的英雄。   殿下虽然没什么情绪,但也不会亏待晏清,他依旧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   以往手破条口子都要哭唧唧去找殿下安慰的精灵, 此刻却忍着疼痛, 一次又一次遭受反噬。   风枕眠看着晏清不断打乱殿下的命格,在他的每一世里扮演不同的坏人,温暖他, 丢弃他,再伤害他。   将相爱相杀的剧情不断重复上演。   他无数次想要阻止, 也无数次失败。   只能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晏清遍体鳞伤。   但好在, 他的努力并非毫无作用。   殿下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了。   风枕眠已经数不清这是殿下轮回的第几世了,晏清的身体也已经到达极限。   “唔……”晏清擦擦嘴角的血,露出个苦笑,“这反噬,还真挺难受。”   他已经沦落到一步三喘的地步了。   这一世殿下的身份是不受宠的中宫嫡子, 皇帝是靠皇后母家的势力登上皇位的,他一直觉得这是人生中的耻辱, 所以在实力稳固后设计陷害了皇后母家。   皇后被困后宫,看着自己的家族支离破碎,忧思成疾,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皇上虽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做什么,但他不喜欢皇后,自然也不喜欢和皇后有双一模一样眼睛的殿下。   故而殿下虽为皇子,但日子过的还不如宫中那些太监宫女,   晏清看了这一世殿下的命格后,也给自己选了个身份——权倾朝野的丞相。   “殿下并非池中物。”晏清摸着下巴,“他是要夺嫡的人,我也得同他势均力敌。”   最开始晏清是想当个大将军的,在这种封建王朝,手握兵权才是王道。   但一想到大将军必须戍边,他又放弃了。   他得陪着殿下长大。   晏清打理这次的身份后,转头就去了宫中。   此时殿下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皇帝也年轻力壮,没有染上肺痨。   “喂。”晏清刚摸进宫里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湖边,手里还那些一根长长的树枝,看上去是想叉鱼。   殿下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在外面,吓了一跳。   差点就脚一滑摔进湖里。   他刚稳住身形,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你……”殿下措不及防,被晏清拉入怀中,鼻间满是那人身上的清淡花香,“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吧。”晏清松开了手,虽然笑着,但心情并不好。   殿下太瘦了。   其他皇子都白白胖胖的,只有殿下,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   “你是哪来的小孩。”晏清维持人设,“偷偷摸摸在这,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先皇后有个孩子,但皇上以殿□□弱为由,从没让殿下在人前露过面。   世人皆叹帝后深情,但晏清知道,他不打算传位于殿下,也不想让殿下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干脆将殿下囚在宫里,让他一辈子也长不出羽翼。   想到这,晏清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要不是现在殿下还是个孩子,国不能一日无君,他能现在就把皇帝送上西天。   没关系。   晏清吸了口气,劝慰自己,“把狗皇帝的权夺过来就行。”   原本的命格中,殿下是与皇帝,以及太子斗智斗勇,经过一系列险象环生后,坐上了那个位置。   只是他身体有太多沉疴,再加上后来各种死里逃生,旧伤添新伤,病上加病。   最后在虚弱之际,被他最信任的那位将军下毒杀害的。   晏清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看到命格的瞬间就做好了计划。   “我没有偷偷摸摸。”殿下垂眸,说话的声音很小。   他只不过是太饿了,想在这湖里捞一条鱼吃而已。   皇帝不喜欢他,那些宫女太监自然也不会好好对他。   即使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身份,他也依旧吃不饱饭。   “哦?”晏清伸手捏着殿下的脸,“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他下手的力道不重,但还是给殿下脸上掐出道红痕。   “你松手。”殿下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由得有些愤怒,“你……”   话还没说完,他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一时间,空气安静极了。   殿下张着嘴,原地石化。   晏清则是笑了笑,继续逗着殿下,“哦,原来是饿了啊。”   他松开手,拿起殿下手里的树枝,“所以,你是来偷鱼的小贼?”   殿下正因为刚刚不争气的肚子羞赧,忽然听到这话,更是气红了耳朵。   他想说自己不是贼,毕竟他是皇子,这宫中所有东西都是他们家的。   拿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又有哪个孩子会在自己的家里吃不饱呢?   晏清察觉到殿下忽然低落的情绪,立马转移了话题。他又掐住了殿下的脸,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小孩,想不想吃东西?”   “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带你去吃。”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微抽,以他对晏清的了解,这只精灵绝对是在夹带私货。   殿下抿抿唇,纠结了很久才低声叫了句“哥哥”。   虽是夜里,但晏清看得一清二楚,殿下的耳朵红了。   他当时就勾起了嘴角,不过很快又放下了。   晏清当时就把殿下抱了起来,飞离宫中。   有了这么多世的经验,他也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脆弱的胃。   殿下吃着小粥,好几次抬眸看向晏清,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晏清故作高深。   “你……能教我武功吗?”他曾经偷偷看过禁军比武,对武功很感兴趣。   如果他有武功,应该就不会再被欺负了吧?   但……曾经和他一起玩耍的小德子说过,武功是不能随便传给别人的。   所以说完这话,殿下就后悔了。   “抱歉。”他低头喝粥,不敢看晏清的眼神。   这人性格虽然有些恶劣,但能违背宫规带他出来吃东西,明显是个好人。   他没什么朋友,便也更加珍惜每个对自己好的人。   他……还不想被这个人讨厌。   晏清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他脑子里全都是自己借着教殿下武功的机会,和香香软软的小殿下贴贴的画面。   虽然这种机会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但只要那个人是殿下,他就永远不会腻。   “好。”晏清愉快的答应了,“我教你。”   殿下正在喝粥,突然听到这话,被呛得咳嗽了好一阵。   他眼眶都红了,抬头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才刚吐出两个字,晏清喉间也涌上一股痒意。   他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没过几秒,指缝中鲜血溢出。   扰乱命格不是小事,也亏得晏清曾经受到过殿下的赐福,才能撑这么久。   但现在也已经到达极限,反噬带来的伤害,已经触及灵魂了。   风枕眠看见了晏清灵魂上,那一条条裂纹。   “你还好吗?”殿下似乎是被吓到了,他拉开晏清的手,果真看到了一手的血,“我去给你找郎……”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清用另一只手拉了回来。   “大惊小怪。”晏清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轻飘飘开口道:“我这是老毛病了,看郎中也没用。”   反噬这东西……除非殿下归位,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想到这,晏清神情落寞。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殿下归位的那一刻。   哀伤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晏清换好表情,掐着殿下的脸说:“不过,学武功可是件很辛苦的事,你可别哭着求我放水。”   殿下摇头,“不会的。”   他吃过很多苦,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而且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真的不去看郎中吗?”殿下没忍住问道。   “不去。”晏清摆摆手,“这世上没有郎中能治好我的病。”   说完,他又咳嗽了好久。   殿下盯着他那苍白的脸,总觉得自己进了贼窝。   这天以后,晏清就开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白天在朝堂上同那些人斗智斗勇,晚上潜进宫中为小殿下出谋划策。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晏清已经把握了朝堂中大半的势力,几乎架空了皇帝。   俨然成了大夏的第二个皇帝。   皇帝虽然愤慨,但他此刻已经染上顽疾,对夺权之事也是有心无力。   只是,这江山绝不可能落在一个外姓人手里。   皇帝思索着,已经有了立太子的打算。   “诸位爱卿可有举荐?”皇帝说这话时直勾勾盯着晏清。   立太子,此刻也是立一个靶子。   太子替他分散注意力,或许他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收回一点权势。   那些大臣们七嘴八舌,举荐谁的都有,只有晏清一直没说话。   “丞相有何建议?”皇帝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能主动提及。   晏清思忖片刻,说:“微臣认为,当立四皇子为太子。”   四皇子,也就是殿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担心皇帝怀疑他与殿下有勾当,毕竟这十多年来,殿下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   就算是此刻提及,皇帝也只会认为是晏清想找一个好拿捏的太子。   用其他几个儿子当挡箭牌皇帝的确不舍,他犹豫片刻,同意了晏清的话。   “那,便立四皇子为太子吧。” 第二六二章   消息传到殿下那里时, 他正思索着自己未来的路。   同其他皇子相比,他的势力实在是太过薄弱,这也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去争那个位置。   就在殿下思考该怎么出现在人前时, 太监却突然带着圣旨推开了他的宫门。   那一瞬间,他很懵。   但殿下也不是傻白甜, 反应过来以后又抓着太监打探了下情况。   最后, 得到了丞相的信息。   “丞相?”殿下虽然是在深宫之中,但也并非是全无耳目。   他听过这位丞相大人的威名, 也知道这人是他父皇的心头大患。   殿下一直被拘在深宫之中,偶尔被晏清带出去,也没涉及朝堂, 他并不知道丞相长什么模样。   更不了解丞相的为人。   此刻听到这种话, 倒是难得和皇帝统一了战线,“他是觉得我毫无根基,更好拿捏吧?”   可惜, 殿下并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傻白甜。   秋意正浓,窗外落叶纷飞。   殿下看着在空中打旋的叶子, 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同晏清初遇的夜晚。   “我也算是利用了他吧?”殿下想着,轻轻笑了一声。   在这宫中生存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 那人最喜欢看他柔软无害的模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不介意牺牲一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很正确。   突如其来成为太子,殿下的很多计划都得改变,他终于出现在了人前, 也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谋划未来。   他很想见见丞相,但没想到丞相告了假, 一天好几日都没见到。   不仅如此,甚至连晏清都不见了。   此刻,晏清正因为反噬,疼得起不了床。   他唇齿间满是血,五脏六腑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风枕眠看得很不是滋味,他就站在晏清身旁,却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好疼啊……”晏清呢喃,“小风,我好疼啊……”   他缩成一团,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别哭了。”风枕眠想伸手擦去晏清眼角的泪,但又一次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他盯着自己的手,无奈叹气。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偏偏他还经历了很多次。   就像是脱敏训练一样,逼得不得不接受,甚至是逐渐麻木。   反噬持续了很久,晏清从白天躺到黑夜,又从黑夜躺到白天,如此历经了好几个轮回,才终于是熬了过去。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惨白憔悴的脸,皱起了眉,“我怎么这么丑……”   他不漂亮了,还怎么勾引、啊不,是吸引殿下?   晏清是个包袱很重的精灵,他撑着病体爬起,去给自己买了好几盒胭脂。   看着镜中有气色的脸,这才满意。   时隔七日,殿下终于是见到了晏清。   他从来没有与晏清分离过这么长的时间,很是担忧。   偏偏他又不知道晏清叫什么名字,是何身份,连探查都不知道该如何探查。   只能日复一日等待着。   但无论如何,殿下也没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和晏清再次见面。   “你是丞相?”下朝以后,殿下还是没忍住,上前几步拉住了晏清。   周围人来人往,即使殿下声音很小,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殿下。”晏清笑了笑,说:“换个地方说话吧。”   殿下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他收回手,又变成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   两人去了之前最爱吃的那家酒楼。   以往殿下都是晚上跟着晏清出来,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白日的光景。   点完菜以后他们谁也没先开口说话,殿下是在思考纠结,晏清则是在忍受疼痛。   反噬最疼的那一波已经熬过去了,但这不代表反噬就这么结束了。   毕竟他依旧在篡改殿下的命格。   “你是丞相?”殿下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是开了口,“所以,你当时是故意接近我的?”   他其实有些想不通晏清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因为他是最好拿捏的皇子吗?   那晏清也没有必要接近他,毕竟无论晏清待不待他好,他都没有根基。   让他这么健健康康的长大,对晏清反而是种威胁。   “不是。”晏清摇了摇头,他同殿下经历了这么多世,还看过那么多小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遇见你是巧合。”   他握着茶杯,笑了一声,“当时看见你站在河边,瘦瘦小小的,我就在想……谁家的小孩这么可怜。”   “所以你善心大发,一发就是这么多年?”   “差不多吧。”晏清说:“谁让你这小孩长得好看呢。”   殿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设想过很多同丞相交锋的情况,却唯独没想过丞相会是晏清。   传闻中的丞相,同他认识的晏清,可不像一个人。   而且他认识晏清这么久了,也不需要再从别人口中得知晏清是怎么样的人。   “你推举我做太子,是因为我没有根基,最好拿捏吗?”犹豫了很久,殿下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博弈之中,将底牌亮出是大忌。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殿下就已经满盘皆输了。   但……他在宫中看惯了人情冷暖,心里仅存的这一点信任,不想在去辜负。   听到这话的瞬间,晏清愣住了。   他似乎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直白的问出这种话。   冷宫中长大的孩子,总是会多个心眼,而在原本的命格中,殿下也是个算无遗策的狠人。   晏清盯着殿下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暗暗做下一个决定。   他露出个笑,说:“不是。”   “小风,大夏的根基已经腐朽了。”晏清说的自然是皇帝,那男人靠皇后上位,却又因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害死了结发妻子。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   晏清想到他们就忍不住冷笑,歹竹怎么可能出好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晏清看向殿下,“小风,那个位置,也本就该是你的。”   殿下没接话,眼眸微垂,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抬眸看向晏清,“那……丞相大人会给我让权吗?”   他似乎是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最好看,微微侧着脸,嘴角微勾,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晏清被他的笑晃了下神,在某些不该说出口的话即将脱口时,咬了下舌头。   “不会。”晏清没有色令智昏,“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抢。”   这天以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白日里他们在朝堂之上争锋相对,夜里却又是举杯诉衷肠的友人。   风枕眠站在一旁,看得心情格外复杂。   在晏清又一次趁着殿下睡着以后,偷偷在人脸上落下一吻时,他没忍住捏了捏眉心。   “这种自己被莫名其妙占了便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风枕眠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低估了阿晏的……”   他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索性闭上了嘴。   之后,两人之间的夺权愈演愈烈。   就连在病榻上的皇帝都被惊动了,他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夜召了殿下。   “朕还真是小看你了。”皇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明明正直中年,看上去却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他被宫女搀扶着坐起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你怨恨朕吗?”   “不怨。”殿下摇了摇头,倒也没说假话。   他的确不怨,因为他对皇帝没有任何情绪。   皇帝浑浊的眼睛盯着殿下看了很久,即使现在是在病中,他也依旧是皇帝。   天子的怒气,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但殿下也不是普通人,他依旧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眸子格外平静。   两人四目相对了很久,最后还是皇帝败下阵来。   他闭上眼,疲态尽显,“或许,是我错了。”   他不该将对皇后的怨气加注在一个孩子身上。   如果早点将殿下放出来,或许也不会被晏清夺了权。   皇帝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是一阵咳嗽,周围的宫女太监顿时围了上来。   他摆摆手,示意殿下退下。   在殿下即将踏出门的那瞬间,他忽然又说了句,“风枕眠,别让大夏的江山……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他心有不甘,但也灯尽油枯。   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殿下,那也是他儿子。   他儿子继位,总归是好过被晏清夺了皇位。   殿下脚步一顿,说了句“知道了”,随即头也不回离开了这。   这天之后,殿下手中的势力多了不少,同晏清的斗争也愈发激烈。   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人人自危。   “殿下最近好凶啊。”晏清半夜登堂入室,躺在殿下的床上笑吟吟开口,“你欺负我。”   殿下有些无奈,但晏清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他也习惯了,“不是你说,让我自己来抢吗?”   “那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啊。”晏清理直气壮,“我可是你师父。”   他可不仅仅是教了殿下武功,还教了他纵横之术。   不然殿下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当时,这也有殿下本来就很聪明的原因在里面。   “那师父要我如何?”殿下看着他,依旧笑着。   寝宫里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光落在殿下眼里,将那多情的眸勾勒得更加深情。   此刻,殿下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胸口处微微敞开,引人遐想。   晏清盯着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他往后挪了几步,让出一大半的床位,说:“咳,那就罚你,今晚陪师父一起睡觉。” 第二六三章   风枕眠觉得很奇怪。   他看了那么多世殿下与晏清的故事, 自然也知道晏清的做事风格。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他与殿下相爱相杀的阶段。   可现在……   风枕眠看着黏糊糊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阿晏这是做什么?”   他很是疑惑,“他是不准备让殿下按照原本的命格走了吗?”   风枕眠倒是不担心殿下会轮回失败。   他一个活脱脱的“人”站在这里, 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结局。   但他很担心晏清。   即使知道他们晏清没事, 他们未来会在相遇相爱,他还是会担心。   那是他的爱人, 他没法保持冷静。   而晏清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风枕眠的猜测。   明面上,他同殿下依旧争锋相对,但私底下, 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了。   不仅天天睡一张床, 甚至穿起了同一件衣服。   “你这里衣……”殿下看着晏清衣服上熟悉的花纹,“似乎是我的。”   “哦。”晏清一脸无辜,“我不能穿吗?”   殿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来,他抿了抿唇, 也没反驳。   于是,晏清更加得寸进尺。   风枕眠就这么看着晏清一边吐血, 一边疯狂撩拨殿下,心里逐渐麻木。   看来晏清是真的不打算按照原本的命格继续了。   他受到的反噬也越来越重,即使伪装得再好,也被殿下察觉了。   “你最近的脸色好苍白。”殿下拉住晏清的手,这人果然指尖冰凉,“而且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不是没有担忧过晏清的病, 也不止一次给晏清找过太医,但奇怪的是, 所有医师都说晏清没有生病。   如果没有病,这人怎么会吐血呢?   “我没事。”晏清安慰他,“都是老毛病了。”   他身体很凉,于是朝着唯一的热源,也就是殿下怀里钻,抱着人时心里很是满足,“不会有事的。”   殿下压根不信,还想说些什么,晏清确实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小风,我好累。”他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你给我讲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殿下:……   殿下很想拒绝,但晏清眼睛湿漉漉的,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狗。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咽了回去。   他拿起晏清留在东宫的话本,面无表情念了起来,心里却是计划着自己也要去学些医术才行。   奈何,还没等他医术学成,大夏就出了事。   “你是说,最近边城发生了很多起暴动?”皇帝在殿下能够与晏清分庭抗礼后,彻底放了权,如今大夏是太子监国。   晏清觉得这是皇帝干的唯二两件人事,另一件是在确定了殿下的能力后,替他管教住了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皇帝。   “是。”一个大臣上奏说:“那几起暴动都不是普通的暴动,微臣怀疑……是大梁的细作作祟。”   另一个大臣也附和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吵得殿下头疼。   “安静。”殿下低喝一声,那些声音瞬间消失。   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晏清,问:“丞相怎么看?”   “此事恐有古怪。”晏清也听说了这件事,而且据说现在暴动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派去的官兵也险些被同化了。   更重要的是,在殿下原本的命格中,没有这回事。   这还是头一次出现了命格外的事件,晏清很难不怀疑是有什么人在搞鬼。   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会是谁,心里又着实不安,纠结一番后,他朝殿下请命道:“微臣愿前往边城,调查此事。”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太子党的人都认为这是个除掉晏清的好机会,丞相党的都对晏清的举动迷惑不已。   殿下看着晏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直没开口,晏清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继续给殿下洗脑,“此事事关重大,殿下……”   “孤同你一起去。”殿下看了他一眼,也没给晏清拒绝的机会,迅速将相关事宜安排了下去。   退朝以后,晏清果然来找他了。   “胡闹。”晏清皱着眉头,“此事恐有古怪,你怎可亲自前去?”   殿下的生情计划已经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了,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晏清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种阻止的办法,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殿下开口说:“可是晏清,我也会担心你。”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落在晏清身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又不同往日。   似乎,多了些什么。   殿下叹了口气,伸手抓着晏清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晏清,我很担心你。”   晏清身体本就不好,边城苦寒,他要如何放心?   听见殿下说出这话的时候,风枕眠就知道,晏清没有办法拒绝。   但看见晏清那一脸呆愣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摇了头,“这么恋爱脑,可是会被欺负的。”   “好。”晏清点头答应,“我和你一起去。”   他勾了勾殿下的手指,嘴角止不住上扬。   殿下说,会担心他。   担心一个人,不就是在意的开始?   都在意了,离喜欢还会远吗?   晏清已经脑补到以后和殿下退隐山林的幸福生活,反噬也在这一刻再次来临。   心脏传来一阵剧痛,晏清下意识捏住了殿下的手,残存的理智又迫使他放开。   “怎么了?”殿下看他脸色惨白,连忙扶着人坐下,“是不是又发病了?”   “没有。”晏清嘴硬,他拉着殿下的衣角,“让我抱一会就好。”   殿下身上有股很冷的香味,晏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但闻着就让人身心舒畅。   他脑袋埋进殿下颈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阵疼痛似乎真的减弱了不少。   殿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心中担忧更甚。   而在反噬中,外面的暴动也越来越严重,那东西就像会传染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路上晏清一直很担心,他与殿下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抓着人手叮嘱道:“到了那以后你一定要跟紧我,不可以乱跑。”   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些大内高手,这世上只有他才能护殿下周全。   “好。”殿下没有拒绝,只是也提出了要求,“你要是发病了,要告诉我,不可以逞强。”   晏清听着这话心里美滋滋的,他点了点头,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知道了。”   有殿下这句话,也不枉费他扰乱命格,承受了那么多次反噬。   在殿下看不见的地方,他笑了笑,低声说了句,“殿下啊……这世上生情的方式,可不只有经历苦难。”   还有最简单的一种,爱。   风枕眠心里一惊,看向晏清的眼神也更沉了几分。   他知道,晏清果然是不打算按照原本的命格走了。   “可这样的反噬,他能承受得了吗?”风枕眠看着晏清灵魂上越来越长的裂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忍受这些痛苦的。   边城的确苦寒,才刚刚入城,殿下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多穿点?”晏清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殿下身上。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殿下身娇体弱。   “……”殿下抬手,摸着晏清比自己还凉的手,正准备把披风还回去,却是被按住了手腕。   凉意上涌,他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都冻成这样了,别乱动。”晏清制止他,“老实穿着,别染上风寒了。”   殿下正想说什么,但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不远处的某座阁楼火光冲天,而在阁楼之上,还有几个被绑起来的女子。   楼下,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人。   “杀了这几个妖女!”为首的男人双目赤红,他手上拿着把菜刀,制止着所有试图上前的人,“你们是想救妖怪?难不成,你们也是害人的妖精!”   他的精神看上去很不正常,好几个试图上前的人都被他砍伤了。   “你是不是有病?”一个穿着劲装,束着高马尾的女子皱眉,“她们要真是妖怪,还能被你绑着烧死?”   恐怕早就拧断这人的脖颈了。   晏清朝那个女子看了一眼,殿下有一世就是个江湖侠客,他对这些江湖人还挺有好感。   “你在替妖怪说话。”男人盯着她,眸子里满是愤怒,“你是妖怪!”   他当即就挥舞着菜刀朝女子砍去,好在女子武功不弱,轻易躲过。   但旁边的无辜人却是被误伤了。   女子拧着眉,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倒是先倒打一耙,“血光之灾……靠近这妖精果然没有好事!”   “你们都忘了吗?就是这几个女子,害得咱们城里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无厘头的话语完全没有说服力,女子冷笑一声,正欲嘲讽几句,周围的人却是渐渐变了脸色。   “对啊。”一个中年大叔说:“如果不是这几个女人勾引我,我媳妇也不会同我闹……”   “关她们什么事?难道不是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女子没忍住道。   但像大叔这样的人还不是少数,他们对自己的问题只字不提,反倒是将一口又一口黑锅扣在了那些女子头上。   “烧死她们!”男人又一次怒吼道,而这一次,多了很多附和的人,“烧死她们!”   “怎么会这样?”殿下皱眉,他同女子一样,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行为。   晏清看着这一幕,也变了脸色。   殿下现在是普通人,看不见,可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暴动的人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是污染。   侵入人间的污染。 第二六四章   “怎么会?”风枕眠也很震惊, “那些污染不是被镇压了么?”   他在上一个时空里看到污染时就很震惊,但那些污染很快就被镇压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污染到底是怎么来的?”风枕眠完全摸不准, “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天恩所在的时代,至少是他所在时间的一百年后。   以污染的传播能力, 绝不可能让人间安宁那么久。   风枕眠按着额角, 大脑飞速旋转着。   他的思维各种发散,忽然间,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米利尔……”   他想起了在时间闭环中,那个在深海之下的米利尔。   当时, 米利尔就是在镇压污染。   或者说整个时间闭环的存在就是在镇压污染。   “所以, 不是污染没有扩散,而是有人将它们镇压了?”风枕眠有种事情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他按着额间, 继续回忆着时间闭环里的一切,“是那个风神做的吗?”   可, 风神又是谁?   风枕眠在神界的时空中,并没有看见风神。   疑惑在心中累积, 风枕眠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答案,只能将他们压下,继续看着眼前的画面。   晏清意识到那是污染后,没有丝毫犹豫,将殿下塞回了马车里。   “殿下,别出来。”他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两人四目相对,殿下还是应了。   只是他依旧不放心, 看着晏清叮嘱道:“一切小心。”   晏清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但他也知道晏清的身体不好。   “放心吧。”晏清朝他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   他还没同殿下相守,才不会让自己出事。   那阵污染显然不成气候,对晏清来说也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他没废什么力气就将它们清除的。   人们脱离蛊惑时,脸上满是茫然。   “奇怪。”他们盯着自己手上的武器,“我这是在做什么?”   阁楼上的火已经被晏清扑灭了,几个女子被火熏得晕了过去,也被其他的热心人带入看郎中。   只有为首的那个男人依旧执迷不悟。   污染会放大心中的恶念,有的人虽心有恶念,但他们能约束住自己。   有的人本就是一滩烂泥,被蛊惑后更是无恶不作。   这样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男人口中还嚷嚷着什么,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刀,试图继续自己的恶行。   然后被生气的晏清一拳给打趴下了。   “老子最烦你这种废物。”晏清踩在男人胸口,使劲碾了碾,“感谢殿下吧,要不是他还在这……”   这人别想活着从他面前离开。   晏清没忍住,又踢了男人几脚,边踢还不忘边看看殿下,见那人乖乖坐在马车上没有掀帘子,他才放心补了几脚。   而此时,马车上。   “殿下,要阻止吗?”暗卫跪在殿下身前,很是恭敬。   殿下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必。”   那男人方才砍伤了不少百姓,还想烧死那几个无辜的女子,如今不过是挨一顿揍,也算是便宜他了。   他看着遮挡窗户的帘子,“由他去吧。”   就算他与晏清在某些方面理念不合,但他相信晏清是有分寸的人。   那人不会乱来,他愿意相信晏清。   事实证明,晏清也的确没有乱来。   他处理完城中的事,带着殿下去了这里最豪华的客栈。   随后几天,晏清每天都会背着殿下去处理城中的污染。   经过好几天的排查后,他也终于是发现了此处的污染源——是一颗很眼熟的珠子。   珠子上的黑气颜色浓郁,完全模糊了珠子原本的模样。   晏清盯着它看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在那见过这东西。   这是,宿年的珠子。   宿年也是个很臭屁的人,他的衣服总是很华丽,所有的配饰也必须和衣服配套。   这颗珠子,就是宿年最喜欢的那件衣服上的饰品。   骤然间想起故人,晏清有些恍惚。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神界,宿年死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在晏清晃神间,那珠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竟是朝着他的识海袭来。   “该死!”晏清低骂一声,迅速阻挡。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那些污染虽然被清除了,但识海还是震了一下。   他捂着心口,吐出口血。   风枕眠站在他身边,看见他的灵魂再次裂开一条长长的缝。   晏清……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有晏清在,这些暴动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不过晏清总担心还有漏网之鱼,忍着自己灵魂碎裂的疼痛再次搜寻一番,确定所有污染都被清除后才同殿下一起离开。   回城的路上他就一直昏睡不醒,不管殿下怎么唤都没睁眼。   意识一层层下坠,仿佛回到了自己还是个果子的时候。   等他醒来,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你终于醒了。”殿下这几天可谓是心力交瘁,他又要稳固朝堂,又要担忧晏清,人都消瘦了。   “我睡了多久?”晏清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碎裂的程度,他抬手摸着殿下的脸,轻声开口说:“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瞧瞧这脸,都瘦了一圈了。   “吃不下。”殿下低垂着眸,晏清坐起身,他便将脑袋抵在晏清肩膀上,“你吓到我了。”   晏清何曾见过这样的殿下。   他当时就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抓着殿下的手,问:“你担心我?”   “嗯。”殿下应了一声,没说话。   晏清瞧着他这乖巧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依旧不敢太放肆,只悄咪咪摩挲这殿下的手腕,又问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殿下依旧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晏清的额前。   “我没发烧。”晏清拉着殿下的手往下,见殿下没反感,他脸贴着殿下的手蹭了蹭,“我只是很开心。”   开心这么多世的努力没有白费。   “晏清。”殿下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叹了口气,“不要在折腾自己了。”   晏清点点头,心里却是开始谋划起了另一件事。   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自然不可能让殿下的命运再次回到正轨。   为了让殿下登基的路上没有障碍,他开始偷偷给殿下放权,甚至是替殿下清理了那些可能存在的威胁。   人间的事情倒是容易解决,他做完那一切,又开始头疼另一件事——   他改了殿下那么多命格,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到达极限……他恐怕,撑不到殿下轮回结束了。   “我要是死了……殿下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晏清想到那个画面就呼吸一滞。   这天夜里他思索了很久,心里形成了一个十分冒险的计划。   风枕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只是这个时空的看客,更改不了任何事情。   他只看着,晏清设计了自己的死亡。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他时常神志不清,脑袋清明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最终,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像是回光返照般,开始安排起了自己的后事。   也正式传位给殿下。   “你怨我吗?”皇帝看着殿下,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殿下的回答也一如既往,“不怨。”   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他分给了天下苍生,分给晏清,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皇帝听着这话,心中莫名悲凉。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殿下什么情绪也没有的眸子,又将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好说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但他不后悔,便也更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殿下的登基大典在七日后,皇帝与晏清同时放权,这段时间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都没空去看晏清了。   他自然也不知道,那人已经为自己的死亡编写了一个完美的剧本。   登基大典当日,万国来朝。   殿下穿着黑金龙袍,站在台阶最上方俯瞰着底下的众生。   也在这一日,大梁刺客弑君,丞相晏清为救殿下,当场身亡。   同一时间,大夏的铁骑踏破大梁都城,结束了两国长达十几年的纠纷。   “别哭。”晏清疼得厉害,但不是因为刺客的那一刀,而是反噬。   他改写了殿下最后的结局,最强烈的那一波反噬也在此刻降临。   口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他想笑一声,刚一张口,血就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风枕眠站在他身旁,看见晏清那满是裂纹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晏清要死了。   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魂飞魄散的那种。   “……”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而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殿下。   “你骗我。”轮回那么多世,不管殿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都没哭过。   这是晏清头一次看见殿下的眼泪。   心头既有喜悦,也有难过。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殿下声音哽咽,眼睛不断从眼眶中落下,砸在晏清脸上。   “我食言了。”晏清觉得自己真该死啊,居然让殿下如此难过。   可心中有种欲望也在殿下的眼泪中疯长,他吐出嘴里的血,又擦了擦嘴,看着殿下认真开口说:“殿下,你喜不喜欢我?”   他不敢说爱,毕竟那个字太沉重了。   不等殿下开口,晏清又胆怯了,他咬咬牙,想着反正自己快死了,不如给自己谋点福利。   于是勾住殿下的脖颈吻了上去。   殿下身体僵了一下,晏清心中那点隐秘也瞬间被掐灭。   疼痛又一次袭来,晏清松开手,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遗言,就看见殿下俯身,凑在耳边开口道:“我想……我是喜欢的。” 第二六五章   晏清的灵魂还是碎裂了。   但在他死亡的那一刻, 殿下也脱离了轮回。   周围是一片虚无,他站在其中,看着面前的灵魂碎片, 眉头微皱。   情绪在心口翻涌,殿下按着心口消化了一会, 才再次看向晏清的灵魂碎片。   “胆子大了。”殿下抬手, 那几个灵魂碎片讨好似的在他指尖蹭了蹭,“撒娇也没用。”   说出这话后, 他沉默一瞬。   显然,殿下还不适应现在有情绪的自己。   之前轮回时同晏清相处的各种画面在脑海中回响,殿下也不知道自己对晏清是什么感情。   但他的确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晏清喜欢自己了。   “晏清。”他唤了一声, 顿了顿, 又改口道:“阿晏。”   碎片上的光芒闪了闪,又朝着殿下贴近。   “下次不可以在干这种事了。”殿下开口教育他,“若不是有木灵珠在, 你可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但即使有木灵珠在,晏清还是受了不少罪。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晏清送回生命之树中滋养。   原始的那棵生命之树已经被毁了, 殿下忽然庆幸自己曾找生命女神要过生命之树的树枝。   第二棵生命之树已经长大了。   “阿晏,我会封印你的记忆。”殿下根本没给晏清拒绝的机会, 直接开了口,“你乖乖在精灵之森等我。”   晏清似乎是在担忧什么,灵魂碎片上的光不断闪烁。   “放心,我会找到你的。”殿下安抚他,说:“这一世,我的命格中有你。”   晏清这才放心, 他又贴着殿下蹭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同殿下告别。   金色的华光闪过, 四周顿时只剩下了殿下一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枕眠莫名觉得殿下的背影很孤寂,那种饱经风霜的孤寂。   “没时间了。”殿下忽然开口,他回头看着某处,风枕眠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但殿下眸子里的落寞越来越重,风枕眠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修为太低了才看不见。   “风枕眠。”殿下忽然开口唤了一声,风枕眠心中一惊,同殿下四目相对。   他在殿下的眸子里,清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你看得见我?”   “你该回去了。”殿下没有回答他的话,两张同样的面孔相互注视着,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身后的空间忽然扭曲,风枕眠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拉扯自己。   即将脱离这里的瞬间,他连忙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到底是谁?”   “我?”殿下笑了笑,“我就是你。”   “……”风枕眠嘴角一抽,还没来得及说话,殿下又率先一步开了口,“不过,你要是问我神界的身份的话……”   “人间的人都称呼我为……”   最后两个字音被风声吞掉了大半,但风枕眠还是通过殿下的口型判断出了那是什么字。   那瞬间,他觉得既合理又离谱。   “你终于回来了。”天恩一直守在这,看见风枕眠掉下来的瞬间再次松了口气,随即又一脸紧张的看着风枕眠,“你……应该不会再去看什么了吧?”   他穿越时空的次数,真的有些超过极限了。   风枕眠是摔在了河里,他颇为狼狈地爬起来,还没从殿下的身份中回过神。   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看着天恩后知后觉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不会再穿越时空了吧?”   “暂时不。”风枕眠按着心口,之前因为穿越时空受得伤,殿下已经替他治好了。   眼下,他还有另一些事情要去处理。   “暂时不?”天恩反应一瞬,表情难看,“意思是,你还打算穿越时空?”   “我必须再去一次。”风枕眠看着天恩,语气严肃,“否则,我们谁也没办法阻止暴君。”   暴君始终是天恩的死穴,他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风枕眠用灵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又盯着河面看了一眼,这才站起身,“走吧。”   时间外的时间流速同现实世界不同,风枕眠看了晏清与殿下的那么多世,回到现实时,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天。   这一天什么也干不了,风枕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我现在就要去青云宗打工?”天恩已经没有带他的面具了,身上的黑袍也早就脱下。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造神会的一份子,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造过多少孽。   “打工?”风枕眠不是很喜欢这个词,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里,“风枕眠”与卡维林成为了朋友,但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这个世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那么多条生命。   “你是在赎罪。”风枕眠冷漠开口,“我不管你是天恩还是卡维林,造神会造下的杀孽始终有你一份。”   有些时候风枕眠也觉得挺讽刺的。   天恩是为拯救世界才来到这里,可他却因为拯救世界而差点毁了一个世界。   所以还是那句话,不管天恩的过去如何悲惨,风枕眠都不会原谅他。   造成他悲惨过去的人是暴君,不是他,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可能是自己的未来”而赎罪。   天恩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沉默的跟着风枕眠回了青云宗。   “这么快?”看到他们的时候,曲清尧还有些惊讶。   他完全无视了天恩,拉着风枕眠看了看,“没受伤吧?”   “没有。”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对风枕眠来说却是恍若隔世,“师兄,我好累啊。”   就算是当看客,他也是实打实经历了那么多世。   曲清尧愣了一下,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风枕眠说累。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曲清尧也摸不准风枕眠想表达什么。   风枕眠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朝曲清尧问道:“学姐呢?”   “应该在蛊修那边。”   米利尔喜欢炼毒,蛊修养的那些蛊虫大多也怀有剧毒。   风枕眠点了点头,决定等自己睡醒了再去找米利尔。   他实在是疲惫,几乎是沾到枕头时就睡着了。   丝毫不知道,在他走后,曲清尧居然同天恩聊了起来。   “你们去看了什么?”曲清尧对天恩也没什么好脸色。   “过去,和未来。”   天恩的过去,他们的未来。   曲清尧嘴角一抽,忽然又想起什么,“未来的小风……成神了吗?”   “不知道。”天恩摇头,“他的未来,窥探不到。”   预言无法窥探,时间外也是如此。   曲清尧抿了抿唇,也没在多说什么。   他盯着远方看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朝里走去,“没关系……”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帮风枕眠走上那条路的。   这也是他现在存在的意义。   风枕眠身体和精神都格外疲倦,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他在时间外里得到的信息量很大,以至于又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情绪也一直被梦境牵动着。   之前他也曾疑惑,自己为何会那么在乎晏清,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是晏清努力了一世又一世的结果。   醒来时,那些情绪烟消云散,连带着梦境一起被忘得一干二净。   “你找我?”米利尔推开门进来,看着风枕眠挑了挑眉。   她依旧穿着自己黑紫色的哥特风lolita,肩膀上还有只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大蝎子。   “嗯。”风枕眠脑袋还有些疼,他按着额角缓了一会,说:“学姐,你能不能再预言一次?”   米利尔一时没反应过来,“预言什么?”   “未来。”风枕眠看着她,“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未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未来不可预测。   但,米利尔不一样。   米利尔只是个普通人,她的未来仍在命运的轨迹中。   风枕眠还记得米利尔说过,他们俩有命运纠缠这回事,此刻,窥探米利尔的未来也相当于是窥探他自己的未来。   米利尔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说这种话,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你们东方有句古话,叫医者不自医。”   “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预言家可以预言所有人,却唯独不能预言自己。   他们的未来,从一开始就被命运遮挡住了。   “你可以。”风枕眠斩钉截铁开口,在米利尔露出疑惑表情时,又重复了一次,“学姐,你可以。”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坚定,米利尔不免产生了些怀疑。   她自然是相信风枕眠的。   但预言家不占卜自己,相当于是女巫一族的祖训,米利尔也不想挑战祖训。   她纠结了许久,这期间风枕眠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她才掏出水晶球,说了句“好”。   其实她也曾窥探到过自己的未来——在她和风枕眠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借风枕眠的血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命运纠缠是个很公平的存在,她能借风枕眠的命运窥探自己的未来,风枕眠也能如此。   米利尔咬破手指滴在水晶球上,风枕眠也再次将血滴在上面,紫色的华光瞬间淹没血色,将两人笼罩。   往日里一片空白的未来,竟是真的多出了条命运轨迹。   而她也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未来。   预言家的确不能预言自己,米利尔看到大概三秒钟,光芒就消失了。   她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差点摔倒,风枕眠也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学姐。”风枕眠也看到了那个未来,他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米利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杯茶后才开口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会因你而死。”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风枕眠而死。   在不认识风枕眠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杀了这个同自己有命运纠缠的人。   “你……不怨我吗?”风枕眠垂眸,在那个未来里,米利尔是为了给他一个预言,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不怨。”米利尔摇头,“小风,命运纠缠不是那么容易形成的。”   她看着风枕眠,笑了笑,“能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我已经为你死了很多次了。” 第二六六章   这世上除了神明, 没有人比女巫一族更懂命运。   米利尔也曾怨恨过命运不公,她痛恨女巫一族的预言能力,更痛恨那些贪心的修士。   每个午夜梦回时, 她总会想,如果女巫一族不会预言就好了, 这样她的族人们就不会惨死。   如果她当时再强大些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将那些修士抽筋拔骨,以解心头之恨。   可命运从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小风。”米利尔抬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 “我尊重命运。”   曾经痛恨命运的自己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未来的自己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   风枕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思绪完全被米利尔那句“我已经为你死了很多次了”吸引。   “怎么可能呢?”风枕眠想,“米利尔只是个普通人……”   她不可能像晏清那样, 一直陪着他轮回转世。   那他们之间的命运纠缠, 是怎么形成的?   风枕眠顿觉未来更加迷茫,他捏了捏眉心,思维还没来得及从迷雾中抽离, 米利尔忽然又开了口,“小风, 你怎么了?”   风枕眠的表情实在是让她难以忽视,米利尔想了想, 说:“你在时间外看到了什么?”   “过去。”风枕眠没打算隐瞒,但有些东西确实不能说出口,“还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说到这,风枕眠突然愣住了。   他口中可能出现的未来自然是指的天恩那个时空。   但他忽然又想起了,卡维林和他们成为朋友的那个时空。   依旧是他们这些人,但命运的轨迹却发生了改变。   脑海中的迷雾忽然浮现出一抹光亮, 风枕眠站起身,“我明白了!”   他苦笑了一声, “原来那么久之前……我就给过自己答案了。”   米利尔一头雾水,看着风枕眠不明所以,“什么?”   这人明白什么了?   给过答案又是什么意思?   米利尔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风枕眠转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开口,“学姐,我……是风不渡。”   “我知道啊。”米利尔更觉迷茫,“你入学之前我就知道了。”   或者说,修真界中就没人不知道这件事。   风枕眠却是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他的转世。”   他说:“我就是风不渡。”   之前风枕眠一直觉得,前世与今生不能混为一谈,既然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他们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不喜欢别人将风不渡的荣耀加注在自己身上,也不喜欢他们将成神的希望赌在自己身上。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暗示。   他,必须成神。   “学姐。”想通以后,风枕眠感觉脑海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我大概……要离开一段时间。”   米利尔并没有多问,只点头说了句“好”。   风枕眠在青云宗歇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一直呆在房间,什么也没干,曲清尧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就看见这人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风?”曲清尧唤了他一声,“是发生什么了吗?”   风枕眠骤然回神,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回忆过去。”   既然他就是风不渡,那么他肯定会给未来的自己留下提示。   风不渡这个名字他是在进入艾尔尼斯时才知道的,也是在那时,他被要求着,一定要做到最好。   想到这,风枕眠忽然想起了灵。   那些老师中,唯独灵对他的要求最高,也最为严厉。   “以前你是她学长,现在她是你老师。”   “是因为你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再次遇见时,一定要让你好好修炼,尽快提升修为。”   “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曾经的一副副画面被他从回忆中翻出来,那时他不理解,此刻才终于懂了这些话的意思。   风枕眠苦笑一声,眸中满是苦涩。   曲清尧被他那句话搞得有些懵,一抬头,看见风枕眠那沮丧的模样,思考了一会。   难不成,风枕眠是想晏清了?   曲清尧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这种时候他在这显然多余,于是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蹑手蹑脚离了开。   风枕眠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根本没注意到曲清尧的动静。   “如果‘风不渡’留下的考试是给我的提示……”风枕眠顿了顿,又换了个说法,“‘风不渡’留下的考试一定是给我的提示。”   他就是风不渡,这也意味着“风不渡”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存在的意义。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世……重启了很多次?”   只有这样,才能达成米利尔因为他死了很多次的条件,形成命运纠缠。   而在七日轮回那个考试里,他需要替克里顿规避掉所有死亡因素。   现在,他则是需要帮自己规避掉所有阻碍自己成神的障碍。   风枕眠仔仔细细将回忆捋了一遍,也在心里形成了一个需要完成的事件清单。   “在此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风枕眠抬头看向窗外,师兄师姐们种的桃花树依旧旺盛,粉色的花瓣随风散落,像场桃花雨。   –   渡风工会。   暴君养了很久的伤,到现在心口处依旧泛着疼。   “他到底……哪来的神力?”这是暴君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有神力?”   他就是风枕眠,自然也是这世上最了解风枕眠的人。   这个时间段的风枕眠,不可能拥有神力。   暴君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他还被这个世界排斥得厉害,伤口也愈合得格外缓慢。   “君上。”渡风工会的人也穿着黑袍,如果不是他们的黑袍与造神会的黑袍花纹不太一样,风枕眠还真分不出来谁是谁。   那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我们……又失败了。”   渡风工会与造神会不同,他们并不做那些丧心病狂的实验。   而是做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传播污染。   为了方便传播,他们还与造神会达成过短暂的合作,但没想到那些人如此没用,不仅没完成传播,甚至被人一锅端了。   无奈之下,他们在只能自己努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别的世界轻而易举就能传播的污染,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努力了很多次,都只能实现小范围传播。   唯独在暴君降临这个世界的瞬间,那些污染终于兴奋起来,这才有了“天裂”的那一幕。   渡风工会的人都以为他们终于要成功了,可没想到天裂被晏清修补,暴君也被风枕眠重伤。   好不容易扩散的污染又一次被镇压了回去。   到现在,他们依旧只实现了小范围传播。   “……”暴君捏了捏眉心,不想说话。   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已经杀了不少人,再杀下去渡风工会就快没人了。   底下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抖如筛糠,他磕磕巴巴开口,“君上,请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你到底要多少次机会?”暴君嘲讽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留着你们作甚?”   他没打算杀了这人,但惩治一番还是没问题的。   暴君起身,一脚踩在那人的手指上。   细微的脆响消散在空气中,那人的手指被暴君踩得粉碎。   他疼得变了脸色,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暴君看着他这模样,心情终于愉悦了几分。只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惩戒,就有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呦,我似乎来得不巧。”风枕眠挑了挑眉,完全没有一点闯入别人地盘的自觉。   暴君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闯入渡风工会,他心口的伤又一次作痛,好不容易愉悦的心情又一次跌倒谷底。   “风枕眠。”暴君看着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谁给你的胆子站在我面前。”   “我自己给的。”风枕眠笑了笑,低头看了眼那个黑袍人。   他疼得神智不清,却还是下意识挡在暴君面前,朝风枕眠拔出剑。   同天恩那个世界里,被暴君的傻逼制度严重洗脑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风枕眠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恨,下手时到底留了几分情,只是将他重伤后丢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他和暴君两个人。   “你杀不了我。”风枕眠看着暴君,缓缓拔出腰间的剑。   曦辉已经碎了,这把剑也是上品灵剑,但风枕眠挺不习惯。   “同样,我也杀不了你。”   暴君还被没完全突破这个世界的法则,他依旧被压制着。   这也是风枕眠敢只身到这来的底气。   无论如何,暴君杀不了他。   “所以?”暴君眸中满是阴鸷。   如果不是因为风枕眠身上有那股莫名其妙的神力,他早就将风枕眠碎尸万段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阻碍他计划的,也只有他自己。   “所以,我决定会会你。”风枕眠歪了歪头,“你也知道,正常人是看不惯神经病的。”   尤其这个神经病还是自己。   他没有同暴君将太多废话,长剑上金色的剑意流转,依旧带着神力。   剑尖直直朝着暴君面门刺去,完全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风枕眠也的确不打算留手,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到底没有那份记忆,不知道该怎么运用那份力量。   与暴君交手时,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毕竟,他得确保在自己布局时,暴君不会趁着他离开,对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第二六七章   风枕眠的修为早就到达了半步成神, 而这段时间他也将身体里的神魂碎片吸收了不少,修为更是不同往日。   但暴君能造成一个世界生灵涂炭,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两人的这一架, 差点将渡风工会夷为平地。   他们谁也没讨到好处,暴君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心口, 又看了看风枕眠那满是血污的脸, 眸子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不是没想过弄死风枕眠,但也如那人所说的那样, 他们现在谁也杀不了对方。   “风枕眠。”暴君不明白风枕眠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但他了解自己,“你想限制我?”   自己被重伤, 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做什么。   风枕眠肯定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去做些什么。   “是啊。”风枕眠笑了笑, “所以这段时间,你就乖乖躺在这养伤吧。”   虽然没有殿下的记忆,但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 某些东西也就成了本能。   他在同暴君打架的时候,悄悄将一团法则之力塞进了暴君的伤口里。   短时间内, 这人都别想好过。   暴君脸色彻底黑了下去,没过几秒, 他又笑了起来,“风枕眠。”   “下次再见面,必定是你的死期。”   若是风枕眠那么容易对付,便也不是他了。   但这世上,只能出现一个他。   风枕眠淡定的将这句话还给暴君,“你说得对, 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上的伤口不少,目的已经达成, 也没有在留在这的必要。   风枕眠转头离开,却并没有回青云宗,而是又一次进入了时间外。   这里依旧寂静无声,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他捂着胸口吐了大口血,这才终于撑不住似的,摔在地上。   “下手真狠。”风枕眠蜷缩在地上,艰难从虚空戒中掏出丹药。   其实回青云宗治疗,他的伤能好得快些,但风枕眠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重伤暴君,就是为了抢出一些时间,去完成他该布的局。   因此,时间外成了他最好的选择,毕竟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了很多。   风枕眠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才终于将身上的伤口愈合,他看着自己掌心那浅浅的金光,握紧了拳。   “这些神力,到底是从哪来的?”风枕眠疑惑道:“难不成,是殿下的?”   可殿下若是拥有神力,也没必要舍弃真身,步入轮回。   风枕眠没有疑惑太久,他再次整理了下思绪,抬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   金色的华光在空中交织,原本静止的河水在华光照耀下突然开始流淌。   一开始只是微微流动,后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也在这时,风枕眠再次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了进去。   “终于出现了。”他看着漩涡形成,低低说了一声,“轮回境。”   漩涡之上,浮现了一幕幕过往。   那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都浮现在眼前。   等到画面结束,浪花翻涌,风枕眠再次跳进了漩涡。   ……   修真界并不是一直和平的。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尤其是在世界上资源有限,又分配不平时,这种纷争就会加剧。   几百年前的西方修真界,处处充满着战火。   具有年代感的中世纪房屋上满是血迹,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也填满了死亡与恐惧。   这并不是风枕眠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但每一次都格外心惊。   他依旧穿着一袭白衣,在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不少人朝他投去目光,有好奇,有疑惑,也有不少蠢蠢欲动。   他们贪婪的目光一寸寸丈量着风枕眠,眼中更是明晃晃写着“打劫”两个字。   这对风枕眠来说是个挺新奇的体验,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打劫他。   乱世很难太平,有些人是天生恶人,但也有不少是被生活逼上绝路。   风枕眠察觉到身旁人的蠢蠢欲动,打算先看看这是那一类人。   若是前者,他就惩奸除恶,若是后者,他就日行一善。   那人的动作很缓慢,可能是怕打草惊蛇,也可能是饿了很久没有力气。   风枕眠思索了片刻,停下脚步,假装在辨别方向。   这显然是个抢劫的好机会,那人加快脚步,脏兮兮的手即将碰到风枕眠衣服的瞬间,一根藤蔓突然出现。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掀翻,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发出几声痛苦的□□,风枕眠低头看了看那人,又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晏清。   “他想偷你东西。”晏清长长的银发被束起,许是怕暴露身份,藏住了自己的尖耳朵。   好巧不巧,他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是吗?”风枕眠本来就打算去精灵之森,现在遇到晏清,也算是免了一桩麻烦事。   他顿时就忽略了那个想偷东西的人,朝着晏清露出个笑,“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如这样,我请你吃顿饭吧?”   此时的晏清明显涉世未深,他晃了晃脑袋,马尾随着动作晃荡。   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骄矜,“不用了,行侠仗义,从不收取报酬。”   他说着就准备离开,风枕眠怎么可能就让他这么走了。   “这位兄台。”风枕眠抓着晏清的手腕,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你既行侠仗义,能不能帮我个忙?”   晏清作为一个热心市民,听到这话责任感又上来了,他立马回头看着风枕眠,被那人艳丽的五官晃了一下。   回过神时又正色道:“当然可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不等风枕眠说话,他又小小声说了句,“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这张脸,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而且莫名的,他觉得这张脸上的表情不太对。   或者说,这张脸上就不应该有表情。   “我是来投奔我表哥的。”风枕眠之前看晏清和殿下演了那么多世,自然知道精灵最喜欢什么。   晏清喜欢他柔柔弱弱的模样,他也不介意扮演一下。   “但我迷路了,现在也联系不上表哥了。”风枕眠硬生生把眼尾给搓红了,拉着晏清的手继续矫揉造作的,“我没想到西方如此危险,也没来得及带些侍卫……”   他看着晏清,眸中水光潋滟,“你能不能在这段时间保护我一下?”   说着,风枕眠又从袖子里掏出个金元宝,“我可以给你报酬。”   晏清本来就对“美人落泪”没有抵抗力,就算这个美人过于大鸟依人,但他足够美。   眼下看到金元宝,就更是心动了。   精灵一族的财富并不少,但晏清是偷溜出来的,身上并没有钱。   他也不屑于做那些欺骗人的勾当,只能自食其力,去打各种工。   可现在是战火纷飞的乱世,人们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自然也没多少产业能存活。   “好。”晏清轻咳一声,目光几乎是黏在了那块金元宝上,“你放心,在找到你表哥之前,我绝对会保护好你的。”   乱世也意味着危险,找保镖的人并不少,而那种身手好的保镖更是千里难求。   晏清之前也想过去当个保镖,但每次那些雇主看到他就拒绝了他——理由还都是他长得太瘦弱了,一看就保护不了人。   气得晏清差点一藤蔓朝他们抽过去。   “你很有眼光。”晏清终于是将眼神从元宝上扯了下来,然后迅速进去了自己的工作状态,“你表哥在哪啊?”   “不急。”风枕眠将元宝收了起来,“我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晏清自然不会拒绝,毕竟他已经啃了好几天的馒头了。   他带着风枕眠朝饭店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忽然又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   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看什么?”风枕眠问他。   “没事。”晏清耳朵动了动,难得疑惑,他是听错了吗?   在两人走远后,一直躺在地上的那人看着手里的一小块金子,眼泪滑落。   西方修真界并没有将他们与普通人分开,也因此,在战火纷飞中,还有许多流离失所的普通人。   两人的白衣纤尘不染,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那些贪婪的目光也不断黏在他们身上。   然后被晏清一一挡了回去。   到达饭店时,晏清终于松了口气,“要不你还是换一件衣服吧。”   他说:“你穿这一身实在是太招摇了。”   万一他不在,这人不就成了移动的靶子?   风枕眠漫不经心地勾选着晏清喜欢吃的菜,听到这话,再次白莲花附体,“这样吗?可是我很喜欢这件衣服啊……”   他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晏清哥哥肯定不会害我,那我还是不穿了吧。”   这委屈的模样,让晏清的良心一阵作痛。   我在说什么?   晏清懊恼,眼前的人是雇主,是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花了钱雇他,他就应该尽职尽责保护他。   要是连喜欢的衣服都不能穿,谈什么保护?   晏清自我洗脑了一番,再抬头时,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想穿就穿,只要我在,就肯定不会让你受伤。”   顿了顿,晏清的声音忽然又小了不少,“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这样……我要是不在,你穿成这样,会有很多人伤害你的。”   一是因为风枕眠穿得富贵,容易被打劫。二则是因为风枕眠长得好看,还容易勾起某些人邪恶的想法。   风枕眠乖巧点头,随即又开口道:“那,晏清哥哥会有不在的时候吗?”   他看着晏清因为自己那一声“哥哥”红了耳朵,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哥哥,不要离开我好吗?” 第二六八章   晏清一直都是精灵一族里最喜欢读书的精灵。   即使他是精灵王, 拥有其他精灵所没有的深厚修为,也并没有放弃读书。   眼前的风枕眠就像是他在书里看到过的狐狸精,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 眉眼弯弯,看上去更像一只偷到葡萄的狐狸。   晏清差点就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那个“好”字在嘴里绕了一圈, 又被晏清咽了回去。   “我记得……我只保护你到你找到你表哥?”那个金元宝已经躺在了晏清兜里,他摸了好几次, 大脑逐渐清醒,“一直保护你可是另外的价钱。”   风枕眠也没指望晏清会现在就答应,精灵入了轮回, 此刻并没有记忆。   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多世的因果, 那份牵绊是不会磨灭的。   “好吧。”风枕眠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看来我们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   晏清皱了皱眉,一抬头看见风枕眠的表情, 又把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见了鬼了,他似乎……很不忍心看到风枕眠做出这种落寞的表情。   晏清忽然想到什么, 皱着眉问风枕眠道:“你该不会给我下蛊了吧?”   不然他这么冷漠一只精灵,怎么可能老对人心软啊!   书上说的东方神秘力量, 诚不欺精灵。   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瞧着晏清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哥哥再说什么啊?”风枕眠当年被晏清拉着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读书人,期间晏清可能是被某些故事荼毒太深,总觉得有小绿茶会害他。   还特意拉着风枕眠,让他学习绿茶的惯用手段。   当时风枕眠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我就随口说说。”晏清摸摸鼻子,莫名心虚。   刚好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过来, 也算是救了晏清。   风枕眠看着两颊塞得鼓鼓的晏清,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没有多少胃口,但见晏清吃得开心,便也多吃了两口。   吃饱喝足,晏清这才想起了正事,“对了,你表哥住哪的?”   他开始就问了一遍,但风枕眠说先吃饭,就没有回答他。   “不着急。”风枕眠伸了个懒腰,一副困倦的模样,“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在说。”   饭店旁边就是旅店,据说是一位修士开的,能确保住进来的客人的安全。   价格也是出奇的高。   因为是修士,普通的金子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作用,而灵石大部分普通人又没有。   晏清听着“一千灵石一晚”的价格,差点想说句“你他爹是在打劫吧”,但考虑到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太嚣张,又默默咽了回去。   风枕眠倒是有这个钱,他摸着下巴思索一番,又转头对着晏清做出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晏清哥哥,我身上的钱不够。”   “那我们不……”   晏清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又开口道:“你愿意和我挤一挤,住一间房吗?”   后半句话被晏清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说,那就不住了,随便找个普通的旅店,他也可以保护风枕眠。   但听说这家旅店的床垫,特别舒服。   晏清心里一阵天人交战,疯狂告诉自己,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不太好。   一边又忍受不住床垫的诱惑。   “风枕眠一个普通人能对我做什么。”晏清自我洗脑,“他要是敢做什么,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半神族。”   晏清打量了一下风枕眠瘦弱的身躯,觉得自己一拳打十个风枕眠完全不成问题,这才矜持的点了点头,“你是雇主,我听你的。”   风枕眠没戳穿他,交完钱登了记以后带着晏清上了楼。   “你不是叫风枕眠吗?”晏清疑惑,“为什么那上面写得不一样?”   风枕眠留的名字自然是风不渡。   “混迹江湖,总归是要个艺名的。”风枕眠面不改色地胡扯,“不然以后不想混了,退隐江湖以后仇家来寻仇怎么办?”   晏清摸着下巴思考一番,觉得风枕眠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也要个艺名。”晏清说:“你帮我想想。”   他觉得东方那些人取名都挺好听的,当然,也可能是他有个东方名的原因。   风枕眠没想到晏清会说这种话,他没忍住又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笑着说:“我们东方有句古话,叫贱名好养活。”   “不如就叫大强吧,晏大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房间。   到底是花了一千灵石,屋子虽然小了点,但陈设什么的都很不错。   尤其是那张床,一看就很好睡。   晏清直接一个猛扑,在床上滚了一圈,又抱着被子蹭了蹭,这才抬起头说,“大强?”   大,在东方是很厉害的意思。   强也是如此。   大强,说明他超级厉害。   晏清看了风枕眠一眼,觉得这个东方人很有水平,“这名字不错。”   风枕眠:……?   风枕眠都做好晏清和他闹一通的准备了,结果听到了这种话。   他脸上的表情差点裂开,看晏清的眼神也怎么都不对劲,“你……喜欢?”   “喜欢啊。”晏清理直气壮,“我本来就超级厉害。”   风枕眠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是真的没想到此时的晏清还没有审美,做了挺大一阵心里纠结以后,才艰难开口说:“你喜欢就好。”   “叫我大强。”   “大强……”   风枕眠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拿着浴巾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吧。”晏清在外奔波了好几天,虽然有洁净术,但还是会有种莫名的心理作用。   他想好好泡个澡,这会花很多时间。   普通人是很脆弱的,熬夜也可能让他们死掉。   他可以等风枕眠睡了再去泡澡。   晏清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自己还贴心的保镖了。   此时,浴室里。   风枕眠在水流中将头发往后捋了捋,再次整理了一下思绪。   轮回境中信息不少,即使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的那一刻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看见了这一世,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就像“风不渡”曾经留给他的考试一样,即使改变了上一个节点,但还是会因为另一个事件的发生而毁灭。   在这一次次重启中,米利尔每一次都为他献祭生命,窥探天机,形成命运纠缠。   水流不断冲刷,头发逐渐变得笨重。   风枕眠被头发的重量拉扯回神,转头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苦笑一声,“还真是艰难的一战啊。”   他没有在浴室里耽误太久,正准备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将自己的浴袍拉松了些。   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落下,在胸口处滑出一道水痕,又消失不见。   十分引人遐想。   风枕眠满意点头,出门的瞬间又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我洗好了。”甚至连声音都夹了不少。   晏清正摸着那块金元宝畅想自己作为有钱人的美好生活,听到这话下意识转头,刚好看到了风枕眠那白花花的胸口。   水珠落在紧致结实的腹肌上,将曲线勾勒得更加分明。   □□。   这人绝对是□□的高手。   精灵一族本就颜控,晏清作为精灵王,颜控的程度只高不低。   再加上风枕眠刚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很难让精灵保持冷静。   “忍住。”晏清告诫自己,“你是偷跑出来游历的,游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忍住诱惑。”   “再说了,风枕眠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意味着,他会经历生老病死。   晏清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到的老头,又看了看风枕眠,陷入沉默。   完了。   晏清面无表情,他可能真的被风枕眠下蛊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就算是老头,风枕眠也是最帅的那个老头。   风枕眠看着晏清的表情几经变化,没忍住笑了笑,他眨眨眼,依旧无辜,“哥哥,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晏清甚至觉得这人是故意叫哥哥勾引他。   他轻咳一声,故作正色,“你的头发,赶紧擦干。”   人类是很脆弱的。   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感冒。   “哦。”风枕眠用帕子擦了两把,忽然又道:“哥哥能不能帮我擦啊?”   晏清:……   他就知道,这人在勾引他!   “我是正经精……正经保镖!”晏清抓起一旁的浴袍就往里走,嘴里还嘀嘀咕咕道:“就算你长得好看,这也是另外的价钱!”   说完,就逃似的进了浴室。   可能是太过心虚,门还被摔得发出一阵巨响。   风枕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人类都这么可怕吗?”晏清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之前遇到的人也不这样啊。”   他也没有泡澡的心情了,站在淋浴头底下不断思考,“应该是东方人都这么可怕。”   在西方,一直有些关于东方神秘力量的传言。   “诡计多端的东方人。”晏清哼了一声,他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呢。   这人肯定是看他长得好看,想坑蒙拐骗他。   晏清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才出去,甚至思考了一下如果风枕眠还勾引他,自己该怎么办。   但他推开门时,外面安安静静的。   风枕眠已经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晏清顿时松了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蹑手蹑脚朝床边走去,看见风枕眠湿漉漉的头发时,脸一下沉了下来。   “搞什么?不是说了要把头发弄干在睡吗?”晏清伸手抓着风枕眠的头发,用灵力把它烘干,“摸着还挺舒服。”   风枕眠睡了,他也没什么事干。   这几天赶路的疲惫感上涌,晏清也闭上了眼睛。   也在这时,身旁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热意从身后传来——   风枕眠环住了他。 第二六九章   腰上的手存在感太强, 晏清当时就睁大了眼睛。   可风枕眠依旧紧闭双眼,明显还在睡梦中。   “搞什么?”晏清嘴角抽了抽,“人类……东方人都这么随便吗?”   书上不是说东方人最含蓄保守了吗?   晏清犹豫了好几秒, 最终还是没把风枕眠的手拿下去。   他换了个姿势,减弱呼吸, 把脑袋埋进风枕眠颈间吸了两口, 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风枕眠身上,有一股很熟悉, 他也很喜欢的味道。   “这次就不算你另外的价钱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呼吸逐渐均匀。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也可能更久, 熟睡的风枕眠缓缓睁开眼睛, 低低说了句“笨蛋阿晏”,随即搂着晏清再次睡去。   一夜安宁。   清晨的眼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落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晏清哼哼唧唧地醒来,扭动身体时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睁开眼, 被风枕眠的美颜贴脸暴击。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心情欣赏——   晏清整只精灵,正以一种八爪鱼的姿势缠在风枕眠身上。   “???”   晏清像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匆忙转过身,热意翻涌,一直红到了耳根。   “我睡觉这么不老实吗?”晏清疑惑,他不是一直都睡得挺规矩的?   晏清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秉持着绝不内耗自己的原则,将锅甩给了风枕眠, “肯定是这个诡计多端的东方人又做了什么。”   他越想越气,慢腾腾转过身, 朝着风枕眠伸出的罪恶的魔爪。   不过还没碰到,风枕眠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晏清做贼心虚,当时就收回手,一个鲤鱼打挺想逃离现场,结果忘记了头顶有个柜子的事情。   “砰”得一声响,一听就是颗好头。   “呜……”晏清当时眼泪就出来了,但想到风枕眠还在这,他又把呜咽声咽了回去。   风枕眠不觉好笑,他做出一副刚睡醒的迷茫脸,看着晏清问:“怎么了?”   “没事。”晏清咬牙切齿。   起床太激动,脑袋撞到柜子这种事,一听就不是一个合格保镖能干出来的。   他可不想上任第一天就被解雇。   风枕眠也知道晏清死要面子这习惯,精灵身体强壮,碰这一下也顶多是疼一会。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扮演无辜。   只是在起床去洗漱时,偷偷留下了晏清最喜欢吃的灵果。   “现在能说了吧?你表哥住哪的?”   风枕眠正慢条斯理吃着面包,听到这话抬起了头,“哥哥,你好凶啊。”   晏清:……   晏清吸了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好一番,这是金主,不能揍。   然后又夹着嗓子开口,“亲爱的雇主,请问您表哥住在哪的?”   风枕眠对他的服务态度很满意,也没有继续在晏清的理智边缘反复试探。   他指了个自己要去的方向,“现在就出发吧。”   晏清点点头,将灵果塞进嘴里,朝外走去。   战火纷飞的人间处处充满血腥,两人都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他们谁也没办法阻止。   晏清看着一旁断腿的小女孩,犹豫再三,还是替她治疗了断腿。   “这种日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他能救这个小姑娘一次,也只能救她一次。   风枕眠心里也闷闷的,这场战争,他在赫尔斯的记忆中看到过,只是被他对斯狄安感情给盖过去了。   听到这话,他思索了一下,说:“大概,还要一百多年。”   血族与人类的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   “这么久?”晏清皱眉,“就算是和平年代,这些人也很难活到一百岁。”   他们只是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的普通人。   风枕眠看着晏清,没有说话。   之前他一直觉得晏清冷心冷情,并不在乎人类,可仔细想想,殿下亲手养大的精灵,又怎么会不在乎呢?   “走吧。”风枕眠拉了拉晏清的手,“这种事,不要看太多。”   当他们无力改变时,看这些东西无疑是自我折磨。   晏清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有自我内耗的习惯,又看了小女孩一眼,继续拉着风枕眠往前走。   这一路上对风枕眠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风枕眠也十分配合,一路上都做出一副大鸟依人的害怕模样。   搞得晏清保护欲疯长,揍了不少人。   快要天黑时,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小镇。   “这里,不太对劲。”进入小镇的瞬间,晏清就察觉到了什么,他将风枕眠护在身后,往四周看了看,“你要跟紧我,千万别乱跑。”   “知道了。”风枕眠十分乖巧,只是抬眸时眼里满是冷漠。   这个小镇因为地势偏僻,并没有被战火波及,但整个小镇都被怨气包围。   这里,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你们是谁?”小镇的居民陆陆续续出来,将他们俩团团围住。   即使没有战火,乱世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似乎从来没吃过饱饭。   但他们手里又都拿着武器,眼睛里也满是冷漠,看上去很是违和。   晏清皱了皱眉,正想开口,风枕眠却是突然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随即,将他拉到了身后。   “抱歉,我和哥哥是路过这里,并没有打扰大家的意思。”风枕眠朝那些居民笑了笑,许是态度温和,那些人也没有了刚刚的警惕,“请问镇上有没有能歇脚的旅店?”   他从虚空戒里掏出了一小块金子,“我们会付钱的。”   乱世黄金盛世玉。*   在这种乱世,黄金永远是流通货币。   那些人看见金子的瞬间,眼里迸发出贪婪的光,其中一个握着铁锹的人率先开口,“镇上已经没有旅店了。”   见风枕眠耷拉下眉眼,他又急忙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我家。”   风枕眠抬眸看他,脸上满是纠结,“会不会太打扰了?”   男人死死盯着风枕眠手里的金子,咽了咽口水,“不打扰,我的房子是镇上最大的,空了好几间客房。”   风枕眠没立马答应,而是看了看那些居民的表情。   他们依旧垂涎着那块金子,但都不敢说话。   看来,这人是镇里管事的人。   “好啊。”风枕眠笑了笑,将金子递了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那人叫阿伦,是镇长的儿子。   他的确没说谎,他的房子的确是镇上最大的,但也只有个大了。   这个镇上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   “这是客房。”阿伦脸上挂着笑,“你们自由分配吧。”   刚好两间客房,也刚好两个人。   晏清正准备说什么,风枕眠再次拉了拉他的手。   “不用这么麻烦。”风枕眠笑了笑,“我胆子小,一个人睡不着。”   他说:“我和哥哥住一间就行。”   风枕眠现在叫哥哥是越来越顺口了。   阿伦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你们先休息一会吧,饭做好了我来叫你们。”   说完,他就离开了。   风枕眠在他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他们,感觉怪怪的。”晏清皱眉,“这个镇子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精灵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个镇子一定有问题。   风枕眠刚想说这里怨气很重,嘴巴张开的瞬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   他顿时改了口,继续扮演柔弱绿茶,“那哥哥可得保护好我。”   晏清应了一声,又没忍住看了风枕眠一眼。   他觉得风枕眠也怪怪的。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这人不应该……这么柔弱。   晏清难得怀疑起自己的直觉,但他也没说什么,“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的。”   入夜以后,镇子里安静得可怕。   阿伦他们做饭的速度很快,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战争年代并没有多少食物的关系。   晏清看着面前那些让人毫无食欲的饭菜,拿叉子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吃吧。”阿伦还有个老婆,叫莉娜,同他一样,莉娜也是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风枕眠倒是没那么挑食,以前跟着景辞三天饿九顿,也根本没有挑食的条件。   “阿伦哥。”饭桌上是最好套话的,风枕眠叉起根干瘪的青菜,“镇子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状似无意道:“怎么我们今天进来的时候,那些人都那么……”   似乎是没想好形容词,他停顿了好久才说:“都那么凶啊。”   “这个,不怪你。”阿伦叹了口气,“是因为最近我们镇上总是死人。”   他们这个镇很偏,也很穷。   因为偏僻,他们幸运的躲过了战火,也因为穷,他们饿死了很多孩子。   死亡常年笼罩着这个小镇。   “最近也是饿死的?”风枕眠问。   阿伦摇摇头,“当然不是。”   饿死,在这个镇上已经是件很寻常的事了,他们根本不会因此感到恐惧。   阿伦抬头看着他们,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绝望,“最近的人,都是被咬死的。”   那些人身上全是被撕咬过的痕迹,尸体也破破烂烂的。   镇上的居民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死法,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   他们有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有的则是连夜逃跑,但还没跑出镇子就被抓住了。   死亡始终笼罩着他们。   风枕眠摸着下巴,正思考着什么,阿伦又开口道:“你们来的也挺不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说:“今晚……应该又是个杀人夜。” 第二七零章   死亡的恐惧又一次笼罩, 阿伦完全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他端着盘子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风枕眠,最终抿了抿唇, 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呢?   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又哪有闲心在意别人。   要是能活过今晚……等到明日, 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阿伦摸着口袋里的那块金子, 之前是没钱寸步难行,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终于有钱了。   至于跑出去会不会被抓……   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放手一搏。   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倒不如堵上一把。   阿伦和莉娜都离开了,客厅里一下安静了不少。   晏清终于不用掩饰自己对这些饭菜的嫌弃, 用叉子戳了戳那黑乎乎的菜, “这东西能吃吗?”   “能。”风枕眠回他,“但不好吃。”   娇生惯养的精灵肯定是吃不惯的。   “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吃?”晏清还没有在人间游历太久,他见过战火, 也见过苦难,却并未真正深入了解过现在这个世界。   对于人间的认知, 更多的是来自于他曾经看到的那些故事。   “因为他们只有这些吃的。”风枕眠看着那干瘪的菜,把它塞进了嘴里。   这菜缺少水分也就罢了, 还没有一点调味品调味。   能把它煮熟已经是阿伦他们最大的努力了。   风枕眠看过不少人间的苦难,却依旧不能坦然面对。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的共情能力太强,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无法坦然面对这些事情。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风枕眠苦笑一声,他已经不是殿下了。   晏清似乎是察觉到了风枕眠低落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 按住风枕眠的手,“别难过了。”   他说:“我可以给他们留下种子, 教会他们耕种。”   这样,他们就不用在吃这些丑陋的叶子了。   “阿晏真是善良。”风枕眠笑着说了一句,没再说别的话。   精灵还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也没必要戳破他对人间的幻想。   风枕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了眼那些黑乎乎的菜,又掏出几个灵果递给晏清,“不喜欢吃就不吃了。”   “你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晏清接过灵果,很是疑惑。   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灵石和灵果呢?   “阿晏觉得我是什么?”风枕眠面不改色,还想在说些什么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两人迅速回过头,晏清将几颗灵果全塞进嘴里,含糊开口,“窝粗去康康。”   说完,他就消失在风枕眠眼前。   风枕眠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暴露自己的修为。   思考了好几秒,他起身朝外走去。   能晚点暴露就晚点,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晏清安全的基础上。   屋外,一个黑影抓着个居民朝外飞去,晏清见状,迅速放出藤蔓阻拦。   那个黑影动作一滞,回头看向晏清。   他的身影被黑雾笼罩,唯独露出双猩红的眸子。   晏清盯着他的眼睛思索片刻,又将目光落在居民血淋淋的脖颈上,“血族?”   眼下血族和人类的战争进行得火热,有个血族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黑影并没有回答,猩红的眸子依旧一眨不眨盯着晏清。   这眼神让晏清十分不适,藤蔓蠢蠢欲动,但又被他压制住了。   他是只很有礼貌的精灵,讲究先礼后兵。   “放开他。”晏清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说得软绵绵的,没有丝毫震慑力。   那个黑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挑衅,也可能是其他,居然对着晏清张开了自己血淋淋的嘴。   两颗尖尖的牙格外显眼。   “血族!”晏清表情里的嫌弃毫不遮掩。   精灵为半神族,属于光明。   血族则是被神明抛弃的种族,常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   没有光明会喜欢黑暗。   黑影当时就闭上了嘴,喉中发出着“嗬嗬”的声音。   他将手里昏迷不醒的人扔了出去,朝着晏清扑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   风枕眠看了一眼,确定晏清能应付,这才去看那个被扔出去的居民。   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呼吸变得很缓慢。   脖颈上被咬出两个血刺啦胡的大洞,鲜血汩汩而出,也不知道淌了多久。   风枕眠抬手,浅浅的金光涌向大洞,止住血流,他又盯着那两个洞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不像是血族咬出来的伤口。   他毕竟也是见过血族亲王的人,在赫尔斯的记忆里也没少出现血族咬人的画面。   他们自诩优雅的种族,凶残是凶残了些,但在某些方面也确实“优雅”。   至少,他们吸血时咬出来的伤口还算是赏心悦目。   风枕眠抬手,扒拉了一下男人脖颈上的伤口,皱了皱眉。   与其说是吸血,这个伤口看上去更像是泄愤。   正思索着,那边晏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往哪跑!”   风枕眠偏头看去,刚好看见黑影消失不见。   晏清本来想去追,但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   “他怎么样?”晏清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皱了皱眉,“怎么咬成这样了?”   “不知道。”风枕眠摸了摸下巴,“或许这个村子里,还有秘密。”   如果真的是泄愤,那这些人肯定是做过些什么。   晏清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天色已晚,他有些困了。   抬手给那男人灌输了些生命力后,晏清打了个哈欠,“他死不了,我们回去吧。”   至少今晚,那个玩意不会再来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安顿好那个男人以后,转头跟着晏清进了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风枕眠看着晏清抱着被子,挑了挑眉。   “咱们孤男寡男的,睡一张床不太好。”晏清眨眨眼,绝不承认是自己睡姿不好,“我睡沙发。”   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很窄的小沙发,晏清睡上面估计得把自己打个对折。   “都是男的,能有什么不好?”风枕眠依旧是那副一脸无辜的表情。   晏清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脑海里当时就浮现出了好几种风格的著作。   他小脸通黄,轻咳一声后故作正经说:“我太好看了,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心虚,他是长得好看,但风枕眠也不差。   晏清的脸又一次红了个彻底,他不想听风枕眠的话,直接跳到沙发上用被子捂住脸。   风枕眠看着他这模样,嘴角止不住上扬。   又是一夜无梦。   晏清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只精灵了。   他左右看了看,没瞧见风枕眠的身影,坐起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我怎么睡到床上了?”   屋子里除了他就是风枕眠,是谁干得显而易见。   令晏清疑惑的是另一个问题——   风枕眠是怎么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把他抱到床上去的?   “我睡觉有这么沉吗?”晏清皱眉,他只有在精灵之森的时候才睡得这么沉过。   因为那是他的家,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那个弱不禁风的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让我感到安全!”晏清晃晃脑袋,“一定是该死的东方力量。”   他下楼时,风枕眠和阿伦正坐在餐桌上聊着什么,莉娜站在窗户边,沉默地看着窗外。   “醒了?”风枕眠看着他,将面包推了过去,“过来吃饭。”   这种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让晏清很不舒服,他张了张嘴,又没有反驳。   这是金主。   晏清告诫自己,不可以得罪金主。   他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面包,表情一顿,眼睛都亮了。   吃了昨天的糟糠以后,这面包简直美味。   风枕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勾了勾,不枉他大早上出去跑这一趟。   “你们确定,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风枕眠敲敲桌子,看着阿伦。   这里的村民很穷,也很贪婪。   而贪婪的人总是容易被收买。   就像当年的落霞小镇。   “没有。”阿伦摇头,“我们是很穷,也很贪,但我们从来没有越过那条底线。”   并不是所有的穷人,都会走上歧路。   “如果我们真的那么贪婪,你现在也不会好好坐在这。”   在风枕眠拿出金子的瞬间,就该被他们撕成碎片了。   这也确实是一个有力的说服点,不过风枕眠并没有完全相信。   那双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一如他冷冰冰的声音,“因为你们害怕。”   “黑眼在西方代表不详,你们害怕我。”   “那我们更应该将你赶出去,或者是杀掉。”阿伦并没有踩坑,“再说了,黑色的确不详……可你是东方人。”   那些东方人本就是黑发黑眸,又有何不详?   风枕眠摸着下巴,阿伦不像是在说谎,但镇子里那么多人……他又如何确保每个人都干干净净呢?   “我们可以帮你们抓住那个……”风枕眠顿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黑影。   阿伦偏头看他,自然而然地接上话,“你们能抓住那只血族?”   他们到底只是普通人,对修真界的物种没有太多认知。再加上最近人类与血族的战争愈演愈烈,一只血族在此作恶也合情合理。   风枕眠懒得辩驳,他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抓住那只血族。”   “但前提是,你们这里的人,的确没有做坏事。”   风枕眠看着阿伦,“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将付出代价。” 第二七一章   小镇已经死了很多的居民了。   昨夜是个难得的平安夜, 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死亡被戳出个口子,大家也终于是能喘息两口。   风枕眠和晏清走在镇子荒凉又破败的街道上,观察着那些来往的人。   他们看上去都很正常, 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对下一次劫难到来的忧愁。   “好像没什么异常啊。”晏清发了个哈欠, 手里抓着把从风枕眠那里顺来的瓜子, “你确定自己没猜错?”   “不确定。”风枕眠的视线从前到后扫了一圈,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 风枕眠不觉得他们能骗过自己。   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   风枕眠皱眉, “那个有问题的人, 应该早就死了。”   如果他是那个来复仇的黑影,肯定会首先报复伤害自己的人。   第一个死亡的居民,肯定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晏清自诩是见多识广的读书人, 但他读的书也挺挑剔,只喜欢看那些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   但凡带点脑子的故事, 他都不会分去一个眼神。   他不想显得自己很蠢,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又问:“那我们现在要干嘛?”   “先回去吧。”风枕眠叹了口气,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就只有那个黑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阿伦家中后,他再次询问了那个黑影作案的频率,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晏清懒得动脑,又坐在一旁开始吃了起来。   而阿伦则是盯着风枕眠, 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风枕眠骤然回神, “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们真的能抓住那只血族吗?”阿伦眸子里有希冀,也满是挣扎。   他是这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活下去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   “当然。”风枕眠很是自信,“昨晚不就没人死。”   可你们也没抓住啊。   阿伦在心里小声逼逼了一句,也没敢说出来。   能从那只血族嘴里将人救下,足以说明风枕眠和晏清确实有两把刷子。   “我们需要做什么?”他问。   风枕眠没回答,而是朝晏清看去,“你会不会隐藏气息的魔法?”   “当然。”晏清骄傲,“我很强的。”   风枕眠点点头,他倒是可以给这些居民一些符纸,但那样会暴露他修士的身份。   他还没玩够,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   “等到那天夜里,阿晏隐藏镇子里所有人的气息,然后我去做那个诱饵。”风枕眠安排道:“在他来抓我的时候,阿晏趁机抓住他。”   “不行!”晏清拒绝,“这样你太冒险了。”   眼前这人可是他的雇主,万一出什么意外,他找谁要钱去?   风枕眠像是早有预料,他看着晏清笑了笑,“哥哥会让我出意外吗?”   他对晏清的称呼从“晏清哥哥”变成“阿晏”后就再也没变回去,此刻又一次唤出那个称呼,打了晏清个措手不及。   搞什么?   晏清面无表情,好端端的,撒什么娇啊!   晏清在外的人设一直是“我很强我超强”,这种时候也不可能自砸招牌。   “有我在,你当然不会出意外。”晏清嘴里那个“但是”还没说出口,风枕眠就笑着打断了他,“那不就行了。”   风枕眠朝他眨眨眼,“我怕疼,阿晏可要保护好我啊。”   这个潦草的计划就这么被风枕眠愉快的决定了。   气得晏清单方面和他绝交了十分钟。   时间一晃,很快就来到了那天夜里。   绿色的华光在空气中散成星星点点,那些居民的气息顿时被掩藏了大半。   风枕眠伪装成了阿伦,就这么大摇大摆坐在窗户边。   今夜月光皎洁,他看着穿透树叶罅隙的光,心情舒畅。   “嗒—嗒——”   水滴声响起,血腥味也在此刻填满空气。   风枕眠像是受到了惊吓,惊恐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血淋淋的嘴。   “杀了你。”黑影的声音沙哑刺耳,有种指甲剐蹭黑板时发出的声响。   “求求你,放过我。”风枕眠的演技在晏清的锻炼下有了质的飞跃,他脸上的惊恐几乎凝为实质,甚至做出了两腿一软摔在地上的高难度动作。   黑影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留情,眸子更加猩红,“去死吧!”   他慢腾腾往前,黑雾扩散,将风枕眠笼罩在其中。   一步,两步,三步……   风枕眠一边维持着惊恐的表情,一边看着黑影与自己的距离。   在他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风枕眠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黑色的眸子与猩红的眸子四目相对,风枕眠朝着他笑了笑,“你上当了呢。”   黑影还来不及反应,脚下的魔法阵骤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黑影捆得结结实实。   “别挣扎了。”晏清从黑暗中走出来,“你的修为不如我。”   看见晏清的瞬间,黑影就停止了挣扎。   不知道为什么,晏清总觉得那双猩红的眸子里填满了委屈。   “你还委屈上了?”晏清十分不爽,“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大晚上在这加班。”   困倦使精灵暴躁,晏清也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精灵,当时就朝着黑影踹了一脚,只听“咚”得一声,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听那一声响就知道,黑影摔得不轻。   风枕眠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一秒,忽然间又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晏清。   精灵也忽然变了脸色,他蹲下身抓起黑影的脑袋,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你身上,怎么会有精灵一族的气息!”   他虽在人间游历,但从未参与血族与人类的争端。   其他的精灵不喜杀戮,也不愿意被打扰,都老老实实呆在精灵之森里,并未出来。   那一瞬,晏清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他无比愤怒。   他的脚还踩在那个黑影身上,情绪上涌,脚上的力气也大了不少。   然而黑影却是怎么也没吭声,那点浅淡的,属于精灵一族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晏清更气了。   “阿晏。”风枕眠拍了拍晏清的胳膊,“冷静一点,你要是现在把他弄死了,线索可就断了。”   晏清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作为精灵王,最难以接受的就是有人伤害自己的族人。   “阿晏。”风枕眠又唤了他一声。   晏清深吸口气,也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平静下来。他收回脚,盯着黑影看了好几眼,最后闷闷说了句“知道了”。   风枕眠这才将目光又一次落到黑影身上,“你为什么不说话?”   之前还以为黑影是哑巴,但方才他又开口讲了话。   只是在晏清进来以后,黑影就再也没开过口。   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你不想在他面前说话。”   黑影依旧安静,甚至在风枕眠说出这话以后,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大概,是怕泄露情绪。   风枕眠不觉好笑,这黑影的红眼睛跟两个大灯笼似的,能泄露什么情绪?   他想了想,又问:“你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黑影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翻脸。   “你什么态度!”晏清撸起袖子又准备给黑影一脚,再次被风枕眠拦住。   风枕眠捏捏他的爪子,“阿晏,别这么暴躁。”   晏清瞪着他,紫色的眸子也有些委屈,“他伤害了我的族人!”   “这不是还没确定吗?”风枕眠安抚他,“精灵一族为半神族,实力不俗,不会那么容易被伤害的。”   晏清勉强压下了怒火,盯着那个黑影一阵磨牙。   风枕眠无奈摇头,他也是没想到现在的晏清会这么……活泼。   也挺好。   风枕眠想,总比轮回时死气沉沉的模样好。   “喂。”风枕眠觉得一直让黑影趴在地上不太好,于是将人拉了起来。他蹲下身,看着那双灯泡似的红眼睛,问:“村子里的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黑影并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晏清。   他视线的存在感属实强烈,晏清皱了皱眉,正想说话,黑影忽然点了一下头。   莫名的,他觉得那双眼睛更委屈了。   “你杀了那个欺负你的人,对吗?”风枕眠继续问。   黑影迟疑了一下,再次看向晏清,似乎是很纠结。过了好一会他才点点头,随即又垂下脑袋,看上去更委屈了。   风枕眠莫名有种在哄小朋友的感觉,他声音又放柔了几分,说:“那,能不能和我们讲讲发生了什么?”   他指了指晏清,“这个哥哥很厉害的。”   黑影犹豫的时间更长了。   “或者,你不想说,我们自己看也可以。”   对于受害者来说,让他们陈述当时发生的事,无异于二次伤害。   黑影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嘶哑。   “可以。”黑影开口的瞬间,晏清就皱起了眉头。   精灵一族不仅颜控,还声控。   他们喜欢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黑影立马闭上了嘴,那股委屈如有实质。   “但。”黑影低下头,沙哑的声音很是刺耳,“只告诉你。”   他不敢看晏清的眼睛,往风枕眠身后躲了躲,“不……不告诉他。”   晏清当时就气得不行。   他是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对绿茶深恶痛绝。   黑影的这个动作,明摆着就是最低级的绿茶挑衅。   偏偏风枕眠思考了一番,还真同意了,转头看向晏清说:“阿晏,你先出去一下吧。”   晏清气得差点口吐芬芳,他磨了磨牙,朝着那个黑影射去好几个眼刀,“死绿茶你给我等着!” 第二七二章   晏清离开后, 空气一下陷入安静。   黑影终于放松了下来,靠在墙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风枕眠等了他一会, 见他情绪平静了下来,才开口道:“你认识晏清。”   这话他之前就问过一次, 只是黑影并没有回答他。   现在也依旧如此。   但在这种时候, 沉默也意味着回答。   步入轮回的晏清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记忆,他现在就是只涉世未深, 觉得世界非黑即白的精灵。   可风枕眠不一样。   脑海中的线索串联成线,他看向黑影,语气比刚刚柔和了更多, “你是精灵, 对吗?”   精灵一族生于草木,天生生性温顺。   他们平日里喜欢弄着花花草草,对所有的生灵都很友善。   这只精灵应该是遭受了很大的委屈, 才会伤害镇子里的那些人。   黑影,或者说是精灵没想到风枕眠会看破自己的身份, 他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依旧是那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也依旧充满委屈。   他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连他的王都认不出他了。   这个人类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这时候精灵一族还没有避世,但他们不喜欢打打杀杀,同外界也没有多少交流。   精灵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你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   他的情绪格外激动, 不停拉扯着晏清束缚他的藤蔓,朝风枕眠伸出爪子, “我不许你伤害他!不,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那是他们的王,精灵一族从出生起,就很爱他们的王。   “别激动。”风枕眠叹了口气,金色的灵力缓缓流入精灵身体,“我不会伤害他的。”   精灵藏在黑雾下的伤口被灵力愈合,也在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只精灵的怪异之处。   他去过精灵之森,知道那些精灵是什么模样。   眼前这一只,明显和他们不一样。   “不许看!”精灵嘶吼出声,再次用黑雾盖住自己,“不许看我……”   风枕眠哑然,忽然明白了精灵为什么不让晏清知道。   每只精灵都爱着他们的精灵王,而精灵王也爱着每只精灵。   要是让晏清看见一只闪闪发光的精灵变成副灰暗破败的模样……肯定会很难过吧?   风枕眠看着精灵灰色的皮肤,如枯草般的头发,还有那对暗淡的翅膀,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的声音再次柔和,“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可以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吗?”   顿了顿,他又说:“我可以帮你报仇。”   精灵盯着他,如死水般的眸子眨了眨,依旧没泛起任何波澜,“我凭什么相信你?”   风枕眠想了想,朝精灵伸手,“我们可以结契。”   契约成立后,风枕眠反悔的话,会遭到反噬。   精灵思考了一会,慢腾腾将手伸了过去。   一灰一金两道灵力融合在一起,风枕眠看着排在第一条的“不许伤害精灵王”,挑了挑眉。   在精灵心中,不能伤害晏清远比替他报仇重要。   而精灵看着眼前“不能告诉晏清我是修士”,也陷入沉默。   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类,想对他单纯善良的王做什么!   契约成立,光芒消散。   精灵缩了缩身子,缓缓开口,“那天……我奉命大祭司之命,离开精灵之森,寻找王的踪迹……”   ……   风枕眠听完,脸色铁青。   精灵再次蜷缩了一下身子,用黑雾紧紧裹住自己。   他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也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你,不要告诉王。”精灵小声说:“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而且还会很嫌弃他。   精灵想起方才晏清说自己的话,又开始难过,“我不能丢了精灵一族的脸。”   “抱歉。”风枕眠满脸歉意,“他已经知道了。”   精灵震惊抬头,刚好看见晏清站在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立马把自己往角落里塞,但晏清的动作比他更快。   还没来得及缩到角落,就被晏清给抱住了。   “莱西。”晏清叫出了他的名字,“别怕,我在。”   精灵王知晓精灵之森中的每一只精灵,他识海中有一片星空,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一只精灵。   方才离开时,他就探寻了每一只精灵的状态,发现属于莱西的那颗星星,黯淡了。   “对不起……”晏清眼泪一下掉了下来,“如果我没有跑出来就好了……”   如果不是他偷偷跑出来,莱西就不会出来找他,也不会遇到那些事。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居然还打了莱西。   “不……不怪王。”莱西想伸手拍拍晏清的肩膀,但忽然又想到什么,把手缩了回去。   “疼不疼啊?”晏清终于松开手,将那团裹着他的黑雾扒开,露出那具满是伤痕的身体,“肯定很疼。”   莱西摇摇头,“不疼。”   他想朝晏清露出个笑,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又不敢笑了。   他再次将黑雾扒拉到自己身上,小声说:“别看我,我好丑……”   精灵一族就没有长得丑的。   即使现在莱西的皮肤变成了灰色,脸上还多了些难看的沟沟壑壑,也依旧是好看的。   但,架不住精灵一族颜控。   他们对别人颜控,对自己更加颜控。   莱西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更何况是颜控属性最严重的晏清呢?   他不想在晏清眼里看到任何一点嫌弃,那样会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彻底变成碎片。   “怎么会。”晏清抬手摸着莱西的脸,“莱西是最好看的小精灵。”   他将莱西从地上拉了起来,“外面凉,我们进去说。”   风枕眠已经完全被他们遗忘了,他在外面等了一会,等晏清他们情绪散去才进去。   “说正事吧。”风枕眠说:“你还记得自己被关的地方是哪吗?”   莱西会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太漂亮了。   当时,他被镇民诱骗,那人告诉他,镇上有一只凶残的妖兽,残害了很多镇民。   精灵天性善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的善良,落到这副田地。   他醒来时,是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一群面目狰狞的人围着他,仿佛饿了很久,终于看到肉的狼。   再然后,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   那些人说,精灵浑身都是宝,一定要物尽其用。   那些人还说,精灵天生拥有疗愈能力很强,是个做实验的最佳选择。   莱西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疼,特别疼。   全身的皮肉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骨头也被一根根打断。   伤口愈合以后,又反复如此。   他的精神与□□都被折磨着。   “记得。”莱西说:“当时,我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杀了那个看守着我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是胆怯,根本不敢看晏清的眼睛。   “我身上全都是伤,很怕他们抓住我,就跑了很久。”   好在,精灵一族天生拥有治愈能力。   逃跑的路上伤口也逐渐愈合,不然莱西根本不可能好好站在晏清面前。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莱西小声说,他变成那副模样,根本不敢回精灵之森。   而在经受了那些痛苦后,外面的世界也让他恐惧。   刚好在这时,他撞见了那个诱骗他的镇民。   “我很生气。”莱西脑袋低垂,“我气他利用我的善良,气他让善良变成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愤怒与委屈压到理智,他没忍住,咬死了那个镇民。   “你做的很好。”晏清摸摸他的脑袋,“莱西,你很棒。”   听到晏清的夸奖,莱西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晏清的表情很温柔,“他伤害了你,你当然要报仇。”   他们一族是性情温顺,不是软柿子。   “可……我还杀了很多没有伤害我的人。”莱西又低下了脑袋,“王,我不喜欢这些人类。”   他沙哑难听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他们抓我,是想创造一个听话的杀人机器,替他们干掉那些侵犯的血族。”   人类与血族的战争,人类的确可怜。   可这与无辜的精灵有什么关系?   他看见那些人类就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怎么也压抑不住怒火。   “没关系。”晏清摸摸他的头,他是精灵一族的王,自然是无底线偏心自己的族人,“那是他们的错。”   莱西很善良,他因为愤怒杀掉了那些人,自己的内心也饱受折磨。   听到晏清的话后,他也终于原谅了自己。   王不会骗精灵,所以他没有错。   风枕眠看着他们这温情时刻,愈发觉得自己多余。   他握拳轻咳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晏清和莱西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风枕眠提醒道:“既然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就带我们过去吧。”   他说:“他们既然在做那种实验,就肯定不止你一个受害者。”   本来风枕眠以为是造神实验,但听到莱西的话后又打消了疑虑。   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做实验?   有些时候,和他们一个种族也挺羞耻的。   “不行。”莱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地方很危险。”   他绝不允许晏清受到任何伤害。   “莱西。”晏清拍拍他,“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那里真的很危险。”莱西委屈,“王这么厉害,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抓住你的。”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晏清说:“如果有危险,我就回来,好不好?”   “莱西,我不能容忍他们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以后,还能好好活着。”   莱西沉默了很久。   就在风枕眠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莱西忽然看向他问:“你不会让王受伤的,对吗?” 第二七三章   这话属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晏清正想说什么, 风枕眠就先一步开了口,“当然。”   “你搞什么?”晏清瞪他,小声说:“你一个普通人, 还保护我?”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他雇的保镖。   风枕眠对着他笑了笑, 没说话。   得到了风枕眠的承诺, 莱西也稍微放下了心。   就刚刚风枕眠给他传输灵力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这人深不可测的修为。   当今世上, 应当没有几个人是风枕眠的对手。   莱西这才将那个实验室的地址告诉了他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晏清当即就拒绝了,“你身上还有伤, 不可以。”   见莱西一脸委屈, 晏清声音又放柔了几分,“莱西,听话, 你先回精灵之森找大祭司。”   “可是……”莱西还想说什么。   “听他的吧。”风枕眠插话,“你要是出什么事, 他会自责的。”   莱西哑然,过了好半天才点头, “知道了。”   他心里依旧忐忑,“大家……会不会讨厌我?”   他现在变得这么丑,会吓到大家吧?   “不会的。”晏清安慰他,“大家只会心疼你。”   他们是家人,怎么会讨厌他呢?   莱西点点头,依旧不曾怀疑晏清。   夜已经深了, 风枕眠看了眼月亮,催促两只精灵去睡觉。   另一间被他们忽略的客房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你和王一间?”莱西皱眉。   “因为我需要你们王的保护。”风枕眠打了个哈欠, 手搭在晏清肩上,把精灵推进房间。   成功收获了一个莱西的眼刀。   “睡吧。”风枕眠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的床板,“明天还得去那个实验室呢。”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吗?”晏清抱着胳膊看着他。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被莱西吸引,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风枕眠早就知道他是精灵了。   可他的伪装那么好,风枕眠一个普通人怎么看出来的?   “解释什么?”风枕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都快被他睁成杏眼了,“阿晏想让我解释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精灵的?”   风枕眠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阿晏觉得呢?”   晏清不想觉得。   他牙都快咬碎了,脑海中闪过了很多阴暗的念头。   说不定,风枕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精灵。说不定,风枕眠就是冲着他是精灵来的。   晏清回过神,只觉得风枕眠的话里漏洞百出。   如果他真的是来找自己表哥的,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乱世这么平静自得?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风枕眠的表哥住在哪。   莱西的遭遇还印刻在脑海,晏清当时就红了眼眶,“你也想抓我去做实验吗?”   晏清很难过,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水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风枕眠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以至于后面总是适应不了这种莫名的情绪,经常炸毛。   风枕眠本来是想逗逗晏清,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有些懵。   眼看着晏清的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他叹了口气,说:“不会。”   风枕眠伸手拉住晏清的爪子,想拉着他坐下,可精灵浑身僵硬,明显不配合。   风枕眠只能加大力气,将晏清拉过来。   他抬手擦去晏清眼角的泪花,“怎么这么喜欢哭?”   晏清吸吸鼻子,没理他。   “不会抓你做实验。”风枕眠柔声说:“确实骗了你,我没有表哥。”   晏清扭头瞪着他,像只生气的兔子。   “谁让我们阿晏这么好看,害我一眼就坠入爱河了呢?”风枕眠拍拍晏清的背,“至于什么时候知道阿晏是精灵的……”   风枕眠想了想,还是撒了个谎,“阿晏睡着的时候,把耳朵露出来了。”   晏清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放松的时候,这个伪装魔法的确会失效。   这一点,风枕眠也确实没说谎。   “你真的没骗我?”晏清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抿抿唇,“这一点,我没骗你。”   他仗着晏清现在脑袋不灵光,发现不了问题,没把话说死。   不等晏清开口,他又说:“已经很晚了,阿晏,该睡觉了。”   晏清的确困了。   他没多说什么,打了个哈欠,听话躺下。   只是在闭上眼睛好一会后,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困意翻涌,晏清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悄悄离开了小镇。   “为什么我们要偷偷摸摸的?”晏清不解。   “虽然那个骗子被莱西杀了,但难保还有其他的人利欲熏心,同那个组织有勾结。”风枕眠走时留下了两个傀儡替身,以免打草惊蛇。   晏清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假装自己懂了。   他俩是把莱西送走了才出发的。   期间,晏清还多次强调,让风枕眠跟着莱西一起走。   但被风枕眠一票否决了。   “放心,我有自保能力。”风枕眠说。   对此,晏清很是怀疑。   他犟不过风枕眠,只能不断提醒这人,一定不要跑到他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   风枕眠表面应好,心里却是有自己的盘算。   那个实验基地,在很偏僻的山林里。   他们才刚刚踏入,就感到了一股冲天的怨气。   这里,有太多无辜死去的冤魂。   “你说咱们天天干这个,能有用吗?”守门的人是两个修士,修为不高,是初阶后期。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嘴里叼着根烟,看上去很是沧桑,“咱们明明是为了拯救人类,但那些人不仅不懂得我们的伟大,甚至还说我们丧心病狂。”   他们做的这一切,明明是为了停止战争。   “就是。”那人附和,“成功需要牺牲。”   两人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他们的伟大,晏清脸色铁青,身后的藤蔓蠢蠢欲动。   “阿晏。”风枕眠观察着时机,“动手。”   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扼住两人的脖颈,窒息感上涌,两人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藤蔓给掐晕过去。   晏清冷着脸,对着他们一人踹了一脚。   风枕眠听着就疼,拍拍晏清的手说:“先做正事。”   他们扒下两人的衣服换上,晏清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好丑。”他说:“好臭。”   “忍忍。”风枕眠怕暴露自己不是普通人的事,不敢放出神识,只能带着晏清七弯八拐。   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这里的构造,和造神会的地宫很像。   “这些反派组织都是买的同一家设计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按着记忆中造神会的构造,找到了那个“人圈”。   里面的确关押了很多实验体。   有各种妖兽,魔物,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只龙族幼崽。   他们各个遍体鳞伤,眼神都失了焦。   “这群畜生!”晏清磨牙,“我要杀了他们!”   “嗯。”风枕眠点头,“他们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的。”   拯救人类的方式有很多种。   结束战争的方式更是如此。   可偏偏,他们选择了最无耻的一种。   这里关押的实验体很多,以风枕眠和晏清两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带走。   风枕眠想了想,说:“擒贼先擒王。”   “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幕后主使才行。”   不然就算他们毁了这里,将所有实验体放走,也难保这些事不会再次重演。   “怎么找?”晏清问他。   这的确是个问题。   风枕眠正思索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难听的声音。   那人是个典型的公鸭嗓,扯着嗓子大吼时,让本就难听的声音更加刺耳。   “快通报大人!我抓到了一只海妖!”   风枕眠和晏清对视一眼,都有了想法,“我去当那个诱饵。”   “不行。”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阿晏,你是精灵,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可你只是个普通人。”晏清有理有据,“要是你被抓住,根本反抗不了。”   再说了,就算他是精灵,他也是只很强的精灵。   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高阶后期,除非那个“大人”是圣阶中期以上,不然他都有一战之力。   不等风枕眠开口,晏清就变换音色吼了一句,“快通报大人!我抓到了一只精灵!”   藤蔓变成绳索,将晏清捆了个结实。   然后他两眼一闭,躺在了地上。   风枕眠:……   很好,精灵还是一如既往地叛逆。   他叹了口气,偷偷在晏清身上放了一张符纸,然后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其他实验人员惊讶,“居然抓回来两个上等实验体。”   他们飞快将风枕眠和另一个人带去了主殿,风枕眠看了眼一旁的海妖,没忍住皱了皱眉。   海妖一族,拥有绝美的容貌以及空灵的嗓音。   同时,他们还有条很漂亮的鱼尾巴,就像精灵的翅膀一样。   可那只海妖的尾巴……已经溃烂了。   “看什么!”那人嚷嚷,“这是我抓回来的!”   风枕眠看了那人一眼,是高阶后期。   这组织,还真是卧虎藏龙。   主殿一片漆黑,台阶之上的王座空无一人。   风枕眠和另一个实验人员跪在最底下,等待着那位“大人”的降临。   “做得很好。”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影也出现在王座之上,“我的孩子们,你们值得嘉奖。”   风枕眠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居然是,那个主教! 第二七四章   风枕眠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当初在赫尔斯的记忆中, 他对这个主教的印象十分不好。   当然,即使是现在也依旧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可……   风枕眠想起后面的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可, 伊洛就是那个主教。   风枕眠很难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伊洛联系到一起。   他怎么会是伊洛呢?   或者说,他怎么可能是伊洛呢?   风枕眠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睁开眼时, 又将所有情绪都压下。   不论曾经的伊洛如何,不论他们之间有多深厚的情谊。   错了就是错了。   他看向王座上的伊洛, 眸子里一片冷漠。   主教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他们,如果是在风枕眠那个年代,大概这些实验者就能知道, 主教是在cpu他们。   “把他们留下, 你们可以出去了。”   风枕眠有些犹豫,他知道主教有多心狠手辣。   晏清悄悄勾了下他的手指,提醒他不要破坏计划。   风枕眠犹豫片刻, 还是站起了身,跟着另一个实验者走了出去。   他回过头, 眉头紧皱。   虽然晏清身上有他留下的符纸,但他依旧担心。   以晏清现在的修为, 对上主教,怕是会吃亏。   “兄弟。”出门后,旁边的实验者脸上满是笑意,他勾着风枕眠的肩膀,问:“你在哪抓的精灵啊?那可是上等货。”   精灵和海妖一族都是长得越好看的,修炼天赋越高。   他们上一只抓到的精灵已经很好看了, 这一只比上一只还要好看。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骗的。”   “也是。”实验者丝毫没有怀疑, “他们这个种族,要颜值有颜值,要脑子有颜值。”   不等风枕眠说话,那个实验者又说:“咱俩这次立了大功,升职加薪是肯定的。对了,你是新来的吧?走,今天哥哥高兴,请你喝酒。”   风枕眠被他连拖带拽,拖到了一个嘈杂的房间里。   刚进门,熏天的酒气差点把风枕眠送走。   他抬眸看去,只见好些个穿着黑袍的实验者,都坐在桌上,喝的烂醉如泥。   “咱们这工作压力大。”那个实验者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摸摸鱼。”   “对了,我是137,你是多少号?”   风枕眠心中一惊,几根银针已经捏在指尖。只要这个黑袍人察觉到什么,他就立刻动手。   “我算算,现在的编号已经拍到300了,你应该是301,对吧?”137喝了一大口酒,“才刚进来就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你迟早晋升到前十。”   几枚银针又被风枕眠收了回去。   他坐在137旁边,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风枕眠并不喜欢喝酒,但喝酒是一个很好套话的时机。   像137这种有心事的,甚至都不需要他灌酒,自己就一杯连着一杯把自己灌醉了。   “呜呜呜,兄弟,哥是真的苦啊。”137抱着风枕眠哭嚎,“你说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呢!”   风枕眠:……   风枕眠忍了忍,遏制住一拳将他打晕的冲动,“你是因为她才走上这条路的吗?”   “算是,但也不全是。”137抹了把眼泪,“我一家老小,全死在战火里了。”   没有人喜欢战争,尤其是那些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我想结束战火。”他低着头,“我想过些安生日子。”   这也是这里,大部分人的想法。   风枕眠不能说他们是错的,但也不能说他们是对的。   “可,我们伤害了其他的种族。”风枕眠提醒他。   “没办法。”137苦笑,“和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血族不满自己总是生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于是对人类发起了攻击一样,他们为了自己的和平,侵犯了其他种族的利益乃至生命。   137喝了很多,风枕眠都还没问几句,他就已经醉死过去。   风枕眠没再这里多做停留,他正准备去找找其他实验体的情况,手腕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阿晏!”风枕眠顾不上其他,立马朝着方才的主殿飞去。   沉重的石门被他一脚踹开,烟尘四起,警报声也在这一刻奏响。   风枕眠看着里面的场景,瞳孔猛缩——   晏清正被主教掐着脖颈,脸色青紫。   “快…走……”晏清看见风枕眠的时候,恐慌蔓延,“快……”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自己死在这也就罢了,若是还连累了风枕眠……   晏清不敢想那个场景。   “原来你还有同伙啊。”主教笑了笑,将晏清扔在了一旁。   他那双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风枕眠,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是精灵吗?”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就一剑朝他挥了过来。   两人就这么缠斗在一起,一灰一金两股灵力不断交织碰撞。   晏清捂着脖颈趴在地上,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你还好吗?”一旁,虚弱的海妖看向他,“刚刚……谢谢你。”   主教掐他的时候没有一点留情,如果不是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让他喘息了一下,晏清觉得自己真的会被掐死在那。   脖颈处的疼痛依旧强烈,他艰难咽了咽口水,“还好。”   他是为了救这只海妖,惹恼了主教。   “你朋友很厉害。”海妖说:“你们应该能逃出去。”   晏清盯着那两团交织的光,“是吗?”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边庆幸风枕眠不是普通人,有自保的能力,一边又一次察觉到了来自风枕眠的欺骗。   主教的修为在圣阶中期之上,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风枕眠,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到底为什么接近我?”晏清低下头,那些修士一向对他们这几个半神族垂涎欲滴,甚至还有不少狼子野心的家伙,想吃了他们。   晏清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他在人间游历时,从来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怕自己受伤,也怕自己对这个人间失望。   “你在想什么?”海妖见他表情几番变化,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晏清苦笑着摇摇头,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出了这扇门,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见了。   风枕眠并不知道晏清此刻的想法。   他脑海中满是晏清刚刚被掐着脖颈,浑身是血的脆弱模样。   怒火冲上心头,风枕眠也顾不上什么伊洛不伊洛的,下手的力度越来越狠。   主教身上多了好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你……”他已经很久没遇到修为这么高的修士了,或者说,那些修为到达这个境界的修士,他都认识。   主教在脑海中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能和风枕眠对应的身份,“你是谁?”   “取你狗命的人。”风枕眠一剑贯穿主教的肩胛骨,“你怎么敢的?”   晏清在他面前受伤的次数不少,大都是因为造神会。   主教自然是怕死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风枕眠,又见这人动了真格,急忙道:“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   风枕眠剑芒偏了一瞬,主教还以为有戏,继续诱惑道:“我可以让你名利双收,让你成为人人羡慕敬仰的存在……”   “你还是这么恶心。”风枕眠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冷漠。   不过,风枕眠没打算现在就杀了他,或者说,风枕眠不会杀了他。   他的剑芒再次偏了一瞬,贴着主教的心脏刺入,在他挣扎时,几枚银针刺入主教的四肢。   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主教被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死死盯着风枕眠,似乎是想记住这张脸,“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主教就疼得晕死过去。   那些包裹住他们的华光终于散去,风枕眠长剑落地,流下一片血迹。   “阿晏。”他朝着晏清走进,还没碰到精灵,就看见他拖着海妖往后退了一步。   风枕眠动作一顿,“你怕我?”   “谁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我。”晏清低着头,不敢看风枕眠。   他忘记了殿下,可他的灵魂还记得。   以至于,明明不认识风枕眠,明明和这人认识了还没几天……   他的情绪却早已和这人串联。   如果风枕眠真的是带着目的接近他,想伤害他,那么真的会非常非常难过。   “不是告诉过你了。”风枕眠叹了口气,灵气涌入晏清的伤口,将它们愈合,“我对你一见钟情。”   晏清别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明明是在吵架,但却有些莫名的粉色泡泡浮现。   夹在他们中间的海妖嘴角微抽,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多余。   “那个。”他忍不住开口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晏清应声。   海妖是海神创造出来的物种,虽然和精灵不同源,但木头天生就是喜欢水的。   “能不能,送我回海里。”他说:“我就快死了,我想死在海里。”   “好。”晏清能理解海妖的心情,他握着海妖的手说:“你放心,我一定送你回海里。”   海妖朝他笑了笑,“谢谢。”   他又掏出一颗圆润的大珍珠,“这个,送给你。”   那是他眼泪幻化而成的,没什么作用,但是好看。   刚好,精灵一族很喜欢好看的东西。   还没等晏清表达欣喜,风枕眠就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这不普通的人能够做到的,你经历了什么?” 第二七五章   晏清觉得风枕眠很冒昧。   尾巴作为海妖最喜欢的身体器官, 一直是他们最在意的部分。   可现在,它变成了这样。   晏清代入了一下,如果自己的翅膀变成可以这样, 偏偏还有个不长眼的人戳他伤口……   那他肯定会忍不住送这人归西的。   晏清忍不住朝风枕眠那边挪了过去,试图挡住海妖看向他的视线。   据他所知, 海妖一族的脾气就比龙族好了一点点。   海妖看了风枕眠一眼, 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风枕眠的对手,此刻惹恼这人也没什么好处。   干脆当起了哑巴。   “海妖一族实力强劲, 尤其是在水里。”风枕眠看着海妖,“看你鳞片的状态,应该是刚上岸不久, 也就是说, 你的尾巴是在水里变成这样的。”   风枕眠不认为以现在主教的力量能对海妖造成威胁。   他也很好奇,在未来,为何自己根本没见过海妖一族。   龙族覆灭, 精灵补天,那海妖呢?   为何世界覆灭了那么多次, 都未曾看到他们的身影?   海妖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对,他盯着自己腐烂的尾巴, 发出一阵嗤笑,“我经历了什么?”   他声音发抖,带着明显的愤怒,“不得问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人类,做了什么?”   他讨厌人类,十分、无比、非常讨厌。   所以刚刚他也只是请求晏清送他回海里, 再往前,风枕眠进来后他就没分给这人一个眼神。   晏清看了看海妖, 又看看风枕眠,下意识维护风枕眠说:“他不是……”   “抱歉。”风枕眠看着他,“我的确不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   风枕眠的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冷硬,他柔和了不少,但海妖的愤怒依旧没有减少半分,“可以告诉我,你们经历了什么吗?”   他打算先礼后兵。   先礼貌的询问,如果海妖还不配合,那他只能自己动手了。   “不可以。”海妖冷硬拒绝。   “好吧。”风枕眠叹了口气,突然抬手,金色的光落在海妖眉心。   晏清吓了一跳,刚想阻止,又发现风枕眠不是在伤害海妖。   他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   海妖倒是想反抗,可他的修为不如风枕眠,还身受重伤,自然是被压得死死的。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风枕眠收回手时,脸色铁青。   “居然是因为这样……”他低声呢喃着,目光落在海妖的尾巴上。   龙族脾气暴躁,实力也强劲,但在成神路断后,就跌落半神族,隐退到偏僻的龙谷。   精灵一族生性温和,但有殿下设下的庇护,除非得到邀请,否则进不了精灵之森。   他们能下手的,便也只剩下了海妖一族。   与其他两族不同,海妖是离不开水的。   水是他们的战场,同样也是他们的弱点。   那些人,污染了海洋。   海妖一族,甚至没能撑到污染爆发。   困扰已久的谜团终于得到了解答,风枕眠的心情确实说不出的复杂。   “抱歉。”他叹了口气,金色的华光缓缓注入海妖的尾巴,“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只是人类的世界,污染海洋,伤害海妖的同时,也是在伤害他们自己。   “冠冕堂皇。”海妖看着自己渐渐愈合的尾巴,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他不会原谅这些人类,永远不会。   他们海妖一族,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这样死去。   海妖低着头,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整套报复流程。   风枕眠猜到了他打算做什么,也没阻止。   等到将海妖尾巴上的腐烂完全清楚,他将一个金色的瓶子递给了海妖,“这个……应该能帮你再撑一段时间。”   抓捕海妖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们污染海洋时,用的不是普通的方法,大片海洋被污染,受伤的也不只是海妖。   那些海洋生物死在海里,海妖作为海神的信徒,自然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于是他们主动吸收了那些污染。   却没想到,那些污染是特意为他们一族制造的毒药。   “去报仇吧。”风枕眠说:“神明,会支持你的。”   传送符阵在海妖身下亮起,他还没来得及将嘲讽的话说出口,就消失在空中。   大殿顿时恢复了安静,晏清低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会这样?”风枕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世界。   欲壑难填,或许这也是污染能轻易入侵的原因。   “呜呜呜……”   主教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人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晏清居高临下看着主教,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你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他一脚踢中主教的肚子,将人踢飞出去老远,“解剖我?你也配?”   晏清刚刚被主教按在地上摩擦,本就积了一肚子火,忽然间又发现风枕眠在骗自己。   各种情绪堆积,主教俨然成了他最好的出气筒。   风枕眠看着晏清将主教打了个半死,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尤其是晏清回头看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总觉得有几脚,晏清是想踢到他身上的。   “阿晏。”风枕眠摸着鼻子轻咳一声,“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不能打死吗?”晏清回头瞪他,眸子里满是冷漠,“他这种人渣,留着干嘛?”   风枕眠拉着晏清,揉了揉精灵的脑袋,“他现在死了,血族就真的毫无顾忌了。”   人类与血族的战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两边都有圣阶存在,也算是持平。   而且,教廷是对抗血族的主力军。   如果现在主教死了,人类会被血族吃得连渣都不剩。   晏清很想说人类的生死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这几个字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都没能说出来。   他不情不愿收回脚,“知道了。”   随后坐到一旁,不再开口。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主教,“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的主教,也是未来的灵主。   风枕眠和灵主交过手,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句“我最讨厌天才了”。   可,伊洛也是天才。   当时他没来得及探究这些事,现在倒是终于有机会了解这位仇敌……与故友。   “要杀就杀。”主教瞪着他,眸子里满是愤怒与不甘,“今天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   他对西方的修士了如指掌,却忽略了还有一个东方。   那边,也确实是他手伸不到的地方。   “阶下囚哪来那么多话?”风枕眠现在不会杀他,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对着主教肚子上,方才晏清弄出来的伤口又是一脚,看着这人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或许,你应该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主教疼得厉害,看向风枕眠的眸子里满是怨毒。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碎裂了,露出来的那张脸,同伊洛没有半点相像。   伊洛的长相是充满神性的,那副外表很能迷惑人。   主教虽然有一张看上去像好人的脸,但并没有那种神性。   尤其是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更是将好人相抹淡三分。   “我倒要看看。”风枕眠抬手,金色的华光探入主教的识海,“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清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进去了。   犹豫一瞬,他还是跟着风枕眠一同进入了识海。   识海是修士最脆弱也最危险的领悟,在这里,他们就是唯一的王。   那些入侵别人识海的修士,稍有不慎就会被绞杀。   不过,风枕眠明显没有这个烦恼。   “你怎么进来了?”风枕眠看着晏清,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担心我?”   “……”晏清抿唇,没有说话。   他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在意风枕眠了。看到这人有危险,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就知道阿晏最好了。”风枕眠勾了勾晏清的手指,“谢谢阿晏。”   “花言巧语。”晏清一脸冷漠,想抽回手,奈何风枕眠的劲太大,怎么也抽不回来,“巧言令色!”   风枕眠也不生气,毕竟精灵也就只能逞逞嘴上功夫了。   “可你还不是跟来了。”风枕眠笑了笑,看着精灵疯狂炸毛。   “那是因为我怕你死了!”晏清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好像一遇上风枕眠,自己的情绪就格外不受控制,“我收了你的钱,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那,阿晏可要保护好我。”风枕眠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晏清磨了磨牙,觉得这人是在阴阳怪气,可他又没有证据。   恼羞成怒之下,干脆埋着头往前走去。   只要他不听不看不在意,他就不会被拿捏。   主教的识海灰蒙蒙的,脚下是一片干裂的土地,头顶,灰色的天空低垂。   风枕眠很少看到这样的识海,他跟上晏清的脚步,抬手抓住了个闪过的光团。   白光乍现,熟悉的天旋地转又一次席卷脑海。   “狗东西,磨磨蹭蹭的是故意找打是吧?”   两人才刚刚落地,都还没站稳,就听见一声怒骂。   紧接着,是木棍扬起,划破虚空的声音。   风枕眠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扬起手中的木棍朝一个受损的小男孩打去。   “啪——”得一声,小孩身上迅速浮现出一条血红色的印子。   晏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眸时刚好和小孩四目相对,怔愣一瞬,“是他?”   眼前的小孩,赫然是年幼的主教。 第二七六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句话倒过来也不假。   很多可恨的人,也总有一段悲惨的过往。   风枕眠做任务单时见过太多类似的情景,已经习惯了, 他看着主教瘦弱身躯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抿了抿唇。   “对不起。”主教低着头, 声音颤抖, “我会努力干完的。”   男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正准备再打几棍子时, 外面忽然传来叫喊声,他瞪了主教一眼。转头离开。   脚步声消失,主教这才松了口气。   他放松身体在地面趴了一会, 缓过气后又撑着墙站了起来, 继续去洗面前的盘子。   主教现在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吃不饱导致他个头也不高,人和洗碗台差不多高度, 洗碗时还得踩在凳子上。   而他面前,是上百个盘子。   “没关系的伊洛。”主教小声说:“只有几百个盘子而已, 洗完你就可以拿到两块铜元了。”   虽然那个络腮胡大叔脾气很暴躁,还喜欢动手打人, 但他是唯一个收留主教干活的店主。   也是唯一一个不会骗伊洛白打工的店主。   “到时候,可以让他死的好看一点。”主教在心里想到,“也算是对他的回报。”   他本来就饿,身上还有伤口,洗碗时那双手不停抖。   几百个盘子,主教愣是刷到半夜才洗完。离开时, 店里早就关灯了。   两块铜元被放在了不远处的饭桌上,主教看着它们, 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晏清作为一只挺感性的精灵,当时就吸了吸鼻子,“他好可怜。”   西方的阶级制度很严重,像主教这样的贫民,活着两个字就足够让他们喘不过气。   风枕眠看了晏清一眼,提醒他说:“可他刚刚准备掐死你。”   晏清的表情一秒收敛,“他可真该死啊。”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街道上早就没了人影,昏暗的灯光照亮他回家的路。   “奶奶。”主教推开门,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奶奶,露出个笑,“我回来了。”   这是间很破败的屋子,木头做的桌椅上满是斑斑点点,头顶电灯闪烁,将老人的脸庞照亮。   “乖乖回来了?”老人的声音很温柔,她张开手朝着主教伸去,“让奶奶看看。”   主教身体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他任由奶奶揉搓了一遍,即使碰到伤口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奶奶,我今天也赚了两块铜元。”他将钱交给奶奶,“你明天去买一些好吃的。”   不等奶奶说话,他又说:“不用节约,也不用攒钱,我们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奶奶看着他,很是慈祥。   “我今天路过教廷,去做了个灵根测试。”他趴在奶奶怀里,笑着说:“我有灵根,我可以入教廷。”   他们这种底层阶级的人,很难改变命运,进入教廷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最好的捷径。   风枕眠看到过约瑟维的遭遇,对他们这种苦难也深有了解。   如果约瑟维父母的思想不那么根深蒂固,他们也不会活的那么辛苦。   “乖乖真棒。”奶奶眸子里闪过一瞬惊讶,她笑了起来,掏了掏衣服兜,从里面摸出一团用布包着的东西,“这个你拿着。”   主教疑惑接过,打开时看到了一大堆铜元。   “本来想留着等你以后结婚生孩子。”奶奶摸着他的脑袋说:“但我们乖乖太争气了,居然入了教廷。”   “明天去买一身新衣服吧,别叫其他人笑话。”   主教本想拒绝,听到这话又点了点头,“好。”   毕竟要入选教廷,穿的太磕岑可不行。   不过主教也没将铜元全部拿走,他还给奶奶留了一半。   随后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自信满满的朝着教廷走去。   但,新生活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教廷一年会收很多人,这些人拥有灵根,可以修行,可他们的灵根也分为三六九等。   那些没有权势,也没有极品灵根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出头。   主教就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过去,过上人上人的新生活,却只是换了个地方被欺压。   “你好。”教廷很大,但不会好好对他们这些没有权势的底层。   主教被分到了一个脏乱差的三人间。   眼前的室友长了张娃娃脸,脸也圆圆的,看上去没怎么吃过苦,“我叫泽尔,以后请多多关照。”   主教点点头,“我叫伊洛。”   另一个室友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   “他叫维西。”泽尔小声说,“他脾气不好,你不要招惹他。”   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他天赋很好,在这里呆不久的。”   主教没忍住朝维西看了一眼,那人依旧一脸冷漠。   泽尔说的并没有错,连一个星期都不到,维西就住上了上等宿舍。   想象中的生活并没有到来,反而和以前的日子没什么差别。   老师教他们用了一次魔法后,觉得他们天赋太差,便不愿再来了。   教廷也不愿养一群闲人,于是主教他们又变成了打杂的杂役。   他们成了教廷食物链的最底端,是所有人的奴仆,也是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天才都是傲骨的。   天赋筛选了他们的阶层,却没有塞选他们的人品。   主教徒有野心却没有实力,他试着改变命运,却一次次被命运重击。那些天才听说了主教的狼子野心,也将他当成了一个看笑话的“电子宠物”。   他过上了比以前更为糟糕的生活。   主教看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面无表情给自己上药。   心里面,那些阴暗的想法也在疯狂滋生。   那天刚好下着大雨,主教被安排在花园里捡垃圾。   倾盆大雨几乎模糊了世界,他被淋得很是狼狈,才刚跑到长廊里,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维西。   那人已经不再是初见的模样,而是穿着华丽的袍子,带着璀璨的发冠,头发被细心编好,发尾处还有一颗红色的宝石。   看上去像一个高贵的王子。   见主教靠近,他嫌弃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袍,冷声说:“离我远点,废物。”   主教往后退了一步,脑袋低低垂着,眸子里满是恶意。   不就是有个极品灵根吗?   他想,他迟早把这人的灵根挖出来,让他跪着向自己求饶。   阴暗的想法在脑海中弥漫,还没等他脑补到维西跪地求饶的画面,忽然被一股力道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   鲜血瞬间涌上唇齿,主教抬头,看着维西冷漠的眸子,心里的恨意更深。   “内心阴暗的东西。”维西的天赋的确很高,不然他也没办法在没有权势的情况下爬到现在的位置。   他是教廷里,唯一一个能感知到黑暗的修士。   在看见主教的瞬间,他就对这人很是厌恶。   也不知道一个和光明不沾边的低等修士,是怎么进教廷的。   “最好收起你那些想法。”维西警告他,“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被我打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口腔里的铁锈味很是浓烈,五脏六腑也疼得厉害。   主教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懂得就是审时度势。   他当时就跪下给维西磕头求饶,等那人走远,他又盯着人的背影,吐出一大堆恶毒的话。   “他……”晏清皱眉,“他好像,不是好人。”   之前晏清还觉得主教可怜,可现在忽然发现,主教似乎是个天生的坏种。   风枕眠也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忽然觉得主教的演技真的挺好。   当时在艾尔尼斯时,这人是不是一直在想着怎么弄死他们?   那天以后,主教就开始谋划该如何杀了维西。   他俩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低等杂役,如果不是巧合,甚至遇不到一起。   主教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法。   直到泽尔兴冲冲地回来,告诉他自己要搬宿舍了。   “伊洛。”泽尔脸上满是笑容,“我终于突破了!”   泽尔的天赋,也比主教好。   “神父说明日起我可以去藏书楼自行学习。”泽尔将自己的卡递给主教,“伊洛也可以用我的卡去看书。”   主教盯着那张卡,搞半天没说话。   过了三五分钟,也或者是更久,他才对着泽尔露出个笑,接过卡说:“好啊,谢谢泽尔。”   “我总觉得,他这个笑……意味深长。”晏清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倒不是他对主教有偏见……   好吧他就是对主教有偏见。   这人绝对没憋什么好事。   主教的确没憋什么好事,他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天天都泡在藏书楼里。   泽尔见状,还感慨了句他真爱学习。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善意的举动,会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主教第一个下手的人,就是泽尔。   心脏被贯穿的瞬间,他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他的声带被主教割断了。   倒地时,泽尔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要怪只能怪你太过愚蠢。”主教脸上满是血迹,但他毫不在意。   甚至更为专注的,剥离泽尔的灵根。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   换灵根是禁术,它带来巨大收益的同时,也伴随着无尽的痛苦。   泽尔疼得几乎晕死过去,血液不断流失,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弱。   主教也蜷缩在地,那张脸上很是狰狞。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泽尔晕死又疼醒,他拼命挣扎,想逃出去,可手才刚刚伸出去,就被那把刀贯穿掌心。   “放心。”主教脸上青筋暴起,明明很痛苦,却还是露出了个笑,“我会让你的灵根,发挥最大的作用。”   泽尔张了张嘴,血不断往外涌。   灵根逐渐与主教融合,维持着他生命的灵力也渐渐消失。   他死不瞑目,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房间里安静极了,主教靠着墙适应着疼痛,过了许久,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主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是最废物的灵根了。”   他的表情一秒阴鸷,嘴里再次吐出恶毒的话语,“不够……下一个,该杀谁呢?” 第二七七章   泽尔的死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教堂里的人实在是太多, 泽尔也不是有天赋的那一批。   他只不过是拥有比主教好了那么一点点的灵根罢了。   他的死亡像一块落入湖水的石子,泛起了一点波澜后又消失不见。   很快,逐渐就取代了他的位置。   神父同样给他了一张身份卡, 也对他说了和泽尔同样的话。   光明正大拿着身份卡进藏书楼时,主教嘴角的笑意就没放下去过。   “原来, 拥有权力是这种感觉。”他站在楼梯最高处, 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   但, 这还不够。   主教想,他所期盼的生活远不止于此。   他要爬到权力最高处,要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摇尾乞怜。   “泽尔的失踪, 是不是你做的?”维西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主教眸子里的欲望还来不及收敛,就又一次被踹飞出去。   他的腰撞在栏杆上,传来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身上, 有泽尔的气息。”   维西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冷漠,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主教疼得厉害,脑子里已经将维西千刀万剐了, 但他面上却截然相反,“你在说什么?”   他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听不懂。”   “呵。”维西发出声冷笑,“你还挺会装。”   他自然是不相信主教,可他手里并没有证据。   教廷的确会偏向他,但他并不想做一个那样的人。   “我会找到证据的。”维西丢下这句话, 也没给主教说话的机会,扭头离开了。   主教腰疼得厉害, 好半天没爬起来。   他看着维西离开的背影,眸子里满是怨毒,“是我不会放过你才对。”   那天以后,主教的生活一直处于被监视着的状态,他也不在意,依旧每天泡在藏书楼里看书。   维西在教廷里的地位很高,他不喜欢主教,即使是什么也不做,底下的人也会自觉给主教使绊子。   这些天,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有好几次他都想,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但还是忍住了。   “忍住。”主教告诫自己,“杀人,得一击毙命。”   否则,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的后患。   尤其是,他知道这是维西给自己挖的坑。   那人想找到证据,自然会逼迫他动手,那些本就看不起他的修士,就成了最好的刀。   风枕眠还挺好奇,主教会怎么对付维西。   “以他现在的修为,怎么都不是维西的对手。”风枕眠摸着下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如此。”   晏清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也很好奇,这人会怎么对付维西。   这个疑惑并没有让他们困惑太久,毕竟主教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只是……这人动手的方式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晏清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握着拳,声音颤抖,“他是真的,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居然,把毒下在了他奶奶身体里!   亏他之前还觉得,就算主教再怎么恶毒,至少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风枕眠也被震惊到了,但晏清的情绪实在是或许强烈,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拍了拍精灵的肩膀,说:“阿晏,世上这样的人很多。”   他一直不相信“人性本善”,世人都说小孩是一张白纸,你将他染成什么颜色,他就是什么颜色。   可却忘记了,孩童的恶意往往是最纯粹的。   “人类,真是糟糕的生物。”晏清下意识说了一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自在开口说:“除了你。”   风枕眠笑着摇摇头,他倒是无所谓。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并不是人。   维西也没想到主教会将毒下在自己奶奶身上,他的身体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一股莫名的力量撕扯着他的灵魂。   “你……”他很想骂主教,可面对这个人,世上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变得不过如此。   “我果然不该相信你。”   维西闭上眼,那股疼痛愈发强烈。   之前,主教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救救自己的奶奶。   那一刻,维西是真觉得主教还有救。   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是自己太愚蠢了。   “这几个月,我翻遍了藏书阁里的禁书。”这一次终于轮到主教居高临下看着维西,“我想了很多办法,但你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每一个方法都在被他否定。   “终于,我发现了这个方法。”主教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的。”   他看着维西的灵魂被禁术拉扯揉捏,然后,将他一点点从这具身体里扯了出来。   维西的天赋很强,在教廷的地位也不一般。   他没有办法杀了维西夺取灵根,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融合维西的灵根。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维西互换灵魂。   “我研究了很久呢。”主教笑了笑,“你可是第一个让我如此上心的人。”   维西的灵魂已经被扯出来大半,他疼得厉害,却还是问道:“是谁在帮你?”   就主教这个修为,就算是给他下了毒,也不可能开启这个禁术。   这背后,一定还有人在帮他。   “是我。”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出来,在维西的注视下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现在可以安心去死了吗?”   “你……”维西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灵魂就被彻底拉扯出自己的身体。   随即,他的灵魂又被主教揉巴揉巴,塞进了一旁的狗里。   “……”风枕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使早就知道主教变态,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一天起,主教成了“维西”。   至于“伊洛”,则是和泽尔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也是这一天起,“维西”总是带着一条狗,一条伤痕累累的狗。   晏清看得一阵生理不适,尤其是在主教当着维西的面,将他的亲人开膛破肚时,差点吐出来。   “我不想看了。”晏清低着头,“我们走吧。”   风枕眠也不想在继续看下去,指尖华光凝聚,瞬间回到了现实。   脚踩到实处时,晏清仍有种恍惚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真的很不能理解。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风枕眠本以为主教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那副模样,现在却发现,那不过是自己在下意识为他开脱罢了。   他盯着那人看了许久,好几次想动手却又放下,最后只能拉着晏清离开,“走吧。”   现在杀了主教,人类会彻底沦为血族的盘中餐。   晏清心里憋屈的厉害,但他也不想人类因为自己的一个举动落到那副田地,只能憋着一口气。   “咱们,就这么放过他吗?”晏清看着风枕眠炸了基地,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命运自有定数。”风枕眠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郑重开口,“阿晏,不可以篡改他人命格。”   灵魂碎裂的事,风枕眠不想在看见第二次了。   晏清觉得自己应该顶嘴的。但风枕眠的目光往这边一扫,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乖乖点头。   “我们现在去哪?”   晏清跟着风枕眠漫无目的走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也在这时,他意识到了和风枕眠的分别。   风枕眠并不是普通人,修为比他还要高,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他们的雇佣关系,根本就是个笑话。   晏清忽然很难过,他低着头踌躇了很久,才把那一小块金子掏出来,“这个……还给你。”   “不是喜欢金子?”风枕眠一脸莫名,“现在不喜欢了?”   “当然不是!”晏清气鼓鼓开口,目光交接的瞬间又泄了气,“无功不受禄。”   这是他保护风枕眠的酬劳,可他根本没保护到风枕眠。   反而是被这人给保护了。   晏清低着头,满脸纠结。   他可没有钱,付不起风枕眠的保护费。   “笨蛋阿晏。”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晏清真不记得,茫然的看着风枕眠。   “我对阿晏一见钟情。”风枕眠仗着现在的精灵懵懂无知,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他抬手将晏清的头发捋到耳后,说:“这块金子当然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   风枕眠靠得很近,那股熟悉的草木香瞬间侵占了晏清的呼吸。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捋他头发时,指尖碰到了他的耳朵。   热意传来,晏清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你……”晏清捂着自己的耳朵,莫名感觉有一阵电流顺着血液流淌过全身。   我这是怎么了?   晏清茫然的眨眨眼,摸着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很是奇怪。   刚好这时风枕眠又朝他看了过来,晏清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风枕眠问。   晏清摇摇头,“没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生硬的转移话题说:“我饿了。”   风枕眠挑挑眉,从虚空戒里掏出几个灵果。   晏清一股脑塞进嘴里,忽然又想起什么,含糊开口,“我们去哪?”   “精灵之森。”风枕眠看了看前方,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整个森林都蒙上了一层暖色。   他叹了口气,看向身旁一无所知的精灵,心情复杂。   算算时间,距离污染侵入精灵之森,只有几天了。   在未改变的轮回线里,精灵是第一批葬送在污染下的生灵。 第二七八章   莱西这一路都没做停留。   他不敢再相信人类, 也不愿意再相信人类。   和王告别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路,原本三天的行程硬生生被缩短到一天半。   到达精灵之森边缘时,他累得翅膀都抬不起来了。   “就快到了……”莱西刚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两腿一软,直直摔在地上。   膝盖处传来阵剧烈的疼痛, 莱西擦了擦眼角的泪, 艰难往前爬去。   “马上就到家了。”他想,“只要回家了……”   只要回家了, 一切伤痛都可以被治愈。   但让莱西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阻拦在精灵之森外面。   精灵之森藏在森林深处,外围是一层又一层的植物, 它们喜欢精灵, 也在精灵的滋养下生出灵性。   平日里,也撑担起了保护精灵之森的职责。   曾经这些植物是很喜欢的莱西的。   以至于现在看着那些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植物,莱西还以为它们和往常一样, 在同自己打闹撒娇。   谁知下一秒,他就被树枝打了出去。   莱西摔在地上, 满脸茫然,“小绿?”   那是平日里最喜欢和他撒娇的植物, 也是他偷偷开小灶,喂养最多的植物。   而现在,也成了对他张牙舞爪最厉害的植物。   “你……不认识我了吗?”莱西脸上满是茫然,“我是莱西啊……”   挥舞的树枝停下动作,似乎是在辨认。   莱西见它安静下来,还以为小绿认出了自己, 他站起身朝着小绿伸出手,“小绿, 我是莱西呀。”   话音刚落,他再一次被打飞出去。   小绿比刚刚更加生气。   这个丑陋的东西,居然敢冒充莱西!   精灵之森的精灵里,它最喜欢莱西了。   植物并没有眼睛,小绿只是个刚刚开了灵识的精怪,并没有修炼出身体。   他只能通过气息辨认来着。   而眼前这个东西的气息,令植物讨厌。   小绿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比划,莱西愣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不认识我了。”   也是,他现在变成这副鬼样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我得进去。”莱西起身,“我得告诉他们,不可以相信人类。”   而且,王也让他回到精灵之森。   他最听王的话了。   小绿自然不是莱西的对手,但莱西也不忍心伤害小绿,身上被树杈子划出很多条印子。   破开层层树枝时,小绿它们也通知了精灵。   “莱西?”希兰握着弓箭出来,却是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怔愣一秒,不知道自己该上前还是后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些人类……”莱西才刚说出几个字,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模糊沙哑的声音,他的思维一下凝固了。   那个声音问他:“你恨那些人类吗?”   “恨。”莱西的眸子渐渐失焦,“我恨他们。”   “想不想杀了他们?”那声音继续诱导。   莱西脑海中有一瞬茫然,但很快就被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淹没。   那些不愿再想起的画面不断翻涌,莱西喉中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我要……杀了他们!”   “那就去报仇吧。”那个声音带着笑,像极了一个宽厚的老人。   他说:“去吧孩子,去杀了他们。”   莱西抬头,眸子里洇出些血色。   眼前的希兰似乎变了个模样,那张脸逐渐和那个诱骗他的人类重合。   “杀了你……”莱西喉间发出一阵类似于野兽的嘶吼,他身后的藤蔓若隐若现,一步步朝希兰走近,“我要……杀了你!”   ……   晏清正和风枕眠在城外吃饭。   他本来因为莱西和主教的事,对人类产生了很大的偏见,可看着那些因为战乱惨不忍睹的人类,他忽然又有些慈悲心泛滥。   “我是不是太圣母了?”晏清晃晃脑袋,看了一眼那些可怜的人们,又想了想莱西的惨状,“人类的灾难不是精灵造成的,可精灵的灾难是人类造成的。”   他握紧拳,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精灵好,人类坏。”   不能同情人类。   想到这,晏清又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但是这个人类例外。”   风枕眠对他好,不能和其他坏人相提并论。   晏清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拿起一旁的蟹肉吃了一大口,如果不是有风枕眠,他还吃不上这蟹肉呢。   风枕眠看着晏清这一口一口吃肉的动作,摸了摸鼻子。   怎么感觉好好的一只食草系精灵,被自己养成食肉系了?   可未来的晏清的确挺喜欢吃肉的啊?   风枕眠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晏清忽然变了脸色。   他的表情格外凝重,风枕眠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星星……不见了。”晏清皱眉,又确认了一遍,“莱西的星星……”   星星只有一种可能会消失,就是那只精灵死去的时候。   晏清莫名感到阵心慌,一下子,他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了,“我要回去!”   他明明已经救下了莱西,他怎么会死了呢?   风枕眠见晏清的状态很不好,抬手点在晏清眉心,“阿晏,冷静点。”   金色的华光缓缓从指尖没入他眉心,将那些纷乱烦躁的情绪压下。   晏清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哀伤,“莱西他……”   他最后一次感应莱西时,他已经到达了精灵之森。   晏清想着他已经到了精灵之森,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便放宽了心和风枕眠出来……   他都到精灵之森了,他明明已经回家了啊!   不仅仅是莱西,识海中还有好几颗星星都黯淡了,精灵之森一定是出事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风枕眠两指并拢,一个巨大的法阵出现在他们脚下。   空气一阵扭曲,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   “精灵之森……”晏清看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树木,心里那种不安分感觉也无法强烈。   他大步朝着那边跑去,不敢耽误片刻。   风枕眠紧随其后,再次将轮回境中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在上一个时空里,精灵之森是在三天后才遭遇污染的。   但那已经是上个时空发生的事情了,每一个时空都会出现新的变数。   “污染……提前了吗?”风枕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些树木并没有阻拦晏清,在他靠近的瞬间,它们就很是乖顺的退到了一旁。   晏清畅通无阻地回到了精灵之森。   也在这时,识海中那几颗黯淡的星星又灰暗了不少。   晏清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王。”刚进入精灵之森,晏清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大祭司,“你回来了。”   晏清也算是大祭司一手养大的,对她除了有种属于家人的亲近感,还有种学生面对老师的那种心虚。   “大祭司……”晏清抿了抿唇,“莱西他……”   “他回归母树了。”大祭司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晏清身后的风枕眠,也没多说什么。   她手里依旧握着那根权杖,看上去同几百年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王,精灵之森,正在遭遇一场灾难。”大祭司的步子不大,但走的很快。   没一会,就到了母树所在的地方。   莱西的身体泡在生命之泉中,星星点点的绿色华光从他身体里溢出,又向着母树涌去。   他的身体已经透明了大半。   而在莱西旁边,还有几只精灵,他们皮肤变成了和莱西一样的灰色,整只精灵都失去了色彩,灰扑扑的。   “莱西回到精灵之森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理智。”大祭司说:“他想杀了希兰。”   精灵都是热爱和平的,他们并不喜欢打打杀杀,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打打杀杀。   毕竟,和平的前提是自身总有足够强大的武力。   只有拥有能够震慑他人的实力,才能够享有和平的权力。   希兰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和平爱好者。   她轻轻松松镇压了发疯的莱西,并将他五花大绑,带到大祭司面前。   这期间,莱西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   “大祭司。”希兰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救救莱西吧!”   莱西之前一直是温柔安静的模样,精灵之森的很多精灵都喜欢他,还有很多植物也很喜欢他。   她无法看着自己的族人变成这副模样。   大祭司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莱西突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嘶吼。   他趴在地上,身体几乎扭曲成了麻花,那张灰扑扑的脸也变得狰狞。   “走……”他艰难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从我脑袋里离开!”   灵力猛然震荡,房间里的桌椅板凳碎裂飞溅。   大祭司皱着眉将莱西镇压,“莱西,冷静一点。”   橙色的光源源不断涌入莱西的身体,他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祭司,希兰……”莱西趴在地上,露出个苦笑,“还能见到你们,真好。”   他闭上了眼睛,终于是能将那句话说完,“不要……不要相信人类。”   精灵是很善良的生物,是玩不过那些阴险狡诈的人类的。   刚说完,他再次变得狰狞。   灰色的灵力爆发,将大祭司她们震开,莱西像是疯了,直直朝着外面飞去。   等大祭司她们反应过来,莱西已经将刀尖没入了一只精灵的胸膛。   不过他并没有将刀刃全部没入,理智与疯狂不断对抗,他的眼球凸起,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不……”莱西挣扎着,“不可以……杀了你!”   “莱西!”希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绝不允许莱西伤害同族,于是再一次将莱西捆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莱西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好像变成了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不断对着希兰龇牙。   听到这,晏清的表情很是难看。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莱西的尸体,“莱西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人,到底对莱西做了些什么?   “莱西是怎么死的?”风枕眠忽然开口,“还有这些精灵,怎么变成这样的?”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晏清。   “他,是我朋友。”晏清这才想起风枕眠,“是来帮我们的。”   “你好。”风枕眠对着大祭司笑了笑,“我是风枕眠。”   大祭司点点头,说:“他是自杀的。”   “至于其他几只精灵……”大祭司看向他们,“是在接触了莱西以后,突然变成这样的。” 第二七九章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精灵们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 按理来说,至少在人间是没有什么伤能难倒他们。   但莱西就这样被那群修士给改造了,甚至在风枕眠和晏清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成为了污染源。   “王……”一只小精灵哭哭啼啼朝着晏清跑来,“我变得好丑……”   他原本墨绿色的长发变成了灰色, 甚至连白皙的皮肤都变成了灰色。   对于爱美的精灵一族来说, 没有什么是比变丑更能让他们破防的。   “尤安,你不丑。”晏清摸着小尤安的脑袋, 认认真真的说:“我们尤安是最可爱的小精灵。”   有尤安开头,其他几只精灵都凑了过来,同晏清撒娇。   风枕眠站在一旁, 觉得晏清很像是猫薄荷、不对, 是精灵薄荷。   精灵都很喜欢精灵王,晏清被他们围着贴贴蹭蹭了很久,才终于哄好了几只精灵, 离开时,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他们的身体, 没出现其他问题吧?”晏清很是不放心。   方才他已经检查过一次了,但有莱西在前, 他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   “我也不知道。”大祭司摇了摇头,她也检查了很多遍,同样没发现问题,“莱西的身体……我也没发现问题。”   这种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晏清下意识朝风枕眠看去,“风枕眠……你看出什么了吗?”   风枕眠摇摇头, “抱歉。”   他并不擅长医术,只是懂一些简单的药理。   晏清低下头, 肉眼可见的失落。   他很怕自己保护不好这些精灵。   “不过。”风枕眠又开口道:“你们要注意点母树。”   之前的时空里,精灵之森的污染是从母树开始的。   他看过曾经,知道母树是生命之树的树枝。   也是这些精灵的生命之源。   摧毁母树,无异于是将精灵一族斩草除根。   这世上,也再没有第二根生命之树的树枝了。   “母树?”晏清和大祭司都有些惊讶,母树是精灵之森最重要的存在,也是每只精灵誓死守卫的东西。   晏清的脸色又凝重了不少,他转身走到一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大祭司的表情没比晏清好到哪去,她到底是对风枕眠不熟悉,还是多问了一句,“阁下可是知道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风枕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他就是殿下,自然不能违反规则。   再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泄露,导致更大的风暴。   这段时间精灵之森的气氛都很低迷。   第二天夜里,莱西的身体就彻底消失,用精灵们的话说,就是他再次回归母树。   那几只被感染精灵也一直呆在母树身旁,等待自己的死亡。   虽然有晏清的安慰,可他们的颜控程度属实厉害,一开始也是有不少精灵嫌弃他们的。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精灵们委屈得不行,便又哭哭啼啼去求晏清安慰。   一来二去,也就没有精灵敢说什么了。   风枕眠每天都在查看母树的情况,自然也将那些画面尽收眼底。   那些精灵的确没有恶意,他们是真的单纯觉得那些被感染的精灵很丑,但那几只精灵的爱美程度不亚于任何精灵。   他们差点自闭。   “这就是王吗?”风枕眠嘀咕,“说几句话就能解决一场纷争。”   风枕眠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更加疑惑。   三天过去,母树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线,又一次变化了吗?”   一连七天过去,那几只被感染的精灵没有出现任何症状。   他们开始尝试离开母树,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   十天过去,精灵之森又恢复了以往和谐的生活。   十五天过去,精灵们看惯了自己灰扑扑的同伴,还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暗精灵”。   二十天过去,精灵之森依旧安宁祥和。   “王。”大祭司站在晏清身旁,“还要加大对母树的看守吗?”   晏清很犹豫,便没有说话。   大祭司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那个人类,折走了一根母树的树枝。”   曾经也有人类来到精灵之森,贪婪的欲望像一个无底洞,他不光偷走了精灵们精心培育的灵果,还带走了很多生命之水,甚至企图伤害母树。   大祭司震怒,也从那天后,她不允许精灵们再将人类带回来。   “我想,相信他。”晏清低下头,他和风枕眠也没认识多久,但就是莫名的,想相信那人。   大祭司看着他,像极了母亲看着恋爱脑的孩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了句“王拿定了主意就行”。   三十天过去,母树依旧没有动静。   不仅是晏清怀疑,就连风枕眠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奇怪。”他站在母树面前,看着那依旧枝繁叶茂的母树,很是不解。   轮回重启时,的确会发生变化。   但这一次的偏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风枕眠眉头紧皱,心中的担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凝重。   变化意味着未知,未知也意味着无穷多的可能与危险。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了?”晏清见风枕眠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的感性告诉他,应该相信风枕眠。   可理性与事实又在不断推翻感性,以至于晏清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没事。”风枕眠摇了摇头,现在的晏清没有曾经的记忆,也不知晓未来,有些话说了,反而是让他徒增烦恼。   然而变故也来的十分突然。   就在风枕眠思考未来的所有“可能”时,那几只暗精灵突然发了疯。   刀剑碰撞声填满空气,晏清感应到什么,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急匆匆跑了出去。   入眼,就是几只精灵自相残杀的画面。   空气中还漂浮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黑雾,风枕眠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母树。   果不其然,黑雾已经占据了它的经络。   这场污染比上一个轮回晚了三十天,猛烈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们在干什么?”晏清看着一只不受控制的暗精灵将刀剑没入另一只精灵胸口,难得发怒。   他身后的藤蔓将所有精灵束缚,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占据呼吸。   那些精灵看了晏清一眼,狂躁得更厉害了。   大祭司也发现了母树的不同寻常,她朝着风枕眠看去,实在是很难不怀疑这人。   但下一秒她就打消了怀疑。   晏清作为精灵王,天然对这些精灵有威慑力,可现在他们都是狂躁状态,根本听不进去晏清的话。   而那些被暗精灵伤到的精灵也逐渐被黑雾笼罩,狂躁的队伍愈发壮大。   再加上母树被污染,他们也受到反噬,晏清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那些黑雾顺着藤蔓朝他涌来,晏清避无可避,正打算正面硬刚,却被一只手揽住腰,往后带了些。   一抬头,他看见了风枕眠的侧颜。   “傻不傻。”风枕眠抬手,金色的华光光芒大涨,将那些黑雾悉数遮挡,“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不知道后退。”   这些精灵的修为都在高阶,显然不是风枕眠的对手。   “别伤他们。”晏清拉着风枕眠的衣服,“不要伤害他们。”   “知道了。”风枕眠也没打算伤害他们。   这些精灵都是晏清的族人,他们深爱着晏清,晏清也深爱着他们。   他们死了,晏清会很难过的。   风枕眠已经见过莱西死去时晏清失落的模样,自然不想在看见第二次。   他加大力度,那些精灵扛不住他的威压,纷纷晕了过去。   晏清正打算过去看看,步子还没迈出去,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阵痛属实是超过他的承受范围,晏清两腿一软,差点摔下去。   他按着心口,吐出口黑血。   出现这种情况的,还不只是他一个。   那些精灵脸上写满了痛苦,甚至有不少开始七窍流血。   就连大祭司也没能幸免。   “风枕眠……”晏清被风枕眠搂着,没有摔下去。眼前的世界忽然模糊,他抬手擦了擦,摸到了一手血,“我好疼啊……”   风枕眠回头,只见母树在黑雾的侵蚀下,已经枯萎了大半。   也难怪精灵们都变成了这样。   上一个的轮回线里,并没有风枕眠的出现,母树的污染也没有这么强烈。   这些精灵是看着母树一点点枯萎,却无能为力,最后在绝望中死亡。   那种眼睁睁看着死亡到来,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死去的还是他的族人。   所以生命最后,晏清选择了自杀。   自杀的精灵是回归不了母树的,这是晏清对自己的惩罚。   看到这一幕时,风枕眠就很心疼。   好在现在他在这里,也绝不会让那件事再次发生。   “别怕。”风枕眠轻轻拍了下晏清的肩膀,随即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生命之泉中。   已经变成黑色的生命之泉泛起金光,水面如沸腾般涌动。   过了大概两三秒,竟是缓缓恢复成原本清澈的模样。   不过,母树依旧枯萎着。   “阿晏……”母树重新生长需要时间,但精灵们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风枕眠看向晏清,也在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自己在未来遇到晏清时,精灵还没降生。   晏清,竟是又死了一次。   他摸了摸晏清的脸颊,“如今能拯救精灵之森的只有你。”   他声音很轻,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   “阿晏怕不怕?”   晏清本来疼得神志不清,听到拯救精灵之森几个字,强行打起精神,“我不怕。”   不怕自然是假的,能活着谁都不想死。   可他是精灵王,守护精灵之森是他的使命。   “我不会让你死的。”风枕眠将自己咬破的指尖塞进晏清嘴里,血腥味瞬间在晏清唇间弥漫,身体里那股疼痛也渐渐被镇压下去。   “只是,你需要回到母树,重新降生。” 第二八零章   在晏清灵魂破碎时, 殿下用木灵珠凝聚了晏清的魂魄。   按理来说,这颗木灵珠应该一直在晏清身体里。   但在未来,木灵珠遗落在人间。   曾经很多不理解的问题, 都在过去找到了答案。   “只要能救精灵之森,我做什么都可以。”晏清抓着风枕眠的手, 眸子里满是祈求, “求你,救救他们。”   “放心吧。”风枕眠的眼睛逐渐变成金色, 他的视线透过皮肉,看穿晏清的灵魂。   那颗木灵珠的确在他灵魂深处。   而晏清的灵魂还未被修补完全。   风枕眠抬手,那些占据母树的污染突然朝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 然后在风枕眠的引导下, 悉数钻进了晏清的身体里。   更准确的说,是钻进了木灵珠里。   木灵珠是殿下所制,凝聚了天地精华, 草木灵气,自然是能镇压污染。   “不要!”大祭司不知道木灵珠的存在, 她看着那些黑雾涌进晏清身体时,心脏骤停, “住手!”   她想阻止这个可怕的行动,可还没上前,就被晏清阻止。   “祭司。”晏清将喉间的血咽了回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难受,而且是那种形容不出来的难受。   但这种难受并不致死。   风枕眠大概是没有骗他的,他……不会死。   “相信他。”晏清说:“请, 相信他。”   祭司停下了动作,看着他们的目光十分复杂。   “王……”她低下头, 一向肃穆的脸上被伤心填满。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最后一丝污染剥离,生命之泉顺着树根上涌,母树恢复生机。   方才还痛苦不堪的精灵们一个个都过了过来,心有余悸。   晏清见状,惨白的脸上露出个笑容。   “谢谢。”他看着风枕眠,笑着开口。   “傻阿晏。”风枕眠叹了口气,看了眼那几只暗精灵,拉着晏清往一旁的木屋走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走了两步,他又看向大祭司,“祭司一起过来吧。”   大祭司眸子里满是不解,但还是跟着风枕眠他们走了过去。   房门被关上,晏清也被风枕眠按在了一旁的床上。   大祭司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风枕眠又替晏清盖好被子,说:“你先躺着休息。”   那些话又被大祭司咽了回去。   “我来自未来。”风枕眠开门见山,“回到这里,是为了拯救精灵之森。”   他这话像一颗炸弹,给没准备的晏清和大祭司炸得不轻。   “你说什么?”晏清皱眉,“你来自未来?”   大祭司没说话,但眸子里也是明晃晃的疑惑。   “嗯。”风枕眠说:“我来自六百年后。”   他将上一个轮回线的事模糊地讲了些,“那些黑雾,被我们称为污染。”   “在更遥远的未来里,污染会毁了这个世界。”   晏清微微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想母树为什么会被污染。”风枕眠继续说:“现在……有了个猜测。”   问题出在莱西身上。   他并没有见过莱西发狂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否是被污染了。   不过那些被他污染的暗精灵,是实打实的铁证。   污染,一定是藏在了莱西身上。   虽然不知道它用什么手段躲过了风枕眠的眼睛,但最后肯定是跟随莱西的灵魂回到母树的。   大祭司和晏清也不是傻子,被风枕眠一点后,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他们的脸色很是难看,对幕后之人也更加痛恨。   “阿晏。”风枕眠看向晏清,“你的灵魂受伤,这段时间可能会很痛苦。”   晏清点点头,他的确觉得很难受,但如果这是拯救精灵之森必须承担的,他愿意承受。   风枕眠摸摸晏清的脑袋,在他嘴里塞下一颗灵果。   晏清的腮帮子一下鼓了起来,他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咀嚼。   丝丝缕缕的灵力在口中化开,那股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   大祭司看着这一幕,有种自家白菜被人端走了的感觉。   “大祭司。”风枕眠回头看向她,“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他说话的语气很严肃,大祭司也跟着重视了起来。   “我会抹除你们有关于污染的这段记忆。”风枕眠叹气,倒不是泄露天机,而是在晏清回归母树以后,精灵之森会失去庇护。   这些精灵虽然实力强悍,但只有精灵王存在时,才能激活母树的保护力量。   他们记得污染的存在,只会更加提心吊胆。   “好……”大祭司点头答应。   “第二件事,你在精灵之森留下一则预言。”风枕眠说:“就说精灵之森会遭逢一场大难,而我是拯救它的人。”   这是在未来时,大祭司与风枕眠交谈时说过的预言。   那时风枕眠还很好奇,精灵之森的大难是什么。   他联想了所有的未来,却没想到这场灾难存在于过去。   大祭司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风枕眠迅速将后续的一些琐事安排好,“没其他的了,大祭司先回去休息吧。”   大祭司点点头,走出去两步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回头,刚好风枕眠低下头,捏了捏晏清的耳朵。   而晏清脸颊泛红,却没有躲。   大祭司:……   自家的白菜,似乎是自己端着盆跑的。   “你真的,来自未来?”晏清看着风枕眠,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他看过不少小说,联想了一下风枕眠的话,挣扎着爬起来,“所以,你是救世主?”   这对一个沉迷小说的中二少年来说具有致命诱惑,晏清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期待主人拿出食物的小狗。   风枕眠本来想说不是,但看见晏清这模样,他淡定的点了个头,“可以这么说。”   果不其然,精灵眼里的崇拜更多了。   “那我呢?”晏清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你特意回来找我,我应该也是很重要的吧?”   晏清对自己的未来很是期待,“我是不是也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毕竟按照定律,救世主都是需要助力的。   风枕眠回到过去以后直奔向他,肯定是因为他是最重要的助力!   “嗯。”风枕眠想到晏清以身补天裂的画面,点了点头,“阿晏拯救了世界。”   “我就知道。”晏清哼哼一笑,“精灵一族被神明眷顾,也分担神明的职责。”   生命女神本就是个热爱世人的女神,他们自然也爱着人类。   只是……人类一直在伤害他们。   “别想这些了。”风枕眠抬手在晏清眉心点了点,“阿晏要好好养伤。”   那些污染虽然被木灵珠镇压,但也对晏清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尤其是他现在的灵魂还未被完全修补,强行取出木灵珠会造成二次碎裂。   “哦。”晏清再次被塞回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晏清都被迫“卧病在床”。   大部分时间风枕眠都在照顾他,也有些时间,风枕眠会说一句“我要出去几天”,然后一连好久都不见踪影。   晏清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但应该是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事。   “王。”大祭司看着晏清,欲言又止,“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晏清眨眨眼,“祭司不相信他吗?”   晏清对殿下是天然的信任,大祭司并没有这层渊源。   她也修习过一些预言之术,虽没女巫一族那么精准,但也大差不差。   那日风枕眠说他来自六百年后,大祭司就以生命为祭,做了一次预言。   那个未来被一片大雾遮挡,她在里面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了大雾散去的一个模糊画面——   她看见风枕眠穿着一身黑金长袍,将两个修士掐死。   那张俊美的脸因染了血变得妖冶,随即,他走进密室,看着床上的人,“阿晏今天也不乖呢。”   床上,赫然是被锁链锁着四肢的晏清!   祭司心中大惊,画面消散时猛得吐出一大口血。   这个画面梗在她心里好几天,大祭司想再次看看,预言却再次变成了一片白雾。   不论她怎么行走,都只是一片白雾。   那个画面,仿佛变成了个莫名的臆想。   “我不知道。”祭司说:“毕竟,没人能证实他那些话的真实性。”   “我能。”晏清看着她,“祭司,我相信他。”   不只是祭司,晏清也怀疑过那些话的真实性。   “相信他吧。”晏清低下头,精灵王守护全族,又怎么可能是个中二傻白甜。   “这个世界……需要他。”   精灵一族也需要他。   祭司静静看着晏清,他们谁也没说话,但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祭司没再说什么,端着药碗离去。   晏清盯着门口,叹了口气,“他这次又去哪了?”   那人,已经五天没回来了。   晏清用被子裹紧自己,以为这样就能驱散心里那阵不易察觉的难过。   “呦。”风枕眠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这是谁家的精灵卷啊?”   一只手戳了戳晏清的后腰,精灵浑身一震,转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风枕眠。   下一秒,一朵纯白的雪莲花出现在晏清面前。   带着凉意的花香侵占了晏清的呼吸,他愣了一下,“这是……天山雪莲?”   “嗯哼。”风枕眠把雪莲递给晏清,又占据了大半张床,“这朵雪莲可难摘了。”   他笑眯眯看着晏清,又将自己被划破皮的手支到晏清面前,“你看,我都受伤了。”   晏清:……   再晚点这伤口都愈合了。   “哥哥。”风枕眠忽然叫他,“我这么辛苦,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啊?” 第二八一章   作为一只饱读诗书的精灵, 在风枕眠喊出“哥哥”的瞬间,晏清脑子里就闪过了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往后挪了挪,试图同风枕眠保持安全距离。奈何脑子里全都是那些黄色废料, 红晕一路浮上耳根。   “哥哥怎么脸这么红?”风枕眠低笑一声,抬手碰了碰晏清的耳朵尖, “是不是还没病好啊?”   晏清实在是受不了风枕眠操着一口清冷的嗓音一本正经叫自己哥哥的画面, 他再次往后退了退,几乎靠在墙上,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谁家救世主这么不正经啊!   这一点都不符合他对救世主的刻板印象。   风枕眠笑了笑,又凑近些,“哥哥要我怎么正经?”   曾经晏清带着他玩了那么多剧本, 此刻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他抬手勾着晏清的一缕头发, “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指尖轻轻揉搓,晏清莫名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发尾流经全身。   他下意识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后退, 风枕眠却又放开了手。   “既然哥哥这么讨厌我。”风枕眠起身,一副受伤的模样, “那我走就是了。”   这绿茶味实在是冲,晏清脑子虽然反应过来了, 但见风枕眠真往外走,还是下意识拉住了那人的衣角。   “我没有。”晏清低头,“我没有讨厌你。”   也不知道风枕眠是什么恶趣味。   明明长了张风流多情的脸,偏偏总穿一身白衣服。   硬是给自己营造出几分不容玷污的清冷感。   可一说话,那股清冷感又变得稀碎。   晏清时常因为他的割裂感无所适从。   “不讨厌我?”风枕眠侧眸看他,“那哥哥的意思是, 喜欢我?”   晏清:……   这人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他抿着唇没说话,风枕眠瘪瘪嘴, 扒拉开晏清的手继续往外走,“罢了,哥哥没必要勉强自己。”   “喜欢。”晏清再次拉着他的衣角,迎着那人的目光说:“喜欢。”   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风枕眠终于是满意了。   他没再继续作妖,晏清也总算能喘口气。   天山雪莲的功效的确不错,晏清因为污染而加剧的灵魂碎裂在缓缓修复,他的状态也回到了被污染之前。   “我要走了。”   某天清晨,晏清才刚刚睁眼就听见风枕眠说出这句话。   他呆愣愣看着风枕眠,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走了。”风枕眠刚好站在逆光的位置,阳光从窗户穿过,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唯独风枕眠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   “精灵之森的灾难已经被解决了。”风枕眠看着他,笑着开口,“救世主该去继续拯救世界了。”   轮回中遭受灾难的,可不止是精灵之森。   晏清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   他与风枕眠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早就习惯了这人的存在。   忽然想到分别,心里好像被谁用刀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晏清低下头,“那你……还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了。”风枕眠转过身,朝着阳光伸出手。   阳光透过他指缝落下,风枕眠垂眸,“我也快没有时间了。”   他在进入轮回境时将暴君打伤,但那也困不住暴君多久。   污染像一个传播力极强的病毒,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导致世界混乱。   这也意味着即便暴君受伤,依旧有毁灭世界的能力。   晏清心里更空了。   他感觉自己鼻子一酸,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掉出来,“那我们……也不会再见了吗?”   “那倒不是。”风枕眠说:“六百年后,我们会再次相遇的。”   风枕眠回头,朝着晏清走进,“阿晏,精灵之森被我藏在了梦里。”   他需要一个锚点。   这个锚点,也从头到尾都是晏清。   晏清还没明白那句“藏在梦里”是什么意思,风枕眠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虽然六百年以后我们还会再相遇,但……”风枕眠看着他,笑着歪头,“但我是个不喜欢分别的人。”   那只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   阳光落在上面,像是添上了一层瓷釉。   晏清眨了眨眼睛,没敢说话。   “所以阿晏。”风枕眠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   ……   六百年后,青云宗。   曲清尧知道风枕眠再次回到过去时,并没有太多惊讶,反倒是天恩一直在叽叽歪歪。   “他是不是疯了!”天恩大声嚷嚷,“你们东方人是不是有什么爱找死的血统?”   风枕眠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人,穿越那么多次时空,他是不打算要命了吗?   米利尔还在思考预言,没空搭理他,曲清尧看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换做以前,天恩指定要和曲清尧打一架。   可现在他的卖身契在曲清尧手里,叫嚣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又被咽了回去。   “他要去多久?”米利尔终于是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天空说:“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女巫一族的第六感是很准的。   “天……要变了。”   ……   六百年前,精灵之森。   “祭司大人。”希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吗?”   大祭司也朝着他们看去,无奈叹了口气,“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希兰一阵沉默。   那好像,也确实是没有。   “可,他为什么要带走王?”希兰不服气,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那些人类也阴险狡诈,王在外面肯定会吃亏的!   祭司倒是也想阻止,可架不住白菜自己端着盆疯狂跑。   更何况,拐走白菜的也不是普通人。   最终,她只能说出和晏清同样的话,“希兰。相信他吧。”   拯救世界的人,除了相信,也只能相信。   –   战争中的世界并不好看。   他们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在赫尔斯记忆中看到这一幕时,风枕眠就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此刻身临其境,那种压抑感更是难以言说。   晏清捏了捏他的手指,“想结束战争吗?”   风枕眠自然是想结束的。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战争是没有止境的。”   这个世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生战争,不论是修真界还是普通人的世界。   资源分布不均,野心与欲望难平。   战争也因此接连不断。   “阻止得了一次,但阻止不了第二次,第三次。”他看着那些饥肠辘辘的人们,将手中的面包递了过去,“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助这些无辜受难的人罢了。”   晏清似懂非懂,他没有反驳风枕眠,而是学着风枕眠的模样,给那些人分面包。   他们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有时是停留三五天,有时只呆一天就离开了。   乱世中作乱的妖怪太多,只要遇到,风枕眠他们都会出手。   大半个月过去,晏清的修为终于突破了圣阶。   “我的灵魂……”   圣阶是一个分界线,步入那个境界后,晏清感觉自己看到的世界更加清明。   风枕眠摸了摸晏清的脑袋,“别怕,修养几百年就好了。”   比起再入轮回,这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解决方式。   晏清叹了口气,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这就是拯救世界要付出的代价吗?”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好像救世主都挺惨的。   风枕眠正准备插科打诨两句,晏清忽然抱住了他的胳膊。   那些话一下卡在了嗓子里,风枕眠低头看着晏清,“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付出了很多代价啊?”晏清也没等风枕眠回答,又自顾自回答,“你这么厉害,肯定付出了很多代价。”   风枕眠愣了一下,笑意在嘴角凝固。   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风枕眠的笑里满是苦涩。   “风枕眠。”晏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风枕眠僵硬的嘴角。   他低着头,将风枕眠代入到各个美强惨的角色里,心脏莫名泛酸,“风枕眠,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怎么会不难过呢?   风枕眠想起那些死去的同伴,老师,如同亲人的师兄师姐……   以及自己的爱人。   若是不痛,他又怎么会将自己困在编织的梦境里?   晏清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风枕眠的回答,脑海中,风枕眠美强惨的形象更加稳固。   他吸了口气,伸手抱住风枕眠,“别难过了,至少……我应该陪着你吧?”   晏清忽然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书里说难过的人最需要一个拥抱,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看见风枕眠落寞的神情,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风枕眠沉默了好久才伸出手,掌心在晏清背上拍了拍说:“嗯,还好阿晏陪着我。”   “我就知道。”晏清笑了,“我肯定对你特别重要。”   不然,风枕眠才不会穿越时间过来救他呢。   “嗯,特别重要。”风枕眠应声。   晏清一下满意了,心里那些酸涩因风枕眠的一句话消散,他笑眯眯盯着风枕眠,两只手捧着那人的脸问:“有多重要?”   “很重要。”风枕眠有些无奈,正想把晏清的手拿下来,可精灵忽然玩心大起,捏着他的脸让他做出各种表情。   也亏得风枕眠已经长大了,脸上没有多少肉,不然他的脸很难逃脱晏清的魔爪。   “阿晏。”风枕眠被他揉捏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想不想学习剑术?”   未来的晏清,是会用剑的。   而且,会的还是风枕眠的招式。   晏清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剑术?”   他眼睛亮晶晶的,“是你那个很酷的剑术吗?”   “嗯。”风枕眠点头,揉了揉自己被揉捏发酸的脸,“想不想学?”   “想!”他现在已经圣阶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能伤害他的存在。   如果在学会风枕眠的剑术……   晏清已经畅想到自己未来横着走的画面。   然而……   风枕眠笑了笑,朝他勾勾手。   等精灵靠近,他才笑着说:“那,阿晏叫声哥哥听听。” 第二八二章   对于未来的晏清来说, 这些称呼属实小儿科,毕竟他拉着风枕眠演了那么多剧本,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都叫过。   就连那些禁忌的, 也没少玩。   可现在的晏清还是只纯洁无辜的精灵。   风枕眠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逗弄, 将精灵欺负得面红耳赤炸了毛, 才又开始顺毛捋。   晏清一边气哼哼,一边又无可奈何。   他在心里记了好多个小本本, 发誓有朝一日要将这些仇报回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俩一边游历平乱,一边增进修为。   “剑术……怎么这么难?”晏清趴在桌上, 灵魂都快褪色了。   这玩意帅是帅, 厉害也是真的厉害。   他一剑荡平一座山头时,觉得自己像极了东方故事里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游侠。   可累也是真的累。   要不是精灵的治愈能力很强,他的手上估计都磨出茧子了。   “阿晏真厉害。”风枕眠揉揉晏清的脑袋, 笑着说:“是很有天赋的剑修呢。”   晏清一下把脑袋支了起来,“真的假的?”   “真的。”风枕眠点头, “谁会骗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精灵呢。”   晏清不是很喜欢可爱这个词。   他一精灵王,应该是高大威猛的才对。   但这话是风枕眠嘴里说出来的, 晏清也没有反驳。   这场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双方的都损失惨重,风枕眠他们也在战火中行走了一百多年。   人类中修士不少,有天赋的孩子更是层出不穷,可他们依旧在这场战争中处于劣势。   晏清看着主教又一次将那些有天赋的孩子抓走时,牙都快咬碎了, “我们真的不能杀了他吗?”   风枕眠摇摇头,“不能。”   曾经的某次轮回中, 他为了结束人类的苦难,杀了主教。   结果却是导致了世界提前灭亡。   晏清瘪瘪嘴,看上去很不开心。   过了好一会,他又指着不远处的斯狄安问:“那为什么,他不杀了他?”   主教不仅没有对斯狄安下手,甚至还认认真真教育他。   “因为,这场战争需要助力。”   风枕眠叹了口气,战争已经存在很久了,双方都元气大伤。   再加上主教的各种阴谋,人类更是处于绝境。   再不做出改变,人类就真的穷途末路了。   主教不想自己的计划付之东流,所以他不能就这么结束战争。   可同样,他也不能再让人类处于这种状况。   思来想去,愚忠的斯狄安成了最好的人选。   “斯狄安心怀大义,是为天下牺牲的最好人选。”   晏清似懂非懂,小声吐槽了一句,“人类真是复杂又心机的生物。”   主教现在正常的,都不像他了。   风枕眠知道晏清对这个结果不爽,也没多说什么,拉着精灵继续在外面行走。   他已经在赫尔斯的记忆中看到过这段历史,也没有必要在浪费时间。   因为主教有意控制,人类的反扑突然猛烈了不少,再加上血族内部争权,一时间,战争的局势又发生变化。   那些无辜的普通人,死去得更多了。   两人又这么走了十几年,风枕眠算着时间,抬起头看着天空,“时间到了。”   他第二个需要改变的时间点,来了。   晏清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而是乖乖跟着风枕眠来到了教廷。   今日,是斯狄安被主教陷害的日子。   “看到了吗!”主教的声音传来,“你们的圣子大人,早就背叛你们,勾结了血族。”   风枕眠和晏清隐去身形躲在人群中,晏清皱眉看着这一幕,心口怒火翻涌。   “他这是污蔑!”因为风枕眠一直在关注斯狄安,晏清也上了几分心。   他才刚嗑上斯狄安和赫尔斯的cp,绝不允许他的cp就这么be了。   晏清撸起袖子,正想上去和主教打一架,又被风枕眠捏住了后脖颈。   “阿晏。”风枕眠轻轻喊了一声,晏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像只犯了错被主人抓到的猫,缩了缩脖子说:“咱们不是要保护斯狄安吗?我这是在拯救世界。”   风枕眠从没说过拯救斯狄安的话。   但依照晏清这么多年看小说的经验,以及自己强悍的推理能力,他觉得斯狄安是风枕眠的队友之一。   大家都是救世团队,肯定是要相互扶持的。   “不。”风枕眠揉揉他脖颈上的皮肉,“我们不是来救他的。”   晏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头呆愣愣看着风枕眠,“哈?”   他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惊讶,“不救他?”   不救他,那他们来这干嘛?   看着斯狄安死在这场莫须有的罪名中吗?   晏清不理解。   他看到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那些善良的人,应该总有一个好的结局才对。   “阿晏。”风枕眠又叫了他一声,等精灵看过来时才说:“这个世界不是永远公平的。”   更多时候,不公才是常态。   “我们知道斯狄安是无辜的,但我们无法拯救他。”   甚至,他们需要斯狄安背负着罪名死去。   晏清不喜欢这个结局。   他低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边对斯狄安的审判也已经结束,他们将罪名落实,也将斯狄安关进牢中。   教廷看上去光明神圣,地牢却截然相反,这里看不见一点光,空气中还漂浮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斯狄安被剥去了圣子的圣衣,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原本柔顺光洁的头发占满了血迹。   他靠在墙角闭着眼睛,看上去很是疲惫。   牢房里很安静,或者说是那种过于死寂的沉寂。   在某种时候,这也是一种折磨。   斯狄安感觉自己很累,他是主教养大的,那人对他的弱点可谓是了如指掌。   弱点太明显时,他也失去了对弈的筹码。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斯狄安不解,他记忆中的主教,明明是个光风霁月的圣人。   那人教他术法,传他学问。   也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要承担起教廷圣子的责任,替光明神传播福祉。   他深信不疑,也时刻践行。   可现在他坚守的信仰,被自己的领路人亲手打碎了。   斯狄安吐出口浊气,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整理好,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该如何破局。   主教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更大,如今还同血族达成了合作。   人类本就艰苦的处境,愈发举步维艰。   他思考了很多种可能,又将那些可能一一推翻,到最后,竟是只剩下了一条艰险的路。   也在这时,安静的牢房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斯狄安抬头,看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两个陌生面孔,“你们是?”   一个东方人和一只精灵。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斯狄安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主教派来的,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那只精灵看着他,轻轻咬着唇,“眠眠……”   斯狄安从那两个字里品出了几分同情的意思。   这只精灵,在可怜他?   疑惑在心口堆积,斯狄安又将目光挪到了那个叫“眠眠”的东方人身上。   “你好。”风枕眠看着斯狄安,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我叫风不渡,来自遥远的东方。”   斯狄安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并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   “不用紧张。”风枕眠看出他藏在眼底的警惕,说:“我和主教不是一伙的。”   “坏人也从不会说自己是坏人。”斯狄安语气平淡。   赫尔斯记忆中的斯狄安总是温润如玉的,虽然偶尔也有些恶劣,但并不影响他在赫尔斯心中的形象。   风枕眠先入为主,也认为斯狄安是个很温柔的人。   此刻看到他不同的一面,也挺新奇。   “倒也是。”风枕眠也不生气,他抬手,金色的华光在掌心流转,随即又在空中汇聚。   画面中,是主教他被踩在地上的画面。   “那这个,能证明吗?”   那是他们之前捣毁那个实验基地的画面。   斯狄安从未见过主教如此狼狈的模样,他愣了一下,确定这段画面不是作假的以后,才开口道:“你……很厉害?”   若是其他人问,风枕眠都要以为对方是在挑衅了。   但斯狄安的语气中只有疑惑。   “有那么一点吧?”风枕眠也没好意思吹嘘自己有多厉害。   “你知道他做的那些坏事?”斯狄安问:“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风枕眠摇摇头,“他不能死。”   “为什么?”斯狄安皱紧眉头。   他脑海中已经预设到了最坏的画面。   “因为他死了,这个世界就乱了。”风枕眠指尖一划,金光中的画面又变成了轮回中的某世。   斯狄安看见,主教死去后,人类失去了最大的保护伞,血族也再也没有忌惮,大肆虐杀人类。   很快,整个西方沦为地狱。   斯狄安愣了一下,低下头。   “斯狄安。”风枕眠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不可以。”   他也不忍心让一个善良的人背负罪名死去,但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和整个世界相比,一个人的生命太轻,也太不起眼。   “如果你那么做了……”风枕眠指尖再次划动,又一条轮回画面出现在斯狄安眼前。   他再次看到了一个被毁灭的世界。   而这一次毁灭这个世界的人……是赫尔斯。   “怎么会……”斯狄安往前几步,似乎是想看清楚些,“赫尔斯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的计划成功了,你成功推翻了主教,成为教廷新的掌权人,但你也身受重伤,灵根尽毁。人类同时失去两把保护伞,血族的侵入更加肆意妄为。”风枕眠说:“为了你,赫尔斯选择了夺权。”   赫尔斯的血脉能够觉醒,是因为斯狄安的死亡,极大的悲痛激发了他的潜力。   可这一世并没有。   “战争加剧,人类的情绪变得越来越阴暗扭曲。”风枕眠说:“污染被那些情绪滋养,提前侵入了。”   斯狄安呆愣愣靠在墙角,好半天没缓过来。   风枕眠沉默着给他播放了一段又一段画面,世界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毁灭。   到最后,斯狄安都麻木了。   “我要怎么做?”斯狄安问:“我要怎么才能阻止这些灾难?”   这个世界如此糟糕,可他依旧没忘记自己作为圣子的责任。   “请……圣子赴死。”风枕眠看着他,“只有你死了,主教才会放松警惕,不再继续那些实验,赫尔斯才能因为极度的悲痛血脉觉醒,提前结束战争。” 第二八三章   风枕眠觉得挺可笑的。   世界的重担, 居然压在了一个人的生命上。   而他,此刻正在做着如此可笑的事。   轮回线重启了那么多世,所有能试的方法他都尝试过了。   每一次轮回他都尽全力去救他, 可每一次的结局都走向毁灭。   最后……竟是只有斯狄安牺牲,才能保全世界。   斯狄安沉默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很多东西, 脑子里两个声音也在不停打架, 一个说“你是圣子,为天下苍生牺牲本就是你的使命”, 另一个也是说“苍生负我,我又何必渡苍生”。   最后,还是责任压过了一切。   这个世界并不好, 但他爱着这个世界。   “好。”斯狄安点头,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风枕眠看向他,“是担心赫尔斯吗?”   斯狄安点点头,“我怕我不在了, 他会难过。”   “难过是不可避免的。”风枕眠想到他们后世的恩恩怨怨,摸了摸鼻子说:“我会抽取一丝你的魂魄, 让你在合适的时机亲手杀了主教,为自己报仇。”   “但你的残魂会被我冰封在悬河之下, 在时间到之前,封印不会被破除。”   悬河是未来赫尔斯城堡后面的那条河,他大概到死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离自己那么近。   斯狄安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刚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点点头, 没在多说什么。   既然还有残魂存在,那他和赫尔斯也还有未来。   心中最后一点顾虑被打消, 斯狄安像是解脱了一般,满脸释然。   风枕眠作为知道未来的人,没好说什么,拉着晏清静静看着那一幕幕按照记忆中的画面上演。   在看见斯狄安死在赫尔斯怀里时,晏清难过极了。   “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晏清低垂着眸子,“明明他们这么相爱。”   “不过,斯狄安许诺了来生,下一辈子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对吧?”   风枕眠想到他们的后世,看着晏清说:“或许,他许诺来生,只是为了让赫尔斯活下去?”   晏清瞪了他一眼,“小说里不是那么写的。”   “说不定他们是be文呢。”   风枕眠被晏清疯狂眼刀,他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什么。   把精灵惹生气了还得他自己哄。   刑台上,赫尔斯抱着斯狄安的尸体,脑袋一片空白。   极大的痛苦下,他整个人都傻了。   也在这时,他又一次听到了主教那个讨人厌的声音。   愤怒与痛苦交织,他的理智被彻底摧毁,变成只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奈何,他还没有完全与血脉融合。   那股力量磅礴雄厚,但赫尔斯不能很好的掌控,他的攻势猛烈,却节节败退。   在主教的权杖即将刺穿他胸口时,一个黑衣人突然挡在他身前。   变故来的突然,赫尔斯和主教都没反应过来。   以至于他被人掳走了好长一截,才想起来反抗。   “你是谁?”赫尔斯被黑衣人,也就是风枕眠放在地上,他紧紧抱着斯狄安的尸体,龇牙咧嘴看着风枕眠,“你想做什么?”   “斯狄安死了。”风枕眠居高临下看着赫尔斯,“被主教逼死了。”   赫尔斯的表情很难看,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不用你提醒我!”   “你不想给他报仇吗?”风枕眠轻飘飘一句,就将赫尔斯的愤怒压了回去,“赫尔斯,斯狄安的罪名需要你洗去。”   他看着眼前愤怒的血族,说:“他的清白,只有你能还他了。”   赫尔斯仿佛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支柱,跌跌撞撞站起身,又跌跌撞撞离开。   风枕眠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身后,晏清憋着嘴,脸上是大写的不开心。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他说:“很不喜欢。”   “大团圆的结局,只有书里才有。”风枕眠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过,他们也还没走到最后。”   晏清没说话,眼睛里明摆着不开心。   风枕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往四周看了看,摘了些小花带回去。   赫尔斯和斯狄安故事暂时告一段落,风枕眠将晏清哄好以后,又开始谋划下一件事。   桌上风枕眠编的花环依旧艳丽,晏清很喜欢这个花环,每日都用灵力滋养。   这天,风枕眠又出门办事去了,他看着那个花环,站到镜子前。   然后缓慢的将花环带在自己脑袋上。   “真好看。”晏清笑了笑,他好看,花环也好看。   他带着花环更好看。   晏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满面。   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风枕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就因为,他是他救世团队中的一伙吗?   晏清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如果还有别人入伙,他是不是也会对别人这么好?”   晏清并不缺爱,他是在爱里长大的精灵。   精灵们都很爱他,但这种爱和他对风枕眠的爱是不一样的。   再怎么迟钝他也是看了那么多小说的人,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是喜欢上风枕眠了?”晏清摸着下巴思索,“小说里,都是怎么判断自己喜欢上别人的?”   风枕眠回来时,就看见晏清坐在窗户边一脸严肃的模样。   他愣了一下,快步走近,“怎么了?是精灵之森出什么事了吗?”   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见精灵露出这幅表情。   “没有。”晏清摇头,将那些严肃收敛,“只是我在想一个事情。”   “什么事?”风枕眠下意识问到。   斯狄安的死给赫尔斯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像只发狂的疯狗,对内对外都不友好。   血族内部因为赫尔斯的夺权乱成一团,教廷也因为他的发疯变得一团糟。   战争也因此诡异得平息了几分。   风枕眠这几天又去添油加醋一番,终于是让战争中无辜的普通人们得到喘息。   “怎么了?”见晏清不说话,风枕眠又问道:“阿晏,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是喜欢。”   小说里的爱情总是经过了作者的美化,比现实多了几分虚浮。   甚至,有些写爱情故事的作者,根本没谈过恋爱。   她们笔下,都是最符合自己期待的爱情。   这对风枕眠来说是个复杂的问题。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大概,是为他生,为他死吧。”   他与晏清之间,是由无数世的生离死别堆积成的。   “……”晏清被他这个回答惊讶到了,他沉思考了一会,又觉得风枕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也会为了爱人死去吗?”   风枕眠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我身上没有责任的话。”   他并不赞同那些为了爱不顾责任的行为,甚至厌恶。   晏清点点头,忽然朝着风枕眠凑近,“那,眠眠有喜欢的人吗?”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天空中繁星点点,星河在天幕中流淌。   风枕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天空说了句,“今晚月色真美。”   晏清摸不着头脑,瘪瘪嘴跟着看向月亮。   他自我开导了一会,将这话总结成风枕眠还没有喜欢的人,在转移话题。   只是这晚以后,晏清突然变得粘人了。   一切事情都按着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在赫尔斯不断发疯下,血族的大权成功落到了他手里,那些不服气的血族也被他悉数斩杀。   教廷这边,赫尔斯也在风枕眠的暗中帮助下把主教碎尸万段,并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这一举动,让世人震惊。   主教作为教廷的掌权者,一直是受世人尊敬的存在。   他们有种自己的信仰背叛了自己的感觉,至此,教廷没落。   这场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战争,也终于划上了句号。   黑暗中的人们终于等到胜利的曙光,他们一个个喜极而泣,哭得像孩子。   风枕眠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忽然想到了暴君那个世界。   可怜那些人到死也没等来曙光。   “怎么忽然不开心啊?”晏清察觉到风枕眠情绪的变化,歪了歪脑袋,“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些人的苦难也结束了,风枕眠应该高兴才对。   “嗯,结束了。”风枕眠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脸上洋溢的笑容,叹了口气,“可在未来,他们还会经受更大的苦难。”   “但总有人在拯救世界。”晏清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风枕眠心想这还真是他的错。   毕竟,暴君就是某一世轮回重启中,被污染的他。   这种话没必要告诉晏清,他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了回去,带着晏清往回走。   路上,遇到了不少发传单的人。   “新店开业,全场八折,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喽。”   “帅哥,健身游泳了解一下?”   “招聘招聘,良心企业,早九晚六带双休……”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风枕眠听着其中某些熟悉的话语,一瞬间梦回东方。   从从那一条街走出来,他和晏清手里全是传单。   各种各样的传单。   晏清低头看了一眼,将某张粉红色的传单抽了出来,“甜品店开业,买一送一。”   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眨巴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风枕眠。   “挺划算的。”风枕眠很自觉,“咱们去看一眼吧。”   晏清露出个满意的笑,拉着风枕眠朝那边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又一张传单塞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张极其简约的传单,白纸黑字,没有一点美感。   晏清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正想拉着风枕眠快步离开,身后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兄弟,艾尔尼斯了解一下?” 第二八四章   “艾尔尼斯?”晏清小声嘀咕, “什么奇怪的店名。”   一路走来,那些传单都是店子的宣传单,晏清自然也先入为主, 觉得艾尔尼斯是个店子。   他对这种平平无奇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却没想到风枕眠忽然停住了脚步。   “艾尔尼斯?”风枕眠皱眉, 将那张宣传单接过, 上面还真写着艾尔尼斯,地址也对得上。   在他那个时代艾尔尼斯已经是很辉煌的存在了, 以至于他都忘了五百年也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晏清凑过来看了看,盯着魔法学院几个字,又抬头看向那个发传单的人, “魔法学院也要发传单?”   那人摸了摸鼻子, 嘿嘿一笑,“这不是这几年不景气嘛。”   战争持续那么多年,修士们在战争中折损了太多, 教育出现断代。   再加上剩下的大部分都跑到了教廷去,各个魔法学院逐渐没了生源, 自然是举步维艰。   现在战争结束,教廷没落, 正是他们崛起的好时候。   那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看两位都是有灵根的,加入我们艾尔尼斯,你们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艾尔尼斯背靠皇氏,再怎么不景气也是有资源的。   晏清看了那张纸,又看了看那人, 满脑袋问号。   他和风枕眠一个圣阶中期,一个半步成神, 当老师都算是学院高攀了,这人居然想拐他们去当学生?   问候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但风枕眠比他先一步开了口,“好啊。”   风枕眠笑了笑,“能加入艾尔尼斯是我的荣幸呢。”   他之前还在思考要怎么进入艾尔尼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晏清愣神期间,风枕眠同那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迅速确定了入学时间。   “你明天这个点过来就行。”男人说:“报我名,保证给你分到最好的班。”   “好。”风枕眠点点头,“那就谢谢老师了。”   晏清:???   晏清一头雾水,等那人走远后才拉着风枕眠问:“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怎么从拯救世界剧本变成校园剧本了?   他只见过高中生拯救世界,可没见过救世主拯救一半跑去上学的啊!   “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艾尔尼斯。”风枕眠回他,“阿晏想去上学吗?”   在后来流传的那些故事里,只有风不渡的名字。   如果晏清要入学的话,需要做些伪装才行。   晏清摇了摇头,“我不想。”   上学很辛苦的,又要起早贪黑去上课,还得认真完成各种作业。   他一只小精灵可吃不了上学的苦。   风枕眠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没忍住逗他,“那怎么办?我要去上学了,阿晏不去的话,就只能一只精灵独守空房。”   晏清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我就不能不上学,还能陪着你吗?”   “也有办法。”风枕眠朝晏清勾勾手,示意晏清靠近。   晏清这段时间又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故事,面对这种突破安全距离的动作时总是忍不住发散思维。   他脸红红的,靠近风枕眠闻到那人身上浅淡的香气时耳朵也红了。   随即,听清楚风枕眠说的是什么后,他整只精灵更是红了个彻底。   “你……”他“你”了半天也没找到形容词,最后只能小小声的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风枕眠笑了笑,“难道阿晏还有别的的办法?”   晏清当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次委屈巴巴地瞪了风枕眠一眼。   果然是诡计多端的人类。   ……   艾尔尼斯。   院长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名单上零星几个入学的名字,抓着自己的头发忧愁。   此刻的院长还不是艾尔尼斯的院长,而是招生办主任。   “艾尔尼斯不会要在我手上倒闭了吧?”风华正茂的帅小伙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愁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放心吧主任。”给风枕眠他们发传单的男人靠在门框上,“我昨天在路上发传单,骗了好几个学生,他们下午就会来报到的。”   院长抬头看他,“万一他们不来呢?”   男人噎了一下,小声叭叭,“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和东方的宗门建交,那边会送几个交换生过来吗?”   院长点了点头,“他们是答应了,说过几天会送几个过来。”   “刚好,我这边也有骗了个东方人。”男人笑着说:“他们也算是有个伴。”   院长又是一阵沉默。   他看着名单上的十几个学生,又想了想即将送过来的几个学生。   总共就不到二十学生,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东方人。   他们学院怕不是真的要倒闭了。   话虽如此,院长对那些东方学生的到来还是很期待的。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有学生给他们教就不错了。   一过饭点,两人就守在学院大门口伸长了脑袋,等待着那些学生们的到来。   院长还对着镜子挑出了自己最满意的微笑,力争第一面俘获学生们的芳心。   风枕眠来时,看到院长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   他受到惊吓的动作幅度还挺大,院长也被他吓了一跳,脸上的笑意立马散去。   “同学!”之前给他发传单的男人立马迎了上来,“你来了!”   他拉着风枕眠的手,热情似火。   院长不甘示弱,也上前去拉住了风枕眠的另一只手,“同学,累不累啊?你肯定渴了吧,去我办公室喝杯茶吧?”   这几个字唤醒了风枕眠被罚款的不好记忆,他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不、不用了吧。”   院长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很是委屈。   不对劲,很不对劲。   风枕眠抬头看了眼学院大门,艾尔尼斯几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除了旧了点,同后世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没来错地方啊。”他小声嘀咕,“怎么有种误入传销组织的感觉?”   风枕眠思来想去,最后把锅按在了院长身上,“肯定是因为院长太不对劲了。”   热情的院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锅,他领着风枕眠办了入学手续,又带着人去了宿舍,指着那个单人间说:“这里就是你的宿舍了,课表后面会发给你的。你好好在这里上学,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年轻的院长英俊帅气,丝毫看不出未来那种天使狂热信徒的气质。   风枕眠心里诡异的感觉更甚,他艰难挤出个笑,说:“院、老师,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院长大脑飞速运转,甚至连风枕眠的日常用品都考虑了一遍。他抿抿唇,小心翼翼开口,“你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没有。”虽然现在的艾尔尼斯比五百年后破败了不少,但各方面的细节明显比五百年前好的多。   院长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刚迈出去没两步,风枕眠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咱们……没有校规吗?”   他的砖头书呢?   那么大一本,能把核桃拍的粉身碎骨的,砖头书呢?   “啊?”院长愣了一下,脸上的错愕不似作假,“这年头,还有学生喜欢校规?”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看向风枕眠的眼神带着敬佩。   之前就听说东风的修士都很卷,他还没太在意,没想到是真的很卷。   院长轻咳一声,“咱们艾尔尼斯是一个很有爱的学院,不需要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   他说:“毕竟我们的理念是让大家快乐学习。”   说完,院长再次扭头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真是太牛了。”他小声逼逼,“这么牛逼的话我都说得出口。”   “这位东方学生,肯定感动坏了吧?”   风·感动坏了·枕眠盯着院长远去的背影,嘴角不停抽动。   “没有校规。”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碎成了一片片的,“那五百年后,我交的那么多罚款算什么?”   算他给学院的爱心投资吗?   风枕眠面无表情关了门,坐在床上想到自己在最贫穷的时期交了最贵的罚款,诡异的产生了一种报复心理——既然现在不用交罚款,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为非作歹?   “唔。”在他忧愁间,二头身小精灵从风枕眠脖颈处爬了出来,他头顶的呆毛随着动作摇晃,因为整只精灵都小小的,显得更加可爱,“咱们到了啊。”   “嗯。”风枕眠点头,将小晏清捧在手心,嘴角笑意渐浓,“小阿晏真可爱。”   晏清“哼”了一声,坐在风枕眠手里晃了晃脚。随即,他又仰着脑袋看了一圈房间,“看着还不错。”   单人间,他就可以随时随地飞出来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单人间也挺方便。   一人一精灵躺着休息了会,风枕眠继续谋划着自己的计划,晏清则是东飞飞西瞅瞅,对什么都很好奇。   “眠眠。”晏清叫他,“我想出去看看。”   他看小说时,对校园爱情还挺向往,现在都已经在学院了,肯定也是想看看那些小情侣约会的浪漫地方。   风枕眠没什么意见,正好他也需要去熟悉一下学院的地形。   风枕眠对五百年后的艾尔尼斯了如指掌,但五百年前的艾尔尼斯同未来有不少改变。   他看着那些错综复杂的路,在里面绕了好一会。   “走那边。”晏清声音小小的。   “你怎么知道?”风枕眠疑惑,他记得精灵是有点路痴属性在身上的。   “小树告诉我的。”晏清说:“他说你是他见过最笨的人类。”   风枕眠:……   什么树嘴这么欠。   在嘴欠树的指路下,风枕眠终于找到了出去的路。   也在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忽然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和风枕眠撞了个正着。   “嘶……”风枕眠捂着脑袋后退几步,抬起头,人都傻了,“师尊?!” 第二八五章   眼前的人, 赫然是年轻时候的景辞。   院长年轻的时候和年老时五官几乎没发生变化,但景辞不一样,他的变化很大。   至于风枕眠为什么能一眼认出来景辞年轻的时候……   还得归功于景辞的自恋。   他不正经的师尊总在他年幼时吹嘘自己有多么的帅气逼人, 甚至还拿出自己年轻时的照片贴在风枕眠床头,美名其曰培养风枕眠的美商。   搞得风枕眠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景辞是不是有病。   最后证明, 景辞的确有点大病。   “师尊?”青涩版景辞挑了挑眉, “虽然说我确实是你们的特聘老师……但你这称呼,是不是不太对啊?”   他可没打算收徒。   风枕眠扯了扯嘴角, 他家师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病。   “抱歉。”风枕眠面无表情,“只是阁下长得同我故去的师尊实在是太像了。”   景辞“啊”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憋了半天, 只说了句“节哀”。   他们师门是一脉相承的不会安慰人。   风枕眠脚趾扣了扣地, 尴尬得不行,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飞速运转。   刚好这时景辞佩剑的剑穗动了动, 他又风风火火地离了开。   等他的身影完全从视线中消失,风枕眠才松了口气, “也没听说师尊也有交换的经历啊?”   看来他师尊年轻的时候,也有不少故事。   因为这个插曲, 风枕眠没了继续逛学院的心思,他去食堂里买了两个饭团就回去了。   另一边,教务处。   “不行,我不同意。”院长和景辞面对面坐着,两个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你会吓到我的学生们的!”   景辞翘了个二郎腿,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以为, 你请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   院长和景辞认识很多年了。   他们是对手,也是朋友。   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聘请景辞的时候院长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吸了口气说:“青云剑尊,你早就自立山头了,按理来说,也早就该有亲传弟子了。”   景辞眯了眯眼,表情有些危险。   “可到现在你都还没收亲传弟子。”院长看着他缓缓开口,“因为你知道,你的剑道太过霸道,一般的修士承受不住。”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更重要的是,你不会教人。”   这种霸道凌厉的招式,弄不好很容易伤到根基。   景辞不是没想过收徒,只是在他收徒之前,他看好的苗子就因为承受不住剑气毁了灵根。   有些时候太熟也不好,知根知底,也知道刀往哪里捅最痛。   景辞没说话,但周身的低气压表明了他此刻极度不爽的心情。   “景辞。”院长的语气软了下来,“我请你过来,一是因为艾尔尼斯缺少老师,二也是为了你。”   如果学不会怎么教人,景辞的剑道就会断了传承。   景辞的表情总算好看了些,但他依旧不爽。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语气冷漠,“不测试一下他们的实力,我怎么筛选合适的人?”   他的剑道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学习的。   院长抿抿唇,也觉得头疼。   这倒也的确是个问题。   他叹了口气,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那你得答应我,点到为止。”   战争带来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他们学院,或者说西方很多魔法学院都已经很久没有招到过学生了。   新入学的这一批学生,根本没测过灵根。   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天赋如何。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景辞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二天。   风枕眠被铃声吵醒,坐起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他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又一次入学了艾尔尼斯。   “这里是五百年前。”风枕眠抬手按着额头,听到那个铃声的时候,他居然下意识就想喊卢迪克。   当年卢迪克总是起不来,为了避免上课迟到,风枕眠总是会叫他起床。   以至于听到这个铃声时,风枕眠都有条件反射了。   “阿晏,醒醒。”风枕眠戳了戳一旁沉睡的小精灵,“该去上课了。”   晏清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脑袋,哼哼唧唧了好一阵。   他就是不想早起上课才不愿意体验校园生活的。   结果现在风枕眠居然叫他起床上课,晏清不开心的想,那他这和体验校园生活有什么区别?   精灵明摆着一副“我不想起床”的模样,风枕眠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掏出几个灵果塞到晏清旁边,低声说了句,“我去上课了,阿晏不要到处乱跑。”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晏清脑袋还没清醒,对风枕眠的话也是从耳朵里走了一遍,没有进脑。   不过灵果的香味实在是太勾引精灵,晏清没忍住抱着灵果啃了一口,香甜的果味在口中炸开,将他的思绪逐渐唤醒。   “还是灵果好吃。”晏清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风枕眠哪来那么多灵果。”   他之前也问过风枕眠这个问题,但风枕眠没有回答。   甚至给了晏清一种提到了他的伤心事的感觉。   那人那时的表情,十分落寞。   “救世主身上的秘密可真多。”晏清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将果子一点点啃完,有些不习惯没有风枕眠的房间。   犹豫半晌,他扇动翅膀从窗户中飞了出去,“我要去找他。”   教室。   风枕眠到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来。   他坐在座位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教室内部的格局同五百年后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陈设老旧,看上去灰扑扑的。   “上课第一天。”风枕眠想起之前上课的事,默默立了个flag,“这次我肯定能安全度过。”   过了几分钟,同学们陆续到来。   班级里带风枕眠总共有16个学生,其中有5个都是东方面孔。   异域他乡见老乡,班级里瞬间就被划分成了东方与西方两个团体。   “你们是怎么来这的?”一个叫赵宁的东方人问,“我是被一个像传销的老师哄骗过来的。”   “我也是。”   “我倒不是,我是因为想修仙,但资质太差了。”那人叹气,“只有这一个学院收我。”   几人很快聊到了一起,风枕眠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淳朴的校园生活,兴致冲冲加入,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他还准备问些什么,但上课铃刚好在这时响起,老师也踏着铃声走了进来。   风枕眠再次和那张熟悉的脸对上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说是知道景辞已经在艾尔尼斯当老师,迟早也会成为他的老师,但也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他嘴角抽了抽,默默将脑袋低了下去。   “我是你们剑道课的老师,景辞。”景辞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即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上我的课的。”   底下的同学都还没进行过系统的学习修炼,对这东西正是向往的时候。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在第一堂课就听见了这种话。   “什么意思?”一个西方的小胖子嚷嚷,“我可是你们求着进来的,当时也说好了,各种资源都会满足我!”   结果才第一堂课,就要开始驱逐他们。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风枕眠看着景辞越来越凝固的嘴角,根本不敢说一个字。   他家师尊,生气了呢。   “安静。”景辞拍了下桌子,威压荡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笼罩在他们头顶。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景辞这才满意,“我的课对天赋要求很高,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   他说:“不是歧视那些没有天赋的同学,只是你们要是强行学习,最后只会损伤灵根断了仙途。”   “所以,不要叽叽歪歪,听我的,懂?”   底下的学生们疯狂点头,风枕眠觉得这样子有点傻,就没随波逐流。   然后,他就被景辞给逮了个现行。   “这位同学。”景辞看着他,满脸核善,“你有什么意见吗?”   风枕眠一脸懵逼,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景辞点头,“嗯,就你。”   风枕眠嘴边抽了抽,“我没意见。”   他师尊简单粗暴的教学方式,他已经领教过很多年了。   景辞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他朝着风枕眠笑了笑,说:“那就你第一个吧。”   “上来,和我打一架。”   风枕眠:……   风枕眠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他和谁打一架?   “你,上来,和我打一架。”景辞又重复了一遍,拍了下桌子,“快点,叽叽歪歪的。”   风枕眠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但他足够了解景辞,知道这人的耐心现在已经到达临界值。   要是再不上去,他可能会被揍得很惨。   风枕眠以前也没少挨景辞的揍,他叹了口气,还是上去了。   不过风枕眠师承景辞,对景辞的招式十分了解。   尤其是他是师承未来的景辞,那个更加优秀,对剑术也更加精进的景辞。   几招过后,景辞就感觉到了吃力。   风枕眠也发现自己犯了错误,立马露出了几个破绽,“该死……被师尊磋磨惯了,都忘了这是五百年前的师尊了。”   也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个刚入学的学生。   风枕眠并不想引起景辞的怀疑,他不准痕迹的防水,让自己缓慢落于下风。   “砰——”   两道剑气相撞,风枕眠装作不敌,被景辞的剑气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墙上。   他正准备认输,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飞镖忽然朝着他射来。   风枕眠下意识挥手,凌厉剑气将飞镖击了个粉碎。   紧接着,“轰”得一声,教室的墙再一次垮了。 第二八六章   看到墙垮的瞬间, 风枕眠脑子里不断浮现着自己交罚款的一幕又一幕。   他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景辞拉了起来,“好小子, 天赋不错啊。”   景辞眼角眉梢满是笑意,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适合剑道的苗子了, “你被录取了。”   风枕眠还沉浸在交罚款的悲伤中, 根本没听景辞再说什么,“我得交多少罚款啊……”   虽然他现在很有钱, 但他依旧心痛。   “罚款?”景辞没反应过来,“什么罚款?”   “这个墙啊。”风枕眠说:“我要交多少罚款?”   景辞一脸懵逼,“交什么罚款?让你们院长找矮人族来休息下就行。”   说完他也没给风枕眠继续说话的机会, 继续着自己的流程, “下一个。”   风枕眠回到座位上缓了好些分钟才回过神,他看着那边垮塌的墙,心里更痛了, “原来五百年前……弄垮教室是不需要罚款的。”   “对不起啊。”一旁,一个声音传来, “刚刚我玩飞镖的时候走神了。”   那人是个毒修,除了用毒, 就是用暗器这种阴损的东西。   “没事。”风枕眠也不在意,毕竟那飞镖除了让他受到惊吓,没对他完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毒修眨了眨眼睛,继续同风枕眠搭话,“你好厉害啊。”   他说:“这么久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修士。”   风枕眠矜持点点头, 说:“好好修炼,你也可以。”   毒修摇摇头, “我是不行了,咱们这个班的天赋都不太高,应该就你就能行。”   风枕眠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景辞的比试上,大部分修士都没在景辞手底下撑过十招。   有风枕眠珠玉在前,景辞很难将其他人看入眼。   短短的十几分钟他就将所有人的实力摸了个彻底,最后盯着他们看了好久,艰难点了几个还算合格的学生。   他倒是想只教风枕眠一个,但那样太浪费教育资源,院长知道了恐怕得和他拼命。   “好歹还有风不渡这个好苗子。”景辞安慰自己。   可很快,景辞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风不渡这学生,根本就不需要他教!   “你从哪找来的变态?”景辞见过很多天才,但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变态。   院长放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学生。   他抹了把脸,“没关系,你要接受学生的多样性。”   景辞:……   景辞扯了扯嘴角,垮起个批脸没说话。   因为风枕眠的进步太快,老师们上课的节奏也显得十分吃力。   其他同学也被这座大山压出了阴影,一时间,校园里死气沉沉的。   罪魁祸首对此,倒是毫不知情。   他很享受这种随心所欲,不用担忧罚款的校园生活。   然后,这段校园生活就结束了。   “风不渡。”景辞找到他时,隐隐可以窥见五百年后的状态。   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满是沧桑,“准备一下,明天和我一起出去做任务。”   风枕眠“哦”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就我一个?”   “还有赵宁他们几个。”   这是出来风不渡这个变态,最优秀的几个学生。   风枕眠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什么。   他回到寝室同晏清说了这件事,小精灵两眼放光,“太好了!”   他终于可以出去晃悠晃悠了。   晏清本来是想陪着风枕眠去上学的,可他每天都起不来,这么久了,还没和风枕眠一起听过课。   醒来后风枕眠不在,他就只能去校园里闲逛。   艾尔尼斯就这么大块地方,他已经快和每一株植物混熟了。   “在学院里是不是很无聊啊?”风枕眠揉了揉晏清的脑袋,又戳了戳他的脸。   小精灵脸软软的,一戳一个坑。   “还好。”晏清没说实话,“只是有一点无聊而已。”   风枕眠知道他在说假话,也没戳穿。   毕竟,他们的时间没剩多少了。   被封印在木灵珠里的污染越来越活跃,晏清也在不停吸收木灵珠的灵力修补魂魄,木灵珠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算算时间,也到了风枕眠阻止下一场劫难的时候。   “做个任务,回来应该刚好。”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迅速做好了安排。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从学院出发了。   天还没亮,晏清依旧在睡梦中。   风枕眠小心翼翼将他放在了虚空戒里,抬头看着景辞问:“老师,我们去哪啊?任务内容是什么?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景辞本来还在想事情,被风枕眠的三连问拉回现实。   一回头,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我也想知道”。   “去纳拉斯城。”景辞说:“我们接到求助,说那边出现了很多妖兽,修为大概在五阶左右。”   他的视线从前往后扫了一遍,“以你们的实力,大概需要三天吧。”   风枕眠正想说什么,景辞又抢在他前面开了口,“你不做这个任务。”   风枕眠噎了一下,“那我干嘛?当气氛组?”   这个任务对他来说的确没什么价值,但不做任务叫他出来干嘛?   风枕眠眨眨眼,很是不解。   景辞看了他一眼,又挪开视线看着窗外,“你还有其他的任务。”   他说:“纳拉斯城里有很多普通人莫名其妙失踪,过不了几天,他们的尸体就出现在了大街上,死状凄惨。”   因为有妖兽作乱,一开始大家都没把这当回事,只以为是妖兽干的。   直到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死状也越来越凄惨,他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于是请了很多修士来除妖。   那些妖兽被清理了一波,日子也终于安生了些,但死去的人依旧没有减少。   城里瞬间就少了很多人,就连他们请来的修士都没了不少。   那些居民害怕极了,连夜向各个学院、工会求助。   景辞听说折进去的修士不少,还有些担心风枕眠。   “你要是遇到危险,就把这个捏碎。”景辞递给他一个绿色的玉佩,“里面藏了我的三道剑气,危机时刻,应该能救你一命。”   此时的景辞,已经是混沌境中期了。   青云剑尊一剑光寒十四洲,世上并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   风枕眠看着那个熟悉的玉佩,点了点头。   五百年后他师尊也给过他这个玉佩,里面也藏了三道剑气。   风枕眠也的确靠着这个剑气救过自己的命。   “放心吧老师。”风枕眠对着他笑了笑,“我不会砸你招牌的。”   未来不会,现在也不会。   景辞点点头,“你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所以你应该对你徒弟好一点。”风枕眠小声叭叭,“尤其是在钱这方面。”   他的声音很小,景辞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风枕眠摇摇头,“保证完成任务。”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他们在进入纳拉斯城后分道扬镳。   景辞本来还有些担心风枕眠,结果这人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分开前还特别狂妄的来了句“打他们,有手就行”,搞得景辞嘴角一度抽搐。   他就多余问这问题。   “师尊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有人性。”风枕眠感慨了一句,看着身旁恢复原样的晏清,笑了笑,“要不要去逛逛?”   前面的一百多年他们看了太多地方,可那些地方满目苍凉。   纳拉斯城虽然依旧破破烂烂,但比战争时期好了太多。   晏清很想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先做任务吧。”   闲逛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做。   风枕眠点头,转身朝着城中心走去。   之前出现尸体的地方都在荒郊野外,发现这些居民反抗不了以后,那些凶手越来越猖狂,尸体经常出现在人最多的城中心。   搞得原本正在繁荣发展纳拉斯城停滞不前。   天才蒙蒙亮,今天的几具尸体被人用长钉钉在钟楼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晏清疑惑。   风枕眠又用了个他没见过的法术。   “追忆咒。”金色的流光从他指尖溢出,在几具尸体上流转一圈。   一个个气泡从他们额心涌出,在空中映出些模糊的画面。   “这个咒术,能追忆死者身前六个时辰的记忆。”   不过条件限制是必须是刚死不久的人。   晏清眨了眨眼睛,里面明晃晃写着“我想学”几个大字。   “不行。”风枕眠摇头拒绝,“窥探死者记忆,有损阴德。”   他不在轮回内倒是无所谓,但晏清不行。   晏清瘪瘪嘴,也没多说什么。   风枕眠提取完他们的记忆后,按着他们记忆中的路线定位到了那个阴暗的地下囚牢。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风枕眠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这地方,怎么那么像关押莱西的那个地方?”走进地底后,晏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个主教不是死了吗?”   风枕眠抿了抿唇,“或许,他还有什么后招吧。”   “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晏清很不开心。   这个组织的规模比上一个小了很多,地底也更加阴暗。   风枕眠正想找找还有没有被抓来的倒霉蛋,忽然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紧接着,一堆人乌泱泱的从拐角处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等等。”风枕眠按住晏清蠢蠢欲动的手,“他们好像不是坏人。”   这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身上也只有微薄的灵力波动。   “谁在那?”一跟带着血的羽毛划破虚空朝他们迎面飞来,风枕眠拉着晏清往后一退,抬手挡住了那根羽毛。   随后手握成拳,羽毛化为齑粉。   “哒—哒—哒——”   皮鞋落地的声音传来,风枕眠抬头,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第二八七章   “赫尔斯?”风枕眠看清来人时, 愣了一下。   “你认识我?”赫尔斯血色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感情,他的视线左右滑动,从风枕眠身上落到晏清身上, 又从晏清身上回到风枕眠身上,“东方人, 精灵?你们来这做什么?”   现在的赫尔斯比五百年后有活力多了, 看上去也更欠揍了。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血族和人类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们划定了“三八线”,谁也不准越界。   “你出现在人类的地盘,是想做什么?”风枕眠抱着胳膊, 反客为主。   他见赫尔斯脸色不愉, 手指轻轻敲着权杖,又凉凉的补了一句,“你不是我的对手。”   虽说赫尔斯给他留下了很多遗产, 让他彻底摆脱了穷困的命运,但风枕眠到现在也没忘记, 自己差点死在赫尔斯手上。   有些仇,该报的时候还是得报。   “狂妄的人类。”赫尔斯轻嗤一声, 只一瞬,那根权杖就直指风枕眠的喉结。   只要轻轻一下,他就能将风枕眠的喉咙捅穿。   “上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斯狄安死后,赫尔斯的情绪就一直很不稳定,风枕眠也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晏清对赫尔斯无礼的行为很不满意, 他正准备给这个讨厌的血族一点教训,又被风枕眠按住了手。   “这个是坏人。”晏清瘪嘴。   好人不能揍, 怎么坏人也不让揍?   “我知道。”风枕眠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这个我来。”   赫尔斯有种被挑衅了的感觉。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一股巨大的威压忽然朝他压了过来。   极度的恐惧从灵魂深处传来,赫尔斯两腿一软,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   “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风枕眠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他,“好端端的,惹我干嘛?”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张扬行事,让所有人都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名叫风不渡的天才。   赫尔斯显然是个不错的传播途径。   “你是谁?”赫尔斯此刻也已经到达了圣阶中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修士是他的对手了。   他的牙关都在战栗,这种程度的威压显然超过了他的认知。   赫尔斯在记忆中搜寻了好一番,也没找到对应的人。   “我啊?”风枕眠笑眯眯开口,“我叫风不渡,是艾尔尼斯的学生。”   他蹲下身,和赫尔斯的视线持平,“来这,是为了完成学院派发的任务。”   这也算是回答了赫尔斯之前的问题。   艾尔尼斯在战争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因为有皇室支撑,依旧是现在叫得出名字的学院。   赫尔斯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你来这干嘛?”风枕眠看着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你要是老老实实说了,咱们还能合作。”   “要是不老实,那我只能把你打到老实为止。或者,我强行搜魂,让你变成个傻子。”   风枕眠活动了一下手腕,跃跃欲试。   赫尔斯是个硬骨头,但不是傻子。   他不会在明知道不是风枕眠对手的情况下去挑衅这人。   他很惜命,他得活着找到斯狄安的转世。   所以心里再怎么憋屈,赫尔斯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我在捣毁这些组织。”   主教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而且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野心。   他可以为了往上爬杀掉对自己好的同伴,夺取别人的灵根,也可以伤害更多无辜的陌生人。   但,偷来的灵根始终是偷来的。   赫尔斯说:“他的灵魂承载不了那些顶级灵根,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进行一次‘修复’。”   那些实验室,就是为了“修复”而存在的。   “不过后来主教的野心更大了。”赫尔斯嗤笑,“他居然想成神。”   “他这种人,居然也敢肖想成神。”   风枕眠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吐槽:他不仅敢肖想,还差一点就成功了。   要是当时他被成功抢夺身体,造神实验恐怕就真的成功了。   “他不是被你杀了吗?”风枕眠问。   “是。”赫尔斯说起这个就来气,“可他的那些地下组织还存在。”   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并不只有主教一个,能加入这些实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地下组织,还有很多个。”赫尔斯已经清理了很多个了,但这些东西就像是蟑螂,当你看到一只的时候,说明阴暗处已经到处都是了。   风枕眠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将一直压在赫尔斯身上的威压收回,“做个交易吧。”   他把赫尔斯拉了起来,“我们合作,一起铲除这些组织。”   赫尔斯脸上是大写的“你没事吧”,他盯着风枕眠伸出来的合作之手,没有任何抬手的想法。   “我凭什么相信你?”赫尔斯冷声开口。   “因为,你没有选择。”风枕眠露出个核善的微笑,“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想捣毁那么多组织,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但加上我就不一样了。”   风枕眠抬手打了个响指,只听见砰得一声,这个地下宫殿瞬间化为飞灰。   阳光瞬间划破黑暗,落在他们身上,赫尔斯动了动身子,有些不适。   “和平条约才刚刚签订,你要是大规模做这些事,会落下把柄。”风枕眠再次朝他伸出手,“我可以肆无忌惮,你追查位置,我捣毁窝点。”   赫尔斯盯着那只手,还震惊于刚刚那个响指。   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为什么?”赫尔斯朝风枕眠伸出手,“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爱好和平。”风枕眠挑了挑眉。   赫尔斯压根不信,“我是说,你为什么选我?”   有如此恐怖的修为,这些事,他一个人也能做到。   风枕眠“哦”了一声,说:“因为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只有现在成为朋友,未来赫尔斯才会把丰厚的遗产留给他。   风枕眠点点头,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赫尔斯:……   好像遇到神经病了,不确定,在看看。   这个任务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景辞对风枕眠的实力再次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我恐怕,教不了你了。”景辞都怪怀疑人生了。   “不用妄自菲薄。”风枕眠拍拍景辞的肩膀,“你以后还有机会的。”   “多久以后?”   “五百年后。”   “……滚。”   “好勒。”   风枕眠请了个归期未定的历练假,西方并没有这种假期,但因为他是风不渡,还是批准了。   风枕眠离开那天,景辞和院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   “我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啊。”院长说:“难得有这么好个苗子……但是这苗子也太好了些……”   苗子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园丁浇灌,让他们很有挫败感。   “随缘吧。”景辞叹了口气,想起风枕眠开玩笑的那句“五百年后”,“或许,他注定是与我们没有师徒缘分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决定去借酒浇愁。   而另一边,好苗子已经和人类最痛恨的血族亲王碰了头。   “我现在就找到了这几个地方。”赫尔斯指着地图上被圈出来的几个点,“这几个地方守卫森严,里面还关了不少倒霉蛋……我没混进去。”   那里的掌权者是圣阶修士,他们修为相仿,很容易打草惊蛇。   “你在外面接应那些倒霉蛋。”风枕眠迅速做下决定,“我去捣毁窝点。”   “别打草惊蛇了。”赫尔斯皱眉,“他们很警惕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杀了所有实验体,迅速逃离。”   他上一次就是因为不够警惕,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被杀。   “放心。”风枕眠挑眉,“哥很强的。”   他转头看着晏清,“阿晏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晏清没说话,但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好”两个字。   “地下很脏的。”风枕眠说:“而且全是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   精灵最爱干净,肯定不愿意踏足这种地方。   晏清果然皱起了眉头,他看上去很是纠结,过了好几秒才说:“那也不好。”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所以更担心风枕眠,“带上我。”   四目相对,风枕眠看出晏清眼底藏着的担忧,点头妥协,“好。”   赫尔斯:……   赫尔斯很想骂人。   他垮着脸等两人进去了才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树干,“有病吧?大白天秀屁恩爱。”   树叶刷刷掉落,莫名有种凄凉的感觉。   赫尔斯并没有等多久,大概三分钟的样子,一些惊慌失措的倒霉蛋就陆续从出口出来,数量大概有五六十个。   赫尔斯安排手下将他们带去之前准备好的地方,刚回头看向地宫入口,熟悉的坍塌声传来,风枕眠再次站在阳光下。   “搞定。”风枕眠掸掸身上的灰,“走吧,下个地方。”   赫尔斯目瞪口呆,“你,他,这……”   这就没了?一个圣阶的修士,就这么没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风枕眠歪头。   赫尔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他哪敢说不对劲。   再次认识到风枕眠的实力后,赫尔斯也没了顾忌。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他们捣毁了大部分窝点,闲暇之余,风枕眠还把一些黑魔法师的窝点给捣毁了。   一时间,风不渡名声大噪。   正道都他为荣,那些邪魔歪道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风枕眠淡定地捣毁最后一个窝点,嚣张地对那些邪魔歪道放话,“劝你们都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我这剑可不长眼睛。”   那些人对他的仇恨更多了。   但这放话的效果也很明显,风枕眠遇到那些邪魔的次数明显减少。   他正思考着是不是该结束历练,回到艾尔尼斯,忽然就收到了艾尔尼斯的求救信。 第二八八章   求救信刚发出来又被撤回了, 搞得风枕眠更加担忧。   他直接一个通讯符找上了景辞,“师、老师,求救信是怎么回事?”   “什么求救信?”景辞一脸懵逼, 他反应了两秒,又“哦”了一声, “刚刚有个学生突然发疯,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   说起这个求救信也挺离谱,是当时院长喝醉了, 胡乱写的。   “发疯?”风枕眠对这个词有些敏感,“等等,我马上回来。”   下一个污染源出现的地点, 就在艾尔尼斯, 这也是他再次入学的原因。   “你要回去了?”赫尔斯有些懵。   这段时间他和风枕眠配合得愈发默契,也真正和这人成了朋友。   他都计划好了下一个准备去捣毁的邪恶组织。   “嗯。”风枕眠点头,“有点急事, 去拯救下世界。”   风枕眠抱起一旁还在梦乡的晏清,笑了笑说:“放心, 等你遭遇不测的时候,我会来救你的。”   赫尔斯:……   那也大可不必。   两人匆匆告了别, 风枕眠离开后还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他算出赫尔斯有一大劫,刚刚说的话并不是玩笑。   “救世主的工作可真繁忙。”风枕眠苦笑一声,“如果能重来,我想当咸鱼。”   回到艾尔尼斯已经是一天后了,晏清再次变成小精灵趴在风枕眠肩膀上, 假装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挂件。   “你怎么回来了?”院长看见风枕眠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历练完了?”   这人学习像开了倍速也就算了, 怎么实践也这么快?   说好的理论与实践不可兼得呢?   风不渡这个学生,大概是院长教学生涯中最大的挫败。   “听老师说,学院有个学生突然发疯了?”风枕眠直入主题,“他是怎么回事?”   “他啊,没什么大事。”院长摆摆手,“已经被控制住了。”   风枕眠松了口气,“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院长也没拒绝,“他在医务室,一起过去吧。”   风枕眠点头,跟着院长一起朝着医务室走去。   景辞并不在这里,不过风枕眠还是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老师……”他下意识喊到。   院长看了看周围,“景辞不在这啊。”   风枕眠摸摸鼻子,“看错了。”   他本来也不是叫的景辞,而是眼前的灵。   之前听赫尔斯说灵是风不渡的学妹时,他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这人真变成了他的学妹,风枕眠感觉浑身不对劲。   一看到灵那张脸,他就感觉回到了被灵压着修行的日子。   与此同时,脑子里也浮现出当时灵说的那句话——   “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那是他并不理解这句话,还疑惑了很久,现在才明白,原来在很早之前,自己就留下了提示。   “灵,这是你学长,风不渡。”院长介绍道:“小风,这是刚入学的新生,叫灵。”   “学长好。”灵的剑还抵在病床上那人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朝风枕眠伸来,怎么看都感觉怪怪的。   风枕眠压下心中的那点奇怪,朝灵伸出手,“你好,我是风不渡。”   对着这张脸,他实在是喊不出学妹两个字。   好在灵也不在意,短暂的握手后,她又将目光落在了病床上那人身上。   “维杰情况怎么样?”院长问道。   “不太好。”灵说:“中途醒了三次,两次都在发疯。唯一一次清醒的时候,一直在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   顿了顿,她又说:“维杰说,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让他杀了所有人。”   一开始他还能抵抗,但时间久了,他的意志力也逐渐被瓦解,到最后彻底沦为那个声音的傀儡。   院长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病状,他皱了皱眉,指尖点在维杰眉心,灵力不断注入这人体内。   过了好一会,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奇怪。”他检查不出任何异样,“难不成,要去找海妖一族帮忙?”   这种诡异的症状,大概也只有海妖一族才能够净化了吧?   院长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寻找海妖一族了。   “让我试试吧。”风枕眠忽然开口,“我或许知道他是怎么了。”   污染在人间出现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镇压了。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   院长盯着风枕眠,好半天没说话。   就在风枕眠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这人才酸溜溜说了句,“你连医术都会?”   “略懂皮毛。”风枕眠在外面行事嚣张,但在熟人面前实在是装不了这个逼。   他们五百年后还会见面,他不想被嘲笑。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院长感慨一番,也没拦着风枕眠。   灵也乖乖收回剑,站到一旁看着风枕眠。   金色的灵力涌入维杰体内顺着经脉流淌,风枕眠在他的灵魂深处找到了那一小块污染。   他冷哼一声,将那块污染扯了出来,然后当着院长和灵的面,将它捏了个粉碎。   维杰喉中发出声痛苦的低吼,过了两三秒,他缓缓醒来,眸中一片清明。   “我这是怎么了?”他按着额角,“我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抬头,发现三个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维杰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怎么这么看着他?   他摊上事了?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院长问:“就比如说,觉得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响?”   维杰摇摇头,“我梦里倒是一直有个声音在响,让我杀了所有人。”   他不想照做,那个声音就一直在脑子里响,情绪莫名的就不受控制……   然后,他失控打伤了一个同学,还和景辞打了起来。   “那不是梦。”灵冷冷开口。   维杰一下呆住了,“不是梦?”   意思是他脑子里真的有个声音?他也真的伤害了自己的同伴?   “没事了。”院长安慰他,“都过去了。”   维杰吸吸鼻子,那张猛男脸上竟是浮现出几分娇弱。   “在那个声音出现前,你去过哪?”风枕眠忽然问道。   他知道污染会出现在艾尔尼斯,但并不知道会出现在哪个位置。   他得趁着污染还没扩散,找到污染源并镇压它。   “去过哪?”维杰思索了一下,“我也没去什么地方啊,除了上课,就只去过学院的小花园。”   他表白失败了心情低落,本来说去小花园散散心,没想到差点把自己散没了。   “这段时间,不要让人靠近小花园。”   院长不明白,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好。”   不懂,但风不渡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小花园的确很小,不过里面的花都长得很好看。尤其是这里还有一棵茁壮的树,一看就是乘凉的好地方。   “禁地……”风枕眠看见那棵树的瞬间,久远的回忆又被勾了起来。   这里,是五百年后,艾尔尼斯的禁地。   “原来如此。”风枕眠再次感慨了一下,朝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树走了过去,还没碰到,晏清就阻止了他。   “这棵树不对劲。”晏清皱眉,“别碰它。”   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精灵一族对植物很敏感,他们热爱所有植物,唯独这一棵,让晏清看着就很不舒服。   “我知道。”风枕眠笑了笑,“阿晏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木灵珠还在晏清的身体里,但它已经快到达极限了。如果再遇到污染,恐怕会让晏清提前回归母树。   晏清不是很想听话,但风枕眠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他瘪瘪嘴,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又一步三回头地朝外面走去。   “阿晏真乖。”风枕眠夸赞了一句,指尖金色的华光瞬间包裹住眼前的树。   灵力流转,那些浅淡的污染见了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疯狂逃窜。   很快,风枕眠就发现了污染源。   它藏在树根底部,几乎将整个树根腐烂,却又维持着树的生命。   像只吸食宿主生命的寄生虫。   这次的污染源,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风枕眠迅速做下结论,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这一团污染源,那团污染忽然朝他涌了过来。   风枕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指尖的灵力被污染侵入。   他的表情一下冷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驱散,忽然又发现了什么。   “……里面,藏了东西?”他碾了碾那缕污染,将灵力注入其中。   晏清察觉到什么,心里莫名一慌。   他也顾不上刚刚答应风枕眠的事,朝着最里面冲过去。   只见黑色的雾气不断扩大,几乎笼罩了风枕眠全身。   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晏清正欲上前,却被一股力量拦在了外面。   风枕眠回头朝着他笑了笑,“阿晏真不听话啊,说好在外面等我的。”   “风枕眠!”晏清被那股力量越推越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枕眠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要!”   “别担心。”风枕眠轻声说:“我不会有事的。”   像是怕这样安慰不了晏清,他又歪了歪脑袋,笑着说:“我可是救世主,我很厉害的。”   晏清看着风枕眠一点点从自己眼前消失,心脏好像也跟着缺了一角。   他被推到了小花园外,没有了支撑,整只精灵摔在地上。   晏清的膝盖刚好撞在了石头上,疼得他脸色一变,“可是……我不想你当救世主啊……”   他只想风枕眠能平平安安的。   仅此而已。 第二八九章   风枕眠摔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按着有些晕的脑袋, 刚准备看看四周的环境,就发现自己又一次变成了虚影。   这依旧是一个,他只能当看客的世界。   “搞什么?”风枕眠起身, 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能不能让我有点参与感。”   这话刚说出来风枕眠就后悔了。   这一次, 还挺有参与感的。   因为他掉落的这个地方, 是青云宗。   一个陌生的,破败的青云宗。   而在宗门门口, 站着他熟悉的同伴们。   曲清尧,米利尔,以及他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凯娅。   “怎么办?”凯娅看着青云宗那破破烂烂的大门, “咱们要怎么进去啊?”   米利尔摇摇头, 盯着手里的水晶球一言不发。   曲清尧也陷入沉思,他按着眉心,看上去很是烦躁。   三人在青云宗门口踌躇不前, 时间也在他们的犹豫中一分一秒流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凯娅突然抬起头, “要不我们杀进去吧?”   她说:“我们就赌他不会对我们动手。”   此话一出,曲清尧和米利尔的表情都挺微妙。   米利尔抿抿唇, 叹了口气,“凯娅,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风枕眠了。”   “可是……”凯娅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实在找不出辩驳的话语,只能闭嘴。   可那是风枕眠啊,是他们的同伴。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 风枕眠也挺惊讶,他看了看米利尔又看了看其他两人, 差点就想开口询问了。   但想到他们看不见自己,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便把那些疑问咽了回去。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凯娅泄气,“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他每天下午两点都会出门,时长大概一个半小时。”曲清尧说:“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溜进青云宗……”   顿了顿,他又补上后半句话,“去找晏清吧。”   有他在,或许能遏制住风枕眠。   米利尔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凯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从安排。   第二天下午两点,“风枕眠”果然离开了青云宗。   而在看到另一个自己的瞬间,风枕眠就确定了自己在那个时空——   这是暴君的世界。   只是眼前的“风枕眠”还没被污染完全浸透。   几人等暴君走远,狗狗祟祟进了青云宗,也是这时,风枕眠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破烂不堪,那些树木也东倒西歪的,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整个青云宗好像突然一下褪了色,毫无生机。   “他会把晏清关在哪啊?”凯娅看了看周围,“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太浪费时间了。”   等他们找到,估计暴君都回来了。   米利尔看着依旧是一团迷雾的水晶球,有些头疼,自从“风枕眠”变了性子以后,她就再也窥探不到未来了。   “……可能在地牢。”曲清尧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看见晏清的身影,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提出一种猜想,“以他现在的发疯程度,恐怕也不会好好对待晏清。”   凯娅觉得很有道理,跟着曲清尧脚步一起往地牢走去。   刚推开门,浓郁的血腥味迎面而来。   暴君几乎将大半个青云宗的人关在了地牢里,折磨致死。   地面的血厚厚一层,而且已经干涸了,各种断肢残臂落在上面,大都腐烂了。   凯娅很不喜欢这里,她踩在那些干涸血迹上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几个呼吸以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条走廊很长,旁边的牢房里还有几具被吊起来的,开膛破肚的尸体,看得人生理不适。   他们走了很久,最终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被锁链锁起来的晏清。   晏清一直被风枕眠养的很好,在他们记忆中,精灵一直都是圣洁高贵的模样。   可现在精灵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也脏兮兮的,还有很多条血色的鞭痕。   听到声音时,他抬起头,视线好半天才聚焦,“你们怎么来了?”   曲清尧上前扶起晏清,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精灵疼得吸了口凉气,一动,身后贯穿他琵琶骨的锁链又嵌入几分。   “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米利尔想给晏清治疗,可他浑身都是伤,让她无从下手。   那几根锁链压制住了晏清的修为,不然以精灵自身的修复能力,这些伤口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   “你们不该来这。”晏清艰难抬头,避开了米利尔准备治愈他的手,“快走吧,等会他就该回来了。”   “那你怎么办?”凯娅下意识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晏清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他别无选择。嘴唇已经干裂,他舔了舔伤口,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死在他手里,便死在他手里吧。”晏清苦笑一声,“死在他手里也不错。”   凯娅:……   凯娅很想骂点什么。   “你们走吧。”晏清再次重复这句话,“我不会帮你们对付他的。”   “晏清!”凯娅气得不行,“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风枕眠了!他现在就是个杀人恶魔!”   这个世界因为“风枕眠”的存在,血流成河,俨然成了一个新的地狱。   “你难道忘记半神族的使命了吗?”   晏清眸光微动,还是低下头避开了凯娅的视线,“可他是风枕眠。”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晏清都不会和风枕眠为敌。”   哪怕他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哪怕他伤自己至此。   说完,晏清闭上了眼睛。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几人又急又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晏清。”曲清尧叫了他一声,“不论你怎么想的……我们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这世上唯一能唤醒他的人也只有你了。”   米利尔一直看着时间,她将一旁愤怒的凯娅拉起,“没时间了。”   剩下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他们最后朝晏清看了一眼,匆匆离开。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晏清才抬起头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可是……我也唤不醒他啊。”   若是能唤醒“风枕眠”,他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风枕眠站在他身旁,看着晏清伤痕累累的身体,手指轻轻抚上那些伤口,“一定很疼吧?”   之后的几天暴君都没有踏足地牢。   晏清身上的伤口无法愈合,鲜血不断往外流,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就在晏清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应该不是曲清尧他们。   晏清费力地抬起头,想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只看见了一片模糊的黑影。   “眠眠……”晏清小声叫了一声,下一秒,一个瓶子被抵在他唇边。   苦涩的药水大部分灌进他喉咙里,还有不少都顺着嘴角流了出去。   “你别浪费啊!”陌生的声音响起,“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灵药。”   不是“风枕眠”,也不是曲清尧他们。   晏清下意识想挣扎,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那点微弱的挣扎很快就被那人给镇压下去。   直到瓶子里的药被灌完,那人才松开手。   晏清咳嗽了好一阵,眼角都咳出了眼泪。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问:“你是谁?”   “我?”男人笑了笑,“我是一个时间修正者,你可以叫我卡维林。”   晏清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旁的风枕眠却是瞪大了眼睛。   “卡维林?”他盯着那人,“这不是天恩的名字吗?”   所以说,天恩曾经穿越到过这条时间线里?但他并没有成功组织这场灾难,所以又穿越到了更早的时间线,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时空……   风枕眠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晏清感觉一股温和的灵力在自己身体里流转,身上那些伤口在他们的作用下缓缓愈合。   “我来自未来。”卡维林说:“未来的世界生灵涂炭,人类因为长期的压迫几乎快灭绝了……为了推翻暴君的暴政我们决定回到过去,找到解决办法。”   他看着晏清,“听说你是暴君的爱人,还是精灵一族的王……这世上,只有你能组织暴君了。”   没等晏清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以我的修为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就想试试……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说不定还会忘记这一段记忆,可我总得做点什么。”   他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而后停下来看着晏清问:“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可笑啊?”   明知道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还是冒险来了这个时间线。   “你很勇敢。”晏清回他,“但是,你找错人了。”   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上满是惊讶,还没等他问出为什么,晏清又低下头,“你不该找我的。”   他说:“我不会对他动手的。”   “可是他要毁灭世界!”卡维林音调拔高,“不对,是他正在毁灭世界!”   “那又如何?”晏清反问他,“你也说了,他是我的爱人,我始终是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   “如果他要毁灭世界,那我一定是给他递刀的人。”   卡维林可怜的三观被晏清这几句话击得粉碎,他正想说些什么,一阵鼓掌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暴君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他嘴角噙着笑,那双眸子里满是暴戾,“阿晏终于学乖了啊,想要什么奖励吗?” 第二九零章   暴君出现的瞬间, 卡维林被恐惧淹没。他几乎是说不出一个字,身体也变得十分僵硬。   这张脸比未来暴君的脸看上去要和善很多,但依旧令人恐惧。   好在卡维林现在的修为的确不高, 此刻刚好也到了他穿越时空的极限。   银光一闪,他整个人消失在空气中。   暴君挑了挑眉, 抬手揉着晏清的脑袋, “他是阿晏找来的救兵吗?”   “不是。”晏清的头发被暴君拉住,脑袋被迫后仰, “我不认识他。”   “是吗?”暴君笑了笑,语气根本听不出情绪。他的手指依旧在晏清的头皮上摩擦,那股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就在晏清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暴君忽然松开手, 指尖顺着晏清的鼻梁往下,在干裂的嘴唇上轻轻按了按,又经过胸膛。   最后落在了晏清的心口处。   “阿晏最好不是在说话, 不然……我会很生气的。”他轻轻一摁,晏清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一次裂开。   鲜血顺着暴君的指尖滴落, 他看着晏清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笑了, “阿晏这么喜欢我,不如把心挖出来给我吧。”   他语气很温柔,“阿晏的心脏,一定很好看。”   刚刚暴君的手指几乎快戳到晏清的心脏了,他现在疼得厉害,根本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   暴君看了一会, 觉得无趣,掏出手帕将指尖的血擦干净后, 头也不回的转头离了开。   走之前,还不忘留下句,“你还是开头那几天看上去最乖。”   晏清呼吸一滞,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开头那几天……是他被暴君关起来,当禁-脔的那段时间。   那段回忆太过痛苦,晏清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供暴君发泄的东西,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刻下一道道伤痕。   他当时想了很多东西,甚至想过了结自己,都没想过对暴君下手。   但没想到这样的行为,却令暴君感到无趣。   又是一夜疯狂,晏清累得睁不开眼,偏偏暴君扯着他的头发,头皮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晏清。”暴君叫他。   晏清从未听过暴君连名带姓地叫自己,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睁开眼,眸子里多了几分无措。   “你好像一只狗啊。”暴君忽然说:“一只被驯化的狗。”   他的手指揉搓着晏清的头皮,明明是个极其暧昧亲昵的动作,却让晏清遍体生寒。   “你……说什么?”晏清嗓子疼得厉害,声音沙哑。   “我说,你好像一只被驯化的狗啊。”暴君笑吟吟看着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晏清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推进了寒潭,四肢都变得僵硬。   也是那天,晏清头一次出手伤了暴君。   这段日子晏清都表现得太过温顺,以至于暴君没对他提起半分防备。   突如其来的反抗打了暴君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血淋淋的窟窿,笑了。   “看来不是只被驯化的狗呢。”暴君舔舔唇,那张脸上的邪气又多了几分,“正好,我还可以重新驯化你一次。”   暴君好像找到了什么乐趣,晏清也倔强地不肯低头。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却又因为自身强悍的修复力而治愈。   最开始暴君还觉得好玩,但时间一长,他又觉得无趣。   那天,暴君用锁链贯穿了晏清的琵琶骨,然后再次拉着晏清的头发让他仰起头,“乖,叫两声。”   这个叫两声,自然指的狗叫。   晏清死死咬着唇,漂亮的紫色眸子变得猩红。他看着暴君,很是受伤。   “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暴君冷冰冰开口,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晏清。   可晏清只是那么看着他,眼角逐渐湿润,过了好一会,他才哽咽着开口说:“眠眠,我好疼啊。”   这是晏清被折腾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服软。   “眠眠……”眼泪顺着眼角啪嗒啪嗒往下掉,晏清抽噎着,“我好疼啊……”   暴君一下呆住了。   他似乎是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又似乎在与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抗争,捂着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啊……”喉间发出些痛苦的低吼,暴君按着额角,表情狰狞,“阿……阿晏……”   晏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可惜,暴君并没有挣扎多久,就再次恢复了那满脸暴戾的模样。   他掐着晏清的脖颈,看着精灵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在晏清即将缺氧昏厥的前一秒,暴君才松开手。   “把他关到地牢去。”丢下这句话,暴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再然后,晏清就一直被关在了这里。   思绪被拉回现实,晏清看着眼前的暴君,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阿晏可算是变乖了。”暴君摸摸晏清的脑袋,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调笑,“刚刚的那人是谁?”   “不认识。”晏清摇头,“他直说让我帮他杀了你。”   暴君“哦”了一声,“那阿晏会杀了我吗?”   晏清摇头,“不会。”   精灵闭上眼,“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面对暴君时,他甚至没有多少反抗。   暴君自然是知道,但不妨碍他是个变态。   摸着晏清脑袋的手逐渐往下,指尖落在晏清唇上,微微用力。   晏清嘴角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暴君将那些血抹在他唇上,说:“既然阿晏这么乖,就离开这吧。”   晏清终于离开了地宫。   但他依旧被锁着,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勾在琵琶骨上的锁链依旧存在,暴君也依旧爱折腾晏清。   他一次次给晏清弄出伤口,看着精灵因为疼痛流泪,然后在将药抹在他的伤口上。   “阿晏。”暴君唤他,“求我。”   晏清疼得神志不清,暴君又刻意放软了语调。   那瞬间,他以为说话的人是风枕眠。   “眠眠,我好疼啊……”晏清又一次说了这话,他抓着暴君的衣角,眼泪不停的流。   这一次暴君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表情很冷,那双眸子更冷。   “阿晏。”他又重复了一边,声音冷了很多,“求我。”   晏清迷糊的脑子艰难转动,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握着暴君衣角的手慢腾腾放开,他闭上眼睛,艰难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求你……”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晏清放空脑子,不愿去想。   那天过后,暴君又一次冷落了他。   再一次看到暴君,是在三个月后。   已经入了冬,寒气不断从窗户缝里涌进来,修为被压制的晏清甚至比不上普通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有些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要就这么死在这了。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大门被人踹开的时候,晏清已经睁不开眼了。   “阿晏。”暴君的声音传来,晏清眼皮格外沉重,挣扎了好一会才睁开了眼睛。   模糊中,他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那道身影靠近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晏清差点忍不住干呕出来。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暴君抬手摸了摸晏清的额头,又往晏清嘴里塞了个什么。   晏清愣了好一会,直到铁锈味在口中炸开,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是暴君的手指。   那人,给他喂了自己的血。   几乎干涸的经脉重新活了过来,晏清惨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视线依旧昏暗,但他终于能看清东西了。   “阿晏,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暴君将手里提的东西往前一送,“喜欢吗?”   那东西,是一颗头。   是……米利尔的头。   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晏清看着他,身体止不住颤抖。   “这女巫还真有意思。”暴君也没给晏清说话的机会,“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组织一群人谋划着杀我。”   顿了顿,又笑了声,说:“身边还跟了两个活死人。”   在晏清不知道的地方,曲清尧和凯娅早就死了。   只是米利尔不愿意接受现实,用自己的灵力维持着那两具尸体的活力。   米利尔一死,那两具尸体自然烟消云散了。   不然,暴君提回来的就是三颗头了。   晏清这次是真的抵制不住,生理性干呕了起来。   他本就惨白的脸色,看上去更难看了。   “看来阿晏不喜欢这个礼物啊。”暴君随手一扔,米利尔的脑袋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好远。   暴君难得温柔,在晏清背上拍了拍,“阿晏怎么这么娇气,不过是一颗……”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心口一痛,低下头,自己的胸口被晏清的爪子贯穿。   暴君抬头看着晏清,语气森然,“阿晏,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他了。”晏清看上去很疲惫,他喃喃自语,“我居然到现在才肯认清这个消失。”   贯穿暴君的爪子猛然收回,随即又以更加凌厉的攻势朝着暴君心口抓去。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成功。   全盛时期的晏清都不是暴君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   在他抬手的瞬间,暴君就抓住他纤细的手腕猛得一折,晏清顿时疼得变了脸色。   下一秒,他又捏住了晏清的下巴。   “阿晏,你还是学不乖啊。”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   晏清看着他,眸子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过了好几秒,他闭上眼睛,只吐出一句,“你杀了我吧。” 第二九一章   回到现实时, 风枕眠还有些恍惚。   最后血色的一幕对他的神经刺激太大,以至于晏清喊了他好几声,风枕眠都没回过神来。   “眠眠!”晏清抬手掐了掐风枕眠的脸, “你还好吗?”   风枕眠这才回过神来,“还好。”   “你吓死我了。”晏清碎碎念, “下次不可以再把我推开了知不知道?万一你出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 风枕眠忽然抱住了他。   那股淡淡的草木香瞬间侵占了晏清的呼吸,精灵身板僵直, 像块木头。   “别动。”风枕眠低声道:“让我抱一会。”   晏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回抱住了风枕眠。   他被风枕眠推出去的时候心都凉了,看到风枕眠回来, 心才落回去。   此刻抱着怀中的人, 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晏清。”风枕眠忽然叫他,“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坏很坏,而且对你很不好, 你会不会难过?”   晏清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但只要是你,是什么样的你都行。”   除非, 风枕眠不再是风枕眠。   听到这话,风枕眠好像明白了晏清最后那一句“你不是他了”的意义。   “不会再发生了。”他说:“这种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他不会让自己变成那副模样,也不会让晏清落到那副境地。   晏清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艾尔尼斯的污染源被成功镇压,风枕眠休息了两天, 又准备离开。   院长很是苦恼,“你就不能再多留两天吗?”   怎么这个学生似有似无的?   “有什么事吗?”风枕眠问。   艾尔尼斯的老师已经教不了他了, 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院长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   他这模样明显是心虚,风枕眠抱着胳膊,等待他开口。   “你现在,也算是艾尔尼斯的活招牌。”院长有些不好意思,“咱们学院虽然一天比一天好,但现在的学生还是有点少……所以,我用你当了下招牌。”   修士都是慕强的,没有什么是比一个圣阶巅峰的修士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行吧。”   左右他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干,帮帮院长也不是不行。   但风枕眠没想到自己还真是块人字招牌,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站在学院门口,和各种慕名而来的修士合影。   黑心的院长为了养活一学院的老师同学,还在旁边放了个支付箱,拍一张照三个金币。   风枕眠当时就准备闹了,最后还是院长答应和他五五分才作罢。   “你不要金币吗?”院长见风枕眠没收,有些惊讶。   “留在学院里吧。”风枕眠说:“设一个,东方交换生闯祸专用赔偿基金,以后用的上。”   院长摸不着头脑,但钱在他这,他也没多问。   风枕眠在学院里呆了两个月,开头的一个星期一直在当人字招牌,后面则当起了免费的老师。   学院里很多学生都得到了他的指点,其中也包括灵。   “谢谢学长。”五百年的灵很符合自己剑痴的人设,对谁都冷冰冰硬邦邦的。   风枕眠摆摆手,至今仍不适应灵叫自己学长的画面。   “真好。”院长和景辞并肩站在阁楼上,看着现在欣欣向荣的学院,露出个笑容,“我的学院,越来越繁荣昌盛了。”   景辞看了他一眼,提醒道:“现在还不是你的学院,你只是个教导主任。”   院长嘴角一抽,很想和景辞打一架。   但他是个脆皮魔法师,和景辞这种皮糙肉厚的剑修打架太过吃亏,只能将那些脏话咽回去,“迟早是我的。”   等现在的院长退休,这学院就是他的了。   景辞没说话,只是说了句,“你是打算把风不渡留下来?”   “我倒是想。”院长叹气,“可他一看就非池中物啊。”   留在艾尔尼斯,太委屈他了。   景辞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看着风枕眠离开的背影,“我还挺想把他带回青云宗的……”   “别想了。”院长戳破他的想法,“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像闯荡江湖的狸花猫那样,隔三差五就会消失不见,然后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   景辞叹了口气,最终也没说什么。   另一边,风枕眠离开时的确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带着晏清转头朝着东方走去。   他们已经在西方走了百余年,也见证了此方世界的发展。   风枕眠想带晏清去东方看看。   晏清没什么意见,他站在风枕眠的剑上时,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剑起飞的瞬间,晏清发出了声不符合人设的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   呼啸的风剐蹭着耳膜,晏清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流云从他身侧流过,脚下的土地离他万丈之远,偏偏御剑飞行的速度还很快。   恐惧在心口蔓延,晏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填个不停。   他忍不住抱紧了风枕眠,然后听见那人低笑一声,声音随着风一起钻进自己的耳朵,“别怕,我在。”   那一刻,他好像又一次心动了。   东方的山河对晏清来说是一番别样的美景,他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其中,也少不了美食的诱惑。   “不知道为什么。”晏清吃着佛跳墙,嘀嘀咕咕说:“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风枕眠夹菜的手一顿,“是吗?”   这里,是殿下某一世轮回的地方,晏清曾在这陪殿下走完了一世。   “或许,你上辈子来过这里吧。”风枕眠笑了笑,将话题引开。   晏清点点头,很快被风枕眠转移了注意力。   他们在东方游历了几十年,看过了很多山山水水,以及不一样的人间苦难。   晏清还有些意犹未尽,但风枕眠又一次说要回去了。   “赫尔斯出事了。”风枕眠说:“我们得回去救他。”   晏清才刚醒,听到“赫尔斯”这个名字,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哦,是那个血族倒霉蛋。”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他怎么了?”   “他被设计了。”风枕眠说:“战争才结束没多久,血族里还有很多势力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如果这时赫尔斯被杀,恐怕又会爆发新一轮战争。”   还没喘息过来的疮痍土地经受不住第二次炮火,好不容易看见希望的人们也扛不住又一轮的绝望。   那时但凡有一点污染出现,世界会被迅速侵占。   晏清点点头,将昨日买的桂花糕拿上,“那我们就继续去拯救世界吧!”   作为救世主唯一的搭档,他是不会拖后腿的!   另一边,西方某森林。   赫尔斯肩膀被银子弹贯穿,血流不止,他看着身后不断追击的一行人,难得生出几分厌烦。   因为斯狄安的缘故,他对人类总是多了几分容忍,那些血猎也不是第一次来围剿他了,但他始终没下死手。   “还是老话说的对。”赫尔斯轻嗤一声,脸上满是对自己以及对善良的嘲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若非是遭到算计,他也不会身受重伤,还被追杀成这副模样。   “砰——”   又是一声枪响,背脊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赫尔斯差点双腿一软跪下去。   斯狄安死时曾给过他圣光祝福,这些人知道光明魔法无法伤害他,便偷偷给他下了禁药。   修为被那些药物压制,再加上血猎手中天生克制血族的银子弹,赫尔斯才变成了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   “该死……”银子弹对他的伤害实在太大,赫尔斯的速度越来越慢,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别想逃!”身后的血猎紧追不舍,“该死的血族,你今天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赫尔斯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他也实在是跑不动了,干脆停了下来。   身后追着他的血猎有三个,两男一女。最激动的是领头的那个男人,剩下一男一女都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领头男见赫尔斯停了下来,眸中满是警惕,他举起枪,再次朝着赫尔斯的心脏开了一枪。   “砰——”   子弹贴着赫尔斯的脖颈擦过,领头男眸中满是怒气,朝着女人吼道:“西塔,你干什么!”   叫西塔的女人眉头紧锁,手还紧紧握着领头男的枪身,“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领头男脸色难看,“我们这一次的目标,不就是杀了他吗?!他是血族亲王,只要杀了他……”   “杀了他,血族群龙无首,然后在引发新一轮的灾难吗?”西塔音调拔高,气势丝毫不输领头男,“你难道想做人类的罪人吗?”   领头男被她吼得懵了一下,随即又咬着牙说:“那你想怎样?放过他?”   “当然不可能。”西塔说:“血族伤我同胞无数,当然不可能这么放过他。”   她沉思片刻,说:“我们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通过挟持血族亲王,控制整个血族。”   现在纯血血族就剩下赫尔斯这一只,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好他。   领头男沉思片刻,点点头,同意了。   不过他还是掏出了银匕首,朝着赫尔斯走近,“不杀他,我给他放放血总行吧?”   这次西塔没有阻止,赫尔斯瘫坐在地上,看着朝自己走近的男人,眸子里一片冷漠。   他手腕轻轻转动,银白色的匕首发出冷冽的寒光,倒映在赫尔斯的眸子里。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格外刺耳,赫尔斯想反抗,却生不出半点力气,他本就受伤的肩膀再次血上加霜,意识也更加模糊。   领头男却犹不知足,再次挥起了刀。   匕首落下的瞬间,一只手轻飘飘止住了他的动作。   紧接着,一个散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朋友,以多欺少,是不是不太道德啊?” 第二九二章   风枕眠御剑的速度很快, 但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点。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血猎,又看了看身后明显失血过多,快要嗝屁的赫尔斯, 皱了皱眉,“朋友, 你们有点不讲武德啊。”   赫尔斯会命中注定有这一难, 如果风枕眠没有出现,他会被这些血猎抓起来各种折磨。   这些人的确不会让他死, 但会让他生不如死。   仇恨在心中一点点积累,等到赫尔斯再也承受不住时,便会决堤。   到那时, 会出现两种结果——   赫尔斯自杀, 血族开启新一轮夺权与对人类的迫害。   赫尔斯黑化,亲自毁灭这个斯狄安用生命换来的和平世界。   两种结局都不是风枕眠想看到的,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你是谁?”领头男想抽回自己的手臂, 但没想到风枕眠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他的手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 根本抽不出来。   “我?”风枕眠笑了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罢了。”   他将领头男的手甩开, 看着那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又被他的两个同伴扶起,嘴角微扬,“或许,你们想和我谈谈?”   “我们和你能有什么好谈的?”西塔看着风枕眠,眼神冰冷, “你也是人类,为何要与血族同流合污!”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落在耳膜里和针扎似的。   风枕眠揉了揉耳朵,脸上笑意不减,“你们不也和血族同流合污吗?”   几人脸色一变,领头男差点破口大骂,但风枕眠没给他们机会。   他抬手,金色的流光划过,几人的嘴被一股神秘力量钳制,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不是你们同血族勾结,给赫尔斯下药,就凭你们几个的修为,也想伤害赫尔斯?”   赫尔斯圣阶中期,这几个人不过是高阶中期。   修真界中不是没有越级打怪的事发生,可那只会出现在低修为段。   一旦步入高阶,每一层修为都犹如天堑。   几人脸青一阵白一阵,领头男憋的难受,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   风枕眠想了想,解了他们的禁制。   “就算我们和血族合作又如何?”领头男怒吼,“我们不过是采取计策,想将血族一网打尽罢了!只要抓住血族亲王,整个血族就能被我们掌控!”   领头男越说越激动,“到时候,我就能让血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激动的模样看得风枕眠一阵沉默,他回过头看着赫尔斯,“完了,这人好像觉得你非死不可。”   在晏清的治愈下,赫尔斯身上的伤口好了七七八八,只是那禁药的药效还没过,他的修为依旧被压制着。   听到这话,赫尔斯抬头看着领头男,“你很恨我?为什么?”   他夺权成功以后,血族很少在对人类出手。偶尔有几个不听话的,都被他给处决了。   赫尔斯本以为,人类对他的态度应该是友好的。   “为什么?”领头男忽然笑了,“你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   如果不是被风枕眠拦着,他应该已经跑过去掐赫尔斯的脖子了,“我一家老小,全死在你们血族手里了,你说我为什么恨你?”   说完,他又回头指着西塔,“你们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家人开膛破肚,你说她为什么恨你?还有他,你们……”   领头男一口气说出了很多血族的罪行,赫尔斯嘴巴微张,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低下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领头男没听见,或者说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口中那些恶毒的词语还在不断往外吐。   也在这时,风枕眠冷声开口,“你说的这些事,是赫尔斯做的呢?”   谩骂声戛然而止,风枕眠轻嗤一声,“不是他做的事情,却要他承担代价,你可真是清汤大老爷。”   领头男听不懂风枕眠话里的嘲讽,他涨红了脸,说:“可他是血族亲王,谁知道那些事是不是他谋划的!”   “证据呢?”风枕眠睨着他。   领头男又是一噎,这种事情要什么证据?他是血族,邪恶残暴的血族,任何坏事安在他脑袋上都不为过。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将其他血族做过的事情按在他头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将别人的错事按在你头上?”风枕眠再次抬手,半步成神的威压落下,三人狼狈地跪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三人,“真可笑,你们要杀的这只血族,是结束了战争的血族,是约束其他血族不可随意伤人的血族,也是唯一一只保护人类的血族。”   “你们说他恶毒,也真是恩将仇报。”   几人被风枕眠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那个领头男却还是嘴硬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的?血族这种恶心的种族,就应该从世界上消失!”   风枕眠:……   得,还是个极端分子。   “世界因果报应自有定夺,轮不到你们来审判。”风枕眠不想在和他们浪费口舌,抬手一划,几人身后出现了一个虚拟的漩涡,“如果不想遭因果报应,你们最好谨慎行事。”   对于这几个人来说,这警告起不到半点作用,但该提醒的,风枕眠已经提醒过他们。   剩下的,也不该他操心。   “还活着吗?”风枕眠踢了踢赫尔斯的腿,“别死啊。”   赫尔斯心口还泛着疼,掀起眼皮看了风枕眠一眼,又闭上了,“死不了。”   他声音有点哑,听上去像是很久都没休息好的样子。   风枕眠也就是客套的问一下,“那就行,你死了就没人帮我办事了。”   以后的他还需要赫尔斯的丰厚遗产呢。   赫尔斯嘴角抽了抽,“你做个人。”   同风枕眠一起呆了这么久,两人的关系也熟络了很多。   赫尔斯早就把风枕眠当成了朋友。   除开斯狄安以外,赫尔斯又一个认定的人类朋友。   “我不当人好多年。”风枕眠笑了笑,把赫尔斯拉了起来,“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   赫尔斯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该先帮我把禁药解了?”   “都说是禁药了,我怎么会解。”风枕眠眨眨眼,一脸无辜。   赫尔斯磨了磨牙,“你别装。”   “啧,没劲。”风枕眠抬手,金色的流光注入赫尔斯眉心,流经四肢百骸。   压制赫尔斯修为的禁药被一点点溶解,赫尔斯的脸色也终于好了起来。   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终于有空给风枕眠一个眼神,“你想吃什么?”   “逗你玩的。”风枕眠笑了笑,“下次吧,我还要去救下一个幸运儿呢。”   他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朝赫尔斯说:“对了,这段时间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去赚点钱吧。”   赫尔斯:???   赫尔斯一头雾水,“我赚钱干嘛?”   他是血族亲王,他的财富非常可观。   风枕眠没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就拉着晏清离开,根本没给赫尔斯一点反问的机会。   赫尔斯皱着眉思考了半天,虽然他不明白风枕眠这话的含义,但觉得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难不成,以后血族会遭遇金融危机?”赫尔斯挠挠后脑勺,还真思考起了赚钱的策略。   另一边。   风枕眠正看地图辨认着方向,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思索片刻,将目光落在了晏清身上。   今天的晏清格外安静,方才救赫尔斯的时候他甚至一句话都没去。   “阿晏。”风枕眠收起地图,认真看着晏清,“你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晏清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是在不开心?”风枕眠继续问。   晏清下意识想摇头,但又想到什么,硬是止住了动作,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忽然不开心了?”风枕眠试图揣摩精灵的内心,“是那些人做的很过分吗?他们的家人都被那些坏血族杀了,而且死的很惨,才会变得那么极端……”   “不是。”晏清看着他,“我不是因为他们不开心。”   “我是因为你,才会不开心。”   晏清是只很感性的精灵,但他也是只很冷漠的精灵。   两个截然相反的词刚好出现在了他一只精灵身上。   “你救了好多人。”晏清抿抿唇,“不对,不是人的你也救了。”   晏清一直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可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有多特殊。   而且按照那些小说的套路,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风枕眠救了这么多,得被以身相许多少次?   风枕眠和晏清相处了这么久,依旧没理解精灵的脑回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救了好多人这事有什么好生气的,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不喜欢我救人?”   可之前听说他是救世主的时候,精灵还满脸崇拜来着。   现在精灵都变卦这么快吗?   “不是。”晏清咬着唇不想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开心的点很奇葩,说出来也挺可笑,索性撒了个谎:“我就是觉得,你一直在救人,好累啊。”   “人类需要你救,非人类也需要你救,好像所有担子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   风枕眠笑了笑,勾着晏清的肩往前,“我不是一个人啊,这不是还有阿晏陪着我嘛。”   他说:“有阿晏在,我不累。”   听到这话,晏清心跳漏了一拍。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天空就有个巨大的东西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风枕眠眼疾手快,立马拉着晏清躲闪。   只听见“砰”得一声,一阵尘土飞扬中,熊熊烈火将四周的一切吞噬。 第二九三章   那场火来势汹汹, 而且格外迅猛。   不过片刻,大半个森林就被焚烧殆尽,晏清听到了那些树木的哭喊声, 正欲灭火,却差点被火焰灼伤。   “小心!”风枕眠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火舌, “这不是普通的火焰。”   “这些树快被它烧死了!”   好些树木已经碳化, 接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风枕眠拍拍晏清的手臂以示安抚,随即从虚空戒中掏出了一颗大珍珠。   是当时那只尾巴腐烂的海妖送给晏清的那颗。   灵力催动, 珍珠发出道淡蓝色的光,直指云霄。天空乌云汇聚,雨滴噼里啪啦往下落。   晏清抬手, 那些雨滴居然是淡蓝色的。   火焰很快被雨滴扑灭, 那些树木大多都被烧成了碳,无力回天。   晏清低垂着眉,看上去更难过了。   浅绿色的灵力笼罩着树木, 那些还没死透的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别难过。”风枕眠说:“他们的种子还活着,等到明年春天, 还会在长出来的。”   晏清点点头,给那些奄奄一息的种子注入磅礴的生命力, “能到明年,他们一定会茁壮成长的。”   “我的蛋呢?!”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我的蛋去哪了!”   沉闷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风枕眠顺着声音看去,瞧见了一道火红的身影。   是个女人。   是个高大的女人。   那颗蛋就是刚刚从天上掉下的巨物,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风枕眠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   晏清看着那颗都快有他高的蛋, 嘴角抽了抽,“这玩意, 要是在战争年代,能养活一个镇吧?”   风枕眠轻咳了声,提醒道:“这是龙族的蛋。”   龙族,一个护短又记仇,还热衷于打架的种族,生平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人打一架。   晏清已经很久没见过龙族了,他沉默一瞬,决定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他只是只柔弱的精灵,不喜欢打打杀杀。   “你们想对我的蛋做什么!”女人看见风枕眠的时候满脸警惕,本就是红色的眸子又多了层怒气,“放开她!”   风枕眠嘴角一抽,“不是,我都没碰他!”   “卑鄙的人类!”女人压根不管风枕眠再说什么,当时就吐出一口火,“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风枕眠知道这一架是避免不了了,拔出剑迎了上去,还不忘叮嘱晏清离远一点。   晏清一只木系精灵,天生被火系克制,这只龙族的修为也不低,他帮不上什么忙。   “风枕眠那么厉害。”晏清乖乖躲在树后,“他肯定可以的。”   风枕眠的确可以。   他的修为摆在那,此方世界并没有能被称为对手的存在。   不过十招,女人就被他打败了。   “该死!”女人趴在地上,脸上满是不服,“你居然搞偷袭!”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持续抽搐,他已经很多年没被扣过这么黑的锅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晏清踹了一脚那颗蛋,“信不信我把这蛋给你砸破?”   “不要!”女人一下变了脸色,“求求你,不要伤她。”   她的骨头好像一下被人打断了,整个人都褪去了颜色,“你们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请放过她。”   “他逗你玩的。”风枕眠把女人拉起来,“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女人没说话,警惕心也一点没少。   坏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经历了那么多,她也不会再相信人类。   “龙族最近的状况,很不好吧?”风枕眠决定换一个话题让女人相信自己,“你们的族人,所剩无几了,对吗?”   女人回头盯着他,眸子已经变成了竖瞳。   风枕眠毫不怀疑,这人在思考怎么和他同归于尽。   “我叫风不渡。”风枕眠说:“是来救你们的。”   风不渡这个名头挺响,龙族已经避世多年,女人依旧听说话这个名字。   她依旧盯着风枕眠,“你是那个惩恶扬善的人类修士?”   风枕眠点头,“我要是想做什么,你也不能好好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   女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传言中,风不渡的实力深不可测,圣阶修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自己一个高阶后期,难怪败得如此轻易。   “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女人低下头,“你们这些人类,嘴里没一句实话。”   晏清在一旁附和点头,“就是。”   风枕眠:……   人类最近的风评真的好差。   他把晏清拉到女人面前,“你不信我,总能信他吧?他是精灵王。”   晏清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他愣了一下,放出被藏起来了耳朵和翅膀,摆出自己精灵王的仪态:“有什么话,你可以给我说。”   人类在半神族的风评实在太差,三个种族没一个相信人类。   女人盯着晏清看了好久,忽然哭了出来,“精灵……精灵王,你救救她吧!”   她指着旁边那颗巨蛋,“求求你救救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转变来的太突然,晏清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将试图跪下的女人拉起来,在风枕眠的示意下硬着头皮开口,“有什么话好好说,同为半神族,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即使,龙族已经跌落半神族很多年了。   离这片森林不远处就有个小镇,风枕眠将巨蛋缩小塞进了储物柜里,带着女人去了附近的饭店。   女人好几次欲言又止,那眼神活像风枕眠是个偷蛋贼,但碍于晏清的面子,她又不好说什么。   风枕眠摸摸鼻子,有种自己刷了晏清信誉积分的感觉。   “龙族不是避世很久了吗?”晏清问,“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逃出来的。”女人叫雪莉,一个与性格完全不符合的名字,“那群可恶的人类,差点毁了龙谷。”   她说这话的时候瞪了风枕眠一眼,风枕眠很是无辜,只能小声叭叭一句“这赛季人类的风评真的好差啊”。   世上仅存的半神族都不喜欢人类了。   半神族对人类的爱并不比自己的种族少,因为创造他们的神明给他们赋予了强壮的身躯,强大的力量,却将苦难留给了弱小的人类。   神明不能插手人间事,所以他们创造半神族,替自己守护人间。   一开始,所有半神族都没对人类抱有敌意。   但人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收获了半神族的厌恶。   龙族自两千多年前跌落半神族后,实力就大打折扣,尤其是他们还受到了反噬,每个月都有一天虚弱期。   这也是他们避世的原因。   本来他们已经平安渡过了几千年,但龙谷的平静被一个误入其中的人类打破。   “我们救了那个濒死的人类。”雪莉说:“那个人类想留下来,我们也答应了。”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差点给龙族带来灭顶之灾。   “那个人类,是故意的。”   他故意装出一副重伤濒死的模样,故意躺在龙谷前面引诱龙族来救他,故意在龙谷做出所有龙族都喜欢的模样,套取机密……   “他发现了我们虚弱期的秘密。”雪莉哽咽了一下,握紧拳说:“于是,趁着我们虚弱期的时候,带着人类冲进了龙谷!”   龙族浑身都是宝。   这句话一直在人间广为流传。   那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要他们命去的。   “族长拼死送我们出来,可那些人类始终不肯放过我们,一直在追杀我们。”雪莉不想再说,低下头消化着自己的情绪。   风枕眠也在思考。   在第37条世界线中,龙族遭受灭顶之灾,只留下了一只名叫雪莉的龙族。   她在世界上消失了很多年,后来再出现时,已经被彻底污染,成了毁灭世界的元凶之一。   所以,龙族的灭顶之灾是人类的捕杀?   “别怕。”晏清拍了拍雪莉的手,“有我们在,不会让那些人类伤害你的。”   风枕眠点点头,“我可以帮你们建立一个新的龙谷,一个不会被打扰的龙谷。”   “真的?”雪莉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人类留给异族的信用不多了。   “我以神魂立誓。”风枕眠竖起三根手指,“我定会帮助龙族重建龙谷,否则,神魂俱灭。”   神魂立誓是修真界中最残酷的誓言,因为如果违背誓言,真的会消散在六道轮回中。   雪莉没想到风枕眠敢用神魂立誓,呆愣了好半天才干巴巴说了句,“你……你玩这么大?”   “不然你怎么相信我。”风枕眠笑了笑,倒是无所谓。他之前就看好了一块与世隔绝的好地方,本来想以后带着晏清去那里养老,不过现在……还是拯救龙族更重要。   他给雪莉说了一下那个地方,也带她看了眼那个地方的虚影,是个山清水秀的无人之境。   “你觉得这怎么样?”   “很不错。”雪莉看着那地方,对其中的温泉很是满意,“可,你怎么保证人类不会发现这里。”   “我会给你们设下结界。”风枕眠笑着说:“除非得到你们的允许,否则其他人无法踏足。”   这个方法挺不错,雪莉点点头,看向风枕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过。”风枕眠看着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东西?”   “什么?”雪莉的警惕心一下又提了上来。   “龙族……为什么跌落半神族?”风枕眠顿了顿,又问:“还有你们的虚弱期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九四章   用龙族的新生, 换一个沉重的秘密,听上去是个很难抉择的事。   风枕眠看了晏清一眼,“阿晏, 你先出去一下。”   晏清措不及防,“啊?”   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听的吗?   晏清有点不开心, 有种风枕眠背着自己有小秘密的酸涩感。   但风枕眠不让他听, 肯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晏清还是乖乖离开了这里。   屋子里只剩下风枕眠和雪莉,但他依旧逼音成线, 在雪莉耳边说了句什么,雪莉脸色一变,看向风枕眠的眼神惊疑不定。   “我没必要说谎。”风枕眠说:“这个谎话的代价太大。”   “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可以只告诉我一个人。”   他并不想承担救世主的责任, 就如同多年前,他不愿背负风不渡的荣耀一样。   可没办法,这个责任, 如今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逃不掉也推不开。   “具体的原因,我也给你解释不出来。”   成神路断后没多久, 龙族就从半神族跌落了,距今也过去了两千多年。   “我只知道, 在龙族流传下来的历史中,是因为天裂导致了龙族的劫难。”   那场天裂并没有五百年后的那一场严重,但也给人间带来了不小的灾难。   彼时生灵涂炭,人间哀鸿遍野。   龙族作为半神族中最强悍的一支,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当时的族长带着族人去补天,可那个裂痕很奇怪, 每次补好了,没过多久又重新裂了开……如此反复, 差点将族长他们熬得灯尽油枯。”雪莉想起书中有关于这一幕的插画,表情凝重,“直到后来,他们才发现在裂缝之中,有一团小小的,黑色的光团。”   污染。   但龙族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   风枕眠不自觉摩挲着杯子,“然后呢?”   “那一段历史丢失了。”雪莉抿唇,“我们不知道先祖们是如何将天裂修补好,又是如何处理的那个光团,只知道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神明赐予龙族的力量消失殆尽,龙族就此跌落半神族。   不仅如此,龙族的数量锐减,一度濒临灭族。   雪莉不知道,但风枕眠能猜到。   海妖一族天生拥有净化能力,晏清身上有木灵珠以及殿下的庇护,污染自然是奈何不了他们。   但龙族什么也没有。   他们想驱散污染,只能动用神明的力量。   龙族献祭了神明的赐福,驱散污染,至此跌落半神族。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因强行剥离这股强大的力量,遭到反噬,也就是虚弱期。   他们,是为了这个世界才变成这样的。   风枕眠低下头,心情复杂。   他想起了凯娅,那个脾气暴躁却异常怕疼的龙族小姑娘,一生的梦想就是拯救龙族。   她想解决龙族的虚弱期,想将龙族从无尽的痛苦中解救出来,可到死都没成功。   “我知道了。”风枕眠抿唇,“我……”   他看着雪莉,许不出一个承诺。   现在的他没办法抹去龙族的虚弱期,也无法减轻他们所承受的痛苦。   那些话,不过是徒劳。   “谢谢你们。”风枕眠只能低声说出这一句,“你们……很伟大。”   “有时候,我也不想这么伟大。”雪莉嗤笑一声,“反噬过后,龙族的生育率越来越低,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幼崽出生了。”   偏偏在这种困境下,他们曾经拼死保护的人类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他们,在疯狂捕杀龙族。   有些时候风枕眠都怀疑人类里是不是有叛徒,成神路断,神明与人间失去了联系,能够保护人类的,只剩下了半神族。   偏偏他们自己将自己的保护伞撕得稀碎。   “人类的确没有那么好。”风枕眠叹了口气,“可能大部分人类也不值得拯救,但……总有那么几个,值得我们付出,不是吗?”   雪莉难得没有反驳。   她想起逃亡路上遇到的小姑娘,那个明明很害怕,却还是挡在她们面前的小姑娘。   还有送给她花的女孩,给了她一颗糖的小朋友……   这世界的确有很多坏人,但也有很多好人。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雪莉问他。   风枕眠摇摇头,“我知道的差不多了。”   之前在时间外,他并没有将神族的过往看全,不过猜也猜得到,神界大概是覆灭了。   那些污染被殿下锁在了神界,为了防止人间遭受侵染,他切断了成神路。   但,污染依旧来到了人间。   前有龙族献祭,后有精灵补天。   这个世界,始终有勇敢的人在保护。   “你们,很伟大。”风枕眠看着她,“希望你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虽然在这条时间线上,龙族还是覆灭了。   “有你这句话,我们应该会有个好结果。”雪莉笑了笑,又看着怀里缩小的蛋,说:“你能不能让精灵王给我一点生命之水啊?”   母树和生命之水是精灵一族的圣物,他们是绝对不允许外族染指的。   用精灵一族的话来说,这会影响他们的圣洁度。   风枕眠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可以。”   他本来不想问的,但还是没压住八卦之火,“你要生命之水做什么?你受伤了?”   可她身上的伤不是已经被晏清治好了吗?   “我的蛋。”雪莉叹气,“之前阿姐生产的时候,被人类暗算了,蛋也受到了影响。”   她看着手里那颗蛋,“按理来说,她早就过了破壳日,可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我怀疑她可能是有什么后遗症。”   其实雪莉还怀疑过那颗蛋是不是死了。   但她偶尔又会出现一些生命迹象,这也是雪莉一直没有放弃这颗蛋的原因。   “听说生命之水里面蕴含生命女神的神力,只要还有口气就能让人起死回生……”雪莉高傲了一辈子,从未对谁低过头,“求求你,救救她吧。”   她甚至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不能就这么死了。   雪莉这模样让风枕眠很是违和,他从虚空戒中掏出了一小瓶生命之水,递给雪莉,“不必如此,不够的话就告诉我。”   好歹精灵王也是他老婆,搞点生命之水还是很容易的。   晏清在门口纠结的将花揉成了一团,他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是看到风枕眠他们走出来。   还没等晏清迎上去,就看见雪莉“含情脉脉”看向风枕眠的视线。   晏清顿时警惕,抱着风枕眠的胳膊宣示主权。   “谢谢。”雪莉说:“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您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风枕眠朝她笑了笑,“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雪莉看着手里的蛋,“您是龙族的恩人。”   雪莉还得去联系族人,商量重建龙谷的事,没在这耽误太久。   等她走后,晏清没忍住道:“还看!她都有蛋了!”   风枕眠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那是她姐姐的蛋。”   晏清:……   晏清气得牙痒痒,“所以,你喜欢这种类型?”   “啊?”风枕眠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晏清不想说话,扭头坐在一旁生闷气。他不该嘴那么快的,毕竟他根本没资格管风枕眠的这些事。   风枕眠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阿晏这是吃醋了?”   晏清阅小说无数,自然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他像只被拆穿的猫,一下炸了毛,“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吃醋!”   他又没有资格吃醋。   想想晏清更气了。   “雪莉有爱人。”风枕眠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我也不喜欢她。”   他笑眯眯开口,那双桃花眼弯弯的,“阿晏不用吃醋。”   “我没吃醋!”晏清再一次强调,风枕眠依旧笑眯眯附和,“好好好,阿晏没吃醋。”   晏清“哼”了一声,又别扭地小声说:“那你刚刚一直盯着她看干嘛?”   “她怀里的蛋,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风枕眠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   可他就只认识凯娅那一只龙族。   “等等。”风枕眠抬头,“那不会是凯娅吧……”   “什么凯娅?”这下变成晏清跟不上风枕眠的脑回路了,“眠眠,你在说什么?”   “那颗蛋,应该是我朋友。”风枕眠说:“未来的朋友。”   晏清“哦”了一声,注意力又转到了未来上去。   等他进入母树以后,肯定会很难熬吧?到时候他只能在无边的虚无中林煐岷漫长的等待……   晏清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等待。   就好像他已经等了好多年了一样。   龙谷距离城镇有一段距离,那颗蛋在生命之水的滋养下,逐渐有了生机。   风枕眠也确定了那就是凯娅。   “真想不到会以这种形式见面。”风枕眠想起凯娅那炸呼呼的模样,嘴角勾了勾。   “她为什么还不破壳啊……”雪莉眸中担忧更甚。   风枕眠想了想,“或许,还没到时候吧。”   他认识凯娅的时候,人家还是只未成年小龙呢。   “不用担心。”风枕眠拍拍雪莉的肩膀,“她吸收生命之水需要时间,等时间到了,自然就破壳了。”   雪莉还是很担心,但风枕眠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在说什么。   之后她大部分精力也转移到重建龙谷上,渐渐也没有时间去担忧凯娅。   龙谷重建完成的那天,雪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风枕眠说了声“恭喜”,也如约定般那样设下了结界。   “你不在这里休息一会吗?”雪莉下意识道。   风枕眠摇摇头,“不了,我该进行下一场冒险了。”   他挥挥手,像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只留给雪莉一个潇洒孤寂的背影。   哦不,并不孤寂。   雪莉看着风枕眠身旁的晏清,也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回了龙谷。   “我们接下来去哪?”晏清抱着风枕眠的胳膊问。   “等。”风枕眠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等时空乱流自己找上门来。” 第二九五章   时间乱流并不是只会在时间外出现。   它还有很小的几率, 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而时间乱流的出现,也会导致一场灾难。   一场无法挽救的灾难。   风枕眠再次觉得救世主就是个劳碌命, 甚至连一直沉迷其中的晏清都察觉到了。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些小说里大都只写了救世主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场面,可从来没说过救世主背后的艰辛。   “救世主, 一点也不好。”晏清小声嘀咕, “那么多危险的事都要你去做……”   而且还得不到任何好处。   风枕眠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出来。他揉揉晏清的脑袋, “可是阿晏,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世间总有人要为此付出。”   “那为什么那个人非得是你的?”   晏清很敬佩那些救世主, 但当那个人是他在乎的人时, 他只剩下了心疼。   “可能因为我更强吧。”风枕眠看着天空,今天的阳光也很明媚,“而且, 我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偏头看着晏清,“不是还有你吗?”   晏清点点头, 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没法劝风枕眠丢下责任,他只能和风枕眠共同承担责任。   时间乱流出现的时间不固定, 风枕眠只能大概推出一个时间点以及它可能出现的地方,然后守株待兔。   他们也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晏清一边觉得满足,一边又忍不住担忧。   他身体里的木灵珠,光芒越来越淡了。   封印在里面的污染翻涌着,随时都可能打破封印, 倾泻而出。   这也意味着他和风枕眠告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但让晏清没想到的是, 他和风枕眠分别得十分突然。   时间乱流突然就出现了,而且只卷走了风枕眠一个人。   晏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风枕眠……”   我们,还会再见吗?   时间乱流内。   风枕眠也挺懵的,他蹲了这玩意那么多天它都没出现,结果自己刚想睡个觉就被卷走了。   “故意的吧。”他咬牙切齿好一阵,最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时间乱流是时空中的一个混乱空间,在这里,稍走错一步就会被时空绞杀。   风枕眠看着身侧流淌的各种时间,没有轻举妄动。   在之前的时间线里,时空乱流只出现过两次,所以最开始风枕眠也不确定它到底会不会出现。   “我这运气。”风枕眠叹了口气,“还真是没有运气。”   要从时间乱流中离开,需要找到出口,但这里一片虚无,显然没有出口。   他试探性的朝着那些流淌时光伸出手,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一段时光。   风枕眠愣了一下,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又朝着另一段时光伸出手,“怎么会……”   这里流淌的时间光,全都是之前那些轮回线的画面。   风枕眠飞速触摸了很多段时光,第三次轮回线,第十次轮回线,第二十七次轮回线……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前走了去。   这里除了流淌的时光什么都没有,那些时光还乱糟糟的,更是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风枕眠顺着一段时光往前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阵熟悉的金光。   那阵金光原本光芒,但在风枕眠靠近时忽然光芒大涨,刺眼的光将世界笼罩,风枕眠下意识挡住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一声轻飘飘的声音,“你来了。”   风枕眠放下手,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男人。   他对这幅装扮有偏见,看向黑袍人的时候也带着几分警惕,“你是谁?”   能在时间乱流中行走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你觉得呢?”男人看着他,“风枕眠。”   风枕眠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但又没想起自己在哪听过,“我怎么……”   他止住话语,眼睛也睁大了不少。   那个男人,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风枕眠他抬头看着男人,“你是……”   男人取下面具,露出了张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好久不见。”   风枕眠已经麻了。   他在太多面具下看到了自己这张脸,现在已经掀不起波澜了,“你是其他时间线上的我?”   “准确来说,你是其他时间线上的我。”男人笑了笑,“因为轮回线,是我开启的。”   不等风枕眠开口,男人又说:“你可以称呼我为,风神。”   风神,时间闭环里那些渔民所信仰的神明。   “是你构建的时间闭环?”风枕眠感觉自己的cpu快不够用了,“你已经成神了?”   “是。”男人,或者说风神点头,“可我晚了一步,我成神的时间太晚,那是污染已经占据人间,无法挽救。”   也因为成神,他被法则限制,不能再过多的插手人间事,只能重启轮回来拯救这个世界。   “风枕眠。”风神看着他,语气严肃,“一条轮回线最多只能重启99次。”   “你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这次再失败,这个世界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四目相对,风枕眠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任何事情上面加上最后一次,都会变得异常沉重。   风枕眠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别担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风神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语气轻柔,“我会帮你的。”   前面的坑在其他九十八条轮回线中已经被踩得七七八八,在第九十八条轮回线时,“风枕眠”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这一次,他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我该怎么做?”风枕眠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时间紧迫,也不允许他心态爆炸。   “你身体里有我的神魂碎片,它们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过你,未来你成神时也会减小风险。”风神说:“所以,你需要将这些神魂碎片分散在你记忆中获得的地方。”   风枕眠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他什么时候获得的神魂碎片?   风神抬手,掌心那些金色的碎片倒映在风枕眠眼眸中,的确异常熟悉。   每次风枕眠身受重伤被困在精神海时,这些金光闪闪的碎片都会出现。   风枕眠仔细回忆了一番,他也的确见过这些神魂碎片——   艾尔尼斯的禁地中,桃源村,时间闭环里……   风枕眠抬手,那些神魂碎片落在他掌心,像小朋友一样蹭了蹭他的手指。   “你把神魂碎片给了我,你怎么办?”风枕眠看着风神,“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世界的新生,不也是一笔挺划算的买卖?”风神抬手,一只金色的蝴蝶从他指尖飞出,朝着远方飞去,“去吧,它会为你指路。”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只说了句“谢谢”。   风神为这个世界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也该交给他了。   蝴蝶很快没入了时间乱流中,风枕眠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风神看着他们远去,捂着唇咳嗽了好一阵,指缝中鲜血溢出,“我本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剩下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其实他也和风枕眠见过很多次面了,只不过风枕眠并不记得。   藏在黑袍下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风神在时间乱流中变成一抹流光。   风枕眠莫名心悸,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引路的蝴蝶叫他停下,围着他飞了一圈,似乎是在催促。   “走吧。”风枕眠叹了口气,跟着蝴蝶踏入了时间乱流中。   有引路蝶的存在,他不会在乱流中迷失,只是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时,他依旧会恍惚。   风枕眠站在街道一旁,而另一边,是曾经他们聚餐的画面——   卢迪克和约瑟维勾肩搭背的说些什么,米利尔没骨头似的靠在凯娅身上,他伸手逗弄着桌上二头身的小精灵,伊洛则是抱着瓶子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   明明只过去了一年多,却给风枕眠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盯着那画面看了好几秒,没敢多停留,转身在人流中逆行而去。   他按着记忆中的时候几个地方放置了那些神魂碎片,剩下的,则是跟着引路蝶的脚步继续放置。   也是这是风枕眠才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多没注意到的地方。   青云宗里,居然也放置过一片碎片。   风枕眠回忆了很久,才在脑海中扒拉出来那段记忆——   在他大概十岁的样子,曾经抓到过一小团光。   不过当时他以为那是萤火虫,还兴致冲冲跑去给景辞看,结果一摊开手,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景辞还忍不住笑了他两声。   “原来……那么久之前,这场局就开始了。”风枕眠再次感到了命运两字的可怕,他放置完最后一块神魂碎片,忽然又想到什么,“这神魂碎片,怎么好像缺了一片?”   引路蝶扇扇翅膀,表示它也不知道。   风枕眠想了想,也没多多思考,大概风神有自己的考量吧。   他在时间乱流里走了很久,看到了很多故人。   有时他是过客,有时他是局中人。   那些故人疯狂挽留他,风枕眠心中百般不舍,依旧狠心离开。   等他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风神已经不在那了,引路蝶继续朝前飞,示意风枕眠跟上。   风枕眠也没有犹豫,立马跟上引路蝶,一阵白光乍现,他竟是就这么从时间乱流中离了开。   “眠眠!”等在外面的晏清见他出来,立马迎了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风枕眠脑子还有些晕,他撑着晏清的手臂缓了一会,“我进去了多久?”   他以为很棘手的时间乱流,居然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   “五天。”晏清抿抿唇,“你吓死我了……”   他嘀嘀咕咕说了好多,大都是警告风枕眠不可以在独自犯险之类的话。   风枕眠点点头,“知道了。”   晏清这才满意,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竟是吐出口血来。   下一秒,他像只丧失生命力的蝴蝶,轻飘飘坠了下去。 第二九六章   晏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 脑袋也是。   他的脑子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着坠入深渊,记忆的最后一秒,是风枕眠一声撕心裂肺的“阿晏”。   晏清做了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不管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光亮, 他奋力朝着那个光源跑去, 却是跌入了万丈深渊……   “王怎么了?”大祭司看着床上晏清那惨白的脸,表情凝重,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   精灵王与母树息息相关,晏清吐血昏倒的那一刻, 母树忽然掉了很多叶子。   鬼知道看到这一幕的大祭司有多恐惧。   “他的身体到极限了。”风枕眠抬手, 将晏清乱糟糟的头发捋顺,“他……该回归母树了。”   晏清的灵魂被木灵珠修补得差不多了,只是木灵珠在他身体里呆了这么多年, 几乎和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那些污染在伤害木灵珠的同时,也是在伤害晏清。   大祭司张了张口, 又沉默地闭上。   精灵一族回归母树是很常见的事,只要灵魂不灭, 只要母树不死,他们也不死不灭。   只是……晏清不过是个刚刚降生一百多年的精灵,在精灵的年纪里,他就像个刚刚成年的年幼精灵。   精灵虽然不死不灭,但每一次回归都是新生。   他们会忘却所有,成为一个崭新的灵魂。   “我会保留一些他的记忆。”风枕眠看向大祭司, “未来,还有些事情需要他记得。”   之前风枕眠一直在疑惑他和晏清的关系, 甚至很多时候都觉得晏清好像知道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答案。   话已经说到这了,大祭司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点了点头,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风枕眠坐在晏清床边,金色的灵力源源不断涌入精灵的经脉中,试图减轻些精灵的痛苦。   “阿晏,该醒了。”风枕眠低声说:“不然……你就没法和这个世界,还有我,告别了。”   此刻,晏清的梦里。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沼泽里,脚下那些黑色的利爪不断拉扯着他下坠。   “不……”晏清不停挣扎,“我不要……”   他不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葬身在黑暗中!   “阿晏,该醒了。”风枕眠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晏清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是真的挣开了利爪。   他跌跌撞撞往前,闯进了一片金色的光里。   “唔……”晏清睁眼,和风枕眠四目相对,“眠眠……”   “你终于醒了。”风枕眠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丢下我,长睡不起了。”   晏清试图挤出一个笑,可惜身体疼得厉害,挤出来的笑也龇牙咧嘴的,比哭还难看,“不会的。”   他说:“我至少,要和你道个别,才能安心离开。”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或许像刚刚那样沉睡在梦里反而轻松些。   但他就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想和风枕眠好好告个别,在认认真真许下未来再见的诺言。   而不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一切。   “我这是,在精灵之森?”晏清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有些惊讶,“你带我回来了?”   “我想,你应该不只是想和我告别。”风枕眠揉揉他的脑袋,“精灵王应该会想和所有精灵告别。”   晏清愣了一下,又点点头,“嗯。”   他当然想和所有精灵告别,只是风枕眠在他心里的位置实在是太重,以至于其他人都排在了风枕眠后面。   包括他的精灵们。   如果没有和他的精灵们告别,这将成为晏清心头永远的遗憾。   但,风枕眠想到了这一点。   晏清靠在风枕眠肩上,看着那人流畅的下颌线,也不怪他会如此心动。   只可惜,他就快死了。   “你会想我吗?”晏清突然问,“在我回归母树以后。”   “会。”风枕眠偏偏头,靠在晏清的脑袋上,“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重新降生。”   晏清从鼻间轻轻哼出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身上疼得厉害,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抵在唇边,他张开口,一股清凉的水灌了进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血腥味。   “不出去看看你的精灵们吗?”风枕眠温柔地看着他。   那杯水入喉后,晏清身体里的疼痛缓缓消失,他点点头,被风枕眠扶着慢腾腾下了床,“我去看看他们。”   精灵之森失去精灵王后也会失去庇护,有些事是他作为精灵王必须去干的。   风枕眠送晏清走到母树边,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精灵,“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吗?”晏清有些错愕。   “你们精灵一族说话,我一个外人在那像什么话。”风枕眠揉揉晏清的脑袋,“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这里离母树并不远,风枕眠能看见他们,但不会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晏清点点头,没有拒绝。   精灵是很漂亮的物种,当一群大漂亮小漂亮凑在一起,画面也变得极其赏心悦目。   风枕眠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又转过头,看着天空。   天空一碧如洗,丝丝缕缕白云在其中飘荡。偶尔几只鸟从中飞过,叽叽喳喳的。   天上的世界如何已经不重要的,天下的世界,还可以挽救。   他的思维一阵放空,正发着呆,手臂忽然一沉。   “眠眠。”晏清按在他的胳膊上,“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风枕眠点点头,“好。”   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些精灵都眼巴巴盯着他,“你和他们道完别了?”   晏清应了一声,“走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风枕眠还想说些什么,但晏清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就这么被晏清抓着带走了。   身后那些精灵一个个伸长了脑袋,“所以,那个人类是我们的王妃吗?”   “应该是吧,王对他很亲近,书上说了,只有夫妻才能那么亲近。”   “可是夫妻不是一男一女吗?”   “那就是夫夫。”精灵改口,“王喜欢就好了,而且王妃也很好看啊。”   其他精灵点头附和,他们并没有人类那么多陈规陋习,不会对别人的事指指点点乱嚼舌根。   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即将总有一个男王妃而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毕竟,这个男王妃还挺好看的。   风枕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所有精灵的认可,他正在思考另一件事——现在正好是下午两三点,太阳正毒辣的时候。   他们要去哪看星星?   不过现在晏清正在兴头上,风枕眠也没有说那些扫兴的话。   精灵拉着他七弯八拐,拐到了那条熟悉的老街上。   这里之前风枕眠和他逛过几次,因为离精灵之森很近,远离城镇,镇上的人也都和善淳朴。   即使他俩拉着手从街上走过,也不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晏清对着摊位一阵指指点点,摊主脸上满是笑意,甚至还多送了晏清一个苹果。   晏清很是开心,跟只误入花丛的小蜜蜂一样,在集市上流连忘返。   至于风枕眠,他只是一个无情的付款机器。   晏清买了很多吃的喝的,最后又买了一块餐布。   风枕眠盯着手里的东西,“阿晏想野餐?”   买的食物很多,还有不少适合烧烤。   而晏清也确实买了菜。   “嗯。”晏清点点头,“我已经选好地方了,等我们做完饭收拾完,天应该刚好暗下来。”   时间把控得刚刚好。   晏清对这一次的行程很满意。   风枕眠也没什么意见,跟着晏清一起去了他选好的那个山坡。   这里的风景很是不错,不远处有一大片盛开的薰衣草,身后还有一棵大树,树下青草翠绿。   烧烤是一件很增进感情的事,尤其是风枕眠站在晏清身后,握着他的手一步步教他怎么烤的时候,晏清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下午的时候空气中还有些热意,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凉了下来,微风吹过,只留下一阵花草的馨香。   等他们烤完,天已经黑下来了。   晏清给那些食物摆了个盘,然后拿起自己烤得最完美的一串递给风枕眠,“你尝尝?”   星星还没出来,但精灵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是比星星还要耀眼。   风枕眠接过,吃了一口。   “好吃吗?”晏清看着他,有些紧张。   “很好吃。”风枕眠笑了笑,“阿晏很有天赋。”   风枕眠没有说谎,晏清烤烧烤的技术可比他做菜的技术强多了。   晏清瞬间骄傲了起来,“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可是精灵王,他很聪明的!   风枕眠附和了几句,精灵有了捧哏,更是骄傲。   他叽里呱啦说了很多的话,有些时候前后逻辑都对不上,纯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风枕眠却是没让他的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不管精灵说什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他会都认真聆听并回答,给够了情绪价值。   说到后面,烧烤也被他们解决得差不多了。   晏清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靠在风枕眠肩上,看着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空,“星星出来了。”   这几天都是晴日,天空中繁星闪烁,是个不错的夜景。   “嗯。”风枕眠应了一声,“很好看。”   “我总觉得,我好像和你一起看过星星。”晏清说:“可记忆中我们并没有一起看过……”   那时他就在想,他得把这种感觉变成现实。   “其实我还感觉自己和你一起做过很多事……但好像没有时间去把它们变成现实了。”晏清坐直身体,偏头看着风枕眠说:“眠眠,我们一定会在未来再次相见的,对不对?”   风枕眠点头,“会,那时我们会将那些没有时间去完成的事情变成现实。”   “我喜欢你。”晏清轻声说:“你……一定要等我啊。”   精灵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星星点点的绿色华光从他身体中溢出,“眠眠,我们……五百年后再见。”   “好……”风枕眠感觉身边的呼吸声越来越轻,那些绿色的星芒也越来越多。   等到呼吸声完全消失时,“咚”得一声轻响,一颗珠子落在了风枕眠手里。   他的精灵,彻底回归母树了。 第二九七章   这是风枕眠和晏清最平静的一次告别, 也是他们唯一一次告别。   风枕眠捏着木灵珠在原地坐了很久,知道太阳升起,群星消散, 他才起身离开。   精灵之森外围被他布下了一层结界,精灵也彻底和人类隔绝开来。   “王妃要离开了吗?”一只小精灵问道。   旁边的精灵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朝风枕眠露出个充满歉意的笑, “抱歉,童言无忌。”   虽然他们都认定了风枕眠是王的爱人, 是他们的王妃,但两人似乎并没有告诉他们的打算。   他们不说,精灵们也不会刨根问底。   小精灵很是委屈, 不断发出“呜呜”声, 可捂着自己嘴的手也越来越使劲。   为什么捂他的嘴!他又没说错!   风枕眠听到那个称呼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嗯, 要走了。”   他掏出两颗糖递给那只小精灵,“你们要乖乖呆在精灵之森里, 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小精灵乖乖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风枕眠, “谢谢王妃。”   风枕眠点点头,又看向旁边那只精灵,“再见。”   精灵呆愣愣地,等到风枕眠走出好几米远才反应过来,回了句“再见”。   随后,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卧槽, 这人居然承认了!   所以,在他们的王回归母树后, 他们王妃也离开了?   -   风枕眠并不知道那些精灵在想什么,他也没空去思考那些事。   之前因为要阻止各种事件的发生,风枕眠一直忙碌着,几乎没多少休息的时间,现在忽然空闲下来,他倒是有些无所事事。   没有事情需要去完成,晏清也不在身边。   风枕眠像个漫无目的游荡的游魂,他在艾尔尼斯呆了几天,觉得这里好像并不需要自己,又离开了。   离开前,还不忘给灵指导一下剑术。   “你要离开了吗?”一向不关心旁人的灵难得主动开口询问。   风枕眠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怎么了?”   灵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她是个很适合剑道的修士,但并不适合西方的剑道。   风枕眠想了想,回她说:“会,不过下次再见,大概就是几百年后了。”   他从虚空戒里掏出一本剑谱,“如果我们未来相遇,你可一定要督促我好好修炼啊。”   脑子里又想起风神的话,那种带着压迫的窒息感再次涌上脑海。   风枕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说完,他摆摆手潇洒离开。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灵愣在原地,“什么叫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她听不懂,想开口询问时,风枕眠已经走远了。   灵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她握着脸谱转身离开,同风枕眠渐行渐远。   虽然不知道风枕眠为什么那么说,但肯定有他的道理。   风枕眠又在世间飘荡了很久。   继上一次他和赫尔斯联手铲除了那些黑恶势力后,人间安宁了很久。   只是有欲望的存在,就一定会有黑暗滋生,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有人被伤害着。   风枕眠依旧大行其道,高调地处理了这些邪恶联盟。   风不渡这个名字,也一直被高高钉在那些邪恶组织仇杀名单的榜首。   “你可真是不怕死啊。”赫尔斯摇晃着杯子里的红酒,两颗尖尖的牙露出,“就不怕到时候被他们追杀?”   风枕眠的确很强,但他只有一个人。   要是那些邪恶组织结为联盟,他一个人很难从那铺天盖地的车轮战中解脱出来。   “我有什么好怕的?”风枕眠笑了笑,分了一口赫尔斯的红酒,才抿了一点,他就嫌弃的将它撇开,“那些人,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   “可他们人多。”赫尔斯对风枕眠浪费自己红酒的行为很不满,将被撇开的杯子又挪到了风枕眠面前,“你再怎么强,也会被耗死。”   风枕眠看着那杯红酒,眉头紧皱。   他的嫌弃已经快溢出来了,再次将杯子推给赫尔斯,“你知道什么叫等级碾压吗?就算他们全都是圣阶,我也不会被耗死。”   “狂妄自大。”赫尔斯再次试图将那杯酒推过去,但风枕眠按住了杯子底部,他挪动不了半分。   “是不是狂妄,你不是很有感受。”风枕眠笑了笑,那杯子依旧没有挪动半分。   两人谁也没说话,手指也依旧落在那个酒杯上。   无形的战火在空气中弥漫,赫尔斯看着风枕眠,那双眸子越来越红。   “砰——”   酒杯突然炸开,玻璃碴在空中飞溅,那些红酒也撒了一桌。   “你可真是浪费。”赫尔斯擦了擦指尖染上的红酒,有些不开心,“我这些酒可是好几百年的珍藏。”   “不好喝再怎么珍藏都不好喝。”风枕眠挑挑眉,“我这是帮你清理垃圾。”   赫尔斯“嗤”了一声,明显是不相信风枕眠的话,“我觉得你是在给我下马威。”   最开始风枕眠说和他一起铲除那些黑恶势力时,赫尔斯有过很多种怀疑。   但后来因为风枕眠的行动,那些怀疑被打消了。   可赫尔斯又产生了新的疑惑——为什么风枕眠每一次行事都要如此高调?   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对,没错,就是我风不渡干的,怎么了?   树大招风的道理风不渡不可能不明白,但赫尔斯还是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   每次询问,风枕眠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的修为,到底是什么境界?”赫尔斯舔舔牙,没忍住问道。   风枕眠“啊”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半步成神啊。”   外面不都是这么流传的。   “应该,不止吧?”赫尔斯看着他,“你如此高调,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根本不怕那些人。”   只是半步成神的话,风枕眠应该没有资本这么嚣张。   所以这人的修为应该是在半步成神之上……或者说,已经接近了神。   风枕眠依旧笑着,不过他笑意不达眼底,“赫尔斯,有些时候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呢。”   “我都帮你打了这么多黑工了,还不让我满足一下好奇?”赫尔斯舔了舔牙,“你的修为这么高,我要是喝了你的血,应该也能提升修为吧?”   “你扯了半天就想说这个?”风枕眠嘴角一抽,忽然想起什么,“你应该不能喝我的血。”   赫尔斯脸一下垮了下来,“我给你打这么久黑工,你连一点血都不愿意给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风枕眠耸耸肩,“你是血族,我的血……比较光明,你懂吧?”   他身体里有风神的神魂碎片,赫尔斯这种被神明厌弃的种族肯定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   但这种话风枕眠不可能告诉赫尔斯,他又找不出形容词,只能这么模糊的和赫尔斯形容。   偏偏赫尔斯听不懂他的暗示,还怪骄傲的开口说:“我有斯狄安的赐福,光明对我造成不了伤害。”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风枕眠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面无表情掏出小刀,滴了几滴血在赫尔斯的杯子里,然后想,这果然是个闭环。   风枕眠的血蕴含神力,血液的味道也比普通人的血更加香醇。   赫尔斯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几乎是迫不及待喝了进去。   然后,他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打滚。   风枕眠叹了口气,看着在赫尔斯皮肤下流窜的金光,“看吧,我就说了。”   他抬手落在赫尔斯眉心,将那点神力取了出来。   赫尔斯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惨白,他瘫在地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缓过来,“你的血里……有毒……”   “去你的。”风枕眠踢了他一脚,“我血里的力量你承受不住。”   赫尔斯闭上眼睛,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别装死。”风枕眠又踢了他一脚,说:“你帮我个忙,我想办法给你搞一点能增长修为的血来。”   赫尔斯睁开眼,“真的?”   “当然。”风枕眠已经计划好了,反正宗主作恶多端,他到时候取点宗主的血,也算是他给世界和平做贡献了。   赫尔斯眼珠子转了转,“我得先看到血才能考虑,不然,万一我又不能喝怎么办。”   风枕眠嘴角一抽,心想赫尔斯还怪精明的。   但他也没拒绝,身形消散,过了几秒又再次凝聚,手里赫然多了一小袋血。   赫尔斯确认了这袋血他能喝,而且喝了肯定能提升修为,这才点了点头,“要我做什么?”   “未来我们还会再见。”风枕眠说:“你帮我给未来的我带句话,告诉他,西北海外,大荒之隅。”   这是他思考了这么多天,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机会。   赫尔斯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他又意识到什么,“什么叫未来的你?”   “字面意思。”风枕眠站起身,摆了摆手说:“我要走了。”   “去哪?”赫尔斯起身,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风枕眠想了想,说:“去拯救世界。”   他摆摆手,向着黑暗深处走去,“未来再见。”   赫尔斯张了张口,口中的血腥味变得苦涩。   他不知道什么是分别。   只是这一夜……风枕眠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长到,他再也看不见。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失去爱人以后,他好像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第二九八章   那天以后, 风不渡逐渐在修真界销声匿迹。   如此高调的一个人突然没了音信,大家也有了很多种猜测,有的说风不渡行事张狂, 结仇太多,被人暗杀了, 也有的说风不渡渡劫失败, 死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那些黑恶势力也蠢蠢欲动,试图伸出自己的爪牙, 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们像鬼鬼祟祟的老鼠,小心翼翼越过那条线疯狂试探,发现没有风不渡并没有出现后, 逐渐大胆了起来。   赫尔斯看着这些逐渐活跃起来的邪恶组织, 正思考着要怎么除掉他们,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就遭到了制裁。   一道道天雷落下, 他们几乎被劈成了木炭。   那天以后,没人再敢鬼鬼祟祟尝试那些不好的事情。   赫尔斯没忍住笑了一声, 盯着窗外暖洋洋的画面低声说:“不愧是你啊,风不渡。”   ……   此刻, 被所有人关心的风不渡,正在时间外寻找方向。   他穿越太多次时空,身体已经对这里产生抗议了。   风枕眠按着不断跳动的心口叹了口气,“希望我能在身体超越负荷前,准确回去。”   依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他应该只能再穿越3次时空。   再多, 他的身体就承受不住了。   金色的华光流转,风枕眠跳进漩涡中,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落在了一个荒郊野外。   风枕眠按着额角缓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这是穿越到了哪个时空,只能顺着脚印最多的那条路离开这个荒郊野外。   不过转身时他身上的一张符纸被根枯枝勾住,落在地上。   风枕眠着急离开,并没有注意到,自然也没发现在他走出一百多米的时候,一个道士将这张符纸捡走了。   “……穿早了。”风枕眠捏了捏眉心,得到时间后一阵心塞。   他穿到了自己还没出生的时间里,距离自己降生大概还有几十年的样子。   风枕眠在沉睡等待和再次穿越中纠结了一会,最后选了后者。   “在赌一把。”他想,“要是这次还不行,我就乖乖沉睡。”   风枕眠再次回到时间外,也再次跳进了漩涡里。   呼啸的风填满他的耳朵,还夹着些痛苦的嘶吼声与鞭子划破虚空的声音。   还没落地,血腥味就不断往风枕眠鼻子里钻,他差点吐出来。   而睁开眼,是一片血色的世界。   地上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人,他们的脸上满是血污,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早已涣散。   这个画面很熟悉,风枕眠曾看过。   他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不会是……穿越到暴君的时空里了吧?”   他不会这么点背吧?   风枕眠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冷漠尖锐的“谁在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黑影抓住了手腕,快速逃跑。   风枕眠正想说什么,那个黑影先一步开了口,“你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这世界也要玩完了。”   这熟悉的声音唤醒了风枕眠的记忆,他看着那道黑影,“天恩?”   “嗯哼?”天恩拉着风枕眠东躲西拐,将身后那些人甩开后,又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才松开手,“你跑哪去了?”   风枕眠还有些恍惚,听到天恩这话,他意识到什么,“什么叫我跑哪去了?”   如果是暴君世界里的天恩,应该不认识他才对。   难不成……这里并不是暴君的世界?而是他原本所楚的时空?   “你穿越失忆了?”天恩皱眉,“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做,所以去了时间外?”   第一天情况不对的时候,天恩就想去时间外把风枕眠找回来,可他并不知道风枕眠到底在哪个时空,也不敢冒然尝试。   风枕眠听得眉头紧皱,“所以,这里就是我原本所在的时空?”   他看着周围猩红的一片,“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这个世界,和暴君的世界一样充满了死亡与压迫。   那些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们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他们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不断活下去。   “我离开了多久?”风枕眠问。   他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才在走之前将暴君打伤……   按理来说,暴君应该没有那么快缓过来才对啊。   听到这个问题,天恩难得陷入了沉默。   他叹了口气,在风枕眠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说:“你已经消失了两个多月了。”   “一个月前,暴君突然发动战乱,血洗了所有宗门。”   那是修真界这么多年以来,最血腥的一日。   “那些主动求饶的,都戴上狗链子活了下来,誓死不屈的,则是经历了无数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落在暴君手里,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风枕眠没想到自己会穿越到两个多月后,他心慌得厉害,又不得不稳住心神,“那青云宗呢……”   他的师兄师姐们,怎么样了?   “都被暴君关起来了。”天恩皱眉,“死了不少,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还是那句话,落在暴君手里,活着还不如死了。   风枕眠没想到一会就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脑子有点乱,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的神识绵延了几百米,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这里几乎都是尸体,暴君的信仰制度没能在这里实施成功,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惨烈的死亡。   不过依旧有一小部分人苟且偷生。   风枕眠没办法说他们做的对不对,生命只有一次,他们想活下去也无可厚非。   “我去一趟青云宗。”风枕眠迅速做下了决定。   天恩愣了一下,“你疯了?暴君第一个占领的就是青云宗,也一直没有从青云宗挪窝,你现在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不会死。”风枕眠想了想,问:“污染的扩散情况怎么样?”   “还好。”天恩抿唇,“这条时间线并没有我那条时间线里那么惨烈,污染没有大规模扩散。”   风枕眠点点头,心里有了个数。   “你找个地方藏好,不要被暴君的人抓到了。”风枕眠说完,起身离开了。   天恩甚至来不及说什么,身旁的身影就消失了。   “跑这么快干嘛?”天恩叹了口气,“希望你顺利吧……”   血腥味很难闻,尤其是其中还混杂着尸体腐烂的臭味时,就更难闻了。   风枕眠不得不封闭自己的味觉,他躲在距离青云宗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里,小心翼翼放出神识,试图探查一下里面情况。   青云宗经历了宗主那件事后,本来就元气大伤,根本没有能力抵挡暴君。   神识从青云宗的大门不断往里蔓延,风枕眠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的师兄师姐们,有不少被钉在了十字架上,钉子插刺穿他们的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状态看上去很是不好。   风枕眠的神识停留一瞬,又继续朝着里面蔓延。   幸运的是,暴君此刻并不在青云宗。   “师兄他们去哪了?”风枕眠探寻了一圈都没看见曲清尧和米利尔的身影。   他犹豫片刻,朝着青云宗走去。   暴君不在,其他人也奈何不了他。   风枕眠走到那一排十字架前时,心中的怒火达到顶峰,他握紧拳,试图将那些钉子拔掉,可才刚刚碰到,师兄就疼得脸色一白。   “小风?”师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看着风枕眠,想挤出个笑,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你回来了?”   “师兄……”风枕眠咬着唇,“我放你下来。”   师兄摇摇头,“没用的,这些钉子,是钉在我们灵魂上的。”   强行拔出,会损伤他们的灵魂。   之前因为宗主的利欲熏心,他们的灵根都或多或少受损,灵魂也脆弱了不少。   如果再受到伤害,恐怕也过不了多久了。   其他师兄师姐听到动静,也纷纷醒了过来。   “小风,快走吧。”一个师姐说:“你一定要活下去……”   “是啊,你是青云宗最后的希望了……”   一声声叹息似的话漂浮在空中,风枕眠看着他们,将某些情绪压了下去,“我会想办法救你们的。”   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不用管我们。”师兄笑着说:“我们的灵根已经损伤,注定无缘仙途,但你不一样,小风,你一定可以打破成神路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尽头,可风枕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师姐又抢先说:“小风,如果可以……去救救宗主吧,还有米利尔。”   她看着风枕眠,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哀伤,“他们被关在了地牢里面。”   青云宗没有一个人向暴君臣服,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人向暴君臣服的宗门。   曲清尧甚至带着他们,抵抗了暴君一天一夜。   谁也没想到传言中气数已尽的青云宗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感慨了一句“不愧是曾经的上三宗之首”,随即,又涌起了对他们的同情。   落在暴君手里,也不知道他们会经历些什么。   这些师兄师姐都如此悲惨,更何况是反抗更加激烈的曲清尧和米利尔?   “是啊。”师兄也点头,“你快去救他们俩吧!只要你们还在,青云宗就还在。”   风枕眠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优柔寡断,他也没纠结多久,丢下一句“你们等我”后转头朝着地牢走去。   青云宗的地牢是以前关押穷凶极恶的妖兽以及作恶多端的魔修的。   地牢里的环境并不好,而且还没什么光,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很是压抑。   风枕眠是在地牢最里面找到曲清尧和米利尔的,他看着两人的脸,几乎不能把他们和记忆中的样子画上等号。   他们俩,已经被暴君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我杀了你……”米利尔突然睁眼,紫色的灵力直挺挺朝着风枕眠迎面而来。 第二九九章   米利尔是真的想杀了他, 紫色的灵力中蕴含着森森毒气,即使风枕眠百毒不侵,也被这浓度过于高的毒气逼得后退几步。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 有些无奈,“学姐, 是我。”   米利尔愣了一下, “小风?”   “嗯。”风枕眠应了一声,剥开毒气朝里走去。   米利尔和曲清尧的状态也不太好, 尤其是曲清尧,已经没多少呼吸了。   风枕眠探了一下曲清尧的经脉,从虚空戒里取出了一大堆丹药, 一股脑塞进了曲清尧嘴里。   那些都是曾经丹修的师兄师姐们给他的, 在修真界也属于有价无市的珍宝。   米利尔虽然认不全,但从丹药上流转的灵气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好东西。   “够了吧……”米利尔没忍住道:“你再塞下去, 他要被撑死了。”   风枕眠探了下曲清尧的鼻息,确定这人的呼吸比之前强了些, 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米利尔,又抓了一把丹药给她, “学姐,你也嗑点吧。”   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不过米利尔还是接过那些丹药塞进了嘴里。   他们这段时间被暴君折磨得太惨,虽然暴君看上去对曲清尧的仇恨更大,但米利尔到底是个脆皮女巫。   她也就比曲清尧好了一点点。   丹药下肚,米利尔的状态好多了。   风枕眠也趁着这个时候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体, 确定他们身上没有那些钉子,这才斩断了束缚住他们的铁链。   “先离开这。”风枕眠说:“剩下的后面再说。”   米利尔点点头, 她被锁得有些久,一时半会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肢体。   风枕眠背着昏迷不醒的曲清尧,朝她伸出手,“我拉着你。”   “不用。”米利尔咬咬牙,“你带着曲清尧就行。”   米利尔也是个狠人,她完全不顾自己双腿的抗议,快步跟上了风枕眠的步伐。   他们并不知道暴君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敢耽误时间。   只是还没走到青云宗的大门,那股熟悉的黑色雾气就从天空中压了下来。   暴君踏着黑雾缓缓走来,那张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了邪魅狷狂,“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救他们俩。”   要不然,他早就把这两个烦人的家伙挫骨扬灰了。   风枕眠看着暴君,往后退了一步,挡住身后的米利尔,“学姐,你带着师兄先走,我拖住他。”   米利尔摇头,“你带曲清尧走,我来拖住他。”   现在的风枕眠很强,但他不是现在的暴君的对手。   他们俩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风枕眠皱着眉,正想说什么,暴君抢在他们前面先一步开了口,“你们谁都别想走。”   暴君从黑雾中拔出一把长剑,缓缓擦拭着剑身,“风枕眠,准备好受死了吗?”   之前因为时空之门的原因,他的修为被压制,这才被风枕眠钻了空子。   想起那场莫名其妙的砸场子,暴君眸色一暗,里面翻涌着戾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吃了亏,势必是要百倍千倍讨回来的。   只是包括没想到,风枕眠并不在青云宗,甚至还让他等了整整两个月。   “谁死还不一定呢。”风枕眠不甘示弱,脑子里疯狂计算着应该怎么做才能将米利尔和曲清尧平安带出去。   一黑一金两道光碰撞炸开,气浪在空气中翻涌,将周围的建筑拦腰折断。   米利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地上过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她本就脆弱的经脉顿时破开好几条,糟糕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腥甜又一次涌上喉间。   曲清尧依旧没醒,情况比她更加糟糕。   米利尔忍着疼将曲清尧转移到安全地带,这才朝着风枕眠那边看过去。   这种修为的打斗已经不是她能参与的了,黑雾与金光交织,里面两人的身影被包裹完全,她只能听见些刀剑碰撞的声响。   “该死。”米利尔按着心口,将涌上喉间的血咽了回去。   她盯着那边光看了好一会,眉头也越皱越紧。   黑雾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快将金光吞噬……即使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米利尔也知道现在风枕眠的情况并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掏出了自己的水晶球,那上面已经出现了好几条裂纹。   米利尔咬破指尖,连血抹在裂纹上,颤抖着声音说:“求求了……让我窥见一次未来吧……”   风枕眠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挡着暴君的攻击,脑子里飞速计算着该如何脱身。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暴君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人类的境界,换句话说,暴君其实是一位神明。   一位被污染了的,堕落的神明。   而风枕眠还是个人类。   他几乎是被暴君压着打,但暴君的剑每一次都偏了一寸,怎么也杀不了风枕眠。   两人也算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烦人的老鼠。”暴君冷嗤一句,身旁的黑雾越来越浓,“我说了,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   没有人可以在惹怒他以后全身而退。   即使那个人是曾经的他自己也不行。   “我也说了,我不会死。”风枕眠刚嘴硬完,暴君的剑又一次从头顶落下,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威压。   风枕眠脸色惨白,握着剑的手颤抖不已。他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或许有几分钟,或许也只有几秒,只知道最终还是被那道剑气破开了屏障,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身体疼得不行,风枕眠按着胸口吐出口血,还没来得及将剑捡起,就看见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小风,带他们走。”   那是他刚进青云宗大门时,和他说话的那个师兄。   风枕眠瞪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紧接着,越来越多鲜血淋漓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墙。   是那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师兄师姐们。   他们居然挣脱了钉子,挡在了他面前。   风枕眠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你们……”   他嗓子发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这世上,只有他能除掉暴君。   “嗯,我们不是。”师兄回头朝他露出个笑,又掏出个什么东西吃了下去。   他原本只有历劫境的修为持续暴涨,突破合道境,又突破轮回境,最后达到混沌境。   “所以,我们会为此拼上生命。”   师兄朝着暴君飞了过去,脸上满是决然与化不开的恨意。   “不要!”风枕眠伸手想拦,却被米利尔拉着离开,“师兄、师姐,不要!学姐,放开我!”   米利尔一手拦着风枕眠,另一只手还提着昏迷不醒的曲清尧,“你想回去和他们一起死吗?”   她声音冷冰冰的,“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都应该一起死。”   风枕眠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毕竟只有他活着这世界才有希望。   可他实在是不想在看到这种赴死的画面了。   风枕眠吸了口气,将情绪压了下去,“抱歉……”   他将曲清尧接了过来,趁着暴君被集体嗑药的师兄师姐们拦住,拉着米利尔他们转身离开,“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他们牺牲。”   “想不想看见,这个世界都已经牺牲得够多了。”米利尔叹气,“小风,向前看吧。”   “嗯。”风枕眠吸了口气,他也只能向前看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暴君看着眼前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们,喉中发出阵轻蔑的嘲笑,“是准备排队来送死吗?”   作为曾经的天才们,师兄师姐是受不住这种嘲讽的。   可他们从天才的云端跌落后,见过了太多太多冷嘲热讽,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了。   “是,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师兄说:“所以我也说了,我们会为此付出生命。”   当一个人足够弱小时,他的筹码就只剩下了自己那条命。   只可惜也因为他们太过弱小,即使是拼上生命,也依旧不被重视。   暴君并没有把他们的话,或者说他们的命放在眼里,那团黑色的雾气越过他们,朝着风枕眠他们那边涌去。   师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往前一步,融入了那片黑雾中。   “不自量力。”暴君冷哼一声,黑色的雾气继续朝前蔓延。   他是真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不觉得他们牺牲生命就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以至于在第一个人自爆的时候,暴君根本没反应过来。   气浪翻涌,爆炸的声音直冲云霄。   暴君被那股气浪震得退后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人也选择了自爆。   一声接着一声,气浪也一阵连着一阵。   暴君被这接连不断的自爆困在原地,黑色的雾气也停滞不前。   “你们是不是疯了?”暴君不可置信,“就为了让他逃出去?你们全都不要命了?”   “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一个师姐开口,“你不会懂的……只要小风活着,青云宗就永远在,我们也永远在。”   说完,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自爆。   不远处,第一声爆炸声传来时,风枕眠就看见了那阵横扫四合的气浪。   他当时就愣住了,紧接着又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   那阵气浪不断翻涌,风枕眠意识到什么,张开嘴又默默闭上。   “师兄、师姐……”   他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他的师兄师姐。 第三零零章   风枕眠带着曲清尧他们逃出了很远才停下来。   暴君的爪牙遍地都是, 在风枕眠还没回来的时候,各个地方就贴满了他的通缉令了。   为此,风枕眠不得不给自己易了个容。   “就这吧。”米利尔叹气, “别跑了。”   他们跑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里,此刻正蜷缩在山洞中。   风枕眠点点头, 将曲清尧给放了下来, “奇怪,师兄为什么还没醒?”   曲清尧的脉象比之前平稳了很多, 按理来说他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可偏偏曲清尧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就像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米利尔看了眼曲清尧, “暴君好像特别恨他。”   她并不知道暴君的故事, 但从暴君那张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上也能推断出一些信息。   按理来说,暴君和风枕眠拥有相似的经历,就算现在黑化了, 最恨的也不该是曲清尧才对。   风枕眠也想不通,他捏了捏内心, “或许是因为暴君抓不住我,所以把气撒在了师兄身上。”   除此之外, 风枕眠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米利尔点点头,将到嘴边的“或许是因为曲清尧沾染过神迹”给咽了回去。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歇了会,米利尔又开始思考,“暴君突然发难,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这些年渡风工会的势力盘根交错,渗透了很多宗门……那些能叫得出名字的地方都已经被暴君给毁了。”   东方的地界惨烈, 西方也没能幸免。   “我想想……”风枕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现在并没有与暴君抗衡的能力, 只能暂避锋芒,躲避暴君的追捕。   而唯一能与暴君抗衡的方法,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践行。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我该……如何成神?”   自成神路断后,人间再无一人飞升。   不论是多么有天赋的修士,甚至很多号称“天道亲儿子”的天才,都陨落在了成神的雷劫之下。   风枕眠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藏着风神的神魂碎片,“我可以做到吗?”   那么多人都没能成功的事,难道他就可以了吗?   可这已经是最后一世重启了,如果他不行,那这个世界只有走向毁灭这一条路。   风枕眠吸了口气,握紧拳,不管行不行,他都必须行。   “先在这里修整几天。”风枕眠说:“至少要等你们俩的伤好一点才行。”   米利尔点头,“其实我伤得不重,主要是曲清尧比较惨。”   风枕眠看着米利尔身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他叹了口气,忽然笑了,“学姐,你真的变了好多。”   最开始认识米利尔的时候,她还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冷血女巫。   虽然总是笑眯眯的,可谁也走不进她的心里。   米利尔愣了一下,也低下头笑了一声,“是啊,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其实也就过去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漫长,可在修士漫长的生命中,这三年不过是弹指一瞬。   两人都陷入了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中,四周也逐渐安静下来。   没过一会,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风枕眠瞬间警觉。   他握着刀把,朝米利尔使了个眼色,随即缓慢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腾腾走去。   “就躲这吧。”一个声音说:“这里荒成这样,肯定没有人来。”   来的人不止一个,风枕眠仔细听了听脚步声,应该是有七八个人左右。   山洞里岔路很多,那些人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应当是去了旁边的岔路。   米利尔朝风枕眠使了个眼色,大概是在问“我们要不要离开”,风枕眠朝她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静观其变。”   曲清尧还没醒,贸然离开他们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目前看来还是在这里躲着最安全。   米利尔没什么意见,只是她对旁边那些人充满了不信任,想了想,起身在入口处撒下了一排毒药。   “含着。”   风枕眠结果那两粒药,一粒塞给了曲清尧,一粒扔进了自己嘴里。   他打了会坐,之前和暴君打斗时产生的伤口缓缓愈合。   米利尔坐在一旁,嚼着干巴巴的饼干,盯着入口处思考着什么。   旁边那些人似乎也在休息,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风枕眠打坐完成,那些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咱们要不看看这附近有些什么吧?”一个人说:“至少要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   “我同意。”另一个人附和,“不然万一那些人来了,咱们都没地方跑。”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那些人的脚步声又一次朝他们的方向传来。   风枕眠和米利尔对视一眼,都握紧了手里的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个高矮不一的身影也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就在那人跨过米利尔撒下的毒药的瞬间,两人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箭,迅速冲了上去。   “啊!”   一声惨叫传来,那些人也纷纷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可惜米利尔的毒悄无声息,这群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一个个跪了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他们的领头,风枕眠盯着他问:“你们是谁?”   这群人应当也是来躲暴君的。   不过,风枕眠并没有在修真界里见过这些人。   “阁下又是谁?”领头的男人深吸口气,“我们无意冒犯,不过是想找块地躲躲罢了……这山洞这么大,阁下可否分我们些地方?”   风枕眠没回答,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是谁。”   米利尔本来就烦,抬脚对着离她最近的倒霉蛋踹了一脚,“听不懂人话?”   “我们是苍月宗的弟子。”领头的男人急忙道:“在下苍月宗大弟子,楚黎。”   “苍月宗?”风枕眠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听说过这个门派……   他回忆了好一会才从回忆中扒拉出苍月宗的信息,“那个在七年前请求神月阁庇护的宗门?”   楚黎沉默一会,脸色不太好,“是。”   他看上去并不想回忆这段过往,别过头转移了话题,“阁下可否放我们离开。”   风枕眠偏头看着米利尔,“学姐,给他们解毒吧。”   方才他们俩只是用刀把打伤了前面的两人,并没有伤到他们。   让他们跪地不起的,是米利尔的毒。   米利尔将解药扔过去,“含着。”   楚黎沉默着接过,又沉默着将那些解药分给身后的师弟师妹。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风枕眠给叫住了。   “留下吧。”风枕眠说:“这里这么大,容得下你们。”   不等楚黎开口,风枕眠又说:“以你们的修为,离开这过不了多久。”   这话虽然很不中听,但也的确是实话。   楚黎果然停下了脚步,“你们是谁?”   他把这个问题还给了风枕眠,“我们又要如何相信你们不是坏人。”   “你可以不信。”风枕眠抱着胳膊,在黑暗中与楚黎四目相对,“但你也知道,如果我们要杀你们,方才就不会给你们解药了。”   楚黎没说话,似乎是在纠结。   他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转过身,在山洞里坐下。   至于他身后的那些师弟师妹,也都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米利尔磨蹭到风枕眠身旁,小声问道:“为什么留下他们?”   那个楚黎看上去,似乎对他们抱有敌意。   “因为我好奇。”风枕眠盯着楚黎那些师弟师妹看了很久,“这个人身上有故事。”   苍月宗只是修真界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小门派,如果不是被纳入神月阁的庇护下,风枕眠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个宗门叫苍月宗。   米利尔有些疑惑,“好奇什么?”   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身上有故事?   风枕眠没回答,而是坐在了楚黎对面,“聊聊?”   他们生了堆火,将漆黑的山洞照亮。   火光倒映在楚黎脸上,将他精致的五官勾勒得分明。   听见风枕眠的话,楚黎抬起眸,“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风枕眠摸着下巴,他好奇的地方还挺多,纠结了一下,选了个最好奇的,“你为什么带着一堆活尸出来?”   “咔——”   楚黎手中的树枝折成两段,他漆黑的眸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声音倒是依旧冷静,“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带了一堆活尸出来。”风枕眠指着那一堆乖巧坐着的师弟师妹,“带这么多,不累吗?”   “他为什么说我们是活尸?”   “这人好奇怪啊,为什么要指我们?”   “他是不是在欺负师兄?我讨厌他……”   几个活尸叽叽喳喳的,看上去还挺灵动。   楚黎的表情比之前还要难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垂下眸,眼睛里倒映着火光,“他们是我的师弟师妹,不是什么活尸。”   “这话骗骗自己就行。”风枕眠笑了一声,“他们不是普通的活尸,而是你用灵力维持生命的活尸。”   “换句话说,他们的生命来自于你,只要还要你还活着,他们就永远活着。 ”   楚黎的表情终于是绷不住了。   他慢腾腾挪动着手,握住腰间的剑柄,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你想做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的剑直指风枕眠的喉结,“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第三零一章   风枕眠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人了。   老实说, 楚黎的天赋不错,不然这种新奇又很需要灵力的活尸术他也没办法施展。   要是遇上其他人,他还有一战之力, 只可惜他遇上的是风枕眠。   “我不是说了吗?聊聊。”风枕眠完全没将那把抵在自己喉前的剑放在眼里,“年轻人别这么急躁, 老是打打杀杀多影响形象。”   说完, 风枕眠抬手,将楚黎的剑轻轻按了下去。   楚黎:……   楚黎看着自己的剑, 又抬头看着风枕眠,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你到底是谁?”   “我?”风枕眠笑了笑, “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罢了。”   他拿起一旁的树枝, 戳了戳燃得正旺的火焰,“你的师弟师妹都死了?但你不愿意让他们入土为安,所以把他们做成了活尸?”   如果不然, 这人也没必要带这么多活尸。   风枕眠能理解楚黎制作这些活尸的动机,但他不理解楚黎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带上这么多活尸。   暴君可没有一点善良, 他的喜好就是折磨人,尤其是折磨那些有天赋的人。   带着这么多的活尸, 只能用树大招风四个字来形容。   “……”楚黎低着头,看上去并不想回答。   风枕眠也是难得吃瘪,他再次戳了戳那团火,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不是被神月阁纳入麾下,你这些师弟师妹, 怎么还去世了?”   “呵。”楚黎终于是开了口,他冷笑一声, 看向风枕眠的眸子里充满了怨气,“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哪里入得了你们这些大宗门的眼。”   所谓的庇护,也不过是一场以守护为名的骗局罢了。   神月阁收了他们的供奉,却在危难之时对他们不闻不问,导致苍月宗二百一十三口人全部惨死。   楚黎握紧拳,“你们这些大宗门,能有几个好东西!”   “诶诶诶,骂神月阁就骂神月阁,拉踩其他宗门干嘛?”风枕眠一下不开心了。   他们青云宗招谁惹谁了!   “曾经的上三宗,谁都不是好东西。”楚黎无差别攻击。   风枕眠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宗主曾经造的孽,又把话咽了回去,“所以,你经历了什么?”   他倒不是真的想刨根问底,只是楚黎这个能力特殊,若是这人有黑化潜质……恐怕会让本就被暴君摧残的世界更加雪上加霜。   奈何楚黎一脸不配合,风枕眠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抓住了楚黎的手腕,“行吧,你不说我就自己看。”   金色的灵力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涌入楚黎的识海。   那些在每个黑夜中令他痛苦不堪的回忆就这么被人拖拽出来,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风枕眠看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苍月宗的确是修真界中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宗门,他们坐落在最东方的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头,周围只有几个零星的村落。   苍月宗宗主的天赋不高,门下弟子的天赋更是几乎没有。   那些大宗门不会收这些没有天赋的弟子,于是,这群没有天赋的人为了圆自己一个修仙梦,创立了苍月宗。   和其他宗门不一样,苍月宗只收没有天赋的弟子。   或许是这里远离尘世,也或许是大家都没有天赋,不必为了抢夺资源勾心斗角,他们的日子过得轻松快乐。   风枕眠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也能理解楚黎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将他的师弟师妹们带在身边。   而即使没有天赋,这些人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们依旧在守护这一方土地——即使他们被所有人看不起,即使这一方土地贫瘠不堪。   可灾祸从不怜惜任何人。   一直平平无奇的楚黎,在某次对抗妖兽时,得到了机遇。   他成了苍月宗唯一一个天才,一个被幸运眷顾的天才。   看到这的时候风枕眠没忍住多看了楚黎几眼,然后又淡定地收回视线,继续看那段故事。   对于一个没有实力的宗门,眷顾并不是什么好事。   楚黎拥有了天赋,可他到底是个年轻人,还是个没有领路人的年轻人,只能跌跌撞撞朝着前路走去。   偏偏幸运眷顾带给他的机遇被其他人发现,也给苍月宗带来了杀身之祸。   “我捋一下。”风枕眠说:“你在对抗妖兽时误入秘境,得到了一株洗髓仙草,拥有了顶级灵根,同时也获得了气运。”   秘境中机遇无数,这倒也不奇怪。   “你总是会发现一些天材地宝,但苍月宗实力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护不住这些东西,然后你们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了。”   那些人杀上了苍月宗,抢走了他们的全部宝物。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楚黎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恨意。   那些人抢走他们的宝物后,还给苍月宗泼了很多脏水。   苍月宗在他们口中,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邪恶宗门。   楚黎他们实在是太过弱小,不管怎么澄清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而那些人也借着“惩奸除恶”的借口,一次又一次“讨伐”苍云宗。   好好的宗门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楚黎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受这些罪,明明他们只是一群没有天赋,被修真界抛弃的修士,为什么机遇要找上他?   是不是只要他放弃这些,就可以回到从前?   这种想法在脑海中愈演愈烈,楚黎甚至出现了强烈的自毁倾向。   宗主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小黎。”宗主叫住他,只说了句莫名其妙的,“我们是一家人。”   楚黎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宗主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承担,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   楚黎点点头,“好。”   苍月宗的确在和他一起承担,为此,他们甚至放弃了一度追寻的自由——   宗主将宗门,归入神月阁之下。   “别不开心了大师兄。”小师妹安慰他说:“至少,我们有了神月阁庇护,那些人不敢再随便欺负我们了!”   楚黎心情苦涩,却也只能点点头,假装不在意。   被神月阁纳入麾下后,他们的确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风枕眠也愈发好奇楚黎为何会变成这样,没一会,他就看到了答案。   那是楚黎突破合道境,即将步入轮回境的时候。   苍月宗那些“歪瓜裂枣”的修士,大部分都是杂灵根,宗主已经算是他们中最有天分的修士了,却也是个三灵根,修炼到合道境后再止步不前。   楚黎是他们中,唯一一个能步入轮回境的修士。   可宗门没有一个轮回境,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好在,楚黎依旧被幸运眷顾。   他们在宗门后山里,挖出了一棵顶级仙草。   “乖乖,你有亿点惨。”风枕眠没忍住叹了口气。   仙草降世必有异象,苍月宗因为之前的那些天材地宝,一直被关注着,这株仙草一出,自然是被所有人知晓。   那群人趁着楚黎渡劫时,血洗了苍月宗。   “把仙草交出来!”他们一个个修为高深,手段狠辣,苍月宗的弟子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偏偏,这群人又菜又倔强。   到死也不肯说出仙草的下落。   “我醒来的时候,苍月宗已经没有活人了。”楚黎苦笑一声,眸中猩红,“我的小师妹,甚至被他们大卸八块……他们死前仍旧在向神月阁求救,可神月阁呢?他们接受了我们的供奉,却同那些人同流合污……”   “他们一起害死了苍月宗!”   睁眼看到的是一片尸山血海,楚黎也如意料之中的那样,黑化了。   他杀掉了所有仇人,将他的师弟师妹们制成活尸,却唯独动不了神月阁。   楚黎不是没试过,可他的师弟师妹们为了救他,数量越来越少,到如今,只剩下了这几个。   楚黎不得不放弃复仇。   “……”风枕眠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拍楚黎的肩膀,说句“节哀”。   这人的能力是在仇恨中激发出来的,仇恨越深,能力越强。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真的能向神月阁复仇。   可……若是他也屠了神月阁满门,这场仇恨要有何时才能到尽头。   “神月阁也有弟子是无辜的。”风枕眠叹息,“我不想阻止你复仇,但若是你伤及无辜……”   “我的师弟师妹又何其无辜。”楚黎看着他,“也是,你们这些大宗门的人,何时将我们放在眼里。”   “我们不过是修真界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没有你们这些天才宝贵。”   所以他们的生命也如此轻贱。   “我不是这个意思。”风枕眠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楚黎那双猩红的眸子,他又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风枕眠丢下一句“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就转身离了开。   楚黎嗤笑一声,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他考虑什么,他不需要考虑什么。   成为天才时他的确欣喜,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奖励,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苍月宗的庇护,让师弟师妹们不在被人欺负。   却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伤害师弟师妹们的利剑。   “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可以付出。”楚黎低声喃喃着,“什么都可以……”   【是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谁?”楚黎看着周围,没发现任何身影。   方才风枕眠和米利尔出去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他和昏迷不醒的曲清尧。   那声音并不是曲清尧发出来的。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声音低笑一声,蛊惑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帮你复仇。所以,你想复仇吗?】 第三零二章   “学姐, 你觉得这个楚黎,怎么样?”风枕眠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看不出情绪。   “你想放过他?”米利尔反问道。   楚黎这种身负仇恨的人, 最容易被污染,再加上他能力特殊, 不用想也知道被污染后会给人间带来多大的灾难。   这种隐患, 就该在还未萌芽时斩草除根。   风枕眠抿了抿唇,“他没做错什么。”   “可他即将做错什么。”米利尔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 “小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救不了所有人。”   楚黎不会放下仇恨, 而只要他心中有恨, 就注定不会逃过污染。   风枕眠苦笑一声,“可是学姐,救人是我的责任。”   殿下为了人间舍身入世, 他虽没有殿下的记忆,可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   他就是殿下, 他也爱着这个世界。   米利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救他?”   “还没想好。”风枕眠摇头,“若有朝一日他被污染, 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或许,我会给他一次机会。”   为他曾经所遭受的苦难,给他一次自救的机会。   米利尔没反驳,但也没同意。   她始终觉得,这种隐患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   但她也知道,风枕眠不会这样做。   “或许, 你的确适合成神。”米利尔嘀咕了一句,转身回了山洞。   曲清尧依旧没有醒, 楚黎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角落里。   周围,他那几个活尸师弟师妹紧紧围绕着他,在风枕眠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个个挡在楚黎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脚步一顿,有种自己成了坏人的感觉。   “行吧。”风枕眠也懒得和一群尸体计较,“对你们来说我的确不是好人。”   他无视了那群活尸,坐下探查了一番曲清尧的经脉,这人的脉象已经平稳,那些伤口也在缓缓愈合……   按理来说,不应该醒不过来啊。   “暴君到底做了些什么?”风枕眠皱着眉,头一次恨自己年轻的时候偷懒,没有学一些医术。   三个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只剩下了火焰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黎忽然打破寂静,“闭嘴!”   风枕眠和米利尔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皱紧了眉。   楚黎已经快被脑子里那个声音吵死了,他不断蛊惑着楚黎,甚至一次又一次将师弟师妹们惨死的画面循环播放……   【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声音说:【你的小师妹,可是活生生被他们大卸八块的,还有你的师弟……】   心中的怒火不断燃烧,楚黎终于是忍不住吼了一句“闭嘴”,那声音像是被他吓到了,竟是真的消失了。   只是……   楚黎看着风枕眠和米利尔,“你们盯着我干嘛?”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风枕眠试图朝着楚黎伸手,“让我看看你的经脉。”   楚黎侧身躲避,“揭了我的伤口还不够吗?”   他声音很冷,眼神更冷,“我做什么,似乎与阁下无关。”   “还是说,你也打算惩奸除恶,杀了我这个作恶多端的魔修?”   从他将师弟师妹们制成活尸的那一刻,修真界就将他打成了魔修。   后来他报仇时的手段也极其残忍,魔修的名头也越发稳当。   不过风枕眠不怎么关心这些事,对此并不知情。   “你……”风枕眠不知道怎么给他形容污染,“你脑子里是不是有个声音,在诱惑你堕落。”   “我一个魔修,不需要堕落。”   楚黎闭上眼睛,不想在和风枕眠说话。   风枕眠盯着楚黎看了一会,眸子突然变成金色。   他清晰地看见,那一缕盘踞在楚黎脑子里的黑色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的灵魂深处蔓延。   楚黎,还是被污染找上了。   “我们得离开这。”风枕眠说:“他已经被污染了,我们不能和他待在一起。”   污染相当于暴君的眼睛,他们要是一直和楚黎待在一起,和直接在暴君面前大摇大摆地走没什么区别。   米利尔没意见,她迅速收拾好东西,“你不打算救他了?”   “救。”风枕眠拉起曲清尧,“但不能是威胁到我们生命的情况下。”   他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就没救了。   米利尔对这话很满意,“你说得对。”   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的,简直是有病。   楚黎本来就不想和风枕眠他们呆在一起,此刻看见两人起身离开,也没有任何阻止的想法。   刚好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楚黎更是无暇他顾。   【真的不想报仇吗?】声音一改之前的风格,冷嘲热讽起来,【看来你也没多在乎你的师弟师妹。】   “够了!”楚黎怒吼,“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我?】声音笑笑,【我是个热心市民。】   这种鬼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楚黎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相信。   他又一次闭上眼睛,嗤笑一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了。   【明早。】声音说:【明天早上,我会让你看到仇人的尸体。】   听到这话,楚黎睁开眼睛,眸中微动,却也没说什么。   另一边,风枕眠没有带着米利尔他们跑出去太远。   这一片荒无人烟,很适合躲藏,只要他们没有和楚黎同处一个空间,就不会被暴君发现。   还有个原因是……   一旦楚黎失控,风枕眠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他。   “希望他……不会走上那条路。”风枕眠看着天空,心中满是忧愁。   暴君的压迫依旧在人间蔓延,那些痛苦压在所有人头顶。   污染也在一点点试探着,彻底侵入这一片土地。   所有人都在灾难中沉沦,无一幸免。   楚黎睡得并不踏实,梦中全都是宗门被灭的画面。   他的活尸师弟师妹们还没醒,楚黎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缓缓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他本来是想看看这附近的地形,然后决定之后该怎么走,可没想到快走到山洞口时,忽然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不浓,像是被刻意驱散过。   楚黎脚步一顿,心里忽然有了种隐秘的猜想。他往前的步子也变得沉重了不少,走到洞口时,果然看到了一具扭曲的尸体。   是神月阁的弟子。   楚黎记得这张脸,他试图去神月阁讨回公道时,这人一直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嘲讽着他。   言语中,满是对苍月宗的贬低。   【信我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说了,我可以帮你报仇。】   楚黎嗓子发紧,头一次觉得希望离自己那么近,但他的理智还在,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我做什么?”   【把你的灵魂献给我。】声音低笑,【我可以保证,神月阁一定比苍月宗更惨。】   这属实是一个令楚黎心动的条件。   他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点了头,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好”字。   不过刹那,他的灵魂被彻底染黑。   楚黎黑色的眸子颜色更加浓郁,他低下头缓了好一会,才又睁开眼睛。   那双眸子变得死气沉沉,却又在几秒钟后被仇恨填满。   夕阳西下,世界逐渐被黑暗笼罩。   他看着不远处,慢腾腾走进黑夜中。   ……   风枕眠很疑惑,为什么曲清尧还不醒。   从各个表现来看,曲清尧都应该醒了……偏偏这人怎么都不醒。   风枕眠都快怀疑是不是曲清尧不愿意醒过来了,可又没有理由。   “难不成……还有什么我没发现的东西?”风枕眠正准备再探探曲清尧的识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你来干什么?”这是米利尔的声音。   “投靠。”这声音有点熟悉,不过离得太远,风枕眠没认出来。   他朝着洞口走去,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楚黎?”   风枕眠皱眉,“你来这做什么?”   “投靠。”楚黎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次,“你们俩的修为很高,跟着你们比我自己单打独斗要安全很多。”   他低下头,睫毛遮住眸子里翻涌的情绪,“我的师弟师妹们,不能再死了。”   “所以你就可以让我们死?”风枕眠将米利尔拉到身后,脆皮女巫可不是打架的料子,“楚黎,你那点小心思,谁也骗不过。”   这人的灵魂已经被彻底染黑了。   “走吧。”风枕眠看着他,“只要你不伤害无辜之人,我可以放过你。”   楚黎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米利尔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他这种人,只会觉得你和神月阁那些人是一丘之貉。”   “楚黎,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岔路口,你可以走错一次,但不能走错每一次。”风枕眠知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尤其是楚黎这种执念太重的人,是听不进去别人劝阻的。   他现在担忧着曲清尧,也没空关心楚黎,盯着人看了一眼,转过身说:“你走吧。”   楚黎现在脑子里很乱,一边是那个声音,一边是风枕眠的话。   他好像被人割裂成两部分,一部分坚守着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正义,另一部分则是完全被仇恨填满。   直到那个声音的一句话,彻底将仇恨勾起。   【杀了他。】声音说:【只要你杀了他,我可以帮你复活你的师弟师妹。】   【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楚黎对它的能力毫不怀疑,“你真的会帮我复活我的师弟师妹?”   【当然。】   “好。”楚黎抬头看着风枕眠,手腕一转,一把小刀在掌心浮现。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直直朝着风枕眠的心口刺了过去,“去死吧!” 第三零三章   风枕眠觉得自己也挺倒霉。   他总遇到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牛鬼蛇神, 偏偏又有个拯救的责任在,不能随心所欲。   那把小刀朝自己刺过来的瞬间,风枕眠就侧身躲过, 他握着楚黎的手腕反手一掌,将人打飞。   “我说了, 我不想杀你。”风枕眠看着他, “楚黎,别走错路。”   楚黎被一掌击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风枕眠的对手, 他苦笑一声,“我哪还有什么路。”   脑子里那个声音一直在蛊惑他,楚黎慢腾腾站起来, 还是朝着风枕眠打了过去。   他的灵力已经被彻底染成了黑色, 风枕眠见状,也没再手下留情。   两股灵力碰撞产生的气浪毁灭性极强,米利尔自觉参与不了这种战斗, 乖乖躲到了一旁。   她看了看还昏睡不醒的曲清尧,也发出了和风枕眠同样的疑惑, “这小子怎么还不醒?他该不会是不想醒吧?”   米利尔犹豫了一下,正准备伸手探一下曲清尧的识海, 可手还没碰到,就被一道熟悉的金光弹开了。   “这是……”米利尔盯着那道金光,瞳孔猛缩。   外面,风枕眠和楚黎的一战毫无悬念。   楚黎再次被震飞在地,他吐出口血,看向风枕眠的眸子里满是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要阻止我!”   明明他就可以拯救他的师弟师妹们了!生机就在眼前,可他怎么也做不到。   风枕眠居高临下看着他, 变成金色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楚黎,我说过,我不反对你报仇。”风枕眠轻声开口,“可你不该将你的仇恨加注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人是复杂的动物,也是阴暗的动物。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各种极端扭曲的想法都会浮现。   就比如他们觉得世界不公时,心底总会浮现出——既然我不如意,那谁也别想好过的想法。   楚黎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你反对?”楚黎笑了,“你凭什么反对。”   他心态扭曲得厉害,那些情绪更是被污染无限扩大,“你们这些自诩天才的修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总喜欢审判众生……”   “可现在,不还是被打得像狗一样,四处逃蹿!”   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弥漫开来,楚黎的身影被完全吞没。   风枕眠往后退了一步,那人竟是又发疯似的朝他扑了过来!   雾气缠绕住风枕眠的手腕,下一秒又被刺眼的金光击得粉碎。   楚黎发出一声惨叫,从雾气中消失了。   几滴血掉落在地上,风枕眠抬眸,看着那几个活尸被黑雾吞没,同样消失在他视线中。   他皱了皱眉,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死了?”米利尔出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风枕眠摇头,“逃了。”   开头在山洞遇到楚黎的确是个巧合,但楚黎追过来可就不是了。   风枕眠将那几滴血抹去,“得离开这了。”   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走了几步,风枕眠忽然又想起什么,“神月阁怎么样了?”   曾经的上三宗只剩下了神月阁,修真界也只剩下他们这一个倚仗了。   “不太好。”米利尔皱眉,“据说神月阁阁主誓死不降,被暴君的当着神月阁所有弟子的面……”   后面的话米利尔没再说下去。   尊严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而暴君特别懂得如何摧毁别人的尊严。   偏偏,神月阁阁主依旧不降。   风枕眠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他抬手将曲清尧拉起,继续奔赴下一个安全的地方。   “对了……”米利尔又想起什么,“你的面具一定要带好。”   “那些人不知道暴君是跨越时空之门而来的,都当他就是你。”   如今风枕眠在修真界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   “嗯。”风枕眠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等师兄醒来,你们俩就找个地方躲着。”   他看着前路,也是一片迷茫。   他知道自己需要成神,可偏偏成神路断了那么久,人间早就不知该如何飞升。   “神魂碎片……”风枕眠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又有什么用呢?”   疑惑始终压在心头,得不到半分解答。   两人带着昏迷不醒的曲清尧躲了很久,这一路上不仅有暴君的人在追杀他们,那些正道修士也在追杀他们。   带着个人躲避两波追杀,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最终,风枕眠他们躲进了一个普通的村庄里。   这村子位置偏僻,村里的人几乎都没有离开过那座山。   他们早就与外界断了联系,看到风枕眠他们时,一个个脸上满是戒备。   “你是谁?”村长带着村子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将两人围住,“你们来这想干什么?”   “抱歉。”风枕眠满脸歉意,“我们兄妹三人途径此地,未想遇到山匪打劫,家兄不幸受伤……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你怎么突然文绉绉的?”米利尔小声吐槽。   风枕眠抿抿唇,“条件反射。”   他的脑子,终究是被晏清的那些电视剧给荼毒了。   村长盯着风枕眠他们看了好一会,也不知是相信了,还是觉得风枕眠他们是可宰的羔羊,把他们放进了村子。   “最近的山匪的确很多。”村长邀请他们住在了自己家里,他拿出了自己的酒,小酌一杯说:“而且,还有不少都是村子里跑出去的……”   村长似乎对此很是惆怅,他嘀嘀咕咕说了很多,大都是“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怎么突然之间都变得很浮躁”之类的话。   风枕眠听着,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浮躁?”   “前天老王和他媳妇吵架,结果突然发疯,把他媳妇给打伤了……他俩都吵吵闹闹几十年了,老王很爱他媳妇,每次都会让着她……”村长一杯接一杯地喝,“还有前几天,老孙他们家三个兄弟,因为一点小事突然翻脸……”   他们这个村子因为地势太偏,总是被遗忘,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只有他们还被留在过去。   也因如此,这里的人都格外淳朴,他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都把村子里的人当成了亲人。   村长也是如此,所以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罢了,你们年轻人应该也不爱听这些。”村长将杯子里的酒饮尽,看着风枕眠说:“早点睡吧,咱们村子里什么也没有,你们应该住不惯。”   他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你们休整一下,早点离开吧。”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那个村长,是好人吗?”米利尔已经快丧失这一方面的判断了,“他看上去,好像是个好人。”   “他没说谎。”风枕眠看着窗外,“学姐,你不觉得他刚刚描述的那些,很像污染吗?”   没有人是无欲无念的。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能很好的压制那些欲念,所以这个世界才能和平安稳。   可现在那些欲念被污染给无限放大了,再好的好人心中也有阴暗的一面,那一面暴露出来时,他也会走上另一个极端。   “先休息吧。”风枕眠说:“明早再离开这。”   米利尔点点头,她的确有些累了。   夜里的村庄很是安静,风枕眠没敢睡得太沉,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大概在半夜时,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声音填满黑夜。   风枕眠下意识睁眼,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推开窗,雨被风裹挟着直直往他脸上扑。   也在这时,风枕眠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眸,果然看到了一片猩红。   这下的,是血雨!   “吵死了!”粗犷的男声响起,“吵死了!”   “砰—砰—砰——”   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一下下传来,还夹杂着女人小孩的惨叫声,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方才还安静的村子好像一下醒了过来,各种声音如潮水般将风枕眠淹没。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杀了你!老子要剁碎你!”   ……   “怎么会这样?”村长也被这些声音吵醒,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沟壑,那双眼睛浑浊无光,“大家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村长很想阻止这一切,可这些往日里对他客客气气的人,此刻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被一把推开,要不是风枕眠扶着,他肯定直接撞在桌角上了。   “这画面,很眼熟啊。”米利尔打了个哈欠,她是被吵醒的,“那个渔村里,似乎出现过。”   风枕眠点点头,这些人的灵魂已经被染黑了。   天空中的血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就算这些人不被污染,不自相残杀,也会死在这场雨里。   “我们怎么办?”米利尔问他,“救他们,还是直接走?”   “救不了。”风枕眠叹气,这些普通人,对污染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抬手,金色的华光在空中转了一圈,将所有正在施暴的人定住。   受害者们因为恐惧瑟瑟发抖,忽然间,那些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开始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确定这些施暴者真的不会动了以后,他们又变成了新的施暴者。   米利尔摇了摇头,“走吧。”   污染扩散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连这个偏僻的村庄都没能幸免,这世上大概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幸免。   风枕眠点点头,正准备带着曲清尧离开,村长忽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他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衣服都被染成了血色。   瘦弱单薄的身影挡在两人面前,村长抬起头,脖子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扭曲着。   “你们,不能走。”村长朝他们露出个诡异的笑,黄森森的牙暴露在空气中,“大家,抓住他们。” 第三零四章   话音落下, 施暴的人们纷纷停下了动作。   他们像极了丧尸片里那些行动诡异的丧尸,一个个扭曲着身体朝风枕眠他们走了过来,嘴里还发出些“嗬嗬”声。   “好恶心。”米利尔往后退了几步, 很是嫌弃。   风枕眠点点头,深表赞同。   这些村民扭曲的朝着他们凑近, 风枕眠护着米利尔退后, 剑气挥出,瞬间倒下一大片。   “连这里都被污染成这样了……”风枕眠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这场雨,恐怕将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狱。”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村庄十分偏僻,村子里的人并不多。   他们没费太多力气就离开了这里。   “这些人……会活下来吗?”米利尔回头看了一眼, 忽然有些迷茫。   在时间闭环里, 他们都曾见过污染,也知道污染究竟有多可怕。   “或许吧。”风枕眠也没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他背着昏迷不醒的曲清尧, 在大雨中穿梭,“这世上没有欲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谁也不知道“恶”被放大以后, 人间会变成什么样。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雨停的时候, 地面几乎被血色浸透。   曲清尧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风枕眠他们再次找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洞躲了起来。   “我到底该如何成神?”风枕眠皱着眉,人间的景象已经越来越糟糕了。   他们从城镇路过的时候,甚至看见了几个小孩合起伙在欺负一个小孩。   那小孩明显没有被污染,一边求他们放过自己,一边低声唤着“妈妈”。   只可惜, 他并没有等到他的妈妈。   因为他的妈妈已经死在了污染带来的暴动中。   “我该怎么做?”风枕眠看着掌心金色的灵力,一点头绪都没有。   米利尔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此刻山洞里只剩下了他和曲清尧两人,偏偏这人也依旧昏迷不醒。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啊?”   ……   人间沦陷后的第七天,这个世界彻底乱套。   暴君看着这个逐渐变得无序混乱的世界,满意地倒了一杯酒。   “还是这些东西好看。”他看着不远处,一个老人被几个半大的孩子轮流欺负,无助地坐在地上哀嚎,又看着不远处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女儿,被一群人殴打……   各种各样的画面倒映在眸中,暴君喝了口杯中的酒,手撑着脑袋,“就是还缺了点什么。”   他偏头瞥向站在一旁的黑袍人,“还没抓到他们?”   黑袍人立马跪下,“风枕眠实在是太敏锐了……每次我们刚找到点蛛丝马迹他就发现了。”   以至于每次他们赶到时,都已经人去楼空了。   “废物。”暴君低呵了一声,那黑袍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脑袋紧紧贴在地上,“主、主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暴君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杯子里的酒被喝了大半,他晃了晃杯子,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之前抓回来那个,能操纵活尸的,叫什么名字?”   “楚黎。”黑袍人连忙道。   “把他叫过来。”   “是。”黑袍人立马起身离开。   不远处那些揪心的画面仍在继续,暴君却已经没有了继续观看的心情。   这些人的观赏性,不如风枕眠。   他手撑着下巴,脑子里开始构思,将风枕眠抓回来以后应该怎么折磨那人。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风枕眠。”暴君掀起眼皮,看着不远处淡淡吐出这几个字,“得好好折磨他一番才行。”   就在暴君思考时,黑袍人带着楚黎回来了。   “跪下。”黑袍人怒斥道。   楚黎看着暴君,两双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里面仿佛都蕴含着一个没有底的漩涡。   “呵。”暴君低笑一声,“谁给你的胆子……”   威压落下,楚黎两腿一软,“砰”得一声跪了下去。   那声音,一听就膝盖痛。   “敢直视我。”暴君看着楚黎狼狈的模样,慢腾腾补完了后半句话。   果然,这些人会跪在他面前的时候最顺眼了。   “你说过,可以帮我复仇的。”楚黎倔强地抬起头看着暴君,那股恐怖的威压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哦。”暴君一脸无所谓,“然后呢?”   “为什么神月阁那些人还活着?”楚黎几乎是将这句话吼出来的。   他在青云宗里看到那些活的好好的神月阁弟子时,仇恨再次到达顶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还活着?!   那人明明答应过会替他报仇的!   “因为他们的价值大于你。”暴君冷笑,“你若是也能带来那么大的价值,我自然可以杀了他们。”   “可惜,你并不能。”   即便是到了现在,天赋依旧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楚黎握紧拳,眸子里满是不甘。   就因为他们不是天才,所以就得处处给天才让道吗?   可明明他现在已经是天才了啊!   “去杀了风枕眠。”暴君忽然开口,“杀了他,我允许你杀了神月阁的那些人。”   “我不是他的对手。”楚黎嗤笑一声,“你可以直接叫我去送死。”   没有必要用一个他达不到的条件许诺他一个梦寐以求的妄想。   “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和我说话?”暴君抬手,楚黎的一个活尸师弟被掐住脖颈。   楚黎瞳孔猛缩,“不要!!”   暴君嘴角勾起个愉悦的笑,手指一缩,那个活尸师弟瞬间化为飞灰。   “不要!!”楚黎往前几步,想接住空气中的齑粉,却抓了个空。   “摆正你的位置。”暴君再次拿起自己的酒杯,“不然,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威压再次落下,楚黎吐出口血,趴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   “杀了风枕眠,听懂了吗?”   楚黎艰难点头,“知道了……”   “带上他们。”暴君抬手一勾,地下突然爬出来好些尸体。   如果风枕眠在这,肯定能认出来这些人——是在与宗主那一战中,死去的那些师兄师姐们。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赫然是陆嫣然。   楚黎吸了口气,盯着那些尸体看了好一会才应了声“是”。   ……   风枕眠依旧没找到成神的办法。   他的修为早就突破了临界值,离成神就差一步之遥,偏偏怎么都跨不过那一步。   他连天雷都试过了,依旧没成功。   “到底该怎么做?”风枕眠很是焦虑,人间的状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他们这个世界,沦陷得比暴君那个世界还要快。   “要不,我试试预言?”米利尔掏出自己满是裂痕的水晶球,以她现在的状况,大概只能在进行一次预言了。   风枕眠摇头拒绝,“窥探天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女巫一族因为这个能力,一直活不长。   成神一事甚至不是普通的天机,以米利尔现在的能力,恐怕看一眼就得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米利尔还想说什么,被风枕眠给打断了。   “没那么多可是。”风枕眠难得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学姐,就算没有这个预言,我也会找到成神之路的。”   他就是殿下,成神路既然是他亲手斩断的,那也势必会留下线索。   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生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米利尔也没再说什么,她看着风枕眠轻轻叹了口气。   “活着也好。”米利尔偏过头,看向窗外,“活着至少还能再陪你走一段。”   不然孤身走在这条路上,未免太痛苦了些。   他们在这个山洞里呆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风枕眠依旧在尝试各种可能的方法。   但很明显,他依旧没能成功。   “小风,休息会吧。”米利尔并没有什么厨艺,这些日子他们风餐露宿,也没有追求厨艺的条件。   眼前这个黑糊糊的烤鱼,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风枕眠接过那条鱼,“谢谢学姐。”   这鱼死在米利尔手里,应该也挺不瞑目的。   “下次这种事,还是我来吧。”风枕眠吃了一口,艰难做着表情管理。   他从未吃过这种酸甜苦辣咸集中在一个东西上面的食物。   米利尔轻咳一声,“好。”   她什么厨艺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吃饭是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米利尔有些不习惯如此安静的氛围,竟是也学着曾经的同伴那样,试图找点话题。   不过她显然并不是这块料。   “学姐的压力也很大吧。”风枕眠叹了口气,“走到如今,我们都已经很努力了。”   “最累的是你。”米利尔摇摇头,“小风,所有东西都压在了你身上。”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成神的期望会成为压垮风枕眠的重担。   手中的水晶球毫无温度,米利尔指尖抚摸着上面的裂痕,暗自做下了个决定。   两人紧绷的神经在闲谈中渐渐放松下来,只是还没等两人彻底松下来,黑雾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感知内。   交谈声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做出反应。   “学姐,带着师兄先走。”   米利尔没有犹豫,离开时丢下了句“一切小心”。   “哒—哒—哒——”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走到风枕眠面前。   而他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   “是你?”风枕眠看着楚黎那张脸,眉头紧皱,“你来干什么?”   “不明显吗?”楚黎笑了笑,慢条斯理扯了下手上的手套,“来杀你啊。”   他挥了挥手,身后那些乌泱泱的人僵硬地朝着风枕眠去了过去。   风枕眠看见那些人模样时,拔剑的动作一顿,“师兄……师姐?”   那些“人”,赫然是风枕眠师兄师姐们的尸体! 第三零五章   风枕眠一直知道暴君变态, 但暴君也的的确确是轮回重启中,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怎么下得去手?”风枕眠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陆嫣然, 握着剑柄的手不断颤抖,“他怎么可以……”   这一刻, 他终于意识到, 自己和暴君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   他们的灵魂,已经不一样了。   米利尔也没想到暴君会刨别人的坟, 她是见过陆嫣然的,虽然并没有怎么和这任务相处过。   但她知道,这些人对风枕眠很重要。   “小风……”米利尔下意识想回头, 但风枕眠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   风枕眠对着她摇了摇头, “走。”   米利尔咬了咬牙,继续朝着外面离开,她至少得把曲清尧送出去才行。   只可惜, 楚黎,或者说暴君并没有放过她的想法。   一行黑袍人拦住了米利尔的去路, 甚至又将她逼回原位。   前面是数不清的黑袍人,后面是乌泱泱的活尸。   他们被夹在中间, 进退两难。   “渡风工会。”风枕眠认得那些黑袍人衣服上的标志,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没了造神会,还有渡风工会……”   这世界,终究是烂得彻底。   “小风。”米利尔将曲清尧递给风枕眠,“你带着曲清尧走。”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好几个瓶子, 紫色的雾气在玻璃瓶里流转,一看就知道有毒。   “我拖住他们。”米利尔眸色一冷, 已经想好了与这些人同归于尽的方式。   风枕眠也是没想到米利尔会说这种话,“学姐……”   曾经没有感情,只会冷眼旁观的女巫,终究还是变成了挡在他们身前的同伴。   风枕眠摇摇头,“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既然已经走不了,那也没必要留下谁断后了。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将曲清尧收进了虚空戒中。   活人放进储物戒中会对灵魂造成伤害,曲清尧的灵魂强度不及晏清,所以风枕眠一直没敢把他放进去。   但现在情况危急,风枕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风枕眠,乖乖束手就擒吧。”楚黎看着他,像是在看个死人。   风枕眠也不知道这人是哪来的底气,扯着嘴角露出嘲讽的表情,“谁给你的自信?”   今天死在这的人,只可能是楚黎。   交锋出现在一个瞬间,两股颜色的灵力又一次碰撞,而楚黎也不出所料的败了。   他擦擦嘴角的血,抬手在空中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下一秒,那些活尸以一种诡异且快速的姿态朝着风枕眠他们扑了过去。   风枕眠眸色一暗,手中的剑在空气中留下不少残影。   依照楚黎的预想,风枕眠应当是不忍心对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下手的,他也可以以此拿捏风枕眠。   可现在……   楚黎被那锋利的剑芒逼得步步后退,而那乌泱泱的活尸也在风枕眠的剑锋中倒下了一大半。   这和他预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楚黎不解,“你怎么会对他们下手?”   风枕眠不是最在乎他的师兄师姐了吗?   “我师兄师姐一生光明磊落,他们活着的时候,惩奸除恶,死后也绝不可能成为你们手里的刀。”风枕眠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陆嫣然,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但那把剑依旧坚定不移地贯穿了陆嫣然的身体。   随即金光乍现,无数裂缝从陆嫣然的皮肤下印出。   她在风枕眠的注视下化为飞灰。   “师姐……”风枕眠看着空气中飘散的齑粉,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   意料之中的,他抓了个空。   风枕眠盯着自己的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安息吧。”   他两指并拢,从自己剑上划过,“我会替你报仇的。”   剑身一抹寒光闪过,风枕眠眉眼瞬间凌厉了不少。   楚黎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抬起头,眸子里倒映出一抹独属于金属的冷光。   看向风枕眠的视线瞬间多了几分恐惧,楚黎咽了咽嗓子,“你想做什么?”   “杀你。”风枕眠淡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我师兄师姐的尸首做这种事。”   他师兄师姐的清誉,绝不能毁在这里。   楚黎的修为本就不敌风枕眠,此刻风枕眠起了杀心,他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以为坚不可摧的尸体大军所剩无几,渡风工会的黑袍人还被米利尔的毒困住,眼下根本没人能救他。   “我不想死……”楚黎恐慌,“我还没有报仇,我不能死……”   神月阁的人都还活着,他又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   之前那个诱惑他的声音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楚黎看着风枕眠手中那把逐渐逼近的剑,握紧了拳,“我不能死!”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人总是要和他作对?   剑尖越来越近,楚黎心中的仇恨也越来越浓烈。   污染了他灵魂的黑色雾气随着恨意而加深,在剑尖距离他喉结只有一寸的距离,楚黎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   他抬手握住剑尖,也不顾自己皮开肉绽的掌心,猛得往下一折——   “砰!!”   灵力又一次相撞,风枕眠后退几步,看向硝烟后的“楚黎”皱起眉头,“你不是楚黎。”   污染会让人丧失理智,变成一个不守规则,只知暴戾与杀戮的怪物。   它不会提升人的修为。   “哦?”楚黎,或者说暴君拉长了语调,“反应挺快。”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笑吟吟地看着风枕眠,“所以,准备好受死了吗?”   风枕眠还真是运气好。   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暴君不爽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你怎么知道,死的是我呢?”风枕眠往后退了两步,手背到身后悄悄给米利尔比了个手势。   是示意她快跑。   暴君出现,局势又一次出现反转。   不过这一次米利尔倒是没有那么干脆了,她摇了摇头,“要走也是你走。”   她离开,或者说她活下来,对这个世界起不到一点帮助。   他们躲避追杀的这些日子,看了太多被污染的人类,这个世界也变成了他们陌生的模样。   米利尔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救世的野心,但她的的确确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如果能换回原来的世界,她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演完了吗?”暴君抱着胳膊看着他俩,“要不再让你们生离死别一会?”   风枕眠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是他们能活着从暴君手里离开的。   这人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上一次能从暴君手里逃走,还是靠他的师兄师姐们。   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风枕眠莫名觉得很烦躁,他咬了咬舌尖,那些痛苦不堪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身旁,米利尔已经捂着脑袋跪下了。   “闭嘴!”她发出一阵怒吼,奈何脑子里的声音丝毫不给面子,不停在耳边回荡,“闭嘴!”   “学姐。”风枕眠念了两遍清心诀,他体内的神魂碎片对污染有一定压制作用,自然也不会被污染影响思绪。   可米利尔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甚至,她经历过灭族,心里本就有恨。   风枕眠没有犹豫,划破手指,给米利尔为了点血。   金色的灵力在血液中流转,米利尔的脑子也逐渐安静下来。   “……你这血,还真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暴君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他很想看着风枕眠被污染,可惜,这个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罢了。”暴君手腕一转,灵力在指尖流淌,“你死了就行。”   只要风枕眠死了,这个世界就归他了。   到时候,他想怎么玩都可以。   “你觉得,失血过多而死,这个死法怎么样?”暴君看着风枕眠提着剑做着无谓的抵抗,抬手一掌,正中风枕眠心口。   那人的身体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轻飘飘飞了出去。   “我在你身上扎一百个孔,让你的血一点点流干,如何?”   风枕眠捂着心口,吐出一大口血。   “还是说,你有其他更渴望的死法?”   他走到风枕眠面前,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看在你我同一个灵魂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这个心愿。”   “你也配说和我同一个灵魂。”   那些黑色的雾气死死锁住风枕眠的手腕,他想击破这层桎梏,却怎么也做不到。   “别挣扎了。”暴君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也可能是想到风枕眠就要死了,所以没太为难他,“你突破不了我的桎梏。”   他笑了笑,“之前你能打伤我,不过是因为我刚跨越时间之门,受到了反噬。”   而现在,暴君已经恢复到了全盛时期。   “你的修为还没跨过那条鸿沟。”暴君捏着风枕眠的下巴,指尖用力,“我们之间,是人与神的差别。”   人可以弑神吗?   在很多爽文小说里,的确可以,   但现实不是小说,那条鸿沟将他们分隔在两边,谁也无法跨越。   “你……”风枕眠愣了一下,“你是神?”   暴君竟然是神?   他是风神开启轮回线后的,神?   风枕眠忽然有种三观被击碎的感觉,暴君是神……又是如何被污染的?   或者说,如果成神也难逃污染,那他要如何才能化解这一场危机?   大脑一片空白,风枕眠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   而暴君的耐心也在此刻耗尽,他抬手,直直朝着风枕眠的心口伸了过去。 第三零六章   天恩和风枕眠分离后, 在尘世游荡了很久。   暴君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追杀名单上甚至没有他的名字。   和躲躲藏藏的风枕眠他们相比,天恩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服。   但……他过得并不好。   天恩在这个世界里做了很多错事, 可这也抹灭不了,他是带着拯救世界的任务来的。   同伴用生命把他送出那个世界, 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他的肩上。   他怀揣着一个世界的希望, 他们世界中唯一一个见过光明的人。   天恩很喜欢现在这个世界。   可现在,这个世界也逐渐变成了他那个世界的模样。   而他也如之前那样, 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任由这个世界变成如此糟糕的模样。   “为什么……”天恩看着那些混乱疯狂的人们,很是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也变成了这样?   “风枕眠……”天恩忽然想到什么, 站起身,跌跌撞撞朝着某个方向走去,“风枕眠一定有办法!”   能杀死暴君的, 只有风枕眠。   只要找到风枕眠,就一定有办法拯救这个糟糕的世界。   不过风枕眠并没有给他留下讯息,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找风枕眠。   天恩又变成了那个飘荡的游魂,他猜测着所有风枕眠可能去的地方, 甚至尝试过用契约寻找风枕眠的踪迹,可都一无所获。   “冷静点,卡维林。”天恩深吸几口气,劝慰自己说:“再想想,一定会有线索的。”   刚好这时一群黑袍人从他身旁路过,天恩急忙藏好, 心脏也扑通扑通狂跳。   “渡风工会……”天恩记得这个工会,是当时西方最出名的工会, 造神会和他们还达成过合作。   同时,也是暴君一手创立的工会。   “暴君!”天恩看着几个黑袍人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   暴君是不会放过风枕眠的,他肯定会派人追杀风枕眠。   也就是说,只要他跟着这些人,就能找到风枕眠!   “不,我要比他们先找到风枕眠才行。”天恩急忙跟上,他必须得保证风枕眠安全的活着。   只是,风枕眠每次转移的都太快了。   那些黑袍人扑了个空,天恩自然也一无所获。   直到楚黎带着活尸浩浩荡荡追来的这天,天恩才终于见到了风枕眠。   “风枕眠!”天恩刚赶过来就看见那个控制活尸的男人抬手,正欲贯穿风枕眠的心口。   他掌心黑色的雾气流转,污染得程度只深不浅。   天恩心脏跳得厉害,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担心一个人的安危。   所以,他想也没想,直直朝着风枕眠这边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风枕眠胸口疼得厉害,脑子也疼,他还没从暴君是神的消息中缓过来,“让开,你不是他的对手。”   来的人是暴君,成神的暴君。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了。   天恩死死钳住暴君的手,“你不能死。”   他看着那些黑色的雾气逐渐蔓延,透过暴君的手钻进自己的身体里,表情变得狰狞,“风枕眠,快走!”   “走?”暴君冷笑一声,“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手上的劲加大几分,天恩承受不住那股压力,直直跪了下去。   “我记得你。”暴君居高临下看着天恩,“当年刺杀我的那个小屁孩。”   他嘴角微勾,露出个残忍的笑,“你居然还活着呢。”   天恩瞳孔猛缩,“你是……”   这人,居然是暴君!   “奇怪。”暴君看着他,“你的欲念这么多……为什么没有被污染呢?”   黑色的雾气在天恩的经脉中乱窜,搅得他五脏六腑生疼,偏偏灵魂又没有一点变化。   暴君正想仔细看看,但还没来得及凑近,一抹银白的冷光忽然在眼前闪过。   那把小刀离他的眼球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风枕眠。”天恩站起身,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活下去。”   这场灾难,该在这一世终止,也只能在这一世终止。   未来不该为过去的罪孽买单。   天恩并没有学习过正统的修仙之术,他们那个年代的修士几乎都死绝了,传承自然也断了。   这群人,都是自己摸爬滚打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从某种方面来说,天恩比绝大多数天才都要优秀。   “你……”风枕眠意识到天恩想做什么,瞳孔不自觉放大了几分。   “走!”天恩两手结印,浅蓝色的华光乍现,将所有黑雾遮挡。   他硬生生给风枕眠他们开辟出了一条路。   “快走!”米利尔反应迅速,拉着风枕眠扭头离开。   剩下的话都被咽回了嗓子里,风枕眠回首扔出几根银针,正正刺穿那几个追来的黑袍人的咽喉。   随即忍着胸口的疼,加快速度离开。   天恩……怕是活不了了。   风枕眠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复杂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再睁开时那双黑色的眸子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天恩拖不了多久。   他思考着,东方大部分地界都已经沦陷了,西方应该也不遑多让。   他们能逃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去哪?”米利尔问。   “交界处。”风枕眠拧眉,“赌一把。”   交界处鱼龙混杂,是最容易逃脱的地方。   他们只能在那赌一把了。   米利尔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天恩的确没能撑多久,但同以往死在暴君手里的人相比,他也算撑了很久。   毕竟同暴君作对了那么多年,他也是有些手段的。   暴君看着那把插进心脏的小刀,也是没忍住笑了,“很好。”   他手指收紧,天恩的脖颈被掐出几条血痕,脸色也变成了青紫色。   “你们这一个个,都很喜欢为他去死是吗?”   前有那些师兄师姐自爆,后有天恩舍身断后。   暴君只觉得可笑,“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天恩感觉自己喉骨快被掐断了,他艰难从自己漏风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一个我死去,还有下一个我为他开路……”   “就算你们是同一个灵魂,你也不是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得一声,天恩的喉骨被彻底折断。   暴君冷着脸收回手,看着他的尸体轻飘飘落下,又抬手一挥,黑雾瞬间将尸体吞噬。   “有下一个又如何。”他冷笑一声,朝着风枕眠他们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来一个我杀一个。”   反正这世界,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他。   暴君毕竟是神,他的速度不是风枕眠和米利尔两个人类能比的。   还没到达交界处,就被暴君给追上了。   “唔……”米利尔被黑雾灼伤了手臂,躺在地上满脸痛苦。   “学姐!”风枕眠也没好到哪去,他之前就受了伤,现在暴君正在气头上,下手极狠,他讨不到半分好处。   米利尔按着自己几乎溃烂的手臂,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别管我。”   她挡在风枕眠身前,“你先走。”   看到这一幕,暴君的脸又黑了几分。   的确,没了一个天恩,还会有下一个为风枕眠送死的人。   他转了转手腕,忽然觉得好笑,“等你也死了,他身边可就没人了。”   黑色的雾气在掌心流转,带着十足的压迫,“到那个时候,又有谁来为你牺牲呢?”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活着。”米利尔站起身,“就总有人愿意为了他牺牲。”   就算他们是螳臂挡车,但别忘了,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暴君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去,他冷笑一声,“行啊,我成全你。”   “学姐!”风枕眠看见米利尔周围紫色的灵力凝聚,看见暴君带着雷霆之势朝着米利尔挥出的那一击,想也没想,飞身上前和暴君两掌相对。   “砰——”   灵力碰撞又炸开,风枕眠护着米利尔退后了几步。   “你!”米利尔看着风枕眠吐出一大口血,又急又气,“我让你走你是听不明白吗?”   “走有用吗?”风枕眠擦擦嘴角的血,抬起头,又一次和暴君对上了视线,“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天恩的牺牲只给他们换来了几分钟的时间,这也意味着就算牺牲了米利尔,风枕眠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还不如拼一把。”   米利尔还想说些什么,可风枕眠的身影如同离箭的弦,又一次朝着暴君飞了过去。   “不……”米利尔摇头,“不要过去……”   她想阻止,可那阵黑雾死死缠绕着她,她迈不出一步。   “找死。”暴君看着风枕眠,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想好遗言了吗?”   风枕眠没搭理他,手中的剑在空气中留下好几道残影。   “砰——”   两股灵力又一次撞在一起,黑色的雾气几乎是以碾压式朝着金色的灵力压去,就在金光即将被全部吞没的时候,风枕眠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在空气中飞速画了个什么。   “风神……”风枕眠凝眸,“还有殿下,我能不能活下去,可就靠你们了。”   他身体里那么多神魂碎片,总该发挥些作用。   血色蔓延,原本已经被吞没的金光忽然光芒大涨,像初升的旭日破开黑暗。   暴君一时不察,竟是被金光灼伤了。   那股金光的光芒越来越大,几乎吞没了视线,风枕眠趁着暴君没反应过来,拉着米利尔跳下了一旁的悬崖。   金光中蕴含的神力同暴君的力量不断相撞,一时间,暴君还真破不开这层屏障。   “该死。”暴君铁青着脸,他居然又让风枕眠给逃了。 第三零七章   悬崖之下, 是一条急湍的溪流。   风枕眠摔下去后,用最后的力气,在山洞口画下个什么, 然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小风?”米利尔吓了一跳, 急忙探查风枕眠的经脉, 发现这人脉象乱的厉害。   她的医术并不算很好,但在这种时候, 也算是够用。   掏出几颗丹药喂给风枕眠后,她在周围走了一圈,找了一条可以逃跑的路后才又回到了风枕眠身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米利尔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晶球, 暴君的力量越来越强, 而风枕眠怎么都打不破那层桎梏。   再这样下去,人间就真的没救了。   “小风。”米利尔看了风枕眠一眼,忽然笑了笑。   逃亡的这些日子并不好受, 但米利尔从来不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灭族后的那段日子比现在还难熬,那时她不仅年幼还没有自保能力, 每天都得心惊胆战的提防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她知道一个人逃亡的苦, 所以不想风枕眠也经历一遍。   她一直在努力的陪着风枕眠。   “虽然不知道其他时间线我是为什么而死,但想来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米利尔掏出小刀,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她没有凯娅那么怕疼,平日里受伤时也总是很淡定。   可米利尔到底是个小姑娘。   再怎么面不改色,也是会痛的。   心口处的疼痛吞噬了理智,米利尔吸了口气, 把刀拔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女巫一族拥有窥探天机的能力。   为此, 他们将女巫一族高高捧起。   可后来发现女巫一族能窥探到的天机有限,他们又亲手将女巫一族重重摔下。   心头血被米利尔滴在破碎的水晶球上,一滴,又一滴,血色在其中蔓延洇染,变成了一副还挺好看的水墨画。   “若是以生命为祭。”米利尔闭上眼睛,“也能突破桎梏,扭转乾坤。”   水晶球先是黯淡下去,随即又迸发出一阵刺目的光。   还昏迷不醒的风枕眠似有所感,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但米利尔并没有看见。   她闭着眼,完全沉浸在预言中。   一幅幅画面从她眼前略过,最后定格在了某一幕上。   此刻,风枕眠还被梦境纠缠不清。   他又一次看到了在轮回境中看到的画面——   他看见,每一次重启,米利尔都在最后关头,献祭生命为他预言。   可每一次,他都没能成功。   明明米利尔已经牺牲生命,给他指明前路,可他依旧无法到达终点。   梦境中,风枕眠站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前方是到不了的终点,身后是数不清的,为他、为这个世界牺牲的人,   那些人的模样实在是太惨烈,无形之中,一股压力不断推着风枕眠往前,再往前。   他无法停下,也不敢回头。   只能被那股压力推着不断往前。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风。”   是米利尔的声音。   风枕眠下意识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抱歉,要丢下你一个人了。”米利尔的声音轻轻传来,风枕眠愣了一下,什么叫要丢下他一个人了?   说完那句话以后,米利尔又没了声音,隔了好一会她才再次开口,“不过别怕,我们在未来等你。”   她说:“我相信你,会找到我们的。”   “滴答—滴答——”   好像有水滴不断落下,砸在树叶上,石头上,以及风枕眠脸上。   空气中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意识逐渐从黑暗中挣脱,风枕眠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身体有些不受控制,风枕眠努力了好久才睁开眼坐起来。   “学姐?”   瘦弱的身影逆光坐在洞口处,脊背挺直。   忽一阵风吹过,血腥味迎面朝他扑来。   风枕眠有种不好的预感,起身的动作格外僵硬。   他慢吞吞站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重心不稳。   “学姐?”风枕眠手搭在米利尔肩上,手下的身体早已僵硬。   轻轻一碰,便倒了下来。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米利尔胸口那个已经干涸的大洞。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米利尔,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风枕眠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紧皱着,却是什么情绪都生不出来。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很久,才注意到了米利尔掌心的那个留影球。   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风枕眠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米利尔的身体十分僵硬,但从她的尸体状态来看,应该才死去没多久……   这人,像是被突然抽干了生命力。   风枕眠小心翼翼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把那个留影球取了出来,“何必呢?”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一次又一次献祭自己的生命。   风枕眠点开那个留影球,映入眼帘的,是米利尔那张惨白的脸。   “抱歉啊小风。”米利尔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我大概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这一路走来,我们失去了太多同伴,分别似乎已经成了种习惯。”   有太多的人死在他们面前,死在他们身后。   她顿了顿,又低下头,“被留下的那个人,是最痛苦的。”   她离去,曲清尧昏迷不醒。   风枕眠真的就只有孤身一人了。   安慰的话在米利尔口中绕了几圈,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种时候,语言实在是苍白无力。   “你应该猜到我做了什么。”米利尔抬头,似乎与投影外的风枕眠四目相对,“成神的方法藏在了神之墟,那个地方藏在……”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小,但也清晰的传进了风枕眠耳朵里。   “别为我们难过。”米利尔笑了笑,“小风,我们在未来等你。”   梦中的那句话又一次清晰传进风枕眠耳朵里,留影球也在这一刻停止。   山洞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风枕眠低头看着手里的留影球,沉默了好久才站起身,将米利尔的身体埋葬。   他立了一个潦草的碑,又在碑前放了几朵花以及米利尔喜欢吃的糕点。   “放心吧学姐。”他盯着墓碑说:“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他又将曲清尧从虚空戒中放了出来,背着依旧沉睡不醒的人慢吞吞离开了这里。   暴君的追杀依旧在继续,之前他借风神的力量逃过一劫,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只有成神,才能够改变这一切。   神之墟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即使米利尔给出了一个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风枕眠在那一片虚无之地寻找了很久也没发现踪迹,他忽然有些疲惫,坐下来看着四周,脑子里更加空白。   这里什么也没有,包括声音。   他有种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荒诞感,孤独在心中蔓延。   “到底在哪?”风枕眠感觉自己正在平静的发疯,这片虚无之地看上去无边无际,他走一辈子也走不到尽头。   不对,肯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风枕眠闭着眼睛仰起头,他深吸口气,空白已久的脑子艰难转动。   成神路是殿下断开的,神之墟是成神路断后形成的一片虚无……   他要找的地方与其说是神之墟,不如说是那条断开的成神路。   风枕眠曾经看到过这段记忆,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自己当时看见的画面。   纯白的空间,台阶,以及那一口井……   “井!”风枕眠睁开眼睛,看着某一处,“我知道了!”   殿下入轮回是为生情,生情是为成神。   他知道自己未来一定会成神,自然也不会把路堵死。   风枕眠背着曲清尧再次往前,而这一次,一缕金色的光一直在前方蔓延。   虚空之中也没有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两腿机械性的不断往前。   直到看见金光在某一处消失。   风枕眠再次咬破指尖,用血在空中书写下一个复杂的咒符。   原本消失的金光忽然光芒大涨,眼前一望无际的白被金光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周围的一切都被吸了进去,风枕眠也不受控制地跌入其中。   “砰——”   风枕眠摔了个龇牙咧嘴,他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看到手臂上擦出了一大片血痕。   “嘶,这地方也……”话还没说完,风枕眠抬起头,看见了一大片墓地。   层层叠叠的,看上去很有压迫感。   而在那些墓碑之下,还有些零散的白骨。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陵园。   “怎么会?”风枕眠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墓碑走去,低下头,看清上面写的字时,没忍住往后退了几步。   那块碑上,写的是——宿年之墓!   风枕眠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那张脸。   最重要的是,他记得在殿下跳井前,晏清说的那句话。   “亲手杀了宿年,还有那么多神……”   “这里,是那些神的墓地?”风枕眠皱眉,“那这些白骨又是谁?”   成神之路又藏在了什么地方?   疑惑又一次涌上心头,风枕眠往前走了几步,正想看看那些白骨,但不知道他踩到了什么,忽然听见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咚——”得一声闷响,风枕眠回头,看到了殿下的虚影。   “欢迎来到神之墟。”殿下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想必你已经做好了成神的准备。”   风枕眠眨了眨眼,往前一步。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四目相对,风枕眠有种正在照镜子的感觉。   “那么,你做好了为神界死去的准备了吗?” 第三零八章   这话说的非常没有水平。   但凡在这的人不是风枕眠, 估计转身就要离开了。   “成神的过程很危险,成神以后要面对的东西也很危险。”殿下抬手,一个白色的漩涡出现在风枕眠眼前, “如果你看完这段经历,依旧想要成神……就来找我。”   说完, 他也不管风枕眠是不是同意, 直接把人给踹了进去。   风枕眠:???   不是,都不问问他的意见吗?   风枕眠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好在这一次是平坦的地面,他没有摔伤。   “能不能好好说。”风枕眠没好气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怎么动不动就让他摔一跤?   风枕眠的情绪短暂鲜活了一瞬,在他看清这是哪的时候, 脸色又一次凝重了起来。   这里, 是神界。   准确来说,是那个还没被封锁的神界。   他在时间外曾看过神界的过往,但并没有污染入侵的那一段。   不远处, 一个身影朝着他这边走来,只是看着步子, 就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风枕眠记得这张脸,等人走近时, 他没忍住喊了一声,“宿年。”   宿年大概是殿下在神界唯一的朋友,倒不是其他神不想和殿下交朋友,而是他们没那个胆子。   只有宿年,能无视殿下常年没有表情的冰块脸,以及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用其他神明的话来说, 他们见到殿下,有种学生看到老师, 下属遇见领导的既视感。   “你们就是不懂殿下的好。”宿年摇头晃脑,“殿下就是性格内向,不善表达而已。”   其他神:……   他们实在是很难把殿下和性格内向,不善表达几个字联系到一起。   此时宿年脚步匆匆,明显是朝着殿下的宫殿去的。   风枕眠之前一直被困在殿下身体里,殿下又是个不怎么出门的宅男,以至于到现在风枕眠才发觉,殿下的宫殿如此偏僻。   如果不是知道殿下的身份,他都要怀疑殿下被孤立了。   “殿下。”宿年一如既往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殿中的身影挺直,正在书案上写些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抬头。   宿年也不介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然后一股脑塞在殿下的桌上。   书写的动作因为这些小玩意被迫停止,殿下抬头看着宿年,微微皱了皱眉。   “这可都是我从人间淘回来的好东西!”宿年一脸骄傲,“你自己住在这也太孤独了,这些东西刚好给你解解闷。”   他抽出一旁的椅子,也是一点不客气。   甚至也没管殿下到底需不需要,又开始自己的喋喋不休,“我给你说,我这次下凡的时候,遇到了肆月神女。”   神界中的神明很多,每个神都各司其职,不能随便离开岗位。   用现代的话来说,“下凡”就像是“出差”,得提前批出差单才行。   殿下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脑子里思索着肆月神女有没有写过“出差单”。   不过他还没想起来,又被宿年的下一句话给吸引了注意。   “我发现她,和一个凡人成亲了。”宿年咂舌,“本来我想劝她回来,可天界与凡间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她不仅成亲了,甚至还和那个凡人有了孩子。”   神明不可插手人间世,所有下凡的神明都会被这条规则约束,修为被压制。   在人间呆的越久,沾染的尘世越多,修为也就被压制得越狠。   肆月神女这番举措,显然超出了规则之外。   她的修为几乎被压制得分毫不剩,同那些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为何不将她带回来?”殿下终于是停下了笔。   “因为她怀孕了。”宿年说:“我要是强行将她带回来,恐怕会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殿下不为所动,“仙凡有别,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神明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天地孕育的自然神明,还有一种是历经磨砺,飞升成神。   前者无情无欲,后者因为见过红尘俗世,总有杂念。   殿下也一直为此头疼。   神明本就该无欲无念,否则谁都为自己的杂念徇私,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因此,殿下制定了一系列规则,他们将其称为天条。   自然神明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们本就是这样做的,这些规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可那些飞升的神明则是不乐意了。   但他们不敢挑衅殿下,只能暗戳戳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就像肆月神女这样。   殿下抬头看着宿年,那双眸子里依旧是毫无情绪。   宿年已经直视过很多次殿下的眸子,之前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将殿下的冷漠放在眼里。   这一次,他头一次有了躲避的念头。   这么想着,宿年也这么做了。   他别过头避开殿下的视线,正想说些什么,殿下又先一步开了口。   “所以,你也觉得那些天条是错的?”   宿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殿下的话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可宿年就是莫名感到了一丝潜藏的难过。   那种,不被所有人理解的难过。   “我……”宿年才刚吐出一个字,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蹿了出来,直直朝着他脑袋撞去。   宿年到底是以杀证道的剑修,又镇守了这么多年的魔渊,反应极为敏锐。   他手中的剑光几乎是瞬间就挥了出去,不过还没碰到人,就被殿下轻飘飘化解了。   “阿晏。”殿下抬手,“过来。”   小精灵气鼓鼓瞪了宿年一眼,又乖乖坐在了殿下掌心。   “你这小家伙。”宿年哭笑不得,“我偷偷给你带的那么多零食,都白喂了?”   小精灵抱着胳膊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呀呀呀!”   宿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殿下愣了一下,“你觉得他在欺负我?”   小精灵狠狠点头,又朝宿年做了个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   “他欺负不了我。”殿下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这次是有他在,不然小精灵就要变成死精灵了。   说完,他也不等宿年说话,看向那人淡淡开口说:“你回去吧。”   “肆月神女的事我会处理,至于你对她的包庇……自己去领罚。”   宿年皱眉,还想说些什么,但殿下明显不想听了。   他抬手,宿年身体腾空,直接飞了出去。   “神明不该有欲念,不论你们反抗多少次都是如此。”   顿了顿,那个冷淡的声音又一次飘来,“除非……你们不想为神。”   这大概是殿下第一次对宿年动手,落地之后,宿年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盯着不远处的宫殿,表情晦暗。   过了许久才沉默着离开。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也陷入沉思。   他已经看过未来,知道了神界的覆灭,也曾好奇过污染究竟有多强的力量,连神明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此刻,他似乎有了答案。   肆月神女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因为她剧烈的反抗,腹中的孩子还是没了。   她血淋淋跪在诛仙台之上,披头散发的,看不出一点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她口中,还吐露着一些恶毒的话语。   “肆月。”宿年唤了她一声,像是在警告,“别说了。”   肆月神女却是笑了,“宿年,和他待久了,你也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了吗?”   “我们生来有情,生来有欲,为何要摒弃情欲?分明是他——”   话还没说完,天雷就落下了。   一道,又一道。   肆月神女本就虚弱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没过一会她就晕了过去。   但天雷并没有停下。   鲜血很快就布满了诛仙台,宿年似有不忍,想开口求情,却被殿下禁了言。   因为这次的处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神都很安分。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表面的安分。   那些飞升神明对殿下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不满意,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也越发汹涌。   宿年被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能理解那些飞升神明的想法,但作为殿下唯一的朋友,他也不希望殿下被辱骂。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和平一点呢?”宿年看着水里几只抢食的锦鲤,“还是你们好啊。”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欲无求,没有烦恼。   那些神明私下里商量着该如何反对殿下的“专政”,甚至还搞了个小同盟出来。   神界的氛围越来越紧张,那些神试图拉宿年入伙,但被他拒绝了。   殿下的宫殿已经对他关闭很久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该失去这个朋友了。   宿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瘫在地上,身旁是镇守的魔渊。   “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脑子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殿下那冷漠的眼神,另一半是那些神明对自己的指责。   “宿年,你自己也有欲念,装什么置身事外?难道你就不想找到你的师尊吗?”   宿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成神本就是为了复活他的师尊。   可惜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师尊早就已经入了轮回。   【想找到你的师尊吗?】   “谁?!”宿年起身,神识迅速放出,却没发现一点影子。   【你难道不恨吗?】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你的师尊明明拯救了世人,却被苍生逼死?你难道不恨吗?】   不等宿年说话,那个声音又继续说:【而你,明明可以找到他,可以护他一生……却偏偏被那些该死的规则束缚,你不恨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正在被一群小胖子拳打脚踢。   【你看你的师尊,现在过得多惨啊。】   那个声音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刺耳。   【宿年,你真的不恨吗?】 第三零九章   怎么可能不恨呢?   宿年恨透了那些人, 那些表面光风霁月,实际烂透了的伪君子。   他当时实在是太弱小,即使揭露了那些人的丑恶嘴脸, 也没有人相信他。   反倒是连累了师尊,害得师尊被他们逼死。   若非这个声音出现, 恐怕连宿年自己都快忘了, 自己能成神……还是靠着师尊被那些人逼死时,产生的恨意。   他太想给师尊报仇, 于是逼迫着自己强大。   “够了。”宿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满是杀意。“我不恨,也不会恨。”   他起身, 朝着周围转了一圈, “不管你是谁,休想挑拨我。”   “要是落在我手里,定叫你生不如死。”   【……】   那声音似乎被他吓到, 还真消失了。   并且很长一段日子都没再出现。   但宿年也并没有轻松下来。   因为反殿下同盟,终于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步反抗。   那一日, 除了自然神明,其他飞升神明全都罢了工。   星宿错位, 日月颠倒,海水倒灌,山崩地裂。   人类的哭喊声贯彻于天地间,死亡与恐惧在其中蔓延。   殿下依旧是那副冷漠无情的模样,他看着对面那些飞升的神明,抬起手, 指尖雷霆闪烁。   “殿下。”为首的神明叫尹川,在成神前, 是一只妖。   妖魔二字总是一同出现,魔是修行的阻碍,是邪恶的代表。   妖族摄人心魄,自然也不会清心寡欲。   “殿下,何苦逼我们至此呢?”尹川看着殿下,嘴角微勾,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们敬重殿下,也不想同殿下动手。”   “若是殿下此刻让路,我等必不会为难殿下。”   殿下孤身一人站在他们对立面,衣袍翻飞,黑色的发与白色的袍交相辉映。   他听着尹川的话,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轻轻开口将那句话重复了一次,“你等不会为难我?”   轻轻的一声,像是疑惑。   落在他们耳朵里,却成了嘲讽。   能飞升的修士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在人间时饱受敬仰,路过之处无一不是人们艳羡的目光。   他们高高在上惯了,自然不愿被管着压着。   “殿下不会觉得,你一人,能阻挡我们这么多人吧?”尹川依旧盯着殿下,他厌极了这人那目中无人的模样。   “我不是人,你们也不是。”殿下看了他一眼,“到如今,你们还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吗?”   不等他们说话,殿下又将目光落在了宿年身上,“你也要同他们一起?”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宿年身上。   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捏紧了拳不敢看殿下,“我……”   “我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殿下从不徇私,也从未给过机会。   这是唯一一次。   看在,这人是他朋友的份上。   宿年抬起头,眸子里满是惊讶。   “宿年。”尹川叫住他,“别忘了你的师尊。”   他的师尊,还在受苦。   宿年准备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他看着殿下,摇了摇头,“殿下……你让路吧。”   殿下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   依旧是没有情绪的一眼,但宿年却从中看到了失望。   殿下对他的失望。   喉间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宿年在说不出话来,索性两眼一闭,站在尹川身后当起了哑巴。   这是一场很悬殊的战争。   风枕眠看着两边,对谁能赢这件事没一点底。   一边人多势众,一边……有着绝对的压制力量。   “殿下应当不会输吧?”风枕眠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也不会输。”   他就是殿下,殿下就是他。   他相信殿下,也就是相信他自己。   下一秒,殿下抬起手,天雷在指尖流窜。   第一道天雷落下的瞬间,所有神都变了脸色。   青光映在他们惨白的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光影。   这场战斗,在顷刻间落下帷幕。   所有涉事的神明都被罚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有的受到一半就开口求饶,有的到最后都一声不吭。   宿年俨然是后者。   “把他们都关起来。”殿下说完这话就准备离开,这些神明罢工给人间带来了不小的灾难,他还得去处理。   路过宿年身旁时,却被拉住了衣角。   “为何?”宿年身上全是血,那只手在纯白的衣角上留下个血色的手印,他愣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你为何就不肯让步呢?”   “既有杂念,又何必飞升?”殿下反问他,“你究竟是众生之神,还是一个人的神?”   说完,殿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衣角那抹血色像极了绣在衣角红艳的花。   宿年呆愣许久,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尊。   师尊曾舍身救世,最后被世人的眼泪救回,人人都说他是英雄,应该被敬仰。   可,后来师尊为了护他,却是又被那些将他捧起来的人生生拽下去,跌入泥潭。   那些人说,他是救世主,是英雄,怎可有私心?   那时宿年就想问一句,“我已为天下舍身,为何不能再救一人?”   只是成神后,这个念头逐渐被他遗忘了。   【恨吗?】那个声音忽然又出现了,【想不想推翻这些戒律条规,搅得这神界一个天翻地覆?】   宿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声音还在。这一次他没有反驳,不过依旧没有搭话。   那些神明捅出来的篓子不小,殿下忙活了好些天才停下来。   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宫殿,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就又被慌张的仙娥给唤走了。   “不好了殿下!”仙娥跌跌撞撞进来,“宿年上神越狱了!”   殿下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难得皱起了眉。   一旁,小精灵正坐在殿下肩上,听到这话“咿咿呀呀”抱怨了一番。   “阿晏。”殿下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乖乖在这里等我。”   小精灵瞪大眼睛,又“咿咿呀呀”了好一番。   风枕眠翻译了一下,是在叫殿下带上他。   “不行。”殿下无情拒绝了,“你还是个幼崽,跟上去太危险了。”   这是实话。   神明的战争,即使是成年精灵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精灵幼崽。   小精灵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头顶的呆毛都歪了下去。   风枕眠也抬手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即使他知道,小精灵并不能感受到,“等你长大了……”   长大了估计殿下也不会带他。   毕竟,殿下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殿下离开时回头看了精灵一眼,但他的步伐并没有为他停留。   闹事的神明被关押后,神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殿下享受这种宁静,从某处穿过时,还和一些自然神明打了招呼。   园中桃花开得正艳,刚巧一阵风吹过,将桃花的香味吹得老远。   殿下轻嗅两下,心中格外安宁。   或许,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心情不错吧?   可惜,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殿下看见宿年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就被冷漠代替。   宿年似乎知道殿下会来,听到脚步声时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说了句,“你来了。”   周围是好些惨死的尸体,而他怀中的那个孩子,也没了呼吸。   “为什么?”殿下从血色中走过,白衣未染纤尘。   “这是我师尊。”宿年说:“曾经,他为了护我,被天下人逼死。”   那段回忆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这个灵魂已经转世好几轮,变成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那时我就发誓,有朝一日得到飞升,定要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宿年苦笑一声,说:“可我飞升时断情舍爱,情根重新长出后又被告知神明不可插手凡间事,于是我被迫忘记了仇恨。”   “我想,那我就不报仇了……只要师尊过得好,只要我能守着师尊就行。”   但这依旧是不被允许的。   “殿下,神明爱众生,我的师尊难道不是众生吗?”宿年偏头,那双眸子满是猩红,“我为何,不可护着他?”   “若是你师尊被人欺负,你当如何?”   “杀之。”   “若是你师尊遭遇不公呢?”   “杀之。”   “若是……”   殿下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宿年的回答都未曾改变。   “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吗?”殿下看着他,“你偏心你师尊,觉得他应该得到这世界最好的东西,所有人都必须爱他敬他,但凡有与之相悖的人,都不应该存在。”   可这世界不是宿年一个人的世界。   他喜爱的师尊注定不会被每个人喜欢。   “你要他顺风顺水,你要他一生无忧。”殿下看着他,“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宿年还要他师尊荣光满身,要所有人都与自己保持同样的想法。   他要,所有人为他师尊让道。   “既有私心,凭何为神?”   宿年沉默了很久,他抱紧怀中那个早已冰凉的尸体,忽然问了一句,“若有朝一日……你成了我。”   “殿下,你该怎么做?”   殿下此时还没有“情”,他代入不了宿年,也无法理解宿年。   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回答,“若有私心,便不为神了。”   “……是吗?”宿年起身,他怀中的尸体被一道柔和的光拖起,在空中化为繁星点点,“我会回去领罚的。”   说完,宿年转身离开。   彼时正值夕阳,血色的光笼罩着尘世,宿年的影子也被拉的无限长。   殿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反倒是一旁当看客的风枕眠皱起了眉,“太平静了。”   宿年的反应,太平静了。   越是平静,越是难以处理。   他盯着那人的背影,似乎也知道了为什么宿年会是第一个被污染的神。   此刻的他,心中应当是有恨的。   对自己的恨,对尘世的恨……以及对殿下的恨。 第三一零章   那天以后, 殿下再也没见过宿年。   飞升神明们并没有被关押多久,被天雷教训过一顿后,他们都老实了不少, 出来时也没在提过什么修改天条的话。   殿下看着他们勤恳工作的模样,并没有放下心。   其实他也不明白, 既然这些人不想遵守天条, 又何必留在神界。   明明,他们也可以离开这里。   神界又不是那种不允许“辞职”的黑心企业。   “宿年呢?”殿下忽然想起了这位朋友, 开口问道。   仙娥脚步一顿,恭恭敬敬回道:“宿年上神还在天牢。”   这下轮到殿下不解了。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犹豫了一下, 最终也没有去天牢看望宿年。   上次不欢而散, 想来宿年也不想看到他。   只是,殿下怎么也没想到,再次看到宿年时, 会是那种物是人非的场面。   “殿下。”宿年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头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   他腰间挂了几串长长的小铃铛, 走起路来总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是宿年最常见的装扮,以往看着, 也总觉得带着一股少年气。   可现在……   殿下看着他浑身染发的黑气,眉头紧皱,“你入魔了?”   刚说完,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推测,“不对,入魔不是这样的。”   宿年的灵魂都变成了黑色。   “殿下。”宿年看着他, 笑了笑。   往日温和的脸如今充满邪气,他勾起嘴角, 说出来的话也格外不中听,“这个神界,该改一改规则了。”   长剑朝殿下刺来的瞬间,那阵诡异的黑雾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自然神明一脸懵逼,飞升神明惊愕过后,纷纷震惊于宿年的大胆。   有些还试图劝阻他。   “宿年,停下。”西陵神女劝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宿年看着她,“我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   他手腕转得飞快,那把剑也在他手里使出残影。   “你们不都想改革吗?”他说:“杀了他,天条自然就作废了。”   黑色的雾气不断扩散,那个难听刺耳的声音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钻近了每个神明的脑子里。   “啊啊啊啊——”   神界忽然乱了起来,殿下眉头紧皱,“宿年,你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宿年脸上满是冷漠,“杀了你,修改天条。”   “做梦。”殿下似乎染上了怒意,下手的动作也狠了几分。   两人打得愈发激烈,而在他们打得水深火热的同时,那阵黑雾还在不断弥漫。   大部分飞升神明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一场混战就这么莫名其妙发生了。   风枕眠身处其中,像是局中人,又是局外人。   好在这场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自然神明在天地中孕育而生,他们的修为不是后来飞升的神明能够比拟的。   而发狂的宿年也不是殿下的对手。   这群神明才刚刚从天牢中放出来,又在一次被关了进去。   “殿下。”雪神也穿着一身白衣,同殿下站在一起,有种正在参加某个人葬礼的感觉,“那阵黑雾不对劲。”   殿下自然也发觉了这个问题。   他说了句“知道了”,随即转身朝着天牢走去。   上次见宿年,还是在人间那次。   算算时间,已经是好几日前的事情了。   “宿年。”殿下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宿年看着窗外,“我也不知道……”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他心中的恨意也在不断被挑起。   某些时刻,他想要毁灭世界的欲望达到顶峰。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当个神明。”宿年苦笑一声,“殿下对我,应当很失望吧。”   殿下摇了摇头,“谈不上失望。”   在发现飞升神明心有杂念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宿年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也是,我也不配让殿下产生什么情绪。”   他嘴角明明是勾起的,但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自嘲。   “走吧。”宿年闭上眼睛,“别再来了。”   他其实是想说“别再管我了”,话到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殿下没走,而是看着他忽然又开口问:“那阵黑雾是什么?”   宿年身体一僵,又放松下来,“殿下再说什么,我听不懂。”   “宿年,我不想对你动手。”殿下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着这张脸看久了,也或许是风枕眠就是殿下,他居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些情绪。   “殿下也学会徇私了?”宿年嗤笑一声,“我说了,我不知道。”   曾经笑嘻嘻看向他的少年终究变成了一身刺的陌生模样。   殿下看着他,似乎是被气到了,又似乎是单纯觉得他无法沟通,转身离去。   宿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没动,过了好几分钟,又或者是更久,他喉中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一只手捂着脸,表情狰狞,“别想动他们!”   他那张脸被分成了两半,两种情绪泾渭分明。   一半脸被痛苦填满,另一半也是充满邪性。   “别想?”邪性那半边脸笑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宿年还没来得及说话,表情又是一变,那张脸的割裂感更加明显,直到最后彻底被邪性吞没。   风枕眠皱了皱眉,即使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污染是从宿年这里传出来的,宿年作为第一个污染体,也是第一个死在殿下手里的。   那一日的神界,火光冲天。   魔渊大门打开,无数妖魔冲向人间,又在半途被神明击杀。   黑色的雾气几乎吞没了整个神界,血腥味也填满空气。   这一段过往风枕眠并没看过,但看见时,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宿年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周身的黑雾实在是太过浓郁,其他神明不敢靠近。   唯独殿下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殿下。”宿年感觉自己很疼,身体疼,脑子疼,灵魂也疼。   他的理智崩溃了好几次,大概是因为快死了,终于抢回一点主动权,“你的衣服,脏了。”   这一次,殿下的白衣上染了很多血。   好像,有不少是我的血。   宿年想着,居然还笑出了声。   殿下手中的剑还在滴血,洁白的地板上早就布满了血污,那些血珠滴落,炸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有什么遗言吗?”殿下问他。   宿年想了想,说:“对不起。”   他实在是疼,干脆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地上,“你说得对,我不该成为神。”   他的私心太重,他的杂念太深。   “如果不是我,神界也不会变成这幅摸样……”   宿年不知道那个黑雾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的情绪被挑动,他的理智被恨意击碎,竟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那种癫狂的感觉到现在都萦绕在他心间。   “杀了我吧。”宿年闭眼,“若是下次在遇到我这么不听话的神,直接杀了便是。”   他已经给神界带来过一场灾难,不一样再有下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最终殿下也没杀了他。   宿年灵魂破碎得厉害,殿下都没来得及动手,他的灵魂就消散了。   剑上的血还未干涸,血珠依旧顺着剑尖落下。   殿下盯着那一处空荡的地板,缓缓收起了剑。   说起来,那把剑还是宿年送给他的。   “殿下。”雪神跌跌撞撞跑来,身上满是伤痕,“挡不住了……”   魔族,黑雾,以及那些发疯的飞升神明……   自然神明的确强大,但这么多年过去,人类已经快将他们遗忘了。   没有信仰支撑,他们也在渐渐消散,这千年岁月中,已经陨落了很多位自然神明了。   “知道了。”殿下甚至来不及停歇,又得马不停蹄地去处理这些事情。   风枕眠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不断在人群中穿梭,忽然有种诡异的心理平衡。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这么累啊。   不对。   风枕眠皱了皱眉,他就是殿下,这岂不是意味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个劳碌命?   风枕眠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他看着殿下手中不断变幻的剑,看着那些一个个倒下的飞升神明,看着那把剑应声断裂,看着殿下衣服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等到一切结束。”他说:“我一定要当个不会翻身的咸鱼。”   神界的覆灭和风枕眠想象的大致一样,又有不少区别。   那些飞升神明心中杂念太多,黑雾又来势汹汹,几乎是以压倒性的姿态将他们的恶念勾出。   殿下也没手软,大部分飞升神明都陨落在了他的剑下。   但,殿下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也会疲惫,也会受伤。   白衣又一次染上了血,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   “殿下!”熟悉的声音响起,风枕眠回头,果然看到了晏清的身影。   他的精灵,逆着人群朝他飞来。   “你来做什么?”殿下皱眉,正想把晏清送回去,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精灵就哭着将生命力输给他,“疼不疼啊?”   肩上的伤口狰狞,不用想也知道很疼。   晏清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殿下连情绪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安慰人。   他皱着眉,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晏清的问题。   疼不疼?   他也不知道。   毕竟,从来没人关心过他疼不疼。   黑雾依旧在蔓延,那些飞升神明趁着殿下愣神之际,带着它们直直飞向人间。   风枕眠一阵提心吊胆,虽然他知道人间不会有事,但还是忍不住揪心。   有些时候,即使知道结局如何,看到那个过程时依旧触目惊心。   也在这时,他听到了声巨响,殿下也被拉回现实,两人同时,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雪神陨落了。 第三一一章   回到神之墟时, 风枕眠的心情久久不能不平复。   这里依旧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台阶上的墓碑悄无声息,风枕眠的目光依次从上面扫过, 仿佛隔着遥远的时光看见了他们。   雪神是在阻止魔族时,被一个飞升神明杀死的。   她低头看着心口那把贯穿自己的利刃, 明明疼得厉害, 却还是忍着疼将那只魔族击杀了。   随即,她像一只坠落的蝴蝶, 重重摔在地上。   血不断从她心口涌出,流了一地,也在这时, 风枕眠忽然发现那些黑雾在碰到她的血那一刻, 不断消散。   神明的血液对污染有压制作用!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自然神明的血液。   其他自然神明和殿下自然也发现了, 黑雾依旧在扩散,而那些神明毫不犹豫拿起刀, 划破了自己的皮肉。   “难怪……”风枕眠苦笑一声。   难怪污染明明那么早就出现了,却在数千年后才蔓延泛滥。   原来, 是一直有人为这个世界牺牲。   此刻风枕眠也终于明白了神明的意义。   受人敬仰,受人爱戴,也为世间付出一切。   “考虑好了吗?”殿下的虚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如果想回去,就走吧。”   他说:“神界如今已经没有神了,你若是飞升, 要面临的,是比几千年前更惨烈的状况。”   数千年前, 飞升神明陨落在殿下手中,自然神明以生命为祭,镇压污染。   神界就此成了一个空壳。   顿了顿,殿下又说:“成神路断,你要飞升,面临的困难也更大。”   “这些,都是飞升失败的人。”   殿下说的,是风枕眠脚边那一堆无人收敛的尸骨。   “殿下。”风枕眠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殿下,索性同那些神明一样称呼他,“你这嘴挺欠啊。”   殿下只是个虚影,他看着风枕眠,并不理解这人的意思。   “虽然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风枕眠笑了笑,看着殿下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但听上去真的很像个成神劝退指南啊。”   也亏得来的人是风枕眠,不然其他人肯定会被劝退。   想着,风枕眠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堆白骨,好吧,也不是肯定。   成神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风枕眠的话并没有影响到殿下,他依旧面无表情,没有情绪。   “嗯。”风枕眠点点头,“无人救我,我便自救。”   他拯救的不仅仅是世界,还有无数个轮回线里牺牲的自己,以及千年前孤自撑起一切的殿下。   殿下依旧没理解风枕眠话里的含义,他抬手,熟悉的金色灵力从指尖溢出,围着风枕眠绕了一圈,又亲昵地蹭了蹭风枕眠的脸。   这么多个修士,风枕眠还是头一个和他的灵力处的这么融洽的。   殿下没忍住多朝风枕眠看了一眼,随即又说:“准备好了就站过来吧。”   身旁,一个金色的圈浮现在地面。   “进去吧。”殿下轻轻开口。   风枕眠也没犹豫,当时就站了进去。   成神的过程并不容易,在成神路还没断的时候,就有很多修士在飞升时陨落。   眼下成神路断,这条路就变得更加难走了。   天雷落下的瞬间,风枕眠表情扭曲得厉害。   他和天雷也算是老朋友,曾经还召唤过不少次天雷,但这还是头一次落在他自己身上。   “啊——”   又一道天雷落下,风枕眠没忍住惨叫出声。   疼,实在是太疼了。   风枕眠手指用劲,死死扣住一旁松软的土地,有不少泥嵌进了他指缝中。   雷劫是飞升的必经之路,一是为了洗髓,二是为了去念。   殿下的虚影依旧漂浮在旁边,天雷一道道落下,轰隆隆的雷声充斥着他的耳朵。   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从风枕眠身上略过,落在那些白骨上,随即又看向不远处的墓碑,“若是再成不了……”   大概,这个世界也没救了。   斩断成神路是为了不让污染入侵人间,殿下知道此举会加大飞升的难度,但他也没想到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视线最终又落回风枕眠身上,“能不能成功,便看你了。”   风枕眠并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天雷一道比一道狠,风枕眠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劈碎了,他下意识想抵抗,又想起什么,生生压住了自己反抗的本能。   铁锈味不断在喉间翻涌,风枕眠咬着唇,闭上眼睛。   “风神的神魂碎片到底有什么用?”他忍不住想,“我算是自然神明还是飞升神明?”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轰——!!”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而且比前面几道都更加凶猛。   风枕眠不受控制地吐出口血,睁眼看着面前的猩红,又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这是多少道雷了?   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骨头碎裂的痛苦,以及现在即将到来的,骨头重组愈合的疼。   洗髓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风枕眠如今肉身凡体,更是如此。   殿下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那双眸子里依旧没有波动。   会成功吗?   他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太多修士都折在了天雷之下,他既没有抱太大期望,又怀揣着一点隐秘的期待。   这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那些修士很不一样。殿下想,或许这人能成功。   一抹意识给不了风枕眠什么帮助,不论多疼风枕眠都得自己扛过去。   骨头断了又愈合,合了又断开,反复了好几次,风枕眠几乎被疼痛得快要失去知觉,身上的白衣也被血浸透。   “轰——!!”   最后一道天雷带着万钧之力,地面震动,尘土飞扬。   无数飞沙走石在空中乱窜,又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硝烟散尽,风枕眠捂着唇咳了两声。   疼,实在是疼。   身体明显还不适应新长出来的骨头,动一下就有种骨头要散架的感觉。   “还好吗?”殿下皱眉问道,几乎每个受过雷劫的修士都浑身是血。   可若是太虚弱,是撑不过去的。   毕竟成神是个极其复杂的事,不是单单只受个雷劫就行的。   “死不了。”风枕眠掏出丹药塞了一颗,草木的馨香在口中炸开,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流淌,将身上的伤口都愈合。   好在后面几个步骤都没有雷劫那么“血腥”,风枕眠很快便通过了考验。   “去吧。”眼前一条灵力凝成的台阶浮现在风枕眠面前,“成神路断,你要自己走出一条成神路。”   他说:“只要能走上去……”   只要能走上去,就能跨过最后一道关卡,飞升成神。   风枕眠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他的白衣被彻底染成了红色,衬得那张脸也更加苍白。   “知道了。”风枕眠依旧不适应那个新骨头,踏上台阶的那一刻,甚至有种被千刀万剐的疼痛感。   难怪那么多人都飞升失败了。   风枕眠艰难上着台阶,成神路断后,飞升的确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脚下的路明明平坦无阻,偏偏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眼前还不断浮现出那些他刻意遗忘的记忆……   是第一次和造神会正面交锋,导致艾尔尼斯死伤无数的那场大战……   【恨吗?若是成了神,你会去报仇吗?】   在这段记忆中,风枕眠清晰地看到了卢迪克的死亡。   那个知道自己没有天赋,却依旧努力,梦想着名垂青史的少年,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想不想救他?】   风枕眠咬着唇,“当然想。”   【和我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帮你救他。】   “我会救他。”风枕眠看着前方,“但不是这种方式。”   他成神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复活某一个人。   声音沉默一阵,在风枕眠走了几十阶后,又一次响起。   这次,脑海中浮现的是景辞死时的画面。   【他,你也不想救吗?】   “师尊光风霁月。”风枕眠吸了口冷气,艰难往前,“我身为师尊弟子,绝不辱没师名。”   画面再次一转,到了青云宗那场大战。   那场无论过去多久,回忆起来都会心痛的大战。   【他们呢?】声音继续问:【你的爱人呢?】   “阿晏……”风枕眠看见晏清的身影时,脚步一顿。   声音以为有戏,加大了蛊惑,【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我可以让他……】   “不必。”风枕眠拒绝得干脆,抬手一挥,将眼前的画面打碎。   忽然间,四周的场景变了。   黑暗吞没了一切,风枕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拉扯着下坠。   再一睁眼,又一次回到了那些痛苦的回忆中。   一边是艾尔尼斯那些惨死的同学,一边是青云宗饱受折磨的师兄师姐……   惨叫声裹着血腥味朝风枕眠压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双双眸子忽然落在了他身上。   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救救我……”   卢迪克跌跌撞撞朝他跑来,“小风,我好疼啊……你救救我,好不好?”   紧接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朝他涌来,一双手灰白的手在空气中挥舞。   “救救我……救救我啊!”   “你为什么不救我?风枕眠——”   “眠眠。”   熟悉的声音传来,风枕眠抬头,看见了被无数藤蔓紧紧裹住的晏清。   “阿晏……”他下意识伸手,却抓了个空。   “眠眠。”晏清看着他,漂亮的紫色眸子湿漉漉的,“我好疼啊……”   藤蔓骤然缩紧,甚至卷着晏清不断远去。   下一秒,一只只黑色的大手拉扯那些人,从风枕眠的视线中飞速后退。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站起身,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想不想……】   那个声音还没说完,风枕眠就抬手化剑意,劈开了这一方幻境。   “……”殿下微微惊讶了一下,也没做出多余的表情。   在这个幻境中,认知与记忆会被遗忘,他们不会记得自己正在飞升,只会被无尽的痛苦填满。   按理来说,风枕眠不应该这么快挣扎出来的。   “最后一步了。”殿下仰头,“只要跨过去……”   跨过去,这个世界就即将拥有众神陨落后的第一位神明。   殿下不知道紧张为何物,不过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风枕眠。   见那人抬脚跨过了最后一阶台阶,他刚松了口气,可没想到也在这时,灵力筑成的台阶应声碎裂——   风枕眠,飞升失败了。 第三一二章   “怎么会?”殿下看见风枕眠摔下来, 很是不解,他皱着眉凑近,发现问题的时候欲言又止。   这一下给风枕眠摔得不轻, 他本就刚刚长出来的骨头似乎又散架了。   “没有信仰……”殿下看着他,“居然一点信仰都没有。”   神明在天地中诞生, 在信仰中存活。   即使是飞升的神明也离不开信仰。   这么多年了, 殿下还从未见过没有信仰出现的状况。   毕竟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人类对于风枕眠的信仰,而是人类对于神明的信仰。   倘若人不信神, 这世间便也不再需要神了。   “什么意思?”风枕眠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肘,“我需要收集信仰?”   殿下点点头,“没有信仰便无法飞升。”   风枕眠嘴角微抽, 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折在这一步。   人类早就开始崇尚科学, 尤其是用结界隔出修真界与人间后,那些普通人更是逐渐淡忘了神明。   “去人间有一趟吧。”殿下抬手,空气中浮现出一个白色的光团, 化为一道虚拟的门,“作为神明, 去人间散播福祉。”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我倒是想。”   他看着殿下, 垮着脸说:“可我现在正在被追杀,去了人间……”   怕是就回不来了。   这抹意识已经在这里存在了数千年,他并未离开此处,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意识中也没残存多少属于殿下的力量,他张了张口,又沉默的闭上。   无形的压抑感在空气中散开, 风枕眠捏着眉心,“这个福祉, 非得我本人去散播吗?”   殿下摇头,“只要你能让他们再次信仰神明,无论用什么方式都行。”   风枕眠点了点头,从虚空戒中掏出了许久没有用过的傀儡,“还好当年没吝啬维修费。”   不然这种时候他都没有一个能用的东西。   风枕眠正想着,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温度很低,冰凉的指尖触上风枕眠肌肤时,留下阵不太舒服的触感。   “我来吧。”   风枕眠偏头,对上了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他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师兄?”   一直沉睡不醒的曲清尧,居然在此刻醒了过来。   “小风。”曲清尧将他的手从傀儡上拿了下来,又一次重复着那句话,“我来吧。”   风枕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他皱着眉,“这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曲清尧看着他,那双眸子里写满了无奈。   这一刻,风枕眠有种自己是个淘气的小朋友,正在被大人教育的感觉。   “小风。”曲清尧低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就该死了。”   “你也早就知道该和我告别了,不是吗?”   那片被风枕眠亲手送进曲清尧身体里的神魂碎片,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风枕眠看着曲清尧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眸子,喉间一哽。   当初看到曲清尧的时候,他就疑惑过,为什么这人的眼睛和自己这么像。   直到他接过风神的神魂碎片时,无意间闯入了那间关押曲清尧的密室。   所有的疑惑在看到曲清尧冰冷的身躯时,得到了解答。   “小风。”曲清尧转身朝着那扇门跨过去,“你会成功的。”   他侧眸,再次朝风枕眠露出一个笑,随即说出了那句和米利尔一模一样的话,“我在未来等你。”   未来。   又是未来。   明明他们都处在囹圄的现在,看不清半分未来,偏偏所有人都坚信他能跨越黑暗,走到对岸。   风枕眠都不知道这份信任,究竟是压力还是动力。   只是在曲清尧即将跨过那扇门之前,他还是接了话,“会的。”   曲清尧嘴角笑意未消减,他的步伐也未曾停下,跨过那扇门,消失在风枕眠的视线中。   风枕眠也终于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你在不开心?”殿下看着他,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跨过这扇门。”风枕眠睁眼,那扇门几经变化,浮现出曲清尧那边的画面,“就意味着,我和他该告别了。”   陪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到了最后一个。   殿下理解不了风枕眠心中的悲伤,他看着空气中的画面,淡淡吐出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闭嘴吧你。”风枕眠没好气道。   殿下什么都好,可惜张了张嘴。   “原来我不会安慰人是有原因的。”风枕眠小声嘀咕,“这安慰了还不如不安慰。”   他心中的哀伤被殿下的话冲淡了一些,眼下也没别的事能做,索性抬头看起了曲清尧那边的画面。   几日过去,人间又变了一副模样。   疯狂,或者说癫狂。   那些人似乎都疯了,人间秩序崩坏,道德与法律约束不了任何人。   心中的野兽被放出,暴君甚至都不用做什么,人间就变成了烈狱。   头顶,黑压压的雾气笼罩着城市,脚下的土地被鲜血侵染。   “救命!”少女仓皇逃跑,她脸上满是惊恐,泪水模糊了脸庞。明明已经很累了,却依旧不敢停下。   身后,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   “跑什么?”为首的男人舔了舔唇,“这妮子看着可真嫩啊,应该很好吃吧?”   这些人看向她的目光,像是猎人在看猎物。   画面一转,又到了一所小学。   “把糖给我。”小男孩趾高气昂朝着另一个小孩伸出手,“快点!”   “不要。”小孩缩了缩身子,“我只有一颗糖。”   “你敢不给我?!”小男孩仿佛尊严受到了挑衅,他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居然敢不给我?”   不等小孩说话,他突然拿起一旁的笔,直直朝着小孩的眼睛刺去。   画面再次一转。   偏僻的山村,一间破旧的小屋。   “放过我吧……”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她苍老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那双眼睛也因为历经世事变得浑浊。   可施暴者并没有因此放过她。   甚至,剥下她衣服的动作更加用力。   “再敢叭叭。”那人用剪刀抵住妇人的喉咙,“我就把你闺女的皮扒了。”   妇人张了张口,什么也不敢说,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   这样的画面充斥在人间的没一个角落。   污染入侵人间后,这里甚至连一天时间都没抗住,就彻底沦陷了。   “这样的人间……”风枕眠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在艾尔尼斯做任务单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人性中潜藏着很多的恶,当时他还庆幸过,应该有规则约束着这些恶。   可现在规则已经不起作用了。   “这样的人间,真的还会再相信神明吗?”风枕眠最终只吐出来这么一句。   他很担心,一遍担心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一边又担心即将步入漩涡的曲清尧。   如此状况,曲清尧该怎么做呢?   风枕眠发觉自己想不到一点办法。   他只能看着那个荒诞的世界,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   很快,曲清尧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中。   风枕眠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睛也一眨不眨盯着画面。   曲清尧的脚步很快,他走过很多地方,也让风枕眠看到了更多恶心的事情。   但令风枕眠疑惑的是,曲清尧似乎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师兄这是做什么?”风枕眠有些看不明白,“他不准备散播福祉了吗?”   疑惑涌上心头,又被风枕眠压了下去。   曲清尧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师兄是不会害他的。   风枕眠想,他要相信曲清尧。   很快,曲清尧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继续往前。   风枕眠却是惊了一下,“青云宗?”   他猛得站起身,“他去青云宗干嘛?”   他好不容易才把曲清尧从青云宗里救出来,这人又回去干嘛?   风枕眠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紧紧盯着画面,全然忘了一分钟前自己还说“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此刻暴君并不在青云宗,他也足够自大,青云宗里并没有多少守卫。   曲清尧进去的路可谓是畅通无阻。   一路人他都没做停留,遇到渡风工会的黑袍人时也没手软,那把剑上很快就染了血。   搞得风枕眠一颗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   再看见曲清尧直直前往禁地的时候,他又开始疑惑了。   “师兄去禁地做什么?”风枕眠有些茫然。   青云宗的禁地,在宗门的传言中,是将一只上古妖兽镇压于此。但后来发现那不过是宗主散播的流言,青云宗里并没有什么上古妖兽。   于是在曲清尧成为宗主后,青云宗就没有禁地了。   此刻看着曲清尧在禁地里七弯八拐,风枕眠满头雾水。   难不成,禁地里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曲清尧走了很远才停下,周围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颜色。   “就是这了。”曲清尧看着黑暗中的某处,从怀里掏出个什么。   那是个玻璃瓶。   风枕眠仔细看了看,里面流动的红色液体还带着些金色。   看上去像血,又不太像。   风枕眠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等他想明白,曲清尧就将那些液体朝着黑暗中某处泼了过去。   随即,他两手快速结印,一个复杂的法印在空中浮现。   华光大绽,黑暗被法印划破,那些黑雾四处逃窜,最后竟是被法印给镇压了下去! 第三一三章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 人都傻了。   “那是什么东西?”他感觉自己像个落后的原始人,“居然还有东西能镇压污染?”   可曲清尧又是从哪拿到的这些东西?   无数疑惑涌上心头,风枕眠脑子乱糟糟的, 只能呆呆看着曲清尧。   好在,曲清尧将那些污染镇压下来以后就马不停蹄往回赶了。   又一次路过人间时, 光景同之前有了很大区别。   被追杀的女孩被一大群女孩护在身后, 牢固的人墙与女孩们手中尖锐的刀子喝退了那些壮汉。   壮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眸子里有迷茫,有恐惧,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兴奋。   欺负人的小男孩在笔尖即将刺入小孩眼睛时动作一顿, 小孩反应过来, 立马推开他逃走。   山村中,受辱的妇人拿起了反抗的刀,还未落下, 又被女儿护在身后。   而那把刀,被女儿紧紧握在掌心, 指向行凶者的心脏。   ……   曲清尧回来时,染了一身血腥。   那是他在人间行走, 留下的痕迹。   “我回来了。”曲清尧看着他,“小风,准备一下,这次不会再失败了。”   风枕眠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呆呆看着曲清尧,“可, 哪来的信仰?”   曲清尧露的这一手的确很帅,可他并没有散播福祉, 这些人也依旧不相信神明啊。   “靠他们是没用的。”曲清尧叹了口气,“忘了吗?你早就得到过信仰了。”   风枕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   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时间闭环?”   他曾经在时间闭环里,吸收了那些村民的信仰,飞升伪神。   曲清尧点点头,“那里不止有信仰。”   “那里,还有一个污染源。”   风枕眠一下就想到了在海底的米利尔。他脸色有些难看,但也没说什么。   “开始吧。”曲清尧转头看着殿下,他看到这人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时,并没有惊讶,似乎很早就知道这事了一样,“我用神之血镇压了污染,暴君很快就会发现。”   祂毕竟是神明,要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风枕眠抿了抿唇,也是没想到最后最大的敌人居然是自己。   殿下没说话,看了曲清尧一眼,又将目光落在风枕眠身上,“你准备好了吗?”   要飞升的是风枕眠,所以只有他点头才作数。   “嗯。”风枕眠低垂着眸子,长睫落下,在脸上拓出一片阴翳。   命运是早就谱写好的诗篇。   在他发现殿下身份,在他意识到殿下为何要入轮回体味“情”,又抛却真身入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生情再断情,是成神必须经历的情劫。   风枕眠闭上眼睛,“开始吧。”   熟悉的金光又一次浮现,那个金色的阶梯往上蔓延,直到在视线中消失。   “去吧。”曲清尧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别怕,师兄在这里。”   风枕眠看向他,嘴唇微动,确实什么也没说出来。   若不是宗主,曲清尧也该像青云宗其他师兄师姐那样,看着风枕眠长大。   甚至,比那些师兄师姐更宠风枕眠。   “师兄。”风枕眠往上踏出第一步,“累吗?”   这一路走过,每个人都精疲力尽。   “不累。”曲清尧仍旧是笑着的,“小风,在踏入修行之路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   人人都知道这条路代表着荣华富贵,长生不死。人人也都知道这条路上凶险万分,充满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他抬手,轻轻推了风枕眠一下,“既与天争气运,将一切还给天,也是应该的。”   风枕眠眸中微动,他盯着曲清尧看了好几秒,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往前走了去,   这条路已经走过一次,困难却丝毫不减。   踏上每一阶台阶时,他都有种踩在刀刃上的感觉,脚掌好像被划出了无数条口子,风枕眠面不改色,继续朝着前方坚定走去。   “眠眠。”晏清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前方,精灵银色的长发随风飘舞,有种别样的凌乱美。   他嘴角微勾,笑意清浅,“我等你好久了。”   脚下的疼痛依旧密密麻麻,风枕眠看着晏清,有一瞬间恍惚。   “累吗?”晏清忽然开口,“这一路走过来,肯定很累吧。”   精灵眸子里满是心疼,他伸出手想摸摸风枕眠,却从人身体里穿了过去。   晏清眸中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随即又变成一抹苦笑,“我都忘了……”   他看着风枕眠,“我已经死了。”   这一幕看上去很虚假,却又无比真实。   风枕眠沉默着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四目相对,最后晏清侧身让出了一条道。   “眠眠。”他笑了笑,说:“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晏清没有拦着他,却又好像真的拦住了他。   风枕眠慢吞吞从晏清身旁走过,却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精灵。   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发现风枕眠回头时,眉眼弯弯,“怎么了?”   风枕眠说不上来,因为眼前的晏清实在是太像真实的晏清了。   精灵总是傻傻的站在他身后,默默付出一切。   不论他是殿下,还是风枕眠。   “阿晏。”风枕眠忽然叫了他一声,“等我。”   他会成功的。   他也只能成功。   风枕眠说完,也不等晏清说话,继续沉默着往前走去。   而在这一路上,他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凯娅抱着胳膊,依旧是那副傲娇的模样,“我在这等了你好久,怎么这么慢?”   米利尔没骨头似的靠在凯娅身上,“口是心非的小凯娅,明明很担心小风嘛。”   “我才没有!”凯娅哼了一声,别过头。   风枕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画面了,此刻看着,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人依旧给他让了条路,在风枕眠走过时,也依旧像记忆中那样,说了句“加油”。   脚下的疼不减分毫,肩上的担子却更重了。   再往前,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风哥,加油加油!”卢迪克手里拿了两个啦啦操的花球,以一种僵硬扭曲的姿势跳着已经不成型的啦啦操,“风哥最棒,风哥最强,风哥天下第一!”   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风。”景辞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他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破酒壶,“前路不远了,师父就送你到这了。”   “小风。”陆嫣然朝他招手,“累了吧?喝口水在继续吧,放心,我看着呢,青云师叔不在。”   “小风……”   ……   一声声呼唤滑入耳中,风枕眠即将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他脚步顿住,回过头。   那些人依旧站在他身后,带着笑,如同记忆中那般鲜活。   这画面还挺温馨,风枕眠手指微动,有些不忍心破坏掉这一幕。   “小风。”曲清尧的声音忽然传来,“没时间了。”   风枕眠张了张嘴,差点没发出声音。   他低垂着眸子沉默了好一会,才回了句“知道了”。   飞升成神,在人类眼中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神明二字也是他们仰望着,不可越过的高山。   可神明意味着责任。   成神则意味着与过去告别。   这些人都是风枕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在乎的人。   他,需要证道。   风枕眠转过身,手腕一转,一把小刀出现在他掌心。   “眠眠。”晏清歪头看着他,还没等风枕眠动手,他就叹了口气,“你要和我道别了吗?”   风枕眠不敢看他,“嗯。”   “知道啦。”晏清笑着从风枕眠手里拿过那把刀,“眠眠,不要难过。”   眼前的晏清是虚假的,也是真实的。   他不是幻境构造出来的,而是风枕眠记忆中走出来的。   刀刃没入心口,晏清嘴角鲜血缓缓溢出,“再见。”   一阵风吹过,精灵的身影随之消散。   接着,那些身影一个个消失在风枕眠眼前。   空气中星星点点的光芒越来越多,好像满天飞舞的萤火虫。   风枕眠静静看着这一幕,有种什么东西正在被剥离的恐慌感。   他手握成拳,眸子里的情绪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那些星光彻底被风吹散,风枕眠转过头,踏上最后一阶台阶。   “到我了。”曲清尧很是平静。   殿下还站在他身侧,听到声音回过头看着他,但并没有说话。   曲清尧也不在意,他仰起头,脚下不知何时成型的符阵光芒大涨,金色的光直冲云霄。   随即,一块金色的碎片从他灵魂中缓缓剥离。   风枕眠似有所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和曲清尧的距离很远,几乎只能看到地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但莫名的,他就是感觉这人的脸上全都是血。   若是以前,风枕眠应当会不顾一切回头,可他的情绪逐渐消失,此刻看着这一幕,翻不起一点波澜。   “小风。”曲清尧又叫了他一声,“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真的只能陪风枕眠走到这了。   那块金色的碎片朝着风枕眠飞了过去,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钻进了风枕眠的身体中。   也在那一瞬间,神魂碎片的缺角被补全,刺眼的金色华光笼罩着风枕眠。   已经被雷劫淬炼过的身体再次得到淬洗,连带着灵魂一同跨越鸿沟。   他的修为不断攀升,在攀升,直至跨过顶峰。   殿下看着这一幕,眸子里终于透出些紧张。   或许……   这将是成神路断后,第一个飞升的神明。   “咔——”   轻微一声响,天空似乎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紧接着,彩霞争先恐后溢出,布满了大半边天。   沉寂已久的神界终于在此刻活了过来,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迎接它新的主人。   风枕眠,飞升成功了。 第三一四章   风枕眠他们逃走后, 暴君也没放弃抓捕,只不过他的重心放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他忙着扩大污染,将这个世界再次变成那个混乱的模样。   很明显, 这段时间他的成果显著,   那些修士在暴君眼里就是会呼吸的蝼蚁, 处理他们实在是浪费时间。   与其处理他们, 还不如加速自己的帝国建设。   暴君坐在王座上,看着水镜中那些癫狂的人们, 心情舒畅,“下一步做什么呢?”   暴君还没有想好要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他手里晃着酒杯, 正思索着, 忽然又想起什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这里。   那些黑袍人在看到他离开后都松了口气。   暴君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 坐在这的时候,他们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吓死我了。”一个黑袍人拍拍胸口, “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真他妈刺激。”   “是啊。”另一个黑袍人搭话, “我感觉我每天的心跳,都超过了正常值。”   两人嘀嘀咕咕,即使暴君离开也不敢大声讲话。   整个青云宗都被压抑填满。   暴君对此并不知情,或者说,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会藏在哪呢?”暴君再一次从人间走过,看着那些陷入癫狂的人们, 露出个笑,“这世界, 果然就该成这副模样。”   暴君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甚至觉得自己很伟大。   因为他还原了世界的本性。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糟糕。   然而就在这个世界即将彻底沦陷时,污染被什么东西镇压了下去。   彼时暴君正站在万人坑上,看着脚下的森森白骨。   黑雾快速褪去,他脸色一变,看向天空中隐隐透出的金光,“风、枕、眠。”   他找了那人那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这人躲起来,给他来了个大的。   暴君嘴角落了下去,看着那金光涌现的方向,“很好。”   他倒要看看,风枕眠还能翻出些什么浪来。   另一边,神之墟。   金色的华光将风枕眠紧紧裹住,成了纯白的宫殿中唯一的颜色。   神界已经关闭太久,早已没有了任何生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千年前的血腥味,殿下站在一旁,等待那道金光散去。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也或许更久,那阵金光才慢慢消失。   风枕眠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溢出几分金色。   “恭喜。”殿下看着他,这人似乎与之前没什么区别,又似乎哪里都不一样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在此刻看不出什么区别,风枕眠眨了眨眼,按着自己空落落的心口,微微皱了皱眉。   断情不代表遗忘,他与过去告别,舍弃了那部分感情,但并不代表他完全放下了。   否则,之前也不会有那么多飞升神明放不下红尘。   “如今,你是神界的新主人了。”殿下看着他,“神明拥有权力,也代表责任,希望你……不会辜负自己。”   “不会的。”风枕眠抬眸,“我不会的。”   他记得自己来时的路,记得路上那些牺牲的人,自然不会走错。   “既是如此…那这世界,便交给你了。”殿下说着,身影逐渐消散。   他本就只是殿下留下的一抹意识,一抹指引修士飞升成神的意识。   如今任务完成,自然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浅金色的光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即没入风枕眠的心口。   他低垂着眸子,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又抬脚朝着自己曾经的宫殿走了去。   那座纯白的宫殿依旧坐落在神界边缘,几千年过去,没发生任何改变。   风枕眠推开门,看着里面熟悉的陈设,指尖缓缓从上面划过。   暴君来时,就看见风枕眠坐在桌前,面前还摆了两杯茶。   明摆着是在等他。   “你来了。”风枕眠的确是在等他,“尝尝?”   茶是殿下千年前的茶,神界的茶并没有过期这一说,风枕眠也没什么负担,直接泡了。   反正也是他的遗产,怎么造都行。   暴君盯着那杯茶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你在搞什么?”   “怎么?”风枕眠握着茶杯抿了一口,“怕我给你下毒?”   “你又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暴君拉开椅子,坐在了风枕眠对面。   他们俩难得有这么和平的时候,四目相对,又纷纷挪开。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是怎么被污染的。”风枕眠握着茶盏,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毕竟,你就是我,而我足够了解自己。”   殿下无情无欲,是不可能被污染的。   而他在轮回前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所以肯定会为之后生情的自己留下些什么。   “所以?”暴君喝了一口茶,很苦,“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风枕眠没说话,而是看着暴君,露出了一个笑。   “……”暴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风枕眠这个视线让他很不舒服。   诚如风枕眠说的那样,他足够了解自己。   风枕眠了解暴君,暴君也足够了解风枕眠。   “你,是主动引污染入体的。”风枕眠忽然开口,“因为你发现,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解决掉污染的办法。”   欲望是填不满的沟壑,以他的力量,是除不掉这座沟壑的。   他杀不死无穷不尽又无孔不入的污染,但如果他成为污染呢?   那就只用杀掉他自己。   “是。”暴君没否认,他眯着眼睛咬了咬舌尖,“然后呢?你又能做些什么?”   他的确是主动引污染入体的。   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久远到回忆都泛了黄。   “我做不了什么。”风枕眠摇头,在暴君的注视下又说:“是你能做什么。”   不等暴君说话,风枕眠又先一步开口道:“我说过了,我足够了解自己。”   他忽然伸手,金色的华光从指尖溢出,正中暴君心口,“引污染入体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   他的确会为了这个世界去冒险,但他不会拿这个世界去冒险。   金光刺破黑雾,直逼暴君的灵魂。   “所以,我肯定会做些什么,以防万一。”风枕眠突然往前一刺,掌心贯穿暴君的胸膛。   暴君低头看了看那只贯穿心口的手,又抬头看着风枕眠,表情再次沉了下去。   “比如说……留下杀死自己的方法。”   风枕眠从来都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他看着暴君手上的力气加重几分,“你觉得呢?暴君殿下。”   金光与黑雾碰撞,暴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占据了神经。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了,贯穿自己胸口的那只手肆无忌惮,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   偏偏,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好像被唤醒了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果然。”风枕眠笑了笑,“你是可以被杀死的。”   神明从来就不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呵……”暴君忽然笑了,萦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依旧在与风枕眠的金光不断碰撞,“我输了……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赢?”   暴君忽然抓住风枕眠的手,猛得一折,“风枕眠,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成功?”   “因为你也是我。”风枕眠的手被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他面不改色,将暴君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是风枕眠,你也是。”   即使是不同的时空,即使经历的事情不同,他们也拥有着同一个灵魂。   他不是有信心杀死暴君,而是有信心杀死那个引污染入体的风枕眠。   “风枕眠。”风枕眠盯着暴君,忽然唤了一声,“该醒了。”   远方似乎有一阵钟声传来,暴君的脑子被那阵钟声震慑一瞬,也在这时,那道金光贯穿了暴君的身体。   暴君不是没想反抗,而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在风枕眠唤了他名字的那一刻。   “杀……”暴君表情扭曲,身体里两股力量不断碰撞,他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杀了我……”   “好。”风枕眠闭眼,他们脚下一个法阵浮现,熟悉的白光再次乍现。   那些污染从四面八方而来,源源不断涌进……风枕眠的身体。   暴君不能再承受污染了。   他想,若是再引污染入体,那最后那一点属于“风枕眠”的灵魂将被彻底撕裂。   到那时,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你……”暴君黑漆漆的眸子里黑雾翻涌,他看着风枕眠,似乎是不解,也似乎是担忧,“你疯了?”   引污染入体这事,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风枕眠怎么敢再次尝试的?   “相信我。”风枕眠却只是笑了笑,说:“这一次,不会失败了。”   “……”暴君显然又快要失去理智了,喉中发出一阵野兽似的低吼,他沙哑着声音嘲讽道:“成功?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笑了笑,脸上再次被邪性填满,“你只会死在这场污染里,成为又一个殉道的神明。”   阴暗的想法在暴君心中滋生。   既然他失败了,他坠入地狱,那风枕眠也别想成功。   他要这个世界同自己一起陪葬。   那阵白光愈发刺眼,暴君看着风枕眠逐渐惨白的脸,露出个笑。   下一秒,周围的黑雾像蛰伏已久的毒蛇,全都朝着风枕眠涌了过来。   然后跟着那些污染一起钻进了风枕眠的身体里。   也在这时,风枕眠突然收回手,朝暴君露出个笑。   暴君意识到什么,想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阵金光划破雾气,直直朝着暴君的灵魂蔓延而去。   也在这一刻,风枕眠以一种强硬的姿态进入了暴君的识海。   “污染源果然藏在这。”风枕眠看着识海中那个像黑洞一样的东西,手腕一转,神力凝成了一把小刀,“只要毁了污染源,就能杀了暴君。”   这一切,也该画上句号了。 第三一五章   暴君的识海很压抑, 那个污染源高悬在天幕上,像一只窥探世界的眼睛。   风枕眠盯着它看了两秒,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那些被切断的感情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   他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大脑短暂清醒两秒, 风枕眠也没再犹豫, 朝着污染源飞了过去。   暴君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动手——脑子里属于“风枕眠”的那部分理智又一次压过污染, 短暂地占了上风。   他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今天。   “一定要成功啊。”   他想,一定要成功杀了他。   “做梦。”沙哑苍老的声音发出阵冷笑, “风枕眠”很难想象这是他的嗓子会发出的声音。   污染不断翻涌, 又一次将“风枕眠”逼进深渊中,“他只会在污染源中迷失,然后成为第二个毁灭世界的怪物。”   “这世界, 终将变成你们的坟墓。”   ……   污染源是污染的起点,也是污染最深的地方。   “风枕眠”引污染入体, 便是将污染源也引进了自己的身体中,这才导致即使成了神, 他依旧没能逃过污染。   他们这个世界的污染源则是被风神镇压在了时间闭环中,这也是污染明明一直存在,却始终未能彻底入侵的原因。   进入源点时,风枕眠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不断下坠,失重感席卷了整个脑海,他的大脑也逐渐变得空白。   睁眼, 他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这是青云宗,但和现实中的青云宗看上去不太一样。   这里, 是暴君曾经迷失的地方。   “奇怪。”风枕眠按着额角,“我怎么,好像忘了些什么?”   “小风,愣着干嘛?”曲清尧的声音传来,“快点过来。”   风枕眠应了一声,急忙朝着曲清尧那边跑了过去,“怎么了师兄?”   “该下山去历练了。”曲清尧把剑递给风枕眠,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睡懵了?”   “好像有点。”他揉了揉额角,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也没等他继续思考,就被曲清尧催着出发了。   青云宗的弟子都有历练这一环,毕竟理论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实践才能增长见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又在山脚下分别。   风枕眠跟着曲清尧漫无目的地在山间小道行走,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师兄,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北边。”曲清尧说:“听说那里最近有一只正在作乱的妖兽。”   风枕眠“哦”了一声,心不在焉的。   他还在思考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不过很快,就被人间的景象转移了注意力。   这个世界,给了他一种巨大的荒诞感,他觉得世界不该是这种模样,记忆又一遍遍提醒他,世界本就是这种模样。   “卖羊喽。”一个高高壮壮的络腮胡吆喝道:“新鲜的两脚羊。”   “两脚羊?”风枕眠驻足,下意识朝着那个方面看了过去。   曲清尧也停了下来,“怎么?小风想吃两脚羊了?”   风枕眠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正想摇头,曲清尧却是已经走上前去了。   “两脚羊怎么卖的?”   “两百一斤。”   “这么贵?”   “这可都是新鲜货。”   “行吧……来两斤。”   曲清尧利落的付了钱,风枕眠眉头紧皱,心脏也砰砰砰跳个不停。   在他看见老板将身后的黑布揭开,露出里面被铁链锁起来的,被麻木填满的小孩时,心脏更是发出了最大的抗议声。   “师兄?”风枕眠往后退了一步,“两脚羊,是这些孩子?”   “是啊。”曲清尧回头看了风枕眠一眼,似乎是觉得风枕眠有些奇怪,“怎么了?”   风枕眠脑子乱的不行,“你要吃他们?”   “你不想吃?”曲清尧反问道:“小风,你怎么了?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过来买两脚羊,好像这的确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风枕眠没说话,眼睛落在那些人身上,一眨不眨。   只见老板将一个小孩的腿切了下来,放在秤上秤了一下,又切下来一小截,随即将腿装在袋子里递给曲清尧。   而后,他又砍下了小孩的手,重复步骤,递给了下一个客人。   那个客人笑嘻嘻地接过,张开嘴撕扯着皮肉,鲜血糊了满嘴。   风枕眠差点吐出来,偏偏这时曲清尧又将那个满是鲜血的袋子递给了他,“吃吧。”   可能是风枕眠的表情实在是嫌弃得太过明显,曲清尧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疑惑,“小风,你到底怎么了?”   “他们是人。”风枕眠低低说了一句,别过头,不想再看。   曲清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笑了,“他们是专门养殖的两脚羊,就是为了食用的。”   曲清尧笑意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小风还是这么善良啊。”   说着,他将手中的腿掰成两截,一截塞进风枕眠怀里,另一截……   风枕眠看着他满嘴的血,差点吐出来。   这个世界怎么会成这样?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些人会对此习以为常。   风枕眠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再次打量起这个世界。   一路走来,他看到的一切都在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对世界的认知。   他看见一群小孩戏耍着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夸着小孩真活泼……   他看见一群四五十的中年男人对着个女学生上下其手,周围的人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有看见……   他看见……   “到了。”曲清尧看了看周围,“就是这里。”   那个做乱的妖兽,就在这里。   风枕眠这一路看了太多挑战三观的画面,此刻有些精神恍惚。   那只妖兽是只有千年修为的蛇妖,通体碧绿,一双金色的竖瞳像两个大灯笼。   曲清尧下意识冲了上去,刀剑落在蛇妖坚硬的鳞片上,发出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甚至剑身还在鳞片上剐蹭出一连串火花。   此刻,风枕眠终于有了点这个世界是正常的感觉。   他也没再沉默,提着剑加入了曲清尧。   妖兽修为不低,对风枕眠他们来说是个充满挑战的任务,不过,也仅仅是充满挑战罢了。   剑尖打碎蛇妖罩门的瞬间,另一把长剑击穿鳞片,直入七寸。   蛇妖扭曲翻滚了好几圈,似乎是想把那把剑甩出去,但到死都没成功。   笨重的身躯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尘土四起,蛇妖不甘地闭上眼睛。   风枕眠受了点伤,他按着心口咳了几声,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刚准备说话,就看见曲清尧朝着不远处的村民走了过去。   “钱呢?”   “两位道长,我们实在是太穷了,只凑到了这么点……”   老人颤巍巍从胸口处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袋子,小心翼翼递给曲清尧。   曲清尧一把夺过,在掌心掂了掂,随即一脚踹向那个老人。   “师兄!”风枕眠也顾不上受伤了,急忙上前拦住曲清尧,“你这是做什么?”   他有些生气,“他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上了年纪的普通人!”   这一脚踹下去,和要了那人的命有什么区别?   谁知曲清尧一脸懵逼,“小风,你这是在做什么?”   “咱们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风枕眠正想辩驳,可话到嘴边,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景辞的教诲。   “咱们贵为修士,和这些普通人可不一样。你们可一定不要做出有损咱们身份的事……”   什么叫有损身份的事?   风枕眠茫然,他下意识就想反驳,可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   他想说什么?   他好像不记得了。   “师尊就是这么教的。”风枕眠低声喃喃,“师尊一直都是这么教的。”   这个世界也一直都是如此糟糕,他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但,正常就是对的吗?   风枕眠眸子里依旧茫然,或者说,是越来越茫然。   那边,曲清尧趁着风枕眠愣神间,已经完成了收债,他回头,拉着风枕眠离开了。   在即将走出村庄的时候,风枕眠没忍住回头——   那些村民一个个瘫在地上,喉中发出阵痛苦的□□。   曲清尧打断了他们的手脚,这山村偏僻,想来是没有医生的,就算有,也只是些赤脚大夫。   这些村民,只能在这里等死。   “别看了。”曲清尧扯了扯他,“多晦气啊,师兄带你看点好玩的。”   风枕眠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玩的,但脑海中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又不断告诉他,这些都是正常的。   他犹豫中,被曲清尧拉着走了很远。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进了一个类似于地下斗兽场一样的地方。   不同的是,这里是属于人类的厮杀,有普通人,也有些修为不高的修士。   一场场大逃杀在他们眼前上演,血腥与暴力充斥着每个人的脑海,风枕眠再次生出了几分同世界相悖的违和感。   “小风?”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枕眠回头,果然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米利尔,凯娅,卢迪克,约瑟维。   以及不远处抱着胳膊看着他的晏清。   “阿晏……”风枕眠看见晏清的瞬间,终于生出几分归属感。他难得露出个笑,朝着晏清走了过去。   曲清尧见状,没忍住调笑了一句,“难怪一路上都皱着眉,原来是想晏清了啊。”   风枕眠没搭理他,这一路走来他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多,现在看到晏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阿晏。”风枕眠又唤了一声,抬手将晏清抱入怀中。   晏清也不反抗,乖乖被他抱着,甚至还像只猫似的,搂着风枕眠的脖颈蹭了蹭,“眠眠,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风枕眠微微松开了手。   “这个!”晏清献宝似的掏出一个盒子,“这是我在路上看到的,最好看的一颗。”   盒子打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风枕眠看着盒子里那颗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脸色惨白。 第三一六章   这个世界一直给风枕眠一种诡异的荒诞感。   他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告诉他,这个世界本就是这副模样。   脑海中那些“曾经”的经历也深深扎根,风枕眠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割裂感。   尤其是在看见晏清掏出那颗心脏的时候。   “怎么了?”晏清见风枕眠不说话, 眨了眨眼睛,“眠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他见风枕眠脸色惨白, 下意识伸出手, 想摸摸他,没想到手还没碰到, 风枕眠就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避开了他的手。   晏清的手僵在空中,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小风。”曲清尧抬手按在风枕眠肩上, “你这是做什么?”   风枕眠说不出话, 沉默地看着他们。   气氛越来越奇怪,卢迪克看了看风枕眠又看了看晏清,打着哈哈圆场道:“风哥是不是没休息好啊?这脸怎么这么白?”   “晏清, 快给风哥看看啊。”   这么一说,那种微妙的气氛总算是退了下去, 米利尔也推了推晏清的肩膀说:“对啊,你看小风这脸白的, 肯定是不舒服。”   晏清因为风枕眠躲避而阴沉的脸也换上了担忧,他抬手抓着风枕眠的手腕,绿色的生命力源源不断涌入。   过了大概两三秒,晏清又皱着眉说:“眠眠,你受伤了?”   眼前的画面忽然模糊,风枕眠往后退了两步, 一阵头重脚轻。   要不是晏清还拉着他,估计他直接就摔倒了。   晕过去的最后一秒, 风枕眠脑子里全都是——   原来我是受伤了啊。   ……   风枕眠在梦里挣扎了很久。   他像是落入沼泽的旅人,越是想离开,就沉得越快。   最后只能任由自己坠落。   “眠眠!”晏清见风枕眠睁眼,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风枕眠脑子有点懵,“我怎么了?”   “你受伤了。”晏清说:“那只幻妖实在是狡猾,居然……”   晏清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风枕眠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觉得这个世界奇怪,是因为那只幻妖?”   晏清使劲点头,“都怪我,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回精灵之森的。”   怀中爱人的身体微微颤抖,明显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风枕眠终究还是心软了,抬手在精灵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怪你,是那只幻妖太狡猾了。”   “嗯。”晏清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   他乖乖在风枕眠怀里呆了一会,又掏出了那个装着心脏的盒子,“眠眠真的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盒子打开,血腥味又一次扑面而来。   “明明以前都很喜欢的。”   风枕眠下意识皱眉,在听见晏清那句话后,又一次产生疑惑,“我以前很喜欢?”   脑海中适时浮现出曾经的记忆,晏清的确送了他很多颗心脏,每次都收到时,他也的确很开心。   “是啊。”晏清点头,看向风枕眠的视线中又浮现出淡淡的担忧,“是不是幻妖又在影响你?”   风枕眠愣了一下,缓慢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说:“我总是和这个世界,有种割裂感。”   甚至还有种,自己与这个荒诞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   “我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风枕眠摇摇脑袋,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的爱人朋友都在这里。   他又怎么会不属于这里?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晏清都在带着他熟悉这个世界。   即使风枕眠每次都对那些稀疏平常的事表现出不理解与抗拒,晏清也没做出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告诉风枕眠,“眠眠只是被幻妖影响了才会变得不正常的。”   正常。   不正常。   这两个词一直出现在风枕眠耳朵里,到后来,连他自己都恍惚了。   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   这个不正常的世界真的是正常的吗?   风枕眠无数次产生怀疑,甚至,他还想过,这会不会是他的一场梦。   为此,他还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让自己醒过来。   可不管他怎么折腾,这个世界始终没有发生改变。   “眠眠。”晏清湿漉漉的紫色眼睛耷拉着,像一只委屈的小狗,“别这样……”   风枕眠给自己弄出了很多伤口,晏清看着那些鲜血淋漓的疤痕,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   “别哭了。”风枕眠抬手擦去晏清眼角的泪,在精灵委屈巴巴的注视下低声开口说:“我……不会这样了。”   “真的?”   “嗯。”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   风枕眠的脑子依旧“不正常”,他经常对曲清尧他们做出的行为表示疑惑且排斥,但渐渐的,他也逐渐变得正常。   没有人能在满是泥潭的世界中不染尘埃。   风枕眠也不例外。   “对,就是这样。”晏清看着风枕眠熟练的将两脚羊递给自己,露出个笑,“眠眠真棒。”   风枕眠没说话,只是对着晏清笑了笑。   他偏过头,看着身旁那些路过的人,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碎掉了。   变化是出现在一次历练中。   那天,风枕眠跟着曲清尧他们到了个偏僻的村子,遇上了只厉害的妖兽。   那是蚁群中的蚁后,周围密密麻麻的工蚁与兵蚁将他们层层围住。   “卧槽……”卢迪克看着那些蚂蚁的脸,没忍住搓了搓胳膊,“这玩意怎么长得这么丑?”   之前小小一只,倒是也没人会在意他们长什么样,可现在它们放大百倍,想不看见都难。   米利尔作为脆皮女巫,第一个被蚁群盯上,凯娅为了保护她,受了不少伤。   几人修为不俗,但架不住蚁群太多。   这一战赢得十分狼狈,风枕眠将蚁后的脑袋砍下来后,实在是支撑不住,脱力摔了下去。   “眠眠!”晏清正想去拉他,结果一转头差点撞上身后那只工蚁的足节。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也错过了到达风枕眠身边的最佳时间。   风枕眠摔在地上,膝盖重重落下,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也在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杀了他们!”为首的男人低吼道:“吃了他们可以延年益寿!”   那些人一个个红着眼睛,像极了看见肉的饿狼。   他们手里拿着镰刀、铁锹、菜刀之类的工具,也没给风枕眠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冲了上来。   风枕眠还没反应过来,离他最近的那个妇人就挥舞着菜刀朝他砍了过来。   “眠眠!”晏清吓了一跳,连忙踹开面前的男人,朝着风枕眠跑了过去。   一场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风枕眠并不想对普通人动手,脑子里某种想法禁锢,也在一遍遍传达着不可以对普通人动手的想法。   但那些人下手越来越黑,晏清带着他逃出去的时候,被挥舞着镰刀的人划伤脊背。   鲜血瞬间涌出,刺目的红将风枕眠内心深处掩藏的某些恶念勾了出来。   意识好像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击溃,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反应过来时,长剑已经贯穿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脚下,是那些普通人的尸体。   “我……杀了他们?”风枕眠往后退了两步,长剑落地,发出声闷响。   “嗯。”晏清点点头,“是他们先动的手。”   精灵背上的伤口缓缓愈合,不过还有些血珠往外冒,他动了动肩胛骨,差点又把伤口扯得裂开,“这些人,居然给我们下药……”   吃人在这个世界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普通人吃普通人,修士吃普通人,修士吃修士,普通人吃修士。   没有人会觉得不对,他们只会提防着自己不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风枕眠看着脚下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闭上眼睛。   “又不习惯了吗?”晏清掏出手帕,认认真真擦干净风枕眠手上的血,“眠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不杀他们,那么他们就会杀我们。”   今天这些人显然是蓄谋已久,先用蚁群让他们受伤,在下药瓦解他们的修为……   可惜,他们还是棋差一招。   风枕眠没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着那些尸体沉默了很久,收回手时指尖甚至在颤抖。   剑身贯穿那些人身体的时候,他不是感觉到悲哀,也没有对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产生无力。   反而是生出了一种淡淡的,被杀戮激发出的快意与兴奋。   完了。   他想,他可能真的要变成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正常的一员了。   那天以后,风枕眠逐渐变得沉默。   他依旧抗拒着那些不正常的事情,但并没有最开始那么抗拒,而是渐渐的开始学着晏清他们的模样开始尝试。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时间一天天过去,风枕眠那阵抗拒也几乎被消磨殆尽。   一年,两年,三年……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这个世界在岁月中变得面目全非,风枕眠也试图改变什么,但努力了很多次都失败了。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时间当然可以改变一个人。   “风枕眠”的灵魂漂浮在黑雾最上方,透过那一层层雾气看向下面已经彻底被世界同化的风枕眠。   他试图冲破那一层牢笼,可越挣扎,那层牢笼就越发牢固。   “没用的。”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些笑意,“他已经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   要在一个醒不来的世界里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还是在漫长岁月的磋磨下。   “是吗?”清冷的声音传来,一道银白色的华光穿透黑雾,来到“风枕眠”身边。   精灵的长发散落着,脸上严肃冷漠的神情在看见“风枕眠”的那一刻消散。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风枕眠”的灵魂,微微笑了一声说:“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说完,也不等污染继续撒野,他看着黑雾之下的风枕眠,轻轻开口说:“眠眠,该醒了。” 第三一七章   风枕眠已经为这个世界浑浑噩噩度过了百年, 偶尔一个午夜梦回间,他也会骤然惊醒,然后思考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但时间越长, 他就越麻木。   风枕眠已经很久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正常的了。   因为他已经变得和那些人一样,爱上了杀戮, 血腥与疯狂。   幻境之外, 晏清还同污染对质着。   【他不会醒过来的。】污染冷笑一声,【你做的这些, 都是徒劳。】   “谁给你的自信?”晏清抱着“风枕眠”的灵魂光团,看了看依旧迷失在幻境中的风枕眠,“你猜,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精灵抬手一挥, 星星点点的光穿透黑雾,朝着幻境涌去。   “我是他的锚点,只要我在, 他就永远不会迷失。”   ……   “咚——”   悠扬的钟声仿佛穿越了时空,直击风枕眠的灵魂。   他猛然睁眼坐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的脑子忽然翻涌,像沸腾的水。   “眠眠?”晏清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   精灵靠在风枕眠肩上,声音带着困意,听上去软绵绵的。   “……”风枕眠苦笑一声,“原来他是这样迷失的啊。”   风枕眠看着晏清,这张脸的确和精灵一模一样,就连性格也是。   他没法说这是晏清, 但也没有办法否认他是晏清。   因为,眼前的精灵是他记忆中的精灵。   污染提取了他的记忆, 捏造了他的爱人。   “你在说什么?”晏清眨眨眼,有些听不懂,“眠眠?”   “我说,我该醒了。”风枕眠看着他,笑了笑,手指慢慢落在晏清的脖颈上。   他指尖有些凉,晏清下意识躲了躲。   “什么该醒了?”晏清丝毫没觉得那只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有什么威胁性,甚至还打了一把哈欠,脑袋一歪又靠在风枕眠肩上,“我好困啊,不想醒。”   “带我去精灵之森。”风枕眠忽然说。   这下晏清倒是醒了,他看着风枕眠,皱了皱眉,“怎么忽然要去精灵之森?”   “因为想去看看。”风枕眠收回覆着晏清脖颈的手,“阿晏,带我去好不好?”   晏清一向不会拒绝风枕眠,就算是这种突然提出的冒昧要求也不会。   精灵点点头,乖乖带着风枕眠去了精灵之森。   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母树依旧枝繁叶茂,静静矗立在生命之泉中。   一如初见。   “突然来这……”晏清话还没说话,就感觉胸口一痛。   他低下头,看着贯穿自己心口的长剑,满脸不可置信,“眠眠?”   “你不是他。”风枕眠淡淡开口。   长剑拔出,带出一连串血珠。   就算是从他记忆中提取捏造,性格与长相同晏清一模一样,也终究不是晏清。   “你……”   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晏清倒下时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死不瞑目。   风枕眠面不改色,抬手一挥,晏清的尸体在风中消散。   他往前,朝着母树走去。   那些黑雾又一次张牙舞爪朝着他涌了过来,再次将他拉入新的幻境中。   一次,又一次。   从最开始的全世界都在堕落,只有他一个人维持清醒,到最后污染不断入侵风枕眠的灵魂,篡改他的记忆。   他被困在了虚无中,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谁?”风枕眠看着空无一切的四周,眸子里空空如也。   他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也忘记了自己的过往。   无尽的黑暗扰乱思绪,每踏出一步,那些混乱的情绪就席卷一次他的脑海。   渐渐的,他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   【哈。】黑雾笑了笑,【你看,他终究还是赢不了我。】   就算破开一个幻境,也还有下一个。   层层叠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当他不再是他,灵魂便再也没有依托。   黑雾欣赏着风枕眠的挣扎与困惑,看着风枕眠一步步走向堕落。   它朝晏清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没想到精灵神情淡漠,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察觉到黑雾看向自己的眼神时,歪过头,也朝他勾了勾嘴角,“我说了,只要我在,他就不会迷失。”   “不管你拉他进去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万次。”   不等黑雾开口,晏清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随即化为一抹流光,涌入了幻境中。   梦中的循环再次开启,但隐隐有了脱离黑雾控制的趋势。   风枕眠的意识依旧在沉沦,甚至是毫无防备的沉沦,污染侵入他灵魂的时候,没有任何阻碍。   不对劲,很不对劲。   可惜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风枕眠忽然挣脱了出来。   甚至击碎幻境,打破那一层层黑雾,走到了它面前。   【你……】那团黑雾明显吓了一跳,【不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暴君都迷失在了污染源里,被他同化,风枕眠怎么可能走出来?   “这世上,没那么多不可能。”   风枕眠语气淡淡,他垂眸,看着身旁属于暴君的那团纯白灵魂,朝它伸出手,“不怪你。”   他没有理由站在未来指责过去的自己,毕竟他的成功,是牺牲了无数个自己换来的。   若不是在轮回镜中给自己留下了“锚点”,如果不是年幼时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十多年的精灵之森,恐怕他也会迷失在那一层又一层的假象中。   十几年,足够锚点在他的识海中根深蒂固。   所以,那个时候的“风枕眠”已经做的很好了。   光团的光芒暗了暗,风枕眠察觉到他焦急的情绪,轻声道:“别担心,这一次我们会成功的。”   【不自量力】污染冷嘲热讽,【你不会以为躲过同化,就能拯救这个世界了吧?】   【你杀不死我,也逃不出去。只能被我困死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毁灭。】   毕竟,外面的世界已经被污染成功入侵了。   “哦。”风枕眠一脸冷漠,“所以呢?”   污染无疑是强大的,否则也不会轮回了这么多次都没能成功消灭它。   但它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风枕眠低笑了一声,掌心一团金色的光浮现,“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无懈可击吧?”   黑雾之中,竟是隐隐浮现出几缕金色。   【你疯了?】意识到那些金光是什么的时候,黑雾的音调都拔高了不少,【你居然打碎了自己的灵魂……】   那几缕金光,赫然是是风枕眠的神魂碎片。   他掌心一团金光浮现,随即在黑雾的注视下,手指收紧,将那团光捏碎。   黑雾中的金光越来越浓,风枕眠嘴角溢出鲜血,“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你拉进幻境中那么多次。”   他曾被困在黄粱梦中,早就经历过醒不来的梦境。   又怎么会被再次困在其中?   金色的光越来越亮,仿佛初升的旭日,势不可挡。   污染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毕竟自它诞生以来,就只会让别人恐惧它。   但现在,它隐隐有了几分恐惧感。   那股金光的颜色越来越亮,黑雾也在它的照耀下越来越淡。   【你疯了?】它不敢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你去拯救的?】   它的确放大了那些人心中的恶念,可若是那些人心中没有恶念,它也不会教唆成功。   【那些人本就是那副模样!这个世界也本来就是如此糟糕且肮脏的!】   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不明白风枕眠为什么一直要和他对着干。   甚至不惜代价,同它对抗了99次。   “可他们没有释放自己的恶念。”风枕眠嘴角的血越来越多,他看着黑雾中那双猩红的眼镜,语气平淡,“就算是伪善,只要他们装一辈子,你又凭什么说他们不善良。”   “再说了,这个世界如何,这些人如何……又怎么轮得到你来评判!”   这世界再怎么糟糕,也轮不到污染这个入侵者指指点点。   污染试图同化风枕眠灵魂的同时,神魂碎片也在试图同化污染。   那阵金光越来越刺眼,污染最后投给了风枕眠一个充满愤恨的目标,将他从污染源中驱逐出去,【你不会成功的,以前不可能,现在也休想!】   它似乎是真的破防了,粗糙低哑的声音微微破音。   而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弹了出去。   脑海中那阵眩晕持续了几秒,睁开眼时,刚好和暴君四目相对。   “这就是你的筹码?”暴君看着他,脸上满是嘲讽,“不足挂齿”   风枕眠的神魂碎片对污染是种威胁,但对他不是。   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风枕眠的神魂碎片伤不到他。   “可它怕了,不是吗?”风枕眠笑了笑,倒是毫不在意。   他的手依旧贯穿着暴君的胸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纯白的地面上开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风枕眠手上的血已经干涸了,不过他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脸上的笑意也丝毫不减。   暴君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手腕一转,朝风枕眠心口打了过去。   风枕眠反应很快,立马收回手侧身躲过。他们谁都没有用武器,赤手空拳打了一阵,黑雾与金光不断碰撞,碰碎了一地瓷器。   清脆的声响不断传来,风枕眠一阵牙酸,这些可都是殿下的珍藏。   他俩打了好一阵,谁也没占到上风,最后还是风枕眠凭借记忆优势,用殿下曾经留在这的阵法困住了暴君。   金色的锁链将暴君的四肢紧紧捆住,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你的神魂碎片伤不了我。”暴君再次提醒着他这个事实,“你也杀不了我。”   “你说得对,我确实杀不了你。”风枕眠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所以,我也没打算杀你。”   他抱着胳膊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   神明并不需要睡觉,所以神界之中并没有黑夜。   日光透过窗户,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分明。   他伸出手,看着那些光落在自己手上,又穿过自己的手。   “……”暴君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是看不懂风枕眠要做什么。   “我一直想错了。”风枕眠忽然又开口道:“我一直觉得,就算你被污染了,也始终是我。”   毕竟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   可直到暴君对着师兄师姐们的尸体下手的那一刻,他才想通这个道理。   风枕眠忽然收紧手,透过他手指落下的光被抓散,“脏掉的灵魂,又怎么可能和最开始一样。”   他猛得抬起手,一道金光从指尖迸出,再一次朝着暴君鲜血淋漓的胸口飞去。   钻心的疼自心脏处不断蔓延,暴君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灵魂突然传来一阵被拉扯的感觉。   “所以,我准备请你自戕。”风枕眠笑了笑,再次抬手。   天空中,乌泱泱的云汇聚翻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暴君意识到什么,皱起眉,“我看你真是疯了。”   方才风枕眠已经将这个世界的污染引到了自己身体里,他虽然没有和暴君一样被同化,但也没比暴君好到哪去。   只要那些污染还存在着,就会一直消磨风枕眠的力量,污染他的灵魂。   这人能躲过一次,却不能躲过每一次。   所以,在引污染入体的时候,他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付出的?”暴君在被同化的那一刻,有关于“风枕眠”的记忆就模糊了大半。   他不记得自己的使命,忘却了来时的路,也丢弃了肩上的责任。   他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因为,我本就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生的。”   雷电在云层中翻涌,风枕眠张开双手仰起头,“这是我们生为天道的使命。”   世界必有其规则,是为天道。*   祂是万物的规则与道理,因万物生,为万物死。   天雷刚好在这时落下,青紫色的电光几乎吞没尘世。   暴君和风枕眠离得很近,这天雷自然也落在了他身上,“你……”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抢在他前面开了口,“醒醒吧,风枕眠。”   他再一次唤出这个名字,暴君的动作出现滞缓,皮肤下几条金色的纹路显现。   他的脸再次扭曲挣扎起来,最后定格在狼狈上,“唔……”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充满挣扎与痛苦,他艰难抬起头,朝风枕眠露出个笑,“你……辛苦了。”   “是我们辛苦了。”风枕眠纠正他。   在引污染入体的时候,“风枕眠”就想到了会被污染同化的可能,所以,也如风枕眠想的那样,他留下了杀死自己的方法。   天道,为天下苍生之道。   他的死亡也只能是为苍生。   换句话说,能杀死他的,只有苍生。   “风枕眠”也抬起手,金色的光在指尖流转,最后汇入云层。   那是,属于苍生的因果。   金色的流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神力浩荡,将这世间污秽层层涤尽。   他们以苍生为剑,斩断这锁住世间的囚笼。   风枕眠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天雷中不断散去。   他于尘世中来,也终回归尘世。   一鲸落,万物生。   天道留给世间最后的法则,名为鲸落。 第三一八章   这是污染消失后的第三个月, 也是风枕眠死去的第三个月。   世界一切都恢复正常,人们好像做了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   那些在污染中无辜死去的人们, 也因为两位,或者说三位神明的牺牲得到重生。   青云宗又一次重建, 可能因为死过一次, 这些修士们更懂得了实力的重要性,一个个和打了鸡血似的, 嚷嚷着要捍卫自己天下第一宗的尊严。   为此,曲清尧一阵头疼。   “我觉得我不适合管理宗门。”他垮着脸看着景辞,“师尊,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吗?”   景辞瘫在桃花树上, 手里还提着他的酒壶,“你说什么?”   曲清尧:……   曲清尧嘴角抽了抽,决定不与醉鬼计较。   他先后又去找了几位长老, 结果每个都在同他打着哈哈,有些甚至直接不见人影。   就连青月都拒绝了他。   “为什么?”曲清尧发出无力的质问, “你们不觉得,我不太能胜任这个岗位吗?”   “怎么会。”青月笑了笑, “你可是宗门百年难遇的天才啊。”   “明明小风……”   话还没说完,他又止住了。   所有人都走到了未来,唯独风枕眠留在了过去。   他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所有人的新生。   曲清尧抿了抿唇,恍若无事发生一般转移了话题,“弟子资历尚浅, 真的不合适。”   “青云宗曾有负于你,可在危难时你依旧不曾抛弃它。”青月拍了拍曲清尧的肩膀, “宗门里没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不等曲清尧说话,她又笑了笑,说:“至于资历,有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在,谁敢说你一句坏话。”   曲清尧摆烂无果,反而又被思想教育了一顿。   他恍恍惚惚离开青月的山头,看着日光落在自己身上,没忍住道:“早知道我就学陆嫣然了。”   难怪陆嫣然跑得那么快。   曲清尧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担子甩不掉,他也只能当只勤勤恳恳的驴。   宗主并不是一个好做的差事,曲清尧每天思考着宗门未来的发展方向,招生计划,合作战略,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在他又忍不住想要挑担子的时候,他的伙伴们却是忽然上了门。   “呦,宗主大人。”米利尔手里提着些什么东西,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门框差点没装下他们,“好久不见。”   来的人,赫然是他们西方的那些伙伴。   “清尧哥都混成宗主了,以后我在东方是不是能横着走了?”卢迪克嘿嘿一笑,将两块金子掏了出来,“还没恭喜清尧哥升职呢,听说你们东方人都喜欢金子,我特意从库房里掏了两块。”   那两块黄金有两个拳头大,金光闪闪的,差点刺瞎曲清尧的眼睛。   他和卢迪克并没有相处太长的时间,对这位公爵大人的壕无人性也没有一个明显的认知。   “你……”曲清尧抿了抿唇,“要不你还是收回去吧,太贵重了。”   “还好吧。”卢迪克挠挠头,“以前风哥没说过贵重啊。”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变得安静。   风枕眠好像成了不可提及的禁忌,之前大家一个个离开风枕眠,而现在那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们。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都看向了晏清。   醒来时他们就没看见风枕眠的踪迹,后来上天入地找了许久,也依旧没有他的讯息。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风枕眠死了。   只有晏清固执地不肯承认,然后一遍又一遍重复,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他会回来的。   说那话的时候晏清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大家都信了。   他们又跟着晏清找了很久,从满怀希望到绝望。   到最后,所有人都接受了风枕眠已经离开的事实,只有晏清一个人被困在原地,走不出来。   但他并没有发疯,也没有出现任何歇斯底里的行为。   就是日复一日地寻找着风枕眠。   “看我干嘛?”晏清的语气不算好,不过他一直是这种调调,其他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精灵皱了皱眉,觉得一直站在门口的行为很傻,于是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随后,他又掏出个什么,扔给了曲清尧。   “生命之水。”晏清说:“就这一瓶,省着点用。”   如果不是曲清尧是风枕眠的师兄,他才舍不得把生命之水送出去。   曲清尧显然也没想到晏清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他小心将生命之水收好,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东西很贵重,也很有用。   “守好青云宗。”晏清看了他一眼,“他很在乎这里。”   这个他自然是风枕眠。   曲清尧点点头,就算晏清不说他也会这样做,毕竟青云宗也是他的家。   他们这群人是因为风枕眠才认识的,如今风枕眠不在了,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凯娅离开的太早,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清楚。   米利尔看着静静坐在树下的晏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在很久之前就看不见风枕眠的未来了,如今更是无法预言。   “或许他明天就会回来,也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谁也说不准。   凯娅抿抿唇,知道米利尔也是无能为力。她也看着晏清那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之前一直想解决龙族的困境。”   神明为守护人间,死在了那场轰轰烈烈的污染中。半神族继承神明的意志,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她不曾怨恨先祖的决定,但依旧想改变他们的困境。   “醒来以后,我发现那些反噬消失了。”凯娅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我不怕疼了。”   “或许,这是小风留给你的礼物。”米利尔笑了笑,“他总是这样,不是吗?”   凯娅点点头,“我也觉得,小风没有死。”   她说:“米利尔,我们一起去找小风吧。”   世界这么大,他们并没有每个地方都去找过。   米利尔愣了下,并没有反驳。   她思考了会后又笑着说了句“好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零零散散的离开。   曲清尧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个留守老人,每天都在青云宗里盼着远方友人的书信。   某年某月某日,来自凯娅的一封信:【和米利尔到了一个奇怪的山庄,这里肯定有什么秘密,可能会失联一段时间,勿念。】   某年某月某日,来自卢迪克的一封信:【清尧哥,我又挖出来一座金矿,给你送了点小礼物,记得查收。】   附带着的,是一大箱金子。   曲清尧嘴角一阵抽搐,最后冷冰冰吐出一句,“该死的有钱人。”   某年某月某日,来自约瑟维的一封信:【曲兄,青云宗是否还收弟子?我捡到了……一个孩子。】   附带着的,是个几个月大的人类幼崽。   曲清尧这次是真的想骂人了,却又在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陷入沉默。   那个孩子,有一个他非常熟悉又痛恨的灵魂——是伊洛的转世。   他盯着那个孩子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将他丢弃在山脚下。   “不留下他吗?”青月看着那个孩子,“这孩子挺有天赋的。”   他的灵根,是上等灵根呢。   曲清尧摇了摇头,还是拒绝了。   他和伊洛的确是朋友,但和灵主绝对不是。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甚至重生后,他身体里属于海妖的那部分灵根也被风枕眠抹去,他依旧无法放下仇恨。   那是他无法抹去的二十年,是他人生至暗的二十年。   “虽说人死灯灭,恩怨也该一笔勾销。”曲清尧苦笑一声,“可我不是圣人,无法原谅他。”   但伊洛已经转世,此刻的小婴儿什么也没做。   “今生你已经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天赋。”曲清尧垂着眸子,低声说:“这一次,不要再走错路了。”   说完,他头也不会的离了开。   几人的书信总是断断续续的到来,曲清尧困在山中,却依旧透过他们的信到达了世界各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他们似乎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了来自晏清的信。   那是晏清头一次给他写信,拿到的时候曲清尧还怀疑了好几遍。   “他居然会给我写信。”曲清尧盯着信封,好半天不敢拆开,“我最近应该没做什么事吧?青云宗发展的应该也还算不错吧?”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做什么会挨骂的事,这才打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找到他了。】   曲清尧愣了好几秒,随即疯了一样往外跑去,还撞到了刚好进来的景辞。   “什么事这么着急?”景辞皱了皱眉,“你已经是宗主了,做事不能这么毛毛躁躁,你现在代表的可是咱们青云宗的形象。”   “晏清找到小风了!”   “什么?”景辞什么也顾不上,拔腿就跑,动作比曲清尧还毛躁。   与此同时,在各个遥远地方的同伴都收到了同样的信,也以同样的姿态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小风呢?”   曲清尧和景辞离得近,是第一个到达的。   “在里面。”晏清指了指某个方向,他抿了抿唇,“不过,他可能有点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景辞不以为意,抬脚就往里面走,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道灵力打了出来。   曲清尧站在他身后,连忙抬手挡了一下。两人抬头望去,只见风枕眠沉睡在一块巨大的冰层之下。   那人和记忆中不差分毫,穿着一身白衣,头发被一根发带简单束着。   如此简单的装扮,却莫名给人一种清冷贵气的感觉。   晏清没忍住朝前走了几步,他抬起手,指尖碰到冰层,冰冰凉凉的寒意在指尖绕了一圈,随即,一道浅蓝色的华光乍现。   寒冰消融。   沉睡在冰层下的风枕眠缓缓睁眼,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   像一个漂亮但没有生气的木偶。 第三一九章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晏清冥冥之中一直有种感觉, 风枕眠并没有死,他在世界某个角落沉睡着。   可他一直找不到那人到底在哪。   于是,晏清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寻找之旅。   他走过很多地方, 看过很多山,很多水, 甚至去了曾经和风枕眠约定过的远方。   却始终没找到那人的踪迹。   “你到底在哪啊?”晏清蜷缩成一团,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眠眠, 我好想你。”   精灵并不喜欢喝酒,但这个夜里,他喝了很多酒。   酒精上头, 醉意短暂抹去了那些思念。   可没过一会那些思念又如同被积压的山火, 彻底点燃晏清的理智。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梦乡中沉睡。   只有他孤零零坐在空旷的山顶,在寒冷的风中一遍遍诉说自己的思念。   “砰——”   忽然间,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有些迟缓,晏清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他慢腾腾走过去, 捡起了一个日记本。   “所以,你是从小风的日记本上发现了这里?”曲清尧摸摸脑袋,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   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人人都知道不周山,很多求仙问道的人也总在是寻这地方。   但没人知道它在哪。   毕竟那是神山,是神明的地盘。   不过晏清从小就生活在神界,不周山这个地方, 他同殿下去过很多次。   “嗯。”晏清点点头,“我就知道, 他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他了解风枕眠。   所以才会坚定的相信风枕眠没有死。   曲清尧没法反驳,但他看着风枕眠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风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晏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何必纠结这些。”景辞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拍案定板,“小风既然给自己留了后手,就肯定不会让自己一直保持这幅模样。”   晏清觉得景辞说的很对,“先把他带回去吧。”   风枕眠虽然毫无生气,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但他身上一直有一股力量护着自己。   曲清尧和景辞都无法靠近,只有晏清能穿过那层力量,碰到风枕眠。   “眠眠。”晏清看着他,“咱们回家了。”   风枕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晏清也不在乎,他小心翼翼抱起自己的爱人,又拔出曦辉,带着人朝着青云宗那边飞了过去。   曲清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种白菜被人连盆端跑了的感觉。   偏偏,这还是白菜自愿的。   这不是说晏清不好,只是人总会偏向于自己更亲近的那一方。   再加上两人莫名其妙就被风枕眠排除在外,心中自然是有些不爽的。   不过,再看到大家都平等的被排除时,他们诡异的得到了心理安慰。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凯娅皱眉,他们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结果走到一半又被告知换了地方。   如今好不容易赶回来,还被拦在门外。   “眠眠他最近不适合见外人。”晏清轻咳一声,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领。   这动作饱含深意,凯娅还没反应过来,米利尔却是笑了一声,拉着凯娅走远了,“小别胜新婚嘛,我们懂得。”   “哈?”凯娅发出疑惑,但还是被米利尔捂着嘴拖走了。   卢迪克和约瑟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当那个不懂事的,乖乖跟上米利尔的步伐离了开。   看着他们走远,晏清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深藏功与名。   “你干嘛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行为?”曲清尧抱着胳膊,“小风他现在……”   “他现在真不适合见人。”晏清叹气,“对了,这段时间别让人靠近这里。”   不等曲清尧说话,晏清就转身进了房间,甚至还将门给关上了。   曲清尧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一阵牙疼,“不是……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啊!”   他现在真的有种白菜被人端跑的感觉。   “听他的吧。”景辞已经看淡了,“他不会害小风的。”   曲清尧撇撇嘴,压下心里那点不爽,还是照做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再来打扰他们,晏清松了口气,总算能安心处理风枕眠的事。   “殿下。”晏清走近几步,俯下身看着靠在床榻上的男人,“今天有想起些什么吗?”   风枕眠长得很好看,是和晏清不同的那种好看。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晏清怎么看都很喜欢。   他没忍住,抬手摸上了风枕眠的眼尾。   “……”风枕眠抬眸看着他,“胆子大了。”   他的手有些凉,握住晏清手时,精灵没忍住抖了一下。   风枕眠的确不会让自己一直这样,到达青云宗的第三天他就恢复了意识,只是……记忆并没有完全回笼。   此刻风枕眠的记忆中,自己还是殿下。   “嗯。”晏清也不害怕,笑着坐在了风枕眠腿上,“殿下惯的。”   风枕眠:……   风枕眠把手收了回来,“我是说,你偷偷跟着我入轮回,改我命薄的事。”   他的记忆恢复得不算快,这么多天过去,依旧没想起“风枕眠”的事情。   但有些东西想起来了,也是该算算账的。   晏清没想到殿下会想起这些,他张开嘴,又默默闭上。   原本暧昧的动作一下变了味,晏清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风枕眠看着他,语气淡淡。   这一瞬间,晏清有种又回到了千年前,自己住在殿下宫殿里的那些日子。   “我……”晏清瘪瘪嘴,“殿下,你不能这样。”   精灵破罐子破摔,一下抱住了风枕眠。他趴在风枕眠肩膀上可怜兮兮说:“哪有秋后算账的。”   “你阳奉阴违那么多次,还不准我秋后算账?”风枕眠低笑了一声,刚好凑在晏清耳边。   酥酥麻麻的,晏清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瞬间软了大半个身子。   “我是只脆弱的小精灵,经不住你这样盘问的。”晏清熟读各种“文学著作”,知道怎么卖惨最能让人心软。   他声音软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好的一双丹凤眼愣是被他睁成了杏眼。   这模样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故作柔弱的小白花,十分容易唤起人的保护欲。   可惜,殿下并不是人。   “是吗?”风枕眠脸上笑意不变,只是微微抬手,落在了晏清的腰上。   他明显感觉到精灵身体僵了一瞬,于是坏心眼的轻轻敲了敲手指,精灵顿时更不自在了。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每次风枕眠碰他的时候,晏清都会忍不住害羞。   “脆弱的小精灵,关了我那么多次小黑屋?”风枕眠依旧笑着,不过笑意并不达眼底。   那么多次轮回里,晏清尽职尽责地当着坏人,各种剧本都拿了一遍。   那时的殿下并没有记忆,自然也不知道每次拿到强制爱剧本的晏清有多兴奋。   用现在这些人的话说就是——给他演爽了。   晏清的确演爽了。   谁会不喜欢强制爱一个清冷大美人呢?尤其是那个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咳。”晏清试图给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找了半天也没法为自己的变态行为开脱。   他再次破罐子破摔,整个人缩紧风枕眠怀里,拒绝看这人的眼神,“我就是只有点变态的小精灵,怎么了?”   这话说的理不直气也壮。   “你已经和我纠缠这么多世了,别想甩开我。”   晏清头埋在风枕眠脖颈处,声音闷闷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十分没有底气,毕竟殿下和风枕眠虽然是一个人,但一个无情一个有情。   他可以同风枕眠纠缠生生世世,却不敢向殿下讨一个承诺。   因为他知道,风枕眠是可以属于自己的,而殿下永远属于苍生。   “绑我的时候不是那么硬气?”风枕眠不觉好笑,他抬手,揉了揉晏清毛茸茸的脑袋,“不会不要你的。”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精灵,自然该栽在他手里。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扰乱那么多次我的命格?”   若不是殿下对晏清心软,精灵根本撑不到殿下轮回结束。   晏清愣了很久,他慢吞吞坐直身子,和风枕眠四目相对,“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是殿下……喜欢我?”   “嗯。”风枕眠应了一声,“所以,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晏清喜笑颜开,这种时候不管风枕眠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知道了。”   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晏清紧紧抱着眼前的人,隔着皮肉感受着那人的心跳……   “咚—咚—咚——”   这一刻,他们心跳共振。   风枕眠恢复记忆的速度时快时慢,想起来的顺序也很奇怪。   晏清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风枕眠,过了一天又一天。   只是他们岁月静好的同时,还有一群人在负重前行。   “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卢迪克挠挠头,“再怎么小别胜新婚,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其他几人点了点头,看向那座山头的视线中都带了几分担忧。   “清尧哥,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卢迪克转头看着曲清尧。   曲清尧正在想事情,突然被cue也是一脸懵逼,他“啊”了一声,疯狂替两人找补,“能有什么事啊……可能他们小两口开发出了什么奇怪的爱好吧哈哈……”   说到后面,曲清尧自己说不下去了。   卢迪克一如既往地没有脑子,他挠了挠后脑勺,“这样吗?”   其他几人没忍住朝他投去了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米利尔皱了皱眉,“小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曲清尧摇头,倒不是他不想说,只是晏清不让他说:“再等等吧。”   几人压下心中的疑惑,又等了几天。   可七天过去,风枕眠他们依旧没有要要出来的迹象。   “肯定是出事了。”凯娅撸起袖子,甚至没给曲清尧反应的时间,直直朝着那座山头飞了过去。   “等等!”曲清尧下意识想拦,但被米利尔挡了一下。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急忙跟了上去。   “小风!”凯娅一如既往地脾气不好,“晏清!你们还好吗?”   她正准备踹门,门却忽然被人打了开。   米利尔眼疾手快,急忙拉着她往后一退,这才没让她踹到人身上。   抬起头,他们看见了晏清那张臭臭的脸,以及他身后那张熟悉的笑脸。   “凯娅,学姐。”风枕眠朝着他们笑了笑,“好久不见。” 第三二零章   今日的青云宗很是热闹, 流水宴开了很多桌,桌上还全都是些平日里不常见的好东西。   “这是怎么了?”一个修士不解,“青云宗这是遇上什么好事?”   自从宗主那件事后, 青云宗在修真界的地位一落千丈,也亏得曲清尧在流言蜚语中将飘摇破碎的门派撑了起来, 不然……屹立了千年的门派就要因此湮灭在历史中了。   “据说是青云宗唯一的小师弟回来了。”另一个修士摸着胡子说。   “那是何许人?”修士疑惑。   “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风枕眠啊!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也是当今修真界的第一人。”   除了他们几个参与者,没有人记得那场死伤无数的污染, 自然也没人知道风枕眠为这个世界做出过什么。   唯一的印象,也只剩下了他前世是那位半步成神的天才。   “嘶,早就听过风不渡的大名, 也不知今日是否能见上一见。”   “应当能吧, 毕竟是为他设的宴。”   ……   可惜,最后他们谁也没见到那位天才。   当事人风某跟个吉祥物似的在宴会上露了个脸,就被大家拉着一起去涮火锅了。   “我馋死了。”卢迪克嚷嚷, “东方美食那么多,我还是钟情于火锅。”   这东西不仅好吃, 而且还自带氛围感。   风枕眠看着卢迪克狼吞虎咽的模样没忍住说:“你破产了?”   “没啊。”卢迪克满嘴是油,他擦擦嘴角, 朝风枕眠露出个笑,“我又挖出来两个金矿,风哥,以后你的金子我承包了!”   说着,他右手捶捶左肩,一副“哥们仗义”的表情。   风枕眠嘴角微抽, “我谢谢你啊。”   这算傻人有傻福吗?财神也和卢迪克没关系啊,怎么钱都涌向了他。   “不客气。”偏偏卢迪克还听不出风枕眠的言外之意, 嘿嘿笑了一声。   晏清勾了勾风枕眠的手指,“我也有金矿,都给你。”   精灵一族的财产也数不胜数。   “好。”风枕眠笑了笑,桌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话题也换了好几轮。   “你们猜我和米利尔游历的时候遇见了谁?”凯娅喝酒上脸,明明没喝几杯,但脸已经红了个透,“我们遇见赫尔斯了!”   “赫尔斯?”卢迪克砸吧了下嘴,“不是说他已经沉睡了吗?”   说完卢迪克又意识到什么,看向风枕眠。   他们都复活了,赫尔斯苏醒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帮了我的忙。”风枕眠说:“我便还他一段情吧。”   “情?”卢迪克挠挠头,“可斯狄安不是已经转世了吗?”   “转世的魂魄不全。”曲清尧解释道:“当时斯狄安留了一魂一魄在人间,亲手给自己报了仇。”   也在关键时候扭转了战局。   “难怪我看见赫尔斯拉着个人蹦蹦跳跳的。”凯娅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觉得诡异,她身子一抖,一阵恶寒,“那人就是斯狄安吧?”   风枕眠点头,“嗯。”   “当年斯狄安为了人间自愿赴死,后又忍受碎魂之痛蛰伏百年。”   碎魂是很痛苦的事情,风枕眠很欣赏斯狄安的毅力与勇气,自然也不介意帮他一把。   “这一世,也该还给他们了。”   几人点点头,卢迪克嘴里还塞着肉,百忙之中抽出空给风枕眠点了个赞,“不愧是风哥,考虑得就是周到。”   这话听上去是在夸风枕眠,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沉默片刻,风枕眠夹起一片毛肚塞给卢迪克,“你还是吃饭吧。”   卢迪克哼了一声,有些委屈。   这个话题结束,酒又喝了起来,明明没有多少人,但大家叽叽喳喳的,愣是做出了有很多人的气势。   凯娅和米利尔走过了很多地方,不过她俩都不是什么会讲故事的人,说了几个路上的奇闻,就闭上了嘴。   曲清尧天天呆在青云宗里,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也默默闭上了嘴。   卢迪克倒是有很多话,但都是些废话,他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阵,就被凯娅一羊肉串塞进了嘴里,强行闭麦。   最后就只剩下了约瑟维。   他想了想,说:“艾尔尼斯一切都好,院长依旧沉迷于研究天使旧物,灵老师忙着带新生……对了,这一次又来了个东方交换生,入学第一天就违反了校规……”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从天南说到海北,话题极其跳跃。   甚至还落到了风枕眠和晏清什么时候结婚的话题上。   晏清显然对这个话题也挺感兴趣的,但他是只爱装的精灵,表面一副“我不在意”的模样,实际上又坐直了身体,还竖起了耳朵。   他这小动作自然没逃过风枕眠的眼睛,风枕眠笑了笑,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戳了下精灵的腰。   精灵浑身一抖,委屈地瞪了风枕眠一眼。   “大概,是我们重回神界的时候。”风枕眠笑意更浓,捏了捏晏清腰上的肉,“应该用不了多久。”   晏清身子一歪,靠在了风枕眠肩上。   其他人被这画面酸得牙疼,米利尔别过头,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风枕眠,“你现在是神吗?”   风枕眠摇头否认,“神明已经陨落了。”   他能救回那些牺牲的人类,却救不回已经陨落的神明。   神界依旧空空荡荡,或许在几百几千年后会有新的神明诞生,也或许永远不会有。   又是一阵沉默,几人若有所思。   不过很快又被新的话题吸引,开启了下一轮热火朝天的喝酒。   到后面酒足饭饱,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句“我们去唱歌吧”,一群人又浩浩荡荡朝着ktv进发。   “毛疼太,就跟着一起来!”卢迪克显然是喝多了,抱着麦克风不肯撒手,不管曲清尧怎么弄都没能把他和麦克风分开。   刺耳的歌声在话筒的扩散下,以一种刁钻的姿态进入每个人的耳朵。   卢迪克并没有跑调,但又给人一种每个字都不在调上的感觉。   这对其他人来说无异于是种酷刑。   “该死。”凯娅捂着耳朵,“你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揍他一顿!”   约瑟维一边捂耳朵一边拦着凯娅,“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大家都是朋友,相互理解一下嘛……”   凯娅牙都快咬碎了,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自己想揍卢迪克一顿的冲动,结果这人不知道发什么酒疯,居然凑到了他们面前来。   “这边的朋友,和我一起唱!”卢迪克大吼一声,把话筒递给曲清尧。   曲清尧沉默两秒,在卢迪克死皮赖脸的注视下艰难开口,“毛疼太……”   “这边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挥舞的双手!”卢迪克转过身,又看向凯娅这边。   凯娅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你松开,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这边的朋友!为什么不挥舞你们的双手?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还想听?”卢迪克哈哈一笑,再次扯着自己的破锣嗓开始鬼哭狼嚎。   约瑟维默默松开了手,不再拦着凯娅。   一时间,包间里热闹极了。   风枕眠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没忍住笑了笑。   身旁,晏清在他掌心挠了挠,嘴巴微动说了几句什么。   风枕眠愣了一下,又笑着说了声好。   于是,在大家都忙着讨伐卢迪克的时候,两人偷偷摸摸离开了这里。   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山坡,也是这里出了名的情人坡。   两人坐在山坡上,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只觉世界格外宁静。   这里远离尘世喧嚣,微风轻拂,带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   “好像,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看过星星了。”晏清低声说。   风枕眠点了点头,“的确有很久了。”   “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晏清偏头看着风枕眠,“咱们一起看日出吧。”   这么久了,他们还没一起看过日出呢。   风枕眠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他应了一声,正想说话,又察觉到晏清偷偷摸摸的动作。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阻止。   衣服被精灵不安分的爪子弄散了大半,尤其是风枕眠的胸口处,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晏清盯着他线条清晰的锁骨,舔了舔牙,最后还是没忍住咬了上去。   精灵毛茸茸的脑袋凑在风枕眠脖颈边,有点痒。他抬手揉了揉精灵的脑袋,“你是小狗吗?怎么还咬人啊。”   晏清咬了好一会才松口,看着风枕眠锁骨上的牙印,很是满意,“这是惩罚。”   风枕眠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给了他不少惩罚,现在也轮到他秋后算账了,“你其实,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吧。”   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具身体是殿下的真身,风枕眠根本没觉醒殿下的记忆,这一步棋可能根本不在风枕眠的计划内。   也就是说,风枕眠真的打算为这个世界与污染同归于尽。   “……”风枕眠被拆穿了也不生气,“也不算完全没有退路。”   殿下舍弃真身以魂入局,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道保障——   如果直到重启结束,他依旧没能除掉污染,那么这具身体就会苏醒,与世界同归于尽。   宁战死,也绝不成为污染的养料。   “我在时间外看到了殿下的计划。”风枕眠说:“所以在穿越轮回境的时候,把殿下的真身藏在了不周山,顺便留下了一块神魂碎片。”   然后再让赫尔斯将这个消息带给百年后的自己,完成闭环。   “这是留给世界的后路,但也是留给自己的后路。”风枕眠低笑一声,“我这不是成功了吗?”   晏清没有陪着风枕眠走完全程,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条路有多艰辛。   他抱着风枕眠,在人怀里蹭了蹭,像只和主人撒娇的猫,“那以后,你还要管这些事吗?”   神魂已散,风枕眠已经不是神明了。   但他还是殿下,是掌管世间法则的天道。   “不管了。”风枕眠摇了摇头,伸出手,一抹细小的金色流光缠绕在指尖,“我生了情入了世,心有偏颇,不适合再掌管法则。”   那抹金色的流光蹭了蹭他的指尖,似乎是在打招呼。   “新生天道会慢慢长大,以后我就不是殿下了。”   殿下这称呼,也是因为神界的那些神明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又觉得需要表达对神明的尊重才叫出来的。   “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殿下。”晏清又凑过去亲了亲他。   风枕眠觉得今晚的晏清格外粘人,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原因,也没制止。   好在晏清也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只是一个劲抱着风枕眠贴贴蹭蹭亲亲。   然后又迷迷糊糊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有些是过去,有些是未来。   “以后我想要个小花园,种一些薰衣草,还要种葡萄藤,然后搭一个秋千……”晏清含含糊糊地说着,勾勒出一个个美好的未来。   风枕眠一一答应,时间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流走。   夜色浓郁后又逐渐散去,不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划破黑夜时,晏清黏糊糊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眠眠,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掌管一切法则的殿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是人间自由的一两风。   曙光划过人间。   至此,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