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零战绩   作者:零玖一   简介:   口嫌体直天才少年x外冷内热钓系美人   战斗疯批方蕲,梳最乖的头,打最狠的架,人生信念:战斗和报仇。   直到某日,他收养了一只顶级战力实验体……   白诗南不会算一加一等于几,但开口就是老司机,顶着一张清冷禁欲的脸,操着霸占方蕲的心。   成年人的恋爱观,非零正和博弈,没有酸爽只有超爽。   【本文不入V哈,请看官老爷多多收藏~多多评论~】   【观前指南】:1.热血,搞笑,前期轻松,后期虐。   2.战斗番。非全架空世界观,职业私设。   3.强攻强受,打得火热。   强强、救赎、热血 第1章 :命格异响曲(一)   东京时间,凌晨3点40分,晴空塔450米外部展望台。   一个男人,穿着黑色风衣,破损的外衣上血迹斑驳,他有着宽厚结实的背脊,挺拔伟岸的身躯,还有一张看上去轻佻风流的英俊脸蛋,只是他的眼神略显疲惫,甚至带着仇恨的张狂。   男人抽动着鼻子,像猎犬般细细嗅着。   “真臭!”狂躁的气息震开了男人周身的一圈冷气,一层一层朝着更远的地方散去。   整座城市,在冰天雪地下……开始沸腾……亦或是,从未安静。   高处的寒风剐得年轻男子面颊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将即将流出的鼻涕吸了回去。   “为什么不用法咒驱散寒冷,这对你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个人,和男人差不多身材,额头很宽,身上纹满了古老复杂的刺青,他一说话,身上穿着的环就跟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看上去有些滑稽和恐怖。   “这点寒冷不算什么,我得留着力气杀进皇城。”男人振振地说,“你怎么说?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那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的字典里没有反悔这个词。”   “哈哈。”男人豪气干云地大笑,“尤克斯,你不是胆小鬼,我也不是,但你我都清楚,以你我的能力杀不死皇城里的老怪物。”   “哦?杀死。”尤克斯的眼中现出了某种神采,等待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只要助我到达皇城的中心,再帮我拖住围攻上来的吸血鬼,等我封印了那个老东西后,你只管拼了命地往回跑,逃出去。”   “真会给人安排工作。”尤克斯苦笑,“你打算和血皇同归于尽?”   男人呵呵一笑,“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为什么不再等等?方蕲,你的任务从踏入东京的那刻起,就失败了,我们被出卖了……”   “尤克斯。”方蕲迎着风,冷冽的寒风刺得他眼泪直流,而他只是胡乱地抹了把脸,“不到最后一刻,任务就不算失败,更何况他们不能白死,不能。我必须带着他们的意志杀进皇城。”   尤克斯悬空晃着脚,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热血又天真的笨蛋。”   方蕲半蹲下,手掌压了压尤克斯的脑袋,“你何尝不是?”   “你是我的队长,你们国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舍命陪君子?哦老天,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买一本成语字典来研究。”   “把如果去掉。”方蕲收回悲哀,保证道:“不管怎样,我都会让你活着离开皇城,还有……”   “什么?”尤克斯起身,他多么想拥抱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男人,因为他从男人身上读到了悲伤的气息,绝望又孤独,可男人却依然风轻云淡的在强撑。   一阵沉默后,方蕲说:“帮我照顾好我的猫。”   “抱歉,我会毫不客气地把它吃掉。”尤克斯裂开嘴,吐出舌头,他的舌头上还有一幅蜘蛛刺青,“我追随你,单纯是因为我慕强,一旦我发现你不够强,我随时都会从背后下黑手杀死你,所以你敢死在血皇的手下,我就会立刻马上杀掉你。”   “呃,我都死在他手下了,人不可能死第二次。”   “第二,我比你更渴望活着,所以不用你牵挂和担心,一旦出现意外,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逃命。”   方蕲:“很好。”   尤克斯突然凑近,拥抱了方蕲一下,又尴尬地搓搓鼻子,“振作起来,伙计,不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我们不能害怕失败,同时敬畏成功,iepaion(祈祷结束词)。”   “iepaion。”方蕲尊重尤克斯的信仰,跟着祷告完,此时他眼中的坚定比刚才更甚,之前踏出的每一步,他都抱着永不回头的决心,这次……多了一份想重见天明的希冀。   两个黑影,纵身一跃,如两片黑色的羽毛,又如坠落的天使,怀着视死如归的信念,朝着皇居方向,飞去。   方蕲念动法诀,调动全身的气,瞬间红色的小篆文字自掌心蔓延至男人全身,下一秒,男人周身的气场猝然改变,变得无比强悍,霸道,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连流动的空气都被肉眼可见的割裂。   尤克斯瞥了眼方蕲,除了惊叹只剩下夸张的定格表情。   方蕲属炼命师一脉,虽然分支旁多,但是无论如何修炼,在战斗时都离不开猫的协同作战,因为炼命师的掌纹是空白的,他们没有“命”,一生只有“诅咒”,可他们能利用“命格”的东西转化为自身能量,至于命格的储存,他们选择了猫作为容器,自古猫有九命的传说,所以经过炼命师的训练,他们能将命格封印在猫的体内,随时转换使用。   现在,方蕲没有猫,而他事先转换了命格“破釜沉舟”,封锁在掌心。能坚持多久?五分钟?十分钟?要知道命格是无法长久滞留在炼命师身上的,哪怕它被他们用咒术束缚。   “尤克斯,集中精神。”方蕲提醒,身形快速飞掠。   尤克斯跟上,他隐约感觉到方蕲的准备远不止于此,他坚信方蕲不是莽夫,更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中二青年。   破釜沉舟   命格:战斗格   年岁:五百二十年   预兆:有时候做事会相当冲动,会血冲大脑,然后满怀自信地去完成目标,极度高昂的工作热情和不知疲惫的奋斗精神。   特性:调动身边人的情绪,吸收他们的精神力,削弱他们的竞争力,从而滋养宿主,让宿主更加强大。   进化:玉石俱焚,无人生还。   方蕲的十指飞快地掐动着,一重法诀,二重法诀,三重法诀!   叠加!再叠加!   果然如尤克斯所料,方蕲再次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咒飞扬,随着男人的一声低吼,黑色的气焰凭空而生,像炸开的小型原子弹,张扬出一张恶魔的脸,甚至都能听到黑气中无数亡灵痛苦的嘶吼。   “方蕲!”尤克斯来不及制止,对方已似一头俯冲捕食的鸥鸟,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去!   地下皇城,血族的宫殿,里面就像一座大迷宫,道路错综复杂。   各个关口都有重兵把守,擅闯者,绝对有去无回。   “我说,那场战役后,谁还敢来作死呀,上头的人也太谨慎了。”一个看门的吸血鬼抱怨到。   能在皇城当差的吸血鬼,谁不想立下个丰功伟绩,一举进入皇城禁卫军第一师团,号称最强的高仓组。   “知足吧。”另一只吸血鬼说到,“能看门已经不错了,至少呆在禁卫军里,福利还是很好的,总比留在上面做跑腿的警卫队强吧,他们可是看着生人,咬不得,吃不得,多难受。”   “唉,真希望来几只苍蝇,好让我们有表现的机会,让上头知道我们的存在呀。”   两只吸血鬼谈笑着,进行着平时无聊的玩笑话。   “我来满足你。”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裂。   “!”两只吸血鬼来不及惊讶,便已身首异处,面部仍保持着说笑时的表情。   “嘎吱”门关上,两道黑影急速闪入。   越接近皇城中央,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血腥味越来越浓,被发现的风险越来越大。   “喂,收起你的杀气。”尤克斯小声提醒到。   方蕲如若未闻,在前面飞速狂奔,面上的表情除了慎重只有亢奋,像头饥肠辘辘的猎食的野兽。   近了,近了,这条甬道的尽头,就是皇城中央大厅。   吸血鬼的当权者,需要消遣和娱乐,需要放松身心来感受人世间的欢愉。   而中央大厅,无疑是皇城最杰出的建筑之一。   一方土地,不下十种格局,囊尽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娱乐设施和悠闲项目。   金碧辉煌的赌场,血池肉林的温泉乡,阳光和煦的沙滩,淫靡奢嗔的新吉原……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有美女,有豪赌,有根本不可能晒到的日光浴,酒色财气,纸醉金迷,怪不得很多吸血鬼拼了命的也想到这里,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吸血鬼权利和实力的证明之一,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和荣耀。   谁人不需要荣耀呢?   而这份荣耀,在场的除了第一师团的人,没人能全部受得。   他们是最原始的血族,从吸血鬼皇架空日本,构建起地下皇城时,便一直忠心跟随,誓死守护。   “哥哥……”一个典型的日本美女,雪肤玉貌,娇俏甜美,“我们来客人了,是吸血鬼猎人吗?”   高仓组,高仓玉姬,皇城禁卫军第一师团的副团长,社会公知身份是日本顶级歌姬。   “敌人很强。”高仓须弥从不会低估任何一名对手,“能切入到如此腹地而不被发现的,吸血鬼猎人做不到。”   “哦……”玉姬眨了眨大眼睛,恍然大悟,“是他们呀。”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高仓须弥神情复杂,转而望向正躺在沙滩椅上被一群美女簇拥着的血皇,眼中的肃穆和敬畏堪比虔诚的教众跪拜于自己的上帝脚下,“速战速决,绝不能打扰到吾王的休息。”   “哥哥,对付两只臭虫,五秒钟,全部解决。”玉姬抬起手,两名傀儡鬼魅般出现,“去吧,利索点。”   娱乐的盛宴还在继续,就由那两个不自量力的人,来点燃宴会的高潮吧。   可是……不到五秒,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条火龙从隧道深处喷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直泄千里,将离入口最近的吸血鬼通通掩埋烧尽,包括那两只企图袭击的傀儡。   “烈炎咒!”方蕲吹熄掌心火焰的同时,率先跳出,身子高高跃起,弹跳力绝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只吸血鬼。   随即,一道黑影如影随形,几起几落,瞬间杀死了欲围剿上去的吸血鬼。   “大光明咒。”随着尤克斯的暴呵,数丈夺人视线的白光布满了整个中央大厅,白光带着惊人的高热和骇人的亮度,直接灼伤了不少吸血鬼的眼睛,让他们蹲在地上惨叫不止。   “卑鄙。”高仓玉姬闭上眼睛,怒骂,“搞偷袭算什么英雄。”   “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笨蛋。”尤克斯心里回嘴,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敢懈怠。   因为他知道,待这光芒散尽,或是待这群吸血鬼适应白炽光后,一场苦战随即而至,绝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必须给自己留足攻防准备的时间。   还有……辅助那个直奔血皇的傻小子。   六秒!必须在六秒内用“裂土封僵”封印血皇,方蕲的额前渗出了冷汗,指诀掐定,舍弃了一切防御,血咒在掌心勾勒出了一个“牢”字。   “休伤吾皇。”高仓须弥将一把武士刀朝明介掷去,刀偏离了角度,直直插进了远处的墙上。   与此同时,不少吸血鬼比预期中更早适应了白炽光,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血族精英,本溃不成军的部队瞬间恢复了士气,各司其职,牢不可破。   “妈的。”方蕲咒骂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血水。   1米!0.5米!0.15米!只剩下一拳的距离,他竟然被人一脚踹飞了老远!   而踹他的人,只是一个穿着破烂背心,踩着破旧木屐,扣着鼻子,抽着烟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大叔。   “哎呀呀。”中年男人赔笑着,“对不起对不起,一下子没把握好力道,没踹痛你吧。”   “你大爷!”方蕲真想骂人,可刚开口,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哇一声吐出了不少污血。   中年男人将手搁在眉毛上,做了个眺望的动作,“好家伙,只有你们两个?从哪个入口进来的?”   方蕲愤怒地瞪着那个扰乱他计划的男人,缓缓站起,额头的青筋爆出恐怖的形状,瞬间消失,下一秒,在男人头顶断掌劈下。   接下去是连续的飞踢,连贯的落掌,招招紧凑强势,方蕲仿佛有千足万臂,幻化出无数个真切的虚影交织又重叠,招式间的转换无缝连接,堪称完美,看得旁人都眼花缭乱,更何况身处风暴中心的人。   “你今年几岁?”中年男人的闪躲明明有些吃力,但还是饶有兴趣地发问,“你看上去相当年轻。”   “你死了我再告诉你。”方蕲沉吟,烈火自掌心喷出,直迫男人面颊。   “啊啊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喊,被男人抓在手里当挡箭牌的美女瞬间化为灰烬。   “哎呀,戾气真重。”男人往后轻轻跃起,身轻如燕,“加入我们吧,你会变得更强。毕竟活得越久,学到的越多,说不定哪天,足够强到实现你的梦想。”   “去你妈的。”方蕲变换了法咒,黑色的气焰再次跳动,空气中的水分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再凝结成无数个小水球,水球停滞在半空,在方蕲的手指轻微颤动后,万箭齐发,一并朝着男人飞射而去!其威力堪比炮火的连天轰炸!   “骂人可不好哟,老师没教过你对长辈要有礼貌吗?”男人不躲不闪,而是淡定自诺地念起了咒术,他掐指诀的动作,娴熟快速,甚至让人看不清动作。   全部的水珠在空中爆炸,散开,最终化为白雾。   “啧!”方蕲扯掉风衣,朝着男人劈头盖脸地扔去,他的掌心灼灼发烫,“破釜沉舟”的命格能量令他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风衣遮住了男人的视线,与此同时,雷电滚滚,四面八方相簇而来,这一击,全方位没有死角,避无可避,逃无遁形。   风衣……截成两段,撕裂成……碎片……   男人好整以暇地半跪在原地,一掌抵御,一拳撑地,微笑着,从容到让人不寒而栗。   仅是靠着气冲斗牛的狂霸之气便冲散了方蕲猛烈的攻击,方蕲的呼吸变得粗重,继续缠斗下去,对他和尤克斯来说,相当不利。   “尤克斯!”方蕲喊了声,计划失败,再战无益。   在这次行动前,方蕲调查了关于皇城的一切卷宗,入口,捷径,血皇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吸血鬼被白炽光照射后所有的反应时间,他自己出手的速度!精确到了六秒三十五微妙!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光靠两个人的奔袭完全不足以抵挡皇城中心的彪悍血族。   “方蕲。”尤克斯砍翻了三十多个吸血鬼,飞身至方蕲身边,喘着气,浑身是伤。   “还有力气吗?”方蕲同样狼狈。   “当然。”尤克斯故作轻松,血顺着刀身滴落地面,这把刀还是他从一个吸血鬼武士手上抢来的,代价,是被对方一刀贯穿了肩狎骨。   尤克斯很强,但毕竟只是人类。   “接着,你主要负责活下去。”方蕲的脚尖往前挪了一寸。   尤克斯点头,方蕲往前,他往后,当方蕲使出烈炎咒的同时,他便踏着火龙冲出重围,同时、吐出长长的舌头,舌头上附着的蜘蛛仿佛活了般,落地的刹那变成了巨大无比的怪物,张牙舞爪地攻击包围上来的吸血鬼,八只爪子仿佛舞动的钢条,无坚不摧,横劈竖砍。   它发出恐怖的嘶吼声,十六对复眼在它大大的脑袋上诡异地转动。   高仓玉姬捂住脸,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好恶心。”   高仓须弥死死盯着方蕲,他至今尚未出手,实力始终保存,“说好的五秒,玉姬,难道你想被那人看笑话吗?”   他口中的那人自然是邋遢随意的中年男人——完全没有身为尊贵的皇城禁卫军的自觉。   此时那人正在挖鼻屎,顺便把鼻屎无聊地弹到蜘蛛怪物上。   “!”方蕲被一股霸道的刃气刮破了脸颊,若不是他敏捷地闪避,恐怕断的是他的脖子。紧接着是如闪电般蹿向他的鬼魅身影,肘击!劈掌!扫腿!对方的体术变幻多端,强劲狠辣,令方蕲无法分神,他不仅要全神贯注地对付那人,还要时刻提防不知何时不知何处砍过来的刀。   简直糟透了。   然而原本计划逃跑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中央大厅,他果断放弃谋求来的唯一生路,迅速折返,弹跳至最高点,“大光明咒!”   白炽光爆裂!   作者有话说:   谢谢喜欢,大长篇。 第2章 :命格异响曲(二)   他再次趁着灼热的光芒遮闭所有人视线时,利落折断了十几个吸血鬼的脖子,削掉了他们脑袋,以及快速绝伦地逼近使刀的高仓须弥。   “不自量力。”高仓须弥轻轻下压刀柄,身形微动。   蜘蛛并没有为尤克斯争取到制胜的时间,来自于皇城禁卫军第一师团团长的恐怖实力,几道光影闪过,蜘蛛被大切八块,高仓须弥优雅地收刀,发丝不乱。   “噗!”尤克斯重重地跌在地上,两条腿和一条左臂都被整根卸掉,对方的刀法太快,快到他无法捕捉,躲避,他是何等的天真,竟然妄图去螳臂当车。   方蕲一脚踹开了高仓玉姬,飞身掠至尤克斯身边,以极快的手法替他止血,然血根本止不住,尤克斯的体温在骤降,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全身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喔哦,死透了。”高仓玉姬欣赏着方蕲脸上的悲痛,无助和懊悔,“撇下他逃跑,不好吗?”   “……”高仓须弥面无表情地看向玉姬,玉姬俏皮地吐吐舌头,表示“好吧,我闭嘴。”   局势完全不允许方蕲哀思,他再度起身,气势陡然恢宏,体力也在瞬间恢复,“破釜沉舟”发挥出立竿见影的作用。   不达目的不罢休。   “躲开。”中年男人立即觉察到不妙,嘶吼的同时,方蕲已跳到蜘蛛的尸体上,而整个大厅,都被纵横交错的透明蜘蛛丝覆盖,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吸血鬼纷纷被切成了肉末。   浓黑的血水悬挂在半透明丝线上,像初晨的露珠。   “非要玩命吗?”男人收敛起笑容。   方蕲擦去嘴角的血水,嚣张地竖起中指,随后单手倒立,熊熊火焰以他为中心散开,蔓延!沿着蜘蛛丝烧遍了皇城中央大厅的每个角落。   惨叫声不绝于耳。   高仓须弥用刀劈开了火焰,玉姬躲在他身后黑着脸。   中年男人满脸严肃,他还是第二次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也知道那个小鬼一定会趁机动手,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鬼的做法比他预料中的更疯狂,更大胆,更不计后果。   “真是麻烦了。”中年男人捡起地上的木屐,带子断了,看来是穿不了了。   方蕲并没有放弃封印血皇的任务,时间容不得他悲伤,反悔,事到如今,除了一往无前,没有退路。   趁着火焰封住了那群吸血鬼的道路,他踩着丝线疾速飞驰到血池,一掌落下,星光细碎,古老的阵法在血池展开,血水汹涌翻腾,仿佛无数厉鬼在哀嚎恸哭,沉睡的吸血鬼皇微微睁眼,再度安详入睡,然后被血水湮没,整座血池像开水般沸腾。   方蕲体力耗尽,颓然落地。   蜘蛛丝已经被清理地差不多,大批量赶到的皇城禁卫军恨不得分分钟切腹来为自己的失职而赎罪。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中年男人赤着脚,走到方蕲身边,蹲下。   方蕲咳出血,四肢痛到一点都不想动弹。   男人不急不缓地继续说:“我叫长谷川三郎,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的团长。”   方蕲翻了个白眼,他并不想浪费力气和吸血鬼废话。   长谷川三郎没心没肺地笑道:“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方蕲冷笑着勉强坐起,他可不愿意仰视吸血鬼,即使现为阶下囚,也有身为炼命师不容侵犯的骄傲。   长谷川三郎轻笑,捏住方蕲的脸颊,“因为能力有限,所以选择封印而非杀死,那么我很好奇,炼命师中那帮德高望重的老家伙们为什么不亲自来?”   方蕲甩开长谷川的钳制,对方笑得更欢。   “哦,对了,你们被出卖了。”长谷川直言不讳,“人类总是钟爱猜忌,习惯背叛,就像他们相信天堂,却不相信真正的上帝。”   方蕲冷笑,他还不至于听一个吸血鬼来妄自评判人类,此时他的思绪有些游离,过度的能量消耗和身体的疲惫令他无法集中精神。   直到长谷川下一句话,令他无语到三叉神经直跳。   “你很强,有兴趣加入第二师团吗?”   “你在想屁呢。”方蕲直视令无数血族和吸血鬼猎人闻风丧胆的第二师团团长,不仅不惧怕,甚至带着嘲弄。   “团长,和他废话什么,我多久没尝过炼命师的味道了。”一个穿着军装的吸血鬼抹了抹嘴巴,吞咽着口水把爪子伸向了方蕲。   “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长谷川三郎抬手一指,那个起哄的吸血鬼整个被嵌进了墙里,软绵绵的尸体挂在墙上东摇西晃。   现场……噤若寒蝉。   高仓须弥眯起了眼睛,玉姬撅着小嘴,徒手切开了一个生人美女的脑袋,用修长的手指抠着美女的眼窝,娇笑道:“不愧是奴家看中的男人。”   方蕲不免起了一阵恶寒。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长谷川笑着问,眼眸深处却是一望无垠的孤寂和冷漠,“想死还是想活?还是想变得足够强大,强到实现你那不切实际的伟大抱负?”   方蕲盘起腿,目光落在他的掌心,上面雪白一片,之前封印住的命格“破釜沉舟”也随着主人的虚弱而脱离束缚,重归自然,或许不久后,它会寻到新的宿主,或许再不久,那位宿主会突然变得斗志昂然,在某个领域发光发热,贴合他一生的“命”。   可惜,炼命师没有象征命运的掌纹,炼命师没有命,只有“诅咒”,没得选择,也不得自由。   “至少,我的生死由我定。”方蕲闭眼,沉默回答了一切。   长谷川似是惋惜地垂眸。   手刀……落下……   那日的东京,白雪搓绵扯絮,二重桥下护城河里,堆满了吸血鬼的尸体,红白交织,汤汤水水糊了一地,整幅场景,就像梵高抽象的画稿,让人知道他的疯狂还有疯狂之后的悲伤。   五年后。   白色的轻纱窗帘,随风起舞,整间屋子明亮干净,弥漫着轻微的消毒水味道,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绿桔梗,零星几片花瓣泛了黄。   “嘎吱。”房门被推开,护士惯例来做病人的各项机能的检查,病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了五年,始终沉睡,像个植物人,明明那么年轻俊俏的一个人,怎么就半死不活了?   护士不理解,同时感到惋惜。   做完全部检查,一切指标正常,护士皱着眉瞅了眼矮柜上的花瓶,立即从推车的第二层隔间拿出一束新的绿桔梗,换下了旧的日益枯萎的花。   “老天保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护士由衷祈祷,说完便推着推车离开。   新鲜的绿桔梗,青翠娇嫩,莹润欲滴,一阵清风吹开了半掩的窗帘,阳光乘虚而入,投射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手掌外翻,细看之下,它没有掌纹,手上只有依稀可见的疤痕。   病床上的人苏醒了,片刻的茫然后,是撕心裂肺的折磨,混乱的记忆和混沌的思潮,让他头疼欲裂,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他趴在床沿拼命的干呕,涕泪横流。   等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按住他,给他打了镇定剂后,他才安静下来,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不久后转醒,他的状态好了许多,除了惨白的脸色和血色褪尽的嘴唇,他的眼神不再迷惘,和惶惑,转而是一种坚定和警惕。   “我的天呐!醒了!您醒了!”赶过来的人先是惊呼,再是冲出去打电话各处报喜。   不一会儿,这间看护病房进来了两个人,一个花白胡子的年长者,一个带着眼镜斯文男人。   他们不是医生,但看上去都不简单。   “方蕲,你现在感觉怎样?”仙风道骨的老者友善地询问。   方蕲转转拳头,坦言:“没有力气,丹田也是空的。”   老者说:“很正常,日后会渐渐恢复如初。”   方蕲沉默着点头,鼓了鼓喉结,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他们呢?立冢了吗?家里人慰问了吗?抚恤金给了吗?”   老者表情凝重地噤言,还是眼睛男安慰道:“你先别想这些,好好休息,等身子恢复了再说。”   方蕲面露痛苦,郁闷地抓乱了及腰的长发,“这些事本来应该我做的,我是队长,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到最后一个都没保住。”   葛老布满厚茧的手掌按在方蕲肩膀上,“他们不会责怪你。”   方蕲捏捏眉心,苦笑,“我醒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眼镜男:“别急着去送死,毕竟你才死里逃生。”   方蕲抬眸,拿了一个果篮里的苹果啃起来,“当然,我只是想去陵园拜祭下他们。”   葛老和男人再次沉默,埋葬炼命师的陵园里,大多都是衣冠冢,每一个牺牲的,战死的炼命师几乎都死得相当壮烈,甚至没有具体的死亡时间,所以他们的祭日都默认为他们出生的日子,相当讽刺——出生即死亡。   “不过……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先问几个简单的问题。”男子推推眼镜,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方蕲盘腿坐起,拿了根筷子随意捥起长发,他奇怪为何五年来只长了头发而没长指甲,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请问。”   炼命师高层的一贯态度,先礼后兵。   任何组织都必需有制度和构架,有管理者和实践者,否则它就是一盘散沙,或得不到膨胀,或是肆意壮大后的迅速凋零,总之无法长久,而炼命师存活了几万年,规模不大,但和血族一样“长命”,以及在当今世上根深蒂固,融入各个国家和各个阶层,靠的不止是低调,自律还有以上克下的压制。   “你是怎么逃出皇城的。”眼镜男直言不讳,“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活着离开皇城。”   “嗷。”方蕲认真地点头,眨眨眼,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在哪里找到的?当时我身边有什么人吗?”   眼镜男一怔,老者则似乎憋着笑。   “池袋的德圣研究医院。”眼镜男回答,顺便提醒,“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向我提问。”   方蕲明媚一笑,解释道:“是这样的,不问清楚,我无法回答。”   “怎么说?”   “因为我被那只吸血鬼揍晕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运出皇城的,为什么没被吃掉,难道在吸血鬼眼里,炼命师的血肉不好吃?酸的?臭的?还是有毒?”   男子无语地抿唇,端着良好的脾气看着方蕲。   方蕲继续一副学究气地说:“还是说,他们原本打算把我的尸体捐给医院做研究?但是送到医院后,工作人员发现我没死透,将我救活了?”   “或是我已经死了,但我可能重生了?有些人活着是死的,而我死了却活着吗?”   “请停止你的废话。”眼镜男提醒,一个头两个大,眼前的少年有大统领做担保,而且他的确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封印了血天皇,所以组织无法把他关押和审问,这是对英雄的不敬,会寒了新生代炼命师的心,“唉。”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过几天我再来。”眼镜男关掉录音笔,在诊断上潦潦草草写上了“精神还不稳定,意识依旧混乱”的结论。   等眼镜男走后,葛老笑道:“小方子,你别逗他,那孩子有点死心眼。”   方蕲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梧桐叶落,细雨绵绵,“我没逗他,我真记不得了,而且他也不是诚心想审问我,我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他们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而已,我是否接受了吸血鬼的血吻?是作为人类回归还是血族的走狗。”   嘴巴会胡说八道,但是清醒意识下的灵魂可以被洞穿,一开始方蕲就知道,那个眼镜男一直在试探他的灵魂是否在说谎。   窗口传来一阵动静,一只嘴巴和四肢是白毛的小黑猫溜进了病房,它喵呜一声钻进了方蕲的被窝,它是方蕲的猫,在方蕲昏迷的五年里,始终陪伴着他。   老者叹气,“小方子,不管怎样,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嗯。”方蕲撸着猫背,猫舒服地打了个哈欠,“葛老,我想要一份背叛者的名单和他们的详细资料。”   “小方子,别闹。”   “我没闹,我认真的。”方蕲的手掌抚过黑猫的额头,额头发出一阵微光,猫儿眯起眼,打了个寒颤。   还有六条命格封印着,三个战斗格,两个辅助格,还有一个情绪格,都不是很强。方蕲盘算着,他需要去猎取一条彪悍的战斗格,这样才能确保他的万无一失。   葛老无奈,从兜里取出手机,先把一份资料传给方蕲,“你昏睡的五年里,有个组织迅速崛起,它所敛的财富日益攀升,影响力全面覆盖,它不仅和人类有合作,和血族的渊源也很深,商界,政界,黑手党等都有涉及。”   方蕲打开手机文件,映入眼帘的先是“279实验所”几个红字大字。   随着屏幕的下滑,方蕲的脸色逐渐难看,他低骂一声:“艹,这个世界疯了吗?”   葛老幽幽道:“恐怕要变天了。”   确实变天了,细雨到滂沱,淅淅沥沥打蔫了刚盛开的花朵,道路泥泞,踩一脚鞋子上都会沾上许多泥土和碎草。   这条山路比较难走,半山坡到山顶,七拐八弯,竖立着不少墓碑。   不像别的园陵,墓地像现代商品房似得有序排列,这儿都是独栋独户,要的就是宽敞和随心所欲。   炼命师的陵园,名叫“首丘“。   方蕲背了一麻袋祭品,有酒有衣服还有电脑,手上则拿着一本成语字典,全新的,连包装都未拆。   九座坟,小小的坟包上长了不少杂草,方蕲把伞撑到了最左边的石碑上,石碑上的照片已经陈旧,每张灰白色的脸看上去死气沉沉,可他们明明都还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对不起,我来迟了。”方蕲取出酒,给每一座石碑都敬了酒,再挨个摆放祭品。   沉默如渊,方蕲抽动了下鼻翼,他狠狠咬着下嘴唇仰面,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任雨水冲刷他的脸,泪水顺着雨水滑落,早已模糊了界面。   “尤克斯,这本成语字典给你……”方蕲哽噎,队友生前的样子和死前的模样如幻灯片般在他眼前闪现,他们小队十人,除了他无一人生还,全部葬生在血族手里,以极其残忍的死法。   “名单我拿到了。”方蕲坐在尤克斯的墓碑前,翻开的成语字典瞬间被点燃,书在他手上燃烧成灰烬,“等我恢复后,我会再去一趟东京,一共七个背叛者,组织清剿了六个,还剩下最后一个留在皇城脚下,名义上得到了血族的庇护。”   “组织追杀了几次没成功……但是没关系,我会接着去完成这项任务。”方蕲自顾自说着,“我们小队的宗旨就是以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嘛,哈哈……”   空旷的陵园,只有方蕲一人空荡的笑声,回荡再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方蕲失落地垂下肩膀,一直坐到日落。   一个月后,葛老拖眼镜男给了方蕲一张伪造的身份证明,方便方蕲自由出入境。   “现在的日本不止有血族还有实验体。”眼镜男开车送方蕲去机场,“时代变了。”   “实验体,听上去很酷的东西。”方蕲咬着棒棒糖,一个月来的高强度训练,让他迅速恢复到昔日的巅峰,甚至比以前更强,“关于它的存在,我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和资料,你们有正面对抗过他们吗?”   眼镜男点头,“他们绝对比血族更难对付。”   “此话怎说?”   “他们不讲道理。”眼镜男说完这话,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纠正道:“他们是基因改造的怪物,但是没有完整的人格,他们为破坏和毁灭而生,当然不排除消遣用的实验体。方蕲,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但是你好不容易捡回的命,应该省着点花而不是……”   “你说的没错。”方蕲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慵懒地靠在座椅上,整个人松懈到不行,“但你误会了一件事,我不是去送死,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我们小队十九个人,都盼着我成为总经理,当上CEO,迎娶白富美呢。”   “……”眼镜男瘪嘴,他不理解方蕲是真傻还是充愣,“总之,安全第一。”   “哦啦。”方蕲比了个OK的手势,闭目养神。 第3章 :命格异响曲(三)   入夜,货柜堆叠的东京湾码头。   一艘巨大的轮船缓慢驶入这座暗潮汹涌的不夜城,船员抛锚停靠,船头巨大的聚光灯闪烁着编码,等待着码头的接应。   六艘小型游艇破浪而出,分别停在轮船周围做着戒备,他们都手持热武器,因为码头交接的工作不容许任何纰漏和意外,没有一只苍蝇能够靠近这里,船上所装载着的货物,能舒缓这座城市的特殊需求。   甲板上,船长模样的人大口抽着雪茄,以来缓解困顿,一名穿着藏青色工装的船员向他行礼后,做着简单的汇报工作。   “报告船长,货物全部清点完毕,R级仓共计十件,无折损,封存完整,仍在休眠状态。C级仓共计五百件,中途折损六十八件,目前尚有成品二百六五件,半成品一百十三件,残次品五十四件。”船员井井有条地报告。   船长点点头,吐了烟圈,“还行,数据就这样报上去吧,老规矩,留下残次品慰劳码头的血族打手,那群家伙可不能怠慢,否则他们饿急了会拿我们开涮。”   “是。”   船员利落地付之行动,分拣出货物。   这艘船从泰国过来,船上C级仓中所谓的货品,不过是一批肉人,何谓肉人,就是供血族吸食的人类,他们大多都是被拐卖或骗进来的,然后被注射麻醉剂,装载进了货船。   船上的船员和打手都是人类,毕竟走航运,得经历好几十个日夜甚至更久,没有吸血鬼能够承受住海上的大好日光,何况这船肉人的诱惑太过巨大,一不小心,会连人带船全部折损。   船长神色木纳地眺望远处霓虹绚丽的都市,两眼陷入可怕的呆滞。   这座城市,烂透了……从表到里的腐烂。   “呼……”船长吐出一口浓烟,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烟盒,这次却换成了两块五的大前门,他点了一根放进嘴里,“呼……”   他也烂透了……从骨子里烂出来,或许连灵魂跟着腐蚀了。   猝然,船顿挫了一下,似乎撞到了礁石,水位线明显的下降,须臾后恢复正常。   船舱内,几个船员紧紧盯着显示屏和仪表盘,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撞到礁石,也没有遇到海怪,R级仓内的怪物们亦都在休眠。   猛然间,副船长的瞳孔遽缩,他看到水压表的指针在晃动,指数不断飙升,那说明船底破了个大洞,他们即将面临沉船的危险。   “关闭船舱闸门!”   “上帝啊,幸好靠岸了。”副船长做了个祷告,吩咐道:“快,让那些家伙加紧动作,船要沉了。”   船员慌张地奔跑出去。   这一船货物本身的价值就斐然,加上后续流入黑市的折损品和半成品,其间的增值和溢价不可估量,毕竟能吃到成品肉人的吸血鬼,都是皇城内身份显赫的上位者,其他人想吃口生肉,除了到黑市高价购买,别无他法。   有些任性的血族也会私自狩猎活人,但是代价更大,死得更快,所以绝大多数平庸的吸血鬼,更乐意接受组织的接济,安稳活着。   漆黑的夜,晚风吹来海水的腥咸。   船底破了个大洞,黑黝黝的相当恐怖,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焦尸。   桅杆的上端,蹲着一个人,束着稍低的马尾辫,额前的碎刘海乱七八糟地随风舞动,他吹灭了掌心的火焰,冲着底下的人露出一个毫不吝啬的笑容。   “晚上好。”方蕲打了个招呼,一跃而下。   打手训练有素地成半圆形包围了他,快艇上的吸血鬼也快速上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   方蕲舒展四肢,他的猫从篼帽里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龙盾,招来。”方蕲的手掌轻拂过猫的额头,猫爽得眯眼,然后轻巧地跃下,踩着优雅的猫步爬上桅杆,威风凛凛地俯瞰着一切。   龙盾   命格:辅助格   年岁:一百年   预兆:过马路时,一辆疾驰而来的车距离你0.5厘米的位置紧急刹车;下楼梯时你被人从身后猛推一把,而你只是三两步地俯冲下去,平安抵达地面;那些看上去极度危险的经历,本该受伤或是送进ICU的情况,你都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   特性:减少,避免,转移,甚至抵消外部对宿主的物理伤害,保佑宿主出入平安,当它能量够强时,还能庇护周围的人,提高生存率。   进化:埃癸斯盾,天神佑翼   战场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血腥味浓郁到令人作呕,血族武士挥舞的钢刀根本无法砍中方蕲,他们身上源源不断暴涨的杀气,身法配合刀法,身形搭配刀刃,劈砍!落空!劈砍!落空!   “见鬼!”有人咒骂。   明明快砍到肉了,可偏偏在最后关头失去准度。   “砰!”   “砰砰!”   有人用德国PPK接连射击,子弹愣是笔直地射出,在靠近方蕲的瞬间偏离轨道。   “叫你们的老大出来。”方蕲凌空翻越,顺便摘掉了一只吸血鬼的脑袋。   他嫌弃地丢在地上,从容地环视四周。   “你不该闹得这么大。”船长现身,他那条贯穿整个面部的刀疤在火光中格外狰狞,“好久不见,方队。”   方蕲惊讶之余,面露怒意,转而自嘲地笑道:“看来情报有误,你不在岸上,而是下海了。”   船长露出尴尬的表情,示意其他人退开,“是我主动申请出海的。”   “是吗。”方蕲鄙夷地说,“在陆地上生存不下去了吗?才想到海上躲避追杀?”   船长凄然地笑笑,默认不讳。   “念在昔日的交情上,我放你一马。”船长抽了口烟,吞云吐雾,“等皇城警卫队接手这里,你想走都难。”   “我两可没交情!”方蕲怒喝一声,猛然挥拳,拳头上裹挟着熊熊火焰,加上命格龙盾的庇护,他借力俯冲,直击船长面门。   气势雷霆万钧,身形快出残影,船长只觉得面颊被一阵热浪滚过,之后整个面部都火辣辣的灼热,水泡翻滚。   船长也是一名炼命师,可当他投奔血族的那刻起,他便放弃了身为炼命师的觉悟,没有猫,没有能用的命格,他所习的咒术在这位年轻气盛的天才面前,压根不够看。   数不清的飞刀和子弹,穿梭在打斗的两人间。   数十把刀刃落地,全部钉在了落空的地面上。   方蕲消失,再度闪现时,靠他最近十名武士全部愕然倒地,喉咙口喷出汩汩鲜血,整根咽管被剥离。   “少来碍事。”方蕲杀红了眼,他把五年来的压抑全部发泄在这里,闹大吗?初衷或许为了逼出躲藏在这里的叛徒,但是后来……   这才是炼命师该干的事吧?!   轰轰烈烈,胆大妄为,宣告整个血族!炼命师又来了!让他们洗干净脖子,随时准备被抹杀吧。   这种难以言喻的“强”,让仅存的吸血鬼感到恐惧,船长吃力地喘息着,双腿软到无法挪动。   吸血鬼面面相觑后,十分默契地朝着不同的方向拔腿就跑,剩下的就让那群“公务员”来收拾吧,他们只是领了一份微薄的工资,没必要继续卖命。   “想逃?”方蕲冷笑,两只手掌撑地,奔腾的火焰似一条巨大的火龙,呼啸着席卷八方,不消片刻,地上的各个方向,坠落几具烧焦的尸体,以极其扭曲的形状化作灰烬,被海风一吹,灰飞烟灭。   船长吓尿了裤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涕泪横流,“别杀我,别杀我。”   方蕲的手刀悬在半空。   “方队,饶了我吧。”船长跪在地上搓手,恳切地求宽恕,“五年来,我每天活在自责和噩梦中,我吃不好,睡不好,我……”   倏忽间,船长猛地蹿起,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位置被戳穿,一只血手横穿在中间,而他错愕地目睹着来不及反应的一切。   右手上的手枪悄无声息地滑落,枪口冒着子弹出膛的白烟。   “哗啦啦。”血水滩涂一地,方蕲收回手,狠狠甩掉了手上残留的内脏碎片,俯身捡起地上的枪,一把俄罗斯SR1“维克托”手枪,近距离的射击威力足够击穿装甲车的钢板。   “幸好有龙盾。”方蕲捻了捻腰侧裂开的衣服,一抹,满手的血,他把手枪收进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喵呜。”黑猫精准地跳进方蕲的篼帽里,叫声带着责备和心疼。   “没事,八两。”   八两是猫的名字,方蕲基本是个取名废。   猫抽动了下鼻子,又喵呜了两声。   方蕲会意,拂掌掠过猫的额头,八两眯起眼,转瞬间,一人一猫完成了命格的封存。   接下去,该去干上头吩咐下来的正经事了。   首要任务:抵达东京,销毁从泰国开往日本的货船,夺回船上的十具实验体。   一人一猫直奔R级仓,狭隘的走廊寂静无声,充斥着极度悲哀的情绪——那是生命所散发出来的悲鸣。   方蕲经过C级仓时,他忍不住驻足,鬼使神差地推门而入。   一排排的圆柱形简仓,像胶囊酒店般,有序的上下排列,每一只透明的方舱内,蓄满了淡蓝色的透明液体,一根根管子连接着氧气罩覆盖在那些肉人身上,他们紧锁着眉头深眠,似乎被梦魇折磨,并不舒服。   “可悲。”方蕲悲叹,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人是活不了的,他们被注射了特殊的药剂,一旦离开蓝色药剂的供养,各器官会在半个时辰内迅速衰竭,说来可笑,半个时辰,足够血族分瓜戏弄这些食物,甚至唤醒他们,欣赏他们的恐慌。   方蕲扫视了一圈室内,找到了供氧的总开关,果断地掰下。   “我知道你们不想被吃掉,所以在沉睡中安息吧。”方蕲默哀。   人们的表情逐渐舒展,原本紧绷的肌肉也开始放松,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仁慈。   原以为C级仓的景象够让人震撼,可当方蕲来到R级仓时,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满地的类似于玻璃的碎片,滑腻腻的液体,横七竖八的抽搐着的生物,有些人面兽身,有些躯干上长满了肉瘤,还有一些缺胳膊断腿,仍在蠕动。   方蕲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到底是谁干的?是谁抢先他一步摧毁了这里。   无可置疑的是,地上躺着的全是实验体,奇形怪状,嵌合体居多,一共八具……不,九个,还有一个面无全非的实验体被倒塌的容器压着,早已奄奄一息。   “九具……”方蕲全身的寒毛直竖,他飞速地在掌心画下咒语,这里遭遇了严重的破坏,可此时此刻他嗅不到任何吸血鬼和活人的气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一具实验体脱离了容器,杀光了其他九个实验体。   “喵!”八两尖叫着竖起尾巴,猫眼眯成了一条竖线,他死死盯着一扇紧闭的钢化门。   方蕲的手轻轻按住猫的额头,“嘘。”   收起全部的杀意,屏气敛神,方蕲步步靠近,他做好了随时攻击和防御的准备。   “乾金咒。”方蕲抬手劈开了门,门后面一片安详,没开大灯,只有两束柔光从一个圆柱体容器上发出,容器里浸泡着一个赤/裸的少年,少年抱着腿蜷缩在液体里,微卷的头发随着水波浮动,少年很白,看上去纤细柔弱,人畜无害。   “啧。”方蕲为难,走近敲了敲容器,特制的氮化碳材料,坚硬无比,光靠乾金咒一时半会儿可凿不穿它。   于是方蕲绕着容器走了一圈,在容器左边看到了一张标签,上面写着:“实验体K-1037“,仅此而已。   “没别的描述?”方蕲纳闷,幸运的是,他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叠资料,上面赫然写着“实验体使用说明书”八个大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揣进兜里带走再说。   “喵呜。”八两提醒方蕲,有吸血鬼正往码头赶来,看实力很强,让他加紧动作。   “行吧。”方蕲揉拳,五指骨节捏得咯咯作响,“这处有裂缝,应该是容器开启的地方,相对比较脆弱吧?八两,就试一拳,一拳打不开,咱们就跑路。”   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方蕲,不做无畏的挣扎,不做勉强的牺牲,不恋战,不久战,提高自身生存几率,才能更出色的完成任务。   至少……理论上如此。   “砰!”结实的一拳,容器的四壁开始皲裂,最后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液体中的少年颓然坠落,恰好落在方蕲的怀里。   方蕲呼吸一滞,怀里的少年柔软细腻,一张脸堪比上帝的杰作,拥有着天赐的美貌,鬼斧神工,艳丽绝伦,如果不是裸着,方蕲会误认为他是个女孩子,毕竟哪有男生毛发是这么少的,头发是这么软的,肌肤是吹弹可破的?   再看看自己,纯纯一大老爷们,倒三角身材,体魄强壮,肌肉匀称,men爆了!   如此想着,方蕲随手扯掉了桌布,潦潦草草地给人裹好,往肩上一扛,还不忘掂了掂,调整成一个让双方都舒服的姿势。   皇城警卫队赶到时,整艘船几乎沉了大半,船上加上码头上协助卸货的吸血鬼,全军覆灭。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谁干的。   一回国,方蕲就把唯一带回的实验体上交给了组织,而那份使用说明书,他却留下了复印件,不为什么,单纯好奇。   都说好奇害死猫,可失去探索欲的人类,和行尸走肉还有啥区别?   方蕲咬着棒棒糖的棍子,悠闲地瘫在自家沙发上,翻阅着说明书。   一页一页看下去,方蕲内心的激动和震骇无与伦比,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超乎真理的设计,实验体是基因改造的产物,是凌驾于生命伦理学的畸形存在。   “K-1037。”方蕲坐直了身体,咬碎了嘴里的糖果,目前手头的资料有限,对于每个实验体的编号,也可以说是他们出厂时的唯一序列号,他始终无法参透。   “这个是S-293,这个是A-819。”方蕲做着简单的笔记,他并不认为这些数字没有任何意义,相反的,他觉得每一位数字极可能代表着某种特别的能量。   此时,门铃被敲响。   方蕲蹙眉,收好说明书的复印本,下楼开门。   来的是眼镜男和两个白衣人,白衣人戴着口罩,他们抬着一只大箱子。   “大周末的,你来我家干什么?”方蕲抱怨,“家里小,没地方给你们坐啊。”   他表现得并不热情,眼镜男也不责怪,“组织有个新任务交代给你。”   “什么?”方蕲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吸溜起上午泡的杯面,“蒋召南,上次任务的报酬你们还没打我账上呢……”   蒋召南打断,“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上次的报酬不足以抵扣你五年来的治疗费,但是组织念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所以做了冲正抵消。”   方蕲气得咬紧后槽牙,嘀咕道:“死心眼。”   蒋召南让白衣人把箱子放在客厅中央,然后吩咐他们离开,转而对方蕲说:“你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充气娃娃?”方蕲瞄了眼,看这大小正好装下一个人或是等身抱枕。   蒋召南打开箱子,一层两层,包裹得还算严实,但是箱子上有呼吸孔,显然里面装着一个会喘气的活物。   随着盖子的打开,箱子里的东西也展露在方蕲眼前。   “我艹!”方蕲瞠目结舌,“啥玩意儿?”   “自己看。”蒋召南示意方蕲看标签。   方蕲使劲揉了眼睛三下,以确保自己没有眼花,“实验体1037?1037!”   “正确来说,是K-1037。”   “有区别吗?”   “有。”蒋召南不再深入这个话题,他指着白皙美少年说,“组织要你暂时监管他。”   方蕲差点跳起来,控诉道:“为毛是我?”   蒋召南推下眼镜,“因为目前只有你空着,也是最佳人选。”   “哈?”方蕲满脸写着抗拒,目光转到那家伙的身上,触电般地收回,“我拒绝,你把他留监禁所或是研究室好了。”   蒋召南叹气,“不行,他的能力很特殊,而且目前无法进行有效沟通,他……差点杀死所有的研究人员。”   “所以让我承担随时可能被杀死的风险?”方蕲暴跳起来。   蒋召南摇头,把少年抱出箱子,“我们给他戴了抑制器,还有……”   这时方蕲才看到少年的全貌,他被戴了一整套护具,有镣铐和止咬器,还有围扣在脖子上的抑制器,一旦他有强烈的攻击行为,抑制器就会自动爆炸,把他连人带头炸得稀巴烂。   “呵呵。”方蕲冷笑,“还真不把他当人看。”   蒋召南沉默少顷,不置可否地说:“对于实验体的了解,我们只是冰山一角,但他潜在的危害性和破坏力是周知的,他的序列号是K-1037,是吸血鬼和炼命师的嵌合体,K代表本体是人类,10代表百分百人格,3代表战斗技能是操控,7代表发育形态,也就是拟人形态,他有吸血鬼的一切特性,四维空间跳跃,超强的自愈能力,和自由伸缩的尖牙。”   方蕲笃定了方才的猜想,神色不动地继续听蒋召南说下去。   “可是炼命师不可能与血族结合,他的存在与其说是奇迹,更像是一种警示,279实验所的基因改造工程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我们不得而知。”蒋召南面露忧色,“处在明处的敌人,我们有备无患,而藏在暗处的毒瘤,我们防不胜防。”   “管它明里暗里,全部打倒不就行了。”方蕲豪迈地笑道,“拜托,你的不安和害怕来自于你对敌人的不了解和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血族也好,279实验所也好,总有一天我会揭开他们肮脏的伪装,让真相公布于世。”   蒋召南展颜,抬起下巴指向K-1037,“或许可以从他入手。”   方蕲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第4章 :命格异响曲(四)   “我等下还有个会议,就不打扰了。”将召南起身要走,“他的说明书放在箱子里,比你带回来的那份内容更全面,补充了许多研究室得出的结论,你好好研读下。”   方蕲送走蒋召南,迅速折回客厅,他急不可待的心情难以掩饰。   “呦,他们刚走,你就醒了?”方蕲垂眼看着K-1037,饶有趣味地半蹲下,点着少年的额头,“从今天开始,你就乖乖地跟着我。”   少年乖巧地颔首,抬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方蕲惊奇地发现,少年的眼睛竟是那种澄亮的宝石红,宛如赤霞珠酿出的红酒,饱满深邃,他的虹膜没有锁边感,故而看上去略显忧郁和神秘。   “戴着枷锁,不用吃饭吗?”方蕲研究起止咬器,它并未与实验体的身体相连,也就是说可以拆卸下来,包括那些手铐脚链,“算了,还是戴着吧。”   倒不是方蕲有多恶趣味,而是在他无法确定K-1037是否无害的前提下,拆除任何一件装备都可能让自己陷入囹圄之地。   方蕲重新回到了沙发上,顾自翻阅起了新的说明书。   说明书上备注着:“实验体K-1037不需要额外进食,只需要喝1000毫升的血液,就能维持一周的能量。”   “实验体K-1037拥有完整人格,但不知受到了何种创伤,导致他行为意识和语言能力退化,容易暴走失控,以及无法理解复杂的指令。”   “能力为操控类,但无法确定是哪种类型的操控技能。”   方蕲翻了个白眼,“全是废话。”   “什么都不知道,就给送到我这儿了。”方蕲头大,揉了揉太阳穴,刚闭眼却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软乎乎的奶金色发丝随着主人的呼吸耸动着。   “喂,起来。”方蕲拨开趴在他腿上的人,一字一句地比划,“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K-1037眨着懵懂无知的眼睛,歪头笑。   “下去。”方蕲像训练他家的八两一样,做出简单的指令。   “下去,down!”   “唔?”K-1037睫毛弯弯,猝不及防地扑到方蕲怀里,就差屁股后边长出一条尾巴使劲摇摆。   “哎。”方蕲头疼地一拍脑门,“他什么都听不懂啊。”   一旦交流出现了问题,那进展会变得相当缓慢且麻烦。   两人一下午的磨合,搞得方蕲精疲力竭,比以往任何一场训练都心累。   直到午夜十二点半,方蕲最终决定放弃一切交涉,让K-1037自个儿待在客厅,将就一晚,为防止对方无聊,还不忘贴心得扔给他一只加菲猫玩偶   方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八两在外头浪了一天后,从卧室阳台转悠进了被窝。   两个小时过去,八两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方蕲依然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睡不着,该死的睡不着。”方蕲从床上坐起,他给实验体拴上了长链条,对方的活动范围只有客厅面积的大小,但是不知为什么,方蕲总觉得不安和于心不忍。   “我他妈又不是变态。”方蕲咒骂了一句,“搞得我跟个有奇怪癖好的死变态似的。”   于是方蕲断然毅然地冲出房间,打开客厅电灯的一瞬,他的惊呼声吞咽在喉咙口,目瞪口呆,就差当场石化。   全部的愧疚都被此时受到的惊吓取代——谁半夜睡觉是倒吊着的!   只见K-1037整个人悬挂在半空,如同古老的西方血族一般,笔直地倒立在天花板上,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加菲猫玩偶,嘴角轻勾,睡容甜美。   很快,K-1037苏醒,随着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他落到了方蕲身边,羞赧地用手理顺自己的头发。   方蕲拖着疲倦的嗓音,说:“我明天去给你买张床。”   “咕?”   “床没有的话,你以后还是睡衣柜吧。”方蕲摸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否则半夜起来上厕所,我迟早被吓出心脏病。”   次日,方蕲顶着两黑眼圈准备出门。   K-1037却和八两争吵了起来。   八两的背脊高高拢起,尾巴耀武扬威地晃动,K-1037的瞳孔竖成了针尖状,张嘴满口锯齿形尖牙,獠牙疯长,细长且尖锐,他发出低低的兽吼声,四肢落地,身躯前倾,有震慑也有威胁。   “八两。”方蕲抓起八两的后颈,“别闹。”   八两不服气地喵呜了一声。   方蕲看眼K-1037,视线定格在对方手掌下压着的加菲猫玩偶,综合现场气氛,不难猜出原委。   “一个布偶而已,至于大动干戈嘛。”方蕲拍拍猫屁股,“你喜欢的话,改天我给你买只活的小母猫。”   “喵。”八两从方蕲手上挣脱,趾高气扬地跳上窗台,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蕲眯眼,倏尔轻笑,“你也喜欢?”   K-1037重重地点点头,护犊子似地抱紧玩偶,四肢并用地爬到方蕲脚下,拿脸蹭蹭对方裤腿。   方蕲看着他分外乖巧的模样,一时间五味杂陈。   实验体K-1037,除了异于常人的模样,他怎么看都只是个人畜无害的,清澈眼神中透着愚蠢的少年而已。   “喂。”方蕲顿了顿,“我现在要带你出门,给你去买身合适的衣服和床。”   “唔嗯!”K-1037似懂非懂地点头,他靠着揣摩方蕲的脸色和语气判断对方的善意和敌意。   方蕲抓起他的一簇头发绕着手指玩,把他的小卷毛固定在头顶,“先说好了,我会拆掉你身上的束缚,但是我无法强拆抑制器。”   “你可以在大街上暴走,不过你的脑袋会马上搬家,炸得血肉模糊,你也可以选择逃跑,但我会第一时间抓到你,杀掉,懂?”   “咕?唔?”K-1037无措地瞪圆了眼睛,脸颊绯红,耳朵跟着发烫,默默地吞咽口水。   其实他听到的是:“&▲※/你/£¤¢℃/强/暴/^&%$#/我,马上/^&&^/我/*&%¥&可以……懂?”   坞桐市,热闹繁华的商业街。   大白天,不用担心蛰伏起来的危险,地铁的广告牌上,是279实验所的宣传标语,类似于邪教组织的宣扬,他们的口号足够蛊惑人心。   什么基因组编辑婴儿,让人类远离疾病,什么人类基因得到修饰,成为完人,医疗的终点是永生等等。   他们无处不在,无往不利地对群众做着爱和曙光的传教。   “都渗透到这种地步了。”方蕲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外边套着一件单薄的羊毛开衫,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K-1037牢牢牵着方蕲的手,局促地东张西望。   两人走进一家服装店,店员小姐姐先是大为惊艳,随后看到两人五指紧扣的手,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目光时不时地偷瞄美少年脖子上的项圈,笑容逐渐变态。   “两位,我们现在情侣款男装六折哟。”   方蕲皱眉,不露痕迹地撒开K-1037的手,把他推给店员,“你给他挑几套能穿的衣服。”   店员小姐姐瞧见方蕲的粗鲁,艴然不悦,心中不免心疼起这个破碎感十足的少年,“您好,这边请。”   K-1037依依不舍地回望方蕲,一步三回头地被店员推进了更衣室。   果然标致的人穿啥都好看,方蕲满意地点头。   只是两人特地去五楼的家具城逛了一圈,当方蕲说出他想买棺材一样的床时,被店员冷着脸赶了出来,他们一致认为这家伙是来捣乱的。   “怎么办。”方蕲苦恼,“还是买柜子吧,回去我给你改装下。”   实验体正盯着一个方向出神,后槽牙被摩出咯咯声。   方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前方除了几个行人,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气息。   炼命师可以靠气来判断对方的身份,是人类还是血族,但是白天,哪怕在室内,也不会有吸血鬼敢堂而皇之的出现。   除了他,没错,除了眼前的实验体,不知该称他为变成吸血鬼的炼命师?还是变成炼命师的吸血鬼?实验所对K的定义是人类,吸血鬼不属于人类,但他拥有人类的外表,甚至更出众,不过在炼命师和血族所知的正史里,人类和血族是同根同源,是第六个太阳纪后,为躲避灾难生活在地底的人类进化而来,也是一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方蕲突发奇想地想证明一件事——K-1037能否咒缚命格。   “八两不在,就地取材。”方蕲遥遥看见一个四处游荡的炼命师和他的猫。   不是每个炼命师都以消灭吸血鬼为一生奋斗的目标,也有不少安于现状,日常算命的江湖术士,比如前面这位。   “卢令令。”方蕲挥手打招呼。   “我艹,见鬼。”卢令令低骂一声,扭头就跑。   方蕲带着K-1037转瞬追上,“叫你呢,跑什么?”   卢令令强颜欢笑,“哎呀,我倒是谁,方蕲兄。”   方蕲坏笑着欺近,“借你的猫用用。”   卢令令赶紧抱住自己的英短,“你自己没猫吗?”   “这不急着用嘛。”方蕲笑笑,“借条命格,马上归还。”   说着动手,卢令令欲哭无泪,然而荒诞的是,方蕲把命格封印在了旁边的少年身上,当卢令令与少年四目相对时,惊惧还没写到脸上,他的嘴巴就被方蕲捂得严严实实。   “方蕲,我知道你变态,没想到你这么变态。”惊魂未定的卢令令直摇头,“你养吸血鬼啊,不对,他……是实验体!”   方蕲挑眉,出手间将命格还给了卢令令的猫,“不是我养的,是上头托我监护的。”   卢令令肆意地打量实验体,赞不绝口,“按这品控,市场价起码六千万以上,你们怎么得来的?”   “无可奉告。”   “小气鬼。”卢令令仔细嗅了嗅K-1039身上的味道,“我可告诉你,我黑市上得来的消息,有些实验体,体内被植入了战斗芯片,破坏力比原子弹还可怕,他们专为毁灭而生,是实验所研究出来的究极生化武器,你别瞧着人家漂亮就心软。”   方蕲一肘击垂在卢令令胸口,“你以为我像你这么肤浅?”   “切,人为财死,君子为色亡。”卢令令反驳,“他是个烫手山芋,要不你把他交给我,我转手去黑市卖,赚的钱咱两四六分?”   “听上去不错。”方蕲五指捏拳,“但我全都要。”   “畜生啊。”卢令令怒骂,冷静下来后追问,“你知道他的序列号吗?”   “K-1037。”   “尼玛,再见。” 第5章 :命格异响曲(五)   对于卢令令的态度转变,方蕲不解,问:“有问题吗?”   他知道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卢令令,消息贼灵通,黑白两道都有门路。   卢令令欲言又止,最后压低声音说:“好家伙,你去暗网搜搜看,实验体K-1037的挂牌价是多少,四亿!这钱的数字跟闹着玩似的,兄弟,祝福,撑住,加油。”   方蕲拍开卢令令搭在他肩上的爪子,风轻云淡地说:“听起来蛮刺激的。”   “你艺高人胆大。”卢令令抱拳做了个佩服的动作,“小的先告辞,日后你坟头草两尺高的时候,我会来给你烧香的。”   说完,卢令令一溜烟地跑没影,偌大的空地只留下方蕲和K-1037。   “没想到你这么值钱。”方蕲捏住K-1037的脸颊,“你知道我在暗网上的挂牌价是多少吗?”   “……”实验体的嘴巴被捏成了一个可爱的圆圈。   “一亿九千万哦。”方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条命的标价。”   “算是新发现,你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还有你的新技能。”方蕲松开K-1037,自言自语道:“回家,新柜子要三天后才送到,我先去给你收拾出空衣柜,最近几天睡里边。”   “嗯。”K-1037抬起眼皮,湿润的眼眸万般风情。   蒋召南再次来到方蕲的家,开门的是K-1037,他脱去了宽松的病号服,穿着一身小兔子印花的家居服。   “请,进。”他生硬地开口。   蒋召南错愕之余,并不意外,脱掉鞋子进屋,他一眼看到叼着棒棒糖,盘腿坐在沙发上敲键盘的方蕲。   “看来调教得不错。”蒋召南说。   “诶,别教坏小孩子啊。”方蕲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他自己看电视和绘本学的。”   此时电视上正播放着欢快的数字儿歌,十几只小黄鸭蹦蹦跳跳,排队落入餐盘。   K-1037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擦哈喇子。   蒋召南佯装诧异了下,无奈演技确实烂,“你们相处也有三个半月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方蕲沉吟片刻,“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不存在攻击性。”   “还有呢?”   “他和八两相处得不错。”   “然后呢?”   “然后?”方蕲把一瓶空的葡萄酒瓶丢给蒋召南,“你去帮我进个货,要这款。”   蒋召南拿起酒瓶,是一款由白诗南酿造的白葡萄酒,瓶口还散发着酒香的余韵,“你还喝酒?”   方蕲:“不是我,是他。”   “他还喝酒!”蒋召南难以置信,“他喝酒不会产生生理不适吗?据资料显示,血族是无法吞食除人类血肉以外的食物,虽然说其他动物血可以代餐,但味同嚼蜡,吃多了他们会吐。”   方蕲撑开双臂,整个人慵懒地仰面一躺,“他尝得出味道。”   K-1037的耳朵灵活地微动,他兴高采烈地跑到方蕲跟前,数着手指头磕磕巴巴地说:“梨子,蜂,蜜,洋……洋……”   “洋甘菊!”K-1037憋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个词,说完则得意洋洋地,骄傲地看着蒋召南。   这些都是白诗南酿造出来的葡萄酒的味道。   方蕲亦是与有荣焉,眼神就像是自家刚满月的儿子忽然会开口喊老爸一样。   蒋召南哭笑不得,收起空瓶后,言归正传道:“有新任务,报酬不菲。”   方蕲坐直,显然一副谈判的架势,“薪酬我可以不要。”   “条件?”蒋召南总可以完成高效的对话。   “你帮他弄张身份证。”方蕲开门见山。   蒋召南差点呛到口水,“我这里不是办证中心,而且组织没有他的购买合同,准确来说,是不存在‘领养’或是‘主仆”关系。”   “不需要这么复杂,只要有名字和证件号就行。”方蕲笑眯眯地说,“我给他报了学前班,那个教育机构要登记小朋友的身份证明。”   “……”蒋召南恨不得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如果不是多年沉淀下来的职业素养,他一定会撬开方蕲的脑壳,瞅瞅他脑子里装了什么。   “他只是实验体,序列号就是他的名片。”蒋召南揉着眉心提醒,“他不是小孩,不需要从零开始学习人类社会的知识,作为特种生化武器……”   方蕲自顾自说到:“叫白诗南吧。”   白诗南是评价两极化的葡萄,在南非,只能酿造出品质一般的白葡萄酒,但在卢瓦尔河的安茹,索姆和都兰却能酿造出最好的干型和甜型葡萄酒,甚至在澳大利亚,白诗南则以其极高的酸度为霞多丽和赛美蓉的混酿葡萄酒注入了生命。   一如身为实验体的他,他们作为武器诞生,但是武器本身是无罪的,关键在于使用它们的人,人们惧怕它们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同时渴求它们的保护,在极端的矛盾下,唏嘘活着得不容易。   “方蕲!”蒋召南提高了音色。   方蕲爽朗一笑,沾沾自喜,“白诗南,喂,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喜,欢。”   从此以后,K-1037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白诗南,多么的诗情画意,浪漫文艺。   他还拥有自己的床位,不需要住在狭隘的胶囊方舱,或是蹲进保温箱,整日与不同的对手作战。   “多谢。”白诗南不舍得关上柜门,他把棺材小床搬到了方蕲的卧室。   刚开始方蕲有些不习惯,然相比于每晚起夜瞧见天花板上挂着个人,方蕲果断选择后者。   “明天我要去出任务,你在家等我,别乱跑。”   “不,在家。”白诗南说话不流利,态度倒坚决,“去,一起。”   方蕲将手枕在脑后,惬意地翘起二郎腿,“不行,你讲话都不利索,而且戴着抑制器,万一失控,会翘辫子。”   “咕?”一旦语言复杂,白诗南需要消化一会儿才能明白。   方蕲侧身,凝视白诗南,月光薄薄地打在对方身上,宛如披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轻纱,俏影朦胧,身姿卓绝,“高等级的实验体,都像你这么好看吗?”   白诗南只听懂了“你,好看。”   他怡然地点头,笃定地说:“好看。”   方蕲的视线收回到吊顶,感慨:“可惜智商不给力。”   白诗南从棺材床里爬出来,猛地扑到方蕲身上,两只手压制住方蕲的手腕,分开放在他头部两侧,猩红的目光闪烁着情动的异样,“给力。”   “白痴,你放开我。”方蕲万万没想到会被人偷袭,不经愠怒,“我数到三,你最好松手。”   白诗南似乎较着劲,重复一句,“给力!”   “你丫的!”方蕲本能地抬腿膝击,身体却在一瞬无法动弹,仿佛被下了定身咒,由肉体到灵魂的桎梏。   “白诗南。”方蕲正色,无比严肃地警告。   白诗南蓦地松手,转而惊慌无措地缩到床角,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样。   方蕲不忍责怪,只道:“睡觉。”   “唔嗯。”白诗南垂头丧气地爬回棺材小床,默默地阖上盖子。   万籁俱寂,方蕲心有余悸地回想刚才白诗南能量的泄漏。   操控……方蕲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身体无法动弹,灵魂跟着颤栗,连大脑都无法控制地沦陷,像提线木偶一般,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起舞,任他摆布。   “精神操控吗?”方蕲呢喃,目光不由得锁定棺材小床,转而失笑,“有意思。”   从深思到沉眠,方蕲睡得前所未有的酣畅,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悠悠地转醒,打了个哈欠,起身先叫外卖再洗漱。   “白诗南。”方蕲叫唤,“八两?”   一人一猫同时出现,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满脸期待。   方蕲拿出冷藏柜中的血包,加热到37度,装进奶瓶给白诗南,因为整袋给他或是放在宽口的玻璃杯里,白诗南都会吃得像“案发现场”,然后倒出猫粮给八两。   准备完他们的伙食,方蕲才会等自己的外卖,顺便看看本次任务的安排。   “当红明星被恶灵纠缠,剧组屡遭灵异事件?”方蕲咬着笔头,观察着电邮过来的照片和描述的事件,阴暗的摄影棚内,悬空漂浮的无头幽灵,还有对着镜子拍摄时,本来正常的人脸上会出现一张惊悚的面具,溘然掉落的大灯,急转直下的威亚,诸如此类。   世上没有鬼,大多是贪食人类欲望的厄命在作祟,有些命格顺应天理而生,为防止萎缩消散,继而会寻找宿主修炼,一旦进化成更强大的命格,它们会脱离宿主,羽化成妖,乃至成仙。   “无头幽灵,惊悚面具,各种意外,却……不致死?”方蕲标注出重点,串联起来,脑海里搜索着符合特性的命格,逐一列举,这样才能在正面对战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方蕲在书房,由于太过投入导致他忘了自己即将送达的外卖。   客厅里的白诗南和八两率先嗅到了陌生人和熟食的味道。   白诗南咽了咽口水,手指划拉了几下平板,他最近迷上了一款三岁儿童益智类游戏,里头有教人做各种美食。   “方,蕲。”白诗南对猫说。   八两桀骜地仰面,抬起后腿舔爪子。   “喵呜,门,开起来。”白诗南说着,鼻翼煽动,细嗅下竟是活人身上流出的血腥味,新鲜的,生动的,让他食指大动,没有吸血鬼能抵御的住生人骨血的诱惑力,没人!   “咚!”   “咚!”   “咚!”   吸血鬼惯有的三维空间跳跃,白诗南的獠牙顿现,连瞳色都变成了热烈的赤红,在他即将破门而出时,他的右肩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稳稳抓住,一提一拉,他的身体猛然后倾,不偏不倚地跌落在卧室的大床上。   房门霍然紧闭,同时大门缓缓打开。   外卖小哥刚按下最后一个号码键,讶异地对上方蕲的视线后,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递上外卖袋子,歉意地说:“方先生,您的外卖。”   方蕲微笑着接过袋子,目光瞄到小哥受伤的手指,伤口看着挺大,汩汩鲜血不住地往外流。   “以后小心些。”方蕲给小哥擦拭血液,顺便扔给他一盒创口贴,“最近少走夜路,下班了赶紧回家。”   “嗷……嗷。”外卖小哥茫然地点头,原地驻足了三秒,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地方。 第6章 :命格异响曲(六)   方蕲关上门,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   白诗南不在床上,而是躲进了自己的棺材小床里,盖子关得严丝合缝,仍有抽泣声断断续续地漏出棺材。   方蕲轻扣柜门,温柔地笑道:“干嘛呢,出来。”   里头没有回应。   “不出来我可走了。”方蕲作势要走,棺材盖子一下子打开,白诗南眼眶濡湿,鼻尖酡红,肩膀上下起伏打着哭嗝,看来真是委屈惨了。   “对,对不,起。”少年一哭泣,宽松的睡衣从右肩滑落,白皙的肌肤上依稀可见五根手指印,但因实验体强大的自愈能力而几乎变得看不见。   方蕲单膝跪地替白诗南擦眼泪,柔声哄道:“你看,我的掌心都是你掉落的小珍珠了。”   白诗南吸吸鼻子,天真地看向方蕲的手掌,结果方蕲手掌朝上,对着他脑门就是一下。   半秒的愣忪,白诗南嚎啕大哭,方蕲则捂着肚子笑得打滚。   “实验体的反应能力是不是差了点?哈哈哈。”此时这位仁兄尚未清楚事件的严重性。   白诗南生气地鼓起脸蛋,吹了个鼻涕泡,一脚将方蕲踹出屋内,“砰!”一声,柜子门不带一丝犹豫地关上。   生气的话,应该不会再吵嚷着要跟去了。   方蕲捂着屁股站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和之前捡回来的SR1“维克托”手枪放在餐桌上,他的画工不算好,只能寄希望于白诗南用不到。   “八两。”方蕲一喊,黑猫灵活地跳到他肩膀上,“出发。”   任务地不远,在隔壁城市,方蕲轻装简行即可,上头本来的意思是在方蕲出任务期间,暂且回收K-1037,可当工作人员来到他家时,白诗南表现得十分抗拒,甚至差点引爆了抑制器,   作为价值4个亿的商品,以及尚未驯服研究透彻的实验体,上头自然不希望他报废掉。   方蕲收回遐思,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手机的指示灯闪了三下,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是蒋召南传过来的简讯。   从他清醒后,他任务的对接大都由蒋召南负责,包括他的医疗照护,武器配置,以及掩盖收尾等工作。   “东京湾的货船遇袭事件,共丢失两具实验体。”简讯上写到,“其中一个隐藏在界雅市。”   “界雅市。”方蕲喃喃,这不正是他要前往的地方吗?   巧合?阴谋?   方蕲莞尔,笑容带着几分自嘲,是自己疏忽了,当时在R级仓内,确实只有八具实验体,出逃的实验体故意毁掉了现场的一切,还踩烂了一个人的脸拿他来混淆视听。   不算高明的手段,却在当时那种紧迫凌乱的大环境下,为他自己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我以为实验体的脑子都不够用。”方蕲叹口气,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白诗南。   白诗南抱膝缩在沙发上,咬破了血袋吮吸得津津有味。   电视上放着上世纪的年代剧,演到共情处,白诗南还会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   那张粗糙的简笔画安静地置放在一旁,SR1“维克托”手枪则被嫌弃地丢弃在地上。   电话铃响,白诗南接通电话。   “喂喂喂,方蕲兄弟。”电话那头的声音咋咋唬唬,“是我,卢令令。”   “有个小道消息免费送给你,之前东京湾出事的那艘货船,一下子丢了两个实验体,血族官方缄默不言,私下派了禁卫军第一师团去调查此事,哈哈,他们估计是丢脸丢大了,才不好伸张。”卢令令顿了顿,不满地吆喝,“你在听吗?”   “嗯。”白诗南应了声。   卢令令继续兴奋且神秘兮兮地说:“两个逃跑的实验体,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在界雅市,界雅市离你家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你千万小心点,吸血鬼鼻子灵着呢,你得罪透了皇城里那帮畜生……”   “嘟嘟嘟嘟……”白诗南没听卢令令说完,率先挂断了电话。   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但白诗南总结出一个结论:“方蕲有危险。”   伴着室内急促的响铃声,白诗南重新捡起SR1手枪,翻身从阳台一跃而下。   大街上,车水马龙,白诗南在熙攘的人群中,努力判别着方蕲的味道,他能嗅到,以及寻觅过去。   夜幕降临,潮湿的空气中多了几分腥臭和腐烂味,擦肩而过的有人类,还有潜伏于世间的吸血鬼。   只要不故意惹事,不暴露身份,不残害无辜,联合组织是默认血族的社会身份的,这是无数场战役后,为了和平共处和共同繁荣,人类与血族签订的协约,这是人类的退让,而血族的让步则是不让普通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此时两个刚从日本过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伙盯上了落单的白诗南。   日本对血族来说,无疑是放浪形骸的温床,毕竟整个国度就由血族控制,一国皆是口粮,至少吸血鬼在那里生存,有食供和补贴,不需要拮据地生活和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他们能力出众,还能为自己在皇城谋求一个好职务,努力干,运气好的话,届时还能获得一份殊荣——自由捕杀权。   “我快受不了了!”一个壮硕的吸血鬼埋怨,嘴里喷出一口恶臭的气息,“在国内不允许吃人,好不容易跟老大到了国外,难道不能开个荤吗?”   另一个消瘦病容的吸血鬼道:“你想死吗?这里虽然没有要命的规矩,但有吸血鬼猎人和秘警署,想被他们用银器钉在十字架上吗?”   “哈哈,瞧你,还是一派牧师的作风。”壮实的吸血鬼嘲笑,粗大的手掌拨弄瘦小吸血鬼的脑袋,最后摆正在正前方,“欧姆,你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欧姆看去,顿时眼前一亮,“上帝,我看到了天使。”   “哼,老变态。”吸血鬼嗤之以鼻,迎上去拦住白诗南的去路,“小弟弟,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逛?家长呢?”   白诗南绕路,又被恶意阻挡。   欧姆不动声色地封死了白诗南可能的退路,当他看到白诗南脖子上的项圈,一下子血脉喷张,眼球充血暴凸,“山本君,请务必把他交给我。   “哈哈哈哈……”山本健雄放声大笑,“馋了吧?他是同类,可他身上有让人作呕的炼命师的气味。”   “让开。”白诗南冷冷地说。   “哎呦,小奶猫还生气了。”山本健雄挥舞拳头,示威到:“你听话,哥哥们待会儿让你欲仙欲死。”   “难道是被炼命师豢养的吸血鬼?”欧姆愈发亢奋,他成为吸血鬼前,是个崇尚黑弥撒的邪恶牧师,当年震惊世界的三十二具幼童尸体便出自他的手笔,他早该死了,可撒旦让他复活了,“呐,山本君,别玩残了,我要把他做成精致的标本,放到我的橱窗里。”   山本健雄再次露出讥讽的表情,伸手去抓白诗南。   “哗啦。”骨骼断裂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血雾弥漫。   山本健雄惊诧之余,是勃然大怒,他的整条手臂被对方用手刀切除,这是何等恐怖的怪力,看来眼前这小白脸是扮猪吃老虎。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往后点跳三步,拉开到易攻易守的距离,与搭档欧姆呈对角围困住白诗南。   “小心点。”山本捡回手臂,提醒,心中骇然于他即感知不到对方的杀气,也看不清对方出手,“他很强。”   欧姆冷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匕首,带着寒光势如破竹地俯冲向白诗南,上挑,单刺,匕首似乎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了他手的一部分,灵活地操作,不留余力地砍刺,他决定先挑断白诗南的手脚筋,再带回去折磨凌辱。   然而十招过后,欧姆先被7N29手枪穿甲弹震飞,眨眼间,白诗南似一道闪电出现在他的上方视野中,手刃斜斜劈下,山本惊吼着飞掠上前,来不及!阻止不了!在他即将触碰到白诗南时,他的腹部被轰然一击,带着千军万马的踩踏之力。   “轰!”山本被重重踢飞,撞进了一堵高墙内,四肢折断扭曲。   鲜血淋漓,瀑布般倾泻喷射,对方仅仅在十秒内揍得他们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欧姆的胸口被斩开了一道恐怖的口子,深可见骨,他的喉管也被割开,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山本健雄彻底报废了,秘警署的人赶到现场时,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从墙内抠出来。   世界上有光必有暗,公安处理光明之下的幽暗,而真正的黑暗则要靠隶属于联合组织的特别行动组——秘警署来解决。   老警官抽着烟,习以为常地吩咐:“清扫现场,调取监控,确保没有路人目击。”   “是。”   几辆白色车牌的吉利驶过,方蕲瞥了几眼,蹲在娱乐大厦门口,剥开了棒棒糖的糖衣,刚准备咬进嘴里,经纪人热情地迎面而来。   “方先生吗?”经纪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里边请,里边请。”   方蕲被拽得踉跄一步,跟着走进大厦,刚置身里边,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动声色地审视周围。   乍看之下,没有异样。   不过……臭得熏人。 第7章 :命格异响曲(七)   这栋大厦是恒星传媒的总公司,作为世界十大娱乐公司之一,恒星传媒可谓造星无数,大厦一共五十四层,除了办公室,还设有艺人工作室,摄影棚,录音室等区域,大楼的实心区和过度区的外墙设计为半玻璃体,外面笼罩了金属保护壳,加上光影地交错,令整座大厦看上去气派恢宏,立体感和科技感十足。   “方先生,乐露小姐在里边等您。”经纪人推开门。   方蕲双手插兜,走进休息室。   女明星绝美的容颜上是牵强的笑意,“你好。”   “你看上去很疲惫。”方蕲直言不讳。   乐露保持着艺人的端庄,捋了额前的散发到耳后,用难以压抑的恐惶音色道:“我被缠上了,被恶魔缠上了。”   方蕲认真聆听,但给不了安慰。   “从那家酒店出来,我到哪里,那个鬼东西就跟到哪里。”乐露崩溃地抱头,把头埋进了臂弯间,“现在许多剧组对我避之不及,他们不敢用我,时间一长,我会淡出观众的视线,我会被时代淘汰,我千辛万苦才挣来的人生会毁于一旦……呜呜呜……”   “救救我,方大师。”乐露哭得凄凄切切,“我还年轻,我不想死,算命的说我能成为国际巨星。”   “你现在已经是顶流了。”方蕲笑说,其实他来之前,去那家酒店勘查过,顺便小住了一晚,额外花了五百元,从前台那里打听来一个消息,酒店前不久入住了一个看似流浪汉的男人,从他住进来后,不少住客反应,他们烧水时会不小心触电,洗澡时出来的永远是滚烫的热水,等维修工去了,电路和水路都没问题,总之麻烦不断。   “方便让我看看你的手掌纹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掌纹,掌纹是命格的展现形式,它们存活于世,寄宿于人,它们毕生之愿是羽化成妖,可又有多少命格能做到?绝大多数命格经历无数个世纪,消弭虚妄,所以它们必须以一种方式来证明它们来过,存在过,效力过。   乐露摊开手掌,她的掌纹是类似一个“川”字,不过“川”字中间有条裂缝,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扎眼极了。   “百花川。”方蕲的指腹摩挲过乐露的掌纹,掌纹竟似活了般躁动不安,可惜这类奇景普通人看不到。   “老天爷赏饭吃,不红都难。”方蕲低语,“可惜它感受到了某种外部能量的威胁,想要脱离宿主另寻出路。”   乐露听不懂方蕲的意思,哭丧着脸别无他法。   “今晚开工吗?”方蕲问。   乐露为难地说:“本来八点有个访谈节目,因为大家害怕闹鬼,所以取消了。”   方蕲露出一口大白牙,“访谈照常进行。”   “啊?”   方蕲:“你需要镜头的持续曝光,否则可会丢掉大红大紫的好命。”   乐露连忙同意,让助理抓紧去安排。   方蕲看看手表,下午两点半,还有时间到处看看,运气好的话,还能在事发前揪出捣乱的家伙。   百花川   命格:情绪格   年岁:一百四十年   预兆:成为众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在瞩目下变得更完美,更自信,是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在满载盛誉和赞美下升华人格魅力,他们一般集美貌和智慧与一身,出道即巅峰。   特性:不断被鲜花和掌声所滋养,孕育出更为强烈的自信和欲望,不在众星捧月中堕落,就在盛世当红下糜烂。一旦发现宿主塌房,会果断抛弃,从而给宿主带来极大的反噬。   进化:无。   大厦一楼,围满了人,里外三层,似乎来了个来不起的人物。   “哎呦,让让。”星探用手肘拱开最里边的围观群众,“看什么看,没见过混血美少年呀。”   “没见过这么漂亮清冷的的男孩子。”这帮人在娱乐公司也算见多识广,这里俊男美女一箩筐,本该审美疲劳了,但还是被眼前的少年狠狠惊艳到。   “他戴的chocker好别致。”有人忍不住上手,“你戴美瞳了吗?”   少年戒备地后退一步,护住项圈,“别碰,危险。”   “我的佛祖!他的声音真好听,救命!我没了。”   若是他们亲眼见过白诗南杀人的场面,就一定不会误会他是个出尘不染俗世,不善言辞的大学生。   白诗南处理完那两只猥琐的吸血鬼,先去爱心衣物箱翻了套衣服换上,再溜进了车站,趴在动车顶来到的界雅市,之后辗转坐上了快递车,跟着一车快递一块被运送到了方蕲所在的新城区。   然后当他在市中心转时,遇到了星探,那家伙见白诗南时惊为天人,连哄带骗地把人家带到了自家公司。   造孽啊……星探决定先把人安抚下来,再通知他的监护人,以高额的利诱让监护人代签艺人合同。   “他漂亮的皮囊,果然是用脑子换的吗?”星探喟叹。   却听见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白诗南的衣服上掉了出来。   顷刻沉寂后,人群炸开了锅,尖叫声振聋发聩,一窝蜂呈鸟兽四散。   “枪啊!”有人嗥叫。   “报警,报警。”   方蕲将一切尽收眼底,他逆人流而上,弯腰,捡枪,徒手捏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到:“玩具枪。”   可怜SR1“维克托”手枪成了废铁。   众人在虚惊一场后,议论纷纷地各自忙碌去了,星探抹着额头的冷汗,腿肚子打颤。   “你怎么在这儿?”方蕲质问。   白诗南扑到方蕲怀里,他想转述他听到的,可每个字绕在他嘴里愣是撰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方蕲生气,目前第一师团受命已经抵达界雅市,极可能会去临近城市徘徊,他很担心白诗南的安危。   白诗南瘪嘴,小心翼翼地扯住方蕲的衣角,狗狗眼里似噙着一汪清泉。   一旁的星探看不过去,鼓起勇气叉腰指责道:“凶什么凶啊,你是他什么人呀。”   方蕲:“我是他监护人。”   “哈?”星探马上换上亲切的嘴脸,“是他哥哥?”   方蕲余怒未消,也反感星探把人拐到这种是非地,“我是他爸爸。”   说完,牵起白诗南的手,没好气地往一楼的会客室走。   关门上锁,门口指示牌亮起“使用中”的红灯。   方蕲步步紧逼,白诗南节节退后,直到方蕲把人逼到桌边,单手一个托举将人抱上桌子,另一只手则掐住白诗南的下颚。   “一个连吸血的欲望都控制不住的菜鸟,还敢满大街乱跑?”方蕲蔑笑。   白诗南吃痛地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被钳制得紧固,甚至出于本能的反应,他的獠牙因应激而显现。   方蕲松手的同时,粗鲁地抓住白诗南的头发,逼迫他仰面正视自己,“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滚回去,要么学会控制嗜血的本性。”   白诗南不堪受辱,兽吼着龇牙,五指成爪,锐利的指甲钩向方蕲的咽喉,狠劲成风,方蕲却不躲不避,利爪堪堪停在离脖颈的0.05公分处,白诗南颤抖着收回手,崩溃地大哭。   方蕲长舒一口气,考验成功。   “欺负人,你欺负人,坏蛋。”白诗南泣不成声。   方蕲哭笑不得,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爱哭的男生,不过感觉不赖,毕竟白诗南哭起来泪珠子成串地落,哭完后眼尾和鼻尖似海棠花染般的红,平添几分多情和明艳,莫名可爱。   “这个给你。”方蕲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红色的皮筋,帮白诗南戴上。   “什么?”白诗南憋的幽怨小情绪一下子没了,眼眸亮晶晶地盯着手腕上的皮筋。   “情绪控制皮筋。”方蕲耐心地解释,也不指望白诗南能听懂多少,“算是一种厌恶疗法,当你无法控制自己时,就拉起来,弹一下。”   “嘶。”白诗南叫痛。   方蕲替他揉了揉被弹红的地方,不再多说废话。   两个人走出会客室,恰巧碰到星探。   星探尴尬地挠挠头,心虚地说:“我,我刚好路过,嘿嘿。”   方蕲懒得追究,既然白诗南来了,那就人尽其用,协助他一块调查“幽灵”的事。   从一楼到顶楼,两人一猫地毯式搜索,最后在演播室会面,交换情报。   八两:“喵喵喵。”   方蕲点点头。   白诗南一边做比划,一边配音:“那边,哇!然后,咣当!咻咻咻,跑快掉。”   方蕲心领神会,“嗯嗯。”   乐露和助理还有经纪人,三人大眼瞪小眼,听得云深雾里。   乐露:“什么意思?”   助理:“不懂,你懂吗?”   经纪人:“我怎么会懂。”   方蕲打断三人的单口相声,“没啥大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经纪人问。   方蕲转向乐露,戏谑一笑,“乐小姐没什么细节需要补充?”   乐露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手无意识地去拉扯耳垂,“还有什么细节?我把知道的事都说了。”   方蕲眉稍轻挑,“行吧,晚上见。”   晚上八点,《大明星,静距离》这档节目如期举行,今日邀请的嘉宾是恒星传媒的当家花旦——乐露。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报幕,乐露在镁光灯下,风姿卓昀的出现。   方蕲和白诗南站在舞台外,静静等着。   助理递给方蕲一瓶水,“光吃面包不喝水,容易噎着。”   方蕲接过。   助理又问白诗南:“你喝吗?”   方蕲抢过递给白诗南的水瓶,“他不喝。”   他们闲聊间,演播厅门口热闹非凡,由某位导演亲自带路,乌泱泱得一群人伺候着。   方蕲搓搓鼻尖,皱眉,八两从领口溜进他的衣服里,眨眼的一半功夫,方蕲依次完成了从灵猫体内提取出命格,分别封印到自己和白诗南身上,他的擒命速度是普通炼命师的几十倍,速度决定先机,在实战中往往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小疯子,好久不见。”来人落落大方地和方蕲打招呼,说着一口不算标准的华语。   方蕲面不改色,内心却是兵荒马乱,心说:“来的竟然是她。”   皇城禁卫军第一师团副团长,高仓玉姬。 第8章 :命格异响曲(八)   方蕲设想过血族的办事效率,只是没想到如此快,更没想到副团长会亲自前来,看来东京湾码头的事件真的戳疼了皇城血族的脊梁骨。   “三郎托奴家带句话给你。”高仓玉翘起兰花指,“他说,待皇居花开,自会相逢。他希望你能记住这个约定。”   “呵,不会忘。”方蕲鲜少露出真情实感,除非忍不住,“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屁。”高仓玉姬用羽扇捂嘴,从白诗南身边经过,明明瞧见了少年的容貌,甚至努力去记忆,可回归头,还是忘得一干二净。   比大众脸更容易让人遗忘,简直是小透明中的潜行者。   高仓玉姬不知道的是,方蕲把命格“运夷”封印在了白诗南体内。   “……”白诗南浅浅地弹了下皮筋,野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实力很强,并且似乎与方蕲有过一段不可描述的过去。   方蕲颤抖得厉害,呼吸沉重紊乱,像只被踩着尾巴,疯狂逃窜,然后被逼到深巷里走投无路的小狗。   “讨厌?”等高仓玉姬走远,白诗南摸着方蕲的脸,问。   方蕲抓过他的手,“很讨厌。”   白诗南脱口而出,“杀了。”   方蕲失笑,拧了下白诗南的脸蛋,“收起你的杀气,那个女人……还有那只东西感知的到。”   “我没有杀气。”白诗南确定地说,杀人对他来说,只是本能,不经过大脑中枢神经而做出的反应,就像婴儿刚出生就会吮吸母乳,是一种天生的属性。   方蕲遏语,扭头望向舞台中央,思绪高速运转,高仓玉姬的出现,恰好论证了方蕲的猜想——这座大厦内其实潜藏着两只怪物,一个企图夺舍的厄命,一个实验体,毕竟命格的能量再强大,也需要借助宿主或是媒介来传达。   对于即将成妖的命格,他应该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黑气,以极其霸道的姿态赶走或吞噬其他命格,继而鸠占鹊巢,一旦他修炼到能脱离生灵而寄附于物体,那么基本上他所在的区域是腥风血雨,尸横遍地。   显然,他不符合这些条件,那么只可能是一种原因,命格与宿主结契,或与某种力量产生了连锁反应。   至于那个实验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要从酒店跟过来?为何要在片场捣乱?   既然是来逃亡的,不应该低调地夹起尾巴做人吗?   方蕲抬头,正好看见高仓玉姬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白诗南身上,似乎要把他灼出个洞,彻底看穿。   方蕲:“直觉真可怕。”   不过,无济于事。   【运夷】   命格:辅助格   年岁:三百四十年   预兆:没有任何辨识度的五官,让人使劲记都记不住的长相,作为人群中的小透明,上学时纵使举手也不会被老师点名,跟团出游总会被遗忘在景点,公司发福利时会问:“怎么多一张年卡!还有谁没拿到?这家伙是谁?”   特性:如空气一般轻盈寻常,让宿主像透明人一样不被关注,永远不可能成为显眼包,由于命格能量的作用,宿主的五官在他人眼里仿佛打了厚重的马赛克,无法成像。   进化:一叶障目,对方消失的眼角膜   “乐露小姐,请问您怎么看待,最近网友对您获百花奖的颇多争议?”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乐露:“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实至名归。”   主持人:“您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演员,一夜成名,据说是找大师进行了改命了?”   乐露艴然不悦,“我靠的是自己。”   主持人:“据业内传闻,您最近深受某种邪恶力量的骚扰,是不是改命后的反噬?”   节目为了增加收视率,主持人竟然脱离原来的采访稿,字字句句深戳乐露的痛点。   乐露一忍再忍,指甲嵌进掌心,刚最好的美甲猝然断裂,她的眼里拉满了憎恨的红血丝。   导演切断直播画面,喊了卡!他把主持人叫到台下,狠狠地教训,而主持人似魔怔了般,面上挂着阴测诡异的笑容。   “还笑!”导演拿起场记板呼到主持人头上,暴戾地叱责。   其余工作人员焦躁地来回踱步,乐露则害怕地抱住头,以保护自己的状态蜷缩起来。   现场的氛围不对劲,每个人都似被一种极端的情绪笼罩,控制,从而表现出暴躁和焦灼。   高仓玉姬无动于衷,翠绿的孔雀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快出现了。”方蕲踏前一步,战斗气场凌厉,刚准备行动,被高仓玉姬眼神阻止。   高仓玉姬做了个禁止的动作,纤细的食指抵在红唇边,嘴形道:“看下去。”   方蕲停下了动作,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和吸血鬼合作。   “近了。”白诗南吶吶道,颇为兴奋地舔舔嘴唇。   方蕲嗯一声,有东西在靠近,缓慢靠近,如果他现在出手,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至于厄命,它在不断地释放能量,改变磁场,影响周围的人,它在努力羽化,侵吞别人的恐惧,又在积极地制造负能量,似乎在为什么东西铺路,做垫脚石。   “看来成长迅速,已经快形成自我意识了。”方蕲低喃,掌心暗暗写下了乾金咒。   演播厅内一共三十个人,方蕲目光巡视一圈,每个人都印堂发黑, 随时都会倒大霉的样子。   白诗南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一个方向,猩红的眼中有暗影流动。   房间的风道夹层中,某个生物以不同寻常的速度爬行,动静不大,足以被演播厅的音乐遮盖,但对方蕲他们而言,这点弱如针落的分贝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高仓玉姬雷打不动地坐在舞台侧方,浅笑着看乐露的表演。   乐露的双手死死扭着衣摆,布料被扭得褶皱,如同她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五官。   “啊!啊!啊!”乐露瞳孔瞪大地目视着一个方向,尖叫着从椅子上下来,连滚带爬地后退,再后退。   摄像机沿着乐露的视线移动,那处墙角什么都没有,却在晃神间,镜头里出现了一只烧焦的手,它扒在墙角,黑色的指甲吱吱地刮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他来了!他来了!救命救命!”   乐露不顾形象地欲冲下舞台,她头发凌乱,面目狰狞。   主持人抱紧乐露,以免她脱手。   “怎么办?”主持人。   导演和摄影师的视线从舞台收回,同时看向镜头,舞台上一切无恙。   “继续。”导演打了个手势,让摄影师拉近镜头,放大乐露的表情细节。   鬼爪的五根手指像干枯的枝桠,随着手指的抠墙,黑色的指甲盖片片外翻,剥落,直到血肉模糊。   “是幻觉?”好像除了乐露,没人看到墙角的异变,包括方蕲,落入他眼中的只有乐露的无助,震恐和歇斯底里地吼叫。   “快去帮忙。”方蕲上前,被工作人员拦下。   “我就说她嗑药嗑嗨了。”   “哈哈,明天的头条有意思了。”   “收视率稳喽,这季度的奖金有着落喽。”   “啊啊啊啊啊啊!”乐露痛苦地抱头,双手被主持人使劲拔开,电视上公放着她精彩绝伦的独角戏。 第9章 ;命格异响曲(九)   她看到,一个被长发覆盖的头颅,那只头颅转动了一百八十度后,陡然出现一张人脸,黑黝黝的眼眶里,没有眼珠,狭窄细长的鼻子下是一张血盆大口,没有下巴只有上颚,嘴角裂到了耳根。   “不要不要不要。”乐露瘫软在地上,嘴角的弧度似被人故意扯开,一侧脸颧肌向上收缩,眼部微眯,眉头紧皱,另一侧脸表情僵硬,嘴角下撇,面部整体呈现出相对痛苦的表情。   “你别跟着我!滚开!我反悔了!你放过我吧!”乐露声嘶力竭,转而疯魔般地狂笑,“哈哈哈哈,我是大明星!我是顶流!无人可以取代我!无人!”   凄厉的笑声响彻整间演播厅,电视屏幕上赫然是乐露狰狞的,野心勃勃的脸。   屋顶的主灯摇摇晃晃,螺丝松动,不稳定的照明将整间演播厅烘托得更加灵异鬼魅,就像恐怖片现场。   终于,吊着主灯的一根铁链脱落,在第二根断开后,主灯发生了严重倾斜,朝着乐露和主持人的方向砸去。   “还不动手!”方蕲怒喝,飞身掠去,一掌劈开了即将砸落的大灯,巨大的灯具碎成残渣。   高仓玉姬闪现到墙边,用怪力捶爆了整面墙体。   “讨厌,奴家是淑女耶。”高仓玉姬斜睨导演组,“抓拍到了吗?拍得不漂亮可要用命来抵消哒。”   方蕲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愤怒,他不理解这群人将人命当什么?因为看不见恐惧,所以嘲笑惊恐之人的卑怯?因为私欲,所以无视呐喊?   “小白,戒备。”方蕲指挥到,“切记不能失控。”   按照蒋召南后来的说法,抑制器上有个感应芯片,只有当白诗南暴走,无法控制时,它才会启动销毁模式,而白诗南失控的临界点,便是方蕲所能掌控全局的极限,这就是为什么组织把白诗南交给方蕲监管的原因之一。   白诗南跳到了裸露的钢筋房梁上,举目四望。   “他们的欲望被放大了数十倍。”高仓玉姬说,“逃跑的实验体没有提升人类欲望的技能,是这里还有其他鬼东西的存在,是什么你知道吗?”   方蕲嗤笑,颇为无赖地说:“想知道啊?拿你有用的情报来换。”   高仓玉姬犹豫了数秒,失笑,“你的无耻劲儿,和他真像。”   方蕲沉下脸,他自然明白高仓玉姬说的他是谁,“不乐意就算了。”   高仓玉姬:“实验体A-819。”   “他的能力呢?或许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他序列号的意义。”答案与方蕲的初步猜测不谋而合,他带回的说明书上有写,A-819有诅咒的能力,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他的负能量对厄命有极大的吸引力。   高仓玉姬眯眼,舔舔尖锐的獠牙,“小疯子,别耍花招。”   方蕲耸肩,适当地抛出己方情报,“命格饕餮井,靠吸食人类膨胀的欲望,不幸和恐慌来成长。”   “哇,真神奇。”高仓玉姬对炼命师所用的各类命术充满了好奇,“能看见实体吗?”   “不能。”方蕲冷漠地看前方,“不过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嫁命给你。”   “哇唔,获得它后我能得到什么新技能?”高仓玉姬激动万分。   “会变得很倒霉。”说话间,方蕲已如一支脱弦之箭飞出,徒留下几束残影。   白诗南同样感知到了A-819,几乎同时消失在原地,单手抓着钢筋房梁,跳跃飞窜,被他抓过的房梁都不同程度的扭曲变形。   “小白,别让他逃了。”方蕲大喊,指尖划破掌心,顿时血咒飞扬。   白诗南拧断一根钢筋,朝着一个方向飞掷,轰隆一声,钛合金桁架颓然倒塌,几个起落,他堵在了通风管道口。   上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逃窜,带着暴虐的戾气,不少石屑坠落,粉尘大起,裹挟着滚滚灰雾,现场一片狼藉。   “让开!”一声尖锐的叫声,满是怨毒地对白诗南说。   白诗南半步不让,伸长獠牙,脖颈前倾,兽吼着威胁。   “你找死。”那东西准备硬闯,却被白诗南一爪子拍到了地面。   地面严重凹陷,皲裂出巨大的蜘蛛网纹。   他不死心地打算再逃,高仓玉姬的掌风击落,两人殊死缠斗。   “!”与此同时,白诗南脚下一滑,从高空摔落,他的正下方恰巧竖着一根断裂的钢条。   落下,不出意外的话会被贯穿。   “方蕲。”白诗南来不及凌空侧翻,他扭到了脚,而方蕲离他有点远,并且此时他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饕餮井羽化失败,恶化了!恶化后是暴走,暴走后是殒落。   它要和这里的人同归于尽。   “小白!”   “小白!”方蕲的眼眸染上血雾,视线逐渐模糊,心跳加速,不断加速。   眼前的白诗南被钢条穿透,鲜血似决堤般不断从他身上涌出涌出涌出!汇聚成一滩血洼,映出方蕲张皇失措的面容。   他还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只差一步,他就能接住高处跌落的白诗南!只差一步!   正如当年那样,方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惨死,他除了无能狂怒,别无他法。   身体内仿佛有什么在流逝,精神力,意志力都在抽空,像泄气的皮球。   方蕲呼吸变得急促,五年前队友的死状再次重现在他眼前,他无法承受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胃液翻腾,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   本以为可以承受得住死亡和失去,结果!是他太天真!   “呕!”方蕲狼狈地捶地,干呕,殊不知他心中的惶惧是受到了厄命的影响,饕餮井放大了隐藏在他心里的阴暗,自责和强烈祈求队友复活的欲望。   欲望是人类的天性,只要是人,都能被欲望吞噬,感染,堕落,无人列外。   一圈黑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方蕲身后,慢慢包裹住他。   “欢迎来到欲望国度。”方蕲耳边响起了靡靡之音,不断蛊惑着他,“和我融为一体,我们杀入皇城。”   方蕲的眼球充血,流出两行血泪。   “来吧,让我助你变得更强大,杀光吸血鬼。”   “嘿!”方蕲突兀地桀笑,咯咯咯的笑声比鬼还可怕。   黑气停止了吞噬,缓缓地从他身上褪去。   一滴血从方蕲的嘴角溢出,他咧嘴,森白的牙齿上沾满了血。   “呸!”方蕲吐掉血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探手往黑气中抓去。   黑气剧烈地抖动,抵死挣扎,可方蕲的掌心有炼命师的血咒,黑气挣脱不了。   方蕲收紧了五指,手臂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凝固住了血雾,他以高高在上的狩猎者的姿态,等待着猎物因徒劳的反抗而精疲力尽。   “小白,接着。”方蕲低吼一声,以投掷的姿势将黑色气团扔向原本奄奄一息的白诗南。   白诗南不知何时已经起身,除了衣服上的破洞和身上淋漓的血迹,他完好如初地站在那里。   当听到方蕲的指令,白诗南张大了嘴巴,上下颚以极其夸张的角度分道扬镳,下巴就像脱臼般,他竟将命格整团吞下!   吃完后,白诗南打了个饱嗝,心疼地抚摸衣服的破洞,衣服又被他弄坏了。   “血,血。”白诗南看见方蕲的惨状,怒红了眼眶。   方蕲沉默着检查白诗南的身体,被贯穿的地方已经痊愈了,甚至没有留疤,方蕲并没有赌的成分,而是他作为炼命师,从小接受对气的严格训练,使他能通过气来感应对方的生命体征,比如吸血鬼的体温是冰冷的23到25度,低温带动的空气流动缓于正常人,继而判断出行走于夜色中的究竟是人是鬼。   白诗南没有挂掉,生命体征也没有流失。   蕲在得出这个结论后,脑中迅速拟订了“诱捕”的计划,以身作饵,请君入瓮。 第10章 :命格异响曲(十)   “靠!快来帮忙!”高仓玉姬显然对付得有些力不从心。   A-819的能力是诅咒,被动是招致厄运,高仓玉姬在对付他时,时而会被地上的水渍滑倒,时而会被玻璃碎片扎到脚,就连平时连贯到无懈可击的连环踢,也会无缘无故地中途扭伤腰。   “哈哈哈哈哈……”A-819发出瘆人的诡笑,他坐在舞台上,两条腿垂在舞台边缘,无聊地摆晃。   他穿着牛仔背带裤,上身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宽松条纹毛衣,领口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肩膀上,奶金色的头发扎成了一只小揪揪,湛蓝色的眼眸阴鸷地环视众人,五官精致却说不出的邪佞阴郁。   “好玩。”他说。   演播厅除了方蕲等三人,其余人都退到了门口,可大门被严严实实地关闭,任凭怎么敲打都开不了。   饕餮井被白诗南生吞了,场上的人多多少少恢复了神智,等事情结束,他们会被秘警署带走,做深度催眠,将这里的事当作一场噩梦,遗忘得一干二净。   方蕲看着高仓玉姬,示意她事到如今,知无不言。   高仓玉姬揉着腰,愤懑地说:“他是个巫蛊娃娃,8表示他的人格化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到八十,人格缺陷是很强的表演欲,9是百分百拟人。”   “一个非生命体被灌输生命。”方蕲讥讽地勾起唇角,“还有什么是279实验所干不出来的?”   “抱歉,无可奉告,因为奴家也不知道。”高仓玉姬摆开了进攻的架势,东京湾码头,货轮的遇袭使血族损失惨重,自己的地盘,被人洗劫,这无疑于狠狠打了第一师团的脸,毕竟皇城的进货素来由他们全权负责。   “丢掉的面子,要靠自己挣回来。”这是高仓玉姬一贯的座右铭。   A-819的嘴角裂到耳垂边,似笑非笑,他抬手,十根手指微动,无数根肉眼不可见的丝线埋入门口扎堆的人群中,从他们的眉心穿过,四肢脖颈处各自绑缚住丝线。   演播厅内三十个普通人,如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丝线拖行,摆弄,四肢无力地垂下,双眼空洞绝望地目空前方。   巫蛊娃娃的技能之一“提线木偶”,通过诅咒过的丝线让目标沦为任人玩弄的傀儡,被动技能是他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均分到每个傀儡身上,副作用,控制的傀儡越多,他的能量越分散,一旦被人近身,很难脱困。   秉着不乱杀无辜的原则,方蕲及时喝止了高仓玉姬的乱斩,那个看似文静的女吸血鬼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把手里剑,勾在手里不停地打转。   “哈哈哈哈,不敢下杀手了吗?”A-819发来嘲讽,顶着一张娇气的娃娃脸说着成熟老练的话,“你就是炼命师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你知道吗?人类的欲望像一粒深埋心底的种子,一旦被灌溉,极可能会疯长成参天大树!欲望的潜力是无限的,受小井的影响,啊,小井是我为他起的名字。”   方蕲断定,A-819是个话痨,屁话贼多。   “这个名字好听吗?我也希望能拥有自己的名字,不,我曾经也有个相当响亮的名字,可惜我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A-819的话嘎然而止,表情一瞬的失落,重新振作,“可是呢,欲望也好,野心也好,物极必反,一旦欲望膨胀到人类所无法承受的极限,量变会引起质变,懂吗?”   高仓玉姬失了耐心,“废话连篇。”   手里剑甩出,被方蕲打落,没等高仓玉姬艴然,白诗南已从她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高仓玉姬一震,她竟然没第一时间察觉白诗南的靠近,对方悄无声息地出手,连杀气波动都没有。   方蕲双手插兜,压低声音道:“做笔交易,如何?”   “呵,奴家有拒绝的资格吗?”   “我帮你回收A-819,你不准伤害无辜。”   高仓玉姬的命拽在白诗南手里,她爽快答道:“成交。”   “喂喂喂!你们在背后说什么?说我坏话吗?”A-819扯着嗓子喊。   方蕲微笑,“请继续,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A-819陡然精神奕奕,嘿咻一下蹦跶到舞台中央,清清嗓子,“我该用哪种表现形式演绎呢?话剧?歌剧?舞剧?还是哑剧?木偶剧吗?哦,不不不,我讨厌木偶,讨厌!”   他旋转着,起舞着,三十具提线木偶随同他舞动,他们占据满了整座舞台,像三十只脱离轴心的洗衣机滚筒,滑稽,可笑,诡异,令人毛骨悚人。   “人类,贪婪成性。欲望,噬骨灼心。”A-819用浑厚的美声高唱,“种子破土茁壮,疯狂生长,终成万人敬仰……”   “他比你还疯。”高仓玉姬时刻紧盯实验体的一言一行。   方蕲也目不转睛,“只要寻到破绽,马上行动。”   “小白。”方蕲一把拉过白诗南,“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待会儿难免会出现血腥的场面,你一旦失控咬人,我会马上杀了你。”   白诗南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给自己打气道:“忍住,不咬人。”   其实刚才他闻到了方蕲的血腥味,他控制住了,没一嘴啃上去,他的自我约束力远比方蕲期待得更强。   “回去,表扬。”白诗南伸出两根手指,“加餐。”   “啦啦啦啦啦……”A-819唱得胸腔咽腔共鸣,穿透力十足的美声唱法声动梁尘,音阶由低到高,一浪翻过一浪,却在收尾时,如绷到极致的琴弦,倏然断裂,尖锐刺耳的破音,响彻整间演播厅,刺得人耳鼓生疼。   “我的表演结束了。”A-819朝着台下鞠了三个躬,带动三十个提线木偶一起鞠躬,齐刷刷的,列队般整齐。   方蕲鼓掌,稀稀落落的掌声。   A-819遗憾地说:“曲高和寡,我知音很少。”   “现在有了。”方蕲耐心道,他在吸引实验体的注意,目的是让白诗南绕后夹击。   白诗南身上封印着运夷,绝妙的隐身符,若是运气好,利用这次机会,还能将它进化为一叶障目或对方消失的眼角膜。   “可你是炼命师。”   “不,不瞒你说。”方蕲腼腆地笑笑,“如果不做炼命师,我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作家。”   当然,方蕲的梦想不止一个,比如律师,医生,谈判专家,都是他年幼时满怀憧憬的志向。   “真的吗?”A-819惊喜,“可以帮我出本传记吗?”   “可以。”   “嘿嘿。”A-819的瞳孔缩小了三寸,两只眼珠子忽然往一左一右分开,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乱转,“记得写上我今日的辉煌战绩。”   “啧。”方蕲咋舌,白诗南还是被发现了。   高仓玉姬纵身掠出,持剑逼近,空气升温,利风喷涌。   方蕲高高跃起,滚滚内里集中掌心,“大光明咒。”   一阵耀眼的白光从年轻炼命师掌中喷出,再源源不断地回拢,奇异的出现,离奇的消失,完全颠覆了物理学的“光的偏振状态决定光的性质和运用。”   A-819的左右两掌分别接住了来自白诗南和高仓玉姬的猛烈攻击。   高仓玉姬被抓住脚踝甩飞,半空五周半转体,稳稳地落在墙壁上,如履平地得从垂直的墙上走向地面。   实验体付出的代价是整条齐肩撕裂的右臂。   而他的左手完好无损,正在他叫阵白诗南时,他才发现对方手里握着他的心脏,那颗仍有余温的, 仍在跳动的活人的心脏! 第11章 :命格异响曲(十一)   “还给我!”A-819怒火中烧,“把它还给我!”   白诗南不带一丝犹豫地捏爆。   失去心脏的实验体并没有死,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起码从生命学来讲,他依然活着。   “天呐,失去心脏还能存活,连吸血鬼都做不到。”高仓玉姬眉睫微颤,心想这件事必须回去告诉哥哥。   “你们都得死!都去死!给我死!”A-819疯狂咆哮,可当他操纵丝线时,丝线全部软绵绵地附着在人身上,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你做了什么!”A-819目眦俱裂。   方蕲说:“我只是点了他们穴道,让他们暂且失去行动力。”   “天真,愚蠢。”A-819气急败坏地骂道,“别以为……”   “你不是操控类的技能,如果想要控制他们身体,只能借住外力。”方蕲打断,“类似于民间的悬丝傀儡,你手指的颤动就是最好的证明,于是我想,人偶瘫痪了,还能用吗?”   A-819怒极反笑,“你以为我没招了吗?人类,永远别小看一个艺术家的创造能力。”   说罢,演播厅的地面悬浮出一个阵图,闪着淡金色光芒的咒阵,逐一增加,出现在每个人的身下,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肢体抖动和扭曲。   他们的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撑开,骨骼脆响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人手臂和双腿逆转,背部朝下,脸部朝上,以恐怖的姿势四脚爬行,还有人徒手撕开了自己的嘴巴,下巴血淋淋地挂在面部,却还在一张一阖,控诉着什么。   变异还在继续,受到诅咒的普通人类,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四肢,毁掉了自己的器官,肠子稀里哗啦流出,满地汤汤水水,腥臭异常。   方蕲恨恨地快咬碎后槽牙,以他的能力,他阻止不了,“操,你个疯子!”   A-819得瑟地捡起他的手臂,“以前,我就想拍部恐怖片,能拿大奖的那种,我脑子里有很多让人尖叫的画面。”   “我承认,你们很强,我的诅咒影响不到你们,可这群倒霉的家伙,遭殃了,你的同伴吃了我的朋友,还毁了我的心脏,那颗心脏的原主人,可是位超级伟大的艺术家耶。”   A-819惋惜地低下头,硬是挤眼,可惜流不出一滴眼泪,他面露嫌弃和厌恶,“终场戏剧开幕了,欢迎来到尼韦尔的恐怖直播间。”   变异完成,整座大厦笼罩着邪恶的阴影,一些来不及变异的人被怪物肆意蹂躏,吞吃,血腥味浓到化不开。   方蕲担忧地看眼白诗南,而对方仅是犯愁地蹙眉。   “别以为吸血鬼不挑食。”高仓玉姬拍拍方蕲的肩膀,“你身边的那小子,挺怪。”   方蕲避开高仓玉姬的手,“他诅咒了所有人,虽然我们没有变异,但接下去会战斗得很辛苦。”   “我们被厄运缠上了。”方蕲卷起袖子,小臂上离手腕七寸的地方有个山羊印记,圣经中山羊是恶魔的象征,是招致厄运的诅咒,任何细微的不幸,都可能招致惨重的事故。   方蕲心里权衡着,高仓玉姬开始留意白诗南了,一旦小白在这里施展出更多的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帮助命格运夷进化固然重要,可因此暴露小白,绝非明智之举。   既然演播厅里的人保不住了,那么只能放开手杀,将损失和影响面降至最低。   娱乐公司这个点,除了保安,应该还有不少加班的人,多亏演播厅超强的隔音效果,就目前来说,还未被人发现异常,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数会增加。   “小白,你守住门口。”方蕲安排,“绝对不能放走一只怪物。”   “嗯!”白诗南瞬移到门口位置,严阵以待。   方蕲用脚挑起一根铁棍,投射穿刺一只怪物的心脏,“三十秒,杀无赦。”   “真是个凉薄的男人,这便放弃了拯救他们?”高仓玉姬笑着跟上。   不,不是放弃!才没有放弃!而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哪怕被蒙在鼓里,哪怕一无所知,抱怨生活的每一天,然后笑着亲吻黎明时分的大地!   方蕲比谁都明白战斗的残酷,杀戮和牺牲,他或许麻木,冷血,他力所能及地唯有尽快结束。   怪物在嘶吼,被重新定义生命的变异体,拥有各自因欲望膨胀而得到的最终形态。   方蕲踩着一个怪物的肩膀借力,一记上勾拳轰碎了另一个怪物的下巴,然后瞬间消失,再次出现人已在半空,他双手平举,掌心喷射出来的火焰似两条呼啸的巨龙。   “火炎咒!”   两条火龙盘旋席卷,以雷霆之势不留余力地吞噬演播厅的一切,包括氧气。   大部分怪物被烧成焦土,碾成烟灰漂浮四散,但仍有几只铜皮铁骨的怪物,正在把身上焦黑的皮肤层层剥落,像脱壳一般,焕然新生。   “打不死的玩意儿。”方蕲稳稳落地,遥看不远处牵制住实验体的高仓玉姬。   怪物的细胞还在分裂,不断转移,增殖,凝集,有些怪物长出了七八颗头颅,有些则在身体上长满了手臂。   方蕲惊险地躲过一个怪物的袭击,快速换上乾金咒,发狠咬牙,一口气削掉了一只怪物的半个脑袋。   白色的脑浆流出,脑仁仍在起搏跳动,怪物不痛不痒地挠挠头,捡起地上的半个脑袋,装上,又似豆花般滑落,尝试了几次无果后,怪物大怒,嘴里喷出恶臭的口气,扑向方蕲。   方蕲矮身,灵活躲过,经过乾金咒加强的手刃,配合矫捷多变的招数,急若闪电,势如潮水,实验体一个接着一个倒地,有些则直接成了飞溅的肉末和血块。   “二十八秒。”方蕲一拳捶爆了身下怪物的头,他站起身,身上挂满了粘稠的血液和浆液,红白青黄,淅淅沥沥,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喂,搞定没?”方蕲在漫天血雨和肉末中信步走来。   高仓玉姬受到了诅咒,一直在倒霉,按照两人的实力,她应该很快解决掉对手,可惜对手有被动,克制得她死死的。   “你说呢。”高仓玉姬没好气地反问,“他一直在躲,而且自愈能力超可怕耶。”   A-819的手臂竟然长好了,实验体的共性——不死得透彻的话,身上缺失的一切都能长回去。   这点血族做不到。   说话间,高仓玉姬被A-819得手,身体来不及躲过对方的近距离撕咬,她的腹部被剌出一道可怕的抓痕,肠子都快兜不住流出。   “呼……呼……”高仓玉姬气息翻涌,剧烈地喘气,一脚踹开实验体,退到方蕲的反方向。   两人是合作关系,但不表示着他们泯了恩仇。   A-819扭动脖子,捏捏被踹到变形的骨骼,揉搓摆正,然后抠下刚才被戳爆的右眼球,玻璃体黏了满手,被他舔舐吮吸干净。   方蕲握拳,两手背后。   一根钢针悄然落地。   “还有招吗?你们两个倒霉蛋。”A-819即使狼狈,也不忘叫嚣,“看你们这么卖力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方蕲预判着对方逃跑的路线,他的神经绷到了极限。   “人类将不再诞生星辰的时代到来了!”A-819欢呼雀跃,旋即眼神狠戾地瞪白诗南,用沾血的脚尖在地上画个圈,“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白诗南歪头想了想,挪了两步,站到了门的正中间。 第12章 :命格异响曲(十二)   “神经病。”高仓玉姬骂了句,把肠子往肚子里塞。   “好了,不玩了。”A-819圆溜溜的眼睛逡巡一圈,“诸位,再也不见。”   “拦住他,他要遁地逃跑。”方蕲疾风般冲出,闪身阻截。   然A-819仅仅与他贴身错开,以祭出一只手掌为代价,腕口溅出的血恰好飙在方蕲眼中,蒙蔽他的视线。   实验体真正的目标人物是白诗南,他要取白诗南的性命!   白诗南眼看着A-819狂奔向他,带着怒海狂澜之势,逼至眼前。   “赎罪吧。”A-819沙哑愤恨地说,裹挟诅咒之力的无形丝线猎向白诗南。   接下去的画面,全部被糟糕至极的红色所填满。   连方蕲的眼睛都无法捕捉到的瞬杀,连高仓玉姬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惊骇。   白诗南秒杀了A-819,他没有动手,甚至连一丝杀气都没有透露。   A-819全身被拧成了麻花状,骨头寸断寸折,面部表情定格在不容置信和大惊失色,而他的身旁掉落了一张被血浸染的拍立得相片,他的指尖正努力地伸往那个方向,奈何触不可及。   “小白。”方蕲接住晕厥的白诗南,两指摁在他的颈动脉,感受着他的脉搏和气息。   白诗南的情况不容乐观,他颈部的抑制器闪烁着红灯,似在报警,好在人安然无恙,只是身体超负荷,晕了。   随着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高仓玉姬迎风而立,她冲方蕲竖了中指,仰面后倒,竟直直从高楼坠落,凌风簌簌,在她耳边猎猎作响,她不偏不倚地落到楼下等候多时的敞篷跑车内。   “有点慢。”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蓄着胡渣的男人说。   高仓玉姬撒娇,“第一次对付那种怪物,难免花些时间嘛。”   男人摘掉墨镜,唇角轻勾,“是怪物太强?还是你没出全力。”   “您就别嘲笑奴家了。”高仓玉姬拿过搁在主控台上的墨镜,戴到头上,“二十八秒,那个小鬼又变强了呢。”   “奴家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安分守己,像个废柴一样地活下去。”高仓玉姬失望地臆想,“都怪你,当时没让奴家砍断他的手脚,挖掉他的眼睛,他迟早会杀回皇城,搅得那儿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那样不好吗?护城河的水是该浑了。”长谷川三郎的眼眸骤亮,兴奋地说:“他潜力无限,玉姬,别毁掉我的兴致。”   “真是胆大包天的发言。”高仓玉姬吐吐舌头,单指拨下墨镜,戴好,“相比于他,我对279实验所更感兴趣,他们制造出的实验体,不愧是号称最强的生化武器,很难想象,如果他们和炼命师联手,帮人类一起对付我们……”   长谷川三郎一脚踩下油门,在寂静的街头恣意飙车,“玉姬啊,实验体只是个短暂的科学狂想,他们很强,但由一堆乱七八糟的基因杂糅起来的怪物,真的能撼动我们血族几千年来的文明吗?连炼命师都做不到,何况他们?”   高仓玉姬不置可否。   “人类的统治阶层不会蠢到主动挑起战争,毕竟和平来之不易。”长谷川三郎笑笑,目光似乎随着思绪飘到很远,“人类和血族有太多彼此厮杀的理由,但绝没有共同走向毁灭的必要。”   高仓玉姬蠕动嘴唇,还要说什么,长谷川三郎吆喝一声:“坐稳了,我要加速啦。”   乌云闭月,敞篷跑车几个华丽丽的Z字漂移,依靠蛇形走位成功避开午夜街头的夜行车,车主急刹车后停在路边破口大骂,“开布加迪了不得起啊!扑街!”   跑车的排气管道,轰出气缸爆炸的声浪,响彻天际。   即便是处于高层大楼的室内,都听得振聋发聩。   一人来到窗边,象征性地关上窗户,虽然压根没任何效果,但他只是想稍微抒发下内心的烦闷。   几十名全副武装,带着精良装备的秘警在房间里到处检测,他们没让方蕲离开,毕竟满屋子的血肉模糊,仿佛一座巨大的屠宰场,又像绞肉机,即使训练有素的秘警,在看到这画面后的第一反应,是触及灵魂的恶寒和恶心。   “请你配合我们。”一个秘警要去接手白诗南。   方蕲一个犀利的眼神拒绝。   秘警心惊胆寒地撤回手,转身去和长官报告,没等长官出面处理,他便接到了上级的电话。   “是。”   “好的。“   几句简单的回答,老警官叹口气,摆手道:“让他走。”   方蕲抱着白诗南往楼下赶。   整座大厦的人都被秘警署以某种借口清空了,出于安全起见,方蕲没乘电梯,他平稳地抱着白诗南,一路小跑,游刃有余。   到楼下,方蕲单手把白诗南扛在肩上,空出来的一只手摸向口袋,摸索了会儿,他自嘲地笑了。   他戒烟了,口袋里用来侍口欲的棒棒糖也吃完了。   “真是糟糕的一晚上。”方蕲望着星空感叹,神色被夜色掩盖,读不出任何情绪,“简直在开玩笑。”   短短的两句话,有愤怒,有悲怆,有无助,还有讥讽。   一辆磨砂黑的越野车停在了大厦前面的广场上,蒋召南从车上下来,步伐稳健地直奔方蕲。   他实在担心秘警署会对方蕲不依不饶,盘根究底,所以忍不住亲自过来一趟。   方蕲没有理会他,转身要走。   “方蕲。”蒋召南叫住对方,“我送你们。”   方蕲也不客气,先把白诗南和八两塞进去后座,再等蒋召南来到车前时,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折臂反扣在背后,把人死死地抵在车窗上。   蒋召南动弹不得。   方蕲冷冷质问:“小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蒋召南不慌不忙地说:“不知道。”   方蕲提力下压,就差拧断蒋召南的胳膊,“秘警署的人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别告诉我他们是追查A-819或是跟踪那只女吸血鬼来的。”   秘警署作为联合组织的直属机关,为了社会安定,一直着力于隐藏,掩盖和清洗世上真正的阴暗面,他们知悉世界的肮脏,故而努力将污渍涤荡。   不过方蕲对他们可没好感,不只是因为他们的公式化和官僚化,还因为他们中有不少替血族卖命的走狗,美其名曰:“和平媒介”,不过是帮血族擦屁股的谄媚者罢了。   蒋召南忍痛呜咽一声,艰难地说:“他们是追踪白诗南过来的。”   方蕲松手,坦言:“小白换了衣服,但盖不住身上的血腥味。”   蒋召南揉着手臂,“所以你才送了他运夷的奇命?”   方蕲鼓起腮帮子,拿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答非所问,“我以为是你们故意把他骗过来的。”   蒋召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恙怒,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衣服,“不是,但有个事实我必须告诉你,白诗南的能力超出了研究室所掌握的数据,他在街头轻而易举地杀了两只吸血鬼,秘警署拷贝过来的监控我看了,我们以为抑制器能够牵制住他,是我们太天真了。”   方蕲一哂,单手插兜,背靠在车门上,“杀吸血鬼?不是有手就行?”   蒋召南补充,“山本健雄和欧姆.雷德斯都是禁卫军第二师团的个中好手,就算世界排名前五十的猎人,也得花至少一刻钟的时间干掉他们,甚至更久,可白诗南从出手到结束,仅仅用了两分钟。”   方蕲心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是没见过他在演播厅的表现,那才叫活久见,满级大佬新手村虐菜。   “那么事情摆平了吗?血族痛失两位大将,没找个说法?”方蕲嘴上这么问。   蒋召南答:“组织做了担保,秘警署自会去交涉,至于那份监控,已经销毁了。”   没等方蕲说些什么,蒋召南从车座位拿了包烟,捏碎爆珠,点上,优雅地吞云吐雾,送上一根给方蕲,问:“抽不?”   方蕲摇头,“戒了。”   蒋召南了然,直到火星子烧没,他才把烟蒂丢进了便携式烟灰盒里。   “组织决定,回收白诗南。” 第13章 :命格异响曲(十三)   “组织决定,回收白诗南。”   久久,寂静无声,晨光熹微,天际微明。   方蕲:“带回去后,他们会怎么处置他?”   蒋召南想了想,给出了三个答案,“销毁,解剖,或继续研究。”   又是一阵窒闷的沉默,蒋召南拍拍方蕲的肩,“上车,这次任务失败,雇主死亡,回去后你得写份检讨交给我。”   方蕲坐到后排,旋开一瓶水猛灌两口,眉头紧锁。   白诗南蜷缩在后座,舒服地呻吟一声,往方蕲的腿边靠了靠,和八两继续熟睡。   越野车以130码的速度行驶在高速,道路的尽头是广袤无际的天边,初阳如火,晨霞漫天。   “送到这儿吧。“方蕲看着车窗外,已有不少晨练的路人和赶早班车的上班族,“接下去的路我自己走。”   蒋召南浅笑,靠边停车。   方蕲拍醒八两,再抱起白诗南,背在背上,“最晚明天,我会把检讨书和白诗南的领养合约一块给你。”   蒋召南挑眉,维持着表面的恬淡,“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蕲关上车门,“很认真,顺便拜托你带句话给上头。”   蒋召南僵硬地扯开嘴角,“说来听听。”   说完,他就非常后悔,依照方蕲颇为无耻的性格,一旦说话带了礼貌用语,但定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果不其然,方蕲说:“把白诗南脖子上的抑制器解除了,不然以后我带他出去,容易让人误会。”   “不行。”蒋召南准备关窗,走人。   上摇的车窗被方蕲挡住,他甚至还丢了一包从蒋召南后座挖出来的华子给他,“谢了,领导辛苦。”   “领导慢走。”方蕲挥手,在车消失在他视线后,他慢慢收敛起笑容,“接下去,可真要一条路摸黑走到底喽。”   “嗯?”白诗南揉开眼睛,乖乖趴在方蕲背上,往他颈窝蹭。   方蕲笑嗔:“都醒了,还不下来自己走?”   白诗南嘟哝,“不要,背上,舒服。”   “你很重耶。”方蕲掂掂白诗南,作势要摔。   吓得白诗南下意识地搂住方蕲的脖子,贴得恨不得把身子嵌进去。   方蕲稳住身形,笑道:“哈哈哈,你胆子真小,不会又哭鼻子了吧?”   白诗南怯怯地点头,细白的双臂箍成圈,套住方蕲,“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孤单。”   “我干嘛丢下你?”方蕲背着他继续走,全然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以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懂吗?”   “小白最喜欢方蕲啦。”白诗南欢天喜地地喊:“方蕲会一直保护小白吗?”   “哈哈。”方蕲笑得没心没肺,或者说只是用笑掩盖内心的创伤,悲凉以及患得患失的不安,“傻瓜,保护人可不是靠嘴说说就够了,得靠实力。”   白诗南从方蕲身上跳下来,挽起袖子,手臂看着纤细,实则覆盖了一层匀称的肌肉,其线条流畅优美,“一起,有实力,努力变强。”   方蕲咧开嘴大笑:“当然,不过不是努力,而是一定,必须,绝对要更强。”   “嗯啊。”   路旁过道上,充满悲伤,抑郁色彩的蓝调音乐响起,随意加减的十二小节,五个大胆的赋格变奏,独属于街头艺术家的怜悯与幽怨。   方蕲嚼着烧饼,不禁驻足聆听。   一曲演奏完毕,路人断断续续地散场,艺术家开始调试他的吉他。   “还要听吗?”流浪汉打扮的艺术家问。   方蕲拿出两百元放到对方敞开的爵士帽里,“抱歉,我只有这么多,或是您有收款码吗?”   “艺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艺术家略带责备地抬起眼皮,继而倒扣帽子,表示他收下两百元了,“但是人在囊中羞涩时,首先得考虑温饱,说吧,想听什么?”   他倒不贪心。   方蕲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可以弹奏尼韦尔的《血色地平线》吗?”   艺术家的眼眶骤然湿红一片,他忍着无以言表的激动,颤声问:“您认识他?不,我的意思是,您知道他是谁?或是知道他在哪里?”   方蕲的掌心隐隐灼热,那是奇命“天保单厚”在起作用,从演播厅出来,他一直没把命格封印回八两身上,用了将近一夜命格的能量,此时它虚弱到不行,继续跟着方蕲可能会退化为小福星,所以必须为它寻找一个合适的宿主修炼。   “真是罕见,您也知道尼韦尔。”方蕲故作惊讶,作为炼命师,他信天意,故而他相信这是“天保单厚”为自己做的选择,一个被厄命消耗完全部好运的人,一旦厄命脱身,将会否极泰来。   艺术家叹息,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带走了纠缠我的恶魔,打消我轻生的念头,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可以展开说说?”方蕲挨着艺术家坐,分给对方一袋烧饼,对着前面吆喝:“小白,你和八两别跑远。”   白诗南紧急脚刹,点头后,再次屁颠屁颠地跟着八两跑去玩喷泉池的水。   “第一次相遇,我在街头卖艺,他往我帽子里丢了一沓钱,抢走了我的吉他。”艺术家轻笑,“他弹出了史上最难听的音乐,杂乱无章,像手动拉锯的来回摩擦。”   “第二次见面,我睡在桥洞下,他来找我,把吉他还给我,还给了我一份琴谱,他说,一天之内学会它,他会帮我赶走身上的恶魔。”   “一天后,他果真如约过来,我为他演奏了一曲,他听后嚎啕大哭。”艺术家攥紧了拳头,眼窝内饱含泪水,“我第一次听到了赞美,他夸我是个为艺术而生的天才。”   “后来,他说天才艺术家应该住豪华的酒店,而不是街头流浪,还说他和我的恶魔谈好了条件,他总爱自说自话。”艺术家嗔笑着埋怨,“我们入住的酒店,几天后下榻了一位大明星。”   方蕲插嘴问:“是乐露吗?”   当时方蕲看乐露的掌纹有异,他便起疑,普通人不可能容下两种命格,尤其是凶命,它的专横跋扈,绝不允许和其他命格共享同个宿主,那么只有一个结论,乐露为了能更红,与魔鬼做交易,结下契约,甘愿成为宿主。   可惜的是,到最后她被骗了,成了命运的牺牲品。   艺术家点头说下去,“一周后,他向我告辞,说要去实现梦想,走得很潇洒。”   “他有和你说过他的事吗?”方蕲随口问到,“比如他的过去,他的名字?”   艺术家恍惚得陷入回忆,随后遗憾一笑,“他只让我记住一个伟大的名字,叫尼韦尔,其他的,我问多了他会生气,他脾气挺坏的,有些聒噪,但我知道,他是个怕寂寞的,善良的孩子。”   方蕲托腮,呢喃道:“善良啊……善良?”   艺术家起身,正对方蕲,深深地鞠了个躬,“很感谢您的倾听,我会走遍每座城市,继续我的创作,直到成为他口中的尼韦尔那般伟大的人,然后我会再回到和他相遇的地方,等他。”   方蕲举起手,挑眉示意对方与他击掌,“祝你成功。”   艺术家欣然对掌,在手掌对接的霎那,方蕲将命格“天保单厚”转嫁给了他。   “嘶……”艺术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头皮阵阵发麻,一股电流感从脚底直蹿脑门,他转身添了件衣服,可精气神陡然振奋,与之前的状态迥然不同,全身都散发着被神眷顾的圣光。   “再见。”他背上行囊,告别方蕲。   天保单厚   命格:修炼格   年岁:三百六十年   预兆:即使你唱跳全废,也能成团出道。经过河边,偶然救下的落水老人,竟是你们公司的董事长。别买彩票,一买绝对中奖,最高特等奖哟。   特性:好运,绝对好运,无敌好运,带给宿主开挂的人生,宛如金手指般的存在。   进化:天官赐福,八神锦鲤   作者有话说:   你拥有哪种命格呢?或是期待拥有哪种命格呢?哈哈,我想要八神锦鲤哟,这样就能冲冲冲了! 第14章 :命格异响曲(十四)   方蕲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两指间夹着的拍立得相片蓦地燃成灰烬,相片中是两人的合影,一个是咧嘴笑的A-819,一个是笑容腼腆的法国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那位艺术家。   “热爱生活的人,运气都不会差。”方蕲笑到,挥手喊白诗南他们,“喂,别玩水了,回家。”   白诗南和八两一左一右,浑身湿透地飞扑向方蕲。   “哎呦!”方蕲被白诗南扑倒,他都怀疑白诗南要是长了耳朵和尾巴,此时定是摇头晃尾,不亦乐乎。   几天后,方蕲收到了一份文件,由他亲收,上头贴着绝密的黑色封条。   方蕲打开,是与白诗南相关的责任确定书,总结下来的是他们可以解除白诗南的抑制器,但是往后白诗南的一切行为皆由方蕲负责,组织将不再承担任何责任,方蕲同意的话,签字寄回,不同意,则当场销毁。   没等方蕲落笔,客厅的电话响个不停。   “喂。”方蕲不耐烦地接起。   对方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方蕲兄弟,你可算在了。”   “干嘛?”方蕲不落下签字的步骤,听对方只喘气没回应,“卢令令,上次你让小白出门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卢令令狡辩道:“这也不能怪我,你养的金丝雀自个儿寻出门了,我……”   “卢令令,你舌头不想要了?”方蕲威胁,准备挂电话,被对方急喊着制止。   卢令令焦急地说:“方蕲兄弟,我是真有事相求,我的一位雇主家,他家工地出了大事,特别邪门,只得来求助我。”   “关我什么事。”方蕲说起风凉话。   “这样,事成后,我把钱都给你,再送你一条奇命,够意思吧?”卢令令实在没法了,他去过雇主家工地,那地方怨气冲天,工人破土时挖到了一排陶俑,陶俑没有眼珠,背上画满了符咒,打碎它,会流出黑红色的血液,腥臭刺鼻,不知道里面封印了多少条凶命。   方蕲犹豫了下,直言,“钱我不缺,我要两条五百年以上的奇命。”   “方蕲!我去你大爷的!五百年!你要我的命啊!”卢令令忍不住破口大骂。   方蕲把电话通拉开老远,抠抠耳朵,“不行就挂了啊。”   “诶,别别别,别!”卢令令妥协,“你私人号码告诉我,不然我每次都打你座机号,不方便。”   “行。”方蕲转手拿手机回拨,对于卢令令说的大事,前不久有新闻播过,乌泱泱去了一堆记者,警方运了两件陶俑回去采样,结果没几天,接触过陶俑的人,陆续吊死在工地的钢架上,尸体都被挖除了眼球,背上也同样画满了符咒,于是把案子过继给秘警署,现场全给封了。   “是借尸还魂,还是……”方蕲猜想,“那些吊死的尸体呢?”   卢令令答:“还在冬琅市殡仪馆。”   “嗯,今晚十二点先在那儿碰头。”   不出意外,今晚的殡仪馆注定不会太平。   先人会把凶命封印在大海龟身上,因为海龟又懒寿命又长,加上长期居住在冰冷的海底,一睡可能成百上千年,命格大多靠宿主的情绪和生命运动的轨迹来汲取力量,一旦进入宿主,嵌合成功,除非宿主死亡,否则极难脱离,所以命格很怕海龟,海龟会以极强的惰性逐渐消磨完命格的能量,从而使它们消亡。   然而古代不比如今,现在在大型海洋公园都能畜养几只深海龟,故而对大多数炼命师来讲,将命格封印在陶俑里,埋入地底,永世不见天日才是唯手熟尔的做法。   方蕲接收了卢令令发过来的陶俑照片,每一尊都惟妙惟肖,耳朵,嘴巴,鼻子都尖尖的,类似于神话中雷公的长相,背后两对肉翅,肉翅顶端是手爪。   “与其说封印凶命,更像是邪术养命。”方蕲的手指叩击电脑桌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老祖宗的事一知半解,炼命师这个种族,从诞生,到繁衍,再到身负诅咒,以及与血族的世仇,根本没有一段完整的历史,大多是拼拼凑凑而来的内容,甚至存在许多空白与漏洞。   方蕲打开第二只抽屉,里面是一张能够进入秘警署内网的卡,炼命师与秘警署有合作,所以秘警署有些档案资料能够共享给炼命师。   打开网址,刷卡进入真实的,隐晦的,混沌的人类世界。   满屏幕的血腥照片,灵异事件,通缉令,失踪悬案等,方蕲涉猎了一遍,意外翻到了一张八年前的通缉令。   只因为通缉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炼命师纪向薄,这位号称是炼命师中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将来极可能继承大统领之位的人,后来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背叛了组织,于六年前失踪,自此杳无音讯。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方蕲与纪向薄虽只见过寥寥几面,但大多印象不坏,甚至有着宿命的认同感,即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纪向薄比方蕲大一轮,他博学,幽默,炼命术炉火纯青,也是他教会了方蕲如何用血咒将命格长时间地咒敷在自己身上,与方蕲可谓是亦师亦友。   可当方蕲打算进一步了解有关纪向薄的事件时,接下去的可阅档案竟然是S级加密,也就是说除了秘警署局长甚至更高级别的权限外,无人能查看。   方蕲失落地闭上眼,不禁想到如果当时潜入东京,封印血皇,领队的是纪向薄,结局会不会更好?   可惜没有如果。   方蕲痛苦地睁开眼睛,每一分每一秒的回忆都像刀子一般扎进他的心里,他的眼里爬满了血丝,他只能佝偻起身体,不住得颤栗。   “方蕲。”白诗南抱住了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方蕲,“别怕。”   方蕲镇定下来,现在不是他后悔,后怕的时候,既然上天让他活了下来,他必须带着死去之人的意志活下去。   他肩上有千斤重担,心里更有过不去的坎。   “小白,我没事。”方蕲任由白诗南抱着,强颜欢笑道:“我真没事。”   白诗南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的诡异照片,一张上面是些尖脸尖嘴,背上长着两对翅膀的生物,一张上面是一个吊死的女人,舌头伸得老长,“是他们吓你吗?”   方蕲没作声。   “我给你报仇。”白诗南说着要去砸电脑,要不是方蕲眼疾手快,他这台顶配的新电脑立马得报销。   “别,小白。”方蕲振作精神,作为炼命师,精神力训练是必修课,所以他不至于萎靡,只是那时候他毕竟年轻,那段经历也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和心结,像魔咒一般,虽然极力克制和避免,但是记忆如潮袭来时,依旧如蛆附骨,痛彻心扉。   “好点了吗?”白诗南拍拍方蕲的背脊,手指从他第一根脊椎骨摸到尾椎骨。   方蕲扭了扭,低语了声,“痒。”   白诗南似是满意地点头,眼中的探究一闪而过。   方蕲抬头,让白诗南搬把椅子过来,“你一起来看,今晚我们有行动。”   这次行动属于接私活,没有上报组织,自然得不到相应的情报,配置和装备,全部得靠自己搜集。   而在情报的整理和分析这块,方蕲无疑是卓越的,连卢令令都不禁佩服。   “方蕲兄弟,我们半夜来火葬场,找鬼约会?”卢令令缩缩脖子,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阴风阵阵。   方蕲双手插兜,大步迈向停尸房。   两只猫悄无声息地跟上,卢令令狠狠打了个冷颤,环抱住方蕲的手臂,“你等等我……”   话说到一半,卢令令感受到了来自身侧方的一道冰冷的视线,视线的主人宛若看死人般看着他,那人的眼珠子是绛红的,没有锁边感,卢令令明明与他对视了,却捕捉不到对方明确的视线。   “嘶……”卢令令挽得更紧。   然后,他赫然看到白诗南正在对他龇牙,是那种野兽被侵犯了领地,或是兽王为争夺配偶权时的压迫,震慑和威胁,充满了敌意。   卢令令惶惶然松开方蕲的手臂,小声嗫嚅:“我,我怕黑。”   方蕲放慢了脚步,白诗南差点撞到他怀里,“你怕黑?”   卢令令站定,理直气壮地反问:“谁都有怕的东西,我怕黑不行吗?”   “行。”方蕲转身,表示理解,赞同。   白诗南则投去了鄙夷的眼神,扬起下巴高高在上地睇视卢令令,像只耀武扬威的花孔雀。 第15章 :命格异响曲(十五)   从门口到停尸房,大概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停尸房在殡仪馆的地下一层,三人踏着夜色前行。   目前来说,殡仪馆还算太平,在黑幕笼罩下,单纯地散发着死亡的灰调。   夜班执勤的两个人在管理室喝着茶,磕着瓜子,所有监视器能拍摄到的地方,彩色的画面十分寂静。   “什么年代了,没人会来偷尸体。”老黄哈哈大笑,拧开了白酒瓶。   小李提醒,“值班呢,就算没人来偷,我们也得防着尸体自个儿跑了。”   “哎呦,只要工资给到位,尸体跑了我都给扛回来。”   “哈哈哈哈。”两人笑成一片,算是给自己壮胆。   最近也不怪他们,那几具从工地运过来的尸体,邪门得狠,一到晚上就不安分,几只冷藏柜里,时不时地发出撞击声。   “砰!”   “砰!”   “砰!”   就像现在这样。   两人惊掉了下巴,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会不会是老鼠?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老黄胆大。   小李怯怯地说:“还是,还是算了吧,很多恐怖片里,都是好奇害死猫。”   两人僵硬在当场,没敢动,片刻后,撞击声不再出现,万籁俱寂,唯剩下彼此间的喘息和狂躁不止的心跳。   “肯定是老鼠。”老黄信誓旦旦地说,拿出手电筒,“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好吧。”小李放下心,刚坐下猛地跳起,惊惧地道:“你听,你仔细听听。”   “什么?没声音啊。”老黄听了好一阵子,可寂静无声,连平时山里会传来的鸤鸠声都没有。   过分得静谧反而是一种精神折磨,尤其是在经历过乍响之后,突如其来的安静。   风吹影动,月隐云歇。   窗口倏然闪过一道身影,随之而来的是猛烈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杂乱无章地敲击,短促而仓皇,不算厚重的铁门被敲得震响,让本就老旧的管理室不堪重负地落了许多石灰。   “谁啊?谁!”小李大声询问,拿起铁棍为自己壮胆,被老黄阻止。   敲门声仍在持续,铁门内侧已然出现了凸痕,像被人用蛮力锤打,一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开门,开门。”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声音。   “开门。”她重复着同样的话,且嗓门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犀利,“开门。”   两个值班人员哪里还敢动弹,哭嚎着抱作一团。   这种音色,根本不似人类的声音,它像指甲划过黑板,听得人心里发毛,起一身鸡皮疙瘩。   门缝隙里渗进一滩黑血,散发着浓重的恶臭,女尸的背部猛然弓起,蝴蝶骨处突突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攒动。   “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小李瑟瑟发抖,大脑空白一片,“谁来救救我们啊。”   也许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愿,敲击声和嘶吼声戛然而止,正当他们以为逃过一劫时,一张恐怖的脸猝然出现在窗口。   她没有眼白,眼眶全被黑色填满,七窍流血,脸上包括身上裸露的皮肤,全是纵横交错的血丝,青紫色的尸斑结块地漫布,舌头长长地挂出嘴边,她咧嘴阴笑。   “为什么不开门?”她狠戾地问,双手攀住窗户,潺潺黑血从眼窝流出来,淌满全脸,“为什么不开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直冲九霄,两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只能认命地闭上双眼,等死。   “喵。”一声猫叫。   一切归于平寂。   待两个值班人员诚惶诚恐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媚张扬的脸。   “嗨。”方蕲亲切地打招呼。   “鬼!鬼啊!”两人皆惊魂未定。   “咚,咚。”简单利落的两记手刀,值班人员应声倒下。   卢令令揉着手腕,“直接敲晕了事。”   方蕲翻翻白眼,嫌弃道:“我问你,那些尸体停在哪只冰柜,你知道吗?”   “啊?”卢令令恍然,吐吐舌头说:“小弟我目光浅了。”   方蕲只得自己去找冰柜的钥匙,找了一大串,全部带上。   “小白,走了。”方蕲招呼站在门口发呆的白诗南,“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诗南捻着指尖的烟灰,刚想含进嘴里,被方蕲制止,“不能吃,会吃坏肚子。”   白诗南擦掉烟灰,“方蕲,下雪了。”   方蕲抬头,看到漫天灰雪,雾蒙蒙的,像烧纸后的烟灰渣,“不是雪。”   卢令令凑上来,摊开手掌接住几片灰雪,“就是纸灰。”   那个骇人的女鬼不见了,在方蕲的烈炎咒下灰飞烟灭。   “好家伙,我的佛祖嘞。”卢令令一掌拍在方蕲背上,“你的烈炎咒还能把人当场火化,原地升天呀。”   “滚蛋。”方蕲皱眉,沉思了会儿,催促道:“快去停尸房,恐怕那些东西都尸变了。”   卢令令起了一阵恶寒,跟上方蕲的脚步,一路上不敢再多说半句废话。   期间方蕲问了卢令令所存的命格,在此节骨眼上,卢令令只好如实回答。   既然双方是合作关系,选择信任是基本的职业操守。   几人越靠近停尸房,越感到阴森寒冷,全身鸡婆疙瘩起了大片 ,卢令令忍不住挨近方蕲,但会时不时地迎来白诗南敌视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等等。”方蕲做手势拦下另外两人。   卢令令压低声音,“怎么了?”   方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道门后就是停尸房,里头传来咚咚咚不规则地撞击声和踩踏声。   “有人?”卢令令对着口型。   方蕲摇头。   白诗南的瞳孔竖成麦芒状,满脸戒备。   门背后,没有人,那么撞击声只可能是那些尸体发生的,听声音他们似乎在进行三度空间运动,或跳跃,或爬行,光是脑海里想象他们的移动姿势,就够瘆人,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怎么办?”卢令令声音打颤。   “先开个孔观察下情况。”方蕲说着,画上乾金咒,单指抠出个洞,他眯起一只眼睛,往洞里瞧,从刚才门缝里漏出的光线来看,里头应该亮着灯。   可当方蕲望进去时,除了一片灰暗,他什么都看不到。   “奇怪。”方蕲纳闷,“怎么黑黝黝的。”   卢令令推开方蕲,自己上前查看,眼睛对准孔洞,只一看便惊出一身冷汗,他惧怕地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尖颤抖地指着洞口,“红,红,红……”   白诗南好奇地去看,转头对方蕲说:“五个,排排站。”   “……”方蕲此时真想骂人。   他和卢令令看到的都是尸体的眼睛,一片黑是黑色的瞳仁,一片红是被血水浸染的眼球。   而白诗南所说的五个排排站,是那几具尸体站成了一排看着他们!   “该死的,他们有意识。”方蕲让八两躲进自己衣服里,那只银点英短同时钻进卢令令的背包里。   卢令令抽取命格咒缚在身上,是辅助格“无衣”,能够将队友的命格能量释放到最大,甚至帮助其无条件进化为更高阶的命格,可以说是极强辅助,超级奶妈。   当然,卢令令在脱离组织,成为有名的“神棍”之前,也是炼命师中的超强辅助。   方蕲投去赞许的目光。   “看我干嘛,干就完事。”卢令令豪迈地道。   然而说得雄心壮志,打开门的瞬间,卢令令还是被房内的景象骇到毛骨悚然。   屋内,五个不可名状的鬼东西,他们的眼白或是浑浊的灰白色,或是染血得红,裂开的嘴巴上甩出一条长长的舌头,拖到地上,黑色的血水混杂着脓液从嘴里流出,滴落到地面,他们极大程度地撑开四肢,像蜘蛛一般趴伏在天花板,墙壁,和地上。   他们同样审视着来人,转动着视物不清的眼球,朝着来人张开血盆大口。   卢令令咒骂一声,“见鬼。”   方蕲已经一道烈炎掌劈了过去。   “小白。”方蕲一声低呵,“杀无赦。”   作者有话说:   小白,杀无赦。 第16章 :命格异响曲(十六)   白诗南是天生的战斗学家,好战是他的天性,自从他的抑制器被卸载掉,便意味着他能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当然前提是获得方蕲的允许。   “嗯。”白诗南龇牙,红瞳中闪耀着颇为兴奋的光芒。   两条人影如同两道闪电,那五只怪物的移动速度很快,但方蕲和白诗南出手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在瞬息间,两个个怪物全体爆裂,血肉成放射性炸开,滩涂四壁。   另外三个身形微顿,显然有了退意。   尸体,哪怕是被诅咒的死尸,都不可能再有意识和任何情感,包括害怕,退怯和利弊权衡,他们只会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直到完成指令。   然而剩下的三具尸体竟然不敢妄动,那么有种可能——潜伏在尸体内的东西,出于对物种间压制的先天感知,做出了弃战的决定。   方蕲推断,给了白诗南一个眼神。   卢令令不解,但为了显示同样默契,也跟着点头,八两似有所觉地发出嗤鼻声。   白诗南的指甲延长,露出野兽般的利爪,他和方蕲左右夹击,方蕲一个扫堂腿,踢断了一具尸体的腿骨,尸体的上半身猛烈前倾,下半身则被滞留在原地。   与此同时,白诗南的手如同钢筋般钳制住另一具尸体的胳膊,随即对准他的脖子便是一口,黑血四溅,尸体顷刻间身首分离。   还剩下最后一具,那东西停顿不到一秒,趁着两人无暇顾及的间隙 ,朝着大门口冲刺过去。   “卢令令,换命格。”方蕲指示道,“月老的红线。”   “好嘞。”卢令令的手刚从自家英短头上撤下来,在与怪物错身后,便被撞倒在地,一头磕在了铁门上,疼得他捶胸顿足。   只听得外头一阵横冲直撞,那怪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蕲走向卢令令,两手插兜,气定神闲地问:“怎么样?”   卢令令揉着摔疼的屁股抱怨道:“你也忒看得起我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能够飞速过嫁命格?哎呦。”   方蕲扶起对方,“新技能都是被逼出来的嘛。”   卢令令哀怨地起身,额头上的冷汗一阵阵地冒出,飞速嫁命需要集中极大的精神力和消耗巨大的能量,将命格从灵猫体内取出,咒敷在自己身上,再仅以一掌对接,快如闪电般地强行寄命给另一人,施展如此绝技,整个过程不能有一丝松懈和纰漏,否则就会全功尽弃。   “你让我把月老的红线封印在他体内干什么?他只是一具尸体,是个死物,命格无法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卢令令依旧不理解,但还是照做,只因为对方是方蕲,他选择相信的同时便是无条件地听从对方一切安排,仅此而已。   “边追边说。”方蕲为自己换上命格“千里情缘一线牵”,正好与“月老的红线”同命相吸。   “烟灰。”白诗南吐掉口中的肉末碎渣,接住半空中飘落下来的灰烬,放眼望去,整间停尸房悬浮着数不清的烟灰,如鹅毛灰雪,洋洋洒洒,遮蔽视线。   “小白,走啦。”方蕲一把拉过白诗南,“有人试图用人血喂养和唤醒被封印起来的远古厄命,这些人被献祭了。”   卢令令惊得舌桥不下,“献祭?我的佛祖,他到底想干什么?好端端地唤醒那些快要成精成仙的怪物做什么?”   “大概,可能……”方蕲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灼烧,那是命格能量发挥到极致的表现,“拿来吃?”   说出这个词,连方蕲自己都起了阵阵恶寒,他见识过白诗南生吞厄命,那些即将羽化哪怕恶化的凶命,他们的能量都强大到匪夷所思,收藏他们对炼命师来说无疑是得不偿失——容易引来致命地反噬乃至夺舍。   而放他们任游天地,更是一件招灾惹祸的蠢事,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吞噬,趁着厄命尚在茧蛹状态,煨以人血,精肉养之,非常适合走火入魔的炼命师修的野路子。   “呃,这也太夸张了。”卢令令跟着方蕲他们快速奔袭,只为不落后那只逃跑的尸体。   月老的红线   命格:辅助格   年岁:一百二十年   预兆:在人海中惊鸿一瞥,从此浮生沦陷,两人有缘千里来相会,对眼,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特性:让宿主能够在千里之外觅得良缘,哪怕是幼时的白月光还是过去的初恋,只要心里默念,便能再续前缘,不过情深伤身,稍有不慎,宿主很容易成为传说中的舔狗。   进化:千里情缘一线牵,恋爱脑僵尸都不吃。   三人两猫跟随着命格的指引,紧咬不放,在空旷冰冷的火葬场内疾奔,不能靠得太近,也不能离得太远,只能以命格所能感知到的极限范围进行尾随。   那具尸体也不急着离开火葬场,欲擒故纵般玩起了迂回战术,从走廊到屋顶,再破窗而入,呼啸过每一间屋子。   “搞什么鬼?”卢令令指着突然扭曲成一团的尸体,它转瞬变成一道白光,须臾消散云烟。   一切过快,快到无法读秒来计算。   方蕲怔住,眯起眼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变化——来了一群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啧,真会挑时候出现。”方蕲哼了一声,手掌拂过八两的额头,他掌心的热度逐渐冷却。   那玩意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连带着寄宿在他体内的命格也蒸发成无,好比电脑被格式化,直接抹掉一切记录。   几个穿着秘警署特工制服的人缓缓从夜色中走来,他们训练有素地收起手上的武器,站成队列为后面的人让出了一条道。   那人背后背着一把SV-98狙击步枪,昂藏身高,双臂过膝,肌肉夸张地分布在手臂上,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鼻梁贯穿至整张面部,令他本就看上去崎岖不平的面容更加吓人。   “队长,收割完毕。”属下报告。   “嗯。”他鹰隼般的眼眸,凌厉地对上方蕲,“炼命师?”   方蕲走出,微笑:“嗨。”   “哼。”男人从鼻孔里喷出热气,双眸却死死地盯着白诗南,他的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武器,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里面装着特殊改造过的银制子弹,一发足以干爆一头吸血鬼。   方蕲不露痕迹地把白诗南护在身后,现在不是双方起冲突的时候,既然秘警署派了这个人来,足以说明他们对这次任务的重视程度。   江汉,秘警署特工,俄罗斯人,不过从小生活在黑龙江漠河一代,为人冷血,杀伐果断,他又被称秘警署的神枪手,一把狙玩得出神入化。   “沿火葬场往外十公里,扩大搜索 。”江汉命令。   十几个特工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或许,你们可以去工地看看。”方蕲提议。   江汉神色不动,浅金色的眸子转向方蕲,扫过卢令令,“工地上我们派了专员在监视。”   仿佛一条冰冷的蛇游遍全身,卢令令被对方的气场震慑到双腿发软。   方蕲双手搁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那没我们的事了,小白,令令,下班。”   江汉并未阻拦,转身顾自己离开。   火葬场的空地上,军靴踏步的声音掷地有声 ,渐行渐远,方蕲三人折返回来,他们的灵猫抽动着鼻子,细细嗅着命格残存的味道。   “完全消失了。”方蕲无奈,“秘警署又是发明了什么新型反人类武器?”   卢令令拿出手机,读道:“波色子冷凝炮,据说是专门用来猎杀命格的,这帮疯子。”   “是猎杀命格?还是猎杀炼命师?”   方蕲陷入沉思,命格这类东西说白了不过是一团称之为精神力和信念的能量团,他们能寄宿在人类身上,滋补人类或被人类反哺,因炼命师血液的特殊,无法成为命格的载体,但能够有效转化命格的能量为己用,这便是炼命师赖以生存的条件。   作者有话说:   大佬们赏个评论吧…… 第17章 :命格异响曲(十七)   那么所谓站立在秩序平衡点上的秘警署,如今研制出这类武器,是在防着炼命师一族吗?还是为今后的歼灭作准备?   “方蕲兄弟,接下去我们怎么办?”卢令令询问方蕲意见。   方蕲的脚尖点着地面,看似无聊地研磨着碎石,“火葬场的线索断了,我们去工地,那些陶俑还在吧?”   卢令令点头,“在,不过被秘警署的人搭了帐篷围了起来。”   方蕲:“那些尸体背后都有陶俑的图案,刚才小白杀掉的女尸,背后已经长出了一对肉翅,没有估计错的话,那些厄命在等着破茧羽化,只是被我们扼杀在蛹中。”   卢令令恍然大悟,“所以不是那些尸体有意识,而是转移到他们体内的厄命在下意识的逃窜。”   方蕲皮笑肉不笑道:“可以这么说,但厄命并未完全寄生在他们身上。”   “施术者用了古代炼命的邪术,用咒语加深了厄命和宿主的羁绊,一旦宿主的肉身遭到毁灭性的攻击,会瞬间化作烟灰,而那个急着逃跑的厄命,不过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回到施术者身边,由其吞噬。”方蕲。   卢令令听得目瞪口呆,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听得懂吗?”卢令令问白诗南。   白诗南哪里听得明白,吮着手指摇头,心说那玩意儿真难吃,本来想着美滋滋地咬个人,反正是死人,结果……   “呃!”白诗南打了个嗝儿,他连忙捂住嘴巴,不能被方蕲发现他在咬人的时候试图偷偷吸血。   方蕲余光瞥过白诗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袋血给对方,“加班费。”   白诗南欢天喜地地咬开吮吸,满足的表情看得卢令令忍不住羡慕。   “你看他多天真无邪。”卢令令感慨,“傻傻的有福气。”   白诗南冲他猛地龇牙,似是警告。   方蕲托住八两,让八两趴在自己左肩上,“你别惹他,他要干你我可拦不住。”   “呃……”卢令令缩缩脖子,他见识过白诗南的战斗力,所以是他万万不敢去轻易体验的,“我们快去工地吧。”   火葬场离工地,坐车二十分钟不到,按照炼命师的脚力疾驰,大概半小时。   “喂,嗯,火葬场东门门口。”方蕲提前预约好了车辆。   卢令令质疑道:“打车?我们不应该像热血动漫的主角那样,穿梭在这座城市之间,飞奔到目的地吗?多酷!多拉风!”   方蕲和白诗南已经上车,白诗南摇下车窗,手背交叠托着下巴,乖乖地看向满腔热血的卢令令。   “师傅,尾号6468。”方蕲说完,越过白诗南探身到窗边,“喂,热血青年,要不你自己跑一个?”   卢令令立马蔫了,匆忙跟上车,他可不想大半夜的被人丢弃在火葬场,“走走走。”   “不跑酷了?”   “跑……”你妹,卢令令愣是吞下了最后两个字,“跑不动,省点力气。”   车辆驶离火葬场,淡淡夜色下,不远处重峦叠嶂,宛若一张黑色巨网,狩猎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树林中,躺了几个人,被人用极重的点穴手法敲晕,虽无生命危险,但基本处于重度昏迷,暂且是用不上了。   江汉抿着唇,脸上乌云密布。   现场几乎没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若是突袭,他这些百炼成钢的特工竟被人一招撂倒,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和反抗的能力。   可见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山间的露气加重,江汉的军靴上凝结出细密的小水珠,“剩下的人,带上波色子冷凝炮,随我一起去工地。”   今夜,他必须会会那个人,那个传说中的大炼命师——纪向薄。   这是秘警署得到的消息,失踪许久的纪向薄突然出现,到处猎取厄命,只是整件事兹事体大,一直被秘警署设为最高机密,只和炼命师一族的长老团沟通过。   毕竟纪向薄在失心疯叛逃前,可是砍伤了几十位前辈和两名长老团的人,一个人势如破竹地从玉虚峰杀到山下,之后无人敢阻。   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甚少,当年目睹或是参与玉虚峰事变的炼命师,大多走的走,死的死,江西一脉的炼命师也逐渐凋零。   而卢令令,正是当年鲜有的知情者之一。   “方蕲,我们换个话题好吗?”卢令令带着哀求的语气,他实在不愿回想玉虚峰的事。   方蕲不想咄咄逼人,只是对于玉虚峰的事有太多疑惑,八年前纪向薄叛逃,他却是于五年前去东京执行任务时才得知此事,可见那件事被组织隐瞒得有多严实。   然而有别于其他叛逃者,组织并没有声势浩大地下追杀令,而是暗地里派了一波又一波的炼命师前去围堵,剿杀,结果可想而知,去一波死一波,直到六年前传出纪向薄失踪的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是组织还是秘警署,对纪向薄的判定和备注始终是失踪,而非死亡,说明他们对纪向薄的搜索和追捕从未想过停止,综上这些,加上方蕲对纪向薄某方面的执念,令他愈发渴望寻到对方。   “卢令令,我想找到纪向薄。”方蕲恳切地说。   卢令令眼睛突然一亮,颤声问:“方蕲,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你想……”   方蕲点头,接下去的话不言而喻。   他想邀请纪向薄,与他携手再次杀入皇城。   卢令令摇头,就差咬牙切齿地说:“不可能的,方蕲,别做梦了,连老祖宗都办不到的事。”   方蕲黯然地瞭望窗外,“办得到,只要多给我几个人,哪怕三个都行,三个……”   一个帮我抵挡住皇城禁卫军,一个在我禁锢住血皇的时候,替我斩断血皇的命脉……这就够了……会成功的,一定能成功的。   妈的,当初他就该大胆些,果断些,叛逆些,放弃那扯蛋的鬼任务,当场宰了吸血鬼皇了结炼命师和血族千年的恩怨,而不是单纯地将他封印在结界中,让他颐养天年。   可是……那之前他拜访遍了留在日本,即将成为长老团预备成员的英雄豪杰,他们出于各种理由回绝了他,而那时候他早已力气耗尽,杀血皇?呵……痴人说梦。   方蕲想,千言万语化作一腔悲怨。   不知何时,白诗南的手触摸上方蕲的手背,对方稍凉的体温缓解了方蕲的焦热。   “我陪你去。”他说。   方蕲愣住。   白诗南猩红的眸子上满是方蕲俊俏的脸庞,方蕲的忿恨,怅然,孤独和杀气腾腾,表现得淋漓尽致,像只走投无路的孤狼,那种蓬勃的野性和不加修饰的杀气,深深撩拨着白诗南的心弦。   “小可怜。”白诗南的手抚上方蕲的脸颊,“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是白诗南第一次一口气讲那么多字,方蕲震惊之余是惊喜,啪地捧住白诗南的脸,“你进步很大。”   白诗南的脸被方蕲夹扁,他不生气,而是嘟着嘴重复:“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方蕲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他极为认真地说:“等你恢复了……呃,神智,你再好好地回答我这个问题。”   “跟你去。”白诗南定定地说,“你说过,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那个……两位是不是忘了车上还有个我?”卢令令充分体验了一把当二极管的滋味,那种被忽略到透明的感觉简直堪比命格“运夷”。   方蕲珍重地拍了拍卢令令的肩膀,“那件事,我不逼你,你不说,我自己会去调查,而我的事,你也不必劝。”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道尽了方蕲的立场和决心。   卢令令欲言又止,暗暗咬紧了牙关,咬肌鼓动,他松口,“给我些时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方蕲伸出五根手指,露齿笑道:“当务之急先把邪术养命的问题解决,以及别忘了五百年以上的两条命格哟……”   话音刚落,车子也停在了工地边上。   作者有话说:   小白和方蕲的感情,属于循序渐进,细水长流,这层关系比较深,方蕲后知后觉,但因为小白太好看了,所以初见时,就算是方蕲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当然解开束缚后的小白,他的战斗力只会越来越逆天。 第18章 :命格异响曲(十八)   司机说:“这儿下吧,那边没路,车子开不进去。”   说是没路,只是道路变得泥泞,都是散石和石灰,还有土壤中带出来的泥沫子。   卢令令腹诽道:“五百年,五百年……吸血鬼,方扒皮。”   白诗南似有察觉地看向卢令令,冰冷的眼神带着傲慢的警告,好似在说:“人类,别试图打他的注意。他,我的。”   “……”卢令令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尽可能地远离这对“神经病”。   工地上一片黑暗,夜幕重重地垂落,像化不开的墨水,又似厚重的墨色绸缎。   无灯,无人,无声息,但危机四伏,凶险万分。   方蕲利索地换上了命格“蔹蔓野域”,卢令令则再次换上“无衣”。   不同寻常的冷清,放大了野兽觅食的本能。   脚步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平静,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正在朝着此处逼近,移动速度很快,气息不乱。   很快,他们包围了方蕲等人。   “又是你们。”为首之人是江汉,他皱着眉,不冷不热地瞥过方蕲,没带任何敌意,但也不友善。   方蕲注意到,江汉手上的枪口余热尚在,外加上他极力压制住急促气息,显然是在来之前经历了一场战斗,而且战斗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他没能部署完毕,拿出自己的绝活   江汉背着的是一把俄罗斯SV-98狙击步枪,以高精密度著称,它的枪托可以随意调节长度,十分适合他这类手臂过长的狙击手,外加狙击步枪膛口处的消声器可以拆卸,避免膛口暴露和有效降低后坐力,而在消声器上的遮板,大大减小被敌人发现的概率。   如果那次战斗恰好在江汉的舒适区,对手恐怕会狠狠地栽个跟头。   “我们可以合作。”方蕲提出邀请,“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江汉露出嘲弄的笑意,警告:“别过界,炼命师。”   说完,江汉开始紧罗密布地安排人员,十八个人分为三组,三二一模式,九个人为先驱队,进入围住陶俑而临时搭建的钢棚内,六个人在外随时照应里边的突发情况,余下三人则埋伏边上,进行最后的抹杀。   江汉需要找个隐蔽性极好的至高点,作为狙击手的他得守株待兔,等猎物上钩。   “武器,准备完毕。”十八人整齐划一地报告。   江汉下达立即行动的手势。   方蕲叼了根狗尾巴草,背靠树干,看似悠闲,实则专注地观察起他们的武器——一把看上去笨重普通的步枪,外观类似于AK-47,可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枪管,机框是半透明色,里头似有电流在波动,噼里啪啦,偶尔夹星带火花。   “危险。”白诗南低语,指着那几件武器,“会死。”   方蕲百无聊赖地搓揉着八两的下巴,“是的,会死。”   卢令令不明所以地问:“什么会死?我们会死?”   方蕲和白诗南异口同声地说:“他们会死。”   “……”只有卢令令局外人的世界达成。   “那怎么说?我们见死不救?”卢令令尽量压低声音。   方蕲吐掉狗尾巴草,“当然不能。”   尊重每一条生命,敬畏生,无惧死,是每一位新生代炼命师必有的修养。   方蕲大步走向秘警署的特工们,哪怕那些特工纷纷用枪指着他,并且面罩下的眼神充满了敌意,惧怕和警惕,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谁说炼命师不是怪物呢。   “我能和你们一块进去吗?”方蕲保持着友好的微笑。   几个特工眼神交流,得出的结论是方蕲可以进去,但白诗南和那两只猫必须留在外面,呆在波色子冷凝炮的射程内。   “哇唔,这样很不礼貌耶。”方蕲嘴上这么说,表情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特工们没再和他废话,他们和不少怪物交过手,对于炼命师的存在,在他们的定义里,也是个披着人皮的怪胎。   人类,都有命运,而炼命师能操纵所谓的命运。   干!多么逆天的操作!将他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间,约等于神明的存在了吧?   特工们对方蕲没啥善意,他们让方蕲和卢令令一个前面开路,一个尾部断后。   “为什么我也要去?”卢令令无辜地指着自己,“而且不给我们一把武器吗?比如那个牛逼哄哄的波色子冷凝炮。”   “废话少说。”一个特工推搡卢令令,凶恶地说:“你们不是有反科学的怪招吗?用你们擅长的奇怪技能战斗就够了。”   “哈哈哈……”说是训练有素,嘲讽起人来还真不含糊。   方蕲幽幽地说:“妒忌使人面目全非呀。”   调侃的特工磨着后槽牙,眸中凶像毕露。   白诗南双腿叉开,姿势不羁地蹲在地上,目送方蕲进入钢棚,幽深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钢棚内已经不能用一滩糊涂来形容,陶俑全部不在原地,部分支离破碎,满地狼藉,部分三三两两地分布在整个空间,有些背对,有些面朝门口,而原本半人高的陶俑显然长高几尺。   屋内躺着不少的工作人员,统一地被扭断脖子而亡,尸体软绵绵的,像条无脊椎的蚯蚓。   不过他们躺尸的位置相当微妙,呈队列状,半开扇形,当然也有几个拼了命往外逃,结果在生死一线的距离被折断了脖子。   进门的人皆倒抽口凉气,有人按下耳麦,简单地与外头对接情报,描述了钢棚内的场景。   而通讯讲到一半猝然中断,那人的头颅在瞬间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旋转。   没人看清是谁出的手,他们只是徒劳地拿枪盲目地对准死去同伴的方向。   拿枪的手在颤抖,额前的冷汗密密渗出,在未知的死亡面前,恐惧被无形地放大到极致。   “是谁!”   “看清了吗?”   “咔嚓!”又是一声颈骨被拧断的清脆声音。   然后众人亲眼看着同伴七窍流血,定格的表情是无比的诧异,随后他人垂直倒下,重重落地。   “是陶俑!”一人怒吼,离死去之人最近的地方,不知何时站着一只七尺多高的陶俑,它的容貌,身高与之前迥然不同,仿佛从幼年期到了成年体,原本小巧尖锐的耳朵,嘴巴和鼻子,此时已经变得如刀锋般凌厉,背后的肉翅怒张,五根利爪看上去坚韧有力。   陶俑的面部沟壑纵横,嘴里长满了类似七腮鳗的牙齿,而它的眼眶里依然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一人摆手,掌落,一阵凌乱的机枪扫射,同伴被打成了马蜂窝,陶俑完好无损。   只是稍微分神,又有一名同伴罹难,死状如一,颈骨寸断存折。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陶俑,生怕一不留神,捕捉不到它出手的动作。   “咔嚓!”   “咔嚓!”   人在倒下,子弹迸射,血肉横飞,误伤的只有同伴,人类在神秘力量面前,显得渺小而无能为力。   方蕲神色凝重,他的视线始终未离开过陶俑,只是十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陶俑就能杀一人。   十分之一秒——人类正常眨眼的时间。   “大家冷静。”方蕲站出来,“眼神不要移动,把你们之前的对焦点告诉我。”   一人不服气地说:“我们凭什么和你汇报。”   方蕲出人预料的一个瞬步,在那人扣下扳机之前,他一掌击在枪托上,一手隔开那人手臂,借力将其对折,抢过机枪的同时,卸掉了弹匣内全部子弹   手法之快,眼花缭乱。   “你!”那人瞪着方蕲,他引以为傲的超强反应能力,在方蕲面前是那样得不堪一击。   方蕲把枪和子弹还给他,“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话,你们最好配合我。”方蕲补充,“如果不想做无谓的牺牲的话。”   卢令令:“是的,大家都听方蕲兄弟的。”   “没有谁,比炼命师更了解命格的特性。”方蕲说。 第19章 :命格异响曲(十九)   这句话像定心丸,也像催化剂,活着的人不再犹疑,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方蕲,是的,对付命格,炼命师是专业的,外行人无法僭越这个门槛,否则只会以卵击石。   方蕲托腮,时不时点头,皱眉,把听到的全部信息归结为一点——他们都没有直视陶俑的眼睛。   “您好,请问是哪种厄命在作祟?”终于有人虚心请教。   方蕲摸摸下巴,“目前还无法从表象看出具体的属性,所以无法判别出是哪种厄命。”   “哦。”那人似乎准备从战斗服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听到方蕲这么说,他略显沮丧地垂下双臂。   方蕲好奇地问:“你对命格很感兴趣?”   那人的眼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是的,炼命师,我认为它们实在美妙,每一种命格有不同的特性,左右着人类的性格和一生,目前为止,我的知识库里记录了一千八百零六种命格,我相信它们远不止如此。”   方蕲爽朗一笑,“嗯,很多。”   命格的第一次爆发是在两个世纪前的工业革命,加之文艺复兴,百家争鸣,随着时代地变迁,人口过剩,资源枯竭,基因工程病毒,加上恐怖主义以及潜在的核战争,人类的贪婪和愚蠢表现得淋漓尽致,人性被压榨,本性被剥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现断层,变质,隔阂,从而衍生出新型的,前所未有的命格,呈指数倍增长。   “果然。”那人心花怒放,“先生,这件事结束后,我能加您的联系方式吗?我有好多问题想向您请教。”   方蕲抿笑,“好啊。”   前提是必须活下来。   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探索这个光怪陆离的,操蛋的世界,将心中好奇的种子培植出参天大树,得出硕果,让后人乘凉。   众人没再看陶俑的眼睛,形势暂且稳定下来。   一些人开始琢磨是往外搬运工作人员的尸体,还是保持命案现场?以及场上吓死人的陶俑,如何处置?   方蕲背着手满场溜达。   “方蕲兄弟,咱们先撤。”卢令令说,“这件事既然引来了秘警署的关注,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方蕲歪着头思索,喃喃自语道:“他们是怎么碎的呢?”   卢令令:“管他们怎么碎的,我答应你,两条命格照样支付,委托结束。”   “他们又是怎么死的呢?”方蕲又问,他有个点始终想不明白,既然不看陶俑的眼睛可以避免死亡,那么这些工作人员不至于挪不开视线,除非拥有杀伤力的陶俑不止一个,或是他们有不得不直视陶俑眼睛的原由,“集体死亡的尸体分布还如此诡异,就像往前插队,一个挨着一个去送死。”   “看眼睛,挪开视线,触发死亡条件,那么是什么再次触发了主体对视客体?”   “现知的厄命中谁能做到这种程度?”方蕲百思不解,既然接了工作,就要有始有终,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当然私心之下,他不想让秘警署的人接收“案子”,否则炼命师日薄西山的传言真会被坐实。   而在方蕲思索时,只听见一个特工惊声尖叫,其他人的武器纷纷指向杀人的陶俑,红点瞄准,子弹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啊……”那人正是刚才和方蕲谈话的人,此时他惊惶无措地抖动着嘴唇,发出害怕的呜咽声。   他触摸到了尸体,并且不小心对上了杀人陶俑的白色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陶俑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也无其他反应。   方蕲惊掠至他身边,“别眨眼,别。”   那人不敢妄动,眉梢放平,尽量让自己的眼部处于放松状态,他强忍住想闭眼或是落泪的冲动,徒劳地撑着眼皮,视线始终如一地盯着陶俑。   不能眨眼,不能眨眼,不能眨眼!   他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   或许对上视线后,只要不把视线挪开,就可能在夹缝中把命保住!   方蕲拧眉,安慰道:“在死亡面前,害怕是人之常情,但是,我想你一定不想死,至少不想白白地死去,是吗?”   特工小心翼翼地点头,上下眼皮开始打颤,人无法做到不眨眼,这是有违生理常识的。   “再坚持几秒钟。”方蕲嘱咐,转而对其他人喊道,“你们不是有消灭命格的武器吗?拿出来。”   众人犹豫,波色子冷凝炮目前还在试验阶段,性能尚不稳定,他们无法在这个有限空间内使用它,一旦定点爆炸,极大可能会毁掉在场所有的人。   “不行,它无法在室内启动,一旦能量聚变,大家都得死。”   “先生,抱歉。”因长久睁眼,特工死亡眼部开始自然分泌出液体,“我坚持不住了。   “别呀,死掉的话,可是无法探知新命格了哟。”方蕲笑盈盈说着,支身走向陶俑,止步,与其对视,“好了,接下去,你得争分夺秒地回答我一切的问题。”   方蕲竟用自己换出了对方,好比一个人踩中地雷,得用极限一换一的方法救出同伴。   不过庆幸的是,对于方蕲大胆地猜测,再次被有惊无险地证实——陶俑杀人的触发条件,是视线转移,只要始终有视线对着他,便不会触发他杀人,怪不得那些尸体会有着相对秩序的排列,只可惜其中一环出现了问题,导致了全员覆灭。   只是视线无法投射也不能拐弯,所以在交接的几十分之一秒内,杀人陶俑依然会按着自己的时间轴行动,就像现在这样,它面目狰狞地与方蕲仅有一拳之隔,肉翅上的爪子就差穿透方蕲的大动脉。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是什么触发了他们不得不直视陶俑,一旦获知这个线索,方蕲或许就能判断出是哪种厄命在作祟。   是借助于活体扩散的厄命?比如之前潜伏在恒星传媒的“饕餮井”,必须寄生在人类宿主身上才能发挥负面能量,还是通过实物媒介传播的厄命,比如当年轰动日本的死亡七日见录像带,亦或是更高级的靡靡魔音,身临其境,通过自然的光,影,空气,声音等就能形成死亡连锁。   “我去叫白诗南,”卢令令说,眼神即担忧又责备,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方蕲拦住,“他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那我来换你。”卢令令说着要上前,再次被方蕲制止。   “我可不想循环往复地玩一命换一命的恶趣味游戏。”方蕲满不在意地说到,“喂,你,别像个胆小鬼似的跪在地上哭嗥了。”   特工抬头,大口地喘气,地上还堆积着他呕吐出的酸臭的混合液体。   “名字。”方蕲一边问,一边撕开上衣,扔掉。   “叶重远。”如他一般青涩的名字,自报家门后,他意外地冷静下来,窒息的感觉得以缓和。   方蕲神色不动,咬破手指,双指合并,在裸露的胸前和手臂上轻车熟路地画符,“是什么趋势你去看陶俑的眼睛?”   叶重远忖了忖,“是,是脑海里的声音,它告诉我,只要对上那双白色的眼睛,就能得到救赎,得到解脱。”   “为什么要得到解脱?”   “因为……因为……”叶重远抽噎着揪住头发,狠狠地往下扯,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思路的清晰,毕竟他的救命恩人此时正九死一生,“因为我看到了很多蟑螂,和我上吊死去的妈妈,那是我……童年抹不去的阴影,也是我一直躲避的,不愿记起的回忆。”   方蕲嗯了声,身上的血符光晕荡漾,他全身画满了乾金咒,加上炼命师特殊的血液,就算之后事态失控,也能抵消掉陶俑的大部分攻击。   不过别忘了,现在这里有两名相当厉害的炼命师。 第20章 :命格异响曲(二十)   “画面只在脑海中形成吗?”方蕲顺着思路引导。   叶重远言简意赅地答:“不,置身其中。”   方蕲了然于胸,有了对命格的判断,一旦知晓命格的特性和伤害程度,便能抢占先机,放手一搏,“很好,接下去别浪费时间了,卢令令。”   “在。”卢令令全程绷着神经,生怕方蕲一不留意嗝屁了。   “我数到三,你辅助我。”   “好。”卢令令握住手腕,命格无衣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自掌心倾泻而出。   “三!”方蕲的杀意酝酿到顶峰,他将气沉于脚底,上身微弓,如弹簧般起跳,纵身至至高点,杀人陶俑不逞多让,紧随其后。   蔹蔓野域的命格能量发动。   方蕲暴呵一声,数不清的黑色藤蔓拔地而起,层层包裹住陶俑,仿佛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量,缚着陶俑往地下拖。   凶光乍现,黑气汹涌,陶俑震碎了藤蔓,他的身上出现了裂痕,而他痛苦地嘶吼,满嘴细密的利齿上挂着粘稠的液体,猩红分叉的舌头肆意甩动。   卢令令划破手掌,伤口上的血并未溢出,而是奇异地往内回流,他手臂上的经络出现荧光色回路,转而他发力一掌拍在遍地的藤蔓上。   藤蔓宛如活了一般,顷刻间充满朝气和能量,黑色的藤蔓变成了青绿色,生机勃勃,粗壮有力,它们如扭曲的巨蟒,挥舞,冲击,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刺向陶俑,不断突刺,鞭打,绞缚,不消片刻,陶俑身上已伤痕累累,皲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在最后一波排山倒海地攻击后,众人都以为陶俑必碎无疑,熟料杀人陶俑突破重重束缚,以玉石俱焚之势撞向方蕲。   “砰!”方蕲被轰到地上,地面尘土飞扬。   “方蕲!”卢令令掠至方蕲身边,他们没带猫进来,故而无法换上治愈系的命格,“方!”   方蕲抚着尚且晕眩的脑袋,抠抠耳朵,“叫魂呢,嗓门真大。”   “你你你,你吓死我啦!”卢令令怕方蕲死,也怕不好和他外头的相好交代,“操你大爷的。”   方蕲吐掉口中的淤血,摇摇晃晃地爬起,视线挪到不远处。   卢令令跟着看去,是半截陶俑的身体,潺潺黑色的浓血从里面涌出,一小团黑色气体不知所措地在碎片周围徘徊。   “就是它。”方蕲捂住胸口,再次咳出一口血痰。   卢令令盘腿,为方蕲输送真气,“它跑不了,先管好你自己。”   “你真会胡来,要不是乾金咒救了你,现在的你恐怕成了一滩烂肉。”卢令令数落,“你就不能万无一失了再动手?”   方蕲单膝屈起,断了两根肋骨,着实疼得他够呛,“它是命格恐怖成像,据资料记载,可是屠杀过一城的超级厄命。”   “所以你就能不顾一切地硬碰硬?”卢令令打坐调息,脸色有些苍白。   方蕲苦笑,“没办法,哪怕被消耗了几百年,它残存的能量依然强大,它的死亡连锁可不是盖的,等大家都被他洗脑,忍不住去看它眼睛时,那时候才麻烦。”   恐怖成像   命格:修炼格   年岁:六百二十年   预兆:闭上眼睛,会无休无止地做噩梦,身体无法动弹,犹如被鬼压床,灵魂出窍,通灵进入异度空间,切身处地地重新经历一遍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过去,症状初期为浓重的黑眼圈,中期会心率不齐,后期则是萎靡不振,喋喋呓语,直到某天猝死。   特性:折磨宿主,让其重度失眠,产生幻觉,一直在宿主耳边魔音糜糜,暴露他们内心最惧怕的事物和经历,教唆宿主自杀,悲观情绪感染周围的人,直到达成死亡连锁反应。   进化:无。成妖后能掀起满城风雨,封印至今,命格能量萎缩至两百年。   “你。”卢令令无言以对,扶起方蕲,“剩下的陶俑呢?”   方蕲捂住胸口,轻轻喘了几下,“它们不成气候。”   “到目前为止还没被吃掉,估计残存的能量不够那家伙塞牙缝。”方蕲轻咳几声,疼得龇牙。   “哈?”卢令令懵懂地瞪大眼睛。   方蕲摆手,“没事,有时候保持无知能让自己省心不少。”   “先生!”叶重远忧心忡忡地跑过来,哭丧着脸说:“谢谢您。”   方蕲吃力地笑笑,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在断了两根肋骨的前提下,实在无法轻松自诺,“是命格恐怖成像。”   他没忘记叶重远之前的提问,且认为每个人的好奇心都应该被尊重和满足。   “你总是那么热心。”卢令令看着叶重远被其他人召回,对方蕲无奈地叹口气,“热心的人命都不长。”   “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八。”方蕲搭住卢令令的肩膀,一瘸一拐由他搀扶着走。   卢令令笑而不答,算是回应方蕲的冷幽默。   两人狼狈地走到外面,特工们已经运出了全部的尸体,整齐地排放在空地上,没有白布遮盖,一具具尸体在工地的强光灯下,白得瘆人。   “方蕲。”白诗南箭步上前,看到受伤的方蕲后,眼眸顿时湿润,又怕对方见了难受而紧紧地咬住下嘴唇。   方蕲捏起白诗南的下巴,打趣道:“哎呀,别哭嘛,哭起来丑死了。”   白诗南下嘴唇咬出了牙印,哽咽道:“杀了,都杀了。”   方蕲温柔地摁住白诗南发顶,揉乱,“咱们是正经人家的好孩子,别张口闭嘴打打杀杀。”   白诗南再也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倒叫方蕲一时间乱了阵脚。   卢令令看得惊呆,心说这个实验体还会哭?哭起来鼻尖和眼尾红红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白玉珍珠,简直比冷脸时更带劲儿,太他娘的上头了。   “咳咳。”卢令令轻咳,“快换上妙手回春之类疗伤奇命。”   “诶,我没有这类命格。”方蕲热切地看向卢令令,“你有吗?”   卢令令扶额,“你明抢算了,一年到头刀口舔血的,竟然不备这类疗伤用的命格。”   方蕲打了个哈欠,半个身子软绵绵地靠在白诗南身上,“借我用下。”   “脸皮……”卢令令还没说完,白诗南已经抓过了他的英短,送到方蕲面前。   “喂,你们两个是强盗吗?贼公贼婆,不对,贼公贼公。”卢令令强烈抗诉。   方蕲抽了命格“妙手回春”,咒缚在自己掌心,妙手回春在炼命师特殊的体质下,能发挥出巨大的疗伤功能,在短时间内治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当真做到了生白骨活死人,不过它也有个弊端,就是高耗能之下的高汲取。   世间万物,离不开能量守恒,命格也是,它赋能给炼命师,同时也需要炼命师辅以薪柴,每一种命格有不同喂养的方法,大多是依靠炼命师自身的精血,而有些,比如妙手回春,则需要炼命师在事后,胡吃海喝地吃上三天高碳高热量的食物,然后痛快地排泄出。   “小白,外面有看到异常吗?”方蕲的伤口在自动愈合,同时他感到饥肠辘辘。   白诗南摇头,“没有。”   “没有?”方蕲自问,不过按照小白的敏锐度,不至于察觉不到危险,可是江汉还没出现,说明事情远没结束。   不知是否是晕眩后的错觉,方蕲隐约感觉到土地在动,那些尸体的手指也在小幅度的摆动。   “小白。”方蕲贴近白诗南,嘱咐:“一会儿跟紧我。”   他不能让白诗南离开他的视线,一旦实验体杀红眼,后果不堪设想,他在释放白诗南天性的同时,更要防止他无差别乱杀,这是作为监护人的觉悟。   白诗南露出灿烂的笑容,“保护方蕲吗?”   “嗯。”方蕲拍拍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更要保护好自己。” 第21章 :命格异响曲(二十一)   “我操,方蕲!”卢令令指着裂开的土地,一只干枯的手破土而出。   紧接着,人群炸开锅,场面失控。   两只,四只,八只,十六只,数不清的手从地底冒出来,如雨后春笋,然后是半截身子,一具具枯槁腐烂,破败不堪的僵尸爬出。   空地上的鲜尸也起了反应,猝然睁眼,撑开到极致,吊着滑稽的三白眼,直挺挺地从地上仰起站立,须臾地停顿,在方蕲还没喊出“小心”的心字,那些刚刚“苏醒”的尸体用他们生前绝对无法想象的速度,力度,灵活度,狂野与粗暴,一一击碎特工们的天灵盖,喉骨,扭断他们的四肢,手指戳穿太阳穴。   血腥的画面来不及分镜,再次叠加成一块块狂轰乱炸的碎片。   波色子冷凝炮随着电流涌动的光波,一阵阵轰炸开,直到几发子弹全部用完,枪膛过热变形,残肢肉末漫天,汤汤水水倾洒一地。   僵尸太多,源源不断地从地底爬上来。   天杀的,这里原来是座乱葬岗!   卢令令操起地上的铁棍,挥舞穿刺,埋了多年的尸体大多腐朽枯败,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不比那些新鲜的尸体。   刚死之人,尚未坏死的神经元和细胞间,留存着足够尸变的微能量,通俗来讲,又叫意识残留,又称“灵魂”,总之民间众说纷纭,没有绝对的定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赶尸人”对尸体的利用,是否能将它们发挥出百分百作用,只要血肉还黏联在骨骼上,骨架没有散掉,那么这些尸体就能成为一只无坚不摧的不死军团,担任起先锋敢死队或暗影刺客的要角。   而炼命师中,恰好有一支流派是“赶尸人”,他们源于江西道家,修炼的“秽土摄灵”咒,不仅能够擒命,还能起尸。   “小白,开路。”方蕲气运脚底,如离弦之箭般飞出,“擒贼先擒王。”   白诗南得令,身形化作缥缈虚影,几个斩落间,前面大片尸体腾空而起,再残肢碎片地掷落,如同高空抛落的垃圾,肮脏,零碎,七零八落。   秽土摄灵,江西赶尸人!是他!没错,是他!他出现了!终于出现了!   方蕲眸色炯然,血脉喷张,带着难以言喻的焦躁,一路狂奔。   白诗南紧随方蕲,顺理成章地替他收拾掉后头穷追不舍的僵尸。   方蕲的速度越来越快,白诗南跟得游刃有余,而那些微能量所剩无几的僵尸则逐渐变慢,脱离轨迹。   “小白,上楼。”方蕲说着,纵身一跃,进入施工大楼。   施工大楼刚构建成型,内部只有裸露的钢筋混凝土框架,但鉴于里面堆积了不少水泥和钢材,还有一部分工人打地铺休息的软板和盖毯,所以有些地方看上去并不空旷,反而略显拥挤。   方蕲屏气凝神,运转真气,凭借卓越的夜视能力,从一楼飞速绕到十楼,十楼之后不再有楼层,只剩下尚未浇注的植筋,纵横交错地嵌在大楼内部,宛如巨人的筋骨。   楼内,不止两人,只是堂而皇之出现的,只有方蕲和白诗南。   方蕲双目赤红,他惋惜一个英雄的堕落,更替他不甘,昔日最负盛名的炼命师,一夕之间沦为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向哥,是我,方蕲,我们之间没必要起无谓的冲突。”   只有回音和穿堂而过的风声。   白诗南长睫煽动,冷艳的面孔沉了几分。   方蕲知道纪向薄在这里,就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并且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他很痛苦,仿佛灵魂正在备受煎熬和撕扯。   “向哥……”   “呃!”一声痛苦的哀嚎从远处传来,黑黝黝的前方,宛如动物幽闭的腔肠。   “啊!”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音却近了。   “向哥。”方蕲对纪向薄的称呼一直没变,他担忧地上前,被白诗南伸手拦住。   “别去,小心。”白诗南眯眼,尖齿露出唇下,不知害怕为何物的他,此时切身体会到了死亡的威胁。   方蕲纵使关心则乱,但身经百战如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实战中切忌意气用事。   “小白,对手很强。”方蕲与白诗南并肩,八两没在身边,目前他身上只有“妙手回春”,所幸他裂开的骨骼愈合了,但在纪向薄面前,能坚持几分钟呢?   过去,他可是从没打赢过纪向薄。   “……”如他们所见,纪向薄如今陷入了疯狂的地步,他的身上,由里到外,自上而下,焚烧着至暗的火焰,甚至在外人眼里,他也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气。   诡谲的,阴暗的,邪恶的黑色冷焰,缭绕裹挟着纪向薄,一步一步蚕食着他的理智和身为人的灵魂,他只是一味地揪着头发,痛不欲生地跪地,伛偻起他高大的身躯。   纪向薄半阖着眼,脑袋昏沉混沌。   他体内的厄命在愤怒咆哮,横冲直撞,与他争夺身体的使用权,吞噬太多厄命的代价,是招来厄命的反噬。   没办法,纪向薄别无选择,他用来猎命的右手在玉虚峰断了,炼命师无法抽取命格,只能另辟蹊径——吞吃!   无独有偶,还真被纪向薄找到了通过吃命格来获得力量的古方邪术。   然而任何能量的储存都伴随着等比质量的流失,尤其是那些好命,纪向薄所能吸收的能量少得可怜,相反那些厄命,因为本身积聚着巨大的不幸和执念,所以最后流失的反而少。   当然,不幸也伴随着他。   方蕲看着宛如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稿涂抹成的人,不禁倒吸口凉气。   紧接着,冲突爆发!   眼前黑雾弥漫,遮天蔽日般袭来,纪向薄的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去捕捉,方蕲的膝击还未碰到他的腹部,就被他牢牢抓住,巨大的钳力桎梏住方蕲。   “呵!”纪向薄怒吼一声,抓着方蕲的脚踝将人投掷出去。   白诗南不逞多让,侧身劈掌,一掌落空,转手肘击,再是凌厉的连环侧踢,突刺,势不可挡的快拳,雨点般击落在纪向薄身上。   他体内的战斗芯片,承载了数以万计的战斗数据,特属于实验体的暴力美学,柔软飒爽的身姿,加上寸劲很辣的招式,没有人能在实验体猛烈地攻击下,全身而退。   本就混乱的纪向薄更加狼狈,他开阖着嘴唇,大口大口地吐出黑焰,两眼无神到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去死。”白诗南不打算手下留情,眼神中迸射出滔天的杀气,如一道流窜的红光,拖尾延展,冰冷而决绝。   白诗南冷笑着欺近,每一个伤害到方蕲的人,杀。   “小白!”方蕲来不及阻止,鼻尖沁汗。   白诗南一拳轰向纪向薄,拳风飙出了空气割裂的声音,却在临界点,被纪向薄扎扎实实地对接一掌。   凶焰爆裂,翻滚涌动,纪向薄浑厚的内力震断了白诗南的手腕筋脉,余震席卷,将他的整条手臂骨震碎,裂痕一直蔓延到肩胛骨。   “啊!”白诗南痛得惨叫,足尖踹开纪向薄,一个后空翻拉开到安全距离。   方蕲赶紧查看白诗南的伤势,他的整条手臂都被黑色凶焰灼伤,深可见骨。   白诗南愤恨地瞪视纪向薄,咬着牙用蛮力扯掉了整条坏死的手臂,很快,一条全新的手臂附骨而生,完璧如初。   “小白,别冲动。”方蕲盯着模糊不清的纪向薄,按照目前的形势,应战是下策,对付传说中的大炼命师,没有命格的辅助,果然还是相对吃力。   方蕲不敢托大,哪怕有白诗南在身边,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白诗南急功近利了些。   纪向薄双眼无神地抬头,跪在地上做起膜拜,黑气散去了些,使他痛苦的表情被无限地放大。   “我……我是……恐……恐怖……”纪向薄吊着白眼,心力交瘁,“成像。” 第22章 :命格异响曲(二十二)   工地上的陶俑内,封印着不止一个恐怖成像,只是纪向薄来不及全部吃掉,从而余下一个,引起了大麻烦。   此时,恐怖成像在做垂死挣扎,竭尽全力地夺舍纪向薄,而纪向薄处于崩溃的边缘,用本能在反抗。   “啊!啊啊啊啊啊啊!”强大如纪向薄,如今也到了强弩之末。   方蕲决定趁机打晕他。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纪向薄突然发疯似地爬起,朝着方蕲俯冲,凶焰呼啸,他每踏出一步,地上就会出现一个焦黑的鞋印,他带着绝望的兽吼,眨眼间来到方蕲面前,手刃霸道地劈向他的天灵盖。   方蕲的瞳孔猛烈收缩一寸,白诗南措手不及地拦截,熟料纪向薄手掌翻转,朝着白诗南的颈部斜劈,白诗南出手格挡,被对方强劲的掌力震飞,他的掌骨粉碎,一只手再次报废。   就算到了强弩之末,纪向薄仍然强到离谱。   战斗,一触即发,死亡,如影随形。   “砰!”子弹穿透地面摩擦出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纪向薄朝后三个点足,弹跳开,麻木地扫了眼被子弹贯穿的掌心,流血不止。   “砰!”   “砰!”又是两声枪响,追击着纪向薄,一枪击穿了他的小腿,一枪的子弹擦过他的太阳穴,差点结果了他的命。   可差点就是差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作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他在开了一枪无法致敌人于死地后,最优的做法是收枪走人,否则第一枪失败,对精明的敌人来说,无疑是暴露了狙击手的位置。   江汉在狙击方面,是专家级别,他不至于犯如此愚蠢的错误,但是他不牵制住纪向薄,姓方的小子会马上歇菜。   老大说了,方蕲不能死……至少目前还不能。   须臾的晃神,纪向薄在原地消失。   江汉屏住呼吸,一滴冷汗从太阳穴滑落。   “在这!”江汉出手如风,用枪身架住纪向薄砸过来的铁拳,手腕扭转,一拳重重回击,另一只手则迅速从腿侧枪带中抽出匕首,冲着对方眼睛狠狠插去。   刀光闪过,锋芒熠熠。   可惜以失败告终,似怪物一般的纪向薄,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实战经验,都彪悍到逆天,他闪身避开匕首,顺手卸掉了江汉的整条手臂。   鲜血飙溅,纪向薄如一把怒张的弓,手肘猛击江汉的胸膛,短促的爆破声,江汉后背的衣服仿佛被一颗小型气弹炸开,江汉身体骤然蜷曲,大口的血水从嘴里喷出。   正当纪向薄准备给江汉来致命一击时,江汉反应神速地将一口血水吐在江汉眼睛上,放纵且得意的狂笑,带着浓烈的挑衅。   纪向薄因短暂的失明而暴怒,本就濒临崩溃的他,此时变得更加癫狂和失控,从而兽化的他失去了人类起码的危险预判,他的胸膛被一发子弹穿过,浓黑的血水潺潺不断,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抠挖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一团团黑气自血口漫溢而出。   江汉从高处垂直跌落,他冲着纪向薄比了开枪的手势,他的人生还没起步,看来要完蛋了。   “啊……真够操蛋的。”江汉喃喃,认命地闭上眼睛,转瞬又不甘心地睁开,擦去眼角兜不住的生理盐水,“没活够啊。”   真没活够。   落地的顿挫感并没到来,白诗南一个滑铲卡点接住了江汉。   仿佛从鬼门关经历了一圈,江汉恍惚地睁开眼睛,对上白诗南如葡萄酒般透亮的眼眸。   “喂。”方蕲自上而下俯视江汉,“谢啦。”   没有江汉的从旁辅助,他不死也去半条命。   白诗南松手,江汉屁股落地,纪向薄早已跳楼逃跑,随着暴虐的气息隐没于苍茫夜色。   “我们扯平了。”江汉绷着脸,吝啬于过多的表情。   “一码归一码。”方蕲喘着粗气,擦掉鼻血泡望着大楼外,“你们今后还会对付他吗?”   江汉用嘴咬开内衣,撕成布条对断臂处进行简单的包扎,“无可奉告。”   “纪向薄是炼命师……”   “他重伤了你们玉峰山上十五位前辈,叛逃了。”江汉讳莫如深地盯着方蕲,“小子,不怕告诉你,纪向薄从江西一路杀到青木原,要不是我们给他擦屁股,这篓子早就捅翻天了。”   方蕲喉结鼓动,竟无从言说。   江汉弱不可闻地叹息,“言尽于此。”   “江汉!”方蕲叫住欲走的人,挣扎再三,终于还是将话囫囵咽下,对方该说的都说了,再问,也是徒劳。   江汉脚步停顿,再次昂首阔步,纵使狼狈,雄姿不减,“放心,我不会上报他是实验体的实情。”   白诗南摸着新长出的手掌,神色不明地看向江汉,直到他消失在楼道。   三个人,打不过一个疯魔的纪向薄。   二楼的拐角处,江汉终究支撑不住,扶墙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剧烈起伏,失血过多让他的嘴唇干裂发白,眼底浮现青灰色。   他关掉了通讯耳麦,从里袋拿出一只老式的手机,拨通。   “喂,是我。”他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纪向薄快成魔了。”   “是的,已经透露给了方蕲。”   “如您所料,实验体K-1037,一直跟在他身边。”   江汉打开了免提,他实在没力气把手机拿在耳边,他缓缓侧躺下,尽量让耳朵贴近声孔。   电话的那头,再次传来低沉且极富磁性的嗓音,“继续跟进。”   江汉闭了闭眼,苦笑,“老大,我想回莫斯科,看雪。”   “……”   江汉微笑着,慢慢地睡去,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模糊,断断续续,继而安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江汉回到了幼年的故乡,零下十二度的莫斯科广场,他穿着厚实的萨拉范,裹成球了还不忘追着其他小朋友扔雪球。   男孩子的童年,大多会光着屁股,互相滋尿,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然而江汉的童年被血族毁得一干二净,整座村庄,生灵涂炭,他全身大面积烧伤后,侥幸活了下来,做为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他立志杀尽血族,一度成为世界排名第二十三的吸血鬼猎人,却在机缘巧合下,遇见了他的老大,作为他的伯乐,他才明白,过去他的复仇是多么的偏激和肤浅,从此江汉的人生发生转变。   他坚信,老大的理念领先别人几百年,老大是绝对正确的,老大的宏图霸业将带领人类走向没有战争和杀戮的完美世界。   “江汉,江汉。”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焦虑和急促,他拼命喊着江汉的名字。   “咔嚓。”手机被一人踩碎,那人吐吐舌头,调皮地敬礼,“哎呀呀,抱歉。”   黑暗中轻飘飘地走出另一个人,面容阴郁冷艳,不苟言笑,“连城,补刀。”   被叫做连城的少年,肌肤白皙透亮,娃娃脸粉雕玉砌,他陪笑道:“哥哥,你总爱催我办事。”   乐连战沉下脸,乐连城笑呵呵地弯腰,一记手刀切断了江汉的脖颈儿,“好啦,死得不能再死啦,哎呀呀。”   “只有死人的嘴,才最牢靠。”乐连战心说。   “撤,别被他发现。”乐连战身轻如燕地跳上窗台。   乐连城不高兴地撅嘴,“哥哥,怕他干什么,我们两个还揍不死他?”   乐连战不置可否。   “哼,K-1037有什么了不起的,实验所的其他实验体对他谈之色变,避之不及,我可不怕他。”乐连城信誓旦旦地要去干架,被乐连战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乐连战:“现在还不到惹他的时候。”   “哎呀呀,我真想会会他,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最强实验体的称号。”   “不,你不想。”乐连战打横抱住乐连城,“想想A-819的下场。”   “那只巫蛊娃娃吗?他是笨蛋,大笨蛋。”乐连城笑得打颤,“本来就是赔钱货,一天到晚吵着要帮他主人实现扬名立万的狗屁梦想,哈哈哈。”   “啪!”乐连战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乐连城的屁股,低嗔,“笨蛋,小声点。”   “呜……”乐连城捂住嘴巴,露出两颗虎牙,轻声说:“好吧,哥,一会儿你飞慢点,我恐高。”   “搂紧我。”乐连战的后背展开一对巨大的羽翼,微微煽动,簌簌生风,两人很快与夜色融合。 第23章 :诡迹线(一)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只为迎来曙光的辉煌。   一片黑色的羽毛自半空飘落,稳稳落在白诗南的掌心,被他无聊地搓捏着绒毛,很快成了光秃秃的一根杆子。   工地上停了不少武装车辆,秘警署增派的人已经清扫现场,收拾了一片狼藉。   江汉的尸体盖着白布,被四个人郑重地抬上车,这意味着一个英雄的陨落。   方蕲不忍直视,撇开头,暗自攥紧了拳头,他听说江汉是在二楼过道上遭遇了袭击,被人杀害,按照江汉在秘警署的威望和影响力,不少特工叫嚷着要为他报仇雪恨。   他们认定凶手是纪向薄,可按照当时的情形,纪向薄不可能再冒险返回,只为杀掉一个对他不再构成威胁的人?   方蕲百口莫辩,因为他没实质证据证明江汉非纪向薄所杀,他只是站在偏心的角度,做着毫无说服力的抗辩。   “你们是一伙的。”有人怒气冲冲地指着方蕲谩骂,“炼命师本来就不是人类。”   “怪物。”   “他旁边那个戴红色美瞳的非主流看着也不正常。”   “呸,真恶心,死娘炮。”   白诗南抬头,眉毛下压,自带孤僻冷傲的气场,宛如一位高高在上的王,鄙睨着无知的众生。   卢令令怒不可遏,卷起袖子上前理论,被方蕲拉住,“走了,饿死了。”   “方蕲兄弟,我不急,你等会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这群王八蛋,狗嘴里他妈吐不出象牙,我他妈……”卢令令开腔就是一顿含妈量极高的输出,“没有炼命师,你们这群小逼蛋子的祖宗早臭成一条条咸鱼了。”   白诗南有模有样地帮腔,“臭咸鱼。”   “@#$^&%!$#……傻逼。”卢令令舌战群儒,大有一展雄风,流氓本色的气度。   “臭傻逼。”白诗南开启地图炮。   “炼命师怎么不是人了?炼命师怎么着你们了?拜托,炼命师容易吗?他们都该配享太庙了,还搁这儿陪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做世界和平的游戏?”   秘警署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从哪个角度切入还嘴。   “你们承受自己不是人了?”一人自以为钻了空子。   卢令令高歌猛进,“嘿,我看你才不像人,身高一米四六,鹰高鼻子蛤蟆嘴,草包肚子罗圈腿!喝水打饱嗝反酸水,咬牙放屁吧啦嘴!”   于是乎,几个年轻气盛的小兵和卢令令吵成一团,方蕲懒得再劝,心说吵吧吵吧,他精力有限,而且快饿晕过去了,要动手的话,他得先祭他的五脏庙。   白诗南见方蕲离开,晃着脑袋一溜烟地跟上,徒留下孤立无援的卢令令。   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最能打的,卢令令纵使一身“口技”,也施展不痛快。   这时,来了个秘警署的话事人,看样子级别挺高,“吵什么?嫌训练量太少?今晚回去集体加训。”   卢令令寻了台阶,喊:“方蕲,你们等等我。”   说着屁颠颠地追上方蕲他们,亲昵地勾住白诗南的脖子,说是下次教他骂脏话。   方诗南问:“什么是脏话?”   “就是吵架能把人气死的话。”卢令令解释。   “什么是吵架?”   卢令令为难,琢磨着这人怎么十万个为什么?   方蕲抢过白诗南,占有性地圈进自己的臂弯间,“小白,别听他的,他尽教坏别人。”   “方蕲兄弟,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以后你让我们可爱的小白兄弟动不动把人削一顿?”卢令令巧意讨好白诗南。   他可太喜欢白诗南了,又强又美还特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买个白诗南同款的实验体,带回家,藏起来。   方蕲见卢令令又是懊丧又是傻笑,他轻叹口气,携着小白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火锅店,点了足足三十斤牛肉和二十碗泡面,还有很多高油炸食品,十分恐怖的食量,真正应了那句“我好饿,饿到能吃一头牛”的话语。   八两吃着白诗南分给他的肉食,吃饱喝足打了个哈欠,趴在沙发上和英短一起呼呼大睡。   方蕲一时半会肯定吃不完,妙手回春在他持续的热量供给下,本到临界点的能量值猝然增长,如掘开口子的井水,甘泉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喷涌而出,瞬间蓄满了枯井。   白诗南托腮,迷恋地看着方蕲,卢令令困倦地趴在桌子上,身心疲惫不堪,从前他跑江湖时,大多是白纸上坟,糊弄鬼,今晚真是刺拐棒弹棉花,越整越乱。   清晨六点的火锅店,陆陆续续散了不少人,只有角落的一桌,三人两猫的奇怪组合,吸引了不少女服务员们的注意。   “碍眼。”白诗南低喃,血红色的光芒在眸中流淌,五个带着探究视线的服务员大脑即刻当机,宛如中邪似地愣怔在当场,浑身过电般一抖,她们猛然回神,纷纷散开,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中间唯独漏掉了“要去观察角落那桌客人”的行为意识。   实验体K-1037,完整人格,主技能操控,客体——一切非生物和级别低于他的生物。   而这仅仅是实验所对外公布的,比较笼统的概述,非生物涵盖的范畴相当广泛,风雨雷电,温度,重力,火都属于非生物,难道这些K-1037也能操纵吗?   至于等级低于他的生物,躯体操纵和精神操纵,那更是云泥之别的差距。   “哦吼,天都亮了,我们还要等那四个家伙到什么时候?”一个戴着滑稽面具,穿着大喇叭裤和宽松卫衣的人不耐烦地问。   说实话,他的穿衣品味烂透了,烂到足够令他身边的同伴心理不适,“闭嘴,867。”   说话的人穿着熨贴合身的西装,梳着大背头,头油抹得光亮,浑身上下散发着精致有品的气质。   867努努嘴,两条腿闲来无事地乱晃,他们站在一家百货公司的顶楼天台,隔了一条街,正好能看到那家火锅店,两个人虽然互看不顺眼,但还是相当有默契地选择不再靠近一步,以免被K-1037发现。   “看到了吗?1037的表情,骄傲如他,是被那个男人驯服了吗?”P-867半个身子探出了扶栏,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I-859皱眉,“我们只要确定他留在方蕲身边就行,至于有没有被那小子驯服,或是两个人展开了什么狗血的发展,都和我们无关。”   P-867笑笑,摘掉面具,露出一张带着婴儿肥的正太脸,其实他不小了,可是制造他的研究人员是个极致的正太控,免不了按照他的品味和审美构造了P-867的形态和样貌。   “还狗血发展嘞,一个实验体,一个炼命师,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狗屎,搞不好还生/殖/器隔离,懂吗?就像猫和狗无法交配一样。”   I-859再次皱眉,表现出的反感更甚,果然,像他这么有品味的绅士,无法和一个粗鄙的人交流与相处。   “哦吼,他们来了。”P-867兴高采烈地指着远方。   一个黑点由远及尽,乐连战和乐连城自半空跳落,乐连城咧开嘴,大笑着和P-867他们打招呼,乐连战和I-859则相视点头,礼貌应付。   “走吧。”乐连城说。   P-867惊讶:“另外两个呢?”   这次,他们一共来了六个实验体,目前还有两人未归队。   乐连城沮丧道:“他们死了,我和哥经过一个隧道时,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死了?两个人一起挂了?好歹逃回一个通风报信嘛。”P-867继续晃着他的两条腿,指甲却抠进了地面,捅出两个窟窿。   I-859忍不住问:“是被纪向薄杀的吗?”   乐连战点头,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 第24章 :诡迹线(二)   他和连城赶过去时,整条马路的交通大堵塞,隧道里火光蔓延,浓烟滚滚,他们闪身进入隧道,看到两个实验体的尸体,其中一具变异前的本体都被逼了出来。   “动静不是纪向薄闹出来的,我和连城复盘了战斗,一开始的确是他们两个占尽优势,纪向薄一直在躲闪,挨打,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局势逆转,纪向薄瞬杀了他们。”   “在神志不清的前提下,瞬杀两个实验体。”I-859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应该清醒了。”乐连战说,“他一旦消化厄命的能量,就能恢复正常,对于纪向薄,我们不能轻敌,更不能妄进。”   “赞同。”I-859认同乐连战的说法,他是个惜命的主,除非生死攸关,不尽力会死,否则在战斗的时候摸鱼,是他的常备状态。   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或许枯燥乏味, 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老死之外是意外或病死,大不了为自己添几分保险,让可能焦头烂额的日子得到焕发的生机。   但是对于炼命师而言,这类人都是上保险公司黑名单的,因为谁都不清楚,他们会在何时何地突然少胳膊缺腿,或是重伤亡故。   “先生,终身寿险了解下。”保险推销员把业务瞄准了方蕲这桌,“还有残疾线,意外险,身故险……”   方蕲吃得瘫坐在沙发上,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刻不停地狂炫,吃得他腮帮子酸。   “保险?”方蕲实在不忍浇灭小哥的热情,接过宣传单,大致游览了一遍。   小哥见人感兴趣,忙不迭地挨着卢令令坐下,“先生,您看这个,特别适合年轻人。”   卢令令揉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地探头过来,“意外险,确实适合他,搞不好哪天没了。”   小哥头发是栗色的天然卷,头顶貌似鼓着两个小发包,“还有这个……”   “诶,嗯?”卢令令手贱地撩开小哥耳后的头发,“1077?”   那块粉嫩的肌肤上,印着藏青色的DIN(Deutsches Institut für Normung)字体数字,不过貌似有些增生,但不影响整体美观度。   “啊!”小哥惊呼一声,害羞地捂住自己耳朵,秀气的脸蛋红得似落了晚霞,眼眶一下子潮湿,“对……对不……起。”   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一副稍微蹂躏就会马上坏掉的样子。   “呜呼!”卢令令的心脏收到了一万点暴击。   “1077是纹身吗?”卢令令套近乎,给方蕲暗使眼色,意在说:“僚机,快,给爷冲。”   方蕲直言:“1077是实验体的编号。”   小哥的头垂得更低,双手绞着衬衫下摆,这套西装并不合身,于他来说偏大,就像一个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对不起。”他唯唯诺诺,抽泣起来。   白诗南看看方蕲,又看看卷发小哥,灵机一动道:“不哭,再哭把你吃掉。”   说完,张开夸张的大嘴,下颚自动脱臼,两颗獠牙泛着森然的寒光。   小哥觳觫,饱满的泪珠盈眶,生生不敢落下来,干瞪着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白诗南。   卢令令于心不忍,指责道:“小白,别吓他。”   白诗南收牙。   卢令令:“方蕲兄弟,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实验体的?”   方蕲指指对方头顶,“耳朵。”   小哥忙用两只手盖住自己鼓起的发包,但还是被卢令令抢先一步,揪出了他欲盖弥彰的两只兽耳。   卢令令心花怒放,“救命,好可爱。”   方蕲和白诗南向他投去“你是变态吗?”的疑惑表情。   经过方蕲他们的询问,B-1077才讲述了自己的情况,因为他不是战斗型的实验体,再加外形不是美艳绝伦的类型,所以在市场上卖不出去好价钱,于是实验所就把他低价售卖给了马戏团,马戏团倒闭后,他在街上流浪,被一个卖保险的经理捡到,之后就跟着经理一块跑市场,卖保险。   “我胆子很小。”1077音若蚊声。   “看得出来。”方蕲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对方卖保险的,保险最后赔付的都是遭遇不幸的人,他们与厄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纪向薄在猎捕厄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与其毫无目的地海底捞针,不如有针对性的提前埋伏。   把纪向薄的活动范围,从全市,缩小到局部区域,事半功倍。   “怎么称呼?”方蕲拿出手机,准备交换下联系方式。   “石七。”他拿出名片,恭敬地递给方蕲,白诗南和卢令令,腼腆地说:“随便取的,经理说,在人类社会,必须有名有姓,不然会被人笑话。”   “可是……”与其说随便,不如说潦草更贴切。   卢令令挠头,接过名片的同时也送上自己的,“我是算命的,也是心理咨询师,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谢谢。”石七看看手表,“对不起,我得走了,否则这个月的业绩我又要挂零了。”   “再见。”几人与他道别。   “走吧,我们回家。”方蕲抱起八两,转身好奇地问白诗南,“你身上也有编号吗?”   方蕲不止一次见过白诗南的裸体,但貌似从没留意过,编号如同纹身,或许被刻在某个不起眼的隐秘位置。   白诗南勾勾手指,示意方蕲把耳朵凑过来,附耳说了个词。   方蕲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是一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释怀。   “在哪里?”卢令令上前凑热闹。   “秘密。”方蕲拽过卢令令,抓进怀里,“两天后来我家,交货。”   他说的交货自然是两条五百年以上的奇命,他需要更多强大的命格,也需要不断提升综合实力,丰富作战经验。   一切悲剧的酿造,皆源于自身的弱小和无知,不过每个人对强的追求不同,纪向薄剑走偏锋,属于极端主义,方蕲差一点也成为激进派的修炼者,不过是有人将他带出歧途,在他昏迷的五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做梦,梦中他死去的队友,或单独或三两成群地出现陪他说话,开导他,安慰他,与他探讨人生的哲学,生与死的感悟,他始终相信,那些是队友们未消散的亡魂,在鼓励他坚强地活下去,无所畏惧地走下去。   “队长,我们会在终点等你。”   “你可别半路翘辫子,这样很逊吶。”   “靠北啦,我们队长很强嘞,好吗?”   “队长,请带着我们的信仰和希望……”   “带着我们的追求和梦想……”   “带着我们的决心和意志……”   “带着我们的骄傲和荣耀……”   “队长。”   “队长。”   “队长。”   “队长……”   方蕲猛然从床上坐起,往脸上一抹,才发现泪水早已淌满一脸,枕巾湿透,汗流浃背后是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方蕲蜷缩起来,无助地抱紧双腿,将脸深埋在膝间。   夜深人静,人难免卸下要强的面具,表现出脆弱易碎的真实一面。   明天,等卢令令把命格送到后,方蕲决定亲自回一趟长老院,有件事他必须去弄清楚,关于纪向薄叛逃的原因,以及组织后续对纪向薄的处理办法。   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把抓捕纪向薄的任务保留在组织内,而不是交给秘警署。   炼命师没有日薄西山,没有。   方蕲恨恨地咬牙,却不得不正视这个残忍的事实。   属于炼命师的辉煌年代,早已时过境迁,不复存在,那些曾经叱咤风云,德高望重的炼命师,也不再专注于对抗血族,维护什么狗屁世界和平,而是沾沾自喜地享受着昔日的盛名和赞誉,隐居起来潜心修炼,渴望哪天悟道飞升。   说得好听是参悟,说白了还不是胆小避世,因为许多炼命师一致认为,不算崩坏的世界并不坏,人类,血族,炼命师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只要这类平衡不被打破,谁都能在和平年代活得滋润。   安于现状,成为现状,成就现状。   然而,真的安稳吗?平衡还在吗? 第25章 :诡迹线(三)   实验体的出现,像埋藏的地雷,不知何时会爆炸,一旦爆炸,势必会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唉。”方蕲很少喟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溘然,他感觉到后勃颈有冰凉的触感,微微抬头,他红肿的眼睛尚且氤氲着水汽,胶着地对上白诗南炽热的视线。   “小白?”   白诗南醒了,纤细的手臂如往常一样搂住方蕲的脖子,对脸贴贴。   不知从何时起,白诗南放弃了棺材床,晚上睡觉非要和方蕲挤一张床,方蕲意外地接受了,并且没有任何怪异和抵触的情绪,被子也从两床到一床。   方蕲天生体热,因为修炼烈炎咒的关系,所以他无论哪个季节,睡觉怕热易出汗,而白诗南的体温偏低,恰好是能让方蕲感到舒服的温度。   自从白诗南睡到方蕲身边后,他的睡眠质量提高了许多,比任何安神药都有效。   “方蕲,不哭。”白诗南宠溺地抱抱。   方蕲苦笑,暗哑地说:“小白,人类是易碎的。”   “碎掉的话,粘起来。”白诗南伸出舌头,舔了舔方蕲的颈窝,“用口水。”   方蕲失笑,“小白,你总能逗我开心。”   白诗南眼中闪过强烈的欲望,他的手摸到了方蕲的胸口,“很硬。”   方蕲以为白诗南在说他的胸骨很硬,应道:“是啊,不足够硬的话,怎么保护心脏呢。”   白诗南捂住自己的心口位置,感受着心脏的起搏,“人类没有心脏,会死吗?”   “会。”方蕲笑弯了眼。   白诗南话锋一转,又问:“人类除了骨骼,还有硬的起来的地方吗?”   “这个……”方蕲对着他那张纯良无公害的脸,想了想说,“嘴。”   白诗南无辜地看向两腿间,支棱起来的小帐篷,“那它是变异了吗?”   “我操!”方蕲受不了,白诗南顶着纯真的表情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嘴比鸡硬,懂吗?”   “可是方蕲的嘴巴软软的,很性感。”白诗南的指腹摩挲着方蕲的嘴唇,“很难想象,它会碰伤几把。”   “什么虎狼之词!”白诗南忙不迭地捂住白诗南的嘴,“白诗南,你偷偷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片子?少年思春期到了?”   白诗南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下,“思春期是指,动物到了交配的季节吗?”   “我可以和你交配吗?”白诗南孜孜不倦地提问,“方蕲会给小白生宝宝吗?”   “咳咳。”方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脑子有些运转不过来,所以他这是被白诗南占便宜了?   白诗南见方蕲不作声,痛定思痛道:“要不还是我生吧,你怕疼。”   “啊啊啊啊啊啊!”方蕲凌乱,他只想疯,他认输,他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白诗南的逻辑?   “小白,我错了,你别再说了。”方蕲的手指抵住白诗南的唇瓣,“我们不该深入这个话题。”   白诗南见方蕲倒头蒙被,自己也钻进了被窝,转过身凑近方蕲,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挪近距离,“方蕲,一加一等于几?”   方蕲没理会。   白诗南的手臂搭上方蕲的腰身,方蕲的腰线相当完美,劲瘦的窄腰分布着薄薄的肌肉群,平滑的小腹上排列着八块腹肌,摸上去没有一丝赘肉,健美姣好的身材足够令无数人羡慕和尖叫。   “一加一等于三。”白诗南弯曲起身体,给自己寻了个不疏离又不过分亲昵的位置,“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组合成家,最后变成三个人。”   方蕲的眼眶逐渐湿润,对炼命师而言,家这个词陌生,疏远,奢侈,方蕲拥有过,但最后都失去,许是这个字太过贵重,贵重到以他目前的身价,根本要不起。   方蕲在幼年时,父母被吸血鬼害死,他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垃圾桶里捡剩菜,和野狗抢吃的,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被组织找到,带回了长老院,从此以后,他不用再胆颤心惊,不用再为温暖愁计,更不用在生病发烧时,蜷缩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为自己加油鼓气。   “方蕲,一加一真的等于三吗?”白诗南抱着加菲猫玩偶。   方蕲转过身,恰好与白诗南撞上,两人之间形成一股暧昧旖旎的气氛,白诗南的眼睛在黑夜里特别亮,如红宝石般流光溢彩。   “小白,一加一……”方蕲真挚地展开笑容,“等于三。”   “好耶。”白诗南冲动之下吻上方蕲的睫毛,倏尔退开,继而羞赧地把脸埋进对方胸膛,加菲猫的绒毛一直刮擦着方蕲的大腿/根。   气氛烘托到位,方蕲心如捣鼓,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喉咙发干,小腹激荡,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心底化开,宛如罂粟花的种子,孳生疯长,令他欲罢不能。   “小白……”方蕲声音沙哑,鼻音浓重。   他的视线黏在白诗南身上,带着钩子,勾得白诗南同样心痒难耐。   可没等白诗南给反应,方蕲快速起身走进浴室,约莫半个小时才回到床上。   身上的檀腥味尚未散干净,还携带着沐浴乳淡雅的清香,方蕲以为白诗南睡着了,单手撑着床,低下头,一吻轻轻落在白诗南的额头,“晚安。”   不带任何情欲杂质的晚安吻,敲定今夜好眠的长夜。   一觉到天明。   晌午时,卢令令如约前来,眉宇间夹带着喜色,他的身后跟着之前见过的保险小哥。   退去制服的B-1077看上去更加稚嫩,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躲在卢令令背后,怯怯地朝屋内看。   “哟,人逢喜事精神爽?”方蕲打着哈欠,请进卢令令和B-1077。   卢令令笑嘻嘻的,拎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酒,“别人送我的好酒,我来借花献佛。”   方蕲余光飘过,是一瓶澳大利亚奔富酒庄的顶级酒款熟葛兰许葡萄酒,价值不菲。   “喝什么?”方蕲坐到沙发上,剥开一颗棒棒糖,含进嘴里。   卢令令四处张望,“小白兄弟呢?”   “小白,拿两杯白开水出来。”方蕲喊。   白诗南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脸上脏兮兮的,似乎被焦黑的浓烟滚过一圈。   卢令令目瞪口呆,不禁问:“他在做饭?”   方蕲挑眉,“是啊,你们留下吃了午饭再走。”   卢令令可不认为方蕲是个会客气的人,“不麻烦你们,我和小鱼下馆子。”   B-1077的新名字,卢小鱼,是卢令令让1077自己做的选择。   “哎呦。”方蕲玩味儿十足地看着卢令令,“你小子不简单,下手挺快的嘛。”   卢令令挠着后脑勺,“买一只回来玩玩,还不赖。”   “玩儿?”真是大言不惭,方蕲看卢令令的面相,面含桃花,眼神迷离,怎么看都带点恋爱脑的成份,“小心别把裤裆玩出火。”   “丫的滚犊子。”   方蕲勾起唇角,探究的眼神在卢小鱼身上逡巡,卢小鱼始终低着头,瑟缩到不敢出声。   初看下,没啥问题,但不排除扮猪吃老虎。 第26章 :诡迹线(四)   不怪方蕲多想,卢令令如今的身家少说也有几个亿,不图他身子图他钱的一大把,那个实验体编的故事很精彩,不过仍有几个破绽——按照实验所视财如命的尿性,以及B-1077的耳部特征,他的本体不出意外是雪豹,且不说如此稀有珍贵的物种,再者他的编号10与白诗南同序列号,即拥有百分百成熟人格,这笔帐怎么算,他的售价都不可能便宜。   更何况,雪豹是捕食者,猎杀者,在生态圈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279实验所投入大量的时间,经费和人力,不至于脑子冒泡,研制出与其本体大相径庭的实验体来,用屁股想想,都不划算。   白诗南见方蕲一直在关注B-1077,不免醋意大发,走到1077跟前,单指勾起他的下巴,傲慢地说:“仰视我。”   卢小鱼对上白诗南冰冷的视线,一阵寒意直冲天灵,冷得他头皮发麻。   白诗南:“单挑吧。”   卢小鱼快被吓哭了,吸着鼻涕,红着眼。   卢令令眼神求助方蕲,方蕲无动于衷,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白兄弟,他很可怜的,你别欺负他。”   白诗南闷哼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狮子会通过决斗来捍卫王的地位和权利,夺回属于自己的交配权和配偶,一旦失败,会被驱逐,它的配偶也会沦为新王的玩物,现在他进入我的领地,是对我的挑衅,我不能视而不见。”   卢令令努力消化白诗南的话。   方蕲解释:“他最近追完了动物世界和狮子王。”   “哦。”卢令令点头,又炸毛地跳脚,“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两天不见,他怎么一口气能说这么多字?”   方蕲摊手,带着疑惑的表情反问卢令,“我也想知道。”   卢令令狂抓头发,感觉自己在和方蕲他们的相处中,他的每一刻都在心梗边缘反复横跳。   方蕲提着唇角笑,“小白,带小鱼去厨房玩。”   目的是支开卢小鱼,方蕲不信任他,至少目前为止,他对他抱有戒心。   “走。”白诗南不冷不热地抛下这个字,转身进厨房。   卢小鱼不想卢令令为难,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厨房门关上。   与此同时,四把刀悬浮半空,寒光四射的刀锋直逼卢小鱼,分秒威胁着他的生命。   白诗南冷傲地站在门口,低声恐吓:“你出声的话,会死。”   卢小鱼怔怔地点头。   白诗南凑上前,如同野兽般细嗅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味道,吓得卢小鱼的豹耳朵顶开发梢,一颤一颤,带点怂包气质的可爱。   “我对小猫咪不感冒。”白诗南抱胸,一把菜刀已然迫近卢小鱼的颈动脉,“别试图就此蒙混过关。”   卢小鱼拼命摇头,他笨嘴拙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白诗南交涉,但命在旦夕,不争取活命的机会,真可能会被当场宰掉。   “我不喜欢方蕲。”卢小鱼紧张到颚肌收缩,鼻孔扩大,豁出去地说:“我暗恋的是令哥。”   “哦?”白诗南优雅地托腮,审视。   “我不骗你。”   “量你不敢。”白诗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收回菜刀,伸手揉了揉卢小鱼毛茸茸的耳朵,“乖啦。”   “哈?”卢小鱼不解但不敢不爽。   白诗南开始切菜,一顿大开大合的操作,直接惊呆卢小鱼。   “您没其他的问题要问我吗?”卢小鱼壮着胆子打断白诗南   白诗南把大块的萝卜和土豆放进锅里,一副大功告成的自豪感,转而不耐烦地瞄眼卢小鱼,“不想干活吗?方家不养吃白食的小猫咪。”   卢小鱼:“您不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   白诗南果断转身,“关我屁事。”   说完,投入自己匆忙的家务中。   门外,方蕲安慰卢令令:“放心,小白有分寸。”   卢令令眼中藏不住的担忧和焦虑,但正事优先,“我先把伯爵体内的命格转嫁给你。”   银点英短探出半个小脑袋。   每一位炼命师都有灵猫搭档,他们用特殊的咒语将命格封存在灵猫体内,需要时随时提用,一只灵猫一辈子只跟一个炼命师,因为每一个炼命师驯养灵猫和封印命格的手法不同,所以其他炼命师几乎不可能从别的灵猫身上抢夺命格,必须经由它的主人亲自解开咒语方可。   在完成命格的转嫁后,方蕲勾住卢令令的肩膀,两人来到阳台。   温煦的和风拂面,楼下是喧闹的市井,周围是平房小区,左侧一圈下围棋的大爷,右边一圈聊八卦的大妈,还有不少稚子儿童追逐打闹,叫嚷声,吆喝声,哭声笑声混成一片。   “砰砰砰!”一个坐在竹藤椅上的老人用力拍打陈旧的收音机,收音机发出一阵滋滋滋杂乱的电波音后,终于婉转出悠扬的音乐,古老经典的唱腔,别有韵味的曲调,老人惬意地拍着大腿,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唱。   “我想不明白,你不差钱,干嘛选择住在这种地方。”卢令令点燃烟,熟练地抽起来。   方蕲望着楼下,笑到:“你不觉得,这儿很有烟火气吗?”   卢令令承认,他住的小区,大家只打照面,从不深交,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家对门那位全名叫什么,更别说楼上楼下的住户   “烟火气,不就是尘世俗气。”卢令令或许骨子里偏凉薄,“一群人明明谁都见不得谁好,偏要搞得很熟一样,见面不是问吃过饭了吗?就是问身体好吗?无聊。”   方蕲眼睫弯弯,嘴里叼着棒棒糖的杆子玩,“傻子,这是人情味儿的一种表现。”   卢令令掐灭烟头,又点燃一根,眸色深沉,流露出少见的忧郁。   “被创到了?”方蕲笑问。   卢令令淡然地说:“习惯了。”   方蕲失笑,双手交叉成塔尖状,靠在扶栏上,“我见到向哥了。”   卢令令神色惊变,五味杂陈。   方蕲:“他疯了。”   卢令令面露痛苦,两手掩面,用沙哑的声音颤抖地问:“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呢?”   似乎话里有话。   方蕲接着说:“向哥身上谜团太多,我决定回一趟长老院,弄清楚来龙去脉,把追捕向哥的事揽过来。”   卢令令急忙阻止,“不行,纪老师的事……”   对方的话语戛然而止。   方蕲感慨:“是啊,他也是我的老师。”   卢令令就差把牙齿咬碎,拉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悲怆地看向方蕲。   方蕲知道卢令令有太多的难言之隐,今日他叫卢令令过来,就是为了消除对方的心理负担,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已经在地狱徘徊,又何苦拉人下水?   “令令,我知道你关心向哥,所以向哥的事,你有权知道,但不必深究。”方蕲的指尖燃起火苗,将棒棒糖的纸杆子烧成灰烬,“既然选择离开组织,那便潇洒地活着,别犹豫,别纠结,别挣扎于过去。”   卢令令沉默,嘴唇绷成一条线。   方蕲塞给卢令令一根棒棒糖,“我的话说完了,烟早戒了吧,伤身。”   卢令令悲恻地说:“方蕲,对不起,我怕死。”   方蕲拍拍卢令令的肩,“怕死很正常,不怕死才奇怪嘞。”   卢令令抬起臃肿的眼皮,“那你呢?怕死吗?”   方蕲爽快地回答:“怕啊,怕得要死。”   卢令令企图从方蕲的眼中辨出话的真假。   方蕲看出对方的疑惑,“因为怕,所以才要更努力地活下去呀,有人破釜沉舟,有人向死而生,也有人归于平凡,按普通人的话来说,这就命运。   卢令令笑比哭更难看,“炼命师没有命运。”   “只有狗屁的诅咒。”方蕲自嘲地大笑,扭头看向屋内,“你的酒我收下了,会帮你转交给蒋召南。”   “我还没说呢。”卢令令沮丧地说,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方蕲,“我想给小鱼上个户口。”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两章在过度,充实下主角团的人设,干架要干,毕竟咱这是热血番,但是感情线也要逐渐升温哟。   下章开干! 第27章 :诡迹线(五)   上户口,约等于给对方一个安身立命的家   “你对他了解多少?”方蕲问。   卢令令摇头,“只有一个序列号,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很乖,比想象中更听话,而且……我很羡慕你和小白的关系,方蕲兄弟,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或是共情炼命师的处境,我们这类人不配有家,但凡形成羁绊,身边的人都会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死亡,但实验体是特别的,他们很难被杀死,没有炼命师的诅咒,更不像人类那般脆弱,所以选择他们陪在身边,相当明智。”   方蕲的眼神聚焦在屋内忙碌的白诗南身上,“既然决定了,就好好相处,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嗯。”卢令令露出感激之情。   方蕲一盆冷水浇熄,“以后有类似的私活,记得叫我,老规矩,只要命格,不要钱。”   卢令令猛翻白眼,“你当我是河神来许愿了?我哪来那么多奇命给你,这两条也是我千辛万苦猎来帮雇主涨运势嫁命的。   方蕲展颜,他见到白诗南在招呼他们进屋吃饭,“尝尝小白的手艺。”   卢令令以为会看到一桌的佳肴,结果是……   没有刮干净鳞片的清蒸鱼,一半生一半焦的青菜,大块的水煮萝卜混发芽的土豆,剩下的基本全是一陀陀不知道该如何命名的什物。   看来是他高估了白诗南的能力,这类实验体压根没做料理的天赋。   卢令令举着筷吞咽口水。   方蕲夹起一筷青菜,嚼了两口吃进肚子,夸奖到:“有进步。”   卢小鱼跟着夹起一块鱼肉,没嚼直接下咽,再扒了两口饭。   “吃吧,好吃的。”显然白诗南把方蕲的话当真了,脸上甚至写着“这家没我得散”的优越感。   卢令令咬着筷子,举箸难下。   方蕲挑着鱼刺,问卢小鱼:“近期保险公司有什么大单子需要赔付吗?”   卢小鱼思忖片刻,说:“有位陈先生,前不久刚为他第四任妻子买了一份巨额保险,结果一周前他妻子去工地巡查,失足吊死在牵引机上,目前他正在走保险理赔流程。”   “第四任?”方蕲疑惑。   “是啊,他前三任妻子皆死于意外,且陈先生都为她们购买了保险。”卢小鱼感叹,“加起来的话,陈先生靠着他死去的妻子们,可是从保险公司领走了几千万的赔偿。”   “没人怀疑是谋杀吗?”卢令令打死不信,天底下有如此凑巧的事。   卢小鱼失落地摇头,“警察和保险公司都调查过,是千真万确的自杀。”   方蕲说:“有种下贱到极品的命格,会唆使宿主残害身边的挚友亲朋。”   卢令令恍然,“欺世盗名。”   “是的,靠吃人血馒头修炼的命格。”方蕲嗤之以鼻。   卢小鱼徒睁着懵懂的眼睛,但不过问,继续说:“对了,还有一件更离奇的事。”   “说来听听。”方蕲饶有兴趣地转着筷子。   “有位李小姐,常年遭到丈夫的家暴,而她的丈夫生前买过一份巨额的人寿保险,在他丈夫急性心梗死亡后,大家都以为李小姐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赔偿,从此开始新的人生,结果没想到,那家保险公司属于非法经营,恶性倒闭,李小姐分文得不到。”   “这只能说运气差点。”卢令令。   卢小鱼摆摆手,“不,仅仅如此,她还算不上离奇,我听同事讲完她的半生,简直不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如果别人的人生是坐过山车,那么李海雯的人生绝对是坐跳楼机,一直在坠落。   从高二时男朋友背着她和她的闺蜜在一起开始,李海雯的人生仿佛开启了地狱模式,高考失利,仅以一分之差错过了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因为不服从调配,最后上了三本学院。   大学时她拼命读书,想转校本部,结果还是差一分,就连奖学金都差一个名额,悲愤之下她自暴自弃,烂醉后被流浪汉在校门口性侵,当时学校为了掩盖丑闻,说好了把保研名额留给她,结果校制改革,本部保研究名额缩减,她被排除在外。   每一次,无论是演唱会门票,还是入职刷选,亦或是政府补助金,她永远都差一位,差一分,差一点,幸运从未眷顾过她,她一直潦倒到三十六岁,嫁给了一个捡破烂的老光棍,本想着平稳度日,谁曾想男人是个心理变态,每天虐待她,让她生不如死。   卢令令倒吸口凉气,听得他寒毛直竖。   方蕲静静地听完卢小鱼的讲述,他打心底同情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厄命的作祟,或许她的人生是另一番天地。   “她住在哪里?”方蕲问。   卢小鱼翻看聊天记录,“东琅市的树桥街道,那地是出了名的贫民窟。”   贫民窟,的确是所有厄命疯狂孳生和寄居的地方。   毕竟厄命专挑苦命人。   “好的,谢啦。”方蕲以茶代酒,与卢小鱼碰杯。   几人潦草地吃了顿饭,卢令令飞也似地带着卢小鱼离开,说是下午约了个老板看风水,方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不再强留。   等卢令令和卢小鱼走后,方蕲问白诗南,“探出他的能力是什么吗?”   白诗南喝掉了半瓶熟葛兰许葡萄酒,不见任何醉的迹象,“应该是力量型和皮肤表层钢化。”   方蕲扬起半边眉毛,“你和他都有序列号10,实验体的百分百人格,意味着什么?强弱吗?”   白诗南放下酒瓶,懵然地说:“不记得了。”   方蕲放弃。   白诗南突然说:“我是最强的,剩下的都是菜逼。”   “小白,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白诗南拧眉,仰头把剩下的红酒喝完,“只记得我很厉害,厉害到足够保护方蕲。”   方蕲摸摸下巴,嘶了声,“好吧。”   白诗南不悦,瞬闪到方蕲面前,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说:“方蕲不快乐,明明笑着,可眼里很少有笑意。”   “哦?”方蕲欲避开白诗南灼热的目光,可两颊被他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   白诗南用低沉蛊惑的声音说:“我想要方蕲开心,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方蕲哭笑不得,“小白,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做好自己就行。”   白诗南触摸方蕲的脸,猩红的眼波缱绻着失意和温柔,“方蕲,如果哪天我恢复记忆,发现自己是个坏蛋,你会杀死我吗?”   方蕲失笑,一手揪住白诗南的衣领,一手扣住对方后脑勺,霸道地拉近,气势上更甚一筹,“我会替天行道,杀了你。”   白诗南委屈,泪花泛滥。   方蕲用拇指腹替他揩去眼泪,无奈道:“又哭?还最强嘞,最强爱哭鬼吗?”   白诗南使劲咬住下嘴唇,顾自坚强的模样成功逗笑了方蕲。   “不逗你,我们简单收拾下,要出个远门。”   “去哪儿?”白诗南追问。   “先去树桥碰碰运气,再去长老院。”   所谓碰运气,就是有可能偶遇纪向薄,尽管概率渺茫,但值得一试。   天下厄命何其多,仅靠方蕲一人阻截,杯水车薪,他不如回趟长老院,敞开天窗说亮话,把该问的问清楚,该摇人上号直接开大,目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留给纪向薄清醒的时间更少,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纪向薄无可救药前,将他拉出深渊。   方蕲的手机震个不停,全是蒋召南发来的短讯,大致上是一些问责和事后处理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电话追了过来。   饶是脾气再好的蒋召南,对于方蕲这次的“胡作非为”也难以平心静气。   “方蕲,我警告你,别参合纪向薄有关的事。”   方蕲把手机拿远,等对方貌似熄火了,才重新接过电话,“纪向薄的事你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   每个人,谈到纪向薄都讳莫如深,似乎他的名字是禁忌,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你不说,我自己会去查。”   “别任性。”蒋召南沉声道:“与他有牵连的人,都死于非命,这件事交给秘警署去处理,炼命师只需要协助调查即可。”   方蕲深吸一口气,看似妥协地说:“行吧,谁让你是我上级呢。”   蒋召南松懈下来,扯开话题说:“组织决定给你放一个月带薪假,我给你和白诗南定了去意大利的机票,你们可以去佛罗伦萨,罗马等地游玩,散散心。”   “哎呦,这么好?”方蕲语气贱兮兮的   蒋召南揉着眉心,“念你劳苦功高,好好享受为数不多的假期福利吧。”   “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目前对蒋召南而言,安抚好方蕲,让这小子肯心甘情愿地远走他乡,才是正事。   方蕲不客气地道:“你给卢令令走个后门,帮他小相好上个户口。”   “这不是难事。”蒋召南满口答应   方蕲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对白诗南说到:“小白,罗马去吗?”   “罗马什么马?好吃吗?”   蒋召南就差一口气缓不过来,掐着人中残喘道:“方蕲,还有其他问题吗?”   “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六点半的机票。”   “行,我和小白收拾下。”方蕲答应得更痛快。   挂断电话,白诗南问:“我们不去长老院了吗?”   方蕲笑而不语,怎么可能不去! 第28章 :诡迹线(六)   他全年无休的人,忽然给他放长假,明摆着不想他调查纪向薄的事,可越不让他深入,他越想刨根究底,整件事,从玉虚峰到青木原树海,再到纪向薄失踪后重现,期间穿插着他领任务封印血皇,以及江西一脉的炼命师迅速衰败,听蒋召南的语气,不难推断出他们败于衰亡,即横死枉殁,不得善终。   “毫无头绪。”方蕲搓耳朵,看到白诗南正在往行李箱里塞加菲猫布偶,不禁问:“小白,你拿它做什么?”   白诗南抬眸,“远门,一起去,不然它在家会寂寞。”   方蕲认为白诗南说话阶段性稳定发挥,大概率源于他对话题的感兴趣程度,比如有些话题能够很好地刺激和开发他的语言功能。   “真搞不懂你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方蕲伸手揉白诗南的头发。   白诗南舒服地闭眼,就差把最脆弱的肚子袒露给方蕲。   “它只是个布偶,没有情绪。”方蕲说完,见白诗南失落的表情,忙改口,“带上也好,你晚上可以抱着它睡觉。”   白诗南浅笑,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如果我可以抱着方蕲睡觉,更好啦。”   呶,比如这句话,就说得相当轻快流畅,主谓宾都不带差的。   “喂喂,你别执着于我。”方蕲神秘兮兮地欺近,压低声音说:“靠近我,会不幸。”   白诗南鼓起脸,满不在乎别开头。   方蕲手插兜,看着白诗南忙忙碌碌地收拾行李,期间小白问他需要帮忙吗?方蕲摊手表示不需要。   等白诗南花了半小时把能带的都带上了,方蕲才翻出一只稍大的双肩包,往里塞了两条内裤,一套衣服,完毕。   很好,至少还懂塞换洗的衣裤。   “嘻嘻,男人的速度。”方蕲得意,“对了,小白,现在有件头疼的事,走出这道门,我们会被人一路监视,直到登机,有什么办法可以绕开眼线,利用飞机起飞前的余留时间,溜之大吉?”   白诗南仔细想了想,“都杀了?”   “……”方蕲弹了下白诗南的脑门,“换种思路。”   白诗南坐在行李箱上,行李箱竟然驮着他按轨迹转动,“如果级别低于我,我可以暂时控制住他们,但前提是我必须知道他们是谁。”   “知道他们是谁,是指模样还是姓名?”   “其中之一,最好两者都全。”白诗南的技能施展并非无附加条件,大面积无差别的操控,会超出他的负荷,对他损伤极大,“如此我能轻松些。”   “我想办法搞到名单。”方蕲不想白诗南太辛苦。   白诗南欣慰地笑笑,控制行李箱滑到方蕲面前,“不需要,我说过,我很强。”   方蕲忍不住托腮调笑,“好,不愧是我们小白,那能控制多久?”   白诗南掰掰手指,“三分钟。”   “足够。”方蕲拎起背包,八两自觉跳进敞开的口子里,“八两,出来,你在小苍兰杂货铺等我们。”   “喵呜?”八两不满。   方蕲掐住猫脖子,拎出,“你经常去蹭吃的那间店,她家还有一只德文,眼珠子圆溜溜的。”   “喵。”八两记得。   方蕲看看手表,计算着时间,“我和小白会在八点左右到那里,如果超过这个点我们没出现,你就回家,自己吃猫粮。”   八两胡须微动,踏着猫步优雅地离开。   不带猫,是猫不能上飞机,到时候托运更麻烦。   方蕲和白诗南打车来到机场,偌大的机场人山人海,中央空调加大运作,一进候机大厅,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逐浪的热气,暖烘烘的,混杂着免税店的高档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闻得人头晕目眩。   玻璃落地窗外的跑道上,一只只铁鸟腾空而起,轰鸣声不绝于耳。   方蕲穿着皮夹克,脖子上挂着宝石星芒项链,戴着一副墨镜,高挑精瘦的身材引来无数路人注目。   白诗南依旧坐在行李箱上,行李箱自动前进,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会避开各种障碍物。   “哇,他好酷。”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盯上了方蕲。   他的另一个同伴眼神流转在白诗南身上,下流地将他全身打量个遍,“哇唔,真漂亮,我的上帝,他太美丽了。”   “我的缪斯。”第三个人抢先一步展开行动,亮出他几百万的百达斐丽,上前搭讪。   剩下两个不甘落后。   “嗨,你好。”热情直爽的美式搭讪,“你很可爱,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白诗南懒得理会。   身高两米的魁梧男人吹了声口哨,扒住白诗南的行李箱。   白诗南的瞳孔骤然竖成针尖状,威胁:“放手。”   男人松开手,有意无意地露出腰间的配枪,方蕲警觉地挡在白诗南和那人的中间。   同时,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方蕲的右侧,强有力的臂弯有意无意地虚搭在方蕲的腰身上。   “对不起,他吓到你们了,我替他道歉。”毫无诚意的敷衍。   方蕲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屑计较,“没关系。”   能身佩武器在各国境内自由行动的,当今世上只有注册过职业吸血鬼猎人,得到世界特维反战联合组织(简称SPJ)认可的前五十强才有资格。   当然,激烈的排名角逐过后,部分殊荣者会变得更加激进和自大狂妄,毕竟拥有跨国猎杀的特权,意味着能获得更盛的名声,更广的圈子和更庞大的财富。   “小白,我们走。”方蕲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白诗南吸血鬼血统的身份别被识破。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哦。”金发帅哥用充满欲望的眼神舔舐方蕲,“至少得把一些事交代清楚。”   方蕲怒火中烧,他感觉自己遇到了精虫上脑的基佬,怒极反笑,“所以呢?你想我交代什么?”   魁梧男人粗砺的手掌摸向白诗南,被白诗南一巴掌甩开。   男人皱眉,露出极度不满意的表情,戴着百达斐丽的男人则两眼放光,心说这只红眼睛的吸血鬼太辣了,越是桀骜不驯的人,调教起来越有快感。   “啊……光是想想,我的下半身就硬了。”男人猥琐地小幅度摆动下身。   白诗南的注意力全在方蕲身上,他亮出利爪,只要方蕲说杀,在场的三人都得死得相当惨烈。   杀气荡开,三个训练有素的猎人从容地困住方蕲和白诗南,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方蕲嘴角擒着冷笑,“小白,收敛下,三位哥哥和我们闹着玩呢。”   三人默认方蕲的识时务,他们分别是世界排名第三十二,三十九,四十三的猎人,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望尘莫及的高度,何况眼前的少年如此年轻,还天真的和吸血鬼做朋友,一看就涉世未深,搞什么友谊万岁,没经过社会的毒打。   至于那个吸血鬼,为何大白天地行走,应该是机场没有阳光,晒不到,现在科技发达,会有一些不怕死的血族白天在室内行动。   “你很漂亮,是哪国的吸血鬼?”戴名表的男人问白诗南。   白诗南骑着箱子走了。   “他是混血吗?”男人又问方蕲,自言自语说:“他自带忧郁,冷峻,迷人的气质,一定是欧洲某间古堡的吸血鬼王子。”   方蕲翻着白眼,单纯想嘲讽下对方:“他就一串串,王子个几把,眼神不好可以捐了。”   男人臊红了脸,撇下方蕲去追白诗南。   金发帅哥见方蕲也跟着走远,急忙三两步追上,他贴得方蕲很近,近到属于骚扰的程度。   “喂,出来混,大家讲点体面。”方蕲忍到极限。   “ 我们只想确保你们没有攻击性,毕竟作为世界级的猎人……”金发帅哥轻佻地笑到:“你听说过吸血鬼猎人这个职业吗?超酷的……”   方蕲不想听,但出于大局为重的考虑,他问:“范海辛?”   “哦,宝贝儿。”金发帅哥摇晃手指,“群众知道的范海辛,或许是一部电影里的大英雄,但是在我们的圈子,他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级别的代称,比如牧师,神父,教父,教皇……”   方蕲不懂吸血鬼猎人间的分门别类,胡诌道:“哈,那梵蒂冈岂不是人才辈出?”   金发帅哥歪头抿笑,“你很聪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中文不错。”方蕲说完猛然四顾,发现白诗南和另外两个人不见了,顿时预感大事不妙,急得他焦头烂额。 第29章 :诡迹线(七)   金发帅哥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应该结伴去厕所了。”   方蕲急切地要去追,却被金发帅哥抓住手臂。   “别担心,我的同伴会对你的朋友很温柔。”金发帅哥宽慰,用轻佻的口吻说,“毕竟他看上去弱不经风,但相当可口,只要他配合的话……”   “配合你妈。”方蕲简直服了这三个老六,还世界排名前五十的猎人,连白诗南的实力都看不出来?   金发帅哥皱眉,手背青筋暴露,抓得更牢固,“小野猫,你不能因为我宠你,就对你未来的主人张牙舞爪。”   “呵……”方蕲食指勾下墨镜的一角,墨镜勉强架在他挺翘的鼻梁上,“那很抱歉,我更喜欢别人喊我爸爸。”   “你!”金发帅哥任由方蕲挣开,无奈又宠溺地一笑,“宝贝儿,你不应该去坏了他们的兴致,此时他们正玩得开心,你的朋友会被伺候得很舒服,爽到抽搐,浪叫。”   方蕲说垃圾话同样一流,他嗤笑,“要不我们也去厕所隔间耍耍?我保证干到你翻白眼。”   金发帅哥终于阴沉下脸,用英文骂了句脏话,准备出手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时,他的两个同伴和白诗南前后出现。   离开大约三分钟的时间。   “结束了?”金发帅哥不容置信,才三分钟。   “结束了。”   “太爽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眼神异常空洞。   方蕲忙去查看白诗南的情况,“他们没怎么你吧?”   白诗南抱住方蕲,把脸埋在他怀里,摇头。   方蕲舒出一口气,轻揉白诗南的头,“快登机了。”   “嗯。”白诗南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窃喜地看着方蕲,似乎藏着些许小心机。   “怎么了?”白诗南的表情太好懂了。   白诗南眼神瞥了瞥不远处的猎人,“鸡,米,花。”   “嘶……”方蕲秒懂,“怪疼的呢。”   这时,机场广播传来登机的播报。   “喂,你们别想走。”金发帅哥瞧出端倪,欲喊住方蕲和白诗南。   这时不知从哪里走出两个人,包围住金发帅哥,相当礼貌又不容拒绝地劝他们莫追莫问。   “嘿,引出来了。”方蕲深深地回望一眼跟踪者,他知道暗处还潜伏着一个,不知是谁,跟踪技巧绝对超一流,应该是有了命格“运夷”的加持,所以即便是反侦察能力高明的他也判别不出。   无果之下,只能另觅时机。   方蕲和白诗南检票登机。   白诗南悄声说:“一,二,三。”   三字落,之前从厕所出来的两个吸血鬼猎人突然发狂,其中一人下体爆裂,鲜血从裤裆渗出来,顺着裤筒流到地上。   “啊!”人群炸开,大家以为遭遇了什么恐怖袭击。   名表男浑身痉挛,抽搐倒地,另一个人迅速脱光衣服,精神失常地裸奔跳舞。   “旋转,跳跃,你闭着眼。”那人哼唱,一字马劈叉,然后他把目光锁定在金发男身上,四肢着地,爬过去扑到他身上,一顿拖泥带水地狗啃   “啊啊啊啊啊啊啊。”金发男恶心地尖叫,“拉开他!快点拉开他!”   两个追踪者既然现身,也不必隐藏,他们遥看方蕲和白诗南已经过了检票口,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下,还有一个炼命师隐身在暗处,时刻紧跟方蕲,观察他们的动向,而他们的出现也不过是为了消除方蕲的疑虑。   蒋召南这招理应万无一失。   方蕲和白诗南登上飞机,方蕲心里读秒,幸运的是,经过刚才那场动乱,他已成功锁定人群中的另类——处事不惊的跟踪者,因为对任务的执着,不想错过对方蕲他们的监视,反而暴露了身份,不幸的是,他戴着口罩和墨镜,跟着方蕲他们上了飞机,他身上有运夷,小白无法选定他,而一分钟后,飞机会关闭机舱门,也就是说,方蕲必须在最后两秒抽走那人咒缚的命格,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小白衔接对他的操控,这需要两人紧密的默契和配合。   现实,没有为他们预留演习的时间。   还剩三十秒,秒针每走一步,都在方蕲的神经上起舞。   白诗南没往机舱里边走,始终孤僻地站在头等舱和经济舱的交界口,气场生人勿近,方蕲不动声色地走向那人,一节机舱,唯二的出入口被方蕲和白诗南堵死,可当方蕲即将靠近那人时,他突然起身,往反方向疾步走开。   时间转瞬即逝,一秒……五秒,机舱内不少行人在寻自己的座位,方蕲着急地追上前,无奈被前方挤过来的路人挡住去路   十秒……十三秒……只剩下最后十七秒!如果碰不到他,就无法夺走困在他身上的“运夷”。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原本好好摆放在隔板上的行李一个一个全都滑落下来,砸得原本还在磨磨蹭蹭整理行李箱的乘客抱头叫苦。   那人自然被一只大行李箱撞到脑袋,方蕲当仁不让地迈开长腿,踩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行李箱和背包来到他身边。   “抱歉了。”方蕲微笑,快手一闪,手指附近的气流突兀地震动,好像有一股无形的能量在缠绕周转,最后凝成一团肉眼无法瞧见的气,湮没于掌心。   那人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须臾的茫然,灵魂仿佛被抽走,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半分   白诗南的眼中闪过绯红的亮光,那人只觉得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他像浸泡在冰池中,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忽冷忽热,忽高忽低,他在打转,且转速越来越快,他想呐喊,可叫不出声。   接着,他不受控制地站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等飞机准时起飞。   白诗南做到了,在方蕲夺走对方命格的刹那,他把握好时机控制住那人,不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时间,技能衔接堪称天衣无缝。   机场外,方蕲忍不住地竖起大拇指,“小白,真棒!”   白诗南搓搓鼻子,扬起脸,“方蕲,也棒。”   飞机升空,除了卫星电话,任何通讯方式全部断开,这班航班虽然会中途转机,但是那人身上全部的证件和钱包都被方蕲顺手牵羊拿走,就算他想证明自己,等一级级上报,再一层层审查下来,足够为方蕲争取到“突破”的时间,来个出其不意的回马枪。   方蕲大费周章,假意迎合,只为消除组织的顾虑,降低他们的戒心,他知道炼命师是群骄傲的人,骄傲到自以为是,故而以他们的想当然,与其选择编织一大段谎言唬弄方蕲,不如直截了当地送走他,更符合炼命师以上克下的理念。   可惜这套观念对“反骨仔”方蕲不管用。   两人和八两在杂货铺汇合,拦了出租车直奔树桥屋村,位于冬琅市树桥街道经济最落后的地段,又称乡中乡,那里几乎全是破瓦平房和低矮的破旧公寓,整个村子就像一块东拼西凑的破布,大多蛆居着流浪汉,贫民和手脚不便的孤寡老人。   方蕲蹙眉,想起卢令令临走前和他说,树桥街道本来接了政府批文,要修路改造,承包商还是极富盛名的绿洲建工,也就是卢令令的雇主,后来绿洲工地出了大事,这事就搁置了下来。   树桥街道,四层楼高的破旧公寓,杂乱的过道,散发着腐臭的角落,连楼道的白炽灯,都不断的闪烁,滋啦的电线随时会短路爆灯丝。   一间房内,满地的垃圾,半开的冰箱里尚有几天前没吃完的杂酱面,脱落的墙皮上长出了真菌,潮湿的角落布满苔藓,肮脏,杂乱,腐烂,酸臭。   “四,十,十八,二十二,二十三,三十二,最后一个数字……”主持人兴奋地播报着双色球开奖号码。   臃肿的妇人死死捏着彩票,五官扭曲到变形。   “十六!”主持人愉快地高喊,仿佛中奖的人是他,而不是电视机屏幕前,眼巴巴地等着开奖的幸运儿。   “我再重复一遍,四,十,十八,二十二,三十二,十六!恭喜屏幕前,中奖的……”主持人地话还没说完,电视机就被妇人愤怒地砸碎!   五十六次!整整五十六次了!和她五十六年蹩脚的人生一样!是魔鬼和她开的玩笑。   绝对是故意的,每一期,她买的数字都和开奖的一样,就像这张彩票上,它同样列着那些数字,但是,老天仿佛在戏弄她,存心让她难堪,折磨她,嘲讽她,中伤她!因为每一个数字都不在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上! 第30章 :诡迹线(八)   “臭老天,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我成为全世界离幸运最近的倒霉蛋。”妇人正是李海雯,她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撕烂彩票,无能狂怒,悲恸哀嚎,宣泄着她的怨恨,沮丧和痛苦。   她活着早就没期待了,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此潦倒沉寂,不甘心她的仇人家庭幸福,志得意满,她无数次地幻想逆袭,改变窘境,可现实一次接着一次地给了她沉痛的打击。   这次,她花完了全部的积蓄,推敲演算,排列组合,买了5000组彩票,这是她从未投注过的巨额成本,她发誓,不成功便成仁。   结果,她干嚎着,已经哭不出来了,在无尽的煎熬中,身心破碎。   “谁来杀死我,谁来杀死我!”李海雯哭哑了嗓子,用力捶打劣质的复合地板,“杀了我!杀了我吧!”   自杀需要勇气,好几次刀片划破表皮,刘海雯看着滚出的血珠子,她就懊丧地丢掉利器。   “真的受够了,受够了!”刘海雯的声嘶力竭,传来邻居无情地咒骂,同时惊扰了晚上出来觅食的鼠蚁。   踢踏。   踢踏。   踏踏踏踏踏。   纪向薄在黑夜中狂奔,浑身喧嚣着暴虐的气息,以无法阻挡的气势穿梭于公寓的楼道,蓦然出现在这个不幸的女人面前。   妇女瞪大了惊恐的眼睛,颤抖着干裂的嘴唇,神情恍惚地问:“死神,死神来取我命了吗?”   纪向薄的周身汹涌着黑气,他的眼神介于善恶之间,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也怀着穷凶极恶的凶悍。   妇女怆然泪下,意外的是,黑影也流下来一行眼泪。   紧接着,他以极快的手法点中了妇人的灵道穴,妇人晕厥,纪向薄的手掌按在她头顶,随着他一声爆呵,他身上的凶焰猛涨,侵吞着妇人头顶冒出的黑气。   两股气纠结缠斗在一起,纪向薄颓然跪地,地板顿时凹陷崩裂。   屋内的玻璃制品包括门窗全部应声震碎,纪向薄痛不欲生地用头撞地,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狼狈而绝望。   他在和命格“一念地狱”搏斗,这只即将进化的凶命,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霸道地想要挣脱男人的吞噬。   “臭东西。”纪向薄怒吼,一拳凿穿了地板,“你也怕死!”   楼下传来住户的谩骂和寻找武器的动静。   “小白,快。”方蕲踩着隔壁屋顶的水箱,借力蹿进了目标楼层,卸力打滚,稳稳起身。   白诗南和八两一前一后赶到。   三人收敛气息,方蕲连“命”都舍弃,只因为对方是纪向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那。”方蕲比了个手势,白诗南会意。   一念地狱   命格:修炼格   年岁:三百九十八年   预兆:离幸运永远只有一步之遥,苦苦等来的结果始终以坏消息告终。比如买彩票数字全中,顺序全乱;演唱会门票,等排到你的时候,对不起,售罄了;你刚粉上的明星没过几天,他就会花式塌房;你和钦慕的男生,座位中间总是隔着班花等等。   特性:它不断抛出成功的诱饵,在宿主触手可及时,把宿主从天堂打入地狱,让宿主经历大起大落,过喜过悲的极致落差,在究极倒霉的事故中,精神,情绪和人生信念全部崩溃,最终成为命格羽化的人蛹。   进化:无量业火,恶道罗门   纪向薄猝然抬头,脚底凝气,地面土石崩塌,他强行突破楼层,直坠一楼。   每一层的住户惊谔地看着自己天花板和地板被贯穿,但是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干的,对方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就像画手打草稿的素描线。   方蕲和白诗南并无纪向薄那般不顾一切,他们一左一右翻身下楼,从走道两端包抄,迅速逼近。   就在离纪向薄只有半截走廊的距离时,纪向薄出其不意,倏然撞裂一堵墙,风卷残云般从别人家中穿过,方蕲和白诗南紧咬不放。   “什么鬼东西!”   “是妖怪吗?”   “总之不是人,太恐怖了。”   身后徒留下那屋主人惊惧的声音。   三道人影,疾如闪电,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奔走追逐,纪向薄无心恋战,缭乱的凶焰将他灼烧得神志不清 ,他像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直到走投无路,他被方蕲和白诗南逼进死胡同。   两人,一猫,奇怪又熟悉不过的组合。   纪向薄垂下双臂,喉咙底发出恐吓的兽吼声,指骨骨节咯咯咯作响,他扭动僵硬的脖子,警惕地观察方蕲和白诗南,还有藏有稀有命格的八两。   那只小猫,吃掉算了。   纪向薄森然的目光锁定八两。   方蕲的手拂过八两额头,转录命格的速度出神入化,“八两,走远点。”   纪向薄狞笑,“我会先杀了你们,再吃掉你的猫。”   方蕲可不认为纪向薄在开玩笑,他神色凝重地说:“向哥,告诉我原因,让我帮你。”   纪向薄大笑,“帮我?大言不惭。”   说话间,纪向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方蕲,身形快成残影,弹腿侧踹,方蕲抬臂格挡,纪向薄凌空借力旋转,单腿下压,胫骨踢击,狠辣的劲风刮过方蕲的右脸,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方蕲不遑多让,他抓准时机,手臂向下挥击,手肘对准纪向薄的侧面进行垂直击打。   纪向薄笑容更加放肆,在方蕲击中他的同时,他坚硬如铁的拳头重重地招呼在方蕲头上。   鲜血直流,两人面部挂彩,但笑得格外畅快,豪迈,仿佛这不是一场殊死搏斗,而是难遇对手的酣畅发泄。   下颔刺拳。   直拳击打。   裸绞突刺。   膝顶冲踢……   方蕲和纪向薄在短短几分钟内过了几百招,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眼花缭乱,纯体术的对决,横扫的劲风惊掠破空,撕绞空气,连高速摄像头都无法捕捉清的身影。   应该重新定义的“快”!   属于两位顶尖炼命师之间的格斗,归于两个时代的天才,旧时代和新生代,过去和未来,腐朽和复生,无望和希望。   纪向薄的胶鞋底砸烂了地面,方蕲滑步退开数米,堪堪避开了对方连贯狠绝的致命一击。   方蕲的肋骨被踹断了一根,头部鲜血淋漓,粗看之下落了下风。   整场打斗,压根没有白诗南插足的余地。   纪向薄不止是赫赫有名的赶尸人,更是首屈一指的武术家,他的强,该载入字典,给予全新解释   白诗南护在方蕲身前,愤怒地仇视纪向薄,“伤害方蕲,该死。”   “吸血鬼?”纪向薄不屑,露出残酷的笑意。 第31章 :诡迹线(九)   气氛,剑拔弩张。   方蕲站起,手指勾住白诗南的手,往后一拽,反而将人护在了身后,“哥还能战呢。”   黑气散去的纪向薄,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的脸,浓眉,桃花眼,笑起来邪魅狂狷,带点痞气,不算周正,但浑身散发着狂野的雄性荷尔蒙。   “方蕲,你打不过我。”纪向薄消化了一念天堂,恢复了神智。   方蕲的眼底蕴着一抹喜色,但嘴上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   “这些年,我也在飞速成长。”方蕲的喜色从眼底释放,他提前布好的局,终于悄无声息地实现。   命格“ 蔹蔓野域”,启动。   从地底,墙壁的缝隙中,数不清的黑色藤蔓钻出,将这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别忘了,我还是位炼命师。”方蕲击掌,双手合十,低吼一声,掌心下压拍地。   藤蔓疯长,像无数条活了的触手,卷住纪向薄,每一根藤蔓上都似长了吸盘,牢牢地吸附盘踞,不给目侥幸逃脱的机会。   纪向薄的四肢,脖子,腰臀,都被缠住,他兀自淡定,调侃:“方蕲,玩得挺花的嘛。”   方蕲咳出一口血,使用命格所消耗的能量过大,他果然还是勉强了些。   眼见着纪向薄游刃有余,即将挣脱束缚,原本裹缠的藤蔓突然疯狂摇摆,拖着纪向薄狠狠撞到墙上,墙壁裂开,接着,藤蔓又将人砸在地上,砾石四溅,纪向薄被摔得七晕八素,下一秒,全部的藤蔓如龙卷风般层层包裹住纪向薄,形成一只巨茧,彻底困住纪向薄。   方蕲错愕地转身,见白诗南冰冷的红瞳里,闪着凛冽的凶光,猩红如血,呈水波荡漾。   白诗南的手悬在半空,修长的五指微微弯曲,虚抓着什么,而他在对上方蕲的视线后,他所沉浸的血腥世界瞬间冰消瓦解,转而露出乖巧温暖的笑容,仓促地收回手,藏在背后。   “他欺负你。”白诗南踢着石子,“我帮你教训他。”   方蕲对白诗南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他还能操控别人召唤出来的东西。   白诗南:“困住,敲晕,才老实。”   方蕲看着巨型的藤蔓茧,“不赖嘛,小白。”   白诗南欣然接受方蕲的一切赞美。   然而他们并未高兴太久,纪向薄徒手劈开了大茧,纵身跳到旁边高耸的电线杆上,以半蹲的姿势俯视方蕲和白诗南,眼神颇带欣赏。   他似笑非笑地说:“小子,你变强了,但是还不够强。”   方蕲默认,喊:“向哥,修炼邪术,会走火入魔,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回不去了,方蕲,我早就回不去了。”纪向薄忽而惆怅,“一条独木桥走到底,我不后悔。”   “方蕲!”纪向薄正色道:“回去告诉那帮沽名钓誉的胆小鬼,吸血鬼皇的脑袋,老子摘定了。”   方蕲一震,精神是前所未有的亢奋。   可没等他慷慨激昂地回应,纪向薄已成了跳动的黑点,远去。   蔹蔓野域   命格:战斗格   年岁:六百年   预兆:星宿紫薇落,黑云压城摧,一个朝代的没落,或是战乱四起前的预兆,满城风雨飘摇,藤蔓会爬满断壁残垣,从阴暗角落生长,人心惶惶,折戟沉沙,到最后国破境绝。   特性:宿主多为奸臣佞相,祸国妖妃,或掌权乱政的宦官,他们带衰国家的气运,使其遭致邪祟入侵,天灾人祸不断,君王死国,将士死众,百姓罹难,厄命修炼成妖,贻害四方。   进化:王命卿土,山河绝境。   再次扑空,但是更加坚定了方蕲追回纪向薄的决心。   今晚的试探本就不致力于说服纪向薄,意外之喜是解开了方蕲的部分心结,纪向薄还是原来的纪向薄,一个特立独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小白,听见到了吗?”方蕲笑靥如花,“他说要去地下皇城,宰了吸血鬼皇。”   白诗南从未见方蕲如此灿烂的笑容,眼里仿佛坠了星河,明艳璀璨。   方蕲难掩激动的神色,“真酷,这也是我的梦想。”   白诗南说:“方蕲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方蕲回看白诗南,粲然一笑,“小白,你是个独立的个体,要有自己的思想和觉悟,不能跟着我走,绕着我转……”   白诗南品着方蕲的话,顿悟道:“我有自己的梦想。”   方蕲心情不错,连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不少,“说来听听。”   白诗南神秘地说:“秘密。”   “小样儿,还会卖关子了。”方蕲作势去揍白诗南。   白诗南笑着跑开,两个少年在夜色中嬉笑打闹,直奔动车站。   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自穹顶倾泻,使天地一线,雨水打湿了万物,路灯的光晕经过水珠的折射,散开一层层柔和迷人的光圈,一只飞蛾扑在灯罩上,翅膀被黏住,没扑腾几下,力竭而亡。   都说飞蛾扑火,人类何尝不为了永恒的梦想和信念,栉风沐雨,砥砺前行呢。   方蕲和白诗南赶上了最后一班开往麟海城的动车,他们会在天亮前到达目的地,吃个早饭刚好去长老院报到。   “小白,你肩膀挪过来点。”方蕲倦倦地说。   白诗南乖乖地附上肩膀。   方蕲比白诗南高出六公分,头靠过去恰到舒适,“好困,我先睡会儿,一个小时后你叫醒我,换你休息。”   白诗南轻轻地挪了挪肩膀,为方蕲腾了块有软肉的地方出来,“睡吧,要我给你唱睡眠曲吗?”   方蕲已经酣然入梦。   “晚安。”白诗南解颐,含情脉脉,酒红色的眼睛上蒙了一层不清不白的暧昧情愫。   动车疾驰,穿过幽深黑暗的山洞,就像胶片电影的走马灯一样,光影交错间,天亮了。   第二天,市政府发布了新的文件,出台了新的激励政策,建设局接手了那个楼盘,重新招标了新的投资商,为了大力带动冬琅市的经济,实现全面小康,政府对树桥街道进行了大批拆迁,包括刘海雯所在的破旧楼房,住户们都拿到了令人满意的赔偿,除了刘海雯,那个可怜的女人前一晚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   方蕲嚼着油条,听着路人的唏嘘,什么拆一代富一代,一夜之间暴富之类的话,还有关于今早发现的那具女尸——割腕自杀,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方蕲。”白诗南敏锐地察觉到方蕲的情感波动,这个善良的男人又在为他人命运的不公而难过,“她的死亡是必然,我们帮不了她。   方蕲嗯了声,一口吞下了剩下的油条,“我没事,只是遗憾,她为什么不再等等,向哥替她拔除了厄命,她接下去的人生应该能否极泰来,可她为什么……”   白诗南握住了方蕲的手,他目前尚在成长阶段,说不出太多高深的,富含哲理的话来安慰方蕲,他学着电视里男主安慰女主的样子,亲了下方蕲的脸,“够吗?”   “哈?”方蕲莫名其妙。   够什么?太狗了吧。 第32章 :诡迹线(十)   白诗南再次凑近,撅着嘴准备吻上方蕲的嘴,被大惊失色的方蕲一巴掌抵住脸,无情地推开。   “我操!白诗南,你耍流氓啊。”方蕲惊魂未定,捂着嘴巴比手画脚。   白诗南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我在安慰你。   “……”方蕲无奈又好笑,当郁闷被无语取代,郁结跟着一扫而空,“算了,昨晚累着你了,你回酒店休息,我去长老院。”   漫长的一夜,白诗南没有按照约定叫醒方蕲,而是不辞辛劳地给他当了一晚上的人形靠枕,把方蕲感动得一塌糊涂。   方蕲不想白诗南跟着他涉险,毕竟长老院里住着一群吊炸天的元老级炼命师,除了大统领,即炼命师组织的首领,这帮人各个都是声名赫赫的领军人物。   白诗南的身份很特殊,而长老团中不乏对血族深恶痛绝的人,即使白诗南体内还流着炼命师的血,可一旦发生冲突,白诗南容易吃大亏。   显然白诗南并不在意这些,他期许地说:“不想回酒店,想和方蕲一块去。”   方蕲拒绝:“不行,很危险。”   白诗南拖着方蕲软磨硬泡,但时间不等人,方蕲佯怒道:“白诗南,现在是胡闹的时候吗?”   白诗南听懂了方蕲语气中的不耐烦,还很凶,他顿感委屈,泪花子打转,生生憋住了眼泪,扛起行李箱,垂头丧气地走开。   “啧。”方蕲烦躁地抓抓头发,心说暂且如此吧,总比白诗南在长老院遭遇不公和冷眼强,不知为何,他打心底觉得,除了他,谁都不能让白诗南受委屈。   如此想着,方蕲心里竟泛起一阵酸涩的甜蜜,他不由地轻笑出声。   “小方子,你怎么杵在这儿?”是精通雷霆咒的葛老,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出远门后来不及回家,着急着赶来这边。   “我正准备进去。”方蕲眉睫弯弯,露白牙。   葛老是长老团中,相对来说开明的人,不自视过高,不食古不化,对小辈们也照顾有加。   当然别看这个小老头慈眉善目,笑起来憨态可掬,人家专攻雷霆咒,一颗掌心雷劈天盖地,能把一支二十人众的血族敢死队劈得渣都不剩。   “走,一起。”葛老颤着花白的胡须,搂着方蕲的肩往长老院里带。   长老院坐落在麟海市最优地段,属于闹中取静,整体建像极了高门大户的宅院,红墙黑瓦,雕梁画栋,庭院宽敞明亮,芬芳馥郁,一处天井连接着两条回廊和东西两厢,绕过连廊,再穿过一个小花园,才是正厅,正厅敞亮,一主位,左右两边各四把椅子,只是其中两把蒙了灰。   方蕲盯着手指上的灰尘,心说两位长老不幸离世,到底是后继无人,否则长老团的空缺不至于多年未有人补上。   “嗨,人都会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葛老见方蕲郁郁寡欢,随便扯了个话题,“我听小蒋说,你收养了那只实验体,好小子,别学那些有钱人,养些奇奇怪怪的宠物……”   方蕲打断,“葛老,小白不是宠物,是人。”   葛老愣了数秒,遂即语重心长地说:“小方子,白诗南是不是人,暂且不论,但他是特种作战生化武器的事实,改变不了。”   方蕲不答,好似被踩着尾巴般变得沉默和敏感。   葛老又说:“其实对于由你完全接手K-1037的事,我们长老团是全员反对的。”   “那是……”   葛老叹口气,“是大统领,他为你做了担保,他坚信你能教化K-1037。”   方蕲动容,唇峰轻抿,带着无法言说的愧疚和感激。   葛老捋了胡子,坦言:“我今早前来,的确是受命来堵你,小方子,你是大统领带大的,你的小心思他岂会不知?”   方蕲无可奈何,“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其实也该料到了,与大统领融为一体的命格,是“大预言家”进化而来的“千机神算”,本就是千载难逢的天下奇命,加上机缘巧合,与大统领达成了性命双休的境界。   “既然被发现了,我可不愿空手而归。”方蕲坐到了左侧首席红木椅上,“本来不想打扰他老人家的,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葛老的三层眼皮笑得皱成褶子,“小方子啊小方子,你还是没变,来吧,我带你去拜见大统领。”   此时方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一路走来,竟没遇到其他的长老团成员,想必都是被大统领支开了。   没人知道大统领活了多久,似乎很久,久到千年前延续至今,他经历过炼命师最鼎盛的时代,从风雨飘摇到四海波平,他也是唯一一个,亲自见证了炼命师由盛到衰的人。   他的强有目共睹,更无以言喻,曾今有人试图去挑战他的权威和地位,结果败得很惨,从此炼命师们以他为尊,他建立了组织,再次集结,凝聚了遭受过重创,已成一盘散沙的炼命师。   离方蕲上一次见大统领,已时隔六年,大统领似乎不会老,永远一副儒弱斯文的秀才气质,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祥云纹卷边的长衫,外套一件金丝绣竹的浅色马甲,第一颗盘扣上缀着翡翠玉珠,鼻梁上架着单边眼镜,镜腿上镶着的白金细链顺着发丝垂到肩头。   总之,不像个生杀予夺的人,反而更像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温润如玉。   “小方方。”大统领放下手上的茶具,满脸喜悦,“尝尝我新泡的君山银针。”   方蕲恭敬地上前,坐到大统领对面位置,葛老先行告退,他深谙知得越少活得越久的道理。   大统领满心欢喜地让方蕲品茶,“君山银针是黄茶,形如银针,芽身金黄,最适合这个季节喝。”   方蕲不懂,但盯着杯中的茶,茶叶的叶尖根根竖立悬浮,似群笋破竹,刀枪林立,茶影汤色,方蕲拿食指搅动茶水,茶叶三浮三沉,蔚成趣观。   “吃这个。”大统领送上一块龙福饼,殷切地等着方蕲吃下去。   方蕲拿起饼,又放下,重重地叹口气,“义父,您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   大统领失落地坐回位子上,“你就不能陪我这个千岁老人说说话嘛。”   方蕲干咳一声,捧起茶杯啜饮两口,“那就谈谈关于炼命师诅咒的事。”   “换一个。”大统领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他的鼻头也偏圆,所以整体看上去更加秀气清丽。   方蕲道:“纪向薄背叛组织的真相。”   “啊……”大统领为难,“这和第一个有什么区别?”   方蕲敏锐地捕捉到信息,“向哥的背叛果然和炼命师的诅咒有关吗?”   大统领避开方蕲的视线,“我没说。”   “……”方蕲服了眼前的人,活了几千年,越活越回去,“义父,我请求要回向哥的追捕任务,炼命师内部的事,就该由炼命师解决,而不是假手他人。”   大统领托腮,手指插进茶水里,搅拌,“嗯,有道理。”   方蕲喜出望外,“所以您同意了?”   “不是呢。”   方蕲呛到水,三叉神经直跳,“那您在戏弄我吗?”   大统领抿口茶,“虽然我无法从秘警署那边接手纪向薄的案子,但我不会阻止你去探查真相和追随纪向薄。”   方蕲大喜,“义父,感激不尽。”   大统领眉梢挑起,抱怨:“你以后常回家看看,孩子大了,心就野,你看你多久没回来看我了。”   方蕲抱歉地说:“以后尽量。”   “对了,怎么没瞧见那只串儿?”大统领略表遗憾。   “串……儿?”方蕲纳闷了。 第33章 :诡迹线(十一)   “阿嚏!”   “阿嚏!”白诗南坐在行李箱上,在马路上狂飙,后头追了两辆交警车。   “方蕲大笨蛋。”白诗南生气地鼓脸,驾驶行李箱拐进了一家豪华的酒店。   同时两辆警车停在酒店门口,交警气急败坏地进门,打算逮捕和教训这个非法驾驶的混小子。   白诗南正在登记入住,拿着蒋召南为他拟定的身份证明。   “喂,你搞什么?”一个年轻的交警从后追上来,呵斥白诗南,“你知不知道马路上不能骑行李箱?”   白诗南心情不好,不想理人。   “我说……”年轻的交警在看到白诗南的脸后,一时间惊为天人,足愣了半晌。   第二位不明情况的交警上前例行公事,“拿好你的东西,跟我们回……”   这名交警的话堵在嗓子口,本该严厉的语气在看到白诗南后,柔和了许多,“请你跟我们回警局。”   白诗南冷然地对着交警,红瞳瘆人,看得交警毛骨悚然,本能地后退两步。   前台小姐不知所措,看气氛焦灼,赶紧给经理打电话。   可没等经理出来,白诗南自觉地伸出双手,“方蕲说,要配合人民警察的工作。”   交警呆楞在原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告诫自己不能被美色迷惑,“你,你搞什么?”   一开始抗拒到突然的态度转变,交警见识过许多图谋不轨的疯子,虽然眼前的美少年看着精神状态还算稳定,但并不代表他是个良好市民,毕竟见过开着电瓶车飙速到六十码的,没见过骑着行李箱跑得比车快的。   “配合工作。”白诗南不耐烦地重复,倨傲的神情,不怒自威。   交警被白诗南的气场震慑到,竟然顺了白诗南的意,带他上了警车。   “他不会脑子不太好吧?”其中一个交警轻声问。   白诗南的耳朵抖动了下,回眸深深地盯着那个交警,“我聪明的。”   “……”交警心中一凛,一股想要臣服于白诗南的感觉油然而生,双腿颤抖,忍不住想给对方跪下。   “太诡异了。”两个交警一路无话,甚至不敢正视白诗南。   警察局,请了尊大佛回来。   三四个交警盯着监控屏幕,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呼声。   四个画面里,一水地播放着白诗南违法上路的视频,十分钟快进看完,其中一位资历较深的交警转进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电话。   剩下的人围着白诗南做笔录和口头教育。   “行李箱被你改装过了吗?”交警头大,“依据交通安全法,你的行为已经构成违法,念在你积极认错和配合,我们只对你进行罚款。”   白诗南眼神飘离,似乎在思虑什么。   “你好,罚款一百元。”   白诗南收回视线,刷刷刷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是一个电话号码。   “是你家里人的号码吗?”一名协警问。   白诗南颔首,垂头看着自己早已关机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协警半信半疑地拨通了电电话。   方蕲瞄了眼,是陌生号码,第一个没接。   他和大统领正在博弈打哑谜,都说人活了百年就成人精,大统领几千岁的寿命,属实老奸巨猾了,无论方蕲怎么问,对方都像打太极,接一招,推一招,听得方蕲没辙。   “不接电话吗?”大统领眯眼笑,温煦的眼神里满是睿智,“听你的意思,你貌似很喜欢那只串儿。”   方蕲落子,再次成功进入死局,满盘皆输,“我输了。”   “哈哈。”大统领开怀大笑,“还来吗?”   方蕲起身,“不下了,你布局精妙,我甘拜下风。”   “酱还是老的辣呀。”大统领双手端起茶杯,得意地喝了口,“不过时代变了,小方方,你尽管撒开腿往前跑,时机到了,义父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为什么不是现在?”方蕲握拳,他疲于应付循环往复的问题。   大统领的眼里倒映出方蕲急躁的表情,直言:“你还不够强,甚至你的出发点都太孩子气。”   方蕲咬牙,拳头攥得更紧。   “如果只是想报仇的话,就放弃追寻所谓的真相,如果沾沾自喜安于目前的强大,也请做好夭折在半途的准备。”大统领轻描淡写地说着刺痛人的话,“小方方,这个世界谁都可以活得很轻松,作为炼命师,你哪怕躲进深山修炼,或是帮助权贵顺应天命,都能活得如鱼得水,真正难的是,与志向相匹配的野心,和坚韧的内心。”   大统领的神色暗淡下来,缱绻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我不想折断你的翅膀,但我更不想牺牲你的性命,小方方,你是我养大的,我们亲如父子,无论今后我做了什么决定,你只管相信我,以及坚持初衷,勇往直前就行。”   指甲,嵌进了掌心,方蕲只觉得呼吸困难,他眼眶濡湿,仿佛回到了幼时,他战战兢兢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小脑瓜磕在地上拜见炼命师的大统领,从陌生到熟稔,从如履薄冰到漫不经心,是大统领给了他爱和勇气,不止教了他一身了不得的本领,还把他培养成了敢做敢当的男子汉。   “我……”方蕲松开拳头,“我不会放弃,也不会让您失望。”   大统领摘下单片眼镜,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端的是风流多情,他笑问:“还是接个电话吧,或许有什么急事。”   方蕲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机从刚才开始,一直断断续续响个不停。   “你好,请问是方蕲吗?”对方问。   方蕲:“是的。”   对方的语气显得着急,“你的家人……”   接着是片刻的安静,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白诗南清晰冷冽的声音,“方蕲。”   “小白?”方蕲满头雾水。   白诗南翘着二郎腿,对着手机的话筒,“你快来警局捞我。”   “你犯了啥事?”方蕲问完,又说:“小白,你把手机给旁边的人。”   他认为以白诗南的表达能力,不一定能把事情叙述清楚。   白诗南挑眉,并未按照方蕲说的做,而是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还给协警。   协警接过手机,想瞅白诗南又不好意思看他,包括警局的其他人,从白诗南进门的那刻起,被他深深地吸引,好似他带着魔力,能蛊惑他们的心。   “好看吗?”白诗南托腮问。   几个警察和正在做笔录的当事人慌张地挪开视线。   白诗南把稍长的刘海别到耳后,贵气,优雅,冷艳,犹如遗落人间的神明,“没关系,看吧,欣赏从而向往美好的事物,不可耻。   这是方蕲说的,方蕲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众人多少觉得这孩子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但又无法反驳——因为确实出类拔萃,无懈可击。   白诗南静等方蕲过来赎他,同时给出了一百个原谅方蕲的理由,渐渐的,气自然消了,白诗南甚至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行为,但让他认错,不可能。   警察局的电子钟表准点报时,有人给白诗南倒了杯水,也有好心人说大不了这一百块他帮他出。   人们不敢臆想白诗南的遭遇,他如同一朵高原盛开的格桑花,骄傲而美丽,但他们好奇并且强烈谴责电话那头的男人——他何德何能人家等这么久?   “小白!”一个高挑英俊的男子心急火燎地赶到警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白诗南,“发生了什么事?”   语气带着担忧和自责,“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到。”   方蕲一路上都在后悔,后悔他不应该让白诗南自己回酒店,他明明知道白诗南很依赖他,也知道小白是个路痴,而且心思单纯,容易受骗,如今人贩子猖獗,要是被人拐跑……   想来是心有余悸,幸好人没事,不过人只在警察局,还有一种可能是小白没事,其他人有事。   莫非是牙痒痒,背着他咬人了?方蕲如此想着,托住白诗南的下巴,抬起,拇指揉开他的唇瓣,摸索着犬齿,“咬人了?”   白诗南摇头,涎水顺着无法闭合的唇角流出,撩人又情色,连眼眸都蒙了一层雾气。   “咳咳。”路过的女交警干咳两声,压低声音在方蕲耳边提醒,“那啥,回去再说,适可而止哈。”   “嗯?”方蕲见女交警一副磕到了的样子,正要解释,女交警欢快地小跑开,就差高喊一声“老娘见到活的cp啦!”   白诗南挠挠头,不理解她在乐什么,但嘴唇被方蕲摩得好舒服。   方蕲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交了罚款,和白诗南走出交警大队时已接近中午。   “方蕲。”白诗南欲言又止。   “你说,我听着。”方蕲放慢脚步。   “我不生你的气了。”白诗南郑重地声明,“我原谅你,所以以后你不准再凶我。”   方蕲露出一个感染力十足的笑容,勾起小拇指,“拉勾,我再凶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白诗南勾住方蕲的小拇指,再拇指盖章,说来也巧,此时街边正好有人在卖小乌龟。   白诗南执着地要买一只,原因是他不想方蕲变成乌龟,买一只替方蕲挡劫,逗得方蕲哭笑不得。   小乌龟脖子伸得老长,绿豆大的眼珠子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新的坏境,新的气象,这批人工养殖的小宠物,丧失了基因里镌刻着的怠惰和散漫,时常驮着龟壳到处溜达,三角形的嘴巴大张,不是在吃,就是在等待喂食的路上。   大统领捻了饲料投喂给水池边上的小乌龟,他笑容浅浅,如沐春风。   “这样做对吗?”一道声音萦绕在大统领耳边,只有他能听见。   “直接告诉他真相,太过残忍。”大统领停下动作,眼底愁云惨淡。   浑厚如暮鼓的声音又说:“可你给了他期待,期待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象,他会受不住。”大统领叹口气,把饲料全部洒进了池子,“千机,他是我们带大的孩子,你了解他,所以别小看他。”   “你就宠他吧。”千机神算若不可闻地一声叹息,声音消弭,仿佛从未出现。   大统领微眯起眼,他有千机神算,所以他算到了炼命师的劫难,在劫难逃,为大凶,他推演过无数结局,在八千九百个发展线中,只有一条,唯一的,仅有的一条!能够帮助炼命师逃出生天,而关键人物,正是方蕲。 第34章 :诡迹线(十二)   一片叶子落入池中,荡开涟漪,水镜破碎,此间镜花,彼岸水月。   方蕲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持续发呆。   白诗南趴在一旁,看八两逗小乌龟玩。   “小白,我们去东京吧。”方蕲漫不经心地开口,东京是首屈一指的魔都,血族的天堂,是炼命师乃至吸血鬼猎人提升能力最快的首选修炼场,既然纪向薄的目标是地下皇城,那么他们大可以去那里守株待兔。   白诗南抬头,手脚并用地爬到方蕲身边,懵懂地问:“东京好玩吗?”   方蕲的眼神慢慢聚焦,转向白诗南,目光坚定却带着于心不忍,“不好玩。”   “还可能会死。”方蕲深吸一口气,“我不勉强你,我说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小白,东京一点都不好玩,不去没关系,你在家等我。”   白诗南的眉毛微微扬起,双腿跪着,下巴搁在床边,乖巧得不像话,“方蕲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方蕲咬唇,表面平静,内心已是激荡不宁,苦笑道:“小白,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差劲。”   白诗南捧住方蕲的脸,在他的眼睫上轻啄一口,如蜻蜓点水,“别矫情,乖。”   方蕲垂下脸,他人前善于伪装,可他在白诗南面前暴露了太多的软弱,以至于每一次都被白诗南安慰和治愈,或许带着谢意和歉意,他问:“小白,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会尽力满足你。”   白诗南眼底骤然一亮,遂即光彩覆灭,任何情绪和表情都很难显露在他这张脸上,“真的都会满足我吗?”   方蕲点头。   本以为白诗南会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没想到他说:“教我炼命术吧。   “你说过,我有炼命师的血统,所以我想学习炼命术。”白诗南补充,“成为炼命师,能更好的保护你。”   方蕲莞尔,欣然同意,“好啊,不过成为炼命师容易,成为厉害的炼命师,光靠努力可不够哟。”   白诗南暗下决心道:“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哈哈……”方蕲和白诗南击掌,“等你成为炼命师,也算是炼命师里的一大奇葩。”   “奇葩是什么?”白诗南时刻不忘汲取知识,他的学习能力惊人,目前的成长状态相当优良。   “垃圾话,别太在意。”方蕲舒展筋骨,下床,“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教你炼命术,炼命术的修炼需要天赋和勤奋,从今天开始,我会地狱式训练你,从理论知识到实践操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嗯。”白诗南满怀期待。   方蕲大概讲述了炼命师的由来,以及命格的形成,他尽量讲得慢一点,怕把白诗南的cpu给干烧了。   方蕲摊开手掌,掌心除了粗粝的茧子,一片洁白。   炼命师一族没有象征命运的掌纹,上天给每个人做了规划,批注和定位,唯独漏掉了炼命师,他们仿佛被老天遗忘,生于混沌,半生倥偬,一世无望。   “不被期待的人生,有许多出其不意的精彩,但老天爷没做任何承诺,所以炼命师的结局大多凄惨,潦倒。”方蕲摸着八两的额头,“我们炼命师的体质不同寻常,能够捕获世间任何一种命格,用特殊的血把命格封印起来,将他们的能量占为己用。”   八两舒服地叫了声,额前有团光雾在缭绕。   方蕲骤然抽掌,指甲划破掌心,血珠颗颗渗出,白雾萦系指尖,恋恋不舍地遁没,在手掌上形成几条不规则纹路,勾勒出歪七扭八的“命”。   “没有血咒,命格会马上逃走,他们无法长时间地依附在炼命师身上,除非……”方蕲一顿,这个除非的例外对炼命师来说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白诗南捏着方蕲的手,戳戳他的掌心,“封印的时候,不需要大声地念咒吗?就像动漫里的角色,放技能前必须喊出来,超热血的。”   方蕲瘪瘪嘴,如此中二的事情他小时候干过,只是后来长大了,那段过去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黑历史,“呃,也可以,但作为过来人,我并不建议。”   白诗安狡黠地一笑,“诶,改天我帮你回忆回忆。”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方蕲弹了一下白诗南的额头,“认真听讲。”   白诗南蔫了,盘腿坐好,专心听课。   方蕲运气,催动命格能量,他浑身的气场发生了质的转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宛如一位身披盔甲,无往不利的战神。   白诗南两眼放光,赞赏地吹了声口哨。   “许多炼命师为了省事和节约时间,一般会把咒语事先涂抹或烙印在身上,毕竟每一场战斗,尤其是高手之间的对决,时间是先机,先机是制胜的必要条件。”   “咒语有规定吗?”   方蕲握住白诗南的手,与他合掌,“感受下命格的意识流动。”   当命格被方蕲转嫁到白诗南身上时,方蕲接着回答之前的问题,“没有规定,可以是一个字,一句话,一首诗,根据炼命师的喜爱偏好来定。”   “那我用这个。”白诗南不带犹豫地用锋利的指甲刺破皮肤,歪歪扭扭地写下方字。   “小白!”方蕲制止,捏捏眉心,“烙印一旦打下,咒语,术法和你的灵魂,直接缔结契约,用来更好的咒缚命格,所以,三思吧。”   白诗南听完更加狂喜,在手臂上断然毅然地写下“方蕲勇敢飞,小白永相随”的句子。   方蕲真能把白眼翻出花了,“你会后悔的。”   白诗南勾起方蕲之前送给他的皮筋,肩膀密密地颤栗,“不行,我有点兴奋了。”   许久未派用场的情绪控制皮筋在白诗南白皙的手腕上弹出一道红印子,白诗南才镇定下来。   “尼玛,你是抖M吗?”白诗南皱眉,心疼地瞅着白诗南手臂上血淋淋的刻字,可惜的是,疤痕很快消失了。   “是实验体超强的自愈能力。”方蕲快速地接手即将挣脱束缚的命格,封印回八两体内,“粗略地来说,人世间全部的命格分为修炼格,辅助格,情绪格,战斗格四大类,但没有绝对的边界区分,即有些命格可以是修炼格,同时也可以是战斗格,我们只是根据它的特性来做最后的归类。”   方蕲不厌其烦,孜孜不倦地解说。   “我们之前遇到的恐怖成像和一念地狱,都属于修炼格,他们本身积蓄的能量相当庞大,极容易羽化成仙或修炼成大妖,而我手上的蔹蔓野域,它属于战斗格,不过等它进化成王命卿土或山河绝境,它会成为修炼格。”   “大多数命格,都是顺应天道而生,故人各有命,命说的就是它们,但随着世道的变迁和人际关系的复杂,人类欲望和情感的畸形发育,孵化出了形形色色的命格,多到数不清的变异体,连炼命师都无法论断。”   白诗南露出惊讶的表情,方蕲颇为得意。   “之后遇到了,我会再给你分析讲解,总之命格会进化,变成更厉害的命格,有些会脱离宿主,寻找更靠谱的人继续修炼,所以人一辈子的命运并非一成不变,有被命运选择和放弃,两者是主被动的相辅相成。”   “被命运抛弃的人会怎样?”白诗南略显伤感,“如果命格不抛弃原宿主,它们会怎样?” 第35章 :诡迹线(十三)   方蕲沉思片刻,说:“前者很难说,后者,命格会萎缩,尤其是辅助格和情绪格,一旦宿主的精神和意念不足以支撑他们的能量,在多次受挫或是失败后,他们在无法脱离宿主的前提下,能量会消散这也是一些本来性格要强的人,在一次次挫败后,变得消沉,一蹶不振,性情大变。”   “它们就像有思想一样。”白诗南盯着自己的手掌,空白的,“真神奇。”   方蕲笑说:“是啊,所以当老天给了你好运,就死死抓住,努力变强,争取借势一飞冲天,不做命运的孤儿。”   白诗南赞同。   方蕲转身去倒了杯牛奶,也给八两倒了一些在盘里,“但是炼命术只是炼命师的合格线,一个优异的炼命师,他不仅要有精妙绝伦的炼命术,还要会咒术和体术,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止是穷凶极恶的凶命,还有吸血鬼。”   八两舔着牛奶,喝完肚皮朝天翻滚。   白诗南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咒术和体术能够很好的融合命格能量,将命格能量发挥到极致吗?”   “对的。”方蕲看外头天色已黑,一个计划浮上心头,“小白,理论知识到此结束,接下去我带你去上炼命术的第一课。”   这里是麟海市,东方大陆唯一没有吸血鬼的地方,无鬼敢挑战长老院的权威,除非他们活得不耐烦。   但是这里人口密集,尤其是早晚高峰,地铁站更是人山人海。   现在这个时间点,刚好是最后一个下班小高峰,晚上八点半到十点,且这班车直通终点,中途不停,历时一小时。   车上,不少加完班的上班族和游玩一天的人,倦容惆怅地萎靡在座位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享受一段回程的舒心。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方蕲让白诗南戴了口罩和墨镜,   “有点闷。”白诗南扒拉下口罩,露出鼻孔。   方蕲说:“没办法,你长得太帅,像大明星,经过别人身边,很难不引起瞩目。”   白诗南扶好口罩,张开嘴巴猛吸一口气,口罩凹陷出了嘴形,像喜剧片里张大嘴巴搞怪的幽灵。   “小白,炼命术第一课,练手速。”方蕲向上抛着硬币,“从这节车厢开始,到最后一节车厢,你去把车上人的钱包全部偷过来,记住,要快,神不知鬼不觉得块。”   白诗南举手提问:“要是有人没带钱包呢?”   方蕲接住硬币,捻在指尖打转,“没带钱包就其他物品,比如女生的口红,男生的钥匙,反正一个都不能落下,若是有缺,我会知道,第一不能被抓到,第二不能存在侥幸哟。”   “不能被抓到啊……”白诗南,“我尽力。”   方蕲抱胸靠在地铁的扶手栏杆上,“再强调一点,不能使用你的能力,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做到,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我会揍哭你。”方蕲扬扬拳头,给白诗南背好小书包,“加油。”   白诗南掂了掂背包,朝着第一节车厢走去。   方蕲百无聊赖地抛着硬币,十五分钟后,白诗南兴高采烈地回来,满载而归。   一共两节车厢,人数二百三十五个,收来物件二百三十五件。   “我成功啦。”白诗南炫耀着战利品。   方蕲摩挲着硬币,压根没瞧白诗南和他背包里的东西,“把东西全部还回去。”   “什么!”白诗南擦擦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态,“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人,我……”   方蕲皱眉,“做不到吗?”   白诗南整理好背包,“方蕲有点强人所难,你一开始说清楚的话,我肯定会花心思去记他们的脸或是身上的味道。”   “从开始到结束,你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五分钟,还记不住那些人的脸?”方蕲像位严厉的老师。   白诗南低头,整理好书包,沮丧地执行命令。   方蕲看着表,大约过了半小时,白诗南兴冲冲地回来,“呶,没了。”   方蕲并不表态,但是对于初学者而言,白诗南的表现还算可以,只是还不够,比起方蕲对他的期待,远远不够。   “炼命师的第二课,敏锐度和记忆力,以及你所做的任何猎命动作,都有其目的和含义,而不是机械的,无意识的行为。”方蕲解释,“好啦,我们换下班车,继续训练。”   白诗南重振士气,这一次,他跑了三节车厢,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收集了四百零八件物品,又费了二十三分钟,全部清还。   第三次,白诗南走完六节车厢,共历时九分钟,神采飞扬地把鼓得拉不上拉链的背包抖给方蕲看。   “九百七十六件,一个不少。”   方蕲依然没正眼看背包,淡淡地说:“老规矩,还回去,这次带上八两。”   八两从方蕲的兜帽衫里耸动脑袋,钻出来,跳进了白诗南的怀里,“炼命师第三课,巧妙合理默契地利用灵猫。”   方蕲用了三个修饰词做强调。   白诗南本想说他的鼻子比猫灵,可他太享受方蕲认真施教的过程,更不好驳了方蕲的好意,于是带着猫儿离开。   八两从白诗南的下衣摆钻进,最后从他的前襟口露出半个小脑袋,炯炯有神地举目四望。   十八分钟后,白诗南气喘吁吁地回来,满头大汗,“我的手速快到自己都要看不清了。”   八两嗷了一声,相当认可。   背包全空,白诗南进步神速,方蕲心情大好,他果然没有看错白诗南,身为顶级实验体,他天赋异禀,或许将来能成长为比他,比纪向薄,甚至比长老院更牛逼的存在。   “小白,你很有潜力。”方蕲夸赞,“只要解决你血咒的问题,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我无法封印命格,但我可以吃掉他们。”白诗南诚意满满地说,“我之前吃过一个,味道不错。”   方蕲灵光乍现,“或许值得一试,还有……”   他猝然停下脚步,白诗南跟得紧,没刹住步伐,和方蕲撞了个满怀。   “我试过在你体内封印命格,成功了。”方蕲张开手臂,把白诗南圈在墙壁和他之间,“一只灵猫能蓄九条命,不知道你的体内能容纳多少命格?”   白诗南感受着来自上方的压迫感,方蕲身材高大,黑压压的笼罩着他,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心如擂鼓,再次拉紧了情绪控制皮筋,“方蕲,你想探索下,我体内的容纳量吗?”   方蕲探究地眯起眼,然后从白诗南的眼中读取到旖旎的非分之想,“死孩子,你改名叫黄诗南算了。”   白诗南弹下皮筋,“方诗南吗?”   “你……”方蕲佯嗔,“方黄不分,回去重学拼音字母。”   白诗南笑意盎然,屁颠屁颠地跟在方蕲身后,手腕的红肿很快消失,而他内心的悸动却似萌芽疯长。 第36章 :诡迹线(十四)   回到酒店,蒋召南的电话如期而至。   蒋召南的气早被蹉跎光了,一天一夜过去,他接到了葛老的电话,大统领明着偏袒方蕲,他也无可奈何。   长老院的意见和大统领的意见相左,大统领并非明着帮方蕲,而长老院旁敲侧击,也不愿接手纪向薄的烂摊子,他们喜得做甩手掌柜,大统领和SPJ两边都不想得罪。   到头来,只有蒋召南夹在中间难做人。   “记大过一次,通报批评,以及扣十万奖金。”蒋召南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他计划着请几天病假,外出散散心。   方蕲聊表痛心,“我的血汗钱。”   蒋召南单手松了松领带,还是耐着性子道:“据可靠消息,明天上午十点SPJ会约谈大统领,大抵上会确定对纪向薄的处理方案。”   方蕲握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把案子要过来的可能性多高?”   “方蕲,组织不让你去,是不想你涉险,纪向薄的事已经严重违反了国际公约,他……”蒋召南眉心直跳,“他在挑起人类与血族的战争。”   方蕲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   蒋召南:“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我劝你,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蒋召南,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方蕲有自己的坚持和不得不去做的事,不是无能狂怒的突发奇想,而是经年累月的日思夜想,他和纪向薄有着殊途同归的使命,天知道他在听到纪向薄亲口对他说,要杀进地下皇城,宰了吸血鬼皇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天灵盖,热血如同滚烫的岩浆,将他的斗志熊熊燃烧。   蒋召南知道自己劝不住,他行为做事没方蕲的胆大心细和出其不意,他就象背着壳的蜗牛,步步为营地爬行,“等明天的结果,方蕲,在此之前,不准再胡闹。”   “绝不擅自行动。”方蕲发誓,“保证乖乖等消息。”   蒋召南不痛不痒地训了几句,挂断电话。   白诗南搂上来,下巴枕在方蕲的锁骨窝上,“他像个老妈子。”   “是啊,苦口婆心,牵肠挂肚。”方蕲嘴上抱怨,心里别提多感激蒋召南。   白诗南懒洋洋地说,“辛苦他了,下次给他加鸡腿。”   第三天,方蕲如愿等来了好消息,听说整场会议唇枪舌剑,过程跌宕起伏,结局出人意料。   对于纪向薄发疯屠杀血族和无辜群众的事,影响十分恶劣,血族强烈谴责,要求炼命师一族给个说法,SPJ经过慎重考虑,认为炼命师没有能力逮捕纪向薄,打算让密警署和赫鲁斯监狱联手,谁曾想赫鲁斯监狱作为独立于SPJ的国际中立组织,他们竟然提出了谁家捅出的篓子,谁家自个儿去收拾的荒谬结论。   把组织这次会议的人类方常务长气歪了嘴,毕竟SPJ致力于维护人类和血族的平衡,乃至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他们要兼顾全局,而非专注于一两粒老鼠屎。   当然以纪向薄的影响力和综合实力来看,那家伙简直是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会爆炸,不,确切来说,整个炼命师一族的存在,就是埋在和平底线下的地雷,不彻底清扫,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你别高兴得太早。”蒋召南一大早就来敲开了方蕲家的门,此时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喝着浓缩美式,“长老院不止派了一队人马去追捕纪向薄,大概有五只小分队,今后你和白诗南遇上,注意点,别被他们抓了把柄,客气点,和气生财。”   “就凭他们?”方蕲单手启开一罐可乐,“几只臭鱼烂虾也敢去我向哥面前舞。”   白诗南喝着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看不出是红酒还是血液,咕噜咕噜干完一杯又一杯。   蒋召南总有操不完的心,“这次是正规任务,上头相当重视它,所以后续有关于纪向薄的动态,我会第一时间发你手机,一切装备和武器库也全部会开放,总之还是一句话……”   “安全第一。”方蕲和蒋召南同时说出这个词,他的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蒋召南嚼了颗方糖,中和咖啡的苦味,“长老团说了,遇到纪向薄激烈反抗和拒捕,必要时候可击杀。”   方蕲纯当是个笑话。   天才与凡人,凡人与自以为是的庸才,三者间的鸿沟可不是靠嘴说说就能铲平的,那些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人,他们付出的心血和努力绝对是普通人的十倍,百倍,天赋是加成,但天才并非一蹴而就。   就像方蕲,别人给他的标签是天才,可他从不认为自己多有天赋,他烈炎咒的修炼方法和体术的训练方式,绝对称得上残酷。   可这套方法延用到白诗南身上,不合适。   因为……   方蕲摸着下巴时不时地转头看白诗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为白诗南看上去纤细,柔弱,孤僻,虽然他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但是皮肤貌似很薄,一碰一掐就会留好大一块红印子,而且很好哭,一看就经不起虐待和摧残。   此时白诗南手捧奶茶,咬着吸管,奶茶早被方蕲替换成了血浆。   “我好看吗?”   “好看啊。”方蕲不假思索,“漂亮得不像话。”   白诗南笑着露出一颗犬齿,沾沾自喜地吮吸血液,他不知道大晚上的方蕲带他出来干嘛,约会吗?也不像,可他从不过问,他信任方蕲,并且离不开他,算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在作祟。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穿过最繁忙的十字路口,拐过两道弯,绕到了商业区的背后,路灯的间隔变长,还有几盏坏掉后来不及维修的,周围光圈变窄,人声鼎沸的喧嚣渐行渐远。   方蕲停在C座大厦的楼下,十五楼是全城最热门的gay吧。   “吸血鬼基佬啊。”方蕲走进电梯,按了十五的数字键。   这个任务方蕲本来是不想接的,但蒋召南说这个烂摊子,必须由他摆平和收尾,因为那几只吸血鬼从北美逃亡过来,没敢去东京血族的地盘,反而流窜到了坞桐市,他们很强,过去血猎联盟派了几波吸血鬼猎人去追杀,皆被他们以残酷的手段虐杀至死,最近下面工会有人出了大价钱,请了世界排名前五十的吸血鬼猎人,结果人刚下飞机,就给方蕲和白诗南弄残的弄残,逼疯的逼疯,还剩一个叫嚷“revenge,revenge。”   整件事虽说对方有错在先,但也不排除白诗南防卫过当。   血猎联盟和炼命师组织虽无实质利益往来与同盟关系,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于歼灭吸血鬼,谁都义不容辞。   所以……   方蕲活动下筋骨,扭动脖子,露出性感的喉结。   看得隔壁小受心猿意马。   还没上去搭讪,就被白诗南阴冷的目光劝退。   “名花有主,惹不起。”小受心里默念,在电梯门开的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方蕲双手插兜,一派清闲,一进酒吧,扑面而来的是酒色财气,纸醉金迷,还有混浊的烟草味和香水味,舞池里挤满了一群人,跟着DJ的节奏,疯狂地扭腰甩头,在酒精地催化下,人们放浪形骸,混乱糜烂。   “嗨,帅哥,留个联系方式。”一个穿着性感的妖娆男人主动扑倒方蕲怀里,“你这挂的在我们圈子可是天菜。”   “帅哥你呢?top还是bottom?”另一个肌肉猛男看中了白诗南,“我活好,但不介意为爱做0。”   白诗南的脸黑成了锅底,他在意的是对蕲投怀送抱的男人。 第37章 :诡迹线(十五)   方蕲翘起兰花指,戳开画着浓妆的男人,“不好意思,撞号了。”   “咦……”妖娆男人痛心疾首,“可惜了,白瞎了这幅好皮子。”   方蕲尴尬地笑笑,转而对肌肉猛男挪揄:“哥们,男人的皮燕子和贞操一样重要,爱没那么廉价。”   肌肉男涨红着脸悻悻然地走开。   舞台的爆破音振聋发聩,在一波接着一波的音浪中,现场氛围达至高潮   高歌,劲舞,尖叫,在声嘶力竭下,灵魂呐喊,躯壳狂躁。   一场与世俗沉沦的狂宴,一场鲜血涂红的祭奠。   走廊尽头的包厢内,四个身材魁拔的吸血鬼在里头享用着送上门的可口小点心。   各种意义上的享用,那几个小男生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睁着惶惑的眼睛,流着泪和口水,赤裸的身上遍布肮脏腥臭的液体,跪着的,趴着的,躺着的。   其中三个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他们的大腿和颈动脉上分别插了吸管,供吸血鬼们饮用,殷红的鲜血充盈透明吸管的同时,男生们会抽搐几下,继而唇色更白,眼神在无尽的惊恐中变得更加涣散和绝望。   无人来救他们,他们只能等死,他们甚至不敢逃跑和呼救!   “哈哈哈哈,乖,我刚才喂饱了你,现在该你回报我了。”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吸血鬼笑容猥琐,贪婪地吮吸身下男孩的血液。   男孩彻底没了呼吸,放大的瞳孔黯然失色,沉积着悔恨和羞怒,他死都想不到,本以为钓到了外国高富帅,结果是一群传说中的吸血鬼,他们把他带到包厢内,极尽羞辱,凌虐和践踏,至死他都不明白,到底是他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红发吸血鬼吸干了一根血管,拔出吸管,换了个地方插埋,那几个可怜的人类早已失去了痛苦哀嚎的力气,只能做待宰的羔羊,任其宰割。   “来者不善。”红发吸血鬼突然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   皮夹克吸血鬼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另一个光头吸血鬼跟着大笑,只有坐在边上抽着水烟的吸血鬼,顾自吞云吐雾,不作任何反应。   门,被人有礼貌地敲开。   方蕲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诸位,听得懂汉语吗?”   吸血鬼发出嘲笑,他们不仅听得懂,还会拽几句中文,“你好,在吗?吃了吗?”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爆发式的笑声,每只吸血鬼的脸上都带着挑逗和戏谑的表情,恨不得把方蕲和白诗南当场吃干抹尽。   “小弟弟,胆子很大。”三个高大威猛的吸血鬼从容不迫地起身,来到方蕲身前,围住他和白诗南,其中一个顺势关上了门。   “接下去,我们玩些什么呢?”皮夹克吸血鬼手指箍成一个圈,伸出舌头在圈内来回伸缩,表情下贱,“玩夹心汉堡吧……”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形猛然一震,双脚离地,身体腾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向后方,撞在墙上。   皮夹克吸血鬼眼神呆滞,脊椎断裂,身体瘫软地从墙上滑落,再也爬不起来。   剩下的两个吸血鬼并未方寸大乱,只是饶有趣味地审度着方蕲和白诗南,抽水烟的仍旧事不关己地抽着水烟。   只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暴烈杀气,使周遭的空气冷凝,温度骤降。   方蕲知道,他是那群鬼中最强的,曾以一己之力屠了北美排名第四的猎人公会,被称为“血手屠夫”的杰曼森。   “能用一招解决掉他,很了不起哟。”红发吸血鬼的刀刃鬼魅般地欺近白诗南的咽喉,“是吸血鬼猎人?还是秘警署?”   白诗南面不改色。   红发吸血鬼森寒的鼻息拂在白诗南脸上,“你也是吸血鬼,应该加入我们,而不是帮助人类。”   白诗南余光扫过溢着寒光的刀刃,不满地蹙眉,妖冶的红瞳似蓄了一池冰水。   吸血鬼略有察觉地急忙跳开,拉开到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连握刀的手心都汗湿黏糊。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住,随时都会挤爆掉。   光头见红发的反应,马上收敛了笑容,抽出腰间的铁鞭,与红发蹲在两侧,亮出武器,随时准备出手。   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今晚鹿死谁手,还难说。   方蕲转动手腕,询问:“你们听说过炼命师吗?”   杰曼森一顿,眼中布满阴霾,光头和红发吸血鬼面目狰狞,齐声厉吼:“没有!”   铁鞭甩出三米,唰得刺破空气,巨大的摩擦力爆开一阵闷响。   方蕲和白诗南灵敏地往两边撤开,铁鞭落空,重击地面,地面赫然出现一条裂缝。   鞭如灵蛇游走,吐着毒辣的蛇信,所过之处,无不分崩离析。   方蕲竭力闪避,却始终无法与对方近身搏击。   铁鞭本身的杀伤力加上挥鞭之人强劲的高爆发力,每一下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方蕲矮身躲过头顶的一鞭,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激烈的第二鞭,第三鞭子……   “方蕲……”白诗南要去帮忙,被红发吸血鬼截下。   红发吸血鬼舔舔刀身,冷笑:“别急,你的对手是我。”   白诗南沉下脸,瞳色变得异样得红,不祥,狠戾,嗜杀。   红发精神一振,身影一分为二,以快到看不清为极限,倏然出现在白诗南身后,手起刀落,对准白诗南的后背狠狠刺去。   然而,地上徒留下几滴鲜血,白诗南消失。   遂即周围空气搅动,房间内的物品被两股恐怖的力量祸及,搅碎,碎屑横飞。   在一轮肉眼无法捕捉的交锋后,两道残影同时停歇。   红发的嘴角渗出血水,狞笑着倒挂在天花板上,白诗南的身上破裂出不少血口子,很快愈合。   “喔,你不是吸血鬼。”红发恍然,舔去唇角的血,“我听说过你,你是唯一幸存下来的K级实验体……”   白诗南眼神一凛,红发的嘴巴竟被唇肉封住,而杀气实质化的呈现,剥离了空气,抽干了沉默,具像化了恐惧。   “嗯嗯嗯嗯嗯嗯嗯!”红发呼吸一窒,瞳孔猛然扩张,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速度上,你是无敌的。”白诗南挑战失败,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应该早死在红发的快切下,“可惜你选错了对手。”   红发的眼珠子快凸出了眼眶,血管从脖子上根根浮现。   白诗南勾唇一笑,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残忍,他趁着方蕲不注意,在他视线的盲区内,食指抵住嘴唇,抬头对红发比了个口型,“嘘……”   红发吸血鬼笔直坠地,死于心脏爆裂。   白诗南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目光锁死沙发上伺机而动的吸血鬼。   方蕲那边的战斗也迎来尾声。   光头的铁鞭断裂成了五六节,目瞪口呆地看着方蕲明晃晃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和手刃。   他直觉对方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异变,但他没有证据。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光头吸血鬼大汗淋漓。   方蕲解除乾金咒,“你没听说过炼命师,所以这件事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光头气急败坏地撤退到他们老大身边,那只作壁上观的吸血鬼终于开口。   “炼命师,很古老的存在了。”似有感慨,似有怅然,又似有怀念,“小子,你的猫呢?”   方蕲搓着散掉的一撮碎发,“没带。”   杰曼森起身,披在身上的大衣落地,露出一身恐怖的腱子肉和成块的肌肉,“不带猫的话,会死得很惨。”   方蕲慢条斯理地书写下烈炎咒,“没带猫,照样揍死你。” 第38章 :诡迹线(十六)   天花板,墙壁,涂满了焦黑,糜烂的肉末堆砌在地上,光头那颗凹凸不平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白诗南的脚下,咕噜咕噜原地打转。   杰曼森捂着胸口,疾喘着怒视方蕲,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二打一,要不要脸?”   是的,光头在还没开始前,就被白诗南的手刀凌厉地带过,表情来不及变化,已定格成了一颗死人头。   杰曼森一个人对抗方蕲和白诗南的夹击,方蕲在前,白诗南在后,冲出!绝不脱离带水的连击,快速绝伦的分镜,方蕲的火拳抡足了气势给杰曼森一个下勾拳,杰曼森敏锐地侧头避开,却被白诗南抓住空隙,不留余力地往其心窝轰去。   一声奇怪的闷响,杰曼森的胸骨并未凹陷,反而白诗南的手骨发生了断裂。   “很硬。”白诗南舒展五指,变形的手掌恢复如初。   方蕲抓住白诗南的肩膀,带着他猛然向后撤退,同一时刻,一条硕大的火龙从方蕲的手掌喷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杰曼森。   冲天的火光熄灭,无烟,只有灼热炙烤的痛感。   时间点回到此刻,杰曼森上半身的衣服都被大火烧得碳化,轻轻一捻就成灰渣。   “妈的,有本事一对一。”杰曼森卑鄙的,甚至天真的想逐一解决,哪怕解决不了,他可以逃跑,好汉不吃眼前亏。   撇开那只实验体不说,炼命师有这么强吗?他过去也遇到过几个,都菜得不行,虽然每个人都臭屁轰轰,但绝对会死得很快,哪怕死得很有骨气,和他们生前傲慢的屌样一样,可结果不会变。   但是……眼前的会玩火的少年不简单,继续缠斗下去,他会死。   方蕲扬了扬眉毛,发现杰曼森的身体大部分都经过了改造,估计是仰仗着吸血鬼特殊的非排异体质,她把骨骼和部分器官置换成了坚不可摧的高密度航天材料,怪不得小白一拳打下去,受伤的反而是小白的手。   “好吧,你选一个对手,免得说我们欺负你。”方蕲吹散拳头上的火焰,如果对方选了小白,正好给小白加训,如果对方选了自己,那就速战速决。   没有一场战斗是无意义的,每一场战斗都是生死悬命的经验积累。   杰曼森阴鸷地斜眼,脑中快速分析着刚才的战局。   炼命师貌似擅长距离攻击,而且招术诡谲多变,会武术,头脑不错。   实验体很强,毕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K级材料,说起这件事来,当年可是震撼了整个学术界,但诡异的是,一夕之间全部人的记忆都被洗去,关于实验体K-1037的本体是吸血鬼还是炼命师成了未解之谜。   但这些都不重要,杰曼森对K-1037的技能知之甚少,对方的体术只是单纯的暴力输出,杀气也没旁边那小子凛冽,就是那双该死的无锁边的瞳孔,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看得人恶心,想彻底摧毁掉。   “你。”杰曼森双眼瞪大,颤栗的手指指着——白诗南。   不不不不!   不是的!   杰曼森眼中的红血丝夸张地纵现,如同野蛮疯长的荆棘,就差戳瞎他的眼睛,他真实要选择的对手不是那只实验体,是炼命师!   可他身体做出的反应却与大脑下的指令背道而驰。   方蕲收敛起狂暴的气息,盘腿坐下。   “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会判断失误,没有人不会犯错。”方蕲自言自语,“不过选小白也不错,至少会死得痛快。”   杰曼森的眼珠子急速轮转,他喉结攒动,嘴唇开阖,身体动弹不得,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提醒自己清醒过来,动起来。   “小白,三分钟解决不掉的话,夜宵扣一袋血包。”方蕲简单地嘱咐。   白诗南笑容灿烂,眼睫稍弯,是勾魂摄魄得迷人。   “动了!”杰曼森的拳缝中弹出四支飞箭,箭上抹了巨毒,“去死去死去死!”   既然别无退路,那就背水一战。   男人陷入疯狂,看似杂乱实则有序地攻击,密密麻麻的拳刺冰雹般狠砸白诗南,速度之快,力道之重,远超世界重量级的拳击手,把白诗南逼到墙角。   白诗南的骨骼不堪重负地发出断裂声,他扭腰飞踢,足踝骨仿佛撞在一块玄铁上,疼得他哆嗦。   眼疾手快的杰曼森抓住白诗南的脚踝,曲膝朝他的小腹猛地膝击,不留一丝余力,连十层厚的钢板都能被击穿的程度。   “噗。”白诗南吐血,惨烈的笑。   “小白,你在干什么?”方蕲愠怒,他明白白诗南的实力远不止如此,难道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在享受速度和力量的激烈碰撞?   白诗南揩掉嘴角的血,向方蕲确定:“不能动用技能,是吗?”   “是。”   以后的对手只会更强,白诗南不能依赖于操控,要是碰到个武术行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偏科太严重的话,可是分分钟会死掉的。   白诗南抱拳,恭敬地对杰森曼道:“接下去,我要动真格了。”   “少他妈自以为是。”杰森曼怒叫着,大步冲出!   一个豪迈的头槌,简单霸道,甚至有些可爱。   白诗南吃痛地捂着肿出一个包的额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方蕲,“疼,疼死了。”   方蕲错愕了数秒,回神后快步走向白诗南,胜负只在瞬间,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没有结果,而是结果来得太突然太操蛋。   “嘶……”方蕲用脚踢了踢不省人事的杰曼森,“全身都改造了,唯独忘了脑子。”   白色的脑浆从耳廓和鼻间流出,人就算救活,也完全成了白痴。   北美的血手屠夫,令无数猎人闻风丧胆的暴改异徒,就这么报废了。   秘警署悄无声息地潜入,带走了杰曼森,和无辜受难者的尸体,以及铲走了地上几堆肉渣,他们没有为难方蕲和白诗南,所有炼命师都属于特殊能力者,全部的资料都会登记备份在案。   他们装扮成了清洁工和保安,堂而皇之地运送走了包厢内的一切东西,就算有人看见,也只会将那几具尸体错认成喝得烂醉的酒徒。   三辆轮椅,三袋大垃圾,为方蕲的任务画上句号。   “一!”   “二!”   “三!”   性感的兔女郎在台上举起双炮,炮筒内飞出无数扑克牌和纸屑,舞台上幻彩的雾气弥漫到台下,整间酒吧云蒸霞蔚,光影交错。   他们根本不知道走廊尽头的包厢内,发生过什么,他们只在乎,人生得意须尽欢。   方蕲走到外头,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白诗南额头的肿块消下去了不少。   “真够乱来的。”方蕲嘴上埋怨,眼里藏不住的心疼,“回去给你拿热鸡蛋敷。”   白诗南挽住方蕲的手,晃晃荡荡,“约会结束, 我们回家。”   “拜托,这才不是约会。”没有人会把约会地点选在凶案现场吧。   白诗南懵懂地挠头,“那什么是约会?”   方蕲耸肩,“我又没谈过恋爱,我怎么知道。”   “哇,这么说,方蕲还是处男吗?”   “呃!”方蕲差点被左右脚绊倒,毫无气势地瞪白诗南,“没有谈恋爱和不是处男没有直接必然的联系。”   白诗南不懂,他看得可都是纯爱文学。   “书上说,不该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方蕲加快了脚步,张口回应,“那是骗鬼的。”   “骗鬼是不是骗嘴?”白诗南孜孜不倦,“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的天,救命啊。”方蕲小跑起来,他想回家,想躲个清净,“饶了我吧。”   白诗南比方蕲更快,绕到他跟前,正面对着他倒退行走,“很难回答吗?”   “是的。”   “我很好奇……”   “别好奇。”   “我很妒忌……”   “闭嘴。”   白诗南顿了顿,直抒胸臆,“我想和破你处的人决斗,争回你的使用权。”   “……我尼玛……滚。”方蕲抓狂,他不该多嘴的,他活该,白诗南脑回路异于常人,以及干嘛非扯到他是不是处男的问题上。   处男怎么了?他母胎单身,做了二十六年处男怎么了?不承认自己是处男怎么了?   “啪。”白诗南的后背撞到了一个人。 第39章 :诡迹线(十七)   那人回头,高鼻薄唇,五官精明,端的是丰神俊逸,其他两个一男一女同时转过身,轻慢又略带敌意的注视方蕲和白诗南。   一只银棕色的挪威森林猫在方蕲的脚边转悠,华丽的银灰色毛领圈让它看上去威风凛凛。   瘦成竹竿的男人,肩上站着一只锥子脸的暹罗猫,女人的怀里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波斯长毛猫。   三个人,都是炼命师,且都是与方蕲同时代的新秀,家世和实力皆不俗。   “好巧。”男人叫容时安,与他诗情画意的名字不符的是他恶劣虚伪的性格,“这么晚了,还带着……嗯……怎么称呼?”   他在笑,眼里没有笑意。   白诗南回以一个不友善的眼神。   方蕲拉回白诗南,“不巧,别乱打招呼。”   女人嘴角噙着一抹恨意的冷笑。   容时安不以为意地摊手,“方蕲,咱们是同个院子长大的,别生分。”   方蕲嗤笑,要走,被枯瘦的男人拦住,“还是这般无礼。”   “周寻,让他走。”女人颐指气使,傲慢地说:“毕竟他有娘生没娘教。”   自诩名门望族之流,自然瞧不上方蕲这类布衣。   方蕲不恼火,炼命师的败落有迹可循,当一群人成立了氏族,建立了门户,阶级存在,矛盾激化,墙内外的明争暗斗,走向没落是必然。   几千年来的固步自封,思想腐朽,想要打破传统改变它,很难。   “你看什么。”施安娜被白诗南盯得不舒服,她怀里的猫气焰嚣张地冲白诗南吼叫。   白诗南龇牙震慑,以牙还牙。   “小白。”方蕲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我们走。”   “急什么。”容时安伸手要去触碰白诗南。   方蕲打开他的手,微吓:“容时安。”   容时安举手投降,“别生气,我逗逗你养的小玩意儿。”   “哼,乡巴佬也学别人赶时髦?养实验体当宠物玩?”施安娜的爷爷在长老团声望极高,她从小到大就瞧不上方蕲,再加上那件事,两个人基本是结下了“血海深仇”的梁子。   “养?宠物?”方蕲冷下脸,拳头捏得咯咯响,然而没等他做出回击,白诗南再次歪着头细细观察施安娜。   施安娜被白诗南放大的脸吓得花容失色,扬起巴掌要打,被方蕲抓住手腕。   几乎同时,周寻体内的真气暴涨,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   方蕲松手,施安娜见准时机反手一巴掌抽过去,幸好被容时安接住,巴掌没能落到方蕲脸上。   白诗南眼中的凶光转瞬即逝,尽管克制,可尖锐长出的獠牙还是出卖了他此时暴戾阴暗的心情。   ——真想,宰了她。   白诗南咬住下嘴唇,尖牙在唇上留了个齿印。   方蕲捕捉到白诗南阴翳的情绪,单手捂住白诗南的眼睛,把他扯进怀里,半开玩笑说:“别看,她牙上有韭菜,还口臭。”   “你……”施安娜感觉自己受了侮辱,本就不多的名门修养通通抛诸脑后,“姓方的,你才臭,你就是丧门星,害人精,靠近你的人都会不幸……”   施安娜的下颚被方蕲掐住,方蕲的手臂被周寻钳制,两者同时进行,不带分秒之差。   容时安站出来做和事佬,“都是自己人,怎么还翻脸了,大家目标一致,应该齐心协力才对。”   方蕲松手,嘴角的弧度僵硬,秉承着不内耗自己,气死他人的良好精神状态,他道:“不翻脸翻旧情?哦,不对,你小时候穿着女装一直追我屁股后边说要嫁给我来着。”   安时容窘迫地干咳两声,愤懑地说:“方蕲,我们走着瞧”   方蕲抓劳白诗南的手,以免他不服真干,“各凭本事呗。”   容时安冷哼,带着周寻和施安娜扬长而去。   方蕲疲惫地揉捏眉心,另一手与白诗南五指紧扣而不自知。   白诗南生气地说:“我们为什么不教训他们,又不是打不过。”   方蕲牵着白诗南往家走,“几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少爷小姐,我们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白诗南不解:“你不生气吗?”   方蕲答:“生气啊,但是想到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就不气了,因为我的甲状腺不允许。”   生气是最大的精神内耗,尤其是为了三瓜两枣斤斤计较,绝对得不偿失。   基本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使人遭遇更难堪的窘境,从运势上来说,运气跟着气势走,那些倒霉的人,若是不调整好心态,一味怨天尤人,只会更加晦气,相反的,重振旗鼓,积极乐观,幸运女神自然会再次光顾。   然而有些人,他一辈子都是幸运女神的宠儿,他甚至想为幸运女神盖座庙,金砖玉器地供奉起来。   “又是一单,哈哈哈,钱到账了。”男人贪婪的嘴脸一览无余,他看着银行卡余额里数不清的零,红肿的眼睛满是膨胀的欲望,“我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今后我一定找个女人好好爱她。”   陈斌泪流满面,今晚又是一个兴奋到无法入眠的夜,他再次躲过了警察的调查,经保险公司认定后,获得了巨额保费。   灭绝人性的发展,陈斌的人生只剩下滔天的罪恶和花不完的钱财。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听得人毛骨悚然。   陈斌从床上坐起,打开卧室的灯。   他睡觉没有关门的习惯,门外是偌大的客厅,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夜的外头格外得漆黑,那扇门洞宛如一口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寂寞无声,整个房间只有陈斌一人的呼吸声,沉重,急促而慌乱。   “笑话啦,哈哈……”陈斌干笑着自我安慰,“我家住在二十六楼,猫不可能爬上来。”   他一定是最近精神压力过大,导致幻听了。   陈斌心有余悸地关上灯,然而关灯的刹那,本就墨黑一片的客厅中,好像多了一抹诡异突兀的黑,呈一人多高的,被特意描浓的黑色。   “啪!”陈斌开灯,呼吸愈发急促紊乱,“谁!谁在外面!”   他壮着胆子大喊,无人回应。   陈斌后背发凉,竭力克制住害怕的情绪,他披上昂贵的貂绒外套,赤脚去客厅查看了一番,没有人,连半个鬼影都没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人在恐惧和无助时总想求助神明,寻求精神的寄托。   “啪。”电灯被关上。   那块黑影又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陈斌开灯,面目肌肉紧绷,充血的眼球快要挤出眼眶,他惊声尖叫,仿佛他才是那个恐怖的东西,“谁!谁!他妈的谁在恶作剧!”   陈斌才不信世上有鬼,如果有鬼的话,被他害死的前几任妻子早来寻他报仇了,为什么还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娶妻生子,再次混账的害死血亲,再次吃着人血馒头逍遥自在。   客厅只剩下男人凄厉的回音。 第40章 :诡迹线(十八)   陈斌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一部恐怖片,关于开关灯的轮换,鬼影的逐步靠近,他使劲揉揉眼睛,竭力扼制想去亲自验证的荒谬想法,而双手鬼使神差地进行了操作。   关灯,鬼影出现。   开灯,鬼影消失。   关灯,鬼影近了。   开灯,鬼影再次消失。   如此重复了十遍,鬼影移动的距离不快,但现在的它已经到了门口。   “妈的!我连人都不怕,我害怕死掉的人!”陈斌恶向胆边生,掏出藏在床头柜的匕首冲着门口使劲地挥舞。   “砍死你!砍死你!”陈斌着魔般挥刀乱舞,劈砍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砍完,陈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疲累。   他关上房门,再次回到床上,不打算关灯,然而令他魂飞魄散的是,门背后,笔直着伫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穿染血的白色长裙,她的身上一直在滴水,很快她的脚下形成了一窝水洼。   陈斌目眦俱裂,心跳的节奏好比击鼓。   眼前的女人,竟是他死去的第一任妻子,以度蜜月补偿她为借口,将她淹死在马尔代夫的珊瑚海里。   “别吓他,他其实挺可怜的。”一声清朗的男声钻进陈斌的耳朵。   女鬼抬起脸,那张被海水泡得肿胀的脸上早已分不清五官的布局,她张开血盆大口,缓步走向陈斌,似有话要说。   陈斌愣在原地,吓尿了裤子,他清晰地感知到,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是千真万确,他怪诞的人生即将完蛋。   女鬼走到床边,陈斌跪在床上,搓着手涕泪横流,他不停地忏悔,道歉,磕头,可女鬼无动于衷。   “喵。”又是一声猫叫。   “不好意思,欺世盗名,我们笑纳了。”一人说到。   陈斌定格在当场,两眼翻白,五脏六腑似在燃烧,接着是令人作呕的晕眩,身体内仿佛有头猛兽在逃窜,狼奔豕突,跌跌撞撞,要将他的躯壳撞碎,撕裂。   “想反抗?呵,就凭你这种烂命也想羽化,做梦。”那人的手猛然收力,和煦的笑容凝结成冰,“欺世盗名,入瓮。”   “噗!”随着一口血水和两道鼻血的飙出,陈斌猛颤身体,直挺挺地往前倒去。   容时安吹灭掌心的白烟,将欺世盗名封印进挪威森林猫的体内,灵猫一哆嗦,全身的毛针刺般竖立。   欺世盗名   命格:修炼格   年岁:五百八十年   预兆:用各种肮脏卑劣的手段瞒天过海,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名誉,荣耀,声望,财富等,不受控制地对身边的挚友亲朋下毒手,或出卖,或背叛,或残害,刻进骨子里的自私和残忍,对他们来说,他人命蝼蚁,自身大过天,但反噬极大,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特性:死没人性,跟在宿主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得好死,宿主本人终将在无尽的孤独和巨大的精神折磨下自戕。   进化:无   “加上这个,今晚我们猎到了三个厄命哟。”容时安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容。   施安娜埋怨,“我感觉我都快成了女菩萨,挨个普渡。”   周寻不说话,他是三人中头脑最冷静,团队意识和大局观最强的。   容时安若无其事地来转身,“走吧,纪向薄在持续吞食厄命,他已经太接近邪恶了,若不早他一步捕获更多厄命的话,今后要对付他,会变得更加艰难。”   “我们没得选择,这是最好的办法。”容时唇角轻勾,“如果幸运的话,还能遇到他。”   施安娜做出嫌弃的表情,“我可不想碰到他。”   他是个大疯子,和那个小瘪三是一丘之貉。   容时安扬起眉梢,笑而不语。   周寻道:“目前实力悬殊,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不和纪向薄正面交战。”   “周寻,别太保守。”容时安掐诀,女鬼消失。   周寻不苟言笑地说:“我们接到的首要任务是牵制纪向薄,其次才是逮捕和肃清,但我并不认为炼命师之间有自相残杀的必要。”   “好吧好吧。”容时安心里烦躁,面上风云云淡,“肃清啥?我们在他手里能过五招都得偷笑。”   周寻沉默。   施安娜瞅着新作的美甲,心里发笑:“男人之间,无聊的比拼。”   此时,周寻的手机响起,是另一只三人小队打来的。   一接通,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怎么了?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周寻急问。   城市的另一边,一个少女跪坐在血泊中哭嚎,“我们,我们在猎捕‘祸不单行’时,遇到了纪向薄,他……他突然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接下去的话被歇斯底里的哭喊淹没。   “丽美,你把手机给旁边的人。”周寻凝重地说。   范丽美断断续续地抽噎:“没有人了,没有人了,孔姐姐为了救我,接了纪向薄一掌,重伤昏迷,她一直在流血……”   周寻听到了范丽美打颤的声音,皱眉问:“小卫呢?”   “他追上去。”范丽美崩溃地大哭。   周寻皱眉,焦灼到冷汗直冒,“妈的,那个笨蛋。” 第41章 :诡迹线(十九)   施安娜胸腔起伏,满腔怨愤无处发泄,东张西望下砸烂了客厅的古董花瓶。   容时安只是稍稍拧了下眉头,舒展开,把手搭在周寻肩上,不冷不热地说:“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赶紧过去。”   几人赶到现场,施安娜的眼眶瞬间红了,她跑上去抱住失魂落魄的范丽美,抚摸着她的背安慰。   周寻大致检查了孔妮的伤势,扶起她,为她输送宝贵的真气。   孔妮幽幽地转醒,“谢……咳咳咳……”   她的气海翻腾,奇经八脉尽断,能保住这条小命已是奇迹。   “时安,别傻站着,把你的悬医济世拿出来。”周寻说。   容时安环顾周围,诚恳地抱歉:“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不能低估之后的危险系数,纪向薄有可能回来抢夺求他厄命,所以我认为,悬医生济世应该好好保留,以备不时之需。”   周寻怒目切齿,孔妮轻轻摇头,示意周寻别再说了。   范丽美冷静下来,颤声道:“纪向薄果然在这座城市盘桓,他一出现,就对我的灵猫下手,我当时太着急,转身想拦住纪向薄,他就一掌拍了过来……”   接下去发展一目了然,如果这一掌不是内力浑厚的孔妮替范丽美接了,范丽美早被纪向薄排山倒海的掌力轰毙,绝无幸还的可能。   不过硬碰硬的一掌,纪向薄貌似没尽全力,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路边的灯柱发生了严重的弯曲,路灯下停靠着的奔驰的引擎盖重度凹陷,应该是纪向薄砸烂的。   容时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残骸,心说:“一个陷入疯魔的人,难道还残存着一丝良心未泯的意志?呵……可笑。”   “既然选择了恶鬼道,那就一往无前地堕落好了。”容时安呢喃。   “周寻,卫斯明追上去了。”范丽美如梦初醒般大叫,抓住离她最近的施安娜的衣袖,哭诉:“怎么办?卫斯明追上去了,他会被纪向薄杀了的。”   施安娜再次皱眉,求助于闲来无事的容时安。   容时安以一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回复施安娜。   施安娜心里咒骂。   有人风轻云淡,稳如老狗,有人意气用事,自寻死路。   卫斯明走走停停,靠着无比强大的执念追上了纪向薄,纪向薄的情况很不妙,像一滩乱七八糟的煤球,不做任何修饰的素描画稿。   “叛徒!”卫斯明怒吼,“为什么背叛组织!”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纪向薄抱着头,痛苦哀嚎,模糊不清的脸上死气沉沉,喉咙底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我是那么的崇拜你。”卫斯明大哭,抹掉眼泪,“你竟然背叛我的……我的信仰……”   “吵死了。”纪向薄凶悍地抬眸,鹰视狼顾,“你的狗屁信仰,关我屁事。”   卫斯明怔怔地看着纪向薄,从背后抽出一长一短两把刀。   “既然如此,得罪了。”   纪向薄的凶焰狂怒地猛涨,嘴里不停地重复:“一个一个,都来碍事!都来找死!”   一瞬,卫斯明消失。   纪向薄的理智被厄命蚕食,额头的青筋因巨大的苦痛而纵横,他像头猛兽弹射出,两手架住卫斯明的双刀,几招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旋即两指精准地戳在卫斯明手臂的穴位上,卫斯明两手一麻,双刀脱手,刀被纪向薄接住,旋转回刺,短刃挑断了少年的手筋,长刀直逼他心脏。   卫斯明认命地闭上眼睛。   “咣当”一声,两柄刀同时被石子弹飞,戳进了远处的地面。   一道快速绝伦的身影踢向纪向薄的脑袋,纪向薄伸手抵挡,却被不知何处蹿出的人横扫下盘,他单手撑地,连翻三个跟头才堪堪稳住身形。   是看到异常后追过来的方蕲和白诗南。   两人原本准备回家,结果看到街上跑动的两个黑影,身法敏捷,健步如飞,周围没有任何摄像器材和威亚,方蕲当即决定——追!   乌云蔽月,路灯忽明忽暗,明灭的残光打在四人脸上,勾勒出浓厚的阴影,轮廓不明。   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出乎意料是,怒气值飙升的纪向薄转头就跑,几个纵跳,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时安等人陆续赶到。   “呶。”方蕲把卫斯明交给周寻。   几个人相顾无言,化不开的阴霾在心底扩散。   “方蕲,纪向薄吞厄命,到底想干什么?”周寻忍不住问。   方蕲:“谁知道呢。”   周寻咬牙,目送着方蕲和白诗南离去的背影。   喧嚣的风,狂躁的夜,讽刺的画面。   恶魔在低语,命运在悲叹。   炼命师之间存在矛盾,但不该残杀,本就式微的组织,本就稀缺的人才,本就摇摇欲坠的将来,在四分五裂中崩塌。   英雄是孤独的。   跨时代的英雄更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一艘从威海驶向日本的轮船,纪向薄坐在甲板上,看着蔚蓝色的大海,痴痴地想。   他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羁绊和牵挂,除了这条命,他更没什么可以舍弃的,从决定干那件大事起,他连自己都出卖给了恶魔。   “地下皇城,你爷爷我来了。” 第42章 :诡迹线(二十)   纪向薄无迹可寻的第三天,炼命师组织才得知他坐上了走私船,抵达日本,但东京血族至今风平浪静,说明纪向薄尚且潜伏着按兵不动。   长老团派出的三支小队出师未捷先折损了一队,考虑到纪向薄在血族的地盘,他们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增派人手,而是叫方蕲和白诗南,容时安三人和另一组人员先去东京,到达后切记低调,保守进攻,必要时候可请示长老团,   “你确定让那只实验体陪方蕲去?”施东岳表示怀疑,“那只实验体的底细我们都还摸清楚,你们就放心他留在组织内?”   葛老笑到:“施老呀,我问过小方子了,别人他都不要,只要白诗南。”   “哼……”施东岳不屑地说,“给阿猫阿狗取名字也算了,哪有给武器取名的,莫名其妙。”   “哈哈,年轻人的趣味。”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聂长老自嘲,“我们老了,终将被时代淘汰喽。”   施东岳不悦,“没有我们这辈人打江山,哪来给他们享清福,就知道胡闹,添乱。”   “好啦好啦,你孙女不是也跟去了,你劝劝她,别总是和小方子唱反调。”葛老和颜悦色地说,“她弟弟的事啊,都过去六年了,该释怀了。”   施东岳脸色难看地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奕的事,我能体谅方蕲,小娜不行,你心疼方蕲,我也心疼我的儿孙。”   葛老叹口气,忧伤地摇头。   那件事,从一个满怀梦想的少年说起,再到虽死无悔的牺牲落幕。   方蕲的钱包里,翻开是一张十人的大合照,十个年轻人,笑容热烈且明朗。   “这个是我。”方蕲指着站在C位的自己,“当时还很青涩。   白诗南眼睛澄亮,“短头发的方蕲,也好看。”   方蕲捋了下小辫子,其实只有一梱长出的头发,被他用皮筋束起,算是对过去的缅怀和纪念。   “那时候我们队里,最小的才十八岁。”方蕲抿唇,鼻子酸涩,眼眶骤然红了,“十八岁,刚成年……”   白诗南抓住方蕲的手,捂到自己心口,心疼地问:“你很害怕死亡的离别吗?”   方蕲垂着眸。   白诗南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实验体的生命不像人类那么脆弱。”   方蕲反握住白诗南的手,突然心血来潮地说:“小白,我们定个联手的法则吧。”   “法则?”白诗南似懂非懂。   “嗯。”方蕲眼里闪着光,“第一要活下来!第二,不是尽力,而是务必。第三,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会判断失误,没有人不会犯错。第四……”   “没有第四条啦,就这三条吧。”方蕲想不出第四条,果断作罢。   白诗南欣喜,“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约定吗?”   “是。”方蕲笑靥坦率,“绝不能轻易挂掉的约定。”   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在无尽的思念和痛苦中沉沦。   施安娜抱着满腔怨愤踏入东京的土地。   天气有些阴郁,空气中卷携着来自对流层的电气,冷风灌进领口,路边几个穿着超短JK裙的高中生跳着脚捂紧了围脖。   “安娜,天黑后我们必须回去从长计议。”周寻不放心施安娜一个人出来,便一直跟着。   施安娜的目的地很明确,东京秋叶原,一个二次元宅男的圣地,可以淘出许多孤本珍品的天堂。   “难得偷个半日闲。”施安娜吃着可丽饼,“小奕喜欢的AV女优出了新写真,我要去买来烧给他。”   周寻的三叉神经跳了跳,“安娜,这个词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施安娜翻了翻白眼,“假正经,你们男生手机里,谁还没两三个经常换域名的app和网站。”   周寻气岔,羞红了脸,“莫要胡说。”   “切,男人不好女色,不是基佬就是不举……”   “施安娜!”周寻性格属于一板一眼,开不起玩笑。   施安娜吐吐舌头,转进一家书店,结果写真集相当畅销,一般的书店都以被抢购一空。   正当人沮丧时,一个帅气的年轻店员喊住施安娜,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要不去W-one看看,一般别家卖完的,他家都会预留几本。”   “是吗?”施安娜意外之喜,“谢谢。”   简单道谢后,施安娜和周寻直奔W-one。   W-one是一家大型书店,共四楼,除了第四层需要乘坐角落的小电梯上去,其他楼层是透明的玻璃室,有直观的扶梯可上下出入。   施安娜和周寻前脚刚进入建筑,方蕲和白诗南后脚踏进了小电梯。   电梯缓慢地上行,叮咚一声,门打开,两块写着“禁区”的布帘挡住了方蕲和白诗南的视线。   白诗揭开布帘,前面还有一段大约二米的狭隘走道。   方蕲抬眉,约法三章道:“一会儿你时刻跟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翻看任何东西。”   他怕白诗南看到通篇马赛克的东西后,定力不够,从而激发某部位的激烈反应。   白诗南做了个OK的手势。   于是两人打开了四楼书屋的大门,一道圣洁的白光,迎面普照,墙上贴满了各种不可描述的画报,禁区分了几大类,大类里的书架上又有许多细分小标签。   什么巨乳眼镜娘,魔女制服控,午夜暴走族,还有大尺寸BL专区等等,琳琅满目,任谁看了都会心猿意马,血脉喷张。   而方蕲面不改色地来到一个书架前,闲散从容地拿走最后一本大胸美女的彩页写真集,去前台结账。   前台皱眉,他怀疑方蕲的真实年龄,“成年了吗?”   方蕲翻开护照让他核对。   前台碎碎念了一番,还是把写真集给了方蕲,可就在交接时,一个踩着红底高跟鞋的明艳女人,凶悍地夺过本子,那刻骨铭心的恨意似要具像化出来生吞了眼前的少年。   前台躲一旁看戏。   女人正是施安娜。   “冤家路窄。”施安娜臭着脸,抓本子的手暗自较劲,“把它给我。”   方蕲先是使劲不放,再是一松,施安娜差点因为惯性而摔倒,幸好被周寻扶稳。   “贱种。”施安娜歹毒地咒骂。   “喂,请把你的嘴巴,洗干净。”白诗南眉毛压眼,特别生气,“和方蕲道歉。”   红色流光在白诗南的眼中波动,衍射出强烈的杀气,骇得施安娜和周寻怛然失色,周寻甚至在第一时间掐诀,做轻微的抵抗,结果只剩自嘲地否定——他竟然妄图与之抗衡,多么可笑,愚蠢又不明智的判断。   他们两个联手,根本不是实验体K-1037的对手,只有被他完虐的份。   作者有话说:   雁过留影,风过留痕,请读者太太们收藏评论,么么哒。 第43章 ::诡迹线(二十一)   屋内的白炽灯快闪着跳动,引来不少抱怨。   “小白。”方蕲轻戳白诗南的脸,“说好的不气,怎么又生气了?”   白诗南冷冷地瞥眼施安娜,倨傲地哼一声,背对过去,眼不见为净。   施安娜倔强地扬起头,还要恶言相向,被周寻捂住嘴巴强行拖走。   “你干嘛?我见到他就来气!”施安娜跺脚,“他凭什么出现在那里。”   周寻随手点燃根烟,“他的目的和你一样。”   为死去的施安奕买偶像的写真集,作为死者生前的夙愿和在世人的心意,烧给他。   “那个女优貌似要转行当偶像歌手了。”方蕲感慨,“这是她最后一本限制级写真,用来回馈喜爱她的粉丝,所以人气是空前火爆,毕竟今后就要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很难再看到她的酮体。”   白诗南帮方蕲拿着热乎的三色团子,突发奇感地问:“方蕲也喜欢大胸雌性生物吗?”   方蕲差点被糯米团子噎住,捶击下胸口,“咳咳……你说什么?”   白诗南的目光聚焦在竹签上,惋叹道:“我们实验体没有性别的概念,喜欢就喜欢了,无论性别,但是人类社会是不是雄性就应该喜欢雌性?”   “呃……不一定。”方蕲不知该如何解释,摸着下巴道:“有同性恋。”   “同性恋?”白诗南睁着无辜的眼睛求问方蕲。   方蕲拿过白诗南手中的三色团子,三两口吞进肚子,笑道:“世界上有很多种爱,爱是无法被定义的,人类社会的常态或许是男欢女爱,阴阳调和,但是不排除爱的是他,而不是怎样的他。”   “爱的是他,而不是怎样的他。”白诗南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将它深深地镌刻在心里。   “好啦,现在的小孩动不动的地老天荒,小说里动不动的三界陪葬,专骗你们这类没恋爱经验的傻白甜。”方蕲奉劝,“恋爱脑,僵尸都不吃。   “我不是恋爱脑。”白诗南反驳。   “不是最好。”方蕲嘴里叼着竹签,扎着低马尾,再配把武士刀的话,足像个浪客。   两人走向东京四通八达的地下铁,纵横交错的地铁线看得人眼花缭乱,上面是人类构建的万家灯火,下面是如同动物腔肠般幽深的隧道,钢铁巨兽般的地铁在洞中穿梭得不亦乐乎,运载着络绎不绝的乘客。   东京的夜,来得特别快。   日本的地铁号称是全世界最复杂的交通线,数不清的线路如老树盘根般错落在地底下,然而在铁轨深处,有着更加神秘黑暗的运输配置,构建出盘根错节的地下层,和与地面平行的庞大的地下世界。   有不少历史学家,地质学者和非人类考察专家曾研究过东京地铁线,从区域用电量,城市的变革和发展规模,到东京旧都的设计图,加上那份明面上的漏斗百出的报表,以及日本政府掩耳盗铃的说辞,无不彰显着东京地下的不寻常和夸张的蓬勃状态,从而更加确信了地下城的存在。   有专家曾言之凿凿地断定:“那里是一座巨大的武器库,是日本帝国主义复苏的邪恶基地。”   专家并未得到制裁。   又有外星生物爱好者断言:“东京的地下肯定有座外星飞船发射站,因为它附近的能量波动不正常,按对比日本对外宣布的失踪人口和实际人口失踪率,相差了不止二十个百分点,可疑吧,他们是被外星人掳走,做实验去了。”   不出意外的,外星生物爱好者收到了不少粉丝的催更,他们就喜欢这类奇思妙想的设定。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他的博客下面留言:“地下城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是吸血鬼的国度呢?地下全年没有阳光,有充足的生存空间,很适合血族建立起强大的帝国,从地底腐蚀日本的政治。”   当外星生物爱好者准备与那人深入交流时,那条留言竟然不见了,连同那人的ip,在互联网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奇怪吧。”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男子将鸡窝发型抓得更乱,“嗨,山田,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神谷楗太不满地说:“你在想什么?想下午书店的美女吗?”   山田念侑颓然道:“估计是不会再遇到了,他们看着像旅行者。”   神谷楗太搂住山田念侑的脖子,“我和你说,我今天在打工的书店,看到了更大的惊喜,一个眼睛是红色的外国人。”   “很稀奇的瞳色,戴了美瞳吗?”山田问。   神谷摇摇手指,“看着像传说中的吸血鬼,很迷人,嘻嘻。”   “别闹了,世界上哪有什么吸血鬼,都是影视剧里骗人的。”山田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和唯物主义者。   神谷撇嘴,不服气地说:“好吧,山田君,我们来做个挑战,你敢不敢接受?”   山田本想拒绝,可看到对方微怒的神情和介怀的态度,只得道:“什么挑战,我洗耳恭听。”   神谷展颜,压低声音说:“我发现了一条隐秘的隧道,可是地铁线路上并不存在那条路线,我相信它是一条通往血族帝国的通道。”   “哦,拜托了,你又在异想天开了。”   神谷挤着眉毛,挑衅地说:“你是不是害怕了?因为害怕,所以一直在否定我。”   “倒也不是。”山本打开了手机里的视频,手指无聊地滑动,“只是怕你失望,阴暗隧道的深处,根本没有什么吸血鬼帝国,有的只是老鼠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两个高中生互相扯皮,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少年,双手插兜,从一节车厢走到这节车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漂亮的男生。   方蕲听到了两个男生富有探险精神的对话,但他可不提倡自寻死路的冒险。   “世界上,根本没有吸血鬼哟。”方蕲稍稍低下头,帅气的脸上洋溢着微笑。   “啊,快看,我说的就是他。”神谷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白诗南冷漠地站在一边,淡淡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山本张大了嘴巴,凑近神谷说:“他是明星吗?太耀眼了。”   白诗南的目光掠过两人,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却让人心醉神迷。   “他也很帅。”神谷中肯地评价,但对方蕲刚才的话,耿耿于怀,他们有欣赏美的心境,但不会对一上来就持否定态度的陌生人有好感。   地铁如一头轰鸣的巨兽,在逼仄的隧道内快速行驶,月台上站满了通勤族,尽管男人们怕被误认为电车痴汉,尽量和女士保持距离,但潮水般的人流依旧将人群不断地往车内挤,像压缩沙丁鱼罐头一般。   “啊,我就说不如打车回去。”一个熟悉的女声,说着方蕲深感亲切的华语。   转头,八目相对,好比火苗子掉入草堆,气氛一点即燃。   方蕲和白诗南被挤到了门边,他一手拉着门边的扶手,一手护住白诗南,把人圈在身体围固起来的安全范围。   “哼。”施安娜瞪视,刚想冷嘲热讽,却见方蕲神情严肃地看着窗外。   包括周寻,拧着眉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列车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它似乎不在平地行驶,而是在走下坡路段,车身倾斜,不断地下沉。   不知道是不是车厢内人太多了,二氧化碳吸入太多,导致头昏脑胀,浑身乏力,跟着连意识都逐渐涣散。   神谷发誓今天之后不再熬夜,少上网或许不至于头晕时两眼冒雪花。   山本拉着吊环,踮起脚尖,他多么地想引起女神的注意,无奈女神的眼里是高度的警惕。   警惕?   列车开了多久了?还不到站?   是他们意识朦胧后,产生了时间和空间的混乱吗?   还是列车真的带着他们前往异度空间?亡灵国度?地下墓场?   一阵顿挫,铁轨发出暴鸣的机械声和刺耳的摩擦声,列车还在动,但是速度变慢了。   全车厢的人,站着的,坐着的,靠着的,都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方蕲的手轻掐了下白诗南的腰,附耳道:“天黑请闭眼,天亮了……放开杀。”   白诗南心领神会,默契地倚躺在方蕲怀里,两人相拥而眠。   整座车厢的人,陷入昏天暗地的沉睡。 第44章 :诡迹线(二十二)   列车停靠在一处无名的月台边,场内灯光昏黄,唯一的指示灯亮着绿光,上面写着“Transfer-11”。   月台上早已等候了十几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当列车门打开,他们迅速入场,对着满车厢的人挑挑拣拣,像在刷选货物。   年轻的,看上去身体没有缺陷的乘客,都会被他们搬出车厢,先抬到月台,另一批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员会搜检出他们身上的相关证件,进行简单拍照。   其中包括方蕲和白诗南,以及施安娜和周寻。   四人中,只有白诗南没任何身份证明,虽然方蕲是假证,毕竟他已被皇城列入重点关注对象,但不妨碍他在日本境内招摇。   工作人员只能对白诗南进行人脸录入验证。   “哔……”仪器的屏幕卡住,闪了两下红灯,失去了信号。   “该死,坏了吗?”工作人员拍打着仪器,将它的组件震得七零八落,“狗屎啊,关键时刻掉链子。”   领队过来看了眼白诗南,一股压不住的邪火从尾椎骨烧到了心窝,“留下吧。”   六分钟后,列车再次启动,开往本该属于它的人间。   车上的人少了三分之一,只剩下肉质松散,看着并不新鲜的中老年人,日本一边提倡多生多育,一边少子化和老龄化严重,不是时代的必然趋势,而是青壮年大多被送入了血货列车上。   血货列车直达皇城的后厨房,号称拥有世界上最全面的轨道交通系统的日本,四通八达的地铁线,不过是血族运输食物的仓储管道。   催眠瓦斯可以让这批被选中的货物免去等待的惊慌过程,待他们睁眼时,应该已在屠宰场,面对的是同伴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被吃掉的血腥画面。   同样催眠瓦斯还能让那批安全抵达下一站的乘客,忘记空白的六分钟,好像打了个盹,列车晚点了,然后在不满和抱怨下,投入接下来的人生。   众人,皆在昏迷。   几个血族踱步到白诗南所在的车厢,有两个人看着施安娜露出淫邪的微笑。   “花姑娘,大大得漂亮。”   “滚你妈。”另一个血族咒骂,“从上个年代活到现在,活傻了。”   那个血族抹嘴,“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一起上。”吸血鬼笑眯眯地问领队,“组长你呢?”   领队吸血鬼佞笑,“我要他。”   “嗨,别管组长了,他是个爱走后门的。”一群吸血鬼哄堂大笑。   他们各自选定了发泄的对象,这批血货送入皇城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路上帮他们解决需求,侵犯人类的爽度远超同类间的交媾,唯一可惜的是,看不到他们被玩坏的表情。   “长得真他妈带劲。”领队急不可耐地解皮带,“一定要让他吞下去。”   焦灼的空气,沉闷的氛围,石楠花的臭味充斥在鼻尖。   “喂,拿开你的脏东西。”方蕲忍无可忍,“你个没钱买裤子穿的垃圾。”   全部吸血鬼愣住了,目光纷纷投向这个本该昏迷的男子。   “呼……”方蕲重重地舒口气,清了清嗓子,“小白,天亮了。”   天亮,请睁眼……   不,天亮了放开杀。   白诗南翘起唇角,邪恶的笑容怒放。   一只手臂湿躺在领队的脏器间,稀里哗啦满地的血水。   领队瞪大双眸,面对这一变故露出无比震撼的表情,遂即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脸色呈现死亡的灰白。   “上一个猥琐他的人,都炸成鸡米花了。”方蕲踢了脚地上的血族尸体,“真是便宜你了。”   白诗南收敛起笑容,血手一遍一遍擦在那人的衣服上,真脏,脏死了,实在气疯了,还是好生气。   十几个血族掏出武器,对准白诗南和方蕲。   方蕲拿出湿纸巾,帮白诗南擦掉身上的血迹,“冷静,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白诗南泪眼婆娑。   “搞什么。”施安娜徒手宰了方才对她开黄色玩笑的吸血鬼,指责方蕲,“受惊吓的又不是你,换做我,当场让他们变太监。”   周寻醒来,起身,几只小虫子在他的耳朵边爬行,还有几只挥着翅膀飞向那群吸血鬼。   嗡鸣的隧道风,奏响郁闷的篇章,前方Unload-T11号月台,几个工作人员等得焦头烂额,本该准点到达的血库列车,竟然晚了一刻钟。   “最近上头查得严,那帮蠢货不会又出什么乱子了吧?只会下半身思考的直肠生物,别指望我一个人背锅。”一人一边咒骂, 一边走进主控室。   打开那班列车的监控,只见它脱离了原来的路线,在地下漫无目的地游走。   “操!”那人狠拍监控台,对着话筒喊到:“你们在瞎转什么?快回来。”   “……”   线路那头,方蕲正在驾驶舱,胡乱按键。   施安娜嘲讽,“会不会弄?到时候别阴差阳错地把我们送进皇城。”   方蕲笑道:“进了皇城不是更好?正好大干一场。”   “疯子。”施安娜来到窗边,玻璃窗上只有自己的脸,“真是望不尽的黑暗。”   “滋啦滋啦……”通讯设备的电波干扰声。   “血库列车,快回答!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   方蕲接过通话,“喂喂,喂喂,听得到吗?”   那头惊骇,“你是谁?”   “请问怎么把这该死的货车送回地面?”   “!”   “听得见吗?”方蕲自认为他的关东腔还算标准,“不说的话,它很有可能撞坏你们巢穴的门哟。”   “妈的。”   吸血鬼的额头冒出了冷汗,第二次了,血货第二次遭到抢劫,遥想第一次东京湾的货轮事件,那次可是牵连了好大一批人,禁卫军的几位核心人物,无不震怒。   若是这次再出现事故,他会死,管理整条运输线的人都会遭殃。   “喂,小鬼,我奉劝你乖乖停好车,别乱来。”口头警告,希望能震慑到那人。   方蕲挖挖耳朵,满不在乎地说:“不肯说算了,我只能乱闯了。”   “你他妈……”   通话被施安娜中断,“别浪费时间。”   方蕲耸肩,从容地问:“你以为血族会轻易放过这辆货车?还是会放过我们?”   “什么意思?”   方蕲坐回驾驶位,双手枕着后脑勺,“等等吧,等那帮家伙出来,抓住一个拷问就行。”   “就这?”施安娜抱着怀疑的态度。   方蕲挑眉,“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的确没有。 第45章 :诡迹线(二十三)   但是东京地下皇城高手如云, 一旦扯出什么厉害的角色,会丧命。   施安娜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紧急通话结束,守着月台的吸血鬼颤抖着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积灰的墨绿色军用电话机,直联皇城禁卫军本部。   “呼叫总部,这里是Unload-T11号月台,请求发布红色预警,启动三级战备。”   “三级战备,这么夸张?”总局的接线员仿佛在听什么笑话。   “血货列车遭到挟持,敌人可能侵入腹部。”   “蠢货!”对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粮食再丢的话,是想切腹吗?”   他的重点始终在食物上,至于侵入腹部,去他妈的鬼扯,皇城内有师团长坐镇,就算来一支军队,都会全军覆没。   “我知道了,总部会智能操控列车,强制将它带到附近的军事备用站。”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等死吧。   吸血鬼缓口气,突然觉得脖子后边痒痒的,好像有虫子在爬,他徒手一抓,是一只投弹手甲虫。   “哎哟。”甲虫被捏爆,吸血鬼的皮肤被严重灼烧,腐烂快速扩散,直至剧毒腐蚀全身。   月台主控室,吸血鬼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死状像被大火烤过,即使是吸血鬼不易感染的体质,也在二十秒内死得彻底。   另一只甲虫朝着更深的隧道飞行,铁轨的石壁上几盏灯管发着微弱的荧光,三只来自禁卫军第二师团的吸血鬼姿势怪异地飞掠,衣摆随风猎猎作响。   他们隶属于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代号贞德,共七人,拥有自由猎杀权,属实是七条无恶不作的疯狗。   三只吸血鬼,目的地只有一个——血货列车。   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是金钱,时间是生命。   满车沉睡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面临什么,或即将面临什么,普通人的幸运在于,只有生活的苦,管好自己皆大欢喜。   而肩负救世主重任的炼命师,满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一车的男女。   “不等了。”施安娜指着白诗南,“喂,你过来看这个,作为实验体,你的学习能力应该不赖吧。”   白诗南没理会施安娜。   方蕲摆弄着仪表盘,“你怎么不说他天生会开航母和战斗机?”   施安娜听出了方蕲语气中的挪揄,她大步走上前,把手机拍在控制台上,“你来学。”   方蕲垂眼,念道:“三分钟学会开车指南。”   “玩这么大?”方蕲。   施安娜:“死马当活马医。”   周寻看着仪表盘上加速转动的指针,以及驾驶模式从人工自动跳转到了总台控制,“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方蕲哇喔了一声,连忙拨弄按钮和方向盘,一切都无济于事,“它会带着我们去哪儿?皇城血库?还是重兵把守的月台?”   施安娜飞去一个去死的眼神。   白诗南的鼻子轻微抽动,“来了。”   方蕲抱拳,“正好我现在一肚子火。”   他们逃跑轻而易举,可一车的人类不能放任不管,几百条鲜活的生命,如今的生死全掌握在他们手里。   任重而道远。   “三个。”周寻的周围飞满了虫子,全是通体鲜艳,有着蓝绿色金属光泽翅膀的射炮布甲。   白诗南伸手要去抓,被方蕲阻止,“别碰,他养的小虫子毒得很。”   “橙红色。”白诗南弯曲食指, 一只射炮布甲停在他手指上,眼见着要飞到他鼻尖上了,方蕲赶忙大吹一口气。   虫子晕乎乎地飞旋开。   周寻又说:“后方来了五卡车吸血鬼,不弱。”   “应该是驻守附近的皇城禁卫军。”方蕲拍拍白诗南,“对方等不及要消灭我们,我们也不好辜负他们的期待。”   白诗南随同方蕲,两人冲向车尾。   犹豫两秒,周寻和施安娜跟上。   四道身影在玻璃窗上掠下残影,急奔后方。   他们来到车尾车厢,此时列车恰好经过一处月台,透过玻璃窗,看到几辆运兵车紧追不舍,还有不少手持武器的吸血鬼已经攀爬上列车顶。   非同寻常的杀气,来得个个是高手。   能入编皇城禁卫军,谁不是踩着尸山血海拼过来的。   “哗啦。”几十扇钢化玻璃的车窗被踹碎,吸血鬼突入。   同时,血咒纷飞,古老的小篆文字在炼命师的描摹下赋予了生命,它们在半空虚浮,转瞬附着在炼命师身上。   吸血鬼抽刀,杀气腾腾,寒光熠熠。   “先收割一波。”方蕲弹跳往后,其他三人默契避让,“烈炎咒!”   火舌舔过,四壁焦黑,熊熊火焰炸开了车尾咆哮而出。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运兵车全部遭殃,侧翻起爆,一时间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当然,禁卫军的先遣部队哪有那么弱鸡,大多数人都突破了火焰,哪怕衣衫褴褛,甚至灰头土脸,依然削弱不了他们怒盛的杀气和昂然的斗志。   “你最好祈祷死得痛快。”一个吸血鬼率先冲过来,提刀横劈,利落的招式,狠准的角度,他要方蕲的命。   方蕲闪避,另一个吸血鬼俯身攻他下盘,“去死。”   上下去路被堵死,躲开任何一方的攻击,都会招致半身不遂的下场。   “噗!”攻下路的吸血鬼被人一脚踹飞,脊椎对折,身体折叠地飞坠出去。   白诗南冷冷地站在方蕲身后,猩红的眸色似一泉寒池,看得人毛骨悚然。   吸血鬼武士不敢冒进,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就像野兽间的决斗,气势是决胜的关键。   “我们人多,他们才四个人。”一人高喊,太刀在手里划转,“杀!”   围猎开始。   是狩猎还是反狩猎,是群起围攻还是单方面的屠杀。   方蕲乾金咒无坚不摧,武士刀砍在他身上,都会豁出几个缺口,加上他绝妙的身法,双掌游走间,奇异的劲道已经拧落了多柄刀刃,再弹腿收刀,几十把刀贯穿吸血鬼的心脏。   白诗南寸步不离方蕲,他始终守护在他的背后,替他挡掉一切来自后方的偷袭和威胁。   周寻的家族历代养蛊虫,身为苗疆御虫术的派系,他们的身体就是虫子的巢穴,听起来很恶心,但十分便利。   密密麻麻的射炮布甲,成群结队地扑向吸血鬼队伍,作为最强普攻,大范围的攻击足以清扫大批不知死活的血族。   “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在持续,虫子无孔不入,它们从吸血鬼的鼻孔,耳朵,嘴巴甚至眼睛里钻进去,每一只射炮布甲都是一个天然微型燃烧室,内室含有氢的过氧化物和对苯二酚,外室含有过氧化氢酶和过氧化物酶,它们在制造一场爆炸后,所产生的p-苯醌的高压刺激物足以烫伤侵略者。   刀光剑影,火星飙溅。   劈砍!   斩剁!   拔刀术!   二天一流!   落空!   再落空!   “该死!先杀了他身后的人。”一个上半身着火的吸血鬼怒喊。   几名吸血鬼武士再次抄刀围堵。   “砍他的手脚!快!”   刀刃如刀山,四面八方地包抄过来。   方蕲气定神闲,他完全不用担心背后的盲区,也不无需记挂白诗南的安危。   “笨蛋,他可是……”反蕲夺刀,银光一闪,数十道血柱从吸血鬼的咽喉喷射,织成一堵恐怖的血墙,“全场最强。”   施安娜不逞多让,身法灵动,她能将空气中的气体凝缩成一颗小气弹,注射入吸血鬼体内,但凡被她摸到的血族,都会心脏爆裂而亡。   “真够惨烈的呀。”一个轻佻的声音落入方蕲耳内。   血族武士的攻击骤停,为新来的吸血鬼让出一条血路。   贞德的三人众,登场。   一人抱胸倚靠在残损的车门上,一人半蹲在地上,阴暗地用指甲刮地面,直到指甲翻盖,他似乎不知道疼。   “你们四个,就是闹事的劫匪?”是个西装暴徒,搭配着一双惹眼的红色尖头皮鞋。   “啊……”抠地的苍白少年脸颊消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四人由散到聚,施安娜提醒:“他们三个很强。”   “嗯。”方蕲比谁都清楚皇城内的实力排名,“你们是哪个师团麾下的?”   “第二师团,贞德。”倚门的说。   “笨蛋,别说出来。”抠地的懒懒地说。   方蕲笑笑,若说第一师团师是血族最强的暴力组,那么第二师团是血族拥有超强幻术的咒术组,一方擅长纯武斗,一方精通精神战斗,他们是血天皇的左膀右臂。   “幻术啊,有点麻烦。”方蕲缓缓抬头,“大家都没带猫,会打得很辛苦。”   人和自己的精神对战,是最徒劳无功的消耗。   靠近方蕲的吸血鬼率先行动,只见他平举双手,十指交叠成拳,“结界展开。”   黑暗蚕食,寸缕不落,四周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绝对的黑暗,遮蔽住五感六识,看不见,听不见,感知无从着落,就连术法,都全部失效。   方蕲舒卷手掌,本该明光烁亮的大光明咒并没奏效,周围还是黑得一塌糊涂   十秒后,方蕲的身上被几十把刀划过,疼痛感无比真实。 第46章 :诡迹线(二十四)   说明此时的敌人看得见,十秒恰好是大光明咒散去的时间,也说明他们的咒术其实有效,只是身处幻境的他们失去了判断力。   “你怎么肯定你的痛楚不是幻觉?”一道声音出现在方蕲的左耳边。   方蕲抓去,扑了个空。   “你怎么肯定我的虚实?”声音从方蕲的喉咙里发出来。   “啧。”方蕲不耐烦地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抓。   “你又怎么肯定,你存在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好像左右声道同时进行。   方蕲用脚尖挑起地上的刀,握在手里,迅速挥砍,“真假奈我何?我要你现形!”   声音哂笑:“别傻了,在我的结界中,你伤不到我分毫。”   “因为,这里是我的领域,我的主场。”声音远去。   方蕲冷笑,那些迫不及待想要他命的虾兵蟹将,在出手砍他的同时,泄漏了重要情报,哪怕施咒的吸血鬼及时找补,也圆不了他粗制滥造的谎言。   不过出于安全起见,为了队友百分百的存活率,他得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想法,妄自托大的后果他不愿再尝试第二次。   “咳咳,累了,实在打不过。”方蕲故意露出诸多破绽,诱骗急功近利的吸血鬼自投罗网。   果然有人上当。   方蕲的小腿传来刺痛,然而比对方抽身更快的是方蕲的腿法,高高抬起,重重击落,一脚狠踩在吸血鬼的背脊上。   脊椎骨断裂的声音,清脆简短。   方蕲窃笑,弯腰摸索了一阵,又捡了一把刀,双刀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而旋转。   “碰到了。”方蕲翘起唇角,隔空喊话道:“周寻,别磨蹭了,速战速决。”   嗦嗦嗦。   嗦嗦嗦嗦嗦……   嗦嗦嗦嗦嗦嗦嗦……   恒河沙数的虫子,黑压压地织成一片巨网,震翅如雷,嗡鸣不断,周寻不知何时脱掉了上衣,赤裸的肌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小黑点在游动,继而成型为一只只射炮布甲。   “散开!”众吸血鬼呈射线四散。   可惜前排的血族还是被虫子逮到,被咬得体无完肤,痛叫声不断。   周寻操纵着虫子,御虫术是周家引以为傲的绝技,是稳固周家显赫地位的秘术,岂是这群腌臜之物能轻易破解的。   黑暗结界,对虫子不起任何作用,而这些以吸食契约者命格能量的咒虫,早已熟稔炼命师的生命体征,因此可以在分清敌我的前提下,大开杀戒。   “混蛋,别小看皇城禁卫军!”五个被虫甲包裹的吸血鬼武士拿着刀冲向周寻,大有玉石俱焚的觉悟。   周寻身上的虫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虫子在他面前聚拢成一颗球,球不断变大,高速旋转。   “很遗憾。”周寻抬手捏拳,“带着你们可怜的忠心和荣誉……”   距离五步。   “啊!”五个吸血鬼吼叫,身体的剧痛让他们寸步难行,可强韧的意志驱使他们歼敌。   三步。   两步。   一步!   “死去。”周寻眼神坚定,用力握紧拳头。   面前的虫球膨胀爆炸,威力如同一颗能爆出漫天钢珠的手雷,吸血鬼们瞬间被炸成了肉泥,坚硬的头盖骨在地上滑稽地陀螺转动。   战斗结束。   黑暗散去。   方蕲猛地闭上被光灼到的眼睛,适应后很快睁开。   虫子龙卷风似地回到周寻身上,密结成墨点,周寻穿好衣服,刚好遮盖住虫咒,就好像他的外衣里面穿着一件更贴身的内衣。   方蕲立马寻找白诗南,却见白诗南和那个指甲抠地的吸血鬼大眼瞪小眼,干瞪了半天。   旁边是惊魂未定的施安娜和死成一坨的不明生物。   还有不远处,被虫子咬得稀巴烂的西装暴徒。   “贞德三人众,只剩下你了。”方蕲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要么合作,要么死。   他不是个嗜杀和不讲理的人,虽然他平等地憎恨每一只吸血鬼,但不代表他和他们没有交涉的可能。   苍白的少年并没多大的战意,骨头软绵绵的,看上去像随时会散架。   “投降输一半。”少年真的认输了。   白诗南收回盯他的视线,满眼欢喜地奔向方蕲。   “他输了。”白诗南高兴地说。   方蕲:“嗯。”   才恍然,刚才他两在玩瞪眼游戏。   “告诉我们出去的办法。”方蕲问,“别使诈,你说谎,我会知道。”   少年认命地摊手,眼神瞟向白诗南,骤然收回,“我不是笨蛋,我才不想死。”   起码不想死得毫无意义,他要把更有用的情报带回去——例如,他找到了实验体K-1037,以及当年大闹皇城的臭小子回来了。   所以目前来说,保命是上上策,无论用哪种方式苟活。   “我可以把这些人平安送回地面。”少年说。   这正是方蕲所期望的,“你会开地铁?”   少年否认:“不,但我可以利用我的权利,让地铁改道,回归它本来的路线。”   说完,少年拿出手机,寥寥几句挂断后,地铁再次启动,载着一车幸免于难的人,重返人间。   列车的最后三节车厢被方蕲拆卸下,和吸血鬼的尸体一同滞留在原地。   包括死鱼眼的少年,方蕲下重手敲晕了他,没个两三个小时醒不过来,然后把他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丢出了车厢。   周寻不解:“为什么不杀了他?”   方蕲坐在地上小憩,“他帮了不小的忙。”   周寻无语,但无从反驳,更没多余的精力驱使虫子去刺杀。   “御虫术很棒。”方蕲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周寻自豪地接口:“当然。”   他实在想和方蕲讲解御虫术的历史和周家的辉煌,可是他并不认为他们两人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方蕲起身,走到周寻身边,坐下,“你知道尤克斯吗?”   周寻不动声色地挑眉,他听说过,那位声名在外的玛雅真人,“他很强,可惜……”   话音戛止,可惜他死了。   方蕲的羽睫麦穗般压弯了眼,“他能从嘴里吐出大蜘蛛,我曾今问过他,御虫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他没来得及告诉我,所以……是什么呢?”   周寻一顿,瞪大了眼睛看着方蕲。   “你在惊讶什么?”方蕲轻笑。   周寻摇头,“不,我只是认为,天才不该有困惑。”   方蕲忍俊不禁,“哪里听来的鬼扯。”   接下去的谈话很愉快,周寻平时话少,可一旦牵扯到他的专业领域,他能滔滔不绝,施安娜全程闷闷不乐,至于白诗南,兴致勃勃地坐在驾驶位上,打开这个开关,按下那个按钮。   “方蕲,我会开火车了。”白诗南说。   列车到站,人们苏醒,被东京警方接管,进行惯例询问。   问的问题不过是他们对这段旅程的感想和经过,以此来排除任何可能泄露皇城存在和血族秘密的危机,但凡其中有人提到禁词,结局只有死。   涩谷街头,倾盆大雨淋湿了四个炼命师。   路人忙着躲雨,见到这四个不撑伞的怪人,皆纷纷避让。   雨帘遮蔽了视线,施安娜抹脸,头也不回地离开。   “告辞。”周寻难得主动地和方蕲道别。   方蕲挥手,转身往反向方走。   一条线段,两个终点,炼命师最终的归宿,是南辕北辙,还是殊途同归?无人知晓。   时代的安逸养废了太多的炼命师,他们珍惜了来之不易的羽翼,妄想在温室中颐养天年。   然局势的动荡成就了一位拜伦式英雄,英雄的名字叫纪向薄。   刚才战斗过的地方,皇城的某处军事月台。   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一人,一刀,杀尽皇城三百名援兵。   纪向薄宛如一位来自地狱的死神,他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他好不容易从一只吸血鬼口中得到这班血货列车的情报,无论如何都想去碰碰运气——或许能直达皇城入口。   可惜的是,不幸伴他如影随形。   血货列车被截胡了,有人抢先一步打草惊蛇。   “地下皇城在哪里?”纪向薄以拷问的姿势折断了苍白少年的手臂。   苍白少年痛得面目扭曲,“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嘴硬。”纪向薄强行掰折少年的手腕,“贞德的七条疯狗,都像你这么垃圾?”   “啊!”少年受不住如此酷刑,哀嚎一声。   回想刚刚的战斗,哪里有个战斗的样子,分明是一个突然闯入的杀人魔,进行一场单方面的血屠。   少年的吸血鬼咒术能力,在男人面前如雕虫小技,在他发动技能的瞬间,就被男人识破,糊脸一掌,双脚离地,回神后,他已被男人桎梏住。   “地下皇城的入口,在哪里?”纪向薄的戾气张狂。   少年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嘴再硬也是命要紧,“我,我带你去。”   气流不寻常的震动。   纪向薄目光一凛,徒手接住飞来的飞刀,紧接着第二把飞刀,精准地穿透他的掌心。   苍白少年的眉心戳着第三把飞刀,横着贯穿整颗脑袋,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滴答滴答地淌落。   “运气不错。”来人是个炼命师,长老团派出的第三支小队的其中一员,其实力与纪向薄不相上下。   他吹吹热乎乎的掌心,命格“朝思暮想”的能量渐凉。   “可怜,怎么变成这幅德性了。”他嘴里这么说,神情一如既往的凉薄。   纪向薄看到他的第一眼,是眼神闪避,转而是滔天的怒火,骂道:“滚你妈的。”   他却笑问:“闹够了没?你知道你给大家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纪向薄咬得后槽牙咯咯作响,甩起身边的死人丢过去,趁着对方短暂的视野屏蔽,迅速逃离。   只有他知道,被称为天下第一飞刀的谢秋石,有多他妈难缠!   谢秋石并不着急追,只是站在高台上,把玩着手里的飞刀,抿唇笑了笑,“纪向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此趟目的一是验证“朝思暮想”的成效,二是确定纪向薄的状态——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糟糕和疯狂。   “似乎还不赖,还会凶巴巴地骂人。”   纪向薄的头发被凝固的血水结成了块,又被大雨冲刷尽一身血污,他穿行于东京的夜,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想要大开杀戒的冲动。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纪向薄烦躁不安,“还不够强,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更厉害,存活更久的厄命!   吃掉它们,让自己的实力得到恐怖地飞升,只有这样,他才能一口气杀进地下皇城,破除炼命师千年来的诅咒,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光明。 第47章 :无限世界(一)   人世间最不缺厄命,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欲望孳生出邪念,人性堕落,祸不单行。   盛京高中,学校暖阳高照,学生风华正茂,正值青春洋溢,好奇尚异之期,少年少女交头接耳,谈论着高校广为流传的七大怪谈。   虽说学业压力较大,但对于想早早步入社会的学生来说,热血洒脱猎奇的高中生活,才是充盈他们枯燥人生的填充剂。   “嗨,南教学楼的音乐教室,我昨晚去了。”一个寸头男生洋洋得意地说,“午夜并没来自动响起的钢琴声,也没有穿着红舞鞋跳舞的恶灵。”   女学生们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日式可爱。   男生们则纷纷不屑,内心异常妒忌,“什么嘛,这算冒险吗?闹鬼的钢琴教室早被人揭穿是恶作剧了。”   “就是就是。”一个河豚头的男生推推神谷楗太,“呶,我们专业的异世界研究学家,你来说说看。”   神谷楗太回神,心不在焉地笑道:“你们继续聊,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自从上次地铁严重延误后,他迷迷瞪瞪地回到家,恍恍惚惚了好长一段时间,精神在真实和虚幻的边界游走,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他确定自己失忆了,可那段空白的记忆却被警察和医生以一句深度沉睡导致的记忆错乱而一笔带过。   何等地轻描淡写,难道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不好奇吗?神谷楗太郁闷不已。   河豚头男生不满地嘀咕了几声,转身投入热火朝天的闲谈。   “学校湖边的第十四级台阶。”一个双马尾的女生怯生生地举手,“我真的数到了。”   “哇哦!”男人哄堂,兴奋地拍打桌子,“真的有传说中的第十四级台阶!太酷了!”   “然后呢?有看到灵异现象吗?”不少人七嘴八舌地问。   女孩捏紧拳头,“没。”   “切……”   “但是……”女孩的肩膀微微颤抖,“我看到一个歪着头的女人,站在河边的柳树下。”   众人倒抽口凉气,惊恐地面面相觑,毕竟那位大姐的惊悚程度可是堪比涩谷怪谈的裂口女。   一人打破诡异的气氛,“肯定是低级的恶作剧。”   大家放松紧绷的神经,面色释然,继续灵异话题,“还有寝室里不存在的第五人。”   “据说玩四角拍肩游戏的时候,可以逮到他。”一人兴冲冲地提议,“我们现在要不要试试?”   结果当然被否决。   有些灵异事件作为谈资即可,不能真去涉足,以假乱真的传说经不起推敲,但绝对安全,剩下的亦真亦假至今尚未揭开的谜题,还是别做第一个侍灵者。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就在众人准备散了,一个黑长直,公主切的女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唱片,幽幽地开口:“我们学校最后一个恐怖传说,薛定谔猫的世界。”   “它不是一首歌吗?”旁边的学生接过唱片,上下翻转,“类似于黑色星期五,第十三双眼睛,听了会死人的歌?”   “是的。”   “都是骗人的。”男生嘲笑,手却死死地捏着唱片,“我先替你保管了,或是我鉴赏后没死,你要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在一起!在一起!”   在众人地起哄下,女生低着头,羞红了半张脸。   悠扬婉转的音乐响起,如同味蕾间萦绕的仙粉黛,浓郁而甘甜,醇厚而紧致,一整个香料架刺激着舌尖,让人溺死在它的馥郁里。   现在是午休前短暂的演播时间,这首歌在校内外放,余音袅袅,全校师生沉浸其中。   第一遍听是这个调调。   循环第二遍,曲调却变了,变得诡异,压抑,心悸,听得人仿佛置身于深海,海水的压力挤得人难以呼吸。   第三遍循环,学校周围形成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透明屏障,也可以说是结界,屏障宛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罩,笼罩住整座校园。   一只云雀飞过,穿过屏障后垂直坠落,变成了灰白色。   钢琴教室无人自动的琴键,弹奏出紧密细长的节奏,穿着红色舞鞋的女人在台上翩翩起舞,细看下,她的四肢寸断寸折,腿骨刺出了大腿,像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   “十,十一,十二,十三……”一个拿着剪刀的歪头女,从喉咙底发出咯咯咯的干笑声,“十四。”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歪头女的脸色苍白,嘴角的弧度僵硬且夸张,她会和经过的路人对视,问:“我美吗?”   路人说:“不美。”   她会立马用剪刀撕烂对方的嘴。   路人说:“美,你很美。”   她会狰狞地咆哮:“你说谎!骗子该死!”   然后拧断对方的脖子。   路人可以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转身逃走,可一旦被歪头女追上,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旁边柳树上垂下来的肠子和头颅,就是她的杰作。   音乐停止,校园恐怖传说,尽数激活。   一轮血月升起,悬在学校上空。   人们在无尽的恐慌中死去,从破晓初露中醒来,日复一日,循环往复,所有人都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角,可他们复活后的所见所遇所发展,就像游戏编程为固定模式的npc。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生还是死?更无人知道这次死了后,到底有没有再次复活的可能。   是最后一次死?还是根本死不了?是肉身不灭?还是灵魂永缚?   他们唯一清楚的是,他们被困的这个密闭空间,类似于薛定谔猫的无限世界。   直到两个少年的出现,在他们一脚踏入校园时,结界内的气流小幅震颤,玄色光芒在透明屏障上水波似扩散。   “呀,真热啊。”方蕲脱掉外套,挂在臂弯上,“全东京最凶的命格,原来在这儿。”   白诗南抱着八两,鼻尖满是细密的汗珠。   方蕲费了好大的劲才冲破结界硬闯进来,他猜测很快会有其他炼命师嗅着味过来,包括纪向薄。   “整间学校,都成了它孵化的卵巢。”方蕲唇峰轻抿,“有些难搞。”   白诗南耳朵微动,“搞什么?”   “搞飞机。”方蕲不轻不重地拍向白诗南的额头,“走,先熟悉地形。”   于是方蕲带着白诗南在校园里巡视,一圈走下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反而各类秩序井然有序,一如寻常。   几个男生兴高采烈地冲进教室,与方蕲擦肩而过。   “对不起。”撞到方蕲的河豚头男生笑着抱歉。   方蕲兴趣使然地跟男生们来到教室。   “嗨,南教学楼的音乐教室,我昨晚去了。”寸头男生讲得眉飞色舞,“午夜并没来自动响起的钢琴声,也没有穿着红舞鞋跳舞的恶灵。”   周围的女同学夸张地捂住嘴巴,露出一脸小鹿受惊的可爱表情。   “什么嘛,这算冒险吗?闹鬼的钢琴教室早被人揭穿是恶作剧了。”   “就是就是。”是刚才撞到方蕲的河豚头男生。   “嗯?”河豚头男生一愣,本来伸向神谷楗太的手停在半道,看向方蕲,“同学,你哪班的?”   方蕲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隔壁班的。”   “转学生吗?美国来的?”几个女生一拥而上地围住了白诗南,尖叫:“他好可爱。”   方蕲被日本妹子的热情和拖着长音的赞美方式吓到,倒退一步撞到了桌角,却见之前地铁上遇到过的男生愁眉不展。   “好巧。”方蕲主动打招呼。   神谷楗太气场低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蕲一眼,起身离开教室。   之后的进展按部就班,毫无悬念。   一人带走了唱片,校园内咒乐响起,恐怖传说被激活,这里百鬼夜行,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只有炼命师才闻得到的厄命的气息。   八两的尾巴竖得老高,惶躁不安地冲着面前的歪头女人嘶吼。   “稍安勿躁。”方蕲把八两抱进背包里,“战斗还没开始。”   歪头女和方蕲对视,她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就这么冷冷地凝视方蕲。   “我美吗?”歪头女露出森白的牙齿。   方蕲耸肩,“没我好看。”   歪头女明显一怔,再问:“我美吗?”   白诗南不耐烦地甩过去一巴掌,“滚,丑八怪。”   他之前读的一本书里有说“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所以秉着他对方蕲的偏爱,他不允许方蕲被创伤到。   “!”歪头女瞪大本就不分明的眼睛,黑色的血从鼻子和嘴角流出,她抬起脸,凶神恶煞地怒视白诗南。   “怎么可以对女士如此无礼?”一个假仁假义的声音。   “啧。”方蕲蹙眉,心说偏偏来了个最麻烦的人,不止不会帮忙,还可能会捣乱。   果不出方蕲所料,容时安咬破手指,弹指间,一滴鲜血飞过来,正要落在歪头女眉心时,方蕲断然出掌,一掌收了血珠子,那血滴犹如滚烫的蜡油,在方蕲的掌心留下灼红色烙印。   白诗南沉下脸,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   “见过急的。”方蕲戏谑一笑,“没见过你这么猴急的。”   容时安礼貌地微笑。   “其他两个人呢?”方蕲的视线掠过容时安。   “抱歉,无可奉告。”容时安对恶灵依然觊觎,他的摄灵术可比炼命术强多了,相比于珍稀命格,他更渴望强大的怨灵和枉死之魂。   甚至到了不择手段,泯灭人性的地位。   这也是方蕲与他积怨颇深的缘故,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如果葛老没拦着,那时候方蕲应该会当场挂了容时安。   “小白。”方蕲一个简单的眼神,白诗南不言自明。   他打了个响指,歪头女瞬间魂飞魄散。   容时安嘴角的弧度剌得生硬,少顷后愣是挤出一个不算完美的笑容,目送方蕲和白诗南走远后,阴暗的情绪才爬上眼眸,“不愧是你养的好狗。” 第48章 :无限世界(二)   体育馆门口,方蕲再次遇见了神谷楗太。   只是这次,是神谷先和他打招呼。   “我们见过。”神谷说。   方蕲点头。   神谷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的第五次循环。”   “嗯?”方蕲疑惑道,“展开说说?”   神谷的嘴唇哆嗦,“这个世界是假的,或是一个死亡循环,前两次,我死在演播教室,第三次,第四次,我死在那个歪头女的手里,这次……”   神谷吸口气,脸上血色褪尽,“我还活着。”   方蕲同情地看着神谷,安慰:“或许你已经打破死亡循环的诅咒了。”   神谷眼睛一亮,继而黯淡,“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这个世界疯了,我也快被逼疯了。”   “年纪轻轻,别想太多。”方蕲洒脱地笑到,不忘挖取有用的信息,“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得不对劲的?”   神谷想了想 ,挠腮苦笑:“应该是五天前,樱井同学拿走了长泽同学的唱片,进行了全校播放,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它只是一首曲调怪异多变的曲子,后来等我们反应过来时,这里的一切都变了,除了死,我们无路可逃。”   “死亡后,能逃出去?”方蕲马上自我否定,“看来所谓的复活,只是让你们重新回到这里,再次经历死亡。”   “是的。”神谷激动地脱口而出,“死掉后睁眼,永远在家里的床上,然后如往常那样去上学,但是……但是一进入学校,全部的记忆会慢慢复苏,我面对的事,一开始会误以为是梦境的影射,就是那种……”   “你经历的事,所作的对话,无比熟悉,好像前不久梦到过,但又如鲠在喉,无法言说。”方蕲若有所思地补充。   神谷垂下肩膀,“直到我被怪物杀死,濒死前的几分钟,苏醒的记忆会鲸吞我,将我的苦痛放大数倍,我实在……实在……”   “不想再经历一遍。”少年抱头恸哭。   就像身处十八层地狱,每日饱受精神上的凌迟,重复生前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刻,包括生离,死别,求而不得。   “的确残忍呀。”方蕲抬眸望天,靛蓝色的天空混沌阴浊,“喂……”   “嗯?”   “不想死的话,那请拼命保住性命,苟到最后吧。”方蕲舔舔嘴角,神鬼莫测的笑意荡开。   神谷打了个寒颤,道谢后说:“去体育馆吗?我和之前的人约定好了,如果大家都能活着,就在体育馆集合。”   偌大的体育馆,一道正门,一道侧面的紧急逃生通道,最低的窗户离地一丈有余,一旦出口堵死,这里无疑是最佳的屠宰场。   “小白,你怎么看?”方蕲询问白诗南的看法。   白诗南挠挠头,“保护你。”   方蕲捡去白诗南肩头的落发,“记得我们联手的三大法则吗?”   “记得。”   “现在临时多加一条。”方蕲望眼人群,又深深地对视白诗南,“基于三条法则的前提下,无论如何,你都要无条件地相信我。”   白诗南坚定不移地点头,“我只信任方蕲。”   “乖啦。”方蕲揉揉白诗南的头发,“我们打个暗号,以防万一,我怕醒来后,认错你。”   “不会认错,你化成骨灰我都认得。”白诗南胸有成竹地脱口而出。   “嘶……”方蕲的话冲到嘴边又吞下,算了,解释起来太累,意思不差,他高兴就好。   白诗南抓起方蕲的手,咬了一口牙印,他是实验体,所以没有吸血鬼的牙管毒素,传染不了被咬者,“暗号?”   方蕲哭笑不得,“是暗号,不是标记。”   “要标记吗?”白诗南信以为真地问。   方蕲扶住额头,胡诌道:“回去让我标记你,我倒乐意。”   “同学你好。”有人打断了方蕲,“你们前几次是怎么死的?”   “看来这批人都保持着原有的记忆。”方蕲心说,“你也是第五次循环吗?”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却说:“第十二次。”   旁边人听见后,又见方蕲和白诗南格外醒目,纷纷围了上来,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一个圈,沸沸扬扬地展开话题。   “我是第三次。”   “第十次。”   “第六次耶。”   “我也是第五次。”   方蕲陷入沉思,思忖:“每个人复活的次数不一样,可他们却同时出现在这里,是时间上的进度偏差?还是空间上的次元叠层?”   两者的意义完全不同,前者是时间操控,后者是空间幻境,理论上来说,时间是抽象的,它是绝对和相对的悖论,如果厄命能够规整多人的时间轴,约等于它接近神明之力,那他们可真是厕所里点灯,纯找死了。   而后者,用拼图比喻的话,一个人的一段经历等于一块碎片,无数人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剧情,人人是主角,人人是炮灰,他们情不自禁,又身不由己。   可无论哪种,都相当难对付,再加上这怪物拿捏了一学校的人质,人数多到夸张,想釜底抽薪,怕是道阻且长。   容时安姗姗来迟,他安静地靠在门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不少活下来的人对冒险有了新的期待,也有不少人对目前的现状无法接受,精神状态濒临崩溃。   “真可怜。”容时安道,意指方蕲,“这次你能救下多少人,十个?二十个?还是百分之五十?”   方蕲面色一沉。   容时安不以为意,双手交叉在胸前,说着风凉话,“如果救不下的,也请别浪费,让他们冰冷的尸体留在这儿,灵魂在我手里继续发光发热。”   方蕲噗嗤笑了,恶狠狠地威胁:“你再不闭嘴的话,我会让你凉得比谁都快。”   容时安摊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他相信方蕲可能在虚张声势,但那只对方蕲言听计从的实验体,真会转眼挂了他。   此时,校园广播再次响起,类似于水琴悠扬空灵的声音,余音惊悚,听得人头皮发麻,好像头盖被人掀开,然后用钢丝球猛刮清洗   滋啦,滋啦,滋啦……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不知何时,体育馆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型木偶人,木偶人长得像戴头盔的漆兵,硕大的眼珠子四方乱转,臂长过膝,看工艺的话,它的肌肉线条相当粗犷野蛮,尤其是小腿肌肉,肌理虬结,紧绷如弦。   接着,一颗篮球滚动,滚到方蕲的脚边。   “四十分钟投篮,请诸君加油。”广播里传来一段语音,“为了激起诸君的斗志,我们对游戏规则做了小小地调整哟。”   众人竖耳聆听。   “如果四十分钟内,没有人完成投篮,死掉的人就彻底死了哟。” 第49章 :无限世界(三)   “什么?”听到这句话时,很多人开始不淡定,就连一开始散发着英雄主义气质的少年们,都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幻想成为下一个英雄的大前提,是拥有不死之身。   这绝对是现实世界里没有的超酷设定。   “那么,游戏开始,请诸君尽情挥洒青春的热血吧。”   “不是挥洒汗水嘛,怎么……”一人来不及吐槽,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回神时,他的视线已经倾斜,因为他的整颗脑袋被木偶削下。   “啊啊啊啊啊!”惊恐的叫声雷鸣般炸开,学生们抱头鼠窜,可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凡人之躯怎能与恶魔比肩,木偶几个起落,已经徒手杀了十多个人。   汤汤水水满地, 鲜血染红地面。   方蕲吐出一口寒气,深知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比赛,而是一场生死的博弈。   木偶的胸前挂着一块电子计时器,猩红的数字跳动着。   “不对!”方蕲心惊,“他每杀一个人,时间会跳转一分钟。”   也就是说,这场狗屁的游戏规则,在不公平之上愈加被动。   “啧。”方蕲换上命格“龙盾”,和白诗南左右蹲踞,伺机而动。   目前时间还有二十六分钟。   搓搓有余!   “看招!怪物!”方蕲高高跃起,火拳出击。   白诗南滑铲接球,单手撑地起跳,其惊人的弹跳力,让他在高空顿停,时间仿佛静止,那道矫健的身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弩。   “啊!”白诗南大吼一声,瞄准篮筐,精确地投射!   “咣当!”篮球砸在篮筐边缘,打偏后弹飞出去。   木偶不痛不痒地挠挠被火舌舔过的地方,一只巨大的钢手迅速地缩回进他的肚脐眼。   “妈的,第三只手!”方蕲骂到,吹灭火焰。   杀戮还在继续,计时器上的时间骤减,数字活跃地跳动。   木偶看着笨拙,实则敏锐狡诈,像吃了兴奋剂后开发了某种变态嗜好,缠着方蕲讨打。   方蕲在手上涂了乾金咒,掌刃断可破金,他悬空翻身,将力量全部灌注于手掌。   “我废了你。”   大约是颈椎骨寰椎和枢椎位置,方蕲一掌斩落,木偶短暂的失神,白诗南从其腰侧踢击,试图瓦解木偶下盘的稳定性。   熟料第三只手突然从木偶的肚脐眼蹿出,抓住了白诗南的脚踝,用力甩飞。   方蕲看准时机,准备斩落神出鬼没的第三只手,然而紧紧一瞬,那只手臂缩回了木偶体内。   白诗南颇为狼狈地起身,身后的座椅全部压烂。   方蕲察觉到了白诗南的异样,眼神询问白诗南情况如何?   白诗南吐掉血水,道:“干得他下跪喊爸爸。”   战斗继续,别忘了,场上还有一位绰有余暇的炼命师。   如果仅剩的时间内无法完成投篮,死去的人无法再复活,那么……   方蕲撇下木偶,飞身冲向容时安,展开无比恶劣的笑容,“还剩十分钟,杀你,只多不少。”   容时安猝不及防地被方蕲打中,眼前泛起大片雪花。   “喂喂,你没在开玩笑吧。”容时安吐血。   方蕲掐住他的脖子,“帮忙。”   说完,把篮球塞到容时安的手里,“或是你去缠住他,我来投篮。”   语气完全不容拒绝。   容时安掂了掂篮球,“这是求人的态度?”   方蕲翘起唇角,“我可以更强硬。”   说完,毅然投入战斗。   既然打不死木偶,那就全方位缠住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和火力,然后让其他人趁机投篮,而在场的任何人,没人会比容时安更合适。   因为……他是摄灵师,他有不少请神请鬼上身的奇异命格。   正如这个——神打命格“执竞”。   “执竞魂力,不显成康,自彼成康,奄有四方。召来!”咒语念毕,华光闪现,昔日的篮球巨星,百分百灌篮高手上身。   “小白,你上三路。”方蕲指挥。   白诗南的精神集中力增加数十倍。   他双腿虎钳般夹住木偶的脖子,铁拳蓄力轰向他的眼睛。   木偶的一只眼睛凹陷报废。   “还有一拳。”白诗南抡圆了弧度,又一拳崩落,力道强到连自己的指骨都粉碎,穿刺出皮肤的地步。   方蕲不知何时换上了新命格,他的力量攀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超强的爆发力加上力的惯性,“轰隆!”一声,木偶人倒地。   容时安不负众望地完成投篮。   篮球咕噜咕噜滚到木偶的头边,停下。   恐怖如斯的音乐响起。   叮当叮当,明明欢快却让人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广播里传出可爱的正太音,“游戏结束,恭喜诸君顺利通关,休息十五分钟,接下去的游戏请诸君再接再厉哟。”   尽管知道逃过此劫,但人们还是哭成一片,明天和希望都不复存在,等待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折磨和绝望。   “还不如现在死了呢。”一个女学生崩溃地大哭。   另一个抓扯自己的头发,哭嚎:“不要,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两个女生哭着抱成一团。   也有男生哭得涕泪横流,相当难看,甚至第一时间跑去抱住方蕲的大腿,“求求您,神明大人,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呃,我不是神明。”方蕲尴尬地说。   男生不信,眼泪鼻涕都快蹭到方蕲的裤筒上,不少人见状赶紧不甘人后地抱住容时安的大腿和方蕲的另一条腿。   无人敢靠近白诗南。   容时安十分享受一切的赞誉和崇拜,像救世主般高高在上,又慈悲为怀。   方蕲踹不开,倒是白诗南抓起其中一人的头发,把人扯离了方蕲身边。   剩下的人纷纷撒手,诚惶诚恐地看着阴郁的白诗南。   男生吸吸鼻子,鼻孔挂着鼻涕泡。   “啪!”白诗南的巴掌落下,打碎了对方的鼻涕泡。   “男子汉,不哭。”说的是华语。   男学生听不懂,害怕得面部肌肉微颤。   方蕲翻译:“他让你别哭,哭哭唧唧解决不了问题。”   “嗯嗯!”白诗南点头,竖起大拇指。   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方蕲抓过白诗南的手,仔细检查了番。   “受伤的话,会疼吗?”   白诗南眯眼笑,“疼。”   方蕲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以后不准用自残的方法发动攻击,你需要记住的是,对付或是杀死任何一名敌人,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白诗南失落地垂下脑袋,“嗯。”   “小白。”方蕲问出了刚才的怀疑:“你的能力消失了吗?”   白诗南忖了忖,说:“别担心,只是暂时的。”   方蕲当然不担心,只是困惑是什么原因导致白诗南无法使用操控能力,以及……   “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白诗南捧起方蕲的脸,用他秀色可餐的面容凑近,再凑近,“有。”   “哪里?”方蕲眼神避开,距离这么近,他都看不到白诗南脸上的毛孔,只有近乎于无的汗毛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当真完美无瑕。   白诗南把手给方蕲看:“你碰过的地方,热辣辣的。”   方蕲纳闷。   白诗南:“需要口水消消炎,你给我舔一舔。”   “……”方蕲硬生生地憋住了一个“滚”字。   “哼,幼稚。”容时安冷讥笑,对方蕲招手道:“借一步说话。” 第50章 :无限世界(四)   方蕲叮嘱白诗南在原地等他,而后大步走向容时安。   容时安取下腕表,“你看时间。”   三根指针都在数字十二上面。   “你再看看你的。”   方蕲没有手表,只能看手机,上面显示四个零——凌晨十二点整。   容时安:“这个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与其说他们死而复生,不如说永生更为贴切。”   “失去时间的人类就像被断了双脚。”方蕲哂笑,“唯有时间是永恒吗?”   容时安眉头轻蹙。   多亏他的提醒,方蕲消除了一开始的疑虑——这里并非无数个时间轴的叠加,而是碎片记忆的拼接整合,与平行时空不同,这里的时间依然遵循着它本来变化的持续性和顺序性,厄命根本无法驾驭时间,故而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暂停,失效。   方蕲解释:“在厄命缔造出的无限循环的世界里,难道人类就能恣意妄为地对抗熵增定律?别说人类,哪怕是羽化的厄命都办不到。”   “所以你有何高见?”   方蕲轻描淡写地说:“陪他玩,榨干他。”   世间万物,包括宇宙的归宿都是消亡,自古以来,人类极度渴望永生,从而孕育出这类特殊能力的厄命,既然他想对抗这个至高无上的永恒定律,那方蕲就反其道而行之,将此虚妄空间的熵值最大化。   所谓的永生,不过是骗人的假象。   既然是假象……那何为虚,何为真,又该扯到哲学和佛学的问题。   “麻烦。”方蕲摸腮,万般思绪翻腾,他目前有个简单粗暴地打破循环的法子,最佳人选是白诗南,可是……   方蕲意味深长地回望白诗南,他说他会疼,致死的程度肯定会疼得疯掉吧。   白诗南接住方蕲的视线,笑得没心没肺,明明生得这般凛若霜雪,却还能在他面前摆出这副示弱又柔媚的笑脸。   像罂粟一般,看得方蕲在不知不觉中上了瘾。   “罢了,真爷们应该疼人而不是让人疼。”方蕲迈开步子。   可就在他往回走时,一道光柱凭空出现,将体育场切割成三十六块,形成三十个独立空间,那些来不及躲开光柱的人,全部被切割成两三段,场面堪称“肝脑涂地”。   光柱消失,形成全封闭的无形屏障,像座牢笼。   “小白!”方蕲狠踹屏障,可无论他如何破坏都无济于事。   “别浪费力气了。”容时安慢悠悠地说。   方蕲狠狠瞪去,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空间是单面成像,即空间内的人,可以看到空间外的情景,他们能看到对方,但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视线,没有眼神交汇,无法感知交流。   另一个小隔间,神谷楗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想起几秒前被光柱劈成两半的同学,他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   如果没有白诗南敏捷地把神谷楗太拉到身边,现在死者的名单里该有他一份。   “呕呕。”神谷楗太不适地干呕起来,在这里,他不会困,不会饿,但会累,会痛,“谢,谢谢。”   白诗南歪头,他听不懂日语,方蕲没教他。   “你很漂亮。”神谷楗太被白诗南的美貌惊艳到,不合时宜地道出了心声。   白诗南皱眉,勾勾手指让他让开。   神谷楗太让开,白诗南提气,握拳,以摧枯拉朽之势砸向看不见的屏障,这一拳足以干碎一辆80吨以上的挑战者4号坦克。   然而别说屏障裂缝,空间都纹丝不动。   “休息时间结束。”该死的广播声响起,“诸君……”   方蕲的眉头都快拧出愁字来。   容时安一边听着广播,一边说到:“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很好,都到了片刻都不能分开的地步了吗?”   方蕲投过去一个闭嘴的犀利眼神。   容时安努努嘴,指着广播说:“这场游戏好像比拼智力耶。”   方蕲的心跟着揪起来,腹诽千遍“该死的,怕什么来什么。”   按照白诗南的智商来说,存活的几率不大,何况白诗南不懂日语,让本就凄惨的事实更加雪上加霜。   来到东京后,方蕲从未想过和白诗南分开行动,他们基本属于形影不离,这一点不怪容时安扯嘴皮子。   “限时三分钟,诸君加油。”   语毕,凭空出现的桌子,凭空出现的积木,游戏规则,在三分内,用桌上的积木块拼出九个正方体,完成的同学可进入下一关,失败者要接受惩罚。   “感觉他在戏耍我们。”容时安挑拣着积木,说话间已经完成了三个正方体,“白痴一样的题目。”   “别凡尔赛。”方蕲的白眼就差翻出眼皮,“完成的话,帮帮其他人。”   和他们一起的另外三个人,明显力不从心,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们额头滚落,手指密密颤抖,满脑子蓄满了对死亡的畏惧。   三分钟,九块立方体,惩罚是什么?惩罚是什么!   对于上一场死亡后无法再复活的提示形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暗示。   容时安完成,方蕲完。   容时安袖手旁观,方蕲连续叠了十个,分给其他人。   另一边,白诗南那组的人相对冷静,五个人中已有三人完成,其中包括神谷楗太,而白诗南只拼出了三个,连一半都没有。   他翻找着积木块,最后失去了耐心,神谷楗太一边帮他一边替他着急,两人勉勉强强又搭了三个。   “算了。”白诗南生气地说。   神谷楗太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烦,比划着手势劝慰:“加油,别放弃。”   白诗南抬起下巴,盛气临人地看着神谷楗太,不怒自威。   神户楗太一紧张,原本快拼完的积木散了架。   “笨手笨脚的。”   虽说是句听不懂的中文,但任谁都能解读到白诗南脸上的嫌弃。   随着时间地流逝,最后一个无人帮助的男生几乎快哭出来,他心乱如麻,心急如焚。   “给我,把你的给我!”他病急乱投医,竟然抢走了白诗南的三个正方体。   还剩下十秒。   一个立方体,需要十二块不同形状的积木拼凑而成,这场游戏不只考验人的空间想象力,还有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   “还剩下最后一块。”哪怕淡定如方蕲,额头也沁满了汗水,桌面中央一堆积木块,可无论他如何翻找,都找不到最后一个角的楔子。   而彻底把命交给方蕲的男生,满眼的祈求,虔诚的,炙热的,焦躁的,可怜的。   “还剩下五秒哟。”催命的广播再次响起。   容时安悲叹一声,早早地做起了默哀的祷告。   “五,四,三,二……”   方蕲的手快速堆叠,把八个正方体整合起来,重新组成了一个超大立方体,“加起来,一共九个。”   极限挑战完成。   “时间到,诸君安好。”广播里欢快的声音比电锯声还令人胆寒,“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惩罚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吧。”   话音落,透明屏障消失,失败者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没关系的,美美,死了后,还是能复活的。”一对亲友抱着彼此,安慰。   “贝酱,真的吗?”美美抹干眼泪,与好朋友五指紧扣,“答应我,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不要分开。”   “嗯,我答应你。” 第51章 :无限世界(五)   方蕲第一时间来到白诗南身边,在看到白诗南眉心的红叉叉时,他无力地抿下唇,露出心疼的微笑,“怎么?没完成?”   他本来也没指望白诗南会成功,只是一想到白诗南会死在他的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他的心里就像堵着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白诗南垂头丧气,“嗯,我笨。”   生死离别的厚重氛围下,愁情万丈,方蕲怎么也说不出调皮或是责难的话,他淡淡笑着,柔声道:“不笨,复活后,马上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   既然不存在平行世界,那么方蕲和白诗南重逢的地方有且只有这个空间,无论经过多少轮回,多少更迭,几番光阴,几番场景,命运自会安排他们在某一刻相聚。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而这里,时间是最没参考价值的东西。   惩罚开始,在失败者之间选择一个幸存者,游戏规则很简单,两人一组玩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   赢者进入下一轮猜拳,输的人进入角斗场,和场上的怪物进行对决。   怪物长得像变异的昆虫,后背六对坚硬的鞘翅,两个巨大的口器,毛绒的触角上挂满了钩刺,它的身体上一共有十对复眼,密集的小眼蜂巢般缧在一起,时不时地朝不同的方向斜视,同时发出眼珠子滑腻滚动的肉麻声音。   呱唧,呱唧,呱唧。   恐怖至极。   “怎么可能打得赢那种怪物!”一人拼命冲出体育,“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仅三步之遥,他被爆头,混杂着脑浆,血水和肉末的液体溅洒到附近的女生脸上,女生失声尖叫后晕厥。   “懦夫。”广播里的正太鄙夷地道,声音转而轻快:“好啦,游戏继续,诸君必胜,最后的大赢家,可以回到正常世界哟。”   充满诱惑力条件。   转眼间,白诗南等人被转移到了球场中央,而作为旁观者的方蕲一群人,则被安排在场外的观众席上。   “操。”方蕲敲击透明屏障,它如同一道隐形的壁垒,隔断了一个空间,“根本打不烂。”   “您和白先生是同伴吗?”是眼眶微红的神谷楗太,他的右脸带伤,嘴角有淤青。   方蕲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熟料神谷楗太突然跪下,懊悔地哭道:“对不起,我没守护好他。”   “哈?”方蕲停下暴力动作,居高临下地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神谷楗太痛斥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我没能替他抢回立方体,没勇气把自己的立方体给他,更没能力在有限的时间内帮他完成任务,我实在……实在……有愧于心,如果白先生罹难,到时候请您为我介错。”   方蕲弯腰揪住神谷的领子,将他从地面拽起,眼中的愤怒不加修饰,“你想死?”   语气冷到刺骨,神谷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惶惑地点头,又摇头,艰难拾掇起来的仅剩的自尊,在此刻瓦解,他声泪俱下。   方蕲松手,侧过脸冷冷地道:“生命多么美好,你不该辜负小白的义气。”   神谷愣住,眼泪无法止住,“是……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一声声忏悔声中,方蕲瞭目,目光所及白诗南,他就像一道光,劈开了方蕲紧锁的心房。   不知不觉间,白诗南填满了方蕲的记忆,方蕲的生活,甚至牵动他的感情,毫无疑问,方蕲喜欢白诗南,只是这份喜欢有些含糊和微妙,方蕲无法对其进行归类。   就像……他喜欢白诗南的听话,喜欢白诗南的强大,喜欢白诗南长得漂亮,喜欢白诗南眼里只有他……但他并不想霸占白诗南,也深刻清楚,他不可能一辈子捆绑白诗南。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只是不知道那天来临时,谁会哭成狗,谁最放不下。   “诶,K-1037运气不错耶,还没下场呢。”容时安的话拉回了方蕲的遐思,“真的好期待怪物间的厮杀。”   “白诗南有名字,他不是怪物。”方蕲警告。   真正的怪物顷刻间捕杀了很多猜拳输的人,他们一个个成了怪物玩弄的对象和口粮。   “贝酱,我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是吧?”美美的眼里无光,眼神涣散。   贝酱亲吻她的额头,安慰:“是的,一辈子。”   “那一起死吧,贝酱,我们再一起复活,说好的,永远不分开。”   “嗯嗯。”贝酱捏了捏美美的手,“只要三把平局,我们会被同时送去投喂怪物。”   “出拳头。”美美笑容空洞且魔怔,“顺序是石头剪刀布。”   贝酱一怔,点头道:“好。”   “石头剪刀布。”她们是素日里最亲密无间的闺蜜。   第一把,平局。   “石头剪刀布。”她们如今是生死相依的同伴。   第二把,亦平局。   “石头……”美美的唇角不自然地勾起。   “剪刀。”贝酱的掌心全是黏腻的汗水,她半阖眼眸。   “布!”   美美的瞳孔猛然放大,信任如高屋建瓴,分崩离析。   贝酱出了拳头!   而她出了剪刀!   “为什么?为什么?”美美状若疯癫地扑上去撕扯贝酱,然指尖尚未触及,她就被传送到了怪物面前。   怪物震翅嘶鸣,它吃掉女学生,咀嚼得津津有味,黏稠腥臭的涎水啪嗒啪嗒滴到地面,将地面腐蚀得如同月球表面。   “傻瓜。”贝酱哭倒在地,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出剪刀,为什么要出剪刀?不是说好的,出布吗?”   不然,就可以活下来了。   同样不解的还有白诗南。   他明明和他们说了,直说了,他出拳头,但没人相信他。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微不足道。   “那你说,你会出什么?”白诗南问,“让我输掉,我去对付那只怪物。” 第52章 :无限世界(六)   对面的男生咬牙,“剪刀。”   可结果,白诗南出了布,男生出了拳头。   在男生满脸的震惊和悔恨下,他死在了怪物的口中。   白诗南叹口气,内心的悲怆无以言表。   好在最后他猜拳输了,如愿进入角斗场。   怪物的体型是白诗南的十倍,它发出嘶吼,快速煽动翅鞘,空气回旋,形成一股小型龙卷风,袭向白诗南。   那股风劲强韧且霸道,一旦被绞到,五脏六腑无疑都会捣烂。   观众屏住呼吸。   白诗南沉着地站定,不闪不避,从容不迫。   “他要干什么?”   “会死的,快逃,快逃!”   “呼……”白诗南气沉丹田,在旋风逼近时,眼神陡然凌厉,挥臂往前一斩,来势汹汹的龙卷风竟被对半劈开朝着两边消散。   薄如蝉翼的风刃划破了白诗南一边的脸,伤口很快愈合。   众人惊呼,热血沸腾。   怪物仰天长啸,硕大的口器中延伸出鹿角状的上颚,它被彻底激怒,继续进行恐怖的变异,身上的复眼一颗颗爆开,流出浓浆。   转而空缺的凹槽部位,竟然长出了一颗颗人头,像毒瘤一般,都是那些被它吃掉的学生,在他体内新生。   确切来说,是魂魄地寄生。   “好恶心。”旁观者恶心到反胃。   白诗南不悦地沉下脸。   “呜呜呜呜……求你别杀我。”人头哭泣。   “我不想死。”   “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之后的声音就像年久失修的机器在运作,也像卡壳的磁带,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   灵魂在悲鸣,在泣血,在堕落。   这些勾起了白诗南不愉快的回忆,从而使他怔忪在原地,任由猖狂的黑暗吞噬。   怪物喷出硝基盐酸一样的唾液,猛烈地击中白诗南的右臂,整条手臂顷刻间白骨森森,散发出碳化的恶臭味。   疼痛让白诗南惊醒,他的眼底赤红一片,酝酿着暴风雨。   那只手上,戴着方蕲送给他的小皮筋,如今毁于一旦,不暴走,是他最后的仁慈。   “喂。”白诗南废掉的手臂上奇迹般地长出了肉纤维,血肉复苏,附骨而生,“就算你现在跪着求饶,我也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两脚一弓,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射出,身影在半空几个错落,出手间不容发,以排山倒海之势欺近怪物,徒手斩断变异体一侧的翅膀。   怪物侧翻,尚未站稳脚跟,又被一道快速游走的白色闪电裹挟凌迟。   白诗南不愿再保留实力或是拖延时间,怪物触发了他的半觉醒,那就应该承受住他的怒火和暴击。   容时安看得啧啧称赞,忍不住鼓掌:“不简单,我知道K-1037很强,没想到这么强,如果作为敌人,一定超难对付,是吧?方蕲。”   “住嘴。”方蕲揪紧的心从未松过。   容时安喋喋不休,“毕竟是实验体,不知道养不养得熟。”   方蕲不予理会,任由那个多嘴的男人杞人忧天。   怪物倒地,固若金汤的屏障竟然实质化浮现,如同玻璃一般破碎。   细碎的不规则结晶体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美轮美奂,像一场盛大的水晶雨。   场内的气流发生不寻常的波动,如雷达般扩散,辐射到外面的世界。   结界外,两队人马对峙。   一对以血族为首的东京警卫队,一对则是三个炼命师。   谢秋石全然没把眼前的家伙们放在眼里,顾自把玩飞刀,别人可以不记得他的全名,但一定会记住他的飞刀和诨号。   一个身患白化病的炼命师艴然不悦,想动手,却被同伴用手语阻止。   白发炼命师狠狠地瞪视对方,转而寻了处树荫坐下。   遥远的百货大楼上,埋伏着最后一方势力,他们仰仗着实验体卓越的视觉和听力,对学校外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不动手。”乐连城倍感失望,“真无趣。”   P-867戴着半面狐狸面具,他自己的小丑面具被他别在腰间,“鹬蚌不相争,我们如何渔翁得利?”   I-859道:“难得你说了句有建设性的话。”   “嘘。”始终不发一言的乐连战突然说,“是他,快撤。”   “哦喔。”P-867不情不愿地从高楼纵身跳下。   四个实验体第一时间紧急撤退,四面奔散,目前来说,还不到正面应战的时候。   夜幕低垂,寡独的月色,幕着雾和雨,风无休止地吹着,惊扰着万物。   “哎呀,来晚一步,老鼠逃跑了。”来者,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团长,长谷川三郎。   趿拉着木屐的男人漫不经心地举目眺望,“先去凑个热闹,再回去睡觉。”   说着,蓄势起跳,往学校的方向俯冲。   校内,人心振奋,人群沸腾,反响热烈而激昂。   学生们将白诗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崇拜他,倾慕他,同时惧怕他。   “你会保护我们吗?”   “你会拯救我们吗?”   如果白诗南眼里有温度,或许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忐忑不安。   他看上去冷漠,寡言,遗世独立,仿佛遥不可及的神明,对于他虔诚的信徒,只有一方逼仄的告解室。   “你们都疯了吗?”一人打破了人们看似愚昧的祷告。   他吼叫:“他根本不是人类,你们没看到吗?无论受到多大的伤害,他都能自愈。”   那人正是抢了白诗南正方体的男生,他怒睁着眼,无法接受白诗南即将成为“救世主”的设定,若是白诗南成了救世主,那他成了什么?出卖上帝的犹大?他一定会遭到疯狂的报复和万人唾弃。   在尘埃落定前,他必须自救。   “太荒谬了。”男生凄厉地控诉,却被神谷楗太一拳打倒。   “别发疯。”神谷骑坐在男生小腹上。   男生惨笑,“你被洗脑了,你们也会被洗脑,最后沦为怪物的傀儡……”   人群安静下来,他们并不是被男生说服,而是广播里又有了新的动静。   “闭嘴,垃圾。”人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排斥。   男生彻底绝望,躺在地上无力地发笑。   广播里说:“当人类将所有痛苦和折磨都置于地狱,天堂剩下的就只有无聊了。”   “人类啊,感受痛苦,拥抱痛苦,为痛苦欢呼吧。”正太音慷慨陈词,“接下去请诸君尽快赶往寝室楼,领取自己房间的号码牌,我在每一间屋子里,为诸君准备了惊喜礼盒。”   现实不是情景喜剧,不会在三十分钟后出现快乐大结局。   体育场外的世界,光怪陆离,血月之下,是各类奇形怪状的生物在游逛,爬行,飞翔,有些类似于丑陋的人鱼,有些则是远古时代的恐龙异兽,更有甚者像烂肉堆砌而成的人形体,与其说是怪物的盛会,不如说是基因改造失败物的收容所。   “这家伙到底去哪里游历了一圈。”方蕲感到震骇,狠狠打了个寒战,“厄命之前的宿主是谁?”   作为高阶厄命,他能制造出结界来形成死亡循环,可结界内的事物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厄命结合自身的经历润色和模拟了场景。   “看来都是废弃的实验体。”容时安抓住了一只游隼脑袋的网纹蟒,翻过它的肚皮,细小鳞片下是一串数字,和质检不合格的红星标志,“数量挺多,如果没销毁,也会成为其他实验体的养料。”   “说来可笑,我们在他的幻象中,却无法证明这些也是幻觉。”方蕲伸手,虚空一指,一头展翅高飞的翼龙化为灰烬,从燃烧到熄灭,火光的耀目,火焰的热度,翼龙的惨叫,都无比真实。   “喵。”八两恹恹地叫了声,小爪子捂着耳朵。   白诗南轻抚八两的头,关切下是冷彻的杀意,“可以,吃吗?”   “吃?” 第53章 :无限世界(七)   “他们都是养料,很有营养。”白诗南食指大动,感觉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大快朵颐。   他眼中的凶焰怒张,獠牙暴长,嗜血般的贪婪一览无余。   只要吃一口,一口就好……白诗南的眼睛变成了竖瞳,他呼吸急促,如同觅食的野兽,疯狂地吞咽口水,企图缓解身体内啖肉饮血的饥渴   “就吃一口……吃掉他们……”   就在白诗南本能的冲动即将爆发时,方蕲的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   掌心的温度过热,通过眼睫传递给白诗南,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整个人错愕地后退一步。   而那手心的余温,悄无声息地点燃了白诗南心中的一捧火。   白诗南睫毛颤动,眼眶周围濡湿一片,同样沾湿了方蕲的手掌。   方蕲没急着收回手,而是进一步把白诗南扯进怀里,不让他的窘迫,伤心,委屈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展露在他人面前。   “方蕲,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白诗南怏怏不乐,“我是实验体,吃了很多同类,保温箱内,全是他们的尸骸。”   沉默如水,却比任何苍白的语言都来得深沉而内敛。   “我可能是个坏家伙。”白诗南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蕲,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眼神从放肆到收敛,最后底气不足地说:“我是个难缠的怪物。”   孰料方蕲只是解下束发的皮筋,温柔地绑在白诗南的手腕上,风轻云淡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   “什么?”白诗南美滋滋地看着手腕上的新皮筋。   方蕲眸色潋滟,“是笨蛋。”   “我不是笨蛋。”白诗南和方蕲边走边说。   “只有笨蛋才会自证。”方蕲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只有笨蛋才会骂自己。”   白诗南瞬间明白了方蕲的言外之意,他不该说自己是怪物,这是对自己的轻蔑,更是对方蕲一片心意的亵渎。   “方蕲。”白诗南叫住方蕲,指尖细细摩挲着新皮筋,心花怒放,“小皮筋再坏掉的话,以后还会有吗?”   “你当我这是供货商吗?”方蕲见不得白诗南失落,转口道:“我包终身售后,行了吧。”   他对白诗南总有那么一份于心不忍,而这份不忍心,犹如破土的春芽,激动萌发,搅得他抓心挠肺,浑身痒又找不到具体的挠痒点,症状像过敏,磨人程度堪比白诗南。   谈笑间,两人来到宿舍楼下,那里早已三两成堆地站满了人。   正门口站着一尊弥勒小僧,小僧抱着神龛,他让排队的人把手伸进神龛里抽签。   “很普通的一只神龛。”方蕲观察,乐在其中地摸小僧光秃秃的脑袋,“争取来个上上签。”   说着,他伸手,神奇的一幕发生,他伸进神龛的手消失了,断腕处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割裂开神龛和这个世界。   方蕲把手继续往里送,神龛的内部仿佛一个无底洞,摸不到底也触碰不到四壁,于是方蕲缓慢地拿出手,这只手好像3D打印技术复制成型,随着他的移动而完善。   “101。”方蕲念着数字,凑过去看白诗南的,“果然是上上签。”   炼命师不信命,不过偶尔心血来潮地祈祷下,还是很灵验的。   白诗南也是101寝室。   容时安转动着手里的球,“真巧,我也是101。”   八两吹着两撇胡子,满脸不屑。   剩下四个抽中101号码的是神谷楗太,河豚头男生,最开始拿唱片过来的黑长直女生和双马尾的jk少女。   河豚头男生表现得异常热情,他摸着胸前的十字架,由衷地感谢:“上帝保佑。”   容时安泼冷水道:“上帝表示我也无能为力。”   “你……”河豚头男生愠怒,他对容时安的初印象是温文儒雅,但现在对他的印象跌入谷底,就好像身边的人都在拼命工作,偏有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冷不丁地说几句风凉话。   101号房间,四壁为墙,没有任何床铺和课桌,只是四个角落竖着的四只黑金白面的达摩不倒翁。   以方蕲为首,七人鱼贯而入。   四只达摩立即生动起来,一蹦一跳地将几人围住。   “惠比寿,弁财天,毗沙门,福禄寿。”神谷看到达摩肚子上的字,挨个念叨。   “是的,我是惠比寿。”第一只达摩音色厚重,似中年人的声音。   “我是弁财天。”顺时针数过来第二只达摩,活力四射的少年音。   第三只性感温柔的御姐音:“毗沙门。”   “嗨嗨嗨,在下是福禄寿哟。”最后一只达摩是软萌的萝莉音。   “啊。”河豚头男生捂脸,“我是萝莉控耶。”   方蕲无言以对片刻,带着八两在房间内到处观摩,八两在四个角落分别撒尿做了标记,撒完还不忘优雅地舔绒毛。   “那和我们来玩游戏吧。”福禄寿达摩欢愉道。   “不,不要。”河豚头男生胆怯,躲到白诗南身后。   惠比寿当下变脸,狰狞地道:“不玩游戏,全都要死。”   河豚头男生吓得肝胆俱裂,头皮麻了半边。   一小阵旋风吹过,他被四只达摩困在中间,连方蕲和白诗南都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而他的眼睛处不知何时多了块黑胶布,视觉完全被屏蔽。   索魂的音乐悠悠响起,四只达摩欢天喜地地唱歌。   一首灵异的儿歌,歌词大意是:“玫瑰花的少年,满手鲜血,荆棘的花园,尸埋其间,花从颅骨盛开,花从眼窝绽放,花开遍他的身体,他随花而葬。”   唱完后,四只达摩异口同声地问他:“猜猜看,谁在你的右边。”   在方蕲他们眼里,四只达摩一直围绕河豚头男生转圈,直到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他们才停止且禁言。   屋内,针落可闻。   河豚头男生纠结地扭住衣角,一整个魂飞魄散。   方蕲在外面大声地说出了答案,可他根本听不到。   “右边……右边是福禄寿。”男生指尖颤抖地说。   “哈哈哈哈……”弁财天笑声幸灾乐祸,“猜错了。”   惠比寿说:“是我。”   福禄寿笑嘻嘻地审判河豚河豚头男生尖叫着逃跑,四只达摩群起而攻,捣年糕似的将他捶成了肉饼。   分不清是脏器还是血肉,乱七八糟地混搅在一块。   场面无不血腥。   “好啦,接下去谁要和我们玩呢。”四只达摩凶神恶煞地邀请。   方蕲自告奋勇,“我来。” 头男生尖叫着逃跑,四只达摩群起而攻,捣年糕似的将他捶成了肉饼。   分不清是脏器还是血肉,乱七八糟地混搅在一块。   场面无不血腥。   “好啦,接下去谁要和我们玩呢。”四只达摩凶神恶煞地邀请。   方蕲自告奋勇,“我来。” 第54章 :无限世界(八)   白诗南神色一紧,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屏蔽外界声音的结界,依旧是遮住视线,依旧是四只达摩边转边唱歌。   “猜猜看,谁在你的右边。”连问题都照旧。   方蕲的面部肌肉因紧张而绷紧,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条严丝合缝的线,他缓慢地举起手,指向右边。   然后一道熟悉的少年音响起:“哈哈哈哈,猜错了。”   是弁财天的声音,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语气。   其他三只达摩齐刷刷地看向弁财天,弁财天辩解:“啊?我没说话。”   方蕲得逞地笑道:“右边是毗杀门!”   说完,结界消失,方蕲在瞬间恢复了视力。   他的右边确实是毗杀门。   四只达摩滚到一边互相指责。   “你是怎么做到的?”神谷不解,“我错过了什么细节吗?那四只东西一直转,我看得都头晕。”   四只达摩转起来,场外的几人跟着天旋地转,就好像这间宿舍本身就在转。   方蕲得意地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里面再次传出弁财天第一次的录音。   “我也有赌的成份,好在他们的顺序没有改变,如果弁财天在我的正对面,那么顺时针往下数,他们依次是毗沙门,福禄寿,惠比寿,再是弁财天。”   容时安努嘴,看着那摊烂肉,“看吧,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要人权法案做什么?”   众所周知,人权法案歌颂了自由,但它颠覆了圣经中的十诫。   人人向往自由,可真正的自由又在何方?   “算你无耻。”惠比寿挑眉,凶悍的模样像要生吞方蕲。   白诗南眸色森然,下颚突然脱臼般地张大嘴巴,一口咬掉了惠比寿半颗脑袋,满嘴纸浆,他嚼得味浓,不顾其他三只达摩惊变错愕的表情。   “通过一道门,你们就自由了。”弁财天切身处地地认为,马尾辫少年不讲武德,红眼病男的不讲道理——达摩的命也是命,怎么能吃呢?   “再见,再也不见。”三只达摩不倒翁化作三团烟雾,遁地无形。   屋内出现了两扇门,一扇生门,一扇死门。   生门上画着天照大御神,死门上画着月读尊。   “真是……见鬼。”方蕲噈一口,“选生选死吗?还是跟开盲盒一样,开中有大奖?”   “够了,我受不了了。”本该享受青春的jk妹子快步跑去开了生门,她要逃离这里,不顾一切地逃。   但迎接她的是万丈火海,门洞灌入的风,裹挟着烈焰的炙热。   白诗南上前查看,生门外的世界类似于火山口,下面是滚滚岩浆,热浪翻涌,蜿蜒山脉的熔岩好似山的血脉,瑰丽壮阔。   火山口在沸腾,吐纳着浓烟黑雾。   “砰!”门被狠狠地踹上。   黑长直少女冷着脸转身走向死门。   “小白,走。”方蕲神色淡淡。   在此期间八两已麻溜地把它的标记闻了个遍。   死门之后,又是一间房,惨白的石膏墙上悬着两扇门。   生门和死门。   经过前车之鉴,他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地选择。   “反正只是个游戏。”黑长直少女说,“现实又不会真的死去,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方蕲不动声色地道:“你似乎对游戏的规则很熟悉嘛。”   黑长直少女狠瞪方蕲,“别搞笑了,这里谁不是重生过好多次的,你问他,上一次是怎么死的?”   少女指着神谷楗太。   神谷楗太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一霎的惊慌,一霎的疑惑,还有一霎的憎恨,最后五彩缤纷地杂糅成一团黑。   “呵呵……”神谷楗太一改窝囊样,叹气道:“本来真的想苟到最后的,难得加入了新人。”   方蕲眉头一皱,“你是真的狗,我都被你骗了。”   “抱歉,我也不想。”神谷自我和解,“我只是想活着出去而已,你说过的,生命多么美好,我还没实现梦想。”   容时安反而来了兴趣,“你的梦想是什么?”   对于方蕲的吃瘪,他喜闻乐见。   神谷笑出了千言万语,总结:“我想获知世界的真相。”   “唉。”方蕲摇头,“又一个活得不耐烦的傻逼青年。”   “挺中二的。”容时安大笑,学着神谷的神态说:“我想获知世界的真相。”   “喂,你们别小看我,我……”   神谷恼羞成怒,接下去的话却被方蕲生生扼断在喉咙口,“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凶残十倍,但这里你能无限次的复活,外头,死一次就是终结。”   黑长直少女无暇关心他人的梦想,拉回主题道:“我前一次死在第二扇门后,你呢?我记得你顺利进入了第三个房间。”   神谷楗太轻轻地一点头。   黑长直少讥讽:“哟,怎么死的?轮到你试门了?”   神谷楗太神色一顿,眉峰上隐现怨气。   “所以是哪扇门能活着出去?”容时安问。   黑长直少女面带嘲弄,来到生门前,却指着白诗南道:“喂,你过来开门。”   “?”白诗南指着自己。   方蕲看透不说破,率先一步迈进了第三个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只麻布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方蕲捡起,从麻布袋里摸出了几枚十元硬币。   之后等人齐。   这局,神谷楗太从进门开始就神色异常。   他走路微微低头,是一种自我保护和寻求机会的表现。   方蕲一手抓着硬币,一手拎着袋子,大声询问:“喂,npc呢?通关说明呢?”   他可不认为凭空出现的袋子是没用的道具。   果然,空中传来声音,“锵锵锵,恭喜玩家闯关至此,接下去的一扇门会由我们亲自为您打开,前提是,需要诸君选出一名献祭者,剩下的人可以获取一枚硬币,作为之后通关的砝码。”   “我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方蕲叹了口气,“就是要我们票选出死人呗。”   容时安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压力,只要不是他死,死谁都行,票死方蕲最好了,他就可以好好地霸占,把玩他的实验体了。   那只神秘,强大,而美丽的实验体,K-1037,这才是他的名字,不,序列号。   “你们都是男生,总不会失去男子气概地选我死吧?”黑长直理直气壮地说。   容时安不置可否地说:“都是男生的局,胜率似乎更大?”   少女手指攥紧,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指关节。   神谷楗太的眉尖微微动了动,“北川同学,他们三个是一伙的,他们想投谁死,那人肯定没救了。”   北川景言辞激励地说:“既然他们三个是一伙的,你能保证他们接下去不会出卖你?笨蛋,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   容时安看热闹不嫌事大,举手道:“别误会,我和他们两个不熟,甚至带点私人恩怨。”   方蕲骂了句脏话。   容时安全当一个“屁”飘过。   神谷楗太试探性地说:“他像怪物一样强,就算受伤也不会死的样子。”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白诗南。   北川景帮腔:“我们要把生存的机会留给难以生存的人,不然为什么生活中要谦让老弱妇孺呢?他很强,或许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容时安挑眉,心说小姑娘挺会升华主题的嘛,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别人,的确无懈可击。   “这时候如果我反驳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很没素质。”容时安笑。   方蕲:“你可以闭嘴。”   北川景初步判定,他们可以拉拢容时安,这样的话,局势一下子扭转过来,他们三人,对方两人。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提前戳穿了神谷楗太的伪装,当然她也隐瞒了一件事,其实宿舍楼是她的第四次死亡循环,第一次她被达摩打得粉身碎骨,第二次她侥幸活到了第三个房间,却被昔日的同学好友投票出局,那时候,她切身体验了一把人性的自私,残忍,冷漠和所谓的亮节大义。   第三次,也就是遇到和她一起闯关的神谷楗太,她选择死在了第二扇门后,自我毁灭总比生死由他定强。   她骨子里生来骄傲,她也自认为除了不合群,她从未得罪过任何人,至少不至于成为人人喊打喊杀十恶不赦的罪人!   如今讽刺的是,她要用那些人对付她的招数施展在别人身上。   “所以你认为,最佳人选是谁?”她谦卑地把问题抛给容时安,一方面表示对他的尊重,另一方想让他做刽子手,以祭奠她仅有的最后一点良知。   对不起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容时安故作惊讶,“我吗?”   方蕲抬眼,直接一个别装了,给个了断的眼神。   容时安唉声叹气地道:“别怪我。”   方蕲无所谓地翘起唇角,“你也只可能在这里杀死我一次。”   语气平淡,神态嚣张。 第55章 :无限世界(九)   容时安狂笑:“不愧是你,方蕲,不愧是你,哈哈哈哈,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别说得这么恶心。”方蕲甩手把麻布袋扔在地上,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手上的硬币扔回袋中。   “拿吧。”   容时安还在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方蕲的落败,神谷楗太和北川景各自拿了一枚硬币退到一扇门边上。   “小白,别多拿,做人要顺应天命。”方蕲明说暗指。   白诗南不情不愿地拿了一枚。   门果然如约打开,他们离自由和解脱更进一步。   方蕲睨眼容时安,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   容时安:“别挣扎了,献祭者”   “哈。”方蕲皮笑肉不笑,一枚硬币陡然在他纤长有力的指间来回翻转,“顺应天命,笑话,我信奉的天命是这个世界的道,而我……”   方蕲勾唇一笑,“就是道。”   “混蛋!”容时安来不及追上,方蕲先他一步进入了第四个房间。   门阖上,门后传来容时安怒气填胸地咆哮。   须臾,耳根清静。   神谷楗太和北川景狐疑地盯着方蕲,百思不解。   方蕲捏着硬币,道:“游戏规则讲得很明白,需要诸君选出一名献祭者,但是!”   他加重了两个字的音量,“剩下的人可以获取一枚硬币,作为之后通关的砝码,重点不是票选出献祭者,重点是硬币,只有得到硬币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场游戏,懂了吗?”   两脸面面相觑,而后是遍体生寒。   当时谁会想到方蕲还会私藏一枚硬币在掌心,总是下意识地认为,既然是游戏,那么起码的规则总该遵守吧,谁曾想……   “可恶。”非但没能干掉他,还被他阴了一把,而他们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他们根本斗不过方蕲,这里自始自终都是他的主场。   “喵。"白诗南抱着八两过来,四面墙上出现四个门洞,一望无垠得黑。   广播响起,“如果你没有更多的自由可以给予,那就给予我你的痛苦吧,诸君, 择门而入,没有无意义的痛苦,就不会有人性。   方蕲似乎明白了,接下去的考验是什么。   只是有一点让方蕲始终好奇,那只成妖的厄命究竟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会变得如此疯?   满口的自由,痛苦,他究竟在向往什么?   “小白,接下去的这关要靠自己喽。”方蕲说,“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   白诗南眨眨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   “真羡慕。”方蕲由衷感慨,摸着后颈道,“如果,我说如果,这次我出不来,你不准哭鼻子。”   白诗南忧心忡忡地欲言又止,但还是点头。   方蕲替白诗南弹了下皮筋,提醒:“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发生什么,你记住,你回不到过去,还是一句话,如果你失控暴走,我会……”   白诗南接口:“你会杀了我。”   “是的。”方蕲丝毫没有犹豫。   他们说的是华语,神谷楗太和北川景听不懂,只能从他们的神态揣测内容和用意。   “无聊。”北川景嗤之以鼻,转身进入离她最近的门洞,洞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18号月亮的塔罗牌。   神谷楗太恐落人后的进入了第二个门洞,如门大小的塔罗牌封印入口,这次是8号力量牌。   “完全是知识盲区。”方蕲从未涉猎过算命领域,不过之前他们小队里有个男生很喜欢研究塔罗牌,整天拉着队友做试验,结果当然无疾而终。   炼命师没有命运, 有的只是诅咒。   “小白,你先。”方蕲挺好奇白诗南的牌,“对了,八两给你。”   白诗南让八两趴在他头上,挥一挥手潇洒告别。   洞消失,塔罗牌出现。   0号愚者牌。   方蕲摸出手机,顺手打开网页搜索。   “该死,我忘了这里没有信号。”方蕲脸上的似笑非笑渐渐消失,凝重的表情顿现,他进入仅剩的一个门洞。   劝他人轻松,真到自己头上,还不是六神无主,兵荒马乱了。   黑暗的世界里,觅不到一丝光。   耳边似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声音逐渐变大,变清晰,从蜂鸣蚊声,到窃窃私语的叮咛,最后是欢声笑语,高谈阔论。   热闹的,嘈杂的,喧嚣的,熟悉的,充满烟火气的。   前方,出现了几缕光,好似有道门,声音是从门背后传过来的。   方蕲近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手放在门把上的瞬间,他的心跳漏了半拍,遂即热泪盈眶。   “嘎吱。”门打开,一间类似于工作室的房间,大沙发上坐了两个人,工位上坐着三个人,一人拿书站着,一人蹲在一边逗猫儿,还有一人将二十二张塔罗牌排列好,催着对面的人快选。   “大家……”方蕲很少哭,但这次还是没骨气地哽噎。   “嗨,队长,欢迎归队。”   “队长,傻站着干嘛。”   “队长,迟到要罚喽。”   “队长,我的杂志到了,快看!”怼脸放大的是通篇马赛克的全裸写真。   “队长……嗨,队长你怎么了?中邪了?”那人拿手在方蕲眼前晃了晃,却被方蕲猛然抓住手腕。   “小,白?”方蕲沙哑地问。   场上一共九个人,熟悉的人脸,熟悉的配方,全是方蕲昔日的队友,那些早已埋骨他乡,尸骨无存的人,除了白诗南。   方蕲清楚地知道,这是幻境,可还是免不了被假象迷惑,他实在太想他们了,他们死在了意气风发,豪情壮志的年纪,他们口口声声称自己从未后悔跟随方蕲,一日为队长,终身扛把子。   带着浓烈的思念,愧疚和渴望,方蕲的身心不知不觉间被俘虏,他的记忆被现状蚕食,洗涤,取代,他逐渐认可这个世界的一切。   “其他人呢?”方蕲很快融入,大剌剌地坐到沙发上。   施安奕狗腿似地给方蕲肩捏捶背,他打小崇拜方蕲,恰好又在最叛逆的年纪,所以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加入方蕲小队。   施家就他一个小儿子留后,当时他爹气得跳脚,把他行李全部丢出了家门,大骂他:“不孝子,给我滚。”   “他什么时候来的?”方蕲的下巴指着白诗南,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段过往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如梦似幻,一触即碎。   看书的温楚楚是个高挑的美人,“你昨晚喝大了,小白一直都在啊。”   “我的意思是……”方蕲的后半句嘎然而止,他的意思是什么?他想问什么?他很混乱,脱口而出的话咽下,“没什么。”   “队长,上头让我们五天后出发。”负责任务接洽的周浅,典型的顾家好男人,严谨细心极其温柔。   方蕲再次恍惚,“出发去哪里?”   温楚楚猛翻白眼,踩着高跟鞋摇曳地走了。   施安奕说:“去日本呀。”   “日本!”方蕲猝不及防地起身,猛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跌回沙发上。   “哈哈哈哈,队长,你酒量真烂,昨晚你还抱着咱小白猛亲呢。”王震北白酒拿盆喝,彪得狠。   白诗南笑着送上一杯蜂蜜水。   “北哥别挪揄咱小白,啥时候喝上你的喜酒。”女装大佬洛可可说。   王震北道:“滚你丫的,老子的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   “切,我看到你亲孔妮姐的嘴了。”   “滚滚滚。”   “哈哈哈哈……”众人笑成一片。   王震北八尺大汉,羞红起脸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   这是方蕲他们去日本执行“封印血皇”任务的前五天。   方蕲跟着笑,他不再疑惑,不再彷徨,不再惴惴不安,他再次起身,全身心地投入他该扮演的角色。   工作室很温馨,小队的大合照裱框挂在墙上,还有每位成员各自的照片。   方蕲心里空落落的,酸酸的,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始终干扰着他。   “看什么呢?”是白诗南。   方蕲的目光落在大合照上,他忽然想到自己的钱包里也有一张小合照,连忙拿出来对比。   照片上的十个人,笑得春风满面,方蕲站在C位,一头清爽的短碎发,满脸的洒脱不羁,双眼间自带一股风流薄情。   “真好看。”白诗南轻声夸赞。   方蕲勾住白诗南的脖子,“你不会也是哥的脑残粉吧。”   白诗南泥鳅似地溜走,“少自恋,我夸我自己呢。”   “臭美。”方蕲伸手一摸裤带,摸出一盒烟,打开,烟盒里的烟全被换成了棒棒糖。   “谁干的。”方蕲捏扁了烟盒。   无人理他。   方蕲向施安奕投去求助的眼神,施安奕吹着口哨佯装没看见。   一切看上去平静而美好。   直到来到东京。   他们从一名皇城禁卫军口中拷问出了皇城的入口,就在皇居宫殿东庭,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皇城。   “要不要占卜下本周运势?”塔罗牌沉迷者徐十三。   “我不信命。”   “我也不信。”   其他炼命师同样不屑,各自擦拭手中的武器。   “队长,捧个场呗。”徐十三笑嘻嘻地喊住方蕲,“依次抽三张。”   方蕲抱着猎奇的心态,随手翻开了一张。   “是命运之轮,开局不错哟。”   方蕲翻开第二张,第三张,分别是倒吊者的逆位牌和隐士的正位牌。   “呃……”徐十三的脸色有些难看,“命运之轮代表规律的运转,说明你正在把握一个难得的时机,顺势而为,必有幸运之神庇佑,但是你抽中的倒吊者是逆位,代表无谓的牺牲,一切努力白费,一场欢喜一场空。”   徐十三一顿,“然而隐士牌,智慧尊者在寻找内心的答案,但是无人能够帮助他,理解他,救赎他,这预示着你的将来,必然要忍受漫长的孤独和寂寞。”   方蕲:“听上去有点惨。”   施安奕放他的猫上桌捣乱,把牌阵搞得乱七八糟,“十三哥,你别危言耸听,大战在即,说些好听的会死……呸呸呸,大家都长命百岁。”   “小奕,你让他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妖刑月初,穿得一身粉嫩,翘着粉色指甲的小拇指说到。   “让让。”能走直线绝不走弯路的顾云清。   方蕲皱眉,心中闪过一丝忧虑,很快被表意识覆盖。   那年的方蕲,属于聊发少年狂,一枝梨花压海棠,能对外倾销,绝不精神内耗。 第56章 :无限世界(十)   次日,东京下大雪,飘雪如絮,满城银装白玉,二重桥上的雪更是堆了三尺厚,几人白天先跟着游客踩点,熟悉地形,入夜后,十个异国人再次迂回皇居,着手一波偷袭。   夜色下,风雪交加,如兽吼,现场的情况非常惨烈。   “妈的,我们中了埋伏!”   “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偷袭的时间。”   然而事实却是血族派了重兵前来围剿,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   方蕲和白诗南化身为可怕的杀神,肉破骨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浴血而战,在狂霸命格的加持下,身法敏捷,奇招异术不断。   灵猫配合着温楚楚,切换辅助型命格后,无数钢琴线从女人指尖飞出,温楚楚空中起舞,身形曼妙,高跟鞋落地,双手十字交叉收尾,如同一位优雅的指挥家。   “哗啦啦。”血族倒了一片,鲜血瀑布般狂飙。   “可怕的女人。”王震北一身可怕的腱子肉,他没有灵猫,而是精修一个命格,将命格通过秘术永久地封印在自己身上,共生共强。   他怒吼一声,抓住两名血族的脑袋对撞,脑浆崩裂,汤汤水水洒满一地。   “看招看招看招看招。”施安奕好的方面没跟方蕲学,垃圾话倒是学了一大堆,“你好笨啊,眼睛长在屁股上了吗?”   “嗨,我在这里,巽风化震,闪电招来。”施安奕一掌落,那群吸血鬼噼里啪啦地连串触电,很快变得热气腾腾。   徐十三能用落叶飞花杀人,手中掷出的卡牌据说能切落高速飞行中的子弹。   顾云清的九节棍,刑月初的八卦掌,周浅的风镰咒,还有洛可可的祩水咒。   “人体百分之七十八是水分,你们猜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洛可可的手掌轻轻拂过一个吸血鬼,吸血鬼体内的水分迅速蒸发,转瞬变成一具干尸,“赎罪吧,杂碎。”   滚烫的血水融化了积雪,他们杀到手软,杀到力竭,血族杀之不尽,杀之不尽……   场面说它大,区区十人需要动用成百上千名皇城武士,说它小,皇城内真正的高手尚未出场。   血雾笼罩,尸横遍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刺鼻,呛人,熏得人流泪。   前方,传来真正的兽吼,吼声震动污浊的空气,尘埃石砾共振,在场的人无不耳膜生疼。   “退到我后面。”方蕲的瞳孔急遽缩小三寸,一滴冷汗滑落鼻尖,“烈炎咒。”   两条火龙交缠狂舞,燎发摧枯,一路奔袭向前方黑夜中靠近邪恶力量。   数十只只有在远古神话中才会出现的怪物冲出无限火焰来到方蕲面前。   有几只浑身冒火,很快灰飞烟灭。   方蕲眯眼,喘着粗气。   “是幻术?”白诗南问。   敌不动,我不动。   “难说。”温楚楚面露无奈,“前有狼后有虎。”   “怕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王震北豪气干云。   刑月初只心疼自己刚做的美甲,“人家的手都抽肿了。”   “哈哈……”气氛得到缓和,但现实谁都清楚,当前九死一生,想要杀出重围,必要弃车保帅。   双方都在蓄力,等待最佳时机,吸血鬼的包围圈在缩小,直径不断锐减。   “周浅。”方蕲靠近他,“风镰咒助我。”   话音刚落,几十只巨兽和上百名吸血鬼武士杀向被围困的十人。   强风扑面,灼浪滔天,一声龙吟惊天动地,风涨火势,在风镰咒的辅助下,方蕲的烈炎咒如虎添翼,发挥出空前巨大的威力。   空气在燃烧,惨遭殃及的吸血鬼和巨兽瞬间被火焰吞噬,湮灭在火海。   火焰同时为他们劈开了一条生路。   十人果断撤离,然行至一半,又被漫天的苦无拦住去路。   从天而落的暗器好比一场绵密的雨,打得人措手不及。   倏忽间,地面裂开,一条土龙张牙舞爪地爬出深渊,龙有三颗头颅,头颅上的人脸仿佛一张张婴儿的面孔拼接而成,包括它的鳞片,每一片映着一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   忍者跃至半空,身体如同一把压缩到极至的弹簧,松弛,回弹,怒放!   “残樱杀。”   温楚楚的钢琴线快他一步地射出,施展绝技———天衣无缝,钢琴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众人庇护在网下。   “怪物,吃你爷爷一拳。”王震北化作一股暴风,可怕的肌肉成块地虬结,最原始的暴力对冲最原始的怪物,平A打出暴击,怪物死亡,尸体却凭空消失。   方蕲冷笑,“是幻术。”   “有破解的办法吗?”洛可可蒸干了一个吸血,“知道是假的,可是看得见摸得到啊。”   裂缝中钻出无数条毒蛇,吐纳着蛇信,散发出浓重的腥臭。   周浅一招“百风破刃”清扫了成片的蛇,“能量快用完了。”   “撑到天亮,别无他法。”顾云清诉说着穷途末路的悲哀。   从他们踏入东京的那刻起,他们被出卖,被埋伏,被守株待兔。   血族放饵诱他们啃食,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掉入陷阱。   风卷残云,白骨缠草,皇城禁卫军络绎不绝,而他们也到了强弩之末。   方蕲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身体出于战斗的本能,他凌厉的脚风踹碎了一只幻兽的头骨,可幻兽体内竟然潜伏着忍者,几许明晃的刀光刺向方蕲。   “不好。”方蕲心惊,他的右方飞来一把暗器,左方是横劈过来的武士刀,前面是逼近的手里剑,而他的背后是白诗南!   不能避,一旦他刻意避开,这些伤害将会尽数打在白诗南身上。   那就认栽吧,哪怕只剩下一手一脚,也照干不误!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方蕲单膝落地,喘息未定。   挥舞着刀的吸血鬼武士浑身冒着黑烟,被电得外焦里嫩,那名忍者的额头上嵌入了一张塔罗牌,地上是一把裂开的手里剑。   至于那枚暗器……血,一滴,两滴,落在方蕲脚旁的泥地上,方蕲抬头,迎上白诗南绚烂的笑容。   “还能战吗?”白诗南拔出掌心的暗器,撕下里衣的布条,简陋地包扎完,向方蕲伸手。   “能。”方蕲对掌白诗南,借力起身。   黎明将近,希望在即。   战斗不是一个人的战斗,方蕲不是一个人,白诗南不是一个人,他们有生死与共的同伴,有相依为命的寄托,哪怕山穷水尽,自会柳暗花明。   “曙光……”天际泛了鱼肚白,蓬头垢面的温楚楚揩去嘴角的淤血。   “终于快结束了。”施安奕累到撑不开眼皮。   只要太阳出来,这帮吸血鬼就不得不撤退。   人类啊,总会在胜利在即时,掉以轻心。   紧拉的弦一旦松弛,全身的肌肉都会剧烈的酸痛起来,包括泛滥的困意和无边无际的疲惫感,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尖兵,皆如是。   方蕲带着遍体鳞伤,使劲揉了揉灌铅的眼皮,吸血鬼确实少了,但并未全部撤走,是打算鱼死网破吗?   不……   不是!   他们被骗了!   方蕲随手捡起地上的断刃,狠狠地扎进自己大腿,疼痛让他清醒,倦怠感一扫而空。   “天根本没亮!”方蕲大吼一声,一刀劈开了用隐身术偷袭的吸血鬼。   血水飙溅,在附近凝落。   众人惊醒,双目瞠睁。   黑夜,仍是黑夜,寒风萧瑟,千里肃杀。   三尺高的火墙拔地而起,耀眼的,温暖的,焮天铄地。   方蕲以废去一身武功为代价,强行压榨丹田内仅剩的内力,霸道的火势将众人很好地保护在火圈内,如同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无人能靠近。   火光照应在圈内每一张疲惫而苍白的面孔上。   “唉……”王震北重叹口气,“队长,帮我带句话给孔丫头,说老子在日本找了个胸大腿长的新欢,老子乏了,不稀罕追她了。”   徐十三哆嗦着从袖中飞出一张牌,摊在掌——十六号塔牌,代表毁灭。   “队长,我好困。”施奕安嘟哝,晃晃悠悠地起身,又以滑稽的姿势跌倒,站起后摆好迎战的起手式。   刑月初拿出一面小镜子,臭美地理了理发。   洛可可心疼地看着污损掉的洛丽塔裙,顾云清的棍子只剩下两节,他用布条将棍子紧紧地缠绕在手上,避免战斗时脱手。   周浅深吸一口气,释然的笑荡开,“说真的,感觉这辈子没白活,可又觉得,这辈子没活够。”   温楚楚掸落身上的尘土,飒爽地盘起长发,挑眉看白诗南,“小白,拜托你一件事。”   白诗南扶着精疲力尽的方蕲,眼神明灭不清,“说。”   “替我们照顾好……我们的队长。”温楚楚满脸真诚。   其他人皆看向白诗南,他们的表情诀别而坚定。   方蕲努力睁眼,不爽地道:“别逼逼,我还能……”   战字未脱口,人已昏死在白诗南的怀里。   “总有天明时。”王震北朗笑。   温楚楚望着被火光烤红的半边天,“还能再撑半小时,够了。”   根据她的推算,吸血鬼应该也无计可施了,他们一定在想方设法地攻进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我们打个赌吧?”刑月初心血来潮,“谁撑不到半小时,就罚他……再死一次?”   顾云清一板一眼地道:“人只能死一次。”   施安奕依依不舍地回望眼方蕲,轻声道:“对不起啦,队长,我的游戏时间到了,我要下线了。”   “所以大家决定了吗?”周浅郑重地问,“守?还是战?”   “战!”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打扰收藏本文的大家,我关闭了动态消息,之后每完结一段故事,会开一个提醒……   谢谢大家的喜欢,希望大家留个爪印。 第57章 :无限世界(十一)   战吧。   只有战斗,凝滞的血液才能在寒冬中沸腾。   只有战斗,才能保护他们想守护的人。   只有战斗,人生的结局才是精彩的惊叹号,而不是狗尾续貂的草率收场!   天亮了,绵绵雨雪,摧梅压枝,皇居外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大批量的警察围成了人墙,阻挡游客进场。   然后一张告示贴出,“今日皇居清扫积雪,立入禁止。”   方蕲怔怔地站在原地,如坠冰窖,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冷得他无法呼吸,双腿止不住颤栗,遂瘫软在地上,他扯开嗓子干嚎,可心中窒闷的郁结无法舒缓,像有条鱼线勒住了他的脖子,勒紧,不断地勒紧……   他看到……温楚楚的尸体被钉在数十把长矛之上,徐十三被温楚楚的钢琴线活活绞死,尸体腾空,做成了血滴漏,还有施安奕,全身不着片缕,四肢被刀禁锢在地上,岔开的两腿间斑驳的肮脏液体。   一幕幕,一桩桩,所有人都死得煎熬不堪,肉体和灵魂无一不被狠狠地践踏,蹂躏和摧残,以极其残忍的方法……   “啊……啊……”方蕲痛苦地跪伏在地上,撕心裂肺之下是头痛欲裂, 他只能拿头撞地,指甲在地面抠划出道道触目心惊的血痕,“不,不要……为什么……为什么……”   他声音嘶哑,神情悲痛,绝望,呕心抽肠。   白诗南搂住方蕲,制止方蕲近乎自暴自弃和自残的行为,“队长,振作些。”   “有人来了,我们必须离开。”白诗南又心疼又着急。   方蕲惨白的脸上是怒红的双眼,被仇恨和痛苦折磨的灵魂,难得残留着一丝清明的理智。   “不能把他们的尸体留下。”方蕲的嘴里全是铁锈味。   “嗯。”白诗南。   一记响指,一团火将这片土地烧成废墟,队员的尸体尽数成灰烬。   警卫队到达现场时,只剩下血族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和不远处一大片焦土。   痛苦,杀戮和死亡仍在延续。   方蕲和白诗南站在几百米高的晴空塔上,今晚他们要杀进皇城。   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幻灯片似的切换。   直到白诗南毫无生气的脸在方蕲眼里定格,长谷川三郎的手刃劈下,尘埃落定。   二重桥下大雪纷飞,奄奄一息的少年被雪掩埋。   白色的世界开始褪色,高屋建瓴,分崩离析,最后成为惨淡的灰。   方蕲的意识脱离了躯壳,游离在黑暗之中,他无法呐喊,无法救赎,像条搁浅的鱼,只能徒劳的张着嘴巴,苟延残喘。   “啊!”方蕲猛然睁眼!心跳声复苏,在寂静的空间犹如雨打芭蕉。   下一秒,方蕲虚脱地坐在地上,回忆如潮,差点震断他的神经。   前方再次出现了一扇门,方蕲颤颤巍巍地起身,鬼使神差地开门。   那间温馨的工作室里,几个令他十分想念的伙伴。   饱受痛苦的方蕲,这次竟然天真地想改变结局。   他们还是抵达了东京,展开了对吸血鬼的狩猎,他们没中皇居的陷阱,可结局不变,十人小队独留他一人孤苦伶仃。   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无论方蕲试图改变哪个转折点,甚至拒绝执行东京的任务,几十次精密的演算巧妙的布局,他都无法撼动牢不可破的悲惨结局。   “哪里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方蕲心力交瘁,陷入了一筹莫展的死循环,他在痛苦的泥沼中沉沦,越陷越深,到了病态和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一照镜子,发现印堂发黑,眼里全是血丝,像个酗酒成瘾的烂醉鬼。   房门被敲开,是白诗南,不该存在于队伍中的人。   “队长。”白诗南比现实中成熟了很多,深蓝的瞳色带着几许忧郁和矜贵,“你变了好多。”   白诗南把一束绿桔梗插进花瓶里。   方蕲苦笑,“变得畏手畏脚了吗?”   白诗南点头,替方蕲拉开窗帘,熟练地收拾屋子。   “呃……你……”方蕲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地让白诗南打横抱起,两人一起进了厕所。   是的,他受伤了,前段时间伤到了双脚,这段日子全靠白诗南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你转过去。”方蕲想尿尿。   白诗南饶有趣味地问:“我帮你把尿。”   方蕲的瞳孔震了震,拒绝:“不需要,你把我抱到马桶上就好。”   白诗南沉默片刻,同意了,但长身玉立,站在方蕲面前岿然不动。   “……”方蕲提醒,“转过去。”   白诗南美其名曰:“不看着你,你会摔倒。”   方蕲光着屁股坐着,白诗南站着,方蕲的视线和脸正好对在白诗南比较尴尬的部位。   接下去起身穿裤子的环节,更是让方蕲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腹诽这个幻境玩他呢?还是对他企图逆转结局的惩罚?   “队长,很抱歉,有件事我隐瞒了你。”白诗南说。   方蕲神色不动,停下筷子。   白诗南一边给方蕲挑鱼刺,一边说:“你的脚伤不是意外,而是大家设计的。”   “啧……”方蕲放下碗,有些懊恼。   白诗南不急不缓地说:“我们小队的宗旨是以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对于你的改变,大家并未失望,对于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们只想用行动证明,方蕲小队不会退缩,他们会带着你的意志和信念,杀进地下皇城,完成封印血皇的任务。”   方蕲又气又恼,脱口而出,“那群赶着去送死的笨蛋!”   白诗南却道:“真正的笨蛋是你,队长,如果一个人拒绝接受自己的苦难或者世界的苦难,他就不必参与在世界中的生存,这里也许是监牢,但你的牢房的门并没有锁。”   一语点醒梦中人。   之后方蕲腹痛如绞,血腥味从嗓子眼喷出,他讶异地看着白诗南,才恍然——白诗南在饭菜里下了剧毒。   可他笑了,白诗南也笑了……   “队长,下个梦再见。”   谁能想到,方蕲竟会在不实的幻境中,被白诗南说教和点醒。   再次归来,方蕲的心境较之前截然不同。   他深吸三口气,平缓地吐出,又一次打开了黑暗中的那扇门……   “队长,欢迎归队。”   方蕲热泪盈眶,深情地拥抱了每一个人。   “这次,我带你们回家。”   命运是不公的,但是活着值得期待。   过去不是我们的负担,也不是我们的福祉,它是继承,是反思,是迫使我们与这个世界,与往日的自己和解。   方蕲经历了多次他这辈子最不愿想起的过往,每一次都令他悲恸欲绝,可也让他顿悟和成长。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白诗南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可方蕲迟迟不出现。   而如门大小的塔罗牌上,那个穿着白袍深红斗篷的信使,他头顶的无限符号在发光,光芒隐隐绰绰,似星光细碎。   然后,方蕲从门内跌出,撞进了白诗南的怀里。   “幸好……”方蕲一开口,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他清了清嗓子,待喉咙里的砂磨感消失,才道:“差点出不来。”   方蕲回眸,墙上的1号魔术师塔罗牌,隐匿。   一扇门,一张塔罗牌,预测一个人的性格,欲求,命运和未来等,他的魔术师是正位牌消失,而有些墙面上的塔罗牌却以逆位牌消失,这也就宣示着门背后的人挑战失败,或将死亡,或永轮苦海,谁知道呢。   厄命的强大能量远超方蕲的预想,这次真是吃大便了。   不过嘛,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是什么?”白诗南瞧见方蕲手里紧紧抓着的小盒子。   方蕲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游戏的奖励。”   盒子里装的是他九位同伴的骨灰淬炼而成的珠子,昔日他们埋骨他乡,这次方蕲必要带他们魂归故里。   屋内的人数在增加,可再多也是寥寥无几。   北川景终究没能克服心魔,走不出那道门。   神谷楗太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方蕲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过肯定带给他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一道写着安全出口的门出现。   方蕲久违的热血上头以及满腔无法宣泄的怒火,“抓到你,就死定了。”   这次白诗南没有随声附和,而是心事繁重地神游天外。   “嗯?”方蕲轻轻地端起白诗南的下巴,眯着眼上下打量,动作像个登徒浪子,可表情十分严峻,带着审思。   “怎么了?”白诗南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蘑菇吗? ”   方蕲盯着白诗南的眼睛,冁然,“没事,只是想看清楚你眼里的我。”   在两人即将走到安全出口时,方蕲莫名其妙来了句:“小白,问你个问题。”   “嗯?”   方蕲顿了顿,“一加一等于几?”   白诗南:“二?”   方蕲挑眉,笑得别有用意。 第58章 :无限世界(十二)   两人来到了新的房间,房间分成九个区,每个区都有专属的游戏设定和道具,难度从一到九,每个人都可以用之前获得的硬币兑换与他们自身等值的筹码,有人价值五百万,有人只值一日元,玩家可以自选一个房间进行闯关,难度越高,通关的奖励最大,最后按照所获金额的排名,选出前八位玩家,进行最终的博弈。   获胜者不但可以回到现实社会,还能将赢的钱尽数变现。   “这不是一张空头支票喔。”穿着玩偶服的主持人在舞台中央说。   “从你们出生的那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有人出生是罗马,有人出生是骡子,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永远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人一辈子都在拼搏,抉择,归咎,垂怜,在想,为什么中奖的不是我?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好的命?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主持人滔滔不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人类的欲望出奇得一致。”   方蕲神情淡淡地听着这番现实又扯蛋的言论。   主持人握拳高高举起,呼吁:“来吧!诸君,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释放你们的欲望,赌上你们的人生,赢得游戏最后的胜利,奖品是十亿奖金和回到现实世界。”   “那如果输了呢?”有人胆战心惊地问。   玩偶脸上的五官挤出狡黠的笑容,“输了就把你们的人生抵押给我。”   “人生怎么可能抵押?”有人疑问,“太疯狂了。”   “我弃权,弃权可以吗?”他才值一日元,不值得他去拼命博彩,抵达那望尘莫及的终点。   玩偶目露凶光,突然一道射线从他眼里击出,将那个嚷着弃权的人脑门贯穿,“我可是非常期待诸君的精彩表现,就算没能拔得头筹,你们也能用赢的钱积累到下一次轮回,直到攥够钱,将自己的人生和自由赎回。”   底下的学生敢怒不敢言,能走到这里的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和战胜痛苦的人,他们的内心早已千锤百炼,不至于再如之前那般,胆怯地哭成一片。   “那么……游戏开始,诸君,争做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吧!”主持人退场。   众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和手上攥着的筹码,选择合适的房间进行游戏。   艺高人胆大的all in,保守的宁可积少成多,不至于让手上的筹码全部输完。   拿全部的人生去赌,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不赌上人生,就无法摆脱现状,摆脱不了现状就回不到现实世界,这里危机四伏,随时要命,可怕的是,还不能摆烂。   “哈哈哈哈哈……”主持人坐在舞台的边上,看着一面墙的显示屏,捧腹大笑,“一群笨蛋,圆周率都不会背。”   “好玩吗?”方蕲无声无息地出现,“好笑吗?”   主持人夸张地惊跳起来,讶然:“你怎么还不出发?”   方蕲耸肩,捏着一日元把玩,“我对钱和自由都没兴趣。”   “噗……哈哈哈哈哈……”主持人再次笑得前俯后仰,“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方蕲指着他,“你喽。”   “我?”主持人声音森寒,“你不会以为自己很幽默吧。”   方蕲翘起唇角,“赌一把?让我以小搏大。”   主持人死盯着方蕲好一会儿,轻笑出声,“如果你能从第九个房间出来,我和你赌。”   “哦?至今无人选第九间房耶。”方蕲散漫的态度让主持人恨得牙痒。   “不去拉倒。”主持人蔑视,“炼命师的胆量不过如此。”   方蕲不怎么在意地摸了摸下巴,“没问题,不过我要增加战利品。”   主持人一哂,“你真贪心,还不要脸,不过我喜欢你的厚颜无耻。”   “承蒙夸奖。”方蕲春风满面,“我要知道,你上一个宿主是谁?你的生命能量相当强大,人格也接近完整,照理来说,你这类厄命应该顺应天命,羽化乾坤,为何要在这所学校兴风作浪,耗费修为?”   主持人顿愕,张口结舌,良久才不满地道:“炼命师都这么自以为是吗?你少臭屁了,别拿你的观点来定义我。”   “但是凡事都讲究个等价交换。”玩偶脸变成了坏笑,“倘若我赢了,你要做我的狗,字面意义上的狗。”   “可以。”   方蕲踏入难度系数最高的房间,与他博弈的人竟是容时安。   两人对坐在一张赌桌上,容时安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速度挺快。”方蕲背靠座椅,翘着凳腿玩儿,“为了追平我的进度,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容时安反唇相讥,“我以为你会在痛苦中糜烂,堕落,丧魂失魄,没想到……你连过去都能舍弃。”   方蕲失笑,黑白分明的眼眸缱绻着千言万绪,而后风轻云淡地道:“弱者沉溺过去,强者展望未来,懂吗?手下败将。”   “你……”容时安气得黑脸,双手抱胸保持情绪的稳定。   主持人不知何时出现,讲解了游戏规则,他们面前分别有四个栩栩如生的陶瓷小人,四只黑色全封闭盒子和八只钢化玻璃罩,还有一把铁锤。   四个陶瓷小人放在四只黑色盒子里,盒子相当脆弱,铁锤一砸就会连人带盒一起粉碎,但是玩家可以用钢化玻璃罩保护陶瓷小人,一只玻璃罩只能用一次,用完后销毁。   “一方可以用玻璃罩进行自我防御,同时看穿对方没有玻璃罩的盒子,破坏它,率先砸烂陶瓷小人的一方获胜,一共三个回合,每个回合双方都有进攻的机会,如果到最后双方仍未分出胜负,那就以钢化玻璃罩最多的一方获胜。”   看似简单明了的规则,实则却是心理战的巅峰对决。   因为方蕲的价值比容时安少九日元,所以第一回合是容时安抢占了先手进攻的机会。   “方蕲,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容易思考过度。”容时安掀开眼罩,方蕲已经摆好了玻璃罩。   “选吧。”方蕲从容不迫。   容时安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这回合我放弃攻击。”   方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容时安微笑,用挑衅地语气道:“想试探我进攻的方式呀?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你在四个黑盒子全都加了玻璃罩。”   方蕲的眼神闪了闪,吁口气,“说真的,我不太擅长玩人心游戏,特费心力。”   容时安但笑不语,心里却直骂娘,第一局他赌对了方蕲的谨小慎微,接下去才是重头戏,他要在心理战术上赢过方蕲,只能拼命踩着对方的心理防线。   对于方蕲如此自大的人,任何伪装和造作都会被他看穿,甚至玩阴的都玩不过他,那么只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办法。   轮到方蕲进攻,目前容时安还有八个玻璃罩,而方蕲只有四只。   方蕲仔细观察着容时安面前的黑盒子,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玻璃罩嵌置在黑盒子里边,完美包裹,一丝不苟。   容时安坦诚地说:“这次我只用了一个玻璃罩。”   方蕲转而分析容时安的微表情,以及话的可信度。   “第一,容时安那么想打败他,怎么可能只放一只玻璃罩。”方蕲心里琢磨,“第二,就算他没说谎,那么他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敲中陶瓷小人,但凡他多试探几次,就能把试错率降低到百分之六点二五。”   容时安表情平缓,静候方蕲发难。   方蕲缓缓地举起锤子,容时安的眼神顷刻间瞄向左边第二只盒子,这是人无意识的关注行为,好比出事后,母亲总会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孩子。   方蕲将锤子移动到最右边的盒子上,同时留意容时安的微表情变化,锤子佯装击落,容时安反而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方蕲不再犹豫,一锤子砸向了左边第二只盒子,只听见“砰”一声巨响,他正巧砸中了唯一有玻璃罩保护的那只。   容时安松了松领口,不忘挪揄方蕲,“没有命格的辅助,连幸运女神都不眷顾你了。”   方蕲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你演技不错,长得也漂亮,不做演员可惜了。”   容时安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 第59章 :无限世界(十三)   第二回合,容时安先发起进攻。   方蕲只剩下四个玻璃罩,这回他无法全部用完,否则第三回合,他必输无疑。   容时安游刃有余,“我猜你放了三只玻璃罩,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成功率,但我应该比你幸运。”   方蕲的两只手交叉成塔尖状,搁在身前,“你是很幸运,有显赫的家世,还有你母亲英灵的陪伴。”   “你胡说八道什么!”容时安怒,他像只被戳中痛处的刺猬。   方蕲继续干扰对方,“作为炼命师,你天赋很高,但我知道,你太寂寞,太害怕孤单了,所以才会一直找存在感。”   容时安狠狠地攥紧拳头,气息紊乱,握锤柄的手微微颤抖。   “而我,是孤儿,但我身边有一群值得托付生命的伙伴,你羡慕,妒忌我……”方蕲的话直戳人心,剖得容时安体无完肤,“你苦练摄灵术,不止为了变强成为你父亲口中的骄傲吧?而是为了能留住你母亲的亡灵……”   “闭嘴!闭嘴!闭嘴!少自以为是了!”容时安方寸大乱,拿起铁锤发泄般狠狠砸下,一声闷响,他没能砸碎盒子里的陶瓷小人。   方蕲吐出一口浊气,意短情长地说:“或许你收敛下你的缺德脾气,我们还能做朋友。”   “狗东西。”容时安再也端不起虚假的笑意,“谁稀罕,你也配和本少爷做朋友。”   方蕲大度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趁着下回合开始前,容时安咬牙问:“你有什么道,歪门邪道吗?还是说,崇拜纪向薄那种叛徒是你的道?杀死吸血鬼皇,替你的同伴报仇是你的道?”   “啊,都说最讨厌你的人反而最了解你,果然没错。”方蕲大方承认,“你说得都对,除了一点哦。”   “哪个?”容时安皱着眉问。   方蕲双目如炬,义正言辞地说:“纪向薄不是叛徒,他是英雄。”   “哈?”容时安张大嘴,仿佛在听当世笑话。   方蕲瞅着空白的手掌出神,“我们出生,便被灌输与血族之仇不共戴天和背负千年诅咒两个思想,但是如何破解诅咒,如何与血族做个了断,谁都只是嘴强王者,真正付之行动的恐怕只有向哥,试问,这样的人不是英雄,谁是?”   容时安无言以对,嗫嚅:“活好当下就够了,什么屁诅咒,怕是老祖宗用来吓我们的。”   方蕲冷笑,“所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诅咒的存在,让炼命师一族倥偬一生半世零俜,不战不休,至死方休,至于如何破解诅咒,大统领和长老团谁都缄口不言,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纪向薄知道吗?当然不,但他绝不是一个会做多余事情的人,所以方蕲才大胆推测,纪向薄叛逃,誓杀血皇,都和炼命师的诅咒有关。   或许消除了诅咒,炼命师一族就能破解天命,与常人一般繁衍生息,子嗣绵延,只是完成这件事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炼命师所能承受的。   容时安心有不甘地还想争辩,在主持人的提醒下,第二回合游戏继续。   不出所料,这次容时安用了四只玻璃罩来保护他盒中的陶瓷小人不被击碎。   第三回合,继续。   方蕲手头只剩下最后一个能用的玻璃罩,而容时安还有三个。   “你的自大会害死你。”容时安胸有成竹,“你猜我为何会出现在九号房间?”   方蕲正在摆弄仅剩的玻璃罩,“难道不是为了做大赢家吗?”   容时安冷哼,他蒙着眼,所以看不出他眼里的居心叵测,“作为我通关的奖品,我不要十亿奖金,我要K-1037。”   方蕲手上的动作一滞,语气平静地道:“你对他还真执着,但是……”   “方蕲,你难道不知道,实验体只是个智能玩具,他们是可以被重置模式,修改设定的。”   容时安摘掉眼罩,本想一睹方蕲的窘迫和焦虑,结果人家风平浪静,丝毫不受他话的影响。   “难得你把K-1037调教得那么听话。”容时安不知死活地说着垃圾话。   方蕲翘起嘴角,笑得风流轻佻,“你喜欢的话,我挺乐易调教你,你看着更像天生的受虐狂。”   主持人哈哈大笑,“我说你和谁打嘴炮不好,非要和他,肯定占不到半点便宜。”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容时安心烦意乱,拿起铁锤犹豫不决。   方蕲的神情毫无动摇,好像戴着一张攻坚不破的面具,寻不到丝毫破绽。   “容时安,不瞒你说,我非常喜欢小白,他所能提供给我的价值,远超一切。”方蕲直言不讳,“除非我死后托孤,或是小白有了更好的选择,否则谁都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他。”   “切,这话和我说干嘛,真恶心。”   容时安此时相当后悔没换上能增加运气的命格,哐当一声,他再次判断失误,锤击失败。   角色互换,方蕲成了攻击方。   若是击中,方蕲胜,若是同样击不中,按照玩家手头的玻璃罩来算,是容时安获胜。   容时安故技重施,指着第三只盒子说:“我只有这只没放玻璃罩,其他三个都放了。”   方蕲抿着唇,眉头轻轻一皱。   容时安认定方蕲是个心思缜密,不可一世的混蛋,加上两人本就恶劣的关系,他的诚实反而成了方蕲眼中的欲盖弥彰。   “方蕲绝对不会信任我。”这是容时安肯定的事实,所以方蕲反而不会去赌第三只盒子。   “过度思考的人,连自己都不信,何况是他人。”少年暗笑。   方蕲掂掂铁锤,换了个称手的姿势,确认:“你真的只有这个没放?”   容时安故弄玄虚地道:“信则实,不信则虚呗。”   “好,我信你。”方蕲的举动出人意表,他真的一锤子砸向第三只盒子。   “啊?”容时安震惊到舌桥不下,质问:“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方蕲看着满盒子的陶瓷碎片,道:“你说信则实。”   木已成舟,容时安追悔莫及,忖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他再一次被方蕲戏耍了,真正自大的人是他,从一开始,方蕲所表现出的谨慎,犹疑,深思熟虑都是为了给他一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   不是方蕲处于劣势,而是他自以为了解方蕲,掌控全局,从而掉以轻心,直到他亲口说出正确答案,仍后知后觉,沾沾自喜。   其实,他才是猎物,一步一步走进方蕲设下的陷阱,完了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给人数钱的傻逼   “算你狠。”容时安气闷地离开。   屋内只剩下方蕲和主持人。   “诶,别跑呀。”方蕲笑呵呵地拉住主持人的玩偶衣服,“到你了。”   主持人干笑两声,“C卡座,我们玩主人和奴隶的游戏。   方蕲挠头:“sm吗?口味挺重的你。”   “……”主持人遏语,“能好好说话吗?”   方蕲致歉:“抱歉,莫名有点小兴奋。”   “……”主持人再次无言以对,只能照惯例讲解游戏规则,“主人和奴隶的纸牌游戏,是主人杀园丁,园丁杀奴隶,奴隶又可以反杀主人,每人共五张牌,即主人和奴隶各带领四名园丁对战。”   方蕲掐指算了算,“如此说来,选择奴隶一方很吃亏。”   主持人道:“是啊,不过它赢钱的赔率是十五倍,可惜你对钱和自由都不感兴趣。”   方蕲回以微笑,反问:“我有的选择吗?”   主持人桀笑,“当然没有。”   “嗯嗯。”方蕲大有乐天知命的作派,坐到C卡座左边的位子,他眼前的木架上,竖放着一张奴隶牌和四张园丁牌。   由奴隶方先出牌。   方蕲翻起眼皮,随手选了一张出牌。   双方摊牌,都是园丁,平局。   第二次,仍是试探性的出牌,园丁,平局。   第三次,方蕲目空一切地盯着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架。   主持人屏气敛神地盯着他的神态举止。   只见方蕲呼吸沉重,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在出牌前的一秒内做了一个难以捕捉的撅嘴动作,然后出牌。   主持人心中窃喜,对方一切的行为都是人内心情绪的真实表现,哪怕是八面玲珑的伪装高手,都难以自制这些小动作。   “人类的本能反应,可比人类本身可爱多了。”主持人得意地翻牌。   方蕲是奴隶,他是园丁,园丁杀死奴隶,他获胜!   “你输了。”主持人顿感无趣,“我以为你至少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结果……太令我失望了。”   方蕲垂下头,看不到表情,只有肩膀在细微地抖动。   “是害怕?还是激动?”主持人戏谑地道:“说好的,你要做我的狗。” 第60章 :无限世界(十四)   方蕲突兀地笑出声,主持人差点以为他疯了。   “你之前说的游戏规则,还算数吗?”   “哪个?”   “在这里输掉的人,可以带着积累的金钱再次进入死亡循环?”方蕲的眼神精明且满腹算计。   “没错。”主持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当然是……”方蕲笑得快意畅然,“下次见。”   他果断地自杀了,一指寸劲戳爆了自己的心脏,胸前濡湿了一大片猩红,血水喷泉一般,根本止不住。   等主持人的错愕散去,方蕲的身体早已凉透,回天乏术。   “操!疯子!疯子!疯子!”主持人咆哮着怒骂,摔烂了附近的桌椅,只有疯子会选择自杀!只有疯子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摆脱“宿命”的纠缠!   “岂有此理。”主持人摘掉了玩偶头套,竟然是一张与白诗南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加苍白,病骄,乖张,一对宝石蓝的眼眸里是绵绵的恨意,眼底深处似乎还匿藏着某种思念和哀怨。   说不清,道不明。   自杀后的方蕲,此间的游戏重启,第二次经历, 物是人非,有些环节依然让他头皮炸裂,胃液翻江倒海,生理也好,心理也好,都承受着成千上万倍的煎熬,但也驾轻就熟。   “说真的,这个世界让我有种常玩常新的错觉。”方蕲沉浸式体验无限世界,神色张狂坦荡,   主持人吞咽口水,后背发毛,“你就不怕自杀后活不过来吗?”   “总要赌一把。”方蕲扬眉,“果然爱笑的人运气都不错。”   “疯子。”主持人咒骂一声。   方蕲却一把摘掉了他的头套,待看清楚对方的真实容貌后,他不自觉地吹了声口哨,夸奖道:“漂亮,可惜蓝色不及红色漂亮。”   “还给我。”主持人恶狠狠地夺回头罩,重新戴上,“你再捣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拭目以待,不过……”方蕲陡然凑近,“你盗用了小白的脸,怎么着我也得帮他讨些利息回来。”   “放屁,是他抢……”主持人的话戛然而止,他冷汗涔涔,禁声后是精疲力尽的颓败感。   方蕲敏锐地询问:“抢什么?”   “没什么。”主持人的声音闷闷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炼命师,知道的越多,对你来说越不利,有这份心思还不如想想如何打破禁制,逃出这个世界。”   方蕲很快回答:“不瞒你说,来到这里前,我死过十次,八次自杀,两次故意被杀。”   “呵,不瞒你说,在你之前,他们被死亡的恐惧支配,但从没有人想过自杀。”主持人冷哼,“人类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他们明知是场游戏,却无人敢打破规矩。”   方蕲:“我这人呢,玩游戏喜欢第一把通关存档,然后再慢慢体验游戏里周而复始,死而复生的绝对快感。”   “真变态。”主持人倒抽口凉气,语气生冷地道:“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方蕲勾唇一笑,“在不断的死亡,重生中,我追查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主持人的身形微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来到我面前?”   “不甘心呀。”方蕲双手插兜,像哄骗小孩吃药般诱导,“我遭了老罪才走到这一步,不能空手而归,是吧?要不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你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我帮你解脱?”   玩偶头套下的人动容道:“解脱……”   方蕲直言:“之前我一直纠结你的念念不忘是因为宿主的关系,直到我再次经历轮回,确定了你作为厄命,并非命格那种先天能量体。”   主持人眸光微动,五指紧握。   方蕲:“你也是实验体。”   一语断定,主持人愣在原地,看不到头套下的表情,他只是下意识地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像在自救,像在抗拒。   下一秒,他压抑着的巨大痛苦,在体内爆发,流经四肢百骸,疼得他剖腹剔骨,“呕……呕……”   主持人抱着肚子呕吐起来,头套被他扔在一边。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满眼血丝。   “宿舍门口的弥勒小僧,耳朵后边有排序列号。”方蕲第一次来来回回地抚摸小僧的光头,他就观察到小僧耳后的一排数字,第二次他在掌心画下了血咒缚命,结果徒劳。   任何命格都无法抵抗炼命师的血液,除非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存在。   校园里到处是实验体,闯关游戏中幻化出的怪物也是基因嵌合体,结合起来,方蕲很难不得出这个结论。   “就这?”顶着白诗南的脸的厄命摇晃着起身,眼球终于变成了宝石红,完全像是白诗南的一比一复刻,“那么作为奖励,我是不是应该回答你的问题?”   方蕲点头,“我问,你答。”   厄命凄怆地笑起来,“我时间不多了,你陪我玩最后一局游戏,你赢的话,我会把我所知的全部事实都告诉你,我赢的话,你帮我去池袋的德圣研究医院,找一具尸体,尸体埋在玫瑰园里。”   方蕲想到达摩不倒翁唱的那首歌,“玫瑰花的少年,满手鲜血,荆棘的花园,尸埋其间……”   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悲凉,只道:“好。”   陪它玩下去,从而得到关于279实验所的情报,一个连命格都能改造的实验基地,是多么逆天的存在。   还有白诗南,之前在gay吧兴风作浪的三只吸血鬼提过一嘴,出于好奇和探究,方蕲在不为人知的暗网渠道搜索过关于279实验所的相关报道,当年唯一存活下来的K级材料,实验体K-1037的问世,竟与实验所的一起重大事故的发生时间相近。   白诗南的由来终成迷,而厄命脱口而出的悲愤,意指白诗南抢走了宿主的身份?   加上厄命拥有一张与白诗南相差无几的脸,或许,阴差阳错下,方蕲可以在这里得知某些隐秘的真相或寻到蛛丝马迹。   “你对K-1037很在意。”厄命摆着冰冷的脸,“有关于他的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   方蕲挪开眼神,“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当他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时候,你不可能感受不到,触动不到。”   “人心是肉长的。”方蕲喟叹,这句话更像是对自我的释怀。   厄命却道:“人心也是善变和叵测的。”   说完,屋内的灯光骤暗,只有舞台上的一盏镁光灯亮着,灯下躺着一个人。 第61章 :无限世界(十五)   之后,整间屋子恢复光明,九个房间消失,腾出偌大的空地,原本还在闯关的人也莫名其妙地现身,有些人甚至惊魂未定。   方蕲转头,看到的是白诗南,而非冒充白诗南的厄命。   广播里熟悉的开场白和诡异的音乐响起。   “诸君,辛苦了。”一如既往的正太音,“为感谢大家的支持,在下特地为诸君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新游戏。   “喂,那我们之前的努力算什么?”有人已经赚到了足够挤进前八名的金钱。   “算你白费心机。”广播里传出欢快的声音,说出无比毒辣的话,“现实社会,你也不能保证努力就会有成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而小如蝼蚁的你们,只能认命地听从命运的安排。”   “你耍我们!”不少人义愤填膺。   “只差一点,我就能冲进决赛圈,可恶!可恶!”   也有人庆幸,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管他的,反正我无能为力,逃不出死亡循环。”   “毁灭吧,一起毁灭吧,哈哈。”   广播里的声音道:“这是难度系数比九号房更大的游戏关卡,只要通过这场游戏,所有人都能回到现实世界……”   “钱呢?”   “你疯了!要钱不要命了吗?只要能回归正常,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真的受够了这个世界。”   百分之八十的人痛恨这里的一切,并且极度渴望回到真实世界。   百分之二十的人却认为,两个世界同样身不由己和生无可恋,不如在这里寻求刺激和永生,而这些人的心声开始在他们耳边低语,恰似恶魔的蛊惑。   “诸君请看舞台。”   众人朝着舞台聚拢。   舞台上躺着一个死去的少女,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真凶藏在你们之间,请诸君在两个小时内找出凶手,将凶手焚化,否则时间一到,全员暴毙。”广播里的声音一顿,道,“为了增加游戏体验感,我会变成你们其中的一员,扰乱你们的思路,误导你们做出正确的判断,谁能发现我,并且第一时间将我杀死,十亿的奖金就归谁。”   “也就是说,找出真凶可以全员回到现实世界,找到真正的幕后操纵者,还能够拿到十亿的奖金。”一个男生跃跃欲试,“怎么算都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这么多人,还会找不出一个真凶来!   “喂喂喂,谁是凶手,自己站出来承认。”有人横眉怒目地叫嚣。   有人嘲笑,“傻子才会主动承认。”   “一般贼喊捉贼吧?”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众人纷纷用怀疑的目光射向叫嚣的男生。   戴着鼻环的男生察觉到不善的眼神,缩了缩脖子,“看我干嘛,我不认识她,干嘛杀她。”   “诶,她好像是三年八组的月咏织贝。”有个女生认出了她。   “是贝酱耶。”同班同学确定,小心翼翼地靠近,被她的死状吓得捂住眼睛,跌坐在地上,“美美酱呢?她们一直形影不离的。”   “好像死在了一场游戏里,再也没见过她。”   “真可怜。”   “与其同情别人,不如多可怜无能的自己。”神谷楗太走出人群,壮着胆子蹲下,近距离探察,“利器刺入脏器,属于流血过多致死,嘴和耳鼻已有血液溢出,说明尸体已经出现了溶血反应。”   “什么是溶血反应?”有人问。   神谷回答:“溶血是尸体腐烂过程中的自然现象,内脏因腐败气体而膨胀,向上压迫横膈膜,导致血液逆流,所以血会从七窍渗出来。”   “可以根据她的死亡时间推断,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鼻环男仿佛胜利在望   方蕲忍不住提醒,“在这里时间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众人沉默,矛头再次对准了鼻环男。   “你好像一直在干扰我们呀。”   “你不会就是幕后操纵者吧?”   “我,我不是!”鼻环男慌忙替自己辩解,可接下去一声枪响,他感觉自己的腹部一阵滚烫的疼痛。   “啊!”人群失声尖叫,滚珠般散开。   鼻环男被人射杀,拿枪的是一个锅盖头,戴着厚厚眼镜片的男生,一看就比较窝囊,很好欺负的样子。   可他现在手里拿着枪,还当场打死了一个人,任谁都不会把他归为善类。   “他是幕后操纵者。”锅盖头男生怀揣着杀人后的亢奋和快感,他额头的青筋根根分明,面红耳赤   无人应他。   “我说,他是幕后操纵者!”男生端起枪,发疯地扫射,他肆无忌惮地大笑,“杀死他,就有十亿奖金,杀死他,杀死他,哈哈哈哈……”   无需刻意瞄准,霰弹枪射出的子弹在人体内爆开,血肉飞溅,尸横遍地,场面几度混乱,拥挤,踩踏和流弹的冲击,让他们本就不堪重负的神经更加紧绷和脆弱。   而可怕的是,这类疯子不止一个,不知从哪里又跑出了几个戴着动物头套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冲锋枪,上来就是一顿乱杀,因为没有经过专业的枪击训练,故而他们的子弹大多会打偏,数十发子弹避开人的要害,全部打进他体内,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慢慢流干,酷刑般等死。   哪怕一枪爆头,也是血水稀里哗啦地呈喷射状溅落,拖泥带水,血腥残忍到极至。   此时谁是凶手根本不重要,会场出现了无差别的杀人魔,当务之急要先把他们解决掉。   方蕲和白诗南躲在一张桌子后,触目画风突变的会场,七零八落的内脏器官,残肢碎片,东倒西歪尚且温热的尸体,画面比恐怖CG更胜一筹,看得人恶心欲呕。   “你们快想办法阻止他们。”神谷楗太缩在一根柱子后,对方蕲他们小声喊。   方蕲注意到神谷楗太。   他们躲藏的地方遮挡物多,卡着视线死角,就目前来说,还能勉强算得上是安全地带,当然等那几个疯子杀光了会场的其他人,迟早会进行地毯式搜杀和自相残杀。   “喂,喂!”神谷心急如焚,他怕方蕲还在记恨他。   方蕲轻咬下嘴唇,集中精神,脑海中粗略过了一遍游戏规则,再结合现实的惨状,看来这场游戏绝不是找出凶手和幕后操纵者这么简单,它的目的还是在玩弄人心。   死亡的威胁,金钱的诱惑,疑心生暗鬼,他人即地狱。   “我去吸引火力,小白去看监控,只要记住死者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你……”方蕲指着神谷楗太,“去拿凶器。”   “凶器?”神谷局促地指着自己。   “小心别留下多余的指纹。”   话一说完,方蕲习惯性地把手往右后方一探,结果摸了个空,他自嘲地喃喃:“我忘了,八两给小白了。”   随后转手划破掌心,血咒飞扬,他身如奔雷,急窜而出。   大光明咒!   巨大闪光点,雷暴般爆炸,瞬间褫夺多数人的视觉。   刺目的白光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只听得杂乱的枪响,伴随着持械人内心的不安和动摇,怯弱和惊惧,最后归结为无名怨愤。   倾泻而出的光芒渐渐消散,化作一缕夕阳般的余晖,只剩下冒着焦烟的残光。   二十多个人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还有几个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只剩下那个锅盖头,戴着厚厚眼镜片的,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生,举着枪,颤抖的枪口对准方蕲,仍在负隅顽抗。   “你,你别过来。”锅盖头男生颤声嘶吼,濒临崩溃。   方蕲颠着手中的M29手枪,将弹匣中的四枚马格努姆弹拆下,并且闲庭信步地走向男生。   “停下!给我停下!”男生开枪,子弹射偏。   方蕲离他仅一步之遥。   越是心神不定,握枪的手越是抖得厉害,男生怒吼着开出第二枪。   枪口冒出热烟,手枪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腕脱臼般得疼。   “又射偏了。”方蕲轻笑,眸色却是一凛,他极快地抓住男生握枪的手,把持着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冷冷地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再打不中的话,你会死得很惨。”   男生大感异骇,鼓弄着喉结,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法发出,连身体都无法动弹,只有两条腿抖得跟筛米一样。   他张着嘴,充血的眼球满布血丝,直到精神压抑到极点,他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生扔掉手枪,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看上去害怕,无助,弱小,可怜。   无论是道歉,还是抱头瑟缩,都像是平日里排练了无数遍的操演,亦或是一种类似于巴浦洛夫犬的本能反应。   方蕲皱眉,一股恶寒油然心生。 第62章 :无限世界(十六)   “他因为单亲家庭,且性格懦弱,所以成了被长期霸凌的对象。”神谷楗太喘着粗气出现   容时安亦踏血腥气从外头归来,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有个词形容他很贴切,叫ressentimen,说的是小人得志后,为自身遭受的痛苦责怪别人,从而想象出一种复仇,想象出一种自以为的正义状态。”   方蕲克制着愤怒瞪视容时安。   “人类许多时候的无名怨愤归根结底在于自身实力的不足。”容时安斜睨锅盖头,脚尖挑起地上的沙漠之鹰,一枪干爆了对方的脑袋。   “容时安!”方蕲怒吼,就差扑上去咬碎他。   容时安装作无辜地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幕后操纵者呢。”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容时安一贯的行事作风。   方蕲动了动嘴唇,骂了句很脏的话。   容时安沉下脸,他同样看不惯方蕲,甚至某种程度来说,他认为方蕲过剩的同理心和善良,是圣母的一种表现,多余且虚伪。   “游戏继续,时间还剩下三十分钟。”容时安不经意地看手表,随后尴尬地一笑了之。   “哦?”方蕲扬起右边的眉梢,慢悠悠地靠近容时安,“你说还剩多少时间?”   “!”容时安惊觉异变,错身闪退的同时,急转沙漠之鹰对准方蕲开枪。   沙漠之鹰作为最著名的大口径手枪,它的威力和穿透力非比寻常,子弹裹挟着劲风擦过方蕲的耳边,切开一道很深的裂口,鲜血直流。   “别装了!容时安的手表早坏了。”方蕲弹腿踝踢,一下子命中容时安的腹部。   容时安一口污血吐出,旋即以超常的反应能力堪堪避过方蕲的夺命连击。   他暴怒:“方蕲,你疯了!”   方蕲充耳不闻,而是不留余力地劈掌,膝击,不管从哪个角度切入,都将成为对手所谓的要害。   每一个动作都飙出风刃破空的声音,高速弹射的拳脚不遗余力地招呼在容时安身上,数不清的部位,接二连三的轰击。   很快,容时安有点招架不住,他的下颚被方蕲一掌上推,大脑剧烈震荡,晃神间,他仿佛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身体被揍到弯曲变形,撕裂,扭曲,濒死。   就在方蕲准备了结他时,不知怎的,容时安的脸顿时变成了白诗南的。   方蕲呼吸一窒,挥拳的动作在这一时点停止,猝然偏离,拳风仅仅拂过对方的面颊,而他却被对方一脚踹飞了数丈,轰然落地。   待尘埃散尽,容时安已逃之夭夭,方蕲索性躺在地上,笑得不能自已。   他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明知道他不是白诗南,竟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没事吧?”白诗南放大的脸,闪烁着的猩红眼眸,仿佛落了一池星辰。   方蕲坐起,吐掉血水,朝着小腹轻轻按压,幸好骨头没碎,但是皮肤上一大片狰狞红肿的瘀青,疼得方蕲直抽气。   白诗南目光凶狠地注视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表情似要将人生吞活剥,   方蕲擦干净带血的手,捏住白诗南的下巴,把他的脸轻轻地掰过来,“看啥呢,表情要吃人喽。”   白诗南勉强收起冷到掉渣的表情,小声说:“好奇怪,他揍你,你还笑,方蕲喜欢挨打吗?”   “嘶。”方蕲扶着白诗南起身,“谁说笑代表喜欢的?”   “喜欢的话,会很开心,你不是因为开心才笑的吗?”白诗南认真地抒发己见,“就像我喜欢方蕲,我见到你心里就乐开了花。”   说着,白诗南挽起唇角,露出一个不算僵硬但十分妥帖的微笑。   “原来是这个逻辑。”方蕲笑得意味深长,忖掌道:“我解开谜题了。”   “所有人,都到死者旁集合。”   众人犹豫不决下,断断续续地走向舞台,不一会儿,尸体边围满了幸存下来的人。   神谷楗太站在前排,离方蕲最近的位置,他戴着手套,拎着装有凶器的塑料袋,他在等方蕲揭晓谜题,无论对错,他都能给出最有力的辅助证据。   “按照这关游戏的尿性,我们不该以凶手的角度出发,而是要以幕后操纵者的视角思考问题。”方蕲巡视一圈,视线重新聚焦在尸体上,“从一开始,游戏的初衷就不是破案,而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光这里的人。”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哭丧着脸倍感绝望。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吗?”   方蕲摆手,继续说下去,“还记得游戏规则吗?通过这场游戏,所有人都能回到现实世界,两个小时内找不出凶手,全员暴毙。”   神谷楗太茅塞顿开道:“即所有玩家既能通关又能活,而制造这场游戏的人却偏偏要我们死,那么能满足两者条件的只有一个……”   方蕲指着死者,斩钉截铁地道:“凶手就是死者。”   “怎么可能?”   “有证据吗?”   “要信他吗?他会不会是幕后操纵者,来干扰我们的?”   一旦有人开始起疑,且点明攸关大众利益的要害,那么质疑声会如星火般瞬间燎原,势不可挡。   “要不要杀了他?”   “你找死吗?他很强。”   “……”   议论声起,四面楚歌,明明只是心声,可那些心声却清晰地灌入方蕲的耳内,吵得他不奈之何。   “我有证据。”神谷楗太高举塑料袋,“这把刀上的指纹就是证据。”   现场再次噤若寒蝉,等着神谷楗太发话。   神谷道:“凶器上只有一种指纹,而指纹是倒着的,说明死者是自己把刀捅进体内。”   话音刚落,满墙的显示屏闪了几秒雪花后,画面切换成了月咏织贝走上这条不归路路的全过程。   从被好友背叛,到她把好友的死亡归咎于这个世界,到最后她与厄命签订契约,以她作饵,拉全部的人同归于尽。   这是一场人性的博弈,也是非死即活的豪赌。   “没时间了,快把她的尸体焚化。”人们催促,他们同情她的遭遇,但不认可她的报复方式。   “那个会喷火的,你动作快些。”眼看着时间紧迫,方蕲又无动于衷,他们急得焦头烂额。   方蕲敛目低眉,背过身,响指过后是一团青焰自尸体上熊熊燃烧,很快将尸体烧尽,留下一副焦骨。   众人蜂拥而上,竟将其碾碎,踩烂,齑骨成灰,随风而散,不留下一抹痕迹。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真是该死。”   “太自私了,亏我还可怜她,她竟然想拉我们所有人陪葬。”   “不可饶恕。”   方蕲抿着唇,冷冷的笑意从眼底扩散,面寒如霜。   白诗南突然搂住方蕲的脖子,咬口他的耳朵,轻语:“你看上去心情很糟糕。   方蕲承认,“糟透了,突然很庆幸,这是虚拟世界,而非现实,不然对这群学生来说太残忍,也太悲哀了。”   “他们总要学会长大。”白诗南说。   方蕲不置可否,“大人的世界瓜田李下,不如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猹。”   神谷楗太上前,一声舒松地长叹,“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广播里没有动静?”   众人屏住呼吸,静待着结果的出现,是绝处逢生还是在劫难逃,他们的命运自始自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像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叮咚。”广播里的声音随之而来,“恭喜诸君顺利通关,接下去给诸君两条路走,一是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二是继续游戏,直到获得十亿奖金。”   于是会场内人走了九成,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八人,除去方蕲和白诗南,还有一对情侣,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再见。”神谷楗太和方蕲告别,“我的初心不会变,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总有一天,我会正面触达世界的真相,将日本存在吸血鬼以及吸血鬼操控政权的的事实公诸于世。”   方蕲以沉默回应,目送神谷离开。   那个少年心中有捧真理之火,从未熄灭,他对真相的追求远高于现行的原则,这类人永远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付出什么从而得到什么。   很可怕,但也很稀有。   余下的人,大抵上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了。   广播道:“那么,游戏开始,接下去我会问诸君一个问题,请诸君认真思考后回答,千万别说谎哦,说谎我会知道。   “不是找到你就能得到十个亿吗?”   “没错,诚实的人,才能得到找到我的关键线索, 诸君请听题。”   众人严阵以待。   “诸君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什么鬼问题。”有人吐槽。   但还是回答:“烤肉。”   “鱼白。”   “香菜饺子。”   方蕲忖了忖,他并不挑食,所以也没特别喜欢吃的东西,非要选一个,那就“肉包子”,毕竟那是小时候流浪时,经过包子铺看得到吃不到的食物。   白诗南:“血。”   六人诧异,但很快释然,他们一致认为白诗南说的是鸭血。   熟料场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有一团暴戾的黑影自暗处涌现,跃跃欲试,似一头蛰伏的兽,随时准备展开虐杀。   “真遗憾,你们有人说谎了,无法获得关键线索。” 第63章 :无限世界(十七)   “干!见鬼!”飞机头男生狠狠踹地,“谁说谎啊,站出来。”   “大家,关键时刻要团结。”女学生呼吁。   广播道:“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家在两分钟内找出说谎者,我会给大家一个重新答题的机会。”   一对小情侣手牵手,“我们能证明彼此没有说谎。”   飞机头男生此时指着碎发男生说:“是你说喜欢吃香菜饺子的,是吧?”   碎发男生不以为然地说:“香菜很好吃。”   “开什么玩笑,香菜是全天下最难吃的食物。”运动服的男生嗤之以鼻,企图引发共鸣,“我这么说,大家都没意见吧。”   打扮斯文的男生推推眼镜,“没有,我也讨厌香菜。”   碎发男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颤着嘴唇道:“我……你们不能以己度人,我很喜欢吃香菜,我外婆做的香菜饺子很好吃,你们不信可以跟我回白川乡,我……”   “乡下来的野猴子……哎呦。”飞机头男生吃痛地叫唤了声。   是方蕲扔的石头,他抠了抠耳朵,“吵死了,喜欢吃什么东西,是个人的自由,不认可但请尊重。”   “妈的,你敢砸老子。”飞机头男生冲上去要去揍方蕲,被白诗南危险的眼神斥退,他嘴硬着叫嚣,“算你走运。   “到底谁在说谎。”短发女生快哭了。   大家又开始互相指责,奈何苦于时间紧迫。   “反正我选他。”飞机头赌气地固执己见,“我的每一个细胞都会抗拒香菜这种恐怖的食物。”   “喜欢吃香菜,本身就是一件很变态的事。”情侣中的男生小声地嘟囔。   斯文男生唯恐天下不乱,“选他呗,只有他的嫌疑最大嘛。”   突然,会场一下子漆黑一片,再次恢复光亮时,碎发男生已经倒在血泊里,徒留下飞机头男生满脸的错愕和慌乱。   “这……”飞机头男生吓得面色苍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会死人的吗?不能怪我,谁叫他撒谎的。”   方蕲的眼神轻飘飘地带过白诗南,神色不明。   广播响起,“下一个问题,诸君讨厌自己吗?”   全员答“不讨厌”。   短暂的停顿后,广播里传来愤怒的声音,“又有人说谎了!我说过,你们要诚实!诚实是人最基本的道德!只有全员诚实地回答问题,才能得到寻到我的线索,从而获得十亿的奖金!”   几人面面相觑,表情有恼火,丧气,无语,成算在心。   “你说谎。”短发女生猛地抓住另一个女生的手腕,将她的袖子拉上去,“你手臂上都是自残的疤痕,你有抑郁症,不止讨厌自己,还讨厌这个世界。”   女生惊慌地推开短发女生,仓促地躲进男友的怀里,没想到男友却退开一步,厌恶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嫌弃她,且和短发女生早有预谋地将她排除在外,而她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为什么?”女生悲愤交加,“你对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斯文男生冷言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美女,回去后可得长点心呢。”   “我希望大家能交出说谎者,否则全员都得死,存档清零,从头开始。”   方蕲想要说些什么,可没来得及开口,其他人一致看向崩溃咆哮的女生,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只替罪羊。   黑暗过后,鲜血横流,女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游戏却还在继续。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方蕲,他捏了捏眉心。   广播:“再次提问,诸君喜欢白诗南同学吗?”   “谁是白诗南?”   方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白地看向白诗南。   白诗南歪着头指着自己,“我。”   飞机头见色起意,贱兮兮地朝白诗南走近,吹了声口哨调戏,“长得真带劲,喜……噗!”   他被白诗南一巴掌拍飞,在空中旋转了三周才落地。   方蕲捧腹大笑,似是炫耀地道:“他何止带劲,还贼辣。”   “不喜欢。”短发女生。   “都不认识他,干嘛喜欢他。”害死女友的男生。   斯文男道:“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他恰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喜欢。”   白诗南的巴掌又准备呼过去,被方蕲拦下,“我不要其他人的喜欢,喜欢多了会廉价,我要唯一的,珍贵的喜欢。”   方蕲笑得合不拢嘴,白诗南的逻辑和在意点总是奇奇怪怪,但怪可爱,“小白,喜欢分很多种,再多的喜欢都不会变得廉价。”   “那方蕲喜欢我吗?”白诗南直勾勾地盯着方蕲,眼神撩而不自知。   方蕲干咳两声,温柔地笑道:“我当然喜欢小白。”   说不清是哪种喜欢,总之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把人安在自家户口上,养他一辈子。   毕竟谁不喜欢美强惨这类限定款呢。   “那你呢?”方蕲款款的笑意绽放,“你喜欢白诗南吗?”   白诗南一顿,神情闪过一霎的拘束,道:“喜欢,喜欢啊。”   “不可原谅,实在不可原谅。”广播的声音带着怒火,“又说谎了,是谁在说谎!”   “操,有完没完了!”   “到底是谁啊,真够完蛋的。”   新一轮猜疑和指责开始,最后斯文男生遥指方蕲,“是你,你看他的眼神里根本没有爱。”   方蕲一哂,“你真会说笑。”   短发女生有理有据地指出:“女生的直觉很准确,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你看他却像在看另一个人,冷淡,陌生,推敲,还带点……敌意。”   “哇唔。”方蕲鼓掌。   众人深吸一口气,等待着神秘力量对少年的惩罚。   “所以,你们的话都说完了吗?”方蕲完全没有死到临头的紧迫感,“轮到我说两句?”   他们不作答。   方蕲踱到白诗南身边,亲昵地勾住对方脖子,单指挑起他的下巴,邪魅一笑:“好孩子不能说谎哦。   白诗南脸色惊变,骤然抬手却被方蕲反手扣住手腕抵在其背后,疼得他龇牙咧嘴。   方蕲加重了力道,冷冷道:“别反抗,再动我可不保证这条胳膊的完整性。”   白诗南的眼眶湿红一片,可方蕲半点不心软。   “什么情况?”众人不解。   方蕲单手桎梏住白诗南,膝盖顶在白诗南的腰窝处,不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整局游戏,自始自终撒谎的人,只有你,因为你就是那个幕后操纵者。”方蕲提了下手劲,“你伪装得不错,差点被你骗了。   “嘿……”白诗南一改楚楚可怜的模样,磨了磨牙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方蕲竖起两根手指,“一加一等于几?   “二?”厄命幻化成的白诗南疑惑,“一加一不等于二吗?”   “傻瓜。”方蕲笑得没心没肺,“等于三。”   “啊?”冒牌货懵然,遂即场内的灯光出现高频闪动,两秒钟后,会场沉于黑暗,无光无影,无声无息,剥夺了人全部的感知。   等方蕲再次睁眼,他已经身处一段时光走廊,半空中虚浮着许多记忆碎片,走马灯地循环播放。   “是小白。”方蕲看到一个浮空画面里,穿着无菌服的白诗南坐在病床边,脊椎后面延伸出几条插管,颜色奇异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他的体内,他垂着眼眸,有着无力的苍白感。   “库洛洛医生,感觉如何?”走进来一个研究人员,拿着数据记录本,“能适应新身体吗?”   “还行。”他的音色比白诗南更加低沉平缓,包括说话的方式,冷淡得像杯白开水,“命格透析的分析数据出来了吗?”   研究人员回答:“多亏您的建议,我们加入了炼命师的血液,控制住了躁动不安的命格,目前来说,实验还算顺利,关于命格的微波能量数据很快就能出来。”   “嗯。”库洛洛赤脚落地,那对脚踝纤细洁白,不盈一握,他来到窗边,任风亲吻着他的脸。   “您的排异期还没过,期间受凉出现感染就麻烦了。”研究人员好心提醒。   库洛洛仿若未闻,良久后才自说自话道:“一个时代的新生,必然伴随着上个时代的陨落,人类将不再诞生星辰的时代到来了。”   画面就此中断,又从白色的病房开始回放。   方蕲看向第二段故事。   实验室的手术台上,五个研究人员全力压制住一个正在暴走的男人。   男人的双目拉满血丝,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血泪淌满了一脸,口水如同野兽一般从闭不拢的嘴角流下,像块破烂的抹布。   “快!镇定剂!”   “混蛋,他要失控了!他力气好大!我控制不住了。”   “血清呢?炼命师的血清不奏效吗?”   “再给我1.5毫升的吸血鬼牙管毒素,快点!”   整个画面都在剧烈晃动,摇摆,画面里充满了男人痛苦的哀嚎,绝望的惨叫。   直到男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方蕲才看清楚他的脸。   是白诗南的脸,他叫库洛洛。   男人凄美而狼狈,精致的,破碎的,凌乱的。   一行泪滑落方蕲的脸颊,方蕲的眼眶湿润了。   第三段画面,是实验室后山的废墟坑,形同乱葬岗,里面堆满了实验耗材和报废的实验体。   方蕲定睛一看,一个深坑里,全是白诗南的尸体,污浊不堪,杂乱无序,有些甚至还有呼吸,但他们没有自主意识,只是合成失败的实验体。   接着一个少年出现,跌跌撞撞地跳进坑内,少年的一双杏眼里,蓄满了泪。   他跪在尸坑里,失魂落魄地摸索着,寻找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被丢弃实验体身上的污泥和血液,最后无能为力地大哭。   故事还在继续,进展到下一阶段,美国休斯敦的某个小镇,一座十六英尺高的库洛洛铜像巍峨地矗立,人们奉他为新时代的造物主,为他立像是为了传颂他的丰功伟绩,人类基因改造成功,预示着人类能够战胜病魔和死亡,甚至比肩神明。   画面一转,实验基地爆炸,全部的研究人员丧生火海,大火烧到清晨才灭,一夕之间,人们好像被清洗了关于库洛洛医生的一切记忆,如同那夜的火,烧尽了所有。   “我的宿主,是亚特兰蒂斯最强大的炼命师,他叫阿特安斯.库洛洛。”厄命的声音在方蕲的耳边响起,“那场事故,是我联合了血族的一个不修边幅的疯子,一块干的。” 第64章 :无限世界(十八)   方蕲看到了厄命的真面目,一个看上去十五岁大的男孩,含情的杏眼,直挺的鼻梁,微卷的头发乖顺地梳在耳后。   “血族不修边幅的疯子?谁?”方蕲问,只是厄命说出的名字还是令他大跌眼镜。   “长谷川三郎!呵呵,那家伙的业务范围可真广。”方蕲想到他就浑身发冷,“那你的命格本体是什么?织梦者还是更高阶的食梦貘?”   男孩挠头,“我是存活一千五百年的食梦貘,我世代效忠阿特安斯家族,一脉相承。”   方蕲颔首,沉吟少时道:“这么说来,白诗南的本体是那个医生?”   “不是。”食梦貘急忙否认,“他只是医生细胞的克隆体,只继承了库洛洛医生的皮囊和能力,没有医生的情感和记忆。”   方蕲不禁纳闷,看那位医生的样子不像被强迫,反而是心甘情愿地成为实验对象,按照食梦貘的语气推断,库洛洛应该早就死了,然后实验所用他的细胞进行基因的复制,引入和修饰,从而制造出许许多多的试验体,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K-1037。   “你知道库洛洛医生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初衷或动机?”方蕲旁敲侧击,“他总不会是个性格孤僻乖张的科学怪人吧?”   食梦貘眼神警告方蕲,肃然起敬道:“库洛洛作为炼命师,他想破除炼命师的诅咒,以及拯救全人类。”   “看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方蕲顿生钦佩,“但是库洛洛医生有和你说过关于诅咒的事吗?”   “整件事,说来话长,最佳传述者不该是我,而是开启整个悲剧的你们的祖先。”食梦貘幽幽地看了眼方蕲,“至于279实验所的情报,实在抱歉,我对他们知之甚少。”   “但是……”食梦貘话锋一转,“我该提醒你,279实验所不是你们炼命师能匹敌的,他活跃幕前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六年,但他早已根深蒂固,腐蚀渗透了世界政权和各阶层,比癌细胞还难拔除。”   “嗯,表现得不错。”方蕲按住了食梦貘的脑袋,揉了揉,“为了表示感激,需要我去德圣研究医院帮你偷尸体吗?”   食梦貘咬着下嘴唇不答话,半晌才道:“他喜欢玫瑰花,所以我把无数个他葬在了玫瑰花园里,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方蕲看着男孩坦率的笑容,反而起了鸡皮疙瘩,无数个他?他不会把乱葬岗的失败体全都带到了日本?当初他还赞美那家医院的后花园,开满了芬芳馥郁的玫瑰花,美不胜收,谁曾想……还有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出。   “但我在玫瑰园里还埋了样东西,它价值连城,就当是这场游戏的馈礼。”   “看来是一大箱宝藏。”方蕲充满期待。   “你可以拿去拍卖,前提是有识货的人。”食梦貘的话意味深长,他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三?”   方蕲展颜,“这是我和小白之间的暗号,是秘密哦。”   “唉……”食梦貘叹气,“是我放松了警惕,当时看你揍另一名炼命师时,我以为你误会了他就是我,而我也蒙混过关。”   “当然不是。”方蕲抱拳,“我单纯地想往死里揍他而已。”   “真是个歹毒的人。”食梦貘哭笑不得,继而怅望道:“梦该醒了,方蕲,未来的某天,如果炼命师的诅咒破除了,以及全人类得到了真正的解放,麻烦你烧一纸书告祭黄泉下的库洛洛。”   “希望这盛世并不遥远。”   “希望这盛世如他所愿。”食梦貘。   这个世界,终究又只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孤独,让食梦貘习惯了朝夕陪伴,库洛洛死去,他作为实验体新生,他丧心病狂地收集了以库洛洛为原型的全部实验体,他恨透了279实验所,可靠他一人无法摧毁实验所在休斯敦的基地,直到一天,那个日本来的血族找上他,并承诺协助他发起报复,代价是——跟他回日本,失去自由身。   当初食梦貘想,连库坎都不存在了,他还要自由身做什么?   于是答应下来,一直被长谷川以特殊的密法封印在一张唱片里,直到前段日子,长谷川三郎交给他第一个任务——引出最近在日本捣乱的炼命师。   可事实,似乎引来了一个意想不到又惊喜之外的人,还有一个证明库洛洛存在过的,唯一的痕迹。   不虚此行,哪怕这次的代价是陨殁,可他终究解脱了。   一场跌宕起伏的人生,一场酣畅淋漓的梦。   覆盖整所学校的结界在削弱,学生们一直所在的无限世界,所谓的周而复始地走剧情,实质上是厄命截取了他们的梦境记忆,利用人类的自我为中心的心理倾向,让每个人成为了自己剧本里的主角,同时也成为了他人生命中的npc。   很快,学生们都会逐渐苏醒过来,仿佛做了个噩梦,梦醒后,精神会恍惚,会空虚,会哭,但一定会忘记梦中的一切。   这是食梦貘作为实验体的能力——无限梦魇世界。   食梦貘   命格:修炼格   年岁:一千五百年   预兆:睡眠质量很差,一夜多梦,梦境大多天马行空,明明梦醒时还对梦中的内容记忆犹新,可清醒后,只剩下模糊的框架,千万记得哟,提及梦境的话,一定要在早饭后,不然接下去的一天都会倒大霉。   特性:可以帮人入梦,托梦,编织梦境,靠吃掉宿主的梦来获取能量,继而成长,根据宿主的秉性优劣,进化为奇命或厄命。   进化:无。(由织梦者,庄生晓梦进化而来。)   方蕲犹如溺水的人,被救上岸后肺里一下子灌入空气,肺叶紧缩,鼻腔酸痛,喉咙口涌上一股铁锈味,他猝然睁眼,正对上白诗南氤氲的眼眸。   “小白?”方蕲揉揉眼睛,却见白诗南扑到他怀里,圈住他的腰,紧紧地将他揉在怀里。   “小白……”方蕲垂下眼睑,温柔地道:“让你久等了。”   白诗南依旧抱着方蕲,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每一次呼吸都来得沉重且迟缓,似在极力克制住某种勃发的,难以掩藏的情绪,他的眼神暗了又暗,沙哑道:“真怕见不到你,还好,你回来了。”   方蕲错愕,他发现白诗南不对劲,先是声音,不是那种带着哭腔和隐忍不发的不对劲,而是整个音色,和他进入塔罗牌之门遇到的白诗南毫无二致。   再细看白诗南的体貌特征,原本纤细的臂弯如今结实了不少,原本清冷稚嫩的脸庞,如今倒生了几分傲雪寒梅的清高,愈发冷艳绝伦,倾国倾城。   尤其是浑身的气场,不笑时本就是高岭之花,生人勿近,现在反而像饥肠辘辘的荒野之狼,带着见猎心喜的难耐和饥渴。   让方蕲产生一种他要被吃掉的错觉。   难道……方蕲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实验体的培育和人类一样,也有生命周期,也就是说,现在的白诗南极可能在这件事的影响下,进入了成熟期。   成熟期的顶级实验体,会失控吗?会暴走吗?方蕲不敢保证,一旦事发,自己是否有绝对的能力摆平局势,护住白诗南?   “别怕,我很冷静。”白诗南贴脸,蹭了蹭,他好像感受到了方蕲的不安和顾虑,“我能控制住自己,绝不会伤害你。”   “呼……对不起。”方蕲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惭愧,却又不得不问清楚一件事,“小白,你是怎么回到现实世界的?”   白诗南倦倦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道:“我杀光了愚者门后的所有人。”   方蕲惊谔。   白诗南接下去的分析一如方蕲之前的设想,增大熵值,耗尽厄命的能量,从而脱困。   只是白诗南的方法更极端,更高效,但后果也更难预料。   “一共三万两千六百五十二件活物,全部清除,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我一个。”白诗南悲凉地看着方蕲,“很奇怪,我明明没吃掉他们,但我的身体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很丑吗?你看上去并不喜欢。”   方蕲脱口道:“喜欢。”   白诗南笑,眼里星光熠熠,“虽然还想不起太多的往事,但我想保护你的心,始终如一。”   方蕲真的快被溺死在白诗南情非泛泛的眼里,有些无所适从地道:“喂,你知不知道,你很撩人。”   “撩人?”   方蕲无力地一拍脑门,“真是的,顶着一张被上帝眷顾的脸,尽做些撩而不自知的事。”   “我懂了,你是在夸我。”白诗南托起方蕲的下巴,粉色的舌尖舔过他的右脸颊,浅尝辄止又意犹未尽,“但作为成熟的雄性,保护伴侣是理所应当的事,同样的,作为我的伴侣,我希望你能承担起自己的职责。”   方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白诗南认真地想了想,直言:“通俗点说,希望你能和我交配。”   方蕲就差把眼珠子掉出眼眶。   啊……这该死的悟性和无死角的话题切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剑走偏分,非同凡响,令人相对无言呐。 第65章 :无限世界(十九)   离天亮,只剩下半个时辰,结界正在破碎,谁都知道这个事实,可谁都无法前进一步,哪怕再前进一小步!   一场怪物级别的战斗,在不久前拉开序幕。   东京警卫队的人被杀得片甲不留,包括三名炼命师,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喂!臭吸血鬼!别捣乱。”谢秋石森寒地道,一把飞刀以阴险的角度飙向长谷川三郎。   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前一秒还在对付疾闯而入的纪向薄,下一秒则帮着纪向薄对付他们。   纪向薄奔着凶命而来,却被这群人一再阻拦,他彻底恼了,身上的黑焰似在冒火,他本来就接近于魔,神智在崩溃的边缘游离,而今愈发暴躁狂乱,出招更狠,更快,下了杀手。   “喔哦,杀红眼了呢。”长谷川三郎接下谢秋石的飞刀,又替纪向薄挡下了白发炼命师的偷袭。   “把他交给我,我好回去交差。”长谷川虽然很强,但架不住三个本领卓绝的炼命师的围攻,在那种连续的攻势下还是无法悠然自得,他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哼,做梦,我们就算杀了他,也不会让你带走他。”白发炼命师掐诀念咒,“云门。”   随着炼命师的语落,长谷川的锁骨下窝凹陷处,骤然一紧,遂即心脏阵阵绞痛,疼得他慌神了两秒。   而紧紧两秒,另一名年轻炼命师的双刀已迫近他的颈动脉。   少年的双刀如两轮弯月,以诡异的姿势勾悬在他手臂间,少年的刀法更是使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糟了。”长谷川心中大骇,避之不及。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快速结印,指诀翻飞,以他为中心的气流不断扩散,波动处时间仿佛静止,包括少年的动作,在进入他的领域后,变得迟钝和缓慢。   只见他手掐剑诀式,左手置于唇前,右手指向少年,眉心一点,少年的脸竟然变成一本厚厚的书籍,随着长谷川指尖的微动,那本脸书开始自动翻页,然后停在某一页。   长谷川在空中虚画了几个字,闪着金光的字体很快隐没于少年的脸书。   “咚!”少年跪下,两眼无神地目视前方。   “江星鸣!”白发炼命师喊破嗓,然而等不及他做出反应,长谷川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三魂不见气魄,白发炼命师跪在地上,绝望地祈祷。   谢秋石与纪向薄正在缠斗,无暇分心,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他存心没想对纪向薄下杀手,可纪向薄却招招杀招,要他的命。   “妈的。”谢秋石吐掉嘴里的污血,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   纪向薄掌刃横劈,斩落,拳脚如风,每一招潮鸣电掣又无懈可击,他与谢秋石的过招,快到只剩下拳脚的残影,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情急之下,谢秋石一咬牙,一狠心,祭出了四把飞刀,两把钉在纪向薄左右手臂的桡骨尺骨间,两把钉在其大腿的胫骨腓骨间,四个角度都十分刁钻,不致残但足够限制人的行动。   纪向薄不堪承受地摔倒,谢秋石却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撇下他疾奔长谷川那边。   “来救同伴了吗?”长谷川三郎无论是笑还是说活,总给人一股不修边幅的调儿。   谢秋石不想搭话,直接开大。   几个起落,银光交织成屏,飞刀绕开一切物理轨迹,以长谷川为靶心,冲击。   数不清的飞刃,如万剑归宗的豪迈招数,将长谷川所在地的十米之内炸得形同月球表面。   如果有人在那,肯定会死成筛子。   飞刀百刃,死神秋石,名不虚传。   然,那里根本没人,长谷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躲开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狙击。   “喂,你很强,叫什么名字。”长谷川的老毛病又犯了,“想不想加入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   谢秋石嘴角噙着冷笑。   “这个时代的炼命师让我刮目相看,太棒了,哈哈哈。”长谷川疯笑,抬起眼皮望了望天际,天快亮了。   “今晚到此为止,很期待与你下次见面。”长谷川说完,潇洒转身离去。   “怪胎。”回神后的白发炼命师恶心欲呕,他头晕脑胀,一瞅失去行动力的纪向薄就来气。   可他气势汹汹地走向纪向薄,准备揍人时,一把飞刀毫厘不差地划过他的指尖,切掉了他中指的指甲,紧贴他的鞋子插进水泥地里。   谢秋石阴鸷地道:“你敢动他试试?”   白发炼命咽下口水,一滴汗从太阳穴滑落。   他知道,谢秋石没在开玩笑,那个疯子疯起来,没比纪向薄好哪里去,甚至刚才那只吸血鬼都望尘莫及——因为他是真正的疯子。   他们这个小队里,就没一个没病的,比如他有先天白化病,江星鸣是哑巴,而谢秋石,据说是反社会型人格,总之看着清风霁月,干起架来老狠辣了。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们。”江星鸣比划着手语。   谢秋石径直走向纪向薄,一记手刀敲晕了他,淡淡道:“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们死在血族的手里,丢人。”   随后打横抱起纪向薄,垂着眼,眼神似要拉出丝来,“这回你跑不了了,跟我回家吧,你病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白发炼命师打了个冷颤,他看到谢秋石盯着纪向薄的眼神,就像毒蛇缠上了猎物,那种偏执和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拆卸入腹。   逃不了的,还有濒死的厄命。   解除结界后,他比方蕲他们更早一步地离开了学校。   目的地当然是池袋的德圣研究医院。   但是啊,没力气了。   脊椎骨挺不直了。   头好重,脚步虚浮得厉害。   视线也模糊了。   食梦貘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可眼前的世界依旧像打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他的呼吸紊乱而急促,胸膛起伏。   “坚持住,再坚持一下。”食梦貘鼓励自己。   他穿着牛角扣毛呢外套,伛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在路上。   可每当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看到满脸布着毛细血管的他,赶紧一脚油门跑远,生怕摊上个有传染病或是将死之人。   他的能量殆尽,仅剩下的微薄力量无法让他维持完整的人形,裸露的皮肤上显现毛细血管网状图,像蜘蛛网一般包裹着他。   他看上去憔悴,狼狈,丑陋且破败。   他终于倒下,只是双手不甘心地扒着地面,用尽全力地往前攀爬。   哪怕更近一点,哪怕离他更近一点……   幸好,他记得池袋的方向,都说狐死首丘,他是否也能带着这份思念回到他身边。   “呜呜呜……”食梦貘不争气地哭泣起来,能量流失的速度远超他的预计,他总是这样,最后关头掉链子。   糟透了。   “哎呦,我看到一个哭鼻子的小朋友。”是折返的长谷川三郎。   食梦貘震惊,还没询问,被对方一把抱起。   “任务失败了。”食梦貘小声道。   长谷川抱着他,塞进了自己的车里,“很成功。”   食梦貘不解,但绝不会多问,他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我想去德圣研究医院。”   “好。”   “请把我和他葬在一起。”食梦貘哭道。   长谷川拿出一瓶蓝色药剂服下,喝完后全身似覆盖了一层银粉,“这玩意儿是问279实验所买的,据说能够抵抗阳光半个小时。”   “有用吗?”   “谁知道呢。”长谷川随口道,加快了飙车的速度。   毕竟他们拿来做临床实验的都是后天感染的吸血鬼,还没正式用在他们这类纯种血族身上,在他们眼里,血族只分为纯种和杂种,一切杂种无论多强,都会被血统压制一筹。   而人类这边,混血的炼命师自然也不受待见。   方蕲的父亲是炼命师,母亲只是个普通人。   故而当白发炼命师看到方蕲和白诗南时,眼中涌现的鄙夷和杀意是明目张胆的。   校门口,是狭路相逢。   “杂种带着他的狗来了。” 第66章 :无限世界(二十)   这句话故意说得响亮,几人的目光不友善地落在方蕲和白诗南身上。   方蕲听得刺耳,反唇道:“只有宠物才会考虑血统,因为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卖出好价钱。”   “臭小子。”白发炼命师恶狠狠地怒视方蕲。   眼前的少年,他的眼里总是赤裸裸地彰显着太多的东西,是他们未曾拥有和期盼过的美好,坚定,热切和希望,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更加反感和厌恶方蕲。   “希望你的人生跟狗屎一样的时候,你的眼里还有星星,和对今生的炫耀,呵。”白发炼命师故意侧过身,一边冷嘲,一边挡住了方蕲看向谢秋石的视线。   方蕲察觉到异常,单一个眼神交流,白诗南立即会意,奔袭向谢秋石。   利爪和飞刀激烈地碰撞,因力的相互作用,白诗南滑步撑地弹开了两米,谢秋石抱着纪向薄, 退开了一米多。   谢秋石眼神狠戾,而抱着纪向薄的动作温柔至极,生怕伤到怀中的人。   “谢秋石,放下向哥。”方蕲闪身与白诗南汇合,估计这场架非干不可,他必须夺回纪向薄,否则纪向薄的生死难料,结局已定。   谢秋石森然道:“他是我的猎物,凭什么给你?方蕲,别太自以为是。”   方蕲轻呵一声,“八两!”   瞬间草丛中窜出四只猫,除了八两,还有另外三只灵猫。   一般为防止吸血鬼对灵猫下手,双方交战时,炼命师在切换好命格后,会先让灵猫暂且躲藏起来,至于炼命师之间的战斗,不杀灵猫是默认的规则。   “喵!”四只灵猫的毛和尾巴都极具攻击性地竖立,恨不得将对方咬死。   三打二,谢秋石的强大不言而喻,哪怕他们三个都在战损状态,但方蕲和白诗南何尝不是死里逃生。   况且白诗南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不正常的红,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小白,别勉强,站一边看着。”方蕲一把将白诗南拽到身后,不让他插手。   一打三,或许会很吃力,但应该能撑到纪向薄醒来。   “哈哈哈哈……”白发炼命师嘲弄,“你不会以为,靠你一个人,能干我们三个?”   方蕲毫不示弱地回以轻蔑的眼神,展开攻势。   “我宰了你。”白发炼命师方才在长谷川这边讨不到一点好,本来心情就很差,外加被一个小鬼挑衅,难免怒火攻心,就算不杀掉方蕲,教训下,打断手脚应该也能小惩大戒。   “江星鸣!”白发炼命师大喝一声,“给老子干死他们。”   江星鸣没啥个人想法,别人叫他听谁的,他就听谁的,别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两把弯刀撕得空气猎猎作响。   呼啸,呼啸,仿佛来自深渊地狱的魔兽的吼叫。   “方……”白诗南的话卡在了满嘴的血腥味里,他身形微晃,天旋地转,鲜血大口大口地吐出,“蕲……”   突如其来的不测,令方蕲的心跳猛然漏了半拍,可他前后去路都被人挡死,一旦分神,他的双手会被弯刀砍断。   “轰!”一声巨响。   出乎意料的,江星鸣被一个掷过来的垃圾桶砸飞,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鼻血流出,而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擦掉鼻血,默默地爬起。   白发炼命师狠狠地看向扔垃圾桶的人,脸色黑得像涂了锅底。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丢了个垃圾。”来人是绅士有礼貌的十佳少年容时安。   白发炼命师质问:“容时安,你到底哪边的!”   容时安客观地道:“哪边都不是。”   但他的实际行动偏向了方蕲。   方蕲趁着间隙稳稳地接住白诗南,将他拉扯进自己怀里。   “小白?小白!”方蕲心疼不已。   白诗南痛苦地紧闭双目,体温高得吓人,接近烫手的温度。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容时安皱眉。   方蕲满腹心思全系在白诗南身上,哪里还有空理会容时安。   “啧,快哭了呢,像条丧家犬。”容时安暗叹,饶有趣味地品着方蕲的表情。   “郑封,撤了。”谢秋石发话。   “不准走。”方蕲慌促地大喊,“把纪向薄留下。”   “呵……”谢秋石发出嗤鼻地冷哼。   “干嘛呢?”施安娜和周寻从远处走来,随行而来的两只灵猫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八两的阵营,与其他三只猫对峙。   “一个个的,脸臭到像吃了大便。”施大小姐向来牙尖嘴利。   周寻的手一直揣在衣兜里,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战意。   方蕲陷入难以抉择的两难境地,他应该先救治白诗南,可纪向薄的情况不容乐观。   纪向薄一旦被谢秋石带回组织,后续面临的将是暗无天日的审判,监禁或是死刑。   暂且放下白诗南,然后去抢人吗?   撇开人数不谈,他们几个加起来打不打得过谢秋石是另一回事。   一旦彻底激怒谢秋石,那家伙真会无差别砍人,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赔进去几条命。   “要不你求求我,我帮你去抢人。”容时安半开玩笑地道。   方蕲剐过去一眼,当即抱起白诗南,心中结论已定——不能信容时安的嘴,不能牵连其他人。   郑封和江星鸣回到谢秋石身边,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一定会抢回来的,一定。”方蕲打算安顿好白诗南后,自己上门救人。   白诗南在他怀里颤抖了下,小心翼翼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依旧昏迷。   “方蕲,你去哪儿?”施安娜见人要走,问。   方蕲脚步不停,“带小白去看病。”   “嘶。”施安娜无语,话糙理不糙地道:“他是实验体,普通医院会看吗?再说了,你一个大老爷们,会照顾病人吗?”   方蕲语塞。   周寻道:“你如果信我们,跟我们走,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给白诗南治病。”   方蕲踌躇了会儿,选择跟他们走。   与其一个人无头苍蝇似地乱撞,不如衔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不确定这根稻草的里面是否是空心的,腐烂的,还是藏着脏水的,总之都要放手一搏。   几人包了一辆商务车,一车可以坐下六人搓搓有余。   施安娜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感觉有口难言。   周寻给白诗南的额头贴了成人降温贴,希望他能稍微舒服些。   “他体温超过了四十一度,方蕲,你给他喂点水和退烧药应个急。”周寻提议,他时不时地瞅白诗南,“实验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的再生能力相当逆天,我和安娜在来之前,遇到过两个,正在和东京警卫队开战,他们的身体被机关枪扫烂了一半,还能在顷刻间长好。”   “实验体会生病吗?会死吗?”容时安爬过一排座椅,凑过来看白诗南,被方蕲不友好地挡开,“你属狗的,这么护食。”   方蕲的眼神很严肃地警告:“你再凑过来,你绝对会死。”   容时安心有余悸地缩回脖子,凉凉地道:“在结界里,你揍我揍得挺欢的。”   “你被他揍不挺正常的吗?”施安娜泼冷水,“你和他的梁子结那么大。”   方蕲没理会两人拌嘴,而是接过周寻递过来的水杯,一手揉开白诗南的嘴唇,一手细致温柔地给他喂水,可喂进去的水全从尚未闭合的唇角流下,弄得方蕲不知所措。   周寻再次提醒:“他现在失去意识,你这么喂没用,最好用嘴过给他。”   “需要我代劳吗?”容时安插嘴。   “滚。”   容时安嘟囔几句,管自己撸起了猫。   他和方蕲是同一个院子长大的,方蕲没来前,他是别人口中的孩子,方蕲来了后,他反而成了事事不如这个半路出家的非纯血统。   容时安是公认的天才,天才有自己的骄傲和准则,他和方蕲一直是竞争关系,不算和睦也不算仇视,直到有次任务,成了两人关系彻底恶化的转折点。   那就是当年轰动全国的“天一百货大楼火灾事件”,媒体报道是因为天气干燥,大楼随意摆放易燃物品,从而引发火灾,而真相是整座大楼被一群妖化的命格彪悍入侵,狡猾的它们在大厦设下陷阱,引炼命师自投罗网后全部杀害,到最后只剩下方蕲和容时安。   当时的情况,四面楚歌,包括方蕲和容时安在内的三百二十多名群众,被困在大厦内。   而那时候,方蕲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竟然还天真地想要救下全部的人。   容时安不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生命要留给更有价值活下去的人,自然界本身就是优胜劣汰的大环境,他们身为炼命师,有物尽天择的优势,故而,容时安为了脱困和高效完成任务,竟然献祭了大厦内三百二十多个活人,召唤出了强大的亡灵军团,一举歼灭狼狈为奸的命格。   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容时安至今还记得方蕲当时看他的眼神,那种绝望中带着期盼,悔恨中带着无助,杀气腾腾又无能为力,令他无比的震撼,着迷,欲罢不能。   想来都有点兴奋了。   容时安不安分地动了动,捏紧了拳头,嘴角不自觉地咧开。   施安娜翻了大白眼,“精神状态堪忧的家伙。”   “喔吼……”当施安娜刚要转过头时,眼前的一幕看得她忍不住挑起眉毛,一副吃到瓜的窃喜表情。   方蕲正在嘴对嘴地给白诗南喂水。   他含住一口水,轻轻捏起白诗南的下巴,四片唇瓣贴得严丝合缝,白诗南的喉结鼓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吃进去了。”方蕲欣喜,二话不说再来一口。   只是这次喂到一半,他的口腔里好像有条不属于自己的舌头在蠕动,将他的口腔内壁翻搅得天翻地覆。   “唔嗯……”方蕲下意识地头往后仰,那人却跟近,逮着他的舌头追咬。   “小白。”方蕲面色潮红,抓着白诗南的头发,不让那颗脑袋的主人得寸进尺地继续侵犯,“别胡闹。”   白诗南眨眨水汽氤氲的眼睛,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还渴。”   方蕲羞臊地捂住嘴唇,把一瓶水塞给白诗南,佯怒道:“醒了就自己喝水。”   白诗南没接水瓶,而是拍拍身边的位置,用带蛊的低音炮男声,诱惑力十足地道:“过来这边,让我靠着你,闻着你的味道入眠。”   “……”施安娜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白诗南情话说得得心应手,全然不顾及车内其他单身狗的感受,他蜷缩起身体,把头枕在方蕲的大腿上,其他人很识相地把后边一整排都留给了他们两个。   “需要我给你们拉上帘子吗?”容时安回头问,笑得意味深长又贱兮兮的。   方蕲头大,他现在分不出手,只好咬牙切齿地道:“劳驾。”   哗啦,门帘拉上,阻隔了前后两个空间,同时也将方蕲和白诗南归在一隅地,独享两人世界。   作者有话说:   无限世界篇完结了,接下去,方蕲要去为小白同学拼命喽。 第67章 :德圣研究医院(一)   和光同尘,静水流深   “方蕲。”   “嗯?”   “方蕲。”   “嗯。”   “方蕲。”   “怎么了?   “方蕲。”   “我在。”   每一声叫唤,都沉淀着不同的情感,轻盈的,高亢的,每一声应答,都包裹着无限的宠溺。   方蕲没有不耐烦,而是在白诗南的一声声的呼唤下,意乱情迷,沉醉又悬溺。   “方蕲。”白诗南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两个字,“这个名字真好听,有什么美好的含义吗?”   方蕲捋着白诗南的发丝,“蕲是一种香草,又叫蘼芜,味辛性温,可能父母希望我能拥有坚毅锋芒的外在,柔软温暖的内心,然后美好,顽强地走完一生。”   姓名即性命,一手性格,一手命运,翻手人为,覆手天道。   “我很喜欢白诗南这个名字。”白诗南突然说,“当初你赋予我这个名字时,对它有过期待吗?”   “嗯……”说没有是假的,方蕲道:“何止有过,这份期待伴随我至今,只待开花结果。”   方蕲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最打动人的话语。   白诗南把脸侧过去,长睫微微颤动,良久才道:“真想以这种形态,陪你走完余生。”   那时的方蕲并没解读白诗南话里的意思,只道是人烧糊涂了,说了呓语。   那时的他,是个聪明的糊涂蛋,在感情方面,逊毙了。   白诗南再次睁眼,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一下子落空,让他惊怒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戒备地蹲踞在窗口,眼眸死死地盯着门口,杀气不安地滚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   停在门口数秒后,门才被打开。   门打开的瞬间,屋内一切平和,只有淡淡的药水味和窗外飘进来的栀子花香。   床上的少年苏醒了,靠在那儿美得似一幅画。   “小白。”方蕲拎着两包血袋,“能量补剂。”   白诗南咬破袋子,熟练地吮吸起来,很快满满一袋血浆被他嗦扁,他还意犹未尽地咬着包装袋玩。   “好好休息。”方蕲努力撑着笑颜,可他厚重的黑眼圈还是出卖了他这几日的奔波劳碌。   “出什么事了?”白诗南刚托起方蕲的下巴,却见对方脸上一道浅色的新鲜的疤痕,白诗南的眸色骤然冷下来,龇牙问:“谁伤的你?”   方蕲抓过白诗南的手,将它五指紧扣,轻轻贴近自己的脸颊,“小事,已经解决了。”   白诗南不悦。   方蕲只得坦白从宽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找到谢秋石几人的落脚点,打算偷袭他们抢回向哥,谁曾想……”   谁曾想谢秋石那个疯子对纪向薄的执着程度堪称病态,二话不说直接怼脸开大,不留一丝余力,要不是半路遇到几只巡逻的倒霉吸血鬼,方蕲还真的很难在那种情况下全身而退。   “没关系,他们会因伤到你而付出死的代价。”白诗南满脸的责备,又是满眼的心疼,“纪向薄,我会替你抢回来。”   方蕲莞尔一笑:“故事还有下半段呢,我说给你听。”   原来谢秋石大发雷霆的原因是苏醒后的纪向薄趁乱跑了,他回去后找不到人,一路上发疯似地追杀方蕲,他默认是方蕲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定是他们的人偷走了纪向薄。   “不愧是飞刀百刃,实力强悍。”方蕲即后怕又惋惜,“若是邀请他和我一块杀进皇城,加上向哥,我们一定能杀死吸血鬼皇。”   但只是想想,谢秋石对血皇的脑袋不感兴趣。   “我也可以。”白诗南酸醋又傲娇地道:“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抢过来,碍你眼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替你除掉,方蕲,你别跟我客气。”   “真的?”方蕲坏笑着凑近,继而放低姿态,抬眸真诚地凝视白诗南的眼睛,“小白啊,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白诗南目不染尘,整颗绯红的眸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方蕲,他刹时脸红心跳,干咳两声强装把握着主导权,实则已是心猿意马,正待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房门被人打开。   “嗨喽,醒了吗?”来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长发美人,看上去招蜂引蝶,一身烂桃花。   “……”白诗南气得磨后槽牙。   美人十分扫兴地打扰道:“恐怕活不了了。”   这下把方蕲也得罪透了。   方蕲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不是说有解决方法吗?”   “有是有啦。”医生笑得随意,“问题是根本不可能拿到啊。”   “拿不拿得到是我的事。”方蕲沉声道。   这个地方,是周寻所说的能够救治白诗南的私人诊所。   眼前的医生,一头及腰的银发,身材颀长,模样俊美却偏长着一双厌世倦俗,干啥都提不起劲的死鱼眼,口头禅大多是“放弃吧,不可能做到的,太麻烦了,不如睡觉”之类的话。   让方蕲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揍他。   “我们出去说。”方蕲道。   白诗南打断:“有话在这说。”   医生为难道:“听谁的?”   “听我的。”白诗南正色,方蕲沉默,长吁出一口气后,坐回到白诗南的床边。   长腿一伸,身体前倾,方蕲翘起了豪放不羁的二郎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曲腕托腮,大有凌驾于人的气势。   “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方蕲问。   医生搬来椅子,身体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竟然拧开一只不锈钢小酒壶,啜饮起来。   方蕲的眉心跳了跳,还是问:“目前小白的状态处于非正常成熟期,你给他注射的镇定剂还能维持多久的功效?”   “一针,能维持三十六个小时,最多打七针,七针后再没有拿到实验所研发的稳态剂,他就会彻底丧失人格,成为无情的战斗机器,直到油尽灯枯。”   白诗南的眸光微动,攥紧了双手。   “稳态剂你确定藏在德圣研究医院药库的保险柜里?”   “确定,这件事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她目前是德圣研究医院的副院长。”医生信誓旦旦地道,“当然,她曾经也是279实验所的研究员,稳态剂的发明她功不可没。”   方蕲惊讶于医生的身份,“你之前就职于279实验所?那你对实验所的事知道多少?”   “啊,抱歉,这个我无可奉告。”医生揉着酸痛的后颈,“我签了保密协议。”   方蕲不好强人所难,换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辞职?还选择隐姓埋名定居在东京?”   医生蓦然怔住了,他喃喃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为了一个人,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可是,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如此沉重,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我翻遍了所有的资料,报道,记录,都寻不到他,但是我肯定,他存在过,一定存在过!过去不是梦,反而现在像做梦,哈哈。”   方蕲哑然,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又被他囫囵下肚。   “对了,我是追寻一个实验体来的,他在休斯顿犯了死罪,逃到了日本,只要找到他,我丢失的记忆应该能找回来。”   “这是作为天蝎男精准的直觉。”医生笑着补充。   方蕲知道,他说的实验体是食梦貘,那么他口中的他八成是库洛洛。   医生喝得酒意上头,眼神迷离,自说自话道:“如果哪一天,我也被全世界遗忘了,我会很寂寞的吧……其实我知道他可能死了,但即使这样,我也不想遗忘他,如果你见过他,一定会为他倾倒,因为他真的是个超有魅力的男人。”   “嗯。”方蕲不咸不淡地应道,心说如果库洛洛长得和白诗南一样,光这脸蛋就相当优越了,更别提库洛洛各方面卓越的综合能力,一个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男人,无疑是令人神魂颠倒和念念不忘的。   医生轻叹声。   “偷药剂的成功率是多少? ”白诗南问。   医生翻着醉晕晕的死鱼眼,“九死一生,你们千万别小看那家医院,现在实验所对它鞭长莫及,它基本成了血族做非法实验的基地,传说里头关押着很多怪物。”   “全世界难道只有一支稳态剂?就算珍贵,实验所也会做两手准备。”   医生双眼迷蒙地竖起两根手指,“确有两支,另外一支在休斯顿的实验基地……”   八成跟着实验基地毁于一旦,烟消云散。   白诗南不再说话。   方蕲打破沉静,“传说而已,不可信。”   “但……”   方蕲眼神示意医生别说多余的话。   医生识趣地闭嘴,挥挥手,长发飘逸地走了。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时,白诗南问:“何时行动?”   方蕲:“明天。”   “一起。”白诗南抓住方蕲的衣角,语气决绝。   方蕲委婉地拒绝,“别闹。”   缄默许久,这一次白诗南出乎意料的乖顺和安静,“好。”   这个字,仿佛从喉咙底硬挤出来般,生硬而勉强,隐忍不发又假意投诚,包括白诗南的眼神,在刘海的半掩下,讳莫如深。   但这些方蕲都看不见,他现在一门心思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稳态药剂上。   这次任务,对他对白诗南,都没有试错率,一旦失败意味着打草惊蛇,稳态剂会转移收藏点,白诗南等不起这个时间。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白诗南亲吻方蕲的额头,“如果救我成了你的负担,那我会很自责。”   方蕲忍不住将白诗南抱在怀里,按着他的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泫然欲泣的表情。   生死面前,一切情感都显得如此单薄和微不足道。   一定要活下去……   无论为了什么,请务必勇敢地活下去。   一处住宅的水塔上,曲膝坐着一个人,他仰起头来看着久未谋面的阳光,一阵清风吹过,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纪向薄吞噬厄命,被厄命反噬,要不疯魔要不死,他操蛋的人生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回望过去,再做选择,纪向薄还是会选择这条离经叛道的路。   纪向薄的人生信条:活下去,人生需要战斗,不断地战斗,就算摔得鼻青脸肿,也要豪迈地笑。   没有错误的选择,只有垃圾的人和对过去的悔恨。   “原来你在这儿。”两个人出现,一个面容活泼,一个面色阴郁。   纪向薄的鼻子如猎犬般抽动了下,阴测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确切来说,是两个实验体。   乐连城主动示好,“我们没有恶意,而且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纪向薄站起,幽幽地说:“如果一分钟内说不清你们的来意,我会杀了你们。”   乐连战的脸色阴沉下来,乐连城忙道:“我们有一份地下皇城的图纸,能够帮助你直捣黄龙。”   说完,乐连城把一只信封扔给纪向薄,“货真价值,童叟无欺。”   纪向薄接过信封,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地下皇城的路线图,细节处还标注了皇城各处的兵力部署。   “诶?就这么收下了?”乐连城对男人平庸的反应有些意外,“你好歹怀疑下。”   纪向薄连一丝表情都吝啬施舍,将路线图叠好放进里兜,转身要走,又被那只话多的实验体的叫住。   “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无聊。”纵身起跳,纪向薄转瞬无影。   “哥,他真信了吗?”乐连城收敛起笑容。   乐连战:“对于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他别无选择。”   “我一直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暗中帮他?让炼命师和血族斗得头破血流,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好了。”乐连城不满地嘟嘴,“他真把吸血鬼皇干死了,我们会很麻烦。”   乐连战的眼神暗了又明,“时代的变革需要战争,和平年代的争斗需要导火索,而他是那根火线,连城,我们只需要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落子布局就行,其他的,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好的吧,哥。”乐连城沮丧地垂下肩膀,“下一站呢?我们去哪儿?”   “池袋,德圣研究医院。”乐连战。   “哇,去干嘛?我讨厌医院,可不可以和867他们交换任务。”乐连城心不甘情不愿,“我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就心里冒火,讨厌讨厌讨厌。”   “连战,不许闹情绪。”乐连战严肃地说,难得多嘴了几句:“我们这次不仅要抢夺稳态剂,还要替父亲大人清理门户,两边的对手都不容易对付,给我打起精神。” 第68章 :德圣研究医院(二)   “什么!哥,你说稳态剂?”乐连城本来还蔫蔫的,等词汇过了一遍脑子后,立马精神抖擞,“全世界才两支耶,弥足珍贵,我们抢来可以自己用掉吗?”   “你说呢?”乐连战反问,“抢到也好,毁掉也好,总之不能被K-1037拿到。”   乐连城面露喜色,“他怎么了?能量过溢了?没有稳态剂,活不下去了?”   乐连战默认。   K-1037作为高阶实验体,他本身体内的能量就无法估量,可出于某种原因,他的能量被封印,若是循序渐进地解封,成长,他的内核还是能够承受得住蜕变,可现在一下子进入成熟体,好比决堤泄洪,一发不可收,没有稳态剂,内核迟早崩裂,陨殁。   乐连城咬着指甲,促狭一笑:“父亲大人终于还是决定舍弃他了吗?”   乐连战纠正:“不是舍弃,是物尽其用,我们需要失控的1037制造出一场空前的灾难和轰动,如此才能吸引皇城的主要兵力,让纪向薄潜入皇城。”   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279实验所的最终目的是活捉吸血鬼皇,将他五花大绑到实验所,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利用炼命师解开困住血皇的封印。   极限一换一的禁制“裂土封僵”,天知道当年方蕲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活下来的。   就连方蕲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皇城,如何被送到德圣研究医院,又是如何被人从医院接回国疗伤。   往事历历在目,千头万绪,如雾里看花,百思不解。   方蕲不是个拘泥于过去的人,只是疑云太多,当一切的偶然太过顺理成章,反而显得别有用心。   “你好。”周寻出现,公式化的问候,自地铁事件后,他对方蕲颇具好感。   方蕲咬着根牙签,百无聊赖地看窗外。   周寻的猫第一时间跑去找八两玩,周寻并不阻止,而是默不作声地站在方蕲身边,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匣子。   他本就是个不擅聊天的人。   “这么晚过来,总不会是想找我谈心吧。”方蕲斜斜看了眼周寻,继续转回去望窗外贫瘠单调的风景,完全无法纾解沉闷的心情。   “白诗南的情况,简医生和我说了。”周寻有些别扭地说出接下去的话,“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   方蕲忍俊不禁,一下勾住周寻的肩膀,“需要啊,你很强,我可太需要你了。”   “啊,是……是吗……”周寻竟一时间害羞地搓手,表现得不似印象中那般生硬刻板。   多一人,多一分成功的概率,方蕲既然同意了周寻的加入,自然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去我房间,我们商量作战方案。”方蕲笑着说,“果然相处见人品,日久见人心。”   此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方蕲对周寻的肯定。   周寻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整整衣襟,一丝不苟,“说来惭愧,过去我看不上你这样的人,你不懂规矩,又不知礼数,对于施老二对你的崇拜和依赖,我打心里鄙视,如今,我却羡慕他的选择。”   方蕲不做评判,只是浅笑。   迎面,走来施安娜。   “我也去。”施安娜插腰。   周寻果断拒绝:“不行。”   施安娜阴险地道:“你们不带我去,我就去长老院告发你们。”   “你!”周寻不骂女人,所以对施安娜束手无策。   施安娜得意地挑眉,扬起脸举目方蕲,不是询问,而是强硬的肯定的态度。   方蕲洞若明火,他知道施安娜非去不可的理由,那个女人虽然看着讨厌,但是爱憎分明,想来她是想报列车上白诗南的救命之恩。   看破不戳破,方蕲道:“走吧,施大小姐。”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鱼贯进入方蕲的房间,房门关上的同时,另一扇房门打开。   白诗南缓缓地走出房间,深深地望了眼方蕲房间的方向,眼里酝酿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只被倾泻而下的月光,残忍地剖析。   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悄然无声地离开诊所,披着浓重的夜色,飞檐走壁,匆匆疾行。   诊所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和他那只银棕色的挪威森林猫。   “喵呜。”猫叫了一声,抗拒追上去。   容时安摸摸猫耳朵,“巧乐豆,跟我走一趟。”   巧乐豆钻进容时安的衣服里,猫咪头从他领口探出来。   一人一猫展开跟踪。   东京的夜里,危机四伏,这是血族的大本营,是一个被血族控制的污秽国度。   容时安的跟踪技术一流,他自信从未跟丢,奈何白诗南一直带着他跑酷,专挑盲区死角,好在他一路精准尾随,直到一座桥下,遥遥望见对方在等什么人。   “大半夜的,他在等谁?”容时安疑惑,手放在巧乐豆头上,换取命格。   临行前,聂老特意嘱咐他盯紧白诗南,对长老院那帮活成精的老人精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不信任白诗南合情合理。   如今看来,这份担忧未必多余。   迟迟出现的人,令容时安大吃一惊,竟是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的吸血鬼。   吸血鬼和实验体狼狈为奸?   容时安困惑,他们几个是何时勾搭上的?那几只吸血鬼看上去并不弱。   桥洞下,他们的对话容时安听不真切,本想让巧乐豆回去通风报信,谁曾想他的前后去路被截断。   前面三个吸血鬼,后面是白诗南。   等于前有狼后有虎,不能再绝望的困境。   “你的秘密守不住了。”一只吸血鬼戏说,“你和皇城勾结的事,绝不能让他传出去。”   “不然我们的计划就会泡汤。”另一只吸血鬼舔舔尖锐的牙齿。   白诗南冷冷地打断,“别废话,杀了他。”   “杀我,没那么容易。”容时安一跃而起,血咒飞扬,他暴喝一声,强行将命格锁在自己身上,辅助格,白露为霜。   随着容时安结印,周遭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十几度,白雾霭霭,风马萧萧,亡灵军团纷至沓来,一时间金戈铁马,嘶喊声直冲九霄。   亡灵是灵魂体,吸血鬼砍之无伤,杀之不灭,异常难缠。   倒是那几只吸血鬼在巨大的体力消耗下,变得力不从心,渐渐起了颓势。   “第二师团不过如此。”容时安嘲讽完,欲逃,前方五步内砸落一个人影,犹如神兵天降,对方如同一道影子,裹缚住容时安,削减他的体能。   能量在不断地流失,令容时安卑陬失色,他猛地扫腿,拉开到安全距离。   亡灵全部消失。   这场伏击好似是专门为他精心设计。   来的不是简单的血族,是……   “我们是贞德七人众,啊不对,目前只有四个喽。”一个全身黑得像团模糊影子的吸血鬼自报家门。   他眼前的,加上白诗南确实有四个,说明还有一个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是他大意了,着了道。   容时安喘着粗气,冷峻地盯着面前的敌人。   “团长说,在东京遇到炼命师,全部杀了。”一人说,“你运气不好。”   “呵呵,谁运气不好还难说。”   容时安十指交叉,催动丹田里的真气,随着他力量地爆发,他的头发根根竖起,一团有形的气萦绕在他周身,场地忽然狂风四起,白露为霜的命格能量发挥到极限,不止地面结了霜,连空气中的水分子都开始凝固成冰霜颗粒,凝结覆盖在所有人的身上。   东西碎裂的声音。   被霜雪覆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血淋淋的真皮层。   白诗南出手,与影子吸血鬼顶着剧痛左右围攻,三人大步飞跑,疾躲,可怖的速度在浓雾里穿梭,突击,周旋。   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与炼命师贴身对战,可要注意不能被他们嫁接了贱命。   对掌间,影子吸血鬼浑身一震,遂即他浑身骚痒,痒得他抓耳挠骚,不得要领,可刚才的冰霜冻裂了皮肤,他一挠,指甲盖里塞满一层肉糜。   “怎么会这样!”其他两个吸血鬼跑过来,抓住搓得皮开肉绽的影子吸血鬼。   “不,不知道,妈的。”影子吸血鬼苦恼又愤恨地瞅着自己灼热的掌心,全新的掌纹,容时安送给他的新命格“痒痒痒”。   痒痒痒   命格:情绪格   年岁:一百二十年   预兆:从脚底心痒到心窝里,浑身痒,哪哪都痒,仿佛有一百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大多寄居在懒人,死宅身上,这类一等一的贱命哪怕用上九九九皮炎平都止不住他的痒。   特性:消磨宿主的斗志和意志力,让宿主一有干劲就浑身痒,活成烂泥扶不上墙。有时候也会出现在网络作者身上,让他们不写文心痒,一写文手痒,写到最后头痒,直到一蹶不振,成功摆烂。   进化:痒痒痒痒,痒痒痒痒痒,……,痒的N次方。   面对白诗南的穷追猛打,容时安闪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他滚地,另外两只吸血鬼连续进攻,痛下杀手。   容时安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半跪在地上,巧乐豆瑟缩在他腿边发抖,油煎火燎又不肯单独逃走。   他的身后一团黑气浮现,看轮廓是个女人,黑气不安地骚动着,环抱住他。   “快跑。”容时安踢开巧乐豆。   巧乐豆翻滚了几圈,又折回容时安脚边,害怕地发抖。   炼命师和他的猫,不离不弃。   “今天估计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容时安涩声道。   “呜呜呜呜。”黑气里似乎传出悲恸凄楚的鬼哭声。 第69章 :德圣研究医院(三)   “拜托了,别哭。”容时安哑声安慰,“生死有命,人定胜天。”   一开始,容时安的速度就毫无保留,他身形快成残影,五步之内,可怕的体术爆发,狂风暴雨般的连续击打,掌刃破风,气贯长虹。   但影子吸血鬼的术太过诡异,方才几乎吸干了他的真气,而他和白诗南交手,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如影随形,手脚好像被束,处处受制于人。   起先,他和白诗南过招,十招内七招交会,两招命中,一招落空。   逐渐地,十招内,白诗南挡下了五招,两招击中,三招落空。   之后,挡三,毫无命中,七招落空……   “炼命师,你最不该自作聪明。”白诗南促狭一笑。   容时安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低着头,用手按住流血的伤口。   “如果现在挂掉,会被别人狠狠嘲笑的。”容时安不接受自己的失败。   深呼吸,让丹田里的真气回流。   深呼吸,让混沌的大脑冷静。   深呼吸,他是容时安,是天才炼命师!   电光火石间,容时安掏了把腹部的血,对准白诗南的眼睛溅洒。   “!”血水飙进白诗南的眼里,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黑色的亡魂猛扑向白诗南,张开深渊大嘴,如饿狼扑食,死死咬住白诗南不放。   雾气过浓,伸手不见五指,血腥味过重,刺激着吸血鬼的鼻腔。   “该死,让他逃了。”待雾气消散,他们只看到地上稀稀拉拉的血迹,人早已逃之无踪。   容时安抱着巧乐豆,仓皇且狼狈地逃跑,以他目前的情况,无法置换上悬医济世,而且当务之急应该把K-1037是卧底的事上报给长老院。   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的发现,更是他用来刻薄方蕲看走眼的痛点。   只要想到方蕲吃瘪的表情,他就说不出的痛快和窃喜,类似于后桌的男生想要极力引起前桌女生的注意,偶尔会抓她小辫子,或是做出许多幼稚又莫名其妙的蠢事,然后露出一脸傻样,笑呵呵地摆弄出自以为是的得意。   等容时安到了安全之地,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长老院的电话。   “聂老在吗?”   “不在。”接电话的是闲云野鹤惯的随春生,四十而立,是长老团中最年轻的人,也是顾云清的叔叔,“有什么话你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转达。”   容时安长话短说,“K-1037是皇城的人,279实验所与皇城已结盟。”   “好的,我知道了。”对方的回答听起来言不由衷,没等容时安说完,挂断了电话。   “喂,喂!”容时安气不打一出来,“妈的,妈的!”   可等他再想回拨过去,手机很不凑巧地关机了。   一怒之下,容时安砸烂了手机,他揉着太阳穴,夹抱起巧乐豆蹒跚地寻找电话亭。   他满身是血,如果闯进哪家店里,一定会被当作恐怖份子抓起来。   问题是现在的事态升级了,已经不只是白诗南是卧底,而是随春生的反常,不怪容时安在风声鹤唳下对他产生怀疑。   看似固若金汤的炼命师组织,谁都清楚,其实早已千疮百孔,由外到里腐烂透了。   “呵,出门没看黄历,屋漏偏逢连夜雨。”容时安抱怨,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自私如他,明哲保身,竟想在临死前,做一件无私的,大义凛然的事。   真是自作自受,自找苦吃,也真是晚来悲凉。   最后容时安找到了街边的电话亭,跌跌撞撞地闯进去,关好门。   拿起电话筒,投币,拨号,身子软软地靠着玻璃滑落,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其实,他哪里都去不了,无论是回诊所的路上,还是回到诊所,K-1037都会在任何地方伏击他。   躲起来吗?   身为炼命师,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不允许他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而是应该像男子汉一样战斗!   “呵呵,我没退缩,这下父亲总会以我为傲了。”容时安怨艾地冷笑。   “你谁?”电话那头,是他自诩一生的劲敌。   容时安喘口气,一边费劲地解开巧乐豆身上的禁锢,一边把得到的可靠情报言简意赅地告诉方蕲。   “……你在哪儿?”方蕲急问,他讨厌容时安是一回事,但炼命师同气连枝,他做不到放任他不管,至于他说的内容,事关重大,勿枉勿纵。   “方蕲,小心1037。”容时安吃力地道,他怕方蕲不信他,“我没骗你,小心白诗南!”   “容时安,如果小白的身份真如你所说,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方蕲加重了语气,关心多过烦躁,“你到底在哪?你很虚弱,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容时安没有报出地点,他的生命体征在流逝,在人生最后的阶段,他只想倾诉衷肠,毕竟方蕲愿意心平气和地听他讲话的机会不多。   他恻然道:“方蕲,对不起,可我真的很恨你,恨你夺走了我太多的光环,恨你出身低微,却那么耀眼……”   “你等我,我来找你。”电话那头一同传来周寻和施安娜心切的声音。   “方蕲,你说的对,我真的太寂寞了,太寂寞了……”容时安的声音轻缓下去,“我该为我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了。”   “容时安!”施安娜抢过方蕲的手机,大骂:“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给老娘好好地活着,等我们来接你回家!”   容时安最后心里防线突破,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好。”通话时间到,而他实在站不起身投下第二枚硬币。   “巧乐豆,走吧,回去找他们。”容时安拍拍猫屁股,放走了猫。   同时解除封印的命格欢天喜地地破窍而出,去人世间寻找合适的宿主,渴望着有朝一日摆脱虚无缥缈的形态,成妖成仙,逍遥天地间。   猫恋恋不舍地离开。   一人施施然走近,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弯垂的眉眼间是盈盈透亮的温婉和美丽。   “母……母亲……”容时安愕然,哽咽,脆弱到不堪一击。   眼前的女人,是他四岁时病死的母亲,是温柔贤惠的母亲,是只活在他记忆里,念念不忘,相依为命之人。   母亲在时,小小的容时安可以撒娇,哭闹,练功不认真被父亲责罚,母亲总是背起他,从桥头走到街尾,细声软语地哄他。   他记得,母亲的背又窄又薄,母亲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大,那时候的母亲早已病入膏肓,早已抱不动他,背着他的时候,背脊总是弯成勺,而他的两条腿若不刻意盘在母亲腰上,都能挂到她腿弯间……   “母亲。”容时安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紧紧地拥抱她,“妈,妈妈,妈妈……”   女人蹲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柔声道:“小安,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爱撒娇。”   “妈,我想你了。”容时安亲昵地依偎在女人怀里,“我好想你。”   女人温蔼一笑,眸色却一分一分地冷却下去,“想妈妈的话,和妈妈一块走吧。”   “嗯,妈。”容时安突然与她面对面,泪水盈眶,笑容释然地道:“我终于不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了。”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生命在此刻停滞,却是走得了无遗憾。   而他的心脏,正握在那人的手里,还在脉动起跳。   女人的容貌猝然改变,变成了白诗南的样子,再次变化,他成了容时安。   而他真正的身份是贞德的真田幻佑,擅长易容术和暗杀,曾今是国际上一等一的刺客,后来接受国际法庭的审判,在押解途中出逃,辗转到了东京。   “哈哈哈哈……”他厉声尖笑,发出刺耳的嘲讽,“愚蠢的人类,总会抱有不切实际的空想。”   “幻,走了,他的族人伙伴马上会找过来。”一只吸血鬼说。   真田幻佑猖狂地笑道:“你看到了吗?我变成他母亲的样子杀他,他都没有反抗,心甘情愿地死在我手里,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假的?对了,刚才那只恶灵是他的母亲吗?人类女人泛滥的母性情怀真令人讨厌。”   吸血鬼并不想理他。   真田幻佑追上去,“你理理我,我在和你分享搞笑的事。”   吸血鬼停下脚步,眼皮发紧,绷着脸道:“不好笑,你如果不想事情提早败露的话,最好乖乖闭上嘴。”   言多必失,而且反派死于话多。   自从血货列车事件,贞德三人殉职,皇城早已开启了东京都的二级红色戒备,他们只需要读取带回去盘问的人类的记忆,就能锁定相关嫌疑人。   若闹事的只是吸血鬼猎人,皇城不至于如此煞费苦心,但是对手是炼命师,是血族千年来的宿敌,还有最强实验体K-1037,两大隐患令皇城不得不做万全准备,他们必须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   当时容时安跟踪白诗南,白诗南其实早发现了跟踪者,只是声色不动地巧妙避开,恰好给了贞德可乘之机,真田幻佑按计划幻化成白诗南,引容时安上当。   “兵不血刃最好的计谋,就是从敌人内部分裂瓦解他们。”   白诗南杀了容时安,实验体杀了前途无量的天才炼命师。   哪怕方蕲有私心偏袒,也护不住。   今夜的风,格外喧嚣。   泼墨般的苍穹,混沌盖住漫天星辰,唯有一轮孤月高悬,透着一丝模糊的光,如雾里看花,如烟笼寒沙。   方蕲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容时安,可惜来晚一步。   容时安死了,身上的血凝固成片,似一朵朵艳丽怒放的血蔷薇。   周寻痛心疾首地将衣服盖在容时安的脸上,施安娜紧紧攥着拳头,下嘴唇咬出了血。   周寻面露痛苦地道:“方蕲,白诗南不在房间,容时安又在这段时间遇难,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整件事的真实性吗?”   方蕲以沉默作答。   “我们也很想相信白诗南,但是……”   容时安的死是事实,一个将死之人,不至于临死前污蔑白诗南来消遣他们,更何况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白诗南的清白。 第70章 :德圣研究医院(四)   周寻不再多说,转身抱起容时安,失望又悲愤地道:“或许白诗南早该死于那场事故,实验体的自然进化死亡,对他来说是不错的结局。”   “白诗南救过我一次。”施安娜红着眼眶,“但并不代表,我会彻底信任他,你对他有感情,所以心软,但我明知道他杀了我的同伴,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方蕲,好自为之。”   说完,他们带着容时安的尸体离去。   一夕之间,建立起来的初信任,如断壁残垣,溃然崩塌。   寒风萧瑟,灯影独帜,萧条的街口,徒留下方蕲茕茕孑立。   变故太快,打得方蕲措手不及,寒流袭遍全身。   少年疲惫地搓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八两,能嗅到小白的味道吗?”方蕲仅抱一丝希望地问。   东京说大,他一时半会找不到白诗南,说小,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地总能冤家路窄。   “小朋友,我说过,待到皇居花开,我们自会重逢。”长谷川三郎游荡散漫地走来。   另外一人,是扑克脸的高仓须弥,他双手交叉兜藏在和服内,腰间挎着两把武士刀,眼神冰冷地看着方蕲。   他俩刚参加完国际公开会议回来,这场在巴黎举行的,由279实验所主办,作为血族代表团的顾问,和来自36个国家的180名与会者共同研讨的关于第三生命王国的会议主题,据说后期还会产生一个新联盟,以促进和完善基因组编辑的全球治理,简直不知所云,故而整场会议对血族乃至不少人类来说,都存在巨大的争议,总体并不愉快。   因为低气压的情绪尚未消弭,所以高仓须弥看到方蕲的第一反应是杀之而后快。   方蕲迅速提气,将全身的精孔都打开,让真气流遍四肢百骸,从而提高战力。   面对血皇的左膀右臂,不全力以赴的话,会死得渣都不剩。   “长谷川,这就是你放虎归山的代价。”高仓须弥的表情比钢铁还要坚硬,“东京的一连串灾难,都拜这群炼命师所赐。”   长谷川抠着耳朵,嬉皮笑脸地道:“有灾难才能让我们体现价值和存在感嘛。”   高仓须弥不屑逞口舌之能,点名方蕲道:“炼命师,趁事件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你们交出那个捣乱的人,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相对于这条小鱼,高仓须弥汲求的是更广阔的国际政治舞台和权利的集合中心,他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来处理家门口的“小事”,所以直截了当地询问,或是抓住那小子严刑逼供,都是目前来说,最高效的方法。   “我希望你别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高仓须弥的手如无其事地按在了刀柄上。   方蕲油盐不进,“你少脱裤子放屁。”   长谷川噗呲笑出了声,高仓须弥面无表情的脸上盖了一层阴翳。   交涉,正式谈崩。   滔天的杀气逐浪排空,方蕲换上命格,战意凛然。   八两自觉地逃窜到路边的绿化带,躲藏起来。   杀敌制胜的关键,是先下手为强,即使在面对实力悬殊的对手,哪怕打不到他,也能为自己争取多揍他几拳的机会。   方蕲弹跳而起,掌心喷射出火焰,他的惯用绝招——火炎咒,燎原之火,熯天炽地,直逼高仓须弥和长谷川两人。   长谷川狂喜地大赞:“这团火焰比六年前更强了。”   方蕲落地,半跪在地上,双掌猛得拍地,“还没完呢。”   仅仅一掌,无须任何结印布阵,一座土牢拔地而起,靡坚不摧,将两只吸血鬼困在火海汪洋之中。   方蕲剧烈地喘气,掌心的灼热感持续升温,命格“画地为牢”,是卢令令支付给方蕲的奇命之一。   画地为牢   命格:辅助格   年岁:六百年   预兆:万物皆可“囚”,情感可“囚”,前程可“囚”,钱财可“囚”,往好了发展,求仁得仁,心想事成,往坏了发展,执念成魔,作茧自缚。大多寄生在一些守财奴和爱情奴隶身上。   特性:宿主本身的意念很强大,在命格的催化下,能够令宿主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从而产生巨大的磁场,通过吸收吞并他人的运势,来巩固增强宿主的守护力量。此命格评价两极化,有一说一,善用命格的话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进化:守护神。(画地为牢由困牢进化而来。)   狂霸的刀气突破炎流,高仓须弥的双刀,敬上。   一长,一短。   昔日东瀛最霸道的刀法,失传已久的二天一流。   高仓须弥一柄短刀横自胸前,右手长刀自左下向上斜挥。   看似朴实无华的招式,却裹挟着急风骤雨般的苍劲。   沉闷,快速,狠绝。   一滴汗从方蕲的鬓边滑落,他双瞳凝缩,呼吸蓦地一滞,凌厉的刀气来势汹汹,仿佛有只看不见的镰鼬,背着他的两把风刃进行无差别的切割和破坏。   地面皲裂,断层。   强大的刀气削过方蕲的皮肤,擦出数条血丝,血珠密密麻麻地渗出,似一连串晶莹剔透的火棘。   “是他杀了尤克斯。”方蕲愤恨地想,脑海中闪过报仇的念头,但是……“长谷川三郎也在,这局没有侥幸,一旦下定决心复仇,将是一场非死即死的战斗。”   胜算不大,等于白送人头。   长谷川指出:“小朋友,凭你的实力,确定能一挑二,让我们皇城禁卫军的两位师团长吃瘪吗?”   毫无悬念的问题。   方蕲竟产生了可悲的,逃跑的想法。   “哦?”长谷饶有兴趣地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啧啧,臭小子懂进退了呀。”   高仓须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方蕲,在对方有退意的刹那,他身形鬼魅般欺近,长刀悍然劈出,将方蕲圈在强劲的刀势范围内。   方蕲在对方眼花缭乱的刀法下,面不改色地沉着应对,甚至动作快过大脑的判断,仅依靠多年来战斗的经验和肌肉反抗的记忆,来进行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翻滚的火焰拳擦过高仓须弥的脸颊。   锋利的刀刃穿透方蕲的肩胛骨。   无比惊险的一刀,长刀恰好卡在肩峰与喙突之间,方蕲猝然桀笑,“呵,抓到你了。”   高仓须弥惊觉不妙,猛地抽刀却无法撼动分毫。   “画,地,为,牢。”方蕲眼神坚定而犀利,一字一句地说完,狠狠地一跺脚。   十根擎天之柱高高耸起,围困住长谷川三郎,石柱上面缠绕着金色符咒锁链,加固了这重禁制。   饶是长谷川三郎,一时半会也无法脱困。   同一时间,高仓须弥旋转左腕,短刀直逼方蕲的咽喉,对双刀武士来说,近身战才是绝杀的枢纽!   血,一直从方蕲的断骨中喷溅而出。   画地为牢,困住的不止有长谷川,还有高仓须弥的刀!可怕的双刀!   方蕲任短刀穿透他的手掌,一寸一寸地刺骨而行,直至他牢牢抓住高仓须弥握刀的手。   “呵呵。”少年笑得比恶鬼还恐怖。   他是狡猾的狐狸,是孤军奋战的狼,更是不怕死的斗士。   “你逃不掉了。”方蕲。   高仓须弥冷笑:“你同样奈何不了在下。”   双方彼此牵制,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   但是……   “谁说的?”方蕲怒吼一声,他重重的一记头槌,砸落在高仓须弥的额头上。   “呃!”一声短促而意外的闷哼,高仓须弥两眼一翻,被方蕲狠狠地撞晕过去。   享有武士的至高无上的荣耀,高仓须弥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败于此等下三滥的手段,男人就该以男人的方式结束战斗,用双手,厮杀,搏斗。   谁曾想……在人类社会,头铁不是形容词,而是个千真万确的名词。   方蕲的鼻孔飙出两道鼻血,他摇摇晃晃地稳定身形。   “多亏有乾金咒。”方蕲心说,不然再给他十颗脑袋,都砸不晕眼前的吸血鬼。   高仓须弥败于他的掉以轻心和引以为傲的武士道。   方蕲拔掉掌心的刀,扔掉,再小心翼翼地抽出肩膀处的长刀,血水已经浸染了一片布料,都能拧出水来。   “我以为你学聪明了。”长谷川三郎不知何时冲破禁制,出现在方蕲毫无防备的身后。   呼吸仅在一寸间,而方蕲的背脊正门户大开。   方蕲面色一寒,没有回头,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右手长刀倒穿过左臂侧方回刺向长谷川三郎。   反应之快,速度之快,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   长谷川不闪不避,手指稳稳地夹住刀刃,轻轻一弹,整把刀剧烈地震动,源源不断地发出嗡鸣声,继而方蕲感到刀虎口一阵绞疼,他忍不住松手。   刀落地,被长谷川单脚挑起握在手里,顺势架在方蕲的脖子上。   反客为主。   却不知,一头野兽正在靠近。   他在夜里狂奔,带着滔天的怒火,搅弄着空气,焦灼的,混乱的,强势的,不容置疑的强大。   试探性的杀气,不该存在的杀意,一波接着一波。   一股名为第六感的恐怖电流从指尖直窜大脑皮层,麻得长谷川打了个哆嗦。   “来了。”长谷川表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无比的兴奋,兴奋到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连细胞都跟着起舞。   一双红得滴血的瞳孔中,释放出骇人的寒光。   白诗南以气吞斗牛之势,强硬地介入方蕲和长谷川之间。   “我杀了你!”   幽深怨怒的眸色,如同一条冰冷嗜血的毒蛇,荼毒着长谷川三郎。 第71章 :德圣研究医院(五)   “轰隆!”长谷川被白诗南一个回旋踢踢飞数米。   烟尘滚滚,飞沙走石,白诗南如离弦之箭,对长谷川不遗余力地施展拳脚。   身形交错,快如闪光,一处残影未曾消散,另一处残影已狂涂乱画地出现,数不清的分镜,轮转,交叠,错落,白诗南出招的动作很快,长谷川更快。   白诗南倒勾腿,一脚狠狠地踢中长谷川的下颚,雷霆万钧的力道冲击,直接震碎了长谷川三郎的下颌骨。   尘烟散,长谷川的身体短暂地离开地平面,堂堂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的团长,号称血族最二强的男人,竟被一个小鬼两次踹飞,随着大脑的震荡,长谷川的意识空白了半秒。   短短半秒,足够让白诗南抓住时机,连环踢扫。   脊柱,背部,胸廓,无一不是白诗南拳脚的施力点和爆发处。   他以指成剑,戳向长谷川的颈总动脉,就在即将得逞之际,白诗南的脚踝被长谷川抓住,对方的五根手指仿佛坚硬的铁爪,掐进了白诗南的肉里。   “咔嚓。”长谷川徒手捏碎了白诗南脚踝处的距骨和附骨,疼得白诗南发出尖锐的惨叫。   “呵,你很怕痛啊。”长谷川的眼里簇着残酷的凶光。   这个来自皇城的怪物,连多一刻的茫然也不愿施舍。   仍在半空的白诗南,换脚斜劈长谷川的侧脸,长谷川出手格挡,白诗南借力快速回旋身体,强大的扭转力度让他摆脱了对方的钳制,继而手刃刀削般斩落。   “你也太小瞧人了。”长谷川捻起一个诡异的指诀,无相之书的绝对领域开启,专属于长谷川的大招之一,能够展开同质空间维度,让身处此领域的人,记忆变成一本脸书,任由长谷川翻阅,删除,修改,领域展开越大,他消耗的能量越多,而篡改记忆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但,白诗南真正的目的是……为方蕲的火焰开路!   不好,是障眼法!   不对!那小子有问题!无相之书无法启动!   长谷川避之不及,避无可避。   一团炽热的火焰将长谷川再次埋进火海,白诗南趁机跳离,奈何一只脚断裂,他落地时踉跄一步, 险些摔倒,只是方蕲快他一步地接住了他,抱起他迅速撤离。   此地不宜久留,区区离火根本困不住长谷川三郎,至于高仓须弥,方蕲本打算了结他,但他没带足够杀死吸血鬼的银器,一旦失手,他不仅杀不死他,还可能唤醒对方,从而给自己招致更大的麻烦。   无数道白光从火焰中冲出,好像惊喜礼物里加了闪光特效。   火势变小,水汽蒸发,继而大火熄灭。   长谷川三郎敛了一身戾气,衣衫焦黑地踏着焦烟走出,眉毛都烧毁了一条。   “刺激的夜。”长谷川仰天 ,伸手掩面,“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极了。”   他走到高仓须弥身边,将人背在背上,不忘拿上对方两把刀,别在腰间,“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对付炼命师不能轻敌,他们狡诈,全身任何地方都能化成武器。”   高仓须弥冰冷的声音传来,他醒了,“下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他。”   “不行哟。”长谷川掂着高仓须弥的屁股,“你杀他我会阻止你,必要时候还会杀了你。”   高仓须弥自动从长谷川身上跳下,短刀指着长谷川,“你要背叛血皇?”   长谷川笑着让高仓须弥收刀:“我对血皇的忠心不亚于你们,只是血族的岁月太长,你难道想一直生活在地下城?守着那份和平协议,屈居在日本?这座小岛会有沉没的那天,到时候我们呢?我们的族人呢?将何去何从?”   高仓须弥凝思,将两把刀回收入鞘,“你想开战?”   开战无疑是版图扩张,资源掠夺以及将丑陋和黑暗公诸于世的最佳途径。   但同时也是最残酷最无情的地狱,一旦触碰,将万劫不复,代价更是无法估量。   长谷川笑道:“我可没说。”   长久以往的和平,腐蚀了皇城内大批血族的心,安逸令人颓废,也能消磨人的意志,唯有战斗,才能唤醒血族长眠的战魂和野心。   一无是处的废物,将会被时代所淘汰。   不想死,就不断地战斗,努力地变强,就算生活再烂调,也要豪迈地笑。   从前的方蕲,是这样想的,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残忍的现实不曾打倒他,如今他却被一人压得喘不过气。   “方蕲,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白诗南的脚踝痊愈了。   没有奇迹,意料之中。   方蕲放下白诗南,两人正经过一处公园,偏远幽静,人迹罕至,不知是方蕲有意还是无意之举,白诗南感受到了不安。   “方蕲,我们……”   方蕲烦躁地抓乱头发,打断道:“小白,我问你,你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干嘛?”   白诗南的眸色暗了暗,别过头拒绝回答:“我不想说。”   “白诗南!”方蕲抓住白诗南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面前,用力到指尖都在颤抖,“我再问你,容时安是不是你杀的?”   方蕲的目光灼热,焦躁而难捱,他急迫地需要白诗南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对白诗南始终报以信任,所以才会当面询问。   因为任何的调查, 试探和拐弯抹角,都是对白诗南的亵渎!   只要白诗南告诉他实话,他会信,无条件地相信,只因为他是白诗南。   可他生气,是气白诗南的守口如瓶和对他的隐瞒。   “回答。”方蕲目光如炬地盯着白诗南。   白诗南疼得皱眉,奋力一掌拍开了方蕲,站在他的角度,他认为方蕲的盘问多此一举,而且方蕲弄痛他了,他在发烧,他怕疼,可方蕲还要让他更难受,更疼。   实验体的脑子没那么灵活,有人长着一张嘴也不高兴好好地说,一个是一根筋吃软不吃硬的白诗南,一个是单刀直入直男式偏袒的方蕲,两人的性格都强势,外加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没有经验是矛盾激发的罪魁祸首。   白诗南森然地龇着獠牙道:“你在怀疑我?”   方蕲略显痛苦和纠结,“不是怀疑,我想护你。”   “护我?”白诗南掷气,口不择言道:“你不是讨厌容时安吗?他死了不是更好?”   “……”方蕲握拳,血液逆流。   白诗南没受过冤枉也不受这份苛责和委屈,“我义不容辞地跑来救你,你还凶我,那个炼命师几次三番地要害你,就算是我杀的,也是替你斩草除根,你不应该谢谢我吗?”   真是越描越黑,讲得一塌糊涂。   方蕲怒:“白诗南,你闭嘴。”   兴许只有等他冷静下来,才能进行有效的沟通。   白诗南瘪嘴,眼眶濡红,他咬着下嘴唇,不甘示弱地瞪着方蕲,本来高烧就烧得心烦意乱,现在愈发烦闷,心脏都快挤爆了。   正在两人对峙时,一个人的声音凉飕飕地闯进来,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他当然在骗你。”郑封的出现无疑掀起了此间暗流。   话音落,他狞笑道:“抓到了。”   “缚。”郑封五指收拢,白诗南的双脚不知何时缠上了两条阴影,如同两根镣铐,锁住他,他挣扎了下,发现无法动弹。   下一秒,半弧形弯刀朝着白诗南的下盘砍过来,来不及惊悸,方蕲敏捷地冲出,却遭到三把飞刀的压制,占不尽任何优势。   双刀迫在眉睫,白诗南矮身,冷眼逮住了江星鸣即将落脚的位置,以祭出一只胳膊为代价,他夺下江星鸣的一把刀,掷向方蕲的身后,同时一拳轰向江星鸣的胸口。   “噗!”江星鸣吐血飞离,肋骨少说断了四根。   白诗南被削的手臂血肉模糊地黏连在锁骨端,摇摇欲坠。   方蕲的脚掌上被钉了两把飞刀,他吃痛地倒下,可刚要爬起,谢秋石满脸阴霾地踱步而出,一脚踩在方蕲的腰椎骨上,脚下逐渐用力,恨不得碾碎它。   “你做的很好。”谢秋石蹲踞,一把薅住方蕲的头发,“把他引到这里,辛苦你了。”   “唔……”方蕲还未说什么,他的嘴巴被谢秋石捂得严严实实。   谢秋石阴郁地附耳道:“方蕲,我挺瞧不上你的。”   “?”方蕲被迫仰面,腹诽这个莫名其妙,胡言乱语的疯子。   白诗南看着方蕲,脸色煞白,整颗心仿佛沉入海底,挤压变形,冷凝冰滞。   方蕲惶恐地挣扎,不住地呐喊,“不是的,小白,别信他们的鬼话。”   可嘴巴被捂住,最后出来的话竟是含糊不清的语调。   白诗南的脸色相当难看,气血翻涌,股股的血腥味自喉咙口喷出,直至吐出数口鲜血,他像只被逼入绝境,满身疮痍的兽,肮脏而窘迫。   “看好了,他是怎么死在你面前,你就带着遗憾悔恨半辈子吧。”谢秋石恶毒地道,飞刀抛出。   只见寒光一闪,再是一声巨响。   飞刀碎成不规则的金属片,郑封则被不明物体偷袭,摔出了老远,再看原地,白诗南已不知所踪,貌似被人救走,现场只留下他一节残肢,和斑驳狼藉的血迹。   谢秋石勃然大怒,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教训这小子,作为方蕲碍他事的惩戒,但是,人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被抢走,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方蕲眼中的嘲讽来得明目张胆,谢秋石抓起他,准备割掉他一只耳朵泄愤,然尚未动作,一道身影狂乱地袭来。   那人动作极快,抢过方蕲的同时还能揍上谢秋石,简直值回本。 第72章 :德圣研究医院(六)   “哈……”谢秋石喜出望外,扼制着想要亲近那人的冲动,“纪向薄,你再逃跑的话,我就要打断你的腿了。”   “神经病。”纪向薄起了一阵恶寒,顺手将宝贵的真气输送给方蕲,“方蕲,你还坚持得住吗?”   “我,咳……”一大口血吐出,方蕲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不太好,想睡觉。”   经过一夜的战斗,方蕲感觉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快被榨干了。   在纪向薄的帮助下,真气灌入气海,让干瘪的丹田如同膨胀的气球,再次充盈起来。   意外的舒服,舒服到忍不住犯了困意,昏昏欲睡。   “啪!”纪向薄情急之下,一巴掌掴在方蕲脸上,“臭小子,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方蕲强行打起精神,是的,一旦闭眼,再难睁眼,心愿未了,岂能长眠。   谢秋石看得不是滋味,眼神能刀人的话,他早把方蕲碎尸万段,“纪向薄,我警告你,你离他远点。”   “不准碰他!”   “你碰他哪里,我会剐掉他哪里的肉。”   纪向薄赏了他一个白眼,赤裸明白地表达嫌弃。   谢秋石是个纯粹的疯子,只因为那年雪夜,谢秋石被他父亲罚跪,是纪向薄给他送了袄子,替他求了情,从此谢秋石见到纪向薄就是满脸的痴迷表情,后来索性不装了,甚至几度想要废掉纪向薄一身的好功夫,然后将人圈禁起来   若不是纪向薄逃得快,以及揍他从不手软……恐怕如今早成了他的玩物了。   “谢秋石,老子没空陪你玩。”纪向薄扛起方蕲,肩膀一沉,心说这小子看着精瘦,实则挺重。   今个儿真是牛尾巴拍苍蝇,凑巧了,他夜里出来狩猎,难得清醒的情况下,被他遇到这件事。   他不能见死不救。   “纪向薄,你不是要去皇城吗?刀山火海,我跟你去。”谢秋石的话让郑封打了个寒颤,心说这是要造反还是不顾他人死活的一场单恋表白?   纪向薄讶异地看着谢秋石,心中模拟着带方蕲走的逃跑路径,但凡他一转身,必然会把背后暴露在谢秋石面前,如此一来,他铁定躲不过那几把夺命的飞刀。   谢秋石则海誓山盟地说:“你怀里的小子有一套狗屁的正义,不会为了任何人背信弃义,我不同,我可以为了你杀光组织里的任何人,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一起四海为家。”   郑封和江星鸣聚在一起,脸色前所未有的慌乱加无语,郑封就差掐着自己的人中喊救命。   他们清楚谢秋石的为人,足够强大,足够偏执,足够心理变态。   纪向薄淡淡地扫过郑封两人,突然有点同情他们,干咳一声,心生一计:“谢秋石,这样吧。”   谢秋石提起精神,认真倾听。   这时郑封和江星鸣已有了退意,生怕纪向薄开口就要了他们性命。   “我先把方蕲送回去,你在这儿等我,等我回来找你。”   一直以来,都是他逃他追,不过想来谢秋石每次都是话狠人怂,纪向薄才出此下策,尽可能地避免战斗,将损失降至最低。   在东京,和同类自相残杀,无疑会让血族看了笑话。   熟料谢秋石寒脸问:“你不来怎么办?”   纪向薄微微一笑,在兜里摸了会儿,把一只浅草寺求来的御守丢给谢秋石,“接着,信物,我一定会来。”   信物二字触动着谢秋石的心。   而祈福御守上绣着“厄除守”三字,心诚则灵,市场售价1000日元,并不贵重,却在谢秋石眼里,弥足珍贵。   郑封见谢秋石如获至宝的模样,就差把“恋爱脑”刻在脑门上,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他不能和一个疯子去计较,但局外人皆知,纪向薄这一走,压根不会回来,单纯哄骗他的。   “罢了,江星鸣,我们回酒店。”   江星鸣手语:“不阻止吗?不点破吗?”   “阻止个屁,点破个蛋,这一天天闹的,迟早完蛋。”郑封呸一口,闷闷不乐地离场。   曙天星辰落尽,花草滴露失落,风无休止地吹着,一个忧郁的声音,筑巢于逝水似的年华中   廉价的小旅馆,血腥味塞满了十几平的房间。   方蕲坐靠着,纪向薄蹲着,他们身边堆满了染血的纸巾和无纺布,还有很多食物。   纪向薄小心翼翼地给方蕲喂水,又拆了一盒高热量的奶酪送到他嘴边,“灵猫体内有天医无缝,妙手回春这类的命格吗?”   方蕲点头。   “自己换上,我可没办法帮你。”纪向薄展示他的假手,继续忙碌地帮方蕲处理伤口,“对方是个用刀的高手,你小子伤得很重。啧,真是不要命的活法。”   方蕲干巴巴地瞪着眼睛,逼着自己麻木地咀嚼食物,妙手回春需要大量的能量补充,他只能虚弱地,不间断地吃吃吃,喝喝喝,在死亡的边缘苟延残喘。   本以为没那么严重,不过终究是小觑了高仓须弥的实力,等全部的伪装卸下,方才强行接下的刀气以一万点的暴击在方蕲身上和体内爆开,狂轰滥炸。   纪向薄仔细地剪开方蕲的衣服,身上没几处好皮肤,大多皮开肉绽,与布料黏合在一起,如果盲目地扯开,大概率会撕去整张皮,可如果不撕开,在妙手回春的作用下,伤口会很快愈合结痂,到时候更加难处理。   一时间,纪向薄也不知该怎么办。   “向哥,你,暂且去屋外躲一下……”方蕲的眼球浑浊且涣散,脸色苍白得似蜡像。   纪向薄不安地皱眉,凝视方蕲,陡然色变,可没等他躲开,一股无形的刀气从方蕲的伤口迸出,锋利地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滚落的同时,刀气没入墙壁,极深的裂缝,触目惊心。   方蕲苦笑,高仓须弥的刀气太过凶猛,层层刀气仿佛烧滚的热油,浇灌在他身上,纵使他有乾金咒护身,也奈何不了锐不可当的刀气侵入他的身体,滞留在他的皮肤下面,为了防止内脏和血管被绞碎,方蕲只能强撑着用真气裹住刀气。   可那些刀气就像绷紧的弦,在他真气的拉锯下,绷到极限,只要方蕲松懈下来,刀气就会对他造成无法逆转的极致伤害。   “嘶。”纪向薄倒抽口凉气,也满是敬佩地道,“能做到这种地步,不简单啊。”   方蕲开口:“麻烦你把八两也抱出去,待会儿……实在危险。”   八两正趴在方蕲腿边,舔着他的手指,听主人喊他,他垂下头,发出忧愁地哀叫。   纪向薄神情凝重,他断然起身,把八两丢出了房间,自己折回,见方蕲的背脊夸张地弓起,像有股无法抑制的能量等着破体而出。   “快点,出去。”方蕲痛苦不堪,他快压制不住刀气了。   “砰!”看不见的刀气把电视机劈成了两半,电视机冒着火星子散发黑烟。   “砰!”“砰!”刀气把屋内的沙发和桌椅切割得乱七八糟,木屑和棉絮漫天飞扬。   八两在门外焦虑地抓挠门板,直到一道刀气重重地打在门上,它喵呜一声,爪子捂住耳朵,缩成了一团黑球。   纪向薄靠近方蕲,他知道只靠方蕲一人的力量,无法彻底清除镶嵌在体内的刀气,必须得有人引导,否则一招不慎,会死。   “振作起来。”纪向薄扶正方蕲,一手贴在他的后背,深吸一口气,将气注入方蕲的奇经八脉,循序渐进地指引真气流动,倾囊相助。   方蕲闭上眼睛,有了纪向薄的辅助,他运作起来轻松了不少。   不愧是纪向薄,真气纯净且浑厚。 第73章 :德圣研究医院(七)   嘣!   嘣!嘣!   嘣!嘣!嘣!   左肩,大腿,小臂,耳垂,无数道刀气激射出!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刀气才卸尽。   阵阵白烟绕环在方蕲和纪向薄的头顶,方蕲的眼皮灌了铅般沉重,他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纪向薄捂着胸口喘气。   好在……有惊无险。   没了夺命的刀气,接下去能不能活,就看方蕲自己的命了。   纪向薄打开房门,八两飞速蹿到方蕲身边,湿漉漉的舌头提心吊胆地舔着方蕲冰冷的指尖,时不时地蹭他的脸。   曾今……纪向薄惋叹着阖上门,曾今他也有只心爱的猫,只是死在了玉虚峰上,尸骨无存。   炼命师之间的潜规则,相斗不杀猫,是他们先违反规定的,是他们逼他出手的,是他们自掘坟墓,猫没了,手断了,纪向薄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他该怨谁吗?   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谁都不怨。   “活下去吧,方蕲,黑暗中堕落潜行,我一人足矣,你就在破晓时分,替我迎接黎明。”   黑暗之下,久违的阳光或许刺眼,但足够温暖。   白诗南戴着墨镜,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等人。   仅仅一天的功夫,他全新的手臂长了出来,完好如初。   不远处走来三个人,确切地说,是乐连城和乐连战挟持着霍桑医生前来。   乐连城一脸的怨气,昨夜是他们约见了白诗南,也是他们救下了他。   按照计划,他们会先邀请白诗南一同去德圣研究医院,美其名曰帮他抢稳态剂,实则是想借白诗南的力量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次自然是利用白诗南摧毁那家医院和除掉那个疯女人。   最后,趁白诗南病,要他命。   只是那个自负的男人,从一开始就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一副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他最大的样子,让乐连城恨得牙痒,哪怕救回他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一整个失魂落魄,灰心丧气,本以为他会像条丧家犬一样,熟料还是那么的金鳞龙傲,不可一世。   一小时前,“我需要你们去麻布八幡的霍桑诊所,带霍桑医生过来见我。”   “干!”乐连城骂骂咧咧地听完白诗南的话,“我们凭啥听你的。”   白诗南傲慢地坐着,如同帝王一般,“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你……”乐连城仅仅与白诗南对视一眼,便心里发怵,有种在瞻仰神明而产生了大不敬的错觉,他眼神求助乐连战。   乐连战道:“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们,除了带回那个医生,你还有其他吩咐吗?”   白诗南精神不佳,情绪低靡,他摆手,表示没了,或是你们机灵点,自个儿揣测去吧。   乐连城憋着气,乐连战劝他别在意。   “哥,你看到他那副嘴脸了吗?我们都快成他奴才了。”乐连城叉腰,“看着真难伺候。”   “脾气那么坏,谁受得了。”乐连城抱怨,咬着指甲八卦道:“哥,你说他是不是被那个人类抛弃了?”   “看样子是的。”乐连战轻启嘴唇,“他们之间貌似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真是天助我们。”乐连城笑哈哈地说,“那个笨蛋,感应到了炼命师的危险,奋不顾身地跑去营救,结果……哈哈……糗大了。”   “嗯。”乐连战认为白诗南可怜,但不值得同情,因为他活该,他选择站在方蕲一边,就是他最大的失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很快到达诊所。   幸好其他炼命师不在,诊所只有霍桑一人,他惊恐地看着乐连城和乐连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拿枪指着脑门进行了友好的问候。   “认识白诗南吗?”乐连城说,“他要见你。”   “嗯。”霍桑小心翼翼地问:“他找我什么事?”   “谁知道啊。”乐连城不耐烦,用枪管敲了敲霍桑的脑袋,“废话什么,跟我们走。”   “请稍等,我去拿个药箱。”霍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周寻他们带回了容时安的尸体,施安娜脸上挂不住的懊恼和郁闷,无论他怎么问,他两都是八杆子打不出半个响屁。   “别耍花招。”乐连城恶狠狠地提醒。   反倒是心思缜密的乐连战在半路上问霍桑,“你箱子里的药是给白诗南的?”   “啊,只是一些营养剂。”霍桑搪塞。   乐连战旁敲侧击地套话,“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以你之见,有什么特效药能够暂时干预他的病情。”   霍桑笑道:“我医术不精,还真说不上来。”   “那你带的那些营养剂能起什么作用?”   霍桑佯装惊讶,死鱼眼愣是瞪成了上三白,“营养剂当然补充体能啊,难不成用来洗脸漱口泡脚吗?哈哈……哈……”   在看到乐连战垮下来的嘴角后,霍桑惜命地闭上了嘴巴。   一场毫无建树可言的对话,霍桑的种种言行,尽显他是个废柴庸医。   “哥,抢药吗?”乐连城问,毕竟抢药意味着他们会和白诗南撕破脸,之后的“精诚合作”将付之东流。   为达目的,他们需要借用白诗南的力量。   乐连战忖度着保不准白诗南病急乱投医,制止道:“不着急。”   把结果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不如顺应天命,步步为营地走下去。   直到三人来到白诗南面前,霍桑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东西带来了吗?”白诗南省去一切客套,“不要把你见过我的事告诉任何人。   霍桑咽下口水,面前的实验体看着很悲伤,但不管闲事,寿自长,“带来了。”   “给我。”白诗南并不避讳另外两只实验体,当着他们的面注射药剂,当绿色的镇定剂推入静脉,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红润,出现皲裂的内核也缓慢地愈合,如枯木逢春,能量充沛。   “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白诗南将那些装有镇定剂的一次性注射器挨个排好,放进自己的小布袋里,随身携带。   直到此时,乐连战和乐连城才知道这些药剂对白诗南的重要性,以及那个死鱼眼医生有多会装傻充愣。   乐连城起了杀心。   白诗南风轻云淡地道:“要不试试,你杀他快还是我杀你快。”   乐连战危险地眯起眼,挡在乐连城身前。   “别紧张。”白诗南起身,拾阶而下,“我要杀你们,第一次见面就会动手,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   “哼。”乐连城气恼地冷哼。   白诗南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侧,骇得乐连城本能的颤栗,一种来自高阶实验体的压迫感,如洪水滚滚,压得他喘不过气。   乐连战护弟心切,差点在大庭广众下显出原型,那对漆黑巨大,润泽溢彩的羽翼,一旦展开,必成焦点,涩谷街头,人来人往,哪怕路人们认为这是一场华丽的cosplay秀,但一经自媒体传播,势必会引起血族的关注。   “我不会伤害你弟弟。”白诗南说:“但如果他继续在我面前装逼,我会替你调教他。   “你说……×&%¥#@……。”乐连城气势汹汹地叫嚣,“老子……嗯嗯嗯唔……”   乐连战捂紧乐连城的嘴巴,冷言回道:“不劳你费心。”   “嗯。”白诗南满意地点头,真正的强者从不屑去解读任何人的态度和看法,“你们叫车。”   “叫车?”乐连城黑着脸。   白诗南眨着忧郁漂亮的眼睛,“去德圣研究医院。”   乐连城不客气地嘲笑白诗南:“愚蠢,乘坐出租车,很容易被锁定目标,相当于一个活靶,只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我们才能很好地利用人群掩护。”   白诗南微微皱眉,看着无焦距的目光落在乐连城身上。   “干……干嘛……”乐连城过了嘴瘾,可说完心里发毛,他不敢平视白诗南,因为对方的眼睛像个黑洞,能把他的意志,魄力和勇气全部吸进去。   白诗南盯了会儿,扬起下巴道:“去地铁站。”   乐连城无语的同时舒出一口气。   “走吧。”乐连战拍拍弟弟的肩膀,两人一起跟在白诗南的身后。   白诗南看上去是那么的十拿九稳,昂昂自若,从而使他们忽略了一种情况——白诗南即不认识日语,还是个路痴。   结果三人在东京偌大的地下铁迷路,还是乐连城硬着头皮问了地勤志愿者才顺利搭上去池袋的副都心线。   一路无话,乐连城气得头冒青烟。   白诗南斜倚在靠边的座位上,闭目养神,他还有五支镇定剂,按照一针维持三十六个小时的药效计算,他大约还有七天的时间。   说来可气,在他生命最后的七天里,他竟是和方蕲吵架,离家出走。   他才懒得解释,有解释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会散,若方蕲对他有嫌隙,那他任何的说辞都会显得薄弱无力。   信任如海底的礁石,能够承载得住任何风暴地摧残。   真相亦如浮潜的沙砾,会随着潮汐涨落,浮出水面。   地铁驶过一站又一站,光影交错,晕染在白诗南阴晴不定的脸上   站台上竖着的各式各样的广告牌,关于279实验所的宣传标语,如星星之火,点簇在东京乃至日本的大街小巷。   “如果科学能利用遗传学防身体的衰弱和精神恶化,那永生实在是太棒了。”   “我们在消除战争方面持续失败,这表明需要增强基因并改善环境,以帮助我们克服情感和想象力的局限,共同营造一个和平又伟大的新时代。”   等等等等…同样的正面宣传还在电视台的广告里播出,简直让方蕲啼笑皆非。   狼藉的屋内,满地的食物空包装。   方蕲已经进入无节制,无意识地自动进食阶段,他掌心的命格纹路散发沁人的光辉,男孩的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任由奇异的光芒渗透,伤口奇迹般地愈合。   身上的伤已经不致命了,但方蕲还是虚弱地不想动弹。 第74章 :德圣研究医院(八)   纪向薄离开了,方蕲漫步目的地想着,“他是去猎食厄命了,还是去赴谢秋石的约了?”   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总想让自己的脑子稍微忙碌些,以免被过量的空虚感淹没。   “得快点恢复体力。”方蕲想到了白诗南,匆匆一别,都没时间和他解释,换位思考的话,他肯定伤透了小白的心。   于是方蕲难得进行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对白诗南太过苛刻?是不是操之过急?是不是他对白诗南还不够了解,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小白。”方蕲头疼,事态以脱轨的趋势发展,他确信容时安的死亡另有蹊跷,但要护住白诗南的前提是先堵住悠悠众口。   如果哪一天……   方蕲被脑中蹦出的想法逗笑,如果哪一天,他要为了白诗南与整个组织对抗,甚至与全世界为敌,他会奋不顾身,在所不惜吗?   现在的他,竟然是犹豫的。   怪不得谢秋石会说瞧不上他。   毕竟他确信,谢秋石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疯到为了纪向薄罔顾一切的人。   “喵呜。”八两幽怨地叫着,似在责怪方蕲,又在担心白诗南。   方蕲摸着八两的头,凄然笑道:“你在牵挂小白?”   “喵呜。”   “我也想他。”方蕲黯然神伤,“等我再恢复七成体力,我们就出发去德圣研究医院。”   “喵呜?”意思是“小白在那里吗?”   方蕲断定,“为了活命,他一定会去。”   白诗南的确来到了德圣研究医院,作为东京最大的国际医院,医疗水平有口皆碑,医资力量和仪器设备更是超一流,故而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贼要偷东西,首先得踩点。   “你知道稳态剂在哪儿吗?”乐连城问。   白诗南知无不言:“医院药库的保险柜里。”   乐连城看着一楼大厅的医院地图,“八号楼是药剂总库房,我们去那。”   可结果是,三人凭本事潜入,打开了保险柜,甚至触发了警报,结果保险柜里空空如也,他们只能悻悻然地空手而归。   “东西不在那里。”乐连城瞪着白诗南,“我们打草惊蛇了。”   “谁告诉你的?”乐连战的脸色乌云密布,“你被骗了……”   下一句笨蛋硬是被他止在嘴边。   白诗南一脸无所谓的寡淡,让兄弟两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们站在医院隔壁的百货大楼顶,瞭望着库房那边声势浩大的动静。   安保和警察都来了,甚至还来了一批特殊衣着的人,乐连城视力极佳,看出他们胸口的徽章,是一只衔着四叶草的枭,他们是隶属于皇城警卫队的特别行动组,又称血族的鹰犬和走狗。   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白诗南讶异地眯起眼睛。   乐连战敏觉地问:“有认识的人?”   白诗南摇头,不过是个萍水相逢之人,无足挂齿。   “现在怎么办?等入夜了再行动?”乐连城满脸晦气。   乐连战却指出疑点:“既然稳态剂不在保险柜,为什么会惊动特别行动组的人,如果现在不是白天的话,恐怕来的还有血族。”   乐连城如醍醐灌顶,“是不是说明那里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东西?”   白诗南面无表情地道:“在最里面,隐藏得很深,很绝望的气息。”   “诶?是什么呢?”乐连城纤细的手指戳着自己嘴唇,“秘密武器库?日本军工厂?人体实验基地?”   白诗南眉宇间流露出不安和烦躁,从进入八号楼的瞬间,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内心激荡着久久无法释怀的悸动,那种战栗感,仿佛身临地狱入口。   乐连战同样感应到了八号楼的诡异和阴森,仿佛有人在他耳朵边吹气,令他不寒而栗。   “你怎么看?”乐连战问白诗南,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白诗南能怎么看,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接找那个女人要东西。”   “嗯……嗯?”乐连城惊诧。   乐连城摩拳擦掌,这个想法正和他意,“明抢吗?那婆娘嘴硬不说怎么办?”   白诗南道:“嘴再硬的人,都受不住酷刑。”   “嘶……”乐连城缩起脖子,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用刑?”   白诗南幽幽地看向乐连城,红瞳如透亮的玛瑙,转载着千言万语,“用她当初加注在我们身上的折磨,加倍奉还给她。”   乐连城原本笑嘻嘻的脸瞬间阴沉,眼中的惊怒和恨意并济涌现,他比谁都恨那个女人,恨到他来到日本的第一件事,就想着要杀死她。   无奈父亲大人的任务一直下不来,他只能忍着,熬着!   之所以到最后选择与白诗南联手,无非是想确保一击必中,万无一失,否则让那个狡猾的女人逃脱的话,下次再想找到她,刺杀她,无疑是难于登天。   乐连战从乐连城身后抱住他,给予安慰,“哥会替你报仇。”   白诗南无聊地看了一分钟兄弟情,转过脸继续关注八号楼。   离天黑尚早,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分开行动,在约定的时间内集合。   “你的能力是什么?”白诗南问,跟方蕲久了,他似乎习惯了团队作战,彼此默契的配合,能事半功倍。   而作为实验体,尤其是高等级实验体,他们彪悍的实力使得他们大多刚愎自用,可以合作,但从不会分工合作。   乐连城不屑隐瞒,“隐身。”   “你呢?”   在白诗南洞察鲜明的目光下,任何欺骗都显得滑稽,乐连战卷起袖子,将刻印在小手腕内侧的序列号给他看,“我是F887,我弟弟是F879。”   再扼要不过的描述,一目了然的本体和能力范围。   乐连战和乐连城是鸟类的基因嵌合体,百分之六十到八十的人格化,哥哥是百分之七十拟人态,主能力为速度型,弟弟是百分百拟人态,主能力是作战辅助——隐身技能。   白诗南托腮,指着乐连城道:“你隐身去八号楼调查,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轻举妄动。”   “你潜入院长办公室,必要时候可以将人绑了过来。”白诗南又安排乐连战的工作。   乐连城不服气地说:“我会隐身,潜入工作不应该交给我吗?”   白诗南兀自扫了他一眼,“一直活在仇恨中的你,只会在见到她时,做出最缺乏理智的判断,这件事交给你哥哥最合适。”   乐连城欲言又止。   白诗南:“一小时后,回到这里交换情报。”   白日里人多好掩饰身份,但难以下手,可一旦入夜,血族会倾巢出动。   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极大的挑战,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坐以待毙。   只能最大程度地扩充优势,让局面在可控的前提下,倾向于他们这边。   “那你干什么?”乐连城临走前忍不住问。   “监督你们干活。”白诗南的目光始终滞留在特别行动组的人上面。   “呃,你是奴隶主吗?”乐连城说完,张开双臂从高楼一跃而下,像只滑翔的大鸟,带着嚣张跋扈的气势。   乐连战亦奔去院长办公室,其实他想更早一步地从院长嘴里撬出稳态剂的收藏地点,白诗南和那个女人,都必须除掉,只是时间先后而已。   风卷云舒,三人各自为谋。   白诗南眼神阴郁,回想起厄命缔造出的梦境,愚门后的三万两千六百五十二个活物,并非全杀了,而是大部分被他所食。   是的,他欺骗了方蕲,相比于吞食同类,杀戮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   因为人类总有莫名其妙的精神洁癖,所以白诗南不得不“入乡随俗”,虽然在他心里,同类不过是食物之一,丰富下他本就不多的食谱。   不过有一点让白诗南很在意,既然梦境是假的,那为何他吃掉了那些实验体,还能够迅速成长到成熟期。   之后引出稳态剂,德圣研究医院——那家和279实验所以及血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医院。   再是那两只跟踪了他们一路的实验体找上门寻求合作,容时安的死亡,和三个炼命师的恶意挑拨。   其实白诗南早就感应到,从冬琅市开始,有四只强大的实验体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只是对方始终按兵不动,他也不愿发难引战。   一切仿佛一个浑然天成的局,一切看上去如此顺理成章,又处处透着别有用心的安排。   这也是白诗南为何会同意乐连战和乐连城兄弟两的邀请,不愿告诉方蕲真相的原因之二是他想暂时支开方蕲,鬼知道德圣研究医院将会是怎样一所炼狱,卑鄙的阴谋下,他都无法独善其身,何况是他家那位单纯弱小,极可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小狼犬呢。   既然有人诬陷,白诗南正好将计就计。   至于方蕲的表现和误解,那就是等水落石出的那天,揍一顿解气的后话。   生气是一回事,爱护是一回事,驯服更是一回事。   太阳的光热随着夜幕的降临,余晖微弱,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调色盘,大胆地进行色彩的配比,终将在柔光散尽,华灯初上的霎那,完成糜烂生动的夜景画卷。   十五楼的院长办公室,干练精致的女人愁眉不展,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尚有余温,这是她煲了一个小时电话粥的成果。   奈何她想要的结果始终没有得到。   “废物!一群废物!”女人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表面的优雅破碎后,是声嘶力竭地怒吼。   “咚咚咚。”   “进来。”女人恢复了冷静,坐回真皮转椅上。   进来的人穿着白大褂,心惊胆寒地看了眼院长,忙低下头禀告:“皇城那边说,派了第二师团的贞德过来。”   女人恨恨地磨着后槽牙,“让他们直接来我这里。”   “是。”   等那人走后,女人再次不淡定,焦虑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再过不久,她就能在皇城的全力举荐下,担任国际医疗和卫生组织的专家顾问,她的含辛茹苦总算苦尽甘来。   “气死我了。”女人的眼里拉满血丝,咬牙切齿,“为什么总有一群臭鱼烂虾,不让我事事顺心!”   她发誓,一定要活剖了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蠢钝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75章 :德圣研究医院(九)   她是华裔日本籍,当初她夺走了好友的气运,换来了余生的平步青云,可她的野心太大,大到279实验所容不下她,于是她来到日本,嫁给了德圣研究医院的前任院长,从此改名换姓改国籍,现在她叫仓央麻衣。   过去和姓名一同被她舍弃,她对那位远在华国,潦倒一生,至今生死不明的好友从未怀有半分愧疚和缅怀,一如她对她研究和制造出的那些实验体。   任何人,事物,都是她成功道路上的垫脚石,包括她死去的丈夫,那个令她作呕的变态老东西。   “呕!”仓央麻衣忍不住胃液翻腾,她冲到洗手台,舀了冷水冲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八号楼遇到不明物体入侵,保险柜遭到破坏,那群人看着是冲稳态剂来的,当今世上,除了进化过度的实验体,没有人会对那玩意感兴趣。   包括实验所,稳态剂之所以全世界才两支,不止是因为制作它的过程复杂,成本昂贵,更重要的还是原材料的稀缺,对于唯利是图的资本家,279实验所不会蠢到研发和盛产它,哪怕它对实验体能够做到一蹴而就的强效催化,并且无任何副作用。   当初她离开实验所时,带走了一支,还有一支在休斯顿的实验基地,付之一炬。   但是,退一万步讲,每个实验体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尤其是高阶实验体,实验所会精准饲养,绝不会让他们能量过溢,毕竟他们很贵,至于那些低阶的实验体,即使能量过溢,也会被抛弃,或熔毁,或成为高阶实验体的口粮。   倘若偷取稳态剂只是障眼法,那么敌人真正的目的是八号楼。   隐藏在八号楼里的,全日本除却地下皇城,最黑暗晦涩,最龌龊肮脏,最令人发指的秘密——第四研究所,他们拿活人做实验,试图改变上帝钦定或大自然创造的事物,或是改变无论处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被摆弄的东西。   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出于任何目的,人体实验都是明令禁止的,无论它们的立意有多么的冠冕堂皇,未来蓝图有多么的宏伟盛大,都逃不过伦理的谴责。   歧视,污名化,边缘化。   “人类,总爱扮演上帝,但缺乏上帝般的知识,智慧,且表现得极度傲慢。”窗帘后闪出一个人,阴鸷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好久不见,您见老了。”   仓央麻衣惊骇地按下办公桌上的报警按钮,可那人快她一步地掰断了她的指骨,“别着急,叙旧才刚开始。   “呃啊……是你,是你!”仓央麻衣痛得眼冒金星,“狗胆包天的东西,我是你的母亲!别忘了,你是我制造出来的!”   乐连战本就阴冷的眼眸愈发森寒,仿佛能掉出冰碴,“到目前为止,您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不知悔改。”   仓央麻衣凶狠地瞪乐连战,无奈头发被抓住,使她的狂怒无力宣泄,“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我就该将你们投入熔化炉,啊!”   “哼……”乐连战气笑,薅着头发就将人甩到地上,“您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您拿捏的小孩吗?”   仓央麻衣醒觉,当时她控制乐连战,完全是用他的弟弟做威胁,与她控制乐连城时一样的手段,两个蠢货都以为只要自己听话,自己乖,对方就能得到更好的看护和照顾,不过只是单方面的臆想罢了。   她始终认为,实验体只是一种特种战争武器,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感情。杀伤力,服从性和绝对的忠诚,才是检验一件实验体是否合格的标准。   “你想做什么?”冷静下来的女人问,她需要谈判,为自己拖延时间,“如果只是来找我报仇,那大可不必,279那么多研究人员,对每一件实验体都一视同仁的残忍,如果是因为你弟弟的羽翼,这件事更加与我无关,反而是我帮他完成了百分百拟人的改造。”   “你们该感谢我。”高仓麻衣总能自私地说出任何对己有力的话语。   乐连战寒声道:“这些话,您留着一口气亲自和连城说吧。”   “你!”仓央麻衣差点要将不知好歹四个字脱口而出,但还是憋着怒气,神态缓和地说:“所以你要什么?看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稳态剂。”乐连战不愿废话,“你交出稳态剂,我保你不死。”   “哈哈哈哈……你在说笑。”仓央麻衣仿佛在听什么大笑话,“我不说,还有活命的可能,我说了,马上会死。”   这个女人素来聪明,狡诈透顶。   乐连战勾勾唇角,高大的身影欺近仓央麻衣,“没关系,毕竟除了我,有个睚眦必报的人也在等你。”   仓央麻衣的表情一瞬的冰封,大脑急转,一个怎么都不愿想起的人跳出她的记忆,随着表情的消融,抗拒和惊恐浮现。   然而一切都由不得她做主……一如当年被她肆意践踏和玩弄的实验体,每一份数据报告的背后,都是她对他们惨无人道的折磨和试验。   窗户被人用蛮力开至最大,任风灌进屋内,吹得纸张簌簌,窗帘摇曳。   “院长?”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那人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见屋里头无人,只得将文件放在桌子上,再热心地关了窗户,离开。   但凡她细心些,都能发现窗沿破损的痕迹。   仓央麻衣就这么被乐连战一路拖拽,手脚处磨得血肉模糊。   “混蛋,你放开我!”仓央麻衣破口大骂,昔日端庄气质的女强人,如今却像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东京!”她厉声威胁,“我有个万一,血族不会放过你们!”   乐连战全程没理会她,粗暴地将她拖到了白诗南面前。   白诗南的身边放了六包血浆,还有四袋空包装,是他趁约定时间前跑去医院血库拿来的,说是拿,实则跟明抢没啥区别。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最后帮他避开追捕的人竟然是那名叫神谷楗太的高中生。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神谷换了发型和眼镜框,看上去显得少年老成,“我知道你的身份,但请放心,我会保密。   白诗南啜着血袋,他听不懂神谷的话,但知道对方没有敌意。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神谷再次叫住他,白诗南眼神警告,视线落在神谷楗太的徽章上——一只衔着四叶草的枭。   神谷楗太翻出手机里的翻译软件,口输:“如你所见,我抵达了世界真相之门的入口,我目前在特别行动组实习,成为了血族的爪牙。”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和鄙视,无奈和心酸,但绝对没有后悔。   人类的想象力是无极限的,推理能力可以经过严格的训练得来,但对于神谷楗太,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灵感足以填补荒诞案件背后的种种不稳定因素,这是血族所欠缺的,也是他们看中神谷的一点。   而那场梦境,恰好成了血族挑选特别行动组后备人才的契机。   所以神谷楗太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特别行动组。   “我今天是跟着师父来走个过场。”神谷追着白诗南说话,毕竟整件事,他没办法和身边任何人分享。   白诗南不悦地皱眉,一脸的不耐烦。   神谷仍在喋喋不休。   直到白诗南将人拐到没有人和监控死角的地方,一把将神谷推到墙上,手肘抵住他咽喉,“你好吵,别跟着我。”   手机翻译出来的日语的意思是:“今晚吃什么?”   “?”   “!”   白诗南松手,拿过神谷楗太的手机,依样画葫芦地说:“你们什么时候撤走?”   神谷笑道:“等皇城禁卫军过来接手。”   是禁卫军,而非警卫队……   这下更加笃定了白诗南认为八号楼里有玄机的看法,他把手机还给神谷,趁神谷尚未反应过来,一记手刀敲晕了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让他昏睡个六个小时,不成问题。   时间回到此刻,白诗南眄视着地上的仓央麻衣,厌恶之感油然而生。   仓央麻衣赤红着双目逼视白诗南,气势分毫不弱,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不会在昔日崇拜的先生面前,表现出半分窘迫。   哪怕明知道那位先生不是白诗南,哪怕现在的她狼狈不堪,她还是那么的憎恶,憎恶眼前的实验体顶着一张和库洛洛教授一模一样的皮囊!   即使这副皮囊更加年轻,鲜活,生机勃勃。   不是死气沉沉,苍白枯槁的库坎,不是全身插满管子,瘦骨嶙峋的库洛洛。   仓央麻衣对库洛洛的完整记忆,还是她答应协助第四研究所进行人体实验后,长谷川三郎送给她的入职礼。   那时候关于库洛洛的记忆如百川归海般奔入她脑海,她整个人近乎崩溃,她一直想不明白,连死亡都是对库洛洛最大的仁慈,究竟是怎样的信仰,支撑着那个可怜的男人,非要制作出炼命师和吸血鬼的嵌合体?   然而对仓央麻衣来说,K-1037的问世,不是库洛洛教授生命的延续,而是褫夺!   所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对K-1037的训练和惩罚,都夹杂着太多私人恩怨的报复。   乐连战阴沉地抱胸而立,他在等白诗南发难。   孰料是仓央麻衣先开口,“你快死了。   不愧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医学专家,她一眼就看出了白诗南的处境,“原来是你在找稳态剂,哈哈哈,变态发育后,内核承载不住暴涨的能量了?”   她的声音嘶哑,轻慢,得意,入耳相当难听。   白诗南横眉冷对,但不失王者的气度,“既然如此,就交出稳态剂吧。”   作者有话说:   注解:仓央麻衣的好友是二十七章后,出现过的李海雯哟。   不知道尊贵的读者太太们对上了没有?   所以我在想,这个女人是死在实验体手里好?还是死在纪向薄手里好?还是自食恶果好? 第76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   仓央麻衣像在看着一个白痴,“交出后,我会死。”   白诗南冷漠地瞰视着她,那是一种让仓央麻衣恨毒的眼神,没有锁边的瞳孔,毫无焦距地看着,端的是目中无人,恣睢骄矜。   “不交,你会生不如死。”白诗南张嘴。   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毛骨悚然。   “你!”仓央麻衣接下去的话被乐连城的出现生生打断。   皮肤白皙的少年因愤怒而满面通红,像尊怒目圆睁的罗汉,踩踏着暴戾之气而来。   “臭婆娘!”   “连城!”   乐连战抱住情绪失控的乐连城,“别冲动。”   “哥,我要杀了她。”乐连城咆哮,哪怕被乐连战拦腰抱着,他还是张牙舞爪地扑腾,“她害我失去了翅膀,我是只鸟,我却没有翅膀!”   “你的翅膀是被B-1097折断的,这个不能算在我头上。”仓央麻衣狡辩。   白诗南敏锐地捕捉到了1097一词,只是那个身影从他脑海中穿堂而过,很快被新一波思潮湮没,他余光瞥过乐连城,蹲下身卡住女人的下颔,恐吓:“我知道,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你更爱你自己,所以,你可以咬紧牙关不说,我会把你带去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囚禁起来,赐予你迟暮的衰老,一身的病痛,以及永恒的生命。”   仓央麻衣脸上的恐慌盘踞不散,她知道K-1037向来言出必行。   白诗南乘胜追击:“别怀疑,对我来说,杀死一个人的肉体,和摧残一个人的灵魂,同样轻松。”   仓央麻衣的瞳孔扩散,她的脸麻了一半。   白诗南勾唇蔑笑:“这些不都是你教会我们的吗?”   仓央麻衣猛地抓住白诗南的手,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夹着恨意从牙关挤出,“我可没教你们忤逆主子!”   若不是乐连战拦着,乐连城少说要冲上去赏她两耳光。   白诗南甩开女人的手,不急不躁地看着她。   仓央麻衣亦死死地盯着白诗南。   两道视线宛如零线和火线的错误对接,稍不留神,灰飞烟灭。   最后,还是仓央麻衣先妥协,正如白诗南所说,她比谁都爱她自己,她机关算尽换来如今的权势,地位,荣誉,财富,她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而且,站在仓央麻衣的角度,她虽为阶下囚,但她有上桌谈判的资本,捡起最有利的武器防身,不让自己落了下风。   “1037,当今世上仅剩的一支稳态剂在我的手上,也就是说,只有我能救你。”她的言辞铿锵有力,试图改被动为主动,“你想活,而我也不想死,我们没必要两败俱伤。”   白诗南点头,此话有理。   仓央麻衣挽起散乱的头发,“我知道你我的仇恨无法消除,但我们都没的选择。”   “而且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信任关系,所以光是口头的承诺谁都不信谁。”仓央麻衣站起身,背光而立,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掩盖住她大半张脸,“真是遗憾……”   当她说完这个字后,她猛然侧身往旁边翻滚,而他们所在的天台发生小规模的爆炸,接着乐连战和乐连城被密集的火力不断地覆盖和压制。   弹药就跟不要钱似,玩命地扫射。   白诗南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是笔直地坠楼,连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他都没看清。   一道残影出现在白诗南的上空,顿闪,频跳,残影携刀凌空砍来。   “砰!”墙面碎裂,整栋楼发生可怕的倾斜。   枪林弹雨,硝烟滚滚,整座城市,随着夜幕降临而活血沸腾。   皇城第二师团,贞德出场。   “去死吧,通通毁灭吧。”一只吸血鬼双手各持一把德国MG42,结块的手臂肌肉暴涨,血管虬结,这把空枪就重达11.6千克的武器,在他手里仿佛一件小玩具,操作起来轻而易举。   一分钟一千两百发子弹,天罗地网般扑向乐连战和乐连城,绝对的火力压制,纵使是强如实验体,也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停火,目标消失。”经过一番枪火的洗礼,天台已被轰烂了大半,建筑不断地崩塌,下沉。   “目标不确定死亡。”对讲耳机里传来声音,“目标正在下潜。”   那个持枪的大块头吸血鬼放下MG42,他身上只有单薄的一件皮衣和多到能包住他魁梧身躯的一连排子弹,他快步走到被子弹轰炸出的巨大窟窿边,里头黑黝黝的,饶是他视力绝佳,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愣着干嘛,追啊。”之后赶来的一人,二话不说跳进了洞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他们被冠以贞德之盛名,就应该为皇城扫清一切障碍,作为东京的清道夫,自由猎杀权的殊荣可是用过硬的实力,披巾斩棘而得来的。   “该到本大爷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吸血鬼舔舐獠牙,满眼对暴力和杀戮的渴望。   “潜,你等等我。”大块头拎起两把MG42,一头扎进洞中,紧随其后。   大楼内部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就像一桌的残羹冷炙,临了了还被狂风掀桌,剩下的除了破烂只剩下稀碎了。   “小猫咪,你在哪里?”一道悚然的声音在狼藉的空间回荡,回荡,“我知道你躲在附近,快出来。”   白诗南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这道口子被对方的刀划伤,照理说现在应该复原了,为何伤口久久不见愈合?   “你快出来玩啊,别捉迷藏了。”那人兴致勃勃,一把刀玩转在手里。   白诗南不满地皱眉,心说那人在说什么鸟语,他根本听不懂,只是忌惮于他手上的刀,才不敢轻举妄动。   “不能被刀伤到要害。”   但是高手对决,刀剑无眼,白诗南苦恼。   “所以要解决那货,得先挂了那把刀。”白诗南不禁为自己的睿智叹服,他不敢托大,虽说这里光线灰暗,但对吸血鬼来说不受任何影响,甚至仿若白昼。   “小猫咪,你再不出现,我可要走喽。”那人聒噪地大喊,脚步一直在屋内转。   白诗南屏住呼吸,再用气包裹着全身,让自己与空气融合,变得如空气一般稀薄。   他如一头猎食的豹,缓缓靠近,呼吸声和脚步声近乎于无,就等一个瞬息,一举歼灭敌人的良机。   但他这次的目标不是那人的命,而是他手中的刀,这把能给他带去伤害又能令他无法自愈的兵器。   刀脱手而出,旋即握在白诗南的手中,那人恼羞成怒,劈手要夺,奈何几十招下来,他愕然发现白诗南越战越勇,像头无所畏惧的疯兽。   似乎战斗才是他的本能,才能活出他的本色。   他,为战斗而生。   黑暗中,一道凌厉的劲风刮面袭来,白诗南机警地躲开,顺手往风压处轰出一拳。   斗气汹涌,逐浪滔天,石柱折断,墙面在轩然之势下倒塌,顷刻间,这层楼成了一片废墟,大楼断层式下坠。   眼前灰雾弥漫,白诗南犹如厉鬼,披着模糊的光辉,看不清表情,但散发出骇人的气压,无形地碾压着与他对战之人。   爆破声在上空持续,白诗南无暇顾及,他知道那人不会轻易放过他,同样他也决定杀了对方。   直到前方的尘埃中焦急忙慌地跑出一个人,见到白诗南后的表情先是惊喜再是忧心,“小白,你怎么在这儿?”   白诗南一愣,怔怔地盯着那人。   方蕲表现出后悔之色,“小白,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白诗南的脸上洋溢出难以斟酌的笑。   方蕲大有一笑泯恩仇的快意,他邀请白诗南道:“小白,我们一起去找仓央院长吧。”   白诗南歪头,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你忘了,在没人的时候,你都叫我亲爱的。”   说着,白诗南尖锐的指甲刺向方蕲,而方蕲急遽往后跳开,面色狰狞地道:“没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   幻退去了方蕲的皮,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矮小瘦弱的吸血鬼,像极了怪物游戏里的地精。   “看到你了。”白诗南狞笑,在鲜红的嘴唇下,显得他的表情愈发阴森,“我当然是骗你的。”   白诗南的控制技能,看到对方模样或是得知他的名字,就能在三十秒内尽情地操控那人。   包括让他去死。   “一头撞上去。”白诗南命令。   那只吸血鬼双目呆滞,彻底沦为白诗南的傀儡,他对着不远处的断壁,卯足劲地往前冲撞。   就在他即将撞得脑浆四溢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不仅牵制住了白诗南,还将幻一拳揍离了修罗场。   黑暗侵袭,确切来说,是影子,影子里装满了一双双猩红丑陋的眼睛,几百双几千双,齐刷刷地看着白诗南。   影子锋利无比,它堪堪舔过白诗南的身体,都能在他身上刮擦出无数道血痕。   白诗南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不知深处的黑暗。   月光薄纱,静谧朦胧,地上,墙上滩涂着不寻常的黑,如苔藓一般,牢牢地吸附着攀着物。   “早知道刚才应该让他拧断自己的脖子。”白诗南叹气。   “很少有人见到心爱之物,还能如此沉着地思考和判断。”影的脸上也爬着黑色的影子,像会动的纹身。   白诗南轻笑,“因为我在气头上,他真是方蕲,我也揍过去,但是……”   “方蕲不会躲,他会受着。”   影说:“看来我们的计划很成功。”   将容时安的死嫁祸给K-1037,离间他们内部关系,从而一网打尽。   白诗南无所谓他们的计划,只是那些影子纷至沓来将他困在方寸之地,稍稍一动,极可能被碎尸万段。   “虽然上头说回收你,但依我愚见,不如直接拆卸你,来得安全。”影的五指收拢,影子上的眼珠子受到了感召,肆意地转动,无数条影子仿佛活了般,朝着白诗南猛烈进攻。   像水阀打开后乱窜的水管,在湍急的水流下放肆地狂舞,鞭笞。   白诗南敏捷地闪躲,眼疾手快地砸碎了一面粉墙,顿时尘埃四起,昏天黑地,白诗南消失。 第77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一)   影操纵着杀人的影子,影子上的眼睛替他地毯式地搜寻白诗南。   “在那!”影子发现目标,利刃狂削。   白诗南现身,弹跳到制高点,张开双掌,万丈白光喷涌倾泻。   大光明咒,这招方蕲曾教过他的咒术。   耀眼的白光侵吞了一切,黑夜如白昼,明亮到极致,影子被光搅碎,如同腐烂的纤维碾成粉末。   “你妈妈没教过你,反派死于话多吗?”   打架的奥义在于——干就完事。   乐连城和乐连战的默契不亚于贞德的两只吸血鬼,在黑暗中打配合战更是手到擒来。   “轰隆!”   “轰隆!”   大楼在崩坏,他们感受到了来自上方崩塌的威胁,随时都会被砸成肉泥。   槊的MG42被可恶的实验体撒了把磁铁屑,彻底报废了,他撕裂了上衣,露出一块块精赤的肌肉,抓起一把毛瑟子弹,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嚼着嘎嘣碎的声音格外刺耳,穿透一切嘈杂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潜则一派清闲地站在一边,磨着牙齿。   乐连战喘口气,用只有乐连城才能听到的心电感应说:“我们得先解决掉那个滑溜溜的吸血鬼。”   乐连城吃过潜的苦头,“他的皮肤上有黏滑的体液,根本抓不住,而且貌似隐身对他没效果。”   “肯定有玄机。”乐连战。   除非有特殊仪器的加持,否则即便是有超强第六直觉的运气高手都无法窥破乐连战的隐身。   乐连城认同,“还有那个大块头,一直在吃子弹,哥,我要看吐了。”   子弹绝不是血族餐盘上的食物,除非他有异食癖,但不得不承认,面对对方排山倒海的火力压制,饶是实验体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也架不住无休止地愈合再愈合。   乐连战沉思片刻,都是难缠的角色,单打独斗的话,粗心的弟弟不一定能完胜。   他的视线逡巡一圈周遭,这层楼没多少摆设,大概是还在施工阶段,暴露的水管,电线,水泥和……石灰……对了,石灰!   “连城,掩护我,示弱后战,你把那家伙引到石灰堆上。”   乐连城了然,他的隐身技能可带三名队友一同隐身,最多可持续一分钟。   两人完美地隐去身形和气息,靠近,出手,意料之中的落空。   那只吸血鬼仿佛每一根寒毛都是雷达装置,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你们在疑惑为什么你们隐匿得那么好,还是被我发现了?”潜狂妄大笑,夸张的蹲下,左手指天,右手指地,昏暗中,一尊巨像神武若隐若现,“神龟陀地,我的共生能力。”   “在我的领域中,我能感知到一切。”他洋洋得意。   乐连战和乐连城迅速拉开距离,可蓄力多时的槊早已跃跃欲试,他扭扭脖子,张大嘴,一颗流弹从食道内暴射出。   口水竟然成了威力惊人的炸弹,在兄弟两身后炸开,地板顿时变成了一堆碎屑,小土堆似的水泥四处乱溅。   “靠,还能这样!”乐连城瞪大了眼睛,单手抓着上层楼断出缺口的地板,身子摇晃。   潜利用吸血鬼卓越的三维空间跳跃能力,转瞬来到乐连城眼前,一拳砸落。   乐连城已最快的速度闪躲,反击,可每一招都像被预判了似的,都能被对方游刃有余地化解。   “好痛。”乐连城连中几招,肋骨生疼。   乐连战冲出去要去帮忙,被槊截住。   “你还有心思管他?”槊看着木楞,实际上身手相当灵活。   “能问个问题吗?”乐连战问,“你的实力在贞德里排名第几?”   槊半偻着腰,喉结鼓动,一副反胃的样子,“第三。”   “嗯。”乐连战冰冷地道,“只是第三的话,还不至于让我全力以赴。”   “哈?”槊震怒,快速起跳,张大嘴,又接连三发满是胃酸恶臭的小型炸弹喷出。   携风爆炸,浓烟翻滚,硝石的味道中混着胃囊内食物腐烂的酸臭。   “哥!”乐连城大喊,朝着乐连战的方向疾速奔来。   乐连战拦腰抱住弟弟,两人错身,他双手交叠,托住乐连城的脚,乐连城身躯半弯,小腿往下用力一蹬,如离弦之箭,直直地切向旁边的水管。   而一身石灰白的潜急赤白脸地杀过来,嘶声咆哮。   那个实验体竟然卑鄙无耻地超他扔石灰粉,若不是他即时闭眼,恐怕这对招子就瞎了。   无奈他身上的粘液过多,擦不掉附着在皮肤表面的石灰,这令他不得不脱掉衣服使劲地擦拭,结果那狡猾的小鬼趁机把他踹到了石灰堆里,逃之夭夭。   但是他们的真实目标是眼睛吗?   当然不是!   他们要的是石灰和水的化学反应,超过沸点的温度足以烧脱那人一层皮。   水管爆破,水柱激情地喷出,全部洒在潜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比是用沸腾的水劈头盖脸的浇铸,潜的身上顿时发红起了水泡,大面积的灼烧疼得他撕心裂肺。   “槊,快来帮我。”潜尖锐地大叫。   槊无动于衷,好像他的眼神根本没有这个人。   乐连战身形微顿,很快闪到潜的身后,一手臂对穿了他的胸膛。   比石灰遇水更灼热的温度,是来自胸膛内滚烫的血液,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瞳孔扩散,他遥想起了自己成为吸血鬼的那天,他郑重其事地告别了阳光,以为堕入永夜,是快活无边,孰料他们依然是血统制度下的奴隶,无论他多努力,都无法抵达他遥不可及的终点——那个被誉为后天感染的最强吸血鬼,长谷川三郎。   包括思想和觉悟,心胸和志向,计谋和布局……他们的团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对不起,团长,我无法再追随您了。”潜闭上眼睛,是他轻敌过了头,也怪他太过急功近利。   乐连战捏爆了潜的心脏,满手淋漓的血肉。   槊仿佛从梦中惊醒,他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才看到潜死在他面前。   他不是看不见,而是被乐连城的技能屏蔽了感官——实验体F879的主技能,隐身,不止能施加在队友身上,还能选中任意物品,让其消失在对手的视野和感应中。   槊大怒,一吼,他的嘴巴宛如枪口,而他的胃袋则是弹匣,被黏膜包裹的炸弹通过食道疾吐,胃酸炸弹球如同天女散花般落向乐连战和乐连城。   一轮轰炸结束,槊不舒服地干呕,捡起地上的铁块就嚼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反胃地打嗝。   “这下该死透了吧。”槊想。   却见他轰炸过的地方,尽皆焦土,硝烟散尽,入眼的是一对巨大的玄色翅膀,构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两人完好无损地护在中间。   翅膀上满目疮痍,好几个窟窿的边缘,还燃着未熄灭的火星。   黑暗中,闪耀的红点,分外刺眼。   “哥!”乐连城心疼地抱住乐连战的翅膀,像鸟儿间互相地抚慰,用脸蹭,用舌头舔食着伤口。   乐连战脸色惨白,但还是反过来安慰乐连城,“放心,哥没事。”   乐连城哭得鼻子通红,他很少哭,当初在竞技场和别的实验体对战,被揍得遍体鳞伤地回到保温箱,他都没哭鼻子,但是看到哥哥为了保护他,折损了这对漂亮的翅膀,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槊不以为然,但也做好了下一轮进攻的准备。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却听见楼上惊心动魄的拆楼声,且声音越来越近。   仿佛两头怪兽在肆无忌惮地搞破坏,然后在一声剧烈而果断的撞击声后,一切回归平静。   “砰!”   最后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从高处坠落,重重地摔在槊的脚边。   “影。”槊心惊,贞德中排名第一的影,死了?   接着,又一道人影霸道地袭来,他的手掌往槊的额头拍去,槊一怔,却飞快地举起右掌硬接。   “正合我意。”白诗南低呵一声,与槊对掌,力的反弹令他往后一摔。   槊踉跄几步,屁股着地,大脑须臾的空白,他茫然无措地坐在地上。   身上,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但他仔细检查了身体,没缺胳膊少腿。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槊愣愣地问,完全没头没脑。   白诗南强忍住胃囊的抽搐感,“我夺走了你的能力。”   “也可以说,我治好了你乱吐口水的坏毛病。”   槊攒动着食管催吐,努力地想从胃里吐出些什么来,但毫无作用,他胃部的不适感消失了,他也无法再吐出任何具有攻击性的玩意儿。   当他出生的时候,他就无法正常进食,任何生物能吃的正常食物,进他嘴里就像吞针一般的疼,他的胃仿佛独立于他这个个体,不仅排斥那些食物,还会略施惩戒得让他痛得摧心剖肝,然后迫使他吐得昏天黑地。   而他吃一些汽油,金属,塑料等物品则没事,即使他深恶痛疾,但他的胃欣然欢喜。   于是他甘愿成为吸血鬼,反正都吃不到美食,索性延长生命,直到有医术能治愈他的怪病。   他利用吸血鬼的特殊体质,注射了大量的肌肉生长因子,再经过严格的训练,将劣势转化为优势,帮助他跻身进入东京清道夫之称的贞德。   槊两眼无神地跪坐,抠着嗓子眼催吐,只是干呕,胃里空空,别说混淆着各类莫可名状的化学怪味没了,连胃酸都返不出来。   “尝尝,血族定义的美味。”白诗南将一袋血浆递给槊。   槊颤抖着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咬开包装袋,慢慢地吸入一口。   全身仿佛过电一般,两行泪水,从干燥充血的眼眶滚出。   接着是男人崩溃的,无法遏制的痛哭。   “可惜的是,你再也尝不到人类口中的美食。”白诗南淡然道,捂着胃,好想吐,他得快点释放出这个命格。   这类贱命,狗都不吃。   对乐连战来说,槊失去能力无法战斗,是双方最好的结局,他不需要赶尽杀绝,毕竟各为其主。   乐连城不禁问:“你的能力不是控制吗?怎么还能褫夺别人的能力?”   “是命格在作祟。”白诗南回答完,单手撑住窗台,纵身跃下。   乐连战和乐连城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紧随白诗南。   很快三个实验体撂倒了一片皇城禁卫军的杂鱼,掳走了仓央麻衣。   附近的监控在瞬间全被破坏。   一人一猫轻飘飘地落地,潜入深夜的德圣研究医院。 第78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二)   因胃废食   命格:辅助格   年岁:三百一十年   预兆:无法正常进食,异食癖,每天都在反胃,想吐,去查胃镜,又查不出个鬼。   特性:宿主为了能进食,整个消化系统及助消化器官都可能产生变异,比如牙齿变得无比锋利,舌苔上长满倒刺,胃部分泌的胃蛋白酶变成氢氮催化剂,或是胃肠道吸收的不是蛋白质,脂肪,矿物质这类小分子营养物质,而是将某种化学能转变为维持机体重要功能的能量。不过在变异前,大多数宿主都已经饿死了。   进化:胃我毒遵   崩塌的大楼外圈,热闹非凡,拥攘着围观的群众和疏散人群的警察。   “麻烦让让,请各位退到一边。”   “请勿靠近。”   “关于大楼倒塌的事故,我们警方还在全力调查中,请稍安勿躁。”   黄色的塑料布条横穿废墟和八号楼,将那块地全部列为了事故现场,几个警察正在和特别行动组的人做案件交接,其实他们的任务很轻松,只需要安抚和疏散人群,剩下的就全权交由特别行动组负责。   “真是麻烦,那几位大人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个老警官点了根烟,愁眉不展地环视着围观群众,“不知道这回又要抹杀掉多少人。”   若说联合组织的特别行动组——秘警署,是维护社会秩序,让世界恢复到表象的,平凡的,人们眼中的,他们认定的世界,那么东京的特别行动组——枭,则是吸血鬼统治和渗透日本政权的延伸,他们知道吸血鬼的存在,并且为虎作伥,不在绝望的真相中清醒,反而在悲观的局势下更加堕落。   毕竟成为枭的成员,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他们主要负责隐瞒吸血鬼的存在,对各个传播渠道进行监听,大数据监察,媒体管控,盘问,恐吓,暗杀等,无所不用其极地抹去任何可能暴露血族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们还必须敏锐地判断出各种刑事及诡异案件的背后,是人为还是吸血鬼干的,然后一边把事件参与者及沾边者的身份全部罗列出来,一边给吸血鬼老板打电话,告诉他们:“嗨,来活了。”或是“新的食物送上门了。”   最后当然是摧毁现场,必要时候将只是凑个热闹但看了不该看的无辜群众和目击证人一并抹杀掉。   “长官,这是名单。”一个年轻的枭成员把一份名单递给老警官。   老警官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他草草涉猎了一遍,“人数太多了。”   “可是……”   老警官打断了年轻人的话,低声叱问道:“天那么黑,视线那么差,那群普通人能看得清什么?”   名单一旦交上去,就意味着名单里的人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任何借口或形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世间从此查无此人,而他们真正的归宿,则是成为皇城的食物,供东京的吸血鬼食用。   两人相顾无言,心照不宣,只是沉痛的心情顿时淹没了他们,他们助纣为虐,但他们至少还有一颗属于人类的热腾腾的心。   不似有些人,一颗心冰冷得像块寒铁,和她的人一样,没有温度和感情。   仓央麻衣最终还是落入了白诗南手里,白诗南糟糕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看得人不寒而栗。   阴差阳错,他们躲进了八号楼。   “奇怪,事发至今,这群人只在八号楼附近守着,竟然没人进楼查看?”乐连城感到不解。   乐连战环顾四周,楼内的格局和普通医院别无二致,一共十五层楼,一楼是简易敞亮的大堂,有且只有一部电梯能直通上下楼层。   楼层键能正常启用,数字1到15按顺序上排,而在“1”的下边却有三个字母按钮,嵌在一只透明的塑料盖里边,从左到右分别是P,S,R,相当不起眼,换做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冷冷的笑意从仓央麻衣嘴角荡开,“你们猜为什么那群家伙不敢冒然进入八号楼?”   乐连城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瞅着她。   仓央麻衣自知无趣,转脸对上冷酷的白诗南,更是如芒在背,站立不安。   白诗南瞟了她一眼,“我们接着去哪里?”   他的神情和语气风平浪静,但只有仓央麻衣知道,白诗南此时气得想杀人,只有杀人者的眼神是血红色的死寂。   仓央麻衣弯下腰,对准视网膜扫描孔,字母P的按钮闪烁了三下,原本在上行的电梯突然一顿,转而往下。   “带你们去拿稳态剂。”仓央麻衣道,“八号楼,地上十五层,地下三层……”   “合起来岂不是十八层……地狱?”乐连城幽幽地嘀咕。   仓央麻衣露出恶趣味十足的笑容,“人间本来就是第十九层地狱罢了,你们到了就知道,为什么接连爆炸后,那群人不敢冲进来的原因。”   这也是隐藏在八号楼内的不得见天日的秘密。   “叮咚。”电梯门打开,显示屏上显示P-1,那几个数字在幽黑的环境下,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门外是条长廊,复杂而浑厚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中,明明应该恶臭难当,却又被浓烈的药水味掩饰得极好。   仓央麻衣走在前头,顺手打开了整层楼的总闸开关。   屋内顿时一片明亮,灼眼的灯光刺得几人忍不住拿手挡住眼睛,而在适应光线后,亲眼目睹眼前的景象,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叫他们倒抽几口凉气。   一阵恶寒油然而生,血液逆流而上,除了发热发闷缺氧的脑袋,身体如坠冰窖,冷得人浑身颤栗。   白诗南抿紧了唇,满脸阴翳。   他们现在站在负一层的连廊上,他们脚下的空间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比例恰当的方形穹顶,钨钢合金打造出来的钢骨结构,灌以特殊材质的混凝土,搭建出了这座牢不可破的实验基地。   几十台巨型机器挥舞着机械臂,按照编程进行着模式化的工作。   地面离他们的落脚点,足有五米高,下面堆满了笼子,如同码头的集装箱,密密麻麻,两三层的叠加着,而笼子里全是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人类!   就像一群丧尸病毒的感染者,青黑色的皮肤上全是成片的尸斑,浑浊且黏着白翳的眼珠子不灵活地转动,青筋和血管好像藤蔓一般蜿蜒至身上,极大一部分人缩在笼子里,还有一部分则被散放在外头,用他们笨拙的行动控诉着大脑当机后的无能。   诡异的静谧。   仓央麻衣见几人愣着不动,还以为是他们担心底下的怪物爬上来,毕竟这里看上去除了占据了一个极佳的观赏位置,并无任何防护措施,“放心,即使有爬梯,他们也上不来。”   女人傲睨的姿态令乐连城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这个疯婆子,还是这么重口味。   乐连战指着下面道:“离地三米处,覆盖了一层等离子高压电,他们根本上不来。”   “哈哈哈哈……”仓央麻衣捂嘴笑着,掏出一把硬币掷了下去,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硬币被高压电碾碎,电流在金属的刺激下,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光圈,好似湖面扬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波动着展开。   “上来,就会死得尸骨无存。”仓央麻衣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们是P级感染者,只能做实验耗材。”   乐连战问:“什么是P级感染者?”   仓央麻衣白一眼乐连战,边走边答:“血族讲究血统,但吸血鬼交配后产出后代的概率几乎为0,那么在过低出生率的前提下,血族要怎么做才能壮大种群呢?”   “通过不断地感染人类,达成种族入侵的目的。”乐连战答。   仓央麻衣笑道:“没错,不过后天感染的人类,身体不一定能承受地住吸血鬼的牙管毒素,也就是说,来不及完成基因变异的人类,会沦为丧尸,当然也可能是不幸的人被低阶吸血鬼咬了,也会变成一头只知道饮血啖肉的野兽,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和行为能力,而他们则被血族归为P级感染者。”   “那完成变异的呢?”白诗南锁眉,“这类吸血鬼不在少数吧?”   仓央麻衣带着他们继续往实验室走,“目前来说,全世界存活的反而是纯种吸血鬼少得可怜,日本除了血天皇,只有高仓组尚且保存着纯粹的血统……虽然血族不屑初拥人类,但是吧,与其濒临灭绝,成为远古神话,不如向现实低头。”   白诗南看着脚下的感染者,心中浮起一阵酸涩,“从人类变成永夜的怪物,哪有那么容易。”   细胞经过亿万年的演变和精妙的进化,才有了如今的“人类”,单单靠血族的初拥,就能篡改人类基因而让他们变成吸血鬼,未免也太过儿戏。   仓央麻衣自信地笑道:“所以这就是第四研究所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对人类的DNA进行永久性的修饰和改变,减少P级感染者,完成百分百的高阶转化。”   “真够鬼扯的。”白诗南表示轻蔑,挪揄道:“你就没怀疑过人类和血族就跟人类和猴子一样,是同个祖先?你们该研究的是如何把吸血鬼变成人类,而非本末倒置。”   仓央麻衣怔了怔,摇头:“你不懂,血族才是人类的究极进化……”   “不,你应该懂,因为你是人类和吸血鬼的嵌合体,你是279实验所最完美的杰作,也是库洛洛老师毕生的心血……”仓央麻衣埋头,如同魔怔一般地喃喃,“我一定会制造出比老师更伟大的作品来。”   仓央麻衣显然扭曲了库洛洛的初衷和遗愿,在极端偏激和片面的认知下,恶稔贯盈,自以为继承了老师的意志,实则屁都不是。   可谁又能嘲笑她呢?毕竟没有人能开启上帝视觉,负手指点一切。   在他们进入办公室的五秒后,原本覆盖在感染者上空的等离子高压电,停止运作,电波偃息的瞬间,底部的红雾开始缓慢地泄漏,蔓延,感染者开始变得暴躁,抓狂……场面逐渐失控…… 第79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三)   办公室内,仓央麻衣看似一直在磨蹭,这惹得乐连城相当不快。   “你行不行?”乐连城急道,“你最好别再耍花招。”   仓央麻衣额头满是细汗,她全神贯注地拧着密码锁,听得咔嚓一声,她凝肃的表情才释然,起身从保管箱内取出一把钥匙,“这把密码锁经过特殊改造,连接电脑,解码数字对应ascii码值,每十分钟更换一次,三次输入错误,直接开启销毁程序,真懒得和你说。”   “你!”乐连城气得噎住了话。   白诗南见只有一把钥匙,不满地道:“稳态剂呢?”   仓央麻衣收好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放在这里。”   “在哪?”白诗南寒声问。   仓央麻衣努努嘴,“在十八层地狱,你们敢去吗?”   白诗南勾起唇角,冷嗤:“我们都是从真正的地狱爬上来的,你问我们敢不敢去?”   仓央麻衣露出嘲弄的微笑,悠悠道:“请吧,我带你们去见识下R-3层的怪物们,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如果你们能活着走出第四研究所,稳态剂我双手奉上。”   “怪不得你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们这些。”乐连城端的是满腔怒火,“原来你指望团灭我们。”   白诗南不怒反笑,“拭目以待。”   然而在几人还没出门时,房门就被一股怪力撞开,四分五裂。   一群青面獠牙的丧尸一拥而上,没有智慧的他们在门口乱作一团,挤得头破血流。   “操!”乐连城嘴上骂娘,和乐连战两人反应极快地掀了桌子堵门。   两人用桌面堵住门口,再用身体抵住桌背,那群丧尸狂躁地捶打和推击桌子,闯进来是迟早的事。   “你不是说他们上不来吗?”乐连城咬牙,费力地僵持着。   仓央麻衣凝思片刻,她转到一面柜子前,按下开关,柜子门当即旋转,里面是一个暗格,暗格上摆满各式武器。   她挑了一把M249轻机枪丢给白诗南,又拿了两把G36K分给乐连战和乐连城,她自己则选了一把相对轻便的M29手枪。   “需要刀吗?”她明知故问。   纵使实验体有排山倒海的怪力,也没必要徒手砍丧尸,砍人不比切萝卜,人骨骼的密度极高,砍久了刀都会磨损,何况是手刃。   白诗南拿了四把锋利的太刀,自己背了两把,递给另外两人各一把。   打丧尸,不是砍头就是一枪爆头,再不济破坏中枢神经,直接致瘫。   “带路,我们保你周全。”白诗南推了把仓央麻衣。   仓央麻衣向前踉跄两步,踢掉高跟鞋,目前来说,保命要紧,即使装得再冷静,也无法停止对死亡的畏惧,她在心里咒骂:“是哪个王八蛋做的手脚,让P级感染者上岸了!”   高压电网不会无缘无故的失效,肯定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那么下去地下三层,注定九死一生。   这是一场蓄意的谋杀,还是荒唐的测验?   S-2和R-3层的东西还在实验阶段……对,数据!他们需要实战数据,需要捕捉和最强实验体对战的全部数据……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皇城斥巨资购买K-1037的原因。   如果事实如此,为今之计只能冒险一试,她也挺想知道K-1037真正的实力,279实验所的特种生化武器,和第四研究所的R级变异体,究极哪个更胜一筹。   “我数三声,杀出去。”白诗南半蹲,M249对准门口,“我开路,你们只管护好她。”   至少目前来说,仓央麻衣还不能死。   乐连城不爽地要反驳,被乐连战截口道:“我们听你安排。”   “好。”白诗南做了个OK的手势,架枪,上膛,扣住板机,眼神坚定且漠然,“一,二……”   “三!”   乐连战和乐连城各自朝着左右后方跳开,桌子掀翻,下一瞬间,机枪连绵不绝地扫射,P级感染者,前赴后继,子弹快速地消耗,空弹壳像那砸玉盘的钢珠,错落有声。   血肉横飞,碎末飞溅,脑袋,手臂,半边身体,在子弹的轰炸下,烟花般爆裂。   一条血路杀出,几人已到铁架连廊,白诗南断后,乐连战和乐连城一路护送仓央麻衣。   子弹飞梭,血的盛宴,无尽的混战。   白诗南一鼓作气打空了弹链,在两名感染者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过来时,白诗南扭腰飞踢,踹飞一个,同时操起15斤重的机枪,重重地砸向另一名感染者。   整把枪械,钢骨寸断寸折,那个感染者的脑袋被砸烂半颗,乳白色的脑浆混着黑稠的血浆,迸射。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座楼层,在血腥味的刺激下,P级感染者愈发疯狂,而且白诗南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群怪物即便被爆头,也能在片刻后恢复如初!   “妈的!他们的再生能力比我们还强。”乐连城削断了一排感染者的脖子,他们的脑袋像风铃草似的倒挂在连皮带筋的颈椎上。   仓央麻衣的眼中绽放出别样的兴奋,神情癫狂。   “喂!怎么砍死他们!”乐连城一怒之下把女人推到一边,“你不说我就把你丢给他们,让他们撕碎你。”   “呵呵……”仓央麻衣面色铁青,嘴硬道:“好啊,弄死我,谁都别想活。”   “我杀了你。”乐连城怒起杀心。   这个疯婆子简直无可救药。   “住手。”白诗南呵止,双刀亮出,瞬间砍翻扑过来的一众感染者,“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一行人且战且退,刀刃绞杀的速度远逊于感染者复活的速度,很快,整道走廊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啧。”白诗南垂眼看了看双刀,刀上缺口霍霍,基本钝了。   乐连战和乐连城的刀亦然。   “白诗南,你为什么不用控制技能?”乐连城的眼里拉满血丝,握刀的手在微颤。   不断的战斗,劈砍,杀得手都麻了,前面,后面都是腥臭的怪物,好不容易挨到了尽头,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铁门竟然被焊实了。   白诗南将刀飞掷出去,贯穿几个怪物,平静地答:“我暂时无法使用能力。”   “干!”乐连城真想骂娘,他和哥哥的主能力都无法造成群伤,本来还能指望K-1037,结果那家伙竟然废了。   “你们抓紧时间把门拆了。”白诗南说。   “不行!”仓央麻衣阻止,“门坏掉的话,哪怕我们逃到下一层楼,这群怪物也会追上来,到时候很可能两面受敌。   “那有什么法子杀死他们?”乐连战问。   仓央麻衣阴恻恻地笑道:“用火喽。”   三个实验体面面相觑,没人会喷火,白诗南也不会,烈炎咒他还没学会。   正在三人无计可施时,一团火焰从前方爆炸,火光冲天,大火起势,燃烧成片。   火的意志,火焰的名字——方蕲!   烈炎咒。   火焰龙腾虎跃,肆意蔓延,其所过之处,尽成焦土,没有生灵能逃过火焰的制裁,盘踞的火龙,吞没整条走廊,气势磅礴,热浪灼面。   顷刻间,P级感染者被烧没了大半,燃烧后的蛋白质产生了大量的水蒸气,炙热的空气转瞬又将水汽蒸发,浊浪滚滚,焦臭熏人,酥碎的有机物成地掉落,纷纷扬扬,如同灰色的落叶,枯败凋零。   “小白!”方蕲高高跃起,在半空似一道耀人的闪电,“接住我。”   方蕲用乾金咒斩断了走廊,感染者纷纷跌落,他则像羚羊飞跃万丈悬崖,冒险从一端跳到另一端。   没有摔下去的感染者仰头伸出双手,他们嘶吼着要将方蕲一同拖入深渊。   白诗南向前一步,张开双臂,表面平静,内心百感交集。   他宛如忠实的信徒,接住他崇拜和追求一生的神明。   方蕲猛扑入怀,和白诗南一同倒地,却在摔倒时,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白诗南的后脑勺。   “噗通。”方蕲躺在白诗南身上,笑容灿烂。   白诗南眼神难耐地暗了暗,沙哑道:“我气还没消。”   方蕲坐起,抹了汗,八两从他领口钻出脑袋,一下子跳入白诗南的怀里,喵喵喵地倾诉着思念之情。   “八两。”白诗南揉着八两的毛绒脑袋。   方蕲笑嗔:“八两,别矫情。”   “他比你有良心。”白诗南嗔怪。   方蕲自知理亏,“小白,等出去后,我们从长计议,我一定会还你个清白。”   白诗南不屑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方蕲:“就当为了我。”   “哼。”白诗南起身,优雅地掸落尘埃,“所以你在向我宣誓你的主权?”   “嘶……”方蕲对主权这个词脑回路有些跟不上,“小白……”   白诗南扬起鼻子,颇为骄矜地说:“算了,我就纵容你一回。”   “喂,你们当我们三个二极管吗?”乐连城炸毛道,“还能办正事吗?”   白诗南斜睨乐连城,命令道:“你去把门打开。”   乐连城甩脸子道,“我只会破坏,把门拆了可别怨我。”   白诗南一副看他不中用的眼神。   “门坏掉的话,这些怪物……”乐连战担忧地看向底下跃跃欲试的怪物。   方蕲展颜一笑,“没关系,很好解决。”   说着,一记清脆的响指,一团巨大的火球形同一枚小型原子弹,在地面爆炸,蘑菇云升起,火焰熄灭,P级感染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地间。   “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归宿。”   乐连战和乐连城陷入沉默,眼前的炼命师,实力也忒恐怖了。   铁门打开,通往下层楼的过道,漆黑一片。   寂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一股强势的,彪悍的气息盘桓在负二楼。   “嘀嗒。”水滴的声音。   借着门口微弱的光,仓央麻衣忌惮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极轻的声音说到:“他破棺了,别出声。”   “哥,附近……”乐连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中隐现强烈的不安。   仓央麻衣急忙捂住乐连城的嘴巴,摇摇头,用嘴形说:“安静。” 第80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四)   方蕲感觉到头皮发麻,背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白诗南目光如炬地环视四周,前方有脚步声渐近,滴水声则立体环绕,听得人不寒而栗。   八号楼的设计很刁钻,通往下一层楼,必须横穿上一层楼,也就是说通道是以螺旋式往下,P-1的出口,衔接S-2的入口,S-2的出口,正是R-3的入口。   “嘀嗒……咚。”好似庭院中过水的惊鹿,竹筒敲击石头,回音波动着荡开。   几人并排着挨墙走,脚下时不时传来黏腻的触感,仿佛踩在湿滑粘稠的胶水上,就差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音。   这种一点光线都透不进的黑,彻底剥夺了作为普通人的视觉,方蕲和仓央麻衣只能搭着前面人的肩膀,缓慢小心地摸墙前进。   离出口的距离,大约五米。   过道上全是独立的隔间,有些开着的,有些紧闭。   只有白诗南他们看得见,一路上惊心动魄的,令人作呕的场面。   开着的房间内,满屋的血迹,尸体碎块散落,淌出来的血水和内脏,展示品般地罗列在地上,整条走廊,根本就是血洗过的腔肠。   白诗南深吸口气,庆幸方蕲看不见。   血腥味早已麻痹了他们的嗅觉,除了胃液翻腾,不再有其他的生理不适。   乐连城愁眉不展,面部线条紧绷,傻子都能看得出,这些怪物死于同一个人,同一种兵器。   仅仅一人就能单杀这层楼的怪物,实力究极可怕到何种地步。   突然,白诗南停下脚步,周身的气压更是猝然凌厉,发丝无风自动。   他往后退了三步,跟在他后面的人同时往后退几步。   前方就近的房间里,有东西在走动!   仓央麻衣握紧了手中的枪,瞳孔因本能的恐惧而放大,她急促地呼吸,背脊紧贴墙面,试图寻求一些心里慰藉。   白诗南的呼吸一窒,乐连战和乐连城皆骇然到目眦俱裂,心脏剧烈地跳动,血液凝固,四海焦枯。   一只怪物从房间内拐出,他身材挺拔魁梧,足有两米多高,他的头很小,没有鼻子,眼睛蒙着肮脏的布条,两只耳朵却惊人得大,时不时地听声辩位地颤动。   他的嘴巴不是上下开阖,而是左右张开,满嘴的七腮鳗似的尖牙,和一条隐藏在嘴里的虹吸式口器。   诡状,是他留给众人最笼统也最直白的印象。   他拖出一具新鲜的尸体,摔在墙上。   弯下腰,怪物张开嘴巴,虹吸式口器刺入尸体的眉心,那管半透明的,布满细密血管的口器顿时充盈血液,汩汩地流入他嘴里。   乐连城赶紧捂住嘴巴,他快吐了,然仅仅是口水快速吞咽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等回神时,他的指甲已经嵌入了乐连城头侧的墙内,差一点插穿乐连城的脑袋。   所有人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方蕲虽然看不见,但也感受到了濒死的危险。   怪物的指甲一点点地抽离,石灰屑哗啦啦地掉落。   墙面上,徒留五个深邃的指洞。   这种时候,发泄恐惧的最佳方式是放声尖叫。   但是谁都清楚,一旦出声,会死得相当惨烈。   怪物吸食完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急剧地干扁下去,宛如抽干了空气的真空包装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   而他大模大样地拦在过道上,一时间没有离去的打算。   他扇动着耳朵,极力寻找着这层楼的活物,到最后他似乎放弃了,可下一秒,他再次蹲下,生锈的声音从他喉咙底打磨出来,“好麻烦。”   “啊,好麻烦。”   “杀人好麻烦。”   “吸血好麻烦。”   “抠眼珠子好麻烦。”   仓央麻衣颤栗地捂住耳朵,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张大嘴巴,冷汗淋漓。   怪物真的挖走了尸体上的眼珠子,吞进嘴里,没有咀嚼,生吞入腹。   然后,怪物扯掉了眼睛上的布条。   “嘿嘿……”一般人微笑时咧嘴,而他笑起来是下半张脸对撕开,“你,来,了,麻衣。”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仓央麻衣终于捱不住深入骨髓的悸恐,她心里高筑的防线彻底被击溃,只剩下声嘶力竭的惨叫。   “妈的,臭女人!”乐连城挟住仓央麻衣闪开,黑色的指甲果不其然地没入加固过的石墙。   既然对方获得了视觉,那么接下去没必要再蹑手蹑脚了。   肆无忌惮地战斗吧。   “开灯!”方蕲先发制人,出其不意地膝击,将怪物的下巴踢歪。   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方蕲的两指猛戳怪物的眼窝,却在即将得逞之际,怪物嘴里的口器如一支暗箭,直刺方蕲。   方蕲凌空闪避,白诗南猎豹般出击,右手刀直取怪物的颈动脉,左手一拳轰击怪物的丹田。   在怪物的腹腔被白诗南打穿的同时,乐连战快如闪电,两根手指利索地勾住对方的眼窟,扯得怪物惨叫连连,却在反击之前,怪物的双手被白诗南用可怕的怪力对折,生生扭断。   乐连战擦掉手上黏连着的红黄汁液,冷眼看着垂死挣扎的怪物。   屋内已然大亮,人类的双眼构造限制他们在黑暗中活动,故而光线和氧气一样重要。   只有光,才能让人类获得优先劳作的权利。   只有光,才能让人类无惧黑暗,砥砺前行。   “死了?”乐连战。   方蕲一脸严肃地摇头,“没有。”   说着,他做了个大家退开的手势。   仓央麻衣缩在角落,竭力避开直面怪物。   “你怕什么?他不是你制造出来的吗?”乐连城逮着机会嘲讽,“你不是喜欢美少年吗?怎么到了日本后,品味变烂了?”   279实验所有一批实验体是仓央麻衣参与设计,模样大多是软萌俊美的少年,撇开人品不说,这个女人的审美还算高级。   仓央麻衣双臂环抱住自己,狠戾地道:“我要他不得好死,要他人不人鬼不鬼!但我将他封棺了的,没想到……”   接下去的话,被前方传来的巨响打断,地面晃动,右边整面墙如裂谷般断离,伴随着一声声破竹的声音,墙壁轰然倒塌,分崩离析。   方蕲被整个掀翻,再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半晌没力气起身。   怪物死而不僵,他的指甲化作锐不可当的武器,没给方蕲任何回旋的余地,延长,刺穿!   “嘶!”血肉被割破的声音,在险象环生和措手不及下,来得突兀而残忍。   方蕲的瞳孔骤缩,又怒扩,他眼睁睁地看着白诗南闪现到他面前,以血肉之躯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他背对着方蕲,张开手臂,好似护崽的母鸡,坚韧顽强,屹立不倒,他艰难地扭过头,冲着方蕲露出一个关切又欣慰的笑容,“还好,赶上了。”   那份笑里,有太多的关怀备至和千言万语,万般情愫缱绻在眼底,是不可言说又克制不住的爱意。   “小白,别怕,没事的,没事的。”方蕲接住往后倾倒的白诗南,慌张地从八两身上取出“妙手回春”咒缚在白诗南掌心,他的心跳很快,指尖微颤,好几次都差点画错血咒。   乐连城还在与怪物缠斗,暂且给了方蕲喘息的时间。   白诗南浅浅笑着,“我是实验体,很难被杀死。”   方蕲湿红了眼眶,鼻翼翕动,抿着唇一言不发。   “伤口马上会愈合。”白诗南冰凉的手掌抚上方蕲的脸颊,“你这副快哭的样子,会让我想要好好地疼爱你,小可怜。”   方蕲被气笑,他一心牵系着白诗南,内心早已人仰马翻,却被对方的一句话消了大半的愁绪。   不过白诗南精神不错,还会说些不知轻重的垃圾话来戏弄他。   “好,很好。”   怪物伤了白诗南,就该做好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方蕲起身的姿态桀骜又轻狂,他右掌拂过八两的额头,一团紫气萦绕蜿蜒在指尖,然后在掌心刻画出一段纹路,“试试新的命格。”   不知火   命格:修炼格   年岁:六百年   预兆:宿主会莫名其妙地发生人体自燃,皮肤大面积的烧伤,脱水,溃烂,剥落,新生。扛不住的原地火化,扛得住的涅槃重生。   特性:宿主吸引火焰,在毁灭中重生,命格靠吸收宿主消耗的生命力成长,宿主命越硬,能量越强,继而引来的业火更厉害。   进化:重明离火,风火燎原   没有任何预兆,只有单纯的大规模的破坏和焚烧。   “闪开!”方蕲暴喝一声,双手交叉成十字斩。   乐连战果断放弃攻击,弹簧般缩回脚踝,然而怪物紧咬不放,乐连战只好左手向怪物侧颈斜劈,右拳从下抡上暴打,想要毁掉怪物的下颌角,熟料怪物的嘴里再次激射出口器,乐连战只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铁拳,改成头槌轰向怪物。   怪物被撞得七晕八素,闷哼一声跌后几步,乐连战趁机逃脱。   方蕲强势的火焰烛天轰雷,吞噬掉怪物,本以为就此终结,没想到怪物裹挟着烈焰,如同一个火之巨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大步冲向方蕲和白诗南。 第81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五)   “怎么可能让你过来。”方蕲恣锥一笑,一丈续着一丈的火焰,席卷怪物,极致的高温无尽地灼烧,火焰爆裂,一寸一寸地舔舐过怪物每一毫厘皮肤,毛发和细胞。   怪物推近一步,方蕲的火焰阻挡一步,不遗余力,其势汹汹。   少年的手掌堪比军用重型火焰喷射器,烧得怪物只剩下焦枯的骨骸。   然而怪物强大的再生能力足够使他迅速架构起新的血肉,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细胞就如疯长的野草,如火如荼。   但是,再顽强旺盛的生命力,能够抵挡得住烈火一而再再而三地焚烧吗?   就算是癌细胞,也会有分裂到零界点的那刻。   凶焰之下,水分会脱干,蛋白质会变质,骨头会分解,盛大的火焰高歌猛进,对怪物进行着凶残地凌迟。   “好,麻烦……”怪物的血肉再一次被大火剥离,他猛然伸出尖长的指甲,就在指甲离方蕲的咽喉只剩下0.01毫米时,怪物一切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的半个身子被烧没了,脸上一半焦烂的红肉,一半焦黑的颅骨,他木讷地看着方蕲,空洞的眼窟里流出黑烟,像两杠无语凝噎的泪。   大火,终于不负使命地烧尽了一切。   火灭,热风回流,怪物的骨灰如烟消散,少许吹进方蕲的眼里。   明明看不到怪物的眼神,感受不到怪物的情绪,更无法解读他的内心,可为何?一阵莫名的悲哀从心头涌现,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悲悯,令方蕲触动。   泯灭天性的人体实验,视人命为草芥,视万物为刍狗。   “他才是怪物吧?”乐连城心叹。   仓央麻衣好一阵才回神,跌跌撞撞地跑到怪物灰飞烟灭的地方,欣喜若狂地道:“死了,又死了,啧啧啧,怪可惜的,毕竟还在培育期。”   “他是谁?”方蕲沉声问,他预感那个怪物可不像是多种基因杂糅在一起的缝合怪。   仓央麻衣坦言:“我前夫喽。”   方蕲震惊,继而更加震撼与仓央麻衣身上的命格,一个将近千年的大凶命,在她的孕育下,低调而茁壮地成长。   “你看我干嘛?”仓央麻衣反感地问。   乐连城随口接上:“他看你干嘛?看你装嫩老来俏?还是看你年纪大不洗澡?”   仓央麻衣气黑了脸,她自诩保养得不错。   她自己是做基因工程的,自然非常懂得如何利用生物科技延缓衰老,甚至死亡。   “肤浅。”仓央麻衣鄙夷:“你们这群小年轻,就是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   “我呸。”乐连城还非和她杠上了,他指着方蕲定义道:“这小子一看就是给人走了后门的……”   方蕲冷冽的眼神杀过去。   乐连城咬咬嘴唇,瞅了瞅白诗南,耿着脖子嗫嚅:“切,我的眼睛就是尺,才不会看走眼。”   白诗南捕捉到不是重点的重点,“什么叫走后门。”   “走后门就是……唔唔唔……”乐连城的嘴巴被乐连战捂住,拖到一边。   乐连战轻声道:“连城,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方蕲郁闷道:“我说你们实验体进化的时候,是把脑子落下了吗?脑回路各个惊奇。”   仓央麻衣忍不住站出来发声,“他们只是战斗兵器,拥有全面且丰富的战斗经验,对于两性之间的认知,仅限于生理需求和繁殖。”   “……”方蕲扶额,他承认,是自己拖大了。   白诗南却大义凛然地站出来,一副要为方蕲正名,为他抗下一切流言蜚语的模样,却在开口前被方蕲果断地捂嘴。   “小白,求你,别说话。”方蕲知道,但凡白诗南开口,那定是往黄了搅,以他惊世骇俗的理解能力,那是一根黄瓜都能给翻译成震动棒。   “任务要紧。”方蕲燥得转开脸。   虽然紧张的气氛得到缓和,但焦灼的现实依然刻不容缓。   “下一层楼有什么?”方蕲先从白诗南那里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的每一步行动,都要优先为拿到稳态剂做服务。   仓央麻衣:“反正比这层更凶险,R级感染者是万里挑一的天选之子。”   “R级?难道电梯的数字代表了他们的感染级别?”方蕲问。   仓央麻衣一副你小子悟性不错的神情,几人边走边说,打发着这段诡谧之路的时间。   “除了纯种吸血鬼,后天感染的人分为P,S,R三个级别,其中P级又细分为0-10级,又称为杂种和狗弥,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丧尸,僵尸,都是P8级以下的垃圾,因为只有8级以上才拥有人的意识,才能作为独立个体在社会上生存。”   “S属于共生能力二级,细分0-5级,他们属于精英战士,各自拥有不同的共生能力,比如你们遇到过的贞德。S0级到S5级,升级很容易,通过各项考验就行,当然级别越高,越能接近皇城中心,接受血天皇的初吻,从而蜕变为R级吸血鬼。”   “R级很厉害吗?”方蕲不禁问,在炼命师离群索居,固步自封又沾沾自喜的时候,血族都开创了划时代的考量,类似于生物分类学,重新定义了他们的族人。   仓央麻衣点头,“R归化能力三级,全世界才七个R级吸血鬼,其中一个就是第二师团团长,长谷川三郎。”   “哦。”方蕲也点头,并无任何惊讶。   这惹得仓央麻衣十分不悦,“什么哦,我再说得明白点,是从古至今,全世界才七个,历史是从第六个太阳纪元年开始算起……”   “那其他六个吶?”方蕲问。   白诗南竖起耳朵,聆听。   仓央麻衣气闷地致声,“你猜?”   方蕲狡黠一笑:“我猜有一个在地下三层。”   仓央麻衣神情一怔,短暂的失态后,尴尬地捋了鬓边的头发至耳后,“你怎么知道的?”   方蕲咧嘴,“我瞎说的,他真在下面呀。”   “你!”仓央麻衣气得冒烟。   “哼……”乐连战的鼻息间冷冷地喷气。   白诗南却犹豫了,只是忧色稍纵即逝,他快步抢到仓央麻衣身边,“我有话问你。”   “你问我,我不一定会如实回答你。”仓央麻衣狼狈过,但脸上的傲慢从未减过。   哪怕是面对顶级战力实验体的威胁。   白诗南的眼中闪着嗜血的精光,却在见到方蕲凑上来的脸后,表情瞬间委屈。   方蕲拿食指戳了戳白诗南的脸颊,语气坚定得说:“你要的东西我一定给你拿到。”   白诗南眉眼一弯,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手指印,似是妥协地讲起:“我遇到过一个会变身的吸血鬼,他变成了你,也会变成其他人。”   方蕲嘴角微扬,他知道白诗南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也预感到那家伙肯定和容时安的死有关,“好,等这件事结束,我会亲自去找他。”   “一起。”白诗南,“活捉他,吊起来毒打拷问。”   “哎呀呀,我们的芯片中,可是储存了海量的审讯手段和世界百大酷刑耶。”乐连城光明正大地听墙角,“还有很多卧底和反侦查能力,只有你想不到,没有279实验所做不到。”   “年轻的炼命师,要不要加入279实验所,一起为父亲大人卖命呀?”乐连城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怼着方蕲的脸喷。   “你看路。”方蕲一把铲住他,再抹把脸,“你鸵鸟吗?倒退着走不怕摔着?”   下楼的通道幽深昏黄,只有几盏老式的煤油灯一灯如豆,泛着老掉牙的暗光,可见度不足半米。   方蕲忍不住再次吐槽:“这过道设计得还能再阴间点吗?你们就不能整点阳间的活吗?”   仓央麻衣白白眼,“煤油灯只是装饰品,平常电力系统好的时候,地下三层楼二十小时亮如白昼。”   “这么大的实验所,就没有备用设备蓄电?”方蕲哂笑,“那也不过如此嘛。”   “因为!”仓央麻衣欲言又止,咬咬牙,话囫囵吞下,一来她也算是受害者之一,二来她很难在此情况下阐明她的设想,毕竟他们是敌非友,没必要吐露可能得到的情报和相关结论。   乐连战在最后面,幽幽地看了眼仓央麻衣,继续埋头走路。   “前方,到了。”仓央麻衣指着一扇门,门缝下便是一束隐隐绰绰的光。   门打开,眼前的场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确切来说,是针对每一个人,所展现出来的画面各不相同。   震撼,梦幻,光怪陆离,不容置信又宛如身临其境!   有人看见的是一间高中教室,有人看见的是实验所的保温箱,有人看见温馨的书房,有人看见一张床…… 第82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六)   白诗南看见了床,床上躺着一丝不挂的方蕲,惊鸿一瞥,便令他神魂颠倒,自投罗网,呼吸急促之下,内心更是兵慌马乱,四野焚寂。   “幻境?”白诗南想,猜测这应该是R级感染者的能力,那么如何破解却成了问题。   因为白诗南无法确定,他们此时的处境,究竟全是幻觉还是幻觉和现实结合,冒然出手,很可能会误伤友军。   可是,裸着的方蕲秀色可餐,异常撩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勾魂摄魄的妩媚劲,这是现实中的方蕲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可人模样。   “小白,过来。”方蕲侧躺在床上,单手撑住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白诗南舔舔嘴唇,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方蕲满脸坏笑,没等白诗南坐下,他就一个虎扑扑倒白诗南,这令措手不及的白诗南骤然亮出獠牙,尖牙浅浅刺入方蕲的脖子。   鲜血流出,顺着方蕲白皙的脖颈淌过微凸的喉结,性感到无与伦比。   “小白,你是不是还想咬?”方蕲扯下领口,露出一大截脖子和肩膀,他的肩颈线条流畅优美,锁骨分明,他半咬住下嘴唇,引诱道:“咬这,用你的牙齿狠狠地贯穿它,进入它,标记它……”   白诗南的瞳色如陈年烈酒般红浊而浓烈,他一下抓住方蕲的头发,强悍逼视,炙热的眼神似要把人拆卸入腹,“你自找的,别后悔。”   方蕲却像猫似的拿脸蹭白诗南的手臂,一下一下勾得白诗南欲壑难填。   尖牙咬落,方蕲爽得嘤咛出声,不自觉地圈住白诗南的脖子,一只手挠上他的背,一只手抓乱他的头发,胡言乱语道:“再深点……再痛一点……”   这个幻境是白诗南梦牵魂绕无数遍的场景……   “嘶!”方蕲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他猝然睁眼,眼前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天花板,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种久违的宿醉感直冲天灵感。   他应该在八号楼的R-3层,然后中了R级感染者的埋伏——他们集体进入了幻境,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并不真实。   方蕲默念咒语,令他心惊的是,他的咒语无法生效,他匆忙下床,拿起床头柜的原子笔朝着手掌发狠扎了下去……但是就在笔尖即将扎穿手掌的刹那,方蕲遽然停下,匪夷所思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查看。   掌纹,他竟然像个普通人一样有了掌纹。   方蕲怔怔地盯着属于自己的掌纹,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回应此刻复杂的心情。   “你醒了?”白诗南端着面条进来,语气温柔地责备,“昨晚把你能耐的,把楚楚姐和小奕灌得大醉,自己也喝得气晕八素,下手没个轻重。”   “楚楚?小奕?”方蕲此时满脑子浆糊,无法及时消化这些字眼,“他们?还有你?”   那些本该死去的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幻境里。   白诗南顿了顿,放下面条,“你酒还没醒吗?”   方蕲忽然瞥见白诗南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满是暧昧欢愉后的痕迹,哪怕是稍高的毛衣领子都遮盖不住,而且印记很新鲜,像是昨晚刚留的,“你的脖子……”   白诗南立马羞赧地提高领子捂住,“下次再做得这么过分,我就抓花你的背。”   方蕲隐约感觉到了背部火辣辣得疼,猛地冲进内卫,看着镜子里满背的红色抓痕,他只感觉一道天雷落下来,劈得他外焦里嫩。   白诗南环抱双臂,眉开眼笑地倚靠在门口,“要不改天让我试试?”   “试什么?”方蕲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白诗南坏笑着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方蕲,眼神惹火而不轻佻,“我上,你下。”   “啊!”方蕲尖叫一声,额头冒了冷汗,“你你你你你……”   方蕲看着浪荡,实则母胎单身二十六年,那方面的事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他对白诗南的感情尊重多过热烈,克制多过冲动,虽想霸占,但又理智,问题是这里开局就直接省略了前戏加高潮,叫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全盘接受?   “你什么你?”白诗南面露不悦。   方蕲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先去看个动物世界。”   “看个屁。”白诗南气呼呼地离开。   方蕲愣忪了数秒,提起裤子追出去。   白诗南正在客厅看电视,显然心不在焉,频道频繁地切换,一会儿是新闻一台播放着假期新规,联合组织决定把周一到周五改为休息日,一周只需要工作两天,每天工作不超过六小时,一会儿是新闻二台讲解着和平共荣的国际局势,日本政府就排放核废水事件,首相分分钟切腹自尽,一会儿又是新闻三台的主持人高谈论阔着未来十年,人类社会将大道为公,天下大同……   频道再次切回新闻二台,会场上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自杀未遂的首相送上急救车,然后画面切成了幼儿动画,一排小人在开心地跳舞,唱玛卡巴卡。   切回新闻三台,主持人和一群专家讨论起CRISPR技术,在医疗卫生和医疗研究范畴,从行为能力,信息披露,理解能力等进行大胆的预期和构想,断定未来十年没有任何疾病能够威胁人类。   新闻一台,哈士奇担任了牧狼犬,在狼群疯狂造谣说山上的羊会把他们骗进羊村豢养起来。   “噗……哈哈哈哈。”方蕲忍俊不禁,“好好笑哦,这些新闻。”   新闻内容何止乱七八糟,简直匪夷所思,颠三倒四。   白诗南却不以为然,反而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方蕲。   方蕲指着电视道:“狼吃羊的啊,而且羊是四条腿走路,不是……”   说到此,方蕲的话戛然而止,新闻里的羊,是站立着两条腿走路!而那群狼身上的皮毛好似是披上去的,皮毛之下反而禁锢着另一种生物,因为与其说他们在走路或奔跑,不如说在爬行!   白诗南见方蕲站着出神,起身走到他身边,“你要不再去睡会儿?我看你酒精还没消”   方蕲不露痕迹地躲开白诗南摸上来的手,干笑两声道:“嗯,好的。”   到了晚上,方蕲假装熟睡,待白诗南鬼鬼祟祟地起身进入书房,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书房内,竟然没有身影,这间屋子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方蕲随手捡起一本书,翻了几页,掉出来一张照片,是他和白诗南的合照,两人都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他是黑色的,白诗南是白色的,幸福的笑容洋溢在他们脸上。   “原来在这儿。”白诗南突然出现在方蕲的背后,吓得方蕲一个激灵。   “你怎么跑书房来了?”白诗南把纯羊绒披肩裹在方蕲身上,“拖鞋都没穿,不知道地板凉呀。”   方蕲尴尬地看看自己赤裸的双脚,是方才跟踪心切,又怕拖鞋动静大,才故意没穿的。   白诗南就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拖鞋。”   “那个……”方蕲阻止,思绪快速翻转,他决定先问清楚他在这个世界该扮演的角色,于是他委婉地问:“小白,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白诗南深深地看了眼方蕲,眼神瞬间失落,怆然道:“事到如今,你这么问我,未免太轻贱人了。”   “啊?”方蕲再次手足无措,见白诗南这幅受伤的表情,弄得他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不是,小白,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   不对,他解释啥啊,这不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坐实嘛,对的,强硬点,眼前的小白不是真的小白,一场幻境,一场游戏而已。   方蕲心里想着,一屁股坐到书桌上,放浪不羁地翘起二郎腿,轻蔑的一个勾唇笑,“这就轻贱人了?我还可以更过分呢。”   熟料白诗南上前,一条腿插在方蕲的两腿间,因为一个是坐着的,一个是站着的,所以白诗南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方蕲,“怎么过分?比昨晚更过分?”   白诗南的音色性感冷冽,听得方蕲百爪挠心。   “小白,你的手再不老实点的话,我会把他绑起来。”方蕲抓住了白诗南到处游走,四处点火的手爪子。   白诗笑靥如花,“绑起来?方蕲,你在解锁更加新颖的姿势吗?我好期待。”   说完,他低头吻上方蕲的额头,像是王对忠实臣民的奖励和鼓励,他滚烫的视线浇灌着方蕲每一寸饥渴的肌肤,“做吗?在书房。”   方蕲看穿着衣服的白诗南,越看越渴,好比隔靴搔痒,这个世界疯了,他也快被逼疯了。   “做吗?”白诗南再次发来邀请,“方,先,生。”   “妈的!”方先生三个字,杀伤力好比小行星直击地球,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白诗南,一会儿你别哭着求饶。”   幻境,遵从和激发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幻境,始于人的悔恨,成于人的希望,到最后,是幻灭还是解脱,终于人对一生的判断和抉择。   仓央麻衣回到了高中时代,她自命清高,性情孤僻,转到新学校后一直没有玩伴,直到一个大咧咧的爱笑的女生主动和她亲近,她记得,女孩叫刘海雯,拥有她所没有的家庭,伙伴,还有帅气的男友。   当时她妒忌疯了,盘算着如何夺走她的一切,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满脸刺青的落魄小乞丐,自称是什么炼命师,一饭之恩,她让乞丐置换了她和刘海雯的命。   乞丐和她说:“你的命格很凶,只有你的八字才能镇得住它,一旦流转到他人身上,会害人不浅,她的命格是万里征屠,是个半凶半佳的绝命,说得直白点,就是吃绝户,它能助人楼阁高筑,也会让宿主鳏寡孤独。”   “或是,我送个招福安康的命格给你?”小乞丐说。   仓央麻衣当初是拒绝的,如今再做一次选择,她依然选择拒绝。   即使在幻境里,她的人生也必须求仁得仁,只是那个小乞丐,如今历史重演,模样似曾相识。   “你是……”仓央麻衣死死抓着小乞丐的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原来我们早就见过面了,太讽刺了,哈哈哈,竟然是你!”   世界,就是一个充满善恶循环的因果池,种下哪种因,得来何种果,忆苦思甜,受前车之鉴,得后车之师。   乐连战还是一只海东青的时候,他杀死了一只雌性红腹锦鸡,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只红腹锦鸡出来觅食,是为了去喂养她巢中嗷嗷待哺的小鸟。   出于猛禽的本性,乐连战应该杀死那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红腹锦鸡,然而饱腹后的他暂时没了食欲,看着小巧玲珑,瑟瑟发抖的雏雉,他邪门得动了恻隐之心。   从此带在身边,一点点地把小鸟养大,直到他全身长满光鲜亮丽的羽毛,红灿灿的,气昂昂的,好似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   于是牧民们总能在草原上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只大型海东青带着一只特漂亮的山鸡,翱翔于辽阔的草原,有时候海东青还会教山鸡如同雄鹰般展翅飞翔和狩猎。   这种跨越种族的和谐,令无数人惊叹大自然的玄妙莫测和千惊万喜。   却也给乐连战他们招来了灾祸,人类喜欢有灵性的生物,就像人类很喜欢自己一样。   他和红腹锦鸡双双落入了猎人的陷阱,被捕后转送到了279实验所。 第83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八)   那时候,乐连战才痛彻心扉地明白,他所谓的万鹰之神雄库鲁,他如铁钩般的喙爪,他的速度,他的力量,他的骄傲,在人类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他无法忘记自己是带着何种心情,在实验体灭绝人性的改造实验中存活下来,成为序列号F887的特种战斗生化武器,他被他憎恨的人类赐予了全新的生命体,他失去了自由,却获得了人类才有的语言能力和情感智能,包括智慧和城府。   而他也再次嗅到红腹锦鸡熟悉的气味,那个序列号为F879的实验体,正缩在保温箱的角落里抽泣,他说他漂亮的翅膀在战斗中折断了,他不漂亮了,那只大头鹰就不喜欢他了,不要他了。   “傻瓜,大头鹰是扶摇九霄的天空霸主,他的喜欢没那么肤浅。”   “不对,你身上有大头鹰的味道。”F879扑进F887怀里,猛吸两口,哭诉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大没小,以后你叫我哥哥,我继续罩着你。”F887纠正:“还有,我的学名叫矛隼,不是大头鹰。”   F879乖巧地颔首,嗫嚅:“叫哥哥?可你现在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   原来他们在接受基因改造手术后,成体都是小男孩,之后类似于养蛊,让实验体自相残杀,再经过不断地培育,饲养,基因修饰,在无数场战斗和实验中,提升和激发实验体的技能,和战力,从而淬炼出更强大的合格品。   只是商品,作为玩具也好,作为武器也好,甚至作为观赏品,摆上台面,供人娱乐。   如果再让乐连战选择一次,他一定会在杀死那只雌性红腹锦鸡后,再杀死她窝里的小崽子。   如此便无以后,但乐连战最终还是没舍得对乐连城下杀手,他幻想的世界里,他和乐连城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杀,两人合力杀出279实验所,从此隐姓埋名,安居在保加利亚的某个小镇上,过着普通的生活。   如果再让乐连城选择一次,他不后悔跟在乐连战的身后,在他羽翼的荫庇下,望着他高大伟岸的背阔,心安理得地喊哥哥。   哥哥是他生命中的光,是他梦的开始,也是他对未来仅有的一点期盼。   他幻想的美好世界里,简陋到连留白都显得多余,又拥挤到满世界全是乐连战,一如他的心,他所求。   心之所念,梦之所思。   本该有一场酣畅淋漓地宣泄和抵死缠绵,可到最后,方蕲选择了悬崖勒马,他帮白诗南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回去。   “对不起。”方蕲抱歉,“如果这是现实,我只怕真的会把持不住。”   白诗南的脸上挂着怨怒和委屈,没有人被撩起了火后又被泼了一盆凉水,还能心平气和地谈话的。   方蕲再次道歉,“对不起,我过不了心里那关。”   “什么叫过不了心里那关!”白诗南怒红了眼眸,“我们又不是没做过!你装什么圣人?”   方蕲搓搓鼻子,心说这个npc真够敬业的,连生气的样子都和小白一模一样。   “我扶你回房间。”方蕲出手相扶,手指还没触碰到白诗南,就被对方气恼地打开。   白诗南气呼呼地说:“不要碰我。”   方蕲叹口气,改成捞的手势,一把抱起白诗南抗在肩上。   “你放我下来。”白诗南扑腾着手脚。   “啪!”方蕲一巴掌拍在白诗南结实挺翘的臀部上,“闭嘴,回房。”   白诗南顿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趴在方蕲的肩膀上,眼眶红红地抽着鼻子。   “嗯,连哭闹的样子都一样。”方蕲不禁怀疑制造这个幻境的人对白诗南了如指掌,或是对方能够深度剖析他脑海里的记忆。   正当两人走出书房时,一道红色闪光打破桎梏冲过来,利落一脚同时踹飞两人,那人带着明目张胆的攻击性和伺机报复的情绪。   方蕲和白诗南被踹回了书房,方蕲第一时间竟然是下意识地保护白诗南。   熟料那道红色闪光再次发起攻击,几个连招和方蕲硬碰硬,再一个华丽丽的过肩摔,直接把方蕲丢出了书房。   方蕲凭借着强大的核心力,凌空翻转才稳住身形落地,正待他准备强势反击时,映入眼帘的那人却是另一个白诗南,   “小白?”方蕲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加震惊,“我操,白诗南!”   真正的白诗南有如杀神降临,他手中的钢笔已经扎进了那个替身的颈动脉,鲜血喷溅,溅落在白诗南的脸上,犹如红艳的花瓣落在纯白的雪里,绮丽中带着瘆人的妖冶。   少年擦掉脸上的血,那副样子就像刚从地狱爬到人间的罗刹,他慢慢地收敛起满身的暴戾恣睢之气,那具尸体已经变成了数码碎片,糊成了一滩像次品橡皮泥擦不干净的笔迹。   “去死吧,方蕲不需要廉价的替身。”白诗南寒气未消。      “小白,你说你打他就行,你揍我干嘛?”方蕲揉着快被踹断的腰,白诗南下手一点都没留情,那是真把他往死里揍了。   白诗南倨傲地扬起脸,寒霜覆盖的脸色未见消融,“这是对你乱发情的惩罚。”   “按照人类的做法,家里的猫猫发情,会带去节育。”白诗南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方蕲,单指托起他的下巴,“但我舍不得……”   这时方蕲才看到白诗南手臂上的抓痕,几道本该深可见骨的血痕,因为实验体的特殊体质只残留了一些疤痕增生,很快也会消失。   “谁干的?”方蕲像被人踩着了尾巴。   白诗南用稍长的指甲刮了刮,增生处的皮肤完好如初,滑如凝脂,“我干的。”   “为什么要自残?”方蕲看来真生气了。   白诗南宠溺地摇摇头,扶起方蕲的脸,踮起脚吻了吻他的眼睫,似是抚慰,转而扑倒方蕲,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右手掀起方蕲的下衣摆,露出一片精赤壮观的腹部肌肉。   “嘶。”方蕲吃痛地闷哼一声,他感觉白诗南刺破了他的小腹,但还是没做抵抗,反而是任其胡作非为。   白诗南用指尖深深地刺入方蕲的皮肤,一笔一画笨拙地刻下“白诗南”三个字,“记住这份痛,我叫白诗南,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你。”   方蕲一个打挺,冷不防地把白诗南反压在身下,他的眼神,身体和血液都滚烫得像在沸腾,他的心跳不断地加速,疼痛就像催情剂,让他兴奋到极致。   “小白,你只是喜欢我吗?”方蕲的呼吸吹拂在白诗南耳边,急促的,灼热的,“只是喜欢吗?”   白诗南的脸颊绯红,矜贵清冷的气质崩坏在欲的泥潭里,他勾住方蕲的脖子,嗓音带着双重的情色和欲望,“我想占有你。”   方蕲喉结上下鼓动,他束缚住白诗南的双手,置于头顶,暗哑地道:“请好好地说,你想被我占有。”   沾着晨露的玫瑰花,娇艳欲滴,粉嫩可口,一手采撷,包含在花骨朵内的汁水便会淋漓不尽……   白诗南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疼得他倒抽凉气,肚子里的酸胀感和酥麻感充实而莹润。   若说草原上的野马是自由驰骋,那此时的方蕲不遑多让,彻底放飞自我,激烈不知节制。   长达三小时的不间断地开荒拓土,方蕲餍足地躺下,白诗南则疲软地睁不开眼,连动跟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等那份激情和冲动过了,方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灰头土脸地抱起白诗南进了浴室。   白诗南半阖着眼,睫毛上挂着泪珠,身上的痕迹斑斑驳驳。   “对不起。”方蕲恨自己的鲁莽,愧疚地说:“我,我第一次……没经验,弄疼你了。”   白诗南忍痛侧过头,抬起手抚摸方蕲的脸,“那你呢?喜欢我?”   方蕲心疼地握住白诗南的手,温柔地摩挲在脸上,“对人类而言,爱比喜欢更珍贵,我爱你,小白。”   白诗南舒缓地展颜,一切尽在不言中。   表达爱的方式有很多种,白诗南则是纵容对方对他的肆意妄为,有且只有方蕲才能获得这份得天独厚的殊荣。   偌大的实验室里,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轮椅上,他的膝盖以下没有双腿,神色有几分邪佞,几分桀骜,“还有百世未见的炼命师,呵呵呵……他们竟然还存活着,怎么没被历史的车轱辘碾碎呀,看来我真是在日本呆久了,与世隔绝太久了……”   男人黯然神伤,神色转瞬变得阴戾,怨毒,他徒手捏碎了玻璃杯,任由如血般殷红的酒水肆意流淌,如同他分裂的表情。   “好好享受梦中的美好人生吧。”男人再次恢复优雅,重新倒了杯雷蒙特罗拉圣约瑟夫干红,慢条斯理地独酌。 第84章 :德圣研究医院(十九)   方蕲为白诗南清洗完,抱他回卧室,白诗南只穿着一件浴袍,修长匀称的双腿垂挂在床边,方蕲的目光随着白诗南的足摆而晃动。   方才的热潮滚浪浮现脑海,眼前的风光再次变得桃色旖旎,方蕲深吸了三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白诗南垂眸看着脚尖,笑道:“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方蕲羞红了脸,为了维持一贯可靠的作风,他正色道:“小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诗南长腿一伸,捂嘴打了个哈欠,“嗅着味儿过来的,你信不信?”   方蕲沉吟片刻,“我信,我也是嗅到了你身上命格的气味,才辨认出你。”   妙手回春一直封印在白诗南身上,这在无形中助了方蕲一臂之力   “我不同,我能闻到你的气味。”白诗南手肘撑床,身体慵懒地往后一仰,“类似于昆虫散发出的信息素,因为人类的高端进化不需要特别依靠这些微量化学物质来聚集,防御,交配等,所以你们闻不到,但对实验体来说,我们的嗅觉器官仍能敏锐地捕捉到人类身上无意识溢出来的信息素。”   方蕲若有所思地点头,同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按理来说,我们每个人所走的剧本是并列关系,并无交集,为什么你能从自己的幻境穿越到我这里?”   白诗南坐直身体:“我的技能,无量净世。”   方蕲再一次惊叹于白诗南的强大,“听着很牛逼。”   白诗南笑笑,“实验体的技能详情是实验体的保命绝招,更是实验所的杀手锏,说明书里都不会写明。”   方蕲恍然想到一事,“那在塔罗牌的那扇门后,也是你进入了我的意识空间。”   白诗南承认:“是的。”   他做好了方蕲问起这件事的准备,也备好了解释用的说辞,主要能瞒住他进入成熟期的事实,他可以用一千个谎言去圆那个欺骗。   使用无量净世,按照他当时培育期的状态,根本发动不了,只有吃光了那些耗材,才能保他安全地离开无限梦魇世界,也能护方蕲主权。   一如这次,他铤而走险地将稳态剂全部注射入自己体内,无论副作用是什么,他只知道,只有重新获得能力,打破禁制,才能救出方蕲和自己。   良久,白诗南见方蕲没追问,他忍不住说:“你没什么想问我吗?”   质疑他,询问他,直到他说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心思缜密如方蕲,不会忽视其中的细节和漏洞。   熟料方蕲半蹲下来,目光赤诚地盯着白诗南,视线从下往上,缱绻着虔诚和爱慕,“不问。”   “不,有个问题要问。”方蕲话锋一转,令白诗南原本欣慰的表情顿时变得失落。   方蕲的下巴自然地搁在白诗南的大腿上,像只大型宠物犬,磨去了尖牙和利爪,轻声问:“使用无量净世,伤身体吗?”   白诗南捧住方蕲的脸,俯身亲吻他的额头,“不伤,放心,实验体很难被杀死。”   这句话,是白诗南无数次重复的,他太明白方蕲害怕什么,害怕一旦得到后,会情不自禁地贪恋,害怕习惯拥有后会一朝失去所有。   方蕲的过去,若说之前仅是一知半解,那么在那扇门后,白诗南切身处地地体验到了方蕲和队友的重视和羁绊,那时,除了活着方蕲变得一无所有,此后,白诗南闯入了他的生活,将他从一副黑白的水墨画改成了色彩鲜明,浓墨重彩的水彩画。   “小白。”方蕲回吻白诗南,附耳道:“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白诗南热情地回应,咬着方蕲耳朵说:“没关系,那家伙偷窥不到我们的精神世界。”   方蕲放开白诗南,脸皮薄红地道:“你不早说。”   白诗南逗弄道:“你刚才干我的时候,怎么不怕人瞧见?”   “那是……那是……”方蕲气馁,说垃圾话他在行,但讲些令人面红耳赤,小鹿乱撞的话,他甘拜下风,“你太诱人了。”   白诗南吹了声口哨,方蕲的耿直逗得他忍俊不禁,才心满意足地言归正传道:“这里是我们内心深处渴望的世界,是希望和愿景的影射,只有彻底否定这份心意,才能回到现实。”   方蕲:“怪不得,一切都那么别扭又称心如意,我处处感到不自在却又处处惬意。”   白诗南冁然,“人很多时候,都情愿活在美好的虚幻中,虚伪的东西总是比残酷的现实来得迷人。”   方蕲摆手,“虽然如此,但虚假的快乐永远不及真实的苦痛更令人着迷。”   “你这么认为?”白诗南已经穿好了衣裤,休憩过后,他的疲倦感亦一扫而空,“巧了,我也讨厌虚的。”   方蕲咧开嘴角,“英雄所见略同。”   白诗南的笑容如暖阳盛放,热烈而奔放,“那还等什么?”   “干,就完事。”方蕲的笑狂妄到极致,他半蹲下,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右掌朝下,“咱给大哥整点实在的。”   烈炎咒!   火龙绞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幻境在消失,如同严重氧化的塑料,一点一点变成齑。   方蕲和白诗南每踏一步,他们身后的景象就模糊成一片,两人的身影也在原地留下两道残景,久久不散。   就像这个世界舍不得他们离开,拼尽全力挽留,奈何火势太大,他们去意决绝。   很快,他们身后的海市蜃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黄的实验室,和坐在轮椅上品着葡萄酒中年男人。   男人看上去气宇轩昂,脸上的线条硬朗到宛如刀刻,阳刚,是他留给方蕲和白诗南最具冲击力和代表性的初印象。   “不愧是炼命师,三分钟就出来了。”男人投去欣赏的目光,用蹩脚的中文道。   “三分钟。”白诗南意味深长地看向方蕲。   方蕲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品到白诗南眼里的玩味,他羞恼地压低声音道:“三个小时好吗!”   “哦。”白诗南挑眉,短促地哦了声。   “嘶。”方蕲龇牙,心说成熟期的小白怪欠揍的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方蕲已经直奔主题。   男人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自我介绍,“你们好,介绍下我自己,我叫原义朝,是个从平安时代活到现在的老吸血鬼,哦,对了,现代人称呼我为R级感染者。”   “R级感染者我以为是近现代才出现的。”方蕲脱口而出。   原义朝努起嘴,嘬嘬嘬道:“愚蠢的炼命师,R级感染者只有得到血皇陛下的初拥,才能成为强大的特殊能力吸血鬼。”   “首先,你要搞清楚一个逻辑关系,不是先出现所谓的定义,再出现这类相关的东西,而是先有我们,再有R级感染者。”原义朝蔑笑,“人类总是自以为是,还没学会做人,就想着扮演上帝,所以我才讨厌人类。”   “我认识一个R级感染者,叫长谷川三郎,你们这级别的吸血鬼是不是都活得很久?”方蕲突然熟络地聊起来。   “活得不久,如何变强?”   方蕲眉梢轻挑,出人意表地吹捧道:“可是为什么后来不再出现R级感染者,你们很强,一人约等于一城的战力,血天皇多咬几个,那血族不是仅靠外援都能逆天了。”   原义朝放下酒杯,遥控着轮椅正面对上方蕲。   方蕲才看清对方的膝盖处,是森森白骨,都说吸血鬼体质特殊,只要不死,任何材料都能填补身体的残缺,可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愿意还是不能?   原义朝冷笑,“我的双腿被炼命师所废,上面下了诅咒,根本治不好,同样,那场战役后,血皇被卑鄙的炼命师封印在法阵中,而炼命师也人间蒸发,当时我差点以为你们灭绝了,没想到……”   “没想到还活着。”原义朝表情变得冷酷,“真是冤魂不散。”   方蕲一笑了之,那场战役是炼命师企图破除诅咒的第一次冒险,也是最为轰烈,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次,或许他们的初衷是杀死血皇,而非封印,奈何血族的彪悍和血皇的强大,还是让炼命师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将其生生世世地封印在裂土封僵的结界中。   当初方蕲接到任务,第一反应是诧异,他问过长老团,为什么不选择杀死血皇?而是选择加固封印。   长老团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甚至带着敷衍了事。   封印血皇的计划始于千年前,说明炼命师的诅咒肯定远早于此,那么是早于平安时代,还是早于大统领的时代?   追根溯源,才能找到源头,真正的破除诅咒,而非仅靠封印,治标不治本。   每隔百年耗费一波炼命师的精力乃至生命,只为了闯入皇城封印血皇,多少有些亏本,为什么不选择杀了?为什么不号召全部炼命师,一鼓作气地杀进地下皇城,宰了血天皇一了百了?   这令方蕲十分费解。   原义朝见方蕲皱着眉思考,吆喝道:“嗨,你在想什么?想怎么救你的伙伴吗?”   方蕲耸耸肩,否认:“并不是。”   “哦?”原义朝愕然,“那你想……”   “和你做笔交易。”方蕲拿出谈判专家的气势,“我帮你治好腿伤,你帮我拿到稳态剂。”   “当然,你最好放他们出来。”这句话不像协商。   等原义朝反应过来时,白诗南的甲鞘已经戳在了他的颈动脉上,稍稍用力,他就能血溅三尺。   “不配合,死。”白诗南神情冰冷。   方蕲唱着白脸道:“我还会和你讲道理,他呀,真不讲道理的。”   话语简单,不似威胁胜似威胁。   原义朝轻笑,识时务者地滚动着轮椅来到一只保险柜前,打开保险柜,却从里面拿出了两支针管药剂,“一支救命的稳态剂,一支致命的病毒药剂,你们选吧?或是可以等仓央麻衣那个疯婆子出来,帮你们选?哈哈……” 第85章 :德圣研究医院(二十)   方蕲和白诗南交换眼神, 方蕲盖上盒子,白诗南收回指甲。   原义朝直勾勾地凝视着白诗南,不明不白地来了句:“如果库洛洛在天有灵,一定会被气吐血,他本着造福世人所创办的研究所,如今却用来制造战争兵器,还是最凶的。”   白诗南压下眉睫,回以一个不甘示弱的眼神。   原义朝不急不缓地掐诀,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几道光芒散尽,如流星般陨落,乐家兄弟和仓央麻衣先后出现,像溺水之人突然被捞上岸,他们三个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   “我怎么回到这里了!”仓央麻衣恼羞成怒,她正做着绝无仅有的美梦,梦中的她早已是国际医疗和卫生组织的专家顾问,荣誉和桂冠加冕一身,“你们又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事事如意!”   女人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她沉浸在梦中,早已分不清梦和现实。   乐连战和乐连城只是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垂眸看了眼地上胡言乱语又死性不改的女人,侧过脸,短暂的对视后,乐连战先心事繁重地撇开了脸。   “哥。”乐连城拉拉乐连战的袖子,示意他看旁边的断腿男人。   男人唏嘘一声,“地下三层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倏忽间,乐连战瞥见方蕲手上的盒子,一道精明的算计一闪而过。   “喂,清醒点。”方蕲拍拍仓央麻衣的背,“我有话问你。”   仓央麻衣一把推开方蕲,失焦的眼神才缓缓地定睛在方蕲脸上,转而怨愤地看向原义朝。   原义朝摊手,满脸写着无辜,随后脸上的表情痉挛了下,道:“啊,她来了。”   “谁?”   “高仓玉姬。”原义朝轻描淡写地答。   方蕲抿唇,直接在仓央麻衣面前摊开盒子,一直隐藏在角落的八两出现,用鼻子嗅了嗅两支药剂,发出不愉悦的猫叫声。   “哪只是稳态剂?”   乐连战和乐连城也围了过来,两支药剂一支液体呈现红色,一支绿色,针管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标注,仅能依靠颜色来进行区分,可在场的人除了仓央麻衣,没人见过真正的稳态剂,连文献资料上都无记载。   方蕲催促:“快说。”   他也听见了,逐渐靠近的,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不止高仓玉姬一人,还有很多第一师团的高手,他不担心杀不出重围,只是担心混战中无暇顾及仓央麻衣,那个女人或许是救白诗南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义朝饶有趣味地看戏。   乐连城的面部神经崩到极致,唇峰轻抿,以缓解谜题揭晓过程的紧张感   乐连战不露痕迹地挪近了一步,处在了伺机掠夺的绝佳位置。   仓央麻衣的眼珠子转了转,指着红色的针剂,“这支是稳态剂。”   几乎同时,两人的反应只差了0.001秒,乐连战夺走了盒子中的绿色药剂,方蕲抢下了红色的。   白诗南和乐连城亦各自护短,激烈对掌后,白诗南倒退三步,乐连城被彪悍的掌力轰碎了整条手臂,但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骨肉再生。   “反水?”方蕲眯着眼,杀气爆裂。   乐连战冷言道:“从来不是合作的关系。”   “现在外面围着数百只吸血鬼,你认为你能逃出生天?”方蕲双掌微勾,架起了攻势。   乐连战一哂,“逃不出去的是你们。”   他和乐连城的能力,最适合悄无声息地逃出重围,在他的计划里,进入八号楼是一环,破坏高压电网是一环,夺走稳态剂是一环,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方蕲,让他无法在P-1层铲除掉失去能力的白诗南。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他还为仓央麻衣和第四研究所准备了一份厚礼。   “小白,别让他们跑了。”方蕲话音未落,白诗南如弩炮射出,凌厉的身影迅猛地扑击。   拳速流影,捕捉不到纹丝。   白诗南舍弃了全部防御,蛮横地进攻,尚未启用能力,而是用快拳高速击打,好比重量级拳王的爆发,空气中只有骨骼崩裂的脆响。   二打一,乐连战和乐连城被白诗南死死压制,全无胜算。   这便是专属于顶级战力的恐怖实力。   乐连城兴奋地大叫:“不愧是1037,他好强。”   乐连战的脸上溅着三人的血液,在与白诗南错身的瞬间,他的拳头擦到白诗南模糊的身影,重重砸落。   “轰!”白诗南被轰飞,身体嵌进了墙内。   “静音。”乐连战正式发动技能,在他的技能场内,其他人的速度都会变成龟速,他能够轻易地进行捕捉和反击,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神音。”乐连战趁胜追击,神音启动,微秒之内,风驰电掣,肌肉力量在瞬间爆发,极限速度之下,仅靠一个撞击就能碾烂任何物体,速度不止代表激情,更是一种壮烈的暴力美学。   “没那么容易。”方蕲出手,黑色藤蔓疯长,一息之间覆盖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并且有意识有目的地追击,捕获,围剿着早已看不见影子的乐连战。   命格“蔹蔓野域“,是方蕲屡试不爽的大招。   原义朝坐在破烂又拥挤的房间内,屏气凝神,摸索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强大力量。   不,是两股锐不可当的力量。   一股来自皇城禁卫军的,那股亟欲彰显实力,体现自我价值,争先恐后的力量。   另一股很陌生,不友善,带着莫大的威胁与邪恶,阴沉而极端,那是股相当孤僻,凶险的力量。   并且后来者居上,即将打乱皇城禁卫军整齐划一的队形。   他追上了,果真以一人之力,包围了皇城禁卫军,单方面的屠杀已经开始,一场屠戮的狂欢,血的盛宴。   原义朝面露惊喜,瞅了眼仓央麻衣,问:“到底哪支才是稳态剂?”   仓央麻衣噙着冷笑,“可能两支都是假的。”   “我不信。”原义朝推动轮椅靠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哟,医院后面的玫瑰全是你亲手栽种的,无法相信,如此丑陋的你竟然能种出满园漂亮的玫瑰花,哈哈。”   “闭嘴。”仓央麻衣沉下脸。   原义朝继续欣赏着不远处的战斗,“看吧,人类的特种战斗兵器,还有炼命师,这个世界才是最搞笑的。”   仓央麻衣无话。   双方已经打得难舍难分,直到一道靓影杀进对局,紧随而至的是另一道霸者横栏的伟岸身影。   强大的,张扬的,嗜杀的。   高仓玉姬的衣服都被撕破了一半,兜不住的丰乳摇摇欲坠,“诶,又是你们。”   “啧。”方蕲真想喊她穿件衣服吧。   “是你打伤了我哥和三郎?”高仓玉姬兴趣极大地看着白诗南,“实验体K-1037。”   白诗南冷挂下脸。   另一人,是双眼冒火的纪向薄,显然他这次来,带着很强的目的性,是彻底地毁灭。   局势本就不明朗,现在愈发混乱。   乐连战和乐连城拿着绿色的药剂,脚尖朝向门外。   峰回路转,纪向薄的出现无疑大大增加了方蕲他们的胜算。   “你们办你们的。”纪向薄说。   省去一切客套话,在乐连战和乐连城逃跑时,方蕲和白诗南当机立断地追逐出去。   方蕲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红色药剂百分百是稳态剂,但是他同样需要那支病毒药剂,防范于未然,实验体的强大有目共睹,经历过这些事,亲眼见证过279实验所的残暴和残忍,更加坚定了方蕲想要捣毁实验所的决心。   小白不能一直活得没名没份,他要许他一个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的未来。   剔除他特种生化武器的标签,撕去他K-1037的序列号,惩罚那些丧尽天良的研究员,白诗南不喜欢的,讨厌的,憎恶的,方蕲同样能为他抹杀干净。   钢筋板裂开,强化过无数次的第四研究所竟被人从上层直接贯穿,天花板上跳下两个人,皮肤病态得白,模样精致得像粉雕玉砌的陶瓷娃娃。   是两只罕见的纯种吸血鬼,高仓一族的宗家。   看上去很强,但也仅仅只是看上去。   “你挡得了几分钟?”高仓玉姬浅笑,抽出腰间的短刀,看似缓慢地转动着利刃,“干掉你后,我们回头就能挂掉他们。”   一把刀幻化成无数生动的虚影,光影叠嶂,让人仿佛置身于刀山中。   纪向薄的脸颊,腹部,大腿不知何时裂开,鲜血渗出,他睥睨着众人,“你们大概搞错了方向,我站在这里,不是要阻挡你们。”   “喔?”高仓玉姬不怒反笑。   纪向薄两指成剑,直指吸血鬼,“我站在这里,单纯地想要杀死你们。”   “好!”高仓玉姬盛怒,身影消失,短刀削落。   大雨下了一夜,滂沱的雨声从未停歇,直到清晨时分,老天才如梦初醒地打了嗝,结束暴雨对世界的摧残。   黄色警戒线外,来了两支军队,几十架重武器排在八号楼前面,炮口一致对准唯一的出入口,每个人都神情紧张,眼神专注,即盼着里头跑出个什么异形怪兽来,又惧怕于里头跑出来的东西不好对付。   他们矛盾且焦切地等候着。   直升飞机在附近逡巡了不下三十圈,飞机上亦有人带着十字准星瞄准门口,随时准备射击。   这一带的居民和路人早已被清空,就连医院里的病人,也被转送到了附近的医疗点。   血族对外谎称:“军事演习”,独断而专制地糊弄着全日本民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任何人来说都度日如年,没人知道八号楼下面究竟有什么?更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劳师动众的演习?还选在医院?   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里面应该是一场恐怖袭击,但是身为军人,他们的使命有且只有一个——服从,绝对地服从。   不质疑,不犹豫,不为失败找借口。   这群可怜的人,也并不知道,等这件事结束后,他们会被送到皇城做粮食,还是品质上乘的精粮。   “报告长官,有热源靠近。”   生物雷达上四个红点疯狂地蹿动,距离不断在拉近。   “准备。”长官下令,“出来后,立即射杀。”   上头下了死令,不能让任何东西活着离开八号楼,哪怕是只苍蝇也不行。 第86章 :德圣研究医院(21)   乐连战和乐连城飞速逃窜,方蕲和白诗南穷追不舍,四个人,四道浮光掠影,穿梭在幽暗逼仄的隧道,直奔出口。   “你们别阴魂不散了。”乐连城边跑边骂。   方蕲的体力惊人,加上命格能量的辅助,干了一晚上的架,还能像打了兴奋剂般停不下来,“不追你们也行,交出针剂。”   此时几人已经追逐到一楼大厅,八号楼的大厅很深,由南到北纵贯整幢楼,所以方蕲他们并不能看到屋外的场景。   同样,外面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报告长官,红点不动了。”   “我没瞎。”长官愠怒,点了根烟,他从接到任务开始郁闷到现在,枭能调动军部的力量,还真他娘地没和他们客气。   大厅,四个人都稍作歇息,战斗了一夜,就算是特种生化武器也得喘上几口粗气。   “你们拿的那支是病毒药剂,抢走也没用。”方蕲率先开口。   乐连城狞笑,“你接下去是不是要说你手里的才是真的,然后用真的换我们假的?呸,你当我们傻子吗?”   “你戏别太多好吗?”方蕲苦笑,接着解释道:“仓央麻衣这次说的是真话,因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永远会从自我的角度来揣摩他人对她的恶意和猜忌,因为足够自负和自信,所以她从不怀疑自己的论断。”   “仓央麻衣断定我们不会信她的话,她故意说了真话,目的是让我们误以为这是假话,如此一来,我们反而会舍弃红色药剂,选择蓝色,这样正中她下怀。”方蕲双手插兜,讲解得头头是道,“喜闻乐见的人心套路。”   然兵不厌诈,乐连战深知方蕲的狡猾,眼前的家伙作为队友极度靠谱,但是作为敌人,绝对是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你知道它是假的,还要它做什么?”乐连战问,一刻不曾松懈。   方蕲道:“我要用它对付279实验所。”   此话一出,令乐连战无不震惊,“你疯了,真是疯了,何等的大言不惭。四五只实验体或许你还能应付,那成百上千只超战力实验体呢?你拿什么对战?”   “所以我才需要这支药剂呀。”方蕲笑容明朗,让人如沐春风,“当然一支药剂肯定不够,我需要更多。”   乐连城泼冷水道:“哼,病毒药剂是绝密配方,除了279实验所,没人做得出来。”   方蕲从容一笑,“你错了,当年也有人说我们制造不出原子弹,结果那朵蘑菇云还不是盛放在神州大地上。”   “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他们拥有智慧,求知欲,探索精神和契而不舍的毅力,我相信只要给我们的人一点时间,病毒药剂很快就会被破解,而不至于被279实验所垄断,是吧?”   乐连战胸臆起伏,无言以对,良久才问:“在你眼里,实验体算人?算器?”   方蕲不假思素地道:“是人。”   “是,人。”乐连战细细咀嚼着两个字。   方蕲的眼里有光,一种称之为信仰的光,“所以你要和我联手吗?一起摧毁279实验所。”   乐连战讥笑,“我不会背叛279实验所,也不会背叛父亲大人。”   “哦。”方蕲也无所谓。   乐连城不满地道:“你什么态度?你和我们说这么多,不怕我们毁了病毒药剂再抢你们的稳态剂吗?”   方蕲挑起眉梢,坦率地道:“稳态剂在小白身上,你们近的了他的身,只管抢喽。”   “你……”乐连城气得七窍生烟,要他们从白诗南手里抢东西,无疑是打着公鸡下蛋——强人所难。   白诗南微微扬起下巴,深邃的眼睛看得他们如临深渊。   方蕲笑得更灿烂,“至于病毒药剂嘛,硬抢反而容易狗急了跳墙。”   “算你识时务。”乐连城说完想想不对劲,越发气得急赤白脸,“你小子骂谁是狗呢?”   “连城,省点力气。”乐连战制止气急败坏的乐连城,拿出病毒药剂丢给方蕲,并没做其它表示,而是拉过乐连城,轻声道:“我们走。”   “谢啦。”方蕲小心地收好药剂。   乐连城嘟哝着嘴,悻悻然地离开。   他们不知道,危险正在降临。   死神悄然欺近。   大自然是主宰万物的神,那人类一定是站在神庙里,神明之下他独大的存在。   人类是地球上最脆弱的生物,但他们是进化最彻底的高等智慧生命,他们创造文明,发展文明,同时摧毁文明。   他们自身的战力明明很弱,可他们却能借助一切工具,达到与神明比肩的高度。   枪炮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枪炮声,比烽火连天的战场还持久还震撼。   乐连城躲在乐连战羽翼的庇护下,完好无损,那对翅膀铸造起的铜墙铁壁,永远是那么得坚不可破。   炽天使的守护,是乐连战引以为傲的绝对防御。   它曾无数次地救乐连战和乐连城于险境,无数次地崩坏,无数次地复原,一度让乐连城认为,绝对防御等于隔绝死亡。   可是这次……   火药腐蚀掉了乐连战的羽翼,炮弹轰碎了他半边身体,缀着火星子的羽毛在一根根地凋零,血水从他口鼻喷出,淋漓不止。   最后,羽翼震碎,在空中如梦纷飞。   乐连战半边身体的血肉无法再生,无法融合,无法痊愈。   “哥,哥……”乐连城失声痛哭,巨大的打击和痛苦像洪水猛兽般吞噬着他,“哥!”   他的哥哥,不会死!   他们是实验体!怎么可能会被人类的武器,轻而易举地杀死!   乐连城只感觉双眼蒙黑,耳边的喧杂都在远去,他的心脏在超负荷地跳动,他如坠冰窖,血液却在沸腾,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不好,他要恶化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那人从门内跳出,高高跃至半空。   “继续开火!”长官下令,新一轮扫射摧毁廓清。   遮天蔽日的藤蔓铸起一面高墙,数不清的子弹嵌入藤蔓墙内,更有不少子弹反弹至人群,造成大面积伤亡。   “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方蕲挡住了地面的炮轰,直升机上的枪手,就是没防到隔壁大楼内潜伏着的狙击手。   那一枪正中白诗南的左胸膛,鲜红的液体渗透布料,触目惊心。   “小白!”方蕲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完成最后一波防御后,飞掠至白诗南身边。   “进楼。”白诗南抓起乐连城的后颈,将人夹在腋下,再单手抱起乐连战,随着方蕲一同退回八号楼内。   大门被黑色藤蔓覆盖了三层锁死,此时的他们可谓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乐连战虚弱地躺在乐连城的怀里,在乐连城即将奔溃的霎那间,他温柔地用手抵住了他的心脏,“凑近点。”   乐连城感受到心脏处的温暖,狂风暴雨般的心骤然风平浪静,他像条丧家之犬,垂着脸任由白诗南拖进屋内。   “长不出来,血肉长不出来,长出来啊,你们快长出来啊,求求你们了。”乐连城抱着乐连战嚎啕大哭,失魂落魄地道。   血流不尽,部分已经在伤口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狰狞的痂。   众人心知肚明,乐连战凶多吉少。   “别哭。”乐连战撑着最后一口气,明明已经没多少力气说话了,但是不说些什么,又是那么得不甘心。   他记挂着乐连城,他放不下他,舍不得他,深爱着他,“一个人也要坚强,快乐地活下去。”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乐连城偏执地说。   乐连战指尖颤抖着抚上乐连城的脸,“你知道我做不到了。”   乐连城泣不成声。   乐连战心疼又遗憾地道:“在梦中,我们有个美满的结局,保加利亚的小农庄,很温馨……”   “别说了,哥,我带你去找那个女人,我去求求她,她一定有办法治好你。”乐连城竟然为了乐连战,抛下了仇恨和尊严。   他被仓央麻衣关进小黑屋饿到快死时,他没求她,他被她拿来做生剖实验时,他没求她,他被她丢进发情野兽的笼中威胁时,他没求她!任何屈辱,折磨,作贱他都挺过来了!遍体鳞伤,形销骨立,苟延残喘地挨过来,他的骨气和骄傲不允许他向仇人低头!   但是,这一次,他没辙了,妥协了,屈服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哥哥活着!   乐连战闭了闭眼睛,舔了舔干涸到开裂的嘴唇,摇头,“还记得哥答应你的事吗?”   “嗯。”乐连城死死咬着下嘴唇,直到把嘴唇咬出血。   乐连战无力地揉开乐连城的唇,“她折了你的翅膀,我必毁她的天堂……拭目以待吧,连城,权当替我活着,为我等一个……一个……”   “结局。”乐连战的手颓然垂落,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般,嘴角上扬,安详而解脱。   “哥,哥。”乐连城抱紧了乐连战残缺的尸体,丢了魂般呆坐在地上。 第87章 :德圣研究医院(22)   方蕲和白诗南不忍心地移开视线,对他人临死前的诀别表示理解和尊重。   然而白诗南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隐匿着一丝不自然。   方蕲以为是白诗南惊魂未定,正欲安慰,却见白诗南胸前的血迹红得不正常。   同样是红色,但它的红色往外扩散,就像墨水滴入水中,由深到浅地延展。   乍一看像,但其实根本不是血液。   “小白,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方蕲隐约感到不妙,但不敢去设想,更不敢去赌。   白诗南不着痕迹地避开,词钝意虚道:“没有伤口。”   方蕲怎会信,他眼明手快地抱住白诗南,一手钳制住他,一手从他衣服的下摆探进去,冰凉的指腹掠过发烫精实的肌肉,直达左胸。   胸口除了两粒坚挺小巧的点缀,别无其他,里衣没有任何破损。   方蕲的心却沉入了海底,他的眼底浮漫出薄薄的怒意,但又怕吓到白诗南,竭力抑制起阴蛰的杀气。   “你带他出去。”方蕲说,“我等下来找你们。”   “不行。”白诗南忧色道,“这里快塌了,我们一起走。”   整栋楼在微颤,石屑碎砾飞落,可见地下三层打得有多惨烈。   方蕲嘶哑决绝地道:“就因为快塌了,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   “方蕲!”   “小白。”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一人带着愠怒,一人带着焦虑。   明明同样坚定强势,可不知为何,白诗南看方蕲,感觉他快碎了,那份脆弱和沮丧,就像炎炎夏日里即将融化的冰淇淋,哪怕外壳包裹得再坚硬,内里仍是柔软易化的。   “方蕲……”白诗南的态度缓和下来,“你在担心纪向薄吗?他很强,相信他。”   “不是向哥。”方蕲恻然苦笑,“我去把仓央麻衣带出来。”   白诗南愣住,心里泛起一阵苦楚。   他知道,瞒不住了,那颗子弹确实没有伤到他,而是打碎了装有稳态剂的针管,失去世界上最后一支稳态剂,意味着他必死无疑,但他更不希望方蕲为他去冒险。   “太危险了,稳态剂碎了就碎了,我们不要了……”   “不行!”方蕲低吼,像头亟待爆发的野兽,磨着尖牙,赤红着双目,“就算它碎了,只要那个女人活着,一定有办法再造一支出来。”   白诗南见方蕲态度强硬,知道劝不过,又不忍心拆穿残酷的真相,他已经没办法陪他度完余生,那便用仅剩的生命纵容他的天真。   “一起去。”白诗南的态度不容拒绝。   方蕲振作精神,当即转身奔向电梯,“活抓仓央麻衣,以及谨记联手的三大法则。”   第一要活下来。   第二不是尽力,而是务必。   第三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会判断失误,没有人不会犯错。   “嗯。”白诗南随方蕲一同走进电梯,电梯很快来到P-1层。   此时的P-1到R-3层,已被恐怖的怪力垂直穿透,不需要绕弯,只需要走这条捷径,直线抵达R-3层。   仅仅过去五分钟,现场杯盘狼藉,三名皇城禁卫军的高手,如日中天的高仓一族,竟被一个炼命师揍得满地找牙。   现场站着的,只有纪向薄一人,这个如鬼神一般的男人。   “怎么回来了?”纪向薄的腹部被切开了一道很深的血口,但他只是简单粗暴地用火烧伤口止了血。   方蕲在废墟的角落找到仓央麻衣,“我来找她。”   女人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头瑟缩在一边发抖,她瞳孔涣散,眼神失焦,无意识地流着口水。   方蕲走近,鼻翼抽动了下,发现女人身上的气变了,变得中庸平浅,不似之前那般凌厉凶悍。   “她的命格……”方蕲欲言又止,仓央麻衣身上的“万里征屠”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凡天”,一类平庸到就算卯足了劲了拼了命地往前冲,也注定微如尘埃的命。   这是对一生要强,渴望权势之人最残忍的惩罚。   万里征屠   命格:修炼格   年岁:八百年   预兆:爬得越高,亲人越少,想要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就要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宿主的八字硬到五行齐全,阴阳平衡,性格强势,手段狠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特性:所谓亲友祭天,法力无边,宿主一生的运势,取决于克死身边多少人,靠吃人血馒头成长的卑劣命格。   进化:一将功成,途瓊(qiong)必献   纪向薄抽出深插入地底的钢条,猛一掷,尖锐的钢条刺进宗家少年的心脏位置,原本还在挣扎的少年身子一软,彻底失去生命。   另一位来不及怨恨,也被纪向薄一脚踩爆了头颅,脑浆血液淌了一地。   就在他准备给高仓玉姬致命一击时, 女人拱起身子以夸张的姿势弹跳起,利用吸血鬼超强的三维空间跳跃能力,双手抓住天花板,顺势跃向S-2层。   “想跑?”纪向薄踢起脚边的钢条,迅电流光般抛向玉姬。   伴随着一声闷哼,钢条捅穿了玉姬的身体,而女人仅是身形一顿,死咬着牙迅速地向上逃窜。   上头砸落的石头越来越多,八号楼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方蕲欲扛起仓央麻衣,却被白诗南抢先一步夺下了人。   “脏手。”白诗南道。   纪向薄兴致勃勃地瞧了眼白诗南,“那小子有的是牛力气,你可别太惯着他。”   白诗南闷声扛起仓央麻衣,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时,方蕲的余光瞥见一旁躺着的,一息尚存的原义朝,他走过去,背起他,带他一起离开。   “为什么?”原义朝有气无力地问,“你应该十分痛恨我们。”   方蕲道:“别误会,我不是想救你,只是觉得你不该死在阴暗的废墟里。”   “哈哈哈……”原义朝怆然笑道:“炼命师,我恨你们,可我技不如人,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你的腿是被大统领废掉的?”方蕲想当然地问。   原义朝承认,“是的,他很强,可惜太过善良,很难想象,他这种圣母没带领你们走向灭亡,呵呵。”   方蕲失笑道:“圣母是你对他最大的误解。”   原义朝不置可否,道:“炼命师,你带我出去吧,我想见见久违的阳光,作为交换,我把炼命师一族关于诅咒的秘密告诉你。”   方蕲顿愕,最后足尖一点,两人稳稳地落至一楼地面。   原义朝凑近方蕲额耳边,轻声道:“吸血鬼皇一死,炼命师一族会在短时间内覆灭,这便是诅咒的真相。”   方蕲瞪大双眼,寒意遍布全身,“所以说封印……”   原义朝接话:“封印不是杀不死血皇的退而求其次,而是为了在血皇百年一次的衰弱期,用阵法护他不死不灭而已。”   方蕲喉结鼓动,他只感觉天崩地裂,他们满腔的热血,誓死而为的意志,竟然是个愚蠢的天大的笑话。   一代又一代人的前赴后继,一边被灌输与血族的血海深仇,势不两立,一边又牺牲族人去保护敌人的王,这是何等的讽刺和悲哀。   “啪。”一记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方蕲脸上,刺激得白诗南瞬间对纪向薄亮出凶狠的獠牙。   “别紧张。”纪向薄风轻云淡地对白诗南说,转而看向方蕲,吁出一口长气,“你就这点觉悟的话,还真不够看的。”   方蕲捂着脸,强忍着忿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一心要铲除的对象,竟是我们不得不保护起来的!”   纪向薄有种事到如今,不得不说的无奈感,“如果我说杀死血皇能够破除诅咒,所谓的覆灭是变相的重生,你信吗?”   方蕲心乱如麻。   纪向薄勾唇一笑,“你回去好好地问问那群自私的懦夫,连命运都不敢对抗的人,怪不得被命运所抛弃。”   方蕲的眼底一片暗淡,但脑子不甚清醒,他沙哑地道:“我知道了,我们先出去……”   “不着急。”纪向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出去只是去送死,再等十分钟。”   十分钟后,是白日的东京开始运作的时间,是东京人们苏醒的时刻,也是整座东京即将沸腾,恐慌蔓延的转折。   “方蕲,你知道诅咒的起源吗?”纪向薄懒懒地挑了个地坐下,他其实伤得不轻,可他的身体素质强到足够抵消大部分伤势。   “东拼西凑的一点。”方蕲把原义朝放在一扇窗边,那是天一亮,阳光能透过走廊折射进来的地方。   原义朝感激地看一眼方蕲,静静地等待阳光,享受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恬静。   “你过来一起听。”纪向薄招呼白诗南,“你也是炼命师。”   白诗南冷哼一声,随手丢下仓央麻衣,在她身边戒备地蹲下,以防不远处的乐连城下黑手。   纪向薄娓娓道来:“都说炼命师没有命运,只有诅咒,他们是人类,又超乎常人,他们以人类的身份存活于世,但又不能像正常人类那般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最开始,天之骄子的炼命师,无人信这个诅咒,什么一生一代人,亲人不守棺,亡魂不留坟,更多人信它是纯属扯蛋,他们万年来活得安稳无恙,直到尤卡坦半岛的炼命师远古神庙被天雷击毁,刻着诅咒的石碑横空出世,说这个诅咒即将伴随他们世世代代于一生。   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88章 :德圣研究医院(23)   诅咒就像埃博拉病毒一样,传播之快,感染之绝,全天下亲系最庞大的氏族,在一年之内遭不明力量袭击暴毙,接着是子嗣多的炼命师,必会有儿女死于非命,不得善终,仅留下一支血脉。   诅咒的事弄得人心惶惶,全天下的炼命师集合起来会晤,他们是术士,术士都知道术的展开有一定的条件,限定条件越多,术法越强,术的力量越大,术士遭遇的反噬越可怕。   炼命师先天体制特异,他们特殊的血液里继承了诅咒的联动性,故而在施术的前提下,使得诅咒在益加限定的范围内更加牢不可破。   所以当时炼命师得出应付诅咒的方法是优生优育,但是考虑到种族的精简和强大,众人又默认一代多生,不过在最后一个孩子年满十八周岁时,务必保证只留下一个最强最有资格活下来的后继者。   这是炼命师最为黑暗的时代,手足相残,至死方休,就为了逃避那个荒谬的诅咒。   “我从没听说过这段历史。”方蕲颤抖着声音,发出底气不足的低吼。   纪向薄轻蔑地笑道:“当然鲜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毕竟没人会把自己拉屎的臭事刻在碑文上宣扬。”   “几千年来,炼命师畏惧诅咒的应验,发生过大大小小无数的内战,人数越来越少,他们不顾一切地追杀那些不遵守约定,带着子女东躲西藏的自私自利之徒,剩下的,都是以大局为重的炼命师。”纪向薄脸上的嘲讽意味更上一层楼,“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个世代加起来的炼命师的人数不到千人。”   这就是炼命师。   炼天下奇命,但自己的命运,被区区几句诅咒约束,玩弄。   根本决定不了未来,掌握不了什么。   窗口,悄然溜进了一束光,明媚的,耀眼的,温暖的。   “每个步入永夜的人类,都会后悔告别那颗不灭的恒星,每个吸血鬼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再瞧上一眼天明的样子。”原义朝心说。   “后悔吗?”那场战役,那个强到离谱,穿着长衫的男子问过他。   “后悔你妈。”当时的他,即使被削断双腿,依然嘴硬。   看着文弱的男人并没要他的命,而是绕过他,留下句直戳他痛处的话,“你不想再看一眼阳光吗?”   阳光对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剧毒!和银一样。   “操!”原义朝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他仰起头看着素未谋面的阳光,泪腺决堤,他哭得更凶。   “后悔死了!真他娘得后悔死了!”   一阵风吹来,原义朝的身躯慢慢地融化,最后成一滩白色粉末,彻底泯灭在金色瀑布般地光照下。   夜尽天明。   白诗南的耳郭微动,“他们撤离了。”   走得很慌张。   纪向薄冲着恍惚的乐连城痛快地喊道:“喂,小鬼,还不出去看看你哥送给你的礼物。”   乐连城失焦的眼神渐渐地定格在纪向薄身上。   纪向薄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接着手机,“第四研究所的纪录大片,倾情奉上。”   全日本全平台强制循环播放。   几乎是所有人,同时冲到外头,包括仓央麻衣。   医院对面的商场显示屏上,播放着画质清晰但混乱的八号楼地下三层的画面,画面一直在摇晃,昏暗的,血腥的,残暴的,那些怪物放大的嘴脸和摆动的四肢,以及仓央麻衣亲口说的那些事情,全被转录成视频,成功投放在了各大平台。   显示屏下驻足着许多路人,或惊悚,或骇然,或激动,或癫狂,或绝望,有人嚎叫,有人哭泣,有人沉默,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在太阳东升之际,迎来了宛如核弹爆炸的重大打击。   “怎么会这样?”   “仓央院长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魔鬼。”   “看!我就说世上有吸血鬼,你们相信了吧?”   “疯了,没想到政府现在还在做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他背叛了一直信任和爱戴他的民众。”   “仓央麻衣应该和她的研究所一块去死!”   物议沸腾,不止是街上露天的LED显示屏,还有各大电视台,手机里自动发送过来的视频邮件,那段流传出来的关于第四研究所的视频像空气一般,全面渗透到东京的每一个角落。   连桥洞下的流浪汉,都握着破旧的老式翻盖手机,兴奋地冲出去大喊:“大日本帝国,去他娘的完蛋吧!”   仓央麻衣抓扯着头发,不住地喃喃:“不是的,我一定在做梦!一定还在做梦!哈哈哈!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方蕲急忙拉住疯了般冲进人群的女人,手刀还没落下,就被纪向薄阻止。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缔造的帝国毁灭,她的梦想和心血付之东流,可悲的是,她仰仗的才能却因为不堪的命运无法再助她东山再起。”纪向薄目光深远地望向遥远的东方国度,“这是她的业报,也是……”   “我替那个可怜女人唯一能做的事情。”纪向薄悲凄道。   吞噬宿主的命格,同时会获知宿主的喜怒哀乐和一生的经历,纪向薄从一念地狱那里得知了刘海雯惨痛的人生,就连他这么一位铮铮铁骨的男人,都不禁为她动容。   乐连战给他的那张地下皇城的布局图,背后有一串代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按照代码点击进去,获悉了乐连战全部的计划,并且配合他完成了最后绝杀。   报仇并非一定要那个人的命,有时候死亡对某些人来说是最大的解脱,相反,空虚的永生是被时间困住的牢笼,无望的未来是残虐倥偬的一生。   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乐连城打横抱着哥哥的尸体,尸体被他用白色的窗帘布遮盖,血流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僵硬的身体。   “哥,我也做了梦。”乐连城红着眼,哽咽道:“梦里,我们离开了实验所,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哥,有你的地方,就有家。”乐连城埋首,额头轻抵在乐连战白布覆盖的脸上,“这一次,我带你回家。”   乐连城走了,纪向薄无趣地扫了眼混乱的大街,几个起落,人已跃上高楼,不消片刻,遁匿无踪。   “小白,跟我回去吗?”方蕲询问白诗南的想法。   白诗南说:“回去。”   “我向你保证,信你,护你,绝不让任何人刁难你。”方蕲心意已决,不再犹豫不再彷徨,原来他可以为了白诗南与整个组织对抗,甚至与全世界为敌,在所不惜。   白诗南笑意盎然,眼里晶莹闪烁,一字一句堵在喉咙底,唯剩下爱欲滚热的柔情缠绵。   方蕲要把仓央麻衣带上,可女人受了刺激,精神看上去极不稳定,崩溃的情绪和失常的精神状态,让她像个泼妇一般指着方蕲和白诗南破口大骂:“你们满意了?基因改造是人体最伟大的工程,那群凡夫俗子懂个屁。”   现场乱作一团,乱到根本无人会顾暇这里的情况。   仓央麻衣先是怒目圆睁,再是期期艾艾地拽着白诗南的衣袖,“老师,您来了,您看到了吗?您喜欢玫瑰,我为您载了满园的玫瑰花。”   白诗南的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仓央麻衣眼球充血,血丝密布,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们知道制造稳态剂最重要的两种原材料是什么吗?是吸血鬼皇的牙管毒素和库洛洛的造血干细胞。”   方蕲的眼神骤然失色,因为这两样东西根本拿不到。   “哈哈哈哈……荆棘的花园,玫瑰花的少年,尸埋其间,花从颅骨盛开,花从眼窝绽放,花开遍他的身体,他随花而葬。”疯女人唱着凄怨的曲调,蓬头垢面地冲进人群。   方蕲面如死灰,并未出手阻拦。   人群被冲散,又聚拢,在谩骂指责声中,仓央麻衣成了众矢之的,她受千夫所指,依然保持着不败者的姿态,死性不改,趾高气扬。   “回去。”白诗南挽起方蕲的手,掌心传来对方炽热的温度。   方蕲露了个勉强的笑容,“我再想想办法。”   白诗南却踮起脚尖,轻吻了下方蕲的脸,“如果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只能做一件事,我会选择跟你狠狠地做爱。”   “小白。”方蕲带着竭虑的幽怨,“别胡闹,生死关头呢。”   白诗南坏笑着露出一颗尖牙,“方蕲,我多想给你打上羞耻的烙印,警告那些不安分的人,永远都别惦记我的东西。”   大街上的纷乱打扰不到此地的僻静,警笛声由远及近,义愤填膺的人们已把马路围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和特警大打出手,事态无限制地扩大,血族不可能将整个东京的人类都杀死。   维稳工作艰巨缓慢地进行。   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透重重嘈杂声环绕在方蕲耳边。   声音说:“玫瑰园的馈礼。”   方蕲的心尖猛烈一颤,脑海中快速闪现出与之相关的关键线索。   全世界仅有两支稳态剂,一支在德圣研究医院,一支在休斯顿的实验基地。   实验基地爆炸,那场事故,是食梦貘策划。   “我在玫瑰园埋了样东西,它价值连城,就当是这场游戏的馈礼。”   “你可以拿去拍卖,前提是有识货的人。”   方蕲福至心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白,去后花园。”   如果他没猜错,那只留在休斯顿实验基地,本该是摧毁的稳态剂,实际上被食梦貘带到了东京,埋在了德圣研究医院的玫瑰花园。   医院的后花园,繁花簇锦,满园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沁人心脾。   整片花海,其实是一座陵园,地底深处埋葬着库洛洛的克隆实验体,花园占地一百六十平米,撇开挖掘深度,光是地毯式搜寻地表面积,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总不能一把火烧光所有的玫瑰。   正在方蕲犯难之际,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忽远忽近,时而来自耳畔,时而脑内循环,他说:“炼命师,用你的血召唤我。”   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方蕲二话不说,双指划破手掌,紧握拳头,血流形成一道鲜红的水柱,灌入土壤,将附近的玫瑰花滋润得愈发美颜,花瓣像打了一层抛光的蜡,莹润光滑。   白诗南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条线,他冷脸对着空气,此时无声胜有声。   但凡那家伙再晚一秒现身,白诗南都会把这地掀翻天。   “食梦貘?”方蕲见到昔日老熟人,“你……”   食梦貘并非实体,而是一个虚影,类似于3D投影成像,整个人闪闪发光,柔光普照。   “我在这陪伴我的主人。”食梦貘说,“作为实验体的我死了,但是作为命格,只要宇宙不灭,我就亘古长存。”   命格的能量会萎缩消散,但命格不存在死亡一说,他们共济与时间,与寰宇,与人类,只要一方不消亡,他们就能千秋万代的存活下去。   方蕲一边止血,一边走向食梦貘,向他证实一件事:“你说的馈礼是稳态剂?” 第89章 :德圣研究医院(24)   “终于想明白了。”食梦貘道,“我看着都替你着急。”   要是能量足够他聚集起灵魂体,在方蕲踏进医院的那刻起,食梦貘都想揪着方蕲的耳朵,大声地喊出:“嗨,臭小子,找稳态剂吗?来我这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嗷。”方蕲摊开手掌,“那给我。”   “呃。”食梦貘白眼都快翻上天,“你能不能委婉点?含蓄点?求人的态度……”   “好。”方蕲摊开双手,“给我稳态剂,速度。”   食梦貘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却见白诗南凶神恶煞地盯着他,那眼神恨不得扬了他的骨灰,“罢了,你们跟我来。”   有了食梦貘灵体的帮助,他们很快挖到了稳态剂。   方蕲拿着药剂,他的喜悦宛如火山爆发般热烈激昂,那种失而复得,如获至宝的快感,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小白。”方蕲把针剂交给白诗南,但还是提醒,“虽然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但尚有百分之一假的概率,我认为还是带回去做检验保险。”   这种注射入体内的东西,攸关性命,被兴奋冲昏头脑是一回事,小心驶得万年船是另一回事。   食梦貘气愤地插腰:“好心当成驴肝,它是假的话,你们尽管把我封印进王八体内,永世不得见天日。”   白诗南接过针剂,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启唇咬开注射器针头的保护套,一针扎进了静脉。   随着药剂的见底,白诗南的脸色从薄弱的病态恢复到鲜活的红润。   “是真的。”白诗南爽得眯眼,像只被阳光晒舒服的猫,“感觉力量源源不断地回来了,枯萎的细胞也在逐渐复苏。”   食梦貘瞪眼方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方蕲陪笑道:“需要我怎么谢你?除了作奸犯科,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食梦貘切了声,“你是术士,会借尸还魂吗?第四研究所的秘密公开了,仓央麻衣和这家医院都保不住了,但是玫瑰园的玫瑰需要人打理。”   “嗯。”方蕲点头,猜到了个大概。   食梦貘深情款款地垂眸,他的眼里是玫瑰花,心里是葬于花海下的库洛洛,“我想请求你把我封印在布偶体内,我不想埋葬他的花海就此枯萎。”   “借尸还魂不是我的强项,但我愿意试试。”这类术练得炉火纯青的当属江西道家和湘西容家,索性纪向薄教过他几招秽土摄灵,如今正好拿来小试牛刀。   食梦貘感激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布娃娃给方蕲,一只穿靴子的加菲猫,西部牛仔的装扮,腰间还配了抢。   白诗南见到加菲猫,眼神陡然一亮,“喜欢。”   “回头给你买。”方蕲说着,咬破食指,掐诀念咒,他指尖的血虚点在食梦貘的眉心,笼罩着灵魂体的光骤然变得流光溢彩,澄澈明亮。   随着血液的渗透,光晕变得暗淡,灵魂体逐渐凝缩成一颗小光球,在半空沉浮。   方蕲轻轻地抓住光球,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加菲猫体内,“封,起。”   光球隐没,加菲被注入了灵魂,命格以这种方式获得新生。   回去路上,方蕲给白诗南买了只加菲猫布偶,白诗南欢喜地抱着公仔,一副极容易满足的表情。   德圣医院的事,对两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转折,无论是身心还是历程。   可不知为何,方蕲总感觉,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不过是沿着他人设计好的剧情发展下去,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挫败感。   方蕲想着,不自觉地紧锁起眉。   而关于炼命师的诅咒竟然还牵扯出炼命师最黑暗的一段历史,可如纪向薄所说,杀死血皇并不会使炼命师灭绝,那为何大统领和长老团还要偏执地阻止他杀进皇城呢?   封印血皇,并非杀死血皇。   杀死血皇才能真正地破除诅咒。   不会覆灭是重生。   “炼命师到底在惧怕什么?”方蕲不解,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原因,“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真相背后?”   连纪向薄都不愿多说……   方蕲感觉肩膀一沉,白诗南的手臂勾了过来,接着是他整个人的重量。   “苦大仇深地想什么?”白诗南挑起方蕲的下巴,猩红的眼眸柔情似水,“人类的脑容量不大,怎么心思这么复杂?”   “哈……”方蕲失笑,转头正好吻上白诗南的脸,“小白,你没烦恼吗?”   白诗南认真地想了想,“有啊,在实验所的时候,烦恼是怎么吃饱变强活下去。后来的烦恼是怎么吃掉你,现在的烦恼是该怎么让你开心。”   “哈哈哈哈……”方蕲忍俊不禁,烦恼一扫而光,“别趴着,跳上来,我背你。”   白诗南也不客气,挤开了八两跳到方蕲的背上。   八两吹着胡须,识趣地跳下,迈着优雅的猫步钻进了隔壁草丛。   方蕲觉得自己应该尴尬下,腼腆下,毕竟对白诗南做了出格又过分的事。   然而白诗南全然没放在心上,他心甘情愿,他死心塌地。   东京湾劫船,方蕲给了他自由。   白诗南一名,方蕲给了他尊严。   稳态剂的一波三折,方蕲给了他新生。   如今的白诗南恢复成熟期,等于重回巅峰,接下去的计划不言而喻——报恩和报仇。   两人回到诊所,霍桑告诉他们周寻和施安娜带着容时安的遗体回国了,这件事长老院会做定夺。   方蕲沉默了会儿,和蒋召南通完电话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事情不容乐观。”方蕲愁眉不展,想到蒋召南的话:“容华年不肯善罢罢休,他联合了多位长老和各大家族的炼命师,逼迫大统领下令处决白诗南。”   “逼迫?处决?”方蕲的鼻间哼出冷气,“给他们能耐的。”   白诗南眨眨眼,大口吮吸着袋里的血液,清甜可口,一口气喝完半袋,他才餍足地看向方蕲,“我没杀容时安。”   方蕲盘腿坐在电脑椅上,“我当然信你。”   “这就够了,我不需要其他人的相信,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白诗南挤压着扁掉的血袋,因吸不出血而显得烦躁。   “小白,虽然你不在乎,但你是我的人,我不能看你受冤枉和受欺负。”方蕲单手滚动鼠标,快速游览网页,“你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贞德七人众的真田幻佑,活捉他,带回去,就能给出容时安死亡的真相。”   白诗南的利齿咬破了血袋,血浆溅了一身,他粉红的舌头不急不缓地舔舐手上的血液,“我把他打废了。”   方蕲震惊到握鼠标的手一顿,干笑道:“没关系,没打死就行。”   白诗南继续快乐地吸着血液。   “事不宜迟,小白,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方蕲合上电脑,“必须在三天内找到他。”   这是方蕲拖蒋召南对长老院做的保证,三日内逮住凶手,带回长老院发落。   今日的东京,像烧红的烙铁掉进冰窟,寒冰瞬融到滚沸,白烟滚滚,迷雾散尽,这座不夜城,人类和血族双双沦陷。   地下皇城不少吸血鬼食物中毒,有一批从马兰西亚运过来的肉人被人下了类银毒素,吸血鬼吃完三小时后会上吐下泻,伴随着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之后他们的骨骼会变得酥脆,脏器融成血水,到最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   死状极其恐怖和残忍。   庆幸于大多数吸血鬼身体素质强壮,中毒后只是部分器官衰竭,尚有抢救的余地,面对如此歹毒地大面积投毒事件,皇城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处理白天人类社会的动乱,无疑会严重削弱地下皇城的兵力,给敌人可乘之机。   在皇城的权力中心,在血族的眼皮子底下,同一天发生了两起威胁到国家层面的特级安全事故,这算什么,算被人算计到家门口,在自家门口拉屎了他们竟然后知后觉。   高仓须弥看长谷川的眼神讳莫如深,长谷川抠着耳朵,永远一副闲散慵懒的样子。   连开裂的草屐都懒得换掉,蓬乱的头发,胡子拉碴,不着调也不修边幅。   但他很强,是全血族公认的最强R-3级感染者,当然稍微整理下,他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众。   “事到如今,还不请出那几个祖宗吗?”长谷川嬉笑道。   高仓须弥握着腰间佩刀,平静道:“先派两支精锐部队去北海道和青木原树海,唤醒那四个家伙。”   “剩下一个呢?”长谷川满怀期待,“继续让他长眠吗?”   最后这家伙可不听任何人号令,届时他不肯回夙眠七棺,那是谁也勉强不来的,只有等他砍够了人,或是找长谷川决斗一场,才会消停。   高仓须弥的拇指摩擦剑柄,他幽幽地看向长谷川,“你负责唤醒他,再把他送回夙眠七棺。”   “你在开玩笑。”长谷川的脚趾直接戳穿了草屐。   “你只需要认真地和他打一架。”高仓须弥。   长谷川扯了个鬼脸,“那我直接输给他好了。”   “他是不会同意的。”高仓须弥的刀发出高频率的震颤,嗡嗡作响,“如今夙眠七棺重见天日,我们已被逼到墙角,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长谷川感到全身过电般刺激,他兴奋到头皮发麻,心潮澎湃。   高仓须弥拍手,两名禁卫军武士进来,一人躬身接过高仓须弥的命令签署。   “听好,带着我的命令,去人类的特种部队挑选出三百名精锐,给他们最趁手的武器,其中两百名精兵分别到北海道和青木原树海的夙眠七棺前集合。”高仓须弥道,“剩下的同长谷川一起去心斋桥,另外再多准备五十个处女。”   长谷川挑起一边的眉头。   高仓须弥的喉结滚动了下,看向另一名下属,“等那群杂碎全部集合完,开馆,让从夙眠七棺里苏醒过来的人活动下筋骨,找回昔日战斗的感觉。” 第90章 :赫鲁斯监狱(一)   夙眠七棺,里头沉睡着日本血族最强悍的怪物。   他们不受指挥,不受约束,不受控制,血族对他们又爱又恨。   他们是实力的象征,是恐怖的代名词。   长谷川三郎和原义朝是唯二的,经历过千年前大战,知晓某个悲壮秘密,却没有封印在夙眠七棺材里的R-3感染者。   一者因为跌宕不羁的性格,一者因为研究价值——第四研究所企图从原义朝身上破解R级感染基因的秘密。   结果徒劳。   良久,高仓须弥面无表情地道:“这次事件,贞德又折损了三名成员,如今只剩下真田幻佑一息尚存。”   “真田幻佑八成是废了。”长谷川拨弄着指甲盖,一不小心把整片甲面翻开,痛得他龇牙,“K-1037强得离谱。”   “皇城不养废人。”高仓须弥瞪视长谷川,“届时贞德会大换血,希望第二师团别再让血皇失望。”   说完,男人扶着刀离开。   长谷川看着高仓须弥的背影,喟叹道:“真是薄情啊。”   贞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失去力量等于失去一切。   不止一个先例,是更古不变的道理。   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在波诡云谲的时代,若非灯火阑珊,那必光芒万丈,光与暗的交织,总会有人在灰色地带,摇旗呐喊,时势造就人物。   每个时代,有属于这个时代的英雄。   “棋局布好了。”P-867欣赏着他新买的面具,烂透的品味总能辣到I-859的眼睛,“只等炼命师和血族入场博弈啦。”   他和搭档坐在高速行驶的新干线上,终点站是富士山。   I-859眺望皇城方向,风中夹杂着浓郁隐晦的血腥味,整座城市,悬溺着浮躁,邪恶和动荡。   地下皇城的类银剧毒是他们下的,为了给纪向薄铺路,也为了全面挑起炼命师和血族的战争,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一旦两大种族开战,联合组织和赫鲁斯监狱必然介入,到时候再由他们推波助澜一番,战乱势必会由点到面,乃至全面战争爆发。   当血族的秘密遮盖不住,人类会陷入巨大的恐慌,绝望弱小的人类会渴望一个英雄,一个救世主,来助他们对抗这个腐烂糟透的世界。   “纪向薄真的会单枪匹马杀进皇城吗?”P-867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抱怨道:“要是炼命师里多些有骨气的,也不至于我们大费周章地搞事情。”   “他会的。”I-859信誓旦旦地道,“只有负有被射杀的觉悟,才有资格开枪。”   “矣……明知去皇城是必死的局,也会去?”P-867伸手去抓差点被风吹走的笑脸面具。   I-859目光深邃地道:“必死之局,也有变数。”   “啊!”P-867一惊一乍道:“你说的变数不会是姓方的臭小子?”   I-859不再理会P-867,闭目眼神,顾自盘腿危坐在车顶上,端得高深莫测。   只是那个变数,并非方蕲,而是在公园里等了纪向薄五天五夜,昼夜不眠的谢秋石。   第五天的日落,那个经常来公园睡觉的流浪汉充满同情地看着谢秋石,他斜躺在长椅上,身上盖着报纸,嘴里吐出那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你明显被他骗了。”流浪汉一副深谙世事的模样,“别等了,他肯定不会赴约的。”   谢秋石狠狠地剐了眼流浪汉,咬着后槽牙道:“他会来,这是他留给我的信物。”   流浪汉咂嘴,摇摇头道:“这玩意儿,1000日元一只,你瞧,我这儿有好几只别人扔掉的。”   说着,流浪汉从怀里掏出好几只御守,显摆在谢秋石眼前,“小兄弟,认清现实吧。”   谢秋石气红了眼,眼尾的冷意如冰覆霜,使得整个公园的温度骤降,冻得衣着单薄的流浪汉直打哆嗦。   可等流浪汉蜷缩着胳膊从长椅上坐起,他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原地空空,只剩下凉风习习,落叶回旋。   谢秋石不怒反笑,他单方面地决定了,他要去打断纪向薄的腿,只有把他手脚都打断了,他才不会乱跑,才会听话,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纪向薄,你死定了。”谢秋石怒气冲冲,雨水被他爆燥的气场弹开,形成一层薄薄的水帘。   细雨绵绵,碧霭沉沉,行人纷纷。   灰调的夜空下,东京铁塔犹如一尊巨人屹立在雨中,塔顶高耸入云,上揽九天,恰如其分地呼应沉甸甸地仿佛快要倾塌的苍穹。   两个人,一人蹲踞,一人撑着一柄黑伞,贴心地伫立在他身边。   而他们身边的不远处,倒挂着一只吸血鬼,在高空中像个钟摆似的晃动。   “吸血鬼的话,从这么高摔下去,会摔成肉泥吗?”白诗南露出一口森白的犬齿,笑容邪佞。   那只吸血鬼已从刚开始的嘴硬强撑,到如今痛哭流涕着求饶,“我说我说,别杀我。”   白诗南的刀已经无限接近绳索……   他们仗着方蕲命格的能量,运气爆棚地在六本木遇到一队出来巡逻的皇城禁卫军。   贞德对绝大多数后天感染者来说,是偶像,是万众睢睢,亦是遥远而可及的存在,贞德七人众更是皇城中的明星人物,所以关于他们的动态,最快获知的方式是向皇城内的吸血鬼打听。   奈何在这风口浪尖的日子里,皇城的吸血鬼反而半死不活地做起了缩头乌龟,这让方蕲和白诗南很难满大街地逮人盘问,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队,还不欢天喜地地抓住机遇。   机不可失。   白诗南和方蕲雷厉风行地拧断了那几只吸血鬼的脖子,一分钟内清场,独留下一个活口。   严刑逼供那么残忍的事,两人都没经验也没道具任白诗南自由发挥,于是他们只好将人绑在三百米高的东京塔上,让他自由摇摆。   人是倒吊着的,血液大量倒冲入脑,形成脑部极度缺氧,他的眼球鼓涨到快要爆出眼眶,脸也变成了绛紫色,嘴唇发麻,眼花心慌。   绳子不堪负重地发出崩裂声,时刻研磨着他摇摇欲坠的脆弱神经。   快断了。   他紧绷的神经快断了,绑他的绳子也快断了。   只要白诗南的刀再磨近一点点。   “我说我说,别杀我!”他涕泪横流,紧巴巴地盯着高悬头顶的绳子,“真田幻佑从贞德除名,也就不再享受第二师团的高级待遇,所以他目前应该在家里养伤。”   “你认识他家吗?”方蕲笑得人畜无害,“方便带路吗?”   “在……在……”吸血鬼吞吞吐吐,做着心理斗争。   白诗南比划着小刀,转脸问方蕲,“掉下去会摔粉碎还是摔成肉饼?”   吸血鬼心里叫苦不迭,腹诽这对丧心病狂的魔鬼,“他住在六本木公寓,我带你们去。”   谁都怕死,无可厚非。   雨势滂沱,雨点疾疾地打在黑色伞面上,奏响了不死者的篇章。   白诗南没有淋湿,方蕲的左边肩膀湿透了,但很快被他用内力烘干。   六本木的豪华公寓,顶楼,真田幻佑的脖子上缠着纱布,他从高处摔落废墟,一根钢筋正好横穿他的咽喉,导致他的喉咙被整根戳漏,以及……他无法再使用能力了。   他知道,是K-1037对他精神操控的后遗症。   他也知道,失去能力的他,无法继续滞留在东京。   “是时候离开了。”真田幻佑的脖子隐隐作痛,欲哭无泪,他看着存折上不小的余额,露出一个聊以慰藉的笑容。   桌面上还有一张支票,和一只撕开的信封,信封的左下角是一只鸟加特之眼,又为赫鲁斯之眼。   真田幻佑无聊地翻了个白眼,接着用火机将信封烧成灰烬,他可以离开东京,但他不会离开日本,毕竟日本是全世界唯一没有吸血鬼猎人的国度,他除了这里,根本无处可去。   贞德的荣耀是自由猎杀权,但他们臭名昭著,早成了猎人公会赏金名单上的头号猎物。   更何况他还是国际通缉犯,虽然那场脱逃是某人计划中的一环,但那人的野心与他何干?   那位赫鲁斯监狱里高高在上的典狱长大人,还真把自己当神圣的君主了,审判?主宰?庇佑?说得冠冕堂皇,本质上还是上位者的挟势弄权。   “全世界最伪善的人。”真田幻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模样,他作呕地吐吐舌头,不堪回忆。   “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   真田幻佑的眼神一凛,警惕地熄灯,轻手轻脚地躲在门背后,从猫眼往外看。   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帽檐压得极低,都快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们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西装上秀着统一的图案——赫鲁斯之眼。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真田幻佑心忖,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   门外的三人,都是赫鲁斯监狱的人,而向来以中立,严明,公平,正义著称的赫鲁斯监狱,从来不会私下与任何国家,种族往来。   尤其是东京这处政治极度敏感的地方,除非是到了不得不出面的地步,意在和平或强迫解决国际争端。   “咚咚咚。”敲门声又是三下,不急不缓,却直叩真田幻佑的心房。   门把锁转动,被人轻易地从外面破坏,三人破门而入,戴上了夜视镜。   他们有两把枪,一把是麻醉枪,一把是银弹枪,他们可太知道如何杀死一只吸血鬼了。   昏暗的室内,空空如也,冷风从敞开的窗口灌入,帘布凌乱起舞。   “跑了?”   “跑不了。”   三人探头往下看,见真田幻佑正沿着墙壁往下爬,他爬得不快,显得慌不择路又力不从心。   其中一人掏出枪,带有玩弄意味的射击,全部射偏。   接下去第三枪,划破夜空,堪堪擦过真田幻佑的左脸颊。   第四枪,第五枪,一连七发子弹,进行了高难度的远程描边。   “操!”真田幻佑心里骂娘,要不是需要留着力气逃命,一连串的脏话估计会脱口而出。   楼上,三人像在狎弄一只羸弱无助的小仓鼠,看着仓鼠瑟瑟发抖,他们内心感到无比满足。   “最后一枪,瞄准了。”一人扣动扳机,子弹上膛。   “不,等他临近地面时,再杀死他。”另一个人狞恶地笑。   真田幻佑汗流浃背,他惶恐不安地提防着上面,又不得全神贯注于四肢的着力点,以免脚下一空,从高处跌落。   吸血鬼不是不死之身,这么高摔下去,会死的。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空气凝滞,风雨萧瑟,一张张充满恶意的笑容,仿佛一朵朵糜烂的食人花。   真够……令人晕眩的。   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三人收敛笑容的瞬间,调转枪口,映入他们瞳孔的是一张冷艳俊美的脸。   “砰!”近距离爆开的子弹竟然被那家伙用牙齿接住。   他在桀笑,森白锐利的牙齿咬碎了坚硬的子弹,没给三人任何反应的机会,鬼魅般的身法早已切入三人腹地。 第91章 :赫鲁斯监狱(二)   一人颈后一麻,口吐白沫陷入昏迷。   另外两人迅敏地往后散开,熟料他们背后还埋伏着一个人。   “嗨。”方蕲一只手抓住一个人,一拖一拽,四两拨千斤,不仅卸掉了他们的惯性力,还夺走了他们的武器,“那家伙是我的。”   两人捂着脱臼的胳膊,疼得额头冒冷汗,很快眼前一黑,他们直挺挺地往前倒去,昏迷不醒。   方蕲单指转着枪,“他们貌似不容易沟通。”   因为看着不好谈判,所以把人打晕。   后脚进来的吸血鬼看了一眼屋内,顿愕在当场。   “糟糕,那家伙……”方蕲猛地追到窗口,就差半个身子扑出窗外。   电光火石间,白诗南化作离弦之箭,自高空自由落体,不断加速,直至逼近真田幻佑。   “我!”操字还没说出口,真田幻佑甚至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他已经被垂直坠落的白诗南打捞住,提小鸡崽子似地扼住了后颈。   白诗南拎着他,一个完美的滑步急刹,两人稳稳落地,且毫发无损。   真田幻佑的牙齿还在打颤,半晌说不出话。   “别动。”白诗南抱胸站在他身边,“敢跑,腿打断。”   真田幻佑领教过一次K-1037的杀伤力,现在他哪里敢动,眼前的怪物,实力逆天了!   方蕲飞奔下楼,一口气不带喘的,见到白诗南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   没有过多关心则乱的话语,方蕲只是用力地抱住白诗南,在他额头落了一吻。   旋即走向真田幻佑,叉开腿屈膝蹲下,“跑什么?跑得掉吗?”   “不跑等死吗?”   方蕲托着下巴,“赫鲁斯监狱的人,为什么追杀你?”   真田幻佑沉默。   方蕲挑眉,并不追问,而是起身道:“给你两条路,第一跟我回去,好好地说出贞德杀死容时安的全过程,还小白清白,我保你的命;第二我押你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相信是你杀了容时安。”   一条活路有一线生机,一条死路是日暮穷途。   “你真的能保我的性命?没骗我?”真田幻佑的眼里是走投无路的窘境。   方蕲笑着反问:“除了信我,你还第三条路可走吗?”   “呵……”真田幻佑凄笑道:“真是戳心窝子的话。”   “真话难听嘛。”方蕲转头看向另一只吸血鬼,白诗南的目光紧随而上。   那只吸血鬼瞬时感觉如芒在背,“我一直都是安守本分的良好市民。”   他见方蕲和白诗南无动于衷,紧张地道:“我吃人,和你们吃动物是一个道理,这不应该是你们用来制裁我的理由。”   “这是食物链的一环,是自然界的生存之道。”吸血鬼已是汗涔涔,但凡眼前的两人决心要致他于死地,他绝无活命的可能,但他不想死,想为自己争取下免死的机会,“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说出去对我没任何好处,我的嘴巴比死人更牢。”   他的精神在高度紧张下,加上对死亡的恐惧,简直是一种地狱级地折磨。   方蕲拧着的眉毛终于展开,“小白,去港口。”   今夜他和蒋召南约好了返程的时间和地点,那艘私人游轮会等他们到凌晨四点半,他们如约到,返程。   他们逾期未到,下船的将会是一批奉命前来捉拿他们的炼命师。   游轮驶离东京港,浪潮翻涌,雨水落入大海,与之相融,海面云雾缭绕,水天一色,海岸线渐远,只能依稀遥见被暴雨洗濯,吞没的东京城。   夜的东京,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盘踞一方,窥视天地。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未见收小的趋势。   心斋桥的河边,整齐有序地站了两排人。   长谷川皱着眉抬眼,“真会挑好日子。”   一副制造精良的棺材从河底升起。   棺材看上去很重,需要十个壮汉借助工具才能吊上来。   “咣当。”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棺椁在地上激起飞溅的水花,地面小幅度震动。   长谷川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用懒散的音调喊道:“散开啊,都散开些,有武器的拿好武器,等这家伙出棺,给我往死里打,千万别客气。”   一百名人类特种兵,练就到钢筋铁骨般的肉体强度,他们的意气风发却在肃杀阴冷的气氛下,逐渐磨灭。   “开棺。”长谷川三郎下达命令。   起棺。   可怜的人类,终将成为牺牲品。   随着棺盖的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络腮胡男人,从棺椁中起身,他愣愣地站起,木讷地平视前方,而在他苍白的面孔下,流动着淡红色的光泽,那是细胞和经脉正在活络,复苏的征兆。   仔细听,还能听到血液流淌,和骨骼铮鸣的声音,那是属于血族暗夜细胞膨胀的嘶吼声。   “真邋遢呢。”长谷川跳到了商业街的一块招牌上,心情和这阴雨天一样沉重,   紧接着,在络腮胡男人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时,他的肚子已经被滚烫的子弹填满,肠子全部喷了出来,他不满地皱眉,可错愕的表情胜过痛苦,因为他的神经尚未恢复,感官和反应都处于萌芽期。   “杀了他。”一百号人不知死活地叫嚣,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不杀死夙眠七棺中出来的怪物,他们就会死。   之后是五花八门的热武器,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轰炸,四散的金属碎片,一声声巨响振聋发聩。   络腮胡男人失去平衡,再是头晕目眩,他的时间好像停止了,好像比其他人流得慢,他的世界好像在动,又好像是静止的画面。   他是谁?   他能活过来,全靠血族的特殊体质,而非什么登峰造极的武术或是仙术,他现在是夜间魍魉,是不死者。   肚子开花了……好痛……   他的思绪仍是乱作一团的棉絮。   全新的世界,新鲜的空气,超越一切武学造诣的兵器……   还有,活人的气息,血的气味,和那个令他血脉偾张的人。   直到一把刀刃从身后捅入他的体内。   冰冷的寒铁狠狠地侵入他的身体,翻转搅动的刀刃,反而让他重拾了战斗的快感,引爆了昔日最狂热,最原始,最熟悉的嗜血本能!   两行热泪从他枯涸的泪腺淌落……   等到真正感觉到眼泪都快挤出来的疼痛时,络腮胡男人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恐怖的鲜血,一百个人类和三十名皇城禁卫军,在短短三分钟内,全部死于他手。   “喔哦。”长谷川翘着二郎腿,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地,“欢迎重回人间,顾将军。”   络腮胡男子一顿,双眼爆发出凌厉而露骨的凶光,他的记忆匣子彻底打开,往事如海纳百川,全部归巢,他是少年将军,封狼居胥,他是战争疯子,武学奇才。   可他败了,败于他的疯狂,嗜杀,自傲和对变强的渴望。   但他不后悔,那场战役,他败得心服口服,他甘愿沦为血族的奴隶,只因为活得越久,不仅能够变得更强,还能再见到那个算无遗策的男人,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那个将他置于绝境的男人。   一想到这里,顾延亭感到热血沸腾。   “顾将军?”长谷川摆摆手,眼睁睁地看着顾延亭徒手抠出身体里的子弹,“很抱歉,时间紧迫,用这种方式唤醒你的战斗本能,但按照高仓须弥的说法,这是带你认识这个世界变换的最快方式。”   顾延亭不耐烦地蹙眉,快速思考,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了这类了不得的武器,他还能被提前放出来,说明必然存在着凌驾于这些武器之上的东西,对血族造成了不可估量且难以解决的困扰。   “当然这次主动请你出棺,我们也是相当冒险的。”长谷川面上风轻云淡,但他的武斗气场全开,全方面防备着顾延亭。   对方毕竟是实力仅次于他的R-3感染者。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顾延亭没发疯砍他,也没嚷着和他决斗,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要离开难波。”   他来的时候,这座城池还叫难波。   长谷川好奇地问:“回故乡吗?”   顾延亭摸摸毛躁的胡须,没回答。   长谷川笑着爽快地道:“再帮皇城办最后一件事,成功后,你只管走。”   顾延亭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诧,眼神讯问长谷川。   “活捉一个人。”长谷川递给顾延亭一张照片,还是暗网悬赏令上截图下来的头像,“炼命师,纪向薄。”   “不能杀死吗?”顾延亭问。   长谷川耸肩,“杀死他很容易,但是活捉他,并把他一路押送到赫鲁斯监狱审判,很难。”   “……”   长谷川无奈道:“他很狡猾,还会有同伴来营救,找你们能保证万无一失。”   “呵呵,皇城是无人能用了吗?”顾延亭嘲讽,“等我活捉他,再见故人归来后,会找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长谷川摊手,“我认输,你赢了,行吗?”   “不行!”顾延亭怒吼,埋地底千年的酸臭味一阵风似地扑向长谷川,“你最好有被我杀死的觉悟。”   “好吧好吧。”长谷川抬着倦怠的眼皮,“你太臭了,快去洗个澡,把胡子刮干净,为了迎接你回归,我们可是准备了五十个处女供你享用。”   顾延亭此时才感到饥肠辘辘,他需要饱餐一顿。   漫长的夜,青木原树海里,是死寂的沉默。   大片的焦土,枯木,遍地的尸骸,溶解的烂肉,零落的弹壳,血水汇聚成小溪流,冲刷着土壤。   两口棺椁,全被暴力拆卸,棺椁中的人,皆消失无踪。   今夜离开日本的,不止有炼命师,还有279实验所的实验体们。   走私的轮船上,重新封印的一口棺材,五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残缺。   “真不是盖的。”P-869深呼吸,看着自己差点被掏空的心脏,“不愧是封印在夙眠七棺的怪物,再少带一些人,恐怕我们全得折在那边。”   其他人无话,沉浸在方才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心情久久无法平复,总共折损了八十五人,花了六分半钟,要不是青木原树海是著名的鬼域森林,无人靠近,只怕动静过大,耗费的时间过长,一旦引来新的血族高手,他们将全功尽弃。   “八十五个超战力实验体,足以灭掉一个国家啊……”一只身后有蜥蜴尾巴的实验体皱眉。   “幸好只有他们两个。”I-859心有余悸地感慨。 第92章 :赫鲁斯监狱(三)   实验体们是赶在血族之前到达的青木原树海,若是血族带着一百名祭品先到,率先唤醒R-3感染者的战斗血性,他们所要面对的将是两头可怕的史诗级怪物,几乎没有胜算。   “……”又是一阵凝重的沉默。   279实验所原本以为只要六十个实验体就能轻松解决掉夙眠七棺里的人,之所以多派了三十个,只是想以压倒性的优势轻松获胜,完整带回两个R-3感染者。   没想到,竟然是在损失掉一个R-3感染者的前提下,刚好险胜!   地下皇城的集体中毒事件,第四研究所的擿伏,夙眠七棺出土……看来皇城准备全力反击,但要将事件推至高潮,推至覆水难收的境地,还差一个人的推波助澜,一条导火索和一颗星辰的陨落。   279实验所设想的第三生命王国,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壮举。   经过这些年的精心运营,缜密渗透,国际医疗和卫生组织里,二百三十个成员国,有七十八个国家根本受到了279实验所的控制,其他暗中接受279实验所经济和武器援助的成员国也有一百四十个。在具有关键投票权的三十六个执委会成员里,超过六成达成与279实验所交好,或就是279实验所坚定的拥护者。   从政治层面上来说,推动第三生命王国的基因工程法案,不是问题。   但毕竟这是个呼吁自由,平等的人权社会,面对群众的质疑和指责,暴力镇压反而适得其反,要让人类心服口服,就必须制造几场莫名其妙的灾难,增加人类和血族的矛盾,比如在日内瓦散播丧尸病毒,或是在旧金山炸掉几座吸血鬼经营的大楼。   扩大灾难,宣传灾难,坐实灾难。   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恐惧。   这时候谁挺身而出,带他们离开水深火热的地狱,谁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会虔诚的信奉和拥护。   当然279实验所渴求的远远不止这些,第三生命王国的最终建成,是完全排除了血族和炼命师,这两个历史遗留下来的糟粕。   “想不明白。”蜥蜴人望着舱外海天一色的湛蓝,“父亲大人也是炼命师,为什么非要让这个族群灭绝呢?”   “我知道原因。”另一个实验体压低声音,“因为仇恨。”   “仇恨?”P-867的肌肉一下子不酸痛了,把耳朵凑了过去。   “炼命师有个诅咒,只能一脉相传,父亲大人在十八岁生日那天,被迫亲手杀死了亲哥哥。”   “嘶……”几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手足相残,我以为只有在动物世界看得到。”   “别插嘴。”那人继续说,“总之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去看他们的啦。”   看他们所谓的盟友,赫鲁斯监狱能在东京掀起怎样的巨浪。   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有的只是立场和野心。   权利,终将落在最想获得权利的人身上。   皇城禁卫军的政治协商会议中心,联合组织的代表,赫鲁斯监狱的专员,学者教授,国际情诗分析专家围绕着高仓须弥而坐。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高仓一族中早有人对高仓须弥心存不满,趁机刁难道:“我们血族被人下毒,这件事我们还未去讨个说法,倒被人先问责到家门口了。”   高仓须弥的眼睛没看那位咄咄逼人的高仓氏前辈,而是看向联合组合和赫鲁斯监狱的人,“我族与人类缔结和平条约,一直以来恪尽职守,从未僭越,致力于维护世界的和平与安全,但人类对我族的恶意却始终源源不断,包括这次的投毒事件,我族是否可判定为人类联军对我族的战略攻击?”   联合组织的代表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首先对于皇城中毒的战士们,我们深表痛惜,其次,既然我们来到这里,足以坦明了我方的善意和决心。这件事,与我们联合组织以及五大国的军方无关,其中的误会还有待调查。我们希冀此事能够和平落幕,在双方互信的原则下,血族能够停止对人类展开报复的计划。”   高仓须弥冰冷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无论类银毒素是否由五大国制造,这类带有强烈特征性和靶向性的化学武器的诞生,都令我们很难认同来自人类世界的善意。”   善意?代表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善意。虽然秘警署遍布人类诸国,联合组织对血猎联盟的认可和优待,我族都能够理解并体谅这种平衡力量存在的必要,那是你们人类自我安定的保障。”高仓须弥的眼神坚韧,措辞恳切。   联合组织的代表和赫鲁斯监狱的专员都免不了叹服,这是何等的气魄,胸襟和远见卓识。   “但是。”高仓须弥话锋一转,“类银毒素相比于其他一切对我族的猎杀,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那是不算不高明的挑衅,是决心毁掉两族和平,彻底消灭我族了……这已成战争。”   “好的,我们知道了,高仓团长。”联合组织的代表恭敬地道,“和平来之不易,且不说第三次世界将会以何种形式结束,第四次世界大战 ,所用的武器绝对是石头和棍棒。”   这个诙谐的比喻暂且缓解了肃冷的气氛。   “你们明白就好。”高仓须弥不卑不亢。   “那么,关于东京地下皇城血族集体遭遇毒杀一事……”一直未开口的,赫鲁斯监狱的专员道。   高仓须弥深邃的目光与之相对,“我们会成立专案小组,到时候希望你们全力配合我们调查。”   “没问题,我们以赫鲁斯监狱的名义起誓,绝对会以中立的态度还血族一个公道。”   待联合组织和赫鲁斯监狱的人都走了,高仓须弥钢铁一般的脸上才露出疲惫的破绽。   “还没玉姬的下落吗?”高仓须弥坐在位子上,捏着眉心。   下属道:“八号楼现场只发现高仓鸾丸和高仓秀吉的尸体,还有被阳光溶解的原义朝。”   高仓须弥蹙眉,“继续找,掘地三尺都要找到玉姬。”   高仓玉姬,正是那个起到催化剂作用的人。   她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一颦一笑足以动人,哪怕她死了,变成了一颗死人头,她依然像个睡美人。   “多么美丽的女子。”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感慨,他的制服背后绣着一副巨大的赫鲁斯之眼,“可惜生错了族类。”   男人正是赫鲁斯监狱的典狱长,他煮了一壶蒙顶石花,打开了刚刚传过来的对战资讯,那是由一百台微型摄影机拍摄下的战斗画面,全程记录着实验体与高仓玉姬的战斗数据。   “嘿……”典狱长亢奋地盯着眼花缭乱的画面,舔唇道:“不愧是第一师团副团长,受这么重的伤,还能在三名实验体的围攻下,杀出血路,只可惜……”   红颜薄命,她难逃死局。   典狱长轻轻抚摸着高仓玉姬的脸,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直到一人从门外走进,才打断了他的沉迷。   “血族并未对我们起疑。”是方才参会的监狱专员。   典狱长温和地笑道:“那就把消息透露出去,再把证据做得明显些,务必让血族相信,整件事的元凶是炼命师。”   “嫁祸给方蕲?还是纪向薄?”   典狱长把玉姬的头收进盒子里,“只要背锅的是炼命师,无论是谁都行。”   那人领命,不经意间瞥到人头,担忧地问:“与279实验所合作,会是与虎谋皮吗?”   典狱长不置可否,“我们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追求世界的平衡,很显然,目前世界的天平正在向人类一方倾倒。”   “可是炼命师对血族的伤害远不足279实验所对全人类乃至血族的威胁。”   典狱长紫色的瞳孔带着神秘和忧郁,他问:“动物会更惧怕人类的武器?还是他们的天敌?”   那人哑口无声。   典狱长淡淡地说到:“炼天下奇命,操纵他人命运于鼓掌间,这便是炼命师一族,只要他们愿意,能够翻云覆雨,颠覆政权,甚至改写历史,我说他们的能力接近于神,也不为过。”   “而这个世上……”典狱长眯眼,放下热茶,“只需要一个神即可。”   “是。”下属毕恭毕敬地退下。   典狱长捧起盒子,对于怎么处理高仓玉姬的头颅,他已经有了最恶搞的想法。   一个人的死亡,能够引发一连串的蝴蝶效应,那这个人生前的价值不是举足轻重,就是死得其所。   长老院里,除了位高权重的长老团,还有一些声名显赫,盘踞一方的大炼命师也在场。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震慑住 K-1037,以防他畏罪潜逃。   但白诗南全然没放在心上,他来长老院,全是看在方蕲的面子上。   有人建议,给白诗南戴上抑制器项圈和镣铐。   方蕲哪里肯,当即站出来,将白诗南护在身边,愠怍道:“小白不是嫌犯,而且我们已经带了证人过来,还没审问,就先定罪,你这么说话是不想好好谈了?”   “方蕲,你说话注意态度。”那人趾高气扬。   “态度?哼。”方蕲蔑笑道:“你什么货色,我什么脸色。”   山羊胡的聂老站出来打圆场说:“好啦好啦,大家都心平气和些,时安的牺牲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我们很心痛。他们两个就交给容长老和召南一块审问,好让时安早日安息。”   葛老始终站在众人和方蕲之间,那位置卡得恰到好处,两边都能掣肘,“你没意见吧,容长老。”   容华年厉色道:“我一定会让杀我儿子的人血债血偿。”   “那么其他人都在外边候着,白诗南和真田幻佑跟我们进审讯室。”一人宣布。   白诗南犹豫地看看方蕲,在得到对方确认后,他才跟着走向审讯室。   可惜他终究低估了容年华对他的贪图和恶意。 第93章 :赫鲁斯监狱(四)   蒋召南见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白诗南身上,他快步来到方蕲跟前,压低声音,略带责备地道:“你肯定白诗南没杀容时安?容华年是一流的审讯专家,还是个冷血的虐待狂,你就不应该带他回来。”   方蕲盯着白诗南的背影,故作轻松地道:“不是还有你嘛。”   蒋召南默默叹了口气,“我只能保证看着容华年,不让他对白诗南严刑逼供。”   据方蕲和蒋召南所知,这次审讯的方式不是一对一分开审问,而是由两名审问官一起审理案件,研判证词。   可当蒋召南进屋时,里头的人却告诉他,白诗南由容华年亲自审问,而他则去另一件审讯室,审问真田幻佑。   而那间审讯室离白诗南的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蒋召南顿感不妙,“我要见容华年。”   工作人员义正言辞地拒绝,“审讯已经开始,希望您加快进度,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完成工作。”   蒋召南义愤填膺地道:“我拒绝,我申请终止审问。”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缓和语气道:“好吧,请您跟我们来。”   可就在蒋召南转身的瞬间,他们一记手刀敲晕了他。   蒋召南软绵绵地倒地,不省人事。   审讯室,容华年当着白诗南的面关掉了监控器,以及打开了另一台金字塔形的电子仪器。   容华年坐下,十指交叉托腮,以赏玩的态度端详白诗南。   白诗南感受到了对方视线的挑衅,面露不悦。   容华年翻看着手里的一叠资料,悠然开口:“K-1037,百分百人格化,主技能操控……我很好奇,你能操控什么?这个技能听上去阈值无上限。”   白诗南抱胸靠在座椅上,冷脸不予回答。   容华年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但你考虑过方蕲吗?”   威胁意味极重的暗示。   白诗南的眼里闪过嗜血的猩红,犀利的眼神扫向容华年,“你想死吗?”   方蕲是白诗南的逆鳞,谁都触碰不得。   容华年对上白诗南的眼神,仿佛置身于蛇窟,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直冲百会穴,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拿出上位者的姿态,道:“我劝你最好低声下气地对我说话。”   白诗南皱眉,微扬起下巴陷入沉浸式思考,他想起了方蕲对他说的话,方蕲说:“小白,长老院是我半个家,回去后,我们能动口就别动手,尽量一团和气地把事情解决。”   “好吧。”白诗南一拍掌,恍然回神,冲容华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声音轻点,你问吧。”   容华年先是一愣,再是以为白诗南想明白了其中厉害,学乖了,“我儿子是你杀的?”   “不是。”白诗南。   容华年促狭一笑,“我说是你杀的。”   白诗南目光一凌。   “我也可以说凶手不是你。”容华年不紧不慢地道。   白诗南的视线一寸寸挪到容华年的脸上,洞悉,“在你眼里,真相好像并不重要。”   “真相?”容华年失笑,“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我得到你的垫脚石。”   白诗南蔑视地勾起唇角,仿佛在听一个蝼蚁大言不惭地说,他要撼动天地。   容华年:“任何人对我而言,都只是棋子,目前来说,你是我最想拥有的棋子。”   “我不是棋子。”白诗南纠正。   容华年哂笑道:“呵,你怎么知道,在方蕲眼里你不是他的棋子?那小子城府深,善伪装,野心可一点不比外头那群炼命师小。”   白诗南的脸上覆了阴霾,眼神中满是危险的警告。   “没关系,我会帮你认清现实。”容华年把一份文件袋扔到白诗南眼前,“我费了点心思搞来的复印件,你可别浪费我的良苦用心,K-1037。”   白诗南犹豫地打开文件袋,里头是一张方蕲签的关于监护白诗南的相关责任确定书,还有一张附件,是方蕲手写的保证书。   大概意思是,一不能销毁白诗南,他的利用价值很大。二白诗南一旦出现失控前兆,他会立马杀死他。三等白诗南助他报仇,他会把人还给实验室。   容华年见白诗南的反应,满意地发出邀请,“做我的刀吧,我会给你方蕲给不了的财富和地位,还有他替你求不来的自由和平等,只要你答应来我身边,眼前的闹剧可以落幕,如果你恨方蕲的利用,我甚至可以帮你除掉他。”   白诗南眸光流动,突兀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   “高兴。”   容华年猜测白诗南是怒极反笑。   白诗南的食指抠着方蕲的名字,喃喃:“口是心非的男人,竟还动过这份心思。”   容华年见缝插针道:“他的身份压不住舆论,我可以,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容家的孩子。”   “哦?”白诗南回神,“做容家的小棋子?”   容华年以为白诗南开窍了,欣喜道:“你将是容家的王牌。”   白诗南松弛地趴在桌上,懒懒地拒绝:“我不要。”   容华年失去耐心,低吼道:“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趁我现在还有耐心和你唠,你最好懂事些。”   白诗南却顾自言语:“方蕲说,到这里要乖,别闯祸,我以为我可以忍的。”   容华年额头的青筋暴跳。   “但我想错了。”白诗南支起上半身,“你骂方蕲,挑拨我们的感情,已经犯了我的大忌。”   稍顿,白诗南又说:“你不是好奇我能力的阈值吗?作为成熟体的我,阈值,无上限。”   说完,空气仿佛受到了某种能量的牵引,冷凝冰滞,不再流通。   “!”容华年本能地猛一哆嗦,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浮出表皮。   白诗南起身,瞬移到容华年跟前,对方被他凌厉的气场压得半偻起身体,冷汗直冒,“别动,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   “哈……哈哈哈……”容华年猖狂的笑声荡开,身为人类,可以一时惧怕野兽的凶残,但不会畏缩于野兽的淫威之下。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回过神的容华年挺直了腰杆,“且不说杀了我会给你和方蕲带去杀身之祸,单就现在,你的能力还管用吗?”   白诗南提气,发现他的意念无法调动,周围的一切都没发生任何改变。   操控技能,失效了。   屋内一定有什么特意针对实验体的东西,发射出类似于屏蔽技能的磁场,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扰或阻断。   “才发现呀。”容华年反手桎梏白诗南,把人死死地扣压在桌面上,“那玩意可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实验体的。”   此时白诗南才仿佛注意到那只奇特的金字塔仪器。   “你以为我单独审你,会不做万全准备?”容华年的一只手强力按压住白诗南,另一只手拿出一管针剂,“别怕,它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能让你变乖的药水。”   说着,容华年不顾白诗南的抵抗,一下扎进了他的后颈处,随后白诗南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   撕心裂肺得疼,疼得白诗南眼冒金星,浑身冒冷汗。   “最强实验体,恩?”容华年抓住白诗南后脑勺的头发,凶悍道:“畜生就是畜生,这辈子都斗不过人类。”   “砰!”白诗南的额头被重重地撞在实木桌面上,顿时头破血流。   容华年见人老实了,才松手,仍不放心的召唤出两个灵体,缠缚住白诗南,他则去一旁打电话,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避开前院所有人,悄悄转移走K-1037,到时候把人关进地下室,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白诗南停止了反抗,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台机器。   很强烈的电磁波,直接作用于大脑神经元,但电磁辐射不够稳定,应该还在测试阶段。   他想起了方蕲对他说的第二句话,“小白,出现以下两种情况,你别废话,直接干他,一种是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一种是你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时机成熟了。”白诗南歪着脑袋,眼神漫步目的地飘游,“揍他丫的。”   滔天的怒气,实质性的杀气削断了灵体的身躯,直逼容华年身后。   情急之下,容华年又召唤出两个恶灵,正面抗下白诗南的攻击,却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中的水蒸气被提炼成冰锥,齐刷刷地对准容华年。   身后是审讯室加固的墙,身前是虎视眈眈的白诗南。   容华年胆颤心惊地瞪大双眼,“你的能力不是被它封印了吗?”   白诗南身形未动,只是轻挑手指,那座金字塔屏蔽器自动移送到了他手上,“它是相当了不起的发明,可惜禁制时限只有十秒。”   容华年只恨自己十秒内没动手敲晕他,以为打了针就高枕无忧了。   白诗南:“麻醉剂对实验体没用。”   在实验所的那段日子里,各种战斗和战后修复,他对毒药和麻醉剂早已有了抗药性,即除了用以传递X基因毒素拷贝的病毒药剂,任何致命药物对实验体皆无效。   “你错过了黄金十秒,”   容华年如梦初醒,“好啊,你是故意的,故意引我对你出手!”   白诗南缓缓地抬起手,浮空的利器疯狂地颤动,“在这里不能乱杀无辜。”   容华年吊着的心刚要放下……   “杀人需要正当理由。”白诗南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砰!”   数十把冰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刺容华年,一旦击中,那必是“万箭穿心”而亡。   面对白诗南的来势汹汹,容华年退无可退,他的术法适合阴诡地狱里执杖,不适合近距离迎战一只实验体的物理攻击。   “该死!”容华年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一圈,冰锥全部砸空。   白诗南并不打算放过容华年,展开第二轮攻击,这次的冰锥更大,更密集,连屋内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   “永别了。”冰锥从四面八方呼啸来袭。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及时出现,一掌冲散了全部冰锥,冰倏然升华为水汽,一拳则硬接住白诗南的肉搏轰击,仍有余地。   白诗南的手掌反向对折,指骨根根戳出肉外。   他旋即做出最快反应,全身力道灌输于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重击那人的腹部,再借力反弹冲向容华年。   容华年尚在思考绝地反击的机会时,他的脑袋被重重地踢了一下。   “到此为止了。”白诗南踩着容华年的脑袋,一根冰矛骤然在其手中成型,果断刺下,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第94章 :赫鲁斯监狱(五)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牢牢地抓着锋利的冰矛,却未见损伤,手的主人正是那位不速之客。   他五官精致,明眸含笑,斯文儒雅,端的是清风霁月,泽世明珠。   “你是谁?”白诗南警惕地问,冰矛消失,他仍踩着容华年的头,表情满是不屑。   眼前的男人很强……这是白诗南对他的初印象。   不止强,他体内还寄生着一只了不得的大妖怪,如果动手的话,等于二对一。   打是打不过他的了,先静观其变,听听他怎么说。   “初次见面,我是炼命师的大家长,江舟行。”男人尽显亲善,“今天到此为止,我想你放过这个孩子。”   白诗南不以为然,脚上的力道加重,“他出言不逊,还伤了我,人类有句话叫有仇不报王八蛋,再怎么说,我都要砍了他的双手。”   “自己孩子失礼,做家长的难辞其咎。”江舟行温柔地看着白诗南,聊表歉意,“你出手教训,我无可厚非,但他的命应该归属于他自己。”   不像命令的话语,不带任何迫人的气势,只是风轻云淡的三言两语,娓娓道出了他的裁定。   白诗南的脸,像盖了一层薄冰,“你为什么护他?他是个烂人。”   江舟行无奈地苦笑,“因为局势需要平衡,人心需要稳定。”   “哪怕牺牲掉部分人的利益和性命?”   “如果这部分人的牺牲能够换来长治久安,甚至拯救更多的人,你会怎么选?”江舟行将问题反抛给白诗南,“或是我换个问题,假设一条轨道上绑着六个无辜的人,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无辜的人,有一辆火车疾驰而过,而你可以改变这辆火车的轨道,你会怎么做?”   白诗南沉吟片刻,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会杀掉那个让我陷入两难境地的出题人,只要他死得够快,这个问题就不会出现。”   “喔。”江舟行眼中仿佛缀了高光,他无比震惊又异常欣喜,这个答案明明是那么得荒谬自大,从白诗南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得言之凿凿,振奋人心,好像如果是白诗南的话,就一定办得到。   “那你的选择呢?”白诗南突然好奇。   江舟行说:“我会选择牺牲自己,这是我的答案,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尽善尽美的结局。”   “很愚蠢。”白诗南,“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哈哈。”江舟行笑起来,都卷着书生气,“你真的能带来许多意外之喜,怪不得那么招方蕲喜欢。”   “哼,不是喜欢,是爱。”白诗南收起脚,他终于想起来了,江舟行是大统领,是方蕲的养父,看在方蕲的面子上,他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告诉他,以后别来惹我,不然我一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揍死他。”   “好。”江舟行亲自送白诗南至审讯室门口,“小白……”   “……”白诗南驻足,等着对方说下去。   江舟行舒颜道:“有你照顾方蕲,我很放心。”   白诗南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江舟行的眼里解读到了“托孤”的意味,却还是道:“是他照顾我。”   江舟行欲言又止。   “方蕲他,很好。”白诗南转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会用命护他一世周全。”   院子里,大片的云朵飘过来,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头上。   方蕲已经徘徊了不下五十圈,他心里一直记着时间。   “为什么还不出来?”   “是有什么意外吗?”   “不,有蒋召南陪着,容华年不会乱来。”   “可是容华年是个极端功利主义者,不缺德的事他不干。”   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后怕,方蕲终究还是坐不住,大步向前,准备冲进屋内。   “方蕲!”周寻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方蕲睇一眼周寻抓他的手,他的手臂上有几只小虫子在缓慢地爬动,“这儿这么多炼命师,我能干啥?”   周寻松手,抱歉地看着方蕲,喉结鼓动,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你还在记恨时安吗?”   言外之意,人死道消,往事随风,该泯恩仇了。   但天一百货大楼事件,像一根扎在方蕲心中的刺,每每想起,都令他摧心剖肝得疼,三百二十三条人命,亡逝在方蕲的眼前,那时候他才十二岁,是他第一次跟着前辈们执行任务,奈何那次任务的情报有误,并非简单的除祟,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阱……   那时候,方蕲怨容时安的心狠手辣,也恨自己的弱小无能,往后的几年,他潜心修行,刻苦训练,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变强,他以为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就能保护更多的人,可现实也一次接着一次地打他的脸,他非但救赎不了他人,连他自己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愧责的深渊。   到最后,伤口反复受创,反复结痂,习惯到麻木,疼到麻木,表情也变得麻木。   可他从未变得冷漠,也从未改变想要拯救更多人的傻白甜想法,以及对这个世界保留的最大的善意。   周寻见方蕲沉默,失落地胯下肩膀。   却听方蕲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周寻眼神烁烁。   “他该求得也不是我的谅解,而是死于他手的三百二十三名无辜群众的原谅。”方蕲看着屋内,望眼欲穿。   “方蕲,你明白的我的意思。”周寻急道,他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聪慧如方蕲不应该听不出他的话外音,“白诗南只是一个实验体。”   方蕲定定地看着周寻,从他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他旁敲侧击之久,看来不仅是想求一个答案,更是在暗示方蕲什么。   “这场审讯有猫腻?”   “……”   “容华年另有企图?”   周寻紧咬牙不答。   方蕲面色变得可怕,冷笑:“我去接他出来。”   “方蕲,冷静。”周寻再次拦下方蕲,眼神恳切地劝告:“别因小失大。”   “周寻,我很冷静,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方蕲咧嘴,神色冷酷且决然,“你拖我一秒,屋里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什么?呜!”周寻的小腹被方蕲的膝盖击中,疼得他半晌直不起身,他热汗直冒道:“不要胡来……”   方蕲飞身掠出,人群中有人惊呼,“快!阻止他!”   三人闪现,拳脚如风,力敌千钧,方蕲掖掌抵挡,右手接下一人轰来的重拳,左手肘部挡住另一人铁鞭似的踝击,奈何腹部落空,被第三人抓住破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方蕲飞出数米远,单膝跪地,擦拭掉嘴角的鲜血。   炼命师尽数围了过来,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八两从一棵不远的树上,滑翔入方蕲怀里。   “喵呜。”   炼命师的战斗,离不开猫。   “啧,他们是下了死手。”方蕲摸着腹部,肋骨少说断了两根,“真疼。”   八两昂首,拿额头揉贴方蕲的脸。   “那就战斗吧。”   救人心切,与其和这群家伙浪费口舌地解释,不如快刀斩乱麻地冲刺,千万要在容华年作死前,及时阻止他,所谓屋里的人多一分危险,哪里是担心白诗南的安危,是怕容华年歇菜,身为长老团的他,被实验体反杀,事件一旦发酵,将会置白诗南于众矢之的。   长老团是炼命师除大统领以外,绝对力量的存在,能入选成为长老的炼命师,必有其过人之处,或才学,或品德,或战绩,或资历,但只有一条准则,是硬性指标,那便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强。   只有方蕲知道,白诗南真正的实力,恐怕早已凌驾于绝大多数炼命师之上,甚至直追长老团最强的葛老。   场内狂风大作,似在渲染肃杀的氛围。   战斗一触即发,偏袒方蕲的葛老和聂长老正随大统领在联合组织开会,剩下的施东岳与方蕲有私怨,随春生是个离群索居,中和任放的散人,和谁都没交情,也就不会多管闲事。   这是容华年的高明之处,选了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却险些将结局定为死局,拖累现场的全部炼命师陪葬。   幸好,拥有“千机神算”命格的大统领及时出现,在内稳住了白诗南,而院子中,葛老那硬朗浑厚的嗓音,化解了一触即发的矛盾。   随着葛老说:“拳头痒到要打架的,来和老头子的雷霆咒切磋切磋。”   气氛瞬间冰释,大家知道,一切尘埃落定,继续缠斗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还会惹怒了老人家,惨遭雷劈。   “没关系,可以一起上。”葛老一副慈眉善目的尊者形象,“别怕,别看老头子年纪大了,但抗揍。”   众人面面相觑,吞咽口水,心说:“你抗揍,我们不抗揍,您老人家的雷霆咒打在人身上,还不给人就地火化。”   葛老笑呵呵地捋了捋胡须,不再说话。   方蕲起身,吐掉嘴里的血水,神色不似方才着急,既然葛老现身此地,那容华年那边的烂摊子想必会由大统领亲自去收拾。   只是按照小白的性格,会不会冲撞了大统领。   想到此,方蕲愁然地皱眉,倒被身边的葛老搭住肩膀,挪揄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小白他……”   “呶,出来了。”葛老指着前面。   “方蕲!”白诗南兴冲冲地奔向方蕲,全然不顾周围人惊谔凌乱的表情。   方蕲接住白诗南的投抱,反复检查他的身体,“他们没滥用私刑吧?”   “没有。”白诗南握住方蕲的手,放在脸颊边,享受着片刻温存,“但有个误会,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方蕲的心里咯噔一下,名为不安的第六感油然而生,可无论他怎么回忆,对白诗南口中的误会都一头雾水。   白诗南却在看到方蕲衣服上的脏脚印时,骤然黑脸,阴沉沉地扫视一圈周围,喉咙底发出类似于野兽守护领地的殊死感,“谁伤的你?我要他的命。”   那股彪悍的威压无形地打压着众人,修为不深的炼命师忍不住双腿酥软打颤,纷纷给白诗南跪下。   刚才踹到方蕲的炼命师不服气地站出来,“是我,你想……”   “怎样”两个字未出口,那人便噗通一声狠狠地跪地,白诗南居高临下地道:“你以为你是谁?”   那人咬紧牙关,自己锁住了脖子,痛苦地挣扎,他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命悬一线。   其他炼命师准备出手帮忙,可膝盖像钉牢在地上,无法离地半寸,越是极力欲求摆脱束缚,越是举步维艰。   葛老和聂长老交换眼神后,没等方蕲和白诗南反应,以最快的速度,一人戳在白诗南的死穴,一人直点白诗南眉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们并非要白诗南的命,而是施咒令其昏迷。   方蕲温柔地接住白诗南,轻捏把冷汗。   “带他回去吧。”葛老道,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大统领要格外叮嘱他,千万别让人伤到方蕲,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大统领偏爱护犊子,没想到竟是帮长老院躲过人类顶级特种生化武器的血洗。   方蕲也不犹豫,抱起白诗南果断离开。   之后大统领带着脸色阴郁的蒋召南从屋内走出,宣布了对整件事的裁定。   凡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   “大统领,孩子还小,总会有懂事的那天。”葛老素来会宽慰人。   江舟行望着广袤无垠的天际,云蒸霞蔚,沉思道:“希望他能够改变炼命师一族的命运。”   或许应该叫诅咒。   “这不还有方蕲在他身边嘛。”   江舟行呼出一口气,肩上仿佛压着千担,“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我们拭目以待吧。”   “嗯……”   夕阳西沉,霞光万道,室外的风景美如画卷,室内的大床上,两条交迭的人影,任余晖倾洒,云霞拍打,如涟漪初起的湖面,细流声声,波光粼粼,不亦乐乎。   作者有话说:   意识流,大家懂。 第95章 :赫鲁斯监狱(六)   落日终究看得脸红心跳,心满意足地落了山。   方蕲抱着白诗南,和他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嗓音黏腻而暗哑,“今晚怎么这么激烈?挠得我满背痕迹。”   白诗南躲在方蕲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胸口拱了拱,眼里满是氤氲的水汽,“疼吗?”   方蕲脸红,一只手轻摁在白诗南的发顶,“有点。”   “疼就好。”白诗南带着未消的哭腔,缱绻着事后的温情。   方蕲想起白天白诗南的话,问:“你说有个误会,需要我解释什么?”   白诗南抬起眼皮,他的眼尾晕开一片红,像抹了胭脂,性感极了,“你收养我时,对组织的承诺,那张手写的保证书,我看到了。”   方蕲的心跳猛然漏了半拍,因为太过在乎,所以不愿依托措辞狡辩,又因为真心喜欢,所以不忍编出谎言哄骗。   “小白,担保书上的内容是真的,我承认当初我看上你的能力,才想利用你,将你收留在身边。”方蕲勒紧了环抱住白诗南的手臂,生怕对方会离开,“但我发誓,我从没想过要你的命,或把你还回去,从前没有,现在更不会有。”   “当我发现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我以为我疯了。”方蕲情真意切,甚至带着几分焦切,“可是后来,我决定直面自己的内心,我要霸占你一辈子,让你只属于我……”   白诗南静静听着,手掌抚上方蕲赤裸的背脊,少年匀称的背上,是一层薄薄的肌肉,结实而紧致,白诗南摸得爱不释手,从蝴蝶骨一路向下,一直摸到微凸的尾椎骨,方蕲激烈地颤栗了下。   “我可怜的小家伙,我只属于你,谁都抢不走。”白诗南心满意足,他知道尾椎骨是方蕲的敏感点之一,正如方蕲同样清楚撩拨哪里能够让他爽到浑身痉挛。   “小白,其实我想说,我大概在R级仓内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念念不忘了。”方蕲长着乌黑圆溜的眼睛,像只唯恐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白诗南冰凉的唇堵上了方蕲的嘴,蜻蜓点水的一吻,“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今夜漫长,月色高悬,仿佛黎明远去,永夜莅临,卑微的人类跪拜在撒旦的脚下,亲吻恶魔的脚趾,天堂失落,虔诚的信徒终被他们的神背叛和遗弃。   深巷的景色悄悄发生了改变。   纪向薄和谢秋石在窄巷中快步穿梭。   谢秋石找到纪向薄,正是纪向薄被两个古怪但强到可怕的怪物缠上的时候,周围还躺着不少吸血鬼的尸体,总之像一盘乱七八糟的菜,令人作呕。   当时三人交锋,吸血鬼收缩自如的肌肉,却无法化解纪向薄简单利落的拳劲,很快一人的肩膀半个垮掉,肌肉灼痛,而纪向薄封锁对方招式的代价是硬捱下另一人寸劲十足的刺拳。   出击,被反击。   再次出击,再被反击。   身形交错,晃动成无数个看不清的鬼点,每个人都以快打快,速度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拳脚重撞,发出一阵阵密如鼓点般的,令人难受的爆响声。   “少年郎,你很强。”一只吸血鬼赞叹,与另一只吸血鬼相当有默契地左右包抄纪向薄。   他们没再进一步进攻,而是破天荒地在给纪向薄喘息的时间。   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后续对猎物更残忍的赏玩。   “告诉我们,你来东京的目的。”   纪向薄吐出一口血,全身散发出冷冽的斗气。   “你是猎人吗?”另一只吸血鬼问,“可是看着不像,血族猎人都会带上银刀银弹,你却是空手的。”   “不……他是……”吸血鬼抽动着鼻子,欣喜若狂,“炼命师!”   他们正是刚出土的夙眠七棺里的吸血鬼,最强R-3级感染者,不受管教,不受约束,如非必要面世,他们都会被血族封印在棺内,深埋地底数千年。   “他的猫呢?”那人笑得狰狞,脑中畅想起他把炼命师的猫踩在脚下,一脚一脚踩扁踩烂踩成肉泥的场景,“好久没虐炼命师的猫了,嘻嘻嘻。”   纪向薄黑了脸,他不再听两人的废话,一沉气,身影如箭穿出。   如果连这两只吸血鬼都对付不了!那深入皇城不过是闪现挪坟。   “咔嚓!”一只吸血鬼的下颚遭到纪向薄的掌刃闪电切过,失去十分之一的意识,他膝盖一弯,身体一矮,纪向薄足下用力,飞速踏上他的肩膀,借力往上一跃,长腿回旋踢翻了另一只围攻进来的吸血鬼,手臂则高举,打算从高处给这只吸血鬼的天灵盖来个大落掌,震碎他的头盖骨。   “不好!”吸血鬼抬手架在头顶上,却还是挨了纪向薄一掌,两条手臂骨粉碎,骨刺都血淋淋地穿出了皮肤。   纪向薄落地后,大口地喘气,脸上却洋溢着杀气腾腾的红光。   之后,其中一只从夙眠七棺出来的吸血鬼,将乱糟糟的长发扎起来,进入完全不同的战斗状态。   那只吸血鬼在不断的变异,吞噬掉了地上的尸体,逐渐妖异化,巨大化,他张嘴咆哮,腥臭的风利刃般卷向纪向薄,他每一跺脚,便地动山摇。   “是幻觉?”纪向薄心惊,可身体还是出于本能地闪避怪物的攻击。   人类在怪物面前,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来自史前恶龙的威慑和震撼,就连是纪向薄,都免不了心惊胆颤。   就在他犹豫是战还是逃的时候,数十把飞刀,雨落纷纷地钉入怪兽体内,一个人影破空,悬映在圆月之上,又是两把飞刀,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怒气,刺穿怪物的眼睛。   “跑!”那人果断地拉起纪向薄,两人迅速离场,披着夜幕疾驰。   两人一路无话,只是有淡淡的血腥味随风扩散。   “我不用你救。”纪向薄捂着伤口,他伤得不轻。   “别废话。”谢秋石一掌把自己身上咒缚着的悬医济世嫁接给了纪向薄。   纪向薄一怔,一惊,才发现谢秋石受伤不轻,他的腹部一直在淌血,唇色惨白,气息紊乱。   “妈的,谢秋石,你不要命了。”纪向薄怒斥,想把命格还给对方,可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他失去了右掌,过嫁不了命格,“快点,要回去!”   谢秋石摇头,“别废话,想还人情的话,就给我活下去,用你的身体来偿还。”   “妈的。”纪向薄快速追赶远去的谢秋石。   突然间,谢秋石整个人被一股怪力贯穿,双脚不由自主地离地,重重地撞在一面墙上,身体瞬间钻入可怕的疼痛。   及时反应过来的纪向薄也没能躲过突如其来的袭击,无数发钢珠从天而降,接近纪向薄时一齐爆开,连接成一张烧红的钛合金巨网。   巨网死死地包裹住纪向薄,急速收缩,像一只致命的茧,不给他半分活路。   “是谁!”纪向薄一鼓作气,徒手撕裂了钛合金网,只见深巷中数支箭弩疾冲而出,来势汹汹,他刚要躲避,却心中一凛。   如果他闪开,倒在地上的谢秋石会扎成刺猬。   “快爬起来!”   纪向薄大喊,身体快速飞掠,挡在谢秋石面前,硬生生地击落了袭至眼前的飞箭。   一滴汗水,从纪向薄的太阳穴滑落。   绝望蔓延。   埋伏已久的皇城禁卫军,终于现身。   两只吸血鬼手持波色子冷凝炮封住了巷口两端,剩下的血族则蹲踞在巷子两旁的高处,各持称手的武器,保持高度戒备。                                                                                                                                                                                                     两人,做困兽之斗。   无数个红点瞄准了谢秋石和纪向薄的心口,脑门。   已到绝境。   “为何会如此狼狈。”纪向薄笑了出来,皇城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怪物,凭现在的他,还妄想杀进皇城?   简直痴人说梦。   “呵呵……”谢秋石透过人群,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个半赤裸的血人,站在被明亮的圆月下,血光将月色晕开,染红。 第96章 :赫鲁斯监狱(七)   血人正是顾延亭,碰巧遇到了满东京疯找纪向薄的谢秋石,碰到强者对决,是顾延亭求之不得的,于是和谢秋石展开了激烈地角逐。   如斯恐怖的实力,不愧是夙眠七棺出来的人物,顾云亭不仅是盲目的强,而是很有谋略,他引谢秋石入局,再一网打尽。   既享受了和猎物拼杀的快感,也保证了歼灭敌人的目的。   当然,谢秋石不是软柿子,顾延亭讨不到任何好处。   一场战斗下来,两个人都挂了一身彩,两个疯子杀到了兴头上,直到顾延亭说还有四个从夙眠七棺苏醒的怪物,准备去猎杀在东京的另一个炼命师,谢秋石才一脚将人踹到河里,强行退出了战斗。   回忆停止,顾延亭舔着唇,看着狼狈的谢秋石。   谢秋石咳出一大口血,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都起了绵密的碎泡。   “起来,我们的架还没干完。”顾延亭一掌削掉了拿着波色子冷凝炮的吸血鬼,抬脚又把那把武器碾碎,“从冷兵器到热兵器,时代进步了,但也缺失了追求登峰造极的武学行家,不知是时代的幸运还是悲哀?”   其他血族纷纷避让,生怕那个沉睡了千年的疯子拿他们出气。   “幸好还有你们,炼命师。”顾延亭用难以品味的复杂表情,倾诉衷肠,“你们是能让我寻求终极奥义的存在,对了,江舟行还活着吗?”   纪向薄和谢秋石还未回答,顾延亭又道:“我都活着,他怎么会死,就算死,他也得死在我的手里。”   纪向薄不满地皱眉,低叱:“你在疯言疯语什么?”   顾延亭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向纪向薄,两个炼命师想握拳,却早已没了一丝力气。   关键时刻,竟然真气耗尽!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可身为炼命师,就算死也要有尊严地死去。   空气中有凝视的味道,颤抖的味道,质疑的味道,恐惧的味道,还有……死亡的味道。   脏器从体内爆裂的声音,后排的几个吸血鬼全都无外伤,但七窍流血而亡。   “言灵。”   “心脏,爆裂。”   郑封的秘技——言灵口缚,即在他的施术范围内,能够对目标物的器官进行执掌,外可杀人于无形,内可无创手术修复治疗。   有了郑封切后排开路,江星鸣不费吹灰之力地攻进来。   两把弯刀耍得虎虎生风,借着突袭优势,他以最快的速度逼近顾延亭,刀锋寒光熠熠,砍空落地,在地面掘出两道极深的沟壑。   又是无数段劈砍,江星鸣的手法迅猛凌厉,饶是顾延亭都没法在短时间内拆招对招。   现实中很少有人使用两把武器,尤其是形似下弦月的弯刀,这令顾延亭感到好奇的同时还有痛快。   果然炼命师一族,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郑封蹿近,与江星鸣两人左右围攻顾延亭,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这只领头的吸血鬼杀掉,剩下的不足为患。   但一拳一掌全部落空,顾延亭可怕的体术爆发,速度更在两人之上,直接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反过来包抄郑封和江星鸣。   霰弹枪脉喷的声音,可子弹还没喷出喉缩,就连着钢制枪管被一齐切断,断口平滑,而持枪之人的半片身体,也从本来的身体上斜斜地滑落,啪嗒一声掉落,黏在地面。   “少来碍事。”顾延亭敌我不分地乱杀一气,他的眼里只有能给他带去快乐的战斗,而不是妨碍他享受战斗的了色。   无人再敢开枪,他们成为吸血鬼是为了永生,而不是来自寻死路的。   顾延亭一打二,不落下风,还忙得两个炼命师汗如雨下,江星鸣的刀差点截断郑封的手筋,要不是他及时收力。   “你要死啊!”郑封心烦意乱地大骂,真他妈的不该来淌这趟浑水,纪向薄是个疯子,谢秋石更是个耿直的疯子,他们要在血族底盘上作天作地,难道他们还要舍命陪君子?   他和江星鸣本打算象征性地再找一圈所谓的队友和通缉犯,然后回国交差,没想到遇到了这阵仗,救不救?当然……不救!纪向薄本来就要处死的,谢秋石只能算他倒霉,恋爱脑没救了。   结果,他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的决策,率先冲了出去,于是便展开了此番战斗。   江星鸣都听他的,他是傻的,郑封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伤心的时候,没有过多的想法,没有疼痛的感受,不会哭不会笑不会闹。   好几次郑封都怀疑那个哑巴男孩,是不是一具会动的尸体。   郑封冷眼瞧着顾延亭,其实这种局势,哪怕他们两个拖住这只吸血鬼,谢秋石和纪向薄也无法逃出去,若像个无头苍蝇似地逃窜,只会被无数枚子弹打得稀巴烂。   “真够棘手的。”郑封操纵着咒法,从幻猫咒召唤出灵猫,飞速抽取命格,血咒缚在掌心。   命格“霸者横拦”,能够在顷刻间提升宿主的王霸之气,令其气势如千军万马过境,无人能敌,令对手惧怕,屈服,望而生畏。   “喔?气场变了。”顾延亭挑眉,突然单手倒立,以他手掌为中心,尘土似涟漪般荡开。   吸血鬼的气场亦陡然生变,在他的背后出现了一名十尺高的美人,美人身披荧光飘逸的纱裙,双眼由轻纱蒙着,身材婀娜,冰肌玉骨,她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光似流水般淌着。   “八音魁。”顾延亭单手结了个复杂的印,“逝者歌歌。”   十尺高的歌者瞬间张开喉咙,肉眼可见的音波从她嘴里像雷达一样的扩散开,被音波波及到的人皆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五脏翻搅,六腑俱损,让本就身受重伤的纪向薄和谢秋石更是雪上加霜。   郑封怵然,起了退意,掌心的命格更是在疯狂地躁动,霸者横拦本就是需要宿主超强的必胜信念,遇强才能更强,如今郑封的状态完全是懦夫的表现,命格怎能容忍?   “上克下的感觉,如何?”顾延亭换了个指诀,“如果再不拿出必杀技,可是会死在这里的。”   “必杀你汤姆个杰瑞。”郑封骂道,脸色白得愈发像砌了墙的水泥,“臭鬼子。”   顾延亭冷下脸。   同时,江星鸣并未闲着,他鬼魅般地出现在顾延亭的背后,快刀斩落。   顾延亭感受到背后袭来的杀气,但他并未回身招架,只是唇瓣蠕动,那八音魁的头竟转动一百八十度,瞬间从前扭到后方,露出瘆人的狞笑。   江星鸣的瞳孔骤缩,他的弯刀本该落在顾延亭的肩头,如今不知怎的,却落在了八音魁的肩上,而真正鲜血四溅的竟是他自己的肩膀。   “哗啦。”血水狂飙而出,江星鸣的肩峰直肩胛骨半个劈开。   殷红的血液很快浸透他的上衣,他表情呆滞地从高空摔落。   郑峰暴怒,拔身冲向顾延亭,全身迸发出凌厉的杀气,一掌落空又是一拳,绵密的招式行云流水,总有几拳是没打空的。   “我很钦佩你们,炼命师。”顾延亭道,“你让我玩得很愉快。”   郑峰嗅到了顾延亭身上不同寻常的杀意,他本能地打了个冷颤,身体向后倒退一步。   顾延亭瞄了眼不远处近乎晕厥却仍在强撑的难兄难弟,谢秋石的出血量惊人,纪向薄中了毒,刚才捆他的钛合金网上涂满了毒药,现在看来毒药已经进入血液,很快就会流遍全身。   “你很强,活下去的话或许能突破自我变得更强,要不这样……”顾延亭说,“做个交易,我放你走,你把那小子留下让我带回去交差如何?”   他一时兴起杀了那么多同类,得找个替罪羊来堵住皇城那群高层的嘴,而谢秋石是他押送纪向薄去赫鲁斯监狱判途中,唯一的快乐,所以不能把谢秋石交给皇城,只能让那小鬼顶罪喽。   那小子……郑峰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污秽,呆头呆脑的江星鸣,一时间愣神。   他的心竟然是纠结的,愤怒的,灼痛的,不舍的。   “他们呢?”一开口,郑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他们你肯定带不走。”顾延亭肩膀略沉,“别做无畏的牺牲,光有勇气,没有实力,是莽夫。”   郑峰的眉毛拧成了一条,顾延亭说的全是实话,他打不过他,可他是炼命师,炼命师因为害怕失败,害怕死亡,害怕吸血鬼而夹着尾巴逃跑?   绝对做不到。   郑峰有属于炼命师的骄傲和骨气,他咽不下这口气,绝对不能。   “江星鸣,站好。”郑峰目光锐利,瞪眼顾延亭,瞪斥江星鸣。   江星鸣听话站好,可爱的脸上满是乖巧,只是他的眼里没有光,空洞的,呆滞的,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江星鸣,用你最快的速度跑走!”郑峰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凄厉,他咬破指腹,撕开了上衣,在身上涂满了古老的咒语,身上的杀气毫不保留,“如果半小时后我没去约定的地方,就告诉长老团们,任务失败,我被宰了。以后……”   郑峰一顿,又道:“以后,你就跟着你叔叔吧。”   顾延亭懂了,这家伙想让那小子活。   简直,愚不可及,自寻死路。   所以他才如此讨厌这莫名其妙的羁绊。   “滚!”郑峰怒喝。   江星鸣拔腿就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街角,屋顶上的几个吸血鬼无人敢拦。   也没必要。   “主动放弃生命的人,本就不该活着。”顾延亭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郑峰身后,催掌拍出。   郑峰的手臂绞住顾延亭,他的身体里渗出很多文字,尽数涌进对方体内,很快密密麻麻的文字从顾延亭的表皮浮现,如同一幅幅墨色刺青。   “抓到你了。”   “不,是我抓到你了。”顾延亭十拿九稳,“结束了。”   郑峰的身形顿时僵硬,肺部仿佛灌了铅,心脏也快被捏爆了,肺叶炸了,无法呼吸,心脏起搏得极度困难,周身的血液都想被堵塞在瓣膜口。   “噗!”郑峰猛吐一口血水,重重地倒地。   此时,他竟然视死如归,无悲无喜,茫然而解脱。   这是他这辈子最难堪的姿势,也是最后一个姿势。   压倒性的胜利,毫无悬念。   不过,意外的是……   “他是傻子吗?”顾延亭看着跑回来的江星鸣,冷道:“所以我真的讨厌人类间所谓的羁绊。”   濒死的郑峰一惊,撑开沉重的眼皮。   果然是江星鸣,他眼神空洞地冲了回来,傻呆呆地跑向倒在地上的郑峰。   “白痴!你回来做什么!”郑峰使出全身的力气骂道。   江星鸣没说话,而是围绕着郑峰,不断地奔跑。   跑着……   跑着……   虽然郑峰对他很凶,几乎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过,总是傲慢地骂他,使唤他,但江星鸣知道,郑峰其实很需要他,离开郑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该到哪里去?   郑峰会给他下指令,告诉他怎么战斗……   而这次的指令和战斗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奔跑是为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地跑回来。   “可怜,果然是个傻子,不过敬你是条汉子,送你们一块上路吧。”顾延亭抽出一名禁卫军武士的太刀,“永别了,猫咪勇士。”   这是顾延亭对炼命师一族的戏称,类似于诨名,诨号。   太刀破空掷出,化作银色闪光。   “哐当!”半空中多出一道回旋疾飞的光。   太刀瞬间截断,掉落在地。   一把染血的飞刀无声无息地钉在墙上的海报上,海报上是279实验所的宣传标语,上面写着:“第三生命国度,人类基因的觉醒。”   “喂,急什么,不是说好的,我们的架还没打完呢。”   飞刀百刃,谢秋石,参上。 第97章 :赫鲁斯监狱(八)   顾延亭舔舐着獠牙,狠狠地笑了。   江星鸣停在郑峰身边。   眼神迷离的江星鸣,满身是血,一条手臂不堪重负地挂在锁骨下,摇摇欲坠,他没有马上倒下,而是傻愣愣地站在郑峰边上,无法理解地上的人是怎么了?   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不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脾气暴躁的男人了。   郑峰是谁,其实江星鸣一向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在十八岁亲手杀死哥哥后,郑峰就是这个世上,唯一需要他的人。   郑峰需要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骂他,需要在打架的时候用到他,需要在冰冷的黑夜里抱着他……   “哥哥,我背你。”   眼前的场景令江星鸣的记忆开始混乱,他蹲下,单手将郑峰抗在完好的肩上。   “……”   郑峰垂挂在江星鸣的肩上,一滴泪无声滑落,随后是悲怆地哭泣,暴风雨似地痛哭……   江星鸣开始奔跑,快速奔跑,他很少喊累,很少喊痛,很少拒绝,很少伤心,他不会痛的吧,不会累的吧,不会拒绝的吧,不会伤心的吧。   少年背着一个白化病的男子,在街上狂奔。   路的尽头,江星鸣终于倒下。   他心满意足了。   这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再也没有抛弃掉深深需要他的人了。   江星鸣是被霍桑带回国的,他一直处在昏迷状态。   郑峰的骨灰安葬在首丘,那处炼命师亡魂的归墟。   “谢秋石呢?”蒋召南问。   霍桑摇头:“我只见到他们两个,当时一个气绝,一个昏死,我若再晚一步,这小哑巴的命也保不住。”   蒋召南愁眉不展。   霍桑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的死鱼眼,“别担心啦,那货是组织公认的强,没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   蒋召南看着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江星鸣,心疼地道:“他一直是个很乖很温柔的孩子,十八岁那年杀了最爱他的哥哥,一时间受不了刺激,就变成这样了。”   “杀了?最疼他的哥哥?”霍桑坐到床边,拨弄着一根输液管道,“你每个字组合起来,我怎么听不懂?他父母呢?”   蒋召南只是用沉重的眼神盯着霍桑,久久无话。   霍桑摊手,“算了,反正和我没关系。”   蒋召南却喟叹道:“不是每个父母都配为人父母。”   出于职务性质,蒋召南知道一些关于炼命师至暗的过往,只是时过境迁,加上组织对那段黑历史的隐瞒,许多炼命师只知道诅咒令人不得善终,而不知掩埋其下更令人窒息的“一生一代人”的诅咒。   曾经炼命师差点因此把自己整灭族,是大统领的出现,拯救了存亡绝续的全族。   在大统领封印血皇之后,他百感交集,郑重而洪亮地向全天下的炼命师宣布:“不存在一生一代人的恶毒诅咒,生育自由,教养自由。”   从此炼命师一族才从泯灭人性,人人自危的内乱中解放,但还有不少家族把恶习当优良传统,依然秉承着“一生一代人”的养蛊育人,在最小孩子十八岁那年,召集他的兄弟姐妹,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做父亲唯一的孩子,继承家业和家族更强大的武术,咒术和炼命术。   并且,此类家族不在少数。   江星鸣是其一。   郑峰也是其一,包括他的白化病,更是家族为了保证炼命师的纯良血统,亲近结婚导致的遗传病。   病房内,气氛低靡。   霍桑的眼神从未离开过江星鸣,似乎充满着同情和好奇,而蒋召南则看着窗台边上的绿桔梗,出神。   “他果然来过了……”   医院外的马路边上,方蕲和白诗南并肩而行。   方蕲去了医院,看到病床上的江星鸣,他的痛心和震惊无以言表,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将一束绿桔梗放下,神色凝重地离开了医院。   白诗南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用小拇指勾勾方蕲的食指,反被方蕲一把抓住,握在掌心。   “方蕲,八两多大了?”白诗南突然开启话题。   方蕲不以为意地道:“十六岁,怎么了?”   白诗南说:“十六岁的猫,相当于人类的八十岁,都成爷爷辈了。”   方蕲微微笑道:“小白,八两是灵猫,寿命比普通猫类长很多,身体素质也更强壮,他们的年龄不能按照普通猫咪的年龄来对照。”   “所以普通的猫咪蹉跎不起光阴。”白诗南无语地看着方蕲,“你知道八两喜欢小苍兰杂货店的小甜甜吗?”   “那只德文?”方蕲先是讶异,再是恍然,“怪不得他有空就往杂货铺跑,我以为他是馋嘴,原来是馋人。”   白诗南撇撇嘴,眼神里大有“瞧瞧你,是怎么做人家长”的责备,接着说:“八两和我说,他喜欢小甜甜很久了,只是他有身为灵猫的使命,他不能离开他的主人,所以这份妄想只能放在下辈子。”   方蕲停下脚步,似乎挣扎了许久,才道:“小白,我可能说得有点自私,但炼命师离不开灵猫,灵猫对炼命师而言,并非只是同伴那么简单。”   “更是家人,是吗?”   方蕲默认。   炼命师和灵猫,是同伴关系,家人关系,也是契约关系,一个炼命师一生只训练一只灵猫,而灵猫也只认一主,或战死方休,或直到炼命师死亡,猫会跟着殉身,绝不独活。   白诗南牵过方蕲的手,“你别忘了,我也能做储存命格的容器。”   方蕲很早就知道白诗南特殊的体质,只是他从未往这个层面上深想,一是他认为八两理所应当要跟他一辈子,二是过去他对白诗南有着患得患失的感觉,不舍得放手,也不敢百分百上心。   今非昔比,他承认白诗南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以复加,是他值得赌命去深爱的男子。   “方蕲,我们成全八两吧,他守护了你十六年,接下去的十六年,三十二年,一辈子,换我陪着你。”   白诗南的话如春风化雨,如杨柳拂面,听得方蕲豁然开朗。   “小白,你在趁机表白吗?”方蕲笑容满面,捏了下白诗南的鼻子,调侃,“你这样子,就像给自家儿子婚事操心的老母亲。”   白诗南反问:“怎么不是?虽然生物学上来说,我们不是一家人,但是社会关系来讲,你是我老婆,八两是我儿子。”   “啧。”方蕲纠正,“你是我老婆。”   白诗南歪头想了想,不解道:“有区别吗?”   “……没区别。”方蕲感觉继续探讨下去,白诗南又该语出惊人,他们一会儿还要去见大统领,暂时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命题中。   白诗南搭上方蕲的肩,贴耳道:“今晚回去,我会把你绑在椅子上,一边听你喊我老公,一边抵达高潮。”   方蕲反手用力地搂住白诗南的腰,一提一拥,霸道而强势,“到时候别一边哭一边爬着要逃跑。”   白诗南就像被戳了软肋,明明蔫了,却又嘴硬道:“才不会。”   方蕲但笑不语,烦闷的心情纾解了许多,但有件事仍似千斤重鼎压着他,这也是他找大统领的原因。   是时候摊牌了。 第98章 :赫鲁斯监狱(九)   江舟行早早地为两位访客泡好了特级白芽奇兰,等方蕲他们到时,恰好温热,口感兰香鲜嫩,浓郁回甘。   方蕲一口干了乌龙茶,带着敬意又迫切地道:“义父,现在时机该成熟了吧?”   江舟行可惜地看着自己的茶叶,“小方方,茗是用来品的,你这么喝有点浪费了。”   方蕲最怕江舟行与他打迂回战,别看江舟行性格温良,他可是打太极的高手,心性稳如磐石,放眼天下,谁与争锋。   “义父,我们谈正事。”方蕲急得火上浇油。   江舟行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小方方,此次去日本,有什么收获?”   方蕲只得长话短说,娓娓道来,一来二去,两人又是消磨了半天时光。   白诗南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摇椅上晒太阳,半阖着眼,超然物外。   江舟行笑容婉约,姿态优雅矜贵,他漫不经心地问:“经历了那么多事,你更得知了关于炼命师那段难以启齿的历史,包括这段陋习的延续,事到如今,你的初心仍不变吗?”   方蕲坚定地说:“初心不变,我会和向哥一起,闯入皇城,杀掉血皇,破除炼命师一族的诅咒。”   江舟行翘起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微微托腮,“或许随波逐流,或是随遇而安,更能活得通透,开心。”   方蕲急道:“什么是通透,什么是开心?义父,如果消极避世是通透,装聋作哑能开心,那我宁可身陷囹圄,虽百死而不旋踵。”   江舟行松弛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坐直了上半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深深地看着方蕲,眼神里写满了千头万绪,终章成局。   “儿子。”这是江舟行第二次喊方蕲儿子,第一次是初遇时,小方蕲捣头如蒜,抱着江舟行的大腿喊爸爸,“你果然从不会让为父失望。”   江舟行的表情是欣慰,值得,和悲伤,可方蕲揣摩不到他眼底深处,隐埋着的大义和赴死的悲壮,“炼命师的发源地在古老的东方,可一切宿命的起源却由祖先东渡美洲说起,他们听说尤卡坦半岛的奇琴伊察,有一群仙人饮人血长生,浴阳光而死,是世间唯一存在的不死族,不死族不畏惧刀枪,五感六识连生禽猛兽都不及其万分之一,祖先们认为,若能得到不死族的体魄,无异于长生不死。”   “不死族……不就是血族。”   “是的,那是祖先第一次与血族相遇。”江舟行道:“祖先登陆奇琴伊察后,开始了对异族的征伐和屠戮,他们将一只修炼四千多年,到血月冲日那天就能蜕变成魔的吸血鬼王擒住,封印在一口枯井里,等待他成魔前最虚弱的时候,杀之,啖其肉,饮其血,从而实现长生不老。”   “为了保持仪式的隆重性,祖先们会挑选三到十二岁的男孩,让他穿色彩艳丽的袍子,系着铃铛,一边演奏乐器,一边缓缓地走向献祭之井的高阶上,到后,男孩把自己演奏的乐器摔碎,喝一杯名叫“多罗阿奇”的镇静和止痛的饮品,祖先将他心脏取出,喂养井中的吸血鬼王。”   方蕲听完头皮发麻,沉痛到难以呼吸。   江舟行:“终于到了血月冲日,祖先们欢天喜地地将吸血鬼王拖到烈日下,放干了他的血,将他的尸骨暴晒了七天七夜,刚开始,喝完血的炼命师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充沛的能量,再后来,恐慌蔓延,白天他们是人,一入夜,就成了茹毛饮血的吸血鬼,直到最后经脉枯萎,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方蕲喃喃:“尤卡坦出土的刻着诅咒的石碑。”   江舟行颔首,当他听方蕲说见过原义朝,就知道整件事没必要再隐瞒下去,“是的,不止吸血鬼王诅咒了炼命师一族,还有那些死去孩童的怨气,让整个炼命师一族背负起这罪孽,世世代代去赎罪。”   “这和皇城的吸血鬼皇有什么关系?组织选择封印而非杀死,我们破除诅咒的真正方法又是什么?”   “小方方。”江舟行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接下去我要说的话,需要你发毒誓来死守秘密。”   方蕲陡然精神,“我发誓……”   “不。”江舟行苦笑,指着晕晕欲睡的白诗南,“拿他发誓。”   “义父……”方蕲无奈,“没必要吧。”   江舟行却异常坚决,“事关炼命师一族的存亡,我本不该拖你下水,但是……”   “我时日无多了。”这句话,江舟行只在心里说完。   方蕲面露难色,事关白诗南,他赌不起一语成谶的誓言。   “我发誓。”白诗南不知何时出现在方蕲身边,托起他的手,念念有词,“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白知,若有第四个人知道,就让小白不得好……呜呜呜……”   方蕲立即捂紧白诗南的嘴巴,使劲地呸了三声,转头看向江舟行,却见江舟行在偷笑,令方蕲心中的疑窦更甚。   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江舟行道:“你瞧瞧,我儿子对你多稀罕你。”   白诗南没给好脸色,“要不是看在你是方蕲父亲的面上,我早就……呜呜呜……你已经死……呜呜呜……”   方蕲再次捂住了白诗南的嘴,“童言无忌,有怪莫怪。”   江舟行看到方蕲和白诗南的相处模式,不禁想到过去的他,和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也是这般调侃逗趣。   “义父,义父?”方蕲松开白诗南,“您怎么哭了?”   “风沙吹进眼睛了。”江舟行的眼眶红润,他素来是个感性之人,奈何活久了,稳重的面具戴上后,他都快忘了,自己曾今也是个恣意洒脱的江湖浪子,腰间一壶酒,江河任平生。   一阵短暂的沉默,代替苍白的开场。   风停云歇,江舟行开口:“其实诅咒还有另外半句,若炼命师杀死新一代吸血鬼皇,他们将失去一切异能,回归平庸,成为凡人,同时,诅咒终结。”   多么歹毒的诅咒啊。   “封印血皇,能力存续,诅咒继续,杀戮不断。”方蕲冷笑出声,“杀死血皇,破除诅咒,但炼命师一族将以另一种形式覆灭。”   “很难选吗?”白诗南插嘴,“活着肯定比死了好呀。”   方蕲蠕动了两下嘴唇,喉咙口仿佛塞了一颗胀水的棉花。   江舟行道:“当一个人登上过高山之巅,俯瞰过山下瑰丽的奇景,很难再接受下坡路上的平淡,当一个人拥有过最好的事物,享受过呼风唤雨的人生,很难再甘于平凡。”   方蕲:“剥夺一个人的能力,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   “方蕲也是这么想的吗?”白诗南问。   方蕲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下意识地站在了让诅咒延续的一方,第一反应竟然是对成为普通人之后的迷茫和排斥,就像对未知生物的抗拒和惶恐。   “没关系,我可以用我一生的提心吊胆来护你一世的平安。”白诗南情意专注地说。   方蕲铭感五内,糟糕,又是被小白感动哭的一天。   江舟行拍拍方蕲的肩膀,“我们不是圣人,我们能做的是保持客观的理智,将事态往尽量好的一面引导,仅此而已。”   “那向哥……”   “是我把真相告诉了他,只是他的做法比我想象中来得更激进和疯狂。”江舟行轻揉太阳穴,“我知道你可能会怪我把纪向薄推至风口浪尖,但是小方方,我演算的炼命师的三千两百个结局中,纪向薄是炼命师一族第二条退路,是绝处逢生之路。”   “第一条呢?”   “活路。”江舟行笑笑,“但暂时保密,我承认我有赌的成份。”   “剩下的三千多个结局呢?”白诗南的手指搅拌着茶水。   “条条死路。”江舟行的脸色有些气血不足的白,“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对了,义父。”方蕲对刚才的故事还有一点疑惑,那个故事充满了血腥的荒诞,却又引人入胜,很难不令人唏嘘祖先们的所作所为,“最后尤卡坦半岛的炼命师都变成行尸走肉了吗?”   江舟行答:“他们后来发现,只要去赤道附近,日照时间较长的地方,就可以延缓吸血鬼毒素发作的时间,于是祖先们去了高温湿润的热带雨林,但他们从不与其他地区的人类交流,在丛林中繁衍生息,万年后考古学家以为他们在躲避什么,其实我们的祖先在避免自己的异变罢了。”   “原来如此。”方蕲回忆了自己看过的一部分历史,他所好奇的关于库洛洛身为炼命师却能与血族基因嵌合的疑点,“所以亚特兰蒂斯的炼命师都是当初尤卡坦半岛存存活下来的炼命师的后裔吗?”   “没错。”   方蕲呼出一口气,再次道:“原来如此。”   他和白诗南拜别了江舟行,之前萦绕在方蕲心头的困惑尽数解开,接下去他们会再回到日本,打听谢秋石和纪向薄的下落。   谢秋石的失踪绝非偶然,看到江星鸣的伤势和郑封的死亡,方蕲第一直觉是东京在酝酿着一场大阴谋。   最近的东京,确实风雨飘摇,时局动荡。   纵观世界历史,当一个国家政局不稳,濒临动乱,转移国民焦点最便利最高效的做法,或许是对外发动战争。   更宏观地来说,只有战争才能促使外部矛盾大于内部矛盾,让诸多不安因素转化为一致对外的征伐,侵犯和掠夺。   皇城禁卫军的高仓组,高层干部,师团长,副团长,十多个军事参谋长,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六十五英寸的液晶显示屏上。   “这是恶作剧吗?“第三师团副团长的瞳孔缩小。   “完了。”一名参谋长的手心出了冷汗。   一张照片,生动形象,却又触目惊心。 第99章 :赫鲁斯监狱(十)   高仓玉姬的首级以无比清晰的角度,被刚注册的账号放在暗网上拍卖,以底价一元的起拍价,商品标题为“禁卫军最强美少女的死人头”,小字标是“人头已做防腐处理,比充气娃娃更具性价比”。   网页上的系统数据显示,从人头被挂到网站后的短短八分钟,浏览人数高达二十六万,收藏人数高达十五万,并且还以惊人的速度攀升,但他的拍卖价却只竞到了十三块美元。   对高仓氏,乃至整个皇城禁卫军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脑袋的切口并不整齐,更像是被人轰烂了身体,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颗头颅。   绝对会发生暴动!   “谁干的!欺我们皇城太甚!”高仓一族中有人怒吼。   门窗震动。   “高仓副团长的首级被拍卖,无论是恶意的布局还是阴险的巧合,局势都不能再坏了。”   “幕后的主使者,肯定在偷笑。”   “谁得到最大的利益,谁就是幕后黑手。”长谷川道。   “无论是谁,人类方肯定脱不了干系!”一位高仓氏义愤填膺,“一直以来,他们从未想过与我们血族和平共处。”   现如今,人类联盟的势力空前强大,血族势力却在凋零,梵蒂冈的崛起,欧洲血族从此走向没落,苏联解体,俄罗斯成立血猎联盟,从国境之内一路向北斩杀吸血鬼,而美国的血族则成了资本主义世界的中流砥柱,所谓商人,眼里只有利益。   也就是说,现在能与人类对抗的只剩下日本的血族,实力最强,野心最大,然而他们所处的亚洲大陆,并非只有虎视眈眈的俄罗斯血猎联盟,更有东方的那一支神秘力量,与他们先天相克,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欲望膨胀的巅峰时刻,铁骑践踏华国,反被揍得落荒而逃,从此缩回国都之内,再也不敢染指东方。   战争,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未必能取得最好的结果。   一名军事参谋长问:“要开战吗?”   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向血皇之下,拥有最高决策权的高仓须弥。   高仓须弥终于开口:“东方有句古话,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之道。”   “那怎样才算师出有名?”   “难道让我们去调查,直到查到真相吗?但即使我们查出了真相,人类方也未必会信。”第二师团副团长道,“尤其是调查的过程中,势必会起冲突,双方必然交战,一旦交战,当初为什么爆发战争的原因,也就会变得无关紧要。”   讨论再次陷入僵局。   “如果,逼迫人类主动交出凶手呢?”长谷川三郎建议,“我们皇城不惹事,也不怕事,既然这是人类对血族蓄谋已久的战帖,那血族也会拿出强硬的态度,绝地反击。”   这无疑是血族绝佳的剧本,转被动为主动,对世界敲响警钟。   “联合组织会不会为了平息血族的怒火,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一人质疑。   长谷川三郎深邃的目光投向那人,“讨伐需要理由,不是吗?”   届时人类作为背信弃义一方,血族就能冠冕堂皇的对人族宣战。   高仓须弥冷面如霜,他相当清楚,这个世上的某处,一定有一股阴冷的力量在嘲笑和平,嘲笑血族,嘲笑他们此刻的极痛攻心。   这个世上不存在单纯的巧合,每件事,都彼此牵系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这层关系,目前无人能窥破。   炼命师也好,人类也好,哪怕暗处涌动着的图谋不轨的势力,任何一方都可能是惊天阴谋中的棋子,任何一方都可能触发天崩地裂的洪流。   “人类的第六次文明,将从核弹爆发的废土世界开始。”高仓须弥说完,杀气腾腾地离开了会议室。   “散会。”长谷川示意众人都散了吧,现在冒进不是绝佳机会,但人类方亲手打开了猛兽的柙门,就要做好被野兽撕碎嚼烂的准备,位居人类食物链之上的吸血鬼,吃掉拥有战争天性的人类,是再自然不过的食物链法则。   而食物链的平衡,不止在于食物的充足,也在于掠食者的数量,一旦掠食者的数量失控,在食物贫瘠的前提下,掠食者之间很难不自相残杀。   所以,长谷川明白,按照长远之计,日本不是血族长住久安之地。   他们需要更广阔的土地,更丰沛的食物库。   “目前来说,总算与高仓须弥保持了战略统一。”长谷川心说,又不免感伤,“不会白死的,玉姬,我一定会替你报仇,提着那人的头来祭拜你,以及……等着吧……”   等着吧……   等一个捷报。   等血族胜利的旗帜插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世界格局的重新洗牌,让血族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以统治者的姿态莅临人间。   “长谷川。”顾延亭风风火火地从外头回来,“已经确定了,青木原树海的两具夙眠七棺,一具遭到毁灭,一具被盗走了。”   “看得出是谁动的手吗?”长谷川折着纸白花,“炼命师还是吸血鬼猎人?”   顾延亭摇头,“现场被极大程度地破坏,连守棺的三十名禁卫军高手都被杀了,尸体也遭到了蓄意损坏,所以根本看不出敌人是怎么动手的,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是炼命师。”   “也对,那群人素来高调,也不屑做些偷鸡摸狗的事。”长谷川把折好的花别在胸口,“能够在入侵后还能抬走死沉的石棺,看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   “很搞笑耶,他们偷走石棺干什么?又不能吃,也不能用。”顾延亭,“如果只是想削弱我们的战力,直接炸掉好啦,大费周章地运回去,难道还想把棺材里的怪物收编不成?”   “嘿,那他们应该庆幸掀开的不是你的棺材。”   顾延亭随手捏起一朵白花,把玩,“依你之见会是谁?”   长谷川夺回花朵,“不知道。”   “喂,敌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耶。”顾延亭两手做喇叭状,大喊。   长谷川抠抠耳朵,“那就反击。”   “切。”   “延亭,三天后你带领七名贞德的后备成员一块押送那个炼命师去审判庭,一路上还有联合组织的代表和赫鲁斯监狱的专员陪同,千万不能出任何差池。”   “你怕炼命师来抢人?”   长谷川轻轻一笑,“我倒希望他们来抢。”   “喔!”顾延亭挑眉,露出一个促狭的笑,“那我把风声放出去?”   “记得做得滴水不漏。”长谷川捻着纸花打转,“一旦他们来劫囚车,你趁机宰了赫鲁斯监狱的专员,嫁祸给炼命师。”   “我对杀弱鸡不感兴趣。”   “他的死亡能催化人类统治阶级对炼命师一族的忌惮和猜疑。”长谷川眼神一凝,纸花在他指尖燃烧,“留下那个联合组织的代表,我们需要他活着回去传述他认定的事实。”   “可炼命师也是人类……”   “延亭啊,炼命师在我们眼里是人类,但在真正的人类眼里,他们只不过是怪物,怪胎。”长谷川神情通透,“权利的核心永远掌握在固定的少数人手里,可他们害怕有朝一日权利的重心发生偏移,而炼命师,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和不确定因素,当权者害怕他们,畏惧他们,人类可以共患难,但很少能够共安逸。”   顾延亭很想赞同,但还是不满地道:“其他人我不管,但你必须把江舟行的命留给我。”   长谷川不置可否,“或许想要他命的人不止你一个。”   顾延亭狰狞地笑道:“没关系,谁杀他,我杀谁,我喜欢把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吃。”   长谷川倒无所谓江舟行死在谁手里,他要的是炼命师群龙无首,要的是他救活的少年能够闹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动静,要的是借人类之手铲除掉炼命师。   他的野心中不包含对权利的渴望,只有对血皇的尽忠,和对血族未来的蓝图,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他在冬日里埋下一粒种子,春华秋实,只待开花结果。   纪向薄被抓的事很快传到了长老院,传到了方蕲的耳里。   那时候方蕲刚安顿好八两,正在家里收拾行李,他定了晚上九点飞东京的机票。   时间紧迫,前路迢迢,任重道远,   直到蒋召南电联他:“纪向薄被抓,谢秋石失踪,皇城准备把纪向薄押送到审判庭,日后再关押到赫鲁斯监狱,永世不得见天日。”   方蕲震骇,当机立断道:“召南,给我一份押解途径的拟定路线图。”   蒋召南的震撼程度不亚于方蕲,“你疯了!你要去劫车?”   方蕲捏紧了手机,思绪无比清晰构想出五套劫车的方案,脑海中反复推演了三遍,将所有可能存在的意外,风险,困难都算计在内,还差……   “你知道由哪些人押送吗?”   片刻的沉吟,蒋召南说:“电话里说不方便,你现在在家吗?我来你家细说。”   四十五分钟后,蒋召南抱着一沓资料出现在方蕲家里。   方蕲一目十行,涉猎完全部的卷宗。   一叠关于赫鲁斯监狱的介绍。   一叠关于夙眠七棺的介绍。   一叠则是之前联合组织会议上,对逮捕纪向薄进行商榷的会议记录。   还有一张从东京出发走水路,直接驶往赫鲁斯监狱的海上航线图。   蒋召南捏把冷汗,“看明白了吧?如果我们这次去劫车,正好中了他们下怀,而且他们全程走水路,根本不可能有救人的机会。”   方蕲怒目圆撑道:“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向哥去死?我们见死不救?” 第100章 :赫鲁斯监狱(十一)   蒋召南怔在原地,事到如今,他也无计可施,不救,纪向薄只有死路一条,救,会让人类和血族拿住把柄,以此来要挟对付组织。   屋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令人窒息。   此时白诗南恰好洗完澡从浴室走出,他只在腰间裹了一条浴巾,精瘦的窄腰和结实的腹肌,一览无遗,包括他脖子和锁骨上那些粉色暧昧的吻痕。   “哎呦我去。”方蕲一面眼疾手快地拿布盖住了蒋召南的眼睛,一面飞身掠出给白诗南披上了外套,转而说回重点,“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蒋召南摘下劈头盖脸的毛巾,耳根通红。   几乎是同一天,血族确定时间,炼命师得到情报。   蒋召南沉吟片刻,问:“你在组织里还有能用的人吗?”   方蕲摇头,看了眼白诗南,最后指着他说:“小白啊。”   蒋召南叹气,“你知道顾延亭的实力吗?他仅次于长谷川三郎之下,半招之差,再加上备选的贞德七人众,各个实力不俗,你以为单凭你和白诗南摆得平吗?”   “退一万步讲。”蒋召南深吸口气,“就算你和白诗南能够牵制住顾延亭和贞德七人众,你们又能确保在皇城禁卫军的火力压制下,全身而退吗?方蕲,凡事别太自信,也别太依赖白诗南,他不是不死之身,也不是无所不能,更不是天下无敌。”   几句话,铩得方蕲哑口无言。   但也从侧面提醒了方蕲,第一时间紧迫,声东击西的战略是目前来说的上上策,至少可以打得血族措手不及,第二人员紧张,此去危机四伏,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第三就算要找,也要找有合作经验的人,否则团队间缺少默契,很容易各自为政。   如此想来,方蕲倒想到一个不二人选。   “卢令令。”蒋召南几乎同时说出了方蕲的心声。   “是的,他是个不错的搭档。”方蕲说到,“但我也会寻求他的意见,毕竟我没办法确保他的生命安全,所以无法强求他跟着我去做一件可能丢掉性命的事情。”   蒋召南语意悠长地道:“为了纪向薄,他会答应的。”   同出江西炼命师一脉,在卢令令的心里,纪向薄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道标。   只是后来,那如海中灯塔一般的男人背弃了他的组织,也让卢令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了他的信仰,直到男人失踪,卢令令离开了组织,独立门户,从此走上“跑江湖”的营生。   方蕲在天黑前联系了卢令令,他只言简意赅地阐明了目的,卢令令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并且约好在羽田机场会面。   每一次踏入东京,每一次的心境和感受都截然不同。   方蕲和白诗南前往约定地点,远远看到卢令令和卢小鱼坐在咖啡厅的外摆座椅上,一个在给另一个擦嘴。   “方蕲兄弟,小白兄弟!”卢令令扶起墨镜,热情地打招呼。   一旁的卢小鱼看到方蕲两人,放下纸巾,恭敬地起身相迎。   “别拘礼。”方蕲摆手,“外头人多口杂,我们先回基地。”   “喔吼,炼命师在东京也有根据地。”卢令令大惊小怪后,很快捂住了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我闭嘴。”   一路上,卢小鱼对卢令令的照顾可谓是鞍前马后,细致入微,看得方蕲不免怀疑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当然,在卢令令眼里,方蕲对白诗南的照顾也无微不至,如出一辙。   “哎呦,方蕲兄弟,你真人不露相啊。”卢令令拿手肘戳方蕲,满脸坏笑。   他们坐在一辆商务车内,车厢前面是酒柜,中间是餐桌,左右两边是座椅,方蕲和卢令令是坐一排,他和白诗南是面对面。   “嗯?”方蕲不明白,因为距离近,他抬眼看到卢令令脖子上的吻痕,在衣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哦!彼此彼此。”方蕲顿时了然,与卢令令有种心照不宣的惺惺相惜。   两个人都爱上了实验体,奈何,受方的卢令令以为方蕲是下边的,而攻方的方蕲以为卢令令是上边的。   同样,白诗南高傲地扬起下巴,冷冷地瞥着卢小鱼,若有所思。   卢小鱼咽下口水,避开白诗南的目光。   就在他往后靠的时候,白诗南猛地捏住了他的后颈,一把提到眼下,卢小鱼吓得一激灵,猫耳朵应激出现,毛茸茸地耸动。   “啊喂!”卢令令见到卢小鱼被欺负,起身要去帮忙,却被方蕲一把拽回了座位上。   “小白有分寸。”   “B-1077,你的能力是什么?”白诗南问,“叠加伤害?回血?隐身?还是其他辅助技能?”   卢小鱼哆嗦了下,战战兢兢地回答:“血厚,抗……抗伤害。”   白诗南依然抓着不放,冰凉的指尖抚过卢小鱼耳后的序列号,眼眸深邃地注视着烙印上的疤痕增生。   卢小鱼突兀地抽泣起来,小珍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白诗南不松手,他不敢动。   倒是急得卢令令差点和方蕲动手,“方蕲,小白再欺负小鱼儿,我们兄弟没得做!”   “好啦好啦,我替我家小白道歉。”方蕲真挚地道歉,心里却十分在意白诗南对卢小鱼的试探和推敲。   只是没想到,几人刚入住基地,卢令令就向两人说明了全部情况。   “其实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小鱼早就和我坦白了。”卢令令道,“他的真实身份不是B-1077,而是B-1097,他之所以隐瞒,是怕我们害怕他,抗拒他。”   白诗南听到1097,脑海中闪回一段记忆,忖掌道:“是你拆了乐连城的翅膀。”   卢小鱼愧疚地道:“在实战场,你知道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下狠手,他会杀我。为了活下去,我别无选择。”   为了活下去,别无选择。   这何尝不是白诗南的过去呢?   卢令令信誓旦旦地补充:“小鱼爱好和平,他是好的实验体。”   “我可以用生命向你们保证!”卢令令拍着胸脯喊道,“一个人可以装一时,但细节见人品,他真的很温柔,很善良,看到小动物受伤都会抱回家照顾,会喂流浪猫狗,会扶老人过马路……总之他没伤害过任何人。”   慷慨激昂的发言,让卢小鱼意外又震惊地看向卢令令,他的眼底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宛如云雾之下的月光,澄澈而朦胧,露骨而内敛。   白诗南意外地拍拍卢小鱼的肩膀,以示认可,“我能理解你,好好干。”   卢小鱼的视线终于在顷刻间模糊,泪眼婆娑,哽咽难语。   一夜无眠,白诗南抱着方蕲轻声说道:“方蕲。”   “嗯?”方蕲的手搭在白诗南的腰侧,慢慢地收拢   两人的距离再次缩小,将近零。   白诗南换了个姿势,蜷缩进方蕲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我过去的记忆全在实验所,眼中的色彩除了白就是红,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只知道训练,战斗和杀戮……”   方蕲心疼地嗯了声。   白诗南继续说道:“可现在,方蕲,现在的我开始期待明天,幻想未来,我想跟着你去看看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我害怕的不再是死亡,而是离开你,失去你。”   “傻瓜,我何尝不是呢?”方蕲的唇亲吻白诗南的额头,从鼻梁到唇峰,“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除了复仇就是拼命的活着,遇见你之后,我突然贪心地想,我想活得灿烂,我预定的结局不是腐烂在地下皇城,而是带你去看看盛大的世界。”   白诗南一口咬住了方蕲的唇瓣,占有欲极强地啃噬,撕扯,“不准离开我,方蕲。”   方蕲强势而温柔地回应,直到两人的嘴唇都被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白诗南舔舐唇上的伤口,意犹未尽,呼吸急促,“不准伤我的心,你让我难受的话,我会狠狠地报复回来,报复完你,再报复世界。”   方蕲的手伸到了下边,“这么小心眼?”   白诗南眼眶瞬间濡湿,咬住了方蕲的肩膀,“是的。”   很快,干柴烈火,灯摇影晃,两人的距离缩小到负23厘米。   次日,几人进行了伏击踩点。   第三日,皇城警卫队的特别行动组,枭将纪向薄用强化钢锁在特制的担架上,纪向薄被重重的铁链铐进了一辆重型装甲车的后座,两只手分别被套上了定时注射的针剂仪器,左手是足够令一头成年雄狮昏睡的麻醉剂,右手是国际驰名商标的肌肉松弛剂。   仪器每半小时就对纪向薄进行静脉注射,连运送一头史前巨兽都没这么夸张。   一辆枭的警车在前面开道,两辆运兵车护卫在装甲车两侧,最后一辆警车殿后。   顾延亭和贞德七人众自然在装甲车上。   目标,海港。   目的地,审判庭。   装甲车内,除了顾延亭,其他人都正襟危坐,不仅是对这次任务的重视,更是对顾延亭的敬畏。   他们听说过夙眠七棺的事迹,所以绝对没有人会质疑他们的实力。   不想死的话,就安静地闭嘴。   完成这次任务,他们七个人就能正式获得晋升,成为名副其实的贞德七人众,而不是后面带个预备,候选之类的让人讨厌的词。   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你们很想杀人?”原本假寐的顾延亭睁开一只眼,问。   一个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摔跤手的男人说道:“我们想向皇城证明我们的价值。”   其他几个人各个豪情万丈,斗志激昂。   “嗯哼。”顾延亭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众人的气焰仿佛被前辈咸鱼似的态度所浇灭,有个衣着暴露的女忍者忍不住问:“前辈没什么话对我们说吗?或是前辈对此次任务有何高见?”   顾延亭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一道精锐的光芒射出,转瞬即逝,“希望大家通过这次任务,体会到世界的参差不齐。”   “什么……”话未问出口,突然,众人的头顶传来一阵碰撞晃动的巨响,接着是踏穿车顶的一声沉重的落脚。   引擎盖几乎被踩碎,挡风玻璃整个掀翻。   方蕲右手一伸,无数条藤蔓拔地而起,卷住装甲车的左后轮,提气一扯,车胎爆裂。   “妈的!该死!”司机紧急避险,方向盘打死并且猛踩刹车,连面部表情都用力到扭曲,但还是猛烈打滑,不受控地漂移撞到了旁边的警车和运兵车上。   矩阵破开,殿后的警车卡在了装甲车下面,另一台运兵车则被迫冲出了公路,三百六十度翻滚后侧翻,引擎盖上发出焦臭的浓烟。   失去动力的装甲车,才是方蕲和白诗南唯一的目标!   他们只有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吸引全部的火力,让卢令令和卢小鱼趁机救走纪向薄。   十五分钟,皇城的增援会到,他们的体力消耗也会到达极限。   没有一丝多余的,喘息的机会。   可是这个装甲车密不透风,钢板厚实,没有任何施力点和从外部打开的装置。   “小白,徒手能拆开吗?”方蕲已经在掌心画了“乾金咒”。   白诗南在顷刻间干掉了一车皇城禁卫军,他甩掉刀上的血渍,舒展下筋骨,“可以。”   可当他和方蕲准备用强硬的手法拆卸装甲车时,方蕲却突然驻足不前。   方蕲冷笑,“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车门缓缓地,从内部打开。 第101章 :赫鲁斯监狱(十二)   贞德七人众冷静地下车,顾延亭则悠然自得地守在纪向薄前,发出极其强烈,却不带一丝杀意的气息。   他根本没把劫车的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   方蕲眸色一沉,与白诗南交流暗号后,两人同时往两侧闪开,迂回包抄向贞德七人众。   “不自量力。”贞德七人众顺应战斗的本能,各自拿出武器进行反击。   “小看我们的下场,就是变成死人。”其中三人迎击白诗南,四人迎击方蕲。   既然猎物已入陷阱,那必是分秒必争的对决,七只吸血鬼像吃了亢奋剂一般,敏锐,快捷,出手绝不拖泥带水。   方蕲近乎被围殴的状态,但他毕竟实战经验丰富,很快逮到了四人的破绽,趁那个女忍者在半空飞踢时,他抓住那人的脚踝,低吼一声,全身血脉怒张,像抡流星锤一样狂甩,将女忍者和冲过来攻他下盘的吸血鬼进行激烈对撞。   一声巨响,两个吸血鬼撞得头破血流。   “抓到你了。”另两只吸血鬼迅速抓住方蕲的手臂,向后反折,方蕲矫捷地凌空一百八十度旋转,双臂的骨骼以不可思议的状态脱臼,又在他落地的瞬间自动接好。   “我抓到你们了。”方蕲勾唇一笑,一左一右正好扣住两只吸血鬼手腕上的命脉,指尖寸劲直击要穴。   两只吸血鬼的身子突然一软,意识模糊了半秒。   仅仅半秒,足够致命。   方蕲一记喉斩,徒手摘掉了右边吸血鬼的咽管,紧接着是一拳往下崩落,砸在左边吸血鬼的下巴,力道强到连自己的指骨都要破皮而出,这让好不容易拾回意识的吸血鬼再次两眼一抹黑,双脚刚离地,方蕲便抓住了他的后颈,对准其中一块颈椎骨,喀嚓一捏,吸血鬼的整根脊椎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发生连锁断裂。   而另一处分镜中的白诗南,则相对简单粗暴了许多。   他先用一个豪迈壮烈的头槌开场,撞裂了一只吸血鬼的颅骨。   再用闪电连打全面压制两只吸血鬼的强势联手。   只见白诗南单脚悬空,左脚踩碎地面,将全身的力道灌注在右脚踝,扭腰一脚踢飞了冲过来的吸血鬼,那只矮小的吸血鬼像泄气的皮球,蔫在十丈开外。   可白诗南也被另一个摔跤手吸血鬼缠住,那只吸血鬼的绞劲极大,疼得白诗南惨叫出声。   他不受痛,是事实。   白诗南用更狠的力道抓住摔跤手吸血鬼的手臂,如同在扭一根钢筋,直到拧成了麻花状,摔跤手吸血鬼仍紧咬不放。   不怕死的人很多,不怕痛的还真是少见。   “不好,要死人了。”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卢令令大惊失色,“小鱼儿,待会儿你趁乱救人,事后我们在基地集合。”   没等卢小鱼制止,救人心切的卢令令早已心急火燎地冲进战场。   “狗东西,吃爷爷一棒槌。”卢令令甩出一根树杈,棍子恰好戳进摔跤手吸血鬼的眼睛。   对方犹豫了十分之一秒,在他精神力虚弱之际,白诗南彻底操控住他。   “自戕。”一句简单的指令,摔跤手抽出眼部的树杈,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卢令令见此情景,心惊胆寒地道,“小白兄弟,幸好你不是敌人,不然你的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熟料白诗南眼神无波地回了句:“你怎么就确定我们一定是同伴关系?”   “哈?”卢令令不敢直视白诗南的眼睛,那对猩红的招子,像毒蛇的眼睛。   白诗南瞬息变脸,笑容开朗但充满距离感,“我说笑的。”   卢令令捏把冷汗,“小白兄弟,这种玩笑不好笑耶。”   不远处的方蕲冲这边说到:“都别闹,严肃点。”   战斗继续。   在车祸中幸存下来的皇城禁卫军,手持武士刀,以最不要命的打法招架三名敌人的攻势。   之前趁着混乱装死躲起来的联合组织代表和赫鲁斯监狱的专员,瞪大了眼睛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赫鲁斯监狱的专员来说,他本身就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以及他是有备而来,做好了为典狱长,为全人类牺牲的准备。   如今亲眼看到三个种族之间可怕的战斗,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而对联合组织代表来说,除了无比的震撼还有深深的恐惧,对血族,实验体以及炼命师重新定义的惧怕——人类在超自然力量面前无能为力,人类的统治随时都能被取代,人类极可能会因为忤逆他们任何一方而回到奴隶时代。   “一群怪物。”联合组织的代表不寒而栗。   “嘿,伙计。”赫鲁斯监狱的专员压低声音说到:“这群炼命师仗着神通,未免太嚣张了。”   联合组织的专员沉吟不语。   专员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今天他们敢当着我们的面劫车,明天肯定敢站在我们头上拉屎。”   “为了守护赫鲁斯监狱的尊严,我身为正统的军人,要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专员义愤填膺地说。   代表狐疑:“凭你?伙计,别去送死。”   专员摆弄着手枪,露出自信的笑容,“在兵团时,我可是神枪手,放心,我会以和平使者的身份,说服那群家伙缴械投降。”   说完,专员冲出去。   这一去,只有他知道,是必死之局。   但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代表的热血都快被唤醒了,可他毕竟是政客,有专业的判断力和大局观,以及相当珍爱自己的生命,他生生扼制了想跟着去热血一把的冲动,冷静地看着场上的战斗。   然后,他也亲眼看到了男人死在炼命师的手里,被一把刀无情地贯穿胸膛。   “人类,不朽。”赫鲁斯监狱的专员全身染血,只有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代表的视线,随后,他的瞳孔涣散,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白翳,他终于死去。   他的死,并非毫无意义和价值。   他的死,正是赫鲁斯监狱和血族的不谋而合,他们决定对炼命师展开打压式报复和组织分解。   任务完成。   顾延亭背着手走路,明明走得很慢,可转瞬出现在几人面前,扑面而来的极致的压迫感。   方蕲和卢令令无意识地渗出冷汗,白诗南露出威慑用的獠牙,瞳孔竖成了针尖状。   “我嗅到了强者的气息。”顾延亭满意地点头,“首先恭喜你们,你们接下去的对手是我。”   “其次,很遗憾的通知你们。”顾延亭的背后出现了一樽巨大的蒙着眼睛的歌者,“你们将会被我杀死。希望你们能比之前那两个小鬼撑得更久些,别让我失望。”   强大的威压之下,卢令令心肺翻搅,噗通一声,他单膝跪下,捂住胃部吐出了不少黄胆水。      “八音魁。”顾延亭抬手,单指,歌者的背后猝然长出六翼,每一对翅膀上,缠绕着带有符文的锁链,每一条锁链上,镶嵌着一口时钟,时钟缓缓转动,六对羽翼缓缓张开。   在翅膀完全展开后,方蕲他们才注意到,每一只翅膀上,还有一只会转动的充满血丝的红色眼球。   恐怖异常。   风起,天空飘下了羽毛。   羽毛轻盈地划过方蕲的脸颊,他的脸上骤然出现一道血口,但是本该落地的羽毛消失了。   虚虚实实,在此刻变成了无暇辨认的致命攻击。   顾延亭结印:“息音神降。”   羽毛如箭矢,数目倍增,幻化为漫天流光,每一只眼珠则像八倍镜似地锁定了靶心。   羽毛落处,寸草不生。   “完球了。”卢令令心如止水。   方蕲运起真气,乾金咒加固过无数次的身体挡在了白诗南身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不了。”   然,羽毛并未落下,而是凝滞在半空,像被另一股力量所拉扯,所牵制。   “小白?”方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白诗南,也只有白诗南做得到。   两股不分伯仲的力量在较劲,强大到好像要撕裂空气,撕开空间,毁灭时空,不留半分余地。   蛰伏许久的卢小鱼趁众人不备,一个飞扑跃进装甲车。   等等,他是谁!   还有一只黄雀在后?   顾延收起术法,转身要往装甲车赶。   “不好,拦住他!”方蕲率先掠出,火拳轰向对方。   卢小鱼的心脏砰砰乱跳,他紧张地扳着困住纪向薄的各类刑具和镣铐。   顾延亭侧身避开了方蕲的追击,转而弹力十足的踢踹,正中方蕲的小腹。   方蕲吃痛,肋骨少说断三根。   白诗南和卢令令火速支援到位,从左右包抄夹击,却全都落空。   除去术和领域,顾延亭的体术更在三人之上,速度也是遥遥领先,两人的一掌一拳全部落空。   空气中的一阵接着一阵刺耳且细密的碰撞声,断裂声,爆响声。   三分钟过去,外头打得不可开交。   装甲车内,卢小鱼的五指和掌心全被磨出了血,甚至他的牙龈,也因为用力过度而迸裂。   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声音的节奏与寻常出警的声音有异,更像是一种信号。   百分百是在通知皇城禁卫军,这里有人暴乱,紧急寻求帮助。   搞不好,还会引出夙眠七棺里的其他怪物。   “喀!”   “喀嚓!”因过度紧张而大汗淋漓的卢小鱼总算舒出一口气,“解开了。”   卢小鱼成功打开了刑具锁头,顺便把乱七八糟的注射剂全部扔在了地上,随后把纪向薄扛在肩上。   两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按计划!”方蕲是用汉语大声喊道,三个人朝着三个方向全力散开!   方蕲特意慢行了一秒,因为这一秒,可以为两人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多谋一个活命的机会。   按计划,拼命地逃跑,寻个地方藏匿起来,只要天亮,属于吸血鬼的时间会褪去。   天亮后,再回基地集合。   只是……   当三个人一身狼狈又疲倦不堪地回到基地后,问了一圈,搜了一圈,又等了许久,始终未见卢小鱼带着纪向薄出现!   被抓了?   遇害了?   还是躲得太远,藏得太深,还在回来的路上? 第102章 :赫鲁斯监狱(十三)   卢令令给卢小鱼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全都是无人接听。   他要急疯了,说什么也要去找人。   几人战斗了一夜,已是精疲力尽,方蕲的伤势尤为严重。   可他还是匆匆换上了妙手回春,对伤口进行简陋地包扎后,要和卢令令一块出去。   “我跟他去。”白诗南皱眉,他知道方蕲此时的状态不容乐观,血流太多,脸色太过苍白。   方蕲拒绝:“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白诗南严肃地说:“不行,你在这里等消息。”   “我……”方蕲的话噎在喉咙口,最后妥协,“注意安全,天黑前尽快回来。”   “好。”   在确定卢令令和白诗南走远后,方蕲终于还是挨不住内伤,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夙眠七棺,顾延亭。”方蕲后怕地回想着刚才那场战斗,他发白的指尖颤抖得厉害,缓慢地掀开外衣,再一寸一寸撕开浸润着鲜血和烂肉的内衣。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全部褪尽,方蕲疼得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盘根凸显。   “噗……”又是一大口血水,方蕲撑着墙,慢慢坐下,真的到极限了。   精神上的绷弛就和弹簧一样,压力越大,反弹的力度越狠。   那一脚,但凡力道再强一分,他就直接饮恨西北了,何止是肋骨,是腹腔里的内脏都被踹烂了。   方蕲趁着意识尚存,打了个电话,他很快会进入无意识地自主进食状态,必须得趁着白诗南回来前,让一切恢复如初。   不然……   方蕲失笑,眼里的温柔似揉碎的星光,“不然那个笨蛋又要掉小珍珠了。”   白诗南人前看似骄矜傲慢,目中无人,其实是个怕疼的小哭包,哭起来的时候,金豆子成串成串地掉,鼻头和眼尾还会泛起红晕,楚楚动人,拨人心弦。   “连想到他,都会心跳加速……真是没救了。”方蕲自我解嘲。   五年的昏迷,昏迷中的梦境,队友亡灵的陪伴和慰藉,支撑着方蕲醒来。   五年后的苏醒,白诗南进入他的生活圈,从此成了他的一种救赎,是他告别过去,展望未来的希望,是他的光也是他的糖。   白诗南同样惦记着方蕲,可他更清楚,尽快找到纪向薄才能让方蕲悬着的心落地。   “你再给他打电话。”白诗南指示卢令令。   卢令令面露苦色,“小鱼的手机关机了。”   白诗南拧眉,他们都快跑遍了半个东京,可无论是逃跑还是躲藏,一个人带着一个昏睡的成年男人,都不可能行动便利。   但嗅不到……一丝一毫都嗅不到卢小鱼和纪向薄的气息。   不是人间蒸发,就是他们离开了东京。   “他们一定是被血族抓走了。”卢令令哭丧着脸。   白诗南否定,“你应该清楚,B-1097意味着什么,可以实话和你说,279实验所只培育成功过两个百分百人格的实验体,一个是K-1037,一个是B-1097。”   “1037不就是你?”卢令令苦哈哈地道,“你的意思是,小鱼儿的实力很强?”   白诗南满脸嫌弃,甚至还想翻白眼,“一人之下的强悍。”   “一人?之下?”卢令令呆呆地问。   “你好笨。”白诗南指着自己,“只在我之下,所以就算长谷川和高仓须弥亲自来,都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更别说他们还要活捉纪向薄。”   “他们不想要纪老师的命吗?”   “要杀早就杀掉了,还等着移送去审判庭?”白诗南跟方蕲久了,思考的时候也会习惯托腮,“只是我很奇怪,血族素来自大,为什么会在纪向薄为祸日本这么久,选择移交审判权而不是把人关在自己地盘,让他生不如死?”   “可能案件事关重大,不是血族能裁断的。”卢令令解释,“血族和人类签署了和平条约,有些事不得不遵循国际制度,赫鲁斯监狱则是审判和监管重刑犯的组织,他们不偏袒任何一方,能够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如此倒也能自圆其说。   但白诗南心中的不安和困惑,始终得不到纾解,如同一枚钩子,一直吊着他的心。   逻辑上没任何问题,但不排除这是血族欲擒故纵的陷阱。   可如果是陷阱,在他们劫车救人的时候,就不该没有任何增援。   除非血族自信到光靠一个顾延亭和贞德七条虫就能搞定两个炼命师和最强战力的实验体。   完全没有防备和及时的支援。   难道是被小瞧了?   白诗南停下了脚步,暗暗不爽了下。   卢令令催促他走快点,他们之前问的情报贩子,给的答案全是“不知道”,“不清楚”,“趁早死心”此类的话,而接下去的情报点,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否则他们所能做的只剩下等待了。   情况不能再糟。   地下酒吧,老板娘是只风情万种的吸血鬼,她自称情人遍布整个东京,各行各业,每个星座和血型。   老板娘一袭红衣,抽烟的姿势摒去风尘反而显出一股独特的韵味,“皇城那旮旯前段日子还鸡飞狗跳,最近又像得了鸡瘟,一直半死不活的没啥动静。”   卢令令失落的表情全写在脸上,白诗南一副意料之中的反应。   孰料老板娘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问卢令令,“看你失魂落魄的,是小情人跟人跑了?”   卢令令气恼地转身要走。   “嘿,你真不经逗。”老板娘赶忙喊住他,“听你们的描述,那个少年长了一对猫耳朵,身边还带着一位成年大叔……”   卢令令激动地连连点头,“你有线索?”   老板娘掐灭了烟头,翻出手机里的相册,送到卢令令和白诗南面前,“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和你们诉说的经过相当吻合。”   白诗南忙问:“照片是哪里来的?谁拍的?”   “大美人,别急呀,我还有更高清的角度呢。”老板娘收回手机,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坐地起价道:“这是另一个问题,得算另外的价钱。”   素来爱才如命的卢令令满口答应,“两百万就两百万,你快告诉我。”   老板娘未曾料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有点后悔要价低了,但后悔没用,做这行生意的,她懂得见好就收。   “照片是我家那死鬼拍的,他是个海员,昨晚他的船刚靠岸,泊船时看到一个猫耳朵的俊美少年,背着老大一只木匣子,行色匆匆地坐上走私船离开了东京。”   说着,她把另一张高清的抓拍照翻给卢令令看。   照片里的确是卢小鱼,一样的猫耳,一样的体魄样貌,唯一不同的是神态和眼神,没了之前的唯唯诺诺,温柔纯良,转而是一种阴鸷狠戾,生人勿近。   像只沙漠里的孤狼,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和野性。   看来是比之前两种结局,更坏的结果。   太阳落山前,卢令令灰心丧气地回到基地,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方蕲和白诗南守在屋外头。   “要进去安慰他吗?”白诗南问方蕲。   方蕲的双手撑着窗台,黯然神伤,好似一层薄薄的月光都能将他压垮的脆弱,“他需要自我调节的空间和时间。”   白诗南的手掌覆盖上方蕲的手背,轻轻碾压,用无声的行动表达安慰。   “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去死!垃圾!我恨你!恨死你啦!你被再让我看到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屋内传出声嘶力竭地吼叫,伴随着怒摔东西的声音。   方蕲紧张万分地破门而入,却见卢令令赤脚坐在砸烂破损的物品间,曲着膝盖,无助地怀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臂弯间。   “令令。”方蕲蹲下,温柔异常,他的一只手按在了卢令令不算宽厚的肩膀上。   没有恸哭,只有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   白诗南抱胸倚靠在门口,看着同样难过的方蕲,心里五味杂陈。   遭遇亲近之人的背叛,对任何人来说都会崩溃,好比刀子捅进了心窝,不急着一招致命,而是慢慢地钻刺碾磨,非得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才肯善罢甘休。   久久,卢令令才抬起头,双目布满血丝,空洞,无神,忿懑又哀怨。   更多的,还是委屈。   “亏我那么信任他。”卢令令声音沙哑,“除了命,我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   “令令,实在伤心的话,就哭出来。”方蕲给不了过多的安慰,只是敞开胸怀,“哭完后,就去把失去的夺回来。”   卢令令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从浅浅一汪到漫溢,止不住地流淌。   方蕲抱住卢令令,静静地等着卢令令用眼泪发泄情绪,从小声抽泣到嚎啕大哭,再哭到肝肠寸断,凝噎不语,就像暴风雨的前后,雨滴落下,大雨滂沱,到最后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说他把纪向薄带走了,让我们别找他们。”冷静下来的卢令令擦掉眼泪鼻涕。 第103章 :赫鲁斯监狱(十四)   “有说带到哪里吗?”   “没有。”卢令令摇头,“但他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去赫鲁斯监狱救人。”   方蕲沉吟片刻,道:“他的叛变,让我们的处境不止被动还很迷茫。”   卢令令垂下头,满脸愧疚地道:“对不起。”   方蕲一拳捶在他的左肩,笑嗔道:“错不在你,既然木已成舟,一切的指责,内疚,伤悲都无法让事情重来,我们只能从长计议,让未来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嗯。”卢令令闷闷地道。   方蕲起身,扶起卢令令,“现在我们要尽快回到长老院,重新拟定计划。”   事情没到绝路,或是尚未盖棺定论,方蕲都不会放弃。   “不去找纪老师吗?”   “哪怕有朝思暮想之类的辅助格,也很难找到一个特意被藏起来的人。”方蕲锁眉沉思,“所以不必浪费力气,倒是他说的有句话让我很在意。”   “哪句?”   白诗南走过来,“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去赫鲁斯监狱救人。   方蕲嗯了声,“这句他特意强调的,不像是一种威胁更像是一种暗示。”   卢令令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他才没那么好心。”   方蕲就事论事道:“对于一个离开了,但又特地打电话回来的人,我们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以微知著,无论他是出于对成果的炫耀,还是……”   “对你余情未了”六个字方蕲并没说出口,虽然是可能存在的事实,但是没必要给既定的受害者婉转的希望,要想让一个人痛定思痛,不重蹈覆辙,只有把他伤口上的腐肉彻底剔除,新肉才会生长。   “还是什么?”卢令令急了。   “这不重要。”方蕲惴惴不安地道:“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血族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他们最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如果只是为了遵守什么国际制度,完全是扯蛋,他们才不是什么从善如流的好人。”   方蕲拿来一支笔和一张大白纸,摊在桌上梳理起来,“以他们活捉向哥为发散点,押送成功的话,赫鲁斯监狱会定向哥的罪,血族可能会进一步向组织追究连带责任,押送途中遭到袭击,无论炼命师劫囚成功与否,他们都会彻底坐实炼命师团伙作案的罪行。血族最终想要对付的,不是纪向薄,而是整个炼命师组织。”   卢令令忙道:“可是纪老师不在我们手上也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这件事还和279实验所有关?”   方蕲在白纸上画了个圈,圈圈里写上“卢小鱼”三个字,“如果他是279实验所的人,参与到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获利价值,他完全不需要这么早暴露自己。”   “难道……难道他是血族的人!”卢令令大惊失色。   方蕲翻了大白眼,还是白诗南一语中的地说:“极可能是赫鲁斯监狱或是联合组织的人。”   卢令令困惑,“赫鲁斯监狱是世界的中立组织,不站队任何一方,他们带走纪老师能图什么?联合组织更加不会搅和这趟浑水,毕竟和平是全人类的夙愿。”   白诗南讥讽道:“可你别忘了,人类也是最具欲望和唯我独尊的种族,他更是极少数,会为了食物之外的理由残杀同类的动物,何况在他们眼里,血族和炼命师都属于异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而诛之。”方蕲神伤道:“恐怕赫鲁斯监狱早已不再独善其身。”   过往的种种蜘丝马迹,不难看出这些端倪。   从赫鲁斯监狱拒绝和秘警署合作抓捕纪向薄开始,他们已经在谋划更久远的事。   让纪向薄杀入东京,野蛮生长。   将烂摊子交给炼命师组织,引导事态往一发不可收的地步发展。   再指使真田幻佑陷害白诗南,挑起炼命师组织和白诗南的矛盾,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这也是为何赫鲁斯监狱要杀真田幻佑灭口的原因。   全然置身事外,又巧妙涉局其中。   他们追求的是永恒的平衡,和绝对的掌控权。   正如典狱长所说:“世上只需要一个神即可。”   “可我们从来不自诩为神。”江舟行单刀赴会,独自一人会见了赫鲁斯监狱的典狱长。   军舰停在公海,在江舟行踏上甲板的那刻起,每一位士兵都不敢松懈,他们以最高规格的接待礼迎接了这位传说中的炼命师,可即便如此,他们对他的恐惧多过敬畏,甚至不少年轻士兵的脸上或多或少出现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毕竟在场的人,无人不知江舟行过去的的事迹。   他不仅化零为整地复兴了差点灭亡的炼命师一族,更是在血族大肆屠戮,征伐亚洲时,凭一己之力,牵制住血族整个中坚力量,才让人类得以喘息,得以制胜,得以以在胜利者的姿态,与血族进行谈判,结束了历史长达百年的战争。   但是,战乱年间,奇人异士令统治者安心。   但是,兔死狗烹的道理,千古不变。   典狱长穿着黑色西装,西装上有枚白玉打造的赫鲁斯之眼,他热情地迎接了江舟行,挂着他一贯的招牌式假笑。   “久仰大名,当时在联合组织上第一次见您,我还是一个小小的职员。”   江舟行儒雅地笑着,一身长袍尽显文人墨客的气质,“我想,你请我过来,不是想叙旧那么无聊吧。”   典狱长的掌心磨着手杖上的红宝石,“是的,既然您亲自过来了,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一周前,东京发生了皇城内血族集体中毒事件,经过我们多方调查,下毒之人是炼命师纪向薄。”   江舟行保持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单边眼镜下的珍珠链子微微摇摆,“证据呢?”   典狱长礼貌地笑道:“人证和物证我们都有,等嫌疑人被押送到审判庭,自然会有结论。当然,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第二师团副团长被人杀害,头颅还被挂在暗网上恶意拍卖,请问您知道这件事吗?”   江舟行遗憾地表示:“红颜薄命,可我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可以保证,炼命师一族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我方肯定愿意相信您的话。”典狱长躬身微笑,“可是血族不这么认为,皇城的帝国主义美梦一直在等待着死灰复燃,他们想要统治人类的野心更是生生不息,昭然若揭,而高仓玉姬的死亡,恰好是他们开战的有利借口,前提是联合组织无法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江舟行坐怀不乱地问:“他们想要什么交代?”   典狱长深邃的眼眸打量着江舟行,亦问:“交代对他们来说重要吗?或是,我换一种说法,联合组织会选择出卖谁,来换取最大的利益呢?”   答案,不言而喻。   “您在世间沉浮千年,应该不会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说法吧?”典狱长摆正了手杖,“作为善意的提醒,人类惧怕血族,也深深忌惮着炼命师一族,你们的力量堪比神灵,可很多人,最不愿意自己的命运受他人摆布和玩弄。”   “可我们从来不自诩为神。”江舟行哀惋,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哈哈,神明也好,恶魔也好,一在于他们做过什么,二在于世人对他们的定义。”典狱长道,“不过无论真相如何,我方都会尽全力维持世间的秩序和稳定,摒除一切扰乱秩序的因素,让世界恢复如初。”   江舟行抬起眼皮,言之不尽地盯着典狱长,“不以公平公正的角度吗?”   典狱长不置可否道:“想必您比谁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舟行淡淡地一笑置之,“我知道了,你的提议我会放在心上,你的言外之意我也会慎重考虑。”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素来点到为止。   “那么,容我先告辞了。”江舟行转身要走。   典狱长突然开口喊住他,“我很好奇,您不是号称千机神算,算无遗策吗?您难道算不到炼命师的未来吗?”   江舟行停下脚步,“未来可算,人心不可算。”   而人心,人性,恰是决定未来最大的变数。   三分钟后,停在军舰甲板上的直升飞机在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中缓缓起飞,江舟行卸下了一身伪装,十分疲惫地坐靠在座位上。   “谈得怎样?”葛老问。   江舟行摇摇头,“如我所料。”   “妈的,我就知道赫鲁斯监狱那小鬼要搞事情,当初听说是江汉接了任务去抓捕纪向薄,我就怀疑过,因为他是赫鲁斯监狱安插在秘警署的人。”葛老咬牙切齿地说,“也就联合组织那几个大白痴不知道。”   江舟行不禁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葛老挠挠耳朵,“我早些年去莫斯科执行任务,路过他的村子,恰好看到血族在放火屠村,就顺手救了他,还把千里一狙的命格送给了他,后来机缘巧合下又见过一面,他和我透露他实则在帮赫鲁斯监狱办事。”   “赫鲁斯监狱,典狱长。”江舟行喃喃,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勇气,谋略,经验,学识,阅历……这些都能靠后天的培养和积累,唯有一种物质是与身俱来的,是天生自带的气场,那便是野心。”   葛老反而激动地白胡子颤动,“怕他们做啥,干就完事!干他丫的。”   江舟行捏着眉心苦笑,“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年轻时这般冲动,以后怎么在年轻一辈前做榜样?”   “我在您面前嫩着呢。”葛老笑得像个老顽童,捋一把胡须,“哈哈,您看我老了许多,您还真是……一点都不见老呢。”   七十年前见到是这般丰神俊逸,七十年后还是这般郎艳独绝。   江舟行望着逐渐缩小的军舰,意味深长地道:“小葛,如果哪天为了炼命师一族能够生存下去,需要牺牲我,我希望你能替我稳住人心,以大局为重。”   “大统领,您放心,您传承给我的意志,我不会丢,为了全族,就算要我亲手杀了您,我都会照做。”   “很好,很好……”两个很好,两种语意,道尽半生沧桑和凄凉。 第104章 :赫鲁斯监狱(十五)   夜已到了尽头。   天稍亮,方蕲他们离开了东京,回到长老院,以不变应万变。   之后方蕲给蒋召南发了个菜篮子的表情符号,说明此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蒋召南那边没任何回应,连整座长老院都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不同寻常得诡异。   直到下午四点钟,蒋召南才满脸晦气地出现在方蕲面前。   “妈的,都是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蒋召南头一次愤怒地骂人,脸都气得通红,他攥紧了一份文件,就差把它捏碎。   “是什么?”方蕲从蒋召南手里接过文件,是一份联合组织对江舟行下达的逮捕令,因为炼命师组织涉嫌对皇城下毒,劫囚,击杀赫鲁斯监狱专员,以及杀害第二师团副团长高仓玉姬,一共四条罪证,和一项蓄意破坏和平的大罪,他们要求江舟行负起连带责任。   “大统领呢?”方蕲的眼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   “已经去了审判庭。”蒋召南嘶哑着嗓子,“我们一直在交涉,但是大统领从昨晚开始就不见踪影,等我们联系上他时,他竟然……竟然……”   蒋召南一顿,哽了哽喉咙,抓乱头发,气愤又无奈地说:“竟然答应去审判庭,接受审判,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你们为什么会失手杀了那个赫鲁斯监狱的专员?到最后连纪向薄都没能救回来!”   卢令令解释道:“我们没杀他。”   白诗南站出来说:“我看见是那只吸血鬼杀了他。”   此话一出,场面一度静止,针落可闻。   方蕲倒吸一口凉气,当时情况混乱,他们的确没注意到那个专员,不知道他何时出过场,更不知道他何时领了盒饭,此时他的死亡就像一颗提前埋好的定时炸弹,精准地在核心爆炸,炸得人措手不及。   “我们中计了……”卢令令恍然大悟,一时间悲愤交加,抱头痛哭。   是的,关心则乱,乱了方寸,落了陷阱。   但是,又有谁能在千百道阳谋阴谋下,顾虑周全,全身而退?   炼命师组织要对抗的,不止是东瀛的血族,还有容不下他们的人类统治者,就算是江舟行,都无万全之策,保全整个炼命师一族。   长老院召开了紧急会议,尚未离开麟海市的各大家族当家,全都参加。   整场会议的气氛可想而知,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就像在一个人的羽翼下舒适了千年,如今那人突然离他们而去,让他们一时间无所适从。   “岂有此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扣了顶大帽子给我们,摆明了要联手对付我们!”施东岳狠一拍桌子,他脾气素来暴躁,“没有我们给他们打天下,这群王八蛋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指点江山!”   葛老和气地道:“施老,稍安勿躁,过去的辉煌终究成了过去,我们也得与时俱进地朝前看。”   施东岳吹胡子瞪眼地说:“他们都蹬鼻子上脸了,我们一再忍让,只会纵容他们得寸进尺。”   “嗯嗯,所以呢?”葛老摊手,“我们是闯入联合组织,胁令那群眼高于顶的统治者听命于我们,还是杀进皇城,一锅端了血族?好像两者都不适合。”   其他一些家主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大统领有千机神算的千古奇命,肯定能够化险为夷。”   “我们该做的应该是进一步谈判,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明白。”一人说,“毕竟我们与世界政府发生冲突的话,包括血族在内,任何一方都无法独善其身,整个世界首先面临的将是通货膨胀和股市崩盘的即时效应,当冲突爆发到一定规模,必将成为战争,以炼命师的能力,暗杀国家政要和首脑,还是轻而易举的,届时时局动荡,祸乱频起,经济至少会畏缩一个世纪。”   “对,谈及必然的经济危机,每个既得利益者都会如坐针毡,尤其是被资本掌控的资本主义国家。”   蒋召南苦恼地摇头,“这件事我们说了,但血族的态度同样强硬,而且……他们似乎更渴望发动战争,甚至想借此来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施东岳暗骂:“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还在做他们的大东亚共荣圈的春秋大梦!呸!”   又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讨论,最后分成两个阵营,一方是保守派为主,认为应该和血族对峙,据理力争,一方则是激进派,主打唤醒人类以及血族对炼命师一族的恐惧。   蒋召南认为不妥,“这样只会促进联合组织和血族统一战线,一起对付我们。”   施东岳用力连拍桌子,“他们是忘了谁才是他们的同类了吗!”   “利益之下,无手足。”蒋召南再次道出了残忍的事实,“我们抗辩了一下午,可悲的是,联合组织认为人类已经经历不起战争的消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再次激怒血族,会将如今拥有的繁荣全部摧毁掉。”   “所以他们选择牺牲我们?没有我们,他们早就成了血族圈养起来的牲口!”   “嘿……”始终一言不发的随春生突兀地笑出了声。   葛老问:“春生,你有何高见?”   随春生舒展下筋骨,打了个哈欠,“高见没有,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炼命师还是这么臭屁。”   见许多人不爽地垮下脸,随春生笑得更欢,“把过去的成就搬出来反复地吹嘘,反复地炫耀,拿捏着一点祖宗的余荫,在当权者面前居功自傲,任谁都会烦的吧?暗杀各国首脑?哈哈哈,各位啊,时代变了,早已不是冷兵器时代,现在人类掌握的科技和武器,足够毁灭半个银河系。至于血族想要开战……那就打呗,或许打回石器时代,我们炼命师的光辉岁月也会跟着回归。”   “胡言乱语,你在长他人志气,灭我族威风。”   随春生过去都是闲云野鹤的作风,如今剖析犀利,分分钟戳了在座大家主的脊梁骨,毕竟他们蒙受祖宗的福泽扎根,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避之不及。   随春生慢悠悠地起身,他随身携带一根十二节棍,只是那根棍子年代久远,第十节的位置处还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我们永远不懂得反思,才是炼命师一族最大的可悲。”   “随春生!”在座的有人虽然不是长老团的,但年纪比随春生大了两轮,他们还不至于被一个后辈教训,正欲反驳,却见屋顶闪了一道雷电。   众人立马安静如鸡,无人再敢造次。   葛老温和地道:“今天到此为止吧,诸位也请回去好好想想炼命师一族的未来,以及……”   大门打开,是一直站在门外旁听的方蕲和白诗南,随春生与方蕲四目相对后,擦肩而过。   葛老瞧一眼方蕲,道:“到时候,我会公开炼命师一族关于诅咒的全部秘密。”   众人哗然,即便再坐怀不乱,在听到诅咒这个词后,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自若。   等人全部散去后,方蕲走到葛老面前。   “小方子,来找我哭鼻子?”葛老没了方才的轻松随意,苍老感现。   方蕲喉结鼓动,道:“是义父示意公开秘密的吗?不怕引起骚乱?”   葛老苦涩地笑道:“我们现在还不够乱吗?再不敲醒这群人,只会白白浪费了大统领的一片良苦用心。”   方蕲沉吟片刻,还是问到:“那我在义父的计划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葛老先是顿愕,再是欣慰地拍拍方蕲的肩膀,“小方子,大统领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   方蕲极力抑制着心底的情绪,红着眼道:“你不用骗我,连我都察觉到了联合组织对我们的敌意,我不信拥有麒麟之才的义父会窥不破,我们的敌人从一开始就不只有血族,从义父将死守了千年的秘密透露给向哥开始,或许整个计划就已启动,我只想求证个结果,那就是义父做这么多,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葛老长吁出一口气,“大统领想要整个炼命师一族彻底摆脱诅咒的纠缠。”   方蕲愣忪片刻,道:“摆脱诅咒的唯一办法,是杀死血皇。   “血皇陨落,炼命师一族也会不复存在,失去咒术和炼命的能力,成为普通人。”葛老悃然道,“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呢?战斗了一辈子,死后无骨,平凡是福。”   “会有人不甘平凡,也会有人……”方蕲深吸一口气,“对我们赶尽杀绝。   “是的,在大统领的计划中,一是统一浮散的人心,毕竟团结才能致胜,二是给全世界一个下马威,向世人证明炼命师一族的强大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三是保全炼命师一族,排除后顾之忧,四是破除诅咒,抹去这种畸形悲催的存在。”   “所以之前全是伏笔,义父以身入局,才是整个计划的转折点。”方蕲想到之前江舟行与他说的两条路,一条绝路,一条活路,那条活路竟是用自己的命去换炼命师一族的海阔天空。   葛老说回正题,“等诅咒的秘密公开后,每一位炼命师都无法置身事外,条条死路,只有一条活路,要不走向毁灭,要不重获新生,他们没得选。”   “而你,小方子。”葛老再次看向方蕲和白诗南,“你为这个计划已经贡献了太多的力量,牺牲太多,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袖手旁观就好。”   方蕲拒绝,“不可能,我做不到,我也是炼命师,我作为义父最得力的棋子,整盘棋我都在竭力厮杀,临了你却和我说,打算弃子,我不接受。”   葛老无从反驳。   方蕲戳了戳白诗南,“小白,你能接受吗?”   白诗南:“无法接受。”   “你看,连小白都懂的浅显道理。”   方蕲和白诗南一唱一和,说得葛老哑口无言。   到最后葛老忍不住失笑,喟叹道:“小方子啊小方子,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这次的任务,不仅会背负上千古骂名,更是会送命。”   “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一点是和白诗南学的,方蕲道:“再说,我哪次任务不是九死一生?”   “好。”葛老拍掌称快,“那么,方蕲,白诗南,我以长老院长老团的身份,正式向你们提出任务委托。”   方蕲站直身体,郑重道:“请指示。”   葛老:“任务等级SS,任务内容潜入赫鲁斯监狱,探查关押大统领的具体位置,与我们里应外合,开展劫狱行动。”   方蕲泪目道:“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第105章 :赫鲁斯监狱(十六)   能从赫鲁斯监狱把人救走,绝对是轰动世界的大新闻。   地球之所以称之为蓝色星球,是因为海洋面积占了地球表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一,自古至今,诸雄争霸,人类也只是在陆地板块上进行肆虐,鲸吞和征伐,无数自封的大帝,建立起一个接着一个荣耀的王朝和日不落帝国,他们号称征服了全世界,奈何他们眼中的世界不过是冰山一角。   哪怕时至今日,人类的科技文明发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仍无法,也没把握朝着海底世界深入探索,因为陆地上的一切生物都来源于大海,海洋的权利高于陆地的等级,所以别提遑论再次建立海底文明。   但是,除了赫鲁斯监狱。   一所建立在百慕大三角,深海沟壑处的监狱,在幽暗的海底深渊,躲避一切上空卫星的监测,追踪和破译,形成独立完整的监控防御体系。   它被誉为“新世界的鲁伯特之泪”。   没有一个犯人能从这里逃出去,更没有一条鱼能进入这所监狱。   劫狱,更是天大的笑话和愚蠢的致命行为。   典狱长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他的面前站着卢小鱼。   “做得很好。”典狱长从来不吝啬于表扬他人。   卢小鱼面无表情,“还有其他吩咐吗?”   “你急着走吗?”   卢小鱼满脸不耐烦,眼神似在说:“这不废话嘛。”   典狱长不气不恼地说:“暂且没了,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再叫你。”   卢小鱼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还是说:“办完最后一件事,我们两清了,你把我的契约还给我,再给我一个真实的人类身份,不要食言。”   典狱长挑眉,“知道了,不需要你一遍又遍地提醒我,不过……你不是已经上了卢令令的户口本了吗?”   卢小鱼的心狠狠地疼了下,“那不算数,身份是假的。”   “你还真古怪,执着得古怪。”典狱长拿勺子搅拌着咖啡,不解地问:“身份和姓名对实验体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无人回答,等他抬头时,卢小鱼果然离开了这里。   身份,名字,人类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实验体来说求之不得。   卢小鱼很喜欢这个名字,甚至把它绣在了自己的衣服内侧,等他拿回契约,恢复自由之身,再拥有一个人类的社会身份后,他就去登记这个名字。   他迫不得已骗了卢令令,骗了他的感情,骗了他的身,结果却也把自己骗了自己。   一开始接近方蕲等人,确实是受了典狱长的指使,本来他想以保险员的身份与他们保持来往,从而监视白诗南的一举一动,结果被卢令令纠缠不休,接触中,他发现这个男人好色,贪财,但无比善良,好骗,似乎对他稍微好点,他就可以对你推心置腹地,于是计上心来,一方面享受卢令令的关怀备至,一方面通过卢令令掌握方蕲和白诗南的动向。   这是对他来说,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从诞生之日起,卢小鱼便发誓,他要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活。   不会错的, 这才是深刻的,清晰的,正确的自我认知。   卢小鱼如此告诉自己,可每到夜晚,他床侧空空,身边那位触手可及的人早已不在,他每晚都要相拥入眠的人如今定是恨他入骨。   “恨我是应该的。”卢小鱼转到窗口,这间屋子是他临时的住所,里头没有一丝卢令令的气息,可越是没有,越是想念,越是饥渴。   卢下鱼最终还是定了张返程的机票,前往麟海市,哪怕相隔甚远,他只想见见那个男人如今过得可好。   人很奇怪,得到了不当回事,失去了又追悔莫及。   这臭毛病,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劣等基因遗传下来的。   方蕲盯着赫鲁斯监狱的初版设计图稿已经愁眉不展一上午,他的沙盘上插满了小旗帜,白诗南看着心疼又实在帮不上忙,于是他从身后勾住方蕲的脖子,说:“要不你让实验室帮我装个鱼鳃啥的,我就能潜进去救人。”   “小白,这不是能不能在水下呼吸和作战的问题。”方蕲抬手抚摸白诗南的脸,“赫鲁斯监狱一共十三层,每一层都机关重重,这张图纸只是它的初代模型,现在过去了三百多年,里头早已面目全非。”   白诗南趴在方蕲肩头,晃着脑袋,“还有一个办法!”   “嗯?”   “我可以制造一场恐怖袭击,然后主动入狱……”   方蕲打断,“小白,你要明白的是,进入赫鲁斯监狱之前,他们会检查和扫描你的全身,里外都会查,任何植入体内的异物,芯片都会被取出,其次,赫鲁斯监狱对犯人的看管和责罚制度堪称地狱模式,可以这么说,任何在社会上声名狼藉的穷凶极恶之徒,进去里面都会被调教得服服帖帖。”   “我才不怕。“白诗南说得满不在乎。   “我怕。”方蕲说,“小白,我赌不起,所以我会另外想办法,这次任务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行事即可。”   白诗南在方蕲的脸上落了蜻蜓点水一吻,“我不想看到你苦恼的样子,方蕲,我很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所以你尽管使劲地用我,我可以……”   “嘿……”方蕲堵住了白诗南的唇,“你又在说什么虎狼之词,你总能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哄我开心,平缓我的心情。”   白诗南湿润的嘴唇娇艳欲滴,真当他准备把手伸进方蕲的衣服下摆时,卢令令不合时宜地出现,并且尖叫一声,“哎呦!少儿不宜!”   方蕲干咳两声,白诗南黑下脸,抱胸站在一旁,眼神警告卢令令:“你最好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来,否则别怪我找你算这笔中断我们好事的账。”   卢令令遮着眼睛,一步一步地挪近,不忘打趣,“你俩也太饥渴了吧,大白天的书房办事?”   方蕲扒拉下他的手,哭笑不得,“瞎说啥,我们在办正事。”   “哎呦哎呦,办啥不是办。”   “再废话,我现在就办了你。”方蕲佯装掐诀,准备动手。   卢令令立马讨饶道:“不开玩笑,我要和你们说的是,我看见卢小鱼了,他在街上鬼鬼祟祟的,以为我没瞧见他,其实我是懒得理他。”   对于卢小鱼这条关键线索,方蕲正愁抓不到他。   “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方蕲问。   “暂且没有。”   方蕲又说:“令令,你想办法把他引出来,抓到他,我们的事情可能就有转机。”   卢令令犹豫不决地问:“抓到他后,你们会杀他吗?”   “嗯?”   “这个,那个……”卢令令手忙脚乱地解释,“我的意思是,给我留下活口,我要砍他手脚,吊起来,每天打他,虐待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白诗南幽幽地来了句,“既然如此,到时候打残废应该没关系吧?”   “啊?”卢令令错愕万分,慌忙道:“我的意思是,活捉,小白兄弟,活捉的意思是,我要生龙活虎会蹦跶的,不是半死不活的。”   方蕲失笑:“好好好,生龙活虎。”   “不是,你们去菜市场卖鱼,肯定都想要活鱼的吧?一个道理。”   “好好好,一个道理。”   “方蕲兄弟,我感觉你话里有话。”卢令令皱眉,越解释越掩饰。   方蕲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令令,你最快什么时候能把他约出来?”   “我想想……”   白诗南不怀好意地靠近卢令令,摩拳擦掌地道:“要不还是打死吧?毕竟他是叛徒。”   卢令令起了一身恶寒,猝然挺直腰杆,“今晚!今晚十点,天一百货大楼天台,我一定能引他现身。”   方蕲蹙眉,这家百货大楼曾是他的噩梦,但也是麟海市最高的楼层,“你为什么选在那里?那里不好埋伏。”   “他是雪豹,动态视力和五觉异常敏锐,你们埋伏在哪里都会被发现。”卢令令所言不假,“他不现身,一切都是空谈。”   “需要我们配合你做些什么?”方蕲。   “以防万一,你们最好守在四个路口,我这边黄了,你们再上。”卢令令想了想,补充,“再给我准备一只带有麻醉针的手表,麻药的剂量要足量,其他没了。”   “行,没问题。”方蕲爽快答应。   卢令令表面平静地道:“我去准备准备,你们到时候別拖我后腿。”   白诗南目送卢令令离开,不禁问到,“我们有四个人吗?”   方蕲掏出手机,已经编辑好信息发送出去,“有啊。”   另外两个人吃完晚饭后,准点到岗。   一个是神情稳重的周寻,一个是神色傲慢的施安娜。   “做生不如做熟嘛。”方蕲笑道,“我们好歹合作过几次了。”   “谁和你熟啊。”施安娜插腰,不过眼里的期待和兴奋明显出卖了她,毕竟回国后她苦练本领,今日就是想来验证下这段时间的成果,“你让我们帮你抓捕的实验体,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实力和小白差不多吧。”方蕲随口道,他嘴里叼着棒棒糖。   白诗南不满地瞥一眼方蕲,纠正,“在我之下,我是最强的。”   “……”施安娜的无语可想而知。   周寻一直想找机会与方蕲和白诗南聊表歉意,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方蕲没心没肺地笑容灿烂,“都过去了。”   “今后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周寻说着,喊过施安娜,“安娜,你不是也有话要和方蕲说吗。”   施安娜红唇轻抿,烦躁地说:“任务结束再说,烦死了。”   方蕲失笑,施安娜瞧了眼方蕲,反而羞赧得脸颊绯红。   白诗南不露痕迹地挡住施安娜的视线,提醒道:“方蕲,时间快到了。”   方蕲落下命令的手势,四个人朝着四个方向飞掠隐匿。 第106章 :赫鲁斯监狱(十七)   天一百货大楼的天台,卢令令捏着手机,满怀期待又惴惴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卢令令的胸臆剧烈起伏,呼吸跟着急促。   出现?   不出现?   出现?   简讯发了,至于会不会看到另说。   身为炼命师,此时却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尽人事听天命。”   等待的过程是一场漫长的煎熬,卢令令的心也被微凉的晚风吹到冷却。   指尖是冰凉的,在颤栗,是不是说明此时的心也已凉了。   “说谎精,会吞下一千根针的。”卢令令怒砸手机,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残缺的主体滚到一双靴子边,靴子的主人弯腰捡起,卢令令转身,与他目光交汇。   两道视线,擦枪走火,热烈的,复杂的,愤怒的,平静的,到最后只有排山倒海般的情绪涌现。   “卢小鱼!你给老子去死!”卢令令怒不可遏地扑上去,所有的招式全被卢小鱼轻松抵挡。   两人缠斗了几十招,卢令令的术法和炼命术在卢小鱼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花里胡哨的命格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的把式。   “令令,炼命师快完了。”卢小鱼反剪卢令令的手,将他牢牢地压制在身下,“你早就脱离了组织,这趟浑水就不该蹚进来。”   “我操你妈的混蛋!”卢令令顾自己骂,他是不肯吃亏的,吃了亏也要嘴上讨回便宜,就是天塌了也有嘴顶着。   卢小鱼向来说不过他,一时间有些着急,一下子没克制住力道,只听得咔嚓一声,竟将人的一条手臂折断,吓得他慌忙把人扶起,半跪在地上手足无措。   卢令令痛得闷哼一声,后来直接哭得像个傻逼,眼泪鼻涕全都擦在卢小鱼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卢小鱼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卢令令不依不饶,用他没断的手挠卢小鱼。   卢小鱼这次哪里还敢还手,人类的脆弱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甚,稍微碰一下,就会坏掉。   突然,卢令令转动手腕,不动声色地将暗藏在手表中的麻醉针射了出去,麻醉针扎进卢小鱼的颈部,人立即昏死过去。   “王八蛋,叫你骗我!”卢令令不轻不重地捏住卢小鱼的脸颊,“还敢打我!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卢小鱼睡得死沉,看似中了卢令令的暗算,实则他清醒得不得了,区区一根麻醉针,与他在实验所暴走时所承受的剂量,简直小巫见大巫。   方蕲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和卢令令汇合,他预料到这个结局,只是没料想到卢小鱼会伤到卢令令。   “你的手……”   卢令令委屈地吸着鼻子,“没事。”   白诗南淡淡地道:“要我打断他的手吗?”   “不要。”卢令令忙不迭地拦住白诗南,“你们要问什么快点问他,问完后把他还给我。”   “啧,看不出来呀。”方蕲忽地掐住卢令令的脸颊,在他脸上摁出了两颗酒窝,“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施安娜忍不住掩嘴笑。   卢令令自然听出了方蕲话里的意思,合计着是吐槽他恋爱脑呗,他拍开方蕲的手,“你少五十步笑百步。”   方蕲贱兮兮地挑眉,“我承认我被小白吃得死死的,但是小白没有背叛我,也没让我沦为笑柄。”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方蕲话里的讽刺和挑衅。   周寻轻声道:“方蕲,这句话过分了。”   方蕲哂笑道:“就事论事而已,恋爱脑僵尸都不吃,我现在不骂醒他,等以后哪天他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替人家数钱呢。”   唯有这次,素来牙尖嘴利的卢令令无法为自己申辩半句。   白诗南不动声色地巡视着每一个人的反应,包括躺在地上陷入昏睡的卢小鱼。   “你说的对。”卢令令的情绪骤然崩溃,“我害了向哥,还成了天大的笑话,我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方蕲的火气也如炸药包似地被点燃,他失去往常的冷静,反而疾言厉色地刺激对方,“是啊是啊,求你去死吧,从顶楼跳下去,一死百了,免得日后在缅北园区打你的诈骗电话。”   周寻气得一把拽过方蕲,“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施安娜的表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她不理解方蕲的反常行为,却在看到卢令令纵身从顶楼跳下去的瞬间,还是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扑过去挽救——结果落了个空。   同时一道黑影风驰电掣地掠过她猛扑下楼。   “方蕲!”施安娜惊魂未定,转头怒视方蕲。   方蕲无动于衷。   施安娜刚想骂人,白诗南眼神提示她看地上。   原本躺在地上昏迷的卢小鱼已不见身影,早化作一道闪电追赶向坠落的卢令令。   此时施安娜和周寻才茅塞顿开。   周寻自嘲地轻笑,施安娜咬着后槽牙,恨不得给方蕲敲上一闷棍,揍死算了。   直到卢小鱼单手抱着卢令令回到顶楼天台,方蕲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小白,成了。”方蕲的掌心全是汗,甚至在卢令令跳楼的一霎那,他脑中反复确认了自由落体的速度,以确保后续白诗南能够在半空接住卢令令,不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不过前是他高估了卢小鱼对卢令令的爱。   幸好,有惊无险。   卢令令得意地从卢小鱼怀里跳下来,红润的眼眶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卢小鱼表情严肃地走向方蕲,语气带着命令和威胁,“以后不准再开这种玩笑。”   白诗南眯眼,冷冷地警告:“你在和谁说话。”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施安娜看戏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可方蕲和卢令令却一人一个拉开。   方蕲哄道:“小白,我们以后还要和他合作呢。”   卢令令生气地说:“是我的主意,他们只是配合我演戏。”   “这样做很危险。”卢小鱼柔声道,“你真想试探我,可以换个法子,別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卢令令道:“以生命为代价的教训,才能起到真正的警示作用,不是吗?”   “卢令令。”卢小鱼还是第一次斥责卢令令,“你不应该漠视自己的生命,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卢令令理直气壮地说:“这件事怪谁?归根结底怪谁?嗯?”   这下换做卢小鱼没了底气,“我,我有苦衷。”   “什么苦衷,说来听听。”方蕲自来熟地勾搭上卢小鱼的肩膀,“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互帮互助应该的。”   卢小鱼抓开方蕲的手,态度礼貌且疏离。   白诗南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怎么逃出实验所的?目前在帮谁做事?”   卢小鱼:“我和一批生化武器一同被运往美国的黑水公司,在半路上,我杀光了负责押运的雇佣军逃了出来,但自己也受了重伤,被赫鲁斯监狱的典狱长所救。”   “呶,亏我对你编造的身世深信不疑。”卢令令生气地说。   方蕲浅笑,“他也没说错,靠吃人血馒头发育的雇佣兵团和小丑没啥区别,至于赫鲁斯监狱的角色,于世界而言,不正是另类的保险吗?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而当事人本身就从真话的角度隐喻,事情就理所当然多了。”   “没错。”卢小鱼知道,既然他选明了立场,就该拿出投诚的实意,“在我替典狱长办完最后一件事,他会把我实验体的身份从世上抹去,再给我一个健全的人类社会身份。”   卢令令嘟哝,“上我家户口本还委屈你了?”   白诗南:“拥有完整人格的实验体,想当于一个完全行为能力人,只有拿到人类社会的有效身份证,我们才拥有永久居住权和享有法律赋予人类的一切平等权利和义务,这是实验体意识行为觉醒的表现。”   施安忍不住插嘴,“和智能机器人一样吗?AI觉醒?robot之心?”   “差不多意思啦。”方蕲说回重点,问卢小鱼,“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卢小鱼谨慎地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方蕲道:“他们都是自己人。”   卢小鱼才放下戒心,道:“典狱长要求我把白诗南骗回监狱。”   “是骗回,不是抓回,看来他对小白的实力很认可嘛。”方蕲大笑。   “你还笑得出来,你心真大。”施安娜狐疑地端详起卢小鱼,不客气地问:“玩无间道?”   周寻一把将施安娜拉回身边,“嘘。”   卢小鱼矢口否认,“不是,我的立场很明确,但我的目标更明确,接下去我会说出我的想法,至于参不参与,决定权在你们。”   方蕲:“请说。”   卢小鱼:“让我带白诗南回监狱,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以及替你们传递情报。”   方蕲刚要拒绝,白诗南抢先一步道:“我跟你去监狱。”   周寻皱眉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你将计就计的陷阱?”   卢小鱼淡定地瞅一眼周寻,“不需要你相信。”   转而,他对方蕲说:“除此以外,你还能想出更好的营救纪向薄的方法吗?”   方蕲面露惊讶,心里则是确定了两件事,一是纪向薄也在赫鲁斯监狱,二是赫鲁斯监狱知道他们会去劫狱。   “别误会,这是典狱长的猜想。”   卢令令天真地问:“那你知道他准备怎么对付我们吗?”   卢小鱼叹气,“那个男人的野心很大,城府很深,从不信任何人,所以他会把计划拆解成无数个支线任务,再分派给不同的人,每一个人只知道自己任务下的内容,从不知道别人的,哪怕被抓,也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因为全局永远只掌握在典狱长一个人手里。”   “他的命格应该很霸道。”方蕲低喃,“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会比义父的千机神算还厉害吗?”   不得而知,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他们的所见所闻,不过是沧海一粟的认知。   世界有十大奇迹,那么江舟行一定是第十一大。 第107章 番外一:(诗未央x江舟行)   战火烧了一年多,过去的泱泱大国,如今早已是风烛残年。   敌军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一年之内破了云来国三十六座城池,直逼皇城。   诸多城主大多主动投降,云来国的皇帝亦无战意,国土崩裂,割据,赔偿,朝堂上下,无一人敢进谏,敢请战。   直到诗家刚至弱冠的小少爷接过父亲的兵权,雄赳赳地跑到朝堂之上,对着皇帝老子一顿豪情壮志的抒发,夸下海口道:“只要有兵权,我可以在半年内收复失地,替云来一雪前耻!”   文臣笑他不自量力,武将讽他纸上谈兵,可诗家少爷身着一身绛红色的锦服,银灰盔甲一套,他本就长得俊朗神气,如今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诗未央立了军令状,当下领兵出发,他人瞧他笑话,可人家不负众望,用兵如神,三个月内竟真的打得敌军节节败退,嗷嗷叫苦,二十座城池,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敌国来了使者,威逼利诱的求和,送了香车美女以及皮草金钱,皇帝一则懦弱怕事,二则受了诱惑,三则忌惮诗家日益壮大的势力,四则再打下去,不止国力不支,国库也空虚得紧。   所以为得一时安定,皇帝竟然签字画押,终止了战争。   敌国得寸进尺,说愿意再还贵国十座城池,来换诗未央的命。   皇帝想了三天三夜,想得脑壳疼,与众臣商榷了许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以诗未央一命换战火平息,两国交好,利大于弊。   当时诗未央并不知情,他杀伐果断,麾下又骁勇善战,八百里号角连营,旌旗狂舞照铁衣,眼看着胜利在望,却被后方先断了粮草,再三块金牌秘令急召回朝。   当时军中有位军医,长得温良恭俭,生得白璧无双,一双眸子蕴着冰与火的烈歌,他像一壶醇酒,总是引得诗未央忍不住多看几眼。   看着看着,便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名军医,便是江舟行,他来这的最初目的是猎取诗未央身上的千古奇命,结果猎命不成失手被擒,从此跟着诗未央行军打仗,同舟共济。   江舟行为诗未央上药,“看什么?”   诗未央自觉地脱光上衣,他上半身肌肉匀称,体格健硕,没来由地想展示给江舟行欣赏,好骗来对方几句不痛不痒的夸赞。   “如何?”诗未央期待地问。   江舟行冰凉的手指摸在诗未央的伤口上,专心致志地给他上药,上完药狠地一拍对方背脊,痛得诗未央陡然一个激灵。   “好痛!”   江舟行沉声道:“你也会知道疼!”   诗未央还想耍个滑头,却听出了江舟行语调中的哽咽,连忙转身,抓住了慌慌欲闪避的江舟行,“你哭了?你……你别哭嘛……”   “我没哭。”江舟行推开诗未央,指着诗未央的鼻子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你当真三头六臂打不死啊!那一刀再差个半寸就给你扎个透心凉!战场上叫你瞻前顾后下,你是千年王八活腻歪了吗?”   江舟行医术高明,嘴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整个军营人人都怕诗将军,但更怕江神医,而每次能让江舟行大动肝火,不顾形象破口大骂的,有且只有诗未央。   战士们远远听到营帐里传来发飙的声音,大抵上是江舟行单方面的训斥,不过他们见怪不怪,温神医凶悍是凶悍,不过对诗未央好是真的好。   平日里药膳,药浴没少给诗未央准备,诗未央有个毛病伤痛,江舟行更是鞍前马后,日以继夜地贴身照顾。   将士们都开玩笑地说:“将军,你看江神医模样俊,屁股贼翘,你要不收了他,娶他做媳妇吧。”   那时江舟行半羞半恼地瞪底下那群人,余光偷偷瞟诗未央的反应。   诗未央脸上臊了半片胭脂,他笨笨地挠着头,道:“别胡说,毁人家清誉,再说,两个大男人,怎么成亲。”   诗未央对运筹帷幄的事,一点就通,唯独在感情上,笨穿了肚肠。   上完药,诗未央瘪着嘴,搓着手道:“舟行,你是炼命师,你给我算个命,算我不久后能否大捷。”   将舟行翻着白眼,“我是炼命师,不是算命的。”   诗未央摊开手掌,两只手掌并在一起,命格线恰好能连成一条直线,“民间叫这断掌。”   江舟行睇了眼掌纹,“你的命格叫大预言家,大多会出现在用兵如神的将军身上,命格与宿主相辅相成,功成名就。”   诗未央合上掌,失落道:“所以本将军这么厉害,全是因为它?”   “当然不是,你是废物的话,它也带不动你。”江舟行收拾好药箱。   熟料诗未央倏然抓住他的手,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你没有掌纹,真神奇,舟行啊,没有掌纹是不是意味着不用受命运地摆布?”   江舟行抽不回手,只好应付道:“是啊是啊,炼命师没有命运,我们是被上苍抛弃的人。”   诗未央抓紧江舟行的手,认真地道:“老天抛弃了你,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我答应你,尽快结束战争,平它四海安定,我……我会给你一个家,你跟我回家,以后同我一起生活。”   江舟行一愣,“你不用娶妻生子?”   诗未央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云里雾里地来了句:“娶了媳妇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江舟行叹口气,收拾起药箱,没再理诗未央,起身要走,又被诗未央跌跌撞撞地爬下床,顺势一扯,两个人一同跌倒了床上。   “嗯呜。”诗未央被压到了伤口,忍痛呜咽了一声。   江舟行连忙起身,气呼呼地道:“你好端端的拉我做什么?你不知道身上有伤吗?”   诗未央也不知为何?他只知道,当他看到江舟行失望哀伤的眼神后,看到江舟行寂寞单薄的身影后,他的心里点燃了一把火,又暖又痛又痒,从而他的身子比脑子更快一步的行动,抱住并挽留江舟行。   “不是……舟行……”诗未央张开手臂,满脸愧意,他发现自己和江舟行以极其暧昧且亲昵的姿势缠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舟行满脸娇红,羞怒到脸色惊变,他的腰间正抵着不容抗拒的炽热力量。   军营中的男人大多血气方刚,不染脂粉,偶尔本能的起个生理上的反应,也不可厚非。   但让诗未央尴尬的是,当他抱着江舟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那股香味俨然成了媚药,使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口干舌燥下,眼眸变得沉暗且猩红。   江舟行好软。   他的脸蛋像红鸡蛋,剥开后是嫩滑白净。   他的骨架好小,肩膀单薄,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还有……   “诗未央!”江舟行急火攻心地喊醒了诗未央,他拧着眉,几分怒气,几分羞耻。   “你的手在做什么!” 第108章 番外二:(诗未央x江舟行)   诗未央回神,猛地缩手,他的手在干嘛?   他在失神间,竟然把江舟行摸了个遍,从锁骨到蝴蝶骨,从腰窝到翘臀……再下去……可能更会得寸进尺。   “对不起!我!”诗未央慌乱解释,可解释了半天,看到江舟行红霓满面,泪水都挂到了精致的鼻尖上,诗未央拔出床头的剑,塞到江舟行的手里,大义凌然地道:“我实在情不自禁,是我轻薄了你,你要不杀了我,解恨吧。”   “谁要杀你,我才不稀罕你的命。”江舟行气得眼眶湿红。   诗未央仓皇失措地用自己的衣服盖住江舟行,思前想后,决然道:“我死后,你就取走我的命格。”   江舟行心里直骂诗未央是个榆木脑袋,他摔了剑,气恼道:“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谁曾想,一语成谶。   一个月后,储存的粮草吃完后,得来的并不是新的军需而是三块金牌,急令诗未央退兵,班师回朝。   皇帝出卖了整座铁血营,出卖了诗未央,将以诗未央为首的三十位战功显赫的将士通通交给了敌国。   战争无情,刀剑无眼,谁在战场不是相看白刃血纷纷,古来征战几人回。   诗未央杀敌无数,自然被敌军恨之入骨。   他们被带到敌营,诗未央手下三十位战士,一一被炮烙,腰斩,灌铜,剥皮,车裂,蒸煮,以及被围在高栏中,与抓来的妖兽徒手搏斗。   “诗未央,你杀我方战士十万余人,今日我手刃你的亲兵,不过是你一报还一报罢了。”   “你守的住疆土,可你守不住君心,被你家皇帝陛下抛弃,你作何感想?”   诗未央冷笑着吐掉了口中的碎齿。   “你被压上囚车的那天,城中可有百姓来为你送行?他们只知道你是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哈哈哈……莫须有,何其悲哉,何其愚昧。”   “你后悔吗?”顾延亭期许看到诗未央脸上痛苦的表情。   诗未央起身,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地道:“无!悔!再让我选,我依然会杀尽尔等孽党!”   说完,诗未央拔地跃起,纵身跳到半空,挥舞银蛇,切断了捆住他手下的锁链。   剩下十个下属,在诗未央落地时迅速聚在一起,成攻防皆备的阵势。   “将军!战还是……”   诗未央义薄云天地笑到:“我们还有逃的出路吗?当然是战。”   一位络腮胡的士兵摩拳擦掌地道:“老规矩吗?”   “老规矩,擒贼先擒王,谁先拿下他家狗帅的头,今晚喝酒多分一坛!”   “将军,咱们铆着最后一口气,多拉几个敌兵蛋子垫背,酒可否再多分一坛?”   诗未央朗声笑到:“行。”   铁血营,从不出贪生怕死之辈。   他们知道,这坛酒,今晚也好,这辈子也好,再也喝不成了。   可他们跟着诗未央,征战沙场无悔,马革裹尸无悔,战骨销残无悔。   他们的将军是英雄豪杰,他们的将军无往不胜,他们的将军啊!傲骨之上是身披战甲,柔情之下是百战不殆。   “杀!”   杀啊!”   马嘶横戈,乌蒙磅礴,铁血营将士以一敌十,当生死无惧,他们化身为嗜血的豺狼,撕咬开猎物的咽喉,啖其肉,饮其血,食其骨。   十人,倒下,最后只剩下血衣怒笑的诗未央。   他站在万军之中,虽矢石至前,泰然自若。   敌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诗未央成了箭靶,万箭穿心后,他依然昂然挺立,对方怕他死不透,数十把利剑长矛纷纷刺入他体内,鲜血染红了大片衣帛,红衣更显妖艳,仿佛落了一身朝霞,披了一轮红月。   明媚,灼目,触目惊心。   诗未央依旧昂立于万军中央,睁着早已失去神采的双目,岿然不动,未曾倒下。   “大帅,他的尸体怎么说?”   “扔到荒郊野外。”顾延亭阴冷地道,“不,抛尸云来的皇城中,我要他亲‘眼’看看,他誓死无悔的守护,换来的究竟是何种的可欺可悲可笑。”   诗未央残败的尸体在皇城的菜市口曝晒了七天七夜,人们对其避而远之,亦无官府来收尸,因天气炎热,那具尸体已经极度腐烂,爬满了蛆虫,恶臭熏得人绕路,厌恶,越逃越远,甚至有人指责抛尸的人,有人骂官府没担当,不作为。   但他们唯独视而不见的是,他们泯着良心,不愿去正视那具尸体的脸,确认他的身份。   直到第十天,一个一瘸一拐的清俊男子,披麻戴孝,推着板车,把尸体搬走了。   诗未央深知此去凶多吉少,他怕江舟行跟去危险,便一棍子打瘸了他的腿,让他在家养伤。   这伤,一养便是十天。   江舟行出来后听到的第一个风声——诗未央殁了,当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天旋地转,世界离他而去,他痛苦地环抱住双臂,泪腺决堤,眼泪澎湃汹涌,哭哑了一副好嗓子。   他跌跌撞撞,疯了一般上街打听,兜兜转转终于在菜市口找到了诗未央的尸体,倏然天崩地裂,崩溃到极致反而意外的冷静。   江舟行推着小车,亲手刨了坟,炼命师的一双手很珍贵,可如今十指擦破了血,露出了骨,他恍若未知,机械呆滞地继续刨地。   他早把诗未央的身体清洗整理了一遍,那么多孔,那么多伤,他当时该多痛啊……江舟行想着,不知不觉间挖好了坑。   “我会用顾延亭的血来祭你。”江舟行发誓,“等我,未央,我很快会下来陪你。”   然话音刚落,诗未央的掌心上浮了一圈光晕,暖黄色,极其温暖,倏忽间,光晕变成了一团毛绒球,毛绒球一直围绕着诗未央,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江舟行摊开手掌,托住毛绒球,“大预言家。”   这是宿主死后,离体的命格。   大预言家主动落在江舟行的掌心,白光一闪,他将炼命师带进了自己的思维空间。   这个虚拟空间,是一片废墟,只是天地倒置,日月颠倒,一片灰白调,他们漂浮在空中。   眼前的灰白色男人,有着和诗未央别无二致的模样,他看着江舟行说:“他不希望你去殉他。”   江舟行默不作声,良久才哽咽道:“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他愿你余生安好。”大预言家用自认为风趣幽默的语气说:“千万別殉情,否则他会嗤笑你,讨厌你,做鬼都不会理你。”   江舟行仅是咬紧了下嘴唇,直到口腔内漫溢出血腥味,“只有这些吗?”   大预言不假思索地接着说:“还有一句话。”   “什么?”江舟行的眼里布满血丝,喉结滑动,心情郁结。   “他心悦你。”大预言家忧伤地说完,转到江舟行身侧,“我替他说的。”   江舟行的肩膀忍不住地颤栗起来,可惜在这个空间里,似乎再难受,都不会落泪。   “炼命师,你相信轮回吗?”大预言突然问。   江舟行睁着惶惑的眼睛,当作是回答。   “我相信,也请你相信我,世上是存在轮回的。”大预言家说得信誓旦旦,“所以炼命师,我邀请你和我一起等待,寻找,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可以等到他的转世和归来。”   “人类活不了那么久。”   “你有我。”大预言家绕到了江舟行身后,慢慢地抬起他的手,“让我融入你的血肉,成为你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你助我修炼,我助你长生。”   江舟行看上去犹豫不决。   大预言顶着诗未央的脸,用魅惑的声音说:“长生,等轮回,再续前缘,这些条件不诱人吗?他本就想让你活着,而我能让你活着找到他的下一世,这是绝不亏本的买卖。”   江舟行深深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好,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和我一起整死顾延亭,我要他加注在未央身上的痛和屈辱,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江舟行恨得咬牙切齿,他太需要强大力量的辅助。   大预言义薄云天地道:“没问题。”   炼命师和命格从此结契。   世界上也只有炼命师能将命格的力量发挥至极致,一个天才炼命师,一个正在羽化的千古奇命,两人联手搅弄风云,兵不血刃,很快将顾延亭夺势,逼得他走投无路之下远遁东瀛。   “追吗?”大预言家问。   江舟行:“不追,那里是血族的地盘,我们目前还打不过那个老家伙。”   “没关系,总会与他算总账。”江舟行有身为炼命师的使命和觉悟。   大预言家的声音在江舟行的耳边萦绕,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和你相处的过程中,你貌似很讨厌你的种族,为什么?”   “因为他们自私,肮脏。”江舟行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一点我十分苟同呢。”大预言家仍在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为什么?你別闷在心里呀,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因为诅咒,炼命师一族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手足残杀。”   “喔哦,好残忍。炼命师总有自己一套狗屁不通的规矩。”   “別说风凉话。”江舟行加快了脚步,以为如此便能甩掉大预言家的声音。   结果当然徒然,大预言家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这样吧,我们合作的任务再添加一条,不然光找小未央多无聊呀,那小子喝了孟婆汤忘了一干二净,我俩对他念念不忘牵肠挂肚,古人云,忧思成疾……闲暇之余,我们找点别的事来消磨下永恒的岁月也好。”   江舟行放慢脚步,他心中的确有个夙愿,也怕自己受不住百年的孤独,和在无尽的寻找中迷失自我。   “有什么事情可做?”   大预言家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神气地道:“团结志同道合的炼命师,建立新的制度和联盟,十人不行就百人,百人不行就千人,一代不行就下一代,生生世世,千代万代,总有破解诅咒的一天。”   江舟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烈而昂扬。   “主要我在想,这也是未央对你的期待,他肯定不希望你活得浑浑噩噩,每天死去活来地思念他,一根筋吊久了,容易疯魔的,几年的孤独你还能承受,百年的孤独绝非常人能忍受,所以嘛……你认为呢?干不干?”   “干!”   干他娘的完事。 第109章 :赫鲁斯监狱(十八)   单人牢房,铁窗外幽暗阴森,扑鼻而来的是海水的腥咸,   江舟行又做了噩梦,梦回了过去,他惊醒时人还在颤抖,心绪久久才得以平复。   他的身边,存在过他的挚爱,存在过一群生死与共的伙伴,而今高处不胜寒,他却只剩下千机神算。   “你当初是骗我的吧。”这句不是疑问。   千机神算一直在江舟行体内,陪伴了他上千个岁月,“你早就猜到了,为何今日说起?”   江舟行盘腿坐起,“单纯想找个话题,打发下时间。”   “你真无聊。”   “谁活个几千岁会不无聊的,我们也是为了寻找他的转世,才踏遍了世界各地,才机缘巧合下,挖出了那块石碑和找到了关于诅咒的真相。”   “在人类世界,这叫考古。”   “当然,我们还真找到了未央,那个人是他,可又不是他,他忘了我们,有了新的爱人,当时……”江舟行的话戛然而止。   千机神算截口道:“当时你的心情很糟糕,很复杂,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他占为己有,为何放弃了呢?”   “明知故问嘛。”江舟行靠在石墙上,“不是他了,那只是一具与他有着相同音容相貌的躯壳,当我明白过来时,我的身份和责任,早已不允许我无知无畏地活下去。”   “你的责任感总是那么重,也太善良。”千机神算的语气稳重了许多,“等你挂掉后,我肯定顾自己羽化成仙,才不会帮你管炼命师的烂摊子。”   “嗯。”   千机神算:“下一任大统领你指派好了吗?群龙不能无首,你路都给他们铺好了,接下去才是继往开来的硬仗。”   江舟行含笑道:“你还说不操心。”   千机神算幻形出现在了江舟行眼前,依然是灰白色半透明的诗未央的模样,“你少管我,我们和炼命师是天敌,我关心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你。如果……我说如果……”   命格一顿,又道:“如果他们这次做了缩头乌龟,没闹出一番惊世骇俗的大动静,背离了你计划的初衷,我会拼尽全力地把你救出去,从此以后,你就得答应我,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你真奇怪,口是心非的。”江舟行抬眼,眼神又刻意回避千机神算,他对那张脸毫无抵抗力,“但是……我绝对相信小方蕲,他的品格和精神自带一份魔力。”   “没想到多年以后,他竟会和库洛洛搅和在一起。”   “他不是库洛洛,是白诗南。”   基因链相同,但是性格,行为,认知截然不同。   库洛洛是伟大的炼命师,更是一名享誉中外的基因工程学家,可惜因为某种原因他被世人所遗忘,现在许多人只知道实验体K-1037,而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由来。   卢小鱼不负所望地把白诗南带回了赫鲁斯监狱,典狱长喜出望外,他终于把人盼到了。   典狱长看白诗南的眼神,明亮且热烈。   “终于……终于见到你了。”典狱长爱不释手,就差上手。   白诗南冷眼相看,但抑制不住全身的寒毛竖起。   对面的男人看他的眼神像要把他生吞活剥,拆卸入腹。   可当白诗南打算出手给他个教训,却发现自己无法动用能力,全身仿佛被定住。   “1037啊。”典狱长卡住了白诗南的下颔,一字一句地道:“279实验所把你详细的能力解析全部告知了我,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等待你的到来?”   白诗南不屑地说:“上一个这么说的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典狱长勾起唇角,眼神游离在白诗南的身上,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你穿着衣服被捆绑的样子,真色情。”   白诗南着实起了杀心。   典狱长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不着急,我联系了279实验所,过些日子他们会带你去做脑叶切除手术,到时候你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白诗南一惊,眸中寒光闪烁,“我们无冤无仇吧。”   典狱长顾自缅怀道:“曾今,我的梦里一直出现一个人,可某天开始,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男人消失了,我找了很久很久,他似乎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直到我看到你……可惜,当时你已经被皇城血族买走了,你让我留了念想,我这枯燥乏味的感情终于又有了寄托……否则,每天活在尔虞我诈的算计中,人的心会变得像石头一样硬,感情会枯萎。”   “疯子。”白诗南骂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长谷川三郎将库洛洛从全世界抹去时,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男人本就不是世界的中心,可他却是万人敬仰的神。   库洛洛救过很多人,典狱长就是其中一个,他曾今只是个小小的职员,在联合组织的一次恐怖袭击中差点丧生,也是那次经历让他明白了,没有实权,弱小无助的人类生命如蝼蚁一般低贱,而能左右世界风向的人只顾着自己的高官厚禄,而后他投靠了赫鲁斯监狱,老典狱长看中他的野心,同时欣赏他,认可他,从此他成了下一任典狱长。   他也确实幸不辱命地肩负起自己的职责,更是收养了一批心甘情愿为他宏图大业献身的死士,无论是那位就义的专员还是赴死的江汉。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典狱长一直念叨的词,然后随手碾死了一只黑色的不起眼的小虫子。   但没有人的牺牲会是白费的,你看,时局的发展不正在往有所图谋的人所期待的方向演变吗?   江边,随春生盯着自己的十二节棍发呆,他就是用这根棍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姐,不,确切来说,是姐姐自愿死在他的长棍下。   他至今还对那场战斗记忆深刻,它如蛆附骨,像毒咒一般裹缚着他。   一开始的战斗,年长十岁的随春香占尽优势,一来是随春生不愿对如母亲一般的姐姐下杀手,二来是姐姐的十二节棍法炉火纯青,造诣远在他之上,孰生孰死毫无悬念。   “拿出你们平生所学!尽力厮杀!直到杀死对方!”一向严厉的父亲下达命令。   随春生从呆滞到害怕,到歇斯底里地怒吼:“这算什么啊?什么扯淡的诅咒!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随春香倒是从容地将十二节棍靠在细薄的肩膀上,双手灵活地扎起马尾,她去年刚生下顾云清,但依然保持着风姿绰约的身材,“春生,振作些,别小看姐姐哟,很有可能是姐姐杀死你哟。”   随春生依然满脸痛苦,徘徊,凌乱,愤怒,痛苦。   随春香的棍子砸到了随春生的身上,用敲骨震髓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   砰砰砰砰!   “你的呼吸乱了,集中注意力才能感知到姐姐棍法的走势。”   砰砰砰砰!   “这招姐姐教过你化解之法,你又躲不开!稳住下盘,压低姿势,找间隙喘一口气吧。”   砰砰砰砰!   “接下去的十招会很痛哟,是男子汉的话就给我撑住!”   砰砰砰砰砰砰砰!   随春香游刃有余,而随春生节节败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同时,他心中的愤怒值被拉到最满。   “再不认真的话,可真的要被姐姐杀死了哟。”   随春香第二次提醒,一脸满意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随春生恼怒,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发起绝地反击。   他奋力弹开随春香的棍子,蓄力一跳,找到了仅有的一丝破绽,以命相博的出击,随春生高高地抽起十二节棍,整条棍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骇人的寒光。   “这么快就决出胜负了吗?”随春香略显失望,“还以为可以玩得再久一点。”   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对不起啦……   随春生居高临下,十二节棍瞄准了底下的姐姐,嘶吼:“睁大眼睛看看!我才不会输掉!”   可怕的棍法,连绵不绝地点落!   不料随春香只是抬头笑了笑,慢慢地放下手中赖以战斗的十二节棍,率性地解除了全身包裹着的淳厚真气,任由随春生的十二节棍狂暴地打在她身上。   随春生莫名惊骇,大脑一片空白,可攻势收不回,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情的棍子敲碎姐姐地五脏六腑,捣乱姐姐地骨骼皮肉,到最后只剩下漫天血雾。   随春香的呼吸很薄弱,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柔若无骨,是的,她全身的骨骼都被击碎了,她躺在血泊里,卧在弟弟的怀里。   随春生全身都在发抖,心如刀绞,鼻尖是无比的酸楚,他无助,惶恐地抱着姐姐,声嘶力竭。   “别哭,弟弟,这是炼命师的诅咒,谁都……躲不过……”随春香的手指,轻轻地揩去随春生脸上的泪,“替姐姐照顾好云清,这是姐姐……最后,一次……拜托你。”   随春生的眼泪夺眶而出,越涌越多。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记忆中断,时间回到现在。   可最后,他食言了,他没照顾好顾云清,他恨啊,恨炼命师,恨这个世界,恨狗屁不通的诅咒!   为什么先人的罪孽要由他们这辈人来偿还!   “谁?”随春生的棍子夺向来人。   “是我。”方蕲说。   随春生收回棍子,不咸不淡地瞥了眼方蕲,“你来这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的。”方蕲笑道,“来找你共商大计。”   随春生起身,“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方蕲拦下,“我听云清说过,你也是诅咒的受害者……”   随春生眸光一冷,闪过一丝杀意。   方蕲浅笑,“我们去赫鲁斯监狱大干一场吧,救回大统领,然后再去皇城灭了吸血鬼皇。”   “你在做梦。”随春生要走。   方蕲又拦下,“你对葛老说的破解诅咒的方法,没什么想法吗?炼命师一族在赫鲁斯监狱留下传说,成就最后的辉煌,杀死血皇成为普通人后,我们可以后顾无忧地正常生活,不用再战斗,不用去理会什么家族破规矩,生于安乐,死于安乐……”   随春生冷笑,“神经,这个种族就该灭绝,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方蕲急道:“你知道云清为什么要跟我去执行任务吗?因为他以为封印血皇能够消除诅咒,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害死他母亲的不是他的亲舅舅,而是该死的诅咒。”   随春生喉结鼓动,面色青白,他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去。   “呼……”方蕲叹气,他尽力了,一天之内尽他最大可能地跑了几位炼命师里实力强劲之人,结果不尽人意……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不应该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呀。”   大统领被关押,世界政府的居心人尽皆知,若是炼命师不作为,很难不被定义为软柿子,从此走向毁灭。   弱国无外交,何况是势单力薄的炼命师。   但若是炼命师趁机大闹一番,过程虽然冒险,但是结局未必是坏。   三千多个结局,有且只有一条赌的活路!   “方蕲,原来你在这里。”施安娜和周寻走来。   周寻先开口,“卢小鱼来传话,白诗南顺利进入赫鲁斯监狱。” 第110章 :赫鲁斯监狱(十九)   嗯。”方蕲点头,“你家的小虫子真好使,千里之外都能传音,幸好我让小白随身携带了几只,希望别被发现了。”   周寻神采奕奕地道:“这是周家专门培养的,用来传递情报的绶甲虫,任何仪器都检测,监听不到。”   施安娜旋即问:“你说服春叔了吗?”   “没有。”   “哈,废物。”施安娜叉腰仰面,“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施家会助你一臂之力。”   “周家也是。”周寻道,“我爹说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家里培养了大批的小虫子,不能浪费掉。”   方蕲道:“那可是与世界为敌。”   施安娜坦然道:“so?你以为我们施家的实力仅在炼命师一条路上?我家的产业可是挂钩俄罗斯,囊括了不可再生资源,他们敢对付我们施家,我们就敢断他们的天然气。”   “大小姐说话就是有底气。”方蕲心说,又见施安娜突然安静下来,支支吾吾地似乎有话要说,忍不住回头问:“怎么了?”   施安娜心一横,“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误会你了。”   “哈?”方蕲一头雾水。   施安娜才道:“关于小奕的事,从东京回来后,我偶然从小奕的遗物里看到了一本日记,虽然不想打开,但还是忍不住看了,我才知道小奕之所以追随你,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家族里的长辈会逼着他和我自相残杀,为了避免这个结果,他选择跟随你,父亲和爷爷其实都默许了他的选择……只是后来小奕惨死,我们都不愿意面对这个既定的事实,便把这份仇恨加注在你身上……在葛老公布诅咒的真相之前,我早就找爷爷和父亲求证过……是他们的软弱和迂腐害死了小奕。”   方蕲哦了声,反而安慰施安娜,“家族越大,责任越重,许多事也身不由己。”   施安娜一抹泪,“小奕在日记中写到,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是生是死,是龙潭虎穴,他都愿为你而战,因为他相信他的队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定能够改变炼命师悲惨的现状。”   风过无痕,落叶无声,一片花瓣轻落湖面,如镜般的湖水泛起圈圈涟漪,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是的,会改变的。”方蕲神色哀思地道,眼神却是坚定而凌然。   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一颗星辰的陨落,将会唤醒整一条耀眼璀璨的星河奔腾。   典狱长私见了279实验所的所长,他们就第三生命国度的提案产生了分歧。   双方发生了不算激烈的争执,典狱长始终不认可物种的基因修饰工程,经过改造后的人,还能算人吗?基因改造的后遗症?笑死,那些个皮肤呈现水泥灰,连眼睛都是白色瞳孔的人,根本算不上人类了吧。   “这样基因的生物称之为人,怕是连上帝都会唾弃。”典狱长拄着手杖离开,他可以与279实验所合作,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和敌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非得全力支持他们荒唐的计划。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典狱长嫌恶的表情,问:“大人,请问是直接回家吗?”   “快点离开,这里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典狱长面色阴寒,“人类不需要选择,进化或是消失,会有自然的规矩进行筛选,而不需要他们279实验所进行人为的干预。”   司机踩了油门,兰博基尼驶离了这栋大厦的停车场,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细雨连绵,带着一丝凉意,没有倾盆的意思,而是温吞地煎熬着人间,自然对生命的玩弄,高于一切人类可控的境界,可总有人妄想与天斗。   典狱长看着黑色玻璃窗上映照出的自己。   两鬓微白,容貌早已褪去了年轻时的朝气蓬勃,就连那颗赤子之心,也死在了那场恐怖袭击中,但他依然有着中年男子的成熟魅力,眼神深邃,睿智,精明,又透着狡诈和无边的算计,但只要他微笑起来,那些个满腹诡计就会被岁月的厚重所覆盖,变得慈爱,和睦而亲切。   人上了年纪,但只有这个年纪的人才能站在权利的巅峰。   典狱长很满意自己的样子,人不可能一辈子年轻,总会老去,但他不稀罕需要变成那种不伦不类的怪物换来的生命永恒。   “老大,要与他们现在就翻脸吗?”休斯坦是司机也是保镖,曾今更是一位世界级的拳王。   典狱长心情复杂地说:“暂且不需要。”   自从二十年前与279实验所接触以来,自己在接掌赫鲁斯监狱之后,能够在世界的舞台上得以掌舵,一帆风顺,靠着279实验所的政治奉献和军方合作,赫鲁斯监狱才不必跟吸血鬼勾搭的政客同舞,才得以坚守自己的政治理想。   但是随着279实验所从幕后走向台前,他们的野心也在暴露,尤其是近期提出的第三生命国度的激进计划,竟然已经悄然进行了十五年之久,而身为盟友的赫鲁斯监狱竟然一无所知。   看来,等炼命师的事情落幕,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在典狱长离开后,会议厅里走进了四个实验体,P-867和I-859也在其中。   P-867舔着一根波板糖,“父亲大人,炼命师那边开始行动了,我们需要通知血族吗?”   那位父亲大人全身裹在严实的黑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对眼睛,“通知血族吧,不用说太多,他们很清楚接下去该做什么,同时你们也盯紧赫鲁斯监狱那边的情况,一旦开战,所见炼命师,全部杀无赦。”   “父亲大人,那血族呢?混战时一起干掉吗?”P-867咬碎了波板糖。   I-859用手肘暗暗戳了戳P-867,示意他听命行事即可,转而对父亲大人道:“遵命,父亲大人。”   男人满意地点头,抬手让几人退下,“见机行事去吧。”   直到几人离去,他才摘下斗篷的帽子和手套,那是一张年轻的,不算英俊的脸,额头很宽,身上纹满了古老复杂的刺青,他是玛雅最后一个真人,也是279实验所的创始人。   他的名字叫尤克斯,于七年前诈死在东京地下皇城。   “方蕲,七年不见,我们终于快见面了。”尤克斯感时伤世地说,“炼命师的终结时代,来临了。”   接下去,就交给他吧,第三生命国度的建立,会让这个混乱的世界进入全新的纪元。   当世界的黑暗面暴露在阳光下,一切蛇虫鼠蚁都会如雨后春笋般爬上地面,好比深埋地底的腐烂的电线,发现一截,务必要连根拔起,否则腐烂会蔓延下去,迟早侵蚀掉整面完好的墙。   路上,P-867开心地对I-859说到:“父亲大人真是个天才,我们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呢。”   “嗯。”   “等第三生命国度建立完成,我们是不是可以拥有正规合法的人类户籍?”P-867憧憬地道,“到时候我一定要取个响亮的名字。”   “嗯。”   P-867不悦地推一把I-859,“你干嘛,你很扫兴耶,你难道不期待第三生命国度吗?“   I-859忧心忡忡地问:“实验体和人类还是有区别的吧?连炼命师和血族都被排除在外,何况是身为基因嵌合体的我们,我们只是人类战争用的工具而已。”   P-867噘嘴,不满地道:“我不管,他们一个个的都拥有自己的名字,乐连战,乐连城,白诗南,卢小鱼,我也要有自己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我不管。”   “随便你吧。”   P-867扯住I-859,调皮笑到:“我也给你想了个不错的名字,中文名叫赵四,英文名叫赵德斯。”   I-859的三叉神经跳了跳,果断转身,不忘留下一句:“没品。”   暮色落下,黑云翻墨,绿草腥土,花香馥郁,尘世间的味道再混杂,只要雨一下,世间净土,空气中只余下残香细袅。   通过卢小鱼的情报传递,方蕲大概知道了纪向薄被关在监狱第十层,江舟行和白诗南被关在第十三层,据说白诗南本来只是关押在第五层,奈何他一直不消停,屡屡搞事情,先是打废了同寝室的狱友,再是在第五层称王称霸,还差点逼疯狱警,虽说那里装有专门抑制实验体能力的装置,但是除去能力,区区五层监狱依然无人能敌他。   于是在实验所没派人来之前,他们先把白诗南挪到了第六层,第七层,眼见着一层层搬下去,赫鲁斯监狱就要全军覆灭了,万不得已下,索性一步到位,直接把人锁在了第十三层,从此安生。   施安娜笑得花枝乱颤,“我听周寻说白诗南成了狱霸,监狱里那群家伙最开始以为来了个娇弱可欺的大美人,结果却是块硬骨头,啃不动。”   方蕲翻着白眼道:“我家小白只是看着娇弱。”   “看着娇弱吗?”施安娜抽动下唇角,“小白一看就不好惹吧,别人看人顶多拿鼻孔看,他直接全脸无人的,那群货色么也是真饿了,敢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   两人正说着,方才去和小虫子对话的周寻张皇失措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血族向联合组织施压,要求赫鲁斯监狱立即处决大统领。” 第111章 :赫鲁斯监狱(二十)   方蕲脸色骤变,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但转念一想,兴许公开处刑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时间定了吗?刑场在哪里?行刑者是谁?”   周寻:“一周后凌晨两点,蒙太奇小岛的太阳广场上,介错者是皇城禁卫军第二师团团长。”   话音刚落,方蕲的电话铃响起,接通后是蒋召南心急火燎的声音,“方蕲,大统领的裁决提前了,从原定的三个月缩短到一周!根本不给我们任何申诉的机会。”   “这已经是走程序最短时间的极限。”方蕲就差咬碎了后槽牙,“是什么让血族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致义父于死地呢?连三个月都等不起。”   蒋召南焦炙地问:“难道怕我们去劫狱?”   方蕲沉吟少顷,道:“血族担心夜长梦多,三个月有太多的变数,但是劫狱的计划毕竟胆大包天了些,并且赫鲁斯监狱牢不可破,没有十足的把握,血族不会以激进强硬的态度要求联合组织以最快的速度起诉大统领,让审判庭进行判决,还是长谷川三郎亲自行刑。”   虽然不想承认,但方蕲心中隐隐感觉到炼命师里出了叛徒。   “可恶。”方蕲狠狠地跺脚,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恨自己无法洞悉一切,七年前的悲剧不能再上演,可这一次明知道对方给了必死的开卷题,他又如何能将错就错,葬送掉一起出生入死伙伴的性命。   “方蕲。”蒋召南焦虑的声音   “方蕲。”周寻慌张地看着他。   “方蕲。”施安娜不安的眼神中带着求助。   方蕲努力挤出一丝镇定的笑意,“让我回去好好想想。”   三个月,90天,一下子缩短至7天,七天之内从赫鲁斯监狱入手劫囚,绝不可能,他需要的时间起码十五天之久。   想要减少伤亡,计划必须精密到时点和地点,他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但这场战斗绝不是逞匹夫之勇。   “没辙了。”方蕲憔悴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胡渣像春出的苔藓,有茂密之势。   一只小黑虫降落在茶几上,虫屁股上闪着荧光,一闪一闪似海中的灯塔。   好奇心驱使下,方蕲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虫子,小黑虫在实木茶几上有规律地飞舞,似乎在传达某种信息。   一下,两下……   重复着相同的行径路线。   方蕲眼明手快地拿出纸笔记录下来,纸上的画像一副迷宫图,看得方蕲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画完一张,小虫子又开始了第二段舞蹈,此时的画更加诡异,像一段基因序列图,又像两条交尾的蛇。   第三张写意的图案则是……一颗心?   等小黑虫做完这些,屁股上的灯不再亮起,它奄奄一息地定在茶几上,不再动弹,不一会儿便化成了一滩绿色的水。   “是小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让绶甲虫传达吗?”方蕲心猜,赶紧给周寻打了电话。   等周寻到后,他把三张图画一一铺开,“什么意思?”   周寻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同时脸颊和耳朵根红得似熟透的樱桃。   “嗯?”方蕲察觉到不对劲,“小白想表达什么?还是说监狱里出了什么事?”   “那个,冒昧问一句。”周寻神色纠结,“小白有发情期吗?”   “……”方蕲的眼神想刀人。   “咳咳。”周寻干咳两声以缓解尴尬的气氛,一气呵成道:“小白的意思是他想要和你做爱的心达到了顶峰,可惜你无法亲眼看到他此时……高潮的样子,咳咳!他爱你。”   这下换做方蕲的脸臊红一片,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周寻揭开衣服,一只绶甲虫从他的身上奇异地出现,“呶,我来都来了,就勉为其难地做一回喜鹊,你把想说的话告诉我,我让绶甲虫传递过去,仅此一次公物私用啊。”   白诗南执行这次任务前,进行过紧急培训,以他成熟期实验体的脑子,很快就能翻译至少百分之八十的绶甲虫的舞蹈语言。   方蕲沉思片刻,说:“告诉小白,让他谨记一加一等于三的不变事实以及我们联手时的三大法则。”   周寻费解道:“一加一不等于二吗?”   方蕲含笑:“原话传达,小白能明白。”   “你不表达下思念?”   “尽在不言中。”方蕲撩了额前的碎发,露出个万人迷的笑容,“今晚辛苦你啦。”   “你还会跟人客气呀。”周寻笑嗔,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照着方蕲的意思传述,他说白诗南能听懂?难道一加一等三是情侣之间调情的暗语?   一加一等三,指的是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组合成家,最后变成三个人。   一个人,指方蕲。   一个人,指白诗南。   那个家人指江舟行。   这便是方蕲最后的决定——在牺牲大部分人去完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和牺牲小我去搏那场注定存在伤亡的局,百分之五和百分之十五的成功率并无太大差别,不如出其不意,孤注一掷。   白诗南的手指跟着绶甲虫的舞蹈转圈,他嘴里咬着一根稻草,不胜自喜。   “喂,你笑什么?”住在他对面牢房的纪向薄问。   白诗南吐掉稻草,答非所问地道:“方蕲是个温柔的人。”   纪向薄赞同,“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可惜一个成功的领袖,要的是铁腕,野心和狠辣,善良,天真和气度不足以让他求仁得仁。”   白诗南走到牢门口,赫鲁斯监狱的牢房依然是传统的铁栏监仓门,只是门栏上全部通了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没有特定的解除密码,任何生物触碰到,都会被电流烤焦。   “你倒有嘴说别人。”白诗南护短道。   “我和他不同。”纪向薄也走到门口,遥望白诗南,“我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独来独往,独自暗爽?”白诗南翘起唇角:“连玩过家家小游戏都要两个人,你所准备做的,打算完成的,肩负的,企图改变世界的,扭转命运的大业,仅凭一己之力和满腔热血?”   纪向薄愣怔在当场,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白诗南。   “人类的文明之所以能够长存,是因为他们懂得建立体系,在体系之内,再形成一种有序的社会组织形态,历史的洪流,不会因一朵小浪花的翻卷而滔天,但是一层接着一层的风浪,足以撼动日月。”   白诗南的话如当头一棒,又似电流一般窜遍纪向薄的全身。   纪向薄的寒毛竖起,血液沸腾,他的胸臆起伏,跌宕不平。   一己之力,单薄无力。   一腔热血,寒峭冷凝。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纪向薄扪心自问,“是杀死血皇,破除诅咒,还是不甘命运被摆弄,渴望破茧重生?”   白诗南又走近了两步,与铁门只有一指之隔,“个人英雄主义只会出现在美国大片里,不适合现实世界。”   纪向薄带着倾佩的眼神,“你有什么计划吗?”   白诗南的指尖萦绕着吱吱乱窜的电流,整扇铁门散发出暗绿色的光,眨眼泯灭,“邀请你一起逃出去。”   纪向薄摸着脖子上的引爆器,“逃得出去吗?我被注射了特殊的药水,咒术根本用不上,而且一旦离开这层楼的范围,它会炸掉我的头。”   赫鲁斯监狱对关押在十三层的罪犯,素来谨小慎微,不止会给每扇铁门通上电,还会给每一位犯人注射能力抑制剂和戴上引爆器,如果不想死得太壮观,最好的做法是安分守己,而不是想着闹事和越狱。   “相信我,没问题。”白诗南瞧了一眼监视器,监视器莫名地闪屏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稀松平常,“但你要和我一起去营救江舟之。”   纪向薄清楚白诗南对监视器做了手脚,放声道:“这不废话嘛,要不咱俩大声密谋下全盘计划?”   白诗南的指腹轻轻摩挲,“很简单,我去刑场救人,你在这里释放全部的罪犯,说服他们来广场闹得天翻地覆。”   纪向薄不禁为白诗南胆大又不计后果的行动震骇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间监狱里关的都是恐怖分子,一旦无人约束他们,世界会大乱。”   “在世界大乱之前,这里会先乱吧。”白诗南说得风轻云淡,“我就要它乱,这样至少可以让赫鲁斯监狱自顾不暇。”   “我明白了。”纪向薄说。   放走全部的罪犯,让这里沦陷,且不说这群人逃不逃得出去,单就在此地的乱局足够让赫鲁斯监狱外交内困,孰轻孰重的选择一目了然。   八层楼之上的罪犯或许还好对付,第九层,第十层,乃至第十三层,撇开部分人罄竹难书的罪行,他们的能力绝对能独霸一方。   够他们大动干戈了。   七天,每一天都是煎熬。   279实验所并未派人来带走白诗南,赫鲁斯监狱难得的自负全用在了白诗南身上,以及他们同样期待着江舟行的死。   方蕲第三天就收拾好行囊出发了,既然主意已定,他不想惊动组织内的人,百慕大群岛附近也有炼命师组织的秘密武器库,到时候可以启动权限拿些趁手的武器。   毕竟嘛,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方蕲到达自由港后,又租了一艘船去蒙太奇小岛。   一路上年轻的船长笑嘻嘻地对他说:“那座小岛很久以前是无人岛,后来被赫鲁斯监狱开发征用,从此就成了他们的军事基地。几十年来鲜少有人靠近,但是最近不知怎的,一旦晚上就有一批一批的人陆续登岛。”   方蕲知道,那些人全是皇城血族。   船长抽着烟,吞云吐雾地道:“你也是他们的一员吗?”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方蕲回答:“是的。”   “哈哈……”船长笑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所以你是落单了吗?”   方蕲皱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熟料船长又说:“需要留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我可以来接你出岛。”   方蕲摇头,他不想连累普通人。   船长可惜地说:“看在一趟五千美金的份上,我真的很乐意效劳。”   方蕲莞尔:“收益和风险共存。”   “希望能再次见到你,诚邀你去欣赏我朋友的演出。”船长突然满脸骄傲,“他是位伟大的音乐艺术家。”   方蕲本来还不以为然,直到船长笑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尼韦尔,你听说过他吗?他创作的蓝调音乐风靡网络……”   的确是个熟悉的名字。   “他是个天才,更是个有故事的人。”船长激动到手舞足蹈,“他说他一直在找他的知己……那个将他拉出泥潭的恩人……”   之后的话全是对方在滔滔不绝地讲,方蕲眼中的光彩跟着深夜大海一般浮沉。   奇妙的命运,玄妙的际会,或许远在大海对岸,有他思念等待的人,也或许,无法等到的结果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答案。   处决日,如期而至。 第112章 :赫鲁斯监狱(21)   9:00AM。   卢小鱼代表279实验所来传话,大致上是讲些无关痛痒的流程,告诉白诗南明早三点半,279实验所会把他带回去重新改造。   白诗南抿唇听着,从中提取出两个重要消息,一是行刑结束的时间,二是这次处决还有279实验的介入。   临走前,卢小鱼又佯装恶狠狠地警告道:“下午两点后,这里会启动最高防御系统,你最好别搞什么花样,否则有你苦头吃。”   纪向薄冷静地蹲坐在对面牢房,啃着毫无味道的面包。   2:00PM.   白诗南伸了个懒腰,吹起音调诡异的口哨。   每一声的调子蜿蜒崎岖,随着白诗南的吟唱,他的眼睛呈现出魅惑的红,像火山口流动的炙红的岩浆。   “咔嚓。”一声,束缚着白诗南的镣铐全部掉落。   “滋滋滋。”带电的铁窗铁门发出煎烤的声音,随后一团白气升起,十三层整层楼的电力防护全部失效。   纪向薄来不及感慨,却见白诗南徒手掰开了铁门,从里头信步走出。   他的眼瞳红似血月,周身缠缚着凌厉的,冰冷的气场,连肉眼无法瞧见的空气都出现了实质性的波动。   宛如烈阳下,炙烤后的大地,在蒸腾着的滚滚热气。   白诗南打开了纪向薄的牢门,一记清脆的响指,纪向薄脖子的引爆器掉落在地,包括钉在他身上乱七八糟的枷具。   纪向薄一边拆掉零碎的原件,一边走出牢房,深吸一口气。   “呶。”白诗南丢给他一管针剂,“解药。”   纪向薄毫不犹豫将它地扎进自己体内,全部的力量在瞬间回归,令他的气海遽然充沛,神清气爽,忍不住暴吼一声:“真他娘得爽!”   白诗南的发丝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纪向薄,放手干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纪向薄的气场跟着陡然一变,抱拳道:“我的字典里,没有最后一次。”   “那就让这个世界好好看看,这个时代到底是谁说了算。”白诗南明明说得情绪毫无波澜,但一字一句又是那么得铿锵有力,振奋激昂。   纪向薄忍不住开玩笑道:“你知道吗?你天生像个演说家。”   白诗南浅浅一笑,抬手瞬灭了听到动静后冲过来的狱警。   “开战吧。”   有人,提前切断了通讯系统,是十分巧妙的,不可逆的破坏,赫鲁斯监狱里发生的一切至少要在七个小时后才能传到蒙太奇岛的军事基地。   毕竟这所监狱一旦开启自御模式,连里头的人都很难出去。   而它称之为鲁伯特眼泪的绝对防御,今日之后怕会成为永久的过去式。   红色警报响起,监狱入侵,犁庭扫穴,中枢占领。   而尚不知情的蒙太奇小岛的军事基地。   三方已到,这一次联合组织没人来,他们通过视屏会议的方式参与商榷。   身为正常的人类,他们绝对不想踏入百慕大,无论是对这座魔鬼三角的恐惧还是对自身生命的爱惜,他们已经不想在一处陌生的,狭小的空间内,与血族,实验体,还有一个看着诚恳的疯子一起共事。   “可以了,会议到此结束,接下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官员似乎不满,“希望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闹剧?   长谷川眯眼,唇角勾起一个冷狞的弧度。   典狱长笑着不说话,眼神谦逊,亲和力满分。   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阳光弱了许多,但是海岛的日落比内陆地区要晚半小时。   长谷川和顾延亭并肩站在室内,接受着些许微弱日光的洗礼。   “不提前做下准备?”顾延亭一只手插兜,“他可是江舟行耶。”   长谷川抬起眼睛,“东方有句古话,叫黔驴技穷,你认为事到如今,炼命师还能翻出什么浪?”   顾延亭摸着下巴,神神秘秘地道:“你猜他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不知道,不排除修仙的可能。”   顾延亭捧腹大笑,“你真搞笑!哈哈哈,那家伙蛇蝎心肠,算计起人来可歹毒了,我就是受害者之一,別怪我没提醒你,晚上介错时,千万别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   长谷川饶有兴趣地道:“其实我挺疑惑的。”   顾延亭转开视线,略显心虚地道:“什么啊。”   长谷川捏住顾延亭的下巴,摆正他的脸,直视:“你对江舟行的执念超过了仇恨,他真死了,你会为他难过吗?”   顾延亭甩开长谷川的手,“何止会难过,还会给他哭丧和守灵,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长谷川目光紧锁,遂即释然地笑道:“晚上注意加强巡逻,别让老鼠偷跑进来。”   “放心啦。”顾延亭潇洒地摆手,走出屋子。   太阳落山了,海平面上最后一线光芒陨落,天地间的色彩仿佛全被大海吞没,变成了清一色的黑,单调到令人乏味。   今夜,军事基地难免热闹。   探照灯无死角的地毯式照射,警卫队全天二十四小时巡逻。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两只老鼠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方蕲正愁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基地,没想到一个守夜值班的人乘着夜色来撒野尿,此等机会方蕲怎么可能错过,当即敲晕了他换上了他的执勤服,最近这里人来人往,人事繁杂,皇城来的不止有禁卫军,还有特别行动组枭,毕竟白天的工作还需要靠他们去推进。   而当方蕲回到岗位,三个小时后新的守夜人来换班,对方奇怪地打量他一番,然后带着自以为是又充满鄙夷的笑容道:“皇城的鹰犬?哦,哈哈……”   方蕲佯装悻悻地离开。   而另一边的白诗南,本就穿着一身赫鲁斯监狱里摸来的制服,他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入,无人阻拦。   那件绣着赫鲁斯之眼的制服,就是这里的通行证。   就是这么讽刺,容貌不是识别码,标志才是身份的象征。   白诗南径行直遂地打听到了囚禁江舟行的房间,那群人对他是争先恐后,知无不言。   “长官,您看着真年轻。”拍马屁的人领着白诗南去基地的禁闭室,江舟行就被关在那里。   白诗南顺手拿的竟是赫鲁斯监狱看守长的制服。   “嗯。”白诗南颔首,一举一动颐指气使。   他用最冷的表情,最少的话语,无限扩大了那群人的崇拜和臆想。   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方蕲那边的进展比较缓慢,他被所谓的上司指派去了巡逻,五人一组的巡逻小队,在海岛周边勘察。   五人队伍刚出发,迎面大摇大摆走来的人差点惊掉方蕲的下巴。   “小白?”方蕲揉了揉眼睛,心里嘀咕,他知道小白可能在这里,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能够嚣张到堂而皇之的地步。   白诗南同样看到了方蕲,他神色如常,内心已是狂欢,“站住。”   “停下停下!”感谢急功近利的狗腿子。   方蕲捏把冷汗。   “他是……”白诗南故意指着方蕲问。   方蕲的后槽牙都快咬碎,眼神暗暗询问白诗南你搞什么?   白诗南不紧不慢地说:“长得不错。”   “小白,拜托你別说话了,再说下去,你那仅会的几个英文单词就要用完了。”方蕲发自内心地祈祷。   白诗南勾勾手指,对着溜须拍马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下属心领神会,大有在民间强抢民女的地主老爷之气势。   “你留下,其他人继续巡逻。”   “……”方蕲的无语可想而知。   等其他人走后,狗腿子搓手邀功道:“您看,这样行吗?”   “很好。”白诗南竖起大拇指,余光瞄方蕲,“收拾好屋子,我要……”   “懂,我懂,保证香喷喷的。”   那人指着前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右转,有条连廊,穿过连廊,那幢楼的地下一层,西边第三间就是了。”   说完,他又态度恶劣地转向方蕲,“喂,你先跟我回去……”   “不用,他跟着我。”白诗南截口,“你退下,去准备吧。”   “这……”那人犹豫着不想走,都说机会要靠自己争取来,整座赫鲁斯监狱除去典狱长和副署长,剩下的就是每层监狱的狱卒长和总看守长,署长级别他是攀附不到的,看守长这株高枝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   “不走?”白诗南冷下脸。   方蕲立马展现出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插到两人之间,用一口带着东京腔的英语说到:“接下去的行程就由我陪着看守长吧,先前辛苦你喽。”   白诗南笑容冷艳。   方蕲说英语毫无压力,“还不走是想加入我们吗?恐怕不行哟,显然看守长大人看上的是我。”   “fake,bichi!”那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撞开方蕲的肩膀扬长而去。   白诗南的眸色冷了下来,“杀了?”   方蕲拉过白诗南,“没必要,走,去禁闭室。”   熟料下负一楼需要虹膜识别,两人基本束手无策。   “强行破入?”白诗南问。   方蕲:“不行,会打草惊蛇。”   而且门禁密码肯定是典狱长的虹膜,他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那怎么办?”白诗南又问。   方蕲想了想,“去找刚才那个人。”   对于一个有上进心,但没能力,手上有点小权利,但又亟取更大权势的人,是最好拿捏和利用的。   并且,这类精明的蠢货,在他利益范围内,会三缄其口,因为他生怕自己的既得利益被他人夺走。   “只要你答应他的要求,给他一点甜头。”方蕲善解人意地说。   “好的呀。”白诗南道:“钱和地位我都可以给他,因为这些我都没有。”   不存在的承诺,允诺起来当然爽快,反正做出承诺的人是赫鲁斯监狱的看守长,关他白诗南什么事?   于是白诗南和方蕲连哄带骗,对方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最后,那人还亲自送白诗南和方蕲去刑场,他为自己无微不至的服务感到自豪。   8:40PM。   赫鲁斯监狱犯人集体越狱的消息还是提早了二十分钟传到军事基地。   为了稳住人心,让处刑照常进行,和守住赫鲁斯监狱的荣耀和威望,典狱长果断杀了来禀报的人,然后黑着脸调遣了核心战力匆匆离开小岛。   不做任何解释和汇报。   岛上的客人自然不会多问,大家都是带着隐线任务来的,谁会去关心赫鲁斯监狱的事情。   “他走了耶,还会回来吗?”P-867穿着心爱的花格子衬衫。   I-859望着远去的舰队,“会的,江舟行必须死。”   “你说炼命师会来吗?”P-867坐在沙滩上,让潮起潮落的海水浸润他的双脚。   “来了,我感应到了K-1037的气息。”I-859倍感压力,“他又变强了,如果开战,我们尽量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不要嘛,我现在强得可怕!”P-867不服气地说,脚趾头抠挖着柔软潮湿的沙子,“那我可以连血族一块干掉吗?”   “別做多余的事。”I-859冷硬地说。   “可是他们杀了乐连战,害乐连城好久没和我一块玩了。”P-867伤心地道。   I-859瞄了眼郁郁寡欢的P-867,他的花格子衬衫都被沙子弄脏了,不免缓和语气道:“下手别太明显,我们是来帮忙的。”   “好哒。”一只脱壳的小螃蟹横着爬过P-867的脚背,向着海岸线爬去。   海风吹来,腥咸味历久不散。 第113章 :赫鲁斯监狱(22)   1:30AM。   太阳广场上,人潮涌至,周围站满了来自皇城的血族武士。   他们严阵以待。   长谷川三郎亲自介错。   顾延亭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挺拔,一动不动的人,他双眼空洞,眼眸无神,像个失去魂魄的空壳。   “他是!”方蕲的瞳孔因震惊而猛缩,“他是谢秋石。”   此时的谢秋石貌似中了什么术法,成了吸血鬼的奴役,全然没了素日里的疯癫和张狂。   “还有半个小时呢。”小长官看着手表。   他们的车子停在广场外边,白诗南坐在车里,强者的气场压得那人喘不过气,车内异常得安静。   方蕲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特意压低帽檐,站在一众护卫队的队列中。   只要目标出现,他就出手。   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再来,时不我待。   半小时前,典狱长从赫鲁斯监狱回归,他的脸色臭得吓人,眼里充满血丝,鼻翼因愤怒而翕动,连嘴唇都是忍到极限的紫黑色,他全面封锁了消息,没人知道他此次回去,整座监狱只剩下空荡荡的牢房和堆积起来的尸骸,有狱卒的,还有部分犯人的。   罪犯跑了大半,纪向薄也不见了。   他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   但是好在……赫鲁斯监狱还在……他们似乎逃得很匆忙,没来得及破坏监狱的中央系统,也亏了这个,他们才没触发监狱的自毁模式,否则都得死。   “既然能让你们进我的监狱一次,就能让你们进第二次。”典狱长狠戾地发誓,他要那群家伙付出越狱的代价。   “嗨,快开始了。”长谷川笑嘻嘻地看着满脸晦气的典狱长。   典狱长肉笑皮不笑地道:“这不赶上了嘛。”   “待会儿死刑执行完毕,属于炼命师的时代就此终结。”长谷川注视着那条队伍特意让开的道,神采飞扬,“活了千年的人,血液的颜色也是红的吗?”   典狱长心不在焉地答:“只要是人类,血液就该是红色的。”   长谷川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道:“那您对当今人类所说的第三生命国度,有何看法呢?”   “纯属头脑风暴后的狂妄空想。”典狱长不屑地说,在血族面前,完全没必要掩饰自己对第三生命国度的厌恶感,“人失去人类的特质,那和怪物有什么区别,当然,我也不认可你们血族将人类分为自由人和血货两个类别,一样的扯淡。”   “嗯哼。”长谷川挑眉,“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哼。”典狱长冷眸盯着广场入口。   长谷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典狱长,希望我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典狱长缓缓地收敛起远处的目光,转向长谷川,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什么潜在的含义,结果徒然。   本应该拒绝的,可是典狱长选择了沉默。   此时,沸腾的广场霎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江舟行出现了,他的双手被刑具束缚在身前,沉重的镣铐锁在他的脚踝上,他每走一步,地面上便传来铁链拖行的厚重声。   “喂喂,快看,江舟行……”那名小长官激动地往车后座看,却早已不见白诗南的身影,他摸着头思索:“奇怪,人去哪儿了?都没听见开车门的声音。”   白诗南潜伏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他的视线已经锁定了方蕲的位置,伺机而动。   “江舟行,好久不见。”顾延亭的眼里是难以抑制的亢奋,他垂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舔了舔嗜血的獠牙,鼓动着干渴的喉结,他的宿敌就在前方,他却无法与之决斗。   长谷川的手按在顾延亭的肩膀上,象征性地捏了捏,“好啦,我答应你,杀了他后,我一定收集他全部的战力,到时候拟个结界,让你和他战个痛快。”   在长谷川所说的战力场内,和江舟行残留在人世间的精神力战斗,虽然战力会被削减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但是长谷川答应了顾延亭,会竭尽全力地保留江舟行“原汁原味”的实力和生前的死脾气。   “嗯。”顾延亭点头,低头啃咬指甲。   1:57AM。   江舟行昂首阔步地走向广场中心,他不像一个囚犯,反而像个万众瞩目的明星。   介错的长刀已经送到长谷川的手上,只等着他们把犯人绑上刑架。   三……   方蕲心中默念,手悄然握紧腰侧的两把枪。   二……   方蕲屏息凝神,汩汩真气自丹田涌进周身百穴。   一……   在江舟行经过他时,他猛地拔枪,接连几发子弹射中了扣押江舟行的人,在所有人尚未反应之前,缭乱的火焰,划出简单利落的火刃,火刃飕飕破开,震得人群四散,带着毁天灭地之势,似要将他们焚烧殆尽。   “方蕲。”长谷川的表情并未有太大的起伏,他挥刀阻断了怒冲过来的火焰,霸道的风刃直接盖灭了鲸吞的大火。   “唔呼,尽出幺蛾子。”顾延亭抽出身边武士的刀,飞掠向江舟行和方蕲,谁都未曾瞧见他满脸的欣狂。   “义父!”方蕲被三只实验体缠住,脱不开身。   流焰四射,地面崩塌,少年疾风似地穿梭在实验体的夹击中,屈体侧空翻,利落地抽出十字交叉绑在后背的刀,在半空中以倒立的姿势,非常果断地上来一记角度无懈可击地双刀回旋斩。   “咣当!”玄铁的刀刃不余遗力地劈砍在江舟行的手铐上。   刀口出现了若大的缺口,手铐依然完好无损。   “啧。”江舟行面露不耐烦,意在指:“你行不行?”   顾延亭眸光一凛,手腕轻转四十五度,足尖在地上磨出一个小坑,将全身的力道全部灌注于刀身,蓄势待发。   此时正好有五个吸血鬼武士提刀砍来。   “江舟行!”吸血鬼高高跃起,刀刃寒光似冰。   “顾延亭!”炼命师横跨一步,将手中枷具迎向势不可挡的刀刃。   五个吸血鬼被狂霸刀气卷起的飓风绞成了尸块,支离破碎。   枷具在瞬间粉碎,江舟行重获自由,很快与顾延亭缠斗在一起,两人打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   皇城禁卫军眼瞅着这边插不进手,便把心思打到了方蕲身上。   区区一人的战力,还不至于让皇城禁卫军束手无策。   可谁曾想,他们挨个去,挨个送,压根在那方阵营讨不到一丝好处。   “哈哈哈哈哈……”P-867笑声尖锐而疯狂,他徒手扭断了几个血族的脖子,“别碍事别碍事别碍事!他是我的。”   说着,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向折叠九十度,头部倒转一百八十度,让他脸上的小丑面具看上去越发吊诡,“孢子入侵,临兵听阵。”   “什么啊!”   “什么鬼东西!”   血族武士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仿佛在恐怖片中身临其境。   空气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孢子,洋洋洒洒如棉絮一般。   孢子落在血族武士身上,很快钻进他们的皮肤里。   之后那些血族的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根根白骨穿透出皮层,眼球夸张地凸出眼窝,模样比那些变异的丧尸还恐怖。   “孢子入侵。”   “孢子入侵。”   “孢子入侵。”   他们麻木的碎碎念着,朝着那些没有中招的人发起攻击。   “喂,你们到底帮谁?”一个皇城禁卫军厉声指责道。   P-867把面具往脸上推了推,露出他一口森白鲨齿状的牙齿,“我帮你们啊,喂啊伐木累!哈哈哈哈……”   “别扯上我,我有在认真地工作。”蜥蜴尾巴的实验体一边冷漠地回答,一边一拳轰飞了方蕲。   方蕲体内的真气疾走,他一口血喷出,身体直直往后飞去,又恰好落在赶来的白诗南怀里。   因为撞击力太强,白诗南只能勉强接住方蕲,两人一齐摔落在地。   此时,离行刑开始的时间,才过去四十五秒。   广场上早已是尸山血海。   方蕲和白诗南被血族包围,无路可退。   长谷川从人群中走出,装束如旧,神色如常,一如七年前那般不修边幅,“这一次你的身边还是只有一个同伴。”   “然而这一次,我没打算放过你。”长谷川神色微敛,下达命令,“杀。” 第114章 :赫鲁斯监狱(23)   巨大的爆裂火焰中,冲出几道尖锐的光芒。   刀光。   四面八方而来的破空利器,撕裂火焰的屏障,方蕲和白诗南听声辩位,两人击掌,动作潇洒利落,瞬间完成命格的嫁接和封印。   焚风四起,方蕲整个人浸润在淡红色的稀薄的火焰中,燃烧的火焰如同一层细密的绒毛,而男子的气场变得如君临天下,雄姿英发。   “狼跋。”命格化作红色的生命线,攀附在方蕲的掌心,血咒封印。   血族一拥而上,可他们的速度和力量在命格狼跋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们甚至打心眼里不敢直视方蕲的眼睛,或是与之对抗。   害怕,颤栗,来自灵魂深处的神秘恐惧感。   狼跋   命格:情绪格   年岁:九百年   预兆:人人敬畏你,惧怕你,对你唯命是从,对你卑躬屈膝,哪怕你的身高一米六,气场也有一米八。你天生就是王者,三百六十行,行行状元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此命格多为帝王将相拥有。   特性:命格给予宿主最强大的气场,贬低,侵占,褫夺周围人的情绪价值,通过pua奴隶他人精神,让宿主拥有唯我独尊的地位,享受万人景仰和奉承。后期命格也会为宿主带来反噬,那便是无尽的孤独。   进化:封狼居胥,东征北伐   火焰如乱花,早已把无数道残影刻在血族武士的眼角膜里,高温的火焰将空气中的氧气充分灼烧,持续升温,持续升温,让广场仿佛一个巨大的烤炉架。   战斗的每一分每一秒,火舌都竭力贴着血族的皮肤,把他们的毛细孔都蒸出淡淡的白烟,体内的水分连带着血液都快煮沸了。   “好热啊,我快化了。”实验体们抱怨。   蜥蜴尾巴的实验体站出来道:“不能让他继续胡闹下去了,我们的任务是暗杀江舟行。”   “好吧好吧,行动行动。”P-867慢悠悠地啃着一只血族的大腿,身为实验体,他们本就是杂食生物,什么都能吃。   I-859万分嫌弃地说:“什么都吃,小心吃坏肚子。”   “能量消耗过多,我肚子饿了嘛。”P-867一抹嘴,摩拳擦掌道:“猜猜看,凭我们几个能不能杀死史上最强的炼命师。”   “凭我们几个当然不行,可别忘了,我们还有他。”背后长着一对半透明流沙蝴蝶翅膀的女人笑说,她穿着旗袍,朱唇微抿,“是吧,小雪豹。”   卢小鱼无动于衷。   “喂,叛徒,别以为你投靠了赫鲁斯监狱,就可以目中无人了。”P-867挑衅地扬起一边的眉毛,“咱们都是实验体,没有谁比谁高贵。”   “哼。”卢小鱼冷笑,“不好意思,我有名字,我叫卢小鱼。”   有名有姓的回答,最好刺痛P-867,毕竟那个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十分好懂。   P-867面色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地瞪着卢小鱼,“既然聊不下去了,那就是谈崩了喽。”   卢小鱼不置可否,他背叛过卢令令一次,不会背叛他第二次,他不想看到卢令令失望落泪的眼睛,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刺骨的痛,比杀了他还难受。   结果可想而知。   “轰隆!”实验体之间的战斗爆发。   混战进入白热化阶段。   即使是雨水,都冲刷不去的燥热。   大雨倾盆,将整座小岛笼罩出一片怒海张狂。   雷电劈开了夜空和奔腾的海面,光明如刀,凌厉地雕刻在每一张肃杀的脸上。   白诗南站在成山的尸堆上面,冷冽的瞳孔中亮着嗜血的红光。   读不出任何情绪,欢喜,悲伤都无法暂留在他这张绝艳冷酷的脸上。   他舔着手上的血,挽起唇角,绽放出越发病骄的笑容,如魔,亦如神。   “库洛洛,你败过吗?”很中二的问话,但任谁都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眼前的男人,看似不着调的男人,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他全部的实力。   长谷川苦心积虑地筹谋,终到用武之地,无相之书的领域展开,在他的场内,镜花水月,般若浮生。   “流萤断续光。”长谷川低低念着,“一明,一灭。”   天地一刹,时光骤停,雨珠滞留在半空,将广场上的每一人每一景都映照在镜面上,随着长谷川咒语的念毕,瞬息的停顿后再次自由溅落。   “滴答……”   一滴雨掉进了白诗南的眼里,他突然痛苦地抱住头,喊得撕心裂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封存着库洛洛的记忆冲破了密闭的牢笼,一股脑地涌进白诗南的脑海,施加在库洛洛身上的疼痛和悲伤更是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强行加注给白诗南。   “疼,疼!”白诗南的头颅仿佛快裂开了。   “小白!”方蕲一刀劈开两个血族,再将刀飞掷向长谷川,而刀在离长谷川十米之外,就开始减速,直到在半空中停滞不前。   方蕲不顾一切地飞掠至白诗南身前,而那把刀却似又有了动力,飞速直指方蕲。   刀来势汹汹,方蕲避之不及。   雷鸣声更大,闪电劈开了半壁夜空。   猛然间,一道强势的身影突入刀和方蕲中间,他落掌劈断了刀刃,同时一团黑气呼啸着冲向长谷川。   黑气有形无影,死死地纠缠住长谷川,千机神算与R-3级吸血鬼在空中厮杀,电光火石,如同频闪的镭射灯,两人之间高爆发的,变化无常的体术,对接,撞击,比任何漫画分镜中更加丝滑的打斗,看得人目不暇接,同时惊叹于他们恐怖的实力。   “小方,快带小白离开。”江舟行疾声道,立即转身迎向发了疯的顾延亭。   顾延亭浑身是血,胳膊断了一只,肠子一半挂在看似是被徒手撕开的腹腔上,他仗着吸血鬼很难死透的体质,不死不休地追击江舟行。   “打啊!江舟行!继续!”   “诗未央是我杀的,你有本事再杀我一次啊!”   “果然还得是你,能让我爽翻天,哈哈哈。”   饶是好脾气的江舟行都忍不住低骂一句:“真他妈犯贱。”   然后引开顾延亭。   他们之间的战斗,不是普通人或是血族能够介入的,轻易插手,可是会死得尸骨无存。   但是号称最强实验体的K-1037已经倒下了,剩下的少年看着很强,然很年轻,拖着一个负累的他,如何面对从夙眠七棺里出来的两个怪物,以及一众杀气腾腾的皇城禁卫军。   “少年,是你将皇城搅得人仰马翻?”从北海道夙眠七棺出来的R-3级吸血鬼,翡翠绿的瞳眸像两团闪动的鬼火。   “萤,别和他废话,直接打死。”另一只R-3级吸血鬼,还穿着幕府末年某个浪人组织的羽织。   萤起了个怪异的手势,随即他的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上写了古老的东方文字,有时候十字,有时候百字,有时候又千字,若隐若现,若有似无地悬浮在法阵中,平静地流动。   “别轻敌。”那人提醒,整张脸如钢铁一般坚硬。   萤不屑道:“近藤先生,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金色的字体显性,雨滴在半空中凝缩拒落。   方蕲将白诗南轻轻地放在地上,火焰在他的手掌中燃起,红色的焰体变成紫金色的离火。   他知道,这次他的背后,不再有逃生的路……   “火炎咒。”   混蛋,决一生死吧!   萤道:“三千鸦杀。”   顿时,无数把冷兵器从阵法中浮现出来,利刃对准方蕲和白诗南,铁器与火焰的激烈碰撞,是铸熔还是突破,生死仅在一瞬间。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鸣自九天砸下,极其夸张又精准地劈中萤火。   “轰隆!”又一道雷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在近藤熏的脚边。   萤成了外焦里内的脆皮,皮肤全部碳化,成碎屑掉落,而他的武器自然全部被大火熔化,似打铁花一般喷洒飞溅。   “来了个高手。”近藤熏嗅到了强者的气息,可他不动如山。   葛老穿过喷张的流火,略显伛偻的身影此时在方蕲的眼中,竟是这般高大伟岸。   方蕲仿佛看到了年轻时体气风发的葛老,操纵着雷霆咒十步一杀,千里不留行。   “听说夙眠七棺出来的吸血鬼都很强。”葛老说,“那就让老头我来领教下诸位的厉害。”   嘶嘶。   嘶嘶。   老者的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流动着青色的电气。   雷霆咒。   以气化电,以电聚雷,雷破无双。   葛老整个人,毛发冲冠,好比一个自由行动,且能高速移动的高压电线,碰到,即死。   近藤熏依然保持着武士的气节,念咒,:“路任浮沉。”   领域展开,本来坚硬平坦的水泥地竟然变成了松软的泥潭,一步一陷,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走!”葛老一左一右抓起方蕲和白诗南的衣领,将两人扔出泥潭,而他则被泥浆完全湮没。   方蕲抱着昏迷的白诗南在地上连滚三圈,才稳住身形。   葛老来了,那说明……   说明……   大家都来了!   炼命师全员安全登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   千年后的今天,他们再次与血族展开殊死之战,战斗的号角在他们心中吹响,点燃他们灵魂深处的焰火,让他们血脉偾张。   刻在骨子里的斗志,誓杀血族的斗性觉醒,用实力向全世界证明,属于炼命师的时代并未过去。   “妈的,我们是老了,不是死了。”   “小鬼子算盘打到我们头上了。”   “碰到我,算你们倒霉喽。”   “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holle猫啊。”   “杀!”   “杀!”   “全体歼灭!”   方蕲的视线模糊了。   有意外之外的惊喜,又有意料之中的感动。   “哎呦,你哭了。”施安娜出现,掏出手机对着方蕲哭鼻子的脸连拍两张,“不错,哭起来的样子比你臭屁的时候好看多了。”   周寻关切地问起白诗南,“小白受伤了?严重吗?”   方蕲颤声道:“不清楚,可能受到了精神类的攻击。”   “没关系,请把他交给我。”是随船而来的霍桑医生,他的身后跟着江星鸣,少年的眼里有了生机勃勃的光——是劫后余生对生活的向往。   “关于库洛洛的记忆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霍桑深吸一口气,给白诗南把脉,“我想他昏迷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原本消除的记忆被一下子塞回脑中,好比删除的几个T的内存被人按下复原键,硬件再好,CPU也会被干烧。   “请放心,我会照顾好他。”霍桑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是我的信仰,我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方蕲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而且看情况,江星鸣会留下保护霍桑。   “好。”方蕲把白诗南交给霍桑,起身投入战场。 第115章 :赫鲁斯监狱(24)   大雨啊,掩护我吧。   海神啊,庇佑我吧。   海面上波涛汹涌,狂风巨浪。   五艘军舰从远处乘风破浪而来。   一艘小船明目张胆地靠近,被探测到,被捕,船上看着憨厚的渔民被带上军舰。   然后就在军舰继续行驶时,只听得巨大的撞击声,五艘船船底都破了个大洞,一个船员惊恐地说:“海底有怪物!海底有怪物!我们被怪物包围了!”   雷达盘上全是快速攻近的红点。   海水猛灌入船舱,却见几十个人乘着夜色纷纷登船,摘掉面罩后,露出一张张看似邪恶的脸,笑得猖獗又狰狞。   “你们是……”   利刃割破,那人的表情从此定格,而挥刀者只是麻木不仁地瞥了眼刀上的血珠子,任雨水冲刷干净。   “他们是赫鲁斯监狱的逃犯。”不知谁大喊一声,拔腿就跑。   五艘军舰,在短短二十五秒内,全军覆没。   一人站在血腥味环绕的甲板上,将一面写着“破晓”的旗帜挂在了船桅上,“大哥,我们去炸平蒙太奇小岛,狠狠地报复赫鲁斯监狱吧。”   “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告诉全世界,我们破晓在魔鬼群岛诞生了!他将是让世界政府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群人,被纪向薄所救,为报救命之恩,唯纪向薄马首是瞻。   当然,在纪向薄放他们出来前,曾问过他们一个问题:“跟着我颠覆世界,还是现在就死?”对这群疯子而言,答案显而易见——“当然让这个傻逼世界看看我们的厉害。”   留在监狱是终生监禁,是死刑,离开这里可能会是孤军奋战的亡命天涯,还不如依附于纪向薄,因为他身上有种独特的,令人倾倒的气质。   那个男人实在太迷人了。   海风卷得鲜血染红的旗帜猎猎作响,它在夜空中狂乱地舞动,似在嘲讽今夜的风云激荡,以及歌颂今后即将迎来的绝代荣光。   彩虹,会在风雨后。   硬化的水泥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痕,确切来说是沟壑,一道金黄色的高压电气自嘀嘀扫出,形成的刃面十分巨大,竟将整块水泥地面硬生生地切开。   电气乱窜,加上雨水的洗礼,在水的导电作用下,电流迅速扩散,太阳广场顷刻间化作可怕的电力厂,嘶嘶雷鸣撕咬着站在上面任何一具不堪一击的脆骨,水气蒸蒸沸腾,大多数吸血鬼无一幸免,瞬间暴毙。   侥幸生存下来的人不仅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太他妈逆天了,再晚一步就得凉。”   电流甚至波及到了不远处的海面,浅水岸的不少鱼类都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近藤熏的下半截身体已经在强大的电击下变得焦黑,他忍着剧痛,趁着葛老未能从地底爬出来,双掌狠狠地拍地,“泥爆大葬!”   泥石流翻涌,一浪接着一浪,往葬送葛老的中心不断地涌入,填埋,势必将他推送至地下最深处,将他活活埋葬。   电气还在滚动,赤金色的电流轰然炸开地面,让好不容易合起来的地面犹如遭受地震的摧残,断层,倾斜,倒塌,没有一块地皮是完好无缺的。   突然一声闷响,一颗电气聚集成的球从裂缝深处蹿出,钻进了近藤熏的心脏,之后是噼里啪啦的连续炸响。   “安息吧,夕阳武士。”葛老浑身泥泞地出现,他站在一块石头上,而石头则被他的电流操控着。   近藤熏却十分坦然地赴死,正如他一贯以来的忠诚和信念:“取义舍身吾所尊,只将一死报君恩。”   葛老疲惫地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对方焦脆的尸骨被海风吹散,自此灰飞烟灭。   “我败了。”近藤熏耗尽了他全部的能量。   而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即使葛老一人干掉了两个R-3级高手,江舟行和千机神算各牵制住皇城最强的两个后天变异的吸血鬼,但别忘了,还有一个被控制心智的谢秋石,他不仅强,还是炼命师,他不仅能够轻易夺走炼命师身上战斗用的命格,还能把烂命强塞给他们。   这座岛上,多的是烂命。   方蕲深深一吸气,地上全是大火烧过的痕迹,地上倒了一片同伴,而他们不同品种的灵猫则陪伴着他们的主人不离不弃,只有他还摇摇欲坠地站着。   “强弩之末了。”方蕲无奈地苦笑,“不过……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认栽了,那真的没有希望了。   “不打赢的话,会被小白嘲笑的。”方蕲努力睁开眼睛,充血的眼球让他的视线血红一片。   数不清的虫子的尸体上,钉着一片片叶子,是谢秋石的绝招之一“飞花走石”皆是暗器。   而地上昏迷的周寻,施安娜,以及其他的炼命师,则被谢秋石用凌厉的手法点了穴道,彻底丧失意识。   “到你了。”谢秋石的话语毫无温度,飞刀在他手里玩转,是死神的镰刀,“我先杀了你,再杀实验体。”   “咳……谢秋石,你快醒醒!”方蕲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谢秋石机械地重复:“我先杀了你,再杀实验体。”   两把飞刀在他指尖绕转,飞刀祭出,一刃封喉。   百分百的命中率,只要是飞刀百刃的猎物,就无人能从他的飞刀下逃出生天。   光影如疾火,咄咄逼人。   而方蕲也做好了正面接下两柄飞刀的准备。   他狠狠咬牙,血咒翻飞,一道炮弹似的烈火涨成一堵火墙,然而很快被飞刀的硬气扫破,无法快速愈合的火焰崩成碎片,飞刀带着喧嚣的腥风袭至方蕲的面前。   爆开!   死亡并如约而至,而是一个人从天而降,用手掌接住了一把飞刀,而另一把飞刀则被他危险避过,只差毫厘,刀就会戳穿他的太阳穴。   “别用这种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纪向薄笑,放下方蕲,“睁大眼睛看好了,叫醒这种傻逼,光用嘴可不行。”   纪向薄一说完,身形如箭矢,赫然来到谢秋石面前。   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仔细端详着谢秋石空洞的眼睛和烧焦的眉毛。   谢秋石的眼神闪烁了下,有点猝不及防地往前划出一刀。   气势汹汹的刀刃直接被纪向薄的左掌往旁开拍开,一股霸道的内力几乎要震断谢秋石的手腕。   “脑子不清楚了,实力也变弱了吗?”纪向薄嘲讽,从上到下一记头槌,用出人意料的招术撞向对方。   “碰!”谢秋石被撞得七晕八素,勉强稳住身形,虽然表情依然呆滞,但他的飞刀可没犹豫,以无可挑剔的角度刺向纪向薄。   然而,飞刀只是割裂了工装外套,棉布碎片飞散。   猛然间,一道身影迅雷般出现在谢秋石的头顶,战斗的本能让谢秋石下意识地往后急跃,本能地想躲开对方全力以赴的一击。   可……根本躲不过,纪向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黏住了他,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谢秋石硬挨了纪向薄一拳。   牙齿都被打飞了一颗。   纪向薄呼出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接下去一拳,就叫送你归西拳吧,狗崽子。”   须臾,谢秋石茫然空洞的脸上,渐渐从嘴角撕开一条缝,露出邪佞的,变态的,本该属于他的笑容。   “啊!”纪向薄如同来自低于的恶鬼,龇牙咧嘴地轰向谢秋石。   谢秋石的瞳孔里,是放大的拳头,更是放大的纪向薄,他怒笑,突然神色一紧,摆开八卦掌的起手势,“纪向薄,这次你干不死我,就等着被我干死吧。”   “轰隆!”   拳掌相交,地动山摇。   滚滚尘埃散去,纪向薄和谢秋石头纷纷倒在地上,地面上出现一个直径大约有五十米的可怖凹陷。   无人敢靠近。   这就是炼命师的实力?   开什么玩笑!   典狱长恨得咬牙切齿。   “血族在搞什么?长谷川在搞什么?那群实验体在搞什么?”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废物!”   死战不休,战死方休。   暴雨成海,加入战场的人数不断地增多,又不断地骤减。   典狱长森然的目光中,酝酿着歹毒的计谋。   “果然还得靠我自己。”典狱长轻叹一声,抠下手杖上的宝石,交给身边的士兵,“你去调用那批武器。”   “可是,老大……”   典狱长横眉怒目道:“现在,立刻,马上!执行!”   一批由赫鲁斯监狱秘密改良过的波色子冷凝炮,威力更加巨大,若之前的冷凝炮只能覆灭逃离宿主的命格,那如今的新式武器,能将咒缚命格的炼命师轰得灰飞烟灭,这已经不是一种帮战,而是歼灭战。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创作天赋是永无止尽的。   发明武器,研究武器,用武器来制造战争,又用武器才缔造和平。   “方蕲兄弟,我操,方蕲兄弟。”卢令令心惊肉跳地看着全身没一块好肉的方蕲,他因为晕船,所以在海边吐了好久才赶到战场,“我给你疗伤。”   “还好。”方蕲的手搭在卢令令的手臂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令令,你辅助我。”   “还要,还要打吗?”卢令令担忧地问,他此时的心绪和现场一样混乱,他找不到卢小鱼,找不到大统领,也找不到纪向薄,大家都去哪里了?明明太阳广场不大,可是雨好大,天好黑,全是刺鼻的血腥味,满地的尸体,看得他至今还在起一阵阵恶寒,不住地打颤。   “嘿,你害怕。”方蕲的笑意喷出鼻息,却没有嘲笑的意思。   卢令令缩起脖子,召唤出灵猫,“废话,我有心理阴影的,我在用一生治愈童年。”   “令令,别怕。”方蕲用力捏了捏卢令令的肩膀,“擒贼先擒王,你掩护我。”   “你又想干嘛。”卢令令是出了名的怕死,因为怕死才会离开组织,甘愿当个欺世盗名的江湖神棍,“你伤得很重,你会死的。”   方蕲摇头,“不会死,我要带大家离开这里。”   虽说血族和实验体都被牵制住,赫鲁斯监狱的兵力也被削减了大半以上,但是太阳广场上的混战,赫鲁斯监狱至今作壁上观,这符合逻辑吗?   当然不,一定是在等待什么吗?等着收渔翁之利?还是等着一网打尽?   因为参加战斗的都不是普通人类,从而遗忘了这里还有人类方的存在。   或许戏台已经搭好,主角也已开唱,但是终极大BOSS尚未登场。   果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支井然有序的敢死队,大约三十人,每人手上都扛着一门波色子冷凝炮,不分三七二十一,对准炼命师在的地方便开炮,一顿狂轰滥炸下来,炼命师也好,血族也好,都被从这个世上抹除干净,化作霭霭血雾,烟消云散。   “快!”方蕲拧眉催促。   卢令令当即换上最强辅助格“无衣”,吟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秦风助我。”   方蕲猛打了个哆嗦,掌心热得滚烫,生命线在蜿蜒扭曲,狼跋进化成了东征北伐。   源源不断地力量充盈着方蕲的丹田气海,周围仿佛响起了马蹄震踏的声音,怒海狂啸,鹤唳风声,方蕲浑身犹如浴血,夹杂着难以忍受的兴奋和对战的渴望。   “好强。”卢令令,包括周围陷入战斗的人,竟然都流下了名为恐惧的眼泪,他们甚至愿意虔诚地献上自己臣服的头颅。   火拳出击。   火焰化龙。   那狂放的姿态就连典狱长都愣忪在原地,他本身就是个军师出身,擅长谋略而非上阵,而今面对近身对杀的方蕲,显然有些惊谔。   但他毕竟是典狱长,在阴诡地狱摸爬打滚多年,每天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人,怎会被区区威胁震慑?   “臭小鬼,太小看人了。”   典狱长竟然从手杖中抽出了一把枪,确切来说是一把迷你版的波色子冷凝炮弹,“永别了,炼命师。”   带着你的无知和狂妄下地狱吧。 第116章 :赫鲁斯监狱(25)   一道光束射出,方蕲敏捷地凌空翻转躲过,他目标明确,有了命格的神级辅助,此时他身上的英雄气概,天下无双,绝非独善其身。   方蕲擒住了典狱长,掐住他的脖子,对准高台上本来用来演讲和指挥用的话筒,用他平生最大的嗓门喊道:“住手!典狱长在我手上!要他活命,都给我停火!”   典狱长怒不可遏,刚想开口却被方蕲点了哑穴,他只能徒劳的,不甘地瞪着他那双忿恨的眼睛。   硝烟骤停,广场上一息尚存的人,无不残喘地望向方蕲。   虽然贪婪和好斗已随着进化植入人类基因,世上的冲突并未减少,军事化技术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发展使得各种冲突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战争,带去的结果只有死亡和痛苦。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长谷川揩去嘴角的鲜血,冰冷的视线如刀子剐在千机神算身上,“你是命格,你应该痛恨炼命师,而不是做炼命师的走狗。”   千机神算嬉皮笑脸地说:“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长谷川面部的肌肉气到抽筋,他也活了几千年,他料想过和江舟行的正面对抗,但他万万没想到江舟行体内竟还养着一只万年的大妖。   且这只大妖怪相当难缠,命格本来就是一团能量物质和念力汇聚而成的产物,而长谷川的无相之书只对三界内的生灵有效。   命格,在三界五行之外。   “完全被克制得死死的。”长谷川撩起沾满血污的头发,瞭望不远处,江舟行和顾延亭也分出了胜负。   江舟行以失去一只右眼为代价,拦腰斩杀了顾延亭。   腰斩,人不会马上死亡,更何况是吸血鬼。   江舟行脸上的血连雨水都冲不干净,血水将衣服全部浸透,他湿漉而狼狈。   “你……这是,什么……表情……”顾延亭吃力地张阖着嘴唇,上半身已痛到麻木。   江舟行缓缓蹲下,手里握着刀,“落寞的表情。”   “呵……哈哈哈……”顾延亭笑着,血从嘴里吐出,流不尽,“死在你手上,我了无遗憾了。”   刀尖,抵在顾延亭的心口,江舟行问:“可有遗愿?”   顾延亭的眼角末梢微微抽搐,突然瞪大眼睛,“将我的尸体带回国吧,江舟行,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狐死首丘,魂归故里,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流浪千年,又怎愿死后埋骨他乡。   “好。”江舟行握刀的手用力,尖锐的刀锋刺进男人的身体,殷红的血在他的身下一点点地渗开,仿佛一朵怒放的大丽花,透着猩红的诡异,凄美而悲惨。   现在,连世上留给江舟行的,最后一点仇恨也泯灭了。   “千机神算。”江舟行在召唤。   千机神算回到江舟行体内,与他融合,合二为一。   “接下去,轮到你了。”江舟行看着长谷川。   熟料长谷川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才不是方蕲那个小笨蛋,打不过还要硬着头皮打,活着比什么都强,“我的原则是生命至上,后谈梦想。命没了,屁都不是。”   江舟行头一次见到把认输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长谷川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全身松懈到满是破绽,“我以为我运筹帷幄,没想到最后姜还是老得辣,如今的局面也是你算到的?”   他见江舟行不答话,又道:“你为你的族人谋生路,我也想为我的族人谋个未来,世上本没有正邪,只有立场不同而已。”   在坏人眼里,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做的事都是坏事吗?   江舟行掐诀,显然他没打算放过长谷川,“你说的在理,但我必须杀了你。”   只有砍掉血皇的左膀右臂,才能最大程度地为炼命师扫清攻入皇城的障碍。   “瑶光。”江舟行省去了吟唱,甚至画血咒的时间,只吐露出两个字,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光呈现五芒星形状笼罩住精疲力竭的长谷川,轰得他全身的力量溃散,双脚崩地。   难以形容的五感将长谷川脚下的地面瞬间烤焦,蒸发,裂解。   在他恍神的十分之一秒,江舟行已高高跃起,一拳砸向长谷川。   可拳头尚未落下,长谷川迅速从五芒星光中摔跌而出,迅速脱身的同时,体内的力量重新凝聚,反应之快令人称叹。   但是,结束了……   江舟行的千机神算能精准地推算到长谷川接下去的负隅顽抗。   “你这么强,为什么不亲自杀进皇城,灭了我们?”长谷川放下伪装,眼里是尖锐的嘲讽。   “灭了你们只会让炼命师陷入恶的境地,接替你们成为新世界的异类。”江舟行长身玉立,温柔的眼眸里情绪复杂,“我追求的从来不是玉石俱焚,而是更长远的发展。”   “你的想法比库洛洛还天真。”长谷川鄙夷万分,竭尽全力地躲避咒术的穷追猛打。   他在前面疯狂地逃窜,头一回狼狈到像个丧家之犬。   江舟行不置可否,他猛烈进攻,没给长谷川一丝回旋的余地。   猝然!   一束耀眼的光芒蛮横地横插入江舟行和长谷川中间,光芒急遽回缩,最后缩小成星光一点,仿若昙花一现。   江舟行反应迅速地凭地打滚,避开了夺命的炮击。   长谷川则被余波震开了数米,一头栽进了海里。   海浪白痴一样地翻卷着,雨滴打在海平面上,好似在发出桀桀桀森冷的笑声。   “射击。”   又是一炮,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攻击江舟行。   没有任何爆破声,世界安静得可怕,从射击到结束,整个过程万籁俱寂,连天地间本该存在的风声雨声,都被吞没。   然,很多炼命师都死在炮击下,成为漫天血雾。   “舟行!”千机神算的愤怒可想而知,他亲眼看着无数的同伴被人类的武器所杀,消亡于天地间,“我要杀了他们。”   江舟行浑身发颤,此时此刻面对人类巨大的恶意和屠杀,他的心仿佛坠入了冰河,彻底寒心,可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不能杀害人类!不能杀害人类!”   声音从他体内涌出,单调而持续,像是尖叫,又像呻吟,这是一个充满痛苦的长元音,但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任何不满,好似调试痛苦的音叉。   这时候,一声清越高亢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绝境。   方蕲挟持着典狱长,喝令四方。   血族率先退出了战场,作为武士,他们已经尽了全力,可随着长谷川的战败,他们继续不知死活的战斗只会是前赴后继地找死,毫无意义。   不如找到团长,先带回养伤,日后东山再起。   该死的,混蛋极了!   这一场战斗下来,反而让他们有一种被人利用和戏耍的感觉!   炼命师虽有伤损,但血族的代价更为巨大,哪一步都没错,可每一步都错了。   今夜竟还冒出了个狗屁不通的组织,自称破晓,破晓代表希望吗?这个烂透的世界还有曙光吗?   “王八蛋,妈的,王八蛋。”P-867冲着卢小鱼愤怒地咆哮,“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I-859拦腰抱着P-867,跟着其他的实验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A计划失败,那就实施B计划——诸神黄昏,召唤出黑龙尼德霍格。   “我们打不过卢小鱼。”蜥蜴人的尾巴断了半截,断口血肉模糊。   蝴蝶女捂着胳膊,忿忿道:“臭男人,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蜥蜴人翻了个大白眼,“惜玉个屁,他是个死基佬。”   “喂,基佬就基佬,干嘛加个死。”P-867认命地趴在I-859的肩头,“下次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你和他有仇?”蝴蝶女问。   P-867的脑袋垂在I-859的腰窝处,左摇右晃,“讨厌一个人不需要有仇。”   他讨厌卢小鱼,讨厌白诗南,讨厌一切背叛实验所却还能拥有名字的实验体。   很快,几人来到海边,随便寻了艘船远离这个即将沉没的岛屿。   I-859从兜里取出一瓶会发光的饵,它们在类似试管的容器里,扭曲着身体,像一条条肉白的蛆虫。   在船离小岛越来越远的时候,I-859将容器奋力掷向岛屿沿岸。   “咔嚓。”玻璃试管撞到了岸礁上,应声破碎,发光的饵全部融入海中,海面开始发光,荧绿色的,让海面如同肺叶抽动一般,微弱地呼吸。   海底的深处,更深处,开始躁动。 第117章 :赫鲁斯监狱(25)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巨大的未知力量在海底蠢蠢欲动,他在挣脱束缚,冲出桎梏。   一个巨大的气旋黑云压境,蛰伏在海面上,这是海龙卷来临前的征兆。   可是太阳广场在小岛中心位置,离海岸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广场上的人,无人知晓大海的巨变。   他们还在混战中混乱。   在混乱中逐渐清明。   三十门波色子冷凝炮全都对准了方蕲,士兵们杀红了眼,一双双血丝吊满的眼珠子里污浊混沌。   方蕲环顾一圈广场,一股心酸疼痛涌上心头,胸口闷得像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炼命师们彼此搀扶,这场谁都讨不到好的战斗,以挟持告终。   “你们会成为国际通缉犯。”典狱长的心声如此说到。   方蕲锁着典狱长的咽喉,“你私自研究制造武器,罪名也不小。”   典狱长勃然瞪视方蕲,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杀死。   且不说赫鲁斯监狱是没有自主研发和制造武器的权利,再者是波色子冷凝炮就跟核武器一样,联合组织明文出过禁止波色子武器条约和不扩散波色子武器条约。   方蕲带着典狱长断后,他们前面是正在撤离的炼命师和破晓成员,他们后面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的特种兵小队。   “怎样?拿赫鲁斯监狱的前程来拼炼命师的未来?”方蕲笑容残忍,接下去的话无须多言,典狱长自然算得清这笔帐。   各执把柄,各退一步才是双赢。   典狱长的眼神缓和了下来,方蕲解开他的穴道,他哑声道:“年轻人,你在与虎谋皮。”   方蕲从容不迫,“值得冒险。”   “很好。”典狱长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的笑意,对着三十名手下喊道:“全体都有!”   三十名士兵止步,将武器搁置在脚边,但不离手,“到!”   “收起你们的武器,集体回军营等候。”   没有片刻的犹豫,沉默和震惊,三十名士兵有序地撤退,因为服从没有条件,命令就是圣旨。   仅此而已。   典狱长看了眼海面,冷笑着提醒:“海龙卷要来了,你们确定现在走吗?”   一众炼命师担忧地望着怒海狂啸的海面,现在出海与找死无疑。   “不好!”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一个剃着寸头,穿着运动服的巴瑶族男人脸色惨白地看着海面,“有东西上来了。”   纪向薄走向他,不安地问:“是什么?”   他知道男人有与大海沟通的本领,甚至还能召唤指挥海洋生物办事,能够让男人惊惧到如此地步,定是有极大的邪恶生物在靠近。   果然,男人连连倒退,惊恐到就差扼断自己的脖子,“它来了,快,快……快逃!”   “什么来了?”谢秋石连忙制止神志不清的男人。   而男人已经翻着白眼,涕泪横流地下跪,胡言乱语道:“神啊,宽恕我们吧。”   倏忽间,海面出现偌大的漩涡,好似海底被开了个大洞,海水全部被洞穴强大的吸力倒灌吸入。   漩涡越来越大,海水近乎被抽干的地步,随后一条无比巨大的黑龙腾空而起,在半空盘旋飞翔,他的玄色鳞甲辉映着海面的绿色荧光,宝石红的眼瞳漠视众人。   一声龙吟,惊天裂变,黑云翻滚,海浪滔天,黑龙盘踞在整座小岛的上空,遮蔽了半壁苍穹。   “这是龙?”   “真的有龙的存在!”   饶是见识渊博的炼命师都震骇不已。   “黑龙,尼德霍格。”巴瑶族的男人说完便晕厥倒地。   “妈的,什么尼德霍格?”有炼命师不解,想用幻猫咒召唤出灵猫,可自家的猫死活躲在异空间,拒绝出现。   所有的炼命师,都无法召唤出灵猫,等于力量被迫消减了一半。   典狱长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诸神黄昏,黑龙尼德霍格会从世界树爬出来,肃清整个混沌的世界。”   “喂喂,这也太夸张了吧。”破晓的一个成员冷汗涔涔,双腿不住地颤抖。   “北欧神话照进现实?哈?”破晓另一个人看向纪向薄,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和询问,“老大,咋办?”   根本打不过,且小岛四面环海,也根本逃不了。   又是一声龙吟,尼德霍格张开双翼,他的双翼下挂满了无数尸骨,随着他的振翅,在卷起的飓风中哀嚎,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声。   下面的人都受不了这种声音而捂紧了耳朵。   接着,尼德霍格竟撇下海边的人,朝着军事基地飞去。   不消片刻,在所有人尚在诧异之际,蒙太奇小岛的中心传来爆炸的巨响,整座军事基地在瞬间夷为平地。   人类在极致的邪恶力量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它飞回来了!”   “快躲开!”   羽翼扫过的地面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上面是一层烧焦的黑土,冒着腥臭的黑烟。   它好像在把玩着孱弱的人类,并未急着攻击,而是不停地盘旋,俯冲,回升,偶尔用尖锐的利爪刺穿人类的身体,或将他们抛向空中,吞噬咀嚼。   一切的反抗显得微不足道,所有的攻击打在它身上,犹如挠痒。   恐慌一旦扩大,将会让整支队伍溃不成军。   “它是真实存在的生物吗?”方蕲已从白诗南身上安静地取走命格,战斗格“蔹蔓野域”,或许可以借此契机,进化为更强大的王命卿土或山河绝境。   江舟行鼓舞士气道:“克服恐惧是每一位炼命师修炼心理素质的第一课。”   纪向薄与谢秋石亦站在最前线,挡在众人面前。   “胆小鬼都在我们身后躲好了。”谢秋石抹掉睫毛上挂着的雨水,浸浴在彪悍的气场中,“赌一个。”   他坏笑着对纪向薄说:“如果我两把刀戳瞎他的眼睛,你就让我干一次。”   “干你妈。”纪向薄比了个中指,箭步冲出。   云顶吼叫直怵心灵,流炎四散,黑龙两翼撑开回旋而落,尖锐的龙吟声从高空汹涌而下,烈焰腥天,云海翻出滚滚红浪,充满恶意的火焰将天空烧得红烫。   “御虫咒。”   “御风咒。”   “雷霆咒。”   “坎水咒。”   “乾金咒。”   “……”   炼命师没有命格,还有辅之一身的咒术!   只要人未倒下,战斗便可继续。   “千机神算,助我!”江舟行指尖划破手掌,血咒飞扬,他以自身精魄喂以命格,将其能量激发至极限,拉开人类与恶龙战斗的序章。   烈焰从恶龙嘴里源源不断地喷出,爆落,爆落,爆落。   虫海如蝗潮。   龙卷风裹挟着火焰。   水龙携带着闪电。   攻击,攻击,攻击。   他们毫无惧色,并肩作战,哪怕奉献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们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这是更古不变的真理。   “缚!”蔹蔓野域像一阵又一阵的冲击波,阻挡着黑龙前进的脚步,缩小着黑龙活动的空间。   方蕲额头布满汗水,手臂上更是青筋凸起纵横,他的能量在持续地暴涨,掌心在不断地升温,直到浑身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点子,蔹蔓野域如愿进化成了王命卿土。   而王命卿土的能量更为强大,它不费吹灰之力地缠住了黑龙的羽翼,像从地狱伸出的手爪,拼命拉拽着黑龙,蛮横地与它展开极限拉扯,寸步不让。   “好孩子,干得漂亮。”江舟行已经跳到了黑龙背脊上,凌空画阵。   “江舟行,你在做什么?”千机神算急斥道。   江舟行手中动作不停,阵法在虚空逐渐清晰,“如果它真的是尼德霍格,那它是杀不死的。”   杀不死的东西,只能封印,而封印如此恐怖的怪物,代价势必是拼个身死道消。   “恐怖吞噬者只是个传说。”千机神算猜到了江舟行在做什么,“相信大家,江舟行,别做蠢事。”   江舟行欣慰地一笑,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却带着赴死的决绝,悲天悯人的仁慈,“千机神算,我是他们的大家长啊,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的身前呢。”   “吼!”黑龙愤怒地扬起脖子咆哮,从嘴里喷出腥臭的热气熏染着岛上的空气,花草瞬间枯萎。   猛然间,一黑一白两道凌厉的身影猎豹般冲向黑龙,在半空划出残影。   纪向薄在左,谢秋石在右。   “臭龙,吃屎。”纪向薄在空中几个错落,黑气缠绕的他此时更像个屠龙的恶魔,负能量在他的操控下,在他手上汇聚成一个黑色的光球,光球不断地变大,滋啦着雷电火花,好比一颗高脉冲激光波,只等临门一脚地发射。   黑龙不甘示弱,张开血盆大口,汇集能量进行火焰炮冲击。   “嘿,我就说那个男人很迷人吧。”谢秋石身轻如燕,漂亮地浮空侧身翻,腕力爆发,指尖寸劲弹射,“咻咻”两把飞刀激射。   最后两刃飞刀,最后一次机会,是大家豁出性命博来的间隙。   哪怕只有零点零一秒的喘息。   哪怕在外人眼里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哪怕……   但是!   他是谢秋石,是飞刀百刃,是死神秋石!   “中!”   谢秋石将真气全部裹在飞刀上,浑厚的真气强固了刀刃,令刀气锐不可当,无坚不摧,他也终于力气耗竭,如同一只折翼的枯蝶摔落。   凄惨的龙吟响彻九霄,黑龙的一只眼珠子被戳瞎,血水暴雨一般地落下,龙血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地面上仿佛落了强酸雨。   可惜,还有一只眼睛射偏了,飞刀只钉在了眼皮上。   谢秋石处于重度昏迷中,面对上空瀑布似流下的血水毫不知情。   纪向薄瞪大了眼睛,神色闪过一丝无措和惊慌,随后很快将能量炮轰向黑龙。   这一炮,虽然不能将它从天上拽到地面,但至少能够撕烂它的嘴,不至于让它满嘴喷火。   黑色光球与火球激烈碰撞,夜空中盛开绚烂夺目的金色烟火,余波的威力震得地天塌地陷,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海啸席卷了一座沿海城市,如同一头饿狼吞噬湮埋掉了一切,一如当年的亚特兰蒂斯,整座海岛城市,从地图板块上霎那间抹去。   人们还在梦中。   死亡如此欺近。   “谢秋石!”纪向薄飞掠向对方,龙血猛倾向对方。   够不到……   可恶,够不到……   “谢秋石,你他妈快醒来!”纪向薄嘶声怒吼,恨自己不够快,不够强!   龙血逼近。 第118章 :赫鲁斯监狱(26)   倏忽间!无数的黑色藤蔓如同一张天幕遮盖在龙的下方,阻隔开了爆落的血水,血水全都兜在了藤蔓织成的密不透风的网上,腐蚀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地面的人都得救了。   纪向薄一把揽住谢秋石的腰,拥抱入怀,另一只手则抓住垂落至地面的藤蔓,顺着藤蔓滑落。   地面上的人,都已是蓬头垢面,满身狼狈,他们的眼神中透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和绝望。   黑龙尼德霍格,连宙斯都无可奈何的存在,它不仅代表邪恶,还代表着绝望和毁灭。   一滴泪从白诗南紧闭的双眼中沁出,霍桑握住了白诗南的手,轻声安慰:“别担心,相信大家,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家。”   “噗!”刚进化的王命卿土尚未与方蕲磨合,而方蕲不要命地释放自己的能量,催化王命卿土的命格力量不断地攀升不断地攀高!   换来的是身体承受不住王命卿土而导致的经脉尽断,七窍流血。   “方蕲,住手。”周寻喝止,懊恼于自己帮不上一点忙。   方蕲嘴里满是浓烈的铁锈味,“不行,大家都还在战斗。”   施安娜狠狠地瞪一眼周寻,拖着重伤的身体走过来,“废什么话,打晕啊。”   “胡闹。”方蕲低声痛斥,他何尝不知道大小姐的好心,但是大家都知道,一旦那道天幕消失,一旦黑龙脱离束缚,它将会狠狠地反击报复人类。   两人沉默,众人都沉默。   在生死面前,气氛永远是压抑得凝重。   纪向薄放下谢秋石,走到方蕲身前,“臭小子,别硬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就算上我的。”   “虽然真气所剩不多,但是挤挤还是有的。”纪向薄坐下,厚实的手掌贴在方蕲的后背,满怀希冀地对众人喊道:“喂,大家,会看到明天的太阳的吧。”   “格老子的!破晓!永垂不朽!”又一人蹲下,手掌贴在方蕲的左边肩胛骨。   之后一个挨着一个蹲下,坐下,站立,他们只想再尽一份绵薄之力,将所剩无几的能量全部输送给方蕲,聚少成多,众志成城。   “活着。”   “活下去。”   “看最美的日出。”   “战死虽光荣,老死价更高。”   那夜,流光逆射。   那夜,炼命师的团结。   那夜,人类伟大的战斗。   “方蕲,拜托了。”   “方蕲,再等等。”   “方蕲,辅助我。”   江舟行心中呐喊,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就快完成了!就要成功了!   咒法完毕,阵法成。   天空出现了深涧一般的裂缝,裂缝连接着天和海。   远方的大海则像一只擅长沉默的怪物,咀嚼着无垠的风暴和黑夜。   “孽畜,感受下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吧。”江舟行一手指天,一掌拍在黑龙的背脊上,尖锐的鳞片刺穿了他的手掌,汩汩鲜血直流,奇迹般地将阵型图填满。   “营魄抱一,能为封尽!”   天空华光万丈,裂缝中伸出无数只手,死死地抓住黑龙,将它拖入无间深渊。   黑龙极力挣扎,可挣扎显得徒劳,他就像一条被打捞上岸的鱼,翻滚着肚皮,跳跃打挺。   甚至,它的身体在潜入深渊时,开始风化,如碳纸一般脆裂开来。   包括江舟行,“能为封尽”是禁忌之术,术法要成功,必须要祭品,而祭品是施术者的生命——再无来生的魂魄归葬。   “解,封。”江舟行强忍着敲骨吸髓的痛楚,单方面强行解除了与千机神算的契约。   千机神算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做出抗拒,他的精神意识就被自动抽离出江舟行体内。   晚风吹来,渐渐地,江舟行的身体化成了细不可辨的粉末,随风拂散开。   “你自由了。”这是江舟行消失前,最后的话,他是微笑着的,骄傲地死去。   裂缝在慢慢地合上,黑龙的怒吼声似远去的闷雷,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风暴停歇,天际曙光乍现,东方的旭日温柔地亲吻海平线,洒出浪漫的晨曦璀璨。   震撼人心的战斗结束,典狱长瘫坐在地上,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庆幸。   地面上的人心绪久久激荡,难以平静。   黑色藤蔓随着晨辉的出现而溃散,方蕲呆呆地望着半空,望着江舟行被风吹散的遗骸,胸臆起伏,热泪夺眶而出。   “义父,义父。”方蕲跌跌撞撞地跑上前,试图抓住根本抓不到的粉末,途中摔倒,爬起,摔倒,爬起,膝盖磨破了皮,手掌摩擦得血肉模糊,他依然执着的,执拗的,拼命地抓取。   所有人跪下来,流下了悲痛和敬重的泪水。   “恭送大统领!”   然而,意外再次出现,江舟行用命撕开的深渊裂缝,再次剖开,尼德霍格血淋淋的前爪探出深渊,再是只剩下骷髅的头颅,血肉在疯长,它不死不灭,它从冥界的黑暗山脉中再次爬出,灾厄与毁灭降临,这一次,人间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地狱。   四周陷入了死寂,大家只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努力撑开恨不得立即合上的眼皮,抬起头,看着难以置信的现实。   即使是纪向薄,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在场的人,战力都清零了。   方蕲跪在地上,泪水浸润面颊,他睁着失焦的眼睛,悲恸欲绝地看着江舟行消失的方向。   失去亲人的痛苦令他的生理机能本能地开启自我保护机制,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捶胸顿足,更没有做出任何疯狂的反应,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像个虔诚的教徒,拜别着他信仰的神。   江舟行承载了方蕲整个童年。   方蕲从父母被杀的阴影中走出来,他从内向腼腆到开朗活泼,从痛恨世界到热爱生命,从无到有,从弱变强,是江舟行一步一步将他带出黑暗,教他拥抱光明。   他们亲如父子,胜似父子。   而现在,他的亲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一如当年那样,依旧谁都拯救不了。   谁都救不了……   一个他在乎的人都救不了!   尼德霍格张开血嘴,足以覆灭岛屿的能量波在它口中凝聚,漩涡式变大。   它瞄准了方蕲,   “不好!”纪向薄飞扑向方蕲。   周寻,施安娜,卢令令等人全都不顾一切地冲向方蕲,身体的行动远快过大脑的指令,此时此刻此地,他们只想守护自己的同伴。   可是,区区肉身如何抵御摧枯拉朽式的毁灭。   黑龙喷出终结之火,人类坦然殉身。   这就是炼命师的气节,不畏惧死亡,尊重死亡,接纳死亡。   “啵。”   泡沫破碎的声音,微弱而清脆,却是福至心灵的通透。   黑色火焰滞留在空中,尼德霍格仿若一幅僵硬的黑白画,一动不动。   是时间停止了吗?还是那段空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质变?   不!是黑龙周围的一切,包括本体都被控制了。   火焰,空气,风,还有那条凶恶的巨龙,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身体剧烈抽搐,龙的表情痉挛到扭曲,随后,黑色的火焰怒喷回龙的身上,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白诗南不知何时清醒,他长身玉立,临危不惧地站在方蕲身后不远处,背对基地冲天的火光,仿佛身披银甲的战神。   “三千世界。”K-1037神乎其技的大绝招,最接近神明之力的操纵万物的能力。   白诗南长发及腰,随风飘散,原本奶金色的头发变成了银丝万缕,衬得他越发贵气逼人,神圣而不可侵犯,白发红眼,那是始祖吸血鬼才拥有的特征,如今早已旦灭。   随着他咒语念毕,黑龙身上的赤舌燎原鼎沸,火光烛天,激荡起滚滚浓烟和焦臭味,而它所处的空间再次断裂,像蟒蛇张开了巨口,一口将黑龙吞食入腹。   火焰,碎掉的天空,炙烤的黑龙,仿佛仅仅只是人类一场奇思妙想的梦境,只剩下雨后微凉的空气和缱绻的海风。 第119章 :创世主(一)   海风吹不散海水的腥咸,吹不散浓郁的血腥,吹不散焦灼的空气,但能吹去人心中的恐慌,吹定人心惊动魄的神伤。   仅仅一招,解决掉足以覆灭世界的黑龙尼德霍格。   白诗南似乎更显成熟,身材挺拔,曲线流畅,面部轮廓分明别致,已然褪去了少年的茫惑感,可他依旧冷冰冰的,只是冷漠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悲天悯人的神性。   “白诗南……”卢小鱼察觉到白诗南要离开,连忙喊住他,“方蕲怎么办?你不要他了吗?”   白诗南始终背对着方蕲,没有转身,甚至连淡薄的眼神都没留给他,“替我照顾好他。”   “小白。”纪向薄刚一嗓子喊出,一口血便从嘴里吐了出来,无奈接下去挽留和疑问的话全被翻涌的气海和满嘴的血腥味充斥填满,他只能不甘心地瞪着白诗南断然绝然离去的背影。   方蕲最后倒在了周寻的怀里,眉宇紧锁,脆弱到仿佛一捏就能稀碎满地。   白诗南最终还是踏着海浪,乘上一只蓝鲸远去。   不回头不是他对方蕲的狠心,而是他最后的逞强。   一旦回头,他会舍不得离开方蕲,视线也好,心绪也好,都会控制不住地围绕在方蕲身上,从而耽溺,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现在重塑了库洛洛完整的记忆,他需要去完成库洛洛最后的使命,这是他的义务更是他的责任,是回报也是业障。   但肃清279实验所,拨乱反正,是前路凶险,生死未卜,连白诗南都无法确保自己能否活着回来,又怎么能让方蕲跟着他去冒险?   与其让方蕲等一个未知好坏的结局,还不如让他的感情在沉默中爆发,在彷徨中泯灭。   时间会抚平一切,包括创伤。   艳阳高悬,蒙太奇小岛没有成为已逝的传说,仅一夜过去,典狱长的两鬓生了华发,他的身型在阳光下略显佝偻,时间的痕迹终究镌刻在了男人身上。   这座满目疮痍的岛屿,和一个风中凌乱的中年男子。   只是,温柔的金辉铺在他脸上,他眼中重燃的斗志和决心是如此得坚韧不拔。   “赫鲁斯监狱没有完蛋。”典狱长说。   “我们也没完蛋。”破晓一个成员深深地欠了个懒腰,“典狱长大叔,之前承蒙你的照顾,今后请好好地感受下来自世界最大革命组织,破晓所带来的恐惧吧。”   “走啦。”纪向薄登上船,蒙太奇小岛上多的是近航的船只,而小岛附近就有一座运作着的城市。   谢秋石也醒了,紧跟纪向薄的步伐翻身上船。   “怎么,准备跟着我风餐露宿去流浪?”纪向薄挪揄。   谢秋石双手抱胸,目光飘向浩瀚的大海,淡淡地抛出一句话:“夫唱夫随。”   “滚你丫的。”纪向薄骂道,视线跟着望向风平浪静的海面,与昨夜的末日景象判若隔世。   万物自海水孕育而生,又自洪水摧残而湮,风浪平息后,蒋召南第一时间出海前来接应大家,在见到死里逃生的众人后,他难以抑制地潸然泪下。   对于这个素来隐忍又刻板的男人,大家是第一次见他哭的表情,连葛老都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一切看似都过去了,可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炼命师的陵园,首丘,又添了许多座新坟。   其中一座新坟的墓碑上,红笔刻着江舟行三字,与他合葬的是诗未央的衣冠冢。   生不同裘死同穴,是江舟行生前的遗愿。   方蕲呆呆地坐在墓冢前,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守着新坟,胡渣都蓄满了下巴颏,使他看上去像个潦草的废人。   卢令令和卢小鱼站在不远处,卢令令摩挲着手掌,不知如何是好   “再下去他会坏掉的。”卢令令愁容满面。   卢小鱼说:“打晕了带回去。”   “你在搞笑。”卢令令埋怨地瞥一眼小鱼,这个方案他们实施过,人打晕带回去,人清醒,再回到墓地,方蕲的情绪很稳定,是那种稳定持续的精神空洞,就像灵魂被抽干了。   之后,蒋召南等人也来拜祭大统领,期间大家都没去打扰方蕲,任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着。   “喂,你关心下他?”卢令令喊住蒋召南。   蒋召南头也不回地答:“需要我怎么关心?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各自要忙碌的事。”   “你!”卢令令气得要扑上去咬人,却被卢小鱼拦腰抱住抓回了身边。   “令令,他说的没错。”   “可是……可是……”卢令令咬着牙,委屈巴巴。   卢小鱼解释道:“蒙太奇小岛事件后,虽然赫鲁斯监狱把罪责全推给了破晓,但是炼命师组织还有一大堆善后工作需要处理,来自外界的压力几乎全部压在了蒋召南身上,他临危受命,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卢令令联想到蒋召南憔悴疲惫的神情和总是来去匆匆的身影,陷入沉思。   “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方蕲因此而一蹶不振,说明他不过如此,那么像滩烂泥一样地活下去,是他今后的人生。”   卢令令咬了咬下嘴唇,嘟哝道:“小白也真是的,一声不吭地走了,如果小白在,或许方蕲还能很快地振作起来。”   “令令。”卢小鱼轻声提醒,“葛老说了,不准在方蕲面前提起白诗南。”   卢令令赶忙捂紧嘴巴,眼神偷瞄方蕲,暗自庆幸他没听到。   “走啦,我有话问你。”卢令令拉着卢小鱼离开陵园。   鞋底踩着杂草,发出噶沙嘎沙的噪音。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两个字。   灰暗的房间,方蕲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电视里在播放时讯新闻,是关于279实验所各国分支机构被恐怖袭击的报道。   从北美的弗罗里达到南美洲的苏里南,共有二十二个实验所基地被捣毁,且破坏仍在继续。   “凶手究竟是谁?”   “能够在一夕之间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整座实验所的,其幕后黑手肯定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恐怖组织。”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以这种极端主义的方式来抗议第三生命王国的基因修饰法案吗?”   “这一系列的恐怖袭击与近期崛起的,自称是伟大革命的组织破晓有关吗?”   电视台里,主持人和专家们对这个国际大新闻进行高谈阔论,从点到面地剖析,一来展现了团队的专业性,二来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三来收视率水涨船高。   方蕲没有换台,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镜头,生怕错过什么。   满屏幕的断壁残桓和火光,以及作案前后天眼监控不小心捕捉到的异常模糊的影子。   秘警署根本无法定格和精确识别,但是方蕲知道——那个人就是白诗南。   房门被打开,有人顺手打开了吸顶灯,在强烈灯光的刺激下,方蕲忍不住拿手挡住了眼睛。   刺目得疼痛,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   “怎么,蛆行在阴暗的角落太久,连光都见不得了?”来人是蒋召南,他带了两瓶香槟,熟练地用军刀开瓶法启开,“法兰西的一位伟大的革命家说过,胜利时,你值得来杯香槟,失败时,你需要来杯香槟。”   “扯淡。”方蕲揉开腥辣的眼睛,继续紧盯电视屏幕,但还是接过了盛有香槟的酒杯,一饮而尽。   蒋召南身上的烟味很重,眼睑下是多日加班熬夜产生的黑眼圈,他的嗓音沙哑,面容疲倦,他放下酒瓶,瘫坐在方蕲身边。   方蕲被烟味熏地微微皱眉。   蒋召南熟练地点燃一根烟,就着酒水抽两口,散漫地吐出烟圈,也不说话。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沉默地坐在房间里,一个盯着电视,一个盯着天花板,直到蒋召南抽完第二根烟,方蕲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抽烟去室外。”   蒋召南懒懒地瞄眼方蕲,掐灭烟头,“我还以为你七天不说话,成哑巴了。”   方蕲无语,把一个抱枕塞给蒋召南,“别贫嘴,安心在我这里睡一觉,眼袋都要垂到鼻子上了。”   “彼此彼此。”蒋召南闭着眼,完全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恹恹地问:“你没其他话要和我说?”   “谢谢。”方蕲别扭地转过头。   “嘿嘿,别客气。”蒋召南笑晏晏道,再次确认,“真没其他事拜托我?”   方蕲把手掌抚在蒋召南的闭着的眼睑上,“睡觉,睡醒再说。”   “嗯,行吧。”蒋召南感受着方蕲掌心的温度,温暖而柔和,如沐春风,令人沉醉,令人止不住的困意来袭,令人感动又令人心安。   男人之间的慰藉,无需过多的言语,而男人之间的托付,只需要一句话足矣。   “什么?”卢令令瞪圆了他乌溜溜的眼睛,“你说279实验所其实是由库洛洛和尤克斯创立的?那个全身刺满纹身的玛雅人才是幕后最大的boss?”   卢小鱼点头。   卢令令跳起来,“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卢小鱼抚平卢令令炸毛的脑袋,“你们没问。”   “气死我啦!”卢令令叫嚷着要去把这件惊天大秘密告诉方蕲,却被卢小鱼拦下。   “不差一晚上,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   不止是人类,任何生物都需要充足的睡眠,哪怕是世界级的熬夜总冠军,也需要眯上片刻让大脑放空。   不宁静的夜,潮湿的古老街道,散发着土壤的腥咸和空气中淡淡的硝石味道。   这里刚刚发生了爆炸,将整座仓库炸得分崩离析,279实验所第103基地,竟然以自身作诱饵,抱着与白诗南同归于尽的心态,诱敌深入,引爆了埋在木造地板下的炸药。   白诗南亲眼看着那群实验体幼崽的脸上,那一张张懵懂的,惊惧的表情,瞬间化为焦片,烈焰无情地吞噬了他们,爆炸声震撼着小镇的夜空。   作者有话说:   开启全新的篇章了,创世主其实是279实验所。放心,小白并不会单打独斗的。   之后应该还会走一到两个篇幅,完结。 第120章 :创世主(二)   睡梦中的人纷纷惊醒,可又被及时赶到的秘警署用催眠瓦斯安眠,若想无忧无虑地活得久些,最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103基地已摧毁。”一个全身武装的男子捂着通讯耳麦说到。   “这种程度的爆炸还炸不死那几只怪物,你们先转移群众,以最快的速度清空小镇居民,腾出主战场。”   “收到。”男子接到指令,手势传达,一大批同样全副武装的人员四面八方地冒出来,像溢散的蟑螂,潜入每一户人家,进行全面“清扫”。   “希望别闹得太夸张。”男人恋恋不舍地回望这座位于厄瓜多尔的古老村庄,如此美丽质朴的村庄,毁掉的话会很可惜。   可是实验体破坏力不容小觑,能保住这里村民的性命,已经是秘警署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   至于参战?混战?还是全部扣押起来带回去审判?   别开国际性玩笑了,蒙太奇小岛就是最好的先例,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对于怪物之间的决斗,身为人类的文明组织,应该敬而远之,顶多强烈谴责,坚决抗议。      火焰在咆哮。   “哈哈哈,我看最强实验体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一声尖锐的笑声,磨断了噼里啪啦炙烤脆响的声音。   随后,寒光顿闪,飞快的一刀掠开炙热灼烧的空气,劈砍向先前还是满嘴嘲讽的人。   半颗脑袋在空中划出一道恐怖的抛物线,飙溅而出的浓白脑浆很快被烤成豆腐一样的凝固状。   男人跪在地上,大火掩埋了他不可思议的痛苦表情。   白诗南如同幽灵一般,鬼魅般出现鬼魅般消失,徒留下此起彼落的刀光,仅在一瞬间,至少干掉了十多名身手矫健的基地好手。   他们可能是退役的雇佣兵,也可能是梵蒂冈或俄罗斯过来的赏金猎人,甚至可能是战备役的实验体,只要钱到位,没有聘不到的死士。   “这里没有他的气息了,追出去。”   “喔吼!干掉他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扬名天下。”   “干掉超战力实验体,听上去很酷。”   “别酷了,到时候别被他干哭就行。”   几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单挑的话,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白诗南的对手,但是聚歼的话,多对一,他们的综合实力肯定在白诗南之上。   毕竟在这里,除了两只笨头笨脑的超大只实验体,还有世界排名第三,代号为“范海辛”的猎魔人,和世界排名第五,代号为“教父”的猎魔人,这两个以虐杀为乐,本该关在赫鲁斯监狱,却被279实验所收留的变态暴徒。   “他真美丽,连杀人的样子都是那么……那么可爱。”教父夸张地后折腰,大肆赞美白诗南,“我多么渴望能拜倒在他的脚下,渴望他赤着脚掌,狠狠地踩踏我,蹂躏我,啊……光是想想,都令我止不住颅内高潮。”   “死变态,离我远点。”范海辛单纯享受猎杀的乐趣,他阴鸷的目光寻着白诗南遁去的方向,冷笑。   火场外,小村庄。   突出重围后的白诗南仅是回望了一眼范海辛的身影,他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的肃杀……他从未在一个人类的身上,感受过如此凛然的,近乎成像的杀气,这对一个人类来说,相当可悲——像是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得到的共鸣只剩下躯壳的悲泣。   后方传来轻盈迈步的声音,103基地的看守者很快追近,几人呈饺子式包抄围攻白诗南,他们各自亮出最拿手的本领,势在必得。   情势危急。   白诗南屈膝铲剪,撂倒半片,遂即擒拿住一块巨型肉团,横甩出去,那只实验体肉厚敦实,砸得那群人措手不及,四仰八叉。   威力好比整辆坦克碾轧过境。   瞬息间,白诗南矮身闪进了幽深的巷子,随手操起地上的东西往前丢去,自己却立即停在深巷拐角第一根电线柱的阴影后。   一个怒火攻心的雇佣兵迫不及待地飞身冲进巷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留意着巷子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喀嚓!”   雇佣兵颈后一麻,然后一股酸软感从颈部蔓延到整根脊椎骨。   白诗南精准的眼力凌驾于任何感官之上,狠辣利落的一记手刀切碎了雇佣兵毫无防备的颈骨。   “还剩七个。”白诗南反手一抓,将瘫痪的雇佣兵猛力扔出外面。   他疾喘两口,暗红色的眼眸流转过一圈残阳似的余晖,连日的逃亡,马不停歇的战斗,就算是休憩,也是浅眠,体力,精力都在泄洪似的消耗。   理所当然的,在白诗南破坏掉第五个实验所基地时,他迎来了279实验所疯狂的报复和反击。   但尽管如此,白诗南依然觉得进度太慢,他必须快点,再快点!   完成库洛洛的遗愿,他也能尽快回到方蕲身边。   此时,一个正要抢进小巷的猎魔人一怔,身体的动作还来不及跟上肉眼的辨别能力,提刀就往飞出巷子的肉身上砍。   “妈的!”猎魔人心惊,锋利的长刀直接嵌入抛出的肉体内,一时间血肉模糊,刀则死死地卡在了同伴的骨骼间。   与此同时,白诗南已悄然来到了该猎魔人的左侧,一记恰到好处的膝击,顶穿了那人的腹腔,脏器发出可悲的破裂声,猎魔人身形微晃,双眼鱼目似地暴凸,连哀嚎都显得无能为力。   三个守卫者发现了状况,一起往这边冲来,范海辛和教父却并未阻止,而是冷静地看着,等待时机。   他们知道,再凶狠的野兽都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只要野兽还在挣扎……   “还剩五个。”   白诗南没有恋战,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可一世的笑容,再度抢步回归深夜的暗巷。   “他又进巷子了。”   “老阴批,不说传闻他很强吗?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地干一架?”   “别吵,他一个从北美杀到南美,你做得到吗?”   的确做不到,如果给他一支军队,他是不是能够统一美洲大陆?简直不可理喻得强。   一个守卫者蹲下检查同伴的伤势,另外两个则不顾死活地冲进了巷子。   更深露重的巷子里,两名猎魔人相互配合,彼此掩护,脚上的速度没有放慢,手中的兵器越握越紧,快速分泌的肾上腺激素刺激着他们高昂的战意。   不为别的,只为讨回一口气。   区区一个实验体,一个基因嵌合体,一个怪物,凭什么和人类站在同一高度。   他们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件武器,一个玩物,他们只配呆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呆在笼子里供人赏玩。   而不是,以上位者的姿态,玩弄拿捏他们的生命!   对方啊,只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罢了。   他们如此认为,并且坚信不疑。   这是他们身为人类的仅剩的尊严和过度的傲慢。   忽然,一道黑影从巷子左侧的民房蹿出,两名猎魔人不约而同的一左一右闪开,拿着精密的专门用来对付实验体的武器对着黑影全心戒备。   却见黑影猛力撞上墙壁,血水爆开。   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匹血淋淋的马驹尸体。   “胆小鬼!有种出来正面硬杠啊!用马驹当暗器算什么好汉。”猎魔人呸了一口,掌心后背却全是黏糊濡湿的冷汗,如果被这匹成年马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又有两团巨大的影子从隔壁屋子被投射出,为避开这两个意图明显的“暗器”,以及以防敌人的后招,两个猎魔人异常冷静地闪过黑影,眼睛死死盯着屋内的状况,凝神静听,全身防备,盘算着伺机冲进屋内,大开杀戒。   熟料,一团肉块撞烂在砖墙上,另一团肉块却在撞上巷尾之际,陡然分离成两块模糊的黑影,借着墙壁奋力一蹬,如同一道强劲的弹簧,利用反弹力撞倒了身材高瘦的猎魔人。   “嘶啦。”皮肉被割破的声音,空气中血雾弥漫,高瘦的猎魔人也瞬间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个狡猾的实验体先是掷出了一批死掉的马制造假象,再用怪力丢出另外两匹马后,几乎在同时一时间,他用绝佳的弹射力隐匿在肉块的身侧,果断地借力刺杀自己……将一把马厩内割草用的镰刀剌开了自己的咽喉。   这样的策略再稀松平常不过,也很容易破解,但用在临阵杀敌上,却能获得意料之外的结果。为时已晚,猎魔人的视线直直倾斜,直到最后与地平线平行。   而白诗南在偷袭得逞后,并不立即发动下一场袭击,身子轻轻一跃,再度隐没于黑暗。   剩下的两名猎魔人愣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剧烈抽搐的同伴,突然有种无法与之抗衡的无力感,继续追下去的话,百分百会跌入新的陷阱。   白诗南不急着杀死他们,而是在玩弄他猎杀范围内的猎物。   此时,前方的屋内再次有了动静,高度的紧张和压力,让猎魔人本能地举起武器对抗。   是一张直径约有两米的圆桌!   猎魔人被诡计的恐惧笼罩,大骇之下往后退了一步,阵脚一旦乱了,气息也乱了,气息乱了,体势也一并被瓦解,无守无攻,等于全身漏洞。   白诗南从后面出现的瞬间,注定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轰!   白诗南重重的一拳,穿透了实木桌面,击在猎魔人的胸口。   猎魔人的胸腔如同一块脆弱的铁皮,整个畸形地凹陷。   “和平需要所有人的同意,至于战斗,只要一方还想继续,就得继续下去。”白诗南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着猎魔人扩散放大的瞳孔。   “去死!”另一个猎魔人近乎盲目地攻击白诗南。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脏也永远停在了这一刻。   “还剩两个……厉害的家伙。”白诗南从容地拨开汗湿的头发。   “了不得的战斗方式。”范海辛站在矮墙上,握着刀,如同一只雄鹰,威风凛凛。   教父跨步堵在了巷子口,“K-1037,你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能力呢?是不屑使用?还是无法使用?”   他们或许心里明白,放大招也需要冷却CD,哪怕是身为最强实验体的K-1037,也无法永无止境地滥用技能。   白诗南不妙地皱眉,缓缓隐身于夜色,再次消失。   “他到极限了。”   “是的,现在是杀他的好时候。”   范海辛抽出身后背着的悬顶之剑,剑身上镶有昂贵的宝石,巨大的剑却不显得笨重,“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教父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永恒之枪,传闻中枪身是用世界之树的树枝打造而成,昔日是创世神奥汀的武器。   当然传闻只是传闻,这不过是279实验所赋予每一把武器的传说。   “当然一起上。”教父露出猥亵的笑容,“我喜欢玷污圣洁的处子。”   “……”范海辛骂了句特别脏的话,携剑奔袭而出。   作者有话说:   接下去全是小白的高光时刻! 第121章 :创世主(三)   好快!   白诗南背后的寒毛被迫近的剑气激起,他猛地侧身,偏离原来轨迹,范海辛的重剑快狠准地劈砍在白诗南的左肩。   刀光如流星,白诗南的左肩裂开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缝。   范海辛狞笑,剑刃轰鸣,钻刺灵活,角度刁钻,在左突右冲下,杀得白诗南狼狈至极。   白诗南好不容易躲过了剑锋,还得时刻防备着教父不知会从何处射过来的子弹。   子弹由特殊材质制成,里面装有279实验所专门研制出来对付实验体的病毒药剂,一旦被打中,带有破坏X基因序列的病毒会迅速感染实验体的细胞,让其无法自愈,甚至枯竭,坏死。   “我的重剑,名叫达摩克利斯,喻意天谴和死亡。”范海辛用剑身挡下白诗南的踢踹,游刃有余地倒退几步,站稳身形。   白诗南滑步向后,单膝跪地,捂住鲜血狂喷的左臂,虽然伤口在愈合,但明显愈合的速度在变慢。   范海辛将剑重重地插进地面,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该结束了,你会为你的莽撞付出惨烈的代价。”   地面似乎在震动,像激荡的涟漪,以达摩克利斯之剑为中心,不停地荡开,荡开……   “天罚,超重力。”范海辛的嘴唇一张一阖,方圆百里的路灯顷刻间熄灭,又复明,发出电路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又似有数万只老鼠在地皮底下潜行,驮着那层薄薄的沥青在滚动。   “嘻嘻嘻嘻。”教父面露狡黠,扣动扳机,“我会避开心脏的,别乱动,我的乖乖,千万别被打死了。”   白诗南依旧蜷曲着身体,站不起来,根本挪动不了分毫,他仿佛被强大的重力压着,五脏六腑都快被拧搅在一起捣烂。   为什么?   白诗南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仰起头,不解地瞪视着范海辛。   “我的武器能控制重力。”范海辛的手轻轻地搭在剑柄上,剑上的宝石红得滴血,随着一圈肉眼可见的风刮过,白诗南的身躯再次被力压下,他跪着的地面产生皲裂。   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白诗南只能不甘且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像只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砰!”枪响过后,一切归于沉寂。   范海辛收剑,重力束缚解除。   “就这么结束了?”教父忍不住发出质疑。   范海辛勾唇笑道:“他再强,也不是机器人,再说了,机器人都要充电加机油呢,这小子可是七八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简直他妈的别太离谱。”   说着,范海辛从怀里掏出一支针剂,注射入白诗南静脉,“回去交差吧。”   教父却道:“交差?”   “把他带回去,尤克斯大人说了,能留活口一定要留他性命。”   “嗯哼。”教父不以为然,蹲下捏住白诗南的下巴,品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不过今夜你得让我先带他回去。”   范海辛斜视教父,明知故问的语气里满是鄙视,“你又想做什么?”   “操他。”教父没等范海辛回复,打横抱起白诗南。   范海辛冷笑,没反对也没阻止,一夜而已,反正279实验所只说要活捉,没说要完璧。   “别玩死。”   “OK!”教父带着白诗南走进一家小旅馆,而范海辛也寻了一处酒吧去消遣一夜。   这个村庄,果然都被清空了。   “人类,哼,一如既往的钟爱明哲保身。”范海辛点了根烟,很快与夜色融合。   夜风中,吹来幽径古刹的檀香味,又带点陈年旧木的芳香,悠远宁静,浑厚冗长。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光头和一个头发染得红颜六色的杀马特少年出现在村庄的入口,这对显眼又不搭配的组合,身上的某处却都纹着相同的纹身,类似于公会的徽章。   光头的整片头皮上,纹着一个大写的D,D字边上是橄榄枝,中间却穿过一把剑,这是破晓组织的徽章,代表爱与和平,代表罪与审判,更代表勇气,革命和希望。   杀马特抠着鼻屎,他的徽章纹在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都怪你,看吧,我们来迟了!死光头,臭和尚,出门像个娘娘腔……哎呦!”   光头一记栗子敲在杀马特的头上,“别唱了,死难听的。”   “我就唱我就唱我就唱!啦啦啦啦啦……哎呦!”   又是一记栗子,杀马特的头上马上肿起两个包,疼得他眼泪泛滥。   “村庄的人都被转移走了。”光头看着地上的车轮痕迹,“看来联合组织在消极应战。”   “那不是挺好的。”   “好个屁,没脑子的东西。”光头握着拳怒斥,“和你说过很多遍了,要透过问题看本质,我……算了,对牛弹琴,我们快去找白诗南。”   他们从103基地一路寻来,一路的尸骸和残肢碎片。   可见战况的惨烈,死伤的惨重。   当务之急,找到白诗南,带回破晓,这是纪向薄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作为破晓的“开国元勋”,他们将破晓当成了自己的“家”,颠沛流离半生,以为余生只待牢狱,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参加一场轰轰烈烈,世界瞩目的伟大变革。   每每展望,都令人踔厉奋发,热血偾张。   而带有征服,欲望的情绪都能叫人心头滚烫酥痒。   一如教父饶有趣味地审视着白诗南,带着亵玩与狎弄。   “很久以前,我有个养父,他是个异教徒。”教父坐在白诗南身边,忽然感伤,“他得了绝症,竟然天真地祈求撒旦赐予他新的生命,呵……”   “哈哈哈哈哈……结果,撒旦还真满足了他的要求。”教父的双目拉满血丝,神色怀恨,“前提是献祭三十三个男孩……”   教父沉浸在过往,手背抚上白诗南的脸,那吹弹可拍的嫩滑肌肤让他如饥似渴。   “可是后来,新闻爆出来却只有三十二具幼童尸体,因为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孩子,我发誓,我要去找他报仇,我要亲手杀了他!剖开欧姆.雷德斯的胸口,挖出他的心看一看,是不是黑色的。”教父说得激动,唾沫横飞,“我拼命变强,拼命变强!加入梵蒂冈血猎公会,努力往上爬,成为世界排名第五的吸血鬼猎人,但是!但是啊!却被你捷足先登了,你杀死了他,怎么样?感受如何?他临死前的哀嚎你听见到了吗?他有和你说起他有个养子吗?嗯?”   白诗南的眼皮微微蠕动,在下一秒猝然睁开。   教父被吓得一个趔趄,直接从床边摔到地上,还没等他回防,他就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像被下了定身咒。   “你在说什么?”白诗南安然无恙地直起身,倨傲地单手支起下颚,俯视教父,“本来还指望你们带我回279实验所,结果你非要自寻死路。”   “你……”教父惶惧到瞳孔颤抖。   “你想问为什么我中了你的子弹,还能无事?”   白诗南揭开衣服下摆,本该流脓溃烂的伤口一如往常那般愈合,“因为我还能操控你的认知,让你产生以为打中我的错误信息。”   其实那颗子弹完全打偏,仅是射穿地面,留下一个小孔。   教父愤怒地瞪大眼睛,趴在地上,白诗南却将脚搁在了他的背脊上,“另外,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并不知道你口中的那只吸血鬼是谁,不认识也没印象。”   “……”一行眼泪从教父的眼中落下来,他眼底徒劳地翻涌着复杂莫名的情绪,有疯狂,冷怒,诧异,黯然,最后泛滥成心如止水的悲凉。   他穷尽一生去恨,去追赶的男人,在他人眼中竟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存在。   他极端地猎杀血族,甚至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择手段,不顾无辜群众的安危,从籍籍无名晋升为世界第五的赏金猎人,图什么?   图个可笑可悲的结果!   图一个连自己都不甘被出卖被遗忘被抛弃的解释!   图……   “他,他叫欧姆.雷德斯!”教父嘶吼,挣扎地欲起身,拼尽全身的力气来做最后的搏斗。   “喀!”骨头脆裂的声音, 以及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复:“没听说过。”   教父死不瞑目,两只发灰的眼睛像死鱼眼一样睁着,死气沉沉,暗淡无光。   白诗南踩碎了他的脊椎骨,这两年,他杀了太多的血族,早已记不清谁是谁,而能让对手记住名字的死者,大多是有值得被记住的品德或是能力。   “真是不让人安生的夜。”白诗南拿起床头柜上的蝴蝶刀,单手挽起散乱的长发,鼻翼翕动,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   两个陌生的气息,带着若隐若现的杀气。   门打开,一个光头和七彩头发的杀马特。   “冷静,别攻击!”杀马特看着年轻的脸上盛开友好的笑容,“我们是纪会长派来接你回去共谋大业的。”   白诗南将信将疑。   杀马特又说:“纪向薄,自己人。”   纪向薄……白诗南的眼神反而冷了几分。   吓得杀马特猛打一个寒颤,悄悄问光头,“会长行不行啊,别坑我们啊。我可不想和一个单手灭龙的家伙打。”   “闭嘴吧。”光头低声道。   白诗南站了一会,一屁股坐回床上,“你们帮我守个夜,明早我跟你们走,”   “哈?”杀马特正要说什么,嘴巴被光头捂住。   光头说:“您好好休息,外头的事我们帮您搞定。”   “有劳。”白诗南淡淡地应了一声,散开头发,倒头就睡。   虚惊一场,那便不管不顾地酣然入梦,这是白诗南连日来第一晚也将是最后一晚的小憩。   原本他打算将计就计,假意被俘,让范海辛他们带他回279实验所本部,可惜事与愿违,总有些人爱自说自话,做些自以为是的事,额外增加他工作的难度。   当然他也没指望计划能成功,毕竟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和惊喜,甚至灾难和明天都不知是哪个先到来。   那座不知隐匿在何处的279实验所,只能另辟蹊径再寻觅。 第122章 :创世主(四)   弯月如钩,月影拂光遍地,周围静悄悄的,唯有清风抚面,偶尔飞过几只调皮的萤火虫,知情识趣地调戏门口守卫的两人。   “我们像古代宫里面给人守夜的公公。”杀马特嘟哝。   光头说:“你是太监,我是侍卫。”   “死光头,亮灯泡,你连这个都要跟我闹!哎呦!”杀马特少年的额头自然而然又肿起了一个包。   随后两人对着月光,若有所思,夜不平静,但格外和平。   “你说,会到来的吗?”杀马特是个话痨。   光头:“会到来的吧。”   破晓的理想,和平,自由,灿烂,人权至上。   “你会承认血族的存在吗?”杀马特问光头,“总感觉怪怪的,”   光头正是昔日世界排名第二的猎人,两面佛,他的人生信条其实很简单粗暴,那便是歼灭世界各地血族的黑暗势力,以至于杀得太狠,被各国血族的利益联盟联合东京的皇城权力核心,构陷他,加害他,让他锒铛入狱。   “我只有三不杀。”两面佛弹飞了烟蒂,“一不杀妇孺,二不杀懦夫,三不杀弱者。”   “哦?”杀马特少年挑眉,顺着两面佛的视线看去,前方走来范海辛,“我赌五毛钱,四十秒你干翻他。”   “二十秒。”两面佛身形虚晃,消失,空中只留残影。   一片平整斩断的绿叶缓缓飘落,叶面上溅撒着斑驳血点,二十秒不是两面佛绝杀的速度,而是一个人在全身粉碎性骨折后身体存活的极限。   “你很强,不过很不幸,世界第三只能是第三。”   “你没给他反超你的机会。”杀马特少年挪揄。   两面佛道:“怪就怪他选错了对手。”   “可是,没有人是战无不胜的,也没有人会一直第一,会有后来者居上,以及长江后浪推前浪”   两面佛擦掉手上的血迹,衣服上纤尘不染,“这是后浪应该思考的事。”   “呃……”杀马特少年蹲坐下,无趣地努嘴。   当一个话痨和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相处,他得多费脑子想十倍以上的废话,才能熬过漫漫长夜。   今夜无眠,亦有人沉眠。   因为生物钟的关系,蒋召南六点就醒了,他睁眼的时候发现,方蕲已经收拾得人模狗样坐在小吧台上盯着电脑看。   目不转睛的样子别提多专注。   “小方。”蒋召南捏着眉心走近。   方蕲并未回头,而是快速游览着电脑上的卷宗资料,“哪怕去秘警署的内网找,关于279实验所的情报也少之又少。”   蒋召南走到方蕲身后,推了把眼镜,“它展现在当今社会面前的,仅是冰山一角,根据我们的调查,它的创始人有两个,一个是库洛洛,还有一个是实验体口中的父亲大人,而库落落奉献了自己,阴差阳错地开创及奠定了人格化实验体的试验基础,这也是为何小白会是炼命师和吸血鬼的嵌合体的原因。”   “可是我所了解的库洛洛,他并不是个狂热的生物学疯子,他对世界的恶意也没那么巨大,哪怕……”方蕲的话哽在喉咙口,良久才道:“哪怕他被折磨到痛不欲生,依然热爱着这个世界,保持着赤子之心。”   蒋召南颔首,“是的,所以问题出在第二位创始人身上,他痛恨这个世界,痛恨炼命师,也痛恨吸血鬼,在库洛洛死后,他彻底疯魔,甚至曲解了库洛洛的初衷,他所提出的基因疫苗和第三生命王国的议案,只会加速人类走向灭亡,而非所谓的新世界。”   “必须阻止他。”方蕲正色道。   蒋召南轻叹,“我想这也是小白目前的想法。”   方蕲眸光微颤,握紧双拳又艰难地松开,心口闷得发慌,他近乎祈求地看向蒋召南,“你能帮我定位到279实验所的基地吗?”   蒋召南稍露惊讶,遂即失笑,自嘲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帮你去找白诗南。”   方蕲苦涩地道:“直接去279实验所,反而事半功倍,因为目的地相同。”   “不过,方蕲……”熟料蒋召南略显为难地说:“279实验所并没有固定的地址,就像移动城堡,飞哪儿落哪儿,甚至没有规律性地在徙迁。”   方蕲托腮,“这下麻烦了。”   蒋召南灵机一动,“或许可以去问问卢小鱼,我把我手头的资料全部给你,都是在联合组织机密档案室调阅出来的手抄本……”   “不错嘛。”方蕲赞服。   蒋召南早有准备地从包里翻出一叠看似陈旧但封存良好的卷宗文件,“希望对你有帮助,这也是我所能尽到的最大能力。”   方蕲自然感激不尽,蒋召南是炼命师中特殊的存在,他不会炼命术,所以自然而然成了炼命师群体边缘化的存在,也就成了炼命师和联合组织沟通的桥梁。   至少在那些人眼中,他是最接近人类的炼命师。   但在炼命师眼中,则成了无足轻重的废物,残次品,边角料。   然而他并未气馁,用口才,实力,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地向瞧不上他的人证明,他的才能和价值,他能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炼命师一族,而非战斗和搏杀。   他做到了,每一步都举步维艰,来之不易。   这也是江舟行如此器重,委任于他的原因。   或许以平凡打败不平凡,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也是一种魔力。   方蕲找到卢小鱼的时候,他正在给卢令令吹头发,卢令令睡眼惺忪,疲态百出,脸色有些苍白,但嘴唇异常得红肿润湿,露出的一截脖颈上,斑驳的吻痕和齿印,可想而知脖子以下的痕迹会有多么的深刻和密集。   “咳。”方蕲干咳一声,提醒有人。   卢令令骤然瞪大眼睛,复又阖上,倒头昏昏欲睡,肩头的衣裳滑落,又是大片的齿痕和欢愉后的淤痕,很快被卢小鱼重新裹好衣服。   “稍等一下。”卢小鱼说。   方蕲退出房间,大约过了五分钟,卢小鱼出现,开门见山道:“279实验所由一只陆龟驮着,当然那只陆龟也是实验体,它会不定期地带着基地搬迁一次,而我离开实验所的时候,它们还在智利的复活岛上,如今过去好些年了……”   接下去的话不言而喻,方蕲失落地点头,正待走时,却听卢小鱼说:“方蕲,我认为你应该给白诗南一些时间,让他去解决这件事,279实验所里的怪物绝不是你,乃至如今人类的科技所能轻易对付的,那条黑龙尼德霍格,也是实验所的产物,怪物只能由怪物来对付,生化武器也只能由用更强大生化武器来消灭。”   方蕲伫在原地,卢令令的脑袋探出房门,满脸忧色。   “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方蕲说,“小白不是怪物也不是生化武器,他可以有自己的抉择,但无法阻止我以我的方式去守护他,仅此而已。”   “方蕲,不瞒你说……”卢小鱼思虑再三,还是说到:“279实验所另一位创始人,是你的故人。”   “小鱼!”卢令令近乎是飞扑出来,试图捂住卢小鱼的嘴,不让他说出残忍的真相。   卢小鱼眼疾手快地抓住卢令令的手腕,反剪在其背后,“令令,他有权知道真相,隐瞒并不是庇护而是一种残忍。”   方蕲转身,不安的第六感鞭笞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声音暗哑地道:“你说。”   “我们的父亲大人,是一名玛雅后裔,也是世上最后一位玛雅真人,尤克斯。”   “尤克斯。”方蕲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三个字,所承受的打击远小于自己的预期,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往日的情景,但莫名地没有太多的悲凉戚戚。   那些关于尤克斯的画面,如同一页页快速闪过的幻灯片,走马灯似的分镜,让整段剧情变得零碎,留白。   “是小白。”方蕲恍然大悟,当初小白闯入他的幻境,将尤克斯置换成了他,本以为是不经意之举,原来是早有耕耘的绸缪。   记忆的淡却,回忆烟消云散,就像被挖掉内核的种子,哪怕埋下也发不了芽,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他和尤克斯之间感情的羁绊和寄托,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不用捅就变得千疮百孔了。   原来如此。   原是如此……   黑暗中,一双眼睛缓慢地睁开,流淌着星河般璀璨的眸光,很快又因太过疲倦而沉沉睡去。 第123章 :创世主(五)   直到天微亮,白诗南才转醒,从后门翻墙离开。   他的不告而别马上引来了屋外两人的注意,可等两人追上去,人早已无迹可寻。   “我们被耍了!”杀马特气愤地咬牙,“可恶!他竟然玩弄我们的感情。”   两面佛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我们走。”   “为什么啊?多个人多份力量啊。”   两面佛嗤笑,眼神打量着杀马特少年,像在看一个白痴,“狮子会带上鬣狗一起狩猎吗?”   “不会吧。”   “嗯哼。”两面佛耸肩,一副你懂了吧的神情。   “你嗯哼啥啊,我们任务失败了。”杀马特少年无语,白眼都快翻到了后脑勺,咕哝,“见过心大的,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看会长骂不骂你就完事。”   “没事儿,咱会长留着后招呢。”两面佛打开烟盒,还没点烟,他的烟盒就被少年夺走。   “你肺癌晚期,还抽烟,不要命啦?”   “切。”两面佛拿回烟盒,麻利地点燃,“人生得意须尽欢,活得一日是一日。”   晨光熹微,晴空万里。   白诗南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且跟了一路,他故意绕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很快擒拿住对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乐连城。   “是你?”白诗南的语气平静但充满威慑,他纤长的指节只需要稍微用力,就能扭断了乐连城的脖子。   因害怕紧张,加上缺氧,乐连城脸色通红,白皙的薄皮下是紫青色的毛细血管,“放,放手……有话,好说,咳咳咳……”   白诗南松手。   “我特意来找你的。”乐连城捂着脖子,一阵干呕。   白诗南挑眉,眼神似在催促对方有话快说。   乐连城:“我带你去279实验所的本部,我知道它的位置。”   白诗南淡淡地扫了眼乐连城,转身道:“带路。”   “你不问我为什么帮你吗?”   白诗南顾自走,不搭理。   “你不怕我害你吗?”乐连城跟上脚步,追问。   白诗南继续走,没想浪费精力搭理乐连城一连串的废话。   乐连城倒讲得起劲,兴致勃勃地绕着白诗南走,“你知道吗?我在保加利亚的乡下买了座庄园,庄园里种满了大马士革,可浪漫啦,我想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白诗南放缓了脚步,乡下,农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简单,枕暖衾温,这何尝不是他对未来的畅想。   乐连城眼眸氤氲,颤声道:“我做了个人偶,用哥哥的骨灰锻造了人偶的心脏,会长帮我把哥哥的灵魂禁锢在人偶上,但是……人偶还是死的,不会说话,呆呆的,只会眨眼睛。”   “会长……”白诗南一语道破,“你加入了破晓?”   “是的。”乐连城直认不讳,“实验所不肯把哥哥还给我,不过我也知道,哥哥一直都很讨厌那个地方。”   短暂的停顿,乐连城怕白诗南听不懂,补充道:“因为哥哥是实验体,所以想要完全复活哥哥,还需要拿到哥哥的数据芯片,数据芯片类似于激活码,也备份着实验体的生命数据,我要去拿回来。”   “挺好的。”   “啊?”乐连城对白诗南的脱口而出不甚理解。   白诗南道:“我可以去你的庄园坐坐吗?”   乐连城容灿烂道:“欢迎之至,叫上方蕲,我和哥哥都很喜欢他。”   “喜欢?”白诗南细细品味着这两个不算陌生的字,脸上渐渐地覆盖了一层冰霜,“哪种喜欢?”   眼神似在警告“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敢跟老子抢男人,你死定了。”   “方蕲说实验体是人,不是器,只有他把我们当人看。”乐连城忙摆手解释,“哎呦,拜托,他又不是香饽饽,也不是美金,别疑神疑鬼地以为大家都馋他这口肥肉,除了你谁稀罕似的。”   “我稀罕,稀罕得不得了。”白诗南敛眸道。   “好好好,你喜欢方蕲,我也喜欢我哥哥,你有方蕲,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哎呀呀。”   正说着,乐连城突然停在了一辆车磨砂黑越野车边上,车旁边一男子正和他女朋友抱在一起亲热。   “嗨。”乐连城咧嘴笑,友好地打招呼。   男子面露不悦,骂了一句脏话。   乐连城顾自说道:“你的车很酷,借我开一下。”   男子见是个东方面孔的陌生少年,心里一阵嘀咕,同时感觉到自己被冒犯和轻视,当即抡起拳头要揍人,却被乐连城轻而易举地制服,反手将他压在车身上,掏走了他的车钥匙。   男子的女友正欲尖叫着喊救命,可口腔尚未共鸣,她整个人倏尔变得安静,离魂一般地拖行着脚步,若无其事地离开此地。   同样,被抢走钥匙的男子怔在原地,眼神空洞,无神,目送白诗南和乐连城开着他的车扬长而去。   越野车驶出城市后,在郊野畅通无阻地一路疾驰,乐连城加足了马力,兴奋地怪叫,“呜呼!白诗南,幸好我们现在是同伴,不然你的技能也太逆天了,还有什么是你操控不了的?”   白诗南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   “听说你徒手灭了黑龙尼德霍格,279实验所估计要哭死了,这可是他们用来清扫世界战场的秘密武器。”乐连城余光瞥白诗南,见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躁动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有个无比坚韧,可靠,强大的人作为同伴,总感觉,过程虽会坎坷,但结局已定。   人生,充满太多不确定因素,或许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个不确定的人生。   而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困境,也不逢迎顺境,对于可控的事情,他们时刻保持着清醒,对于不可控的事情,则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方蕲的表现并没有如卢小鱼所预期的那般崩溃和嘶吼,反而是格外的淡定。   “方蕲兄弟,要不你还是把坏情绪释放出来,别不说话。”卢令令关切地问,“你这一声不响的,我害怕。”   卢小鱼抓住卢令令的手,轻轻一捏,示意他放心。   方蕲:“失望是真的,但不至于让我情绪崩溃,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走了。”   “方蕲。”卢令令急道:“有需要我们帮助的,我们一马当先,你别客气。”   方蕲比了个抱拳感谢的手势,留下一个潇洒落寞的背影。   他像个孤独的英雄,明明肩膀就那么一点,却似能扛起千斤重担。   狗屎一样的过去再次被血淋淋地剖挖出来,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他面前,皇城的孤注一掷,尤克斯为护他而殉身……   阴谋到底是从何时起?   汹涌入胸腔的情绪竟不是恨和愤,而是探求,求一个疑窦的答案——当年情报的泄漏,出卖他们的叛徒中有没有尤克斯。   方蕲在死去同伴的墓碑前发过誓,会为他们报仇,一个都不会放过。   温楚楚,刑月初,王震北,顾云清,施安奕……他们都有等他们回家的挚爱,却都死在了花季灿烂的年纪,明知此去九死一生,仍为了心中大义而前赴后继。   想到此,方蕲攥紧了拳头,一股热意直冲百会穴,他敛了眼眸。   “男子汉的话,不能遇事不决还哭鼻子。”随春生拎着一篮子祭品出现在方蕲身后。   他姐姐教过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男子汉。   整座二进院,秋风飒飒,梧桐叶落。   随春生的背后一直背着那根打磨发亮的黑棍子,“我要去拜祭姐姐。”   言辞之间带着邀请。   方蕲站在原地,不知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随春生,责怪吗?怨恨吗?可他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他的袖手旁观呢?   随春生:“你陪我去,我有话问你。”   “我和你无话可说。”方蕲拒绝,他会去祭拜云清的母亲,但不会和随春生一起。   “男子汉的第二个品格,不能太记仇。”   “神经。”   随春生摊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我知道279实验所在哪里。”   话说得漫不经心,但如惊雷,炸得方蕲心潮澎湃,“带我去。”   随春生提拎起篮子,“跟我去。”   方蕲只得跟着上山。   最近几年,首丘似乎成了方蕲另一个常去地,他不喜欢那座透着死气的陵园,太过寂静,寂寞,悲伤成河,那里埋葬着的不只有昔日的伙伴,至亲的家人,还有他的弱小和无能,仇恨和悔恨。   “当时我在想,如果死的是我,多好。”随春生蹲坐在姐姐的坟前,抚摸着他的武器,“我没能保护好姐姐在世上唯一的孩子。”   方蕲盯着墓碑,喉结攒动。   气氛压抑到极致,连风都吃不散的沉闷。   良久,随春生又开口,“他死的时候痛苦吗?”   方蕲捏紧了拳头,心口好似被一把刀剐过,他不愿回忆的,特意回避的记忆,他们是被血族虐杀而死,怎会不痛苦?   可是,能说吗?   那个男人想必心知肚明,只是想求一个心安的,并不磊落的借口罢了。   “不清楚。”方蕲松开了拳头,掌心已被指甲刺得血肉模糊,“我只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尸体的样子呢?”男人洒了酒。   “都烂了。”方蕲撇开头,下意识地避开了随春香的墓碑,有种想逃离当场的冲动。   “嗯。”随春生起身,一把火烧完了全部的黄纸,又点了六柱香,分给方蕲三柱,“你过来,给我姐姐上三炷香。”   方蕲接过香,直接跪下叩首,千言万语最后总结成三字,“对不起。”   随春生却道:“姐姐不会恨你,因为这是云清自己的选择,但是我要你在我姐姐的坟前发誓。”   一顿,随春生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和而仇恨,“你发誓,为云清报仇,杀掉吸血鬼皇,破除炼命师万年的诅咒。”   方蕲郑重地起誓,发完誓,他说:“皇城的体系我一定会瓦解,仇会报,血皇必死,但光靠我一个人不行。”   “一个人当然不行,你还有白诗南,还有大家。”   方蕲抬起眉毛,诧异地看着随春生。   这句话,不像是会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子们的不离不弃,接下去恢复更新频率啦…… 第124章 :创世主(六)   随春生笑道:“你让我明白了炼命师那帮家伙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方蕲双手插进兜里,“无可救药的人是没去努力过,就认栽,没做改变就对自己的人生下了死亡判决书的人,还有遇到不可逆的伤害,不去积极面对,而一味地抱怨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人。”   “哈哈哈哈哈……”随春生捧腹大笑,对着墓碑自说自话道:“姐姐,你听到了吧,我就说云清那孩子有眼光,没跟错人。”   山风吹过方蕲的面颊,拂起他额前的碎发,犹如灵魂对其的回应,柔和的触感,异常温暖。   下山路上,方蕲忍不住问随春生,“你为什么会知道279实验所的所在?”   随春生毫无避讳地回答:“因为我是279实验所在炼命师组织的卧底。”   方蕲眸光一凌,虽然心中早有怀疑,但亲耳听到仍是震惊,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出卖过我们?为什么?”   随春生将棍子搁在脖颈后,双手反扣住棍子两端,走得潇洒恣意,“姐姐死后,我恨不得全世界灭亡,我和尤克斯的理念和想法意外得投合,先灭炼命师,再歼灭皇城血族,最后再爆发世界大战,重新洗牌世界。”   “你……”   随春生不紧不慢地和盘托出,“对了,当时轰动组织的天一百货大楼事件,是我和尤克斯一手策划,包括后来尤克斯避开组织的身份背景调查,顺利进入组织,以及对容时安的见死不救,都是我干的,但有一件事我必须澄清下,你们营救大统领的计划,我全程局外人,不参与也不搅和。”   “你才是最无药可救的人。”方蕲有气无力地说。   随春生无所谓地耸肩,并且大方地承认,“现在醒悟还不算迟,我这段时间经常梦到姐姐,她说她很难过,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像阴沟里的蟑螂,一点都不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方蕲抿唇,他对随春生介于云清之间的唯一一点羁绊也消失殆尽,冷声道:“等279实验所回来,你跟我去葛老那儿认罪领罚。”   随春生并未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留给方蕲一个惨淡的背影,他拿着一根棍子,那根本该用来歼敌的武器最后却打在了姐姐身上。   “半个小时后,长老院第一个十字路口见。”随春生简单地说完,便自行离去。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路上有无数个十足路口,或一帆风顺,或道阻且长,或殊途同归,或满盘皆输,但这场博弈,终究是落子无悔。   “白诗南,你记住了吗?按照我的计划来。”乐连城不高兴地埋怨,“我知道你强,但能智取咱别做无谓的牺牲,OK?”   白诗南悠然闲散地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斜睨眼乐连城,想说什么又事不关己地把话咽下,“还有多远?”   “还有三天的车程呢。”乐连城气得发丝都飘了起来,就差把方向盘拆下来送到对方手上,“催催催!要不你来开!”   白诗南抱胸,闭目眼神,“好好看路。”   乐连城心里问候了白诗南数十遍,但唯独敢怒不敢言,没办法,实力碾轧,打不过啊。   直到三日后的傍晚,两人才驱车到一片热带雨林,全植被覆盖,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还有不为人知的毒蛇猛兽,和一道又一道的雾霭瘴气,这个号称地球上抵抗力稳定性最高的生态系统,其生物演化和更新迭代的速度是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望尘莫及的地步。   这里是无人区,从而也成为了279实验所的隐秘之地,罔法之地,禁忌之地。   丛林入口,乐连城焦急地等待着,白诗南的双眼则被蒙上,双手被镣铐束缚在身后,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电子项圈,项圈上的红点一直有节奏地闪动。   直到乐连城差点失去耐心,树海深处才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个人,是哼着小曲的P-867。   他见到乐连城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再是绕着白诗南转了一圈,乌黑的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指着他的项圈问:“这是什么?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乐连城白一眼P-867,“这是抑制器,笨蛋。”   “切。”P-867不屑一顾,“有屁用。”   白诗南森然开口:“要不你给我取下来,你再戴上试试?”   P-867猛然打了个寒战,“不,不要。”   乐连城叹口气,“怎么抓到他的经过我电话里都和你说了,我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偷袭了他,你知道我的能力是潜行化相,偷袭我很拿手。”   “可是他能徒手灭龙耶。”P-867尤抱有怀疑的态度,“而且,你背叛过实验所,父亲大人说,一次不忠,百日不容。”   乐连城摇摇头,一手叉腰,一手点着P-867的鼻子说:“我来将功赎罪的,就算我和他有什么阴谋,但人都给绑进了实验所,他还能翻出什么天来?哦……”   少年挑起一边的眉毛,故意将音调提高,蔑笑道:“你们害怕?怕偌大一个实验所困不住K-1037,还是怕你们全部实验体加起来都拿捏不了他?嘻嘻嘻……害怕的话,你早说吗?害怕的话,我就不把人千辛万苦地带过来了嘛。”   “你!你说什么?!”P-867揪住乐连城的衣襟,不服气地说:“放屁放屁放屁放屁!我们才不怕他,象吃狮子,狮子吃老鼠,老鼠能吃象,别整得他有多能耐似的,我现在带你们进去,等死吧他。”   乐连城表面不以为然,心底暗笑,果然激将法对P-867最有用。   丛林最深处,一座钢甲组装而成的根据地,铜墙铁壁,无坚不摧,铁城内部亦是机关重重,险象环生。   整座建筑由一只巨大的地龟驮着,龟甲上不满青苔,可它又油亮的发光。   白诗南最终还是成为了279实验所的阶下囚,研究人员为他置换上了新的项圈,只要项圈非锁定状态,他敢造次,隐藏在项圈内的,足以杀死任何一个实验体的病毒药剂就会注射入他的体内,不出十分之一秒,他就会气绝而亡,回天乏术。   ……   又回到了这里。   穿着宽松的病号服……   纤细的脖子上戴着笨重的项圈……   脚踝上桎梏着特制的镣铐……   没有自由,阳光,鲜活的空气。   有的只是冰冷的手术台,无尽的杀戮,修复和研究。   白诗南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皱眉,他都能嗅到决斗场上传过来的血腥味,听到那里野兽的嘶吼和殊死搏斗的绝望。   “库洛洛,好久不见。”尤克斯带着往日里玩世不恭的笑容,可弯弯的眼睫下没有一丝笑意。   白诗南单膝曲起,头始终半垂着,目视着地面,“我叫白诗南。”   “哈……”尤克斯眼里亮起了嘲讽又恶趣味的光,“不,你叫阿特安斯.库洛洛,是亚特兰蒂斯最强大的炼命师。”   白诗南抬头,悲悯地看向他,像看着一只可怜虫。   尤克斯咬着后槽牙不甘示弱地回瞪白诗南,“真后悔当初没杀死你。”   白诗南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向尤克斯,却也进一步激怒了对方。   “你是继承了库洛洛全部意志的最完美的实验体,也是我们279实验所的杰作,本来你是我的杀手锏和宝藏,可你和库洛洛一样,太不乖了,太自私,太任性了。”   白诗南淡淡地拧起眉毛,没打断尤克斯的话。   尤克斯嘶吼:“他!一开始说要搞研究的是他,最后却和我说,他决定放弃实验体的研究,打算带着全部的实验数据和资料同归于尽!把我带出地狱的他,带给我希望的他,重燃我斗志的他,规划蓝图的是他,可最后也是他背叛了我们的初衷和我的热情。他该死!”   白诗南的眼中闪过猩红的凶光,是蓬勃的怒意和压抑的杀气。   “而你!我千辛万苦地利用库洛洛的基因复制修复了你,你始终想要离开我,带着你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从容和骄傲,每一次,你杀死对手,抬眸凝视我,你眼神里的鄙夷和不屑,仿佛看着蝼蚁一般,都令我感到自我唾弃和厌恶。我才是你的造物主,你应该仰视我,敬畏我,库洛洛……”   白诗南截口道:“我叫白诗南,尤克斯,你真可怜,一直以来,都很可怜。”   “闭嘴!”尤克斯暴怒地狠捶铁门,狞笑,“你祈祷自己别那么快死掉,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的决定才是对的,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如何一步,一步,一步地摧毁这个世界!创造新的国度!全新的人类!制度!文明!必须是由我们玛雅人来缔造和统治。当然,你在意的方蕲和他的族人,我会用他们的鲜血来祭旗,与血族宣战。”   白诗南撩起垂落的长发,恢复清冷面色。   尤克斯冷笑,“别着急,我的好伙伴,你的老相好马上就快到了,到时候我会把他改造成人兽,嵌合哪种基因好呢?狮子?黑猩猩?还是蛇?你喜欢哪个?嗯?白,诗,南……” 第125章 :创世主(七)   最后三个字,他故意说得很慢,又加了重音,带着轻佻又威胁的意味。   白诗南目色凛然,和缓的情绪第一次有了剧烈地起伏,“你敢!尤克斯!你把话说清楚!尤克斯!尤克斯!”   然而对方早摇头晃脑地扬长而去。   监牢里只剩下铁链剧烈的晃动声,和一个少年气急败坏地嘶吼。   月色高悬,方蕲和随春生披星戴月地赶路。   “不多叫些人?你见识过实验体的厉害,就我和你攻进去,随时会挂掉的哟。”随春生。   方蕲咬着棒棒糖,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辆吉普飞驰到旷野上,“怕的话,可以在门口等我。”   “开玩笑,我可是最年轻的长老团成员,怎么可能会怕?”随春生扭头看向窗外,广袤无垠的夜空,银河飞泻千里,“真美。”   “你说话真跳脱。”方蕲专心开车,神色凝重。   他心乱如麻,又分外清明,他思念小白,又知轻重缓急。   “你养的那只实验体,是尤克斯都忌惮的存在。”随春生突然提到白诗南。   方蕲不悦,纠正道:“他叫白诗南。”   “名字只是个代称,毫无意义。”随春生靠在椅背上。   “可他喜欢,就有意义。”方蕲严肃地说。   随春生挑了挑眉,“你就那么喜欢他?因为他强大,能够成为你的主要战力?还是因为他漂亮?他的确是上帝的毕业设计,完美到无可挑剔。”   方蕲狠狠地瞪一眼随春生,“我更希望他是个普通人,平凡到一无是处,美貌只是一副虚假的皮囊,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小白可爱又有趣的灵魂魅力,他是独一无二的。”   “嘶……”随春生脑海里努力构思白诗南有趣生动的一面,最终定格的还是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不可一世又冷漠傲慢的态度,他忍不住嘀咕:“可爱吗?咦……”   “不过……”随春生话锋一转,“我说个比较现实的问题,你有考虑过你们的未来吗?他是实验体,又是吸血鬼,可以不老不死地存活几千年甚至万年,而你,会老去,会死,到时候,他怎么办?”   方蕲的眉心跳了跳,眸光黯淡下来,“我不怕我死去,我怕他寂寞。”   “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是最孤独的。”随春生黯然销魂。   之后,还有一段车程,随春生与方蕲说了白诗南为何会出现在去日本的货轮上的前因后果,那一批实验体是皇城采购的物品,实验所趁着K-1037重伤昏迷,给他注射了特殊药剂,致使他成长周期回缩,心智退化,从而将他卖给皇城血族,以供皇城血族的使用和研究。   “蒙太奇小岛事件后,你猜白诗南在暗网的身价涨到几位数了?”随春生问。   方蕲摇头,身价越高未必是好事。   随春生将两个拳头晃到方蕲眼前,“十亿,美金!活体最高天价。”   方蕲眸光微颤。   随春生:“这意味着,白诗南落入任何组织的手里,都会被珍惜,但也会因为他的昂贵价值,那些组织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改造他,将他培育成真正的战斗兵器,甚至用一些惨无人道的手段,来进行实验数据的提炼。”   “呵……”方蕲捏紧了方向盘,冷笑出声,“首先这是个假命题,其次,说到暗网,我很好奇,高仓玉姬的头颅为何会被放在暗网上拍卖?是谁杀了她?我和她交过手,她的实力在皇城排名算是佼佼者,哪怕她是在受重伤的前提下,普通人绝不是她的对手,首先排除凶手是炼命师,那么我有理由怀疑是实验体干的。”   随春生:“实验所派了三名实验体围攻那头女吸血鬼,千难万险才杀死了她,不过这件事的主谋可不是尤克斯,是典狱长,没有这件事作为导火索,如何挑起血族对炼命师更深一层的恨意,只有激化矛盾,才能瓦解炼命师组织的核心。”   方蕲恨得牙痒,眼里全是怒意,“整件事破绽百出,可没人在乎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开战的借口和虚张声势的结果。”   随春生笑道:“只是最后非但没能毁掉炼命师,反而唤醒了一头沉睡千年的野兽,让自私自利的炼命师重新凝聚起来,让世界知道,这个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我都能脑补到联合组织那群官员吃屎一样的嘴脸了。”   “这件事并不好笑。”   “抱歉。”随春生收起笑容,指向前方,“到了,那片森林入口。”   森林里面,是279实验所的本部。   对于如何处理K-1037,研究人员给出了不同的方案,但没有一个是处死他,毕竟他太昂贵,无论是造他的成本还是如今的身价,以及他身上还有制造稳态剂的不可或缺,无法复制的原材料。   当年尤克斯与方蕲闯入皇城,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利用小蜘蛛,趁乱抽取吸血鬼皇的牙管毒素,可惜只有一点,加上库洛洛的脑脊液,才制造出全世界唯二的稳态剂。   “如果有稳态剂,我们的实验体将会实现全人格化,更有思想,更好控制。”一个研究人员凯凯而谈。   “啊?然后他们就会像人工智能机器人一样,启动清除人类的邪恶计划。”另一人嘲讽。   “哈哈哈……”其他人哄堂大笑,“太有思想的生物,反而很难被控制,比如我们实验所的K_1037和B-1097,他们都选择了背叛,真够令人心寒,我们辛辛苦苦创造了他们,可他们翻脸不认人。”   “嘿,伙计,别为养不熟的垃圾悲伤,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如何处置K-1037。”一位美国研究员亢奋的说,“我有个不错的主意。”   “请说。”   “用他来训练基地的其他实验体,只有与强者对抗,他们才能不断地突破极限,实现攀升。”美国研究员说得眉飞色舞,“另外,我们还可以抽取他的脑脊液,或是对他进行新一轮的改造……我们身为研究人员,不是要保存价值,而是要将价值提炼到最大,永无止尽。”   “哈哈哈,不愧是老美,真可怕。”一个德国的研究员面露讥讽,“但问题是他很强,会把那些实验体都干死。”   “嘿,我们有这个,在分出胜负的那刻,强大的电流足够击得他浑身痉挛无力。”研究员狞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颈部。   那个项圈,不只有致命的药剂,还有直通神经的电流,一旦触发,能瞬间将人击垮。   圆形竞技场,已经挤满了好奇的观众,座无虚席。   观众席上有实验所全部的研究员,还有能够自由行动的实验体,当然尤克斯也在其中,他兴致乏乏地坐在视野最佳的前排,手里拿着一本《成语词典》,一本破旧的,似乎要被翻烂了的书。   其他研究人员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竞技开始,没有主持人,没有任何开场白,只有率先出场的虎鲨合成人,他一身精赤地站在竞技场中间,浑身发烫。   强壮,高大,如此敷衍的两个字,是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好比把货车轮胎烧融,再加以强力压缩,硬塞进巨大的人体骨架里,就会变成现在眼前这副模样。   那种至极限的,不真实的肌肉分布和身体形态,若不是有一张活生生的人脸,真像是一尊中世纪的恶魔石像。   不过,他还没有代号,只有一个粗略的编号,就和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简简单单一个2049号。是的,他是第2049件实验体, 那些身上烙印着序列号的实验体,都已是通过重重刷选和质检,A级以上的商品。   现实很残忍,A级以下的实验体要不成为其他实验体的养料,要不成为陪练对象。   当然这只虎鲨合成体也不例外,打赢了这场架,研究人员会赋予他序列号。   打输的话,就会像成百上千具尸骸一样,只是实验的报废品。   “我会赢的!”虎鲨合成人怒吼一声,掀起不小的尘沙。   观众席上全是看好戏的。   “他过去是职业拳击手,三座UFC的冠军奖杯,一条WBC的世界金腰带。”有人场外解说,   冠军?   尤克斯稍稍抬头,瞥了眼2049号。   这个人他好像有印象,若不是一场交通有外夺走了他的双手,中断了他的职业生涯,他也不会签署279实验所基因改造的意见书。   当然了,人体实验用的材料都是那些罪犯,本来就是社会垃圾,只会盛产出更多没价值的垃圾,所以……实验所需要精英……故而那场意外……   “赌一个,看他能撑几秒?”几位研究人员开始下注,“三秒?还是五秒?”   “你们怎么不认为他会赢?”   “那你赌他赢啊,他挺过五秒以上,我们十倍赔付给你。”   “切,那我下注三秒。”那名研究人员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将一根烟放在三秒的地方。   没人相信他会赢,毕竟他要对付的可是K-1037。   但是还有少数人坚信他能坚持五秒以上,否则的话,带有挫败感的可是全力改造他的科学家。   “别让我们失望。”   竞技场的另一扇门,缓缓地打开,白诗南闲庭信步地走出。   “我会打败你。”2049意气风发地指着白诗南。   观众席憋笑,“真够中二的。”   白诗南看着他。   虎鲨合成人原地消失,骤然出现在白诗南身后, 张开铁钳一般的双臂从后抱住白诗南。   人影虚晃,2049抱了空,他朝前踉跄两步,稳住身形。   白诗南轻飘飘地落地,仍然站在刚才的位置,然后,他动了,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掌,击飞了2049.   翻滚,翻滚,翻滚……   2049庞大的身躯至少用了十多个狼狈的姿势,在地上狠狠地翻滚,撞击,摔倒。   “可恶!”2049仓促地起身,锐利的眼神分解着白诗南刚才的攻击。   完全看不到他出手,该死,他动了吗?出手了吗?   “2.06秒。”研究人员忍不住冲着竞技场大喊:“没吃饭吗?杀死他!” 第126章 :创世主(八)   白诗南无动于衷,然虎鲨合成人慢慢地拱起背脊,光滑的背脊赫然突出两道鲨鱼鳍。   “没办法了,只能用绝招了。”   鲨鱼鳍开始曳动,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虎鲨合成人的上下颚猝然脱臼,张开大口,从他嘴里翻涌出裹着口水味的海水,源源不断,一瞬间涨到了白诗南的脚踝。   白诗南睇了眼,轻轻地皱眉。   虽然在海里才是虎鲨合成人的天下,但是经过无数次的基因强化,虎鲨合成人在陆地上,也能进行彪悍地战斗——搭配上他冠军级别的格斗技巧,足以令对手闻风丧胆。   “你被我抓到了。”2049操纵着海水,海水凝固在白诗南的小腿上,覆盖上了一层盐霜,“它会慢慢地将你两条腿都腐蚀烂。”   白诗南的视线平移至观众席,那里有人在欢呼。   “呜呼!3.2秒!我赢了!”   他们在乎的从来不是生死,而是胜负……属于他们廉价的胜负欲。   白诗南叹口气,无比悲哀。   虎鲨合成人得意地说:“你知道我训练有多拼命吗?我的努力是其他人的一百倍!这就是我成为冠军的原因!”   白诗南终于开口,“天赋加后天的努力,许多天才比普通人想象中的更勤奋。”   虎鲨合成人颔首,略微惋惜地说:“你也不错,可惜今天遇到了我,下辈子好好做人。”   “可以不死吗?”白诗南的瞳眸是浅色的红,不带任何情绪,语气淡如白水,也不似临死前卑微的请求。   虎鲨合成人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今天必须死。”   “好吧。”白诗南无奈地摊手,“实在抱歉,我不想满足楼上那群人的恶趣味,但我也不想死。”   “你说什么?”2049凭借他神秘的罗兰氏囊,侦测到白诗南微妙的能量变化,他立马警觉起来,本能地后退一步。   可惜,为时已晚。   没人看清楚比白诗南是如何出手的,他们只看到虎鲨合成人两眼翻白,温顺地双膝跪地,温顺地趴在地上,温顺地熟睡。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白诗南抬起脚,慢慢地踩在2049如同巨大果冻般软绵绵的身躯上。   观众席的唏嘘不是惋惜2049的失败,而是心疼自己输掉的钱。   “该死的,他尽力了吗?”   “尽力了,一开始就拼尽了全力,奈何到极限了。”   “那K-1037呢?他才刚开始耶。”   “难道你不知道,绝大多数时候,有些人的极限只是别人的起点吗?”   这句话干得所有人都沉默了。   竞技场内释放出麻痹神经的白烟,混合着少量病毒药剂,只有这样才能削弱一只成熟期的实验体的战斗力,否则他暴走反抗的话,很难回收是一点,触动了项圈上的毁灭装置,将是一笔不菲的损失。   “他在干什么。”乐连城抱胸站在最远处的观众席上,不理解白诗南的行为。   突然,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入口又马上消失,乐连城赶紧追出去,可追到走廊,发现人早已无影无踪。   “奇怪……”乐连城内心疑惑,“难道是破晓的人?这么快就顺着我的记号找过来了?不!不可能,如果是自己人,肯定会露面,那会是谁呢?”   “喂。”P-867背后拍了拍乐连城。   吓得乐连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怕什么?心里有鬼吗?”P-867大笑。   乐连城狠狠地瞪去,“改天我背后吓你一跳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了,树海有敌人入侵,跟我去看看。”P-867说。   敌人?乐连城警铃大作,佯装淡定地说:“好啊。”   一路上,他都做好了如何反水,如何背后偷袭867的一整套攻略。   结果……来人是随春生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方蕲!”P-867。   “方蕲?!”乐连城就差上下颚分道扬镳。   两只可爱脸的实验体将乌黑的眼珠子瞪得更圆,“你怎么在这里?”   P-867做好了摇人和攻击的准备。   随春生不咸不淡地说:“紧张什么,他一个人来的,又没带白诗南。”   他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套出白诗南是否已在实验所的实情。   按说心机,这两只实验体都天真得可怕,除了战斗必备的知识,肚子里基本没货,别说心眼子,连肠子都是直的。   P-867:“K-1037早被我们抓住了,区区一个炼命师,弄死他小菜一碟。”   乐连城:“你带他来干嘛?是父亲大人的旨意?”   随春生看眼方蕲,“是啊,尤克斯要见他。”   “小白在这里?”方蕲迫不及待地插嘴。   P-867:“父亲大人见他干嘛?难道对他余情未了?”   方蕲:“你们把小白怎么了?小白有受伤吗?”   乐连城:“你在瞎说什么?父亲大人只喜欢他哥哥。”   P-867:“不是全世界都搞骨科的好吗?”   “我和我哥哥是伪骨科,虽然我们都是鸟类,但品种不一样,你个文盲。”   “尤克斯在哪儿?”   “告诉我小白的现状。”   “……”   四个人,八只眼睛,四张嘴,各聊各的,乱成一锅粥,没有一句话是聊到重点上的。   “停!”最后还是随春生一棍子劈断了一棵参天大树,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几人才安静下来。   P-867默默地领着他们去见尤克斯,既然敌人自己送上门,他们岂有不要之理。   方蕲和随春生交换了个眼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到了这里,那便没有退路了。   就在四人离开后,树海的结界再次发生微弱地波动,三个人悄无声息地闯进树海,一个和尚,一个杀马特少年,还有飞刀百刃谢秋石。   本来如此重要的事,纪向薄也应该过来,无奈就在临行的前一晚,他半推半就地被谢秋石缠要了一晚上,害他次日清醒时,谢秋石早留了短讯奔赴约定地。   短讯:“亲爱的,作为破晓的主心骨,你主内我主外,以后抛头露面的粗活全交给我来干,你只需要坐镇主场被我……”   最后一个字还没看完,纪向薄已臊红了脸,怒气腾腾地将短讯删除,并且回复:“我干你丫的,谢秋石,这次任务失败的话,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大概率是这辈子都甭想再操我了。”   “行吧,那就全力以赴吧,会长大人!”   谢秋石和和尚他们汇合后, 便一路寻找乐连城留下的标记来到树海,之前P-867接收到闯入者的信号,其实是他们,只是后来恰好被抵达的随春生和方蕲顶替了。   一切并非巧合,而是精密的计算和预谋。   树海之内,波诡云谲,暗潮汹涌。   而后,一团黑气也进入了树海,它是万物孕育而生,汲取人类的欲望蓬勃生长,它是即将羽化的命格,但因为无比强烈的执念而放弃飞升。   “人生总要做一件轰轰烈烈,义无反顾的事。”随春生说,“姐姐教过我,走的每一步,都没有撤退可言,无需后悔也无需后怕。”   “这点我赞同。”P-867举双手赞成,“可是只有这点觉悟可不够哦。”   随春生抿笑,忍不住搓揉P-867柔软的秀发,“实验体都这么可爱的吗?”   “喂,别以为你是父亲大人的贵宾,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P-867真生气了,“摸头会长不高的,没人能摸我的头!”   当然那个自诩为超级有品的I-859除外。   “好好好。”随春生举起手,表示妥协。   方蕲留意着树海内光怪陆离的一切,十层楼高的大蘑菇,会发光的食人花,还有传说中的九眼精灵,长出二十条手臂的巨型蜈蚣,天幕一般的蜘蛛网,以及趴在网上长满毛绒绒触角和几十双眼睛的狼蛛……   看得人毛骨悚人,倒抽好几口凉气。   蜘蛛丝在颤动,向某人传递着讯号。   尤克斯眯起眼,“终于来了。”   而再次见到方蕲,一时间不知所措的人,竟然会是他自己。   或许他应该以一个更炸裂的方式登场,或是以终极反派Boss的身份出现,而今两人相顾无言,方蕲对他陌生的态度令他有些进退维谷的两难——他应该回以怎样的反应呢?   “嘿,伙计。”尤克斯张开双臂,热情不减当年。   方蕲直勾勾地盯着他,将他的模样再一次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你果然没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尤克斯五官飞舞,道:“我活着是不是能够减轻你心中的愧疚?我至今还记得你哭着鼻子说你要报仇的模样,我以为你会有多缜密的计划,多强大的报复,结果却是单枪匹马地闯入皇城,想着与血皇同归于尽,哈哈哈……”   本想狠狠地嘲弄一番,扳回莫须有的一城,熟料方蕲大方承认道:“是的,你没被我害死真令我欣慰。”   “哈?”尤克斯沉下脸,悬着的手臂重重地垂落。   方蕲:“我真心把你当作过出生入死的伙伴,曾今。”   “喂,不用特意强调过去式。”尤克斯两条眉毛拧在一起,脸上的纹身扭曲到变形。   方蕲面无表情,“你的伪装很棒,和大家一起战斗时的状态,拼死守护大家的样子,很真,包括你的假死……能多嘴问一句,你是怎么骗过皇城血族的?”   “许多节肢动物都会通过假死来逃离危险,包括蜘蛛。”尤克斯摸着左耳上挂下来的耳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鬼面蛛。   “出卖我们的人,其实是你,对吗?”方蕲目光灼灼。   尤克斯抽动着嘴角,鄙夷地看着方蕲,“你在明知故问个什么劲儿,他们的牺牲不过是成就我宏图霸业的一小部分,将来要死的人更多,难道你还要一个个救?”   方蕲失望地挪开眼神,他认识的尤克斯终究死在了那年雪夜。   尤克斯双目充血,逼视方蕲,一个人越是胆怯,越是心虚,越是会以强硬的姿态占据自以为是的上风,“我平等地痛恨着血族和每一个人类,包括炼命师。”   “以我现在的地位,联合组织的高官见到我都得点头哈腰,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够与我平等地谈判交涉?”   “……”   “你以为我完全信任随春生吗?你来到这里,不过是我的默许和对你的纵容,你感恩戴德吧。”   “……”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是279实验所的创世主,也将成为第三生命国度的王,我不需要虚假的羁绊,你们不过是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尤克斯。”这个熟悉的名词如今念出来倒多了一些生分,“我们一共打过几场架?”   尤克斯犹豫不决地吐出无比清晰的数字,“十五场。”   “你赢几场?”   “一场未赢。”   “你放水了?”方蕲脱掉了上衣,一身精炼的肌肉,薄薄地覆盖在周身,袒露的肌肤上是写满的咒语,他有备而来。   尤克斯却笑了,犀利的眼神光倏尔变得柔和,又分外澄明,“虫子都怕火。”   方蕲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他舔舐着嘴唇,“再打一架吧,这次,赌上你我的性命。” 第127章 :创世主(九)   “非要玩这么大吗?”尤克斯跃跃欲试。   “你说呢?”方蕲挑眉,斗气锐增。   尤克斯头上的纹身扭动起来,成像为一只巴西游走蛛,“换个筹码,你赢了我把白诗南还给你,我赢了你就把身体交给我处置。”   “听起来我稳赚不赔。”方蕲火拳轰击。   尤克斯飞速逃蹿出房间,来到空地上,绝对的空间和高度,才是最有利于他战斗的主场。   “诶。”随春生的棍子横在了准备追出去的P-867跟前,“别插手,如果想打架的话,跟我打。”   “切。”P-867才不想和随春生动手,动物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很危险——他没有过剩的情感,通俗来说,在这个世上,只要有念想,便有思绪,有感情就有情绪,但随春生没有,透过男人的眼睛,看到的只有一条死路,那里是没有一线生机和一丝光明的深渊绝境。   P-767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随春生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室外,空旷的泥土地,尤克斯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蜘蛛刺青便跟着震动一下。   方蕲两手一腾,双掌放出刺眼的巨大闪光,整块地界瞬间失去视觉。   眼前一片白光,反而令尤克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峥嵘岁月。   “这感觉,真棒。”尤克斯轻松地闭上眼睛。   以他一贯的战斗作风,他会第一时间从后肩抓出一串预先图腾化的蜘蛛,数十只蜘蛛急速喷出丝网,在尤克斯身前张罗出六张绵密的大网。   方蕲所有的动静,包括轻薄的呼吸,全都逃不开这六张大网共同交织成的“超感应空间”。   无死角捕捉,正是蜘蛛的专长。   但方蕲无所畏惧,因为他引以为傲的咒术并非大光明咒,而是烈炎咒,于是他义无反顾地朝尤科斯冲去。   因为他知道只有近身缠斗,才不会给尤克斯释放大绝招的机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尤克斯轻笑,他高超的体术不亚于方蕲,在他趁机扣住方蕲小手臂的同时,一只以咒文织合而成的黑寡妇,从尤克斯的舌头上实体化浮现,顺着方蕲的手臂,抖擞着恶心的绒毛纤维长脚,慢慢地爬向方蕲的脸。   黑寡妇抱着敌意越靠越近,眼见它就快爬梭到方蕲的后颈,马上要与他来个亲密无间的致命一吻。   一团火从方蕲的身上砰然蹿起,将黑寡妇烧得外酥里嫩,成了一坨不可名状的焦炭。   尤克斯的瞳孔微缩,衣衫突然鼓起,隆起的肉块迅速在衣服底下游走,一瞬间从衣袖中冲出好几只恶心死人的蜘蛛,包括那只耳垂上活过来的鬼面蛛。   眼看着五颜六色的蜘蛛即将爬满方蕲的身子,只要它们张口咬下,毒性会迅速蔓延至方蕲全身,届时方蕲会口吐白沫,痛苦地倒下。   “我可不止一只蜘蛛,胜负已分了。”   “未必。”方蕲双掌合十,烈炎咒的能量从身上的精孔喷出,让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融火,助我!”   尤克斯骇然跳离方蕲身边,他深知方蕲烈炎咒的厉害,那火星子溅到身上,别提多疼。   “方蕲,你的烈炎咒又精进了。”尤克斯毫不吝啬地夸奖,他记得那时的方蕲,还不会全身冒火。   “你的御虫咒也不赖。”说实话,看到那么多蜘蛛,方蕲现在的头皮都还是麻的,不过长久作战的经验,练就他临危不惧的本色。   “那继续?”尤克斯从未如此酣畅过。   “好啊,继续。”仿佛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发生,一切忠于初衷。   两道身影再次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如旋风般的飞踢,敏捷快速地回防,拳落如鼓点,扇掌如排风,拳脚尽展,看得人眼花缭乱,肌肉拉到极致,力量排山倒海,没有谁给谁留有喘息的余地,连空气都被摩擦出闪电带火花。   这是一场极致的格斗盛宴,也是昔日伙伴彻底决裂后的惜别。   “方蕲,恨我吧!”尤克斯从半空落踹向方蕲。   方蕲错身,对准尤克斯的下颌就是雷霆万钧的上勾拳,“这一拳是替我们十人小队打的!”   “噗!”尤克斯的牙齿被打落,他的大脑在瞬间失去短暂的意识。   在他尚未找回身体的主动权时,方蕲的拳头再次轰到他右脸颊,接着是膝顶,头槌,一连串的暴击。   “最后,祭奠我们死去的友谊!”   尤克斯被揍飞,像极了抛物线,从地面的某个点朝着半空抛射,直达最高点。   方蕲用了全力揍飞一个人,他和尤克斯都清楚,这场架不干不行,他们需要一个交代,而揍翻对方是男人之间最高效的发言。   而这种程度,看来是方蕲全方位的压制,也该结束了,他的重拳可没留情。   然而这种高度……   “这个高度,简直就是无敌。”尤克斯抓向自己头皮,刺在他头顶上的巴西游走蛛图腾急速搅动,随着血咒纷飞,巴西游走蛛猛然巨大化,越接近地面变得越是庞大。   “呵呵,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会进步吗?”尤克斯噈掉嘴里的淤血,身体诡异地在滞留在半空,虚晃着,不失平衡,仔细看,是他踩在一根细长透明的蜘蛛丝上。   一只比白垩纪恐龙更为壮硕的超大型巴西游走蛛,从半空坠落,尾部还喷着腥臭的半透明蜘蛛丝,蛛丝上缀着青色的黏稠液体,四处喷溅。   尤克斯轻轻踩在蜘蛛宽大的背甲上,盛气凌人。   巴西游走蛛翘起尾部,爆开四散的蜘蛛丝,没来得及避开的物体都被包裹在臭气熏天的蛋白质茧中,等待着被溶化的命运。   方蕲暗叹:“现在是连这种高度都能召唤出如此大的怪物了吗?”   尤克斯的御虫绝咒,咒术的强度与施咒距离成正比,限定为垂直而下的攻击,距离越高,蜘蛛落下的时间越长,咒术将蜘蛛放大的力量就越大,   所以当时在皇城,那只大蜘蛛是尤克斯所能巨像化的极限。   尤克斯自上而下地瞪着方蕲,他几乎快被敲碎的骨头还疼得厉害。   方蕲抱拳,专属于他的战斗起手势:“可惜还差点。”   “少自以为是了,你很快就会成我蜘蛛的盘中餐。”巨大的巴西游走蛛赫然喷出一团蛛丝,如同一颗飞弹封锁住方蕲疾躲的路线。   “我的火正是你的克星。”腥臭的蛛丝命中了方蕲,同时也被方蕲的火焰侵吞,灼烧殆尽。   “还没完呢。”尤科斯咬牙,暴戾地喊出:“千针万刺!”   巴西游走蛛的身体陡然拱起,粗壮的八只脚夸张地舒展开,蜘蛛的肚子突然膨胀,随着神秘的口哨声响起,蜘蛛再次高高地翘起了尾部,犹如产卵前兆。   随着神秘口哨声的响起,无数根尖锐细小,若有似无的毒针从蜘蛛尾部喷射出,密密麻麻地刺向方蕲。   方蕲左躲右闪,身体甚至折叠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侧身,劈叉,下腰,然后凌空跃起,让毒针从自己的鼻息前,额前,耳廓边纷纷飞过。   “乾金咒。”方蕲双掌旋转,血咒飞舞。   毒针如飓风,毫无章法地破空激射,源源不绝,险象环生。   最后一波攻击结束,以方蕲为圆心,十丈半径之内的地方,被摧残得惨不忍睹,巨型蜘蛛也能量耗竭,化作灰屑烟消云散。   “方蕲,向我求饶,我可以放过你。”尤科斯大笑,“只要你开口,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   方蕲抿着嘴唇,踏前一步,嘴里吐出一缕淡淡的浊气,“决胜负吧。”   尤克斯怔怔地后退一步,疾言厉色道:“别装了,你没带猫,身上也没有咒缚的命格,你的咒术能量支撑不了多久,你……”   方蕲说:“我说,决胜负吧。”   没有威吓震慑,没有虚张声势,方蕲只是专注且单纯地展现出理所当然的决胜斗志。   “……”尤克斯眯起眼,戒备慎重地盯着方蕲,心里预演着对方即将采取的战术或是阴谋——难道他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大绝招?   方蕲动了。   尤克斯一凛,此时的方蕲却已大步走向他,每一步雁过无痕,并无过多的速度和技巧,却充满了堂堂正正的百折不挠。   一滴冷汗从尤克斯的鬓角滑落,他睫毛细密地颤动,身上的刺青跟着蠕动。   方蕲的表情没有一丝杀气,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尤克斯脸上的笑容凝结,他的颈后慢慢地爬出一只凶相毕露的塔兰图拉毒蛛,巨大的尖牙上满是淋漓不尽的唾液。   “你自找的!”尤克斯怒吼,蜘蛛张开可怖的口器,神色倨傲狠戾。   方蕲微笑着,猛地弓起身子,左拳护住下颚,慢慢地举起右拳,将右拳架到肩窝。   燃烧的双拳,腾腾火焰,炙烤着空气。   塔兰图拉毒蛛袭击的瞬间,方蕲的左脚重重地踏出,身体快速前倾,向投掷棒球般将肩窝上的右拳挥了出去。   燃烧生命吧!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超认真一拳! 第128章 :创世主(十)   蜘蛛的尖牙离方蕲只剩毫厘,它的螯肢甚至尚未离开尤克斯的肩头,而方蕲的一拳不偏不倚打穿了蜘蛛的腹部,正中尤科斯的鼻梁。   明明是预备动作超级大,抡拳轨迹超级夸张,非常容易躲开的大滑拳,尤克斯也好,他的蜘蛛也好,却出奇地无法避开,就这么让这一拳硬生生地击中自己。   身形错开,毫无悬念的“决胜千里”。   就在尤克斯应声倒下的同时,一根丛林深处飞来的暗器正中方蕲的后背,方蕲只感觉舌头一阵酥麻,接着是浑身软绵无力,伴随着天地旋转,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古老的东方有句成语,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尤克斯两眼晕眩地倒在地上,茫然地仰望天空,两杠鼻血挂在脸上,偶尔吹起一个尴尬的血泡。   随春生吹了声口哨,“结束了。”   P-867神情不悦,“那是父亲大人放海了。”   “方蕲的烈炎咒本身就克尤克斯的御虫咒。”随春生一边说着,一边拖行着他的棍子,棍子在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我们这里是不是少了个人?”   P-867环顾一圈,果然不见了乐连城,不禁嘟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晓得吱一声。”   随春生的棍子自然过渡到P-867的颈后,只要他一棍子砸下,P-867的脑袋就会当场开瓢,先解决掉这只实验体 ,再杀掉尤克斯?   这是此时随春生脑海中盘算的场景。   “不行。”随春生马上自我否决,尤克斯的厉害之处不是他能召唤出史前怪物一般的大蜘蛛,而是他的天罗地网,他所张开的每一张咒网,约等于一台天眼监控,只要触碰到这些蜘蛛网,全部的网就会产生共振到共鸣,从而告诉尤克斯哪里出现敌人,有多少敌人入侵,敌人的强弱,甚至还能仅凭气的判断发起奇袭——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难,你什么时候会中招,总之防不胜防。   那么,现在连随春生都能感知到这片丛林中还有其他陌生人的气,更何况是尤克斯呢?   事到如今,279实验所在明知有人侵入腹地的前提下,仍无动于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完全小瞧了他们的对手,二是请君入瓮,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看来心怀鬼胎的不止有我们。”随春生抿唇,“这片森林很快会变得异常热闹。”   P-867凑近:“你说什么?”   “没什么。”随春生漫不经心地回答,闲步走到尤克斯身边,将棍子搁在膝盖弯内侧,大剌剌地蹲下,“嘿,还活着吗?还好吗?”   尤克斯擦掉鼻血,从地上坐起,“那小子下手真狠,差点揍死我。”   随春生看看昏迷的方蕲又看看尤克斯,“没把你打死你就烧高香吧。”   尤克斯捏住自己的下颚,咔嚓一声,他接好了脱臼的下颌骨,探究的目光逡巡在随春生身上,“我们的未来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我希望你别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随春生挑眉,嗤笑道:“当过叛徒的人,一辈子都会疑神疑鬼,害怕自己同样遭到背叛吗?”   “我没有羁绊,所以不怕背叛。”尤克斯冷下脸,嘴角噙着促狭的微笑,“当然,你如果妨碍我,我会毫无犹豫地杀掉你。”   “巧了。”随春生似笑非笑道:“你如果妨碍我,我也会毫无犹豫地杀掉你。”   两人的视线激烈碰撞,擦枪走火,没有弱者的呻吟,也无上位者的傲慢,有的只是两个孤独的灵魂,一直被困缚在亲手杀死至亲之人的惨痛过去。   那里溢满了懊悔,愧疚,无助和绝望,那似一座泥沼,只会令人泥足深陷,更加疯狂。   由悲伤,带来仇恨,由仇恨,带来毁灭。   由一个悲剧,酿成更多的悲剧,到最后,如同蝴蝶效应,致使局面失控,一发不可收拾。   而此时,需要一个英雄,进行一场壮士断腕,力挽狂澜的拯救。   而英雄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那小子也在?”谢秋石嗤之以鼻,脸色肉眼可见得臭,他对方蕲的怨念基于纪向薄对方蕲的偏爱,“哪里都有他,真把自己当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了?”   “他来找白诗南的。”乐连城尽量压低声音,为难地说:“哎呀,这么多实验体胚胎,我们怎么偷出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实验所存放全部实验体胚胎的温室。   乐连城与谢秋石等人汇合后,他们潜入了监控室,杀马特少年的真实身份是个国际顶尖黑客,他近乎炫技般地篡改了温室的监控系统,以及将催熟剂摄入连接总机与培养舱的插管之中。   “诶?胚胎吗?可他们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婴儿。”杀马特少年趴在一个培养舱前,仔仔细细审视着浸泡在药水中的实验体。   每一具实验体的颈椎骨部位都连接着一根管道,输送着维持他们生命特征的必要养分,舱体好比子宫,插管好比脐带,而那些半透明的淡蓝色液体则是羊水,只要供求不停,实验体便能存活并且成长。   “我指的是他们还没办法适应脱离舱体后的生活,仍然会有感染的高风险。”   于是乐连城言简意赅地为破晓三位成员科普了实验体从诞生到真正意义上死亡的全过程。   “社会学和生物学来说,植物人,脑死亡,器官不可逆坏死,肉体腐烂,都属于死亡,但实验体拥有数据芯片,备份了他们的数字生命,通俗来说,他们有复活甲。”乐连城难掩激动,“所以只要找到哥哥的数据芯片,就能复活哥哥。”   “每一个都会备份?”两面佛问,“那多备几份,你不是可以拥有切片哥哥?”   乐连城恨不得一个白眼翻上天,“单个实验体的数据库十分庞大,其间投入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更是恒河沙数,而且,只有第一位序列号为8和10的实验体才有资格被备份。”   众所周知,序列号第一位数字代表实验体的人格化程度,即感情,思想和行为越接近人类,越拥有活下去的资格。   “人格化程度?百分比?真是托大的词汇。”杀马特少年托腮。   两面佛蜷了蜷手指,讽刺道:“279实验所试图改变上帝钦定或大自然创造的事物,或是改变无论处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被摆弄的东西,279在九宫格的数字代号,不正是创世主吗?他们努力扮演着上帝,却严重缺乏上帝般的智慧且极度傲慢。”   杀马特少年钦佩道:“哇,好有哲理的一句话,不过你一口一个上帝,你不是和尚吗?不应该说佛祖吗?”   “谁他妈说光头一定是和尚。”两面佛习惯性地又往兜里掏烟盒,摸了半天发现烟已经抽完了。   谢秋石喝止道:“別吵了,干活。”   杀马特吐吐舌头,指尖飞速地敲击投屏键盘,一连串怪异的字符不断地跳动,映入少年自信满满的眼中。   “喂,你们快点,现在大家都在竞技场看热闹,父亲大人也在和方蕲决斗,但是很快都会结束。”乐连城守在门口放风,不放心地道:“你们给他们下的催熟剂有副作用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到时候生意谈崩了怎么办?我还是觉得你们的方案太过冒险。”   催熟剂,顾名思义便是催化这些实验体尽快成熟,从培养舱内诞生,但是也会像早产儿一样,存在一些先天不足,实验所肯定会放弃这批劣质产品,让他们作为其他实验体的养料,可单单做成养料会让实验所血本无归,届时破晓只要通过中间人以稍高的价格买下这批“货”,实验所自然乐于转手。   毕竟,在这个世上,利益至上。   “你还是关心下,我们多久会被人发现。”两面佛说,眼神瞄向谢秋石,“你不像术士,反而更像杀手。”   谢秋石淡漠地回一眼两面佛,“世人对我的称呼很多。”   “我很好奇,既然会长的目的是收购这批实验体,为什么还要派你过来?我和X就能搞定,难道会长不信任我们?”两面佛眯起眼,“认为我们办不好这件事?”   谢秋石素来是个不乐意解释的人,但今非昔比,两面佛等人在替纪向薄效力,旁人误会他不要紧,但绝不能让他们对会长心存芥蒂,“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过来闹事。”   “闹事?”   谢秋石:“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多一个人总能多添一分乱子,只有让实验所狠狠地大出血一回,他们才会拼命地抓住中间人抛过去的橄榄枝。”   X即为杀马特少年的名字,他自诩身为一个国际最顶尖的黑客,是神秘的,而为了保持这份神秘感,他以代号X自称。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连档案里注明的,也只有一个简单的X符号。   X鼓掌道:“不愧是会长大人,我对会长大人的倾佩之情更上一层楼,等这次回去,我一定要把咱们组织的徽章挂到各国政府的官网上,还有全球各大网站的页面上,让全世界都知道破晓的厉害。”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么招摇不要命啦?”乐连城看着手表,心里惴惴不安,他自始至终都有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后背阵阵发凉,“我总感觉哪里有问题,你们感觉到了吗?”   “什么问题?”X左顾右盼,收起袖珍折叠电脑,“搞定,我知道数据芯片藏在哪了,并且破解了私库密码。”   乐连城急忙道:“那还等什么,快点走。”   “不过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第129章 :创世主(十一)   “不过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X欲言又止,“虽然匹配了十八位拥有进入私库的研究员的虹膜和尤克斯的指纹,打开了私库大门,但实验所的防盗系统不是盖的,因为我们是外部系统入侵,强行开门,所以我无法同时解决掉门口的那个恒温感应装置,必须有人握住它,不让大门关闭,因为一旦大门被动合上,私库会全面锁死,释放出高浓度致死的毒气,毒死擅自闯入者。”   “我可以去试试。”乐连城自告奋勇,“人体自带的体温不就是恒温?”   “你恐怕不行。”X面露难色,“通过数据的精密推算,它感应的温度是23到25度区间之间内。”   乐连城犯难道:“可是正常人的体温是36度到37.3度……”   谢秋石道:“血族,血族的体温恰好是23到25度。”   “要不找白诗南帮忙?”X说,“他不正好是吸血鬼?”   两面佛刚要附和,但很快蔫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按照原计划,白诗南在竞技场引得万众瞩目,不足以脱身,还是乐连城灵光乍现道:“实验所基地还有一个活着的吸血鬼,夙眠七棺里挖出来的老怪物。”   “行,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两路,我,X和乐连城去找那只吸血鬼,你去竞技场盯着白诗南,等我们得手后,你马上通知白诗南,叫他放手干。”   谢秋石无所谓去哪边,他要的是保证完成任务,“怎么联系?”   X从衣服上摘下一颗纽扣,神奇的是纽扣很快被拆解成一只微缩型通讯耳麦,“你放进耳朵里,随时保持联系。”   说着,X也分给了两面佛和乐连城各一只,“会长说了,任务第二,活着回去最重要。”   谢秋石抠抠耳朵,听一半漏一半,挥挥手潇洒地告别了三人。   既然纪向薄成立了破晓,既然纪向薄坐在了会长的位置上,既然纪向薄看不惯如今世界的秩序和规矩,要闹革命,那就闹吧,联合组织部队也好,血族也好,实验体也好,谢秋石都会义无反顾地替他扫清一切障碍,许他一个前程坦荡。   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却也是情深意重的表现。   白诗南承诺了乐连城,会助他拿到乐连战的数据芯片,作为乐连城带他到实验所本部的条件,也包含了白诗南的恻隐之心——自从库洛洛的记忆流入他的脑海后,他仿佛多了一层介于人性与神性之间的光辉,难以言喻,但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白诗南对人对事的诸多看法。   白诗南不考虑自己会在这个擂台上打到什么时候,因为只要他想结束,随时都能结束。   这里的场景布置这么多年大同小异,连观众席上看热闹之人的嘴脸都如出一辙地令人恶心。   “杀了?”   “都杀了。”   场内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他们的手上沾满了罪恶的鲜血,实验体本体的素材,已从尸体到活人,从罪犯到流浪汉,又从拐卖过来的妇孺儿童到社会各层级的拔尖人才,如今的279实验所,已经丧心病狂到藐视国际共识,将生命伦理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可他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有难度。”这是白诗南最为担心的事,若无法彻底铲除,一旦留有隐患,它必会死灰复燃。   何况279实验所的利益链错综复杂,甚至斩断其中几条关键渠道,杀掉一众关联人,都不妨碍279实验所倾世计划的进行。   就像蜘蛛网,待人发现家中有一张网时,其实蜘蛛早已苦心经营数年,在家中每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想不到的角落都设下了陷阱,哪怕蛛网上存有任何一角的残缺也无法阻止蜘蛛捕猎的决心。   竞技场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地板上慢慢地腾起神秘的白雾,一扇铁门缓缓地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白雾散去,竞技场上只留下两道颀长的身影。   一个是白诗南,一个是方蕲。   观众席瞬间鸦雀无声,满头雾水,但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一个普通人出现在竞技场的擂台上,必有其过人之处。   “什么情况?”   “他谁啊?”   “呶。”有人在暗网搜了方蕲的资料读到,“炼命师耶,年轻有为吼。”   “我看看!”一个人把脑袋探过来,感叹:“他的一条命这么值钱?都快赶上头号通缉犯纪向薄了。”   “啧啧,看这行小字……”研究员指着网页下方的一段标红文字说到,“身份为K-1037驯化师,真实实力不详,遇强则强。”   “啊,他就是收养K-1037的炼命师吗?所长怎么想的,这还打得起来吗?”   “当然,因为我们眼里看到的画面,和擂台上,他们眼中的彼此是不一样的。”尤克斯的双手搭在两位研究人员肩上,满面春风。   正如尤克斯所言,白诗南眼中的对手只是一只丑陋的熔岩怪,而在方蕲眼中,他的对手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银背猩猩。   银背猩猩蓄势待发,银背猩猩狂躁不安,银背猩猩猩上蹿下跳,银背猩猩抓耳挠……不对,搔首弄姿?   “呕!”方蕲心理性不适,他知道尤克斯变态,没想到如此变态,在他清醒后,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黑暗的房间内,没等他思考,耳边便响起了尤克斯的声音。   尤克斯说:“东方有句成语,叫兵不厌诈。”   方蕲笑笑,盘腿坐在地上。   尤克斯继续说:“这一次,你输在了对敌人的宽恕和坦诚上,方蕲,战斗只有你死我活,它是不讲规则的。”   方蕲不想反驳,他也没那么讲原则,只是想和曾今自以为愧歉的伙伴来一场自以为豪迈的决斗,结果……一切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虽他身处黑暗,但他无所畏惧,因为这座基地内,这里!他并非孤军奋战!   尤克斯的声音立体环绕,“方蕲,想见白诗南吗?那就战斗吧,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以及评估下目前的实力……”这半句话尤克斯只在心中说完。   方蕲站起身,失望道:“尤克斯,你终究还是不了解我。”   “我不需要了解你,我需要的是这个世界,需要的是炼命师时代的终结,少给我自以为是。”   方蕲单手插兜,跨出一步,“这些年,你的成语倒进步了。”   “多谢夸奖。”尤克斯的声音渐渐远去,“这个结界之内,没有时间概念,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累,但会死哦,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和结界内出场的任何一个人战斗,这是一场终极试炼,只有你把他们都杀了,你才能脱困,然后见到我们实验所的终极生化武器,K-1037哟。”   艳丽的火焰从方蕲的拳缝中蛇行而出,他朝着声音辨识方向一拳轰出:“他叫白诗南!尤克斯,再送你一句成语,叫事不过三,所以……下次见面,你死定了。”   声音消散,霭霭的浓雾从地面无孔不入的冉冉上升,从四面八方蒸腾缭绕,将方蕲密实地包裹住,空间变得清晰,眼前变得透彻,好像一处原野,遂即天开了一条缝,破散了大雾,浑沌泯灭,眼前出现之人——是“琴丝美人”,温楚楚。   原来这处结界,是279实验所检验实验体品质的最终场所,他们将过去了解到的一些实力强悍的武者,包括鼎鼎有名的炼命师,吸血鬼猎人,武术家,血族,实验体等战斗时惯用的招式,能力,素质与身体极限全部记录在这里。   运用某种特殊的咒术,将武者虚拟地复活,来与踏入结界的生者进行决斗。   如果不想在这里等着报废的话,那就杀掉里面所有的,曾今记录在册的武者和实验体,无一遗漏。   “队长,你可别小看女生哦,我会全力以赴地杀死你。”温楚楚柔美的笑容绽放。   方蕲紧紧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眶已是濡湿,他哭起来的样子,总是那么的叫人怜爱,叫人心动。   “我叫方蕲,是十方队的队长,请指教。”   ……   一场接着一场的战斗,方蕲亲手杀死一个又一个虚拟的对手,熟人,陌生人,武学巅峰的宗师,不足为据的手下败将。   每一场战斗结束,总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白雾涌现,白雾轻拂他身,原本受伤的地方都会尽数愈合,破坏的地面也会恢复如初,神秘的雾气进入七窍六腑,扫空一切的疲惫进入下一场无休止的战斗。   战斗结束,方蕲只感觉真气充沛,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体内激发出来,他原本的咒术和体术,都得到了史无前例的,质地飞升。   终于。   这一次没有雾气,而是空气正在溶解,光线和色彩在震动中变得不真实,如梦似幻,最后全部倾泻在方蕲脚下。   空间扭曲,眼前的画面仿佛浸在黏稠的糖浆中,沉闷而堵塞。   就在方蕲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时,一扇门从前方打开,耀目的光源吸引着方蕲前行。   于是,他来到了竞技场的擂台上。   眼前出现的怪物是一头接近两米高的银背大猩猩。   “你想什么呢?”白诗南见人始终杵在原地,愣头愣脑的,忍不住问。   方蕲收起回忆,露出一个自我嫌弃的表情,他认为自己疯了,难道是结界内的雾气吸多了,产生了认知偏差?   比如他看到的是一头公猩猩,正在勾引他,而他却认为这头公猩猩意外的眉星目秀。   “呕!”方蕲捶胸,不忍再往下想。   他现在充满了力量,惊人的气势横扫观众席上的每一个人,令他们胆寒心颤。   白诗南挽起唇角,他体内的命格在喃喃细语,他听得到。   方蕲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他断定此时此刻已不在结界,也不是幻境,而是现实世界。   白诗南的身子很轻,仿佛被空气不疾不徐地拖起来,他毫无杂念的眼神,垂直打量着方蕲撩动暴躁的影子。   “原来如此。”白诗南低语,心中有了答案。   “动了!”方蕲大骇,亦揉身上前。   两人对掌,旋风骤起,翻腾起滚滚尘埃,牵连整座竞技场如震中危楼一般摇晃。   “哇唔!”   “精彩!”   “继续!”   “杀死对方!”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下十方小队的意义:1.方蕲的小队,代入了方蕲的姓氏。2.十方在佛语中代表十大方向,有十方世界,十方俱灭,意喻完美,志向,正直,强大,守护。3。众所周知,炼命师注重血统,而十方小队英雄不问出处,招揽强者,包容弱者,贯穿“以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宗旨。   (碎碎念:我挺喜欢施安奕的,他是方蕲的超级大迷弟,平时狗腿似的,但是打架超猛超认真哦。而且他很爱自己的家人,一直在想:如果他和姐姐必须死一个的话,那就他吧; 如果能够打破诅咒的话,那就义无反顾地放手一搏吧。去他妈的瞻前顾后,跟着方蕲哥哥冲冲冲鸭!) 第130章 :创世主(十二)   场外喝彩声一片,雷霆贯耳。   甚至激烈的喊声都穿透了层层厚重的钨钢合金板,传到了乐连城耳里。   乐连城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这些声音对他来说是靡靡之音,尽数建立在他的痛苦和折磨之上。   从前有哥哥为他蒙上耳朵,带他离开这个梦魇之所,如今……他只能战栗地独自面对恐惧,那些令人发指的笑声令他心口发紧,几度欲呕。   X安慰道:“别怕,那群人法律不收,天收。”   乐连城重重地点头,抬眸看向另一边,所谓的夙眠七棺出土的吸血鬼,竟然长着一张和皇城近卫军第二师团团长一模一样的脸。   可并未传言说,长谷川三郎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亏得皇城吸血鬼守口如瓶,隐瞒得严严实实。   可是,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一点风声都未走漏呢?   当乐连城他们找到他时,他正蜷在角落瑟瑟发抖,一问三不知,好像失去了记忆,又好像性格极度内向,眼含泪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啧,他和那只臭吸血鬼狡诈的嘴脸完全不同,看着好弱。”两面佛打量着他,厌弃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老哭啊。”   “等等,他是不是在说什么?”谢秋石阻止。   只见他抱着头,含泪低语,“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杀死弟弟的,是诅咒,是只能存活一个的诅咒……弟弟死了,我也死了,契约……弟弟和恶魔做了交换……啊啊啊……传说是错误的,全错了,错了,错了……”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X皱着眉表示不解。   两面佛转头看向X,“管它的,你他妈哄哄他,让他听话,等完成任务后,我们送他归西天姥姥家。”   谢秋石却始终严肃地一言不发,忖了忖,才说明:“我听向薄提过一嘴,他当初从江西杀到青木原树海,是为了去查明一个真相,关于吸血鬼与炼命师之间更深一层的渊源和联系。”   “是什么?”   谢秋石瞅一眼地上的吸血鬼,“在这个世上,或是追本溯源,或许白诗南是唯一一个能在阳光下行走的吸血鬼,但他并非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血族和炼命师血统的人。”   “我的天呐!”X和乐连城都诧异地张大嘴巴。   “不过只是猜测。”谢秋石俨然一副颇为遗憾的姿态,“只是那时候,每一具棺材血族隐藏得极其隐秘,就算是美国中情局蛰伏多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位置,始终无法精确定位。”   两面佛摸着下巴调侃:“我一直以为会长是想找夙眠七棺里的吸血鬼单挑,提升实力嘞。”   “你的想法很离谱耶。”X说到。   两面佛沉吟不语。   他们带着吸血鬼前往私库,乐连城再一次感受到背后一道冷冽的视线,似要穿透他的心脏。   无比阴冷的,毒辣的,寒光似剑。   乐连城迅速转头,冷汗直冒,“你们,你们看见了吗?后面有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几人摇头,纷纷回答没有。   实验所本部的结构并不复杂,和普通研究院的房间布局差不多。   私库在单独一层楼,整层楼上布满了致命的机关,若不是X提前解除了防盗系统,恐怕光是过一条走廊,都足够他们绞尽脑汁,吃尽苦头。   “就在里面了。”乐连城紧张地吞咽口水,“哥哥就在里面了。”   “嗨喽,你握住这扇门的感应把手,乖乖在这等我们,千万千万不能松开哦,不然这辈子就见不到你弟弟了。”X叮嘱诗未央。   那人用力地点头,紧紧抓住恒温感应门把手,战战兢兢,又谨小细微。   可他们不知,危险将近。   一双幽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私库,时不时地吐一口蛇信,在隐秘的角落鬼祟爬行。   实验体R-455,人首蛇身形,能力为绝对领域,只要踏入他的场域,他便是主宰这个空间的神,但他无法碾压比他高级的实验体或是更强劲的对手。   一般来说,实验所卖得最畅销的,性价比最高的是序列号4开头的实验体,他们无法辨认是非,判断对错,对他们而言,一生只认一主,只有绝对死忠和服从。   R-455从谢秋石等人踏入温室的那刻起,便一直跟踪着他们,他接到的指令是——歼灭。   “霜寒领域,开。”蛇身少年两瓣没有血色的薄唇开阖,他的上半身相当纤弱,病态的白,脸蛋长得清俊,瘦骨嶙峋,而他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蛇尾尾端开衩,随着他的话音发出响尾蛇一般的沙沙声。   “动作快点。”两面佛一边快速地往随身携带的特制背包里装载有数据芯片的胶囊,一边催促,“妈的,给你,我去会会他。”   说着,两面佛把背包丢给了X,箭步蹿出。   刺骨的冷风如同刻骨的手术刀,在诗未央的脸上,手臂上划出了道道伤痕,就在浩瀚的寒气逼近之际,两面佛突然从屋内跃出,霸气地拦在诗未央身前,烟蒂弹落,他十指微动,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丝线编织成密集的网铺天盖地地切向R-455。   走廊的墙壁尽数稀烂,露出墙皮之内隐藏的铬体,寒气破散,霸道的真气强硬到连领域都能无差别割裂开。   R-455皱着眉犹豫片刻,很快进行了第二轮攻击。   “寒天领域,开。”R-455。   “什么破领域,和那群叼毛吸血鬼比,差远了!”两面佛张开银光发亮的十指,每一根指节上都有一个指环,十个指环由钢铁连扣,穿插着一根根肉眼无法看清的丝线。   是蚕丝,比钢丝更轻薄,韧性也更大,灌注以内力,杀人于无形。   势如疾风般出手。   五条蚕丝细线冲R-455迎面直来,五条细线则交织成罗网将R-455的退路封死。   是的,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但是R-455毕竟是蛇的嵌合体,穿行速度极快,他行有余力地避开了丝线的攻击,手臂一挥,竟然冰封住了两面佛半截胳膊。   “不好!”两面佛疾步倒退,用内力震碎冰块,可那处皮肉却仿佛失去了色彩,变成了石灰白,失去了任何感觉。   “温度不能再降了。”两面佛忧虑地瞧一眼诗未央,“虽然那只吸血鬼的表现很奇怪,但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一旦失温,库房内的人都得死。”   这才仅仅过去了两分钟,走廊的温度已将近零下三十度,每一秒都是身体极限的挑战和较量。   然而那只吸血鬼的眉睫上却无低温下该有的冰霜,他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分外严谨地用自身的温度去维持感应器的温度。   两面佛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盼着X和乐连城能快点出来。   “少一个。”乐连城焦急地喊道,“你那边有吗?”   “没有。”X额头冒汗,“放弃吧,别找了。”   时间不允许,他们被难缠的厉害家伙盯上了。   强者间的胜负,可不是套用简单的公式就能算得明白。   零下七十度,直逼俄罗斯最冷的冬季。   “幸亏我在雅库茨克训练过三年体能。”两面佛哈出的气在空中凝固成冰,双手蚕丝线盘绕护住自己,同时看似手忙脚乱地胡乱发动攻击。   R-455扭动着尾巴飞速爬行,灵活闪躲着削铁如泥的细线,倏忽间,尾巴如鞭甩出,一道狠绝的劲风喷卷向两面佛。   两面佛冷不防地被扫断了两根肋骨,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壁上,但他遂即爆射出无数条丝线,运起真气,丝线如剑雨,很快他再一次稳住了即将一边倒的情势。   “咳咳,噗!”两面佛的肺叶不住的痉挛,紧缩,他痛苦的拧眉,吐出数口黑血,咒骂一句:“该死的痨病,迟不发作,早不发作,偏偏选在这要命的关头。”   R-455双瞳猛地缩小三寸,尾部疾速震颤,发出更为激烈的震颤,仿佛有几十万只老鼠在下水道穿梭嘶叫,他的黑色指甲延长,狠狠抓向两面佛的心脏。   寒冷,容易让人反应迟钝。   渐渐地,两面佛连R-455出手的速度快慢都辨识不清,胸口被抓出了恐怖的血口,鲜血淋漓,身上单薄的衣物也被撕碎,抓烂,呼吸在天寒地冻中开始变得迟缓困难。   血,在地上滴落,很快结冰。   好似那一朵朵盛开的三角梅。   被灌注内力的蚕丝不断地朝R-455喷出,牵制他的行动,使他无法大展拳脚,无法以压倒性的胜利制裁那个讨厌的人类。   怒火攻心的R-455在满天飞舞的蚕丝线中翻滚,同时也终于察觉到了那人的别有用心——两面佛看似徒劳的微弱攻击并非全然落空,而是精巧的布局!   男人左手抛出锐利的蚕丝线攻击R-4555,右手会抛出同样的蚕丝线封住R-455的去路,但按照实验体没那么灵活的脑子,他只会切断迎面袭来的丝线,从而忽略了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蚕丝线,后果竟是让自己的活动空间越来越逼仄,身手更受挚肘。   “嘿嘿。”两面佛得逞地笑道:“现在才发现,晚了。”   R-455感到不对劲,发出野兽般地吼叫,全身戾气暴涨,冲上前!   “下地狱吧!”两面佛勾起唇角,十指紧扣成拳,赌上昔日圣十字会的首席猎人的头衔,堵上大主教的荣耀,他不会输,绝对不会。   血雨漫天,将地面染得猩红,R-455被蚕丝线紧紧缠缚,像个坏掉的提线玩偶,手骨对折,蛇尾被硬生生地劈成两半,如同两条软绵无力的下肢垂挂在半空。   屋内的两人退出房间,先是极寒拂面,差点冻僵在当场,再是被眼前惊心动魄的画面骇得目瞪口呆,最后看到两面佛虚弱地靠坐在边上,赶忙上去查看。   X关心则乱,眼泪一下子冲出泪腺,很快冻成了两条冰棍,他来不及擦,而是蹲下抱住对方,用身体为他取暖,“你别死啊,喂,臭光头。”   走廊的温度在回暖,可男人的体温却在冷下去。   “求求你,别死嘛,只要你不死,我以后再也不骂你秃子了,呜呜呜,救命啊,谁来救救他。”X哭求,两面佛濒死的模样让他想到了幼年时冻死在他怀里的姐姐,那时候战火纷飞,他们无家可归,流浪,饥寒交迫,那个冬天,三岁的孩子牵着两岁刚学会走路的他,一步一停,一停一看,最后女孩将他交给了一户人家,自己离开,而当他跌跌撞撞,哭着追出去时,女孩已冻死在雪夜的街角。   吸血鬼朝他们走来,乐连城朝R-455走去。   乐连城静静地看着R-455,目色一狠,手臂穿过了实验体的心脏位置,抽回血淋淋的手臂,摊开手掌,掌心静躺着一块芯片。   “实验体的自愈能力很强,不破坏他的核心,他马上会恢复过来。”乐连城说到。   吸血鬼并未说话,而是单膝点地,手掌温柔地覆盖在两面佛的额头,一阵柔光缱绻地扩散,一股珍贵的能量摄入他的体内。   直到光芒扩散,金黄色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最后猝然聚拢回收至吸血鬼的掌心。   “咳咳,你哭什么,娘死了。”两面佛苏醒。   X吸吸鼻子,“哭你妹,我给你哭丧啊。”   “切。”两面佛笑如春风,转头看向乐连城,“通知大家,大决战啦!”   “啧,听到了。”无线通讯耳麦那边,传来不耐烦的,清清冷冷的男低音。   谢秋石说完,视线转回竞技场的擂台,眉头皱成川,磨得后槽牙咯咯作响。   竞技场内,方蕲的手对穿了白诗南的胸膛,鲜血止不住地流淌,浸湿了方蕲整条臂膀……   掌心,似乎捏着一片东西,小小的,滚烫的,从手指捏爆对方心脏的瞬间,下意识地采撷。   “小……白……” 第131章 :创世主(十三)   “小白!” 一瞬间,方蕲呼吸一窒,心跳漏了半拍,他目眦俱裂地盯着眼前之人,画面逐渐清晰——他是白诗南,他竟是白诗南!   方蕲惶然,抽回手的同时颤抖地抱住倒在他怀里的血人,一时间眼神涣散,泣不成声。   观众席亦哗然,沸腾如炸锅。   失去白诗南,等于失去了价值十亿美金的珍宝,任谁都会肉疼。   “快打开竞技场的屏罩,把人弄出来。”   “启用B5手术室,开展紧急抢救。”   “麻醉烟雾准备。”   一行人看着慌张,实则布置得井然有序,他们处理过大大小小竞技场内实验体失控或是濒死的危机,能够及时地控制局面,和熟稔接下去的流程。   竞技场内弥漫出粉色的雾气,梦幻缥缈,浮影霞染,上空的屏罩慢慢地打开,裂开一条狭隘细长的缝,肉眼无法瞧见,但场内的磁场在改变。   桎梏感,压抑感,沉重感在消失,就像褪去了一身枷锁,取而代之的是放任的自由。   屏罩的威力好比一个磁爆,它威慑着实验体,也保障了观众席人员的安全。   然,一旦打开屏罩,等于解开竞技场的禁制。   雾气消散。   消散……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快关屏罩!”   声嘶破空,却无济于事。   竞技场外的总控室内,一片绯红,鲜血从人的颈部大动脉喷洒飞溅,如同坏掉的水龙头,血流如注,很快涂满了玻璃窗和地面。   画面血腥残忍,而倚靠在门边的男人似乎心情不错,他犹如一个局外人,旁观者,悠闲散漫地把玩着手里的飞刀,殊不知他才是这场屠杀的操刀者。   谢秋石眉眼轻弯:“可别坏事呀。”   随后一刀,扎进了一名苟延残喘的研究人员的手背,将人钉在操控台上。   危险欺近,三只实验体第一时间冲出人群,堵截了谢秋石。   “三打一吗?”谢秋石伸长脖子往后张望,不免无聊,“还真三打一。”   实验体们感觉受到了羞辱,愤怒道:“炼命师,带着你的自负下地狱吧。”   “轰隆!”高台爆炸,崩塌,四道身影从高处坠落,很快又交错在一起,在尘埃朦胧中混打成双,难舍难分。   可,无人在意这边的打斗,他们真正恐惧的是这场事故背后隐藏的真相——实验体K-1037究竟有没有死于方蕲之手。   短短的五分钟时间,研究人员的心情从紧张到恐慌,再到现在趋于平静,毕竟慌乱解除不了实验所的危机,以及一切害怕来自于自身武力的不足。   而实验所本部,最不缺乏的就是武器和战斗力。   何况,他们还有专门用来对付实验体的病毒药剂和屏蔽他们技能的仪器,该惧怕的不是他们,是K-1037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小鬼。   雾气,终散尽。   守得云开,见月明。   “尤克斯!”   “!”   竞技场擂台中央,两个背水一战的人,一个目露精光,笑容桀骜,一个淡抿唇瓣,傲雪凌霜,然而他们看着比狂徒更为狂妄,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观众席上的尤克斯,尤克斯亦从容地回望他们,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受死吧。”两人异口同声,爆发出滔天的杀气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哈哈哈哈哈……”尤克斯捧腹大笑,笑得差点瘫在地上,“好好好,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要我的命?那就凭本事来取吧。”   火龙奇袭!   方蕲大步飞跑,旋即用烈炎咒攻击尤克斯,他高高拔起,在空中捏拳,整条手臂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轰然落下。   基地不乏战斗力强的实验体,但他们都踯躅畏缩,因为白诗南拦在他们面前,一对多,并非能够数量上制胜,很可能仍是单方面的碾轧。   无数石砾飞舞,碎屑纷飞,地面冒了个焦黑的大洞,方蕲落下,单膝蹲跪在地上,拳头垂摆在黑洞中间。   果然,又变强了,仔细聆听,好像还会听到血液里细胞不断膨胀,收缩的声音,力量源源不绝。   方蕲惊叹,他只用了两成力就把地面干穿了。   尤克斯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方蕲,说到:“方蕲,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通过结界的历练,你变得更强了。”   方蕲足尖点地,瞬间消失,已然出现在尤克斯上方,他双手平举,掌心的烈炎咒变得无比耀眼,变成两团大火球,吞没尤克斯。   寒光破空,两只螳螂形态的实验体撕裂了火焰,牢牢地守护在尤克斯跟前。   尤克斯颇为得意地看着方蕲,方蕲皱眉,掌心的命格在发烫。   “就现在。”方蕲瞳孔遽缩,蔹蔓野域的命格能量催化到峰值,无数藤蔓四面八方地涌出,席卷向尤克斯和他身边的实验体。   藤蔓起舞,恣意鞭挞,无差别地攻击一众旁人,不少研究人员或被藤蔓束缚,或被其抽打地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随春生身轻如燕地躲着藤蔓,笑得前俯后仰。   “你笑什么,快帮忙啊。”一个研究人员躲在随春生身边,斥责道:“把他们都杀了,通通都杀……”   研究人员接下去的话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几乎要爆出眼眶的眼珠子,艰难的,徒劳地喘息着,他的喉管里插着一根黑色的棍子,直到棍子慢慢地抽离,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消逝。   “聒噪。”随春生抽回棍子,看着乱糟糟的竞技场,竟一时不知从何开始着手清理。   然后一柄飞刀从他眼前呼啸而过,直直钉入了仓惶逃窜的研究人员眉心。   “小谢同学,注意安全。”随春生跨过不知名的尸体,架起棍子,“那就从这里开始大扫除吧。”   面前,十只奇形怪状的实验体,虎视眈眈地盯着随春生,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叛徒。”   “叛徒?”随春生挑眉,拿下巴对着那些实验体,“我从未效忠,谈何背叛?”   “区区人类也敢狂妄?”一只狼形实验体张开利爪,率先猛攻。   接下去的画面是乱七八糟的分镜,和稀碎的片段,全部被红色填满。   无法拼凑完全的肢体,七零八落的尸块,还有满地的汤汤水水,肝胆脾肠,他们似乎只打算用一种方式沟通——那便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之后赶来的乐连城几人也加入战场,实验所也是阔绰,竟然一口气释放出百来只实验体,投入战斗,这是一场荒诞的闹剧,也是一场荒唐的警示。   原始森林撼动,实验体的倾巢出动,惊得林中鸟兽四散,感觉危险降临的猛兽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地往森林外逃跑。   森林外边,早已驻扎着SPJ(特种维和反战联合组织)的特种部队。   “上校,需要入场救援吗?”   上校摆手,硬朗的五官仿佛是用刀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刻板而刚毅,“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守住森林的最后一道防线,仅此而已。”   如果里头的怪物压不住了,那就采取最简单暴力的清剿手段——原子弹,这也是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这个情报获取得莫名其妙,来得刻意且拙劣,甚至他们被派遣至此地,也是接受了绝密命令,看来联合组织里也有清醒的志士准备大干特干一场,拔掉荼毒社会的毒瘤了。   “基因疫苗,第三生命王国……混账啊,可别小瞧了人类几亿年的进化啊。”上校吞吐着烟,端坐在森林入口。   从日本德圣研究医院的丑闻爆发开始,再到蒙太奇小岛事件,狼子野心的日本血族,大音希声的炼命师一族,诡秘莫测的279实验所,以及阳奉阴违的赫鲁斯监狱,加上联合组织高层的腐败和不作为,的确,再这样发展下去,本就式微的人类迟早自取灭亡。   少校面色凝重地谛视森林深处,狂风席卷,树摇影动,仿佛满嶂巨浪,怒海惊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实验所的墙体爆裂,成了半片废墟,实验体死伤惨重,活着的研究人员缩成一团,颤抖地拿着武器,对准了他们素日里肆意蹂躏,野蛮开发的实验体们。   部分实验体叛变,他们虽然没有百分百人人格,但拥有人类的思想和本能之外的东西,人类是驱逐利益的现实主义者,他们也不列外,帮实验所对付侵略者,成功了他们不会获得更多的好处,失败了,他们会死得……相当壮观。   那些没脑子的,不懂得审时度势的实验体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们愿意追随您,库洛洛大人。”   “请您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库洛洛大人,我们刚才是被逼的,我们不想助纣为虐。”   白诗南轻轻蹙眉,淡淡地扫了一圈人群。   X忍不住插嘴招安:“破晓欢迎你们。”   “喂,你们还真不挑,什么臭鱼烂虾都要。”乐连城翻翻白眼,此时他恨不得快点离开这里,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没必要在这死战,更何况,从他进入实验所基地开始,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祥感始终萦绕着他,令他惶恐不安。   因为他们手里缺少的那块数据芯片正是K-1037的,或许他少说了一件可怕的事实,数据芯片不止能够复活死去的实验体,还能克隆他们,包括人格,性格,认知和能力。   “妈的,闹得差不多了吧。”两面佛对着杀得兴致勃勃的谢秋石喊道,说实话,他的体力已经快透支了,再打下去只有挨揍的份。   谢秋石撩开衣服,数了数只剩下两柄飞刀了,飞掠回两面佛身侧,顺手削掉了一只实验体的脑袋,“可以交差了。”   两面佛看着谢秋石满身的血点子,以及因兴奋而低喘的气息,他的眼尾和鼻子像抹了一圈胭脂晕开的红,恰到好处的中和了他眼神里的戾气,那双多情泛滥的眼眸,冰冷得似寒冬天窗户上绽开的冰花,那么迷人,那么危险,“怪不得啊……”   怪不得能把他们会长迷得不要不要的。   “不趁机把他们一锅端了?”随春生笑问,他杀得相当痛快。   谢秋石望了眼打得难舍难分的方蕲和尤克斯,“铲灭这个地方,就能消除279实验所这个祸害吗?他们安插在世界各地的细作,埋下的隐患,都得日后抽丝剥茧地剔除,给他留点喘息的机会,才能让他露出破绽。这就是格局。”   随春生心头一颤,遂即哈哈大笑:“谁教你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谢秋石无比自豪地说:“纪向薄喽,怎样?你要加入破晓吗?” 第132章 :创世主(十四)   随春生摇头,“算了吧,我政治觉悟不高,宁可做条咸鱼躺平。”   说完,他走向白诗南。   形势明朗,没有白诗南凌驾于这群实验体之上的彪悍实力,这些实验体不会乖乖就范,俯首称臣。   如此省去了大部分麻烦,那些自身难保的研究人员甚至躲进了以往用来关押实验体的特制牢笼内,以求自保。   “光看着不去帮忙?”随春生。   白诗南的眼中跳跃着猩红光芒,细看之下,他的瞳孔竖成了一根麦芒,流淌着变幻莫测的流光。   “我不能分神。”白诗南凝视方蕲的方向,“这里还有一个级别很高的实验体,不在我之下。”   随春生抬起眼皮,却不自觉地五指收紧,往上抬了抬棍子,“你忌惮他?”   白诗南幽深的眼眸看向随春生,眼底似一望无垠的死海,看不到任何情绪,“不是忌惮,是似曾相识,他的能力与我如出一辙,也是操控。”   随春生倒抽一口凉气,斗气四散,强大的气场无形地挤压周围。   “別白费力气。”白诗南说,“他隐藏得很深,我……”   白诗南欲言又止,他唯一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是他认出方蕲后,与其作局,加上命格的辅助,强行突破竞技场的屏罩,对场外的人展开精神领域的操控,即让他们见到白诗南想让他们见到的画面,可是屏罩的磁场能量太强,各种封阻着白诗南的发挥。   直到……白诗南的精神力捕捉到场外那只实验体的,对方不带敌意的引导,桥接,使他成功控制全场的脑电波。   接下去的事态发展如期而至,但当白诗南冲出竞技场打算寻找那个实验体时,却无论如何都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到底是谁?”   “是敌是友?”   “还是我遗忘了什么?那个人的气息熟悉到仿佛是世间另一个自己。”   白诗南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他不敢松懈,从方蕲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刻起,他的精神领域一直展开,高度透支着,他不能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同理,对方也在全面戒备他,提防他趁虚而入。   两股力量在暗里斗争较劲,两股斗气已一飞冲天,在半空周旋又迅速落地,刺眼的白光明灭消散,两道黑影蹿出后几经交错,在融融夜色中划出无数条炫光,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大光明咒!”方蕲突然暴呵,白光溢出掌心,直喷尤克斯双目。   视线被夺一秒,方蕲的拳刺连续朝着尤克斯突进,肘击背部,膝击腹部,蛇打七寸,人打软肋,尤克斯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被牵上了丝线无法逃离方蕲挚肘。   无数条肉眼无法看清的蜘蛛丝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附近枝杈,虽然无法产生实质性的伤害,但能够完美判断敌人气势汹汹的恶意。   未中!   未中!   未中!   “到我了。”尤克斯夺回视线的刹那,手掌同时包住了方蕲捶来的拳头,猛地下压,“呵!”   方蕲被狠狠地投掷到地上,直接砸穿了地面。   “啧。”白诗南眯起眼,阴鸷地怒视尤克斯,让底下那群坐立不安的实验体冒了一身冷汗。   “喂,我们要撤了。”X唤白诗南,“你们怎么说?”   白诗南垂眸看向那些实验体,他们留下必遭毁灭,放任他们离去,天下之大竟也无他们的容身之所。   不过……   “你们是想留在这里等死?还是谋个安身立命的去处?”白诗南问。   “这……”这不废话吗?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实验体,他们可是凄风苦雨下艰难生存的劲草,死是不甘心死掉的,但是离开实验所,身为生化武器的他们,从胚胎开始,到成熟期,他们从未脱离过实验所的供养,他们没有能够在人类社会赖以生存的本领,只懂得杀戮,破坏和纣灭,而这些恰是和平年代最不需要崭露在光天化日下的东西。   白诗南看出了他们的窘境,于是给指了一条明路,“加入破晓,只有破晓才可能收编你们。”   谢秋石满意地点头,“破晓不追既往,只争今朝,欢迎之至。”   这也正是纪向薄想要的结果——任何组织,国家强大的基础都是经济和战力。   “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大家心里不都门清吗?过去疯了一般地渴望离开这座地狱,如今有了机会,为什么反而怯弱了?”   “走吧。”   “离开这里。”   “加入破晓。”   “拜托了,我们只想活下去。”   想要活着,何错之有?   乐连城宝贝似的护着那袋芯片,行至半路,杀出个P-867和I-859。   “叛徒,我杀了你。”P-867张牙舞爪,就差冲过去挠他泄忿。   可他的后领子被I-859紧紧抓着,让他无法脱身。   “放开我,你放开我!”P-867气愤地叫骂,“我要教训他,小王八蛋,竟敢辜负我的信任。”   乐连城神色复杂地看着P-867,试图劝道:“279实验所完蛋了,和我一起加入破晓吧,让会长大人给大家都登记个姓名。”   P-867陡然安静下来,四肢蔫蔫地垂挂在I-859的身上。   “还要打架吗?”谢秋石停下脚步,玩味地审视眼前两个实验体,眼神像一头恶狼,没有敌意也不友善。   I-859默不作声地将P-867护在身后,尽量谦逊友好地说:“我们只想求个庇护之所。”   他心里明白,这里虽然是他的出生地,可他对实验所的怨恨远大于感恩,他们对实验所而言只是可以随意摆弄,出卖,销毁的商品,没有感情,没有温度,没有人情。   何不趁此逃离。   “我,我才不要去……”I-867红了眼眶,紧紧咬着下嘴唇,嘴角往下瘪着。   乐连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勾住I-867的脖子,“哎呦,别矫情,你还是在路上好好地想想自己要取什么名字,我和你说哦,名字这个东西……”   两个小家伙勾勾搭搭,扭扭捏捏,最后你追我赶地跑出实验所。   不消片刻,人群浩浩荡荡地尽数散了,整座基地,一下子空了大半。   现场只剩下方蕲,尤克斯,随春生,白诗南和一些幸存的研究人员。   半空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方蕲一个帅气的滑垒式止步,在地上划出一道土痕,猫下身子,单手抱拳,巨大的火龙呼啸着席卷向尤克斯。   巨大的蜘蛛从天而降,旋即整座身躯在火海中燃烧,爆开。   痛苦的嘶吼不绝于耳,混杂着无数怨灵的哀鸣。   火焰灭却,烧落成灰。   “看来战斗结束了。”随春生的棍子点触着地面,有规律地敲击。   尤克斯跪在地上,胸口赫然一个触目惊心的焦洞,整片胸膛被附着咒术的离火烧穿,连血都被火焰灼烧得凝固。   “呕……咳咳……”尤克斯大口大口吐着血水,失焦的眼神似蒙了一层白翳,“我啊……不后悔……”   方蕲皱眉,胸口堵闷,喉咙底也翻涌着铁锈味,他说不出开心,伤心,只是那股难受的感觉像荆条一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尤克斯面如死灰,失去光泽的眼珠子一寸一寸地往上挪,直勾勾的视线狠狠地钉在方蕲身上,“方蕲,我解脱了,哈哈哈……”   笑声如同难以转动的生锈齿轮,“我解脱了,方蕲……恨我吧,带着对我的恨,和我一样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你!”方蕲夺步而出,却是踉跄几步后愣在当场。   尤克斯死了,可他最后的眼神方蕲不解,连他最后的话,方蕲都来不及问明白。   那眼神包含着得意,歉意,疲倦,期待和忧郁,仿佛他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最终胜利者,也在诅咒方蕲,诅咒他变得同样不幸。   突然,方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猛地退回到白诗南身边,但仅仅只是一瞬,他的头皮阵阵发麻,心惊肉跳,很快被这股强大的压力压弯了身躯,忍不住跪在地上。   随春生勉强站立着,可腿肚子簌簌发抖,一滴冷汗从眉梢滴落。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随春生将棍子横在胸前,幻猫咒召唤出灵猫,“很强。”   强到拥有长老团实力的他,都必须咒缚上厉害的命格,才敢迎战。   “你带方蕲先走。”白诗南说。   方蕲一把抓住白诗南的手臂,忿忿不平中带着天大的委屈,“白诗南,你他妈又想丢开我!”   白诗南冁然,满眼宠溺,俯身轻吻方蕲的额头,哄道:“宝贝儿,你生气的模样真性感,但这份要命的性感我只想留在床第之欢上,在你狠狠抱我的时候,冲我摇尾巴龇牙。”   方蕲脸颊飞红,又羞又躁,“你……小白你……我……”   他差点忘了白诗南能够不分场合的无差别开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能用最淡定的语气说出最聊骚的话。   白诗南又是一吻,这次却是落在了方蕲的鼻尖,“够吗?”   “嗯?”方蕲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反而被撩得七荤八素,只是他对白诗南的行为后知后觉。   白诗南扣住方蕲的后脑勺,这次的吻得热辣缠绵,“够吗?”   方蕲的手掌推开白诗南的下颚,一只手的手肘则抵住他的胸口,“小白,我不是要你哄我,我是怪我自己总是帮不上你。”   “喂!”随春生简直没眼看,看他们腻腻歪歪半天,他实在忍无可忍,“你俩还真没把我当外人,火都烧到屁股后了,要秀恩爱麻烦先解决这燃眉之急。”   感情现在只有他一人如临大敌,年轻人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白诗南直起身,瞥眼随春生,清清冷冷地说:“单身狗是没有春天的。”   “你……诶嘿,臭小子……”随春生气笑,“来,老子教你啥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方蕲劝住随春生,“别气别气,我们还是别在这碍手碍脚了。”   “啧。”方蕲这么一说,随春生更生气了,心说这两小子还真是同心同德,说话一样得能气死人。   几番争吵下来,人是变得精神气爽,负面情绪一旦宣泄掉,心路素质自然得到提神。   良好的氛围是最好的镇定剂。   方蕲和随春生前脚刚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优雅地走出。   好像是穿过了一道隐形的门,从一个空间凭空出现。   他身姿卓绝,形容华贵,五官如雕如琢,气质如圭如玉,他有着和白诗南一模一样的脸庞,他是实验所用K-1037的数据芯片,复刻出的一比一成品,也是用来制衡白诗南的绝密武器。   “果然……”白诗南哂笑。   只有自己才能杀死自己。 第133章 :创世主(十五)   只有自己才了解自己。   一张数据芯片背后的价值高到无法用金钱换算,它所能承载的不仅有实验体的过去,还有出生至死亡那刻的全部历程。   即,白诗南还没死去,他的数据芯片便会一直传载他的一切,包括情感。   因为对方同样在意方蕲,所以白诗那才会有持无恐地与方蕲温存。   “很遗憾,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那人说。   白诗南目光沉沉,“实验所迫不及待地将你制造出来,是为了取代我?”   “是的,杀死你。”   白诗南嗤笑,“呵,我现在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我就是你,但你未必是我。”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继承了你和库洛洛的意志,所以我想拜托你去死,你的遗志和接下去的人生轨迹我会替你完成。”   “这副语气还真够让人不爽的。”白诗南轻蔑地翘起唇角,佯装难过地说:“我可是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我以为你能体谅我的艰辛。”   那人抖了下眼皮,如扇一般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道阴影,“我会比你做得更出色。”   白诗南扶额笑道:“真不应该和你废话。”   话音刚落,白诗南双瞳急剧缩小,成针尖状,瞳色晕开,如水波纹,一圈一圈无尽循环,技能开启,“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那人使出同样的招数,他的瞳仁被漆黑取代,混沌的黑,他的指尖渗出了血水,落在地面上,散开成了彼岸花,妖冶地发着不祥的红光。   腥味弥漫,威压震慑天地,实验所如同一块发霉的蛋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墙体片片凋零,成为漫天飘散的枯叶。   “小心!”方蕲猛地推开随春生,自己被破墙而出的怪力撞飞,砰的撞在旁边的墙上,肋骨生疼,吐出一口淤血。   灰雾蒸涌,一个全身铸满钢铁的肌肉怪,踞膝在崩坏的地板上。   一道凌厉的风压扑向随春生,随春生机警地躲开,提棍往肌肉怪身上一斩。   适才挥出的棍缘仿佛砍在了一块烙铁上,棍身上出现蜘蛛纹裂痕。   实验所创造出的怪物,无坚不摧的魔鬼筋肉人。   “吼!”魔鬼筋肉人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澎湃的口臭直冲方蕲和随春生鼻腔。   臭得作呕。   “擅闯者,不得好死。”筋肉人吐出一口浊气,全身燃气熊熊战意。   “臭死了,像一堆激素烂细胞混合在一起的垃圾。”方蕲嫌弃地说,“没工夫在这里和你耗,别挡路!”   说着,猛然往裸露的钢柱上蹬腿,身形如弩箭般射出。   方蕲在掌上加固了乾金咒,劲拳击向筋肉人,直拳,挑肘,横肘,直拳,砸肘,劈落!   筋肉人根本无法躲开,但皮肤基因受过非人道的改造,硬是用手臂招架住方蕲的快拳,脚掌踏破地面,地板咔咔碎裂。   “去死!”筋肉人暴吼,奋力承受力道,握拳,反击。   在与方蕲错身的霎那,筋肉人的右拳往方蕲模糊的身影上重重挥落。   论劲道,这一拳无可挑剔的恐怖。   空气一阵爆响,方蕲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落地。   绿色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筋肉人痛苦地嘶吼,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窝,原来是一根黑色的棍子深深没入他的脑袋,几乎要穿出颅骨。   “皮肤和肌肉再怎么强硬,眼睛仍是身上最脆弱的器官,也是最接近脑部的致命地带。”随春生凌厉地抽出棍子,腥臭的液体在半空激射出一道弧度。   危险还没解除,远远没有。   三头冒着火焰的怪兽从地下蹿出,失去约束的0号实验体,没有痛觉的纯战斗生化武器。   “不好,快闪开!”随春生惊叫,硬是用棍子接住两头巨兽的利爪,凶兽的指骨崩裂,却丝毫没有畏惧,立即又朝着随春生的胸口挥出一爪,随春生急速转身,在凶兽的爪子距离他胸口十二公分时,一股尖锐的破坏力穿透一头凶兽的脊椎,凶兽顿时被腰斩,上身断落。   随春生冷冷地看着另一头凶兽。   与此同时,方蕲低身躲过第三头凶兽的袭击,飞脚勾住凶兽的小腿,用力对折,凶兽的小腿足胫立即掰成两段。   “哼哼哼……”前方黑暗处传来不成调的诡异曲调,“哼哼哼。”   空气变得异常灼热,直到方蕲和随春生看清来人。   两个人造人从黑暗中走来。   一个拿着双管霰弹枪,戴着黑色墨镜。   一个什么武器都没有,全身却散发着超强的武斗气息。   脚步声,轻盈缓慢,奏响死亡的乐章。   “还真不消停。”方蕲和随春生摆出防御姿态,微微弯腰,双瞳缩小。   “干掉他们!”   方蕲眼神犀利,随春生的十二节棍化作一道闪电,   四道巨力猛地碰撞在一起,拿枪的人接下方蕲的火焰拳,武者单挑随春生的十二节棍法。   精湛的十二节棍法,加上命格“天下无双”,随春生的棍法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闪光像一条蜈蚣,刁钻地奇袭武者,将其围困在招式之内,快速缠打。   武者也不是吃素的,他利用风速的变化,找到棍法的些微缝隙,猛一加速冲出,一掌轰在随春生的小腹上。   随春生吃痛后飞,却及时回以颜色,一棍砸中武者的后脑。   那一棍的反击速度远在武者的反应之外,更在视线之外,轰得武者瞬间往前翻了一大圈。   随春生缓缓吐气,用浑厚的内力调动真气,分解腹部遭到的重击。   “在老朽还是人类的时候,有个响亮的诨号。”武者稳固下盘,摊开手。   随春生浑身的汗毛一根根地竖起。   “屠人王,百掌生。”   话音毕,好似有千百张掌影重叠,铺天盖地地笼罩向随春生。   近距离战斗,武者连绵不绝的掌法让随春生无法将十二节棍法完全发挥出来,只能用初级招式交战。   武者轻松地用掌拨开这种级别的棍势,又是一掌削出,横劈向随春生的鼻梁骨。   “不好!”随春生来不及避开,却也逮住了拉开两人距离的机会。   “一牛九锁!”棍法如星坠,极为猛烈的绝招完全逆转颓势,将武者笼罩住,打得他寸步难近。   武者的骨头发出可怖的碎裂声。   生为长老团最年轻的长老,这个棍法家的武斗意志彻底燃烧开来,催动体内天下无双的命格,相辅相成,斗气与战力凝聚激增,让随春生胜券在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十二节棍法, 一寸长,一寸强。   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砰!”   “砰!”   “轰隆!”   霰弹枪的子弹不断地在方蕲的周围爆炸,地面坑坑洼洼,方蕲只有逃窜的份。   被逼到如此境地也是狼狈,方蕲咬牙,再次堪堪避开对方掷来的子弹,腹诽几句,那货根本就不是人,是个怪物,他的双臂能变化成各式各样的热武器,弗兰基SPAS12式霰弹枪,美国M249轻机枪,巴雷特M82狙击步枪……混蛋,搞不好那家伙的眼睛还是热射眼,能激发高能激光。   正想着,三颗炸弹在方蕲脚边爆炸,直直震开了方蕲,方蕲连滚了十多圈才灰头土脸地站起。   攻势接连发动,方蕲抹了把脸,在这有限的空间进行着高难度的三维空间跳跃,走廊的每一处都被按上了他的脚印和手印。   “不管了。”方蕲撑地往后滑去,忽然止步一个往前弹跳,竟然迎面朝着武器人疾奔而来。   “受你三颗子弹,我就废了你!”方蕲笑道,子弹正中他的右臂,大腿和腹腔,“烈炎咒,星火燎原!”   “蠢货!火焰对我没用的!”那人鬼吼,双掌变成了一张防火盾。   “谁他妈要烧死你!”方蕲的掌心持续喷着大火,形成一座烈焰牢笼,空气中的水分,氧气在急遽下降,“火灾现场,更多的是窒息而亡。”   “你!”那人想放弃盾牌换成枪械,可一旦解开盾牌,他又会马上被烧死。   氧气抽干,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会死亡。   包括人造人。   方蕲全身汗湿,摇晃了几下身子深吸一口气。   “你好狼狈。”随春生嘴角挂着笑意。   方蕲白一眼,“彼此彼此。”   “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随春生又说,“不知道等下还会蹿出什么怪物来。”   方蕲眉毛一皱,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聚精会神地倾听,“听见了吗?”   随春生点头。   听见了……   “哼哼哼……”   “哼哼哼哼……”   与刚才一样诡异的曲调,听得人毛骨悚然。   难道又有怪物要来了?   “不是!不对!”随春生的耳朵动了动,猛地闪到方蕲身前,“夜雨连天。”   棍子如高速转的螺旋桨,打开一道天衣无缝的屏障,击落或反弹数以万计袭来的子弹。   无数枚子弹从那具武器人的尸体内激射出,像千颗爆炸的手雷,无数颗钢珠能在几秒内将人变成筛子。   变故来得突然,防不胜防。   硝烟散尽,射击停止。   鲜血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地上,那个挡在方蕲身前伟岸的身躯,轰然坠地。   地上是一滩刺目的血水,方蕲的瞳孔因惊戄,悲痛而骤缩,流露出无法言喻的窒息和恍惚。   “随春生!”方蕲手足无措地抱起随春生,泪水涌现,他也受了一定程度的伤,可他无暇顾及,“随春生,你的猫,快召唤出你的猫,换上治愈系命格。”   随春生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奄奄一息,他满意地看着方蕲,苍白的唇咧出僵硬的弧度。   “我要死了……方蕲,走吧,你往前走。”随春生虚弱的气息,断断续续,“你的人生会更精彩,前路……坎坷……莫忘……初衷……” 第134章 :创世主(十六)   随春生欣慰地闭上眼睛。   他的身体被炸烂了一半,胸口整块糜烂溃败,裸露出的内脏羸弱地微动,血液不断从伤口流出,全身尽是弹孔。   也许,也许吧。   姐姐会为他感到骄傲。   他做错过很多事,临死前竟也做了一件豁出性命的好事。   随春生相信,方蕲代表炼命师的希望,启明星不该陨落,那就让他这颗流星照亮黎明前的黑夜吧。   “上来。”方蕲弯下腰,背对随春生,示意他爬上来。   随春生摇摇头,声音很轻,“我办不到。”   方蕲的肚子,小腿和手臂在淌血,他身子一晃,单膝跪地,“快上来。”   “别废话。”方蕲哽咽。   随春生苦笑,但还是艰难地爬上方蕲的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死亡是一种解脱。”他认命地说。   方蕲红着双眼,用力地背起随春生,他的膝盖骨可能碎了,但不碍事,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心那么痛,痛得快要死掉了,“这是弱者的想法,一点都不男子汉。”   “方蕲?”随春生靠在方蕲的肩膀上,声音缥缈无力。   “嗯?”方蕲忍不住流下眼泪。   “你在哭?”随春生问。   “嗯。”方蕲几乎恸哭,哭声很大,很大,仿佛此时此刻,他是全世界最哀伤的人,快要溺死在无边的悲流中。   为我这样的人……这样卑劣又怯弱的人……随春生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重到无法再撑开,“谢谢。”   他笑着,死去。   方蕲的肩膀一沉,好沉,他的脚步渐渐虚浮,“我带你回家。”   我们回家。   ……   “我们没有家。”   “破晓将成为你们的家。”   破晓在撤离原始森林的时候,正面碰上了SPJ的军队,本以为双方会开战,结果那个少校对他们视而不见,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   轮船贴着海平线,驶向天边。   蔚蓝的海,湿烟袅袅,曦辉初照,天将破晓。   “你看,旭日。”X指着远方,大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真好,又活了一天。”   两面佛抽着烟,入眼是熹微下的烟销水绿,“天有终亮时,这世间不知何时才能迎来光明。”   海风轻拂,浪潮拍打船体,激荡起水花,船身轻轻摇摆,如同一座摇篮。   难得的宁静。   “別这么丧气嘛。”X的眼里满怀憧憬,“如果这世间没有炬火照亮黎明前的黑暗,那破晓便是唯一的光!”   “哈哈。”两面佛又抽了两口烟,感慨:“一船的实验体,我们算是满载而归了。”   X:“真没想到,他们愿意加入我们。”   “嗯,他们无家可归。”   “我很好奇,你加入破晓的原因?”X问。   两面佛缓缓地吐出一口烟,眼神飘向远方,深情缅怀地道:“我有个女儿,如今应该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我期待她看到,她的混蛋老爸可以做个英雄,超级大英雄。”   “啊?”X不容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有个女儿!你竟然有个闺女!天下奇闻呀。”   “切,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个帅哥。”   “那你见过她吗?”   两面佛神色黯淡,沮丧道:“她娘怀着她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她们母女。”   “渣男。”X鄙视。   “我仇敌多,待在她们身边只会连累她们。”两面佛婆娑着指尖的银环武器,“我给丫头留了念想,不知道温情会不会把东西交给她,或是……直接和她说他老子死翘了。”   “温情是你媳妇的名字?”   “是的,她叫温情,是个漂亮又彪悍的女人,性子很辣,我很喜欢。”   腥咸的海风,轻抚心弦,潮湿中裹挟着丝丝凉意,透润了甲板上乘风远观之人的心。   波光粼粼,微澜漪漪,随着甲板上传来的踢踏声,时卷时舒,如一段斑斓的织锦。   心急火燎跑来的人,是谢秋石,“那个吸血鬼呢?”   “会不会在甲板下的经济舱躲阳光?”两面佛。   “我去找过,不在。”谢秋石拧着眉毛,艴然,“明明出森林的时候他还在,究竟是什么时候走丢的呢?”   “别担心,他的能力很特殊,既然能够成为夙眠七棺的吸血鬼,那么自保肯定没问题。”X说。   谢秋石内心隐约不安,但船已出海,且天已明亮,再折返回去找人,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当挽回一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无法预估时,最好是认清现实,分清得失。   一阵风吹来,吹不散森林入口的浓烈血腥味,丛林的树木很茂密,阻挡着紫外线,将阳光遮蔽得严严实实。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将一根人类的动脉血管插进死者的头颅,津津有味地吮吸着,随着新鲜血液滑入他的咽喉,他的眼里泛起奇异的光泽。   “好喝。”此时的他与方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他拿一只头颅当凳子,坐在上面啃咬着一条胳膊,而少校正一脸冷漠地站在他身边。   “你们人类真冷血耶。”他大快朵颐,“死的都是你的战友。”   少校神色不动地说:“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   “哈哈,连敬语都不说。”吸血鬼的瞳眸变为深红,瞬间又恢复莹亮的琥珀色,“真够失礼的。”   少校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几乎到嚼碎的地步,“你留下我的命,不正是我还有价值吗?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不想自己死得毫无意义。”   “嗯哼,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很虚伪,我很喜欢。”吸血鬼嘬嘬手指,将黏在手指上的肉末和鲜血都舔舐干净,“少校,据我获得的情报,尤克斯一死,279实验所推向全人类的基因疫苗方案会马上实行,第三生命王国将不再是纸上谈兵的游戏,届时,人类将再无翻身之日。”   少校讽刺道:“这件事对血族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您是SPJ少有的聪明人。”吸血鬼由衷夸赞,“所以我们绝对可以达成合作,不是吗?”   少校没有拒绝的理由和立场,“需要我做什么?”   吸血鬼丢给他一份名册,“这是我在实验所调查到的,与之有密切往来的政府要员,随便你们用什么理由,铲除掉他们。”   少校瞳孔剧颤,倒抽口寒气,心说没想到人数竟然那么多,怪不得实验所的壮大与日俱增,虽然他们看上去在政界干干净净,实则早已纵横开阖。   “我知道了。”少校捏紧了名册,心里五味杂陈。   吸血鬼诚挚地笑道:“如果完成有难度的话,我们皇城血族愿意过来帮忙。”   “不!不用……”少校连连拒绝,人类政局一旦被血族涉入,就和当年葡萄牙驻军某国海岛一样,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我们人类自己的对抗战,我们的未来自己能负责。”   “真了不起。”吸血鬼起身背过手,往森林深处走,他踩着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段,身心愉悦地自言自语。   仿佛他的体内有两种不同的灵魂,在进行对话。   他说:“你刚才多嘴了。”   他的表情立马变得委屈,“我害怕。”   他无奈:“你总是这样。”   他眼珠子打转,“三郎,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感应到你很虚弱。”   “我只是受了点轻伤,别担心……我现在暂时用咒法占据你的身体,接下去的事交给我。”   “三郎……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另一种声音沉默不语,遂即,吸血鬼的气场再次发生翻天覆地地转变,可他脸上的悲哀掩藏不住,随着泪水从眼中流淌下来。   回不过去了。   命运的齿轮一经转动,覆水难收。   虚妄的空间,一切都是扭曲的。   滚滚血海,熊熊业火,烧不尽。   白诗南和他的克隆体处在相同的空间内,折磨着彼此,显然克隆体技高一筹。   空间的扭曲感更甚,像万花筒的镜面,不停地旋转,碰撞,挤压和融合。   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喷薄而出,将白诗南包裹,可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岩浆侵噬下肢,疼痛感真实而澎湃,噬骨蚀心。   “这里已不再由你说了算。”克隆体露出残忍的笑意,“这里是我的主场。”   地上的岩浆变为一朵朵盛放的彼岸花,比黄泉之路上的更为艳丽,带着森森鬼气,花下是皑皑白骨,都是曾经死在白诗南之手的人。   “你败了,白诗南。”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我会用花海为你送葬,算给你体面的饯行。”   白诗南跪倒在地上,红花泣血,血又成尸油,将花海再次变为火海,没有浓烟,没有温度,冰冷的火不住地烧,不住地烧,好似要烧断一切业障。   他见到了,又见到了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经历,像一块好不了的伤疤,反复揭开,反复流血,反复结痂。   业火无声无息地淹没了白诗南,从脚烧到头。   白诗南死了,世上只需要一个白诗南即可。   无论是真正存在过的白诗南,还是克隆体。   克隆体回到现实世界,输出一口气,看着地上一滩灰烬,“你的失败在于你真正拥有过,所以更害怕失去,而我除了继承过来的信念,一无所有。”   镜花水月会扩大人的负面情绪,让人越是求之而不得,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窥探人的得失,人的欲望。   “是吗?”一道冷冽声音从克隆体的耳边响起,白诗南从他身上长出来,如同一枚受到了辐射变异的肉瘤。   “你不是想取代我,成为我吗?”白诗南的瘤体在说话。   克隆体骇然,使劲拍打自己,却无济于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融合为一体吧。”白诗南说。   克隆体盛怒,“滚出我的身体!”   白诗南的上半身转移到克隆体的背后,阴魂不散道:“我呀,正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想抓得更紧。”   “滚。”克隆体心烦意乱,他的脑子快炸裂了。   白诗南不依不饶,“一想到我消失后,你会顶着我的脸和方蕲做爱,我就嫉妒得快要疯掉,会不安分地从地狱深处一次一次地爬上来,纠缠你,诅咒你。”   “疯子。”克隆体忍无可忍,一把往自己后背抓去,抓了个空。   白诗南勾唇蔑笑,声音忽然变得尖锐狠戾,“你永远摆脱不了我。”   克隆体猛地转头,正对上白诗南变为了烧焦的骷髅头,他趔趄两步,心神已乱。 第135章 :创世主(十七)   此时,天空再次变得昏黄,一轮血月悬空,月亮裂开了一道微笑的口子,倾斜下漫天枯骨。   枯骨里飞出乌鸦,火海下的曼珠沙华,发芽,疯长,顷刻间,天地连为猩红一线,原本有限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极其浩瀚,让人身处其中仿佛沧海一粟。   火焰由红色,变为了青黑色,最后逐渐逐渐变成了黑色。   黑色的火焰一点一点蚕食着地面,吞噬着这个空间,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染上自己的颜色。   原来他们一直在镜花水月的幻境中,从未真正地走出来过。   “你连清现实和幻境都分不清。”白诗南安然无恙地抱胸站在一边,“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赢。”   “少大言不惭。”克隆体欲反抗,可他的双手却被一团黑气束缚住,“谁?”   “你大爷。”黑气渐渐显形,是千机神算,“白诗南,趁现在。”   白诗南抬起右手,单手结印,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空气凝成的刀,肉眼无法看见,但能感受到气流不寻常地疾淌,“咬紧牙关,如果是我的话,我可是会很有尊严地赴死。”   刀刃刺入克隆体的体内,中正他的核心,刀拔出,带出了萦绕的黑气,伤口的血渗开,在克隆体的胸前点缀出了一朵绛红的牡丹,克隆体的身体随着这个空间的分崩离析而瓦解,最后消散。   月亮的嘴巴在闭合,白骨开始回流,乌鸦化为烟灰,曼珠沙华渐渐凋落。   幻境破碎,回到现实。   “为什么……”克隆特不甘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眼神在些许迷茫后,两行血泪从眼角缓缓滴落,“我才是应该活下去的人。”   “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你是白诗南,那我是谁?”   白诗南悲悯地看着克隆体,看着他的生命能量流逝。   “为什么要把我制造出来,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涌入你的故事,而属于我的故事却是空白页。”克隆体五官扭曲,憎恨地说:“你享受着自由和平等的爱,可我只能日复日一地承受着本该属于你的痛苦,孤独和折磨……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和期盼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取代你活在阳光下……”   白诗南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克隆体已化为尘烟泯灭。   “多谢。”白诗南对千机神算说,“没有你的帮助,我无法预判他的行动,一打一,我未必能全胜,我有多强,我自己最清楚。”   那场决斗,一开始就是二打一,赢得毫无悬念。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千机神算悬浮在半空,“如今实验所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那些危险的实验体也应该一并销毁,而不是……”   “赎罪分两种,一种是非死不可,一种是取义成仁,他们活下去的价值远大于判死刑。”白诗南面露忧色,“只是尤克斯一死,怕是会加速第三生命王国计划的推动。”   千机神算指着缩在笼中的研究人员,“他们该死,我要杀了他们为江舟行报仇。”   “不,他们暂时还不能死,这座实验所,需要他们重建。”   “你疯了?”千机神算震惊,愤怒。   白诗南悲凉又嘲讽地说:“还有一批实验体幼体需要他们处理,清仓,贩卖,呵,以跳楼价出售。”   千机神算一哂,“你真是疯了。”   白诗南不以为然:“接下去是人类要为自己的命运做抗争,这个时代不会变得更好,但也不会变得更坏,第一批觉醒的人类必然会前赴后继,用鲜血和生命唤醒后来者的热血和决心。千机神算,库洛洛的心愿和大统领一样,一样天真,美好,他们盼着光明盛世的降临。”   “真是傻子啊。”千机神算自嘲地笑道,“所以才会义不容辞地赴死,才会竭尽全力地想去叫醒一群装睡的人,虽说炼命师不信命,可他们又怎会不知,他们一生都在与命运做斗争。”   最终,千机神算还是放过了279实验所的研究人员,并非原谅了他们,而是选择相信白诗南。   “他们会被判刑吗?世界政府会把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众吗?”   “会,破晓拿到了他们的犯罪证据,279实验所不能悄无声息的灭亡,一场轰动世界的罪恶审判是他们应受的。”白诗南眼神坚定,   “好,白诗南,我等着那一天。”千机神算变为了一团黑气,萦绕着白诗南,从他放弃羽化的那刻起,就注定他和江舟行并蒂同根,江舟行死去,他的能量维持不了他在世间的形态,可他又不愿另寻宿主修炼,加上一场又一场的厮杀,所以命格能量退化是他注定的结局。   他在以自杀式的战斗模式来宣泄心中的悲愤和仇恨。可他又秉承了江舟行的善良,没让仇恨占据身心,恶化成妖魔,为祸一方。   白诗南托起那一团小小的黑气,薄弱到风一吹便会散。   血咒起舞,白诗南用方蕲教他的缚命术将千机神算咒缚在自己体内,保住了千机神算仅存的能量体。   “沉眠吧。”白诗南温柔道。   279实验所难有翻身之日,身负罪孽之人,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可白诗南仍无法松懈,茫茫林海,他恨不得瞬移出现在方蕲面前,用力地抱紧他,亲吻他,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个昏君,贪恋着方蕲,死生都离不开他。   森林的另一边,方蕲背着随春生,吃力地走着,鲜血将他的衣物都浸透,滴着血。   远处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沙沙沙沙,不是野兽却是比野兽更为可怕的生物。   “长谷川三郎?”方蕲冷笑,他一路与失控暴走的实验体对战,始终不愿抛下随春生的尸体,所以导致身上多处的伤痕深可见骨,甚至差点危及生命。   “炼命师那一点名存实亡的可怜纪律,倒被你始终如一地贯彻到底。”那人说。   方蕲见只有长谷川一人,便解开牢牢绑住他和随春生遗体的带子,将遗体安然放在一棵树下,凌然直面对方,“战死的炼命师遗体,一定要带回去,像你这样轻视生命的人,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死者为大。”   “我不需要明白。”长谷川耸肩,无奈地叹气,“其实你身边拴着K-1037那条疯狗,可以高枕无忧地坐享其成,为什么事事都还要参合一脚?你不会还在做那种自以为能够拯救世界的梦吧?”   方蕲眼底的寒意扩散,直至面上盖了冰霜。   “别生气嘛。”长谷川皮笑肉不笑,“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了,不是吗?”   方蕲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成为盟友。”   “不是盟友,只能做敌人?”   “是的。”方蕲直截了当地回答,战栗的指尖在掌心画上符咒,脚重重地一踱地,强打起精神,“要么战,要不死,呵,你千里迢迢地过来,也不至于来找我嘘寒问暖。”   长谷川哼了一声,不再心平气和,“我的计划,成也是你,败也是你,小方蕲,为了杜绝将来意料之外的发生,我只好把你打残废,让你提前退休了。”   一阵怪异吹旋的风突起,呜咽在两人周围。   “来吧,拼尽全力反抗吧,浪费人生的五秒做徒劳的挣扎。”长谷川右手微曲,高高举起,左手抓着右手的关节,筋肉虬结。   方蕲紧忙咬破手指,飞快画下几个潦草的咒语,迅速错身。   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长谷川感觉体内有什么能量在逝去,他的掌纹焕然一新,是方蕲原先从一只实验体身上夺来的大烂命此时正强嫁在长谷川身上。   方蕲气喘如牛,垂眸看着自己手腕内侧崩散的缚咒一角。   疲惫感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眼皮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啪啪。”方蕲猛拍两下巴掌,疼痛让他清醒,他趁机朝着长谷川颈部天柱穴击去,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尖刺。   这一掌,可是赌上方蕲可攻破的全部筹码。   长谷川怒目瞠瞠, 一手护住后颈,尖刺穿透他的掌心,他惊恐莫名地瞪着杀气腾腾的方蕲,血腥味刺鼻难闻。   然而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方蕲难以置信的表情,与恣意狂笑的长谷川。   长谷川的一只手凌厉地抓向方蕲的胸膛,就差一点,便能抓爆方蕲的心脏。   千惊万险地退开,方蕲的脸色惨白,嘴唇的血色也一并褪尽。   “你是……”方蕲只感觉喉头发紧,一种五雷轰顶的糟糕感,“你是……”   他目眦俱裂,血丝拉满整个眼眶。   长谷川摊开手,第一次展示他的手掌,掌心上全是疤痕,像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掩盖着其真实的掌纹,或许……他真正要掩藏的,是他没有掌纹的事实。   “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个炼命师,还是个拥有千年道行的炼命师!”长谷川狞笑。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他便一直在劝说方蕲,只要活得够久,可以学到的本事会更多。   但是!   “炼命师和血族,怎么可能!吸血鬼的牙冠毒素根本感染不了炼命师……”说到此,方蕲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无论他如何争论,事实就是现实。   纵观炼命师的历史,其中有说尤卡坦半岛的炼命师因为诅咒沦为行尸走肉,所谓的行尸不正是吸血鬼的毒素在侵蚀他们吗?只是骄傲如炼命师,他们逃避着这段历史真相。   “好了,你也别太讶异。”长谷川拔掉刺穿手掌的利刺,一步一步走向失去反抗能力的方蕲,“你也该乖乖受死了,作为人类,生命力太顽强可不是讨人喜欢的事。”   “呵呵,谁要你喜欢。”方蕲仍是满脸的狂傲睥睨。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长谷川五指合并,手刃如刀锋,横劈削下……   方蕲动了动四肢,奈何浑身的骨头都似碎裂般得疼,他想闪避,想反击,想朝着长谷川来上致命一击,然……失血实在过多,那些伤口再次崩裂,汩汩的鲜血淌出,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地倒下。   方蕲难过又抱歉地心说:“小白,对不起,我要爽约了。”   曾是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如今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却也是这般平静。   倏然间,一双手托住了方蕲的腰,然后那人快速地封住了方蕲的穴道,帮他止血的同时,又将一个命格嫁接给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甚至,他还行有余力地强势对接长谷川的掌刃,空气中响起一连串的音爆声,还有一道无比熟稔,令人安心,暖人心脾的男性声音。   “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但我不接受。”   “所有伤害方蕲的人,都该死。”   白诗南轻柔地放下方蕲,大步朝长谷川奔袭! 第136章 :黎明残响   初晨的阳光很温暖,柔光打在脸上,像婴儿的抚摸,它慢慢地掀开方蕲的眼皮,方蕲最先的触感是肚子热热的,视线下移,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他的小腹上。   少年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可一动全身的每一处骨骼都在叫嚣着痛意。   那颗脑袋动了动,但依旧睡得香甜。   方蕲又把视线挪到自己掌心,不出意料的,他的体内栖息了“妙手回春”,想必是白诗南为他嫁的命。   “咕噜噜。”方蕲的五脏庙发出饥饿的信号,震醒了白诗南。   白诗南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糟糟的,自带一种凌乱的美感。   “小白……”   不对,他回来了,那随春生呢?遗体带回来吗?入土为安了吗?   “他的骨灰埋在了首丘,他姐姐的墓碑旁边。”白诗南一眼看穿方蕲的心思。   方蕲舒缓出一口气,欣然道:“太好了。”   话音刚来,“啪!”一记不轻不重地巴掌扫过方蕲的脸颊。   白诗南微愠,双手抱胸,睨视方蕲,“你知道错了吗?”   方蕲捂着脸委屈巴巴,“错在哪儿了?”   “哼。”白诗南挽起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随后捏住方蕲的下巴,凑近,“你一次次将自己置于险境,是完全没顾及我的存在。”   方蕲木讷讷地不解其中深意,心忖着不是顾及感受吗?   白诗南眯起眼,带着极强占有欲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方蕲,低低骂道:“笨蛋,笨死你算了。”   “小白……”方蕲顺势拉住转身欲走的白诗南,却也不小心扯散了白诗南的束发,飘逸的长发如丝绸一般散开,长发及腰,美人如画,看得方蕲小腹紧抽,干柴烈火,“小白,我错了,小白……老婆~”   是的,无论对错,他先认错,毕竟老婆就是天,老婆就是理。   白诗南挽唇一笑,推开方蕲,“撒娇没用,你想都别想。”   “小白……”方蕲试图耍赖,他伤势未愈,但白诗南身上香香的,眼神勾魂摄魄,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性,哪还能端的清心寡欲?   “等你想明白错在哪儿了,再来抱我。”白诗南潇洒抽身。   “唉。”方蕲岔开腿坐在床上,愁云惨淡。   没一小时的功夫,白诗南回到他身边,只是这一次他的手上多了很多高热量的食物,为了给方蕲补充妙手回春的命格能量,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几条小尾巴,那几个人在白诗南进屋后,鱼贯而入。   “方蕲兄弟。”卢令令激动地抹泪。   周寻:“你又胡来。”   “好在有惊无险。”施安娜那张本是刻薄的嘴里却吐不出任何奚落的话语,她吸了吸鼻子,眼眸氤氲道:“回来就好,真不让人省心。”   蒋召南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他沉默地看着方蕲,眼神中缱绻着自责,担忧和祈盼成真的喜悦。   卢小鱼,霍桑,江星鸣,白诗南……   不知不觉间,方蕲的身边再一次站满了伙伴,属于他们间的羁绊如春日的幼苗,在狂风暴雨的洗刷中,恣意丛生,郁郁葱葱。   “妈的,好想哭。”方蕲吸吸鼻子,掩面。   他是不幸的人,失去过太多。   他又是何其幸运的人,从未真正孤独过,每一次,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总会有人将他拖出深渊,让他的心一直能够向阳而生。   心如暖阳,傲雪凌霜。   众人嘘寒问暖一阵后,还是容时安贴心地说:“好啦,让方蕲好好休息,大家都散了吧。”   卢令令扒在方蕲床边,“不要,这小子命贼硬,我看他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再让我问问攻破279实验所的详情嘛……”   “小鱼,你快打包带走他。”容时安眼神示意卢小鱼行动。   卢小鱼也不客气,与白诗南和方蕲点头告别后,拦腰扛起卢令令就走,见对方闹腾,一巴掌抽在屁股上,不重,可对方捂着嘴战栗,立马老实了。   白诗南舔了舔嘴唇,干咽下口水,“夜深了,你们是打算在这围观我们交尾吗?”   “……”   “!”   “噗!”如果有地洞,方蕲肯定会果断地钻进去,“咳咳咳咳……”   “那个,我们先走了。”周寻忙推着施安娜离开。   施安娜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说:“我想看耶,我还能现场动作指导,诶……诶!我超专业的,我阅漫无数……喂!”   “砰!”干脆的关门声隔断了施安娜咋咋唬唬地吹嘘。   “好了,都走了。”白诗南坐到方蕲的身上,单手解开长发,将头发拨弄到一侧,“说说吧,错哪儿了?想明白没?”   方蕲直勾勾地盯白诗南,一股电流从小腹直击天灵盖,眼前的美人又辣又疯,这股子魅惑劲简直是赤裸裸地诱惑,“想明白了……”   男人正要饿狼扑食,却见白诗南轻轻往后一仰,长腿微曲,性感的裸足正好踩在方蕲的胸口,挑眉询问:“嗯?”   方蕲此时猴急火燎,他感觉自己像只充满气的气球,可那只小妖精不仅没收敛,还故意脚尖一路往下,摩挲踩踏,到处点火,极尽撩拨之能事。   “小白,待会儿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停手。”方蕲充血的眼里勃发着难以克制的欲望。   白诗南的脚掌已经踩在了方蕲的脸上,“别试图威胁我。”   方蕲一把抓住白诗南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拉,将人扯进身下,鼻息沉重,音色暗哑,“小白啊,我,我真的好爱你。”   白诗南一怔,眼底的情绪再难绷住,如初雪微融,温暖湿润,我抬手摸住方蕲的脸,“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边。”   “我……”方蕲定睛,近距离才看到白诗南刚才刻意放下的刘海后面,隐隐掩盖住了一道可怕的伤痕。   那伤痕泛着淡淡的亮光,一条细长的嫩肉翻出,很新鲜,自然是昨天和长谷川对战后留下的。   白诗南是实验体,普通的伤口会很快愈合。   除非伤得很严重。   而白诗南原本可以用妙手回春轻松治愈这道狰狞的伤口,却因为顾着用它护住方蕲的命,治疗他破烂残损的身躯,所以伤口留下了,还没好透,又怕方蕲担心自责,只能用凌乱的刘海小心拨挡住。   方蕲猛地抱住白诗南,将他拥入怀中,用力到恨不得将其融入肝肺,“我爱你,小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即使说上无数遍的我爱你,都不及我真正渴望阐述的心意。   白诗南回抱方蕲,温声细语道:“以后,不准再以身涉险了,我不敢想象看到你尸体的那一刻,我会变成怎样的恶魔,大概会让全世界为你殉葬。”   “嘿……”方蕲亲吻白诗南的耳垂,“太疯狂了。”   白诗南热情的,激烈地回应着方蕲,“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我不准你死在我前面。”   方蕲的手臂勾住白诗南的一条腿弯,“我也请求你一件事。”   “说。”   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沉重,气氛变得炽热,焦灼。   “让我在有限的生命中,陪你到天荒地老。”   “嗯……嗯唔……”   生命短暂,快乐无穷。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人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惊喜和惊吓,鬼知道会是哪个最先到来。   长谷川三郎,不是日本人,他本名楚云澜,他哥哥叫楚云芷,他们父母便是炼命师口中自私自利,毫无大局意识的叛徒!   关于炼命师的诅咒,关于手足相残的决斗,父母带着他们两兄弟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但还是被组织抓到。   于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扣住了他们的父母,又深明大义地请两兄弟杀死对方或被对方杀死。   楚云澜和楚云芷,两兄弟,前后出生只差了十八秒,便一前一后抵达了十八岁。   楚家是炼命师一族中,唯一同时修炼两个超厉害咒术的家族。   一个治疗术,一个神之手,能够肆意篡改修正劘灭他人人生轨迹的奇术。   或许是楚家的家族血液里藏着特殊的遗传基因,或是训练的方式独树一帜,令楚家代代都是天才,一骑绝尘的天才。   “别浪费时间,动手吧,杀死对方。”   “如果一个小时后还没有人倒下,我们会亲自动手送你们其中一人上路。”围观者不耐烦地说。   可时间慢慢地流逝,这两个双胞胎只是对头坐着,完全没有搏杀的打算。   楚云芷的鼻子开始酸了,他身为哥哥,但特别爱哭,什么事情都依赖弟弟,没啥主见,全都听弟弟的话。   楚云澜的性子则自由散漫,不修边幅,他打了个哈欠,说到:“我们联手把十个围观者都干掉,怎样?”   “弟弟……呜呜呜……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如果是六个人以内或许还有胜算。”楚云芷擦着鼻涕,泪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楚云澜。   “啊,也是。”楚云澜认可,瞥了那群人半眼,“不过就算办得到,也太累了。”   “嗯。”楚云芷赞同,来不及擦掉的鼻涕全部抹在弟弟身上,“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我不舍得揍你。”   楚云澜实笑,半躺下,“爸妈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他们是不是很想活下去?”   “是的。”楚云芷跟着躺下。   “嗯。”楚云澜歪头,拿脑袋轻碰楚云芷。   这种对话传入围观者耳中,当然相当无语,还很郁闷。   这算什么? 第137章 :序曲终章   他们旁若无人的大声说话,是完全没把现场的前辈们当一回事。   能担任肃清者的炼命师大多是有力量有声望的,兄弟两就不怕在场的叔叔伯伯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打死吗?   “不知所谓。”肃清者冷下脸,继续催促,“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杀死对方,那就由我们代劳,一拳一拳揍到你们其中一人断气为止。”   兄弟两个没人理他。   又说了十多分钟目无尊长的大话,好不容易,这对双胞胎总算切入了正题。   “其实,我们之间谁活都一样吧?”楚云澜说。   “爸爸更喜欢你。”   “我还说妈妈最喜欢你呢。”楚云澜反驳,随后大笑,“那还是我去死吧,老妈和你一个样,待会儿看你死了,非得哭上三天不可。男人,是不能惹女人哭泣的。”   “我看还是我死好了,我只会哭,你至少还能为我报仇。”   “报个屁的仇,现在都没办法杀死他们,我一个人,办不到……”   “那別报仇了,好好地活下去吧。”   “要不……就……就让这只蝴蝶决定吧?”   “嗯。”楚云芷还是什么都听楚云澜的,若是此时此刻弟弟和他说:“你去死吧。”他也会当仁不让地赴死。   那只蝴蝶,一直在两人身边周旋,犹豫未决。   没有人可以决定这两名炼命师决斗的方式,既然他们说了用蝴蝶来断生死,哪怕肃清者无法欣赏到轰轰烈烈的战斗,也只能闭嘴认可。   那只蝴蝶绕啊绕啊,始终没停留在兄弟两的其中一人上,还是一只满载而归的蚂蚁,不经意地爬上了楚云芷的指尖。   “弟弟。”楚云芷兴奋地呼唤楚云澜,“有只蚂蚁爬到我手上了呢,我们别再等下去了,就换成这只蚂蚁吧。”   “不行,说好了是那只蝴蝶……唉……”楚云澜烦躁地抓乱头发,坐起身,“算了,那就你吧。”   楚云芷松口气,他真怕楚云澜不答应,这样下去的话,怕是一个人都活不了,他是没主见,但不是懦弱,也不是笨蛋,那便这样吧,这样挺好的。   “弟弟,手掌给我,我把我的修为都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少掉一半的修炼时间,可以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啊,给我吧。”   围观者惊掉了下巴,两兄弟掌心贴紧,一小股气旋萦绕在两人的手掌周围。   楚云芷还没死,但成了废人,楚妈妈哭得撕心裂肺,而楚云澜的修为突飞猛进,不过此时的他,还是无法杀死场上的所有人。   没有胜算的反击,不如偃息。   夕阳下,楚云芷红着眼眶对上楚云澜的视线。   “弟弟,再见了。”   楚云芷举起右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最后残余的内力灰烬从太阳穴灌入,震碎了大脑,楚云芷倒下,再也起不来。   “真累,好困啊。”楚云澜躺在楚云芷身边,像平时睡觉一般搂住哥哥,“天还没黑呢,你就先睡了。”   楚云芷脸色安详,没有回应。   “……算了,我也陪你睡一觉吧。”   炼命师史上,从来没有如此枯燥乏味的决斗。   这是旁人所看到的,只是只有那只蚂蚁知道,刚刚兄弟两人暗中策划的大突围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   长谷川三郎从血池中苏醒,失神了几秒,眼神很快恢复清明澄澈。   “你睡了好久。”高仓须弥走来,依旧一副扑克脸。   长谷川笑笑,“这不是为玉姬报仇去了嘛。”   高仓须弥脸色一变,皇城不怀疑炼命师有杀死禁卫军第一师团副团长的能力,但作为一生的宿敌,他们还是愿意相信炼命师没那种侮辱死者的恶趣味。   “我已经派人去接次郎回国,你安心养伤。”高仓须弥表情严峻,“279实验所,荷鲁斯监狱,炼命师,破晓,凡是与皇城作对的,残害过皇城血族的,皇城一个都不会放过。”   “哈哈……你不会把仇人都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了吧?”长谷川随口一句的玩笑话,还真被他一语中的。   高仓须弥干咳两声,“吾皇尚在封印,下一个血月冲日即将来临,我们要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   可他们又怎会得知,炼命师群龙无首,破晓不成气候,荷鲁斯监狱自身难保,279实验所强弩之末,而最不被他们看好,被他们一直以来轻蔑,无视的人类,却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一辆黑色的房车慢慢地驶向东京的郊区,远离喧嚣繁华的城市中心,看似寻常,可车里装载的东西绝对能令人骇目振心。   里面是先进的卫星定位器和弹药武器,而这辆看似普通的房车,则经过了超专业的军事改装。   这些东西,不可能通过海关运送进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组装这些的材料全都是在日本境内采购和收集。   隶属于皇城的特别行动小组枭对这些列管品,自有一套更严密的检查机制,想蒙混过关是绝不可能,除非……有内鬼。   而这个内鬼正是刚入枭的神谷楗太,他凭着自己超高的专业水平,步步高升,上天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天才,尤其是一个附有充沛想象力和推断力的人,还带着对饲主大不敬的叛逆心理。   血族见惯了俯首帖耳的走狗,偶尔来一只调皮的吉娃娃,对他们来说十分新奇。   神谷楗太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他阴差阳错地和这些人产生了交集,但只要是想消灭血族的,无论是谁,他都愿意与他们协作。   “你们不会以为凭这些武器就能杀光吸血鬼吧?”神谷健太疑惑地问。   为首的大兵颇为自豪地说:“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上一次大战结束后,我们就有军队驻扎在日本各地,许多秘密的军工厂建造在远离皇城的地区,储存着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的武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真到了万一的时候,你们打算怎么做?连带着日本人民一块毁灭吗?效仿当年广岛丢下的原子弹?”   大兵沉吟片刻,说:“按照如今的局势,和解是不可能了,血族知道了人类关于第三生命王国的建设,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人类对他们的挑衅。”   “真有意思,注射入那种基因疫苗的人,还能算人吗?”神谷楗太嗤之以鼻。   大兵不以为然地笑笑。   他似乎并不愿意透露太多消息,不过神谷无所谓,他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让一场战争涤荡这座被虚伪繁华伪装的罪恶城市,至少让最后活下来的人不必被当作血族豢养的家畜。   神谷拿出了一沓纸,交给大兵。   “这是……”   “地下皇城的地图,”   大兵摊开一大叠地图,仔细研究,表情从平静到惊喜,这张地图是完全手绘的,每一个拐角,底层与底层之间的衔接都用数字编号进行了标注,地下皇城地域险峻,错综复杂,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所以地图上的每一处详细的地标,节点对军部来说至关重要,因为战略核武器的威力有限,如果引爆点发生了偏差,就无法重创吸血鬼。   “天哪,你是怎么拿到这张地图的?”大兵惊叹,眼露精光。   神谷说:“我去汇报工作的时候,到过皇城的外圈,然后有幸得知了皇城的兵力部署,加以皇城内区域用电量,血库管线流向,以及地下铁的运行轨迹,很容易根据这些数据推算出地下皇城的几个关键位置。”   当然,这些只是猜想,真正的答案无法印证,或是得亲自去冒险验证。   “你可知道,你手绘的这张地图,与我们军方掌握到的皇城布局相差无几。”大兵不由自主地赞赏,发自内心的佩服。   “那请你们抓紧时间行动吧,解放东京,别让我们等太久。”   大兵斗志昂然地捏拳道:“很快,我们会让这座鬼城见识到人类的勇气和魄力!”   和平,自由,民主,人类对平等的渴望,对美好社会的向往,对人类自身的解放,是他们恒古不变的核心话题。   “听说,白宫发生了行刺事件。”   “岂止,英国,意大利,德国,匈牙利等国的政府要员都莫名其妙地惨死家中。”   “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基因疫苗计划,全被搁置了。”   “现在舆论一边倒,百分之八十七的人类并不好看第三生命王国,也就是说279实验所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舆论怎么一边倒了?”   “因为风向变了,各国政府对于第三生命王国的支持减少了。”   几个炼命师全在方蕲房间讨论“国家大事”,方蕲房间本来就不大的,如今挤满了一堆人,显得无比拥挤。   “喂。”方蕲黑着脸,他们在房间嗑瓜子,打牌,有种完全不顾他死活的感觉,“喂。”   大家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   “别动!”卢令令突然大喊一声,摔出一副王炸,“炸你!”   炸完,又说:“感觉日本那边已经沉不住气了。”   “我上次去联合组织参加高层会议,他们内部进行了大换血,并且这次会议将血族和荷鲁斯监狱排除在外。”蒋召南让牌,示意施安娜出牌。   “荷鲁斯监狱的确应该清晰自己的定位。”施安娜出了张K。   “喂,牌出那么大,你不要命啦?”霍桑和江星鸣坐在一块。   施安娜嘴不饶人地说:“干嘛干嘛干嘛?不服干一架!”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   四个人的牌,愣是有八个人围在一起凑热闹。   “小白,小白。”方蕲冲白诗南招收,努起嘴巴指了指外边。   白诗南会意,和方蕲一块来到阳台。   阳台外是喧闹的市井,周围是平房小区,左侧一圈下围棋的大爷,右边一圈聊八卦的大妈,还有不少稚子儿童追逐打闹,叫嚷声,吆喝声,哭声笑声混成一片。   “砰砰砰!”一个坐在竹藤椅上的老人用力拍打陈旧的收音机,收音机发出一阵滋滋滋杂乱的电波音后,终于婉转出悠扬的音乐,古老经典的唱腔,别有韵味的曲调,老人惬意地拍着大腿,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唱。   一成不变的场景,仿佛昨日重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白诗南的双手搭靠在栏杆上,惬意地呼吸着人间烟火气。   方蕲的手轻轻盖在白诗南的手背上,说:“破晓成功回收了那批实验体幼崽。”   “嗯。”白诗南转向方蕲,眼里柔光缱绻,似水情长,“方蕲,想去皇城逛一逛吗?”   方蕲一怔。   白诗南微笑,“一起打吸血鬼皇,我们两个联手的话,肯定无敌。”   方蕲与白诗南眼神交汇,他强忍住内心的悸动,犹豫和不安。      他不应该答应白诗南陪他冒险,可他们在竞技场内约定好了,不再抛下对方独自面对危险,不再去对方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视线之外是牵肠挂肚,视线之内,才如指尖到心脏的距离,永不分离。   “好,一起去皇城。”方蕲用力点头,抱住白诗南。   “好耶!一起去皇城!”   卢令令他们蜂拥而出,再一次堵塞阳台,欢快的气氛将落日渲染,热火朝天。   属于人类的战争即将打响。   属于炼命师的时代并未结束。   这一次,人类不再怯弱。   这一次,方蕲不再孤独。   这一次……   愿人类的哲学与技术同步,愿他们的同情心与力量同步。   愿爱,而非恐惧,成为改变的动力。   黎明残响,是旧日终章,亦是新晨起航。   End!!!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的故事到此结束了,但书中角色的人生还在继续哟。   之前有宝宝提出对这本小说的世界观有点模糊,所以接下去几章我会简单地做个阐述。   再一次感谢大家200多天的陪伴,希望你们无畏无惧,如此山水,滔滔汲汲风云起。   更愿破晓的曙光,照亮你们精彩的人生,一鸣从此起,一化北冥鱼。 第138章   【大背景】:新纪元——魁时代   第六个太阳纪,新纪元--魁时代,又被称为新欣世界。人类为了躲避灭世的洪水,藏身地下数十万年,后来一部分人类爬出地底重建文明,一部分则蜗居不前,又经过数万年的演化,藏于地底的人习惯了黑暗,惧怕阳光,拥有了健硕的四肢和恐怖的撕咬力,他们坚定地认为是第一批走上地面的人背叛了他们,于是他们决定登陆报复人类。因为他们夜出昼伏,嗜杀饮血,以及卓越的三度空间运动能力,人类称他们为“血族”,血族来势汹汹,鲸吞蚕食,可每当他们的势力即将野蛮扩张时,总会被一股隐秘的力量阻止,而这股力量则是炼命师,一群没有命运,却能将他人之命玩弄于股掌的古老种族,他们身负诅咒,以灭血族为己任,他们推动历史却不被历史记名。   在经过无数场战争后,屠戮,血腥,死亡,文明的停滞,人类和血族最终决定和平共处,共同繁荣,双方签署停战协议后,建立了“特维反战联合组织”(简称SPJ),血族盘踞日本,修建东京地下皇城,豢养社畜供他们食用。   表面看似平静,当然以血猎联盟和炼命师为首的组织依然与血族对抗。   经济蓬勃发展,随着279实验所的崛起,他们从一开始打着基因组编辑治愈人类遗传疾病的幌子,到后来利用人类做改造实验,以至于最后研制出特种生化武器的实验体,野心昭然若揭。   实验所的目的是毁灭后重生,在现有文明上创建新的文明和新的完人国度,即永生。   在他们的阴谋下,血族,人类和炼命师的矛盾加剧,人类为了大局,选择出卖炼命师,审判他们的大统领,将其关押在赫鲁斯监狱,它独立于SPJ,绝对中立,拥有至高审判权。   之后大统领处死,炼命师瓦解,血猎组织本就是一盘散沙,野心勃勃的实验所加上骚动不安的东京血族,世界格局重新洗牌,新组织“破晓”成立,除SPJ形同虚设,已是三足鼎立,各方力量凝聚,各怀鬼胎,分庭抗礼。 第139章   【阵营】:血族   世界管理者阵营之一,因大战为失败方,不得已与人类签订和平共处条约,答应不再向人类宣战以及开展大规模屠杀活动,而是在特定国家盘踞,以日本为首,建立老巢,圈养肉人,即社畜,以供他们食用。   东京地下皇城作为全世界最大的血族阵营,拥有完整的一套统治体系。   血皇:生杀大权的最高统治者   皇城禁卫军:   【第一师团】:血族最强的暴力组,纯武斗派,由纯种吸血鬼高仓组管理。团长:高仓须弥,副团长:高仓玉姬。   【第二师团】:后天感染的吸血鬼。擅长幻术和精神领域的控制。团长:长谷川三郎。   【贞德七人众】:隶属于第二师团,拥有自由猎杀权,属实是七条无恶不作的疯狗。   【夙眠七棺】:沉睡着日本血族最强悍的怪物,他们不受指挥,不受约束,不受控制,他们是实力的象征,不带万不得已,他们会被血族封印在棺中,沉眠下去。   【皇城警卫队】:皇城的地面执行机构,由血族和人类组成。   【特别行动组,代号枭】:隶属于皇城警卫队,由警视厅,公安厅等机构选拔出来的人类精英担任,又称为血族的鹰犬和走狗,主要负责隐瞒吸血鬼的存在,对各个传播渠道进行监听,大数据监察,媒体管控,盘问,恐吓,暗杀等,无所不用其极地抹去任何可能暴露血族存在的蛛丝马迹。 第140章   【阵营】:炼命师   他们推动历史,却不被历史记名,或出尘入仕,或落草为寇,自身无命,却得以炼命,猎天下奇命为自己所用,奈何诅咒缠身,皆不得善终。   【大统领】: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似乎很久,久到千年前延续至今,他经历过炼命师最鼎盛的时代,从风雨飘摇到四海波平,他也是唯一一个,亲自见证了炼命师由盛到衰的人。   【长老团】:长老团是炼命师除大统领以外,绝对力量的存在,能被入选成为长老的炼命师,必有其过人之处,或才学,或品德,或战绩,或资历,但只有一条准则,是硬性指标,那便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强。   【十方队】:方蕲昔日所在的十人小队,129章作话有解释含义。   其他成员:尤克斯--御虫咒;施安奕--震电咒; 温楚楚--钢琴丝作为武器; 刑月初--八卦掌;周浅--风镰咒;骆可可--祩水咒;王震北--平A暴击;顾云清--九节棍;徐十三--落叶飞花可杀人,暗器高手。   命格:粗分为——修炼格,辅助格,情绪格,战斗格。   命格的第一次爆发是在两个世纪前的工业革命,加之文艺复兴,百家争鸣,随着时代地变迁,人口过剩,资源枯竭,基因工程病毒,加上恐怖主义以及潜在的核战争,人类的贪婪和愚蠢表现得淋漓尽致,人性被压榨,本性被剥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现断层,变质,隔阂,从而衍生出新型的,前所未有的命格,呈指数倍增长。   大多数命格,都是顺应天道而生,故人各有命,命说的就是它们,但随着世道的变迁和人际关系的复杂,人类欲望和情感的畸形发育,孵化出了形形色色的命格,多到数不清的变异体,连炼命师都无法论断。(详情见34,35章)。   文中已出现命格不做统计。   有什么奇怪的命格欢迎留言补充。 第141章   【阵营】:其他   【279实验所】:即创世主实验所,刚开始只是利用基因组编辑治疗危机生命或是严重导致人衰弱的遗传病之类的,后来随着实验所所长野心和欲望的膨胀,开始做人体改造实验。   提出第三生命王国和基因疫苗法案,研究制造出大量实验体,或为超级生化武器,或供人娱乐消遣。   【特维反战联合组织】:全称为“特种维和反战联合组织”(简称SPJ),反战,维和,促进人类和血族和平共处,保障除肉人之外的全体人类的安全和自由,以及隐瞒和消除血族存在人类社会的痕迹。由三名人类和两位不战派血族共同管理,炼命师有参会权,但无表决权,属编外成员。   秘警署隶属于它,目前高层极度腐败,后期将全部肃清大换血。   【赫鲁斯监狱】:是审判和监管重刑犯的组织,他们不偏袒任何一方 ,保持中立。赫鲁斯监狱能够监管任何罪犯,一视同仁,隶属于它的审判厅,宣判吸血鬼,人类,实验体的罪行,而且它建造在深海之中,周围是崔嵬的悬崖,和广袤无边的海洋,被关押进去的任何人,哪怕能力再强,都无从逃离。被喻为鲁伯特之泪。   而典狱长追求的是永恒的平衡,和绝对的掌控权。   【血猎联盟】:在俄罗斯,梵蒂冈都有很大的公会,有些吸血鬼猎人是通缉犯,有些还是重型通缉犯,赏金高达一个亿。专门猎杀吸血鬼,也有赏金猎人,良莠不齐,虽然最终目标都是杀死吸血鬼,但是他们的初衷并不一样,有些人是为了给家人报仇,有些是为了钱,有些是变态的爱好,有些是为了恢复正常人类社会的秩序,所以综合来说,这个组织相当于一盘散沙,乌合之众居多,在俄罗斯信仰的神像倒塌后,该组织基本已经分崩离析。   【破晓】:意喻黎明的光,组织徽章是一个大写的D,D字边上是橄榄枝,中间却穿过一把剑,代表爱与和平,代表罪与审判,更代表勇气,革命和希望。爱与和平,代表罪与审判,更代表勇气,革命和希望。   破晓招人准则:不追既往,只争今朝。   破晓的价值观:和平,自由,灿烂,人权至上。   破晓的信念:将革命贯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