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疯批福瑞的稳定剂后 　　作者：pala 　　简介： 　　乔钧在贫民区长到17岁，妈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还有个酗酒成性的爹，每天对他非打即骂，还为了钱把他卖给狼族秦家，给秦家少爷当稳定剂 　　最强兽人雪狼，秦星河，最看不惯的就是乔钧这种弱得逆来顺受的人 　　在雪狼第一次犯病的时候，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雪狼，一个劲儿地往乔钧的伤口上凑 　　第二次，雪狼在乔钧几个简单的命令下，全身动弹不得 　　第三次，第四次…… 　　曾经扬言自己不需要乔钧的雪狼，一次次被狠狠打脸 　　奇怪的是，无论乔钧被他怎样对待，都会在他发病的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雪狼不理解.jpg 　　直到一次生死殊斗之后，乔钧拼命救下雪狼的照片被人传到了学校论坛上 　　同学：这俩人不是真的我去吃屎！ 　　雪狼这下子理解了，乔钧喜欢他！ 　　没想到，经过3年恋爱之后的某天，乔钧受重伤躺在病床上，看向雪狼 　　乔钧：你不是和我玩玩而已吗？ 　　进化成狗狗的雪狼：不是，老婆！？？ 第一章 家里有生人 　　门外接连响起的玻璃碎裂声把乔钧吵醒。 　　他见怪不怪地坐直身体，眼睛盯着面前的桌面发呆，在心里默默数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第八声响起，啪嚓啪嚓的声音才结束。 　　接下来该叫他出去了。 　　乔钧起身，老旧的椅子由于承重变化而吱呀乱响，椅子腿和破旧的木地板之间摩擦出干涩的噪音，最后右边椅腿卡进了地板上的洞。 　　果然，外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像是砂石在破旧的风箱里面来回滚动，听起来刺耳得很：“兔崽子，滚出来给老子买酒去！” 　　听着，乔钧看了看窗外。 　　周末的正午，充沛的阳光却敲不进房间的窗。由于楼间距太小，光线被旁边的墙壁挡了个彻底。 　　头很晕。昨天在店里通宵打工，早上8点才被老板放回家，到现在也才趴在桌上眯了3、4个小时。 　　门外开始传来男人暴躁的踱步声，根据乔钧的经验，如果他再不出去，男人会直接拿着刚才摔碎的酒瓶嘴，冲进他的房间。 　　乔钧不喜欢酒味和烟味，被男人闯进来就不好了。 　　忍住全身酸痛，乔钧打开了门又很快关上。 　　客厅的地上全是被摔得粉碎的酒瓶碎渣，空气中弥漫着烟和酒精混合而成的味道，还有因为长期没通风而形成的憋闷气味，还有隐隐的呕吐物发酵在空中。 　　男人见乔钧终于出门，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摆出这幅死模样给谁看？不想活了就下去找你妈，别成天在老子面前晃悠，滚蛋！” 　　乔钧对男人的话充耳不闻，拿上今早老板发的工资，揣上钥匙，走出大门，把男人的辱骂全部关在门后。 　　刚要迈出一步，门后忽然炸开玻璃破碎的一声。如果再晚上一点关门，这酒瓶可能就会落到乔钧头上。 　　乔钧早已习惯，面色不改地继续向小卖铺走去。 　　联邦七星的贫民区，建筑大多破烂，铁板做成的室外楼梯隔两阶就会缺上一块，也不知道是自然断裂，还是被人敲下拿去换钱了。 　　忽然，乔钧前方迎面走来一个人。 　　五大三粗的猎豹兽人在乔钧面前停下脚步，语气不善：“乔钧，你爸这几个月的房租，什么时候能拿出来？” 　　兽人的阴影落在乔钧头上，他抬头看向对方：“不知道，他应该没钱。” 　　毕竟买酒的钱都没有，还要让没成年的儿子用打黑工的工资帮着买。 　　房东一下吐掉嘴里叼着的烟，烟头落在乔钧鞋边，在地上留下一块黑色的小印记。 　　“没钱！？”兽人的声音更大起来，“没钱住什么房，当我这里是做慈善的吗？而且他住个房子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还要帮他应付左邻右舍的投诉，当我是什么？” 　　乔钧不再看向兽人，再度把头低下。 　　手臂上、腿上、背上，被亲生父亲殴打形成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 　　贫民区的建筑用料便宜，墙壁薄。就算他已经努力不发出多余的声音，棍棒和酒瓶落在身体上的声音，还是会传到邻居耳朵里。 　　乔钧低着头不说话，房东的视线落在乔钧瘦弱的脖子上，一下子闭了嘴。 　　长期没怎么晒阳光的后颈很白皙，更衬得上面的淤青触目惊心。可能是因为在冬天还穿着薄外套，发育不良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沉默片刻，兽人叹口气，手伸进口袋摸索起来。钥匙的响声叮呤咣啷，他摸了好一会儿才从兜底下掏出几枚硬币。 　　手伸到了乔钧眼前。 　　房东说道：“喏，你爸又没给钱就让你去买酒了吧？拿着吧。” 　　乔钧眼神一动，抬手要接过，就听房东补充一句：“从这月的房租里面扣。” 　　乔钧的手立刻放回身侧。 　　见到乔钧的动作，房东大声笑起来，直把钱往乔钧手里塞过去：“你这孩子，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快去吧，要是回去晚了，你爸又——” 　　房东说到一半，闭了嘴，只是把钱往乔钧手里塞。 　　乔钧接了钱，这才又抬头望向房东：“刘叔，下午你要是不忙，能帮我看看前几天的练习题吗？” 　　房东嘶了一声：“臭小子，我就是个退伍的兵，还真把我当老师使唤啊？” 　　是机甲退伍兵，联邦最厉害的兵。乔钧在心里纠正。 　　乔钧的眼神不闪不避，纯黑的眸子里面折出的微亮，让房东一阵晃神。 　　“……唉。算了，算了。”房东败下阵，“有什么不会的，4点左右来问我吧。” 　　乔钧弯了弯眼睛，从房东身边绕过，渐渐走远，没听到房东在他身后唏嘘的一声叹息。 　　乔钧往小卖铺走着，每一步都落在路上的光里，冻得僵硬的身体活络过来。 　　即使住的地方见不到阳光，但只要走在街上，就能接受到阳光的照耀。 　　只要能走出去，就能晒到太阳。 　　他现在马上十七，还有一年就可以从法律上脱离父亲的监护。 　　只要熬过去，走出去，就不用把没日没夜打工的钱都贴给父亲作为酒钱、烟钱。 　　成年后，能赚比现在更多的钱，交齐学费继续读书，不用和那个酒鬼人渣产生一丝联系。 　　还有一年。 　　只剩一年。 　　乔钧呼出一口气，白雾团着往上扩散。他拎着装满酒瓶的网兜，一步一步走上布满楼影的台阶，与影子一样黑的眼眸，却从没有熄灭。 　　乔钧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刚来得及抬眼往家里瞥一眼，立刻僵住。 　　家里有生人。 　　几个狼族兽人西装革履，坐在泔水槽一样的客厅里，满是错位感。他们面色严肃却不凶狠，看上去不像能和乔志远产生交集的人。 　　怎么回事？ 　　乔钧表情僵硬，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酒瓶由于重力作用，在网兜里滑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下一秒，乔钧就感到室内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乔志远见乔钧回来，脸上挂着奉承的笑，来到乔钧身边，抓起乔钧的手臂往沙发拖去。 　　乔钧被拽得踉跄，网兜里的酒瓶叮咚碰撞，跟在乔志远身后，几步来到那几位西装兽人面前。 　　乔志远对领头的兽人讨好道：“顾先生，您看，是他吗？” 　　乔钧低着头，看到锃亮的皮鞋尖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停下，余光瞥见放在沙发边上的一个小黑箱子。 　　像是不想给他额外的压力，对方的声音很柔：“乔钧，是吗？你好，我是秦——” 　　啪！ 　　玻璃瓶被猛烈敲碎，里面淡黄的液体流了一地，空气中又多了份酒精的味道。 　　顾姓兽人看着举到他鼻子尖的酒瓶断口，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第二章 没想到他这么值钱 　　乔志远反应过来之后震怒，语气中带些惶恐：“兔崽子！你干什么！你给老子把手放下！” 　　刚才敲碎酒瓶的动作，让乔钧手臂上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听到乔志远的话，他移动颤抖的手臂，把断口对准身旁的亲生父亲。 　　乔钧抬起毫无波澜的双眼，像一潭死水，活活要把乔志远溺死在里面。 　　乔志远接连要出口的脏话顿时消音。 　　乔钧没有因为父亲的安静而改变意图，猛地抬手，把酒瓶的断口发狠地扎进乔志远攥住他的那条手臂。 　　乔志远哀嚎一声，反射性地缩回手。 　　瘦弱的手臂上已经被乔志远攥出青痕，乔钧没有管，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立刻转身冲出大门。 　　他家在二楼，来不及下楼梯，乔钧直接翻过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腿骨由于冲击而传来钻心的疼痛，也许骨折了，乔钧却不敢停，用尽办法向远处跑去。 　　沙发旁的黑箱子里装的是钱。 　　不知道乔志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乔志远想把他卖掉。 　　明明只剩一年了。 　　乔钧紧咬牙，嘴里出现铁锈味。 　　冷风灌进热起来的气管，让身体发出破旧的抽气声。 　　双腿越来越重，摆动起来的手臂也失了力气。 　　有液体从身上滴落，乔钧不知道是伤口裂开涌出的血还是天正在下雨。 　　逐渐，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传来了交叠的脚步声。 　　有序平稳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乔钧背后的汗毛感受到瞬间靠近的热源。 　　人类不可能在体能上赢得过兽人。 　　乔钧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肩膀传来脱臼一般的剧痛。 　　几个兽人很快把乔钧围起来，断绝他再次逃离的可能。拉住乔钧的那人，在让乔钧的动作停下之后，立刻就放开了手。 　　先前跟乔钧讲话的兽人上前一步，在乔钧面前缓缓半蹲，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乔钧之下。 　　兽人缓缓开口：“乔钧，你好。我姓顾，是秦琛上将的管家。” 　　秦琛，狼族兽人，联邦七星军功最多的上将，被七星的人民认为是守护神。 　　乔钧沉默地盯着顾管家看，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对“秦上将”这三个字有触动。 　　顾管家继续：“秦琛上将和向阳书记的独子，拥有先天精神力失序症。目前所有的治疗方法都没有成效，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我们测试过，全联邦只有你和他的精神波匹配度高于90%。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帮秦星河。” 　　乔钧开口，声音嘶哑，第一个音劈了叉，讲话间嘴里还隐隐透出血味：“既然如此，你们谈好的价钱应该给我。” 　　而不是给乔志远那个人渣。 　　顾管家一愣，显然没想到乔钧会讲出这样的话。 　　他早已准备好的，类似于“之后秦家会保证你的生活质量，更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不知道话该怎么继续讲下去，顾管家的视线下意识地往下落。 　　乔钧垂在身侧，正颤抖着的手，进入了顾管家的视野。 　　血从袖口下滑出，顺着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缺血色的指尖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疼的，还是怕的。 　　察觉到顾管家的视线，乔钧立刻把手背到身后，血珠由于动作在半空甩出一个弧线。 　　顾管家笑了笑，重新抬起头仰视乔钧，问道：“好。除了谈好的价钱，你还有其他要求吗？我会联系秦上将他们，或者稍后你也可以和秦上将他们当面谈。” 　　秦琛是上将，向阳是七星的军部副书记。而他没钱，没能力，甚至没有成年。乔钧明白，既然已经找上了他，秦家就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只能尽力让这场交易变得不那么亏本。 　　他想成为机甲兵。 　　机甲兵是可以考上去的。乔钧初中毕业后，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没法读高中，本想成年脱离乔志远之后，自己赚钱继续读书。现在也许秦家能够帮他。 　　秦家已经愿意保障乔钧的生活，乔钧自认这额外的要求提出来厚颜无耻，但错过这次机会，他或许永远没办法实现这个梦想。 　　乔钧张了张嘴，再三犹豫，才说出一句：“上学。” 　　乔钧的声音低，顾管家像是一时没听清：“什么？” 　　“上学。”乔钧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们能供我读书。高中，大学。” 　　顾管家愣着沉默许久，对乔钧点了头：“当然。星河的病不稳定，即使你不开口，我们也想请你在上学期间也陪在他身边。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要求了吗？” 　　乔钧摇了摇头。 　　顾管家起身，深深看了乔钧一眼：“好。我会把你的需求反馈给秦上将他们。” 　　在顾管家和其他几位兽人的陪同下，乔钧回到了家，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收起来。 　　顾管家几人站在乔钧的房间门口，打量着连张床都没有的房间，默默等着乔钧收拾。 　　临走时，乔志远笑着迎上来，有意无意地挡住门口的位置，向顾管家问道：“顾先生，那先前说好的二十万，您看什么时候……？” 　　乔钧垂下眼。 　　二十万，没想到他这么值钱。 　　顾管家对身后的兽人使了个眼神，兽人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小黑箱子交给乔志远。 　　乔志远的脸上乐出褶子，心甘情愿地给几人让开了路。 　　走出大门后，顾管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乔志远：“乔先生，今天我们多有打扰。你手里的，是我们今天的拜访费。至于后续的补偿款，很抱歉，我们和乔钧达成了协议，那些钱你一分都拿不到。” 　　话音落下，不算厚重的大门已经被兽人保镖用力甩上，把乔志远惊愕且愤怒的脸拦在对面。 　　乔钧跟着顾管家上了车，安静地坐在后座。 　　车辆开始加速，生活过将近十七年的地方逐渐抛在身后。乔钧的表情看似没有波动，双唇其实在用力。这点连乔钧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看着后退的熟悉景色，缓缓收回目光。 　　两个半小时后，车在一座小洋楼外平稳停下。 　　顾管家降下车窗，和门卫简单解释几句，门卫便立刻收回打量乔钧的视线，开启大门。 　　车辆再次启动之前，门卫向顾管家汇报：“向书记来了电话，说是临时有事需要处理。秦上将已经按时回来了，让我转告您，他就在客厅等着。” 　　乔钧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攥紧裤子。 　　顾管家点点头。就在司机即将踩下油门时，忽然有一辆灰色的车，以极快的速度，呼啸从他们身边开过。 　　连引擎声都没有从耳边消失，眨眼间，灰车就已经甩尾停在了洋楼门前的车位里。 　　虽然驾驶人的开车方式狂野，但停车停得板板正正，分毫不差。 　　乔钧眨眨眼，看到从驾驶位走下来一个兽人。 　　他身材高挑，头发雪白，眼眸是一种奇妙的浅琥珀色。 　　少年兽人把车门甩上，分明五官深邃英挺，此时双眉却紧紧皱起。 　　他往乔钧这里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也不回地往洋楼大门走去。 　　顾管家开口，声音有些无奈：“乔钧，你别见怪。星河这脾气，秦上将和向书记板了他十七年，也没能彻底改掉。” 　　乔钧没多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他是来服务的，至于服务对象的态度怎么样，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只要服务对象能让他完成工作就好。 　　车重新启动起来，也许是怕乔钧被秦星河吓到，司机开得很平稳，缓慢地停到了车位里。 　　乔钧背着自己的行李，跟在顾管家后面进了洋楼。 　　刚进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我不需要！我自己分明可以控制！” 　　乔钧悬在半空的脚步顿都没顿，如常地继续走着，仿佛前方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他无关。乔钧边走，还边有闲心欣赏装饰在走廊边的绿植。 　　进来洋楼不到一分钟，乔钧已经能看出主人们对于这个家的爱护和用心。 　　所有的装饰都恰到好处，与暖色调的装潢相得益彰。温馨的氛围让乔钧即使听到了别人的怒吼，也能从中得到一种安宁的慰藉。 　　转过走廊，他很快见到了客厅中的场景。 　　刚才见到过的秦星河正站在沙发前，浅琥珀色的双眸充斥着怒火，融化了他身上的冰，变成一簇热烈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 　　察觉到乔钧他们的到来，秦星河闭上嘴，连眼神都欠奉一个，也不管沙发上的人有没有对他刚才的愤怒做出回应，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雪白的发梢在空中化出一道线，像是带着冰碴，又像焰火飞舞。亦雪亦火的两种感觉，奇妙地组合在秦星河身上，让乔钧一时看得愣住。 　　原来高等级的兽人，会给人这种感觉。乔钧想着，在秦星河察觉到他的视线而再次瞪过来之前，收回目光。 　　秦星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沙发上的人这才起身，转身面向乔钧。 　　随着那人转身的动作，秦琛的脸出现在乔钧的视野里。 　　原本只能在店里的屏幕上才能看到的面孔，此时没有任何玻璃阻隔，就在乔钧前方不远处。 　　七星最受人尊敬的上将，在至今为止的几十年间，不知操纵着机甲、开着战舰，代表七星迎战了多少次。 　　军功章加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来不见秦琛有任何自傲，而是更加将七星人民的安危放在心头，与夫人向阳一起制定出无数无懈可击的作战计划，把他的人民保护得周全。 　　他是七星所有人民的荣耀，是所有联邦军的向往。 　　乔钧的心口发热。 第三章 啧，滚远点 　　顾管家上前一步，率先开口：“秦上将，这位是乔钧。” 　　秦琛没有军人上将刻板印象中的威严，即使刚刚被儿子拉着发了一通脾气，此时脸上仍然是温和的。 　　秦琛主动绕出沙发，来到乔钧面前，微弯着背伸出手：“你好，乔钧。我是秦琛，秦星河的父亲。” 　　乔钧有些紧张，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紧紧盯着秦琛的鞋尖，把手伸出去握住：“秦上将您好，我是乔钧。” 　　秦琛看着乔钧伸出来的手，一时没有动作。很快，他重重握住乔钧：“乔钧，先让小顾带你去处理下伤，可以吗？其他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 　　乔钧这才注意到，手臂上流下来的血，不知什么时候在手背手心干涸，整只手既苍白又褐红，看上去惨不忍睹。 　　早前跳下楼而杵到的腿也在持续传来钝痛。 　　婉拒的话刚想说出口，顾管家已经来到乔钧身边，眼睛牢牢盯着乔钧，一副不会轻易罢休的样子，像是顾管家早就想这么干了。 　　乔钧把话吞回去，乖乖跟着顾管家往二楼走。 　　乔钧的脚刚落到二楼，就见到秦星河双臂胸前交叠，靠在墙边，似乎专门在等他。 　　顾管家见身边的乔钧没有反应，率先上前一步，想要对秦星河介绍一下。 　　秦星河直起身，在顾管家说话之前来到乔钧面前，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乔钧，眼神上上下下在乔钧身上扫着。 　　羸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连直视别人都不敢的躲闪目光。 　　很快，秦星河似乎是得出了评估结果，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去。 　　像是和乔钧这样的人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力气。 　　顾管家不赞同地叫了声“星河！”，却没能让气头上的秦星河停下脚步。 　　顾管家尴尬地看向乔钧，想要说些什么。嘴刚要张开，见到乔钧眉眼放松地向他点头，像是在说不用在意。 　　顾管家叹了口气，继续带着乔钧往家庭治疗室走去。 　　私人医生强烈建议乔钧进行全面检查，乔钧拒绝不过，最后还是按照医生的意思做了。 　　结果出来后，顾管家简单翻了几下，面色凝重地带着报告走下楼。 　　几分钟后，私人医生已经离开，秦琛脚步匆匆来到治疗室，在打好石膏的乔钧对面坐下。身边不见顾管家的身影。 　　军人立行坐卧都端正的很，连带着乔钧坐得更直了些。 　　秦琛直说：“乔钧，刚才你也看到了，秦星河对你有抵触情绪。刚才你的身体检查报告我也看到了，你的身体状况完全无法达到同龄人类的健康标准。如果参与到秦星河的治疗中，对你来说，无论从心理还是身体上，都是一件极难忍受的事情。” 　　乔钧没想到秦琛能够讲得这么直白，“嗯”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好在秦琛并没有要求乔钧给出一个反应，继续说道：“作为秦星河的父亲，我无法看着我的儿子连活过二十五岁都是奢望。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接受我们提出的这项交易。” 　　秦琛：“乔钧，你需要什么代价，才愿意帮助秦星河？” 　　秦琛：“我听小顾说了，你想要继续读书，这完全不成问题，下个月你就可以作为插班生进入星立高就读。你和你父亲的法定监护关系，我们也会请律师进行解除。除此之外呢？” 　　乔钧思考片刻，对秦琛实话实话：“秦上将，我想成为机甲兵。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某个人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我也不想让保卫七星的上将为难。所以请您帮助我继续读书，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剩下的，”乔钧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秦琛的双眼，“我会自己努力争取。” 　　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不屈不退让。 　　七星军部这些年来，把工作重心逐渐放到了新兵身上。秦琛作为上将，为支持军部的工作，至今都泡在新兵营里，各种性格的新兵都点拨过。 　　拥有乔钧这种眼神的孩子，秦琛见过不少。 　　七星贫富差距很大，秦琛作为德高望重的军部代表其一，关心民生民计。 　　拥有乔钧这种背景出身的孩子，秦琛也见过。 　　但乔钧，秦琛只见过这一个。 　　治疗室内的仪器发出低频运作的声音，让两人之间的安静更加明显。 　　机甲兵多是兽人。100个机甲兵里，能有10个是人类身份，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兽人和人类的身体条件具有先天差异，且这种差异是巨大的，凭借人类自身的力量，几乎无法补足。 　　何况乔钧现在的身体状况，甚至无法满足最基本的“健康”这一标准。 　　乔钧说出的这个目标，想要达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人类稍微追上兽人的先天体能优势。 　　兽人的身体能力强悍，精神力却极其不稳定。他们需要与合适的人类结成契约，让人类的精神波与他们的同步，才能免于受到精神力的折磨。 　　而人类，通过和兽人的精神波同步或者结契，能够获得觉醒的力量。 　　觉醒的力量可能是强壮了数倍的身体，也可能是觉醒出能力。 　　这种能力可以让人类控制物质，比如水，比如火，比如金属。 　　既然拥有可能性，秦琛就不忍心浇灭乔钧眼里的火苗。 　　片刻后，秦琛给出了承诺：“好，需要什么帮助，你可以随时告诉我。” 　　乔钧眼睛亮了亮，撑起一旁医生帮他找出来的拐杖，起身向秦琛道谢。 　　秦琛也没拦，任由乔钧动作，看向乔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 　　“所有的努力，也许没办法帮你达成期望，但绝不会没有意义。”秦琛接受了乔钧的谢意，同样起身，伸手帮乔钧站稳，鼓励道，“乔钧，这条路很难走，向书记和我都会支持你。” 　　一直萦绕在乔钧心口的暖意，此时热得像轮太阳。 　　和秦琛一起吃过晚餐后，乔钧被顾管家带着，来到了属于他的房间门前。 　　顾管家边推开门，边对乔钧介绍：“刚才路过的那个房间是星河的。为了方便今后的治疗，向书记和秦上将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了这里。” 　　说着，顾管家按下墙上的开关。房间内的布局瞬间清晰。 　　乔钧简单扫了眼，房间里面和整栋洋房的装修风格一致，用了大片的暖调白，在明亮但不刺眼的灯光下，每一个家具摆放的位置都能看得出精心安排的痕迹，温馨却不拥挤，光是让人看着就能感受到温暖的舒适感。 　　处处都透露着：这是家，不是一个仅供落脚的地方。 　　乔钧拄着拐，转了半个身向顾管家道谢，随后婉拒了对方的帮助，自己带着只装了一个背包的行李，一步一步走进房间。 　　破旧的背包和房间格格不入。乔钧随手把包放在门边，踩着柔软的地毯，慢慢向卫生间挪动过去。 　　不知道该说私人医生负责，还是单纯有强迫症，在包扎的时候乔钧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伤，都被医生以一丝不苟的态度处理好了。 　　但是见到镜子里的人之后，乔钧还是吓了一跳。 　　头上和脖子上缠了一圈圈的绷带，脸上仅仅是一处小小的划痕，也被医生贴上了纱布。 　　双臂双腿更不用说，几乎看不到原本的皮肤。乔钧简直感觉自己这样出去走一趟，会被人以为是从医院的重症病房逃出来的。 　　他从来没被别人如此周全地照顾，这一整天由于突发事件而带来的惊心动魄也逐渐平复。 　　心里放松下来后，被温馨的房间勾起的困倦感越来越明显，开始支配乔钧的大脑。 　　乔钧离开卫生间，坐到床边发呆。盯着门边的背包许久，意识都快要飞远的那一刻，乔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下午原本和刘叔约好了答疑，他失约了。 　　不知什么时候，乔钧躺倒在柔软的床上，陷入昏沉的睡眠。 　　第二天，乔钧按照生物钟睁开眼的那一刻，全身炽热的疼痛一齐向他的大脑传输信号。 　　双眼肿胀，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手脚没力，头像是有人拿着把斧头在里面拼命搅着一样疼。 　　门外隐约传来敲门声，顾管家的声音响起，乔钧仔细辨认，应该是对方在叫乔钧下去吃早饭。 　　乔钧想要回应，努力半天才回出一个“嗯”。 　　等到他洗漱好，支着拐杖打开房门时，好巧不巧，隔壁的房门也在顾管家持续的攻击下打开了。 　　秦星河探出睡得乱糟糟的鸟窝头，半眯着眼对顾管家抱怨：“昨天说了我不吃早饭。” 　　话音刚落，秦星河的视野里捕捉到了乔钧。 　　早上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雪白狼耳，在见到乔钧的一瞬间就收了回去。 　　秦星河睡意朦胧的脸上顿时换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乔钧只往秦星河那里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垂眼路过顾管家身边，低声努力说了句“早”，慢慢撑着拐杖往楼下走。 　　顾管家连忙上前搀住乔钧，却被乔钧礼貌避开。顾管家同时回头对秦星河说：“向书记早上回来了。” 　　秦星河这才转身回屋洗漱。 　　等到乔钧拒绝了顾管家的帮助，自己挪到餐厅时，洗漱完毕的秦星河正好路过他身边。 　　一道视线落到乔钧身上，还有一句极其不耐烦的：“啧，滚远点。” 　　乔钧病得头脑昏沉，还没来得及反应秦星河的声音里的信息，人已经被秦星河撞到一旁。 　　见到乔钧弱到站都站不稳，秦星河嗤笑一声，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秦星河向来最讨厌弱不禁风的人，想到周围的人都说他需要这种人的帮助才能维持正常生活，他就顶不住地恶心。 　　恶心到他饭都不想吃了。要不是他妈回来了，今天他绝对不会踏进餐厅一步。反胃。 第四章 你算什么东西 　　餐厅门口忽然出现一个身影，高声严肃道：“星河！” 　　秦星河脚步一顿，原本臭得要命的脸带上了些委屈的意味。见对方根本不理他摆出了什么表情，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回走几步，拉起乔钧的胳膊就往餐厅拽。 　　刚握上，秦星河的掌心立刻传来烫人的热度。 　　兽人的体温普遍比人类高些，也不知道乔钧是烧到多少度了，才会让秦星河感到烫手。 　　他啧一声，心里骂着乔钧麻烦，对前面不远处的人说道：“妈，他病了。” 　　向阳连忙来到两人面前，伸手摸乔钧的额头，顿时被热度吓了一跳。秦琛在餐厅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也走出来，见向阳的表情不对劲，立刻联系了昨天刚回家的私人医生，让他紧急过来一趟，帮乔钧检查。 　　等乔钧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又黑下来了。 　　床边坐着一个人影，见乔钧睁开眼睛，连忙起身举起仪器对乔钧进行检查。 　　嘴里还念叨着：“人类不能按照兽人的标准去治，都怪我都怪我，学艺不精，让你吃了一天的苦。” 　　听到医生的话，乔钧的嘴巴顿时涌上一股又苦又涩、还有些腥甜的味道。 　　原来是物理意义上的吃苦……到底是哪里的药，居然这么苦。 　　乔钧忍住对嘴里味道反胃的冲动，乖乖配合医生的各项指令，任由医生对他检查。 　　全部检查完成后，医生松了口气，动作不再忙乱，慢慢收拾起用具。 　　同时，他向乔钧嘱咐道：“喉咙发炎挺严重的，现在很肿，说话会比较困难。注意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床头柜上的药都写了用量和服用时间，我也告诉顾明了，让他这几天监督着你吃药。” 　　乔钧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想麻烦顾管家，吃药而已，他不会忘的。 　　见乔钧点头，医生满意地拍了拍乔钧的肩，背着一个大包来到门边，脚刚要踏出房间，忽然又想起来，转身对乔钧说道：“你现在全身应该都使不上力，等会儿营养剂吊完了，让星河帮忙拔了吧。我去隔壁跟他说一下，十分钟之后过来帮你拔针。” 　　说着，医生出了房间，为了乔钧能够好好休息，还贴心地帮乔钧把门带上了。 　　乔钧想要阻止，但连手都没能抬起来。 　　这下子麻烦了。乔钧原本已经好了不少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咽喉似乎更加肿胀，让他的呼吸都开始不顺。 　　本来想着，即使他会病死，秦星河也不会特意过来帮他的忙。没想到，在营养剂即将见底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秦星河的身影出现在大开的门口。但是乔钧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秦星河的身体晃悠着，看上去像是站不稳。 　　在乔钧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秦星河迈开大步几下来到乔钧床边，看上去连呼吸房间内的空气都是让他感到负担，一副想要速战速决的模样。 　　秦星河根本不关心床上躺着的人脸色到底多惨白，抬头看了看液袋，像是训狗一样，惜字如金：“手。” 　　乔钧喉咙肿胀难以发声，连拒绝都说不出，只能按照秦星河的要求抬手。 　　没想到秦星河虽然表情不耐烦，动作却没有丝毫粗暴。 　　他托起乔钧的手，仔细地把乔钧手背上的针拔出来，用棉签头按住血口，对乔钧以眼神示意：“按。” 　　乔钧的视线落在秦星河的指尖，注意到对方拿着针头和棉签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听话地接过棉签，加了点力，按压给针口止血。 　　但之前医生说的没错，他现在的身体几乎完全没有力气，捏着棉签的两根手指像是按在轻飘飘的棉花上。 　　见乔钧接过棉签，秦星河立刻撤了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逆着头顶天花板的光，俯视乔钧。 　　乔钧以为秦星河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对方一动不动地在盯着他看。 　　他觉得奇怪，想要抬眼看看秦星河的表情。眼皮刚一动，乔钧眼前忽然晃过一片模糊，下一秒，布料和羽绒被刺破的声音紧贴着耳边响起。 　　眼前的光线被秦星河俯身覆盖住，乔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颊贴上了一片冰凉。 　　秦星河支在乔钧上面，左手握住匕首手柄，插在乔钧脸侧；右手按在乔钧脖子旁的枕头上，若触若离。 　　刀身的寒光反进乔钧的眼。像是只要秦星河想，他随时可以结束乔钧的生命。 　　秦星河右手的热，隔空徐徐传到乔钧的颈侧，烫得乔钧那片皮肤泛起诡异的红，倒是让苍白的脖子有了点血色。 　　秦星河左手往里压了压，刀片挤压着乔钧的脸，在难得完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顺着刀锋和乔钧的脸颊弧度滑落。 　　秦星河脸上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上位者戴上伪善面具，却懒得掩饰心底的轻蔑。他缓缓开口：“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滚。” 　　乔钧张开嘴，努力活动声带，受到挤压的声音断续且难听：“不。你，生病。你爸妈，让我，治疗。” 　　“放屁！”秦星河的双眼突然通红，布满血丝，右手一下攥住枕头，“病？我分明可以自己控制好，他们非要找来你这个废物。” 　　由于过度激动的情绪，秦星河大口喘息，声音发着颤，透出一股疯劲儿：“少他妈恶心我。你算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来帮我？” 　　秦星河双眼死死盯住乔钧。 　　火焰在燃烧。 　　身体里的火咆哮着，窜到四肢的最末端还嫌不够，烧得秦星河的尾音都发飘。 　　强烈的热让秦星河像是被扔进火堆里烤，四肢在拼命地抽长，脊背在无止境地生长，骨头和关节之间摩擦出火星。 　　体内热得快要能闻到焦味，皮肤上却聚集了一滩又一滩的冷汗，黏在秦星河的额头，浸透他的上衣下裤。 　　秦星河的视野开始变成重影。两人鼻尖都快互相贴上，距离那么近，秦星河却看不清乔钧此时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秦星河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中，整个人在岩浆做成的海浪里浮浮沉沉，找不到支点找不到岸。周围所有东西都在发出吵人的噪音，吵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没了方向。 　　只有从乔钧脸上滚下来的血珠，散发出丝丝甜味，勾着秦星河鼻尖动了动，侧头往那边去。 　　用力抿住的唇张开，露出已经变得尖锐的牙齿。艳红的舌尖即将触到美味的血珠—— 　　突然，尖锐的报警声响彻整个房间。 　　对兽人，尤其是对雪狼最有用的高频干扰波，把秦星河的理智拉回来一瞬。 　　这一瞬间足以让秦星河清醒过来。 　　雪狼秦星河拥有狼族兽人中最强的身体，同时有着最扭曲无规律的精神波。 　　握着匕首的手颤抖到失力，刀片离开了乔钧的脸，歪斜着插在枕头上，又由于重力把枕头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急促快速。顾管家和几位保镖很快出现在房间门口，紧张地向里面张望，却不敢在这时贸然进来。 　　秦星河深深低着头，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抚上了乔钧的脖子，推着乔钧的脖子把对方脸上的那处伤往嘴边送。 　　秦星河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明，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动作之后，被烫到一样地挪开手，在手腕戴着的设备上按了一下，关掉警报。 　　危机暂时接触，门边的几个人却不敢动，秦星河的身影被房间布局挡住大半，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怕惊扰到秦星河。 　　只有乔钧能看到，秦星河疼到控制不住表情，五官扭成一团。眼眸的颜色极浅，即将变成竖瞳，狠狠咬着的尖牙泛着寒光。冷汗积在下巴尖，坠落到床单上，很快洇湿了一片。 　　比乔钧结实很多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乔钧也不好受。 　　他和秦星河的精神波匹配度有90%以上。最强兽人的精神波暴动，让他口鼻中的空气都变得千斤重。 　　身下柔软的床铺变成铁板一样坚硬，空气像是在重锤他露在外面的肩和头。乔钧整个人被塞进了液压机一样，肺里的氧气被硬生生地往外挤。 　　他甚至错觉中听到了骨头被压得错位的咯噔声。 　　突然，头旁边的手被收回，袖口在乔钧眼前晃过。 　　乔钧的身体下意识地大口抽气，却因为内外都肿胀的喉咙而不得要领。 　　嘴里一股子血味。 　　……不对。 　　乔钧仔细辨认着，发现这血腥味过于浓厚，来源并不是他。 　　乔钧尽力向下看去，正好捕捉到了秦星河把匕首从自己手臂上拔出来的那瞬间。 　　刀尖带出一串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四处溅去。 　　血像是要飞到乔钧眼睛里一样，让他瞳孔一缩。 　　秦星河丝毫没留力，拔出匕首之后，伤口的肉都是往外翻的，血流不止，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刀还不够，秦星河一下接一下地用匕首刺着手臂，想以更加强烈的疼痛抵过精神波紊乱带来的痛苦，让大脑清醒过来。 　　直到上臂已经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秦星河才停下动作，跪坐在乔钧身上仰着头大口呼吸，胸口的起伏频率骇人，喉结上上下下地动着。 　　活像个疯子。 　　顾管家终于见到秦星河脱离最危险的状态，抓住机会，立刻指挥保镖们上前按住秦星河，自己从腰侧抽出一管试剂，准确地扎进秦星河手臂的血管，像是做了几百遍般熟练。 　　秦星河逐渐停下挣扎，全身失力发软，倒在保镖手臂上。 　　闭上眼之前，秦星河的目光落到乔钧脸上。 　　乔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垂眼看着秦星河。 　　一双黑眸如实映照出秦星河此时极其狼狈的模样。 　　秦星河抽一口气，咬牙切齿：“……你他妈的——” 　　然后秦星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五章 抱歉 　　大晚上的折腾过一顿，秦星河被紧急送去医院。 　　乔钧的伤没有秦星河严重，简单把脸上的伤口包扎后，没能等到再次被叫来的家庭医生，就在新换的被子里昏沉睡过去。 　　乔钧睡得并不安稳。 　　先前秦星河压迫性的精神波，让他直到现在都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在深不见顶的海底，口鼻全部被封住，连呼吸都是奢求。 　　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有时乔钧赤脚跑在雪原上，被身后的狼群追赶；有时他被投入一个密闭的球，四肢关节被反折，身体扭曲，在极小的球体里忍耐疼痛。 　　最后一个梦，是手脚都被秦星河压制住，被浅到极致的竖瞳注视，像是在被捕食。 　　在梦里的秦星河张开嘴，露出尖牙的那一刻，乔钧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闯进视野，乔钧大口喘气，深呼吸几次才让情绪和身体平静下来。 　　昨晚在他睡着之后，医生似乎是给他进行了注射，现在手臂上还留着个针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炎症几乎消退了，头也不是那么疼。 　　在以前，乔志远不可能拿钱给他买药。所以这种程度的病，他靠自己抗的话，至少需要4天。 　　乔钧望着上方发呆。 　　一睁眼就能看到天花板的感觉很怪，而且天花板离他好远，和贫民区那个“家”里布满各种污渍的天花板完全不一样。 　　昨天晚上顾管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这个房间拉上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打在天花板上。乔钧伸手往上够，果不其然，怎么努力伸直手臂都够不到。 　　秦星河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秦星河愣了愣，脸上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变得滑稽起来。 　　过了一会儿，秦星河生硬地对乔钧说：“早饭好了。” 　　乔钧冲秦星河点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靠在床边的拐杖，慢慢地往门口走去。 　　快要走到秦星河身边时，秦星河避之不及，条件反射一样地侧身让出好大一块空间，身体动了之后表情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盯着他自己脚边的那片地看。 　　见乔钧马上要经过他身边，秦星河急促地“哎！”了一声。 　　乔钧停下脚步，回头。 　　像是脚边那片地毯格外好看，秦星河死死盯着，嘴巴张张合合，硬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乔钧忽然开口：“身体，好了吗？” 　　咽喉虽然消炎了，声音还是粗粝，沙哑到快要无法听清说话内容的程度。 　　秦星河终于舍得放过脚边的地毯，抬头看向乔钧，一眼就看到乔钧脸上被他划出的那道伤。 　　乔钧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秦星河拿不准乔钧是不是在讽刺他，但他谅乔钧这种人也没这个胆子。 　　秦星河撇开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就好。”乔钧低下头，转身继续往楼梯走。 　　秦星河看着乔钧的背影，半分踉跄半分摇晃，分明是他最厌恶的弱者的姿态，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眼神紧跟着一步一晃的乔钧，丝毫没有移开的打算。 　　就在乔钧马上要下楼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抱歉”。 　　他没有回头看，缓缓点了头，当做接受了秦星河的道歉。 　　餐桌上，秦琛和向阳两位主人不在。乔钧从为他忙前忙后的顾管家那里得知，两位大忙人在前两天是专门为了见乔钧而回的家，假用完了，军部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没办法只能在昨天下午各自返回工作岗位。 　　结果昨天晚上秦星河就发病了。 　　昨晚顾管家陪着秦星河到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秦星河擅自减少了药的剂量。 　　再加上，只要是活物，就会无意识地散发自身的精神波。有乔钧这个匹配度90%以上的人类在隔壁房间待了两天，秦星河的精神波就以以往从未有过的波动方式兴奋起来了。 　　结果就是，秦星河搞得自己和乔钧都不好受，还苦了顾管家这个家里剩下的唯一的靠谱成年人，既要安排好乔钧，又要陪着家里的少爷去医院检查，还要把情况分别汇报给两位家主，最后还得承受秦星河的负责医生的怒火。 　　兽人的身体都扛不住这样折腾，短短一晚，顾管家的眼下已经出现了乌青。 　　顾管家对乔钧露出疲惫的笑，对昨晚没能顾及到乔钧而道了歉，顺便给乔钧介绍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现在时间正巧，距离星立高开学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秦琛和向阳两人的意思是，希望乔钧能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学会调动兽人精神波的方法。 　　乔钧往嘴里塞了口粥，对秦家的安排没有异议。 　　他毫不意外秦家对他调查了个彻底，连他根本没学过怎么控制精神力这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常上学的人类小孩，在小学毕业之前都会修一门精神力控制及同步的课。乔钧长在贫民区，那里的小学根本不会分出多余的师资力量，来教这种在贫民区看来根本没用的东西。 　　在贫民区这种崇尚武力的地方，有的是办法让兽人在精神波动荡的时候变得舒服，也有的是办法让人类超越原本的身体极限。 　　贫民区不需要充满文明和秩序的方法，甚至连兽人用的稳定剂都很少有售卖。 　　好在贫民区的学校，还是会按照规定，把联邦强行要求的精神波检测做了。多亏于此，秦家才能通过数据库找到乔钧这个解药。 　　但乔钧怀疑，如果这项检测七星不出钱，学校根本不会理睬这种“强制”。 　　想着，乔钧又送了口粥到嘴里。温度刚好的粘糯米粥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乔钧刚要吞下，忽然听到楼梯那边传来秦星河的声音。 　　秦星河：“你尽管学。”看你最后能不能用得上。 　　乔钧转头向秦星河看去。秦星河迎上乔钧的目光，扯起嘴角恶劣一笑。他刚要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却被乔钧先一步打断。 　　乔钧含着没来得及放下去的勺子尖儿，直视秦星河：“嗯，我会的。” 　　秦星河：“……？” 　　一股巨大的憋屈感笼罩在秦星河头顶，把秦星河的脸色憋得铁青。 　　忙碌了一晚上的顾管家，终于露出了会心笑容。 　　- 　　乔钧的老师，是向阳特意从军部请来的。 　　人类可以和兽人结成契约，由此诞生的终身伴侣并不在少数。被向阳请来教导乔钧的，正是一对夫妻中的人类丈夫。 　　这对夫妻二人都是乔钧向往的机甲兵，都是现役。妻子目前正在别的星球做支援任务，而丈夫能得空过来教导乔钧，是因为前一阵子打仗时受的伤还没痊愈。 　　军部的医生、长官、和他的妻子，都不允许他在此期间再上战场。对于实在闲的无事的丈夫来说，能来教导乔钧如何使用精神波，是一种很好的杀时间方式。 　　刚巧，兽人妻子和秦星河一样，都是对精神波极为敏感的体质。丈夫在安抚兽人的方面算是很有心得。 　　为期一周的时间教学期间内，乔钧的第一个课题，就是如何控制自身无意识散发的精神波，将其降到最低。 　　乔钧长了将近十七年，第一次认真操纵起自己的精神波。光是第一个课题，就用了他将近三天的时间。 　　好在乔钧的领悟能力强，在能够顺利控制住自身的精神波之后，接下来的学习就顺畅许多。 　　一周过后，乔钧已经能在走廊上和秦星河擦肩而过的时候，通过秦星河散发出来的微量精神波，知道秦星河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了。 　　在丈夫满意地宣布乔钧已经出师之后，接下来被秦琛安排的文化课老师，无缝衔接地把乔钧接手过去。 　　乔钧正经上学只到初中为止。即使乔钧没有放弃学业，在空闲的时间会自己做些习题，时不时还会找刘叔帮忙看看难解的题目，他仍然和全第七星最优秀的星立高里面的学生有很大差距。 　　查漏补缺的过程很艰难，乔钧却甘之如饴。 　　只要秦星河的身体能被治好，他的人生中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秦星河，精神波控制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比起完成任务一样的精神波控制课程，能够把知识吸收成自己的东西的过程，更让乔钧感到愉悦。 　　书本和试卷逐渐高高堆起，又逐渐被填上满满的字迹。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乔钧忙着学习各种知识，这一个月几乎没和秦星河打照面。 　　经历过上次的意外，秦星河在顾管家严厉的监控下，每天按时按量服用稳定剂，一个月都没有发病的征兆。 　　即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乔钧坐在书桌前，眼神忍不住频频往挂在衣柜门上的校服上瞥过去，看上去手下在刷着习题，实际上已经二十多分钟没有落笔了。 　　忽然，乔钧的房门被粗暴地敲了两下，没等房间主人回应，外面的人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打开。 　　乔钧立刻尽全力收起自己的精神波，以免波及到对方。 　　他放下笔，向门口看去，果然见到秦星河正站在门外，还是那种一步都不愿意迈进来的模样。 第六章 距离我五米以上 　　秦星河是如常的那种不耐烦的表情。乔钧的视线划过秦星河的脸，落到他的肩头，等待对方说话。 　　只是站在门口，秦星河就能感受到，房间内的精神波比之前稀疏了很多。 　　秦星河哼笑一声，声音比往常抬高了些：“恭喜你，学得不错，算是赶上了普通人的进度。” 　　乔钧没说话，他知道秦星河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说这句废话的。 　　见乔钧没反应，秦星河故意扯上去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他看了看乔钧桌子上高高堆起的习题册，视线又绕到熨烫整齐的校服那里转了转，终于说出他过来一趟的目的。 　　秦星河眯起眼睛，警告道：“明天去学校，别跟我走得太近。距离我五米以上，不然打断你的腿。” 　　秦星河说完，意有所指地瞥向被乔钧放在房间角落的拐杖。 　　乔钧的腿刚有些好转，不用借助拐杖能自主行走，刚敷过药的膝盖还发着热，放在桌面之下的手，下意识抚上膝盖内侧。 　　秦星河说得吓人，乔钧却不觉得对方会真的对他动粗。 　　一个月以前，在理性最岌岌可危的时候，秦星河也没有伤他的意图，一刀一刀全都是往秦星河自己身上扎的。 　　拿匕首威胁他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乔钧下意识用舌尖从里面碰了碰之前被匕首伤到的地方。 　　说起来，当时这件事被秦琛和向阳知道了之后，秦星河好像被叫去了秦琛的部队，由秦琛亲自操练了一周。 　　怪不得他做精神波控制训练的那一周结束之后，才在走廊上见到秦星河。 　　乔钧后知后觉。 　　秦星河本来等着乔钧露出害怕的表情，等了又等，坐在书桌前的人类还是一副没情绪波动的样子，甚至仔细看还能看出乔钧正在神游。 　　秦星河简直没面子极了，抬高声音：“喂！听到没有！” 　　乔钧回过神：“嗯。五米以外，不然打断腿。我记住了。” 　　第二天，乔钧自我介绍过后，被班主任指了个位置：“乔钧，你就坐秦星河旁边吧。就最后一排那个唯一的空位置。” 　　秦星河：“……” 　　乔钧边拖开椅子，边以“这事真的没办法，对不起”的眼神向秦星河传递歉意。 　　秦星河的脸臭得像一屁股坐到了狗屎。 　　秦星河在家之外的地方，从来都是把精神波控制得一丝不外露。但是按照他和乔钧的匹配度，乔钧很轻易地就能捕捉到身边人的精神波动。 　　脸色臭得要命的雪狼，精神波也在骂着闹心。 　　因为匹配度太高，乔钧即使身为人类，也很容易被秦星河的精神波影响到。 　　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乔钧自己默默在体内调节着。没想到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巨响，椅子又“彭”地一声倒地。 　　乔钧被突然的声音吓到，转头看过去，见到了秦星河铁青的脸色。 　　正在嘱咐开学注意事项的班主任也被吓了一跳，想发火，却顾忌着秦星河的身份：“怎么了，秦星河同学？” 　　这时候乔钧已经知道了秦星河异样的原因，赶紧把精神波收得更紧。 　　同时，他感觉到身后掠过一阵风。秦星河留下一句“身体不舒服”，就大跨步离开了教室，后门被他随手关出一声巨响，像是对某种东西避之不及。 　　教室里各处响起嘁嘁喳喳的说小话的声音。 　　班主任看看后门，干笑着拉回同学们的注意，继续讲着注意事项。 　　秦星河缺席了一上午的课程，直到午休都没回教室。 　　作为秦琛上将和向阳书记的独子，秦星河不仅拥有家世，本身能力也同样出众，前途无量，在整个星立高里面的地位算是最高的。在星立高这个小社会里，很多孩子都会看着上层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个班的学生也不例外。 　　在晨会秦星河摔门而出的那一刻开始，班级里的学生们对于乔钧这个插班生已经有了定位。 　　被秦星河讨厌，而且没有一个人知道乔钧是什么背景。 　　既然在星立高都没人认识乔钧，那乔钧就是根本没有背景。 　　没有背景的人和兽人，在联邦第七星星立高中里面，只有两条路。 　　要么，拿出最顶尖的成绩，让这些出身富贵的天之骄子们高看一眼；要么，成为金汤匙少爷小姐们生活的娱乐材料。 　　只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整座星立高的学生，就已经敲定了乔钧的位置。 　　乔钧从贫民区出身，对于别人的视线最为敏锐。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早知道，当时直接跟班主任提出换个座位就好了。他现在算是腿脚不便，要是说想要换到门边的座位，也很合理。 　　乔钧事后诸葛亮地想着，把手里的单词本翻过一页。 　　一整个上午，班级里的学生们显示把乔钧当做透明人一样，权当乔钧不存在。 　　这种情况对乔钧来说倒是很舒服，但一上午相安无事，不代表之后他不会被人找麻烦。 　　马上就是全校学生流动汇聚的午餐时间了。 　　星立高拥有整个第七星最优质的资源，这不止体现在教学资源上，各种软硬件设施都是七星一流的。 　　光食堂就占了将近一万平米，盖了六层楼。 　　早上乔钧临走之前，顾管家塞给他一张饭卡，特意嘱咐他一定要多吃点，别想着省钱。 　　乔钧当然不会过于客气，这是他理所应当该拿的报酬。但是，此时那张饭卡被乔钧揣在校裤口袋里，迟迟没有机会拿出来。 　　周围各种料理的香味持续不断地飘进乔钧的鼻子，他却无法挪动一步。 　　他被人堵了。 　　堵在距离他想去吃的猪肚鸡店还有不到十米的地方。 　　乔钧的背后是墙壁，前面站了两个人类和两个兽人。以精神波感应来看，似乎是互相匹配的两对。 　　见乔钧不说话，其中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人类率先开口：“别紧张啊插班生。新同学来了，我们就是想欢迎你一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嘴里说的是问句，但是看起来并没有给他选择权。 　　乔钧看着人类指尖燃起的火焰，火苗距离他近到像是要被装进他的眼睛。 　　先前被匕首划伤的地方正好被火焰的温度波及到，让乔钧升起格外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已经伤口上的痂正在缓缓被火烤化，吧嗒吧嗒地脱落。 　　乔钧记得今天晨会上，班主任反复强调，人类不能在体育训练课之外的场合动用觉醒能力，否则视为违反校规。 　　不过，想来校规对于这里的学生来说，应该都是摆设了。 　　乔钧透过面前几人肩膀之间的空隙，又看了看猪肚鸡店。 　　这么短短一会儿，在那里排队的似乎又多了好几个。 　　其中一个兽人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下乔钧的肩：“跟你说话呢，眼睛往哪里看？” 　　乔钧踉跄一下，如他所愿，把视线落到了他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的目光像是无机物，看上去有些空洞。 　　兽人被看得一愣，随后羞恼起来。 　　乔钧察觉到空气中的精神波开始躁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兽人隐约变成竖瞳的眼睛。 　　就在兽人即将对乔钧出手的那一刻，在餐厅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路过巷口，察觉到了他们这里的异样。 　　那四个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能瞪乔钧一眼，暂时放过他。 　　乔钧走出小巷，明亮的室内灯光落到他身上。 　　走出去就能见到阳光…… 　　吗？ 　　乔钧调转脚步，走向远处的一家没什么人排队的面店，没有再往身后的猪肚鸡店看一眼。 　　星立高强调学生的全面发展，不仅课程丰富，教学时间也不长。早八晚四，午休两个小时。 　　托了午休时间长的福，乔钧即使被人找了麻烦，也能按照自己的速度慢慢吃饭。 　　食堂里面的店铺卖的基本都是标准量，为了让体能消耗大的兽人学生也吃饱，一份的分量基本都很大。人类学生感觉自己吃不完的话，跟店铺的老板说一声，就可以让老板做份量少一点的。 　　乔钧第一天上学，不知道这回事，只能对着面前比脸大的面碗闷头一口接一口。 　　在成为第一个被撑死的星立高学生之前，乔钧总算是把面全吃完了。 　　他按着不舒服的胃，走出食堂，在校园里散步消食，顺便熟悉校内的路，想找个适合一个人学习的地方。 　　星立高不限制学生出入。午休的时候，没事情的学生会离校去旁边的商业区玩。现在的时间，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 　　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周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让乔钧走着都能犯困。 　　“哟？” 　　前面忽然有人刻意出声，掀走了乔钧的睡意。 　　看清对面的人有谁之后，乔钧顿时停下，一步都不再往前走。 　　乔钧很快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忽然被刚才出声的人叫住。 　　“哎哎哎，那个，乔钧是吧？别走啊，我和盒子是朋友，知道你们俩的事儿。” 　　秦星河一脚踢上那人的小腿：“嚷嚷什么。” 　　那人一下子跳起来，哎哟哎哟地揉着小腿肚，嘴里骂着：“我靠，你真是狗啊秦星河，那狗腿是真有劲。” 　　秦星河干脆理都不理，转头大步走开。 　　全程眼神没有放在乔钧身上一秒。 　　那人倒是没追上秦星河，反而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走到乔钧面前，对乔钧笑笑，伸出手：“你好，我和你一个班的，就坐在盒子前面隔一个位置。我叫王择，物竞天择的择。” 　　乔钧看了看王择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肤色像是没怎么晒过阳光的白，却有着薄薄的茧。 　　乔钧本以为秦星河对他的厌恶有一部分原因是秦星河讨厌人类，但秦星河的朋友就是人类，那看来秦星河只是单纯地讨厌他了。 　　乔钧的手没动，看着王择解释道：“秦星河不让我和他走得近。” 　　王择没意外，主动拉起乔钧的手晃了晃，就当做两人握过手了：“他是他，我是我。刚才在食堂有人找你事是吧？以后遇到这种事，你来找我。我最喜欢教训没礼貌的玩意了。” 　　说完，王择放开乔钧的手，简单道别后追着刚才秦星河走远的方向去了。 　　乔钧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缓缓放回身侧。 第七章 管得挺宽啊你 　　刚才在食堂有人找事，那人看到了。 　　看到了，却没有当即阻止，反而是在这时候说，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就去找他。 　　王择在让他管好自己的事情，就算实在没办法，也不要去找秦星河。 　　午休即将结束的铃声响起，乔钧抬头看看路牌，顺着指示标往教室走去。 　　忽然，乔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乔钧拿出来，看到是顾管家给他发的信息。 　　秦星河到时间吃药，却没接顾管家的电话，所以顾管家只能把信息发到他这里，让他帮忙叮嘱一下秦星河记得吃药。 　　乔钧回了个“好的”，继续往教室走。 　　乔钧回到教室的时候，秦星河已经在了。 　　见他走进门，教室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接着学生们如常地聊天，眼神却总是往他们两人这里瞟过来。 　　乔钧往秦星河前面第二个座位看过去。王择正笑着，手躲在另一只手臂后面，手指灵巧地动了动，隐秘地跟他打招呼。 　　乔钧默默点了下头作为回应，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做好。 　　秦星河虽然从乔钧进教室开始就没把眼神分给他，但该死的兽人的视力，让他没能错过乔钧的一举一动。 　　包括他和王择的互动。 　　净给他找事。本来上午在他旁边散发精神波就已经够烦的了。 　　秦星河翻个白眼，想起身去厕所，眼前忽然被推来一张纸。 　　乔钧的姿势甚至一丝都没变，眼睛直直盯着他面前的语文教材，就像上课传纸条不想被老师发现，故意装出一副正经听课的模样一样。 　　秦星河觉得这样的乔钧有些搞笑，原本聚在胸口的火气也消去不少。 　　乔钧手指下面压着的纸条被抽走，随后身边接连传来哗啦哗啦翻书包的声音，把盒子放在桌面的声音，和喝水的吞咽声。 　　为了确认秦星河是不是真的吃了，乔钧隐秘地往旁边瞥了眼，没想到举着水瓶仰头灌水的秦星河，正好捉住了他的视线。 　　秦星河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眯起来，带了些抓包成功的得意。 　　好，顺利吃了。 　　乔钧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把任务情况回给了顾管家。 　　秦星河回来了，老老实实在乔钧身边坐了一下午，所以下午倒是没人特意来找乔钧的麻烦，只是先前堵他的蓝毛总是故意在以怪异的眼神盯着他。 　　比蓝毛更恶心的眼神，乔钧在贫民区不知见过多少，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在课间多刷了一张家教留给他的化学小卷。 　　星立高的教学时间排得不长，一下午也就两节大课。但课程内容被压缩得很紧，一节课顶得上其他普通高中三节。 　　乔钧在之前的三个星期里，已经被家教老师多次告诫过星立高的上课节奏很快了，虽然今天他还不能完全跟上进度，但并没有意外。 　　四点下课后，有社团活动的学生会各自前往社团，没参加社团的学生就可以直接回家。只过了几分钟，教室里就陆续空了。 　　乔钧整理好今天上课没听懂的问题，拿着教科书准备去找老师请教，一抬头，身边坐着的秦星河已经不见身影。 　　联邦规定无论兽人还是人类，都是十八岁成年。但兽人的身体素质强于人类，所以兽人十六岁就可以考取驾照。 　　他们两个早上就是分开来的。乔钧坐秦家的车，秦星河则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 　　乔钧没听说秦星河参加了什么社团，这时候，秦星河应该已经一脚油门往家里走了。 　　乔钧早早给顾管家发了信息，希望司机今天能稍微晚点来接他。这时再拿出手机看，顾管家已经给他回了个很可爱的小狗ok的表情。 　　乔钧笑笑，收起手机，拿起书本往办公室走去。 　　也许是这学校的学生基本都有自己的家教，能在下课之后主动过来找老师的少之又少，所以逮到一个学生，老师就滔滔不绝地想要把自己的毕生绝学都传授出去。 　　等到乔钧抱着书本走出办公室，已经是放学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还好星立高的老师在学生放学后，还需要在学校待到六点以备课或开会，不然乔钧真的不好意思拖老师这么久。 　　冬天天色暗得早，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一半都落下去了。 　　乔钧怕司机久等，快速收拾好书包，加紧步伐往校门口走去。 　　乔钧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顾管家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餐桌上不见秦星河的身影。 　　顾管家看到乔钧，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拜托乔钧上去换好衣服以后，帮忙把秦星河叫下来吃饭。 　　乔钧没理由拒绝，应下之后往楼上走。 　　简单洗了手，把校服换下来之后，乔钧来到隔壁房间门前，抬手敲了敲。 　　里面没动静。 　　乔钧又敲了敲。 　　里面这才响起一声：“敲一下得了，我又不聋。”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然后房门被打开。秦星河眼睛往下盯着乔钧，跟对方隔了能有两米，说：“讲话。” 　　乔钧：“晚饭好了，顾管家让我叫你下去。” 　　秦星河“啧”了一声，嘟囔：“都说了今晚我不吃了。” 　　乔钧忽然抬头和秦星河对视：“不吃饭，没办法吃药。” 　　乔钧中午吃得太多，直到现在都不饿。但他的腿还没有全好，晚上也需要吃药，所以和秦星河一样，晚上的饭不能少。 　　他见识过秦星河发病的模样。秦家现在还把秦星河的病瞒得很好，之前向书记也跟他说过，希望他也能帮忙保密。现在和前一个月不一样，药量吃得不对的话，要是在学校发病了，就算有他在也于事无补。 　　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星河瞪着眼，似乎在嫌乔钧多管闲事：“我吃不吃药关你屁事。管得挺宽啊你。” 　　乔钧又张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走。 　　他刚要在餐桌边坐下，没想到秦星河也下了楼。 　　秦星河一屁股坐在乔钧斜对面，连眼神都不分给乔钧一个，手上倒是乖乖拿起筷子，把面前的晚餐往嘴里送。 　　但是很快，他就在顾管家欣慰慈祥的笑容下停了筷子，留下只动了几口的饭菜，转身上楼。 　　乔钧可惜地看着被秦星河剩下的饭菜，把自己面前提前跟顾管家说好的小分量晚饭吃干净，也起身上了楼。 　　- 　　每天和秦星河做同桌的日子，没有乔钧想象中的艰难。 　　秦星河坚守他自己的提议，在学校坚决不和乔钧多讲一句话，把身边坐着的人当做透明的。 　　秦星河在学校对其他同学也都是这个态度，不和人交好，不主动凑上去管别人的闲事。 　　时间一久，原本对乔钧下了判决的那些人，反而没有对乔钧出手。 　　就算秦星河平时根本不搭理他们，但是他们还是会看秦星河的眼色行事。秦星河不表态，他们也没有那么闲，整天闲的没事去变着花样地欺负一个普通人。 　　只有那天的蓝毛和他的兽人搭档不一样。 　　因为在那天被乔钧拂了面子，蓝毛似乎咽不下这口气，平时下课，有没有事就往乔钧这里晃悠。 　　路过的时候，必定会带掉乔钧的一些东西。 　　一开始是桌面的书本、试卷、笔，逐渐变成挂在桌边的书包，最后发展到要狠狠把乔钧的书桌撞翻才算完。 　　而且还是乔钧收拾一次，他们就捣乱一次。有时候，半小时的课间休息，乔钧能弯下腰把书桌扶起来七八次。 　　后来乔钧见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反而越来越乐此不疲，干脆一下课就钻出教室，到他先前找到的适合一个人待着安静地方去看书，等到快要上课的时候再回去，这样只需要收拾一次就行了。 　　蓝毛他们发现乔钧故意躲着他们以后，准备一下课就追上乔钧。可惜乔钧由于从小营养不良，身材消瘦，抱着书和习题钻进走廊的人流里面，即使凭借兽人的视力也会很快跟丢。 　　星立高占地面积极大，乔钧在第一天被他们找事之后，就早早找准了好几处地方，让蓝毛他们想要找到乔钧都没办法。 　　这样躲了一段时间，蓝毛对乔钧的火气更重。 　　人类的情绪会影响到搭档的兽人。即使人类和兽人没到结成契约那一步，日积月累的精神波同步，也会让双方互相对精神波波动变得敏锐。 　　蓝毛不爽，连带着他的蛇族兽人搭档也每天都很烦躁。 　　兽人的精神波比人类的难控制多了。蛇族兽人的精神波，在近几天总会被教室里的兽人们和敏锐的人类感知到。 　　在他们这种阶层的环境中，在公共场合持续散发出精神波，只能证明自己控制不好、极其无能，是会让别人瞧不起的。 　　蓝毛的家族，地位比蛇族兽人的高些。蓝毛被兽人搭档的精神波搞得面上过不去，和乔钧带来的烦躁效果叠加，几乎整天都在爆发的边缘。 　　而兽人也因此被影响更甚，简直是恶性循环。 　　乔钧对于精神波的感知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感受不到蛇族兽人的精神波，但他能读懂身边秦星河的。 　　其实都不用以精神波去感应，只要看到秦星河的那张臭脸，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人心情有多烂。 　　光是上午第一节课，秦星河就在他旁边翻了16个白眼。 　　乔钧默默数着，寻思着秦星河会不会有一天用力过猛，把眼珠翻到后面去回不来了。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乔钧熟门熟路地把早已准备好的书本纸笔往怀里一抱，起身刚要抬脚往门外走去，面前忽然立上了两堵人墙。 　　讲台上的老师还没说下课，那两个人已经起身往后面走了。老师本来想说几句，最后还是作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教室。 　　他还挺喜欢乔钧那孩子的，但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普通学生惹上大家族，搭上自己的前程。 　　乔钧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教室里异常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到他们这里。连走廊上的路过的别班学生，在察觉到教室里的异样之后，也都往里面看过来。 　　这段时间被蛇族兽人的精神力影响，大家心里都有抱怨。不能对蓝毛和兽人撒气，怨气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乔钧头上——即使乔钧完全是受害者。 　　没人准备站出来帮乔钧一把。 　　王择侧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后面的状况。有秦星河在，轮不到他帮乔钧出头。 第八章 安静下来 　　蓝毛把手搭在乔钧肩上，弯腰把视线放到和乔钧同水平线，脸和乔钧贴得很近：“一下课就跑出去，都不和同班同学说说话吗？你这样会让想要跟你交流感情的人怎么办啊？” 　　蛇族兽人上前一步，比乔钧高大许多的身体，在乔钧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极有压迫感。 　　按在肩上的手很用力。和营养不良的乔钧不一样，蓝毛的身体很结实，也没有疏于锻炼，手劲很大。 　　乔钧的肩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皮肉被挤压的感觉并不好受。 　　被肩膀连带的手臂也在发抖。 　　见乔钧不讲话，蓝毛眼里闪过狠厉，刚想要继续开口，手臂忽然被拍开。 　　力道里带了狠劲，似乎想要立刻脱离蓝毛的控制，震得他的手臂一阵阵麻。 　　蓝毛的手举在半空没能反应过来，忽然发现面前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准确的说是斜前。 　　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眨眼间来到了蓝毛的兽人搭档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兽人搭档，身侧的手臂由于握拳施力而浮现出青筋。 　　像是被侵略了领地的狼。 　　而刚才拍开蓝毛手臂的乔钧，这时候正挡在秦星河和蛇族兽人中间。 　　乔钧的脸侧着面向秦星河，抬起一只手抵在秦星河的胸口。 　　教室内和走廊上的所有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精神力威压。 　　尖锐的警报声从秦星河手腕传来。 　　王择立刻赶到秦星河身边，一下关掉警报，拽住秦星河的领口，低声警告：“盒子，这是什么地方！你发什么疯！” 　　秦星河的眼珠动了动。 　　见秦星河还有理智反应，王择对乔钧使了个眼神，率先拖着秦星河从教室后门出去。 　　乔钧把还在手里抱着的书本放回桌面，把秦星河挂在桌边的书包拿上，加快脚步跟上两人。 　　医务室离他们的教室很远，王择没有犹豫，直接把秦星河拽到这层最里面的一间空教室。他自己则是站在门外，离秦星河远远的。 　　王择担心自己的精神波会影响到秦星河，但留乔钧一个人面对秦星河的话，他又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秦星河，是不放心乔钧。 　　这种时候的秦星河发起疯来，三个训练有素的护卫军都按不住。乔钧那细胳膊细腿的，王择真担心秦星河一挥手就把乔钧弄骨折了。 　　他太了解秦星河狗屎一样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了。无非是觉得自己得了天生的病，控制不好精神波很丢人，偏偏有一个哪里都比不上自己的弱人，成为了这病唯一的解药。 　　秦星河要强的很，天之骄子伴随着天生疾病已经很让秦星河感到憋屈，而且他还找不到办法反抗这种天生的缺陷。所以他肯定把乔钧看做了自己缺陷的存在证明。 　　空教室里面的秦星河像只困兽，晃晃悠悠地在小范围打转，眼神却一刻不离开门口的王择。 　　王择感慨：“嘶……真渗人。” 　　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听到走廊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择没想到乔钧的步伐能这么快。他刚要抬手拦一拦，对方已经经过他面前走进门了。 　　王择瞳孔一缩，悬在半空的手对乔钧的方向伸去：“哎！乔钧——” 　　乔钧用脚一踢，把王择没说完的话关在门外。 　　封闭的空间内，秦星河的精神波比刚才还要明显，也不知道秦星河还有没有理智，到底有没有在尽力控制自己的精神波。 　　乔钧把手上的书包往旁边扔去，书包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靠着墙角停住。 　　相比之前那次的精神波紊乱，此时秦星河散发出的精神波，更加让乔钧难以忍受。 　　精神波似乎混合着金属的味道，向他全身每一个骨节里面扎着，冰冷难捱。 　　秦星河在乔钧前面两三米远的位置，两人的距离，早已突破了精神波正紊乱的兽人所能承受的安全距离。 　　秦星河向乔钧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精神波也是漫天怒吼着“滚开！”。 　　但这一次，相比起之前被压制到毫无办法，乔钧的身体能动，还学会了精神波的控制方法。 　　他不会再被秦星河的精神波压着打了。 　　乔钧调动起自身的精神力，凝成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向秦星河刺过去。 　　雪狼的瞳已经变得极浅，全身肌肉绷紧，感官能力无限放大。乔钧与他匹配度极高的精神波向他刺来，在秦星河看来，如同一把硕大的斧头以破千军的势头直冲他来。 　　秦星河紧咬着牙，嘴里瞬间蔓延出血味。他受到了生命威胁，顾不得其他，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不发起攻击，那么他会死。 　　秦星河的双腿绷紧，摇晃的身体顿时停止摆动，力量在全身各处爆发。 　　在腿部肌肉即将发力的那一瞬间，比兽人动作更快的精神力，已经精准刺入他波动最弱的地方。 　　——别动。 　　秦星河一下子被巨大的铁钉定在原地，手脚违背意愿，不听使唤地扭曲起来，冷汗浸透全身衣服，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0.5秒的时间。 　　其实乔钧的精神力并没带有多少攻击的意图，把精神力做成薄片状的方法，是向阳请来的机甲兵教他的。 　　在兽人精神波紊乱的时候，他们通常不会听别人的话。只有用更加强硬的精神力强行把兽人的精神波网破开，才能为后续的精神波同步提供可能性。 　　但机甲兵也同样告诫过乔钧：这时候的兽人是很脆弱的，所以要把握好度。既要能让他们听话，又要保证不会伤害到他们。 　　如果没能把控好，那么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兽人的死亡。 　　乔钧本来也没有精神力攻击的经验，刚才调动出来的精神力，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他只是想让秦星河别乱动，这样才能方便他把自己的精神波调整成和秦星河同频的状态。 　　秦星河现在这副模样，全部都是因为秦星河自己在发病时，会排斥外界所有精神力。过度排斥的波动被乔钧强行打断，反而让秦星河受到了自己精神波的冲击。 　　秦星河的状态让乔钧一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前一阵子，向阳回了一趟家。 　　她和秦琛时刻需要掌握儿子的状态，所以知道这段时间秦星河一直没有发病，乔钧也一直没有和秦星河的精神波同步过。 　　“他对你的抵触太深，你们第一次同步时，场面或许会很糟糕。”向阳对乔钧告诫，很快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反正那混小子皮糙肉厚，只要不把他弄死，就没关系。” 　　向阳拍拍乔钧的手背，眼睛里满是母亲对儿子的担忧，却还是得说：“乔钧，辛苦你了，放手去做。” 　　乔钧回想起向阳的话，仔细查看秦星河的状态，然后抬脚，缓慢地向秦星河走去。 　　同时，乔钧混在秦星河里面的精神波，随着主人的意愿开始活动。 　　找到了对方的波峰和波谷，对齐，两点紧紧贴合。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调动，就让乔钧的额头渗出细汗，刚才被秦星河的精神波影响到的关节更加泛起凉意。 　　短短两三米的距离，乔钧走了十几秒，终于停在秦星河面前。 　　秦星河长这么大没被同龄人压制过，此时身体动弹不得，鼻腔汩汩往外流着血，仍然撑着最后一口气维持站立的姿势，变成竖瞳的眼睛发狠地盯住乔钧。 　　由于秦星河的抵抗，两人的波段没办法同频。 　　乔钧的嘴里返上来血味，喉咙刚一动，就见到面前的秦星河先他一步，猛地呕出一口血。 　　不能再拖下去了。 　　乔钧打定主意，抬起双手，按在秦星河的肩上。 　　乔钧能感受到手掌下面的肌肉绷得像铁块一样紧。秦星河对他的抵触像是最难被穿透的铠甲，铠甲后面护着的，是秦星河作为狼族兽人，与生俱来的高傲自尊。 　　但是再难，他也要把秦星河的傲气敲碎。 　　他得让秦星河活下去。 　　乔钧的双手开始往下用力。 　　与此同时，精神波开始向秦星河传递命令。 　　——安静下来。 　　秦星河的精神力开始肆虐，张牙舞爪排山倒海地向乔钧攻击过来，笼罩在乔钧全身，像一张插满利刃的细网，紧紧缠住乔钧，每一柄刀都在往乔钧身体里插去。 　　乔钧的口鼻也开始出血，双耳响起剧烈尖鸣之后，听到的声音变得朦胧不清，双腿和身体都在打着颤。 　　手却没有从秦星河肩上挪开分毫。 　　根本没什么肌肉的双臂，硬是把狼族中最强的雪狼一寸一寸地按下去。 　　两人僵持了将近半个小时，秦星河的双腿逐渐弯曲，直到撑不过重力的作用，跌坐在地。 　　乔钧半跪在秦星河面前，再次尝试让自己的波段与秦星河的同步。 　　90%以上的匹配度，让秦星河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太久。但他硬是任由精神波狂乱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弄死，也不想让面前的人安抚他的精神波。 　　乔钧的手已经完全没力，抖着搭在秦星河肩上，又感受到秦星河新一轮的挣扎。 　　突然，乔钧用双手托住秦星河的脸。 　　墨色眼眸直直盯着秦星河的，随后，乔钧放开了自己已经同步了大半的精神波。 　　乔钧用干涸的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秦星河。” 　　雪狼肆虐的精神波有一瞬间的停滞。 　　秦星河在发病时，由于精神力的感知会达到前所未有的敏锐，所以五感会全部受到阻碍，像是整个人被装在漆黑的套袋里一样，无法接触到外界一切信息。 　　但他就是看清了乔钧的这双眼睛。 　　秦星河的意识在这一瞬恢复了片刻清明，身体里凌迟一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卸了力。 　　无数的想法涌入脑海，最后全部汇成一个。 　　不想投降。 　　他不想输给天生的缺陷。他不想…… 　　在乔钧的精神力再次紧密地缠绕上来的时候，秦星河身体一松，倒在乔钧怀里，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窗外的王择看傻了。 　　他抬起手把眼睛揉了一遍又一遍，给眼角揉得通红一片，空教室里的画面还是没变。 　　半天，王择才不可置信地用气声感慨一句：“我靠……” 　　乔钧像是听到了这一声，终于转着僵硬的脖子，往王择这里看过来。 　　怀里的秦星河，手正死死地攥住乔钧的袖口，乔钧动不得。为了让走廊上的王择也听到，他努力放大了音量：“麻烦，门口的书包里有稳定剂。” 　　王择如梦初醒，连忙快步来到门前，一下子把门拉开—— 　　“彭！！” 　　门又被王择甩上了。 　　王择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重新走到窗户的位置，脸色发青，努力扯出一抹笑：“乔钧同学，我进不去。” 　　乔钧：“？” 　　王择指指秦星河：“狗味儿太大，冲得我脑袋疼。” 第九章 元气满满捏 　　星立高的每间教室都做了现存最有效的精神波隔断处理，王择只站在走廊上是感觉不到的，但是门一拉开，空教室里秦星河的精神波就张牙舞爪地冲他来了。 　　真亏乔钧能在这种空间里跟秦星河待这么久啊。 　　王择看向乔钧的目光里多了些佩服。 　　乔钧的身体没比秦星河好受多少，连带着大脑的思考能力也连降好几阶，半天才反应过来王择嘴里的“狗味儿”，应该是在指秦星河还没完全控制住的精神波。 　　想明白了之后，乔钧对王择了然地点点头，用自己的精神波带着，把秦星河的精神波一点一点，像收拾冬天的棉被一样，塞回秦星河身体里。 　　等到他感觉室内的精神波已经是寻常人类能够忍受的程度了，就顶着满脸的血，转过去对王择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进来了。 　　王择半信半疑地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仔细感受了一下，这才走进教室，从秦星河的背包里找到稳定针剂，给乔钧递过去。 　　乔钧眼睁睁看着王择在距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扎了个马步，一手拿着针剂，歪着上半身努力把针剂往他这边递过来。 　　乔钧：“……” 　　王择不敢离两人太近。精神波这东西，收得再怎么好也还是会露出来。王择怕秦星河那狗会察觉到他的精神波，然后一个暴起给他开个瓢。 　　王择对秦星河的狗性持有怀疑，但绝对相信秦星河的身体素质。 　　能防一手就防一手。身体最重要嘛。 　　乔钧只能学着王择的样子，也把上半身探出去，尽力去够王择手里的针剂。 　　右手的袖口被秦星河死死拽着，乔钧没办法，只能用牙咬开针剂的包装，用左手给秦星河扎进去。 　　好在乔钧虽然是右撇子，但左手也能控制得很好。即使刚才经历过那么累的大半个小时，乔钧仍然能稳稳地把针头扎进秦星河的血管。 　　一管针剂扎下去，几分钟以后，秦星河的脸色终于变好了一些，恢复了血色。 　　王择这才敢接近两人，仔细观察他的好兄弟，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掏出电话叫来了学校里的紧急救护，把人送去医院。 　　乔钧同时也给顾管家去了电话。 　　顾管家已经接到了秦星河腕表传来的警报。要是乔钧再不给他来电话，他就要带人杀到星立高了。听乔钧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后，顾管家说他会在医院等秦星河。 　　乔钧挂了电话，紧急救护的人已经到了。负责人指挥着要把秦星河搬到担架上，动作间却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负责人低头一看，人是昏过去了，手还在人家袖子上抓着呢。 　　几人加上王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秦星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终于能抬着秦星河往外走了。 　　王择迈着大步跟在他们身后，一回头发现乔钧正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没有跟上来的意思，顿时停下脚步，奇怪地问道：“你不来吗？” 　　乔钧一愣，明显是没想到王择会这样问。 　　他觉得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交给医生就可以了，他去不去医院都是一样的。 　　难道王择比较看重人道主义关怀吗？ 　　可是接下来是外语课，他的四星语很薄弱的。 　　在心里衡量一秒，乔钧对王择说道：“不了，还有问题的话，顾管家会给我打电话。” 　　王择张张嘴，没能说什么，快跑了几步，跟上前面的救护队一起上了校医车。 　　王择选的空教室在高二这层的最里面，空教室出来就是电梯，所以在救护把秦星河抬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惊扰到其他人。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乔钧拿出最快的速度，也只能慢慢地往教室走去。 　　放松下来之后，乔钧全身都疼。身体像被使劲拧过的抹布，每一寸肌肉都逆着劲儿的疼。 　　乔钧挪了两分钟，才挪到教室门口。 　　他敲敲门，正在讲课的老师和班里的同学刷的一下全看向他。 　　看到乔钧满脸是血，老师磕磕绊绊地问：“乔、乔钧同学，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乔钧疑惑，转了个头，终于通过门的反光看清了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 　　乔钧摇摇头：“老师，我没事。” 　　外语老师显然还没有缓过来：“哦、好，好。那你快回座位坐着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自己去医务室。” 　　乔钧点了点头，在全班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挪到座位上。 　　也许是拜乔钧的炸裂出场所赐，这天直到放学都没人来找他的麻烦。 　　期间，乔钧接到顾管家的电话，问他怎么没一起去医院。乔钧说感觉自己的身体没事，刚说完就被顾管家骂了。 　　顾管家：“王择少爷说你和星河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这叫身体没事？” 　　听到乔钧半天没说话，顾管家叹了口气，告诉乔钧放学之后司机会直接把他带去医院，就算感觉身体没事，也要好好检查一下。 　　乔钧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只能答应下来。 　　放学之后，秦家的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乔钧在司机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秦星河的单人病房门外。 　　兽人的身体恢复能力像作弊一样。明明上午的时候秦星河还昏迷着，现在见到乔钧出现在病房门口，他已经能冲乔钧摆出臭脸了。 　　元气满满捏。王择感慨一句。 　　乔钧丝毫不在意秦星河对他露出什么表情，如常地走进病房。 　　顾管家看到乔钧来了，连忙叫了医生准备检查。这医生是秦家早前专门为乔钧找的人类私人医生，被顾管家一通电话紧急叫过来了，不然在这座兽人专门医院，根本找不到能帮乔钧进行检查的人。 　　口鼻出血并不是小事，乔钧被拉到检查室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医生对着各项指标反复看了几遍，才满意地点头：“肌肉活力不够，还有轻微贫血。没大问题，之后几天注意饮食，不要着凉就好了。” 　　乔钧谢过医生，又回到了秦星河的病房。 　　来到门口，正好碰到往外走的顾管家和王择。 　　顾管家：“星河在要这里住两天观察下情况，我回家给他收拾几套换洗衣服，顺便把晚饭带过来。” 　　乔钧刚要说“那我一起回去吧”，顾管家接着说道：“乔钧，你能帮我在这段时间照看一下星河吗？明天放公假，家里的其他人都回老家过节去了，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 　　乔钧只能点头。 　　秦星河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顾管家走得很快，眨眼间已经没了身影。 　　王择连解释都不解释，直接来到病房外面，笑眯眯地歪着头：“拜拜。” 　　“啪叽。” 　　秦星河扔出去的枕头打到了被王择迅速关上的门。 　　豪华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乔钧和秦星河两人。 　　乔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去门口把枕头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浮灰，放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人坐到了枕头旁边。 　　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 　　秦星河是个病号，乔钧在人家的病房里也不好看书学习，只能盯着桌子上的假花装饰发呆。但病房里的沙发太软了，乔钧的身体直到现在都很累，在上面坐着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秦星河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今天是被那个蛇族影响到了。” 　　乔钧一下子精神起来，听秦星河说话。 　　没想到秦星河说完一句，嘴巴就像蚌一样，怎么都不肯再开。 　　乔钧“哦”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个病房是秦家在这家医院专属的，主要为了治疗秦星河的病。秦星河小时候还没有现在的控制力，当时的医疗条件也比不上现在，小星河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和在家里住的时间几乎是五五开。 　　秦星河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在这里不会刻意收起自己的精神波。 　　乔钧一进病房就察觉到了秦星河的精神波，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话音落了以后，感觉到秦星河的精神波更不稳了些。 　　乔钧看向床上的人，问道：“身体不舒服了吗？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秦星河今天在乔钧面前丢了个大面子，刚才难得解释一句，却得到乔钧毫不在意的回应，正恨得牙痒痒，这下子忽然被乔钧的关心点燃了。 　　秦星河恶狠狠地丢给乔钧一句：“滚！” 　　乔钧看了看时间，对秦星河摇头：“顾管家还要些时间才能过来，我需要待在这里。” 　　乔钧油盐不进的样子把秦星河气得胸口疼。 　　他从睁开眼的那一秒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恼羞成怒的状态。 　　竟然没赢过这个废物。 　　他，秦星河，竟然被人用精神力压得动都动不了，最后直接跌在地上。 　　最让秦星河愤怒的是他自己。 　　在最后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乔钧操控着精神波，一点点把他安抚下来。 　　秦星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乔钧的声音有如此信赖的反应。他分明根本不需要一个人类帮忙，之前十几年他是靠自己一个人和稳定剂的帮助扛过来的。 　　他无法接受，所以在还有意识的最后一秒，伸出手死死攥住了乔钧衣服上的某处。像是只要这样做了，他就没有彻底输给身体本能。 　　想着，秦星河放在床上的手猛地握紧，手背上的血管突突地跳。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阵让他十分惬意的波动。 　　像温暖的水流，一波一波地抚平他的情绪。 　　秦星河大脑发空，在这种舒服的感觉下足足放空了十几秒，精神波完全没有攻击性，像轻柔的拥抱一样地接收了对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秦星河倒吸一口气，朝乔钧怒吼：“你他妈的！给我把精神波收回去！” 第十章 恶心 　　乔钧不为所动，甚至还走到了秦星河床边，简单明了地拒绝：“不行。” 　　秦星河刚经历过一场精神波暴动，现在不能生气，对恢复不利。他需要用精神波稳定秦星河的情绪。 　　乔钧的回答让秦星河整个人陷入了呆滞，一瞬间失语。 　　半晌，秦星河一把攥住乔钧的衣领，把人往下拽了一个踉跄：“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打你？” 　　秦星河脸上带着怒极之后才会出现的笑，乔钧能感觉到秦星河拽着他衣领的那只手，在散发着诡异的高热度。 　　乔钧任由秦星河拽着，弯着腰也要继续和秦星河同步精神波。 　　秦星河给了乔钧五秒，见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也没客气，扯着乔钧的衣领，手臂用力给他掼到地上。 　　乔钧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像是早就习惯了被施暴，知道默默等到对方撒完气，才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乔钧没想到的是，秦星河的手在半途停了下来。 　　随即秦星河的手在乔钧胸口狠狠一推，把乔钧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秦星河看向乔钧的眼神满是阴霾：“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给我滚远一点，听懂了吗？” 　　乔钧大口呼吸几下，气息还不是很稳：“我的雇主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父母。帮助你稳定精神波是我的工作。” 　　秦星河再次被气笑：“你这人油盐不进是吧？那我就跟你说的明白一点。你弱得像个废物，接触到你的精神波让我感觉恶心。恶心懂吗？反胃，想吐！” 　　秦星河：“不仅是接触到你的精神波，就连见到你的脸，知道你出现在我方圆十米之内，都让我时时刻刻感到恶心。” 　　秦星河：“你但凡是个有自尊的玩意，就应该趁早收拾东西滚蛋。” 　　门口突然传来顾管家愤怒的惊呼：“星河！” 　　秦星河闭了嘴，表情里愤怒和后悔并存，但他拉不下脸向乔钧道歉。 　　既然顾管家来了，乔钧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他向顾管家点头示意，整理好被秦星河弄皱的校服，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经过顾管家身边往外面走去。 　　秦星河下意识追着乔钧的背影看过去。 　　突然，乔钧停下了脚步。 　　乔钧侧头对顾管家轻声说：“沙发上的那个枕头掉在地上了，可能需要请人帮忙换一下或者洗一下。” 　　说完，乔钧难得没管顾管家有没有回应，转头离开了病房。 　　顾管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秦星河一眼，连忙追着乔钧出去：“乔钧，你等等！” 　　大得离谱的病房里，剩下了秦星河一个。 　　秦星河动用起兽人的听觉，还是没能捕捉到乔钧和顾管家的声音。 　　他的视线落到乔钧先前盯着发呆的假花上。 　　这个病房他从小就用着。年龄还小的时候，每次治疗完醒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度过观察期。 　　他记得以前是没有这花的。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低频的运作声。 　　隔了很久，秦星河的双腿蜷起来，头埋进了腿里，没吊水的那只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揪着。 　　- 　　晚上洗漱完，乔钧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没有拉窗帘的习惯，此时月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经过水晶吊灯的反射，让天花板变得像星河一样。 　　乔钧被光线刺到眼睛，闭上眼翻了个身，姿势变为侧躺。 　　躺了几分钟，乔钧起身来到书桌前，把台灯打开，拖开椅子坐下。 　　他从书包里拿出教材和练习册，随手打开一本，低头写起来。 　　夜色逐渐变深，秦家二楼的某间房里面的灯光一直没灭。 　　第二天是七星自己的星立公假，为期五天。 　　乔钧早早联系了家教老师，和对方商量好了这几天公假的补习安排。没在上课的时间，乔钧就自己刷习题册、刷卷子、预习知识点。 　　公假期间，秦家的佣人们也放假回家。乔钧不想顾管家在医院照顾秦星河的同时，还要操心他的吃喝。于是他主动跟顾管家提出了自己做饭的事。 　　秦家的位置并不偏，街角就有一路公交能够直通附近的大型超市，乔钧每天学累了就去买菜回来自己做饭吃，权当散心了。 　　更多的时候是乔钧觉得不饿，自然而然地把那一餐略过。 　　乔钧这样过了五天假期，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都没见到秦星河的面。倒是向阳和秦琛接连来了电话，说给他准备了节日礼物，等下次回去就送给乔钧。 　　假期过后再开学的时候，不知道上次秦星河那事传成什么样子了，同班同学看乔钧的眼神依旧很怪。 　　乔钧不在意这种事情，看了眼旁边的空位，抓紧时间背起单词。 　　刚记了几个，乔钧手里的单词本忽然被人大力抽走。 　　他抬起头，果然见到蓝毛和他的兽人搭档正站在他桌边。 　　见乔钧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己看，蓝毛再次回忆起上次被乔钧一巴掌拍开手臂的屈辱，眼睛里的恶意越来越浓。 　　蓝毛高声笑道：“好久不见，假期过得好吗？哦，我记起来了，放假之前你惹了秦星河对吧？秦家在放假的时候，没找你好好谈谈吗？” 　　蓝毛边说边一页一页地撕手里的单词本，还故意把碎纸洒在乔钧桌子上。 　　乔钧垂眸看着纸片一页页落下来，低着头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蓝毛烦透了自己演独角戏的样子，把还剩下几页的单词本往乔钧头上一砸，刚要开口，突然被身后响起的一个声音吓到闭嘴。 　　秦星河俯视蓝毛的后颈，阴沉地说了句：“滚。” 　　后颈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并不好受，蓝毛也不敢惹秦星河，只能狠瞪乔钧一眼，带着兽人离开了。 　　秦星河的眼珠转了转，对准乔钧。乔钧正在清理桌子上的废纸，像是完全没发现秦星河的视线。 　　或者更彻底的，乔钧根本就是在把秦星河当作透明人。 　　秦星河超级大声地“嘁”了一声，绕过乔钧桌前，一脚踢开他自己的桌子，一屁股坐下。动静大得很，半个教室的同学都看过来。 　　王择走在秦星河身边，看看自家兄弟又看看乔钧，奇怪这两人竟然完全没有互动。 　　那天这俩人不是还挺好的吗？ 　　王择想着，还顺带看了眼秦星河的手。 　　那天这狗爪子还死扒着人家不放呢。今天见面怎么跟仇人似的。 　　没人理秦星河，他的火没处放，转头在周围看了半天，把炮筒对准王择：“你也赶紧滚。” 　　王择撅起嘴做出娇俏的样子：“真是的~看在你可爱的份儿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再这样跟爸爸讲话，爸爸就要打你屁股了哟~” 　　乔钧端着废纸想去垃圾桶那里扔掉，抬起到一半的屁股忽然一顿。 　　秦星河冲王择比了个星际友好手势。 　　王择笑嘻嘻地飞远了。 　　这时，班主任拿着一摞材料走上讲台。 　　乔钧处理完垃圾，返回座位坐好。刚坐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乔钧掏出来看了眼，是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的信息：悄悄告诉你，盒子放假那几天被他妈罚了。护卫军的新兵营前几天搞对战训练，缺人，他妈把他抓去给新兵当练手的去了，还是不准还手的那种。 　　乔钧了然地点点头。那秦星河确实要气死了，怪不得脸色这么差，也不知道精神波有没有气得紊乱。 　　对方像是算好了，乔钧刚读完那条信息，下一条就来了：对了，我是王择哟。 　　乔钧把这个号码备注好之后，讲台上的班主任找人分发完资料，开始做动员。 　　乔钧拿到资料，饶有兴趣地看着上面新奇的几个字。 　　校运会。 　　这种平凡的联邦孩子从小学就有的东西，乔钧还是第一次参加。 　　贫民区每天都在进行极限生存，根本没人有心思搞什么校运会。 　　虽然乔钧感到新奇，但他并没有想要参加就是了。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被秦家养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能勉强达到普通人“健康”的标准，就算参赛了也没法跟从小积极锻炼身体的其他人比。 　　想到这里，乔钧愁起来。 　　机甲兵是招募条件最为严格的兵种之一，文化课成绩要求很高，但这都是次要的，首先要求的就是身体素质，标准甚至详细到臂长腿长，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有一丁点儿的差距就会被算不合格。 　　身高体重视力臂长这类，还只是最基本的硬件要求。除此之外，还有体能、射击、格斗术等等测试项目，每一项都能刷下去成千上万的人。 　　他该怎么训练呢？ 　　最近他和秦星河闹得那么僵，再去找秦上将和向书记提要求，会不会过于厚颜无耻了？ 　　乔钧捏捏自己像是一折就断的手腕，又看看自己没什么肉的小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身边的秦星河已经不自觉盯了他好久。 　　两人都错过了教室前方坐着的蓝毛，眼里闪过的浓重恶意。 　　三天后，乔钧拿着赛程安排去办公室找到班主任。 　　乔钧走过去，把纸放到班主任面前，问道：“老师，这里是不是写错了？我没有报名参加格斗赛。” 　　“嗯？”班主任拿起赛程安排仔细看了看，又打开内网里面的报名系统，指着乔钧的名字给他看，“没有错啊。格斗赛，二年七班，乔钧。” 　　乔钧的脸色沉下来。 　　他分明没有报名任何项目，何况格斗赛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要说是误录都很牵强。所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乔钧把情绪稳下来，向班主任寻求解决办法：“老师，那能取消报名吗？” 　　班主任摇摇头：“系统已经确认了，下周四就是校运会，这期间要准备很多东西，参赛名单不能随便改了。” 　　乔钧抿着唇，片刻后才对班主任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班主任也知道乔钧身边正在发生什么，在乔钧即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叫住他：“乔钧。” 　　乔钧停下脚步：“老师，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却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低声嘱咐一句：“比赛的时候，保护自己最重要。” 　　乔钧的眉眼柔和了一些，像朵刚刚绽放的小雏菊，不起眼，但是只要看到了，就移不开目光。 　　班主任看到这个孩子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第十一章 你想当个机甲兵？ 　　校运会的参赛名单正式公布了。 　　格斗赛每个班级出一个人，打乱年级限制，实行晋级战。 　　像秦星河这样的，上场纯粹是欺负人。而王择这种出身军家的人类，从小格斗训练到大的，也不会参加。 　　格斗赛打起来，难免会动血性。一般都是从班级里选一个身体素质还过得去的兽人上场比赛。 　　所以，当第一个人发现乔钧这个人类的名字出现在格斗赛的名单上时，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摆明了想让乔钧物理意义上的出出血。 　　王择站在人群外围，抬起手肘碰碰秦星河：“哎，盒子，怎么办？” 　　秦星河皱着眉，转身离开，眼神都没分给王择一个：“问我干什么，关我屁事。” 　　王择看着秦星河的背影，边叹气边感慨，要是没他这个发小，凭秦星河那个臭脾气，估计一辈子交不到朋友。 　　乔钧作为参赛的选手，在正式公布之前就拿到了参赛名单，所以这时正坐在教室里默默刷物理卷，没有去外面凑热闹。 　　当然，就算乔钧事先没拿到名单，他也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去和其他同学一起凑热闹就是了。 　　秦星河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乔钧正埋头刷题的样子。 　　教室里的同学很少，多数人都出去查看参赛名单，或者找别班的朋友了。现在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分散在前面，后三排只有乔钧和秦星河在。 　　秦星河往教室里面走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乔钧走去。 　　他腿一跨，坐到椅子上，把背往后面靠过去，双手还插在校服上衣的口袋里，扬着下巴，垂眸俯视旁边的乔钧。 　　在秦家被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长时间，这人的身体还是跟刚来的时候一样，露出来的脖子、手腕、脚腕，都瘦得让人难以置信，只要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人推倒在地。 　　就这种体格，能摸到擂台的边？ 　　秦星河从鼻子里哼笑一声。 　　他作为兽人和秦琛向阳的儿子，确实有不率先对人类动手的原则。兽人和人类体能相差太多，秦星河就算气急了也不想用武力欺负人。 　　但是别人对乔钧动手的话，他就没有阻止的道理了。 　　乔钧一不是他们家的人，二不是他的朋友，于情于理秦星河都没道理帮乔钧解决这件事。尽管这事一看就不寻常，肯定是乔钧被别人针对的结果。 　　如果不让乔钧吃点教训，说不定乔钧还以为自己是他秦星河的救世主呢。 　　反正秦家又不是治不起，就算乔钧受了伤也能联系到最好的医生来帮他治疗。说不定乔钧养好伤，能比现在这副瘦弱的样子更顺眼些。 　　这段时间因为精神波，他总是在乔钧手里吃瘪，秦星河越想越觉得心里痛快。 　　他把手臂支在桌面上，手托着脸，身影挡住大半从背后照进来的阳光，刻意压低声音：“我听说，你想当个机甲兵？” 　　乔钧一直刷刷写字的笔尖一下子停住。 　　自从两人在医院吵过一架，互相都是把对方当做透明人处理，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话了，甚至连对视都很少。 　　刚才乔钧不是没发现秦星河已经坐到他身边，但他根本不想探究旁边的秦星河盯着他又哼又笑的是想要做什么，但是没想到秦星河竟然主动向他搭了话。 　　秦星河像是根本不需要乔钧给出回应，反而笑得更加恶劣，眸子背着光，却诡异的亮，“加油啊，要是未来的机甲兵连一场格斗赛都赢不下来，那就好笑了。你说是吧？” 　　乔钧捏着笔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忽然猛地转头瞪向秦星河。 　　乔钧的额发很久都没去剪过了，遮挡着眼睛。透过额发的缝隙，原本像潭死水一样的眼睛里面在燃烧着火苗，眼角都被这份怒气熏得泛红。 　　秦星河从来没见过乔钧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一时间看愣了，精神波脱离了他的控制，往外扩散了一瞬。 　　秦星河触电一样地把精神波收回来，紧张地打量乔钧的表情，见对方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没察觉到自己的精神波，不禁松了口气。 　　秦星河本来以为乔钧会对他说些什么，没想到乔钧只是瞪了他两秒，就把头转回去，继续写起那些似乎永远写不完的习题册。 　　见乔钧是真的不再准备理他了，秦星河觉得没趣，也不再跟乔钧搭话了。 　　他只是没想到，乔钧这种人也会生气。 　　他还以为无论受到怎样的对待，乔钧都会是一副没表情的样子，像是不把任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放在眼里。 　　秦星河随手翻了翻书，上面的知识点，秦家给他请的家教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给他讲解过，现在他早就融会贯通了。 　　秦星河又瞥了眼乔钧批注得密密麻麻的习题册，忽然觉得没趣，一把把书合上了。 　　- 　　星立高为了培养学生，校运会的项目几乎涵盖了联邦体育联会上的所有项目。 　　作为整个七星最高水平的高中，星立高举办的所有活动，并不只属于星立高的学生和教师，还会吸引七星各界的关注。 　　每年最大的两个活动，一个是上半学年的文化展，一个是下半学年的校运会。 　　七星的各大高校，社会上的各龙头企业，都会安排负责人在星立高举办活动的这段时间来到星立高考察，遇到他们中意的能力出挑的学生，甚至会直接伸出橄榄枝。 　　这是星立高里为数不多的普通学生们，屈指可数的能够瞬间改变阶层和命运的机会。 　　但是对于星立高的大多数学生来说，他们的家世和家族企业足以发挥他们的能力，他们参与活动的目的和普通学生们截然不同。 　　所以相比于安静的文化展，他们更喜欢大家可以在一起玩闹欢笑的校运会，对校运会的热情也更高。 　　校运会的筹备也是全权由学生们负责。经过几天的紧锣密鼓的准备，筹备终于完美完成。 　　星立高的校运会持续两天，乔钧需要参加的格斗赛被排在第二天。 　　校运会第一天，向阳作为军部代表，来星立高露了个脸。因为时间很紧，向阳甚至没能跟秦星河和乔钧私下里说上话，就要去出席一个联邦会议。 　　临走前，向阳托乔钧和秦星河的班主任，把一个东西转交给乔钧。 　　班主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和向阳确认：“乔钧吗？这学期的插班生乔钧？” 　　向阳点点头，留下一句“辛苦老师”以后，匆匆上车。 　　班主任的背瞬间发麻。 　　乔钧什么时候跟向阳扯上关系的？向阳书记知道明天乔钧要出赛格斗赛吗？ 　　班主任立刻小跑来到自己班级的活动区域，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乔钧的身影。 　　他拦住一个正要上厕所的学生，问道：“你知道乔钧在哪儿吗？” 　　“乔钧？”学生四处看了看，忽然想起来，“哦，他好像今天来了以后把书包放下，就往那边走了。” 　　学生指了一个方向，是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的角落。 　　班主任连忙向那里赶过去。 　　越走身边的人越少，他却没有见到乔钧的身影。 　　就在班主任没了办法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他身边跑过。 　　班主任眼睛一亮，高声叫住那人：“乔钧！” 　　乔钧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汗，头发贴在皮肤上，回头看向叫住他的人。看清了对方的脸，乔钧回应道：“老师。” 　　班主任咽了下口水，朝乔钧走了几步，把手里的盒子往乔钧那里递过去：“刚才，向阳书记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向书记？ 　　乔钧不知道向阳今天来了星立高，更不知道向阳能有什么东西需要给他的。 　　他疑惑地接下，对班主任说了声“谢谢”。 　　乔钧正翻看着手里的盒子，忽然听到班主任小心翼翼的声音。 　　“那个，乔钧，”班主任的身体微微向前，“你和向阳书记，认识吗？” 　　乔钧一直以为班主任对于他和秦家的关系是知情的，这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见到乔钧犹豫的表情，班主任立刻什么都懂了。 　　他本来以为乔钧和以往的插班生一样，是由某个暴发户家庭花了大价钱塞进星立高的，没想到和乔钧有关系的竟然是秦家！ 　　他从来没见乔钧和秦星河之间的交流有超过五句话啊！ 　　班主任干笑着，问道：“明天的格斗赛，需要老师把你的名额替换掉吗？” 　　乔钧注视着班主任：“可以吗？” 　　之前班主任亲口说的“系统已经确认，名单不能随便更改”这句话，这时候反反复复回响在班主任本人的耳边。 　　班主任被乔钧平静的眼神看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我会尽力想办法。” 　　就算把他扔上去比赛，也不能让秦家的人走上擂台啊。 　　但是到底有什么办法？先前说过的不能随便改名单，这句话班主任并没有骗乔钧。星立高对于这方面比较重视，所有的事情，名字一旦确认下来，几乎就没有改动的可能性。 　　就在班主任的头脑风暴即将变成头脑狂风暴雨时，他听到了乔钧的声音。 　　“不用了老师。”乔钧还是那副平平的表情，不再注视班主任，回到了他往常看着别人肩膀的习惯姿势，“我可以试试。” 　　顿了顿，乔钧改了自己的说法：“我想试试。” 第十二章 不需要他的监控！ 　　从接到校运会的资料开始，乔钧就在思考着自己能怎样锻炼体能。 　　当前阶段，文化课成绩固然重要，但之后最需要的是一个强健的身体。 　　得知自己被人恶意报名之后，乔钧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法，索性每天抽出3小时进行简单的锻炼。 　　现在他的身体不适合做任何训练，他要先让自己适应“运动”这件事。 　　跑步、跳绳、仰卧起坐……只是最简单基础的运动，经过一周每天早上2小时晚上1小时的坚持，并不会在乔钧的身体上展现出明显的成果。 　　但如果不积累这一步，之后肯定不会有改变。 　　见乔钧不像是在开玩笑，班主任讪讪点头，像之前一样嘱咐乔钧注意不要受伤以后，转身离开了。 　　乔钧拿着手里的小盒子来到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拆开。 　　这是之前向书记和秦上将说的节日礼物吧。乔钧回忆起来之前两人说过的事情，礼物纸很快被拆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小巧的黑盒子。 　　从外观还是没办法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乔钧只能再把盒子打开。 　　乔钧：“……腕表？” 　　乔钧把挂在小枕头上的手腕佩戴设备从盒子里拿出来，前后左右上下翻转着看。 　　忽然，乔钧灵光一现。 　　这设备和秦星河手腕上戴着的是一样的。 　　但是他记得，秦星河戴着这个是为了实时监测精神波，万一秦星河的精神波有不寻常的波动，就能把警报信息传到顾管家他们那里。 　　乔钧没有精神波紊乱的困扰，不知道向阳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送给他。 　　这时候，乔钧手里腕表的显示屏忽然亮起来，腕表还发出了嗡嗡的震动。 　　乔钧往显示屏上看了一眼，见到是向阳的名字，他连忙接起来：“向书记。” 　　没想到，显示屏上方居然凭空浮现出一小片半透明投影屏，向阳的脸出现在那上面。 　　向阳看上去在车上，窗外的背景在飞速后退。 　　她笑笑，对乔钧招手：“乔钧，能看到吗？听得清楚吗？” 　　乔钧连连点头，头顶的头发随着动作飞了两下。 　　向阳被这孩子的反应可爱到了，笑出了两个小梨涡：“嗯，功能都正常就好。这个投影是直接投在你视网膜上的，别人看不到。等你把表戴上，声音也会直接通过骨传导进入你的耳朵。” 　　乔钧刚要说什么，向阳难得打断了他。 　　向阳：“乔钧，这个表和秦星河的一样，属于七星军部特制的。我们把这个给你没有别的意思，秦星河那臭小子喜欢在外面疯跑，我们只是希望你和秦星河分开的时候，也能尽快掌握他的状态，在秦星河有需要的时候，去帮助他。” 　　乔钧了然：“好，谢谢向书记，我知道了。” 　　向阳满意地点头。 　　“对了，”向阳忽然想起来，“之前说的礼物，已经放在家里了。今晚回家，顾管家就会交到你手上。好了，我先挂咯。” 　　说完，向阳就把通讯掐断了。 　　原来这不是礼物吗？乔钧把腕表戴在手腕上，调整到舒服的状态，没有再多想，继续跑起来。 　　由于校运会上会有很多非相关人员来到星立高，第一天结束时的校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秦星河的车直接被堵在车位里开不出来。 　　没办法，秦星河只能和乔钧坐秦家司机开来的车一起回家。 　　好在当时校门前的人太多了，没人注意到乔钧和秦星河先后上了同一辆车，不然秦星河可能又要气得精神波不稳。 　　秦星河上车时，乔钧已经坐在里面背起单词。他迈开长腿跨到车里，兽人的清晰视力让他一眼就看到乔钧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秦星河像是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指着乔钧的手腕大声问道：“这是什么！我妈给你的？！” 　　乔钧对秦星河点点头。 　　秦星河那边传来几声深呼吸，然后乔钧听到了秦星河和某人争辩的声音。 　　秦星河：“为什么要给他配上监测腕表！我不需要他的监控。”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原本还炸毛的秦星河立刻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看上去表情仍然愤愤不平。 　　虽然乔钧只能听到秦星河单方面的声音，但能知道这场谈话肯定是不欢而散。一路上车里都弥漫着秦星河的低气压，精神波像头困兽似的在秦星河周围转着。 　　乔钧被秦星河的精神波带动得心情也很不好，只能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单词的背诵中。 　　还好司机是个人类，不容易受到精神波的影响，不然他们这辆车可能会因为驾驶员的操作不当而造成交通事故。 　　车稳稳停在秦家大门口，乔钧刚把单词本收起来准备下车，那边秦星河已经用力甩上了车门，震得整辆车都颤了颤。 　　远处秦星河发泄一样地快速大步走进大门，乔钧根本没在意，自己按照自己的速度走着。 　　顾管家听到声响本来想出来迎接，刚来到大厅，就见到秦星河怒气冲冲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径直上了楼。 　　等到乔钧到达玄关，楼上传来了“彭”的一声关门巨响。 　　乔钧和顾管家对视一眼，从顾管家眼里看到了无奈。 　　顾管家招呼：“回来了。校运会好玩吗？” 　　乔钧想了想，点了头。 　　一看就是骗人的。顾管家低头苦笑一下，从墙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物盒。 　　顾管家：“这是向书记今天送过来的，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嘱咐我一定要让你收下。” 　　既然顾管家这么说了，乔钧也没有拒绝的借口，只能从顾管家那里接过礼物。 　　动作间，左手手腕上的腕表从袖口露出来。 　　顾管家“哦”了一声，对乔钧说道：“这周末你空的时候，我来教你怎么使用这个腕表。” 　　乔钧道谢之后，抱着礼物盒上了楼。 　　在路过秦星河房间的时候，乔钧透过门板都能感觉得到房间里面雪狼的怒气。不知道秦星河的精神波是不是被腕表检测到了，乔钧同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腕表也跟着这股暴躁的精神波震动了一下。 　　乔钧的脚步一偏，离秦星河的门口更远了些，绕着走了过去，努力不让秦星河发现他的精神波。 　　回到房间，乔钧坐在书桌前，小心地拆开了包装。 　　之前十七年，就连过生日都没人给他送礼物，就算这是乔钧今天拆开的第二件礼物，乔钧也拆得很不熟练。 　　等到乔钧把包装全部扯掉之后，他看着面前的一套作战服出了神。 　　看上去好像很合他的尺码，布料的韧性也很好，还配了一件外套，既方便活动也能兼顾保暖。七星的冬季很长，直到现在天气也并不是很暖和，这套作战服看上去极为合适。 　　作战服比普通的运动服更贴身，活动起来会更加舒服，现在也成了普通人的锻炼装备。 　　乔钧通过手里的作战服意识到，秦琛和向阳没忘他曾经说自己想要成为机甲兵的梦话。 　　门外忽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外面的人似乎和乔钧很有默契，等了两秒之后，不用乔钧讲话就直接推开门。 　　顾管家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对乔钧笑道：“需要我来洗一下吗？很快的，能赶上你今晚的锻炼。” 　　乔钧拿着作战服的手越攥越紧，对顾管家重重地点了下头。 　　- 　　无论星立高的校运会涵盖了多少个体育项目，能够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在星立高的学生们看来，校运会第二天的最大看点，就是打乱年级进行对战的格斗赛。 　　今年的校运会，让他们的兴奋度上升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乔钧在候场区进行热身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看台传来的视线的热度。 　　星立高的圆形广场足够同时容纳一万人，广场四周分别立着6块巨大的屏幕，上面会实时转播中央的下沉空地上发生的一切。 　　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举办格斗赛的场地了。 　　几千名学生的欢呼声已经回旋在圆形广场的上空，久久挥之不去。乔钧坐在候场区的椅子上，边压筋边抬头向四周的看台望过去。 　　乔钧只有视力能比普通人好一些，但仍然比不过最普通的兽人，他只能隐约看清最靠前几排观众的模样。 　　但乔钧不习惯盯着别人的脸看，只一眼，他就收回视线，盯着地面发呆，把脑袋放空。 　　负责的老师正在用广播介绍比赛规则。 　　无论参加什么比赛，星立高都会提前给参赛选手下发对应比赛的规则。其他人大概拿到手之后就丢了，但乔钧是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看过的。 　　格斗赛的规则实在太简单。 　　不可以持武器上场，不可以使用精神波攻击，不可以使用兽化形态进行攻击，不可以攻击对方的双眼，如对方倒地则不可以继续攻击。 　　除此之外，一切攻击手段有效。 　　格斗赛不计分，一旦倒地，在10秒内无法起身，则判定为比赛失败。 　　野蛮得不可置信，但往年参加的选手几乎全都是兽人，这种规则看上去又合理起来。 　　广播里传来最后一句规则：“最后，本比赛接受弃权，请各位选手以自身安全为上，和平竞技。祝全体选手好运。” 　　星立高每个年级设立16个班，一共有48名学生参加比赛，第一阶段的比赛乔钧排在第三场。 　　一个很让观众们开心的顺序。 　　在第一场的比赛哨声响起之后，负责调度的学生来到乔钧面前，弯腰轻声对他说道：“同学，你需要去换衣服做准备了。” 　　乔钧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拎着作战服，从额发的缝隙中看了同学一眼，动作幅度不大地点了下头。 第十三章 走马灯 　　更衣室只是在场边临时搭起的，一个用帘子五面围起来的小空间。 　　帘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极为遮光。乔钧走进去，顿时沉没在黑暗中。 　　周围看台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却大不过乔钧此时的心跳。 　　由于先前的营养不良，乔钧的手脚一直都是低温，此时更是手脚冰凉，如果有光，能看到指尖连点血色都没有。 　　他迅速换好作战服，站在原地，用力把双手握紧又松开。这动作反复了几次，才终于让手指尖的血液流动起来。 　　深呼吸几次之后，乔钧终于走出更衣间。 　　正巧旁边的更衣室也有人走出来，乔钧看过去，发现对方是他等下需要对战的对手。 　　比赛安排中，他对战的是一位三年级的熊族兽人。 　　对方见乔钧走出来，对他露出了掺杂恶意的一笑。 　　熊族兽人的身材高大至极，身上肌肉线条流畅，看上去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锻炼。而以乔钧的身高，甚至只能到对方的肩。任谁都不会觉得乔钧应该上场打这场比赛。 　　负责比赛装备的学生带领他们各自来到装备区，分别为人类和兽人戴上不同的阻隔装备。兽人需要戴上止咬带，人类则需要戴上精神力屏蔽器和护齿。 　　自校运会格斗赛举办以来，就没有几个人类参赛。负责装备乔钧的兽人学生，甚至戴了几次都没能把屏蔽器正确扣到乔钧的脖子上。 　　乔钧安静地看对方尝试了几次，才伸出手轻声说道：“我自己来吧。” 　　兽人学生给了乔钧一个抱歉的眼神，把屏蔽器交到乔钧手里。 　　人类的屏蔽器很坚硬，由智能系统控制，让人佩戴上不会阻碍活动或者有不舒服的感觉。除了能够屏蔽人类的精神波，还能起到保护人类喉咙的作用。 　　毕竟兽人挣脱止咬带的几率还是有的。人类的咽喉在兽化的兽人眼里，是最方便下嘴的部位。 　　见乔钧自己戴好了屏蔽器，兽人学生检查了下，把最后需要佩戴的护齿交给乔钧。 　　乔钧接过，对同学道了声谢：“谢谢。” 　　负责调度的学生这时候在前方用无线提醒着：“第三组选手前往场边准备。” 　　乔钧得到安排，抬脚往擂台的一角走去。在他刚走出两步的时候，身后的兽人同学忽然出声：“乔钧，规则是允许不战弃权的。” 　　乔钧的脚步一顿，然后回头对对方笑了笑。 　　往擂台一角走去的路上，乔钧听到身边看台上的起哄声、口哨声不绝。 　　他在自己的指定位置站定，等待着上场的信号。 　　第二场比赛的两方实力悬殊，很快就分出了胜负。负责人检查过乔钧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确认乔钧戴好了人类专用的装备和护具，抬臂向场内，示意乔钧可以入场了。 　　乔钧一步一步地来到擂台的中心。 　　在他站定的一瞬间，周围爆发出爆炸般的欢呼。 　　看台上有些非本校学生的社会人士，见到此时擂台上的场景之后，皱着眉窃窃私语：“那是人类？” 　　“看上去好瘦弱。” 　　“这孩子为什么要报名比赛？” 　　场上的乔钧当然听不见。他只看到熊族兽人来到他面前，在席卷天地的欢呼声中握上了他的手。 　　然后曲臂，用力一把将乔钧拽到身前。 　　乔钧在晃动间，捕捉到了看台上蓝毛和蓝毛的兽人搭档的脸。两人讥讽又兴奋的表情在乔钧视野里一闪而过。 　　熊族兽人用气声在乔钧耳边轻声讥笑，吐字由于戴了止咬带而显得含糊不清：“很荣幸能和你比一场，你可要让让我啊，未来的机，甲，兵。” 　　熊族兽人察觉到乔钧的全身都绷紧起来。他刚想笑出声，忽然看到个头刚到他肩膀的人类，猛地抬起头，一双淬火的眼眸直直锁住他的身影。 　　此时裁判上前，把两人分离，手臂停在两人之间的半空。 　　熊族兽人感觉脊背发凉，想要移开视线，却全身动弹不得。 　　哨声响起，裁判的手臂不再横在两人之间。 　　乔钧后撤几步，快速助跑，飞身借助全身的冲力，一脚踹上对方的心口。 　　熊族兽人反应不及，被乔钧踹到在地。 　　他心口发麻，翻了个身，还没能爬起来，乔钧已经一脚踩住他的后腰，弯腰，手揪住他的头发，用了十足的力气，一下一下地把兽人的头往坚硬的水泥擂台上撞去。 　　“啊——！！” 　　熊族兽人的哀嚎响彻了瞬间寂静的圆形广场。 　　- 　　秦星河在学校里无所事事地溜达。 　　他对这种活动从来不感兴趣，也没人敢叫他报名项目，这两天他闲得很。 　　但是现在路上的人未免太少了，让秦星河感到奇怪。他顺势看看时间，回忆着赛程安排，想起了现在似乎正在举行格斗赛。 　　格斗赛。 　　秦星河把这三个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眼前忽然浮现出乔钧的脸。 　　他立刻停下脚步，厌恶地皱起眉。 　　突然，秦星河的腕表震动起来。 　　这个时间，秦琛向阳和顾管家一般不会用腕表来联系他，出什么事了？ 　　秦星河快速抬腕查看来电对方的名字。看清的一瞬间，他疑惑地皱眉，果断接通。 　　王择的脸出现在秦星河眼前，表情难得严肃。 　　还没等秦星河说话，王择率先开口，语气急促声音冷静：“快来。乔钧要出人命了。” 　　秦星河果断地抬脚跑向圆形广场。 　　十几秒后，秦星河来到圆形广场的某一个入口的几十米外，王择已经等在那里了。 　　秦星河越靠近身体越颤抖，脑袋差点一片空白，脚步没有停，高声对王择说：“带路。” 　　王择立刻带着秦星河往场内跑。 　　两人被拦在场地的栏杆外。 　　秦星河一个踉跄，双手猛地按上栏杆，手背青筋爆出，手下的金属栏杆被他握得变了形。 　　他的鼻腔充满血的味道。 　　是乔钧的血。 　　擂台上几乎没有没被血沾染的地方，乔钧的血味浓得秦星河甚至无法好好呼吸。 　　熊族兽人头上身上都挂了彩，流的血绝对也不少。这时候，熊族兽人像是神志不清醒，甚至已经隐约有了兽化的趋势。 　　止咬带束着獠牙，熊族兽人的身形比原本涨大两倍，双臂通红，死死掐住乔钧脖子的双手甚至发紫。 　　保护乔钧颈部的坚硬屏蔽器，已经被熊族兽人用蛮力掐到变形。 　　这已经不是比赛的范畴，却没有一个人类或者兽人能进去拉架阻止。 　　因为乔钧的精神波正像飓风一样，狂啸席卷着擂台。传递给别人的只有一个信息。 　　都给他滚开，这是他的战斗。 　　别说兽人，就连受精神波影响较小的人类，现在都很难踏进那里。 　　秦星河在场外很远的地方就感受到了乔钧满含极端情绪的精神波，被冲击得快要发病。 　　精神波对于其他人只是警告，对秦星河来说，却是在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所有脆弱的地方砍。 　　但乔钧现在这个情况，他不能倒下。 　　秦星河拨开前面的人，顶着呼啸的精神波，一步一步地朝擂台上的人挨过去。 　　乔钧现在眼前发黑，呼吸停滞，意识已经完全不能集中在这场比赛上，大脑开始擅自播放起一些奇怪的回忆片段。 　　乔钧以前在贫民区的时候，有些题不会做了，经常会请教前些年从机甲兵退役下来的刘叔。 　　机甲兵不仅强调身体素质，各种知识也是必需的技能。刘叔就算是退役，也足够应付初中或者高中水平的题目。 　　有时候教完他，刘叔看时间还早，乔钧也没有打工的安排，就会跟乔钧说一些之前当机甲兵的时候发生的趣事。 　　某天，刘叔抽着烟，跟乔钧闲聊道：“小子，你知道为什么感受到死亡之后，会有走马灯这种东西吗？” 　　乔钧正整理着错题，闻言皱了皱鼻子，抬头看向刘叔，诚实地摇了摇头。 　　刘叔笑了一声，用手指点了点乔钧的额头：“曾经我的一个人类战友跟我说，那是大脑在积极寻找能让你活下来的办法。” 　　乔钧问道：“那，您的那个人类战友最终找到办法，活下来了吗？” 　　刘叔的笑容淡了些，收回手夹着烟，吐了个烟圈。 　　半天，他才哑着被烟熏到的嗓子说：“没有。没找到。没活。人类一个都没活。” 　　乔钧的眼前和耳边飞速闪过成千上万的画面和声音，他伸出手，一个都抓不住，却看得听得很清楚。 　　他想起了很多片段。 　　乔志远在他刚出生时，哽咽着声音为他唱的摇篮曲。 　　乔志远拿着酒瓶子砸在他背上之后，从他眼前飞过的玻璃碎片。 　　被乔志远卖了的那天，他从二楼跳下去时，耳边呼啸的风声。 　　秦家的车载着他上下学时，落在他身上的朝阳和夕阳。 　　秦琛说的“所有的努力，也许没办法帮你达成期望，但绝不会没有意义”。 　　向阳为了秦星河而握住他的手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秦星河。 　　秦星河的眼睛，秦星河的表情，秦星河满是抵触的精神波，秦星河的那句十足嘲笑的“加油啊，未来的机甲兵”。 　　蓝毛同伴的那个人类，在小巷里举到他眼前的火苗。 　　刘叔看出他想当机甲兵的苗头之后，对他警告的那句“小子，人类天生不是做那个的料，别异想天开”。 　　…… 　　“乔钧！！”秦星河咬着牙来到距离乔钧五米远的位置，却怎么都再也穿不过乔钧的精神波形成的网。 　　他妈的，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人类的精神波失控了之后要怎么做啊！ 　　秦星河牙根咬出了血，耳朵听到的声音朦朦胧胧的，温热的粘稠液体顺着耳垂滴到他肩膀。 　　周围的兽人和人类已经开始疏散，穿着精神波防护服的警卫在向这里靠拢。但是再不阻止乔钧，等不到警卫把乔钧和熊族兽人分开，乔钧就已经被熊族兽人掐死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星河曾经简单听老师讲过人类安抚兽人精神波的原理。他操纵着自己的精神力，在狂风中学习着乔钧的波动规律，试图找到乔钧精神波的两端顶点。 　　忽然，秦星河的视线捕捉到乔钧的手指一动。 　　那像是肌肉僵硬之后的跳动，秦星河以为自己看错了。 　　很快，乔钧给了他答案。 　　断断续续的细小电流，在乔钧指尖上方凭空闪出。 第十四章 对乔钧好一点 　　秦星河一愣，满眼都是刚才看到的微弱电流。 　　乔钧觉醒能力了吗？电？他的能力是电？ 　　从没听说有人能觉醒出操控电的能力。 　　等不到秦星河继续往下想，乔钧指尖原本细小的电流以成倍的速度增加，电流交接的声音越来越大，像风啸又像鸟鸣，直到全部声音顿时诡异地消失。 　　乔钧回旋的精神波在这一瞬间同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秦星河瞳孔紧缩，猛地冲出去。眨眼过后，那个熊族兽人已经被他一脚踹出去，在空中飞过几十米，身体砸在场边的栏杆上。 　　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足够容纳一万人的场地，一片死寂。 　　秦星河紧紧把乔钧护在怀里，背对天空。 　　乔钧双眼无神，似乎越过了秦星河的肩，在看向短短几秒间变得灰蒙蒙的天空。 　　眨眼之后，万钧雷霆轰然降下，笼罩整个擂台。 　　在漫天雷霆下，秦星河忽然感受到了乔钧刚才消失的精神波在说着什么。 　　不想投降。 　　他不想输给天生的差距。 　　他不想…… 　　秦星河震惊地看着乔钧，抱住乔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 　　校运会算是办不下去了。 　　不仅办不下去，学校附近的兽人医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爆满的状态。人类们的身体倒是还好，但是见到那副血腥的场景，他们的精神都不太好。 　　星立高的大部分学生非富即贵，家里见自己的孩子在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全都要来找始作俑者乔钧问责。 　　结果刚找到病房门口，就被坐在ICU门外，脸一个赛一个黑的秦琛和向阳吓回去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孩子嘴里说的“没背景的奇怪插班生”，竟然是秦家的人。 　　这下，人他们是动不得了。不仅动不得，还得回家仔细打听自家孩子有没有在之前欺负过人家。 　　蓝毛家和蓝毛的兽人搭档家，包括最开始在食堂找过乔钧事的另外一对人类和兽人，在得知乔钧是秦家的人之后，面如死灰。 　　兽人搭档被乔钧在圆形广场激得精神波紊乱，但是蓝毛连安抚自己搭档的余裕都没有。 　　蓝毛的父母急得团团转，边转边把所有的火气发在蓝毛身上。 　　蓝毛嚣张了十几年，没想到一下子遭遇滑铁卢，还被一直溺爱他的父母发了这么大火，顿时嚷起来：“哪个秦家人像他那样被欺负了还不吱声啊！” 　　父母没想到蓝毛居然这么没脑子，一时气得说不出话，身体不好的爸爸更是气得直接心梗，立刻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急救。 　　尽管蓝毛的父母因为蓝毛惹到乔钧而焦躁，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们已经拿到了乔钧的资料，看到乔钧就是一个在贫民区从小长到大的小孩儿，家里母亲难产去世，父亲也是个一事无成嗜酒成性的人渣，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虽然不知道秦家为什么能为乔钧出头，但他们仍然打心底认为乔钧对于秦家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蓝毛父亲住院的时候，秦琛和向阳直接带着星立高的校长和乔钧蓝毛的班主任找上门了。 　　即使蓝毛父亲现在需要绝对静养，但无论医院还是蓝毛家，都没人敢拦秦城和向阳。 　　向阳率先走进病房，几步走到单人沙发坐下。秦琛则是站在向阳身后，一手按在向阳肩上。 　　两人只是简单地走进房间，就已经给了蓝毛家人不小的压迫感。 　　蓝毛的父亲努力想要撑着床坐起，向阳缓缓抬手，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向阳的声音沉稳：“是我们不请自来，蓝先生您不用费心，我们也不想让您的病情加重。” 　　既然不想让病情加重，就别双双穿着军装来到他的病房啊！还有谁是蓝先生啊！他根本不姓蓝。 　　蓝毛父亲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 　　蓝毛的母亲这时上前一步，先把校长和班主任请到入座，然后对向阳露出讨好的笑容。 　　蓝毛母亲：“向书记，您几位这次来是……？” 　　“听说我们两家的孩子之间有些摩擦。”向阳一笑，眼神锐利无比，“但我家那个臭小子倔得很，他不想说的事情，我们怎么问都问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向阳的眼睛眯起来，和秦星河别无二致的浅琥珀眼眸露出寒光：“所以，我和秦琛都很担心我们家孩子给令郎添了麻烦，想问问您二位，知不知道孩子们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他们的校长和班主任都会做出公平的判断，如果是我们家孩子的问题，我和秦琛会负起全部责任。” 　　蓝毛父母的冷汗立刻从额角流下，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当天晚上，秦琛和向阳回到乔钧的病房外，向秦星河说了他们的处理结果。 　　蓝毛退学是注定的了。至于曾经找过乔钧事儿的另外三个学生，还有那个熊族兽人，虽然秦琛和向阳没有主动找到他们，但见到蓝毛的境遇，有点脑子的家长都会把自己的孩子快速送到别的安全的学校。 　　已经是高中的学生了，早就到了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年龄。所以孩子们的事情由孩子们承担后果，对于蓝毛家族以及其他学生的家族今后会怎样，秦琛和向阳两人只字未提。 　　但是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已经很明白了，这五家和秦家的梁子算是就此结下，只要秦家还在七星上存在一天，他们五家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听完秦琛简明扼要的说明，秦星河的表情很复杂。 　　他问出了之前一直在心里存着疙瘩的事情：“爸，妈，乔钧才来我们家几个月而已，你们了解他吗？” 　　就算是看在乔钧和他匹配度高的面子上，也不至于为乔钧做到这个地步啊？ 　　秦琛沉默片刻，开口道：“秦星河，你以为我们会随便找一个人，随便把他放到你身边，从此不闻不问吗。” 　　从秦星河一岁半的时候检测出先天精神力失序症这个病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全联邦寻找着合适的治疗对象。 　　可惜，秦星河的精神波太特殊，他们遇到的最高匹配度都不到40%。 　　直到乔钧的出现。 　　从乔钧的精神波检测结果报到联邦系统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了乔钧的存在。乔钧是他们儿子唯一的解药。 　　他们是自私的，可恨的，卑劣的。滥用职权，只为了让他们的儿子能够拥有一个正常的身体，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们锁定了乔钧多久，就观察了乔钧多久。他们需要万无一失，不可能让儿子受到任何伤害。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秦星河将来最需要的时候，把乔钧接到秦星河身边。 　　他们比秦星河想象的更加了解乔钧是怎样的孩子。越了解，他们对乔钧越心疼，越愧疚。 　　所以他们愿意把力所能及全部的资源和帮助都提供给乔钧，当做补偿，也作为贿赂。贿赂着乔钧，让乔钧能够尽可能长的留在秦星河身边，把他们最爱的儿子治好。 　　他们对秦星河的爱是那么深刻，以至于他们投射到乔钧身上的爱屋及乌的爱，都足以让旁人无比羡慕。 　　秦星河张张嘴，喉咙哽着，说不出话。 　　向阳叹口气，看了秦琛一眼，上将后退一步给妻子让了地方。 　　向阳抬手抚摸秦星河的脸颊：“儿子，对乔钧好一点。他是我们请来的，你就当卖爸妈一个面子，帮帮我们，好不好？” 　　母子俩如出一辙的眸子对视着。 　　秦星河毛绒绒的狼耳冒出，闭上眼睛，向前弯腰用额头贴上向阳的，鼻尖蹭蹭鼻尖。这是他们狼族对至亲至爱才会做出的亲昵动作。 　　秦琛上前拍拍儿子和妻子的肩。 　　- 　　两位大忙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来去之间，甚至连军服都没空换下来。 　　秦星河在乔钧的重症病房外目送爸妈离开，正好顾管家已经收拾好乔钧住院需要用到的东西，赶来病房外。 　　秦星河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和顾管家一起到ICU隔壁的观察病房，把为乔钧准备的东西按位置摆好，等待之后某天乔钧入住这里。 　　乔钧的伤，严重得在手术时被下了三次病危。 　　全七星最好的人类医生，在当时有空的，全都被秦琛和向阳请来了。骨外、胸外、神经外、肝胆外……人类做手术能涉及到的科室，几乎全都被他们请到了。 　　因为乔钧全身上下内外几乎没有一寸地方是好的。 　　好在乔钧的求生意识极强，每次医生都以为不行了，乔钧的身体总能争气地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加上联邦先进的医学知识和医学器械，他们好歹保住了乔钧的命。 　　如果不是乔钧正巧觉醒了能力，他是绝对救不回来的。 　　至于能不能让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也得看乔钧刚觉醒的能力能为他带来什么。 　　一般人类在觉醒能力时，会伴随着一定程度的身体状态提升。至于这种提升是大是小，那就因人而异了。 　　收拾好观察病房之后，秦星河站在ICU外，透过全面墙玻璃看向里面的乔钧。 　　乔钧的身体本来就苍白瘦弱，不然也不会被秦星河一眼就讨厌上。 　　现在乔钧躺在病床上，身体各处都插着维持身体机能的管子，更是任谁来看都会感到揪心。 　　面对这样的乔钧还能摆出一张臭脸的，估计整个联邦里面也只有秦星河一个人了。 　　看得久了，秦星河咋舌一声：“啧！” 　　旁边的顾管家本来想把稳定剂递给秦星河，却被秦星河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真不爽。 　　秦星河的手臂上还留着乔钧身体的温度和触感，连他自己手臂的颤抖频率都记得清清楚楚。 　　秦星河的双手前端指节交握起来，用力到交叠的地方发白。 　　雪狼的双眸紧紧盯住病床上的人。 　　过了许久，走廊上响起低声的一句话。 　　秦星河：“啧……操，后背真疼。” 　　顾管家看了看身边的秦星河，屈起手指敲了下秦星河的额头：“别讲脏话。” 第十五章 别装睡 　　好在乔钧的身体争气，在ICU里面躺了3天之后，终于恢复意识醒来。 　　ICU里面被安装了严密的生命体征监控设备，识别到乔钧睁开眼睛的瞬间，值班的护士那里立刻收到了相应的提醒。 　　秦星河比科技设备慢一点。在感觉到乔钧的精神波时，楼梯口的贩卖机正好落下一瓶他选好的饮品。 　　秦星河连弯腰拿饮料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抬腿往乔钧那里跑过去，结果被身后匆匆赶来的医生骂了句“医院走廊里禁止奔跑”。 　　这时候，刚才一瞬间精神波造成的冲动已经过去，秦星河按照医生的要求立刻放慢脚步，往ICU走去。 　　走了几步，负责乔钧的神经外和心胸外医生，带着各自的主治医还有护士，接连从秦星河身边快速跑过去，脚底和走廊大理石地面之间快要擦出火星子。 　　只能慢慢走路的秦星河：“……” 　　走到一半，王择迎了上来：“盒子，刚才一堆医生跑过去，乔钧是出什么事了吗？” 　　事出突然，前几天无论是乔钧还是秦家人都没安定下来。所以，王择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特意在今天放学之后才来看望乔钧，顺便看看自己发小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也不能怪他想得多。就秦星河之前对乔钧的那种态度，他根本没想到秦星河竟然愿意一直守在乔钧身边。 　　要不是秦星河时不时回了他的信息，他真的要以为秦星河在格斗赛那天被乔钧的精神波刺激得直接发病，然后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了。 　　不过现在乔钧是怎么了？医生们看上去都很急。 　　秦星河的脚步不停，眼睛直往前面被医生团团围住的乔钧那里瞟，回了句：“没事儿，人刚醒，医生做检查呢。” 　　“哦哦！”听到了好消息，王择的眼睛亮起来，笑眯眯地跟着秦星河往回走，不巧挡住了秦星河看ICU的视线，“这可是大好事。” 　　秦星河突然伸手扒拉王择一下，把人扒拉得差点左脚绊右脚，在医院走廊摔个狗吃屎。 　　王择“嘶”一声，转头刚要痛骂秦星河一顿，话都到嘴边了，又被秦星河的眼神堵回去了。 　　王择往旁边让了让，嘴里小声嘟囔：“这时候倒是知道看了。” 　　之前乔钧在食堂被蓝毛他们找事霸凌的时候，也不知道谁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还强行扯着他走远。跟避瘟疫似的。 　　就算王择的嘟囔再怎么小声，也逃不过兽人的耳力。秦星河只当王择在放屁，根本没理，只顾自己往前走。 　　病房里，两个科室的医生正在乔钧身旁为他做检查。 　　乔钧的眼前很模糊，像是在透过一层奶皮看世界，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以为自己的手已经抬得很高了，但是指尖仍然有身下床单的触感。 　　有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围在他身边。穿的是白大褂吗？其中一个医生正在对他说着什么，但是具体说了什么，乔钧即使能听清，也抓不住里面每一个字词的意思。 　　而且他的眼皮好重，他好累，维持着睁开眼睛的状态，让他的双眼像火烧一样又疼又累。 　　乔钧坚持不住地闭上眼睛，又努力睁开。 　　心胸外医生对着仪器上的数据，又观察着乔钧的身体状态，对他手下的主治医生和护士点点头，几人都松了口气。 　　神外医生见惯了患者刚醒来时候的状态，也不着急，握住乔钧的手一次次用力，另一只手举在乔钧眼前比着数字。 　　手术的时候，发现乔钧大脑内有一块血块不巧压住了视觉神经，虽然手术过程看来是清除得比较顺利，但目前联邦医学昌明，唯有人类和兽人的大脑神经方面的研究，仍然在缓慢进行。 　　神外医生不敢保证乔钧的手术结果是好的。 　　乔钧眼神睁睁合合持续了五分钟后，外面的秦星河终于忍不住，来到门前抬手敲敲。 　　神外医生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秦星河，忽然灵光一现。 　　他拍拍身边的神外主治医：“快，把秦先生请进来。” 　　神外主治医不敢耽误，快步去开了门。 　　神外医生对秦星河解释道：“秦先生，现在患者的身体还处于积极恢复的阶段，身体机能还没有恢复。” 　　秦星河看了眼病床上的乔钧，发现这人确实连眼都睁不开了，点点头。 　　神外医生：“我们前几天手术的时候也和你们汇报过，开颅后，发现有血块压迫了患者的视觉神经。现在我想要确认患者的视力是否受到影响，但是患者目前的状态很难配合。” 　　秦星河立刻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 　　神外医生连忙说道：“无论是兽人和人类，精神波都能对身体造成影响。我希望你能帮忙用精神波，让患者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只要能让我确认到视觉没问题就可以，不会让患者感到辛苦的。” 　　即使秦星河已经基本认可了乔钧，可是与精神波相关的方面，他还是没能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但是，这是在救人。 　　秦星河二话不说，开始用自己的精神波缠绕到乔钧的精神波里，带动着乔钧几乎静止流转的精神力，逐渐开始波动起来。像是牵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缓缓地散步。 　　精神波被别人带动的感觉很不舒服，像是自己心里的房子被别人随便进来，穿着外鞋到处留下脏脚印，还强行改变了里面的布局一样。 　　乔钧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呼吸也变得沉重。 　　秦星河忽然感受到一股愉悦，带着精神波都欢快起来。 　　这人可算知道了之前他被强行安抚精神波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哈，活该。 　　秦星河越愉快，缠绕着乔钧的精神波就越细致、越积极，对“让乔钧尝尝这种膈应的滋味”这件事势在必得。 　　王择在旁边看着秦星河嘴角扭曲的笑，搓搓上臂的鸡皮疙瘩，离秦星河又远了一步。 　　在秦星河的积极帮助之下，乔钧不过十几秒就再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乔钧的脸上和眼里没有先前的疲惫，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神外医生立刻见缝插针地上前，和乔钧对话，对他进行检查。心胸外医生则是很默契，来到了被神外医生用完就丢的秦星河面前，向秦星河解释目前乔钧的心肺状况。 　　神外医生对乔钧伸出三根手指：“你好，乔先生，感觉还好吗？能看清我现在举着几根手指吗？” 　　乔钧眼前的模糊状态已经消失了，身体没有先前那么严重的不适，乖乖答：“三。” 　　声带几天没用过了，让声音听起来黏连沙哑，但并不妨碍医生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医生满意地点头，放心下来，又开始向乔钧确认现在身体的感受。乔钧一一回答。 　　等到医生走到仪器旁观察数据，拿出平板做记录时，乔钧转头看向房间内的其他人。 　　秦星河正在认真听一位乔钧不认识的医生讲话，直到现在都在引导着他精神波，不知道是忘记把精神波收回去了，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状态。 　　乔钧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精神波处于被动状态，免得秦星河突然醒悟过来之后，恼羞成怒。 　　想着，乔钧眼神一转，落到秦星河身边的王择身上。 　　王择站得离秦星河莫名的远，没有秦星河听得认真，在乔钧看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乔钧的视线。 　　王择对乔钧俏皮地眨眨眼，给乔钧丢了个wink，一头卷毛随着动作很有动感地晃荡了一下。 　　乔钧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也许是这一点点的情绪波动被如实反应到了精神波上，秦星河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乔钧。 　　这时神外医生也完成了对乔钧的检查，满意地收起平板，留下一句“明天就可以转到隔壁的病房进行观察了”，和心胸外医生以及主治医护士们一起，浩浩荡荡地退场。 　　房间里面突然空了下来。 　　王择突然感觉氛围不对，打着哈哈关心了下乔钧的身体，对乔钧道别之后，就麻利地溜出房间。 　　房间里的几台监测仪器尽职地持续发出运行声。 　　秦星河在离病床几步远的位置看着乔钧。乔钧感觉自己的眼皮又开始沉起来，忍不住缓缓闭上眼。 　　刚闭上眼，乔钧听到了往他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秦星河的声音从他脑袋顶上响起：“别装睡。我有话跟你说。” 　　乔钧无奈地重新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困倦。秦星河的精神波唤醒工作做得实在不错，现在他没力疲惫的感觉已经基本消失了。 　　率先提出要求的人，这时候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再开口了。 　　乔钧想着秦星河这别扭的毛病一时半会儿肯定改不了，没办法，只能先问道：“不好意思，给你和秦上将向书记他们添麻烦了吧？” 　　沙哑的声音回响在房间内，秦星河沉默片刻，从床尾的常温壶里接了杯水，按下病床的升降键，把水递给乔钧。 　　乔钧现在全身还是没有力气，用双手才勉强能捧着水杯，道了声谢之后，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干得起皮的嘴唇终于水润了点。 　　见乔钧开始喝水，秦星河才开口：“没麻烦。” 　　乔钧吞咽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睛，透过水杯的上沿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迎上乔钧的眼神，重复一遍：“没麻烦。这事对我们来说算不上麻烦。” 第十六章 好痛 　　这样啊。 　　乔钧在心里默念一句，把空了的水杯放到床上桌，向秦星河道谢：“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们为我善后。” 　　秦星河憋了半天，说出一个“嗯”。 　　乔钧倚靠着升起来的床，看向前面的白墙发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布满各种生命仪器的重症病房，居然还有心思在墙上凿出一片空间，装饰上假花。 　　不知道曾经在这个房间住过的病人，除了他以外，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过那些花。 　　乔钧盯着那几朵逼真的假花看了半天，没见秦星河有要走的意思，不禁疑惑地转头问道：“你还有事要……” 　　“对不起。” 　　秦星河的声音打断乔钧的话。 　　三个字让乔钧的大脑混乱起来。 　　秦星河见到乔钧的表情，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顿时恼羞成怒，声音也提高了：“你惊讶什么？” 　　以前又不是没向乔钧道过歉，干什么摆出一副“秦少爷居然也会道歉”的样子。 　　“嗯？”乔钧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很快把表情摆得正经，视线重新看向假花，连精神波也尽最大程度地收回去，否认起来，“没有，我没惊讶。” 　　秦星河看着坐得超级端正的乔钧，气得犬牙根痒痒。 　　乔钧能感受到秦星河正在瞪他，说不定在他看不到的这会儿，秦星河已经对他翻了几十个白眼了。他只能打出一个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 　　过了一会儿，在乔钧下意识把还未恢复的脊背缩进身后床垫里面时，他听到秦星河拖来了把椅子，坐到了他床边。 　　乔钧侧目看过去。 　　秦星河坐得比他刚才还正，双手甚至规矩得互相交叉，放在了两膝之间。 　　十足的诚意。 　　乔钧也不自觉地把背挺直，以同样认真的姿势回应秦星河。 　　秦星河低头组织了一秒语言，开口：“如果我先前对你没有那么大的偏见，这次的事情本可以避免，你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比他之前想象中严重许多的伤。 　　乔钧平静地说：“不。避免格斗赛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义务。你不需要道歉。” 　　秦星河没想到乔钧会这样说，半天也没找到理由反驳，最后凶巴巴地憋出一句：“别人道歉就好好接受！” 　　乔钧：“……好。” 　　既然乔钧接受了他的道歉，秦星河没有别的需要和乔钧说的，于是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准备出门。 　　在这里等了三天，现在乔钧醒来了，他终于能说完自己想说的，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可以回家了。 　　走到门口时，秦星河忽然停下脚步。 　　乔钧看过去。 　　秦星河转了个半角，侧头对乔钧轻笑道：“架，打得漂亮。” 　　这是个淡到只能感觉到笑意的笑，也是秦星河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笑容。像春天的小溪上落了碎阳，水和光一起缓缓融化了岸边青草芽儿上的积雪。 　　在乔钧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秦星河的这个笑容之前，别扭的雪狼已经从乔钧的病房门口消失了身影。 　　乔钧转到隔壁观察病房待了两周之后，终于被医生允许出院。 　　出院那天，秦琛正巧得空，来病房帮乔钧和顾管家一起收拾东西。 　　乔钧的连连拒绝全部被秦琛不动声色的挡下。没办法，乔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琛操作机甲、操作战舰的手，像对付战斗用的器械似的，拿起折叠轮椅半分钟组装好，顺便往里面放上了顾管家专门准备的坐垫和靠垫。 　　还是顾管家特意买的小兔子图案的坐垫靠垫。 　　组装好之后，秦琛两手握着轮椅的推把，也不讲话，就盯着乔钧。 　　乔钧被看得后背都起了冷汗，只好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东西，坐到轮椅上。 　　秦琛对顾管家说：“小顾，我和乔钧先回去了。” 　　顾管家忙着收拾，眼神都来不及分给两人一个，只是点头。 　　路上，秦琛怕乔钧身体不舒服，也担心乔钧的情绪会起伏，于是主动和乔钧讲着最近在新兵营里面发生的趣事。 　　比如有个和乔钧差不多大的孩子，某天早晨睡得太死没听到集合号，被寝室长一嗓子怒吼吓醒，蹿得太高，结果脑袋在天花板上创了个大包。 　　比如有个中午没吃饱的新兵从食堂偷了一袋烤面包出来，没看到秦琛正在背对他盯着训练，正喜气洋洋地举着袋子跟伙伴炫耀的时候，和转过身的秦琛正好对上眼。 　　比如有个新兵晚上萝卜吃多了吃坏了肚子，结果那个晚上他们一寝室的人都自愿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抱着被褥枕头在走廊打地铺，还特别讲兄弟义气，问就是异口同声的“想要锻炼吃苦精神”，不问的时候，倒是一个没盯住他们就会把那个吃坏了肚子的一顿暴揍，甚至还有个乳糖不耐受症的人，扬言明天要拿一箱酸奶和吃坏了肚子的那个独处一室，谁都别想劝，劝一个揍一个。 　　乔钧笑得眼睛弯弯。 　　秦琛看到乔钧的笑容，眉眼变得柔和了许多。 　　如秦琛所想，乔钧这是和秦琛的第二次单独相处，就算前面有司机正在开车，乔钧还是会感到紧张。 　　刚上车的时候，他手指都快要把裤子攥出洞了。 　　他还要尽力维持自己的精神波，不让秦琛察觉到他从头到脚的紧绷状态。 　　现在乔钧放松下来，主动问起秦琛：“秦上将，我能问问，您最近带的是什么兵的新兵营吗？” 　　秦琛回答：“护卫军。” 　　联邦每个星球的军备力量分布不一样。七星爱好和平，不会轻易挑起争端，前往其他星球的大多数情况都是战力支援。所以专职保护本星人民的护卫军，是七星上人数最多的兵种。 　　像秦琛成为上将之前从属的机甲部队，人数其实并不多。 　　话题说到这里，秦琛顺势说：“乔钧，我听秦星河说，你在校运会那天觉醒了能力。还是操控雷电的能力。” 　　乔钧点点头。虽然他自己现在一点当时的记忆都没有了，但是能够操控雷电的感觉还在。 　　他举起伤得比较轻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很快出现了细小的电流。 　　秦琛确认到乔钧指尖的电流，对他说道：“好。之后我会安排合适的人，来为你进行体能训练。你觉得如何？” 　　乔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可以吗？” 　　这个提议正好解决了乔钧之前不知道该怎样锻炼自己身体的困扰。 　　秦琛笑笑：“没什么不可以的。之前因为你的身体没能达到同龄人的正常健康水平，我们担心训练对你来说会造成负担，所以一直没提。现在你觉醒了能力，在能力的加持下，身体会比以往结实许多。是时候了。” 　　乔钧没有推脱，真诚对秦琛道了声谢。 　　“别客气。”秦琛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的能力特殊，也许一时间找不到人能帮助你快速学会怎么使用能力。” 　　秦琛说到一半，又释怀：“不过，秦星河说你当时在格斗赛上放出的雷电很强，我想你只要多加练习，很快就能熟练掌握运用。” 　　乔钧一愣：“可是，我现在能控制的最强的电流，也只有指尖这些而已。在格斗赛上，我应该没有放出那么强的……” 　　忽然，乔钧的脑海里涌入一些画面。 　　快要完全兽化，在上方双眼通红地要掐断他的脖子的熊族兽人。 　　擂台上方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空。 　　以及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跑来，把熊族兽人踢到擂台之外，又把他完全护在身下的秦星河。 　　还有从天而降，像是神罚一样的，撼天动地的雷霆。 　　由于身体受到冲击，而被大脑暂时封闭起来的记忆，在这时汹涌地向乔钧袭来。 　　乔钧的手指又开始紧紧攥住裤子，用力得指尖和关节都发白。 　　车很快开到了秦家，稳稳停在这辆车的专属车位上。 　　秦琛看着乔钧从半路开始就坐立难安，刚才车开进大门之后，更是异常焦躁。 　　在乔钧伸手要打开车门的时候，秦琛拦住了乔钧的动作：“乔钧，先等我下车把轮椅准备好——” 　　乔钧第一次无理地打断了别人说话：“秦上将，秦星河现在精神波出现了问题。” 　　秦琛立刻查看腕表，却没有见到上面有任何关于秦星河精神波紊乱的警告。 　　乔钧趁着秦琛没阻拦他的空隙，立刻打开车门，绕过秦琛的手臂，拿出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向洋楼的大门走去。 　　从车靠近秦家院子的大门开始，乔钧就能感觉到秦星河的精神波了。越靠近洋楼，乔钧能够感受到的精神波就越乱。 　　而且，和以往秦星河发病时的精神波完全不一样。 　　精神波是能传达情绪的。按照乔钧和秦星河的匹配度，更是能通过精神波把对方读得一清二楚。 　　以往秦星河发病时，精神波都在向乔钧传达着拒绝，嘶吼着：滚开，离远点，再靠近就杀了你。 　　而这次，乔钧只能从秦星河的精神波里读出一种情绪。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们两人的匹配度太高了，这种情绪带动着乔钧的全身也痛起来。错觉下，刚养好一点的伤口全部都再次破裂，血肉和皮肤撕裂的声音在乔钧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来。 　　乔钧眼前突然不合时宜地出现秦星河第一次在他面前发病时的场景。 　　高大的雪狼把匕首从他头边的枕头上拔出，一下一下地刺进自己的手臂，刀尖带出一阵血珠，在头顶灯光的折射下，落在乔钧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热度要把他烫伤。 　　乔钧脚步匆匆，双手发抖，努力想要调动起精神力，来放出精神波去安抚秦星河，却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精神力像是枯竭了一样，任由他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回应他的期望，只能像光晕一样浅浅地围绕他身体一周。 　　这时，他手腕上的监测腕表，终于检测到了秦星河的精神波异常，后知后觉地激烈震动起来。 第十七章 99% 　　秦星河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发病。 　　这段时间，在顾管家的严格监视下，医生开的稳定剂他是按时按剂量地吃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病的征兆了。 　　突如其来的痛感由后背被雷电灼烧过的地方传来，迅速攻陷吞噬了整具身体，让大脑所有的感知神经都只能处理到一种感觉。 　　疼。 　　疼得他倒在地上，全身肌肉抽搐。 　　大量的火在他身体里越积越多，急于找到一个出口释放出去，但毫无突破口，只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外面的皮肤却像是被封在寒冰内部，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两种截然相反的痛感拉扯着秦星河的理智，让他在错觉中听到了细胞被一点点撕裂的声音。 　　但是很奇怪，寻常情况下，在这种时候早就应该响起警报的腕表，现在却没有一点动静。 　　身体本能想要自救，拼尽全力让秦星河现在空白一片的大脑挤出一丝思考能力。 　　稳定剂。 　　对，稳定剂，他得找到稳定剂吃下去。 　　秦星河听着自己的身体哀嚎着“好痛”，强行撑起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墙，一步一步地往桌子的方向挪过去。 　　桌子的抽屉里，放着稳定剂。 　　秦星河两眼发直，视野摇摇晃晃，视野的边缘模糊不清。 　　终于，秦星河跌跌撞撞地摸到了桌子的边缘，手往下握住了第一个抽屉的把手。 　　这时，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带着秦星河往下坠。 　　抽屉被秦星河带了出来，砸到他身上，抽屉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剧烈的疼痛下，秦星河的指尖开始发麻，触感被剥夺。 　　他垂着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手指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却找不到稳定剂的盒子。 　　秦星河逐渐陷入一片昏沉的黑暗。 　　一团黑水从他身旁涌上来，视觉、触觉、嗅觉、听觉，逐渐被黑暗剥夺。 　　他沉入深不见底的潭。 　　缓慢地下坠，下坠…… 　　“喀。” 　　骨骼错位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秦星河挥手敲在桌腿上，手腕瞬间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折过去。 　　尖锐的疼痛比平时放大了无数倍，在一瞬间拉回秦星河被冰与火折磨得崩溃的精神，让他能感觉到气管正在努力往身体里运送空气。 　　但很快，这点痛感被体内的烈火覆盖，秦星河的意识再次陷入昏沉。 　　他的反抗在身体本能看来无比可笑。 　　再强大的兽人，也无法支配这股本能。就像再努力的人类，也不可能拥有和兽人相同的身体能力。 　　秦星河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最后一点光明消失之前，秦星河忽然听到了杂乱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耳边传来了什么东西噗通一下倒地的声音。 　　手好像被温暖包围住了，皮肤之下的血肉又像是被舒服的水灌溉，热度有一瞬间的消退。 　　秦星河挣扎着动了动手指，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乔钧拿出自己目前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然而被身体状况拖累，平时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这时候他足足挪了三分钟。 　　上楼梯的时候，乔钧双手紧握扶手，双腿不断地带着他坠下去。 　　乔钧的膝盖一次次地磕在楼梯角上，原本就没有痊愈的腿，此时更是布满淤青。 　　他听到秦琛从后面追上来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身体忽然一轻，视线上升到原本他从来没有达到的高度。 　　秦琛也许是担心乔钧拒绝，连询问都没有说出口，直接轻易地把他托了起来，动作间还不忘避开乔钧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 　　秦琛带着乔钧大跨步地往上走，稳重的声音传到乔钧耳朵里：“冷静下来，乔钧。我已经联系了医生，他很快就会过来。” 　　乔钧却没有因为秦琛的话而冷静下来半分。 　　秦星河的精神波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次的精神波动荡得比以往那两次要剧烈得多。 　　他必须要立刻赶到秦星河身边去。 　　焦躁充斥着乔钧的全身，他也管不得秦琛上将会不会因为他的精神波而感到不舒服或者被冒犯，一次次尝试释放、调动自己的精神波。 　　秦星河之前毫不犹豫地救过他，现在他不能让秦星河出任何意外。 　　他还没来得及跟秦星河说谢谢。 　　秦琛的脚步很快，几秒之后，已经带着乔钧来到秦星河的房间门外。 　　秦琛能感觉到，儿子的精神波正在面前这扇门后面汹涌。 　　秦琛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精神波，不让自己焦躁、急切、担忧的情绪，进一步影响到现在的秦星河。甚至还压下身为父亲的本能，强迫自己的脚往后撤了一步，离秦星河的房间更远了些。 　　乔钧被秦琛放下。 　　他立刻用手撑住墙壁，止住身体倒地的势头，猛地拉开房门，往秦星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越靠近，乔钧越清晰地感知到秦星河的痛苦。 　　这个房间像是沸腾的岩浆，到处都是火焰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火从乔钧的脚开始吞噬，让乔钧闻到了一股羽毛烧焦的气味。 　　每一步落下都是在经历火刑，最后一步的时候，乔钧的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前扑过去，跌倒在秦星河身边。 　　往秦星河这里赶来的时候，乔钧强撑着猜测出了现在他精神力出问题的原因。 　　他的身体没完全恢复，影响到了精神力的调动，所以无法散发出精神波，也无法从远处安抚秦星河的精神波。 　　远距离的安抚根本做不到，所以他才如此慌张地赶到秦星河身边。 　　乔钧毫不犹豫地握上秦星河的手，掌心传来的热度烫得乔钧下意识要把手放开，但是下一刻却抓得更紧。 　　事出突然，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只能祈求这个方式能有用。 　　乔钧紧紧攥住秦星河还完好的那只手，将身体里能调动起来的精神力，全部都传到双手去。 　　像光晕一样围绕着乔钧的精神波，根据主人的意愿，缓缓地朝手的方向移动。 　　在两人皮肤相接的地方，乔钧原本平静的精神波，微弱地波动起来。 　　逐渐的，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 　　契合度极高的精神波，很快吸引了在房间内弥漫开的秦星河的精神波的注意。 　　秦星河本人意识不清，但是由身体本能产生的精神波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知道乔钧那里是安全的地方。 　　它们不会在那里受到伤害，它们能够在那里得到安抚。那里很舒服。 　　暴躁焦急的精神波，逐渐向乔钧的双手聚拢过去，开始主动贴合，顺应乔钧的波动方式进行同步。 　　秦星河的身体慢慢变得不再紧绷。 　　怒涛被一注小流哄得平静了。 　　感受到秦星河的精神波不再喊着“好痛好痛”，乔钧终于放松下来。 　　他最后见到的景象，是他熟悉的秦家私人医生，举着针剂，快步向秦星河走来。 　　秦星河的精神波察觉到入侵者，瞬间要朝医生攻击过去，乔钧来不及用精神波阻止，下意识说了句：“别……” 　　狂躁的精神波立刻乖乖收起利爪，紧密地绕着乔钧，贴在乔钧每一寸露出的皮肤上。 　　乔钧的眼皮重得像是坠了铁块，很快闭上了眼，倒在秦星河身边，沉沉睡去。 　　- 　　乔钧的身体本来只是基本痊愈的状态，再经历过这一通折腾，直接又被秦家送回了之前的医院。 　　秦星河的状况更严重些。 　　秦星河的精神波失序症，是会随着时间的积累，变得越来越严重的。 　　从小拖到现在，秦星河都没有接受过人类的精神波治疗。秦琛和向阳也是听医生说，秦星河的身体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才把乔钧正式接过来。 　　但是秦星河的失序症，在之前发作起来，根本没有医生判断得那么严重。加上秦星河本人硬生生能忍痛，所以他本人是根本没当回事的，一直觉得靠自己就能控制。 　　也是因此，在乔钧被秦琛向阳安排到身边之后，秦星河产生了巨大的抵触。 　　事实上，秦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究竟有多么严重。 　　这一次的发病，连医生都很惊奇。 　　其实，秦星河在校运会格斗赛那一天，已经被乔钧暴走的精神波影响到了。 　　两人匹配度过高，就像一个硬币有正反两面。乔钧能很有效地用自己的精神波帮助秦星河，而秦星河也极其容易被乔钧的精神波影响到。 　　不知道先前秦星河是不是为了昏迷的乔钧在硬撑，总之，直到乔钧出院之前，秦星河体内的精神力都是处于一种混乱躁动的状态，但是秦星河本人没有意识到。 　　经过上一次的安抚，秦星河的精神波对乔钧的精神波更加敏锐。 　　当乔钧坐着车回家时，秦星河的精神波渴了太久，隔着一千米远都能捕捉到乔钧微弱的精神波。 　　医生推了推眼镜：“简单来说，这次发病的原因有二。一个是几周之前的延迟发病，另一个是他的精神波由于乔钧精神波的靠近而变得过于兴奋。” 　　秦琛和向阳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可置信。 　　一千米？ 　　能从一千米远的地方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吗？ 　　而且还开心到发病？ 　　他们两人的精神波相对稳定，一辈子都是靠每年两针稳定剂维持的，根本想象不出儿子对于乔钧的精神波有多敏感。 　　“没办法啊，”医生摊手，“高匹配度就是这样的。正好他们两个都动不了，我刚才特意给他们实地测了下，结果数据更吓人。” 　　医生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仪器，举到两人面前。 　　秦琛和向阳定定地看向仪器显示屏。 　　上面是大大的，加粗字体的99%。 第十八章 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见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医生好心地把刺激到了他们的仪器给收回口袋。 　　医生：“你们知道99%是什么概念吗？从有科学记录以来，这种匹配度的兽人和人类，就没超过五对。你们家儿子和乔钧是已知的第六对。” 　　秦琛和向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为了宽慰心情复杂的秦琛和向阳，医生对他们笑了笑，手隔着口袋摩挲白大褂里的检测仪器：“他们太珍贵了。之后有机会，他们两个愿意的话，我真希望能好好研究一下他们的精神波。” 　　向阳也跟着笑笑，心里却想着，按照自己儿子那个性格，医生期望的那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到来。 　　既然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到达医院，接受了专业的治疗，秦琛和向阳没有理由继续担心，他们的工作也很忙，只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就先后返回工作岗位。 　　半天过去，乔钧和秦星河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们两个人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病房。甚至和家里的布局一样，乔钧住在左边，秦星河住在右边。 　　唯一不一样的是，小洋楼的墙壁都很厚实，必要的几处还做了精神波隔绝处理，如果愿意的话，他们甚至可以一个月都见不到彼此一面。 　　而这两间病房之间，是用四层特殊玻璃隔开的。特殊玻璃能够便于精神波的传导，为了秦星河的治疗，玻璃墙中间做了开孔处理，能让乔钧的精神波更好地传到秦星河那里。 　　乔钧的情况比秦星河的要好上一些。他只是因为刚出院就进行了剧烈的运动，身体和精神都高度紧张，一时太累了，所以昏睡过去了而已。 　　第二天清晨，他先秦星河一步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在床边站着的顾管家，还有顾管家身后他熟悉的墙体颜色。 　　他没记错的话，这分明是家兽人医院吧？毕竟秦星河从小就在这里治病来着。 　　乔钧对自己一个人类三番两次住进兽人专门医院这件事无言以对。 　　顾管家见乔钧睁开眼，连忙把病床调到合适的高度，顺手把旁边床头柜上一直准备着的水递给乔钧。 　　乔钧接过水杯，对顾管家道了声谢，随着身下床板的上升，视线逐渐移动。 　　乔钧的正前方，就是隔壁秦星河所在的房间。 　　此时乔钧病床的上半部分被升起，让他正好能看得到对面仍然躺在病床上没动静的秦星河。 　　乔钧端着水杯抿了一口，向顾管家询问现在的情况。 　　听完顾管家的简单说明，乔钧把水杯放下，双手握住水杯，拇指在杯壁摩挲着。 　　过了一会儿，乔钧才开口道：“我想去看看他。” 　　顾管家一时没能明白乔钧的意思：“你现在不是也能看到……” 　　话说到一半，顾管家才反应过来：乔钧的意思是想要去到秦星河的病房，在秦星河身边“看看他”。 　　顾管家找到乔钧和秦星河双方的医生，确认乔钧现在下床没有问题，秦星河也不会排斥乔钧的精神波之后，搀扶着乔钧来到秦星河门前。 　　顾管家松开手，想要拿过一旁靠着墙壁放的拐杖递给乔钧，却见到乔钧摇了摇头。 　　乔钧：“没关系的，现在身体比昨天好了不少，这几步路走起来没问题。” 　　拐杖的动静太大，他怕影响到秦星河休息。他只是想进去看看秦星河的精神波是不是稳定。 　　顾管家没再多说，见乔钧走进去之后，还贴心地帮乔钧关上了病房的门。 　　乔钧刚走进秦星河的病房，秦星河的精神波就像是欢迎他一样，开心地缠着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感受到秦星河的精神波，乔钧的脚步一顿。 　　秦星河的精神波什么时候开始不会拒绝他了？ 　　当时在秦家情况紧急，除了在车上的时候感觉到了秦星河的精神波在呼痛，乔钧还真没空管秦星河的精神波乐不乐意。 　　在那种情况下，乔钧唯一想的就是要把秦星河救回来。 　　此时病房里的精神波不仅丝毫没有拒绝乔钧的意思，还不停地往乔钧身上贴，甚至都不用乔钧做出动作，秦星河的精神波自己就能乖乖地主动按照乔钧的精神波动开始同步。 　　显然具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乔钧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秦星河睡着之后的精神波有些可爱，忍不住被逗笑了。 　　朝阳下的病房内，人类和兽人难得和平相处着，一个面带笑意，一个躺在病床上，虽然还没睁眼，但五官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乔钧拖了把椅子放在秦星河的病床旁边，先是来到床尾的准备区给自己和秦星河都倒了杯水，才来到床边坐下。 　　乔钧还是刚才在自己病房里摩挲水杯的姿势，注视着病床上的秦星河，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之前格斗赛上秦星河向他冲过来、把他护在身下的那几幕。 　　越是回忆，乔钧脑海中出现的场景就越清晰、越多。 　　按理说，当时的他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不可能会连秦星河脸上的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乔钧就是知道，当时秦星河向他和熊族兽人冲过来的时候，带着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也不知道秦星河是在担心什么。是他快要被半兽化的熊族兽人掐死了，还是他马上要发动起来的能力没办法收拾。 　　想着，乔钧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 　　现在想想，秦星河的表情又惊又臭，像是前面有一坨狗屎，但是他又不能停下脚步，不得不睁着眼往狗屎上面踩去一样。 　　而显然，当时无法控制能力强弱的乔钧本人就是这坨狗屎。 　　发现自己对别人来说是狗屎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估计也就只有乔钧一个了。 　　忽然，乔钧听到面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看我躺在这，不用这么开心吧。” 　　乔钧猛地抬头，看到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侧头看向他。 　　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厌恶，只是淡淡的，似乎已经接受了乔钧出现在身边的事实，房间内的精神波也没有因为秦星河的清醒而产生异常。 　　秦星河说完一句话，喉咙进了更多的空气，发痒地咳嗽起来。 　　乔钧立刻起身，把床头柜上的水递给秦星河。 　　秦星河没接，垂眸用眼神示意下面，言简意赅：“床。” 　　乔钧按照秦星河的指示，按下对应的按钮，把床头升起。 　　等到床头终于升到一个合适的高度后，秦星河简单调整姿势，这才慢慢伸出手去接乔钧手里的水杯。 　　也许是因为刚醒过来，就算是兽人动作也不协调，秦星河在握住水杯的时候，手指叠上了乔钧的半个指节。 　　兽人身体的热度由交叠的皮肤传递给乔钧。 　　而秦星河却在较劲，像是要争个强弱一样，按到了乔钧之后也不收回手，反而动着手指，想要把乔钧的手挤走。 　　乔钧用另一只手拖着杯子底部，任由秦星河占据秦星河想要的位置，等对方拿稳之后，才把手收回去。 　　秦星河抬眸瞥了乔钧一眼，不言不语地开始大口喝水。 　　等到乔钧接过他无言递过去的水杯，去帮他添第二杯的时候，秦星河突然出声：“喂。” 　　乔钧往秦星河那里看了眼，“嗯”了一声，表示在听。顺手还按了床尾的呼叫铃。 　　秦星河仰着下巴，摆出一副冷硬的样子：“这次只是意外，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觉得得意。” 　　乔钧又“嗯”了一声，似乎根本不在意秦星河讲了些什么。 　　见乔钧一副敷衍的模样，秦星河英眉一竖，刚要再次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被乔钧的话堵了回去。 　　乔钧注视着秦星河浅琥珀的眼眸，认真道：“那天在格斗赛上，谢谢你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没办法站在这里。谢谢你。” 　　说完，乔钧把第二杯水伸手送到秦星河面前。 　　而秦星河就盯着乔钧看，像是突然死机的机器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家大少爷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软硬都不吃，谁都惹不起。可一旦有人真诚坦荡地对秦星河道谢，他的大脑就完全转不动了。 　　乔钧举得手都快酸了，见秦星河没有接走的意思，只好转个方向，用空闲的手支起床上桌，把水杯放上去。 　　“不、”秦星河的大脑终于完成加载，粗声粗气地说道：“不管你，等着你把那头熊电成炭吗？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们秦家。谢个屁，有时间讲这种屁话，不如多训练你觉醒的能力。而且你不是喜欢做题吗，多做点题吧，少跑出去惹事，还麻烦别人天天给你擦屁股，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末了，秦星河撇着嘴评价一句：“麻烦精。” 　　秦星河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 　　一直负责秦星河的医生带着几位医生护士走进来，为秦星河做检查。 　　为了不打扰医生，乔钧默默地退到墙边。 　　他看着秦星河出神。 　　没想到秦星河也能一口气讲那么长一段话，乔钧本来以为秦家大少爷惜字如金，尤其是不愿意和他这样的人多说一个字呢。 　　过了一会儿，秦星河才察觉到乔钧的视线，边配合着医生的指令，边抽空狠狠白了乔钧一眼。 　　乔钧如秦星河所愿，把目光移开了。 　　医生这时候满意地后退一步，对秦星河点点头：“挺好，你的身体争气，恢复得不错。看来你对乔钧的精神波很满意啊。” 　　秦星河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满意？我恢复得好，关他什么事。” 　　“嗯？”医生疑惑，抬手指指自己脑袋顶上，“可是你从来没在别人面前露出兽耳。” 第十九章 培养感情 　　晴天霹雳。 　　秦星河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按照医生的动作，像照镜子一样，摸上对应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了毛茸茸的、温热的东西。 　　…… 　　病房内缓缓流转的精神波有瞬间的停滞。 　　乔钧暗道不好，立刻上前一步，调动体内已经变得正常的精神力，迅速把秦星河外露的精神波集中带到秦星河身边，隔着半米远的距离，把雪狼本人和雪狼的精神波一起包裹起来。 　　下一秒，秦星河的精神波如同炸弹一样爆炸开。 　　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兽人，如果不是乔钧提前控制住了，他们都要因为秦星河的精神波而遭殃。 　　现代社会，在其他兽人面前暴露出如此强势的精神波，是极其不礼貌的挑衅行为。如果对方有心，完全可以按照法规来起诉。 　　但是医生毫不介意，甚至还从白大褂里拿出一个便携仪器，当场记录数据。 　　医生啧啧称奇：“不愧是99%。你们俩如果不介意的话，之后有时间能让我研究下你们的精神波吗？” 　　秦星河刚才恼羞成怒，气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精神波却像是不听他控制一样，刚才的爆发过后，就乖乖地待在秦星河周围，没有一丝想要突破乔钧控制的意思。 　　他根本没在意医生说了什么。 　　乔钧心平气和，倒是听清了医生的话，疑惑：“什么99%？” 　　医生奇怪地看了乔钧一眼，手指点点便携仪器：“你们的家长没跟你们讲吗？在你们两个昏迷的时候，我特意测过你们的精神波匹配度。之前只知道很高，大于90%，但实际测了才知道，你们的匹配度达到了99%，非常罕见。” 　　这时候，门外的顾管家连忙走进来，阻止道：“医生！麻烦您来和我说说星河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说着，顾管家把医生往门外请。 　　“哦……”医生点点头，收起仪器，跟着顾管家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嘱咐秦星河一句，“对了，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几天就在医院里观察吧，别像之前一样自己擅自跑出去了。” 　　说着，医生又面向乔钧：“乔钧，接下来几天你有空的时候常来秦星河的病房看看吧。他的精神波还不稳定，需要你来引导。顺便看着他，别让他自己跑回家——” 　　顾管家：“啊啊啊医生，你看那边有个病人好像闹着想要回家，我们快去看看！” 　　医生和顾管家的脚步声远去，同时还传来医生的疑惑：“嗯？那个患者不是我负责的啊？” 　　病房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乔钧：“……” 　　顾管家看上去完全放弃了他的形象管理。乔钧在心里感慨。 　　回过头，乔钧看到被他的精神波包裹住的秦星河，正双眼通红地瞪着他。 　　头上的兽耳已经消失了。 　　既然秦星河恢复正常，这个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兽人，乔钧立刻把精神波收回。 　　秦星河咬牙：“你一进来就看到了。” 　　乔钧默默点头。 　　秦星河开始磨牙，嘎吱嘎吱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到耳边。 　　兽耳和兽尾，与兽人在控制不住的情况下进行兽化不同，是兽人们从出生就能自我控制的两部分。一般会在他们感到安全或放松或兴奋的时候出现。 　　在现代社会，对于兽人来说，只会向认可的、关系亲密的对象展示出自己的兽耳和兽尾。 　　至今为止，看过秦星河兽耳和兽尾的，只有秦琛向阳，顾管家，以及为他治疗精神波失序症的医生而已。 　　现在秦星河像是自己尿了裤子还被扒光了擦屁股的小孩子一样难受。 　　乔钧作为人类，还没接触过几个兽人，不清楚露出兽耳这件事对于兽人来说代表了什么，所以根本不明白现在秦星河脸上扭曲的表情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秦星河身体有异样，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昨天不也是用尽全力也调动不出自身的精神力吗，他也没觉得有多丢人。 　　但是乔钧本来就不是乐于探究别人隐私的人，而且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没人比乔钧更明白惹了现在这种状态的秦星河，会得到怎样的激烈反馈。 　　乔钧决定闭嘴。 　　可是这种时候，乔钧的沉默只会让秦星河更加尴尬。 　　“砰。” 　　等到乔钧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秦星河亲手推到门外了。病房的门在他身后被秦星河大力关上。 　　关门时的风吹起乔钧长得长了点的发梢。 　　乔钧眨眨眼，收起全部外露的精神波，向自己的病房走去。 　　而秦星河，在透过床对面的玻璃再次看到乔钧的身影时，脸色更臭了一层。 　　接下来几天，根据医生的医嘱，乔钧在复健和刷题的空闲时间，时不时就往秦星河的病房去一趟，就算秦星河烦他烦得要命，乔钧也毫不在意。 　　令乔钧没想到的是，秦星河行为上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他的精神波了。这对于乔钧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毕竟谁不想要一个配合的工作对象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秦星河在兽人之中身体机能也是相当强的，加上有乔钧一天六次雷打不动地来病房用精神波安抚，秦星河的回复速度比医生想象得快了一倍。 　　两人双双住院后的第五天，医生不情不愿地给秦星河开了出院证明。 　　“下次再发病记得尽最快速度来，”秦星河出院当天，医生站在病房门边依依不舍地嘱咐，“我能收集到更多的数据。” 　　眼见秦星河眉毛一竖，顾管家当即熟练地带着医生离开了病房。 　　乔钧被秦星河勒令不许碰秦星河的东西，只能站在墙边，面对眼前的场景不为所动，像是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倒是来帮忙收拾的王择，看看顾管家和医生消失的门口，问秦星河：“我以前就想问了，那个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秦星河啪地把行李箱合上，差点夹到王择的手。 　　王择在心里骂了句“狗脾气”，秉持着病号为上的原则，没跟秦星河一般见识。 　　和乔钧之前的出院不同，这次两人是把自己的身体养了个十成十，才被医生们和秦琛向阳顾管家放出医院的。 　　既然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两人作为学生，无论前一段时间过得有多么精彩，最终还是要回到学校继续上学。 　　班主任接到两人要回来上课的通知，一晚上没睡好。 　　这时候，乔钧和秦星河两人规规矩矩地敲门，走进办公室来到他面前，他看着乔钧面无表情的脸，背上又开始出现冷汗。 　　班主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校运会那天，他要死要活地跟校长咆哮，他要代替乔钧在格斗赛上场的那一刻。 　　班主任干巴巴地笑笑：“嗯，身体都没事就好。你们回班准备上课吧。” 　　听到班主任的话，秦星河点头示意，留了一句“好”，转身抬脚就要走。 　　乔钧比秦星河更有礼貌一些，对班主任颔首，说了声：“谢谢老师。” 　　在乔钧出声的时候，秦星河维持着往外走的姿势，停住脚步。等到乔钧讲完，秦星河才跟乔钧一起往外走。 　　班主任看着两人的背影，隐约觉得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却不知道到底不一样在哪里。 　　算了，班主任想着，现在他没有被降职或者辞退，已经是神仙显灵了，没事别去管秦家两位少爷的事情了。 　　班主任打开教案开始备课。 　　两人回到了教室。 　　也许是看到了秦家对蓝毛以及其他几人的处理方式，即使乔钧在校运会上惹出那么大的事情，星立高的学生们还是连一个怪异的眼神都没有落在乔钧身上。 　　至于秦星河前段时间来了学校几天之后又请假的事情，他们就更不敢八卦了。 　　但是，就算表面上看起来不在意，仍然会有很多人密切关注乔钧和秦星河的一举一动。 　　同班同学们和两人相处的时间最长。这几天他们忽然发现，秦星河和乔钧之间的氛围不一样了。 　　两人还是坐同桌，还是一整天从上学到放学，互相之间说不上五句话，但是同学们能明显感受到他们对对方的态度不一样了。 　　比如乔钧下课去洗手间，边盯着手里的单词本边往座位走过来的时候，和王择聊天的秦星河，会随手把乔钧被其他同学不小心撞歪的椅子摆正。 　　比如在乔钧因为睡眠不足而课间小睡时，秦星河动作间的声音会直接降下三个档。 　　比如以往一到放学就不见人影的秦星河，会在教室打着游戏，或者看着窗外发呆，等乔钧找老师问完问题回来，再和乔钧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同学们不知道乔钧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让之前眼神里写满想把乔钧揍一顿的秦星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他们不懂，但不耽误他们把乔钧当做了班级里神一样的存在。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够攻略下秦星河。 　　乔钧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同学们对他态度的转变。 　　他现在面对的问题，比他同学们不痛不痒的视线更严重。 　　乔钧抱着枕头和被子，站在自己房间门外，转头问身边的顾管家：“真的要这样吗？” 　　顾管家一笑：“是秦上将安排的，这样也有利于你们之间培养感情。毕竟越感情越好，精神波同步起来的效果就越好。” 　　乔钧往远处正在对着手机发脾气的秦星河那里望了望，把“确定秦星河现在那个样子是因为很想和我培养感情吗”这句话默默咽下去。 　　乔钧的房间里，顾管家施工队正在砸掉他和秦星河房间之间的那堵墙。 第二十章 谁跟他关系好 　　乔钧问顾管家：“秦上将想怎么改造房间？” 　　顾管家回答：“还记得之前住院时你和星河的病房吗？秦上将准备把墙砸通，做成玻璃墙，中间留出方便精神波通过的缺口。” 　　乔钧有些疑惑：“精神波可以穿透物体，没必要专门把墙拆掉。” 　　他知道顾管家刚才那句“培养感情”里，其实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顾管家解释道：“穿过墙之后的精神波，无论怎样都会受到一定的损耗，更何况星河的房间之前加了精神波阻隔。玻璃墙也能更好地观察星河的状态。医生说接下来，失序症对星河的影响会越来越严重，他可能需要时时刻刻感受到你的精神波才能控制下来，之后才有痊愈的可能。” 　　顾管家的解释让乔钧接下来想要提出的疑惑全部烟消云散。 　　既然是秦星河需要的，他极力配合就是了。 　　这时，秦星河挂了电话，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门刚被甩上，就被秦星河再次打开。 　　走进里面被呛了好几口灰的秦星河，黑着脸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和顾管家站在一起，离乔钧有些距离。 　　顾管家手里一直握着的一瓶水，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他抬手把水瓶给秦星河递过去，眼神很是关爱。 　　被预知了行动的秦星河：“……” 　　大少爷没好气地一把夺过水瓶，大口灌了几口。 　　大少爷的反抗在他的上将父亲那里显然是不够看的。不过三个小时，分隔两位邻居的私人空间的墙，就被经验丰富效率奇高的装修队改成了玻璃材质。 　　顾管家领着两人走进房间，贴心地介绍：“别担心会影响隐私性。你们看，玻璃可以变成不可视的。” 　　说着，顾管家在墙边的按钮上按了一下，面前透明的玻璃立刻变成磨砂质感，对面房间的家具变成一坨一坨的模糊色块，就算想要仔细辨别，也很难看清楚。 　　秦星河显然早早从秦琛那里得到了说明，这时听到顾管家的介绍，也没有其他的反应。 　　乔钧从贫民区出身，更是不在意这种事情了。 　　两人开始了半同居生活。 　　秦星河那边的墙全天处于磨砂状态，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而乔钧这里，在秦星河的强烈要求下，也是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开启磨砂状态。 　　乔钧只在提前商量好的情况下，会开启玻璃墙的可视状态，来观察秦星河的身体状况。见到秦星河没有发病的征兆，乔钧就会立刻关闭可视。 　　秦星河虽然不爽，但毕竟是父母的安排，他吵又吵不赢秦琛和向阳，只能接受乔钧每天早晚两次的“探监”。 　　一开始的别扭过去之后，两人倒是也住得相安无事。 　　出院的一段时间过后，等到乔钧的人类医生点了头，乔钧终于迎来了他的体能训练。 　　这件事虽然是秦琛答应的，但乔钧的老师却是向阳找来的。相比成天在军营泡着的秦琛，向阳的人脉显然更加适合乔钧的需求。 　　和先前找来的家庭教师一样，为乔钧训练体能的老师一周会来两到三次，为乔钧制定和更新训练计划，检查乔钧的动作标准程度，并做出指导。 　　乔钧每天在家里忙着学习，忙着训练，忙着自己探索怎样有效使用能力。除了早晚两次观察秦星河的身体状况，乔钧几乎不会和秦星河碰面。 　　甚至乔钧经常会忙得吃饭都不见身影。 　　秦星河作为上将和军部书记的儿子，从小就没有疏于锻炼，一直在秦琛安排的不对外开放的专业机构进行训练。 　　乔钧每天要做三小时的训练，对秦星河来说，半小时都用不到。 　　这天，他回家的时候，正巧碰上乔钧在庭院里进行最后的放松跑步。 　　可能是因为接下来没有安排，可能是因为秦星河今天心情还不错。他在看到乔钧的身影之后，停下了脚步。 　　秦星河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乔钧训练时的样子，这样一看，乔钧的姿势要多糟糕就多糟糕。 　　那个老师到底在做什么，乔钧这么明显的错误跑步姿势，都没有给乔钧纠正吗？秦星河想着。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本想抬脚往洋楼里走去，落下去的脚步却在“啧”的一声过后，往乔钧那里去了。 　　“喂。”在乔钧跑过身边的时候，秦星河开口叫住乔钧，“你这姿势，老师没纠正过吗？” 　　乔钧减速停下脚步，往回走了几步站在秦星河面前，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有的。老师说我跑步的时候重心太靠前。刚才的姿势还是不对吗？” 　　秦星河表情并不好看，语气和动作却很积极：“这里，还有这里，刚才我看到的时候都太往前倾了，跟个蛤蟆跑步似的。你是不是跑着跑着就忘记控制姿势了？” 　　乔钧想了想：“好像是的。” 　　跑步只要按照固定路线跑就可以，用不着大脑，所以跑步的时间他顺便就用来背古文了。 　　看来以后不能再溜号了。 　　乔钧想明白了之后，对秦星河认真说道：“谢谢。不是你的话，我发现不了自己的毛病。” 　　秦星河不擅长应对别人真诚道谢的毛病还是没治好。听到乔钧的道谢，秦星河像是全身同时被几万根羽毛拂过一样痒，难受得他想要原地狠狠跺脚。 　　秦星河被自己扭曲的心理暗病折磨得语气欠佳，仰着头对乔钧说道：“今晚，我妈回来。你也下来吃饭，别天天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鼹鼠吗你。” 　　听到向阳要回家，乔钧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和她共进晚餐，但秦星河后半句话让他颇有意见。 　　乔钧：“我会一起吃晚饭的。但我不是鼹鼠。” 　　秦星河对乔钧的纠正充耳不闻，给出了“嗤”一声的评语，转身就往洋楼走。 　　乔钧看看腕表，上面显示的今天的训练项目已经几乎完成，再做下去，可能会赶不上和向阳一起吃饭，于是跟在秦星河后面，也准备回房间。 　　走在前面的秦星河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高声说：“跟着我干嘛！” 　　乔钧莫名其妙：“没有跟着你，我也要回去。” 　　“哦？”秦星河抱臂，重新走起来，脚步却放得很慢，像是特意等乔钧跟上来一样，“怎么，今天愿意忽视你的强迫症，就算计划没全部完成也没关系了？” 　　乔钧下意识反驳：“我哪有强迫……” 　　好像，他真的有。 　　周末会列出下一周每天的计划，每天的计划量安排得很合理，都是乔钧努力一下就能完成的，所以他每天都会在完成计划之后才休息。 　　原来这也算是强迫症的一种。 　　见乔钧说到一半自己消音，秦星河挑起嘴角：“承认了？能活得这么死板，你也是我认识的人里面独一份的了。” 　　乔钧皱起眉：“我不认为死板有什么不好。” 　　秦星河嗤笑一声：“你不累吗？就算是我们兽人也不能每天连轴转，你一个人类，前十几年还顿顿营养不良，你能受得了？” 　　乔钧沉默下来。 　　秦星河看一眼身边的乔钧，语气中添了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认真：“为了更从容的进行下一步，休息是必要的。休息的过程也是训练的一环。” 　　休息的过程也是训练的一环。这是秦星河曾经的老师告诉他的——在小时候的秦星河不顾所有人阻拦，一意孤行地加大训练量，却因此第一次发病之后。 　　乔钧不是木头。他捕捉到了秦星河语气中的认真，明白秦星河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而且，被秦星河一提，乔钧忽然有了累的感觉。 　　这种疲惫是身体上和精神上同时涌现出来的。 　　微弱的，像是刚钻出土的小苗，却让乔钧无法忽视。 　　“我知道了。”乔钧低声说着，一向平直的表情和语气，在这时带上了疲惫，“我会好好考虑，重新制定计划的。” 　　两人这时候已经走进了玄关。 　　秦星河由于乔钧难得的示弱，而转向乔钧的方向。 　　乔钧比秦星河矮了大半个头，这时候因为秦星河忽然停下脚步，而跟着停下。 　　秦星河非常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真诚，张了张嘴，半天撇过头，才憋出一句：“以后再跟我说谢谢，我就揍你。” 　　乔钧：“？我刚才没有和你说谢谢。” 　　秦星河这是在点他吗？点他刚才应该说声谢谢？ 　　秦星河像炸毛的猫：“我是说以后，以后不准再跟我说谢谢，恶心死了！” 　　乔钧仍然不理解大少爷的思考回路，但他已经知道了，在不理解秦星河的时候，只要闭嘴沉默，秦星河就不会再因为上一个话题而找他麻烦。 　　不讲话，能省很多事。 　　明明想清楚了，可乔钧沉默半天，忽然又开口，声音低低的：“你讨厌别人有礼貌？” 　　秦星河：“放屁！我就是嫌恶心，像你谢来谢去的——喂，我话还没说完呢，谁让你走的！” 　　秦星河立刻就要抬脚追上去。 　　“哟，一段时间没见了，你俩的关系变好了不少啊。很好很好。” 　　向阳的声音从前面响起，让两人的脚步都一顿。 　　乔钧问好：“向书记，欢迎回来，辛苦了。” 　　秦星河撇嘴：“谁跟他关系好。” 　　向阳上前几步，一把用手臂揽过乔钧的肩颈，对秦星河说道：“没礼貌的小子，多跟乔钧学学，把你的臭嘴改一改。” 　　秦星河难得没有反驳，加紧几步来到向阳身边，像是不想让乔钧把妈妈抢走一样，紧紧贴着向阳的另一侧。 　　向阳一笑，抬起另一只手臂也揽住秦星河的肩颈，开心地高声道：“都饿了吧。走，吃饭去！” 　　尾音回旋在大厅，点亮了整座洋房，气氛正好。 　　乔钧忽然泼了一盆冷水：“抱歉，向书记。我先上去洗个澡，很快就下来吃饭。您不用等我。” 　　秦星河又泼了一盆：“妈，我也要洗澡。刚从段教官那里回来，一身臭汗。” 　　闻声赶来的顾管家像是端起了消防水枪，对着向阳迎头猛浇：“向书记，晚饭还没好呢。” 　　向阳：“……” 第二十一章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乔钧和秦星河两人分别在各自房间的浴室冲过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了顾管家在走廊叫他们下去吃饭的声音。 　　两人穿着换好的居家服，和隔壁的对方同时打开门。 　　秦星河看了乔钧一眼，没多说什么，安静地和乔钧一起下楼，往餐厅走去。 　　向阳已经在餐厅等着他们了。见两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不和，笑眯眯的：“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也说过了，你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好了很多嘛。” 　　向阳的话在乔钧看来是在狠狠踩秦星河的雷点，他下意识地往秦星河那里看了一眼，没想到对方竟然表情如常，看上去对向阳的话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乔钧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秦星河虽然对别人基本都是一副臭脸模样，但是秦星河其实很听向阳和秦琛的话。 　　尤其是秦星河在面对向阳的时候，简直是向阳说什么秦星河就做什么，一个“不”字都不会说。 　　向阳注意到了乔钧的视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没有多说什么，转了话题：“对了，乔钧，最近的训练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乔钧停下筷子，不想敷衍向阳，所以仔细想了想，把平时训练中老师提出的建议，以及刚才秦星河发现的问题，全部没有隐瞒地和向阳报告了。 　　虽然向阳目前是军部副书记，属于文职，但作为狼族兽人，最开始的向阳是很有名的七星军人。听到乔钧提出的每个问题，向阳用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帮乔钧拨开迷雾。 　　秦星河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是对母亲毫不掩饰的崇拜和骄傲。 　　乔钧受益匪浅，吃着饭已经开始心不在焉，想要赶紧上楼回房间，把向阳提出的建议全部写下来，并且加入之后的训练计划中。 　　可是，在余光瞥到对面坐着的秦星河时，乔钧就把心思安定下来，乖乖专心吃饭。 　　秦星河的话乔钧已经听进去了。休息也是训练的一环，他会好好执行的。 　　现在乔钧和秦星河在家里已经不会刻意收起自己的精神波了，乔钧此时的想法很直接地传到了秦星河那里。 　　秦星河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乔钧一眼，虽然没说话，但表情看上去隐约透着满意的笑意。 　　晚饭吃到一半，向阳忽然开口：“乔钧，你对大学的安排有什么想法吗？” 　　乔钧的动作停顿。 　　这个学年已经接近尾声，再开学之后，乔钧和秦星河就要升入高三。 　　星立高的学生们对于自己的未来都有很清晰的规划，大部分人在高一入学时就有了目标院校，向阳这时候问乔钧，还算是晚的。 　　没等乔钧回应，向阳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于私，我和秦琛都很希望你能进入星立大，和秦星河在机甲专业一起继续学习。” 　　秦星河眉毛一竖，刚要张嘴，向阳冷着脸，一眼瞥过去：“我现在在跟乔钧聊天，没人需要你的意见。” 　　秦星河委屈巴巴地闭了嘴。 　　“乔钧，”向阳转头面向乔钧，同时换上一副平和带有笑意的表情，“我和秦琛的意愿和你无关，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联邦第七星星立大学，是七星最好的高等学府，综合性大学。 　　不仅各方面科研力量是最顶尖，还破例设有军备部，功能和社会认同度上和独立的军校无异。 　　向阳和秦琛，都是从星立大的军备部出身的。 　　七星的机甲部队，招生的最大来源，就是星立大的机甲专业。可以说能够考进星立大的机甲专业，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机甲部队，是七星所有向往机甲的孩子的梦想学府。 　　乔钧当然也把星立大的机甲专业最为目前最大的目标，不然也不会每天几乎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拼命学习和训练。 　　但是向阳刚才的那种问法，实在太过轻松了。 　　就像是问乔钧明天想要选什么衣服穿一样，随意得让乔钧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 　　倒是秦星河，在被妈妈凶过之后，仍然不长记性，看到乔钧愣愣地说不出半个字，伸出手在乔钧眼前打了个响指。 　　秦星河：“哎，回神。痴呆了？” 　　向阳挂着笑容，面不改色地在桌子底下狠踹秦星河一脚。 　　兽人的力度不是开玩笑的，秦星河顿时捂住腿：“嘶……妈！” 　　向阳根本不理儿子，还是耐心等待乔钧的回应。 　　被秦星河和向阳这样一闹，乔钧倒是回过神，说道：“我没有其他想法，很想进星立大的机甲专业。但是……” 　　听向阳话里的意思，难道她和秦琛想要直接靠关系把他弄进去读书吗？ 　　向阳看出了乔钧的想法，笑了几声：“哈哈哈，你别误会，就算我和秦琛有那个能力，我们也不会帮别人走捷径的。况且，我听秦琛说，在你来的第一天就跟他约好了，要靠你自己的能力成为一个机甲兵，对吗？” 　　秦星河侧着身体揉腿，听到向阳的话，下意识地看向乔钧。 　　乔钧点头：“是的。” 　　秦星河的眼眸动了动，撇了撇嘴角，收回视线。 　　向阳对乔钧真诚的回答很满意：“好，那么乔钧，我需要提前提醒你，星立大的机甲专业不是那么好进的。招生的时候，根本不管学生是兽人还是人类，全部用统一标准去衡量。按照你现在的水平，说实话，连星立大的门槛都摸不到。” 　　向阳的眼神沉下来，原本像太阳一样的双眸，此时笼罩在黑暗中。 　　向阳说道：“我说这话你肯定不爱听，但是你要知道，兽人和人类的身体能力，就是有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补足的差距。这种差距可不是靠毅力、恒心或者其他精神论就能抹平的。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 　　向阳：“而且，七星的学生，报考高校的时候，只有两次志愿可以填。落榜再常见不过。” 　　向阳：“就算你没有考上机甲专业，落到其他专业，只要是在星立大读书，能在秦星河需要的时候及时赶过去，对我们来说其实就够了。” 　　向阳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视线牢牢捕捉着乔钧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即使这样，你也以星立大的机甲专业为第一志愿吗？其他轻松的路还有很多。” 　　乔钧没有丝毫犹豫，在向阳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点了头。 　　一时没人再开口，餐桌上空安静异常。 　　“好。”沉默过后，向阳笑起来，灿烂温暖，一如她的名字，“我了解你的想法了。乔钧，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有目标，有理想，有冲劲。所以，接下来你无论累成什么样子，都会得到我的祝福。” 　　乔钧又一次没听懂向阳在说什么，但是他只是看着向阳的笑容，就感觉到全身都暖了起来，充沛着继续前进的力量。 　　乔钧想，尽管他人生目前这个章节的开头既突兀又艰难，可是他能遇到向阳和秦琛这两位值得尊敬的、可爱的前辈，是他一生的幸运。 　　向阳和乔钧对视着，彼此眼里都漾着笑意。 　　只有秦星河在一旁，身上打了个寒颤。 　　他太知道他妈现在脸上的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可能在别人眼里，秦琛作为上将，给人的感觉比向阳不知道可怕了多少倍。只有秦星河知道，他妈才是这个家里最恐怖的人。 　　他敢跟他爸大声抱怨、发脾气，后果顶多是被他爸带去军营操练一顿，外加写五千字检查。但是在他妈面前，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乔钧完蛋了。秦星河幸灾乐祸地想着，把翘上去的嘴角压了又压。 　　一周之后，乔钧才知道向阳那天晚餐时候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琛和向阳一直把乔钧“成为机甲兵”的目标放在心上。先前，因为乔钧的身体的确是不太好，所以他们一直没有行动罢了。 　　自从乔钧觉醒了能力，身体也被秦家一天三顿营养丰盛的饭菜养得结实了一些，还用两个月的时间进行了最基础的体能训练，更重要的是，得到了乔钧本人的允许之后，向阳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高二的下半学年结束后，在美妙假期开始的第一天，乔钧被向阳丢去了军营。 　　刚睁开眼的乔钧：“？” 　　顾管家提着昨晚连夜收拾好的行李箱，站在乔钧床边，笑容透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慈爱，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伸手摸乔钧的头：“没听错。向书记让你去军营里报到。” 　　乔钧还是懵的：“……？” 　　抱臂靠着门框的秦星河受不了，几步走到乔钧床边，抓住乔钧的手臂一把将乔钧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秦星河：“赶紧行动。迟到了教官会罚。” 　　重要的是他会跟乔钧一起受罚。他丢不起这个人。 　　秦星河手脚并用地把乔钧塞进卫生间，又往里面扔了套衣服。然后秦星河把卫生间的门一关，背往门上一靠，低头盯着腕表开始计数。 　　由于两人隔着门板，秦星河贴心的为人类乔钧抬高了声音：“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过后，你还没把自己收拾好，我不介意代劳。” 　　乔钧顶着一头睡得乱乱的头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大脑终于开始转了。 　　想起了刚才秦星河用的名词，乔钧问道：“教官是谁？” 　　秦星河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我爸。” 第二十二章 像个bug 　　四十分钟后，秦星河开着家里仅剩的一台军用车，卡着时限最后五分钟，来到了七星护卫军的新兵训练营。 　　军用越野车冲进训练营大门的时候，还把守门的护卫军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远远认出秦家的这辆军用车，看到了车牌，恐怕在这辆车通过减速带没刹车、前轮高高跃起时，车里坐在的主副驾驶的秦星河和乔钧就已经被守门打成了筛子。 　　秦星河高超的车技，似乎在什么类型的车上都能发挥作用。 　　越野车直接一个甩尾，完美停在训练营大门附近的车位里面，前后左右四边留出的距离等宽，就像是有谁仔细地测量过之后，悬空把车放进了库里一样。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秦星河。 　　雪狼先是跟认识的守门抬手打了个招呼，打开后门拿出自己的行李，然后因为副驾至今没有动静，而皱着眉头背上背包来到副驾驶门边。 　　秦星河毫不客气，一把打开门，拽着乔钧的手臂就把人拖了下来。 　　守门看到，被秦星河强行拽下车的孩子，脸色铁青，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守门回想刚才秦星河帅气的停车动作，默默为副驾的人叹了口气。 　　这要是他坐在那辆车上，他也受不了。他还是个兽人呢。那个人类孩子真可怜。 　　秦星河拉着东倒西歪的乔钧，贴着对方耳边高声说道：“快点，我们还有两分钟。” 　　双脚踩到地面以后，乔钧才像是能放松地喘口气，一路上悬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但还是在胸膛里咚咚作响。 　　乔钧努力稳住身形，来到后座把自己的行李拿出来，跟在秦星河后面，快步走向目的地。 　　路上，秦星河不忘数落乔钧：“就你这坐车都能吐的身体，还想开机甲？” 　　乔钧开了瓶水，猛灌几口，由于激烈的动作，嘴边流下了细小的水流。 　　他用手背擦过，望着秦星河，眼尾通红：“以后可以通过训练解决。” 　　“哈！”秦星河像是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训练？你这样的，在星立大的抗眩晕那一项考核中就会直接被判定不合格。连机甲专业都进不去，你能有训练条件？训练个屁。” 　　乔钧被秦星河的车技搞得身体不舒服，这会儿干脆懒得理秦星河，像个蚌一样紧紧闭上嘴，沉默地跟在秦星河后面走着。 　　说几句实话，还不高兴了。秦星河腹诽，面色不虞，大步向目的地走去。 　　不用应付秦星河的话，乔钧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的景色上。 　　七星的气候相较联邦其他星球寒冷一些，冬季占了全年将近一半的时间，但最近十几年研制出了好几种人工常青阔叶植物，装点在星球的各个街道。出了门在七星的街道随便上逛逛，都会感受到绿意盎然，让人心情舒畅。 　　就连乔钧原先所在的贫民区，街道的绿化也都做得很好。 　　但这里少有绿色。 　　大片光秃秃的空地，偶尔吹来的风里带来的沙尘，和远处绵延不绝的死寂雪山，都是乔钧人生第一次看到的景色。他像是走进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七星护卫军的训练营不需要绿色生命的点缀。从这里出去的人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七星上的所有生命。他们的点缀已经遍布了整个七星。 　　乔钧身上穿着早上秦星河扔进厕所让他换上的迷彩作战服，此时和秦星河两人走在军营里面，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但其实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乔钧的走路姿势、神态、甚至视线的角度，都在说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护卫军——哪怕是一个最新的，刚入新兵营的护卫军。 　　反倒是秦星河，由于生在军人世家，从小因为兴趣而很喜欢接触相关的东西，行停坐卧或多或少沾上了点秦琛和向阳身上七星兵的模样。 　　迷彩作战服一穿，在军营里走着，不是有心的人还真分不出秦星河究竟是外人还是新兵。 　　乔钧打量完军营的景色，余光瞥见前面秦星河挺得笔直的背，下意识的也把他自己的背直了起来。 　　两人快步走了一分钟，秦星河带着乔钧走进军营最高的一个五层建筑里面，上了顶层，在一间房间门前停下脚步。 　　秦星河最后一步踏得极响，后脚的脚跟哒地一下并上前脚，做出一个完美的立正姿势，声音响亮：“报告。” 　　乔钧站在秦星河身后一个身位的位置，看着这样的秦星河，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挪不开眼。 　　门的对面响起稳重的脚步声。乔钧对这种脚步声已经很熟悉了。 　　厚重的木质门被打开，秦琛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七星上将看看两人，又低头看了眼腕表，沉声说道：“还差十三秒迟到，算你们合格了。进来。” 　　说着，秦琛侧身让开了位置，示意两人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去。 　　从下车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环境，人的言行——都是乔钧完全不熟悉的。乔钧自认适应力强，也无法瞬间接受目前的状况。他的大脑似乎还停留在晕车的状态里，有些昏沉。 　　秦琛看出了乔钧的不适应，虽然表情和嘴上没表现出来，但他特意给乔钧接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 　　他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在家里和乔钧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乔钧被汤烫到的事。这时候放在乔钧面前的水，都是比寻常温度更凉一些的。 　　而秦上将的亲儿子面前的桌面，光秃秃的，连个水滴都没有。 　　秦星河盯着乔钧伸手拿过杯子，听着乔钧轻声道了谢，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出一声。 　　来到军营里也需要让人特意照顾，就这样还想成为机甲兵？乔钧的天真不知道第几次让他发笑了。 　　乔钧就像是闯进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的冒失鬼，别扭矛盾，活像个bug，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秦星河确实是后悔他一开始对乔钧的轻视，对乔钧的道歉是他的真心实意。他已经知道乔钧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废物孬种，再加上向阳让他对乔钧好一点，他就照做了。 　　但是秦星河见不得有人轻视机甲兵。 　　他见不得乔钧用着哪儿哪儿都不合格的身体，哪儿哪儿都可笑的素养，说出“想当机甲兵”这句话。 　　秦星河有他自己的骄傲。身为上将的机甲兵父亲，身为军部副书记的机甲兵出身的母亲，都是他无上的骄傲。机甲兵在秦星河看来，是相当神圣的存在。 　　他不认为乔钧能考上星立大的机甲专业。 　　就算真的走狗屎运，乔钧进了星立大的机甲专业，乔钧也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位机甲兵。 　　在秦琛警告的目光下，秦星河哼了一声之后就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俯视着面前桌面的眼神里，仍然有对乔钧的不爽。 　　秦琛坐到两人对面。 　　护卫军是七星人数最多的兵种，护卫军的新兵营，没有其他兵种的新兵营规矩多。因此，为了能招募到更多的年轻孩子在未来参军，护卫军新兵营专门开设了面向少年和青年的训练营。 　　训练营一年开设四次，每次时常一个半月，起始日期分别在学生的两次假期和两次开学，能够满足大部分适龄人的参加需求。 　　训练营的最低参加年龄是9岁。秦星河从9岁开始，就趁着假期，一年两次风雨无阻地在训练营泡大。 　　但是，秦星河并没参加过几次由他爸秦琛担任教官的训练营。 　　一是秦琛从三年前才开始把重心放在新兵营的训练上，二是秦星河觉得被自己亲爸训练挺丢脸的，就像普通学生开了学之后发现亲爸是自己班主任一样尴尬。 　　如果秦星河把这话跟乔钧说了，乔钧可能会无法理解。青春期少年和父亲之间的别扭心思，在乔钧和乔志远身上永远不会出现。 　　秦琛在军营里和在家完全是两种状态。他开门见山：“我希望你们不要误会。” 　　乔钧把一次性纸杯放回桌面，看向秦琛。 　　秦琛的视线交替落在两人脸上，目光里的审视让乔钧和秦星河压力倍增。 　　秦琛的声音不大，但两人都不可能忽视里面的警告意味：“这里不是秦家。我不是你们的父亲，或者秦叔叔。我作为这次训练营的负责人，在未来一个半月里，是你们的教官，是你们的上将。我需要绝对的服从。我让你们现在从那扇窗户跳出去，你们就算摔得肋骨穿肺，也得给我照做。都听明白了吗。” 　　秦琛抬手指向办公室的窗户。 　　秦星河毫不犹豫：“是。” 　　乔钧慢了半步，也跟着答了一句：“是。” 　　秦琛沉默片刻，又开口：“接下来是我以私人身份跟你们说的唯一一句。秦星河，少给我惹事。” 　　秦星河撇撇嘴：“嗯。” 　　儿子的任性秦琛再习惯不过，他没对秦星河的态度说些什么，转而看向乔钧：“乔钧。” 　　被点到名字，乔钧忍不住双手攥住裤子，又把背挺了挺。 　　秦琛的眼睛终于带上了乔钧熟悉的淡淡笑意：“尽力坚持，跟上进度，好吗？” 　　乔钧双唇抿紧，片刻后回答一句：“我会的。” 　　秦琛起身，伸手分别拍上秦星河和乔钧的肩，很快收回去，像是把最后一点私人情感也收回去了一样。 　　七星上将对两人下达第一道命令：“训练营大门前集合。给你们五分钟，现在开始行动。” 第二十三章 可操作性很大 　　乔钧和秦星河不敢耽误，立刻起身，带上各自的行李，向训练营的大门快步走去。 　　顾管家给乔钧收拾的行李箱，在地上咯啦咯啦地响着，偶尔带起地面上细小的碎石，弹到乔钧的鞋上又弹开。 　　乔钧抬头看着前面带路的秦星河，视线只在对方挺拔的背影上落了几秒，就被乔钧收回去。 　　两人按照秦琛规定的时间，准时来到了训练营的大门前。 　　说是大门，其实就是两片矮栏杆中间留出的空档。新兵营里面的设备一切从简，更何况是面向非兵种孩子们的训练营。 　　乔钧和秦星河到达的时候，训练营大门前的空地上，已经站着许多人了。 　　其中有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也有已经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数最多的还是和乔钧年龄相仿的十六七岁的少年。 　　各个脸上都带着对接下来一个半月训练营生活的憧憬。 　　乔钧大概扫过一圈，果然发现参与者中还是兽人占了大多数。 　　他还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来啦？”王择远远向他们挥手，来到两人身边，“怎么这个时间到的？被秦上将叫去训话了吗？” 　　秦星河抿着嘴，不情不愿：“嗯” 　　王择呵呵一笑，似乎是对兄弟的苦难喜闻乐见，然后转头面向乔钧，善意提醒道：“乔钧同学，你现在是一脸我怎么会在这里的表情哦。” 　　被王择看出了想法，乔钧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问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择一愣，问秦星河：“你没把我家的事说给乔钧听过吗？你俩平时都在聊些什么啊？”明明只有他这一个朋友，居然能把他的事情藏得这么好？ 　　秦星河皱眉：“有什么可聊的。” 　　丢下这句话，秦星河皱着眉不感兴趣地走远，不再站在两人旁边，像是根本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和这两个人有任何关系。 　　王择夸张地大叹一口气，脸上摆出了“乔钧真辛苦”的表情，对乔钧解释道：“我家和盒子家差不多，也有个上将老爸。每次放假之后，他觉得我在家里烦到他了，就会把我扔到训练营里让我自生自灭。” 　　王择：“哦对，我爸是对空防御炮军的上将。这种兵种对普通人来说估计连听都没听过吧，但是我爸他们和护卫军之间的关系还挺密切的。” 　　说着，王择一笑，举手指了指湛蓝的天空：“是把整个七星都护在身后的了不起的兵种。” 　　乔钧看着王择的双眸，那里面的光芒和秦星河提起秦上将和向书记时如出一辙。 　　他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王择和秦星河这两个看上去没多少相似点的人会成为朋友，现在他可能懂了一些。 　　被王择的情绪感染到，乔钧情不自禁地想要向对方询问对空防御炮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兵种。就在这时，空地的前方出现了秦琛的身影。 　　作为几乎整个七星都崇拜的人物，秦琛的出现在他们这群少年青年之间引起了很大轰动。 　　周围接连传来极度兴奋，却又不敢过于放肆而压低的声音。 　　乔钧把刚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压下去，面朝秦琛，安静等待秦琛的发言。 　　“各位，早。”秦琛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位参与者的耳朵里，“欢迎你们来到第201届模拟训练军营。我是秦琛，在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会担任你们的教官，与你们共同提升自我。” 　　空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秦琛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兴奋：“每个人，现在到前面领取自己的编号和统一作战服，找到自己的小队。各小队由对应的队长带领，去宿舍整理内务。” 　　秦琛的话音刚落下，乔钧忽然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凭空冒出了十几个身穿护卫军制服的人。 　　看来他们就是刚才秦琛提到过的“队长”。乔钧想着。 　　在已经变得闹哄哄的人群中，乔钧隐秘地扫过队长们所在的位置一眼，发现刚才他的判断没有错，护卫军确实是有十几个人。 　　那么他们这群人，至少需要分成十个小队。这样的话，一个小队里面大概会是四个人。乔钧在心里估算着现场的人数，很快做出了判断。 　　被分到同一小队的四个人，也许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都会在一起。不知道他会不会跟秦星河分到同一个小队。 　　空地上的参与者已经渐渐形成队伍。乔钧跟在队伍的中后段，抬眼看向位于前面的秦星河。 　　秦星河还是那种挺拔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产生乔钧现在的忧虑。 　　乔钧收回目光，慢慢跟着逐渐缩短的队伍来到了前面。 　　负责登记护卫军写完上一个人的信息，抬起头对乔钧笑笑，嘴角的弧度似乎对每个人都一样：“姓名？” 　　乔钧回答：“乔钧。” 　　“乔钧。”对方的手顺着表格的边线往下滑，直到手指尖稳稳地停在一点，“嗯，没问题。编号37，去旁边作战服和被褥枕头吧。” 　　乔钧道了谢，按照对方的指示往右边迈了两步，等待负责分发物品的护卫军把东西交给他。 　　第二位护卫军从身后挑选出了带有编号37的作战服，拿上一套被褥枕头，侧头核对过表格，把东西全部交给乔钧，并且对他说道：“你的宿舍是309，去找到你的队长，听他安排就行了。” 　　乔钧接过东西，同样道谢之后才抬脚向那十几名护卫军那里走去。 　　同为护卫军，但每个人的性格显然是不同的。比如其中有几个在乔钧还没有走到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在兴奋地挥手招呼乔钧，嘴里喊着宿舍的门牌号。 　　乔钧没看他们的脸，目光从他们鞋尖一一划过，按照出声的那几人站的位置顺序，得出了自己所在的309宿舍队长会在什么位置。 　　来到护卫军队伍的最末尾，乔钧停下脚步。 　　和他身高相当，看上去身材并不壮、甚至可以说比较瘦弱的人类护卫军，对他笑笑：“你好，乔钧是吗？” 　　乔钧抬头看过去，很惊讶对方会知道他的名字。 　　队长对乔钧伸出右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很惊讶吗？我手下只有你们四个人而已，在来之前看过你们的照片，很容易就对上了。我叫路远森。” 　　乔钧把被褥单臂抱起来，伸出手。 　　路远森握住乔钧的手，很快就分开，转身向身后的几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小队的最后一位成员，这样我们小队的人就齐了，大家跟我去宿舍吧，我把这次训练营的规矩和你们说一下。” 　　乔钧顺着路远森的话，看向前面的三人，没想到里面居然有王择的身影。 　　很不巧，秦星河没能和他分到同一队。 　　王择已经笑嘻嘻地来到乔钧身边，顺手帮他拖起行李箱：“别找了，盒子在301呢，人家队伍早就齐了，已经往宿舍那里走了。” 　　乔钧恍然大悟，客气地把自己的行李箱从王择手里接了回来。 　　王择低声说道：“说起来，我也以为秦叔叔会把你们两个安排在同一宿舍呢。盒子现在的病情不稳，万一他……” 　　301和309，按照序号来看，是在三层的一头一尾。乔钧不知道一个宿舍究竟会有多大，但是就算按照正常宿舍大小来算的话，这个距离也绝对算不上近。 　　王择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无奈道：“这一个半月，够你忙的了。” 　　训练的时候还好，总归还能看到秦星河的身影。但是一到晚上睡觉以后，一头一尾的两个宿舍，真发生了什么情况，乔钧不一定能及时赶过去。 　　秦星河的病到目前为止还算是秘密，不至于要到处宣扬，让同宿舍的那些仅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知道了秦星河的病，总归是不好的。 　　乔钧垂着眸子，低声说道：“没关系，我多注意秦星河那里就可以了。” 　　王择眨眨眼，一副没想明白的表情：“睡觉的时候你怎么注意？” 　　乔钧淡淡道：“把精神波控制在被发现的临界值，再去探知秦星河那里的精神波就行了。我们房间也许是特意安排过的，包括队长在内全部都是人类，对精神波不像兽人一样敏感。可操作性很大。” 　　王择目瞪口呆，嘴巴张着半天没能合上，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来，让他吃了一嘴的沙。 　　王择侧头呸呸地往外吐，不忘对乔钧竖起拇指：“行，你牛。” 　　这办法相当于一个半月都不能睡个好觉了，而且每天白天还有训练任务。能对自己这么狠的，除了秦星河，他就只认乔钧。 　　这时，在前面带路的路远森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几人前方的一座三层建筑：“这就是以后一个半月你们要住的地方了。房间在三楼的最右边，从这里正好能看到。” 　　乔钧脑袋里还在想着能让秦星河顺利度过这一个半月的其他方法，听到路远森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 　　视线还没落到终点，他听到身边的一位陌生舍友声音发颤：“……不是吧，那是我们要住的地方？” 　　乔钧看向二十米外的建筑。 　　破旧渗水的墙壁，覆盖了大半外墙的爬山虎，被风一吹会吱呀作响的锈金属窗户…… 　　在乔钧观察的时候，某扇窗户被强风吹动，狠狠砸到窗框，又因为窗户本身年久失修，转轴歪斜，根本对不齐窗框，而震动到了窗户的玻璃。 　　一片碎玻璃在乔钧几人眼前从三楼掉下来，摔到地上，咔嚓一声，成了碎渣。 　　乔钧身边的其他两位人类，看上去是第一次来参加训练营，此时的视线粘在空地上的玻璃碎片上挪不开，脸色是铁青的。 　　路远森面不改色，率先迈开步子，对几人笑道：“来，我们进去吧。” 第二十四章 睡不成好觉 　　“不不不。”先前说过话的那人，在听到路远森的建议之后，摆着手连连后退，“进哪里啊？这里横竖怎么看都不能用来住人吧？” 　　路远森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当然可以了。之前参加训练营的，都是住在这里的。这里定期会有人清扫消毒，没有病毒细菌，干净的很，不会让你们生病的。” 　　那人崩溃：“我说的不是卫生方面的事情！” 　　闻言，路远森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怎么办，新兵营没有额外的床铺，训练营的参与者在这一个半月里只能住这里了。你不想住的话……” 　　路远森努力思考，然后得出了结论：“那只能在这儿打地铺了。” 　　说着，路远森抬手指指宿舍楼前的这片空地。 　　一阵风正巧吹过，扬起空地上的沙，在半空打了个旋儿。 　　路远森真诚建议：“但是我觉得这里住着没有楼里面好。下雨的话，被褥会湿掉。” 　　那人：“……” 　　见对方不再说话，路远森重新迈开步子，向身后招呼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这里和贫民区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乔钧对居住环境没有任何异议，率先跟上路远森的脚步。 　　王择在之前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训练营，已经对这种住宿条件再熟悉不过，而且他还是上将家的孩子，看起来像个大少爷，但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娇贵。王择也跟在路远森身后，往宿舍楼的大门走去。 　　剩下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人，见乔钧和王择都没有异议地往前走去，同样也迈开脚步。 　　而最开始无法接受的那人，眼见自己要被前面四个人抛下，只能咬着牙跟上他们的步伐。 　　路远森带着四人登上楼梯来到三楼，走向最里面的房间。 　　他在左边的裤子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奇怪地“咦”了一声，双手开始在身上各处的口袋里面翻找着。 　　终于，路远森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他要找的东西，把银制钥匙插进宿舍门的锁孔。 　　乔钧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打量路远森的动作，听到锁扣转动的声音之后，很快收回了视线。 　　除了王择和乔钧之外的两人，或多或少的都在心里想着，房间内会不会比外面看上去好很多。但是随着路远森推开门的动作，他们这点微小的希望也被现实打碎了。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宿舍简直是表里如一的典范。楼体的外墙斑驳到让人心生退却，房间里面的状况也没有比外面好到哪里去。 　　宿舍房间的面积倒是不小，在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张上下铺的床，作为床板的木板之间的缝隙不均匀，有大有小。 　　房间内还有一张长宽各1米左右的方桌，以及一个不大的木质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家具。 　　白色的墙壁看上去虽然没有外墙吓人，但也是十分陈旧，像是用了几十年，墙壁各处都泛着暗黄色，墙脚的位置还有脱落下来的墙皮。 　　地上、床板上和桌子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有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稍微有风从缺了块玻璃的窗那里吹进来，就能呛得人直咳嗽。 　　乔钧正巧站在厕所门边，随手打开了厕所的灯和门。 　　昏暗闪烁的灯光下，这间小厕所看上去不是恶心，而是吓人。像是如果在冬夜里起床走进这里上厕所，会被鬼抓走一样的恐怖。 　　“嗯……”路远森双手叉腰，思索着，“这间房间……” 　　先前提出异议的那人，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路远森，期待对方能说出他想听的话。 　　路远森：“这间房间，是不是在上次打扫的时候，被清洁员落下了啊？” 　　路远森转头，对四人说道：“在讲解相关规定之前，我们先动手把这里清扫一下吧。” 　　那人顿时面如死灰。 　　王择这时候凑到乔钧耳朵边小声说道：“看来是真的忘记打扫了，别的房间虽然也是这种布局和状况，但不至于脏成这样。” 　　乔钧不介意房间是什么样子的。这里就算再糟糕，也不会比他之前和乔志远一起住的那个地方更让他恶心了。 　　而且这里是训练营，别人怎么想乔钧不知道，但是他是把这里当做预备的军营来对待的。在乔钧的印象里，军营没有好条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乔钧和王择对视一眼，当即把手里的被褥枕头放到行李箱上，又把行李箱滑到走廊墙边放好。 　　为了便于接下来的活动，乔钧撸起袖子，眼睛看向路远森，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安排。 　　王择同样做好了打扫的准备。 　　路远森点点头：“嗯，好。那王择和乔钧负责把卫生间以及房间的地面打扫干净。姜运和解时语，就负责四张床铺的清理吧。” 　　乔钧根据路远森叫到名字时的目光朝向，记下了除了他和王择之外那两人的名字。 　　先前抱怨的那人是姜运，一直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的叫解时语。 　　既然路远森发话了，就算姜运再不情愿，也得乖乖照做。 　　四人共同来到卫生间找清扫用具，各自拿着桶在水龙头前排队接水。 　　姜运看上去是个闲不住的，等着接水的时候，向其他三个人搭话道：“你们好啊，我叫姜运，生姜的姜，运气的运。家在高建区。” 　　高建区是七星最近十年发展最快的新兴区，和贫民区接壤，是七星的办公用地，区内办公大楼林立，一副科技发达欣欣向荣的模样。 　　和旁边的贫民区一起打眼一看，拥有强烈的贫富对比的视觉冲击。 　　姜运见另外三人对他做了回应，立刻又说道：“你们呢？” 　　说着，姜运的目光落到王择身上。 　　在他们四个人里面，王择看上去是最出挑的那个。姜运相信自己的眼光，认为能和王择这样的人建立关系，对今后会很有利。 　　没想到，王择看上去像是没有发现姜运的视线，低着头仔细观察桶里的水位，一个眼神都没有和姜运对上。 　　解时语见没人开口，低声打破尴尬：“解时语。和平区。” 　　解时语的声音很低，姜运的注意力放在王择身上，一时没能听清解时语的话，侧着耳朵抬高声音问道：“什么？” 　　解时语看上去似乎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在姜运靠近的时候，动作微小地往后面仰着上半身。 　　解时语重复一遍：“我叫解时语，是和平区的。” 　　姜运终于听清楚了，两眼顿时瞪得圆圆的：“和平区？！你是和平区来的？！” 　　和平区的占地面积是七星的五个区里面最小的，但是能在里面落户的人，基本都是对七星做出了杰出贡献的，或是商业大鳄，或是政界名人。比如秦琛和向阳，他们两人都是有资格移居到和平区的。 　　姜运自认为自己的消息还算是灵通，但是从来没听说过七星有哪位大人物姓解啊？ 　　他还以为这次训练营里面最有背景的是那个秦家的秦星河呢，这里原来这么卧虎藏龙的吗？ 　　解时语看上去被姜运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顿时往后撤了好几步，后背很快抵在卫生间冰凉的墙上，手里薄薄的桶壁发出脆弱的“咔嚓”一声。 　　姜运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歉，眼里满是兴奋的光，一时连乔钧和王择的出身地都忘记打听了。 　　乔钧和王择也乐得轻松，他们两人都不太喜欢被别人打听私事，于是各自快速接好水，拿着抹布和拖把走出了卫生间。 　　宿舍房间不大不小，四个人一起打扫起来速度很快，不到十五分钟，整个宿舍终于达到了能住人的程度。 　　路远森此时也修好了破掉的窗户，检查过四人的成果，满意地点头：“虽然算不上干净，但已经很不错了。今天晚上应该能在这里睡个好觉。” 　　几人看着路远森身后被他用硬纸板粘上，还在漏风的玻璃缺口：“……” 　　这怎么看都睡不成好觉吧。 　　路远森让四人各自把行李拿进来，分好了床铺的位置之后，把训练营的内务标准教给他们，又对他们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训练营的教官是秦琛，每天都会安排训练任务，在场内巡视指导。但是参加训练营的人数不少，要秦琛一对一指导显然不现实，所以每队的队长，才是这段时间会和他们接触最多的人。 　　每届训练营的安排几乎是大同小异，前半段时期会进行体能训练，后半段则是实操，会让学生摸枪、试坐机甲等等。 　　绝大多数愿意报名来参加训练营的人，都是冲着后半段的实操训练来的。 　　七星采用自愿入伍制，这种有趣的事情，除了在这里，不想当兵的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体验到。 　　路远森看着他们兴奋的眼神，笑了笑：“不过，要想摸枪摸机甲，也需要等到你们坚持过前21天。不知道我们309里面，到第22天的时候能剩下几个人呢？” 　　乔钧不明白路远森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快，乔钧的疑惑由现实提供了答案。 第二十五章 三十公里 　　似乎是算好了时间，路远森话音刚落，宿舍楼外面的喇叭里忽然响起集合的号角声。 　　声音极其嘹亮，震得乔钧的胸腔都在发出共振。 　　姜运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哀嚎道：“这楼破得要命，音响系统倒是好得离谱！” 　　姜运就在身边的哀嚎声，甚至还没能盖过外面的号角。 　　路远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训练营的统一作战服，抬手在四人眼前晃了一圈，吸引到他们的注意之后，冲他们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王择在乔钧旁边抬高声音解释：“换作战服，下去集合。” 　　乔钧点点头，往解时语那里看了一眼，侧身往角落里的解时语那里迈了一步，背对解时语，算不上壮硕的身体也把解时语挡住了。 　　旁边的两人也听到了王择的话，几人顾不上什么隐私，匆忙地换上了作战服。 　　极其震耳的号角声还在不要命地响着，催得人手忙脚乱。四人在路远森的带领下，刚踏出宿舍楼大门的那一刻，广播正好停止。 　　周围突然静下来，让乔钧的耳朵产生了一阵短暂的耳鸣。 　　乔钧努力让自己适应这阵耳鸣，同时眼睛在空地上扫视。 　　秦琛正背对宿舍楼大门，两脚开立，背手站在最前面。空地上有六支小队在号角声结束前就位，全员立正等待秦琛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路远森推着他们的背，催促道：“加快脚步，去列队。” 　　乔钧来到他们小队的指定位置，往左边看过去。 　　秦星河已经站在他的小队里，刚才响亮的号角声看上去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影响。 　　王择站在乔钧身后，看到了乔钧的动作，低声对他解释道：“盒子从九岁开始就参加这种训练营了，不会因为刚才突发的响声影响到精神波的。” 　　他还以为秦星河会烦躁呢，看来是他多虑了。 　　乔钧收回视线，把目光集中到秦琛身上。 　　等到另外的几支小队陆续到位，秦琛才开口。 　　秦琛：“第一次集合，我对你们的速度感到失望。下一次号角声响起来时，不管你们是在睡觉、洗澡、上厕所，全员需要在三分钟之内来到今天同样的位置集合。听清楚了吗？” 　　大部分人都被刚才震耳欲聋的号角声震得脑袋发空，听到秦琛那堪比不可能完成的要求，再加上先前住宿条件带给他们的冲击，此时空地上只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听清楚了”。 　　秦琛沉默起来。 　　上将的威严不容忽视，很快，人群中的所有杂音都消失了。 　　就在他们以为秦琛即将发火的时候，秦琛声音发沉，开了口：“全体，开始训练。” 　　所有人心中的紧张感顿时消散，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然后，他们听到了秦琛的后一句话。 　　秦琛：“各小队长，带领自己的队员，绕场三十公里，准备。” 　　话音刚落，二楼打头的206小队队长的声音立刻响起：“206全体，预备——跑。” 　　206小队的队长跑出去几步，见身后没有一个人跟上，皱着眉转身向自己的队员：“干什么呢，跟上！” 　　206宿舍的四个人如梦初醒。 　　“三十公里！” 　　“身体会出问题的！” 　　两个人类对此颇有意见。 　　206的两个兽人虽然不至于像人类对于三十公里如此畏惧，但是他们平时疏于锻炼，就算有兽人强健的体魄加持，这个距离也不是说跑就能跑的。 　　接下来几个小队的人都对这个距离面露难色。 　　乔钧做起换算。在乔钧本人的要求，和体能训练老师的安排下，他每天的运动量大概可以换算成长跑二十公里的消耗。 　　多出来的这十公里，并非完全不能完成的任务，他可以冲一冲。 　　秦琛在这时忽然开口：“不想跑的人，不做强求，随时可以退出。” 　　参与者们面面相觑，很快，有人动了起来，往队伍之外的地方走去。 　　乔钧明白了路远森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来参加训练营的人，多数是想要给人生增加一次体验，尽管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如此严苛的训练任务，未免会心生退意。 　　毕竟他们是来增加人生经历的，不是想要把自己的健康折在这里。 　　他们之后也不会选择参军，没必要在这时候自找苦吃。 　　虽然第一天就退出很丢脸，但没有比身体更重要的东西。 　　见到有人退出，越来越多的人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有几个小队甚至直接因为全体队员退出而就地解散。 　　秦琛面向退出的那些人，表情并没有变化，甚至带上了些温和：“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你们可以上去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等下会有人带你们离开这里。” 　　“其余的人，”秦琛转头直视前方，“准备。” 　　208小队长的声音率先响起：“208全体，预备——跑！” 　　脚步声在各小队长的号令声下接连响起。 　　选择留下来的人，在队长的带领下，绕着宿舍楼一圈一圈地跑起来。宿舍楼本身加上前面的空地，一圈下来差不多是五百米。想要跑满三十公里，需要跑上六十圈。 　　渐渐地，原本的小队由于速度差异而分散开来，不同体质的人脸上出现了不同的表情。 　　秦星河这样的高等级兽人，平时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三十公里的距离对他来说就像早餐前的晨练。他维持着稳定的速度，在第四十七圈的时候额头和颈部出了点细汗，表情轻松，毫不费力地跑着。 　　有队长、秦星河和其他几位强体能的兽人在前面带速度，一般的兽人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就逐渐感觉到了吃力。但他们不至于倒下，咬咬牙还是能继续坚持的。 　　状态最糟糕的要数人类。 　　三十公里对平时锻炼只有体育课或者体育社团活动的人类们，只能说是天文数字。在他们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完全没有把“三十公里”和“跑步”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过。 　　就算是乔钧这种平时有意锻炼的，也在跑到十公里的时候就呼吸不畅。 　　空地上的风混着沙土，直往乔钧张开的嘴里灌。 　　气管不知道是被沙土划伤了，还是被冷空气冻裂了，让乔钧每一次呼吸都带上浓重的血味，全身像是沉在金属液体里，满是铁锈味。 　　乔钧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迎面而来的风，在钻进他体内之后，正拿匕首一下下划着他的气管取乐。 　　双臂的摆动和双腿的交替都变得麻木，由最初的标准幅度，逐渐缩小，直到四肢像四根木棍一样，驱动着身体往前挪着。 　　不知什么时候起，乔钧眼前的景象逐渐下移，变成了被沙土覆盖的大地，以及时不时会伸进视野里的鞋尖。 　　分明在用尽全部力气往肺里吸气，但是身体能使用到的氧气却不见多。肺部像个破了洞的气球，每一次的用力挤压，换来的只能是更多的氧气流失。 　　乔钧的眼前开始发黑，脚步开始踉跄。 　　但乔钧对这种状态已经很熟悉了。开始体能训练之后的每一天，乔钧都是在这种状态下度过的。 　　身体还没有到达极限，现在就叫停还太早。 　　突然，在眼前忽明忽暗的世界中，乔钧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精神波。精神波的边缘融进他已经变得混沌的身体，只是静静待在乔钧身边，就已经让他感觉好了很多——即使乔钧身体上的疲惫没有丝毫减退。 　　在精神波接触到乔钧的下一瞬间，一只手从旁边挡过来，从前面推着乔钧的肩，把人往后上方推。 　　乔钧没力气违背对方的意愿，身体靠着手的推力慢慢直起来。 　　乔钧呼吸急促，全身除了跑步做不出其他多余的动作，眼睛都要睁不开，在黑闪白闪交错的视野中，仰着头努力侧眸看向对方。 　　“重心放正，调整呼吸，步子迈开。” 　　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乔钧旁边，此时用手臂拦着乔钧不让他往前倾，脚下步伐配合着乔钧的速度，双眸直视前方，像是根本没在和乔钧说话。 　　乔钧眼中，秦星河的白色发丝被阳光染成了浅浅的金色。 　　雪狼的身形还是那么笔挺，下颌崩得紧紧的，像是切割了光线一样，在颈部投下一片阴影。 　　忽然，秦星河的眼神一动，侧头看向乔钧：“又趁着跑步的时间背古文了，好学生？” 　　他的眼睛满是调侃，手却还在稳稳支撑着乔钧。 　　乔钧断断续续地吐字：“你、怎么知……道。” 　　见乔钧状态恢复了一半，秦星河试着把手上的力道收回去，嗤笑一声：“跑步的时候把你的精神波收一收吧。以前那古文让你背得跟念经似的，现在直接一片大脑空白，像个白痴一样。” 　　乔钧深呼吸几下，抬手把秦星河的手推回去。 　　他提高了些声音，像是在用音量给自己打气：“你能感受到，还来挑衅。” 　　明明就已经通过精神波知道了他现在根本没有在背古文。 　　秦星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乔钧，加快脚步回归了他原本的速度。被乔钧推开的手腕，久久留着乔钧传来的热度。 　　现在已经进入了最后几圈，所有人自顾不暇，没人有精力注意到乔钧和秦星河这里。 　　可能秦星河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不然以秦星河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在人前和他接触。乔钧想着，边尝试着分出精力一点一点收起精神波，边保持着被秦星河纠正过的姿势。 　　在跑了三个半小时之后，乔钧终于冲过了终点，在早已到达的路远森的搀扶下，来到一旁进行休息。 　　一停下脚步，乔钧的大脑里面立刻传来破旧电器的电流声，瞬间的嗡鸣让他有好几秒都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乔钧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此时正在提出抗议，想要强行罢工。 　　但是他不能让自己在这里晕倒。 　　乔钧强顶着一口气，从早他一些到达的王择手里接过递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尽力仰着头，让已经冲上鼻腔的鼻血回流。血味混着微甜的水，股股经由喉咙灌下去。 　　经过惨无人道的三十公里拉练，这天晚上，又有十几个人申请离开了训练营。 第二十六章 你身材很好 　　尽管选择退出的人有不少，但是乔钧所在的309在第一天结束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脱队。 　　之前叫得最大声的姜运，跑完直接往地上一晕不省人事，醒来之后也没说要走。 　　路远森很高兴自己的小队没有一个人掉队，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特意掏出私人饭卡，豪爽地在窗口刷了一份八人份的火锅套餐，连汤底都是新兵营最高规格——鸳鸯锅。 　　王择连连阻拦：“路队长，我们就五个人，而且现在还因为那三十公里反胃着呢，吃不完这么多。” 　　路远森眨眨眼：“我就是按照你们四个人的分量点的。剩下的四人份，是我吃的。” 　　被乔钧搀着，刚醒过来的姜运：“……” 　　眼看姜运脸色反胃一般的铁青，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解时语连忙拿过一旁的冰水，情急之下直接往姜运脸上泼过去。 　　“啪！” 　　明明是水，却打出了巴掌一样的音效，在食堂里回响。 　　姜运一侧的脸隐约肿起来：“……跑步之前我就想说了，你劲儿是真大啊。” 　　被解时语捏碎的那个桶，姜运当时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以为那个桶以前就是碎的。 　　解时语脸上满是歉意。 　　路远森在旁边笑眯眯的：“吃完饭之后，我去把我的消肿膏拿过来。” 　　姜运抬手摸摸自己发烫的半边脸，又默默再拿过一杯冰水，贴上那半边脸。 　　相比其他连哀嚎都没力气的人，乔钧的309小队因为有火锅的加持，在食堂一众堪比丧尸的人里，显得生龙活虎了一些。 　　热腾腾的鲜嫩肉片下肚之后，原本被三十公里折磨得午饭都吃不下的身体，也恢复了很多。 　　火锅效应在姜运身上体现得最明显。等到他们从食堂回到宿舍，姜运用路远森专门送过来的药膏涂好肿起来的脸后，又开始缠着解时语，想要打听出来对方到底是什么背景。 　　乔钧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运坐在解时语身边，亮着星星眼，一个劲儿往解时语那里凑的画面。 　　他走到王择面前，用眼神示意王择可以去洗漱了。 　　王择看着对面床铺的两人，一副看热闹的开心模样，见乔钧叫他，就拍拍自己身边，让乔钧在睡前都在他这里坐着就好。 　　乔钧是王择的上铺，睡在上铺总是不方便的，于是领了王择的好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就坐在王择的床上，拿出手机，思考了半天，给秦星河发了条信息。 　　对面的解时语嘴紧得像是蚌，姜运见没办法从解时语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于是把目标转向乔钧，随意问道：“之前还没来得及问呢。乔钧，你是哪里出身的？” 　　乔钧暂时没等到秦星河的回信，把手机收起来，想了想，回答道：“贫民区出身的，现在住在宁安区。” 　　姜运一时嘴快：“贫民区的？那是怎么能住到宁安区——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话会伤害到乔钧，姜运很快闭上嘴，脸上的歉意不像是假的。 　　乔钧摇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没想到解时语竟然主动和乔钧搭话，一双眸子望向乔钧，里面没有任何轻视或嘲笑。 　　解时语问道：“贫民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乔钧想了想，如实回答道：“生活比这里要难过一些。” 　　对面的两人沉默下来。 　　乔钧也不介意姜运之前的问题，隐去重要的信息，回答道：“现在会住在宁安区，是因为有一家人需要我帮忙做工。” 　　这解释一做完，姜运心里的乔钧又可怜了好几分。 　　乔钧看上去和他的年龄相当，他还在享受着父母的溺爱，每天只为了学业发愁，乔钧已经要边上学边苦于生计，在别人家里做工了。 　　不知道乔钧在别人家里干的都是什么活儿，但是能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来打黑工的家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钧看着对面突然气得脸通红的姜运：“？” 　　这时候，乔钧放在身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乔钧拿起来，看到秦星河回过来的“见个屁的面，我的精神波现在好着呢，管好你自己吧！”，默默把手机收起来。 　　姜运见乔钧看过手机之后表情突然变得暗淡，又开始在心里狂骂他素未谋面的哄骗未成年的那家人。 　　这种愤怒和对乔钧的可怜，在半夜他看到乔钧床上频频亮起的手机屏幕光时，达到了顶峰。 　　什么家庭啊！人都不在家了，还大半夜的给童工发信息！ 　　乔钧对秦星河的“你给我把精神波收回去！别他妈的多管闲事！”信息已读不回，并且因为放出了精神波，而察觉到睡在对面的姜运，此时精神波正传递出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乔钧和姜运的精神波匹配度并没有那么高，他无法准备分辨出姜运的精神波里究竟有哪些情绪，只能感受到最明显的一种——愤怒。 　　姜运还真是爱生气啊，做着梦也能给自己气到。乔钧想着，合上眼睛陷入浅浅的睡眠。 　　第一天的训练任务很吓人，大家都以为这是秦琛上将对他们生气而做出的出发，之后会按照正常的训练量来安排。 　　没想到，接下来几天的训练任务直接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要求一个比一个高，量一天比一天重。 　　到了第十三天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人。 　　路远森在旁边顿着，和乔钧他们闲聊：“唉，我那些战友，都在可惜自己的小队直接就没有了呢。” 　　今天的训练项目是400米障碍，根本没人有精力搭理路远森。 　　经过这十几天，乔钧四人已经摸清了路远森的性格。 　　路远森看上去好说话，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天然的样子，实际上训练起来，比秦琛还要狠。 　　动作姿势不到位，别的小队长可能嘴上说说就完了，路远森光上手上脚纠正还不够，有一个人动作不标准的，整个309都要再加训。 　　一个人一次动作没做标准，就加训10分钟，两个人就是20分钟。经常是别的小队都已经吃完饭，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了，训练场上还能听到路远森“你看，双手撑杠的时候怎么又没力气了呢？再加训的时候可不能这样了哦”的魔鬼声音。 　　乔钧这些天下来，没有一天身上是轻松的，每天早晨睁开眼，全身肌肉酸疼的感觉就像兜头一盆热水浇在身上，让骨头都烧起来，折磨得人快要精神崩溃。 　　这样的身体状态要完成所有训练项目中最难的400米障碍，简直是雪上加霜。 　　路远森见没人搭理自己，也不生气，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慢慢迈着步子往掉到沟里发懵的解时语身边去。 　　路远森刚走到一半，距离解时语比较近的乔钧和姜运已经围到壕沟边了。 　　姜运撸起裤腿：“别急！等我下去给你送上来！” 　　乔钧一把拦住姜运：“你想怎么送？” 　　姜运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托着屁股给他推上来了。乔乔，你在上面接应一下。” 　　乔钧叹口气，来到解时语面前，双腿分开后蹲下，俯身伸手，上身和腿几乎折成了重叠状态，对解时语说：“来。” 　　解时语看了看乔钧，乖乖把上臂放到乔钧掌上。 　　乔钧试了试，托着解时语的左右上臂，腰腹背腿一起发力，起身，稳稳地把人举出了壕沟。 　　双脚落到地面，解时语对乔钧道了谢，然后解释道：“刚才掉下去得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其实我可以自己撑着边缘翻出来的。” 　　这话不假，解时语的力气在四人里面是最大的。 　　但是刚才状况发生的突然，乔钧和姜运没来得及多想，脑袋里只有“把队友救出来”这一个想法。 　　路远森来到他们身边，拍拍乔钧和姜运的肩：“帮助战友是很好的意识，你们值得表扬。” 　　姜运不好意思地抬手摸摸鼻子，乔钧也默默的不讲话。 　　路远森：“但是，乔钧，有一点我要批评你。” 　　乔钧一愣，身体下意识地立正，等待路远森的训话。 　　见到乔钧的立正动作，路远森笑了笑，刚才变得严肃起来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军营里没有种族和性别之分，刚才姜运提出的办法是最快速有效，双方因此受伤的可能也是最小的。你应该选择姜运的办法。” 　　乔钧沉默片刻，低声答了句：“是。” 　　路远森满意地点头，看了眼赶过来的王择，又说道：“但是，你们今天练的是前半段，可能还不知道，出壕沟是返程的必做项目，这不应该需要别人帮着拉出来。” 　　路远森：“既然跨越壕沟不合格，翻出壕沟也不合格，那今天就加练20分钟，把这两个项目掌握扎实了吧。” 　　说完，路远森拍了拍手：“好了，继续训练。” 　　“是。” 　　乔钧、解时语和王择，都在路远森的令下开始往不同的项目走去，只有姜运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 　　三个人疑惑地转身看向姜运。 　　姜运瞪大了眼睛，抬手指向解时语，嘴里结结巴巴：“你、你、你是女的？！” 　　刚才路远森那句“不分种族和性别”，就是解时语是女生的意思吧！所以乔钧刚才才不让他托解时语的屁股啊！ 　　王择发出一声爆笑。乔钧的目光在姜运和解时语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回过身继续往低桩网走去。 　　解时语关切道：“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姜运的嘴巴像金鱼一样啵啵啵地开合，努力了半天才发出声音：“那我每天洗完澡嫌热所以只穿着裤衩出来……” 　　解时语真诚回应：“我以为这是你的爱好，因为有些人确实不喜欢皮肤被衣服束缚。” 　　姜运：“……” 　　路远森笑着凑上来：“姜运，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特殊的爱好呢？看来这段时间的训练挺有效果，现在的天气下你也不怕冷？” 　　姜运：“……” 　　解时语连忙安慰道：“很有效果的，你身材变得很好。” 　　几秒后，乔钧听到身后传来姜运的尖锐爆鸣。 　　乔钧嘴角翘了翘，弧度微不可察，然后后退几步，卧姿冲进低桩网，快速卧姿匍匐前进。 　　地上的沙土在乔钧的动作下被扬起，落到他的身上。像是身体被沙尘压住，乔钧手臂毫无预兆的一软，动作踉跄。 　　乔钧只当自己的身体突然累了，很快就调整好，继续往前穿过低桩网。 第二十七章 盖章 　　截止到400米障碍，训练营的所有训练项目就全部结束。之后的十几天都是在重复之前的训练项目。 　　但每天的训练难度并没有因此减轻，反而因为参与训练营时间的变长，而让人觉得比前段时间更难以忍受。 　　所有人都很疲惫，靠着一股意志力在坚持着。 　　身体上的疼痛酸软已经算不上什么，精神上的压力更加严重。 　　繁重的训练让他们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每次无法达到标准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厌。 　　而且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每天和亲人朋友进行视频的时候，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身体和精神的压力如同洪水猛兽吞噬着他们残存的坚定。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训练营。 　　如果只是为了乐趣，想要体验一下军营生活，那么目前为止的付出和他们能够得到的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随着日期的叠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发烧症状。热度像是病毒一样，短短两天之内几乎传遍了整个训练营。甚至有兽人因此引发了发|情期，兵荒马乱。 　　好在军医来为他们做了诊断，生病的原因并不是流感，于是简单为每个人开了药之后，就离开了训练营。 　　由于病了一场，大部分人在训练时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昏沉的大脑让错误频出。 　　乔钧所在的309，一直以来都是全员坚持，没有一人退出。但是在第21天，姜运在训练的时候，不慎从高台摔落，手骨骨折。 　　他不得不停止参加训练营，被家里人接了回去，去医院养伤。 　　临走前，姜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乔钧和王择的作战服，低头埋在他们肩上：“我的伤好了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呜呜呜！” 　　解时语站在乔钧身后，看看姜运在乔钧肩上破掉的鼻涕泡，掩着嘴轻咳一声，对姜运道了句：“走好，我们会记得你的。” 　　姜运顿时停止哭泣：“……” 　　309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人退出的小队。姜运的被迫离开，让更多的人再次起了放弃的念头。 　　至今为止的坚持，只算得上沉没成本，他们不能再因为舍不得之前的劳累，而让未来的自己继续受这种苦了。 　　他们想回家，想回归看似无趣却能让他们安心的生活。 　　原本有四十多人参加的训练营，在第22天体能训练全部结束时，只剩下了十一人。 　　留下来的人类只有309宿舍的三个人。 　　当晚，秦琛没有讲什么，但是所有手下还有队员在的小队长，都自发的在训练后来到了寝室。 　　路远森走进来，目光在三人脸上停留，手背在身后关了门。 　　路远森举起手机，上面是和姜运的视频通话界面，把手机给了解时语。 　　解时语不知道路远森要做什么，于是用双手捧着手机，两臂垂下，放在身前。 　　手机忽然传来姜运的高声叫喊：“给我抬起来！抬起来！我人还没死呢，别像拿遗像似的拿着我！” 　　等到解时语把姜运移动到一个他满意的位置，路远森才开口：“我们的体能训练，到今天为止就全部结束了。我很高兴309队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掉队，全都坚持了过来。” 　　路远森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姜运感动地笑了笑。 　　路远森：“训练很苦很累，我也是从新兵时期过来的，知道那种想要放弃，却不得不骂着坚持下去的感觉。说实话，这次秦琛上将当了教官，我能感觉到，他安排的训练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要求也严格很多。按照目前训练下来，也许去参加星立大的机甲专业入学体能考，都不成问题。” 　　“但是309全体都挺过来了，你们足够为自己感到骄傲。”路远森笑起来，比以往的笑容更添了分欣慰，“接下来，你们轻松又快乐的日子，来了。” 　　- 　　只够装进一个人的机械舱在机械臂的控制下，上下左右的旋转，让里面的人即使有安全带固定，也涌上阵阵反胃。 　　十秒出头之后，豹族兽人就按了放弃，从抗眩晕机器上跌跌撞撞冲下来。 　　豹族兽人：“呕——！” 　　乔钧：“……” 　　他怎么都不觉得这能叫“轻松又快乐的日子”。 　　“来两个人，帮忙把她抬到休息区。”路远森低头数着名单，看都没看刚才下来的学生一眼，看上去习以为常。他的笔尖在纸上点了一下，“下一个，乔钧。” 　　乔钧停顿很久，迈开步子走向乘坐舱。 　　背影看在其他人眼里简直视死如归。 　　秦琛有个临时的会，今天的训练由路远森来负责。 　　路远森来到乔钧旁边，一边给乔钧固定安全装置，一边把之前说过好几遍的固定台词又重复一遍：“除了特殊情况，中途手不要离开两侧的安全握把，注意调整呼吸，感觉无法坚持就按右上方的放弃按钮，坚持半分钟以上视为合格。” 　　乔钧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规则。 　　路远森扣好最后一个安全扣，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在阴影之下有些怪异：“祝你好运。” 　　乔钧抿着唇，头上的舱盖缓缓落下，四周变成封闭的黑色，很快又亮起小灯，最后整个乘坐舱被抬高到指定高度。 　　他双手抓着两侧的安全握把，机器还没有开始动，他的掌心已经渗出汗。 　　乘坐舱被密封之后，内部的气味很奇妙，像是一种金属和油漆混合而成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让乔钧忽然想到了秦星河。 　　准确的说是秦星河的精神波。 　　秦星河的精神波总是给他一种冰冷金属的感觉，暖得快，温度消散得也快。 　　乔钧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下的机器开始旋转。一开始还是缓慢的，像是在乘坐一辆巴士。 　　突然，匀速的运动停顿一瞬。 　　乔钧全身的汗毛竖起。 　　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失重的感觉猛击乔钧的小腹，一阵电流直窜大脑。 　　几乎是机器开始高速旋转的同时，乔钧的胃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痛感混着周围独特的气味，让大脑变得混沌起来。 　　五秒过去，乔钧的双腿开始发麻，他感觉不到自己小腿以下的存在。 　　十秒过去，横在乔钧胸前的安全装置，像是已经把他的肋骨箍断了。断掉的肋骨把肺插了个对穿，从口中呼吸进去的空气找不到归途，从破洞的肺里哗哗漏出来。 　　十五秒过去，乔钧感到鼻子、嘴和耳朵边有热感，大脑向全身传达出“停止！”的指令。 　　乔钧强撑着抬眼，在模糊的视野中，找到了右上冒着鲜红光芒的按钮。 　　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放开了安全握把，在天旋地转中往目标探过去。 　　乔钧真的很怕眩晕的感觉。 　　小时候，他的父亲乔志远不再可怜他之后，第一次醉酒后，没能抱住他，失手把他摔落在地。 　　乔钧已经没有了那时候的记忆，唯一能记住的是他的身体。 　　他很怕坠落。 　　当初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选择从二楼跳下，逃避身后顾管家他们的追捕。 　　这种恐惧是由心底发出的，导致他只是坐了比较颠簸的车，都会脸色铁青。 　　颠簸的车……秦星河。 　　乔钧的手指停下动作。 　　在半空悬了一秒，指尖由于乘坐舱的动势而旋了个小小的圈，又稳准快速地抓回安全握把。 　　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即将发出警报的前一瞬间，半分钟的时候到了，模拟机停止了一切动作，机械臂带着乘坐舱慢慢从高处降到地面。 　　秦星河之前完成了抗眩晕训练，原本在一旁和王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时忽然闭上嘴，大步往乘坐舱走去。 　　王择立刻跟上秦星河的脚步。 　　乘坐舱的舱盖打开时，里面的安全装置也全部自行解开。舱盖开启到一半，乔钧已经从里面挣扎着爬了出来。 　　乔钧满脸是血，血由于他趴跪的动作从半空落到地上，甚至染红了他的作战服，看上去惨烈无比。 　　路远森刚要抬脚过去把乔钧扶起来，一个身影已经从他旁边经过。 　　秦星河的速度快到眨眼间就来到乔钧身边。他半跪下，强行掰着乔钧的身体，让乔钧变为仰卧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乔钧呼吸不畅，他在秦星河怀里挣扎起来。 　　秦星河直接伸手，用虎口卡住乔钧的下巴，往上抬，让乔钧口腔和颈部的气管能成一条线。 　　乔钧的脖子绷得紧紧的，喉结因为呼吸和不安定的情绪而乱动着。 　　“别怕。”秦星河说着，手掌根部继续卡着下巴，用两根手指探进乔钧的嘴，上下撑开，“慢慢呼吸，没事的。” 　　乔钧睁开眼睛，迎着头顶的灯光，看向秦星河。可能是听到了秦星河的声音，乔钧根据对方的指示，开始慢慢呼吸。 　　他看到秦星河的表情很复杂，但是现在的身体状态让他无法分辨出秦星河究竟有什么情绪。 　　身边响起了其他人喧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模糊地飘进他的耳朵。 　　但是乔钧听到了秦星河轻轻叹气的声音。 　　他听到秦星河问道：“想训练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乔钧却懂了。 　　参加训练营的第一天，秦星河曾经说过，他的身体条件，在星立大的抗眩晕那一项考核中就会直接被判定不合格，连机甲专业都进不去，既然进不去，就根本没有训练抗眩晕的条件。 　　秦星河是不是有别的途径，能让他进行抗眩晕训练？ 　　乔钧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立刻抬手抓住秦星河的袖口，点了头。 　　秦星河松开对他口腔和下巴的禁锢，又摆出了那种复杂的表情，然后用掌根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额头一下。 　　像是在他额头盖了个章。 　　军医这时候已经就位，乔钧很快被送去了医务室。 第二十八章 对乔钧不公平 　　好在训练装置的安全措施做的到位，乔钧的身体没有大损伤，只是因为不适应高速转动而让耳鼻喉处的几根小血管破裂了。 　　就是训练中的那种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错觉，实在是折磨人的精神。 　　训练结束后，匆匆赶来的王择和解时语听过军医的解释，才放下心。 　　两人掀开乔钧床边的帘子，一人拖了一张椅子，来到乔钧床边坐下。 　　王择：“你真的吓死我了，怎么每次见你都是满脸血的样子啊？” 　　第一次在学校安抚盒子精神波的时候是，后来格斗赛上也是。有时候他都怀疑乔钧真的是人类吗？怎么天天出血还能活得毫不在乎。 　　解时语也难得不赞同地皱眉，话都说得多了些：“装置里面有紧急停止的按钮，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为什么不按？没必要因为意志上想要坚持，而损耗自己的身体。” 　　乔钧抿着唇，垂下眸子，一副乖乖听训话的样子。 　　解时语和乔钧虽然至今为止只认识了一个月，但她已经能摸清乔钧这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别人的话是能听进去的，但改是不会改的。 　　解时语叹气，不再对乔钧多说什么。 　　两人只和乔钧说了几句话，就被准备给乔钧做检查的军医赶出门。军医还下了“不准一切无关人士过来探望”的命令。 　　乔钧安静地躺在床上，让军医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军医曾经是跟着先锋机甲部队去过前线的，年龄大了之后退役下来，才来到了护卫军的新兵营当这里的军医。 　　他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来，乔钧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军医不像在医院里或者秦家找的私人医生，和患者讲话不会留任何面子：“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觉是不是。作为人类也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嫌自己活得太舒服？” 　　乔钧沉默着。 　　军医：“没有认真休息，导致身体状况极差。在这种状态下坐上搅拌机，你现在还有气都是命大了。” 　　搅拌机是军营里面对抗眩晕训练机器的称呼。 　　乔钧在军医的批评下，低声说道：“……对不起。” 　　军医低头看乔钧一眼，没有再搭话，调整了吊水的速度之后就走开，顺手把乔钧床位的帘子拉上了。 　　四周的光源被不透光的帘子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头顶的吸顶灯的光能够照进乔钧这一方地方。 　　乔钧呼吸间仍然能感受到肺部传来的疼痛，让他怀疑他胸口是不是其实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是军医为了人道主义，所以没有对他讲。 　　忍受着这种痛感，乔钧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意识逐渐变得朦胧，最后陷入睡眠。 　　半梦半醒之际，乔钧感受到属于秦星河的精神波。隐约的金属味道绕在他周围，只停留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就被主人拉远。 　　秦星河又帮了他一次。 　　乔钧想着，意识逐渐沉入更深层的海底，没有像之前一样睡得不安稳。 　　乔钧的伤不算特别严重。在医务室躺了半天，军医放话之后，就能回到宿舍休养。 　　但是军医严令禁止乔钧短时间内再进行身体上的训练，需要杜绝一切雪上加霜的伤害。 　　之后几天的训练项目又恰巧是枪术和机甲模拟驾驶体验。乔钧只能站在场边观摩别人学习，垂在身侧的手指经常不安地动来动去，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天，秦琛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库房。 　　大家都在奇怪为什么会被带来这种地方，秦琛已经用钥匙打开了库房的大门。 　　随着开门的动作，昏暗不见阳光的库房投入了光线，里面的灰尘由于空气的流通而在空中飞舞起来，把站在前面的人呛得直咳嗽。 　　秦琛进门往左边走了几步，抬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库房的天棚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由中心开始往两边收起。 　　厚重的灰尘从半空扑簌簌地落下来，乔钧下意识地低头躲避，眼睛却仍然在往前面看去。 　　随着天顶收起，库房里面陈列的一台机甲，缓缓在众人面前露出身影。 　　乔钧一时说不出话。 　　庞大的机甲被用钢索吊住支撑，以站姿立于库房的正中央。身上漆黑的漆面已经斑驳，却仍然能传递出杀伐的气息。 　　站在机甲这种庞然大物面前，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渺小得不可思议。他们几乎只能与机甲的脚背齐高。 　　不知道谁喃喃地说了一句：“这种东西，真的能被操作起来吗？” 　　秦琛按下机甲的外部启动器，一阵轰鸣声响起，声音像是带起了热浪，朝他们扑面而来。 　　秦琛回答了刚才某人无心的问题：“当然可以。将来，你们之中，就会有人操作着同样的机甲，把整个七星背负在身后，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兵。” 　　说着，秦琛看向刚才的人，双眸流露出笑意：“你想成为其中之一吗？” 　　那人一愣，脸上很快浮现出激动的绯红。 　　作为小队长的一位护卫军打趣道：“秦上将，这样挖人是犯规。” 　　秦琛一笑：“当然，无论是怎样的兵种，都是七星的骄傲，都值得称赞。” 　　等到亲眼见到机甲的震撼减弱了一些，秦琛开始了训练内容：“今天我们要做的是认识机甲的各个部位。在此之前，我想要先做一个提问。” 　　秦琛指向机甲：“这台机甲，是由于某处出现了故障无法继续投入战斗，才被放置在这里供你们学习的。有谁能看出，到底是哪里有故障？” 　　听到秦琛的问题，所有人都抬头向机甲望去。 　　故障？这台机甲明明已经顺利启动了，无论是驾驶舱的指示灯还是各处的炮筒，看上去都没有任何问题。 　　秦琛：“你们可以走近一点观察，注意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时间五分钟。” 　　上将发令，众人纷纷加快脚步向机甲跑去。 　　秦星河和王择两个来过不少次的，落在大家后面，没有跟过去凑热闹。 　　王择侧头对秦星河说：“秦叔叔还真的很喜欢让别人猜这台机甲有什么毛病。每次都来这么一下。” 　　秦星河“嗯”了一声，因为没事干，所以盯着某处开始发呆。 　　“喂。”王择伸手在秦星河眼前晃了又晃，等到秦星河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才收手，“吊着机甲的钢索每个月都有检护维修，不会突然掉下来砸到乔钧的。” 　　秦星河皱起眉：“提他干什么？还有，我怎么会担心那种傻事。” 　　王择的表情很怪异：“你没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乔钧看吗？” 　　说“盯着看”都是王择给秦星河留面子了，刚才秦星河的眼珠如果能自由行动，估计都要跳出秦星河的眼眶，以光速冲去乔钧身边，然后死死黏到乔钧身上，扒都扒不下来的那种。 　　秦星河的厌恶更深：“放什么屁，我盯着他看？我凭什么盯——” 　　说话间，秦星河忽然意察觉到自己又往乔钧那里看了一眼，而且是完全下意识的，如果不是乔钧出现在了他视野的正中心，他自己都不会察觉到。 　　秦星河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话戛然而止。 　　王择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好兄弟的肩：“盒子，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是精神波互相之间的影响，是经过了几百年科学的证实的。你和乔钧的匹配度那么高，你俩之间会产生像脊髓反射的化学反应，这再正常不过了。” 　　王择：“别把乔钧看作你和生物本能作战的敌方，这对乔钧不公平。”况且你赢不了的。 　　秦星河闭上眼，用力撇过头。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一丝精神波向他靠过来，抚平了他周身的躁动。 　　秦星河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睁开眼睛，看向已经走到他身边不远处的乔钧。 　　乔钧举止如常，探出来的这一丝精神波，在场除了秦星河，其他人都感受不到。 　　秦星河想起每天夜里到他入睡之前都在帮他进行同步的精神波，又想起军医对他说的“睡眠不足，休息根本跟不上每天的体能消耗”。 　　攥紧的拳头，让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刻痕，不久后又被缓缓放开。 　　秦星河没有拒绝乔钧的精神波，就这样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让自己的精神波随着乔钧的意思波动。 　　五分钟很快过去，秦琛把所有人聚集起来。 　　秦琛问道：“有谁发现了问题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缓缓举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乔钧放下手：“我可以试一下吗，秦上将？” 　　秦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被真心实意的笑意取代：“嗯，当然。你发现了哪处有问题？” 　　乔钧：“机甲在静止状态下，可以依靠自身的重力保持站立。但是这台机甲现在需要被钢索吊起，说明机甲的腿部出现了问题。” 　　乔钧：“腿部关节从外观来看没有任何损伤，那就是腿部的推进器损坏。静止状态下，推进器不会升起，所以很难被看出问题。” 　　秦琛有一瞬的怔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乔钧继续说起来。 　　乔钧：“如果是燃料管断裂或者阻塞，或者推进器整个被击毁，只要换上相应的部件就可以，不至于让一台珍贵的机甲报废，放在这里供我们参观。” 　　“所以，”乔钧收起思考的表情，睫毛一动，抬眼直视秦琛，“我想，这台机甲真正的问题是推进器的链接系统出现了问题。机甲的链接系统遍布全身，伤到一处就会造成整台机甲无法正常使用。” 　　这也是贫民区的退役机甲兵刘叔，对他说过的目前联邦机甲最致命的问题。价值连城的机甲，能被认定为报废的原因，十有八九是链接系统出现了故障。 　　刘叔还说，要是某天能把机甲的链接系统成功区块化，机甲的战力能更上一个台阶。 　　乔钧停顿片刻，向秦琛确认到：“我的回答是正确的吗，秦上将？” 第二十九章 身体好了吧 　　乔钧的尾音落下之后，偌大的库房内没有了其他声音。 　　秦琛看向乔钧的目光烁烁，点头的动作用了力气：“没错。乔钧，你说得完全正确。” 　　人群响起一片欢呼。 　　乔钧身边的人抬手碰碰乔钧的手臂：“你好牛啊乔钧！你怎么看出来的？” 　　“说实话，我还以为秦上将是骗我们的呢，毕竟这台机甲都能正常启动了。” 　　“我连机甲腿部的推进器在哪里都没看到。真有你的！” 　　乔钧愣愣地被周围的人推来推去，身体随着别人的动作摇晃。 　　过了半天，他才开口，声音低低的：“我是之前听一位熟人讲的。算不上什么……” 　　“别谦虚啦，就算听过，没两下子也不能一眼就看出问题。” 　　乔钧低头看着面前的地面，目光闪烁，藏在过长鬓发下面的脸，隐隐透出红。 　　秦琛这才出声让兴奋的众人收收情绪，用外部操控器开始了对机甲各部位的实际讲解。 　　王择嘴里仍然小声的感慨不止，凑到秦星河耳边，问道：“你之前跟乔钧说过机甲的构造吗——嗯，想也不可能。那乔钧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王择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大了些：“难道他真是天才！” 　　秦琛的视线一下子投过来：“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王择：“？！啊？没——报告上将，我没问题！” 　　秦星河：“……” 　　秦星河冲着王择翻了个白眼，像是往王择那里投掷了一句“活该”，然后目光复杂地落在乔钧身上。 　　很快，雪狼的视线就从乔钧身上移走，漫无目的地在库房内打转，再也没有在乔钧背影上落下一秒。 　　- 　　为期一个半月的训练营，跌跌撞撞地结束了。 　　从始至终坚持下来的人，都在这里交到了新的朋友。 　　为了欢送剩余人数难得超过十个的这届，各小队长一商量，都拿出自己的饭卡，请队员们吃了新兵营最豪华的料理——烤肉。 　　还专门挑了护卫军新兵们的饭点。 　　解时语夹着一块肥瘦相间、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热气腾腾、沾满酱汁的五花肉，余光察觉到不远处眼睛都看直了的护卫军新兵，难得低声说了句：“这样影响不好。” 　　“嗯？”路远森耳朵尖，听到了解时语的自言自语，由于此时嘴里塞满了肉，讲话都模糊不清很困难，“有什么不好的。你们认真训练了，就该得到相应的回报。连顿好饭都吃不上，让你们怎么去打仗？” 　　说完了，路远森才反应过来，笑了笑：“忘了，你们是来参加训练营的，不是我手下那些新兵蛋子。” 　　这届训练营的训练任务太重，都快接近新兵营后期的训练内容了，让他都忘了解时语他们并不是新来的护卫军了。 　　听说还是秦上将特意向军部上面申请，把这届的训练营难度提升到这样。 　　也许是为了秦星河，也许是为了传言中的“秦家给秦星河找来的人型稳定剂”。路远森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隔着杯沿，目光落在乔钧身上，若有所思。 　　可能是盯着看的时间长了点，忽然，路远森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从旁边某处向他刺过来。 　　路远森不动声色，缓缓把杯子放下，装作不经意，用余光确认了视线的起点。 　　见到了那个人之后，路远森笑起来。 　　他身边的解时语奇怪地看过来，路远森解释道：“忽然想到个笑话：狼果然是犬科，还是很护食的。” 　　解时语更疑惑了，索性不再和路远森搭话。 　　聚餐过后，小队长们等着队员们回到宿舍把各自的行李收拾好。 　　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集合。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踏上这片空地了。原本在跑步时感觉怎么也望不到边的场地，这时候却让他们感慨万千。 　　秦琛没有浪费参与者们的感慨，简单讲了几句结束语，毫不掩饰地向所有人展示出他的骄傲之情。 　　一些容易被情绪触动的，甚至在秦琛的话音落下之后传出了哽咽声。 　　秦琛讲完话，代表这届训练营圆满落幕。所有人原地解散，自行去到新兵营的大门，踏上回家的路途。 　　乔钧原本和王择还有解时语一起边聊天边往新兵营大门走，但两人见到秦星河往这边走过来之后，就默契地放慢脚步，逐渐和乔钧拉开了距离。 　　乔钧还在听着王择说话，忽然身边没了身影，一转头俩人竟然都没影了，正奇怪着，就听到了秦星河的声音。 　　秦星河：“刚才顾哥给我来了电话，车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 　　乔钧奇怪：“不坐来的时候你开的那辆吗？” 　　秦星河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不坐。在这里放一个多月了，还怎么开？之后会让人送到家里的。” 　　车放了一个多月就不能开了吗？这显然触及到了乔钧的知识盲区。但他打量着秦星河的表情，没有多问。 　　直到乔钧坐上顾管家的车，听到顾管家和秦星河闲聊。 　　顾管家：“对了，星河。你当时开过来的车，之后是找人开回去，还是你自己——” 　　秦星河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乔钧：“？” 　　乔钧转头看向秦星河，问道：“刚才不是说车放了一个月开不了吗？” 　　“嗯？”正在开车的顾管家往后视镜看去，露出闻所未闻的表情，“哪有这种说法，一个多月而已，车没有那么脆弱。” 　　顾管家想了想，猜测道：“当时星河让我来接你们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星河，难不成车出现问题了？” 　　顾管家想到了某种可能，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星河！难道是有人因为嫉妒你，所以故意把车破坏了吗！” 　　那可是秦家的军用车，破坏它的话是违法的。 　　秦星河坐在后座，脸黑得像是锅底，干脆闭上眼睛，拒绝回应顾管家的一切问题。 　　乔钧忽然明白了，频频把目光落到秦星河身上。 　　秦星河难道是因为之前开车的时候让他晕车了，所以回家的时候才不想开车带他，反而让车技稳重的顾管家过来接他们吗？ 　　就算是闭着眼，秦星河也能感受到乔钧的目光。 　　他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咬牙威胁：“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顾管家不赞同地皱眉：“星河，怎么又说这种话。” 　　乔钧乖乖收回视线：“知道了，我不看了。” 　　秦星河：“……” 　　- 　　训练营几乎占满了星立高的整个假期。在乔钧回到家之后，已经离开学没剩几天了。 　　好在他当时把自己的假期作业带去了训练营，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抓紧完成，才能趁着开学前几天的空闲，找到家教老师，请对方帮助他预习下一半学年的内容。 　　同时，秦星河兑现了之前在抗眩晕训练场与乔钧的约定，在和秦琛向阳商量过后，让父母把乔钧安排进了秦星河一直去的专门机构进行相关训练。 　　这个机构里面的器材设施与军营相比都毫不逊色，只面向七星的高级军职人员及其家属，为想要成为七星军的家属们提供最优秀的助力。 　　在乔钧被安排好去机构的第一天，秦星河开着车带乔钧过去。 　　上车前，秦星河的目光在乔钧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圈，这样还不放心，嘴里还要问一句：“你身体真的都好了吧？别等下吐我车上。” 　　秦琛正回家休假，刚下了车就听到旁边传来儿子的屁话，顿时眉毛一皱：“秦星河，要是你不会好好说话，我教你。” 　　秦星河抱怨道：“爸，你不知道这人有多能晕车。当时在训练营那种低等级的抗眩晕训练他都……” 　　话说到一半，秦星河自己闭上了嘴，看上去似乎不想谈论起当时抗眩晕训练的事情。 　　秦琛没管儿子究竟在纠结什么，转头对乔钧简单嘱咐了几句，就往家门走去。 　　秦星河抬手抓抓自己的头发，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主驾。等到乔钧坐进来，正在拉安全带时，秦星河边启动边说：“你到年龄了之后，赶紧考个驾照去。” 　　他都快成乔钧的专用司机了，真烦。 　　乔钧看出秦星河这时候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把“他在十几年内都不会有车，为什么需要考驾照”这句话咽了回去。 　　好在秦星河嘴上抱怨，但是手下脚下的开车动作，丝毫不见之前的狂野，稳稳当当地把乔钧送到了机构大门口。 　　乔钧这才对“坐秦星河的车”这件事消去了阴影。 　　两人训练完回家之后，秦琛趁着自己难得休假，已经给家里人做了丰盛的一餐。把两个孩子和顾管家的分量留下后，提着保温桶前往七星军部大楼，给妻子向阳送晚餐去了。 　　乔钧洗完澡坐在桌边，从秦星河口中得知这竟然出自秦琛上将的手，眼睛都瞪圆了。 　　秦星河轻笑一声，带着些捉弄人的意思，歪着头：“怎么，你是觉得堂堂上将，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乔钧往嘴里塞了口海鲜饼，好吃得眼睛都亮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回答：“嗯，确实没想到上将还有这种技能。” 　　“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可没人能随身带着个炊事班。”秦星河挑眉，筷子尖儿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转了转，看起来心情很好，“这都是机甲兵的必备技能，你以后也得学。等哪天我心情好了，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乔钧缓缓抬头，对上秦星河含着笑意的双眼，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好。” 　　秦星河看得愣了，轻咳一声之后，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周身泛起涟漪的精神波。 第三十章 玫瑰 　　按部就班的生活过得很快，趁着学生们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高三这一学年已经快要过去一半。 　　距离星立高里面一小部分学生改变命运的高考，还剩不到半年的时间。 　　升上高三之后，可能是因为临近高考，即使星立高里面大多数学生都不需要为了考取哪所学校发愁，但高三生所在的这一层，总是会若有若无地笼罩着薄薄的压抑紧张的氛围。 　　上半学年的文化展时，校方怕再出上次校运会那样的乱子，对所有参加展览和表演的学生们加强审核，本来由学生们全权负责的活动，被校方的紧张动作搞得不伦不类，让学生们参与文化展的热情都没有以前高涨。 　　在学生们的怨声载道中，星立高联合七星的其他三所排名靠前的高中，在高三上半学年的期末，为高三的学生们举办了一次联考。 　　考试成绩发布之后，学生们看着突然出现在校内排名第28名的“乔钧”这个名字，陷入了沉默。 　　有心有闲的人，还专门翻出了乔钧插班进来之后的所有大小考的成绩排名。 　　众人惊讶地发现，乔钧一开始的成绩排在400名开外，但是之后的每次考试，乔钧的名次都在火箭式地往前挪动。 　　乔钧这一届的考试排名，前15名基本被特招生包揽，再后面15人基本都是这一届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族里面的、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们。 　　其他名次的人员变动很大，但前30名每次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被称为30分界。 　　谁都没想到乔钧一个插班生，据他们所知，之前还没上过高中的人，居然能在高三的中途拿到如此的名次。 　　他们看乔钧桌面堆得高高的习题册，经常见到乔钧下课或放学号后要去找老师答疑，本来还以为乔钧是在惺惺作态的表演，没想到乔钧居然是来真的。 　　乔钧的28名，刺激了这些本不在意成绩的大少爷大小姐们。 　　他们拥有的条件比乔钧好多了，怎么甘心输给乔钧！乔钧能做，他们没理由做不到。 　　高三下半学年开学的那次模拟考，几乎全员的成绩都有了飞跃提升，把拿到成绩单的年级主任吓了一跳，立刻组织开会，重新研究这次模拟考的试卷，检查是不是他们的题出得太简单了。 　　高三组全体教师一起关门开了两天小会，得出了结论：他们这次的考卷，甚至比往前三年的开学模拟都难上一点。 　　一个月后，百日誓师。会上年级主任心情大好，把乔钧这届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末了才在一班班主任的提醒下，轻咳一声，补充一句“但是不要骄傲，这一百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时间快速往前走着，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乔钧迎来了他十八岁的生日。 　　秦琛和向阳早早请好了这一天的假，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回到家为乔钧庆祝生日。 　　乔钧本人对生日这种东西没有想法也没有憧憬，况且他的生日不算凑巧，现在这种时间点，庆祝生日还不如让他自己在房间刷两套卷子来得实在。 　　但是乔钧不想拂了秦琛和向阳的好意。 　　而且秦星河之前跟他说过，适当的休息也是训练的一环。 　　于是在乔钧生日的这天，乔钧学着秦琛和向阳，暂停了手里所有的学习任务，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和亲近的叔叔阿姨一起庆祝成年后的第一个生日。 　　中午和秦琛向阳吃过饭后，两人神神秘秘地带着乔钧去到购物中心，给他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行头。 　　乔钧抬手摸摸刚剪好的短发，穿着一套墨绿色的休闲西装，站在镜子面前。 　　乔钧回头看向满意地连连点头的两人：“秦上将，向书记，这太让你们破费了。” 　　向阳瞬间皱眉：“胡说什么呢，这才几个钱。十八岁的生日，怎么能没有一套西装。” 　　秦琛赞同：“你不想要我们的礼物，起码把这套衣服收下。毕业典礼上也能穿。” 　　乔钧不再推辞，真心实意地对两人连说好几声“谢谢”，跟着秦琛上了向阳的车，准备回家。 　　乔钧能感觉到向阳刻意把车开得很稳。他看着车窗外缓缓后退的景色，头靠在后座上，垂着眸子嘴角含着笑。 　　原本让他无比期待的十八岁，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惊喜方式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年多以前的他，透过贫民区的楼间看向天空时，永远不会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天。 　　车子稳稳停到小洋楼门前，向阳转头对乔钧笑道：“进去吧。” 　　乔钧下了车，发现副驾的秦琛没有动的意思，奇怪地问道：“秦上将，您不下车吗？” 　　秦琛还没开口，向阳已经在冲乔钧连连摆手了：“不行不行，我倒车很烂，要他帮忙看着才行。” 　　乔钧想起之前看过无数次的向阳和秦星河如出一辙的甩尾停车技巧：“？” 　　就在乔钧还疑惑的时候，向阳已经抓紧时间，一脚油门把车从乔钧面前开走了。 　　乔钧盯着向阳的尾灯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家门走去。 　　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温暖的光从室内透出来，随着打开的门，照耀的地方越来越大，直到洒满了乔钧全身。 　　秦星河站在玄关，脸色看上去臭臭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不耐烦。 　　他用目光上下打量着乔钧，就像他们两个初见时一样。 　　但这一次，秦星河的眼睛里没有轻蔑，不再对乔钧下任何定义，只是调笑着说道：“哟，总算是给自己打扮得能看得过去了。” 　　话音落下之后，乔钧怀里被秦星河扔进了一大束花。 　　乔钧下意识接过，低头看去，几十朵盛放的鲜红玫瑰正被他抱着，由于秦星河粗暴的动作，还有些花瓣在空中往下落。 　　这束玫瑰完全没有搭配或者美学讲究，看上去像是被人选了开得最艳的几十朵，随便用纸包起来，然后大发善心的勉强用绳子打上了个蝴蝶结。 　　但是，就因为每一支玫瑰都是个顶个的好看，所以它们放在一起，只会传达出一种最无需修饰的美。 　　乔钧手臂僵硬，生怕伤到了怀里娇嫩美丽的玫瑰，又舍不得移开眼，盯着怀里的花看了半天，才抬头看向面前的秦星河。 　　玄关的顶灯为秦星河罩了一层光晕，衬得秦星河一身纯黑西装柔和了不少。 　　也许是乔钧的表情太呆了，秦星河噗嗤一笑，接着弯腰向前探身，曲起食指，用指节点点乔钧的肩。 　　他说：“哎，十八了，高考结束之后记得去把驾照考了。别成天把我当司机，烦死了。” 　　然后秦星河看到乔钧闭上了双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波动的样子，却能让他看出乔钧掩饰不住的笑。 　　笑得像刚从海平面露出来的一缕晨光似的。 　　乔钧轻轻开口：“知道了，结束就去。” 　　等到乔钧抱着这一大束玫瑰，跟在秦星河身后来到客厅时，又愣住了。 　　秦家的客厅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王择见到乔钧抱着的花，吹了声口哨，起哄道：“十八岁配玫瑰，真有你的啊乔钧！好看死了。” 　　姜运看上去还处在震惊中：“你居然是秦家的人！你怎么从来不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能瞒下，还瞒到了十八！” 　　整个309宿舍只有他最拉！ 　　路远森哈哈笑着，说着风凉话：“小姜，看来你被排挤在外咯。” 　　姜运揪住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啊！” 　　解时语在姜运旁边哄着：“我们没有排挤你。别叫了，不累吗？吃块小蛋糕吧。” 　　乔钧连眨好几次眼，才确认这不是他的幻觉。回过神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边的秦星河。 　　乔钧：“怎么回事？” 　　秦星河：“爸妈请来的，说是十八岁生日还是要有生日会才完整。” 　　说着，秦星河打量起乔钧的表情：“你不喜欢？” 　　乔钧也不知道。他没有庆祝过生日，也没有和熟人一起开生日会的经历。 　　但这种不经他计划的惊喜给他带来的悸动不是错觉，他想他是喜欢的。 　　非常非常的喜欢。 　　乔钧难得没有回应秦星河的问题，抱着他十八岁的花，往前走向他的朋友们。 　　一个月后，高考。 　　走出考场后，顾管家给了乔钧一个大大的拥抱，手臂察觉到乔钧身体的温度，连忙把人送进车里。 　　顾管家也坐进来：“昨天就说了，穿短袖多冷啊，看你冻的。” 　　六月的七星，气温还维持在10度多些，显然不是适合穿短袖薄裤的天气。 　　乔钧接过顾管家递过来的外套，乖乖套上，解释道：“做题的时候会热，在考场里脱外套太麻烦了。”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了，顾管家也终于能开始对乔钧唠叨了：“那也不行啊，后天你就要参加星立大机甲专业的体测了，这时候给自己弄病了怎么办？你看看这么多考生，有哪个像你一样穿短袖跑出来的？” 　　快要成为老妈的顾管家话音刚落，车窗那边忽然传来了叩叩两声。 　　两人往外面看去，见到已经出考场的秦星河正站在车边，往里面张望，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把车门锁上了。 　　身上穿着的短袖T恤袖口随着风在手臂上摆动，隔着窗也能听到布料哗哗的声音。 　　顾管家：“……” 第三十一章 兜风 　　高考顺利结束，但是对于乔钧和秦星河来说，这只是笔试部分暂时告一段落。 　　两天后，星立大机甲专业的体测结束，当场公布了考核成绩。 　　足足两万多名考生报名参加了星立大机甲专业的考核，通过体测部分的只有210人。 　　乔钧和秦星河的名字都在这210个人中。 　　比起自己亲儿子，秦琛和向阳更关注乔钧这边的消息。在得知乔钧通过了体测之后，高兴得想要当即请假回家为乔钧庆祝，顺便带上无悬念通过的秦星河。 　　最后两人还是在乔钧的连连拒绝下，恢复了理智。 　　一个星期后，星立高为乔钧这届学生举办了毕业典礼。乔钧穿着秦琛向阳为他买的墨绿色西装，在台下注视着前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秦星河发言。 　　远处舞台上的秦星河和乔钧一样，穿着乔钧生日那天的西装，在舞台顶灯的照耀下，周身莹莹发亮。 　　星立高的毕业典礼没有座位安排，学生和家长或者校外相关人士都是可以随便在礼堂入座的。 　　乔钧听到了身边人们对秦星河的议论。 　　“那是秦琛上将的儿子？” 　　“对，记得叫秦星河。” 　　“真好啊，沾了上将的光，都能在星立高的毕业典礼上发言，多有面子。” 　　那人的话音落下，乔钧转头向那人看去。 　　那人被乔钧的眼神吓了一跳。 　　昏暗的观众席中，乔钧黑漆漆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直直地盯着那人看。 　　秦星河也许性格暴躁，也许对身边的人不讲礼貌，也许固执独断，但是乔钧从没质疑过秦星河的能力。 　　从乔钧插班进星立高，他就从来没有见到秦星河的成绩排名掉出过前三。 　　甚至在高考之前，有多所第一梯队的高校，把邀请函寄到秦家，请秦星河入学他们学校。 　　乔钧亲眼看到的一切成就，并不是“秦琛上将儿子”的，而是属于“秦星河”这个个体的。 　　那人被乔钧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凉，顿时闭上嘴，不再说话。 　　又半个月后，秦星河的生日和高考成绩公布日巧合地排在了同一天。 　　这天下午三点，七星最高教育局进行了放榜。所有家里有高三学子的家庭，都忐忑不安地刷新着网页，或者等待统一邮寄的通知书。 　　下午三点半，秦家的门铃被按响。 　　顾管家来到玄关为快递员开门，手脚冰凉，摆出来的笑容十分僵硬：“您好，来送录取通知书是吗？” 　　快递员被顾管家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快速翻起身上背着的包：“嗯嗯。宁安区12街2-8对吧？我这里有两封邮寄件。我看看，一个叫乔钧，一个叫秦星河。” 　　顾管家的眼睛猛地亮起来，双手按住快递员的肩：“没搞错吧！确认是两个人对吧！” 　　快递员被顾管家晃得脑袋发昏：“是。没错……您先让我把邮寄件给您可以吗……” 　　顾管家这才放开差点口吐白沫的快递员，欢天喜地地接过快递员递过来的两封信。 　　笑着送别快递员之后，顾管家来到客厅，把手上的录取通知书分别送给早早等在这里的两个人。 　　起码现在可以确定，秦星河和乔钧都是能上星立大的。七星除了星立大，现在已经没有在放榜当天采用邮寄件的形式通知录取结果的高校了。 　　秦星河为机甲专业的目标准备了十几年，报考的时候只报了机甲专业一个，另一个志愿是空着的。所以秦星河收到的一定是机甲专业的录取通知。 　　唯一的不确定，就是乔钧究竟有没有考上。 　　顾管家来到乔钧身后，眼神紧紧锁定乔钧手上的录取通知书。 　　秦星河拆开自己的那份，确认过名字之后就把东西往旁边一扔，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乔钧那里瞟。 　　在两人赤裸裸的目光压力下，乔钧缓缓翻开录取通知书—— 　　“啊！”顾管家顿时跳起来，按住乔钧的肩晃起来，眼睛黏在录取通知书上挪不开，“机甲专业！乔钧，好样的！” 　　兽人的视力总是比人类好一些。乔钧还没看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上到底写了什么，人已经快要被顾管家晃吐了。 　　如果不是之前抗眩晕训练有显著成果，乔钧可能真的会成为第一个吐在自己录取通知书上的人。 　　秦星河听到顾管家的话，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掩饰一般地咳嗽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楼上房间走去。 　　秦星河本人都没发现，他上楼梯的脚步比往常轻快许多。 　　顾管家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重。 　　晚上，秦家独子的十八岁生日宴召开。 　　相比乔钧那时候寥寥几人的小型聚会，秦星河的生日宴带有的社交属性明显更浓厚。 　　秦琛和向阳同样腾出时间为儿子庆祝生日，但更多的时间是在参加聚会的各种高层大人物之间周旋。 　　作为宴会的主角，秦星河倒是在开头简单露了面之后，就在角落的酒水吧静静坐着。 　　也不怪大家都不理宴会的主角，只是秦星河的眼神太吓人，想要趁机和秦星河交谈、攀上关系的同龄孩子，被父母长辈推着来到秦星河面前，却统统被秦星河的一个目光吓退。 　　王择连连摇头：“啧啧，盒子，你这可不行。你好歹是上将和书记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对军部宣传委的女儿啊？” 　　不远处的小姑娘匆忙而逃，背影落到王择眼里，别有一番可怜。 　　秦星河瞥王择一眼：“心疼？那王上将的儿子去跟她打好关系吧。” 　　王择一梗，撇着嘴小声嘟囔：“什么狗脾气，过生日都不讨喜。”怪不得只有他一个人肯陪着秦星河坐在这里呢。 　　秦星河拿起桌子上的小蛋糕，塞了王择一嘴。 　　王择：“！！” 　　就在王择快要窒息的前一秒，他面前忽然出现一杯甜茶。 　　他顺着手臂往上看过去，见到乔钧的脸背着灯光，表情是淡淡的担忧。 　　王择连忙接过杯子，大口把蛋糕顺下去，热泪盈眶：“人间尚有真情在。” 　　乔钧：“？” 　　秦星河嘲笑一声，举起酒杯刚要送到嘴边，忽然被乔钧伸手拦下。 　　他皱起眉，浅色的琥珀眼瞳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凛冽，斜睨着乔钧：“放手。” 　　王择看看秦星河又看看乔钧，挪着屁股直往旁边蹭，缩在沙发角落像个无助的小鸡崽，生怕这两人波及到他。 　　乔钧的手暗暗和秦星河较劲，语气平直：“别喝了，顾管家说到时间吃药了。” 　　酒杯里的冰块频频碰撞杯壁，发出阵阵脆响。 　　两人的目光互不相让，最后是秦星河先松了力气。 　　乔钧从口袋里拿出稳定剂，顺便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杯温水，递给秦星河。 　　秦星河接过，忽然轻笑一声：“什么狗屁失序症，生日也让人过得不舒心。” 　　秦星河的声音很低，乔钧努力辨别，才听出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把水杯和药递出去的双手，忽然就这样顿在半空。 　　旁边突然没了动静。王择奇怪地转头过去，看到乔钧不知道为什么，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愣愣地望向前方那一片忙着应酬的人群。 　　“秦星河，”王择听到乔钧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想出去兜风吗？” 　　秦星河刚把稳定剂咽下去，闻言，表情古怪地看向乔钧：“什么？” 　　乔钧注视着秦星河，手放回膝盖上，把平整的西装裤攥出褶皱。 　　他重复道：“你想离开这里，出去兜兜风吗？” 　　顿了一下，乔钧补充：“我的驾照下来了。” 　　这两人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不远处的音响正在放着音乐，人声交杂，碰杯声交错，全世界只有王择身边的这两人处于一片绝对的宁静中。 　　那氛围任谁都插不进去似的。 　　过了好久，其中一人才忽然动了起来。 　　秦星河低头笑着，肩膀微微颤抖，蓬松的白发柔软地飘动，杯子里的水都被传达到了他的笑意，水面轻晃，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 　　他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乔钧，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秦星河腿一跨，大步走出酒水区，拿起一旁的车钥匙，套在指尖转了两圈，划出一个弧扔进了乔钧手里。 　　秦星河朝玄关歪歪头：“走。” 　　乔钧的眼睛一亮，抓起车钥匙跟上秦星河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很快从玄关消失，窗外响起了引擎声。 　　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从面前走过，却一个眼神都没被分到的王择：“……？” 　　不是，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也是人，他是个人！ 　　这是干什么！ 　　王择双手捧着乔钧给他的甜茶，在沙发角落越缩越小。 　　王择不仅再也感受不到人间的真情，还要帮秦星河和乔钧打圆场，在秦琛和向阳找过来的时候，支支吾吾地回答：“他们上厕所去了。” 　　向阳：“两个人一起？” 　　王择：“……嗯。” 　　秦琛看看酒水区旁边常放着家里车钥匙的小柜子：“带着车钥匙？” 　　王择后背全是汗：“…………嗯。” 　　一个小时之后，宴会在没有主角的情况下顺利结束。两人回到家时，秦星河嘴里还在对乔钧的车技骂骂咧咧。 　　秦星河：“你他妈驾照怎么考出来的。能从车道冲到沙滩上，怎么不直接他妈的一脚油门给我送海里去。” 　　乔钧往秦星河不在的那一边撇头，低声：“考驾照的时候，没人在旁边骂人。” 　　秦星河气得脸通红。 　　向阳迎上来，伸手一手一个揪住两人的耳朵：“去哪儿疯了你们两个臭小子，嗯？” 　　秦琛站在向阳身后，抱臂，表情无比严肃。 　　因为打了掩护，所以只能等两人回来的王择，悄悄地绕过他们身边，赶紧从大门逃之夭夭。 　　只有扫着地的顾管家笑呵呵的。 　　秦星河弯着腰，抬手想碰耳朵却不敢碰：“哎哟，妈！” 　　乔钧抿着嘴不讲话。 　　见到这两个孩子的反应，向阳都气笑了，掐住秦星河的那只手加了几分力：“乔钧不知道，你也跟着胡闹？从小到大，哪一次大办生日宴之后，我们没在第二天私下再给你补一个真正的生日？” 　　乔钧猛地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撇撇嘴，对于他擅自隐瞒这部分真相的行为，看上去没有任何歉意。 　　乔钧的心情不是很好。 　　亏他还觉得秦星河虽然是秦上将和向书记的孩子，表面风光，但是却连个生日都过不好，被失序症和一群心不在秦星河这里的人折磨的，都会在他乔钧面前露出失落的表情了。 　　乔钧越想越后悔。他怎么会蠢成这样？秦上将和向书记那么爱他们唯一的儿子，怎么会舍得把儿子的十八岁生日当做应酬工具。 　　秦星河分明知道，还跟他出去，还坐在副驾狗血喷头地骂他。 　　乔钧憋得眼角泛红。 　　向阳看看乔钧的表情，忽然被逗笑了，松了手。 　　她拍拍乔钧的脑袋，又因为手感太好，接连揉了好几下。 　　乔钧抬头看着向阳，和秦星河一样的浅琥珀瞳，正漾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向阳笑是笑了，但惩罚是不能落下的。 　　秦星河直接被向阳和秦琛没收了今年的生日礼物。乔钧这边，由于向阳暂时想不出惩罚内容，于是身为副书记的向阳，想了个法子。 第三十二章 不是朋友 　　第二天秦星河真正的生日会结束之后，向阳先行一步回到军部，去参加七星的某个高层会议。 　　秦琛没有特别着急的安排，在向阳的委托下，把一张巴掌大的纸递给乔钧。 　　乔钧接过，纸片最上面写着“心愿券”三个大字，下面还密密麻麻地补上了说明，甚至盖上了向阳和秦琛的印章。 　　简单来说，这份惩罚会延期到未来的某一天实行，乔钧需要无条件答应秦琛或者向阳的一个请求。 　　当然，这请求不会是任何违法或者有违道德的事情。 　　任谁来看，这份心愿券都很危险，甚至有点丧权辱国的风险在。但是乔钧只是把纸片妥帖地收进口袋，对秦琛点头表示他接受了这份惩罚。 　　秦星河的生日历经两天正式结束之后，高中最后的假期开始了。 　　对于乔钧来说，这个假期与前几个假期并没有不同。 　　星立大的机甲专业和其他军备专业一样，实行五年制。虽然是军备专业，但是学生们在前三年需要与普通专业的学生们一起接受通识教育，机甲专业的学生还需要在这三年里系统学习有关战斗、战场以及机甲相关的知识。 　　乔钧的体测几乎是压线进的机甲专业，文化课虽然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中等水平。他需要补足差距。 　　于是和之前一样，乔钧每天在训练和学习的交织安排中度过，不至于让他疲惫，但绝对充实。 　　至于秦星河，自从过完生日，乔钧就没见过他。 　　乔钧不知道秦星河在做什么，按照秦星河的性格，就算他问了，可能也只能得到对方的一声嗤笑和一句“关你屁事”。所以他只是每天时不时地看向腕表，确认没有从秦星河那里传来的紧急警报，才会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那天姜运组织了309聚会，乔钧才从王择那里得知秦星河的消息。 　　王择用夹子翻着烤盘上的肉，顺便伸手拦住直伸筷子的姜运，惊讶道：“他去战后的二星做支援去了。现在二星和六星的战斗结束了，那里也不算危险，相当于是去做志愿者。是他找秦叔叔安排的，说是想要提前感受一下战场的氛围，顺便打发时间。” 　　王择随口一问：“他没跟你说吗？” 　　乔钧握住杯子的手指用了些力，低声说道：“没。我知道了。” 　　和乔钧认识的时间长了，王择这时候能看出乔钧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此时连忙找补：“你对支援有兴趣吗？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也去二星看看呢，要是你愿意的话，咱们一起？” 　　姜运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咬着筷子尖看过来：“怎么，老王你们要去二星当志愿者？难得的空闲假期，你们真是优等生啊。不过确实，每天在家打游戏太无聊了，要不也带我一个？听说星立大挺看重这方面的，说不定可以加学分呢。” 　　解时语善意警告：“是二星哦？刚刚吃了败仗的那个。里面还有些对结果不满意的民间恐怖组织，时不时会制造恐怖袭击。” 　　“联邦条例下，他们不至于对支援的人出手。”王择摆摆手，顺便把烤好的肉均匀分成四份，“再说，向书记亲自盯着呢，不会有事的。” 　　姜运眯着眼睛，幽幽地说了句：“flag……” 　　然后迅速把自己的那份肉抢到了盘子里。 　　聚餐过后，解时语和姜运顺路，就顺便让司机帮忙把姜运送回家。 　　乔钧则是由王择送回秦家。 　　两人走到停车场，王择边回忆自己把车停到哪里了，边打趣乔钧：“要不回程你来开？” 　　乔钧记得停车的位置，带着路，嘴上回应王择：“算了吧。” 　　“试试嘛，”王择劝道，把钥匙往乔钧手里一塞，“开车这事儿就是要多练，而且你胆子大，敢开，就差练习了。” 　　两人已经找到了停车位置，乔钧低头看着，掂掂手里的车钥匙。 　　王择觉得乔钧可能是想起了秦星河的生日宴，拉开车门，推着乔钧的肩膀把人按进主驾：“来吧来吧，没事的，我没盒子那么矫情还嘴臭。” 　　但是，等到车开出了地库，王择忽然觉得秦星河嘴臭也不是没有道理。 　　乔钧这人开车太极限了。每次转弯都是车身贴着墙边过的，墙的转角都要突破车窗戳到他眼前了，让王择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该说乔钧的技术好还是烂透了。 　　直到开上了主路，王择才把蜷缩的身体放松开，顺便把紧紧扒在车侧把手上的右手给撕了下来。 　　乔钧瞥王择一眼，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看，是你要我开的。 　　王择硬着头皮夸了一句：“挺好的，能在转弯的时候给车开成一个钝角，这技术将来你开机甲的时候肯定能用得上。” 　　乔钧眼睛弯了弯，没有说话。 　　王择没有开车听音乐的习惯，车里静悄悄的，后座车窗开了一条缝用来换气，这时候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响。 　　“乔钧，”王择忽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以往常见的吊儿郎当，“你为什么想当机甲兵？” 　　乔钧一愣。 　　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听到他说想要成为机甲兵的人，要么就是像秦琛和向阳一样表示出支持的，要么就是像秦星河一样觉得他是白日做梦的。 　　不熟悉的问题让乔钧挪出一部分思考能力，开始考虑起来。 　　车厢里又足足沉默了五分钟，乔钧才开口：“因为听说机甲兵的工资很高。” 　　贫民区的刘叔，在退役之后，每个月的工资都能比寻常家庭小半年的收入总和多，而且手下还有好几套房。在贫民区的房子只有两套而已，他们家一套，刘叔自己住一套，其他房产都在姜运家所在的高建区。 　　王择乐了：“就因为这个？” 　　乔钧点头：“嗯。” 　　此时正好开过海边，王择降下车窗，手臂支在窗框，看向外面的风景：“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为了实现崇高的理想之类的话。” 　　乔钧语气淡淡的：“活不下去的时候，理想不是必需品。” 　　王择一顿，收回手，认真望着乔钧：“你原来……生活很难吧？” 　　乔钧：“算得上也算不上。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已经比我见过的一些人好多了。” 　　但是这样不足以让人活下去。王择在心里苦涩地默念一句，想象不出乔钧以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他只听说，乔钧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父亲在一开始的一两年对乔钧还不错，后来就在丧妻的压力下开始有了酗酒的毛病，让这个家的日子变得越来越难过。 　　需要不到十岁的孩子去外面打黑工赚钱，才能买食物果腹的日子，是王择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海风带着咸腥吹进车厢，给王择此时的心情更添了一份苦闷。 　　忽然，乔钧开口：“这好像是之前我和秦星河来过的那片海。” 　　王择往外看去，偏斜的阳光粼粼洒在海面上，美不胜收。 　　他想起当时临走之前听到秦星河的那句抱怨，笑道：“你还真的把车开到沙滩上了？” 　　乔钧的声音有点紧，听上去略微尴尬：“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拐弯，车轮不知道怎么就歪到旁边了。” 　　那时候秦星河的架势，简直想把他手里的方向盘和脚下的油门刹车全扯下来，安到副驾前面。 　　乔钧甚至觉得，秦星河可能在后悔，为什么曾经买车的时候，买的不是驾校用的那种教练车，起码在这种时候，副驾脚下能有个刹车片，那样秦星河一定会狠狠地踩。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乔钧的表情柔和许多，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我当时以为——” 　　说到一半，乔钧忽然回过神，闭了嘴。 　　王择奇怪：“当时以为什么？” 　　当时以为，他和秦星河已经算得上朋友了。起码可以闲聊两句自己的近况，在家里碰见的时候，会因为之后都不在家，而随口说一句最近的安排。 　　乔钧摇摇头：“没什么。” 　　王择却像是懂了什么，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乔钧没有问的情报：“盒子他的狗脾气很臭，不讲礼貌，因为那个病，所以被秦上将和向书记宠坏了。要不是我和他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一起长大的，我一定躲他这种人远远的。” 　　王择：“这狗东西太别扭了，人家是傲娇，他是傲傲傲傲傲傲娇。平时像锯嘴葫芦似的屁都不放一个，憋久了就开始发疯狗叫。” 　　王择抓抓头发，像是说出这种话他自己都心虚：“但他其实，本性不坏的。” 　　没想到乔钧很快回应一句：“嗯，我知道。” 　　王择张张嘴，半天才低声说道：“所以，那什么，你要是愿意和盒子打好关系，多主动问几句，他可能就会愿意说了。” 　　乔钧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王择以为乔钧不会做出回应的时候，他听到了乔钧轻得几乎消散在海风里的一句：“不需要。” 　　听到乔钧的话，王择不知原因地松了口气。然后又隐约从乔钧的“不需要”这三个字背后，听到了另外三个字的读音。 　　乔钧好像是在说，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主动付出努力，和秦星河打好关系。 　　事实像是当头棒喝。秦星河会竭尽全力的救他、帮助他，但秦星河心里从来没有认可过他。秦星河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弱者，凭借被秦家从小养成的责任感和英雄主义，才向他伸出手。 　　这不是朋友。 　　失落归失落，乔钧当这是他自以为是、会错意的惩罚。 　　但他不需要为了跟曾经羞辱过他的人打好关系，而主动做出任何改变——尽管他在之前接受了秦星河的道歉，但这并不能抹去过去的事实。 　　他和秦星河，只是提供服务和接受服务的关系，他会配合服务对象的意愿。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其他进一步的牵扯。 第三十三章 这么漂亮 　　车被乔钧开到秦家大门外，靠着路边缓缓停下。 　　主副驾的门接连被打开，乔钧下车走到一旁，王择来到乔钧原本的位置。 　　乔钧向王择道谢：“麻烦你了，本来我自己坐公交回来也可以。” 　　王择摆摆手，开着玩笑：“这话说得就生分了，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床上下睡出来的。” 　　“啪叽。” 　　不远处，秦家的厨师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提在手里的购物袋掉到了地上，里面的小南瓜在地面滚了几圈。 　　乔钧：“……” 　　王择：“……” 　　王择稳了稳心神：“沈叔，不是那样的，您听我解释。” 　　“没事！没事！”厨师沈叔如梦初醒，连忙捡起地上的购物袋抱在怀里，加快脚步往秦家大门走去，“我没听到，你们慢慢聊。” 　　甚至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沈叔还对两人露出笑容，意图安抚两位有情人：“放心，我不会跟星河少爷多嘴的。” 　　乔钧：“…………？” 　　误会就误会了，但是关秦星河什么事？ 　　王择想趁着沈叔走到身边的时候拉住对方，好好解释一番，没想到他这个从小练格斗术到大的上将儿子，伸出去的手，甚至没能碰到沈叔的衣角。 　　两人眼睁睁看着沈叔快步消失在玄关，脚步由最初的慌乱，逐渐变得雀跃起来。 　　不出半小时，他们两个就会在秦家佣人之间传出一篇缠绵悱恻的故事。 　　两位主角面面相觑。 　　沉默过后，王择举起手对天发誓：“我以后再嘴贱，就天打雷劈。” 　　乔钧淡淡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代劳。” 　　说着，乔钧指间出现了噼里啪啦的小段电流，看上去蠢蠢欲动。 　　王择：“……” 　　目送王择离开之后，乔钧回到房间，下意识看了眼腕表，见秦星河那里没有出现紧急状况，拿上居家服走进浴室，准备洗去一身的烤肉味道。 　　浴室里很快弥漫起热腾腾的雾气，哗哗的水流声在空间内回荡，轻易就能引导着人的思绪放空。 　　热水从头上浇下来，流遍全身。被热水包裹的感觉太舒服了，乔钧低着头，眼神发直。 　　空旷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今天姜运和王择的对话。 　　不久之前，二星和六星之间的战争，是每天新闻中的常客。 　　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之久，终于在前段时间步入最惊险的高$潮，最后以二星的落败告终。 　　按照常理来想，刚结束战争的地方，那里混乱且悲惨，给人的压力很大，不适合秦星河这种患有失序症的人去。 　　在乔钧的几次同步下，秦星河的病有好转，但还远远没有治好，甚至因此差点没能通过星立大机甲专业的体测。 　　他可能需要做好随时被向阳叫去二星的准备。 　　乔钧想着，抬手捋起额发，快速冲洗起身体。 　　没想到，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乔钧接到了机甲专业系主任发布的通知：全体大一新生，即刻前往二星战区集合，支援战后重建工作。将依据支援工作的完成质量，评定本学年应用课程的最终得分。 　　看到信息的瞬间，乔钧冒出了一个想法。 　　还真让姜运说中了。这真的是能加学分的。 　　规定的集合时间是通知发出后的第三天晚上6点。 　　机甲专业给了学生们充足的时间调整心态，整理行李。作为七星机甲兵的预备役，星立大的机甲专业，经常会安排一些突发活动，来锻炼学生们的能力，观察学生们的素质。 　　但乔钧对此没有任何抵触，所以无所谓那些教授和教官到底想要进行怎样的考核。 　　他只是在接到通知之后，立刻收拾好随身物品，向顾管家告别之后，踏上了最早一班的飞船，来到二星。 　　此时，距离机甲专业给的集合期限，还有两天。 　　好在星立大考虑周到，已经有负责的老师在指定地点等待早到的学生们。 　　乔钧拖着行李，根据看到的指示牌，来到对应位置。 　　一位蛇族成年兽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老师，”乔钧来到她面前，站得笔直，“我是机甲三班的乔钧，前来报到。” 　　蛇族兽人老师抬起头，没有对这位早了两天的学生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笑着点头：“好，乔钧对吧，在那边等一下，十五分钟之后我们会有班车把你们拉到公馆。” 　　乔钧顺着老师的笔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一位比他到的还要早的学生，已经坐在那里等了。 　　乔钧向老师道了谢，往那边走去。 　　等候区坐着的学生是一位狐族兽人，此时低头正在看着手机。 　　狐族兽人的穿着很简单，黑色衬衫和牛仔裤，长发随意披在背上，但是因为那张艳丽的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丝跟“平凡”沾边的意思。 　　比起秦星河充满侵略性和冷感的样貌，狐族兽人更接近“美丽”。这份美丽在他身上，既妆点了强大，又显得危险。 　　会吸引着别人，即使停止呼吸都无法移开视线。 　　乔钧从来没见过狐族兽人，但是对他们的惊为天人的样貌早有耳闻。乔钧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想让对方感到被冒犯。 　　等候区放着几张长椅，乔钧对狐族兽人点了下头作为问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想到，狐族兽人竟然起了身，来到乔钧身边坐下，带着兴味盎然的表情，一双桃花眼牢牢锁住乔钧。 　　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季子祯，机甲三班的。叫我子祯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季子祯坐下之后，两人贴得很近，乔钧仰身往后撤了点距离，握住季子祯的手，强行和对方拉开了空间。 　　乔钧的目光不躲不闪，注视着季子祯的湛蓝双眸：“你好，我叫乔钧，也是三班的。” 　　墨色的眼睛像是深夜的天空，深邃平静，没有一朵云也没有一丝风，铺展着落进季子祯的眼睛里。 　　像是一滴水悄悄地坠进深潭，泛起空灵的一声回音。季子祯一愣，耳边猛然出现失速的心跳声。 　　乔钧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精神波开始逐渐显露，波动极大，看上去像是被刺激到了。 　　他以为是季子祯觉得他的动作很冒失，担心对方生气，扰动到精神波，于是急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兽人的精神波扰动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从秦星河身上已经学到很多了。 　　但是乔钧抽了抽，手却紧紧被季子祯握住，纹丝不动。 　　季子祯还是一副愣神的模样，不同刚才笑着的模样，愣住的表情给人一丝可怕的感觉，瞳孔缩成小小一团，晴空一样的湛蓝眼眸微微颤动。 　　手被季子祯越握越紧，皮肤之间摩擦响起闷响，乔钧忍不住出声：“同学？” 　　“嗯？” 　　季子祯下意识回答一声，这才回过神，松了些力，但仍然没有放开乔钧的手。 　　季子祯笑笑，眼眸在垂下来的额发空隙间若隐若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低了身体，这时候正从下往上注视着乔钧：“你的眼睛很好看。” 　　这下子轮到乔钧愣住了。 　　乔钧张张嘴，另一只手放在腿上，下意识地攥住裤子。 　　他移开视线，声音不太自在：“谢、谢谢。” 　　顿了一下，乔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补充道：“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以往被他盯着看的那些人，都会露出一副害怕且厌恶、或者被冒犯到的表情。 　　以前乔志远也最讨厌被他看，甚至有几次直接动手扇他的眼睛。 　　“别躲开。”季子祯用另一只手托着乔钧的脸侧，力道很轻地让乔钧转回来，然后手指离开乔钧的皮肤，虚虚地悬在半空，“这么漂亮，能让我继续看看吗？” 　　乔钧被季子祯握住的那只手像是抽$动一样，握紧了一下，指腹搭在季子祯的手背，若即若离。 　　脸侧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季子祯的手指还在上面一样，从皮肤开始，徐徐往下面的肌肉和血管传递着热量，痒得乔钧想要缩起脖子。 　　乔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季子祯已经再次出声。 　　季子祯笑得眼睛弯弯，发现了宝藏的小朋友：“第一次被这么说吗？太好了，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季子祯的笑容里似乎蕴含着某种魔法。乔钧先前想说的话，分明已经到了嘴边，这时候却忘得一干二净。 　　同样被他忘掉的，还有他们两人这时候的姿势有多么不合常理。 　　完全不应该是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能够做出来的亲密姿势。 　　直到远处传来了老师的声音。 　　老师：“班车来了，带上自己的行李，别落下了。下一趟要两个小时之后了。” 　　老师的声音像是长针一样刺进乔钧的耳膜。 　　乔钧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忽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全身周围细密地缠绕着季子祯的精神波，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把乔钧完全笼罩住，与世界隔绝开。 　　“同学，”乔钧用了几分力，不由分说地把手抽回来，起身，俯视着季子祯，“我们走吧。” 　　乔钧眼里带了冷意，这副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模样，和秦星河有九成像。 第三十四章 敌袭 　　说完，乔钧没管季子祯是什么反应，拿上自己的行李往大巴车那里走去。 　　上了车，乔钧随便挑了个座位，把箱子和背包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进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没想到，后面上来的季子祯竟然坐到了他身边。 　　这大巴车明明有那么多座位，乘客他们只有两个人，要说季子祯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会信。 　　乔钧睨着季子祯，眼里还是像淬着冰一样。 　　在精神波和精神力的领域，人类一直是优于兽人的。所以乔钧怎么都没能想到，刚才他不知不觉地被季子祯用精神波操控了。 　　在现代社会，在对方没有异常或紧急的状况下放出精神波影响别人，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如果乔钧愿意，他完全可以对季子祯提出诉讼。 　　但乔钧倒不是感到了被冒犯，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被别人控制住的感觉很糟。 　　季子祯往乔钧这里凑过来一点，表情委屈：“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乔钧没讲话，显然不信季子祯的话。 　　“是真的。”季子祯的语气低落下来，银色的头发也耷拉下来，像是犯了错的小狗，“我从来没遇到过和我的精神波这么合的人，没能控制住。我对精神波控制不好的。我从小就很笨，学不会怎么收起来，从来都是用稳定剂和稳定贴协助的。” 　　说着，季子祯撩起衣服下摆，露出腰侧巴掌大的稳定贴。 　　淡红色的稳定贴衬得季子祯的皮肤更白，露出的腰身却不是纤细类型的，腹部也有明显的锻炼痕迹，让这份美丽更加张扬。 　　乔钧把目光在稳定贴上面落了一瞬，立刻收回视线，表情缓和了一些。 　　因为秦星河的病，乔钧也对兽人的精神波有了一些了解。 　　稳定贴这种东西，对于兽人来说是非常不舒服的。 　　它能把兽人的精神波强行集中起来并吸收掉，像一个无底洞。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不会有兽人愿意随时随地贴着这种东西。 　　这时候，司机把车发动起来，季子祯由于侧身的坐姿，肩膀往椅背上撞了一下。 　　碰撞发出了声响，他完全不在意，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乔钧。 　　季子祯放下衣服，继续说道：“小时候，医生说我的精神波很怪，很难找到和我契合的人类。我一直很害怕，怕哪天稳定剂也不管用了，我可能就会死于精神波暴走。” 　　乔钧眼眸一动，身体不由得向季子祯的方向转了几度。 　　季子祯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地想要扯住乔钧的衣角，指尖却在半空犹豫起来，不敢继续下去。 　　他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雪狐兽耳耷拉着。 　　乔钧听到季子祯闷闷的声音：“真的很对不起，乔钧。” 　　一时间，周围只有大巴车的电机运转声。车辆在二星凹凸不平的道路上经过一个又一个浅坑，颠簸得车身上下晃动，连带着两人的发丝也在微动。 　　过了很久，乔钧开了口：“精神波的事情，我只能尽量帮你——在我有空闲、能帮你的时候。” 　　季子祯猛地抬头，眼角泛红，眼眸晶润得像是含着泪。 　　乔钧继续说：“不过，别再像刚才那样用精神波控制我了。精神波的攻击方法，我不是不会。” 　　他有秦星河需要治疗，全部精力都要放在秦星河身上。 　　但是秦星河用不到他的时候，他不介意帮帮季子祯。 　　季子祯坦率得让他没办法不管。 　　季子祯立刻用双手紧紧握住乔钧的手，低着头，透过垂下的长发，传出了一声颤抖哽咽的：“好。” 　　“还有……”乔钧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说出口，“你的耳朵，露出来了。” 　　季子祯：“！” 　　季子祯放开乔钧的手，找不到似的，手忙脚乱地在头顶摸着自己的兽耳，原本顺滑的头发被他揉成一团乱，半天才把兽耳收回去。 　　他深深埋着头，被染红的脖子出卖了他此时的表情。 　　乔钧听到季子祯的声音轻轻传过来，像羽毛一样在耳边拂着。 　　季子祯：“让你见笑了。我刚才又没控制住。” 　　乔钧没忍住，笑了笑：“没关系，你不介意就好了。” 　　如果是秦星河的话，这时候已经在高喊要挖掉他的眼睛了。 　　原来不同兽人被看到了兽耳的反应也会不同。 　　乔钧在心里记下新发现的知识点。 　　几十分钟后，大巴车停在了公馆门外。 　　公馆里面为学生们准备的房间是两人一间，没有分配指定，学生们可以自行组合。 　　乔钧没有从秦星河那里接到任何消息，而且秦星河大概率是不会想要和他住在同一间的。 　　现在秦星河的状态比以前好了不少，这段时间以来，即使没有乔钧的安抚，秦星河也没有发病的征兆。 　　两人不必要住在同一间，甚至不用乔钧像在训练营的时候那样，晚上睡觉时还要把精神波探出去和秦星河同步。 　　于是面对季子祯可怜巴巴的眼神，乔钧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两人是第六个到的，选了二层最里面的房间。 　　乔钧他们把行李放下之后下到大厅，去到公馆的负责老师面前，询问现在有什么事是他们能做的。 　　“嗯……我看看。”老师翻着手里的小册子，“有搬运物资的工作，但是之前的几个人已经足够了。这样吧，你们去帮忙制作和分发赈济食品。” 　　乔钧自然没有异议，从老师那里领了支援袖章之后，和季子祯一起往三公里以外的急救福利站走去。 　　路上，乔钧望着身边的景象。 　　二星的战火弥漫范围很大。不仅是前线战场，到了战争后期，连最普通的居民区也难逃战斗的波及。 　　公馆所在的位置是二星理应最安全的中心居民区，乔钧却能在这里的街边，接连看到被炮火击中后缺了一角的居民楼，以及地上没能完全清理掉的褐黑色血迹。 　　好在战争双方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至于把他们七星在二星设立的公馆给炸毁，不然他们这时候可没地方住。 　　周围很静，时不时有低不可闻的交谈声被风带来，又很快随风而去。 　　偶然能在街上碰到的人们，大多数眼神麻木，目光在乔钧他们身上停留一瞬，很快毫无波澜地挪走，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看起来并不像是往某个目的地前进，更像是漫无边际地在街上游荡着。 　　路途走到一半，前方远处忽然传来接连的枪响。很快又没了任何动静。 　　一切声响消失之后，又开始有风穿过楼与楼之间的小巷，簌簌的声音传到他们耳朵里。 　　乔钧和季子祯一路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只是静静走着，通过这三公里左右的路程，与二星这个星球进行初次会面。 　　初见，真是糟透了。乔钧想着，把打量周围的目光收了回来。 　　两人都是通过了机甲专业体测的学生，还刻意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说明了目的，出示过袖章之后，他们被门前装备着热兵器的守卫放了进去。 　　急救福利站，是这次战争开始之后，在二星上数量最多的社会机构建筑。集医疗和社会救助为一体，满员状态是常态，里面甚至比外面正午时分的街道更热闹。 　　乔钧在贫民区早就习惯了这种人挤人的环境；季子祯也没露出意外的表情，根据来的时候街上的状态，早就预料到了这里的情况。 　　穿着白大褂的负责人匆匆赶到门口，把他们迎进去。 　　负责人：“久等久等，辛苦你们大老远地跑过来了。” 　　在外，联邦一律以四星语作为通用的交际语言，负责人这时候说的也是四星语。 　　乔钧的四星语在所有科目中是最薄弱的，他刚思考好句式，想要张开嘴，身边的季子祯已经收回观察乔钧的视线，带着微笑开了口。 　　季子祯：“不辛苦，能帮上忙我们很开心。” 　　发音标准，用词地道，准确流利。 　　乔钧的脚步忽然慢了一拍，落到了后面。 　　他的身侧前面一步远的位置，季子祯正在和负责人聊着些乔钧已经跟不上的话题。 　　季子祯的背影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均是游刃有余。 　　在乔钧的眼中，季子祯的银发忽然变短，柔和美丽的侧脸也陡然变得英挺。 　　训练营里的秦星河，和此时的季子祯重合起来。 　　乔钧只能看得到他们的背影。 　　眸子里光芒闪动，乔钧收回了看向前面的视线。 　　忽然，身边齐肩的位置传来了季子祯的声音：“负责人刚才说，请我们帮忙做一下七星特色的炒饭，食材他们都从七星的赈灾团队那里领到了。阿钧，你会做吗？” 　　乔钧抬起头，看到的季子祯不再是背影，而是在他身边并肩，期待地望着他的模样。 　　乔钧眼眸微微颤动，喉结上下动了动：“……会。” 　　“太好了。”季子祯笑得两眼弯弯，眼角的泪痣被笑意点缀得亮亮的，“阿钧，真厉害。我给你打下手，你随便使唤我。” 　　乔钧翘起嘴角：“好。” 　　“轰！！” 　　乔钧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大门处猛然传来巨大的声响。 　　他迅速回身往大门看去，想要判断目前的情况，视线还在半途，眼前忽然晃过一片黑色。 　　手臂被一股力量不由分说地拽过去，乔钧瞬间来到走廊的转角。 　　季子祯在乔钧身后，用手捂住乔钧的嘴，压低声音在乔钧耳边说道：“敌袭，四个人，武装。”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季子祯的脸上不再有笑意，看向远处的目光凛冽，“安静一点，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 　　乔钧借着季子祯说话的机会，已经看清了门口的状况。 　　他双眸震颤。 　　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远处雪狼抬起手臂抵挡攻击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阿钧 　　秦星河？为什么会在这里？ 　　乔钧凭借比普通人好一些的视力，在前方战斗现场周围扫了扫，很快发现秦星河不是自己一个人。 　　秦星河似乎是领了任务，要搬运物资送往这个急救福利站，走了狗屎运一样地正巧撞见想要抢夺物资的四个人。 　　季子祯的判断没错，那四个人确实有武装，但是并不算是具有大杀伤力，只是简单的手枪而已。似乎还有小型炸弹，刚才破门的时候用的应该就是这个。 　　急救福利站的守卫同样装备了热武器，但是一人难敌对方四人的同时攻击，大腿中弹，眼看就要防御不住时，运送物资的秦星河几人来到了门外。 　　其他几个学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秦星河已经把手里的物资往地上一放，眨眼间身姿就出现在守卫身边，分担了一半攻击火力。 　　守卫认出秦星河，大喊：“学生！不要插手，快去找救援！” 　　同时，她向对方厉声道：“你们看好袖章，这是支援者，立刻停止攻击！” 　　戴着兜帽的人类冷笑一声，跃身高举手里的金属管，猛地向秦星河砸去：“都活不下去了，谁他妈有空管狗屁规定！” 　　秦星河目光一凛，侧身躲开从旁飞过来的子弹，抬手用小臂生生抗下对方用尽全力的一击。 　　清晰的骨裂声传遍周围人的耳朵。 　　秦星河本人却连眉头都没皱，反手抓住对方的金属管，趁对方还没松手，一把将人掼到地上。 　　那人背部受到极大冲击，顿时咳出一口血。 　　鲜血是最糟糕的稳定剂。 　　秦星河一脚踩上对方的腹部，从对方已经没力的手里夺走金属管，控制着力度往对方颈部击去。 　　几秒前还大喊大叫的人，顿时没了声音，昏迷过去。 　　雪狼用完好的右手右臂拎着金属管，往肩上一抗，阴沉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三人的脸。 　　金属管的一端顺由秦星河的动作，在半空划出一个弧，甩出了几滴血。 　　即使手里拿着手枪，三人还是被秦星河的眼神吓得寒毛竖立。 　　经过战斗，雪狼的精神波隐约在扩散，满含着警告的意味。 　　秦星河矮下背，放低重心，目光锁定其中一人，蓄势待发。 　　生物本能的自保让另外三人脊背发凉。 　　刚才秦星河那种疯得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怕了。 　　他们想，就算能成功射中秦星河，对方也会毫不在意疼痛，来到他们面前，咬断他们的脖子。 　　几人立刻做出判断：这里不能抢了，不如更换目标，五公里之外就有另一个急救福利站。 　　正当三人准备撤退时，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站姿，踢了踢脚边倒着的那个人。 　　秦星河：“拿走。” 　　秦星河的身体看上去没有任何紧绷，但是三人能肯定，如果他们轻举妄动，秦星河绝对能瞬间冲出来。 　　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快速来到秦星河身边，用肩撑起那人，迅速消失在现场。 　　被其他同学联络的警察，来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袭击者的身影。 　　这种事在现在的二星太常见了，警察见在场人员没有过于严重的伤，简单嘱咐了几句，表扬了秦星河作为支援者的见义勇为，又和负责人交谈了一阵子，就走了。 　　乔钧拉下季子祯的手，向秦星河跑过去。 　　在靠近急救福利站的时候，秦星河已经察觉到了乔钧的存在。 　　他坐在门外花坛边，弯着腰，抬起左臂让站里的医生帮忙简单包扎，眼神一直没从向他跑过来的乔钧身上移开。 　　刚刚结束一场小战斗的雪狼，此时眼里还带着些戾气，半眯着盯住乔钧。 　　乔钧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似的，全副精力都放在秦星河暴动的精神波上。 　　精神波被秦星河尽力压制在一个不被人察觉的最低范围，但落在乔钧这里，和惊涛骇浪无异。 　　乔钧忽然靠近，把正在包扎的医生吓了一跳。看清了乔钧手臂上的袖章，心神才稳定下来。 　　医生笑着安慰乔钧：“知道你着急，但是在患者周围，不要跑动。” 　　秦星河忽然想起，当时乔钧躺在ICU里的时候，那些专治人类的医生也是这么跟他讲的。 　　想着，秦星河的嘴角往上提了几个像素点。 　　乔钧放慢了脚步，快步走到秦星河身边，想着这人是脑子长在了手臂上吗，是不是刚才被打傻了，骨折了还能笑得出来。 　　边想，乔钧边动用起精神力，放出秦星河身边的医生都察觉不到的精神波，绕在秦星河身体周围。 　　医生的动作很快，包扎好了之后，就回到站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秦星河这才有机会和乔钧说上话：“行了，把你的精神波收起来。” 　　多大点儿事就咋咋呼呼的，嘁。这么长时间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 　　秦星河的嘴角又往上提了几个像素点。 　　猛地，秦星河察觉到一种属于同类的注视，让他脊背发凉。 　　他迅速锁定了对方的位置，发现竟然是刚才乔钧出来的地方。 　　完好的右手瞬间攥紧，雪狼的浅眸死死盯住对方。 　　这时候，好巧不巧的，旁边惊魂未定的学生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秦星河的伤势。 　　见秦星河的精神波稳定得差不多了，乔钧趁这个机会，悄悄收了精神波，往后退了几步。 　　一转身，乔钧迎上了季子祯，鼻尖差点撞上季子祯的锁骨。 　　季子祯迅速伸手，在乔钧全身上上下下地摸着，面色担忧：“你刚才吓死我了，突然跑出去做什么呢？万一那几个人还没走，伺机报复回来怎么办？没受伤吧？” 　　确认面前的乔钧完好无损，季子祯松了口气，这才看向乔钧身后不远处的秦星河，好奇道：“你认识那个人吗，阿钧？” 　　阿、钧？ 　　兽人的听力足够让他捕捉到季子祯的话，听到这两个字，他的眉尾跳了一下。 　　乔钧想到当时在星立高的时候，秦星河一开始千万个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两个有关系，于是回答道：“我看他受伤了，都是同学，有些担心。” 　　季子祯嘿嘿一笑：“阿钧，真善良。但是还有别的同学也在关心他，刚才医生也帮忙包扎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 　　说着，季子祯推着乔钧的背，语气里带上些撒娇的意味：“走吧走吧，突发状况结束了，更要让大家填饱肚子了。我也想吃阿钧的炒饭。” 　　乔钧心里的紧张缓和下来，话里有了笑意，转头对季子祯提醒：“别忘了你说要给我打下手，别想吃白食。” 　　季子祯的声音清亮：“哈哈哈，交给我吧。菜码一定给你切得漂漂亮亮的！” 　　乔钧没有再刻意去探寻秦星河的精神波，自然也不知道此时的秦星河，在他身后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雪狼垂眸死死盯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表情阴沉。直到刚才为止还算能够忍受的痛感，这时候变得异常强烈，疼痛顺着手臂密密地往心脏的方向钻。 　　操，真疼……秦星河在心里骂一句。 　　周围的一位同学看到秦星河的表情，担心道：“秦同学，是手臂痛起来了吗？之后的任务交给我们，你去里面休息一下吧。” 　　秦星河缓缓起身，留下一句“用不着”，转身再次向物资集中点走去。 　　因为秦星河的活跃表现，在秦星河他们搬运来最后一波物资之后，负责人热心地留他们这些学生在这里吃饭——本来急救福利站是不应该管饭的。 　　学生们都很开心，和急救福利站里面的住员一样，端着个餐盘，规规矩矩地排队，等着队伍最前面的乔钧和季子祯给他们打饭。 　　功劳最大的秦星河，因为手臂受伤，负责人连连让他坐下，自己拿着秦星河的餐盘排队帮忙打饭。 　　轮到负责人的时候，他特意对季子祯小声嘱咐：“多给秦同学打一些炒饭吧，他在二星这么长时间，应该很想念家乡菜。” 　　季子祯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连连点头，抡起一大勺炒饭扣到餐盘上。 　　负责人脸上喜气洋洋地端着餐盘来到秦星河面前，把盘子往对方面前一放，殷切关心：“趁热吃吧，秦同学。今天也辛苦你了。” 　　负责人本来以为自己为秦星河的伙食破例，是做了件大好事，没想到秦星河盯着面前混了一大半黄瓜丁和胡萝卜丁、不见多少米的炒饭，脸色比他们食堂的锅底还黑。 　　负责人奇怪，他难得见到蔬菜切丁也能切得这么好看的，大小均匀且合适入口，为什么秦同学看上去像是想把黄瓜丁和胡萝卜丁抓出来暴揍一顿？ 　　啊，难道秦同学不喜欢吃黄瓜和胡萝卜吗？ 　　负责人年龄偏大，好声好气地劝道：“秦同学，黄瓜和胡萝卜能帮助身体补充维生素，是很好的蔬菜。挑食不好，手臂会好得慢的。” 　　旁边坐着的同学听到负责人的话，边往嘴里接连塞着炒饭，边口齿不清地对秦星河劝：“是啊秦同学，多补充各种营养，才能有利于伤的恢复。这可好吃了，你快趁热尝尝。”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学生们的赞同，七嘴八舌地夸起炒饭。 　　“这是咱们专业的学生做的吗？太好吃了。” 　　“真的！在家我从来不吃我爸做的炒饭，但是这炒饭一点也不油，超级好吃。” 　　“不吃可是吃大亏了。” 　　最后，所有人期待的目光落到了秦星河身上。 　　秦星河：“……” 　　在他们的注视下，秦星河只好拿起勺子，不情不愿地挖了一勺往嘴里送。 　　颗粒分明、泛着金黄色泽的米饭，混着新鲜的蔬菜，暖香的味道在秦星河的嘴里绽放开。 　　同学们看到秦星河大力嚼过两口之后，表情缓缓放松下来，慢慢品尝起来。他们互相交换几个眼神，都露出了笑容。 　　几人吃完一大半，完成分发食物任务的乔钧和季子祯，才端着自己那份来到他们这里。 　　秦星河在家吃饭就快，这时候已经吃完了。他看到乔钧和季子祯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猛地放下筷子，背往椅背一靠，脸色又变臭了。 第三十六章 大少爷吃醋 　　同学们没注意到秦星河的脸色和动作，注意力都在乔钧和季子祯两人身上，热情招呼。 　　“嗨，你们是在我们后面那波去到公馆的吧？真是辛苦了。” 　　“这炒饭是谁做的啊？太好吃了！” 　　季子祯一笑，用肩膀碰了下身旁的乔钧，语气里有些骄傲：“是他做的，特别好吃吧？阿钧做的时候我偷尝了好几口。” 　　一个狮族兽人笑道：“不带你这样的啊！明天我也要和老师申请来做饭配食。” 　　“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干了活儿的。”季子祯把餐盘放在桌子上，自己入了座，指指里面的蔬菜丁：“这个，我切的。” 　　说着，季子祯还转头向乔钧求证：“阿钧，我是不是切得特别漂亮？” 　　这里没有空位置了，乔钧只能坐到季子祯身边，无奈道：“漂亮，漂亮。” 　　做饭的时候都问过八百遍了。 　　同学们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错，刚想问他们两个是不是之前认识，秦星河那边忽然传出声响。 　　秦星河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起餐盘，起身不言不语地往回收餐盘的地方走去，放好之后就走出食堂。 　　季子祯的目光透过额发的间隙，盯住秦星河，仔细看来里面带着阴沉。 　　等到秦星河走远了一些，先前那位狮族兽人同学才低声开口：“秦上将的儿子，有点独来独往的，是吧？” 　　“我也这么感觉。” 　　“人家是我们这届首席嘛，肯定是有傲气在的。” 　　在场的学生都是机甲专业，都是各自高中里面数一数二、又有理想抱负的孩子。虽然不至于因为秦星河的态度产生负面情绪，但是总归还是小孩子，见到秦星河不合群，议论他几句也无可厚非。 　　乔钧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餐盘，忽然放下勺子，对同学们留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之后，快步走出了食堂。 　　用精神波找人，对于乔钧和秦星河他们两个来说相当容易。乔钧没怎么费力，就在某个角落的椅子上找到了秦星河。 　　秦星河左手的绷带散了，用来固定的直板歪斜着，这时候他正在用右手和牙一起抻着绷带想要重新缠好。 　　乔钧几步上前，接过秦星河手里的绷带，仔仔细细地帮他缠好。 　　秦星河没拒绝，嘴上问着：“找我干嘛？” 　　乔钧重新包好绷带，把口袋里的水递给秦星河：“随餐吃药。你带在身上吧？” 　　“啧，”秦星河一把从乔钧手里夺过水瓶，放在身边，又从口袋里掏出稳定剂，“多事。” 　　乔钧早习惯了，没在意秦星河欠佳的态度。 　　他也不是特意给自己找气受。在收到系主任的通知之后，乔钧又接到了向阳打来的电话。 　　向阳说她正好要从二星离开了，接下来这段时间，让乔钧多盯着点秦星河，最重要的是别让秦星河忘记吃药。 　　雇主的吩咐，乔钧自然是要照做的。 　　见秦星河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看上去是已经把药吞了下去，乔钧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转身准备往回走。 　　还没等到乔钧迈开一步，秦星河忽然开口：“哎。” 　　乔钧把抬起来的脚放下，回头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的表情怪异，看上去纠结又犹豫，让乔钧等了半天才开口：“……刚才那个跟你一起的，长头发的，是谁？” 　　乔钧：“季子祯。” 　　秦星河：“你们怎么认识的？” 　　乔钧感到莫名其妙，还是如实回答：“来二星的时候认识的。他也在三班。” 　　秦星河彻底愣住了：“你们才认识半天？” 　　才半天，乔钧这种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就能对那姓季的有说有笑了？ 　　秦星河垫在膝盖上的手指忽然抽$动一下，感觉脑袋里面突突得疼，像是有一股强风在大脑里面回旋。 　　他抬手揉着太阳穴，浅眸紧紧锁住乔钧的每一分变动的表情，说道：“那个姓季的，精神波控制得很烂，你离他远点。” 　　乔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知道，他跟我说过。他贴了稳定贴，也在定期用稳定剂，没关系。” 　　乔钧有意把他答应帮季子祯稳定精神波这件事瞒了下来。他总觉得，如果说出口的话，有种在老板面前坦白他接了私活的尴尬感。 　　乔钧没想到，他的话音落下之后，秦星河盯着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可怕。 　　兽人的竖瞳若隐若现，让乔钧以为秦星河又要发病。 　　可是乔钧的精神波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他皱眉，像是面对一道没有头绪的难题，出声：“秦星河？” 　　乔钧的声音像是一道落雷，秦星河猛地移开视线，起身，在窄窄的走廊擦过乔钧身边，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乔钧望着秦星河的背影，直到看到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食堂走回去。 　　吃过午饭，原本帮忙运送物资的小队再次出发。 　　其中那位狮族兽人心细，特意给公馆的老师打了电话，报告了秦星河目前的身体状况，得到“没问题，可以让他继续和你们一起进行任务”的回应之后，惊讶之下不得不挂了电话。 　　公馆的带队老师之前和秦星河以及向阳沟通过，对秦星河很了解了。以秦星河的身体，小臂轻微的骨折，就算不用药、不做治疗，身体也能在两个星期之内让小臂自愈。 　　高等级兽人的身体能力，真的像是作弊一样。 　　这也是秦星河经常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原因之一。秦琛向阳甚至顾管家，从小到大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跟秦星河发过多少脾气，骂过秦星河多少次，但大少爷就是改不过来。 　　那天晚上回到公馆，吃过晚饭，乔钧刻意留意了秦星河住的房间。位置和他的房间只隔了两间，就算需要他晚上散出精神波，也比训练营那时候容易多了。 　　不知道是因为秦星河的身份，还是他对待同学的态度，直到两天后机甲专业的大一新生全员到齐为止，都没有人选择和秦星河同住一间房间。 　　正巧他们这届实际入学的学生是单数，秦星河也就这样自己一个人住着双人房。 　　人数一多，能做的工作就变得多起来，支援工作覆盖的范围更广了。 　　让别星的大学老师们来安排工作，显然不现实。 　　星立大联合了二星本地最大的一个人道支援组织，按照房间把学生们两两分成一组，交到支援组织手里，让他们随便使唤。 　　支援活动正式开展的第一天，老师们简单开了个小会，把单出来的秦星河塞进了乔钧这组。 　　不知道是不是向阳对他们说过什么，乔钧看到其中那位在站点负责接驳安排的蛇族兽人老师，宣布了安排之后，隐晦却刻意地对他眨了眨眼。 　　秦星河本来想着自己一个人做起工作，会比有队员一起更快，刚想向老师们提出，就被分到了和姓季的一组。 　　显然，秦星河知道机甲专业不接受任何不服从，即使脸色已经臭得像狗屎了，仍然黑着脸答了句：“是。” 　　季子祯比秦星河更明显，脸上五官都要皱到一起去了，凑到乔钧耳边小声抱怨：“真倒霉，他好凶，不想和他一组。” 　　凭借秦星河的听力，捕捉到季子祯的声音，并不是件难事。 　　秦星河猛地回头，瞪着季子祯，煞神一样的脸上写着“难道他就想吗”这几个字。 　　人多了，各种消息都能传开了。 　　机甲专业除了乔钧和秦星河，还有几个原本是星立高的学生。经过高二那年的校运会，他们早已经知道了乔钧和秦家的关系。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机甲专业的全体学生都知道了乔钧的身份，听到老师对于秦星河的安排，脸上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秦星河的病仍然是秘密，多数人不知道。所以对于“乔钧为什么会成为秦家的人”这个问题，他们有自己的答案。 　　这时候，见到秦星河的反应，他们更确定了。 　　果然他们想的没错。乔钧就是秦家给秦星河找的未来伴侣！ 　　兽人和人类结契之后，精神波会前所未有的稳定。秦家一定是为了秦星河将来的前程，提前找好了一个人型稳定剂，放在秦星河身边培养感情，这样将来结契才会更容易。 　　但是看秦星河的反应，明显是不愿意接受家族的安排。 　　都逼得老婆和别的野男人同睡一间房了。 　　虽然这野男人长得过于好看了些。 　　可是他们比起漂亮的脸，更喜欢先婚后爱的戏码！秦星河明明就是别扭着对乔钧有好感。 　　于是，在开学几天之前，星立大的校园论坛里面，出现了一个爆帖。 　　【爆】Q家大少爷吃醋了！ 　　＃1 　　看看这眼神，恨不得把老婆身边的人暴揍一顿，没一腿我是不信的。有没有明白人上来讲讲，他们这两个人的感情目前到哪一步了？[图片] 　　远在七星，王择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去宿舍，收得累了，拿出手机想要刷刷星立大的论坛，一进去就被这置顶的帖子晃了眼。 　　王择：“噗——！” 　　敞开的行李箱被他喷出来的樱桃汁浇了个透，其中好几件浅色衣服已经被染上了一片不规则的粉。 　　王择：“……” 　　淦，跟盒狗扯上关系果然没好事！ 　　以前星立高没有成立论坛，里面的学生大多数也不敢嚼秦星河的舌根，让此时的王择开始怀念起来。 　　王择平静下来，仔细看了看照片。 　　嗯，他们说的也不算错。秦星河顶着一张狗脸，确实是想揍人。也确实是想要揍乔钧旁边正在跟乔钧咬耳朵的人。 　　但是，这人是谁呢？ 　　王择虽然和秦星河一样出身部队世家，但坐到他们两家这种位置，周围的交际圈已经不只是军部了，政圈和商圈也都会有涉及，几者是分不开的。 　　王择看人很准，只通过照片就能知道季子祯绝对不简单。 　　季子祯这张脸，只要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而且王择对自己记人的能力很有信心。他可以肯定，七星的军圈、商圈、政圈里数得上，都没有季子祯这号人，也没有姓季的一家。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王择叫来了王家的管家：“安叔，能麻烦你个事儿吗？帮我查个人。” 第三十七章 你拿精神波压我？ 　　二星的人道支援组织，名字虽然带着“人道”两个字，使唤起来学生们可丝毫看不出奉行人道主义。 　　现在的二星急需重建。这种重建，并不是前几天乔钧他们做的，简单送送物资、帮帮难民们就能完成的。 　　战争之后的国土，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建。城市各处已经失去机能的重要设施，被一发能量炮就夷为平地的居民区，从天空被击打坠落的战舰残骸…… 　　断壁残垣之间是一片死寂。 　　清理，重建。二星现在人力资源严重不足，科技发展也并不发达，学生们的任务是很重的。 　　他们要在没有机器、急缺人力的情况下，真正参与到盖楼、修路以及其他的基建劳动中。 　　就算是机甲专业的精英学生们，过了一段时间这样起早贪黑，任务还重得完全无法休息的日子，也会叫苦不迭。 　　任务的压力、二星相对于七星更加炎热的气候、和时不时爆发在身边的小组织之间的冲突，点点滴滴都在蚕食着他们的心。 　　从小被家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们，在人生过去的十几年间，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每天都有人用消毒水冲洗着被砂砾划伤、流血不止的手掌，嘴里念叨着想要回去，想要回家吃爸妈做的饭。 　　但是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真的离开。 　　青年们心里都清楚，他们走了，这片划给他们负责的地方，这片和七星和平区一样大的地方，会真的从此荒废下去。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区域的人，眼睛里面的光完全熄灭。 　　他们是七星未来最厉害的机甲兵，他们缩了，后面没人能往前冲。 　　支援组织，甚至七星派来的负责老师们，都已经做好了半数学生会提出离开的准备。 　　没想到，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不仅一个没少，还有不少已经养好伤的二星本地人，被学生们拼命的身影感染到，自发加入了基建劳动中。 　　他们笑着接过学生们伤痕累累的手中的水泥袋，说着：“自己的家，我们自己都建不好，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学生们笑笑，用新学的一句二星语高喊道：“我们听不懂二星话啦！” 　　一片死寂的街道，逐渐有小芽从断墙墙角冒出头，焕发出生机。 　　乔钧领了三人份的水，往工地走去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这株嫩绿的芽叶。 　　他脚步一顿，没有停留，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乔钧回到三人的小队，一手一个，把瓶装水扔给秦星河和季子祯，自己往上扯了扯裤子，让裤脚卡在小腿上，随地坐下。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 　　兽人的身体能力比人类更强，对环境的适应力也是更强的。 　　此时的二星已经逐渐步入夏天，本来就比七星高上许多的气温，现在更是让和乔钧一样在七星土生土长的孩子感到不适应。 　　乔钧每天都热得要大量补水身体才不会出现问题；反观秦星河和季子祯两位兽人，表面上看不出气候对他们产生的任何影响，接到乔钧扔过来的水，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这种行为让乔钧产生了一种“陪一杯”的奇怪错觉。 　　看来天气热了，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乔钧想着，闭眼甩了甩头，试图以这种方式把刚才的奇怪想法甩出去。 　　秦星河在旁边睨乔钧一眼，活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但是在见到乔钧脖子上细密的汗珠时，秦星河动作一顿。 　　他想走到旁边放着衣服的地方，把外套给乔钧，好歹让乔钧在休息的时候能用外套挡挡阳光的热量。 　　没想到季子祯比他更快。 　　因为天气热，季子祯把长发在脑后束了个马尾，发梢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在半空划起小圈。 　　季子祯把手里的塑料水瓶贴在乔钧脸颊上，弯下腰，用自己的影子把乔钧遮起来。 　　等到乔钧抬头看过来，季子祯笑得眉眼弯弯：“很热吧，这种天气真不适合劳动。” 　　乔钧的眼眸在阴影的作用下，显得更黑了。逆着光站着的季子祯在他眼里，像是镀了一层光晕，跟平时相比格外好看。 　　时间一长，乔钧早就对季子祯的脸免疫了，这时候注视着季子祯，回了句：“是啊。” 　　季子祯湛蓝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往乔钧那里凑过去，轻声问：“等会儿我偷偷出去给咱们买雪糕吃怎么样？” 　　乔钧被季子祯逗笑了，注视着季子祯的眼睛满是笑意：“这种地方哪有卖冰淇淋的。” 　　季子祯不再说话，静静站着帮乔钧挡阳光，把手里的水瓶转了180度，挪到另一只手，继续给乔钧的另一边脸降温。 　　乔钧抬手拽了拽季子祯的袖口：“别站那儿了，我没事。” 　　季子祯目光柔柔的：“我喜欢晒阳光，而且正好背上出了点汗，能顺便把衣服晒干就好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乔钧失笑，不再坚持，当这是季子祯对他前几次在公馆房间里，帮季子祯稳定精神波的谢礼。 　　秦星河在一旁，陷入震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乔钧和别人讲话的时候，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了？ 　　还有，乔钧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排斥对人做些看起来私密的小动作了？ 　　他分明已经算是和乔钧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为什么连他都不知道乔钧的这些变化。 　　乔钧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秦星河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秦星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头痛侵袭，大脑的疼痛像风刃像旋涡，不断吞噬着他。 　　一般秦星河一年都不会生一次病，万一真的出现了头痛的毛病，连睡一觉都不用，过个十几分钟身体自己就治好了。 　　秦星河自己也知道，现在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但是乔钧没有特别调动精神波来找他，就说明不是精神波方面的毛病。 　　既然不是精神波出现了问题，那在秦星河这里就不算是问题。 　　二星的药品很珍贵，他不能也不会因为头痛这种小事浪费资源。 　　但是每每看到乔钧和那个姓季的你来我往的模样，秦星河的头就更痛一分，全身充斥着说不出的狂躁。 　　但他之前和乔钧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妈的，不是被那个长毛狐狸的精神波给毒到了吧。秦星河通过控制变量法，找到了那个惹他不舒服的变量，立刻在心里骂起来。 　　连带着看向季子祯的眼神都更冷了。 　　季子祯忽然抬手背在身后，拍了拍背上的衣服。 　　乔钧疑惑：“怎么？” 　　季子祯有些困扰：“不知道。阿钧，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小虫飞到我背上了？怎么感觉痒痒的？” 　　说着，季子祯转过身，把背对着乔钧。 　　这姿势让他和正瞪着他的秦星河隔空面对面。 　　秦星河当即翻了个白眼，对季子祯是多一眼都不想看。 　　没想到在移开视线之前，季子祯忽然半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盯住秦星河，慢慢地扯出了一丝笑。 　　季子祯湛蓝的眸子没能接触到光线，反而全部落在了额发投下的阴影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以往笑得或温柔或明媚的脸上，出现了既阴沉，又挑衅的一抹突兀笑意。 　　乔钧轻轻撩起季子祯的马尾，仔细巡视着对方后背的每一处地方：“我没看到有——” 　　一句话刚开了头，乔钧眼前的身影忽然一动，季子祯像是整个人被谁往上提去。 　　比眼球的移动更快的，是精神波。 　　乔钧瞳孔紧缩，下意识放出精神波，紧紧锁住额头青筋暴起的那人。 　　他迅速起身，握住秦星河的手臂，声音一如往常的冷硬平直：“放手。” 　　这次，乔钧在说话的时候，毫不退缩地注视着秦星河的眼睛。 　　他挡在两人中间，被他护在背后的那个是季子祯。 　　乔钧的精神波像是一圈铁壁，密不透风地困着秦星河的精神波，不让其外露。 　　和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样。 　　这是压制，不是安抚。乔钧从来没有像这样用精神波对待过秦星河。 　　秦星河紧紧咬着牙，脸颊都在颤抖，手仍然攥着季子祯的衣领，却是目眦尽裂地瞪着乔钧：“你他妈拿精神波压我？” 　　秦星河已经被刺激得思维混乱，脑海里被自己狂暴的精神波卷得一片狼藉，只留下一句话。 　　凭什么。 　　在学校，他最排斥乔钧的那次犯病的时候，乔钧都没用精神波压制过他。 　　为了一个季子祯，乔钧凭什么。 　　两人的精神波会互相影响，乔钧的表情也不好看，执拗地盯着秦星河，握住对方手臂的手没有松力：“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周围风声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绕着三人周围打转。 　　“……说？”秦星河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放开手像是丢垃圾一样，把季子祯往前一推，浅琥珀的眸子直直盯着乔钧，“我和你能有什么话要说？” 　　他没有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秦星河往前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的乔钧正在用精神波同步着季子祯的，为季子祯做着简单的安抚。 　　手臂被乔钧的精神波压得颤抖，就算乔钧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就撤掉了精神波压制，还是疼。 　　全身都疼。 　　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密密麻麻地疼。 　　秦星河落下一步，把已经收不住的精神波，强行往身体里面塞去。 　　直到他再也察觉不到身后的乔钧在用精神波做些什么。 第三十八章 少管我 　　秦星河离开之后，乔钧下意识想要向季子祯道歉。声音刚冲上喉咙，又被乔钧压回去。 　　不管同学们之间传成了什么样子，明面上，季子祯还不知道他和秦星河的关系，他在季子祯面前没有立场代替秦星河道歉。 　　于是乔钧只是默默地用精神波简单安抚季子祯，察觉到对方的精神波不再波动得那么剧烈，已经平稳下来之后，才收回自己的精神波。 　　乔钧的精神波对于季子祯来说，像是一湾泉水，全身浸泡在里面，连高温的环境都能完全被抛到脑后。季子祯显然舍不得乔钧的精神波，在乔钧收回去之后，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乔钧看了眼季子祯，即使看到了对方此时的表情，也没有反应。 　　他只能保证季子祯的精神波维持在一个相对正常的水平，不可能像治疗秦星河一样对待季子祯。 　　即使这次是秦星河有错在先。 　　乔钧低声说道：“走吧。” 　　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 　　说着，乔钧向坐在地上的季子祯伸出手。 　　季子祯似乎忘记了刚才对于乔钧收回精神波的失落，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抬手握住乔钧的，在对方的帮助下缓缓起身。 　　刚才秦星河的精神波被乔钧牢牢锁住，但乔钧还是不够快速。对于兽人来说，只是一瞬间，就足够季子祯感受到秦星河的精神波释放出来的暴戾。 　　季子祯被秦星河的精神波刺激到，直到现在眼角还是红的。 　　乔钧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安静地和季子祯向秦星河离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由于刚才的突发状况，两人之间异常安静。 　　乔钧能感觉到身边的季子祯在频频偷瞄着自己，沉默许久，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才开口。 　　乔钧：“子祯。” 　　季子祯终于等到乔钧开口，湛蓝的眼睛像是拨云见日的天空，满含期待：“嗯！” 　　乔钧的脚步慢下来，直到完全停下。他转头，表情沉静，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季子祯：“刚才，你对秦星河做什么了？” 　　季子祯的笑容不变，歪着头问道：“……什么？” 　　语气里只能听出一丝丝异样。 　　乔钧沉默地看着季子祯。 　　秦星河的脾气臭，对人还没素质，会无缘无故地讨厌某个人，那简直太常见了。乔钧对此没有任何替秦星河辩驳的意思。 　　但是秦星河不是不知分寸的。 　　秦星河绝对不会不由分说地突然冲到季子祯面前，展现出攻击姿态。 　　乔钧并不是对秦星河抱有信心，或者出于和秦星河站到同一队的理由才这样认为的。他就是知道而已。 　　秦星河有他自己的骄傲。作为最强那一梯队的兽人，秦星河不可能任由自己随便对其他人做出攻击行为。 　　所以，季子祯做了什么呢？ 　　乔钧的视线紧紧锁住季子祯，让季子祯的身影困在漆黑的瞳里。 　　季子祯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我……” 　　安静的氛围压着季子祯，错觉间，他再次感受到了刚才乔钧压制秦星河时的精神波。 　　也许是过了许久，也许只过了几秒，乔钧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是吗。这样。” 　　季子祯猛地抬头，只能见到乔钧继续往前走去的背影。 　　他慌张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乔钧的手腕，表情是惶惶不安，急急地说道：“阿钧，你生我的气了吗？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乔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但是你之后不要去招惹秦星河了。” 　　他不是每次都能及时拦住秦星河，也不是每次都有立场能拦得下。 　　而且，他不喜欢用精神波压迫秦星河。这样秦星河很可能会发病，他不能这样对一个病人。 　　季子祯握着乔钧的手腕，跟着乔钧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慢慢放开手，站在原地。 　　一声近乎于消失的“我才不要呢”，随着午间的高温和风，消散在乔钧身后，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三人之间堪称诡异的氛围，让和他们一队的支援组织的成员们摸不到头脑。 　　这三个学生，明明上午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个个都不讲话，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就知道闷头干活。 　　虽然闷头干活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挺好的。 　　其中一个人抬起手肘，怼怼身边的同事，用二星语小声说：“哎，你说他们是不是因为太热了，身体不舒服？” 　　同事1：“很有可能！我怎么没想到。他们从七星来的，对我们二星的气候肯定不适应。” 　　那人：“那今天让他们提前回去吧？反正我们的工作已经快要收尾了，他们后天也就要回去了。” 　　同事2：“我看行。这段时间他们帮咱们分担了不少工作呢。要是没有他们在，就咱几个，不知道这路要修到什么时候。” 　　刚做好决定，离他们足足有十几米远的高个子白发学生，忽然用二星语开口：“用不着。” 　　几人：“？！” 　　这小孩儿会二星语！怎么这些天都没跟他们讲过！ 　　几人这时候边拼命回忆着有没有用二星语说三个学生的坏话，边用联邦通用的四星语对秦星河劝起来。 　　没想到这小孩儿这么倔，任他们怎么说，嘴巴都劝干了，人家就是不要提前回去，甚至还有一副今天要在这里通宵干活的架势。 　　听说他们这些学生是来自七星最好的大学，还真是优秀。 　　但是这些天，他们支援组织已经因为有很紧急的任务，所以延长了秦星河他们的工作时间，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让学生们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了。 　　到了该让人回到公馆的时候，几人劝了又劝，才把学生们劝回去。 　　最开始提出猜想的那个人，看着三个学生的背影，忽然说道：“他们不是吵架了吧？” 　　平时表情一直不好的那个孩子，确实是从来没有和其他两个人离得很近。但是长头发的那个，可是经常黏着人类孩子，不过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也隔了一段距离，看上去像是往同一个方向走的陌生人。 　　剩下几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因为不适应天气，而是因为吵架了啊。 　　路上，季子祯跟在乔钧斜后方两米远的位置，路都不看，一双眼睛只盯着乔钧。 　　乔钧被盯得后背发麻，不得不转头对季子祯重复：“子祯，我说了我没有生气，不是在骗你。” 　　瞬间，季子祯漂亮的桃花眼弥漫上雾气，声音委委屈屈：“但是你一下午都没怎么理我。” 　　乔钧叹口气，回身往季子祯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到对方面前：“我不擅长找话题，不是故意不理你。别哭。” 　　话音落下，季子祯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抿着嘴，粉嫩的唇颤抖着，抬起双手，手背手腕手指逮到哪里用哪里，胡乱擦着接连冒出来的眼泪。 　　季子祯的动作把乔钧吓了一跳。 　　他本来想安慰人来着，怎么还把人弄哭了。 　　乔钧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对眼泪毫无办法，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摆。 　　还好季子祯哭了一会儿就自己停下来，眼角带泪，既开心又不好意思地望着乔钧，满是小心翼翼：“那，我们一起走，可以吗？” 　　乔钧无奈地轻笑一声：“嗯。” 　　季子祯立刻凑过来，黏在乔钧身边，和他手臂碰着手臂。 　　这么近的距离，让乔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季子祯身上散发出的精神波。 　　精神波像是仍然没有从哭泣中恢复过来，此时正传递着悲伤、委屈和失落的信号。 　　乔钧的脚步没有停顿，把自己的精神波更严密地收回身体里，不让它们对季子祯产生进一步的影响。 　　秦星河大步走在两人前面，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 　　但是该死的兽人的听力，让他一字不落地捕捉到了身后那两人的对话。 　　甚至他能听到乔钧那声轻笑里面到底包含了几分纵容。 　　原本放松的手臂，在不知不觉中用力，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侵扰他一整个下午的头痛，愈演愈烈。 　　精神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但是秦星河像是在和自己的精神波较劲，硬是死死控制住精神波，不让它们泄露出去一点。 　　连后面的乔钧都察觉不到秦星河此时的精神波已经濒临失序。 　　精神波得不到安抚和满足，在秦星河的体内横冲直撞，带着烈火的尾焰，在二星即使入夜也仍然高温的天气下，让秦星河从内到外地燃烧起来。 　　他能感觉到颈侧的大动脉在随着心脏一起跳动，咚咚地响，在他脑袋里造出回声，震得他头昏脑涨。 　　混乱的状态，让秦星河没能察觉到自己的脚步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直到他听到身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乔钧惊异的一声：“你怎么了？” 　　秦星河的眼前忽明忽暗，兽人的身体条件失去机能，借着这条路上仅有的几盏小范围应急灯，他根本看不清乔钧的表情。 　　但是他能清楚地闻到属于乔钧的气味，正在徐徐传来。 　　还有一种让他很讨厌的味道，在乔钧旁边飘着。 　　精神波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乔钧在就很开心，在体内兴奋地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冲击着秦星河的理智。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重复几次，才咬着牙开口：“滚，少他妈管我。” 　　他用自己这时候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往几十米之外的公馆走去，一路冲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门。 　　连去到床上的余裕都没有，秦星河直接背靠门边的墙往下滑，坐在地上。 　　手颤抖得太厉害，试了好几次才伸进口袋，拿出针剂稳定剂，狠狠往手臂上扎去。 　　然后秦星河把手腕上的腕表一把摘下，甩到不知道哪个角落，仰着头靠在墙上，在一屋黑暗中大口呼吸。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原本应该即时起效的稳定剂，却没有让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精神波安定下来，反而逐渐让秦星河失去了力气。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雪狼的精神波，如同炸弹一样，爆发充满了整个空间。 　　假期快乐 　　哈喽宝贝们，疯批福瑞今天开始要入v啦！ 　　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读者们，谢谢每一个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 　　秦狗子精神波暴走陷入危机！刚和他吵了一架的乔乔会怎么做呢≡^ˇ^≡ 　　后面还会有秦狗子吃大醋和大家喜闻乐见的追妻火葬场！欢迎各位继续看下去！ 　　上架之后会保持日更，不定期就会掉落双更哦，没有特殊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完结，各位如果喜欢请一定多多支持～！ 　　PS.今天三更哟 第三十九章 吞吃入腹 　　乔钧在回去路上的时候，察觉到了秦星河的不对劲。 　　秦星河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去和之前发病的时候一样。但是乔钧走到他身边时，却没能感受到一丝属于秦星河的精神波。 　　和季子祯回到公馆，乔钧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他频频看向手臂上的腕表，没有见到任何异常提示。 　　难道是秦星河不适应二星的气候，单纯的身体不舒服吗？ 　　兽人中堪称最强之一的雪狼，也会受身体不舒服的苦吗？ 　　就在乔钧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他们房间的浴室忽然传出东西接连被打翻的声音。 　　乔钧的神经一直处于绷紧状态，这一段声音让他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冲到浴室门前，声音里染上焦急：“子祯？你怎么样？” 　　比季子祯的声音更先给出回答的，是他的精神波。 　　精神波轻易穿透过浴室的雾气和门板，传到乔钧身边。 　　不稳定的程度没有发病时的秦星河严重，但也不是可以放着不管的程度。 　　季子祯的声音听上去正在忍耐着痛苦：“阿钧……” 　　乔钧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意识到这些事对季子祯的刺激可能一直没能被季子祯消化。 　　他犹豫一瞬，应了一声，手缓缓往浴室的门把手上移动过去。 　　精神波的紊乱可不是小事。他要去帮季子祯才行。 　　突然，如同惊雷，乔钧的全身遍布触电的感觉，悬在半空的指尖发麻。 　　乔钧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意识回归之后，他已经站在了秦星河的房间门外。 　　原本要打开浴室门的手，早就紧紧握住秦星河房门的门把手。 　　乔钧用力往下压了压把手，面前的门却纹丝不动。 　　乔钧贴着门板，尽力压低声音，焦急道：“秦星河，把门打开！” 　　他怎么能没发现呢。秦星河的精神波，在正常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乔钧着急，想要操控着精神波，直接让秦星河根据他的意愿打开门。 　　刚要动作时，乔钧一顿，想起了今天他对秦星河的精神波压制，还有秦星河如同受伤的困兽一般的眼神。 　　…… 　　聚集起来的精神波被乔钧打散。 　　但是里面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甚至连秦星河的精神波都没有任何回应。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乔钧打定主意，低头望向自己的右手。 　　手指之间产生了断断续续的电流，很快，这些电流变得多了起来，像是一个手套一样，包裹住乔钧的整个右手。 　　乔钧紧握拳，高举起手，在电流还停留在空中时，手已经狠狠砸向门锁。 　　一声闷响响起，门锁有一丝歪斜，金属上面落了乔钧的血。 　　电流的包裹，只能帮乔钧削弱一小部分的痛感。但乔钧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下一下地徒手砸向门锁。 　　也许是乔钧的动静太大，一直没有回应的门板另一边，传来了秦星河的怒吼：“滚！滚开！” 　　乔钧充耳不闻，最后一下，咚的一声，坏掉的门把手连带着部分内锁，落在地毯上。 　　他用身体挤开门，右手已经使不上力气，垂在身侧，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 　　刚走进雪狼的领域，乔钧的领口猛地被揪起，整个人被掼到墙上。 　　秦星河用属于雪狼的竖瞳死死盯着乔钧，里面的寒气足够让人感受到生命被威胁。攥着乔钧领口的手也没有收力，衣领在乔钧的脖子上勒出一道红痕，逐渐转变为紫。 　　乔钧任由秦星河动作，没说话，开始调动精神波。 　　“不准！你给我停！我说不准！”秦星河察觉到乔钧的意图，突然怒吼起来，“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别他妈的往我身边凑！我不需要你！滚，给我滚！” 　　说着，秦星河扯着乔钧的衣领，把人往门边拖去。 　　走廊里已经有了因为动静而出来查看情况的学生们，此时他们都一副惊讶的表情，同时藏不住恐惧地往房间里面看过来。 　　由于秦星河的精神波，他们没办法靠近这间房间。 　　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但大多数学生都是兽人，凭借优越的视力，足够他们看清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乔钧，却没人能在秦星河的精神波下说出一个字，或者往那里挪动靠近一步。 　　有人跑远，准备去叫来老师们。 　　乔钧往门外看了眼，声音仍然没有大波动，直白地叙述着事实：“我不会走的。” 　　话音落下，乔钧伸手在背后把门推上，堵住了学生们的视线。 　　秦星河现在的状态很差，他需要让秦星河冷静下来，或者让秦星河能听他的话，才能继续进行后续的治疗。 　　该怎么做呢？ 　　走廊上的微光被完全隔绝，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下一瞬间，黑暗中猛然现出大片电光，由一点而发，迅速向前袭去。 　　一声肉体碰撞的闷响之后，随即出现了某人跌坐在地的声音。 　　就算是这种状态下的秦星河，也没能想到，乔钧竟然有胆子打他。 　　巨大的耻辱感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身上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又立刻烧腾起来，寒冰蒸腾起来的雾气蚕食着秦星河所剩不多的理智。 　　秦星河暴起，准确地用虎口卡住乔钧的咽喉，五指在颈部越缩越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他以为手里的猎物起码会有一丝的挣扎，没想到他的掌心已经能清楚地感受到乔钧脉搏的跳动，却没等来乔钧的任何动作。 　　乔钧不动不挣扎，像是就这样被他掐死也无所谓。 　　他的精神波正在尖锐地朝他尖叫，刺激着每一根神经，迫使他放开手。 　　手不再加力，却也没有放开乔钧。 　　雪狼发出不稳的粗重呼吸，疑惑地打量面前的人。 　　掌心传来的跳动越来越慢。 　　失控的精神波在漫无边际地回旋，找不到落脚之处。 　　忽然，乔钧的声音穿透层层屏障，来到他耳边。 　　“我没有，抛下你。” 　　“我不会，走的。以后，你把自己的精神波，藏起来，我也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秦星河，我保证。” 　　…… 　　房间内雪狼的粗重呼吸不知什么时候消失，陷入一片寂静。 　　颤抖重新传到手指，让指腹频频落到乔钧颈部的皮肤上。 　　过了许久，箍在乔钧脖子上的手才缓缓松开。 　　乔钧用手抚住脖子，咳了几声，边咳边牵起秦星河的手臂，把对方往床边带去。 　　秦星河这时候乖得不可思议，跟着乔钧根本没用力的动作，来到床边坐下。 　　乔钧站在他面前，深呼吸几下，稳定住先前因为缺氧而跳得飞快的心脏，然后调动起精神波，细细地和秦星河的精神波同步起来。 　　满屋子毫无章法飞旋的精神波，被乔钧梳理开，以两人都习惯且喜欢的频率，重合，带动，慢慢调整着。 　　柔和的水波在秦星河身边潮汐涌动。 　　几分钟之前，两人之间分明还是针锋相对的状态，现在两个人却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对方身边，没有任何一方想离开。 　　乔钧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了看，忍不住伸手碰碰秦星河的头发，用仍然沙哑的声音说道：“耳朵。” 　　秦星河低着头，扯下乔钧还在流血的右手，放在自己双手里，像是想把血都包起来，这样面前的人就不会痛了。 　　然后他低声：“嗯。” 　　做出了回应之后，过了很久很久，微微颤抖着的雪狼耳朵才被收回去。 　　乔钧把秦星河安抚得很细致。等到最后一丝异常外露的精神波被收回秦星河体内时，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秦星河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乔钧走到墙边，打开了房间的灯。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秦星河扯下来扔到一边的腕表。 　　乔钧叹口气，弯腰捡起，回到秦星河面前，把表给秦星河戴上：“为什么把这个摘下来？” 　　秦星河抬眼瞪了乔钧一眼，没说话。 　　“你知道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向书记和秦上将。”乔钧把腕表的金属扣扣上，注视着秦星河的双眼：“还有顾管家。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把表摘下来，是为了不让乔钧发现他的精神波出问题了，他刚才讨厌死乔钧了，不想让乔钧过来帮他。 　　这个事实，秦星河说不出口，能让乔钧这样误会也好。 　　于是秦星河只是愤愤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撇过头，没有回应。 　　乔钧无奈地看着秦星河孩子气的反应，再想到他刚进房间的时候，听到漫天的精神波都在冲他哭喊着“凭什么抛下我”，心里觉得好笑。 　　十八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乔钧没忍住，用手指尖尖绕着秦星河的头发转了几圈，又轻轻触碰着秦星河的发旋，像是在哄人。 　　在乔志远还没有变成混蛋之前，乔钧模糊的婴儿时期记忆里，爸爸就是这样哄他的。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哄人方式。 　　同时，借着更加明亮的灯光，乔钧才看到自己手上的伤究竟有多严重。 　　之前没发现，现在事情解决，身体放松下来之后，手指关节和手掌侧面传来丝丝的疼痛，直往他的手臂钻，又疼又痒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乔钧收回手。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浅浅结了一层痂，在乔钧为了止痒而反复握拳的动作下，又裂开，逐渐渗出小血珠。 　　秦星河的视线没有落在乔钧身上，但是嗅觉瞬间捕捉到了属于乔钧的血的味道。 　　精神波的影响还没有彻底消去，让秦星河无法不在意乔钧。他猛地转头，眼神死死盯着乔钧的手。 　　乔钧察觉到秦星河的目光正放在自己的手上，抬手看了看，对秦星河说道：“那我先走了。伤口我会处理的。” 　　秦星河下意识想要说一句“谁问你了，你的伤口关我什么事”，但是话冲到了嘴边，还是被喉咙控制着咽了下去。 　　被乔钧安抚妥帖的精神波，此刻仍然在影响着他。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秦星河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收回目光，不再让乔钧的任何身体部位出现在视野里。 　　像是这样就能大声向所有人宣告他根本不在意乔钧一样。 　　门被轻轻关上，秦星河的视线下意识投向乔钧离开前的身影，看到对方捡起了被破坏掉的门把手，低头盯着门把手发愁的表情。 　　秦星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贪婪，贪恋着乔钧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属于乔钧的精神力也随着主人的离去而被一并带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陪着秦星河的只有空气里隐约的属于乔钧的血味。 　　秦星河的鼻翼动了动，努力汲取着最后一点属于乔钧的味道，视线忽然落到了自己的双手上。 　　之前握住乔钧的手的时候，乔钧的血也留在了他的掌心。 　　现在这些血已经干掉，在掌心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 　　像是受到蛊惑一样，秦星河望着掌心的眼神发直，慢慢的把手凑到嘴边。 　　艳红的舌尖从唇间探出来，触到干涸的血。 　　铁锈的腥甜味道爆发在味蕾，一下子窜到大脑，让秦星河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能做出一个思考：这是属于乔钧的味道。 　　舌舔舐的力度逐渐变大，像是想要把乔钧的这部分吞吃入腹。 　　猛地，秦星河触电一般地回过神，瞪着自己眼前的手，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把手甩开。 　　疯了，疯了。 　　秦星河双腿缩到床上，身体蜷在两腿之后，双手紧紧扯住自己的头发。 　　刚才被唾液浸湿了，只留下了一点点的血，在秦星河的白色头丝上留下了痕迹，染上了属于乔钧的颜色。 　　从不想屈服于兽人本能的青年，在这一瞬间已经分不清自己做出这些事、这些反应，是出于主观意识，还是被精神波操控。 　　99%的匹配度。 　　他分明，是不想认输的。 第四十章 他是第一顺位 　　乔钧回到房间，见到季子祯正靠在床头，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像是在睡觉，但是睡得十分不安稳。 　　乔钧这才想起来，之前他还没有解决季子祯的问题。 　　他真的完全把季子祯抛到脑后了。 　　还好，现在乔钧用精神波感应起来，发现季子祯的精神波已经没有问题了。 　　应该是自己用了稳定剂吧。乔钧这样猜测着，把脚步放到最轻，来到灯的开关前，准备关灯。 　　季子祯的眼睛忽然睁开，瞬间看向乔钧。 　　乔钧被季子祯看得动作一顿，收回已经抬起来的手，对季子祯问道：“你还好吗？” 　　季子祯难得是一副疲惫的表情，嘴角都是朝下的，点了头。 　　乔钧来到季子祯身边，站着解释道：“抱歉，刚才情况紧急，我——” 　　“阿钧，你和秦星河什么关系？”季子祯打断乔钧的话，湛蓝的眸子在昏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颜色，一眨不眨地盯住乔钧，“刚才，我感觉到了秦星河和你的精神波。” 　　他们的房间离秦星河不远，刚才秦星河那一下子，几乎把整层的学生都惹起来了，季子祯能察觉到也不奇怪。 　　面对季子祯的问题，乔钧再三犹豫，还是没办法给出答案。 　　见乔钧不说话，季子祯接着说道：“阿钧，你没必要对我瞒。我都知道。” 　　都知道？乔钧把视线从地面移到季子祯脸上，表情惊异。 　　秦星河的病按理说应该是个秘密。季子祯怎么知道的？ 　　季子祯没有回应乔钧的惊讶，反而转了话题：“刚才我都听到了。他让你滚，而且现在你脖子上的伤也是他弄的，是不是？” 　　季子祯抬起手，想要触碰乔钧的脖子。但是指尖还没落到乔钧的皮肤上，很快被乔钧撤了一步躲开。 　　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在乔钧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季子祯的手停在空中。 　　指尖在微微颤抖。 　　乔钧看着季子祯，声音有些僵硬，还带着刚才声带被挤压之后的嘶哑：“我在瞒你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直直盯着季子祯的眼睛，没了之前的柔和，剩下的只有藏不住的锐利和冰冷。 　　和最初见面那次，乔钧甩开他的精神波和他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那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又触到乔钧的逆鳞了。 　　只是这次，乔钧的逆鳞上写满了“秦星河”三个字。 　　为什么呢？他分明也和乔钧的精神波非常契合，他自己都知道，根本不用仪器检测，他们的精神波契合度一定超过了85%，甚至还可能更高。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了如此契合他的乔钧。 　　他想要，真的好想要。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精神波，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欲望。属于兽人的强烈欲望，从乔钧最开始坐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开始，每时每刻都在季子祯体内持续燃烧。 　　想把乔钧完全变成他的所有物，想让乔钧毫不犹豫地选择他，想把乔钧藏起来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像即将冬眠的野兽囤食一样的，把乔钧牢牢锁在他的领域里，圈在他的尾巴里。 　　像季子祯这样的兽人，拥有先天精神波的缺陷，对于稳定的精神伴侣的渴望，是人类远远想象不到的。 　　伪装也好，挑衅也罢，为此他愿意不择手段。 　　遇到精神波契合的人类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血肉，只有把人时刻放在身边，身体和精神才会觉得满足。 　　比一见钟情还要刻骨铭心。 　　但是为什么，无论他站在距离乔钧多近的位置，只要那个秦星河出现，乔钧的目光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到对方身上？ 　　就因为那两个人相识的时间比他长些吗？ 　　季子祯痛苦地呢喃：“……你就那么喜欢他？” 　　乔钧一愣：“什么？” 　　他想要确认季子祯是不是真的知道秦星河的病，如果对方真的知道，那么他需要立刻告知秦琛和向阳，让他们能想出接下来的解决对策。 　　没想到季子祯说出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季子祯蹙眉，注视着乔钧的双眼，然后缓缓闭上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 　　季子祯终于回答了乔钧先前的问题，声音比起乔钧这个声带刚受到损伤的人还要嘶哑：“是，我知道秦星河的病，也知道你是秦家找来为他治病的药。秦家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那只是对他们而言。” 　　“乔钧，秦星河对你根本不好，没有一个兽人舍得这样对待能安抚自己精神波的人类。”季子祯手指颤抖，指向乔钧的脖子，睁开眼睛，目光灼灼，“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也可以给你秦家提供给你的一切。帮帮我，救救我。别选秦星河。” 　　…… 　　窗外传来几声虫鸣。 　　头顶的灯由于电流不稳，而发出滋滋的低频响声。 　　空白被拖了很久很久。久到季子祯以为乔钧不会做出回应，直接以沉默把这一页翻过去的时候，乔钧开口了。 　　用着黏连沙哑的声音，向季子祯下达了判决：“子祯，你和秦星河，在我这里不是二选一的硬币正反面。现在我和秦上将向书记的约定还没有结束，我不可能离开。” 　　乔钧：“作为人类，我无法切实体会到你们在精神波下的挣扎。但自从第一天听到你对我坦白你的精神波的问题，我一直都感到遗憾。” 　　乔钧：“你是我的朋友，但是你的病，我不能解决。目前，也可能需要一直延续到几年之后，我需要负责的对象，只会有秦星河。” 　　“既然你拥有和秦家相似的实力，”乔钧注视着季子祯满含痛苦的眼睛，讲出的话没有一丝犹豫，“我相信你今后可以找到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 　　季子祯的声音已经哽咽：“秦星河就不会找到更合适的人了吗？他们完全可能在找到更合适的人之后，把你——” 　　乔钧打断了季子祯的话：“我和秦星河的契合度，是99%。” 　　季子祯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随着乔钧的话音落下，一滴泪由于承受不住重力，从右眼滴落。 　　乔钧摇摇头：“我认为，秦家大概率不会找到比这个匹配度更高的人类了。” 　　原来子祯没能调查到这里。乔钧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乔钧继续说道：“我很珍惜和你的友谊，子祯。你是我很好的朋友，除了精神波之外的事情，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你排忧解难。” 　　乔钧：“但是，只要牵扯到精神波，秦星河在我这里，永远会是第一顺位。” 　　第一顺位几个字，像是四把匕首，插进季子祯的心脏。 　　乔钧忽然想起刚才季子祯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补充道：“这只是我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和喜不喜欢无关。也和秦星河怎么对待我无关。” 　　乔钧的话音落下，窗外的虫鸣又开始重新传到两人耳中。 　　乔钧默默数着，等到断续的虫鸣响到第六声的时候，季子祯动了。 　　原本因为要和乔钧讲话而稍微抬起来的头，这时候再次靠到了墙上。季子祯眼睛望着公馆有些发黄的天花板，眼眶包不住的几滴泪珠，由于他的动作顺着眼角滑下，又经过脸颊，在下颌摇摇欲坠，最后落到了季子祯身下的枕头上。 　　季子祯小时候就被爸妈说是个哭包，从十岁之后就已经改好了，但是在乔钧面前，季子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第一次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季子祯还害怕乔钧会因此疏远他，但是没想到乔钧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得像是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哭出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样温柔的人，却能丝毫不在乎伤了对方的心，平白直去地宣告审判结果，不给人留一丝幻想的余地。 　　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这让季子祯怎么舍得放手。 　　但他成为不了能够被乔钧给予优待的人。他不是乔钧的第一顺位。 　　季子祯微微转头，看向乔钧，眼尾通红，在暖色的光下映得可怜，让无论什么人看过去，都会充满怜惜。 　　季子祯的声音哽咽，主人却想要强行压下去，尽量用平稳的声线问道：“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乔钧一顿，试探着坐到季子祯脚边的床上，手掌下意识抚摸着公馆统一定制，有些粗糙的床单：“你愿意吗？” 　　季子祯的眼睛随乔钧的动作转着，听到这句话，立刻开口：“当然。” 　　乔钧的眉眼柔和下来，直到安心的笑意充满眼眸，心里的重石终于落下。 　　他对季子祯说道：“好。谢谢你，子祯。” 　　季子祯的鼻子又开始酸涩，忍不住闭上双眼，不再让乔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像是这样就能止住拼命涌上来的泪意。 　　乔钧正准备抽张纸巾递给季子祯，忽然听到对方问道：“等到秦星河病好，那时候你能……”重新考虑和我一起吗？ 　　话说了一半，不明不白的，但是乔钧却听懂了。 　　他没有停下动作，把纸巾轻轻贴上季子祯的眼睛，声音低下去：“我现在没办法保证。” 　　秦星河的病情，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稳定了一点点，他没办法保证秦星河到底什么时候能被治好。 　　最糟糕的情况，是他要在秦家、在秦星河身边待一辈子。 　　但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他和秦家的交易内容就是这样的。 　　乔钧垂眸，把复杂的情绪全部隐藏起来。 　　季子祯似乎看懂了乔钧脑海里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苦笑起来：“我妈妈肯定会喜欢你。你这么讲义气，她会喜欢和你做生意。” 　　乔钧抬眼看过去：“我就把这句话当做夸奖了。” 　　季子祯轻笑一声，带着苦涩。然后他坐起身，接过乔钧手里的纸巾，另一只手推着乔钧的背，催促道：“快去洗漱吧。早点睡，明天还有最后一天要忙。” 　　说着，他把纸巾往床上一丢，起身下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找药箱。” 　　乔钧看看自己的右手，现在已经不再流血，就这么放着也没事。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任由着季子祯把他的右手一层一层地包起来。 第四十一章 正宫味儿 　　第二天早上，乔钧带着一个绷带粽子，在公馆餐厅吃早饭。 　　用左手拿的勺子。 　　经过昨天晚上的闹腾，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往秦星河和乔钧身上瞟。 　　因为两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得分散，所以大家的眼神不得不来回移动，一大早就给眼球累得快要抽筋了。 　　昨晚，老师被匆匆找来的几名学生吓了一跳，仔细问过，才知道是秦星河和乔钧之间似乎发生了冲突，而且秦星河的精神波失控了。 　　听到这里，老师们已经抬起来的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表情也不再焦急。 　　之前负责接驳的蛇族老师摆摆手：“没事，你们回去吧。各自回到房间，都别出来了。记得把房间的阻隔开关打开，别被秦同学的精神波刺激到。” 　　同学们大眼瞪小眼：“老师，你们不去管管吗？他们俩怕是要打起来了。” 　　蛇族老师在心里嘀咕：小孩子啊，还是不懂。他俩那叫打吗？那叫…… 　　想到一半，蛇族老师还是没办法把那个词对自己的学生说出口，只能轻咳一声，说道：“没事，他们的父母之前和我们沟通过他们的情况，别担心了，两个人都不会有事的。” 　　虽然之前向书记没有对他们说得很清楚，但是唯有一点表达的很清楚：乔钧和秦星河的精神波匹配程度很高，所以这两个人，互相都不会伤到对方的。 　　家长都这么讲了，而且两人都是大学生了，匹配度还这么高，该会发生什么事老师们心知肚明，况且老师们也没权利管别人的家务事。于是把学生们打发回去，就安心进行休息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们看着乔钧脖子上乌青的指印，包成了粽子的右手，还有秦星河破了的嘴角，顿时傻了。 　　不对，这不对啊，这和向书记说的不一样！ 　　这俩孩子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打起来了啊！ 　　蛇族老师把自己花了20分钟整理好的头发揪成了鸟窝，表情崩溃。 　　怎么回事！她还以为两人是打到床上去的那种打！ 　　精神波有一瞬间的剧烈波动，让走过蛇族老师身边的学生，不由得端着餐盘离得远了一点。 　　老师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最终选出了蛇族老师这个倒霉蛋，前往乔钧和秦星河那里去了解情况。 　　蛇族老师足足做了十几个深呼吸才抬脚，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边率先往秦星河那里走去。 　　蛇族老师带上最亲和的笑：“秦同学，早。” 　　秦星河在面对前辈和长辈的时候，还是很尊敬人的。他停下筷子，抬头直视蛇族老师的双眼，回了一句：“早。” 　　抬了头之后，秦星河嘴角的伤更明显了，皮肤甚至还有点被电焦的皱感。 　　秦星河的身体老师们都是知道的，狼族里面几十年出不了一个的雪狼，最强兽人之一。 　　普通的小伤，经过一晚上肯定都已经痊愈了。 　　蛇族老师在心里嘀咕着，乔钧这是用了多大力气啊，一整晚了都没见好。同时环视了一圈，把学生们好奇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蛇族老师指指秦星河对面的位置，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秦星河做了个“请”的手势。 　　蛇族老师坐下，开始说道：“秦同学，昨天晚上我从同学们那里听说，你和乔钧同学发生了冲突，是吗？” 　　秦星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放在桌面上的手立刻攥紧，停顿几秒才说道：“是。但是我们已经解决了。” 　　“啊？哦，是、是吗。”蛇族老师干笑着，先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被秦星河的一句话堵了回去，“同学之间还是要友好相处。” 　　秦星河点点头：“我会的。” 　　蛇族老师只好站起来，表情有瞬间的茫然。 　　然后她来到乔钧身边：“早上好，乔同学。” 　　乔钧抬起头，那副表情和刚才秦星河一模一样。 　　蛇族老师把内心陡然升起的“夫妻相”这个词抓起来，大力扔出去，转头对乔钧旁边坐着的季子祯询问道：“季同学，老师想和乔同学说几句话，你看你能……” 　　话还没说完，季子祯已经要端着餐盘起身给两人腾出空间了。 　　乔钧立刻抬手拽住季子祯的衣袖。 　　乔钧：“不用。我吃完了。老师，我们去别的地方谈吧。” 　　蛇族老师只能点头。 　　她跟着乔钧一起走向收餐盘的地方，路上，像问秦星河一样，向乔钧询问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不过，果然，她从乔钧这里也只能得到和秦星河一样的答案。问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老师不用担心。 　　让蛇族老师很难不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口供。 　　蛇族老师没能问到有用的信息，垂头丧气地回到老师们中间，面对同事们期待的目光，直呼自己真是废物。 　　和蛇族老师谈完，乔钧没有犹豫，抬脚往回走。 　　时刻关注他们动向的同学们，在乔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餐厅门口时，瞬间把目光集中在乔钧身上。 　　乔钧愣了一下，还没眨眼的功夫，同学们又瞬间把目光收了回去，看起来是生怕自己的视线让乔钧感到不适。 　　有点礼貌，但不太多。 　　乔钧没有探究他们的视线到底包含了哪些意思。昨天晚上他和秦星河闹出的动静很大，今天同学们会有这种反应，也算是在乔钧的意料之内。 　　已经比高中时期好很多了。 　　他抬脚往季子祯那里走过去。 　　乔钧刚坐下，季子祯把自己的牛奶往乔钧这里推过来，微微蹙眉：“吃这么快，有吃饱吗？我的牛奶你喝了吧。” 　　乔钧听到周围刻意压低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 　　正奇怪着，忽然一只手从乔钧身后伸过来，推开了季子祯的那杯牛奶。 　　随即，一杯豆浆直接放在了乔钧的左手边，温热的杯壁碰着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人无法忽略。 　　秦星河收回手，斜睨着季子祯，淡淡道：“他不喜欢喝牛奶。不知道，就别瞎给。” 　　这天上午稍晚，正在文学鉴赏课上无聊的王择，又刷到了那个让他瞎了眼的帖子。 　　【爆】Q家大少爷吃醋了！ 　　＃477 　　报——大少爷又吃醋了！啧啧这正宫味儿真的冲。[图片] 　　＃478 　　昨天他们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架，怎么感觉到了早上，感情变好了？ 　　＃479 　　大少爷主动示好的诶！不过也是，我看着J脖子上和手上的伤，我都觉得疼。[图片] 　　王择点开图片，一瞬间脸都要贴到屏幕上了。 　　他看着乔钧身上的伤，气得恨不得现在就穿越到屏幕后面，顺着网线去把秦星河这个不干人事的狗玩意暴揍一顿。 　　有没有良心了，把一个人类，还是安抚他精神波的人类，给揍成这样！？他看着乔钧脖子上的青紫都心疼。 　　秦星河回来他一定要狠狠踢对方的狗腚！ 　　这时候，309宿舍没有乔钧的那个小群，频频出现提示音。 　　王择一点进去，就看到姜运在那里用不重样的脏话狠狠骂秦星河，解时语时不时回个“就是”“真过分”，显然是也看到了那个帖子的最新更新。 　　王择在群里连连保证，等秦星河回来以后，他一定会给秦星河吃拳头，这才把两人的情绪暂时安抚住。 　　退出聊天界面后，王择叹了口气。 　　看乔钧和秦星河这倒霉样子，肯定是秦星河昨天晚上又发病了。 　　这傻狗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稳定剂？在那种地方发病，这不是奔着把病情昭告天下去的吗？ 　　以前好歹还有他帮忙打掩护，现在只有秦星河和乔钧两个人，本来就应该要格外注意。 　　秦星河到底还想不想瞒了。 　　王择觉得心累。逆子叛逆伤透他心。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课，王择没有犹豫，当即一个电话打给了秦星河。 　　他倒要亲口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下，秦星河能把乔钧伤成这样。 　　没想到，王择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对面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平时秦星河虽然对他这个死党脸色臭嘴巴也臭，但是还从来没有不接他电话的时候。 　　就算是不方便接电话的情况，秦星河也会在挂掉之后，给他回个快捷信息。 　　不好的预感升起，逐渐充满王择全身，占据大脑的大部分思考能力。 　　听到离线的提示音，王择挂了正在打的这通电话，转而把电话打到了乔钧那里去。 　　一样，无人接听。 　　秦星河的身体状况特殊，王择不敢耽误，立刻给向阳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通。 　　向阳的声音有些紧绷，似乎已经知道了王择难得突然给她打来电话是什么事：“天天，怎么了？” 　　王择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语速急促但声音平静：“向阿姨，我刚才给星河和乔钧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我怀疑星河那边出了意外，您能联系上他们吗？” 　　向阳：“我试试。” 　　听筒那边静下来，寂静持续了一分钟。 　　每拖长一秒，王择的心就越沉下去一分。 　　向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行，腕表的通讯，他们两个也都不接。天天，你别担心。我这就派人查二星那里发生了什么，稍后再联系你。” 　　王择没空对自己的小名产生任何想法，回了句“好”，立刻拎起书包，大步往教室外走去。 　　半分钟之后，通识教学楼的停车场内，响起一声引擎轰鸣，随即一辆黑车冲出，向着校门绝尘而去。 　　王择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心跳极快，不禁喃喃念着：“盒子，乔钧，你们千万别出事啊。” 　　黑车出了星立大的校门，向着对空防御部队的方向飞快驶去。 第四十二章 恐怖袭击 　　十分钟之后,对空防御部队总部大楼。 　　王择的车没有停留地冲进楼外的某处空车位，从停车到下车只用了三秒，一气呵成。 　　如果不是对空防御部队的大楼是以处理文职为主，比一般的部队管理宽松了不少，王择还没有把车靠近大门一百米之内，就已经会被防御系统打成筛子。 　　大楼里面的人基本都认识王择，见到这孩子面色严肃、步履匆匆，立刻有人用内线电话通知了顶层的王上将。 　　王择对周围帮忙联络的人微笑点头示意，脚步不停，一路畅通无阻地往父亲的办公室走去。 　　“爸！”王择猛地推开门，脚还没迈进房间，嘴里已经在向王上将提出要求，“二星，坐标54°N,118°E，快用巡航者三号看一下有没有异常。” 　　王上将的手已经动了起来，嘴上却还是要数落儿子：“臭小子，部队大楼是你想来就来的吗？会不会提前跟我打报告？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了。” 　　王择敷衍道：“是是是，爸爸最好了。快帮我看看！” 　　王上将被儿子的一句“爸爸最好了”哄得心花怒放，脸上虽然还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但是亲近的人都能看出他这时候心情不错。 　　“嗯？”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坐标信息，让王上将紧紧皱眉，“天天，这里是我们七星在二星设立的公馆？星河他们这次支援活动的基地？” 　　话说到一半，王上将已经明白了儿子的意图。 　　他连忙将屏幕上的实时信息进行放大，直到能由俯视视角清晰地看到公馆全貌。 　　王择快步来到父亲身边，弯腰，手撑在椅背顶部，眼睛紧紧盯住屏幕。 　　在巡航者三号的清晰望远镜头下，二星的七星公馆，正在向上空弥漫着层层浓烟，如同巨蟒盘旋在半空，铺天盖地。 　　烟灰中时不时闪烁出现的艳红火焰，为这副画面更添一分不详。 　　一秒之后，浓烟被下方接连的爆炸冲散，火光冲天的接续，是更加猖狂的烟灰飞舞在半空。 　　王择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直接按下了早已准备好的号码。 　　王择：“向阿姨，二星的公馆遭遇恐怖袭击。” 　　听筒对面传来向阳紧绷的声音：“立刻派刚才集结的救援部队前往二星！立刻！” 　　通话被切断。王择当即转身想要往外走去。 　　手没能握紧，手机从手里滑出。手机一角在实木桌面留下一个凹痕，弹起些许后掉落在地。 　　王择的手臂被人从后面拉住。 　　王上将已经起身，握住儿子的手不由分说地用着力：“王择，立正！” 　　王择的身体僵硬，定在原地，手臂却没有松劲，想要脱离父亲的控制。 　　王上将的声音在房间内形成阵阵回响，连桌上水杯里面的水都在微微颤动：“你是武装军吗！这时候跑过去，你是想做什么！这是恐怖袭击，是战场。你想清楚，到底会不会有人愿意把你这个累赘带上！” 　　王择的手臂肌肉紧绷，手背上青筋暴起，嘴张了又合。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父亲统统知晓。 　　王上将：“别跟我说你从小到大的那些训练。你们那些小打小闹一样的格斗、训练，送到战场上就是一个‘死’字。你是，秦家小子也一样！” 　　- 　　半小时前，二星，七星公馆。 　　由于支援活动快要接近尾声，二星的支援组织即使再不讲人道，也没有在这种时间再给学生们安排过重的任务。 　　支援任务开始的时间被往后排了三个小时，又提前一小时安排结束。 　　学生们吃过早饭，有充足的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进行休息，或整理行李，或前往二星现在难得再次开张的店铺，为自己的家人朋友购买纪念品。 　　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老师们要求出门购买纪念品的学生们，最少要十人组队，并且需要有一位老师进行陪同。 　　学生们也知道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情况特殊，所以并没有对老师们的强制要求表示出不满。 　　两组学生们组队出门之后，公馆里面留下的学生们开始自行休息。 　　乔钧趁这个机会，和季子祯一起整理着行李。 　　手上被季子祯包起来的粽子，在收拾的时候太碍事了，所以乔钧暂时拆开了。 　　乔钧的物欲并不强，这次来到二星之前，行李是他自己打包的。没有顾管家在旁边左塞一个右放一件，乔钧带来的行李并不算多。 　　季子祯的东西，收起来会比乔钧的稍微麻烦些。 　　他的衣服和日用品也都控制在了最少限度，但是由于季子祯的精神波有问题，所以光是他带来的稳定剂、稳定贴、以及各种阻隔用品，就足够塞满乔钧唯一的那个行李箱。 　　季子祯没有那么多讲究，没觉得稳定剂之类的东西很私人，所以在乔钧看不下去他忙前忙后、满头大汗地收拾行李之后，欣然接受了乔钧的帮助。 　　乔钧在卫生间里找到一个稳定贴包，这包东西被随手丢在了洗漱台上。乔钧拿起来，往里面看了眼，发现里面还剩2贴。 　　他举着稳定贴包，走出卫生间，向背对他的季子祯问道：“子祯，这个还有剩，给你装到背包里？” 　　这样如果在回程的飞船上发生了特殊状况，也不会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乔钧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应该去跟秦星河说一声，让对方也记得分点稳定剂装到随身行李里面。 　　大少爷对自己的身体拥有迷之自信，肯定不会主动想起来要防备突发情况。 　　季子祯回过头，看向乔钧手里的稳定贴，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刚才我就在找它呢，原来在卫生间里。阿钧，你帮我塞到背包最右边的口袋吧。” 　　乔钧点点头，走到放着季子祯背包的椅子边，把稳定贴的包装折了折，让包装袋和稳定贴本身的大小变得一样，然后伸手往包侧边的口袋放去。 　　动作间，乔钧不忘说道：“这段时间收不完也没关系，晚上我们回来之后……” 　　季子祯背对着乔钧，听到对方讲话的声音忽然中断，奇怪地回过头向乔钧看去：“阿钧，怎么——阿钧！你怎么了！” 　　听到季子祯陡然放大的声音，乔钧扭着僵硬的脖子，像一个坏掉的机器人，在齿轮的操纵下，一格一格地把头转向季子祯那边。 　　捏着稳定贴的那只手，用力到发白且颤抖。 　　他看到季子祯紧张的神色，也看到了季子祯眼眸里面自己煞白的脸。 　　乔钧盯着季子祯的眼睛，双脚像是钉在地面，动弹不得。 　　他吐出一个字：“跑。” 　　季子祯大步来到乔钧面前，双手扶着乔钧的肩：“别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乔钧的脊柱在发热，热度窜上皮肤，让背部中央的那一条线烫得传来了冰感。 　　双臂双腿，都在发麻。 　　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窗外猛地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爆炸开来的热浪击碎了玻璃，玻璃的碎片如同无数细小的子弹，冲着房间里各处射去。 　　异变突生的那一瞬间，季子祯凭借兽人的快速反应，把乔钧紧紧护在身下。 　　乔钧落后季子祯一步，在被对方保护起来之后，立刻反手握住季子祯的手腕，把人往房门那里拽去。 　　季子祯用力大喊着，声音在外面接连传来的爆炸声中，显得格外微小：“阿钧！别轻举妄动！” 　　乔钧脸色铁青，拽着季子祯的手没有放松，力度大得在兽人的手腕上留下了红痕。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房门，嘴里快速且清晰地用短句做出简短表达：“恐怖袭击。对方包围了公馆。从一楼往上，正在逼近。跑，先往顶楼去。” 　　凭借兽人的听力，乔钧相信季子祯能够听清他说的话。 　　说话间，乔钧空闲的那只手已经握上了房门把手。 　　却有不属于乔钧的力道，从外面同步压下了门把手。 　　季子祯的视线捕捉到了门把手微小的动势，被乔钧握住的手臂立刻向反方向用力，想要把乔钧拉离门边。 　　这时候兽人的力气却没能抵过人类的。 　　乔钧定定地站在原地，正看着前方。 　　隔绝房间内外的门被打开，秦星河的身影出现在门的对面。 　　秦星河一个眼神落在了乔钧身上，下一个眼神落在乔钧紧握住季子祯的手上。凭借两个眼神，立刻推演出他们两人之间目前的情况。 　　对季子祯解释起来，就太浪费时间了。 　　秦星河用了0.2秒做出如上判断，果断转身背对乔钧他们，为两人开路：“走。” 　　同时，他往身后丢了把手枪，被乔钧在半空一把接住，反手别到了后腰。 　　季子祯拍拍乔钧的手臂，示意他已经明白了状况，会跟着乔钧行动的。 　　乔钧放了手，三人趁着敌方还没有进到二楼之前，率先踏上楼梯，向顶楼移动。 　　公馆的顶楼和天台之间有一段空间，用于储物。由楼下来到顶楼，再穿过这段储物的房间，就能看到通往天台的门。 　　秦星河带着两人来到储物间，分别找位置把人藏好，低声嘱咐着：“七星的所有公馆，都会在天台装备能量防御壁。只要不是机甲的攻击，一般都穿不透。如果听到不寻常的动静，就往天台走。防御壁开关在天台那侧的门边。” 　　秦星河这话虽然是对两个人说的，但是人目前站在乔钧面前。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忽然被乔钧用力拉住。 　　乔钧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进秦星河的眼底：“你要去做什么。” 　　秦星河抿了抿唇，声音轻飘飘的：“下面的人还没搞清楚状况，我去把他们带上来。” 　　乔钧的手死死扣住秦星河的手臂，比刚才抓着季子祯的时候还要用力。秦星河的手臂瞬间出现乌青。 　　乔钧的声音一如平常，没有波动，像是一条直线：“你找死吗？” 　　如往常一样的怒火并没有出现。 　　雪狼只是深深看了乔钧一眼，用另一只手的掌根按住乔钧抓着他的手，一寸一寸把对方的手从秦星河自己的手臂上推下去。 　　时空倒转，像是乔钧在那间空教室，一寸一寸地按着雪狼的肩。 第四十三章 死亡 　　乔钧的眼睛被熏染得一片通红，精神波毫不留情地爆发出来，呼啸着直冲秦星河而去。 　　他顾虑不到这时候、这个空间内还有其他的兽人存在。 　　他的精神波会对季子祯产生怎样的影响，会让季子祯承受怎样的痛苦，衍生出怎样的应激反应。这些，统统都不在乔钧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需要让秦星河听话。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秦星河去送死。 　　他得让秦星河活下来。 　　精神波摧枯拉朽地尽数传进秦星河体内，漫天重钧，压着秦星河的全身。 　　——不准动。 　　乔钧的双眼布满血丝，浸得深黑眼瞳周围一圈都在泛着红色。 　　在储物间这个几乎见不到光线的地方，乔钧的双眼与暗光融为一体，像是一座牢笼，将秦星河关在他的视线里面。 　　秦星河的额头，肉眼可见的，瞬间渗出了细汗。呼吸变得急促，全身的力量都被压得往下坠去，双腿发抖。 　　但雪狼的精神波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意思。 　　他推拒着乔钧的手改了方向，艰难颤抖着，覆在了乔钧的手背。 　　比人类大上一圈的手，正正好好能把对方的手包裹住，完全盖住了乔钧手背的伤。 　　轻柔的温暖从手背皮肤传来。 　　乔钧听到秦星河开口，看到秦星河浅琥珀色的眸子在莹莹发光：“乔钧，放开吧。” 　　“我一定要去。” 　　下面一百多人，只凭老师们是无法全部快速通知到位的。这是生命，他不能退缩。 　　乔钧张开嘴，吸进去的空气在气管里受到挤压，发出尖锐且嘶哑的鸣声。 　　储物间里飞扬的灰尘，似乎在空中静止下来。 　　浅琥珀和墨黑安静地交融。 　　半晌，乔钧缓缓地，缓缓地把手指一根一根的移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悬空折着，最后放开了手。 　　空间里的精神波瞬间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秦星河望了乔钧一眼，几个闪身，身影就消失在乔钧的视野里。 　　储物间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季子祯的声音传来：“阿钧，你还好吗？” 　　乔钧如梦初醒，连忙想要去到季子祯身边查看对方的状态。 　　季子祯通过乔钧的动静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立刻出声阻止：“别，我们分散开站比较好。” 　　乔钧把已经抬起来的脚收回去，脸色并不好：“抱歉，我刚才是……” 　　话说到一半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乔钧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不喜欢意气用事，最讨厌用情绪解决问题。但是刚才，从在房间里接到秦星河的精神波传递的信息开始，他的情绪就维持着很大的波动。 　　他的大脑无法做出任何思考，破了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 　　甚至还牵连到季子祯。这对季子祯简直是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乔钧转了口，向季子祯确认道：“子祯，你现在有不舒服吗？” 　　季子祯：“我没事的。” 　　乔钧看不到季子祯，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好在听上去没有任何异样，让乔钧松了口气。 　　“不过，阿钧，”季子祯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像是想要帮助乔钧放松一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露出这么激烈的情绪。” 　　乔钧的张张嘴：“我……” 　　季子祯立刻打断：“别误会。我很高兴能见到秦星河吃瘪。” 　　张开的双唇颤了颤，缓缓抿起，乔钧露出了一个苦笑：“嗯。” 　　他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在秦星河没有发病的情况下，用精神波去对秦星河做出命令。 　　像是知道乔钧这时候在想些什么，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季子祯不想让乔钧陷入消极的情绪里面。于是他想了想，转了话题。 　　季子祯：“现在想想，当时我来二星报到之前，我妈还让我小心一点。” 　　乔钧背靠在墙上，安静听季子祯说着。 　　季子祯笑笑：“她说二星虽然结束了战争，但是还有很多危险的组织，所以遇到危急情况，一定要记得首先联系她。” 　　说起来，之前他们309聚会，王择说起秦星河去向的时候，解时语也提到了这回事。 　　现在姜运那句“flag……”的尾音，开始在乔钧耳朵旁边环绕。 　　乔钧忽然意识到，姜运似乎说什么话都很灵。 　　想到了朋友们，乔钧原本绷紧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连带着刚才探出去一直连接着秦星河的精神波，也稳定了许多。 　　乔钧开始和季子祯闲聊。 　　这幅场景处处透露着诡异，像是两人根本不是身处恐怖袭击的目标建筑内，而是在刚开学的教室里，边等待教授过来，边聊着自己的近况。 　　但他们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的精神时刻保持紧张状态，同时不至于让过于紧迫的情绪吞噬自己的理智。 　　乔钧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提到过你妈妈是经商的？” 　　遇到袭击的话，首先联系作为商人的母亲——乔钧对这种做法存疑。 　　季子祯像是对乔钧的想法了如指掌，回答道：“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我爸是七星的，但我不是。我一直在五星长大。” 　　季子祯：“我们五星的生意人，可和七星的不一样。” 　　语气轻巧，但乔钧轻易就能捕捉到暗藏的骄傲。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季子祯现在正在用着一副怎样的表情，在对他说出炫耀自己故乡和母亲的话。 　　让他想起了同样崇拜父母的秦星河。 　　乔钧的视线向上望着，注视眼前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天花板：“是哪里不一样——” 　　最后一个字的发音才说到中途，乔钧猛然收声。 　　0.5秒之后，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爆发似的冲击感，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摇晃，震得身边堆起的杂物由高处往低处散落解体，天花板上扑簌簌地落下白色的墙灰。 　　季子祯的反应很快，根据脚下的震动，察觉到了这次的炸弹恐怕是在公馆内部被引爆的。 　　他的位置在天台的远端，乔钧距离天台的门是最近的。他用最快速度向乔钧的方向赶来，想要带着乔钧一起前往天台。 　　储物间堆砌起来的杂物很多，留出来通行用的空间只有窄窄一条路。 　　季子祯的肩、手臂、腿，频频撞击着周边的杂物，痛感没能阻碍他的动作。 　　季子祯高声叫到：“快去天台！阿钧——” 　　猛地，季子祯噤了声。 　　宇宙中的一切都被放慢了一样的，他凭借兽人的视力，勉强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乔钧经过他身边，脸上五官没多大波动，瞳孔却缩成了一个小点，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 　　兽人的反应，甚至没有人类快。 　　季子祯尽自己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却连乔钧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视野中乔钧的身影一闪而过，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季子祯忽然感受到一股没能追得上乔钧速度的精神波，排山倒海般地迎面冲他而来。 　　季子祯控制不住身体，一条腿的膝盖猛地砸到地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才让另一条腿勉强撑住了身体，不至于整个人趴在地上。 　　他快要窒息，咽喉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无论是呼还是吸的动作，都无法让氧气在身体里顺畅流转。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全身各处的细胞都在颤抖，发挥不出一丝兽人引以为傲的体能优势。 　　血液凝固，不再在血管里流动，变成了冰封的长河。 　　他快要被乔钧的精神波杀死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 　　刚才乔钧想要命令秦星河，所以给对方施压的精神波，与此刻比起来，简直是崇山峻岭之前的一颗石子。 　　此时乔钧的精神波在传递着一个讯息。 　　死亡。 　　- 　　周围的一切都在乔钧眼里静止。 　　他的身体在静止的世界里奔跑着。 　　向着最后感受到秦星河精神波的方向而去。 　　刚刚，就在脚下爆炸传来的前一个瞬间，乔钧探出去与秦星河相连的精神波，断了。 　　不像是被谁用外力强行切断的，更像是秦星河的精神波全部湮灭之后，失去了探查对象的断链。 　　断链得无声无息，乔钧没能从秦星河的精神波里，得到任何传递过来的信息。 　　大脑已经迅速做出了判断。 　　除了秦星河生命垂危的情况之外，乔钧暂时想不到其他能让他们之间的精神波断链的可能。 　　他必须要下去找到秦星河。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还没思考清楚，但是身体已经擅自动了起来。 　　每落下一步，双腿的颤抖就因为脚掌触地的冲击感，而更清晰一分。 　　胸腔在震颤，像个破旧的老式收音机，发出有节奏的报错响声。空荡的胸口冷得不像话，这份冷意慢慢向上侵染，直到他的牙齿在口腔里不住打颤。 　　他在害怕。 　　前面就是他从未见过的真实战场。 　　敌人用着他多在影视剧里才看到过的武器。 　　死亡的威胁由秦星河消失的精神波而起，凝成一把镰刀，悬在他头上。 　　仿佛有人对着他耳边在吟唱，唱着最神圣又最空洞不详的圣音。 　　乔钧用着这具怕到发抖的身体，一步一步接连不断地向楼下跑去，没有哪怕一瞬间的迟疑。 　　他必须要找到秦星河。 　　踏下楼梯的最后一阶，乔钧看到了已经熟悉起来的几位同学的面容。 　　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没有见到秦星河。 　　乔钧继续跑着，转过拐角，穿过走廊，在每一扇敞开的门后，寻找着秦星河的身影。 　　没有，没有，没有。 　　在哪里，他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 　　脚步在接连的爆炸声中落下，踩上散落的玻璃碎片，踏过被血浸湿的地毯。 　　穿过最后一个拐角，乔钧的身体陡然停止一切运动。 　　黑白的视野有了颜色，寂静的耳边有了声响。 　　时间恢复正常流转。 　　他看到秦星河的胸口被一个人类用手臂贯穿，伤口周围燃烧着熊熊火焰，吞噬秦星河的身体。 　　对方发现了乔钧，用脚抵住秦星河的肩，借力把自己的手臂从秦星河的胸腔抽了出来，由弯腰的姿势起身站直，金发顺着肩滑落到背。 　　雪狼的鲜血和人类火焰，在她的手臂上形成了一副地狱业火绘。 　　赢不了。 　　乔钧的大脑这样告诉他。 　　下一瞬间，原地没有了乔钧的身影。 　　雷电在空中闪出，条条都如离弦的箭，和乔钧一起，冲对方而去。 第四十四章 在呼吸 　　对方显然没能想到乔钧居然迎着她上前，一时疑惑。 　　乔钧没有错过对方这一瞬间的犹豫，原本向着对方冲去的身体顿时原地一转，迅速向坐靠在墙脚边的秦星河冲过去。 　　乔钧和那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仅仅半米。 　　他抬眼向上看去，见对方垂眸注视着自己，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手臂上刚刚熄灭的火焰，再次腾然升起。 　　艳红的火莲绽放之前，几柱电流由乔钧靠近对方的手臂释放出来，比起火焰更快，隔断了对方的视线，并快速冲向她。 　　在发动攻击的同时，乔钧一把捞起破败布娃娃一样的秦星河，避开伤口，单手把雪狼抗在肩上。 　　空气中隐约传来烧焦的气味。 　　乔钧在还未消散的电柱的掩护下，绷紧腿部的全部肌肉，准备逃离敌人身边。 　　前方五米的那扇门后，就是公馆外墙的逃生楼梯，可以直接上到天台。 　　但是乔钧不能去到那里。 　　他不知道那扇门后面，会有多少恐怖组织的人聚集着。 　　他只能把赌注压在原路返回。 　　右脚撑在地面转了360度，同时把秦星河换到另外一侧的肩上，乔钧用他自己的身体隔在秦星河和对方之间。 　　大腿的肌肉开始牵动整条腿往前迈去，乔钧侧头看向对方，故技重施，再次放出电柱，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阻挡对方的行动，同时拿出已经开了保险的手枪，向对方腿部连射几弹。 　　他是人类，听不到子弹没入血肉的声音，隔着电流也看不到究竟命中了没有。 　　但是乔钧没有发现对方行动的痕迹。 　　乔钧扔掉手枪，立刻把秦星河换成抱姿，抬腿向几十米远的楼梯狂奔而去。 　　周围的声音无限放大，跑步形成的气流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像是他正处于飓风中心。 　　心跳已经失速，紊乱的鼓动声传遍乔钧全身，形成回响。 　　他甚至能听得到从秦星河伤口那里传来的，血从破碎的血管里冒出，又濡湿了衣服，再滴落的声音。 　　最后，乔钧听到了火焰滋滋的燃烧声。 　　不祥得像是历史上传说中的烈火，正落在魔女的身上，让皮肤发出变硬变焦的声音。 　　身后的火焰破风而来。 　　瞬间吞噬了乔钧的背。 　　极度的凉之后，才有极致的热度传到脑神经。 　　乔钧脚下踉跄，瞬间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身后传来了对方的声音：“你和他差远了。过来救他，是个极其愚蠢的决定。” 　　乔钧的眼眸不住地颤动着，全身受着烈火灼烧，拼命在大脑寻找应对方法。 　　但是没有。 　　他从来没有学过怎样对付人类觉醒的能力，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杀意。 　　此时保持住理智，对他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真可惜。”操纵业火的魔女说道，“本来你是个能力很有意思的人。” 　　正在燃烧的脊背窜起战栗，乔钧转头回望过去。 　　魔女正举起手臂，垂下注视乔钧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如同神祗一样空洞，即将对乔钧落下审判。 　　她轻启双唇，喃喃念道：“一切为了二星的光荣。”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纷杂硕大的白字填满漆黑一片的脑海。 　　乔钧抬起的手臂，不及对方下落的速度，没能挡在对方的动势线上，与对方的手臂交错开。 　　拦不住。 　　在冷硬如同钢铁的指尖刺进皮肉的瞬间，一股巨大的电流浪涛环绕着，以乔钧为中心，向外冲击开来。 　　电流带着人类面对死亡时最后的想法，瞬间传遍了方圆百米。 　　——想活下去。 　　胸前的衣服忽然被人大力攥住，慢动作下，乔钧的身体往前扑去。 　　而后，在再次静止的世界中，一发箭矢破空而出，擦着乔钧的头发穿过，切断了几根黑发。 　　乔钧身后的女人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意识切断的前一瞬间，乔钧捕捉到了环境中的最后两句话。 　　“护卫编号829，五楼东侧，两名学生重伤。” 　　“收到，医疗组二十秒后就位。” 　　墨绿色的军装裤在乔钧眼前一晃而过，他陷入一片黑暗。 　　- 　　针对七星公馆的恐怖袭击，于二星当地时间上午十点二十分开始。 　　期间，公馆天台能量罩于恐怖袭击开始后四十三分顺利开启，无人员死亡，42人轻伤，88人中伤，2人重伤，生命体征岌岌可危。 　　七星的外遣护卫救援队，与五星某知名雇佣兵组织，以及两方各自派出的医疗组，协作互助，联手合作，共歼灭恐怖组织8人，控制16人。 　　此事件受到联邦各星各界广泛关注。 　　被成功控制住的16人，其中12人在被押送二星最高监狱的路途中自尽而亡。 　　根据剩余4人的口供，这次恐怖袭击的原因，是主谋不认可二星与六星的战果，为了再次燃起战火，选择袭击了七星的公馆。 　　此次事件过后，二星掀起一阵反战主义运动潮。二星政府联合联邦政府，通过了专对二星实施的武器管控及人类觉醒能力管控的条例，于下个月初正式投入实行。 　　一星期后，二星爆发内战。 　　通过这次事件，七星中一部分人对于星立大机甲专业派遣学生们前往战乱星球的这种行为提出质疑。 　　这份质疑，被重伤学生们的两位家长的出面声明打消了些许。 　　很快，前往二星做支援的当事学生们也纷纷站出来，否定部分人提出的质疑。 　　他们是七星未来的机甲兵，他们无惧战争和死亡，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为他们的未来做预演而已。学校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他们唯一的不甘，是让自己的同学舍身保护了自己。 　　媒体的焦点再次聚集到了重伤的两人身上。 　　乔钧第一次以秦家人的身份，正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秦家两位家长的面前，没人敢对乔钧说三道四。 　　何况，乔钧和秦星河一样，是这次事件中保护同学们的功臣，无论怎样乔钧都不应该被苛责、被探究、被扒开过往的身份。 　　不过，总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通过乔钧指摘秦家。 　　乔钧的生父乔志远来到众人面前，控诉秦家抢走他的儿子，让他们父子骨肉分离。 　　很快，有人把乔志远曾经对乔钧的行为被暴露给公众，包括但不限于家暴、让未成年的孩子打黑工补贴家用、逼迫乔钧初中辍学等等。 　　有心人通过实名爆料的证件发现，刘姓爆料人曾经似乎是一位机甲兵，现住址正是乔钧原来所在的贫民区。 　　秦家更是拿出了早早办成的收养手续，完全堵住了乔志远的嘴。 　　乔志远被七星妇联以虐待儿童的罪名起诉，调查过程中发现乔志远拥有赌博史和滥用药物史，数罪并处，判三十年监禁。 　　尽管乔志远被捕时高喊着自己没有赌博，更没有沾染du品，但此时已经没人相信了。 　　以上，都是躺在七星医院里的乔钧和秦星河所不知道的后续。 　　他们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 　　秦星河作为兽人，身体机能比人类强上许多，但因为胸口被捅了个对穿，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所以并没有比乔钧强到哪里去。 　　而乔钧，背部大面积烧伤，侧脸也有小程度烧伤，再加上在极限情况下强行发动能力和精神波，导致脑缺氧长达三分钟。 　　在秦琛向阳以及星立大的共同安排下，乔钧被急救过来之后，又被紧急送到军用生物修复舱，在里面躺了四天四夜才勉强稳定了生命体征。 　　皮肤上的烧伤也一并接近痊愈，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接受过火焰的皮肤有些粗糙。 　　尤其是那一小半被灼烧过的侧脸，肤色和正常皮肤比起来会有些不一样，即使不明显，但一看就能注意到。 　　好在医生说身体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自行修复，不用过于担心。但比起性命，这已经算是小事了。 　　两星期过去后，秦星河率先睁开眼。 　　最先醒来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精神波。 　　在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乔钧呐喊着的精神波，身体违背大脑的意愿强行醒来。人都已经没有意识了，身体却能够及时判断出增援已经就位，扯着乔钧的领口让对方把头低下来，以免被箭矢伤到。 　　秦星河的精神波仍然停留在那座公馆的五层。 　　他的精神波听到了乔钧在求救，却没能确认到乔钧的安全，所以在秦星河的身体醒来之前，暴虐的精神波冲响了病房的监控设备的警报。 　　一群医生紧急跑来，个个穿着阻隔服，四五个兽人医生都没能把秦星河按回到病床上。 　　雪狼目眦尽裂，喉咙深处发出嘶吼，把全身上下的管子一根根扯掉。 　　现在是秦琛在医院陪着他们两个。接到医生的联络，他赶紧从乔钧的病房赶过来。 　　来到秦星河面前，秦琛双手用力捧住儿子的脸，额头相贴，语气急促且高声地重复着：“儿子，乔钧没事，你安静下来，我带你去见他。乔钧没事，你乖乖的，爸爸带你去见他，嗯？” 　　“乔钧”两个字进了耳朵。秦星河停下挣扎，浅琥珀的瞳逐渐恢复清明。 　　他抬起仍然没有力气所以颤抖不止的手，像是扒住浮木一样，紧紧攥着父亲的袖口。 　　医生们来不及给秦星河做检查，按照秦琛的意思，迅速拿来了一把轮椅。 　　秦星河还无法自主行动，秦琛把儿子抱到轮椅上，带着他前往乔钧的病房外面。 　　特质的病房玻璃能够阻隔外部的一切精神波侵扰。隔着淡绿色的玻璃，秦星河手攥着轮椅扶手，上身忍不住往前探去，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看清前方病床上的人。 　　秦星河就这样看着。 　　伤口崩开，血浸满了绷带，他自己浑然不觉。 　　半晌，秦星河轻声开口，像是怕吵到了乔钧：“爸。” 　　秦琛弯下腰，耳朵凑近秦星河嘴边。 　　秦星河的眼睛仍然被乔钧的身影锁住：“他在呼吸吗？我怎么……我好像看不到。爸，乔钧在呼吸吗？” 　　上将的手按上儿子的肩，以掌心的热度为他传递力量，声音沉下来，对儿子承诺着：“嗯，在呼吸。乔钧没事的。和你一样，他只是太累了，所以才睡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休息。” 　　“在呼吸，在呼吸。”秦星河只能听到这几个字，呢喃重复着。 　　手下的孩子安静下来之后，秦琛缓缓直起身，动作像是一个放置许久的机器人偶，一寸一寸的，把背挺直。 　　秦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收回放在秦星河肩上的手，深呼吸两次，推着再次昏迷的秦星河走回病房。 第四十五章 喜欢他 　　秦星河隔了半个小时，再次醒来。 　　向阳和顾管家以及王择，在接到秦琛的消息后，纷纷赶来医院。 　　等到医生为秦星河做完整套检查后，四人得知秦星河的身体没有隐疾，只要修养得当就能恢复，都瞬间红了眼眶。 　　秦星河在床上坐着，看向前面白墙的双眼发直。 　　刚恢复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他处理过于复杂的信息，但他能明白医生说自己“检查结果良好”是什么意思。 　　眼眸缓慢移动着，对上秦琛和向阳的，秦星河开口：“爸，妈，我要去看乔钧。”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作为秦星河最能听劝的人选，向阳开口了：“星河，乔钧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接受探视。” 　　秦星河还是一副眼神发直的模样，但是立刻说：“我在外面看。” 　　秦琛接着劝道：“你自己的身体也受不住。你现在还需要时刻用营养剂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 　　秦星河周身的精神波隐隐开始波动，处处透露出焦躁，带上了没有掩饰的攻击性。 　　他的精神波在找它们的人类。没办法接触到乔钧，它们已经快要疯了。 　　顾管家面露不忍，上前一步也想劝：“星河啊……” 　　王择忽然开口：“盒子，给你拉个监视屏过来让你看，行不行？” 　　暴躁的精神波瞬间消失。 　　秦星河看向王择的眼睛，木着脸点了头。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 　　秦家的三位去找医生还有院方协商监视屏的事情，王择留下来陪着秦星河。 　　他把床头的椅子拉出来，一屁股坐下，又拿起床头柜上准备的水果刀，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开始削皮。 　　王择手上削皮，嘴也不闲着，精神放松下来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哟，这时候知道乔钧的好了？” 　　秦星河看了王择一眼，没讲话。 　　秦星河不反驳，那就已经是一反常态了。王择啧啧两声，三两下削好皮，先切了一块塞进了他自己嘴里。 　　他含含糊糊地说着：“怎么想开的？” 　　秦星河直视前方，平平地吐出一句：“你屁话真多。” 　　王择对秦星河的用词见怪不怪，耸耸肩，又切了块苹果，用刀尖插着送到秦星河嘴边。 　　大少爷倒是没有拒绝，张嘴了。由于还没怎么恢复力气，秦星河比平时多嚼了几下，才咽下去。 　　王择看秦星河吃完，刚要再赏一块，忽然听到大少爷主动开口了。 　　秦星河的每个字都放慢了，轻声说道：“每次我的精神波出问题，乔钧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 　　王择表情怪异地看秦星河一眼，“嗯”了一声。 　　秦星河问道：“你说，他是为什么？” 　　“嘶——”王择把手里的水果刀往苹果上一插，放回果盘里，语气阴阳怪气，“你说怪不怪，我也想知道呢。” 　　秦星河转头，看向王择的眼睛，目光里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就像只是在询问一个难解的问题：“你也不知道吗？” 　　他以为人类和人类之间，能比兽人更容易互通想法。 　　秦星河这种表情，让王择的情绪稳定了点儿。 　　他是真的不知道乔钧到底怎么坚持下来的。但是他想起了之前那次309聚会之后，乔钧在车上和他说的事情。 　　王择沉默片刻，犹豫着开口：“乔钧他可能是把你当成了朋友。你想，他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身边都没什么朋友，你可能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勉强能称一声‘朋友’的人了——虽然你是个混蛋，而且他现在肯定不觉得你是他朋友，也不缺你这一个朋友了。” 　　“朋友。”秦星河把这两个字绕着舌头转了一圈，下意识觉得这并不是正确答案，“不对。” 　　王择冷笑一声：“那是。是朋友的话，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二星去，让人留在家里干着急。” 　　秦星河的睫毛颤动一下：“着急？我没跟他说过吗？” 　　王择指着秦星河的鼻子骂：“你他妈要是说了，乔钧能问到我这里来吗？你们俩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跟人家说几句话能让你暴毙是不是？你就是根本没把乔钧放在心上，你个狗！” 　　王择说起来就停不下来：“还有，之前在二星你是怎么给乔钧伤成那样的？没人问你，可别以为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你好样的啊秦星河，都能掐人脖子了？我真不明白了，乔钧干什么天天上赶着去给你安抚精神波，又不是在讨老婆。” 　　最后那两个字的名词触动了秦星河的心脏。 　　秦星河双唇微启，气流顺着小小的开口进入气管，在身体里带起丝丝凉意。 　　像是微风拂过，带起浅浅一层沙土，被埋藏起来的嫩绿幼苗露出了肉嘟嘟的两瓣叶片，随着风在轻轻摇曳。 　　小小的芽扰得秦星河的心痒痒的。 　　胸口像是泡满了橘子味汽水，接连有细密的气泡从底部往上冒出。小气泡每破开一个，就惹得秦星河的心尖尖颤动一下。 　　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表情没有特别的波动，垂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尖在无意识地触着掌心，像是掌心里面乔钧留下的血还在，只要摸到那片红，就是在触碰乔钧本人一样。 　　见秦星河半天没讲话，王择抬眼往秦星河那里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王择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立起来了。 　　王择猛地起身，腿推着原本坐在身下的椅子，椅腿和地板之间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啪地一声倒地。 　　王择被这两声刺得头都大了。 　　他冲秦星河连连摆手，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高声叫着：“不不不不不！撤回撤回！我撤回！” 　　连续说着“不不不”的时候，嘴巴动得像个刚被捞上岸的金鱼似的，“啵啵啵”的。 　　秦星河像是不知道王择在讲些什么一样，眼皮抬了抬，语气平静得异常：“撤回什么？” 　　生怕说出口之后提醒了秦星河，王择话到嘴边了却不能说，只能举起双手狠狠揪住头发，脸上是崩溃的表情。 　　秦星河盯着王择看了半天，收不住捉弄人的心思，轻笑出声。 　　只不过这一声笑没能唤起王择的注意。 　　心情轻松了一些之后，秦星河忽然想起一件事，向王择问道：“刚才你说，你知道乔钧在二星受伤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啊？”王择没能立刻跟上秦星河的脑回路，反应了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秦星河，“哦，你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已经是学校的名人了。” 　　秦星河接过手机，视线刚落到屏幕上面，手指划了下，手机忽然被王择大力抽走。 　　王择满头冷汗，眼神飘忽，猛把手机往自己的口袋里揣，却频频滑空了几次：“那个，那什么，不是什么好看的，不值得看。嗯，总之就是有人把你们机甲专业的学生在二星的生活传到论坛上了，大家也就认识你们两个了。你想，毕竟你是秦上将的儿子嘛，大家肯定很好奇你的生活。” 　　房间里弥漫着异样的安静。 　　王择频频瞥向秦星河，企图从秦星河的表情里看出对方刚才究竟有没有读到那些不该被看到的言论。 　　王择的目光从秦星河的嘴开始，逐渐往上。 　　秦星河的下半张脸并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让王择绷得紧紧的精神放松了些，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秦星河的眼睛上。 　　王择：“………………操，完了。” 　　秦星河浅琥珀色的眼眸，此时正在细细颤抖着。 　　从里面迸发出的光，让王择面如死灰。 　　完了，秦星河肯定是看到了。 　　王择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Q家大少爷吃醋了那个帖子的回复，进度正是两周前他最后看到的地方。 　　当时秦星河和乔钧还没被送回七星，王择担心他们，又不能去打扰向阳和秦琛，所以只能刷着帖子，试图从里面获得一些零碎的消息。 　　＃518 　　我们没事！不对也不算是完全没事，大部分人受了点伤，Q和J两个人不太好。[图片] 　　＃519 　　我的天快告诉我他们是还活着的对吧！ 　　＃520 　　姑且算是活着，但这种伤势很可能下一秒就…… 　　＃521 　　怎么伤这么重，他们两个都去救人了吗？ 　　＃522 　　准确来说是Q下楼救人，和老师一起指挥大家都躲上天台。J下去救Q。 　　＃523 　　我是亲眼见到J下楼的。他路过身边的时候我边叫他边想拦住他，结果他好像不仅是没听见，而且走得飞快，我一个兽人根本抓不住他。 　　＃524 　　我和523一起的，当时J的表情很吓人，像是谁敢挡在他面前，他就杀了谁一样。当时我还接触到了J的精神波，我发誓我看到我太奶了，真的要死人了。所有精神波都在念着秦星河的名字，像座大山似的，给人的压迫感真不是一般的重。 　　＃525 　　呜呜还好两人都被救下来了，不然真的不敢想只有其中一方活下来，另一个会怎么样。 　　＃526 　　J都豁出命了，这感天动地的爱，他们一定要没事啊。 　　王择当时看到这里为止。 　　兽人的反应极快，在王择抽走手机的时候，秦星河已经把屏幕上的信息印进眼底了。 　　乔钧喜欢他？ 　　这好像是最不可能的理由，但又好像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不然，一个人类，怎么会拼上命也要去救一个兽人呢？ 　　乔钧，喜欢他。 　　不是喜欢什么姓季的狐狸。 　　喜欢的是他。 　　喜欢到每一次都奋不顾身地来到他身边。那么那么的喜欢他。 　　秦星河只感觉全身泡在温暖阳光下一样舒适，全身的毛孔都在畅快呼吸。 　　精神波在阵阵回旋。 　　欢快得像是撒了欢的小狗，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向阳三人拿到医生的许可，带着技术人员和各种装备设施回到病房，还没到门口，就感受到了儿子的精神波。 　　三人惊讶地对视，请技术人员在门口稍等，走进房间。 　　向阳用眼神问王择：这是怎么了？ 　　王择的表情十分复杂，嘴巴张了又张，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完全开不了口。 　　王择这时候只觉得，秦星河这旋转起来的狗味儿，像提了五倍速的旋转木马，每一只马都在呲着个大牙冲他的头创过来，让他的脑袋疼得要命。 　　妈的，他好想回家。 第四十六章 好久不见 　　王择没多说什么，向阳检查了一下，发现儿子的精神波并没有异常，就放心下来。 　　王择退到一旁默默看着。顾管家招呼技术人员又是拉线又是接电，最后拉来一台30寸的电视，把所有准备好的线全部接上，秦琛来到电视前，伸手按了下电源键。 　　原本漆黑的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乔钧病房的画面。 　　摄像头的位置看起来似乎是在病房的右侧角落，能让乔钧的病床出现在画面的正中间。 　　向阳在一旁观察着秦星河，见到画面亮起来之后，儿子的眼睛像是粘在屏幕上一样，不禁柔了目光。 　　秦星河盯着扣在乔钧脸上的面罩，视线一动不动。 　　乔钧的胸口起伏幅度很小，他只能通过面罩判断乔钧此时的状态。 　　摄像头很清楚，他能看到乔钧此刻正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薄薄一层水雾凝在面罩内侧，又因为实在太薄了，所以很快散去。 　　雾气若有若无，仿佛下一秒就不会出现。 　　秦星河屏住呼吸，像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就不会打扰到屏幕那边的人的呼吸。 　　他等着。等了又等。 　　拖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看到又有一层新的雾气补充到了面罩上。 　　绷紧的身体随着放松下来，已经干涩的眼睛这才舍得眨一下。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气息因为不稳而在细细颤抖。 　　向阳来到病床旁，摸摸他的头，对秦星河说道：“妈妈爸爸没骗你吧，乔钧好着呢。” 　　秦星河闷闷地“嗯”了一声，短促的鼻音里面带着点湿意。 　　“这次你是多亏了乔钧，”秦琛走过来，按住儿子的肩，“等到之后乔钧醒过来了，我们要好好感谢他。” 　　秦星河点头，秦琛向阳和顾管家都露出了笑容。 　　只有王择在一旁面色复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在秦星河醒来后的第四天，乔钧那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秦星河和乔钧的病房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在同一层。 　　为了方便他们休养，这一层只住了他们两人。当楼层护士站那里响起了乔钧病房的警报时，秦星河比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的反应都快。 　　他当即拔掉吊针翻身下床，甚至没时间知会一声旁边坐着打瞌睡的顾管家，拖鞋都是只来得及穿上一只，袜子在光洁的地上滑了一下，踉跄着跑出了病房门。 　　穿过走廊，秦星河大口喘着气，在乔钧病房的玻璃窗前站定。 　　乔钧原本连呼吸都不太能让人看得清，此时胸口却在剧烈起伏，浓厚的雾气接连不断地呼在面罩上，盖住了乔钧的面容，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秦星河快要急死了，却不能擅自闯进病房，只能眼睁睁看着落后他一步的医护人员飞奔进病房，开始围着乔钧做一些他看不懂的救护和检查。 　　能被秦星河看到的画面只维持了一秒，里面的一位护士来到窗边，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按了下，很快秦星河面前的玻璃变成了不透明的模式，阻隔了他的视线。 　　他抬手，滚烫的掌心印在玻璃上，任由手掌的温度持续被冰冷的窗户吞噬。 　　顾管家此时已经通知过秦琛和向阳，来到秦星河身边，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只有默默陪在秦星河身边。 　　很快，玻璃窗重新变为了透明，开启玻璃窗的医生只露出一对眼睛，对着秦星河和顾管家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秦星河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没能站稳，如果不是撑在窗上的手支撑着他，恐怕他真的会倒下去。 　　心脏跳得砰砰响，有些耳鸣。 　　他看到里面的乔钧动了。 　　只是微微偏了头的一个小小动作，就足够让秦星河全身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连胸口此时传来的心跳过速的疼痛都被他自动忽略。 　　手掌刚要离开玻璃窗的时候，秦星河忽然感到有种他极其熟悉的精神波，正在向这里靠近。 　　受伤的身体让他的反应极慢，在他要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快步经过他身边，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向病房里面走进去。 　　秦星河的眼前，银色长发的发梢一闪而过。 　　- 　　乔钧感觉自己全身都很累。 　　比起以往任何一次受伤后醒来，都要让他难受。 　　像是有无数的手从下面伸出来，箍着他的四肢和身躯，强行把他往更深处拽去。 　　他逐渐沉入冰冷的湖底，口鼻被周围涌上来的水堵住，呼吸不畅。 　　身体抵抗的力气快要没了。 　　在水面的光源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乔钧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尖锐的声音穿破周围的水幕而来，唤醒了他的几分意识。 　　奇迹一样的，乔钧感到原本拖拽着身体的力度消失，反而是有一股力量强硬地把他从水底夺回去，带着他穿越层层水波的阻碍，向着光前进。 　　眼前被一片白光覆盖，耳边是各种极具规律的滴答声，杂糅在一起，却没有显得混乱。 　　乔钧能感到有人正摆弄着他的身体，翻着他的眼皮，又捏着他的手和上臂。他不太喜欢肢体接触，对方的触摸让他有些焦躁。 　　他想要快点睁开眼睛，请对方放开手。 　　眼前的白光愈发强烈，耳朵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在他能够睁开眼睛之前，对方已经放开了他的身体。乔钧听到了软底鞋踩在地面上的轻微声音，随即是门被谁打开的推拉声。 　　推拉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乔钧感觉到自己体内沉寂已久的精神波被唤醒。 　　精神波盘旋而起，冲破一切限制，像是被吸引的磁铁，不顾一切地冲往对方身边，又因为主人身体难以撑住，所以在半路就消散了。 　　乔钧缓缓睁开眼。 　　面前有人影晃动，乔钧的视野仍然模糊不清，一时判断不出对方是谁。 　　那人轻轻握上他的手，莫名的，乔钧并不讨厌被对方触碰。 　　热量缓缓通过双手传递给乔钧，这部分血液逐渐输送到全身，让身体回暖。 　　熟悉的声音在乔钧耳边响起：“阿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什么吗？” 　　乔钧还没有力气开口回答对方的这些问题，只能用力握紧手，以这种方式来告知对方自己没事。 　　手指刚刚动了下，对方就以更强的力道回握他，像是紧紧守护住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眼前的白雾逐渐散去，乔钧在能看清面前景象的那一瞬间，脊髓反射一样的，把视线往更远处的病房门口挪过去。 　　那是刚才他的精神波想要前往的方向。 　　视线仿佛途径万水千山，才终于落到了他想看的人身上。 　　乔钧打量着对方，大脑在慢慢做出评价。 　　脸色不太好，看上去很苍白。 　　胸口的衣服敞开了，能看到绷带包得很好，但是好像隐约透出些红色，是伤口出血了吗？ 　　手正撑着墙，腿也没能站直，是身体没力气还是伤口痛了的原因？ 　　为什么只穿了一只拖鞋？ 　　是不是过得不好？ 　　身边的心肺仪发出急促的响声，昭示着乔钧此时不稳的心率。 　　下一瞬间，人类的精神波腾空而起，再次尽数涌向站在门口的兽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精神波里传达出来的信息。 　　——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精神波里面的安抚意味，藏在这几个字后面，能把心都熨得妥帖。 　　兽人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躁乱的精神波，不出一秒就被抚平。 　　乔钧的精神波还不能维持很久，力气用尽之后，他再次昏沉地睡去，身边的仪器也不在发出恼人的高频响声。 　　秦琛和向阳赶来的时候，正巧在医院门口碰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 　　虽然乔钧醒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睁开眼，但是根据医生的说法，乔钧已经能被视为脱离危险了。 　　向阳一直没能放下的心，这才稳稳落地。秦琛的身形晃了晃，一直绷紧的肩顿时泄了气。 　　秦琛揽着妻子的肩，两人缓缓往乔钧的病房走去。 　　没想到，他们远远就看到顾管家不知为什么正站在门口。 　　向阳拍拍丈夫的手背，加快几步向顾管家那里走去：“小顾，怎么回事？” 　　顾管家见到两人，把原本靠着墙的背直了起来。 　　“向书记，秦上将。”顾管家完打招呼，脸上的表情露出些许尴尬，“乔钧的朋友来了，正在里面看望他。” 　　提到“乔钧的朋友”，两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选。 　　那个孩子似乎对秦星河很有敌意，连带着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语气也很生硬。 　　不过也是托了那个孩子找来五星顶尖医生的福，乔钧才能以最快时间脱离危险。 　　秦琛明白了顾管家的意思，问道：“星河也在里面？” 　　顾管家苦涩地点点头。 　　秦琛和向阳对视一眼，决定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他们这时候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他们叫上顾管家一起离开，临走之前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眼。 　　除了闭着眼睛的乔钧，房间里另外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秦星河像是在硬撑着不坐，抱臂背靠着墙，目光直直落在乔钧身上。 　　季子祯则是坐在乔钧床边，向前倾身，双手握住乔钧的右手，银色长发由于动作从肩上滑落，散在洁白的床单上。 　　一室无言。 　　从秦上将和向书记来之前，这两个孩子就是一副这种氛围了。顾管家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跟上前方两人的脚步。 第四十七章 小狗撒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一个小时后，乔钧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身体复苏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从右手感受到了某种束缚的力量。 　　身体下意识地让手指动起来，想要挣脱束缚。 　　可惜没有任何效果，手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乔钧转动眼珠。 　　季子祯的脸逆着光在他眼前放大，对语气惊喜：“阿钧！” 　　乔钧转了转头，让自己的脸正对季子祯，然后对红了眼的朋友露出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的笑。 　　乔钧开口，声音沙哑异常：“子祯，让你担心了。” 　　“知道我担心——”季子祯低下头，语速很快，尾音藏不住哽咽，缓了半天才重新开口，“知道我会担心，就别做这么让人害怕的事。” 　　顿了一下，季子祯的声音充满后怕：“我拦都拦不住你。” 　　握住乔钧的手更用力气。 　　乔钧看着季子祯的发旋，手指在对方的手背上点了点。 　　等到季子祯松开手后，乔钧尽力地伸出手，用拇指细细擦去对方眼角的泪。 　　“下次不会了。”乔钧望着季子祯的眼睛，轻声说着话，语气郑重，“下次，一定不会了。” 　　下次，他会变得足够强。强到不惧怕任何危险，强到能破除遇到的所有困境。 　　季子祯鼻子一酸，双手紧紧抓住乔钧为他拭泪的手，闭上眼睛大声哭起来：“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那是最后一次见、见到你，我想去找你，但是根本动不了。阿钧，我怕，真的怕死了。你怎么这么坏，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不要把你当朋友了……” 　　乔钧脸上满是歉意和无奈，带着微微的笑意，一遍一遍对季子祯做出承诺，耐心哄着他。 　　直到季子祯的泪水几乎打湿了他的掌心，从始至终一直在门边的墙上靠着的人，终于动了身。 　　秦星河来到季子祯身后，手从下往上一拨，强行分开了两人交握的手。 　　秦星河俯视着季子祯，从嘴里吐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波动：“哭够了就滚。” 　　季子祯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狠狠瞪着秦星河。 　　秦星河看都不看季子祯，仿佛季子祯此时摆出怎样的表情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转身接了杯水，绕过床尾，来到乔钧的另一侧。 　　按下病床上半部分的升起按钮后，秦星河细心地调整了乔钧的枕头，把水杯举到乔钧嘴边。 　　杯沿碰了碰乔钧干裂的下唇。 　　乔钧衡量了下自己此时的身体状态，发现“自己拿着杯子喝水”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很有难度。 　　于是他没有拒绝秦星河的帮助，说了声“谢谢”，垂下眸子，就着对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在乔钧喝水的时候，秦星河全副精力都放在乔钧身上，期间难得有空抬眼往季子祯那里瞥了一眼，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他妈怎么还在。 　　季子祯气得咬牙切齿，但也在等着乔钧喝完。 　　等到秦星河去添第二杯时，乔钧看向季子祯，润过的喉咙听上去好了很多：“子祯，辛苦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了。我没事了，你尽早回去休息吧。” 　　季子祯的状态差到现在的他不用刻意去探查，都能感受到季子祯的精神波很混乱的程度。 　　季子祯立刻张口，看上去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统统被乔钧淡淡的笑容挡了回去。 　　属于朋友的陪伴，仅止于此了。 　　两人对视了许久，季子祯只好起身，捏捏乔钧的手臂：“之前你的手机收到了你朋友们的联络，是叫解时语和姜运，让你醒了之后联系他们。他们也要过来看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我明天会再来的。” 　　得到了乔钧肯定的答复之后，季子祯警告般地瞪了秦星河一眼，走出病房，轻轻拉上了房门。 　　推拉式的病房门，因为季子祯的动作，侧边的防撞条在门框上不轻不重地撞击了一下，传来一声闷响。 　　秦星河看着季子祯的身影彻底从门上的玻璃以及旁边的玻璃窗里面全部消失之后，突然松懈下来，全身卸了力，身体不住地向床头的墙壁歪斜过去。 　　乔钧一惊，下意识想要抬手接住秦星河，但是尚未恢复的身体不听使唤，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好在秦星河虽然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完全脱力，肩砸到墙壁上之后，借助倚靠的力量稳定住了身体。 　　秦星河的脸上不再是刚才在季子祯面前装模作样的轻松，此时眉头紧皱，呼吸急促。 　　他往乔钧的方向走了几步，几乎是让身体跌倒在床上。 　　秦星河躺在乔钧身边，气息仍然不稳，低声说道：“借我坐一下。” 　　乔钧侧着头看向秦星河，发现对方此时额头满是细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放出了精神波。 　　这人就是爱逞强，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和子祯两个人之间互相看不惯，非要在对方面前争个高下。 　　乔钧无奈地想着。 　　由于身体刚恢复，乔钧能放出来的精神波并不多。 　　但秦星河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能接触到乔钧的精神波了。对他来说，这一点点的精神波和先前乔钧刚醒来的那次一样，像是久旱逢甘露，再次滋润了他的全身。 　　秦星河嘴上说着“行了死不了，你别太累了”，身体倒是诚实，歪着身子往乔钧那里靠过去，把头轻轻枕在对方的肩上，都不敢用力。 　　乔钧被秦星河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精神波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秦星河此时太累了，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几秒之前说过的话，拱着脑袋往乔钧的肩窝蹭过去，手挤进乔钧的手指缝，十指交握填得满满当当，捏了又捏，仿佛在不满乔钧的精神波怎么停了。 　　秦星河的体温隔着他俩的两层住院服徐徐向乔钧传来，把乔钧一整条胳膊都染得烫起来。 　　白色的发丝和看上去一样柔软，蹭在乔钧的脖子上，带起痒意。 　　乔钧原本拿不准秦星河这是怎么了，直到他感受到了秦星河不再收着的精神波。 　　雪狼的精神波一直都比他本人诚实，此时围着乔钧，把乔钧牢牢裹住，让乔钧错觉自己正躺在一群毛茸茸热乎乎的小狗中间，所有的小狗还都在冲着乔钧露出肚皮撒娇。 　　再石头的人也顶不住。 　　乔钧感觉自己的左胸口在发烫，甚至比秦星河的体温还要烫人。 　　他忍不住想要抬手摸摸秦星河软乎乎的脑袋，可惜身体此时仍然不能动。 　　于是他只能侧着头，久久注视着秦星河的睡颜。 　　房间里的其他声音慢慢在乔钧耳边消退，只有秦星河清浅的呼吸萦绕在耳边。 　　乔钧的眼皮越来越重。 　　他闭上眼，头随着意识远去而一点一点地挪着，直到两人头挨着头。 　　脸颊碰到了秦星河头顶柔软的兽耳，热乎乎的。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从乔钧心底涌现上来，让他忍不住又往热源的方向靠了靠。 　　半梦半醒的时候，乔钧感觉到有一大片的毛茸茸，从秦星河所在的位置向他搭过来，搭上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乔钧和秦星河靠近的那半侧身子，暖得像是在风雪山间的小木屋里面烤着壁炉。 　　向阳三人在医院楼下转了好几圈，还去咖啡店里坐了好一会儿，给足了孩子们处理事情的时间和空间，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才再次往乔钧的病房走去。 　　快到门口时，他们还在奇怪怎么不见里面有声音，直到他们透过窗户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乔钧和秦星河正在睡着，互相依偎，靠近彼此的那条手臂紧紧缠着对方的。秦星河一副保护的姿势，用露出来的尾巴把乔钧圈了起来。 　　三位长辈都是兽人，视力很好，借着窗外不偏不倚照在两人身上的阳光，他们连孩子们脸上的小小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乖乖的孩子，看得他们心都软了。 　　“秦琛啊，”向阳望着病房里面，忽然开口，“我觉得，是不是该给你儿子传授点儿追人的办法了？哪有人家伤都没好，就往人家病床上挤的？” 　　看看这一大坨给乔钧挤得，身体都是歪的。 　　秦琛认真思考了片刻：“我倒是觉得，只有像这样主动一点才能追到人。” 　　向阳露出嫌弃的嗤笑表情，显然认为秦琛的话无比可笑。 　　秦琛不用看就知道妻子这时候是什么表情，眼睛还是看着儿子们，淡淡道：“你尽管笑。我的办法追到你了。” 　　向阳：“……” 　　顾管家：“……噗。” 　　向阳幽幽地看过来：“小顾，这个月扣工资。” 　　秦琛岿然不动：“没事小顾，家里管钱的是我。” 　　向阳翻了个不见完全眼瞳的白眼，狠狠踩了秦琛一脚。 　　秦琛笑着弯腰，高高兴兴地把军靴重新擦得锃亮。 　　顾管家忽然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眼神在外面两人和里面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这家里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在热恋期啊！ 　　- 　　为了能在乔钧清醒的时候见上一面，秦琛和向阳特意请了一整天的假，把实在不能拖的工作搬到了医院。为了不打扰别人，一人带着一台笔电去了秦星河的病房，开始处理公务。 　　也许是因为彼此身边太舒服了，等到乔钧和秦星河双双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乔钧刚睁开眼，就听到身边传来响亮的一声“咕噜噜——”。 　　大脑还不算太清醒，乔钧下意识地往发声的方向看过去。 　　视野里出现了秦星河迷迷糊糊醒来的脸，像是对方也在试图找到究竟是什么声音吵醒了自己。 　　脑内的思维此时已经归位，乔钧忍不住盯着秦星河看。 　　他倒是还好，手臂上吊着营养液，刚从重创下恢复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大的进食需求。 　　但是，按照外面的天色推测，秦星河到现在，应该至少有七八个小时没吃过一口东西了。 第四十八章 我都没摸过老婆的腰 　　秦星河睁着眼睛发呆。全身泡在乔钧精神波里面的感觉太好了，让兽人引以为傲的反应力都无法开始工作。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任由思绪轻飘飘地晃在半空，用头蹭了蹭柔软温暖的地方。 　　雪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直到他听到头顶传来了乔钧轻轻的抽气声。 　　乔钧：“嘶……哈哈，别蹭了，痒。” 　　狼族最强的身体顿时僵住。 　　已经被强制开机的大脑，此时接连闪过各种纷杂的想法。 　　他什么时候爬到乔钧床上的？ 　　乔钧身上的味道好香，消毒水都挡不住。 　　为什么他们两个的手是握住的？ 　　顾哥哪里去了？乔钧醒了这件事，有没有告诉他爸妈？怎么不见他们的人影？ 　　乔钧的手臂和身体都好软，好舒服。 　　嗯？这是他的尾巴吗？ 　　雪狼的视线最终定格的位置，是他和乔钧的肚子上面。 　　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正明晃晃地横在两人肚子上，像个小毯子一样，尤其是把乔钧搭在肚子上的手臂暖得很好。 　　最后，秦星河终于选定了他此时应该要有的反应。 　　脑海里顿时漆黑一片，只留下两个惨白的大字。 　　丢！人！ 　　乔钧正打量着秦星河一秒变了五六次的表情，忽然感到手臂一凉。 　　他低头看过去，发现直到刚才都盖在身上的尾巴已经被秦星河收起来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秦星河的兽耳。 　　乔钧有些说不清的可惜。 　　又一秒，原本在床上躺得很舒服的秦星河，已经闪现到了地上。 　　他正目光闪烁地瞪着乔钧，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却掩饰不住他已经变得通红的耳朵，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乔钧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对方的肚子又响了一声。这次比刚才那声还要响亮，甚至在房间里造出了回音。 　　秦星河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窗户，认真思考起他现在从那里跳出去之后的死亡几率。 　　最好能是100%。 　　救了心如死灰的秦星河的，是这时候正巧来看两人情况的向阳。 　　她推开门，见到的就是儿子全身炸了毛，只穿袜子站在地上的模样。 　　向阳的目光在秦星河身上轻飘飘地扫了两下，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到不那么生龙活虎的乔钧身上。 　　向阳来到乔钧床边，伸手摸了摸乔钧的头发，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好孩子，辛苦你了。” 　　乔钧：“没关系。向书记，谢谢您和秦上将帮我治疗。还有顾管家也是，让你们费心了。” 　　向阳无奈，曲起手指在乔钧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再这么讲话，我就不理你了。” 　　乔钧笑了笑。 　　向阳也没居功，对乔钧解释起来：“我们也没做什么。真想要谢的话，去谢谢你的那位叫季子祯的同学吧。这些天为你看病治疗的医生，都是他从五星请来的。” 　　乔钧惊讶：“子祯吗？” 　　沉寂的大脑开始运转。 　　乔钧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二星的公馆顶楼，季子祯说过他不是七星的人，而是来自五星。 　　而且，根据季子祯当时的意思，他的家庭似乎是做生意的，而且在五星还很有话语权。 　　没想到居然能把医生接到七星来，专门帮他治疗。 　　这份恩情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还了。 　　秦星河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回事，震惊得连先前的丢脸都忘了，问道：“妈，你说医生是那小子请来的？不是你们找来的吗？” 　　“我们一开始当然也是想要找最好的医生来给乔钧治疗，”向阳叹气，“但是在我们开始联络之前，季同学就已经带着医疗团队来了。” 　　说着，向阳不忘瞪秦星河一眼：“你给我对人家放尊重点。你们在二星的时候，也是人家联络了自己家，才及时派去了五星最强的雇佣兵集团。哪像你们两个臭小子，遇到危险状况，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往家里来个电话。” 　　向阳想起当时打不通两人电话的情况，就一阵后怕和气愤。 　　虽说以后这两个都是要去到战场上的，但是现在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不算完备，居然能蠢到遇事连求助都不会。 　　她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黑。 　　就在她开始思考起到底怎样才能给两个臭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时，秦琛和顾管家一起走进来。 　　秦琛一看向阳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在生什么气，目光在乔钧和秦星河之间转了转，开口说道：“先吃饭吧。有天大的事，也等孩子们吃饱再说。” 　　顾管家适时提起手里的袋子，对乔钧和秦星河展示着。 　　一家人隔了好久，这才终于再次聚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饭。 　　让乔钧和秦星河每人把秦琛向阳的号码分别默写1000遍的惩罚，也都是后话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在医生的点头下，乔钧和秦星河两人终于能出院，回归学校，正式开始他们的大学生活。 　　两人被顾管家送到校门口，刚打开车门下了车，就被周围的同学们注意到。 　　“你看！那是不是秦星河？” 　　“对对！肯定是，他旁边那个是乔钧！” 　　“太好了，他俩的伤看上去好了很多。” 　　“不如说他们恢复得太好了吧。那两张脸是在霸凌我吧？绝对是在用脸霸凌我！” 　　乔钧从后备箱拿出自己行李箱的动作一顿。 　　动作停在半空，差点闪了他刚恢复好的腰。 　　秦星河看了乔钧一眼，把自己的两个行李箱一手一个放到了地上，顺手接过了乔钧手里的箱子。 　　把乔钧的箱子放到地上之后，秦星河才抬手敲了敲乔钧的额头：“笨。搬个行李也能闪了腰。” 　　说着，秦星河的手绕到乔钧背后，放到乔钧的后腰上，用掌根不轻不重地揉起来。 　　在医院休养的半个月，乔钧已经习惯了秦星河对他动手动脚。他只当这是秦星河跟他因为有了生死之交而亲近起来的缘故，这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嘴上说了句：“我走神了。” 　　秦星河往乔钧那里凑得近了些，轻笑着说道：“所以你是个笨蛋。” 　　总是被说成笨蛋，乔钧也不是很乐意。他皱着眉睨了秦星河一眼，继续把自己的另一箱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 　　秦星河就在旁边笑着看乔钧，暗暗在行李箱底部托了一把，帮乔钧卸力。 　　周围不敢围上去的同学们傻眼了。 　　他们是穿越了吗？ 　　他们怎么记得，一个月之前的这两个人，在那个帖子里不是这样的呢？？ 　　他们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校园论坛，点进一直都被顶在最上面的那个贴子里。 　　刷到最新的回复时，不知道是在场的哪个大佬，已经把两人在校门口的互动照片发了上去。 　　＃642 　　Q和J回来了！正巧在校门口偶遇他们。[图片] 　　＃643 　　楼上什么运气，羡慕。 　　＃644 　　先别羡慕，有家人给我解释一下，那个笑得百花开的人是谁吗？ 　　＃645 　　……我没看错的话，是Q吧？那是Q吧？我刚测的视力，5.2呢。我是军备部的啊！以后要当兵的！我不能瞎啊！ 　　＃646 　　妈的那是xsr！凭什么把手放我老婆的腰上，我都还没摸过呜呜呜。我已经报警了。 　　＃647 　　楼上我提醒你，这帖子Q也能看到的。 　　[系统提示：646楼已被删除] 　　＃648 　　咦，等等。 　　＃649 　　怎么了怎么了？话不要说一半，考虑一下我这个正上着高数课的人的心情！ 　　＃650 　　有人来了。有俩。 　　＃651 　　！！！！是漂亮男二和NPC！ 　　“说谁是NPC呢！”王择捏着手机，咬牙切齿。 　　话音落下，由于王择的眼睛正在盯着手机，没注意到脚下，于是被凸起来的地砖绊了个踉跄。 　　＃652 　　噗，NPC被绊到了。有点子可爱。 　　又一条回复出现，王择摆出一副四大皆空无欲无求贫道马上就要飞升的表情，把手机收到了口袋里，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六根清净。 　　走在王择稍前的季子祯听到了王择的动静，往后面看了眼，笑出了声。 　　这是明晃晃的嘲笑。 　　这副表情又因为季子祯过于漂亮的脸，而显得更具嘲讽意味。 　　啊啊啊啊淦！气死他了！！ 　　如果不是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王择简直想要对季子祯的背影隔空左勾拳右勾拳再来个旋风回旋踢。 　　季子祯这时候已经来到了乔钧身边，很自然地无视了一旁秦星河的瞪视，接过乔钧那个偏大的行李箱。 　　季子祯对乔钧笑道：“阿钧，好久不见了。我带你去宿舍，我们就住隔壁呢，真的好巧。” 　　说着，季子祯转了个身，像是没看到秦星河一样，肩直直地撞上秦星河的，而后也没有一丝反应，继续挂着笑脸边和乔钧说笑，边往前走去。 　　秦星河气得直吸凉气，搞得不远处的王择以为从哪里来了条蛇，猛低头往四周看。 　　很快，王择上前几步，和季子祯一样，接过秦星河稍大点的那个行李箱，拍拍兄弟的肩，率先迈开脚步，还不忘安慰道：“盒子，你和乔钧可是住在一个房间，季子祯他最多就算个邻居。咱们军备部都是两人一间宿舍，又没有别人和你们住一起，你别不满意了。” 　　听了王择的话，秦星河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大少爷哼了一声，给王择留下一句“我就是看那个姓季的不爽，没说我特别想和乔钧住一起”之后，大跨步往前走去。 　　也没人说你特别想跟乔钧住一起啊？王择被秦星河的反应逗得想笑。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从小就傲娇嘴硬，但是还是第一次觉得秦星河的嘴硬这么好玩。 　　但是很快，王择就笑不出来了。 　　他低头看看本该是秦星河拿，却被对方留在原地的那个行李箱，又看看自己手里已经握住的大箱子。 　　王择：“……” 　　好好好，真把他当NPC使唤是吧。 　　他决定不要把之前查到的季子祯的身份告诉秦星河了。 第四十九章 羞得哭出来 　　比起和他做了十几年朋友的秦星河，显然顾管家更关心他。 　　等到秦星河都往前走得不见影子，也没能发现身后的王择没有跟上来的时候，顾管家的声音从王择身后响起，仔细听上去还带着些同病相怜的惋惜。 　　顾管家：“王择少爷，星河剩下的那件行李，我来搬吧。” 　　“不用不用！”王择再怎么样也不能麻烦顾管家，立刻如梦初醒一样地把两个行李箱全都握在自己手里，“顾哥你快回去吧！星河和乔钧的事情我们来照顾，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说着，王择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顾哥，之前都说过很多次了，直接叫我王择就行。” 　　顾管家不置可否，笑了笑，抬手拍拍王择的肩，转身上了车。 　　王择目送顾管家的车开走，转过头盯着面前的两件行李。 　　忽然，王择长腿一跨，一屁股坐上其中一个行李箱，下巴垫在拉杆上，人就这么坐在校门口，开始玩手机。 　　他决定要晾着秦星河一段时间，不然秦星河那狗子都要踩到他头上刨坑拉屎了。 　　没想到他刚开了一把游戏，屏幕上就来了秦星河的来电提醒。 　　王择的手机横着握的，本来想划一下挂机键，没想到手指一歪，划到了接听。 　　游戏被强制暂停，秦星河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 　　秦星河：“你人呢？” 　　王择这时候也管不得什么游戏不游戏的了，抄起手机往耳边一放就开始输出：“难为秦大少爷还能想着我。我看要是哪天和你并排走，我不小心被谁掳走了，你都得等到绑匪来电话了才能知道我不在你旁边了是不是？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这人真是没有良心——” 　　秦星河：“今年生日我爸说要给我换辆军用越野，到时候先借你玩两个月。” 　　王择猛地起身立正：“义父你去宿舍等着就好，行李十分钟内给你送到，使命必达。” 　　军备部的宿舍和其他专业宿舍不太一样。其他专业的宿舍虽然大多是普通的四人一间，但每栋楼的一头一尾都会配上电梯供学生们上下楼。 　　军备部虽然住得条件比较好，但没有电梯。整整13层高的楼，都要学生们每天自己爬上爬下。倒也比较不出究竟住在哪里条件更差。 　　好在王择身体不错，他把两个大箱子吭哧吭哧搬上秦星河他们住的顶楼，也没有太累。 　　他只是想把秦星河塞到箱子里，然后从顶层的楼梯一推而下罢了。 　　推着箱子来到秦星河的宿舍门口，王择抬手敲敲大开的门：“你好，顺*快递。” 　　秦星河正在把乔钧的衣服收进衣柜，听到声音之后，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算准时。” 　　王择把两个行李箱往就知道放狗屁的秦星河那里推过去，顺手在半空接住乔钧扔过来的水。 　　喝了一口，王择喉咙里火烧着一样的感觉才消退了些。他边把瓶盖拧好，边往里面走，四处望着：“咦？季子祯呢？” 　　他还以为能见到秦星河和季子祯吵架拌嘴的场面呢。 　　秦星河一听季子祯的名字就翻白眼，像个只拥有这一个程序的低智能机器人。 　　乔钧回答道：“刚才说是教授有事找他，先走了。” 　　“哦，教授。”王择下意识地重复一句，忽然瞪大眼睛，“完了完了，文学鉴赏！” 　　他上课迟到了！文学鉴赏那老教授最不喜欢学生迟到了。 　　说着，王择已经夺身冲出了宿舍门。 　　乔钧转头向秦星河求证：“王择怎么了？” 　　秦星河已经放好了乔钧的衣服，蹲下把自己的箱子打开，不感兴趣地回答：“谁知道。他一天天跟个吉娃娃似的，一惊一乍的。” 　　由于秦星河的描述，乔钧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长着王择脸的吉娃娃，忽然被逗笑了。 　　连带着整理行李这件枯燥的事情，都没有那么无聊了。 　　乔钧正抱着洗漱用品准备送去卫生间，忽然秦星河从他身后伸手过来，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的脸。 　　也许是因为手感太好，秦星河捏着两指之间的软肉磨了磨，问道：“偷偷笑什么呢？” 　　虽说和秦星河的关系变好了，但是乔钧还是不习惯这种接触，抬手拂了秦星河的手，留下一句“没什么”之后，继续往卫生间走去。 　　脸被秦星河捏得都热了，有点儿疼。乔钧在心里嘟囔一句。 　　秦星河在后面看着乔钧逐渐变红的脸，捻了捻指腹，回忆着刚才滑嫩的手感，心里被乔钧可爱得痒痒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乔钧这么容易脸红呢。 　　不过，光这样脸就这么红了，以后向他告白的时候可怎么办，到时候乔钧不得羞得哭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等到，真期待啊。 　　乔钧正背对着秦星河在卫生间摆放东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掩饰不住的笑。 　　他奇怪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往后看去，却见到秦星河没有任何异样，正低头认真地把自己衣服一件件放到衣柜里，紧紧挨着乔钧的。 　　看上去不像是刚才笑了，难道是他幻听了吗？ 　　乔钧转回头，抬手揉了揉耳朵，没有再在意秦星河那边，继续手下的动作。 　　两人的东西不多不少，一个半小时之后，宿舍套间就在两人的合作下完成了整理。 　　他们两个大病初愈，学校给他们做了特殊安排，今天只是搬宿舍，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 　　整理过后，秦星河本来想和乔钧一起去认认路，顺便吃个午饭。没想到他一转头，乔钧已经抱着一摞教材，穿好外套准备往外走了。 　　只有两人在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刻意收着精神波，此时套间里满是两人和谐交融的精神波，不分你我，让秦星河的全服身心都放松下来。 　　秦星河舍不得此时的精神波。在乔钧路过身边时，他下意识拉住乔钧的手臂：“你去哪儿？” 　　乔钧看看手里抱着的书和笔，不明白秦星河为什么会明知故问，却还是回答道：“图书馆。” 　　前段时间，他们机甲专业的学生本来就比其他专业的学生们落下一部分课程，况且他和秦星河还受伤住了院，进度更是落下不少。 　　乔钧自认算不上聪明，只能用努力把这方面差距补上。 　　毕竟，机甲专业大三结束之后，升上大四开启集中训练之前，会有很严格的评定考核，包括实战和文化课两项，任何一项不合格，都不能继续在机甲专业待下去。 　　只要乔钧还以机甲兵为目标，他就不能有一丝松懈。 　　秦星河对于乔钧给出的答案很不满意：“早上你就吃得少，现在快到中午了，你也不准备吃饭？” 　　乔钧有些意外。主要是他没想到秦星河居然会有闲心关注他究竟吃了多少饭。 　　他眨眨眼，一五一十地回答道：“中午约了朋友们一起吃午饭，他们现在还在上课，要过一个小时才下课。而且现在我还不饿。” 　　想了想，乔钧补充道：“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那两个朋友，之前你在我生日的时候见过的。前一阵子我们住院的时候，他们也来看过我。” 　　然后乔钧眼见秦星河的表情变成了他之前很熟悉的样子，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人在生气的模样。 　　“随便你。”秦星河放开了乔钧的手臂，脸色黑得快要滴出墨，“王择之前还说中午要和我一起吃饭，本来想叫你一起的。” 　　乔钧点点头：“好，那你和王择一起吃吧。” 　　说完，乔钧转身准备出去，忽然又被秦星河从后面叫住。 　　“哎，”秦星河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表情更难看了，“中午，只有你的那两、个、朋友对吧。” 　　重音放在了奇怪的数词上面，让乔钧有些摸不到头脑，只能答道：“嗯。” 　　秦星河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 　　秦星河的心思，乔钧一直没有能猜透的时候。这时候也没有继续探究秦星河的表情变化，在脑海里安排着自己今天的计划，向图书馆走去。 　　现在还没到考试周，图书馆里面来自习的人算不上多，再加上现在已经接近午休时间，大多数学生都去吃饭了，自习区里面的人就更少了。 　　这让乔钧松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校门口被人当珍稀动物围观的场景了。 　　选好了座位之后，乔钧不再胡思乱想，把书本在桌面摆好，开始读起教材上的例题。 　　到解时语和姜运两个人下课为止，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乔钧把面前的书翻来覆去地看，手握着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一刻不敢耽误，努力完成自己刚才在路上安排好的任务。 　　等到他终于弄懂一道从昨晚开始就困扰他的题目，乔钧缓缓呼出一口气，还不忘控制着声音，以免打扰其他仍然在学习的同学们。 　　他刚放下笔，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笑嘻嘻地问道：“学完啦，优等生？” 　　乔钧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往后面看去，额头却大力撞到了什么东西。 　　额头的痛感还没有传来，乔钧已经听到了身后那人的哀嚎。 　　姜运正蹲在地上，双手交叠，紧紧捂住自己的一侧脸颊，眼泪汪汪，尽量把声音压低，却挡不住语句里面想要传达的崩溃：“乔乔你的头是铁做的吗！” 　　疼痛这时候才从额头细密地传递到大脑，乔钧也忍不住抬手捂住额头，慢了半拍，低声道歉：“……不好意思。” 　　解时语边拍着姜运的背作为安慰，边低声说道：“我早说了，别吓乔钧。” 　　姜运自知理亏，捂着脸不再抱怨，但是被疼痛激起来的泪水还是挂在眼眶。 　　解时语见状，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姜运。 　　姜运擦擦生理泪，起身看着乔钧，声音蔫蔫的，带了些鼻音：“乔乔，好了没有，我们快去吃饭吧。” 　　他和解时语选的课的时间简直太阴间了，别人吃饭他们上课，他都快要饿死了。 　　乔钧看看姜运已经肿起来的一侧脸颊，边想着稍后路上如果能经过便利店，要给姜运买瓶冰水敷敷脸，边麻利地收拾起东西，和两人一起往图书馆外面走去。 第五十章 你骗我 　　路上，拿乔钧买来的冰水敷上，肿起来的地方消下去了些之后，姜运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围着乔钧叽叽喳喳地为他介绍起来。 　　姜运：“那是通识教学楼，以后我们上课就会在那里了，离我们商院的学生宿舍楼很近，但是距离你们军备部的宿舍就远了。我记得咱们英语课是一起的来着？还是早课。到时候乔乔你要是起不来，我会去你楼下喊你的。” 　　解时语淡淡道：“打电话就可以。” 　　姜运撇撇嘴：“……那样一点儿都不好玩。” 　　解时语：“而且我不觉得乔钧会起得比你还晚。” 　　今天就差点错过早课的姜运：“……” 　　好讨厌，为什么要戳人痛处。 　　几人聊着，就来到了星立大的一食堂。 　　星立大作为七星排名最前的几座高等学府之一，在必要的地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学生们。 　　承了七星“民以食为天”的传统思想，星立大的几座食堂都很豪华。 　　其中一食堂甚至比星立高的还要大一些，为了照顾和季子祯一样，从其他星球前来这里读书的孩子们，距离宿舍和图书馆最近的一食堂里面，有着来自联邦各星的美食，其中不少都是星立大专门从其他星请来的大厨。 　　姜运一进门就兴奋地拉住乔钧的胳膊，目标明确地往某个地方走去。 　　姜运：“来来来，你没来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找到了这里最好吃的一家店！” 　　乔钧任由姜运拽着自己的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 　　乔钧转头看看解时语，用眼神问着她：你知道姜运想去哪里吗？ 　　解时语看懂了乔钧的示意，没主意地摇摇头。 　　虽然她现在和姜运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她也不能完全跟上姜运的脑回路。 　　平时和姜运吃饭的时候，没见他特别喜欢哪家店啊？解时语想着，加紧几步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乔钧手臂被姜运拽着，眼睛在周围打量起来。 　　星立大食堂的装修风格和星立高很像，走在里面的感觉都像是身处繁华的商场，各种店铺让人应接不暇。 　　但因为乔钧在被姜运带着走，所以路上没等到他仔细看清旁边的店面究竟是卖什么食物的，就已经经过了店门前。 　　这种感觉很像他的高中时期。 　　那时候，他总是为了节省时间去多刷几套题而脚步匆匆。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有空看看食堂里面究竟有那些店，之后的时间里，乔钧都是闷着头走的，任由旁边的各种店面在自己余光中一闪而过。 　　不过，唯一和那时候不一样的，是现在他身边有了朋友的陪伴。 　　乔钧的目光不再落在周边的那些店铺上，反而把视线在姜运和解时语身上停了几秒，夜空般的眸子里像是缀满了星星。 　　姜运带着两人，目的明确，直接上了三楼，直奔这层最里面的一家店。 　　乔钧在店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招牌：“牛排店？” 　　解时语像是记忆恢复，向姜运问道：“这是我们那次……” 　　姜运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 　　乔钧奇怪，重复着：“那次？” 　　姜运从背后推着乔钧，边往店里面走边说：“上次我们也是中午的课，下了课之后饿得快要晕过去了，好不容易坚持到了这家店。他们家上菜又快又好吃，我一口就爱上了。” 　　乔钧不理解：“既然那么饿，为什么不在一楼找一个近一点的店？走到三楼来也很累。” 　　姜运从乔钧背后笑嘻嘻地探了个头出来：“这不是想着等你回来了，咱们几个一起去吃好吃的吗，我们得提前把所有店都吃一遍，才能知道到底哪个最好吃。” 　　解时语点点头，补充道：“不按照计划走的话，有些店是吃不到的。” 　　姜运把乔钧按到座位上，自己坐到了乔钧旁边：“当然了，那些看着就很黑暗料理的店，我们就没去了。” 　　说着，姜运向乔钧眨眨眼：“那种店我们准备和你还有老王一起去吃。朋友有难同当嘛。” 　　这时，店家出来为三人送上了柠檬水，姜运和解时语拿起菜单，向乔钧推荐他们上次吃起来感觉最好吃的菜品。 　　难得两人的意见相左，面对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起来。 　　乔钧坐在旁边，嘴巴抿着弯起一个弧度。 　　好在最后两人还是统一了意见。因为他们两个人——尤其是姜运——太饿了，所以点了四份套餐，准备让乔钧把他们认为好吃的都尝到。 　　等待牛排做好的时候，乔钧正和两人说着在二星发生的一些趣事，身后稍远的位置，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钧？”季子祯来到乔钧身边，惊讶地眨眨眼，“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我刚才给你发消息，还想着约你一起呢。” 　　乔钧拿出手机，发现自己刚才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忘记把静音模式关掉了。 　　他对季子祯亮了亮屏幕，边把模式改成响铃，边问道：“教授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季子祯笑笑：“还没有，但是再怎么样她也要放我过来吃饭嘛。” 　　说着，季子祯转头看向其他两人，询问他们的意见：“我是机甲专业三班的季子祯，和阿钧一个班的。我方便和你们坐一起吗？” 　　姜运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兽人，转头看到季子祯的那一瞬间，看得眼睛都直了。听到季子祯的询问，他二话没说，立刻猛点头：“当然当然，你坐——啊不是，请坐。” 　　季子祯转头正对姜运笑了笑，来到乔钧对面，解时语身边坐下。 　　姜运被季子祯笑得脸都红了一大半。 　　不同于姜运表现出的惊艳，解时语此时把目光在季子祯身上转了一圈，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这个叫季子祯的，根本不是和他们“偶遇”。在季子祯进门之前，她分明看到了季子祯路过门前，明明已经要走远了，但是在看到乔钧背影的一瞬间，又调转了脚步走进来。 　　这时候，姜运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季子祯，嘴里重复一遍对方的名字：“季子祯……你是那个叫来了五星雇佣兵组织的，那个季子祯？！五星鸢礼集团季总的儿子？” 　　季鸢礼女士可是七星都有名的商界白手起家的神话。 　　季子祯丝毫没有惊讶，对姜运点了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是我。当时真的是挺危险的，还好他们和七星的派遣护卫军先后赶到了。说起二星，当时在那里，阿钧和我说了好多你们的事情呢。” 　　姜运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议了，抬手戳了下身边的人：“乔乔吗？你说的是这个河蚌乔钧？” 　　什么河蚌……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把他说成奇怪的动物。乔钧腹诽，倒也没有纠正姜运。 　　季子祯点好餐，直视姜运的眼睛：“对呀。你们之前在训练营的时候，是一起住同一个宿舍的吧？你应该就是姜运了。” 　　然后季子祯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解时语，用最不让人有压力的表情笑起来：“而你是解时语，对吗？” 　　解时语没看季子祯，只点了点头。 　　季子祯：“我听阿钧描述的你们的训练营，感觉很好玩。你们今年还要去参加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跟着一起吗？” 　　姜运和解时语的脸色瞬间都不太好。 　　解时语好一点，只是表情微微僵了些。 　　姜运则是根本不掩饰，五官中的每一个都在向季子祯说着拒绝：“不行，太累了，现在只是回想起来，我都感觉自己要嘎过去了。要是再来一遍，我真的会被秦上将送去见我太爷。” 　　季子祯问道：“秦琛上将吗？他训练起来很严格吗？” 　　突然，一个声音刺入四人谈笑的氛围中：“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四人都把目光往发声的那里聚集过去。 　　秦星河正站在几人身后不远的地方，盯着乔钧，脸色发黑。 　　他身边的王择立刻走过来，从旁边桌那里拖了两把椅子，往乔钧和季子祯身边分别一放，打着圆场：“哈哈，不介意我们拼个桌吧。” 　　说着，王择不等他们反应，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季子祯旁边的那个位置。 　　他顶着解时语和姜运的视线，硬着头皮拿过菜单，尴尬地翻起来：“嘿，我看看吃点什么呢。姜运，这家店哪个套餐好吃一点？” 　　姜运就这么盯着王择看，也不说话，目光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真的要这样吗老王？就这么玩尬的是吧。 　　王择有苦说不出。 　　乔钧和季子祯则是在看着秦星河。 　　季子祯还是那副八面玲珑的笑脸，仿佛无论怎样都不会被挑出错，只是眼神里隐约可见对抗和厌烦。 　　乔钧倒是想起了出宿舍之前，秦星河对他强调的那个重音。 　　“两个”朋友。 　　除他之外，在场的显然不止两个人。 　　但是乔钧不懂秦星河为什么会在意这一点，本来没觉得这算个大事，直到他感受到了秦星河毫不掩饰的精神波。 　　秦星河放出来的精神波，卡在被其他人发觉的临界点上。但对于乔钧来说，里面传递出来的情感已经足够浓烈了。 　　此时，秦星河的精神波像是一个被哄骗了的小孩子一样，正在乔钧耳边大声委屈道： 　　——你骗我！ 第五十一章 嘴硬 　　秦星河不高兴了。 　　这种情况在乔钧这里从来不算是大事，毕竟秦星河在一天24小时里，有20个小时能摆出一张臭脸，其余4小时都在翻白眼。所以乔钧一般的处理方式是，不处理。 　　他自觉没有照顾秦星河情绪的义务。 　　但是秦星河的心情被他明明白白地用精神波表达给乔钧看，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乔钧这下子不能装看不到了。 　　一缕同样无法让别人察觉到的精神波腾然而起，顺着乔钧目光的路径，往秦星河那边探过去，绕着雪狼的手腕转了一圈又一圈。 　　像是在哄着人来乔钧身边坐下。 　　秦星河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表情明显好了不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纡尊降贵似的，坐到了乔钧身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王择用菜单挡着脸，见状松了口气。 　　刚才秦星河一进食堂大门，就跟个缉毒犬似的，一路闻着乔钧的味儿就来到了店门前，他在后面一路小跑都差点跟不上。 　　他还想笑话秦星河这副出息的样子，但是越到店门口，秦星河的脸色就越不好，王择忽然意识到，完了。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只涌上了一个猜想：那个季子祯不会也在里面吧？ 　　果然，一进店，他立刻就看到了最抓人眼球的季子祯。 　　本来以为按照秦星河的脾气，一场闹腾是免不了的，没想到还是乔钧有办法，这么快就把秦星河给稳下来了。 　　要不然王择还得给秦星河善后，真是想想就头大。吾儿叛逆让吾操心。 　　几人点的套餐陆陆续续地上来，明明是很香的味道，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能勾起食欲。 　　姜运苦着脸，猛用刀划着面前的牛排，一副与肉不共戴天的架势。 　　明明是想带乔钧来吃最好吃的一家店的，全让秦星河这个狗屎家暴男给毁了！ 　　解时语在面对秦星河的时候也没有很好的脸色。她和姜运一样，还记得当时看到乔钧脖子上的伤势照片时，那份由心底而生的毫不掩饰的愤怒。 　　她不喜欢秦星河这样对待她的朋友。 　　但是，现在乔钧和秦星河之间，看上去没有任何隔阂，甚至还存在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感。 　　既然乔钧都已经原谅了秦星河，那么她作为外人，也没办法介入两人的事。 　　于是解时语只能和姜运一样，苦闷地往嘴里塞着牛肉，一言不发。 　　几人就这样维持着堪称诡异的氛围，吃完了这顿迟来的午餐。 　　饭后，季子祯由于还需要回到教授那里帮忙，对乔钧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往教学楼走去。 　　解时语、姜运还有王择，在四十分钟之后有一节共同的政治课，都纷纷回了宿舍准备下午上课需要用的东西。 　　剩下乔钧和秦星河两个人，绕着校园里的小路，慢慢走着消食。 　　乔钧背着书包，看着周围的风景。 　　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指示路标，其中一个箭头上面写着“体育场”三个字。 　　秦星河在乔钧看向那个指示牌的同时，也把目光落到了那上面，和乔钧注意到了相同的地方。 　　秦星河停下脚步，尽管还在生乔钧的气，却还是问道：“想去看看吗？” 　　乔钧转头看过去，正巧看到秦星河冲着体育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眼神正向下看着自己。 　　他顿了一下，对秦星河轻轻点了头。 　　秦星河看起来心情比刚从吃饭的时候好了一点点，率先迈开步子。 　　乔钧伸手提提从肩上滑落的背包带，加紧走了几步，跟上秦星河，和秦星河并肩向前走去。 　　两人往体育场去的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却在用着很炽热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乔钧倒是还好，之前在高中的时候，比现在更加不礼貌的眼神他也不是没有收到过。况且现在的同学们对他的眼神都不是恶意。 　　他只是有点担心秦星河会因此感到不愉快，而影响到精神波。 　　先前他们出院的时候，秦星河的精神波治疗医生给秦星河做了兽人的例行检查。 　　因为只是例行检查，包括秦星河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对这项检查抱有太大希望，但是结果却让他们意外。 　　当时医生用仪器在秦星河身侧扫了一下，仪器传来“滴滴”的提示音。医生低头看了看，忽然一顿，再次抬手给秦星河扫了一遍。 　　便携仪器依旧传来和刚才一样的提示音。 　　当时休假的向阳，顾管家，还有已经办好手续的乔钧，都在旁边帮秦星河收拾行李。察觉到医生不寻常的反应后，三人纷纷停手，一起看向医生和秦星河。 　　向阳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医生，是出现了什么异常吗？” 　　“嗯……”医生紧紧盯着手里仪器的屏幕，忽然抬头，看向秦星河，“挺大的异常。你跟我来。” 　　包括乔钧在内的三人，瞬间紧张起来。 　　他们目送秦星河跟着医生进了一间仪器设备更加高阶完善的检查室，过了十分钟之后，又开门出来。 　　向阳已经在手机上准备好了和秦琛的通话，此时无论是听筒的哪一边，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医生低头查看手里的检查报告。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 　　以往面对什么事情都面不改色的军部副书记，此时的表情有着隐隐的崩溃。她紧紧握住手机，像是握住了丈夫的手，以此来汲取一些能让她此时还能维持站姿的力量。 　　顾管家的表情也很难看。 　　乔钧定定地看向医生。 　　医生沉默着，用目光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三人，忽然露出一个微小的笑。 　　“恭喜你们，秦星河，向书记，秦上将，顾先生，乔钧。”医生说道，“秦星河的失序症，根据数据判断，已经算是稳定下来50%了。他好了一半了。” 　　话音落下，乔钧猛地看向秦星河。 　　对方也在望着他。 　　向阳已经快速上前几步，和顾管家一起，紧紧抱住了秦星河。 　　秦星河抬起手臂，环住两人，目光仍然落在乔钧这里。 　　两人的视线交叠，乔钧忍不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有段时间没修剪的指甲，此时正挤着掌心的肉。 　　他为秦星河高兴。 　　真心的，打心底的，为秦星河高兴。 　　这个世界上，除了秦星河本人，也许只有他才能切身地体会到，秦星河究竟因为失序症这个病，吃受多少苦，忍了多少痛。 　　他看着面前的感人场景。 　　乔钧想，在秦星河痊愈、彻底用不到他之前，他需要比以前更加细致地帮助秦星河稳定精神波。 　　他喜欢秦上将，向书记，还有顾管家。他不想看到这个家庭再持续经历痛苦了。 　　思绪从回忆里抽离，乔钧为了确认秦星河的状态，悄悄地往秦星河那里瞥过去。 　　但是第一眼就被秦星河逮到了。 　　秦星河挑眉，转过头大大方方地看向乔钧，嘴角像是控制不住一样向上挑着：“干嘛？” 　　乔钧放出一点精神波，隐秘地在秦星河身边10厘米左右的位置，对秦星河全身都上下扫了扫，没有发现秦星河的精神波有任何异样，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看来秦星河的不高兴还没到真的动怒的地步。 　　乔钧安心了，不忘答一句：“没事。” 　　还“没事”呢。要不是他主动过去搭话，乔钧的眼珠子都能飞出来黏到他身上。就硬装吧，嘴硬。 　　秦星河美滋滋地想着，胸口冒着缤纷的小气泡，连带着刚才在乔钧身边见到了季子祯的不爽都消下去大半。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确实是姓季的主动黏过来的，又不是乔钧有意瞒他，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秦星河想开了之后，往乔钧那里靠了一步。 　　由于距离过近，走路的时候，两人的手臂隔着几层衣服，时不时就碰到一起，有时候手臂摆得大一些，手背也会擦过对方的。 　　乔钧以为是自己走着走着就偏航了，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刚走了几步，没想到两人的手臂又开始碰到一起。 　　？ 　　乔钧转头看看秦星河，但对方是一副很平常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走到了体育场。 　　简单看了看里面的场地和设施之后，乔钧在心里做下了规划安排。 　　现在他住校，不能像高中时期那样，请体能训练的老师一周来家里三四次了。 　　况且，之前通过秦琛的疏通，他已经能进入秦星河一直使用的，不对外开放的那个机构场馆。 　　他需要自己制定训练计划了。 　　乔钧一开始想事情，就忘了身边还有个秦星河。 　　秦星河本来很不满意乔钧竟然不理自己。但是看到乔钧认真思考的侧脸，秦星河的心窝一下子就被填满似的，连小脾气都不想发了。 　　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宿舍。 　　秦星河用指纹开了门后，乔钧走进房间，把书包放到他自己的椅子上，拉开，从里面把原来的书一本本地拿出来，又从桌子上补了些其他科目的教材进去。 　　秦星河一看，问道：“你还要去学习？” 　　乔钧被秦星河问的莫名其妙：“医生说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运动，所以我只能先补文化课。” 　　秦星河：“……” 　　以前没觉得乔钧这副努力好学生的模样这么碍眼。 　　但他不能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外面有个神出鬼没的狐狸在游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贴在乔钧身边了。他得在乔钧身边看着才行。 　　于是秦星河也从自己桌子上随手抽了一本书，来到乔钧身边，等乔钧收拾好。 　　乔钧看了秦星河一眼。 　　秦大少爷顿时不高兴了：“怎么？我也落下了进度要补。我们一起。” 　　乔钧实在是想不出，按照秦星河那早已经提前学完大学所有文化课的水平，需要补哪门子的进度。 　　但是腿长在秦星河身上，对方去哪里，不是乔钧能管得着的。 　　于是他对秦星河点点头：“好，我们一起。” 第五十二章 全是乔钧的名字 　　下午时间，图书馆里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乔钧上午坐的那个位置，现在周围已经被坐满了。 　　乔钧往那边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边走边在其他地方寻找空位。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在一个角落正好有一张四人桌空着。 　　乔钧转头想要询问秦星河的意见，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对乔钧点了头，像是已经知道了乔钧想要说什么一样。 　　乔钧因为秦星河的快速反应一愣，眨眨眼，转身向那边的座位走去。 　　角落的位置正好靠窗，稍微转个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乔钧喜欢自然光，所以还挺喜欢这个座位的。 　　他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刚要拉开书包旁边的椅子，秦星河不知道为什么，先他一步在那个位置坐下了。 　　这里分明是四人座，他们有两个人，那按照常理来看，应该是两人面对面来坐的。 　　秦星河坐下之后，把书一摊，然后转头看向乔钧。 　　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干嘛呢？还不坐下？ 　　秦星河也许是认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却占了四个人的位置，这样不太好。于是乔钧依照秦星河的意思，把书包挂到了椅背上，拿出书和笔，自己坐在了秦星河旁边。 　　乔钧刚坐下，刚翻开书，膝盖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他转头看过去，秦星河正用手臂撑在桌子上，手托着脸，半垂着眼皮看向乔钧：“哎，给我只笔。” 　　乔钧更加怀疑秦星河来图书馆的意义，没带笔这是学得哪门子的习。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从笔袋里拿出了一只黑笔，放到秦星河面前，同时轻声说道：“别碰我的腿了。” 　　秦星河充耳不闻，拿起了笔，还是不停地以混乱的节奏，用自己的膝盖碰着乔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类连骨头都比兽人软一些，乔钧的膝盖频频撞在秦星河膝骨的感觉很适度，让他很喜欢。 　　似乎只要是能跟乔钧肢体接触到，就是好的。 　　见秦星河不理自己，动作也没停，乔钧不再试图让秦星河停下动作。这样一点点的干扰，在乔钧看来不算什么。 　　他低下头，开始学起来。 　　乔钧的头发有些长了，但因为还没有到影响生活的程度，所以就没有去剪。 　　此时由于低头的动作，尾部的黑发乖乖搭在后颈上，看上去软软的，却还有几根摆脱了重力的作用，叛逆着向上空翘起来。 　　和乔钧给人的感觉一样。安静的，随和的，但是仔细看却能见到出格逆反的一面。 　　就是这么一个身高才刚过他的肩的人，身体素质哪里都比不过他，但还是会每次在他危机的时候，第一时间把精神波和本人一起送到他身边。 　　还会在听到他的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眼睛亮亮地望向他，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秦星河就这么盯着乔钧看，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乔钧身上，几乎能把乔钧整个人都罩起来，眼波涌动，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他认了还不行吗。从小到大他身边的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这种先天的诅咒，他逃脱不了，也改变不了。 　　曾经他那么努力，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尖刺，用一切激进的手段，去面对他的失序症。 　　但是现在，秦星河想，如果是和乔钧一起，那这个缠了他十几年的失序症，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不想再纠结自己到底能不能战胜失序症，也不想再一遍遍判断他自己是不是个弱者了。 　　就像人类先天体能比不过兽人，兽人天生就是无法摆脱精神波的影响。 　　所以他认了。他愿意把手里的武器交给身边的乔钧，自己在后面，看着乔钧为了他而奋力战斗的背影。 　　50%的治愈进展，不是他一个人的失败，而是他们两个人的胜利。 　　毕竟他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整体。毕竟乔钧，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 　　乔钧沉浸在思绪中，忽然感受到秦星河的精神波从旁边传来。 　　像是秦星河本人压制不住了一样，那份令人心悸的波动，如同海浪一样，一层层地向乔钧涌来。 　　现在乔钧正在做的这道题太难解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题目上面，一时转移不开，身体下意识地探出了一点精神波，晃晃悠悠地往秦星河那里去了。 　　在乔钧探出精神波的那一瞬间，就被秦星河就捕捉到。 　　秦星河抓着笔，按兵不动，耐心地等着乔钧的精神波来到自己身边。 　　等到对方的精神波已经接触到他之后，他身体周围的精神波，像是贪吃的金鱼一样，很快就啪咕啪咕地把乔钧的精神波吞下了。 　　兽人反客为主，抓着人类的精神波和自己的同步起来。 　　乔钧做着题，感受到了异样，逐渐回过神，向秦星河那边看过去。 　　只一眼，乔钧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握住笔的那只手一紧，笔尖由于手部突然的动作，而在草纸上划出一道。 　　秦星河逆着光，影子投在他身上，正在看着他。 　　脸上没有多鲜活的表情波动，但那双浅琥珀的眸子，里面盈满了让乔钧说不清道不明的厚重情绪。 　　好看得让他的心跳都空了半拍。尽管初见时的第一眼，乔钧就已经知道秦星河的脸有多好看了。 　　秦星河的膝盖贴在乔钧的膝盖边不动了。 　　人也挪着椅子往乔钧这里靠过来，贴在乔钧耳边，压低声音轻轻说：“图书馆里，怎么随便放精神波啊？小心别人告你骚扰。” 　　一大团热源靠在乔钧身边，团团热气打在他的耳朵上，让他靠近秦星河的那半边身体像是过了电一样，有些发麻。 　　愣了足足有五六秒，乔钧猛地把自己所有的精神波收起来，轻咳一声，闷闷地“嗯”了一句。 　　他怎么能就这么盯着人家看，太没礼貌了。还好秦星河看上去不是很在意。 　　虽然乔钧把自己的精神波收起来了，但秦星河看上去心情大好，也不动了，就这么贴在乔钧身边，用另一侧的手把面前的书装模作样地翻得哗哗响。 　　眼睛却没有落在书上，反而还在盯着乔钧看。 　　乔钧再怎么能集中精神，也扛不住秦星河这么看，看得他那块儿皮肤都在发烫。 　　他微微转头，给秦星河留了小半张侧脸，语气里带了些心虚：“别看了。” 　　秦星河轻笑一声：“眼睛长在我身上，你管我呢。” 　　那表情活像个流氓。 　　乔钧调整不了秦星河，只能调整自己。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书本上，好在秦星河也没有闹他太过，十几分钟之后，乔钧就重回了学习状态。 　　见乔钧不再搭理自己，秦星河也没有再去烦人家，他知道乔钧对于学业的重视。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乔钧身边，和乔钧手臂贴着手臂，腿贴着腿，时不时抬眼看看乔钧，收回视线之后就在面前摊开的教材的空白位置，用笔随便写写画画。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乔钧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准备收拾东西去吃个晚饭然后回宿舍的时候，秦星河才发现，他面前满满一页都被他写上了乔钧的名字。 　　乔钧还在把书本装包，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啪嗒”一声合上书的巨响。 　　周围离得比较近的同学们都不满地往他们这里看过来一眼。 　　乔钧看着脸通红的秦星河，问道：“怎么了？” 　　秦星河的手握住椅背最上面的横梁，用手提着，一下子把椅子放到身后不远处，人顺势腾的一下起立，把自己带来的书往乔钧的包里一塞，快速拉上拉链，又扯着包带把背包甩到自己背上。 　　“没怎么。”秦星河掩饰地站在乔钧背后，用手推着乔钧的背，嘴里念着，“走走走，我饿死了，快去吃饭。” 　　顿了一下，秦星河不忘补充道：“不吃牛排。” 　　乔钧点点头，也没特意要去接秦星河背上的包，就这样让秦星河背着，和秦星河一起往食堂走去。 　　晚上，两人回到宿舍时，季子祯正提着一个袋子，背靠在他们宿舍门旁边的墙上，看上去已经等了他们一段时间了。 　　两人本来在聊天，是秦星河率先发现季子祯的。 　　他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下来，让身边走着的乔钧愣了一下。 　　乔钧顺着秦星河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怎么……” 　　然后他也看到了季子祯。 　　“子祯？”乔钧快走了几步，来到季子祯面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季子祯扬起微笑，对乔钧举起手里的袋子：“来给你送这段时间的笔记。之前我们在二星时的那些课程，我也借了同班同学的笔记复印过了，都在里面。” 　　乔钧眼睛一亮：“太好了，谢谢你子祯。” 　　季子祯把袋子交到乔钧手里，顺手在乔钧的上臂上摩挲两下：“别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 　　“好朋友”三个字被季子祯咬得很重，说这话时，挑衅一般地往秦星河那里看去。 　　秦星河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眼里酝酿着风暴。 　　乔钧一看季子祯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季子祯在做什么，叹了口气：“子祯。” 　　季子祯立刻收起所有挑衅的表情，用一双狗狗眼看向乔钧：“我知道了阿钧，我会乖乖的。” 　　乔钧被季子祯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秦星河来到乔钧身边，拉起乔钧的胳膊，把人往宿舍里面带，语气不善：“回去了。” 　　乔钧拍拍秦星河的手背，拗不过对方的力气，只能倒退着往宿舍里走了几步，同时对季子祯说道：“晚安，子祯。明天见。” 　　季子祯的目光在秦星河抓住乔钧的手上停留一秒，又移到了乔钧脸上，对他笑着点了头：“晚安，好梦，阿钧。” 　　回应他的只有被秦星河故意用力关上的门。 　　季子祯在门前站了片刻，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幼稚。根本就配不上阿钧。” 　　虽然乔钧已经明确拒绝了他，但这和他看秦星河不爽，也想让秦星河不爽并没有冲突。 　　他又看了眼木门，才抬脚往他自己的宿舍走去。 第五十三章 星河 　　那天晚上，直到两人双双躺在各自的床上，秦星河还在生闷气。 　　乔钧自认为不需要过于照顾秦星河的情绪，但是他有些担心秦星河这样带着怒气睡觉，会引起精神波的动荡。 　　他翻了个身，面向坐在床上擦头发的秦星河躺，犹豫片刻才开口：“你别生气了。” 　　虽然也不知道秦星河在生什么气。明明他现在已经不再为季子祯稳定精神波了。 　　“哦？”秦星河挑着眉，阴阳怪气了一句，“不得了，你知道我在生气啊。” 　　乔钧：“……” 　　秦星河开始大力揉搓起毛巾，刚洗好的柔顺头发在他的暴力动作下瞬间变得毛躁起来。 　　怎么还拿自己的头发撒气啊。乔钧无奈。 　　他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下了床，来到秦星河面前。 　　服务对象因为他的原因生气了，乔钧只能把人哄开心，不然觉都睡不好。 　　乔钧伸出手，问道：“让我来，可以吗？” 　　秦星河的动作停了下来，手却没有从头上的毛巾上拿下来。 　　乔钧接过毛巾，细细地帮秦星河擦起来，同时探出了精神波来安抚秦星河焦躁的情绪。 　　两人沉默着，很久都没人开口。 　　在一起住得久了，有些事情就算没有想要刻意去了解，也会知道。 　　比如乔钧就知道，秦星河不喜欢用吹风机，因为秦星河觉得那种贴着耳朵的声音很吵，听久了会让他头疼。 　　但乔钧不知道，秦星河会这么喜欢用毛巾擦头发的感觉。 　　他的动作放缓，盯着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的兽耳，决定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秦星河有多不喜欢在他面前露出兽耳兽尾，他是知道的。 　　乔钧动作放轻，然后决定还是说点什么来分散秦星河的注意力。 　　他开口：“前段时间，我已经和子祯说好，除了极为特殊的危机情况外，我不会再帮他安抚精神波了。” 　　乔钧能感觉到秦星河的身体一顿。 　　他继续说道：“如果以前让你感觉不舒服了，我道歉。” 　　其实乔钧能理解，也能想象到秦星河的心情。 　　自己家花了钱请来的人，还要免费给别人做事，确实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不舒服。 　　乔钧想着，慢慢把毛巾划过秦星河已经快要干了的头发。 　　忽然，他的双手手腕被秦星河握住。 　　兽人的体温本来就比人类高一些，秦星河又刚洗完澡，此时掌心的温度有些烫人。 　　乔钧感觉自己藏在皮肉下的腕骨都在被逐渐染上秦星河的温度。 　　乔钧的动作被迫停下来。 　　秦星河在这时抬头，动作间，毛巾从头顶滑落些许，被兽耳挂住一瞬，耳朵很有肉$感地微微弹了一下。 　　两人即将就寝，房间内的灯光已经调成了昏暗的暖黄。 　　星立大每间宿舍的隔音都做的很好，四周很安静，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秦星河就在这种氛围下，抬着头，仰视着乔钧。 　　那双浅琥珀的眸子里面，只有乔钧的倒影。 　　“我不喜欢那个姓季的。”他说，“你别跟他来往。” 　　乔钧几乎没有犹豫，回应道：“不可能的。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秦星河把嘴巴抿起来，又撇了撇，似乎早就料到了乔钧会这样回应。 　　半天，他才别扭着闷闷地说了一句：“你叫他子祯。” 　　乔钧感觉此时的氛围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于是他顺着秦星河的话说下去：“是。他让我这么叫的。你也想让我叫你名字吗？” 　　话说出口了，乔钧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荒唐。 　　秦星河怎么可能愿意让他叫名字。 　　乔钧本来想继续擦头发掩饰尴尬，但是手腕还是被秦星河攥着，让他动都不能动。 　　秦星河的双唇微颤。 　　乔钧的话太直白，让秦星河那点婉转扭捏的心思无处可藏。 　　他瞪了乔钧一眼，但又怕这次机会过去，他很难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按照乔钧这种闷葫芦性格，他要是再不主动一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来乔钧的告白。 　　他得把通往自己的台阶，一个个的，都给乔钧铺好了才行。 　　秦星河“嗯”了一声。 　　乔钧现在的心情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了。 　　但是，他转念想想秦星河50%的治愈进度，又觉得秦星河的反应其实挺合理的。毕竟兽人的心情确实或多或少会被精神波影响到。 　　而且，秦星河对他的态度好起来，对于乔钧来说，是件轻松的大好事。 　　乔钧的表情放松下来，眉眼柔柔地对秦星河点头：“好，星河。” 　　简单的几个音节落在秦星河耳朵里，让他的兽耳下意识地抖了抖，猛地染上了红，衬得被毛茸茸覆盖住的肉粉内耳更艳了。 　　这下子乔钧想要装没看到都难了。 　　他委婉提醒道：“你的耳朵……” 　　秦星河的身体还是僵的，第一念头就是把兽耳收起来，却硬生生停住。 　　乔钧等了半天，也没见秦星河把兽耳收回去，奇怪地问道：“没关系吗？” 　　让他看到对于兽人，尤其是对于秦星河来说，如此私密的部位，没关系吗？ 　　秦星河闭上双眼，过了很久，久到乔钧以为秦星河不会再开口，他才睁开眼，直视着乔钧：“没关系。” 　　秦星河重复一遍：“嗯，在你面前，没关系。” 　　乔钧愣愣地望着秦星河，张开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现在的心情，对秦星河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让秦星河在柔软的床铺上，错觉间闻到了小雏菊和阳光的味道。 　　- 　　大学第一学期的开头，对于机甲专业的学生们来说，过得波澜壮阔。 　　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不仅在其他星球经历了恐怖的炮火，回到安全的学校之后，还需要面对所有学生上了大学之后的第一个噩梦——期中测试。 　　听到这个消息时，必须要学会服从命令的机甲专业的学生们奋起了。 　　“我们回来才上了几周的课，怎么考啊！” 　　“就是！和正常学生比起来，进度差太多了吧！” 　　“除非能给我们单独出一套试卷！” 　　公布消息的教授笑眯眯地看向最后发言的那位同学：“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位同学绝望地双手抱头。 　　教授目视前方，目光一一扫过下面坐着的学生们：“如果我有所误会，那我先说声抱歉。但据我所知，现在在这里坐着的学生，应该是整个星立大里面最优秀的。如此优秀的学生，怎么会在面对如此小事时，就先言做不到呢？” 　　教授：“真奇怪，是我记错了吗？难道不是吗？原来机甲专业，是整座星立大里面最垃圾的专业吗？先前误会了真是不好意思。” 　　下面的学生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接着传来窃窃私语。 　　“嘁，啧啧，激将法。” 　　“这年头谁会上激将法的当啊。” 　　“就是，真当人傻呢。” 　　“教授，考试范围是从哪到哪？” 　　教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翻书的动静。 　　教授眯着眼睛一笑，拿起书开始说起来。 　　十分钟后，教授的话音彻底落下，容纳了整个机甲专业学生的阶梯教室响起一片哀嚎。 　　“这也太多了。” 　　“周末一起通宵吗？” 　　“好啊，咖啡我包了。” 　　乔钧合上书，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看看左边的秦星河，又看看右边的季子祯，然后再次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看上去丝毫没有压力。秦星河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自从上次在二星知道了季子祯家里的实力，乔钧一点不会怀疑季子祯肯定是从小接受着精英教育长大的。 　　这让他有些羡慕这两人的头脑了。 　　他们走出教室，乔钧远远就听到姜运呼唤自己的声音。 　　乔钧看过去，发现姜运像是怕被人群冲散一样，紧紧拽着解时语的手臂，艰难地向自己走来。 　　接下来他们有一节共同的选修，这节选修乔钧和秦星河还有季子祯，三个人都没有选到同一节。 　　来到乔钧面前，姜运苦着脸：“你们也说了期中考试的事情？” 　　乔钧点点头，向秦星河还有季子祯两人打了招呼之后，跟姜运和解时语一起走着。 　　乔钧：“确实比较困难。” 　　在进星立大之前，他就已经听说了星立大的通识课程和其他大学不一样。其他大学的通识课程，一般都是大学几年里面最简单、最容易过的，教授们一般也不会想要为难低年级的学生。 　　但是星立大不是。 　　星立大的某几门通识课，难度甚至能排进整个大学期间所以课程的前几。 　　现在距离考试还有一周的时间，他的任务很紧。 　　解时语看看乔钧，邀请道：“不然，我们周末找个地方一起学习？” 　　姜运顿时来了精神，一改刚才活不下去的模样，眼睛都亮起来：“好啊好啊，到时候图书馆和自习室的人一定都很多，我们去校外找个安静地方！我最近听说了一家氛围超级棒的阅读咖啡馆，我们可以去那里！” 　　解时语立刻拆穿了姜运：“我们可不是要去玩。” 　　姜运撇撇嘴：“我知道啦！” 　　周末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出去。乔钧在心里默默想。 　　最近秦星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格外的……“黏”他。 　　也不知道“黏”这个字用的对不对，但是乔钧总有一种他无论走到哪里，秦星河都会想要跟过来的感觉。 　　偏偏秦星河每次还都是一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样子，让乔钧连起疑的功夫都没有。 　　“乔乔？”姜运见乔钧一直不说话，歪着脑袋凑过来，“怎么了，是周末提前有安排了吗？” 　　乔钧刚要开口，姜运的表情忽然像是被雷劈到一样，抬高声音：“你不是和秦星河有约了吧！他可不是什么好——” 　　“姜运。”解时语开口阻止，尽管表情也不是很好看，还是劝道，“那是乔钧自己的事情。” 　　乔钧知道自己的朋友们都对秦星河有意见，没有多说什么，对解时语笑笑，转头向姜运：“我周末没事。我们一起去你说的咖啡店吧。” 　　姜运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不许带上秦星河。” 　　这说法，说得秦星河像个小狗一样。 　　乔钧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对姜运点头：“好，一定不带。” 第五十四章 一点点喜欢 　　果然，晚上乔钧一向秦星河说自己周末要和朋友们出去，秦星河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脸，顿时乌云密布了。 　　连秦星河自己都不知道，他最近对乔钧的这份近乎执着的陪伴欲，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和乔钧只是分开一节大课的时间，就会全身不舒服，焦躁难忍，连骨头缝都在痒。 　　甚至有几次，他一个人在宿舍里等着乔钧回来时，差点精神波失控。 　　好在他的失序症已经好了一半，这种失控他还能勉强压制得住，不然他真的想不出理由向被腕表警报叫回来的乔钧解释，为什么他会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阻隔宿舍里，突然发病。 　　乔钧也看到了秦星河的表情，根据最近养成的习惯，解释起来：“只是两天而已，晚上我又不是不回来。” 　　秦星河顿时瞪大眼：“你还想晚上外宿！？” 　　乔钧：“……” 　　所以他不是刚说了不会外宿吗。肯定能及时回来用精神波安抚秦星河的。 　　看着秦星河不高兴的样子，乔钧想到一种可能，忽然问道：“你最近有发病的征兆吗？” 　　秦星河没好气地回答：“没有。你跟你朋友出去吧，用不着管我。” 　　看看，又在赌气。 　　乔钧感受到秦星河不加掩饰的精神波波动，来到秦星河面前，抬起手。 　　从搬进宿舍开始，秦星河在宿舍就没有刻意收回过他的兽耳。乔钧也因此发现了一个最有效的安抚秦星河的方法。 　　秦星河看着乔钧站在自己面前，眸子一动，别扭地撇过头，没有拒绝乔钧的动作。 　　乔钧得到允许，指尖放到雪狼兽耳的根部，用柔软的指腹揉了揉，探出精神波。 　　“我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乔钧轻声念着，“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好不好？” 　　在乔钧的抚摸下，秦星河的兽耳尖尖舒服得动了动。 　　过了好久，乔钧的手臂都有点酸了的时候，秦星河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末，乔钧和解时语姜运他们约的时间比较早，六点就已经洗漱完，收拾好需要用到的书本，准备出发了。 　　秦星河躺在床上，在暖暗的灯光里，眼神追着乔钧跑。 　　由于秦星河的视线太过炽热，乔钧本来已经到了门口准备换鞋，背部忽然感受到了被注视，于是他转身回头看去。 　　即使乔钧转身过来了，秦星河也没有掩饰自己，仍然直直地盯着乔钧看。 　　乔钧一顿，脚从已经穿了一半的鞋里面退出来，走到秦星河床边。 　　乔钧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秦星河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开口，反正乔钧是没有听到秦星河的声音。 　　秦星河就这么看着他，委屈兮兮的，像个不想让人走的小狗一样。 　　他根本没有确认秦星河此时到底需不需要安抚，身体先于大脑放出了精神波，把床上的秦星河包裹了个彻底。 　　秦星河在精神波的包裹下，舒服地眯起眼睛，露出来的半张脸逐渐又有了困意。 　　乔钧的声音又放轻了一档：“晚上我会早点回来。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用腕表呼叫，我会立刻赶回来。” 　　秦星河眨眨眼，算是回应了乔钧。 　　乔钧这才重新去玄关穿上了鞋，开门离开。 　　等到乔钧关了灯又关上门彻底离开之后，秦星河一改刚才困倦的模样，顿时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快步走到窗边。 　　他往下面看去。 　　早上六点的宿舍楼下，几乎看不到人影。 　　秦星河盯着空无一人的楼前看了将近两分钟，才见到了乔钧从宿舍楼大门出来的身影。 　　他一路目送乔钧的背影远去，直到对方的身影被远处的建筑遮挡，再也看不到为止。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像是乔钧的远去，也带走了维持他身体正常运作的能量一样。 　　想把人抓回来放在身边的想法在秦星河心里疯长，如同快速增殖的藤蔓，紧紧缠住跳动的心脏。 　　让他直到和王择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王择瞥了眼秦星河基本没动过的餐盘，伸手在秦星河眼前晃了晃：“盒子，你没事吧？” 　　秦星河如梦初醒，眼睛终于有了焦距，目光集中在王择身上，回了句：“没。” 　　“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王择忧心忡忡地放下筷子，“每次见你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话说出口，王择忽然反应过来，可能也不是这么回事。 　　起码秦星河和乔钧在一起的时候，他看秦星河就挺正常的。 　　…… 　　等等。 　　王择忽然瞪大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后背贴到了椅背上。 　　秦星河的目光淡淡地落到了王择眼睛上：“什么？” 　　王择抬起双手捂住嘴：“盒子，你得病了。” 　　秦星河的眉毛瞬间打了结：“哈？” 　　王择依旧是一副娇俏的模样：“相思病呐。” 　　秦星河放下筷子，端着餐盘起身准备离开。 　　“哎哎哎。”王择立刻收起戏精模式，抬手阻拦，“我知道了，我不闹了行了吧。” 　　秦星河居高临下地瞥了王择一眼，才重新坐下。 　　王择的手臂撑在桌子上，托住自己的脸：“不过，你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乔钧在身边，你的状态有多不好吗？” 　　王择看似吊儿郎当的目光里藏着担心：“以防万一，你还是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下精神波吧。” 　　毕竟秦星河和乔钧的匹配度太高了，谁都不知道这种匹配度的两个人，会因为彼此而产生些什么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罕见病症。 　　王择从小看着自己兄弟吃惯了精神波的苦，难免会担心。 　　况且他们每次单独见面的时候，秦星河的脸色白得太不正常了。 　　秦星河倒是不甚在意：“最近开始住校，精神波检查变成三周一次了。如果有问题，医生会发现的。而且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秦星河没有再讲下去，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食指和拇指互相捻着。 　　他只是，比较在意乔钧而已。 　　每个种族的兽人，都会或多或少地保留一些种族特性。 　　他们狼族兽人，从古至今一直没有变过的，是“一生只认一个伴侣”的特质。 　　这种特质对于每一个狼族兽人的影响都很重，连一点点动心的感觉，也会在狼族兽人们这里被无限放大，秦星河把自己的异样状态归结于此。 　　这种族群特质是无解的，秦星河也没有想要去解决。乔钧不在时的焦躁和头痛，秦星河把这当做一种理应忍受的烦恼。 　　这种烦恼是他和乔钧之间的私密事情，他不想跟任何人讲。连最亲密的朋友王择也不行。 　　王择自然知道秦星河不想说的事情，他再怎么问也没用。 　　但是他懂那些秦星河没好意思说出口的，究竟会是些什么酸话。 　　于是他眼睛噙着笑，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秦星河，然后开口：“哦~那么喜欢乔钧是吧？” 　　秦星河下意识反驳：“没有——” 　　话被秦星河吞了下去。 　　羞于在王择面前说些这种话题，却又忍不住想要炫耀。秦星河的声音低下去，解释道：“没有‘那么’喜欢。” 　　秦星河：“一点点。只是一点点而已。” 　　…… 　　…… 　　“嚯！” 　　王择的后背又贴到了椅背上，双手拼命捂住眼睛，活像是直视秦星河的瞬间，他的双眼就会被该死的恋爱的火焰灼烧到，而导致失明。 　　淦，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解时语和姜运之前约他一起去自习来着。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担心秦星河没有乔钧在身边而不去。 　　他和秦星河两个人之间，分明是他更加可怜。 　　- 　　在大多数学生的哀嚎下，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好在乔钧准备充分，尽管这次的题目比较难，但没有超纲的知识点。 　　星立大的通识课，对于所有专业的大一学生都是一样的，排名也是全学年统一排。在大一这届几千名学生中，乔钧拿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前200名的成绩。 　　只不过还是比不过季子祯和秦星河就是了。这两人一个11名，一个15名。姜运在知道了他们的排名之后，拽着解时语嚷了整整三天上天不公。 　　秦星河的反应倒是在乔钧的意料之中。 　　秦星河一直看季子祯不爽，在得知自己竟然没有考过季子祯之后，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好几天。 　　甚至之后和乔钧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秦星河也不再只是坐着发呆或是睡觉，一反常态地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题。 　　直到期末，秦星河以全大一第6名的成绩把季子祯狠狠踩在脚下，才算出了口恶气。 　　但季子祯似乎从来没把成绩放在眼里。他不在乎自己究竟排了多少名，也不在意秦星河故意让他看到的挑衅眼神。 　　他只是凑到乔钧面前，笑着问道：“阿钧，这次你的排名上升了，我们一起去外面庆祝一下吧？叫上解时语和姜运，我来请客。” 　　秦星河原本得意洋洋的脸顿时黑下来。 　　王择就坐在秦星河旁边，看到兄弟的表情，立刻捂住嘴别过头噗嗤一笑。毫不意外地得到了秦星河的一个白眼。 　　偏偏坐在季子祯另一边的姜运对此表示非常赞同。 　　姜运：“好啊！乔乔，拜托拜托~” 　　说着，姜运还伸手扯了扯身边解时语的袖子。 　　解时语看了姜运一眼，张开嘴巴像机器人一样对乔钧念着：“拜托拜托。” 　　乔钧被两人逗得笑了一下，很快就收起来，对几人道歉：“不好意思，今晚不行。” 　　季子祯不动声色地瞥了乔钧身旁的秦星河一眼，又对乔钧歪了歪脑袋：“怎么了阿钧，你有什么事吗？” 　　有事，而且是不能轻易放鸽子的大事。 　　今天晚上是秦星河约好每三个星期去做检查的日子。 　　秦星河需要他陪着去。 　　尽管季子祯已经知道了秦星河的病，并且在乔钧报告给秦琛和向阳之后，两人也没有对此做出特别的反应，但是他仍然不能轻易把秦星河的病透露出来。 　　何况在场的除了季子祯和王择两位知情人，还有解时语和姜运。 　　乔钧一时找不到借口，下意识看向当事人秦星河。 　　秦星河把乔钧的目光当做了紧急情况下，出于身体本能的求助。 　　乔钧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大好。 　　于是秦星河一下子把手臂支在乔钧肩上，身体往乔钧另一边的季子祯那里倾过去，脸和乔钧的挨得很近。 　　秦星河挑起一边的嘴角，冲季子祯露出了第一个笑容：“他今晚有约了。和，我。” 第五十五章 算不上讨厌 　　几人周围的一小片区域，顿时一片寂静。 　　此时大一的学生们身在礼堂，正等待着召开本学期表彰会。 　　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刻意去看自己身边坐了什么人，只要是没有和自己的朋友们分散开来，他们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老天，瞧瞧他们听到了什么！ 　　乔钧！有约！在晚上！和秦星河！！ 　　这还不是宣誓主权，这还不是官宣，那是什么！ 　　王择在周围诡异地静下来的一瞬间，感到了大事不妙。 　　果然，他的头转了一圈，看到这一小圈的人，几乎都在低头打字，手指翻飞，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恐怕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王择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瞎眼的帖子里面，又会出现怎样的瞎眼言论了。 　　偏偏他还不能解释。 　　因为他兄弟秦大少爷就是喜欢乔钧啊！而且正主都已经舞到他面前好几次了。反驳是说谎，会遭雷劈的，他才不要呢。 　　秦星河完全不介意其他人的反应，或者周围的视线。代替乔钧发言完毕后，他还不忘征询乔钧的认可。 　　秦星河撑在乔钧肩上的手臂往前了一段，小臂轻轻抵住乔钧脖子，任谁看上去两人都是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垂着眸子，目光在乔钧脸上留恋，问道：“嗯？” 　　一个简简单单的鼻音，乔钧已经明白了秦星河的意思。 　　于是他对坐在他左边的朋友们点点头，肯定了刚才秦星河对朋友们说的话：“对。” 　　姜运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转而悄悄瞪了秦星河一眼，不知是不是想起当初在训练营时，对于乔钧在“做工”的那个家庭的愤怒。 　　解时语微微皱眉，看上去不喜欢秦星河对待她朋友乔钧的态度。 　　季子祯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嘴角的弧度微微下降了一些，轻声回了一句：“是吗。” 　　乔钧总是不忍心见到季子祯这副表情，与季子祯对视着，想对他说些什么。 　　这时，台上传来调试麦的声音。 　　秦星河见不得乔钧和姓季的眉来眼去的模样，用支在乔钧肩上的那只手，直接托住乔钧的下巴，把乔钧的脑袋掰回来，让乔钧目视前方。 　　乔钧疑惑地往秦星河那里看了一眼。 　　大少爷已经收回了手，同样目视前方，看似规矩地提醒：“大会要开始了。专心。” 　　奇怪。 　　乔钧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还是按照秦星河的意思，看向舞台，等待校领导发言。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放在腿上。 　　忽然，乔钧察觉到秦星河的手，顺着他的大腿和手之间的缝隙里挤进来。两人掌心相对，很快右手的指缝就被秦星河填得满满当当。 　　然后，秦星河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们的动作一样，以十指相扣的姿势，把乔钧的手从腿上带下来，滑到他们两腿之间的空隙里。 　　半年的宿舍生活，早已经让乔钧习惯了秦星河的动手动脚。 　　但是秦星河几乎不会在如此公开的地方对他做些什么。 　　也许是秦星河的精神波出了问题，所以在以这种方式提醒他？ 　　乔钧探出精神波，控制在身边季子祯都察觉不到的量，绕着他和秦星河交握的手指而上，仔细检查着雪狼的精神波。 　　但是没有。 　　秦星河这时候没有放出哪怕一丝的精神波，连乔钧都感觉不到。 　　乔钧皱起眉，身体往秦星河那里歪了歪，在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精神波放出来一点，让我看看。” 　　这发言完全可以定性为骚扰了。 　　秦星河一笑，似乎是达成了他的某个目的，学着乔钧的动作，靠过去。 　　秦星河眼睛盯着乔钧耳朵背面一颗小小的痣，和乔钧咬着耳朵：“公众场合，你说这种话是想干什么？” 　　乔钧奇怪，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秦星河：“你没有不舒服吗？” 　　好好好，非得找个借口才行是吧。 　　秦星河纵容地点头：“嗯，不舒服。你别动，这样会舒服一点。” 　　说完，乔钧真的不乱动了。浅浅一层的精神波绕在两人的掌心，乖乖让秦星河十指相扣地牵着。 　　小闷葫芦，想要他主动，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秦星河想着，又开始觉得自己泡在橙味汽水里面，细小的气泡频繁擦着皮肤上升。 　　那点烦恼也变得甜蜜起来。 　　晚上，医院。 　　两人被医生带进检查室，医生本人去到外室开启仪器并检查状态，秦星河和乔钧都已经对需要做些什么了如指掌。 　　秦星河给自己套好一次性头罩和检查服，举着双臂让检查服不要滑落，来到乔钧面前背对他。 　　乔钧也轻车熟路地帮秦星河把检查服背部的带子系上，系好后拍了拍秦星河的肩。 　　秦星河活动了几下手臂，类塑料材质的检查服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他撇撇嘴，转头对乔钧说道：“没系紧，不舒服。” 　　乔钧立刻把秦星河的肩掰正，解开已经打得很好的蝴蝶结，仔仔细细地把检查服背后的两片对齐，再系了个比刚才更加完美的结。 　　秦星河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边回头看乔钧手指的动作，边要开口说些什么。 　　内室的广播传来医生调侃的声音：“别总是找乔钧撒娇，快点躺下。” 　　要说出口的话这才急刹车，停在了牙齿那里。 　　乔钧拍拍秦星河的肩作为安慰，目送秦星河去到仪器上躺好。 　　医生的声音再次传来：“好。等下我启动仪器。乔钧，你还是像之前一样，站得远一点。” 　　乔钧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背几乎要靠到内室的墙上。 　　医生见乔钧已经站定，这才启动了仪器。秦星河被缓缓送入检查舱。 　　全身扫描需要一定时间，医生也不需要在这时密切关注检查舱的动静，索性把目光落到乔钧身上。 　　按理说，做检查的时候，不应该让被检查者以外的人进入内室。 　　如果这人与被检查者的匹配度不够，是会影响到检查结果的。 　　但是，一是秦星河的情况比较特殊，乔钧与他的匹配度高达99%；二是秦星河本人也是这样要求的。 　　医生虽然不是从秦星河小时候就为他治病的，但也和秦星河配合了将近十年。 　　他还从来没见过秦星河对谁有这么重的依赖。 　　这让他对于99%匹配度的兴趣更加浓重了。 　　如此高的匹配度，甚至能影响一个人到如此地步。 　　如果秦星河和乔钧愿意配合他的研究就好了。 　　可惜不只秦星河不愿意——原话是“医生你这样活像个变态，我不做”——秦星河的父母，秦琛和向阳也不是很想让儿子和乔钧的名字出现在医学期刊上。 　　唯一对他有不一样态度的，就是乔钧了。 　　尽管乔钧也没有正式表态，但医生把乔钧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检查的时间不算长。在医生还想着怎么能从乔钧入手，让秦家人答应他的研究请求时，检查仪已经传来了结束的“滴”声。 　　医生回过神，检查仪已经把躺在上面的秦星河运出来了。 　　检查仪是通过发出模拟精神波，对使用者进行检查的。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模拟精神波还能忍受。但是对于检查仪的真正受众——兽人来说，这种模拟精神波会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 　　秦星河也不例外，甚至更甚。 　　他被身下嗡嗡运作的机器送了出来，眼前不再是仪器里面的一片黑暗，内室的光线照在他的眼睛上，映出了眼皮里面毛细血管的颜色，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红。 　　体内的精神波像是即将被煮开的水，不安地扰动，让秦星河的心无法安定下来。 　　乔钧立刻上前，放出精神波裹住了秦星河，同时伸出手，扶住秦星河的背。 　　雪狼的表情这才好一些，手臂撑着身下的平台，在乔钧的帮助下慢慢起身。 　　两人配合着把秦星河身上的一次性检查服全部脱下扔到指定垃圾桶里，才推开内室的门，向医生走去。 　　医生坐在椅子上，对他们点点头：“数值比较稳定，这是结论。究竟是往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去解读，就看你们了。” 　　好，秦星河的病情目前仍然处于一个稳定的状态。 　　坏，秦星河的病自上次治愈了一半之后，没有任何进展。 　　乔钧抬眼看了秦星河一眼，没有讲话。 　　秦星河垂着眸子，睫毛的阴影投射到眼睛里，眼神在头顶灯光的作用下影影绰绰。 　　王择曾经的那句提醒，在这时冲入秦星河的脑海。 　　他是不是应该和医生讨论下，他对于乔钧离开自己身边后产生的那种焦躁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是不是能帮助医生更加了解他的病？ 　　毕竟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进展了。 　　秦星河想着，目光下意识地往身前的乔钧那里看过去。 　　医生看出秦星河似乎是有话想说。他不喜欢弯弯绕绕，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你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吗？” 　　乔钧看过来。 　　秦星河立刻收回目光，下意识对医生摇头：“没有。身体没有异常就好。” 　　医生虽然关心病患，但不是多事的人，况且秦星河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于是医生对秦星河和乔钧两人笑笑，客气地把他们送出了这层。 　　两人没有坐电梯，在楼梯间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着。 　　乔钧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形成回响：“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下次检查我可以在外面等。” 　　秦星河一愣，脚步都停了：“什么？” 　　乔钧看向秦星河：“刚才你是有话想跟医生说吧？以后不用顾忌我。我在外面等吧。” 　　乔钧的话音刚落，手腕忽然被秦星河紧紧抓住。 　　“不准！”秦星河急急地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了很多，对乔钧下了安排，“你就跟我一起，不许出去，就在我身边。” 　　秦星河的态度让乔钧奇怪，他反驳道：“可是——” 　　秦星河的力度更大了些，让乔钧的手腕阵阵发疼：“不行！” 　　任性的发言，让乔钧把“可是检查途中我也不会给你精神波安抚，我在你身边毫无意义”这句话，默默吞了下去。 　　两人僵持着。 　　乔钧和秦星河对视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天中他和秦星河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占了整天时间的四分之三。 　　如果不是因为乔钧有些课没有和秦星河选在一起，恐怕连这短短的四分之一的时间都没办法独处。 　　初见直到高中的大半时间，秦星河对他的避之不及，此时分明仍然历历在目。 　　乔钧眼眸一动，嘴巴忽然不受控制地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句：“你不讨厌我了吗？” 　　话音落下了，乔钧能感觉到秦星河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陡然僵硬起来。 　　一个“不”字已经冲上了秦星河的嘴巴。 　　他却硬生生把这个音节封住，舌在口腔里改变了形状，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一句：“算不上讨厌。”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已经让乔钧觉得惊讶了。 　　这是秦星河为数不多的几次对他表露想法，也是第一次向他传达出并非负面的情绪。 　　乔钧自认不算了解秦星河，但是他总觉得，秦星河嘴里的“算不上讨厌”，应该是真的不讨厌他。 　　不知道为什么，乔钧想起来王择曾经对他说的那句，“人家是傲娇，他是傲傲傲傲傲傲娇”。 　　想到王择当时的语气，乔钧笑了笑。 　　秦星河紧张地盯着乔钧的表情，忽然就看到对方笑了。 　　然后他听到乔钧对他说了句：“好。” 　　秦星河的大脑一时间打了结：“好什么？” 　　乔钧注视着秦星河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得很清楚：“好，检查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第五十六章 已经不止一点点了 　　直到那天晚上回到家，秦星河的脑袋里面还是像接连不断地放着烟花似的，十分吵闹。 　　他晕乎乎的，以至于跟在乔钧后面上了楼之后，还跟着乔钧进了房间。 　　乔钧在前面，脚步猛地一停。 　　秦星河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乔钧回头看过来：“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嗯？”秦星河下意识地答了一句，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乔钧走到乔钧的房间去了。 　　丢人！ 　　秦星河懊恼地闭上眼睛，丢下一句“没有”，转身大步走出乔钧的房间，眨眼间就消失了身影。 　　乔钧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秦星河这些突发的奇奇怪怪的反应，这时候没当回事，如常地关上了房间门。 　　洗漱完换好睡衣后，乔钧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几米之外的相邻房间里，秦星河正在把他的一切动作收进眼底。 　　秦星河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出于什么想法。在刚才踏进房间的第一秒，他就把那面玻璃墙的透视模式开启了。 　　连灯都忘记打开。 　　他看到乔钧在他离开后，在房间里有条不紊地脱下外套，拿起换洗衣服，走进浴室，规矩地把浴室门好好关上了。 　　秦星河感觉自己动不了，就站在玻璃面前，直直盯着那扇被乔钧关上的浴室门，直到热气腾腾的乔钧从里面走了出来。 　　像是干涸的土地被一场春雨滋润，秦星河干涩的喉咙这才缓和过来。 　　他在漆黑的房间里细数自己的心跳。 　　随后直到乔钧关了灯入睡，秦星河都没有离开原地一步，眼睛落在乔钧身上，久久无法挪开。 　　他想起今天没能对医生说出口的询问，想起当初王择提起这件事时他的回应，想起在那之后他说的那句剖白。 　　也许，已经不止一点点了。 　　所以乔钧，快点说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墙上时钟的分针悠悠转过半圈，秦星河才动起来，前往浴室进行洗漱。 　　几天后，这次假期，七星军部的训练营仍然准时召开。 　　因为乔钧曾经对季子祯提到过一系列关于训练营的趣事，让季子祯对于七星训练营很感兴趣。 　　在星立大结束了一学期的课程，正式放假之后，季子祯为了好玩，报名参加了训练营。 　　但无论是对于秦星河还是乔钧来说，训练营包含的训练内容，已经远远跟不上他们的要求了。 　　于是两人在和秦琛以及向阳商量过后，决定从此放弃参加训练营，把时间投入到更加能满足他们需求的训练上。 　　当时季子祯收到了报名成功的提示，去找乔钧的时候，还因为乔钧这次不准备参与而大受打击。 　　秦星河则是在一旁幸灾乐祸。 　　季子祯很是沮丧，像是耳朵都耷拉下来：“那我们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了。” 　　乔钧算了下，训练营是一个半月，季子祯还需要回到五星陪家人，那确实是只能开学再见了。 　　但是乔钧见不得面前有人摆出可怜的表情，对季子祯说道：“训练营不收手机，我们可以每天聊天。” 　　乔钧本来想说，如果季子祯觉得训练累了的话，可以找他诉苦。 　　可是念头刚产生，就被乔钧打消了。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训练营里面的那些训练项目，只能说是小儿科了，不存在“诉苦”一说。 　　季子祯得到乔钧的允许，原本欲哭无泪的脸顿时阳光明媚起来。 　　他在乔钧面前毫不掩饰，挑衅地往秦星河那里看了一眼，拉起乔钧的手连连点头：“那说好了哦阿钧，我们要天天联系。” 　　乔钧笑笑，点了头。 　　只有秦星河气得在乔钧背后直翻白眼，却又不能说些什么，不然就显得他格外小气。 　　星立大的假期，比起高中长了半个多月。 　　乔钧计划着利用这段集中的时间，努力提升自己的身体。于是乔钧在放假前一天，和负责他体能训练的老师沟通好，制定了时间覆盖一整个假期的训练计划。 　　而秦星河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几乎每天雷打不动地去训练机构报到。 　　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即使回到家分别住在不同的房间里，也几乎每天形影不离，除了睡觉之外，干什么都在一起。 　　有时候难得回家休假的秦琛或者向阳都看不下去了，会默默地把儿子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和儿子说着“私人时间”的重要性。 　　可惜秦星河完全没有听进去，头是点了，第二天却继续和乔钧形影不离，活像是向阳生了一对连体婴。 　　见儿子这边劝不动，两人又找到乔钧。 　　乔钧倒是不觉得秦星河在身边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秦星河一般不会打扰他的训练，甚至还能在休息的时候，帮忙看他的动作是不是有不规范的地方。 　　尽管有时候秦星河会因为觉得他的训练量太过而唠叨他，但是这种唠叨没有落在乔钧的忍耐区之外，乔钧完全可以接受。 　　乔钧觉得训练的时候有个伴挺好的，虽然两个人也不会聊些什么，但只是知道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也能让身体的劳累消去一些。 　　秦琛和向阳对视一眼，闭嘴了。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劝的。 　　难得乔钧不会嫌弃自家儿子烦人，他们求之不得。 　　于是两人麻利地收好行李，一起去联邦总部出差去了。 　　假期逐渐过去一半。乔钧习惯了体能训练的强度之后，开始把重心放到了雷电能力的训练上。 　　他的雷电能力很特殊，就连秦琛和向阳都没有见过除乔钧之外第二个拥有相同能力的人类。 　　乔钧的能力训练，只能靠自己。 　　汗水顺着脸侧的弧度滑下，在下颌聚集，最终抵不过重力而坠落在地。 　　乔钧站着的一小片地面已经被他的汗水染成了深色，和周围浅蓝的地面格格不入。 　　秦星河已经结束了今天的训练任务，此时正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喝水，眼神没有离开乔钧。 　　现在乔钧加上了能力训练，几乎每天的训练量都是超负荷的。有时候秦星河看着都会嫌累，何况对于乔钧一个人类。 　　视野里的乔钧再次直起身，电流从指尖而起，瞬间爬上手臂和肩膀，很快遍布全身，连带着乔钧的头发都在因为电子的存在而扬起来。 　　乔钧被隔离在专为能力训练而设立的装置里。 　　这个装置是全透明的，摸上去和玻璃的触感有些相像，却比冰硬的玻璃柔软一些。 　　这是联邦特别研制出来的材料，专门为了军队里觉醒了能力的人类服务。 　　它可以隔离能力失控的人类，更多的是用于人类对于自己能力的训练。 　　但人类间常见的能力是火和水或者金属，乔钧一开始还担心这个装置对于他的电会不会有隔离效果，好在试验之后的结果是好的。 　　根据与老师的商讨，乔钧这几天的训练内容是测试出自己目前能力的最大值。 　　人类觉醒出来的能力是可以被锻炼的，像是游戏里练级一样，越使用，熟练度越高，就会越强。 　　所以首先需要找到自己的极限。 　　乔钧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阵阵落雷在两平米的装置里纷然响起，不绝于耳。 　　连远处秦星河的视野里都是一片电光。 　　乔钧和秦星河的目光同时移向竖立在旁边的小显示屏。 　　上面正显示着137的数字。 　　乔钧刚才放出的能力值，只有137。这对于普通人类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可放到想要成为机甲兵的乔钧身上，就不太够看了。 　　七星人类占比最大、人数最多的护卫军，新兵都起码会有150的能力值。 　　装置内的雷电逐渐消失。 　　乔钧一手撑在装置的透明墙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往肺部送去。 　　乔钧的呼吸频率过于急促，秦星河只看了一眼，立刻起身来到装置旁边。 　　他抬手敲敲透明墙，指节正好隔着墙落在乔钧的掌心。 　　乔钧听到了敲击声，艰难地抬头向秦星河的方向看过去。 　　秦星河比了个手势：“出来。” 　　一滴汗滑到眼角，惹得眼睛顿时痒且刺痛。乔钧闭上那只眼，看向秦星河，不说话也不表态。 　　秦星河眼睁睁看着乔钧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也不跟乔钧废话了，直接把装置的门打开，伸手把里面的乔钧拽出来。 　　乔钧的身体已经没力了，被秦星河拽得一个踉跄，嘴里却说着：“我还能——” 　　“能个屁。”秦星河咬牙切齿，大步带着乔钧来到他刚才坐着休息的椅子坐下，把运动水壶塞到乔钧手里，“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就干脆别来了。” 　　乔钧双手捧着水壶，抬眼看向秦星河，抿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秦星河被乔钧看得心尖尖发痒，抓起毛巾给乔钧擦汗，顺便挡住乔钧的眼神，嘴里不饶人：“你知道的吧？我能让我爸给你弄进来，也能让你以后都不能踏进这里。” 　　乔钧低着头，张张嘴，没办法反驳，也没话可说。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明明还可以的。 　　秦星河没听到乔钧的动静，隔着毛巾，用双手挤着乔钧的脸，捧起来。 　　乔钧脸上被秦家养出来的一点点软肉，在秦星河的动作下被挤起来，软嘟嘟地堆在嘴边，看上去很可爱。 　　秦星河发号施令：“喝水。” 　　乔钧的嘴由于挤压的动作也嘟起来，声音变得好笑，反驳着：“你不放手，怎么喝。” 　　秦星河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浅琥珀漾着光，偏偏嘴上还是不饶人：“就这么喝，快点。” 第五十七章 别让我等太久 　　乔钧瞪了秦星河一眼，眼见对方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好根据秦星河的指令，维持着仰起脑袋的姿势，艰难用双手把水瓶缓缓举起来。 　　为了看清水瓶的位置，乔钧努力往下看，试图把瓶嘴准确地塞进嘴里。 　　粉红的双唇被仍然苍白的脸衬得勾人，眸子垂着，几缕倔强的头发从毛巾的边缘翘出来。秦星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心脏重重一跳。 　　秦星河手忙脚乱地把人家的头压了下去。 　　乔钧的下巴磕到了瓶身，吸嘴塞到了嘴里：“唔！” 　　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秦星河赶紧又把人捞了起来，捧着脸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急急问道：“怎么了？” 　　很快，秦星河的视线聚集到了乔钧嘴唇上留下的红印子上。 　　乔钧抬眸瞪向秦星河，用被磕到的嘴巴控诉：“疼。” 　　秦星河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就像是什么炸开了一样，把大脑花费将近20年建立起来的秩序全部炸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几个字： 　　好想亲。 　　意识瞬间全无，身体不受控制。等到秦星河反应过来的时候，乔钧的脸已经在他面前无限放大了。 　　乔钧不明所以，端详起自己在秦星河眼睛里的倒影，可惜看得不是很清楚，没能看到伤口。于是他问道：“怎么，磕得很严重吗？” 　　需要离得这么近来看？ 　　秦星河猛地回过神。 　　乔钧发誓他只是眨了下眼睛而已，秦星河就不知道怎么移动到了距离他足足有十米远的地方，双手像是被烫到一样举在半空，眼神游移。 　　乔钧疑惑：“星河？” 　　他也没有太怪秦星河，毕竟他知道秦星河肯定不是故意想让他磕到嘴巴的。所以为什么要躲那么远啊？ 　　没想到，叫出秦星河名字之后，秦星河的反应更大了。 　　举在半空的手猛地握紧，又唰的一下背到了身后。然后秦星河快步向乔钧走来，把乔钧头上的毛巾往下一扯。 　　乔钧的视线被一片洁白覆盖。 　　他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后脑传来一阵压力，额头抵在了秦星河的胸口。 　　乔钧不明所以，小幅度挣扎起来，示意秦星河放开他。 　　秦星河放在乔钧后脑的手更用了些力，声音通过胸膛传来，带着平时没有的低哑：“就一会儿。” 　　乔钧以为是秦星河的精神波出了问题，连忙探出自己的精神波和秦星河连接起来。 　　“精神波没问题。”秦星河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吵人心跳的意思，声音却又是小了一档，“就是想靠着。” 　　这下子，乔钧真的安安静静地待在秦星河怀里了。 　　他不知道秦星河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秦星河发话了，那么他照做就是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星河的声音又传来。 　　像是对乔钧呢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星河说道：“别让我等太久。” 　　乔钧不明白秦星河指的是什么，没有轻易答复，索性装着没有听到秦星河的话，沉默地靠在秦星河胸口，数着对方的心跳。 　　兽人的心跳声，原来是这样吵的。 　　乔钧悄悄列出一个知识点，把这个新学到的知识收进了心里保管好。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着。还没能抓住秋天的尾巴，就已经一脚踏入了冬季，漫长的冬天过去后，春去夏来。 　　在人们还没有实感的间隙，四季如此重复了两轮。 　　对于大学生来说，最不愁的事情就是消磨时间了。 　　可是对于乔钧来说，每天忙着学业，忙着提升自己的身体能力，一天24小时都快要不够用。 　　他仍然没能变成聪明有天赋的孩子，只能靠时间把他想要得到的成果给磨出来。 　　好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平台期之后，无论是学业还是乔钧对于觉醒能力的训练，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乔钧的身体也越来越结实。原本高中时期薄薄一层的肌肉，已经被乔钧锻炼得初具雏形，每一处肌肉的排列都很清晰鲜明。 　　升上了大三之后，专属于机甲专业的初阶课程也被加进课表里，让学生们倍感焦躁。 　　每次下了机甲专业的专业课，乔钧总能听到有人传出唉声叹气的声音。 　　他表面上没有反应，但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不是秦家给他提供了提前接触相关知识的机会，恐怕他此时也会是那些发愁的学生们之中的一员。 　　不，甚至他大概率不能坐在这个教室里。 　　乔钧从来不是自我认知不清的人。凭借他自身的努力考上机甲专业的概率，实在是小得可怜。 　　所以，他要尽自己所能，做好工作。 　　乔钧看看身边的秦星河。 　　秦星河上课从来只带一本需要用到的教材，不会像乔钧多带一些其他有用的参考书和笔记本。 　　此时下了课，秦星河只需要把书一合，把乔钧那里借来的笔丢回乔钧的笔袋，就算是已经做好了离开教室的准备。 　　秦星河正在手机上刷着新闻，在乔钧看过来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乔钧的视线。 　　他回望过去。 　　这段时间跨过了二十岁的雪狼，眉眼间流露出的氛围更加沉稳。挪着眼珠看过来的时候，有几次能把乔钧看得一愣。 　　秦星河似乎越来越能配得上“狼族最强”的称号了。 　　秦星河把背靠向椅背，微微仰起头斜睨着乔钧，也不问乔钧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就这么安静地和乔钧对视着。 　　乔钧收回视线，手下收拾的动作加快了些。 　　和坐在另一边的季子祯打了招呼之后，乔钧拎起背包，对秦星河说道：“走吧。” 　　秦星河起身，很自然地接过了乔钧的书包，往背上一甩。 　　书包和脊背碰撞，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秦星河被砸得身体一僵，瞪向乔钧：“你带了些什么东西？” 　　乔钧顺手把手里拿着的水瓶也塞了进去，表情不变：“就是些上课要用的东西。” 　　停了停，乔钧补充道：“你的书也在里面，所以才会沉吧。” 　　秦星河气得抬手就要捏乔钧的脸。 　　这些年乔钧经过格斗对练、以及平时的相处，已经参透了秦星河的路数，脑袋微微一偏，就躲过了秦星河的手。 　　不仅如此，乔钧还顺势抬手，用手背四两拨千斤地把秦星河的手挡了出去。 　　秦星河的手当空翻转，绕了乔钧挡他的手腕一圈，握住了乔钧的手腕。 　　雪狼冲乔钧挑了挑眉，一副挑衅的模样。 　　乔钧斜睨了秦星河一眼，动作幅度开始变大。 　　他把被秦星河握住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带过来，由于力道过大，让秦星河的身体毫无准备地一个踉跄。 　　在秦星河往他这里倒过来的时候，乔钧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当即抬腿用膝盖轻轻顶了秦星河的大腿一下。 　　秦星河本来可以自己站稳，却因为乔钧破坏他腿部重心的动作，而往地面栽去。 　　这时候，秦星河原本抓着乔钧手腕不放的手，下意识放松了些力道。 　　乔钧顺势挣脱出来。眨眼间，二人角色互换，现在是乔钧在攥着秦星河的手腕。 　　在秦星河即将重心失控的那刻，乔钧拉住秦星河的手腕用力一提，阻止了对方的下坠。 　　两人的动作全部停下。 　　秦星河被乔钧拽住了，也不动了，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耍赖一样地让乔钧提着他。 　　乔钧等了五秒也没见秦星河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不想帮秦星河起身——因为这是秦星河先来挑衅的；也不能放开秦星河——他很相信，只要他放开手了，秦星河一定会不管不顾地直直栽倒在地。 　　如果秦星河的脸破相了，回家的时候顾管家一定会问，乔钧毫不怀疑秦星河一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他卖掉。 　　于是两人只能维持现有的姿势，僵持着。 　　直到身边有其他同学经过，边打量着宛如雕像的他们两个，边和同伴窃窃私语，乔钧才率先服软，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托着秦星河的胸侧，把人扶了起来。 　　边扶，乔钧边觉得郁闷。 　　他明明记得之前秦星河是最要面子的来着，怎么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秦星河也毫不在意了？ 　　感受到了乔钧的力度，秦星河顺从地跟着起身，然后立刻没骨头一样地挂在乔钧身上，跟个挂件似的。 　　在乔钧开口之前，秦星河把刚才被乔钧扯住的手腕抬起来，停在对方面前。 　　由于雪狼体质的影响，秦星河的皮肤很白。此时的手腕上，是一大片被攥出来的红，落在乔钧眼里分外刺眼。 　　秦星河揽着乔钧的肩膀靠着，因为这个姿势，嘴正好在乔钧耳边 　　他贴着乔钧的耳朵，小小声：“……疼。” 　　柔软的耳朵被更加柔软的嘴唇擦过，让乔钧那一侧颈部的皮肤起了一层战栗，像是通了电一样，又酥又麻的感觉过后，是阻止不了的滚烫。 　　太痒了，所以乔钧立刻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用手背把秦星河的嘴巴隔走。 　　另一只手，倒是轻轻握住秦星河喊疼的手腕，哄人一样地揉起来。 　　周围路过的同学们简直觉得自己瞎了眼。 　　这三年的时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秦星河和乔钧之间的互动和各种贴贴，不会遇到什么事都急匆匆地发到论坛磕cp专用的那个大少爷吃醋神贴里。 　　现在他们成长了。 　　现在他们开始怀疑乔钧的智商。 　　那可是秦星河诶，一个体质强到离谱的兽人，会因为乔钧握了下他的手腕而感到痛？还需要揉？ 　　信秦星河还是信他们是财神下凡散财历劫？ 　　甚至有些人已经着手举报乔钧很可能考试作弊。 　　不然他们真的无法理解，以乔钧在秦星河面前的智力，是怎么考到前35名的。 　　常年挣扎在及格线边缘的几个机甲专业的同学，恨恨地瞪了公然搂搂抱抱的两人一眼，含泪继续背着书包向图书馆走去。 第五十八章 他的解药 　　秦星河垂眼隐秘地扫过周围，胳膊环着乔钧的脖子，带着人继续往宿舍走去。 　　他现在正烦的事情，比起别人看热闹，要重要的多。 　　三年了，他还是没等到乔钧的告白。 　　尽管现在和乔钧每天形影不离的日子让他挺满意，但是每当深夜在漆黑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秦星河只要翻个身或者转个头就能看到对面乔钧的睡颜时，秦星河就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想要把乔钧永远锁在身边的念头在黑夜里疯长，叫嚣着，如同杂乱的线条涂满了秦星河的身体内部，让他的手指脚趾在被子下面蜷缩起来。 　　疯狂的念想愈演愈烈，直到秦星河在两周前经历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发$情期，他才终于记起王择曾经对他说的话，在一个周末自己去找了医生。 　　医生早早接到了秦星河的预约，却对秦星河是一个人来的感到很惊讶。 　　见到秦星河的第一眼，医生放下手里的书，问：“乔钧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你们吵架了？” 　　秦星河别过头轻咳一声，自己熟练地拉开凳子坐下：“不是每次都需要他一起来。” 　　医生摆出了“别开玩笑了小子”的表情，也不给秦星河留面子，直接戳破：“从你们上大学开始，每次你俩都是一起来的，我让乔钧在你检查的时候出去等着，你们都不干。” 　　秦星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向医生说明了他的来意。 　　兽人的发$情期，从十三、四岁起，每半年或每季度会来一次，每次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 　　不同个体的表现症状不同，但在大多兽人身上会体现为情绪暴躁、意识模糊。 　　比如秦星河，会在发$情期期间极其缺乏安全感且狂躁，除了血脉相融的秦琛和向阳以外，其他人如果在秦星河发$情期期间进入了他的视野，都会招来他的攻击。 　　而且，即使秦琛和向阳在秦星河这里属于特例，秦星河还是无法忍受两人与他共处同一个空间。 　　但是联邦科技发展至今，能根据种族和体质计算出发$情期的日子，再在前三到四天以药物辅助，发$情期对于兽人来说就不会成为大问题。 　　七星在这方面很重视。相比联邦的其他星，七星对于兽人发$情期的药物研究进展更快，目前七星的兽人，甚至能在发$情期期间进行正常的生活，而不被发$情期打乱生活节奏。 　　对于今后要成为机甲兵的秦星河来说，突发的发$情期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所以秦星河想知道这次只是意外，还是身体里的激素被他的精神波失序症影响到了。 　　“发$情期？”医生推推眼镜，脸色严肃起来，“过去多久了？怎么没在刚结束的时候就来找我？” 　　秦星河在面对医生的时候很乖，老实回答：“两天前结束的。一直没过来是因为……” 　　刚经历过发$情期的兽人，仔细看过去，能发现眼尾和鼻尖都是微红的。 　　秦星河抬手用手指碰碰鼻子，声音低了一点：“因为，想再跟乔钧……待一会儿。” 　　如果不是怕乔钧会担心，他才不会自己一个人单独过来找医生。 　　一路上，包括此时跟医生交流的过程中，他一直感觉自己很难过。因为乔钧不在他身边。 　　那是一种萦绕在心脏上的烟雾，虚虚地环着，没有实感，但让他无法忽视。 　　医生虽然也是兽人，但是那种先天不太受到精神波影响的兽人，和秦琛向阳一样，至今没有人类搭档或伴侣。 　　但他凭借自己多年的专业知识，忽然觉得秦星河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或许不应该以恋爱的方式解读。 　　他这位多年的患者，可能是真的，各种意义上的离不开乔钧。 　　医生的脸色比听到秦星河突发了发$情期时还要更严肃，起身，对秦星河说道：“我们去做一下精神波检查。” 　　秦星河皱眉：“两周前不是刚做过？” 　　他实在是不喜欢检查时的感觉。 　　医生却由不得秦星河任性，当即上手抓住秦星河的手臂，把人往上提：“是做过。但是你突发发$情期了，我们再测测看。” 　　如果他的猜想中签了的话，医生沉着脸想，那秦星河的失序症不仅是没有好转，反而可能情况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还要糟。 　　二十分钟后。 　　秦星河很久没有独自从检查舱里出来了。他下意识看向原本乔钧会在的角落，全身都不舒服。 　　乔钧不在，没人会哄着他，所以秦星河的动作比平时麻利了许多。 　　他穿好鞋，随手把一次性检查服脱下扔掉，转了转僵硬的手腕，嘴角往下落，抬脚向医生所在的外室走去。 　　医生不像以往一样用目光迎接秦星河出来，而是死死盯着面前的一排屏幕。 　　秦星河走到医生身边，眼睛下意识地往屏幕上看了看，但凭借那一点点机甲专业教的医疗知识，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于是他问道：“怎么，发$情期确实是精神波的问题吗？” 　　医生顿了几秒，才转了下椅子，面对秦星河。 　　医生的脸上，表现出了一种很奇异的表情。 　　他皱起眉，注视着秦星河的双眼，嘴角的弧度透出的是一股惋惜。 　　“把你的父母，还有乔钧叫来吧。”医生起身，椅子被腿窝推着，滑远了一些。他拍拍秦星河的上臂，“我向你们一起解释比较快。” 　　秦星河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紧。 　　他很快镇定下来，扬起的情绪像是一捧尘土，眨眼间就在他心里落下。 　　“我父母，可以。”为了不让对方听出颤抖，秦星河把声音压得很低。 　　雪狼退后一步，让手臂脱离医生的掌心，与对方对视，浅琥珀的眸子不再颤动，继续说道，一字一顿的：“乔钧，不行。” 　　当天稍晚，秦琛和向阳，坐在医院的一间专门用来向家属说明情况的房间内。 　　向阳转头看了看秦琛，伸出手握住了丈夫放在大腿上的手。 　　上将操纵机甲都不会有一丝颤抖的手，在妻子的掌心细细抖着。 　　秦星河甩着手上的水，回到房间里。 　　他往父母那里看了一眼，坐到了两人对面：“不用担心。” 　　对面两人一齐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桌子：“我这个病，从小到大都有过多少次危机情况了，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再说，”秦星河抬头对父母笑笑，“我现在有乔钧。” 　　乔钧会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向阳沉默片刻，开口：“儿子，那你为什么不想让乔钧来一起听。” 　　秦星河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握紧，双手大部分的皮肤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表情却没有变化，甚至微微笑起来：“妈，你也知道乔钧为了能通过下个月的考核有多拼命，我哪敢耽误他的时间啊。有什么问题，之后我再跟他说明就行了。” 　　秦琛刚要开口，医生忽然推门进来了。 　　秦琛只能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 　　医生的脸上仍然不见平时的轻松，坐下之前，把手里的几份材料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他还不忘乔钧的份，在秦星河面前放了两份。 　　“简单来说，”医生知道他们一时看不懂材料上的指标，开门见山，“秦星河的失序症，已经不只是精神波的问题了。” 　　之前测出来的50%治愈度，并不是误测。甚至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个数字像是度过了平台期一样，从今年开始就在缓慢上升，现在已经到达了69%。 　　秦星河的失序症确实是已经好了一大半了。 　　但69%，这只是一个基础线。 　　秦星河的狼族基因，已经让他的失序症不再只被精神波影响。 　　他的病，掺杂了心理因素。 　　随着秦星河和乔钧的相处越发亲密，也许秦星河本人不愿承认，但他对乔钧的感情已经从萌芽疯长，逐渐延伸成了一片花田。 　　狼族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 　　乔钧的精神波，乔钧的血肉，乔钧的气息，都是秦星河的解药，同时又是他的毒。 　　所以，秦星河才会在乔钧在场时，做出那么稳定的测试数据。 　　所以，秦星河才会在见不到乔钧时，烦躁难过得快要死掉。 　　思想也许无法触及，但兽人的本能不会骗人。 　　从第一次在千米之外的地方呼唤乔钧开始，他就已经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更加，非常非常的，喜欢乔钧。 　　乔钧牵动了秦星河的每一丝思绪和每一次心跳，对于秦星河失序症的影响，是难以估计的。 　　“想要彻底治愈，恐怕很难。”医生说明完，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拇指和食指按压着鼻梁，“秦星河，想要维持目前的身体状态，你需要和乔钧时时刻刻在一起。” 　　医生的目光锁定秦星河，重复道：“时时刻刻。不然你的精神波会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治愈度越高，你就会越需要、越依赖乔钧，这颗炸弹就越危险。” 　　医生指指材料上的线图：“否则，你就会像昨天测出来的一样，精神波甚至不如你还遇到乔钧之前的状态，一塌糊涂。” 　　房间内一片死寂。 　　很久之后，秦琛开口，由于长时间没有发生，声音显得有些黏连：“……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们无法对乔钧今后的人生提要求，不可能让乔钧一辈子待在秦星河身边。 　　他们已经做了称得上厚颜无耻的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医生的目光缓缓挪到秦琛那里，表情有些犹豫，唇动了动。 　　秦星河突然开口，语速很快，看上去似乎急着想要打断医生即将说出的话：“爸，没事。乔钧那么喜欢我，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向阳看了秦星河一眼，目光复杂。 　　秦星河没发现向阳的眼神，继续不停地说道：“马上要进行考核了，凭乔钧的能力，问题不算大，直到大学毕业我们都能在一起。” 　　秦星河：“毕业以后……嗯，乔钧是人类，不适合当机甲兵。但是他对机甲的相关理论悟性很高，尤其是对链接系统的区块化的研究有兴趣，我们那个机甲理论课的老教授都夸过他。他可以成为机甲维修员，随军在后方，我到时也会好好保护他。” 　　秦星河猛地看向医生，浅琥珀的眸子里有隐隐的警告，更明显的是哀求：“我能和乔钧一直在一起，就算需要分开，也不会分开太长时间的。” 　　医生与秦星河对视。 　　秦琛忽然开口。 　　上将不怒自威，沉声道：“医生，有什么话，您说吧。” 第五十九章 别哭了 　　医生收回与秦琛对视的目光。 　　作为医生，他不能对患者的家属隐瞒任何一种治疗方法。 　　他对秦星河说了句“抱歉”，深吸一口气，对秦琛和向阳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乔钧即使不在秦星河身边，也能稳定住他的精神波。” 　　向阳和秦琛的心里都隐隐有了猜测。 　　医生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结契。” 　　秦星河抿紧双唇。 　　人类和兽人可以进行精神波结契，从结果来看，人类可以获得更加强大的能力，兽人也能一劳永逸，让自己的精神波一生都处于稳定状态。 　　但其实结契这件事的过程并不公平。 　　对于一方来说，结契的过程，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趟。 　　结契过程中，其中一方全身所有的精神力都会被抽出，需要在体外形成精神波，然后强行与另一方的精神波完全同步，再让改变了波动的精神波重新回到体内。 　　兽人显然先天性的无法担这个责任，所以这个角色只能由人类来演。 　　而再强大的兽人，精神波也不会是极其稳定的，不会按照一个固定的频率、不变地去波动。 　　人类会很难完全与之同步。 　　可一旦无法成功同步，人类的精神波没有附着到兽人精神波上，人类的精神波就会陷入混乱，并很快会崩溃失序，最后消散。 　　精神波对于人类来说，虽然没有对兽人来说那么重要，但毕竟是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就如同生命中的一部分完全枯竭一样。 　　人类是活不下来的。 　　事实上，有30%的人类，会死在结契中途。 　　秦星河不想让任何会伤害到乔钧的可能性，被明晃晃地摆在桌面上。 　　更何况这是30%的概率。他不会去赌的。 　　“星河。”向阳开口，安慰道，“我们不会逼乔钧去做他不想的事情，何况是这种会威胁到他生命的事情。” 　　秦星河的眼眶发红，双手紧握：“那如果他自己愿意，你们就会同意吗？” 　　向阳沉默下来。 　　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秦星河砰的一声甩上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 　　回到学校，站在他和乔钧的宿舍房间门口，秦星河想要按下指纹的手犹豫了。 　　他能感觉到，乔钧的精神波正透过面前这扇门徐徐散发出来。 　　他从距离宿舍楼还有500米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有99%匹配度的他，不会有其他任何一个人，能如此察觉到乔钧的精神波。 　　甚至可能站在这扇门前，他们都不会感受到乔钧的精神波。 　　这是他的乔钧，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乔钧。 　　他怎么能让乔钧去面对那么危险的事情。 　　脑海里面的思绪仍然混乱，秦星河盯着门锁，一动不动。 　　忽然，面前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门开的缝隙逐渐变大，乔钧的身影出现。 　　“我在里面等半天了。”乔钧打开门，把秦星河拉进来，精神波兜头往秦星河的身上罩过去，“为什么在门口发呆？今天回家又和秦上将吵架了吗？” 　　精神波无精打采，怪可怜的。乔钧想着，伸手拿下了秦星河肩头的一片落叶。 　　乔钧的精神波暖洋洋的，不轻不重地抚摸着秦星河的全身，抚平了雪狼所有烦躁不安的情绪。 　　忽然，秦星河一把抱住乔钧，把人紧紧圈在怀里。 　　乔钧被秦星河的动作弄得呼吸不畅，抬起手连连拍着秦星河横在他身侧的手臂，示意秦星河放手。 　　拍了几下，乔钧不动了。 　　他垂下了手，任由秦星河以过度的力度抱着。又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抬起了手臂。 　　乔钧学着秦星河的样子，轻轻地用手臂环住秦星河，一只手落到了秦星河的背后，一只手抚摸着秦星河的兽耳根部。 　　乔钧抬头看过去，兽耳似乎可怜巴巴地耷拉了下来。 　　他用指腹缓缓揉着秦星河暖呼呼的兽耳，放在对方背上的那只手，像哄小朋友一样轻轻拍着节奏。 　　一片濡湿的触感从秦星河埋在他肩头的位置传来，比起几秒前，又扩散出一小片。 　　乔钧知道，话如果说出口了，一定会招来秦星河的恼羞成怒，于是在心里默念。 　　别哭了。 　　星河，别哭了。 　　星河，乖乖的，没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波泄露了他的想法，乔钧隐约捕捉到秦星河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的，很小声的，“嗯”了一下。 　　等到秦星河平静下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乔钧终于被秦星河放开，刚才身体被秦星河紧紧箍住的地方，仍然传来隐约的痛感。 　　像是秦星河的手臂此时仍然环着他一样。 　　衣袖由于长时间的挤压而粘在了手臂皮肤上，乔钧感觉不太舒服，抬手交换着在两边的衣袖上都扯了扯。 　　秦星河去卫生间整理情绪，乔钧边扯袖子，边下意识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秒针足足走过了四分之一，乔钧才缓缓把自己的视线收回来，回到书桌前，继续写刚才给秦星河开门之前正在做的题。 　　几分钟过后，身后卫生间的门传来开启的声音。 　　乔钧听到秦星河的脚步声毫不犹豫地向他而来，拖来了秦星河书桌前的椅子，放到了他旁边。 　　乔钧已经忘了这是秦星河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了。在他学习、而秦星河没事的时候，秦星河总会坐在他身边。 　　有时候会玩手机，有时候会拿着游戏机戴上耳机噗叽噗叽地按着按键打游戏，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坐在乔钧旁边。 　　乔钧写字的笔停下来，往秦星河那里看过去。 　　秦星河的肤色很白，由于刚刚哭过，即使去用冷水洗了脸，眼尾的红还是没有消去。 　　乔钧看着秦星河的眼睛，心里又开始觉得这个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家伙可怜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有人冲他哭和撒娇，碰到这种情况就只顾得上哄人。 　　何况秦星河的长相虽然看上去冷峻，但是眉眼一耷拉下来，就跟个可怜的小狗似的，让乔钧没办法扔下不管。 　　见乔钧看过来，秦星河问道：“怎么？” 　　“没事，”乔钧把视线转回到书上，“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 　　一句话让秦星河的脑海里噼里啪啦地放起烟花。 　　乔钧也不知道秦星河是怎么了，安静了几秒之后，突然动作很大地搬起坐着的椅子，挪了个位置，从乔钧的右边搬到了左边。 　　乔钧握着笔，头随着秦星河的动作转着。 　　秦星河把手里的椅子放下，一屁股坐下了。 　　乔钧奇怪地看看刚才秦星河坐着的位置，没想明白那个位置有什么不好的。于是他决定不再思考，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题目上。 　　刚要再次落笔，他左边的肩头忽然一沉。 　　乔钧缓缓转头看着肩上某雪狼的脑袋：“……做什么。” 　　“我不怎么样。”秦星河回答了乔钧之前的那句“看看你怎么样了”，毛茸茸的脑袋又往乔钧那里拱了拱，“所以你借我靠一下。” 　　乔钧：“……” 　　旁边两米的地方明明就有一张软硬适中的床，怎么看都比他的肩膀更适合休息。 　　可是…… 　　乔钧垂眸看看秦星河浓密的睫毛，以及没能被睫毛遮住的，仍然红着的眼尾。 　　……算了，秦星河都刻意换到左边来了，反正也不耽误写字。 　　乔钧想着，扶起秦星河的脑袋，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放手让秦星河把脑袋降落下来。 　　秦星河的头在乔钧肩上左蹭蹭右蹭蹭，像个有多动症的小狗，蹭了半天，闷闷地说了句：“……不舒服。” 　　乔钧的大部分注意力已经重新集中在题目上了，听到秦星河的话，习惯性地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头，话却说的十分无情：“忍着。” 　　秦星河撇撇嘴，枕在乔钧肩上不动了，还不忘抓过乔钧刚才拍他的手，想要把乔钧的手当消磨时间的玩具，却被乔钧抽了回去用来按住书。 　　不开心。 　　秦星河在心里嘟囔一句，嘴角却放不下来。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在期末期间。 　　况且，期末之后，还有属于他们机甲专业的考核。 　　星立大机甲专业的变动考核，排在结课考试全部结束后的第五天。 　　机甲兵是七星很重要的兵种，所以对于拥有向机甲兵部队直接输送优秀人才特权的星立大来说，他们对于学生们马虎不得。 　　机甲专业的变动考核，是用于检测机甲专业的学生通过这三年的学习，有没有掌握身为未来机甲兵的最基础的素质。 　　考核不合格的学生，会直接被调转到军备部的其他专业，没得商量。 　　而军备部的其他专业、甚至非军备部的学生们，也可以通过变动考核，破格加入机甲专业。 　　星立大从前几年开始，还开放了让大四大五的学生降级参加的条件。 　　考核的难度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学生是非机甲专业的，所以刻意将考核的难度拔高。 　　只是非机甲专业的学生们，除了笔试和实战，还需要比本专业的学生多一项体检。体检合格的标准和机甲专业高考体检的标准是一样的。 　　当然，因为难度过大，所以基本每年都没有几个非军备部的学生报名参加考核。 　　乔钧目前的成绩基本能稳定在专业前35，在机甲专业100多人里面，要以这个排名通过笔试不成问题的。 　　其实，变动考核的笔试部分，对于任何一个机甲专业的学生来说，都不算是难事。 　　可以说，在机甲专业的学生们看来，考核唯一的难点，就是实战部分。 　　机甲专业变动考核的第二天，全体参与考核的学生在星立大的三号校门前的空地上集合。 　　乔钧和秦星河到的算是比较早的，刚来就看到空地上停了六辆大巴车，每辆车旁边都站着三位护卫军。 　　秦星河打量了一圈，收回视线：“看来这次要去的地方挺冷。” 　　乔钧点点头：“嗯。” 　　七星的冬季很长，全年的气温也都不是很高。现在已经迈入夏天，气温一直维持在不到二十度。 　　在这种温度下，穿上了军部专门配备的极冬防寒衣，怎么看都是不合常理的。 　　秦星河忽然抬手捏了捏乔钧的后颈。 　　适中的力度让乔钧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 　　秦星河低声问道：“没问题吧？” 　　乔钧怕冷，而且一冷就喜欢睡觉，虽然从来没在他面前刻意说过，但秦星河是知道的。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乔钧的体温会比一般人更低一些，就算在秦家养了这么久，也没能完全好过来。 　　乔钧抬头看了秦星河一眼，牵出一个轻巧的笑。 　　“没问题。”乔钧说道，“别担心我。” 第六十章 不需要特别的照顾 　　秦星河望着乔钧的笑，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季子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拍了拍乔钧的肩，声音轻快：“阿钧。” 　　阴魂不散。 　　秦星河毫不掩饰地冲季子祯翻了个白眼。 　　季子祯还是笑着，语气关切：“我听说总是翻白眼是一种病，你最好去看看。正好我有认识的七星精神科医生，需要我帮你介绍吗？” 　　秦星河咬牙切齿：“你他妈——” 　　季子祯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安慰一样地拍拍秦星河的上臂，眼神却没有落到对方身上：“我们以后都是要当机甲兵的，身体问题是大事，可不能讳疾忌医啊，秦海。” 　　秦星河：“谁他妈是秦海！” 　　“啊是吗，那是我记错了。”季子祯不感兴趣地转身，面向乔钧，给秦星河留下一句，“你声音小点吧，周围就只有你最吵。” 　　现在早早到了空地的，都是和乔钧秦星河他们一样，闲不住的机甲专业的同学。 　　虽然人数不少，大家也都在聊天，但是他们交谈的声音并没有很大，如果不是站在身边很近的位置，几乎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秦星河刚才那一声，确实很突出。 　　而惹了秦星河的罪魁祸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在双眼亮亮地跟乔钧聊着天。 　　乔钧探出精神波安抚秦星河，面色无奈：“你惹他干嘛。” 　　季子祯很无辜：“我没有。我就是跟他聊聊天而已，谁让他自己火气那么大的。” 　　秦星河愤恨地往乔钧身后站了站，越过乔钧，瞪着季子祯。倒是也在乔钧的安抚下，乖乖的没有再讲话。 　　“对了阿钧，”季子祯想起他过来找乔钧的目的，“等下分组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一组？” 　　考核的实战部分，名字是实战，其实是极限生存训练。 　　在星立大军备部的学生们步入第四年起，他们每年都需要参加七星军部开设的正式训练营。 　　训练营有评分制度，评分不合格的学生，不会被允许继续留在前线专业，会被强制转到军备部非前线的专业。 　　被转出的学生，几乎没有回到原专业的途径。 　　这次考核与训练营的评定一样，如果不合格，将会被转出原专业。 　　因此考核的实战部分，就是训练营评分项目的最后一项——极限生存训练。 　　而星立大军备部相比七星军部，稍微人性化一点的地方在于，考核允许学生们自己两两组队，而不是像军部的训练营一样，强行安排。 　　所以秦星河听到季子祯挖墙脚一样的话，气得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一把扯过乔钧，把人藏在身后，与季子祯对视的目光里满是敌意和戒备。 　　秦星河的动作大到周围的同学们纷纷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三年的时间让他们见怪不怪，看到又是熟悉的这三个人，很快就把头转回去，继续和各自的朋友聊天了。 　　季子祯平静地看着乔钧，等待乔钧本人的决定，眼神都没有分给秦星河一个。 　　乔钧越过秦星河的肩，看向季子祯：“不好意思子祯，我准备和星河一组了。” 　　季子祯倒是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乔钧会这样选择，会说出那样的话只是为了让秦星河不爽而已。 　　于是他扯开了话题，和乔钧聊起这个假期的安排。 　　顺便忽视了秦星河挑衅的表情，直接转着身体背对秦星河，眼不见心不烦。 　　乔钧没有过于在意季子祯和秦星河的互动，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开始和季子祯交流自己对于这次考核的一些猜想和应对方法。 　　他希望能和季子祯一起通过考核。 　　在后续的二十分钟里，其他参与考核的学生们也陆续到位。 　　规定时限之前，所有人集合完毕。 　　到了时间之后，负责老师们开始组织着大家上车。 　　乔钧习惯性地打量起周围。由于笔试时是被分散开的，所以他没办法直观得知这次究竟有多少人参与考核。 　　这样一看，这届参与考核的人数真的不算少。乔钧大概估算了下，应该有230人左右。 　　他们这一届机甲专业是130多人，也就是说，有100人左右不是本专业的学生。 　　这有些出乎乔钧的意料了。 　　秦星河在乔钧旁边排队等着上车，见到乔钧的表情，已经懂了乔钧正在想些什么。 　　秦星河用指尖转着乔钧后颈的发尾玩，说道：“你还真是除了自己的那点事情，其他什么都不关注。” 　　乔钧转头看向秦星河，倒也没有反驳。 　　秦星河继续说道：“从我们入学那年开始，其他专业参与考核的人数就变得多了起来。” 　　乔钧问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秦星河耸耸肩，两指捻着乔钧的发梢，忽然一笑，语气里带上了些恶劣，“可能跟你一样，觉得机甲兵赚得多吧。” 　　乔钧的表情一僵，嘟囔一句：“王择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秦星河喜欢死乔钧这种和平常不一样的样子了，心情大好，继续逗人：“他是我朋友，当然什么都跟我说。” 　　乔钧撇着嘴“哦”了一句。 　　秦星河的浅琥珀眸子动了动，忽然说道：“那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王择的秘密？” 　　按理说乔钧应该是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的，但是也许是因为秦星河少有和别人分享些八卦的事情，所以他不动了，只有耳朵竖起来，聚精会神地准备听秦星河接下来的话。 　　秦星河往乔钧耳边贴去，痛快地就把自己的兄弟给卖掉了：“你知道王择的小名是什么吗？” 　　乔钧摇摇头，耳朵边缘蹭到了秦星河的唇。 　　秦星河说话间的热气阵阵吐在乔钧耳朵上，伴随着笑意，让乔钧的耳朵痒了起来。 　　“他叫天天。”秦星河揭示谜底，“他一直不想让人知道来着，嫌丢人。曾经明令禁止别人这么叫他。但是他爸妈叫习惯了，我爸妈也叫习惯了。所以着急的时候，还是会这么叫他。” 　　乔钧缩了缩脖子：“为什么不喜欢？挺可爱的。” 　　秦星河顿时皱起眉，嘴唇和乔钧的耳朵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盯着乔钧重复：“可爱？” 　　乔钧已经能读懂秦星河的表情了，连忙顺毛撸：“你的小名一定也很可爱。” 　　秦星河的表情更臭了：“我小名就是星河。” 　　撸到了屁股上的乔钧：“……” 　　这么一说，他确实只听秦琛向阳和顾管家叫过“星河”。 　　还好这时候队伍已经排到了他们上车，乔钧连忙在负责老师的指挥下，噔噔几步跨上大巴车的台阶，眼睛选中了比较靠后排的两人座。 　　脚刚抬起来准备往那里走，忽然有股力量推着他的右肩，让他的身体原地转了个方向。 　　由于身体向前走的惯性，乔钧一下子就走进了旁边的座位，身体卡在座位和前排座椅之间，像是被嵌进去了一样。 　　乔钧转头看向始作俑者，缓缓发出一个问号：“？” 　　秦星河的手还在用力，把人往窗边的那个座位推过去，自己一屁股坐到了乔钧原本站着的那个位子。 　　见乔钧还站着看他，秦星河拍拍椅面：“坐。” 　　后面上车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路过他们旁边，乔钧只好坐下，奇怪秦星河的举动：“怎么选这里坐了？” 　　刚才后排都还没有坐满。 　　秦星河熟门熟路地把脑袋往乔钧肩上一搁，话说得理所应当：“你不是晕车吗。” 　　此时学生们已经全部上了车，乔钧的屁股和脚下传来车辆启动时的震感。 　　一瞬间轰鸣的引擎声，把他的心脏也带动得颤抖了一下。 　　“……我的晕车早就好了。”乔钧轻声说着，“不然也通不过当年机甲专业的体测。” 　　“哦，”秦星河不以为意，小幅度蹭了蹭乔钧的肩，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就这么坐着吧。” 　　两人之间只有大巴车运作的声音在响。 　　不知过了多久，乔钧忽然开了口，声音依旧很轻，几乎被掩盖在噪音之下：“所以你这几年，开车的时候才开得那么慢吗？” 　　而且有时候还会在停车之前把他赶下车。乔钧还以为秦星河是觉得他坐在旁边，影响了自由发挥的心情。 　　秦星河捏捏乔钧膝盖两边的窝窝：“你嫌我开车慢？” 　　乔钧没接话，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没必要这么照顾我。” 　　秦星河故意嗤笑一声：“谁照顾你了。我是怕你吐在我车上。” 　　傲傲傲傲娇。乔钧的脑海里冒出这几个字，垂眸看着秦星河手，伸手过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意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以后不用这么做。”乔钧的声音不再被掩盖在车辆的运行声音里，“谢谢你为了我多想多做了这些事，但我并不需要你这样顾虑我。” 　　没想到乔钧会这样说，秦星河放在乔钧膝盖上的手，顿时僵硬起来。 　　他抬起头，发现乔钧像是在等着他这么做一样，他只是稍微一动就与乔钧四目相对。 　　乔钧与秦星河对视着，目光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星河，我和你一样，都是达成了机甲专业的所有标准，通过了所有考核，才坐在这里的。” 　　乔钧：“以你自我要求的标准来要求我就可以。我不需要特别的照顾。” 　　两人安静地对视。 　　大巴车走在路上，车身带动着两人的身体一起摇晃。 　　过了许久，秦星河才又把头埋进乔钧肩窝，闷闷的声音随之传来：“嗯，我知道了。” 　　乔钧点点头，回了一个“好”，安静地看向窗外。 第六十一章 是我笨 　　这次考核他们要去的地方离星立大比较远。 　　大巴车高速运行，开了两天多，中途停了十几个休息点，才把学生们送到了目的地。 　　司机们都是兽人，一车配了两位，身体素质比较好，就算一人开了大半天，看上去也还是挺精神的。 　　学生们就不一样了，状态参差不齐。 　　机甲专业的学生还好，毕竟大多数是兽人，本身身体条件就比较优越；就算是像乔钧一样的人类，也是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所以体质比一般人类要好上一些。 　　剩下那100名左右的学生，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有些人从第一天中午就开始晕车，又因为长时间无法停车休息而更加难受。大脑昏沉胀痛，意识模糊不清，胃里时不时就开始翻涌起来，随着车辆的颠簸，一阵一阵地冲击他们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们还是第一次因为晕车而产生了可能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的感觉。 　　一小部分的学生干脆在休息点就选择放弃，在那里等待着来接他们回学校的车。 　　经过了长时间的乘车，乔钧也并不算好受。持续维持着同一种坐姿，让他的双腿双脚全都发软。到达目的地后，他的双脚踩到坚实地面上的那一刻，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让他一时没办法注意到自己此时正身处怎样的环境。 　　秦星河在乔钧身后，用手帮乔钧扶着后腰，目光远眺。 　　几辆大巴车停在他们身边，而他们眼前，碧蓝天空下，是绵延不绝、雾气萦绕的雪山。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眼前”。 　　这些雪山过于庞大，让秦星河一时忽视了他们与远处看似只隔了几百米的雪山之间，存在着一片辽阔无垠冰原。 　　在这片景色之下，他们身后的大巴车都显得沧海一粟。 　　七星，联邦的晶珠。即使经历过多个世纪的开发，七星的地表仍有30%的面积被雪山和冰原覆盖。 　　危险至极，美不胜收。 　　乔钧缓了半分钟，全身的感官才再次恢复机能。 　　最先苏醒的是他的鼻腔。 　　空气带着极其寒冷的地方才会有的奇妙味道，钻进他的鼻子，刺激着鼻腔里面的黏膜，传来丝丝疼痛。 　　乔钧不禁抬起手捂住鼻子，挡住冷空气进入的通道，这才让鼻腔稍微好受了些。 　　秦星河被乔钧的动作吸引了注意，不再远眺，而是转头打量起乔钧：“还好吗？” 　　乔钧点点头：“只是一时没能适应这里的气温，没问题。” 　　说着，乔钧转头往周围看去，发现有比他们提前达到的人，已经在停车位置的不远处支起了十几顶帐篷。 　　乔钧与秦星河对视一眼，默契地向那里走去。 　　因为机甲专业的考核所需要的环境过于严苛，所以星立大历年都是请护卫军来协助。这也是乔钧会在校门口的空地见到护卫军守在各个大巴车旁边的原因。 　　同样，比他们学生提前到达这里，帮忙做起准备的，也是护卫军。 　　这些被请来帮忙的护卫军，大部分出身于星立大的军备部护卫专业，能帮上母校的忙，他们都很高兴。 　　更别提他们需要面对的，都是他们同校的小后辈们。 　　见先下车的学生们踏着雪逐渐往他们这里靠拢，护卫军们向随车一起来的战友们点头示意辛苦，然后对着一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同学们吆喝。 　　护卫军：“同学们，别发呆了，来这里集合，给你们讲规则了！” 　　下了车，或震撼于眼前的景色，或缓解着身体不适的学生们，在听到声音之后，脚步都动了起来。 　　护卫军们很体谅学生们经过长时间的乘车，身体状态会比较差。所以即使他们的动作并不算快，护卫军们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领头的护卫军见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过来，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开口道：“好，那下面我介绍一下本次极限生存的规则。” 　　他旁边的护卫军凑过来，小声提醒道：“不是‘极限生存’，是实战。这是机甲专业的变动考核。” 　　“哦！”领头的护卫军恍然大悟，然后挥了下手，“反正都一样，他们明白意思就行了。” 　　下面学生们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领头的护卫军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开始介绍起来。 　　实战和笔试不同，不实行及格制，而是会按照分数的排名进行是否通过的判断。 　　往年平均通过比例卡在60%，倒也是和笔试的及格成绩相同。 　　实战考核会维持3天时间。在这3天时间里，学生们需要让自己在极其严苛的环境下成功生存下来。 　　分数则是会通过每一组收集到的小旗子进行核算。 　　在学生们到达之前，他们面前的这片冰原上，就已经被护卫军们藏好了2000个小旗子。每个小旗子的分数不同，最低的1分小旗子数量最多，最高的5分小旗子数量则是最少的。 　　领头的护卫军说到这里，看了看下面学生们的状态，笑得爽朗：“同学们，都还好吗？” 　　学生们苦笑着勉强回应了。 　　“好，那稍后排队去那边领你们的补给包裹，然后接受检查。”领头的护卫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项考核允许放弃。无论什么时候，生命都是最重要的。如果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别管和你一组的那个人吐了什么狗屁，立刻按下特质作战服上的救援按钮。都听清楚了吗！” 　　学生们：“是。” 　　领头的护卫军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带着身边的护卫军们，去到分发补给的地方搭把手。 　　乔钧和秦星河所在的位置正好离发放点比较近，很快就排到了他们。 　　首先接受过身体检查，确认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就可以领补给了。 　　乔钧报上自己的考核编号和姓名，登记过小组成员，和秦星河一起领下了包裹，到旁边打开往里面看了看。 　　一套特质防寒作战服，一个装满水的铝水壶，够一人一天份的行军压缩粮，一把匕首。 　　除此之外，他和秦星河作为同一个小组，还配了一顶能够抵御九级雪暴的特制军用帐篷。 　　这些补给过于精简了。精简到再少上一点，也许他们大部分考生连第一晚都过不去。 　　更何况，这顶帐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因为一旦使用就会被扣除20分，每顶帐篷都带有编号和发信器，只要有使用就会被系统检测到。 　　要靠着这些，在除了冰和雪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冰原，生活三天时间，同时还要寻找代表分数的小旗子…… 　　乔钧第一次觉得挑战过于大了。 　　可是，大家都是同等的条件，没理由别人可以做到，而他不行。 　　仅仅一秒的时间，乔钧就重新打起精神，把背包的束口拉紧，背到背上。 　　他看向秦星河，想说他们可以去指定的位置换作战服了，没想到秦星河也在看他，眼睛里似乎有着满意和欣赏。 　　乔钧一愣：“怎么？” 　　秦星河伸手把乔钧背上的包摆得正了些：“没什么。我们走吧。” 　　说完，秦星河率先抬脚向指定位置走去。 　　乔钧立刻跟上了秦星河的脚步，和秦星河并肩而行。 　　护卫军登记得很快，十几分钟之后，全体学生就都在入口前站好了。 　　领头的护卫军指挥着护卫军们把场地让开，自己也让到了一旁，对学生们说了句“祝你们好运”之后，抬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考核正式开始。 　　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考核，得到了开始的命令后，立刻蜂拥进入望不到边的冰原，试图最先找到小旗子。 　　乔钧和秦星河则是落到了队伍的后面，虽然脚步不停，却不像前面的人那么匆忙。 　　秦琛看上去严肃，其实在家里很健谈。向阳更不必说，很喜欢和两个孩子说些无关痛痒的军部趣事。 　　这些年来在秦家的生活，让乔钧有意无意地接触到了很多进入了军部才能知道的知识。 　　比如，想要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生存，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一个足够让他们好好休息的避风处。 　　有良好的休息环境，才能保证体力。 　　在上车之前，乔钧也把这个知识点分享给了季子祯。 　　但是走了几十分钟之后，乔钧看着周围的环境，开始犯愁。 　　别说什么休息的地方了，这一大片冰原，一眼望过去平坦无边，连个起伏都没有，根本找不到可以避风的地方。 　　特制的作战服能抵御一点寒风，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几十分钟过去，乔钧逐渐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脚趾了。 　　秦星河伸手把乔钧颈部的布料往上提了提，勉强遮住乔钧的口鼻，然后示意乔钧自己用手压着点，别让衣服再滑下去。 　　乔钧点点头，抬手就要按住口鼻。 　　“啪。” 　　清脆的一声响起，乔钧的手被秦星河打掉。 　　秦星河没用多大的力，但是乔钧的手还是在寒冷环境的影响下，有隐隐的痛。 　　他奇怪地看过去，见到秦星河正在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瞪着他。 　　乔钧：“？” 　　看到乔钧这副表情，秦星河磨了磨牙，认命一样地把乔钧的袖子往指尖那里拽了拽，让袖子包裹住乔钧的手，又把袖口塞到了乔钧的掌心。 　　然后，秦星河把乔钧的手放到了乔钧的口鼻处。 　　按照乔钧刚才的做法，不过几分钟，那只暴露在外的手就要失去知觉。 　　乔钧细皮嫩肉的，脆皮的很，平时随便磕了碰了都会留下淤青，秦星河无法想象乔钧的手被冻伤之后他会有多么心疼。 　　雪狼越想越气，冲乔钧狠狠翻了个白眼：“笨死了。” 　　被凶了…… 　　乔钧攥着袖子，思绪还停留在想要找到合适的休息处，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离谱。 　　乔钧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扯扯秦星河的衣服：“是我笨。你别生气，也把口鼻挡一下吧。” 　　秦星河：“……” 　　该死的，乔钧是不是知道他就吃这一套啊！ 　　秦星河别过脸，扯着衣服使劲往上面拽，遮住了口鼻，也遮住了他逐渐泛红的脸。 第六十二章 毫无保留的信任 　　又过了十来分钟，他们两人目之所及的地方，已经完全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 　　考核的场地很大，整个冰原以及远处雪山的山脚，都是他们可以活动的范围。 　　冰原上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乔钧和秦星河只能按照他们的步率和默数的时间来判断自己究竟走了多长的路。 　　好在他们的运气比较好，又前进了二十分钟，一片雪松森林出现在他们眼前。 　　森林从远处看过去有明显的起伏，说明这片森林的地势并不平坦。既然如此，在森林中就一定会有可供他们避风休息的地方。 　　乔钧松了口气。长时间看着雪地和冰地的眼睛很酸涩，他用力闭上又睁开，重复过几次才好受一点。 　　为了在行进时及时确认对方的状态，一路上两人的手都是牵着的。 　　乔钧眨眼几次之后，被秦星河握住的手，传来了对方力道。 　　秦星河捏了捏，转头问道：“眼睛不舒服了？” 　　乔钧没有瞒，点点头：“是。应该是因为长时间看着雪。进到前面的森林里就好了。” 　　“别看周围了，看我。”秦星河握紧乔钧的手，“我带你走过去。” 　　秦星河的温度，透过两人两层袖子，传到乔钧掌心里。 　　乔钧的视线落到了秦星河背上。 　　特质作战服的材质特殊，并不厚重，但能抵御大部分寒气。 　　纤薄的布料勾勒出秦星河背肌的轮廓，随着向前走的动作而有节奏的动着。 　　人类和兽人之间的身体差距，是很难被抹平的。就像现在，乔钧的双眼仍然因为长时间处于一片白茫茫的环境中而酸痛，但秦星河却不见任何异常。 　　但乔钧没有生出哪怕一丝丝的羡慕。 　　他只是觉得，有秦星河作为他的战友，在他身边紧紧牵着他的手带他往前走去，让他十分安心。 　　森林看着不远，但两人还是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正式踏进里面。 　　森林里的每一颗雪松都挺拔笔直，落在上面常年不化的积雪也不能完全遮掩针叶的绿，在一片白的世界里更加显出生机。 　　乔钧的眼睛在进入森林之后舒服了很多，眼眶的刺痛逐渐消退，干涩的感觉也不再折磨人。 　　他渐渐跟上秦星河的脚步，与对方并肩走着，寻找合适的地点。 　　两人粗略转了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岩洞。 　　岩洞的内部空间看起来并不大，但容纳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不仅如此，岩洞的开口正好在下风向，生了火都不会轻易被寒风吹熄，避风避寒。 　　乔钧向秦星河询问意见：“就这里？” 　　秦星河点点头，和乔钧一起进入岩洞，检查过里面没有野兽的痕迹之后，把他们背了一路的背包放下，人也顺势坐到了地上。 　　即使是兽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行动也是会感到疲累的。秦星河坐下之后，舒了一口气，放任自己发呆了几秒之后，才转头问乔钧：“先找小旗子，还是先去找食物？” 　　乔钧还在打量岩洞里面的环境，在心里分配着功能区。 　　听到秦星河的话，乔钧看向对方，思考一瞬之后做出了判断：“食物吧。” 　　他们一路过来，都没在路上发现任何小旗子的影子。护卫军藏得比他们想象中更隐蔽，如果在寻找上花费太多时间，反而会挤压他们狩猎的精力。 　　如果今晚饿了肚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补给里面的压缩粮，只能在关键时刻吃，不能早早就浪费掉。 　　秦星河显然也是这样打算的。 　　两人没有耽误时间，倒空了乔钧的背包，把两人的东西全部放进秦星河的背包里，走出岩洞，做好了掩护，就往森林深处走去。 　　作战服配的高筒雪靴，踩在雪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地上时不时出现的树枝在不经意间被踩断，传来一声脆响。 　　白雪和绿松交相辉映，周围没有其他任何其他生物的动静，安静得像是这片天地之间只有乔钧和秦星河两人。 　　他们走了一会儿，发现在巨松的树根旁边，逐渐出现了某种红黄参半的果子。 　　秦星河脚步一转，来到树根前蹲下。 　　他伸手拨了拨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果子，回头看向乔钧：“看起来和番茄很像。” 　　但是扁扁的，不如番茄那么圆润。 　　乔钧也在秦星河身边蹲下，担心表皮会有毒或者致敏物，用衣袖隔着，摘了一个闻了闻：“闻上去很甜，像瓜类的味道。” 　　秦星河徒手接过乔钧手里的果子，掂了掂，转头与乔钧对视：“我尝尝看。” 　　说着就要把果子往嘴里送去。 　　乔钧瞬间瞪大眼睛，双手并用地拦下秦星河的手臂：“你疯了！” 　　从没见过的野生植物，怎么就能随便往嘴里塞！万一有毒呢？ 　　机甲专业的考核，可不会有人提前进场确认环境生态，并且帮学生们排除危险生物。 　　这是真正的生存。 　　秦星河倒是不甚在意。他是兽人，就算真的有事，凭他的体质也不会演变成很严重的病。 　　但是他喜欢看乔钧对他关心则乱的模样。 　　秦星河由着乔钧把果子从手里夺走，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乔钧握着果子，四下打量起来。 　　他们在森林里走过的这一路，只看到过这一种果子。如果森林里存在生态链，那么肯定会有以这种果子为食的动物。 　　乔钧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一丛果丛上，果然发现了果子被食用过的痕迹。 　　树丛边缘被踩烂了些许，一些果实的残渣留在原地，果实橘红色的汁水在洁白的雪和褐色的土壤上结成了异色的冰。 　　他猜对了。 　　这座森林有生物，并且是草食或者杂食动物，对付起来应该不难。 　　他们对植物或许还有很多不熟悉，但是动物的话，不至于还会让他们因为“有毒”而犹豫。 　　乔钧抬头看了看雪松，对秦星河建议道：“那里有果子被吃过的痕迹，看上去是前些天留下的。它们不冬眠，所以一定会再次出来觅食。我认为目前最有效的办法，是一个人在这附近守株待兔，另外一个去找其他可以食用的食物。” 　　说着，乔钧指指不远处没有食用痕迹的一处果丛：“到那颗树上面。有动物来吃的话，就能顺势下来杀掉了。” 　　秦星河点点头，起身：“好。我去找其他食物，你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乔钧难得打断：“我的想法是，你在这里等，我去找其他食物。” 　　“不行。”秦星河想都不想，立刻拒绝，“你留在这里。” 　　不知道这片森林的其他地方会不会有难以对付的猛兽，他不能让乔钧去冒险。 　　一想到乔钧有可能受伤，秦星河的精神波都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秦星河的精神波不加掩饰，很快就被乔钧察觉到。 　　乔钧探出精神波安抚着，慢条斯理地解释自己的意图：“星河，你听我说。我知道去寻找其他食物的那一方是更危险的，但是我只是觉得，如果由你来进行捕猎，成功率会比我高很多。” 　　乔钧：“吃这种果子的动物，是我们的最后一手保险。我无法保证自己能捉住它，但是你可以。” 　　乔钧：“我会用精神波和你连接，活动范围不会超出距你50米之外，时刻让你清楚我的动向，好吗？” 　　话音落下，乔钧注视着秦星河，等待对方的回应。 　　秦星河的牙根发痒，手在身侧握了又松。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出这些想法的。这是他们与自然环境搏斗的战场，不是他应该任性的地方。 　　但他就是担心。他不想让乔钧离开自己的视野，就算真的看不到乔钧的身影，他也需要确保乔钧是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对象。这是每个狼族从出生起就融入血肉的本能。 　　可是乔钧的眼睛里没有任何退让。 　　半晌，秦星河松了口：“……好。如果有紧急情况，一定要叫我。用喊的，用精神波，怎么都行。我会立刻赶过去的。” 　　乔钧抿着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拍了拍秦星河的肩，起身。 　　他从秦星河手里接过背包，又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递给秦星河。 　　“我会小心。”乔钧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也小心一点。” 　　说完，乔钧就转过身，背对秦星河走远了。 　　他本来是想说，如果见到来吃果子的动物体型过大或者难以对付，就不要硬抗，他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但是乔钧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原因无他，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秦星河。 　　他相信以秦星河的能力，可以完成这份任务。或者，他相信以秦星河的判断力，不会在处于劣势的时候，仍然不顾生命危险去杀死猛兽。 　　在这种信任下，无需多言。 　　他只要专注于自己的任务就够了。 　　乔钧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向着远处走去。 　　秦星河在屏息凝神等待野生动物，不知道这份紧张是不是通过两人相连的精神波传染了他，乔钧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并且仔细地打量周围，以防有性子烈的动物忽然冲出来。 　　在如此地毯式搜索下，还真的让乔钧收获到了一些东西。 　　乔钧找到了被藏在附近的几面小旗子，加起来一共有13分，也算是有所收获。 　　他本来以为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已经够远够偏，护卫军们大概率不会把小旗子藏在这里，没想到他的想法还是太幼稚了。 　　除了小旗子，乔钧还看到了一种他认识的蘑菇，是他曾经从贫民区的刘叔那里听说过的。 　　当时刘叔在对他讲曾经一次遇难。 　　刘叔所在的一整个机甲小队，被敌方的大范围能量炮击中，坠落在七星一片荒无人烟的森林里。 　　那里的环境和目前乔钧身处的地方很像，但是刘叔那时的条件，比乔钧现在连帐篷都有的小打小闹的求生，严峻多了。 　　队内五名成员，三位重伤到无法行动的程度，一人要留下来照顾伤员，只有刘叔一个人负责去外面找食物。 　　刘叔吸了口烟：“当时给我愁死了。周围全是雪，要么就是树，哪儿有东西吃啊。我都想着实在不行，只能啃树皮了。” 　　那时候小小的乔钧，身体急急地往前探过去，满脸都是担心，向刘叔问道：“那怎么办啊？” 第六十三章 真可爱，想亲 　　刘叔像是被乔钧可爱的反应逗笑了，脸上在战场留下的疤痕都柔和起来。 　　刘叔把烟换到另一只手里，用原本拿烟的手揉了揉乔钧的头：“天无绝人之路呗。我在那里发现了一种蘑菇。虽然没见过，但吃了一个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怎么样，所以就拿衣服兜着，都带回去和战友们分着吃了。” 　　说着，刘叔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乔钧：“喏，长这样。” 　　小乔钧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手机，边看图片边问：“不确定有没有毒，就吃了吗？” 　　“那时候不吃东西就死那儿了，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啊。”刘叔仰头望着天，“再说了，兽人吃点不干不净的东西，没事的。” 　　突然，刘叔猛地转头瞪着小乔钧：“你可不许随便在路上捡不认识的东西吃啊！” 　　小乔钧连连点头，顺便把手机还给刘叔：“我知道的。” 　　顿了一下，小乔钧低声补充道：“……可是我觉得，就算是兽人，也不能吃不干不净的东西。” 　　乔钧还记得当时的刘叔愣了一下，眼眶忽然就红了。 　　但是当他眨了下眼睛，想仔细看的时候，刘叔的表情又恢复正常了。 　　他只记得最后刘叔连连赶着他去买烟。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刘叔在他身后，声音哽咽地呢喃：“妈的，人都死了。就算被说了一样的话，也他妈回不来。操，别他妈想了。” 　　乔钧蹲下，拉开背包的束口带，摘下蘑菇，一个一个地往包里面放。 　　边摘，乔钧边想着，不知道刘叔最近怎么样了。 　　当时他刚去到秦家的时候，得到向阳和秦琛的同意，回去看了刘叔一次。 　　刘叔那时候见到他很生气，推着他的背就把他往外赶，嘴里还刻意压低声音说着：“疯小子，你爸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敢回来呢。赶紧去秦家躲着，我不用你来看。滚滚滚。” 　　最近的一次，是他三年前从二星回来，重伤后醒来，得知在刘叔的帮忙下，乔志远进了监狱。 　　他又回去了贫民区。 　　只是这次，刘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冲他发了火。 　　刘叔质问乔钧为什么要选择当机甲兵，在乔钧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时，又让乔钧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乔钧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想起刘叔。 　　他摇了摇头，试图把绕着刘叔转的那一部分思绪甩到脑海之外。 　　他的精神波还在和秦星河连接着，想得太多影响到了精神波波动的话，乔钧相信秦星河会毫不犹豫地来到他身边，查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钧收回所有胡思乱想，强迫自己的思绪集中在动作上。 　　乔钧没有选择把这里所有的蘑菇都摘走，只取了足够他和秦星河食用两天的量，然后就束起背包，离开了那里。 　　随后，乔钧在附近转着，没有再发现其他可供食用的东西，或者更多的小旗子。 　　忽然，秦星河那里传来了不寻常的精神波波动，乔钧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再动，仔细辨别起波动里传达出的信息。 　　很快，乔钧的眼睛亮了起来，手拉紧背包的带子，向秦星河所在的方向跑去。 　　两人离得不远，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乔钧就穿越过层层雪松，来到秦星河身边。 　　秦星河正跨跪在一只仍然在挣扎的森鹿的身上，按着森鹿的脖子，准备用匕首放血。 　　乔钧来到秦星河身边，帮忙压制住森鹿。 　　森鹿的四肢上都有伤口，看上去是秦星河把它的筋挑断了。血在它挣扎的时候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雪和泥土。 　　乔钧能感觉到手下挣扎的力气逐渐减弱。 　　他能感受到一个生物的生命流逝的过程。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闷痛。 　　乔钧没精力去掩饰，所以身体上的异样，被精神波如实地反映出来。秦星河感受到了乔钧的情绪，把准备割下去的动作换成了压制。 　　秦星河转头看向乔钧：“要不要去旁边等一下？” 　　乔钧按住森鹿的手加了些力度，对秦星河摇了摇头：“没事。来吧。” 　　他日后要成为机甲兵，今后面对的死亡会更多，所以尤其不需要此时心脏传出来的额外感情。 　　他只需要时刻记得，这里是战场，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这件事并不丢人。 　　秦星河仔细打量过乔钧的脸色，才继续刚才的动作。 　　秦星河从小就在秦家的特殊教育下长大，对于“杀生”这一行为，虽说不至于无动于衷，但也不像乔钧一样抵触。 　　他以最快的速度，手起刀落，准确地割在森鹿的动脉上。同时手指按压着血管，让滚烫的血不至于溅他们一身。 　　否则不仅会有招来野兽的风险，在这种寒冷的气候下，带着一身血，不出一会儿就会结冰，会破坏掉作战服。 　　两人沉默着，看森鹿的血快速在雪里扩散，过了不久，速度又逐渐减慢。 　　直到森鹿的眼睛没了光彩，从它脖子血管处流出来的血才缓缓停下。 　　秦星河停了许久，才从森鹿身上站起来，俯视着乔钧问道：“怎么办？我们只带一部分回去，剩下的就放在这里，或者埋起来？” 　　乔钧也有这个打算。 　　他们两个人再怎么能吃，也不可能一顿吃掉一整头鹿。 　　如果他们把没吃的生肉放在之前找到的岩洞附近，血腥味说不定会引来大型野兽。 　　乔钧想了想，说道：“不然就放在这里吧。” 　　这样如果后面有人也到达了这片森林，说不定还可以果腹。 　　前提是剩下的部分没有被野兽吃掉。 　　秦星河赞同了乔钧的选择，切掉一大块足够他们今天吃的鹿肉，交给乔钧。 　　然后秦星河箍着森鹿的腿，把它抬到了树下，用附近的雪和落叶把尸体遮盖起来。 　　乔钧拿着那一大块鹿肉，蹲下，把果丛的叶子铺在还在滴答流血的肉块上。 　　秦星河处理好森鹿的尸体，来到乔钧面前看了看：“应该可以了，别让血流到地上就好。” 　　乔钧点点头，扬起下巴向秦星河示意了一个方向：“我们去远点的地方吃，今天天气还好，也不用带回去吃。” 　　不然残留的血腥味很容易把野兽引到他们的岩洞。 　　两人往远处走了两百米，算着距离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吃今天的第一餐。 　　他们分工明确。乔钧目前仍然不擅长做饭，于是在周围收集适合做柴火的树枝；秦星河则是处理鹿肉，以及乔钧刚才变魔术一样拿出来的一袋子蘑菇。 　　乔钧收集好树枝回来时，秦星河正拿着他的蘑菇端详，蘑菇杆在两指之间转来转去，一见他回来就问：“这个能吃，那个果子不行？” 　　乔钧把怀里的树枝往清理好雪的泥土地上一放，看向秦星河，解释道：“不一样。我知道这种蘑菇能吃。” 　　秦星河：“你怎么知道的？” 　　乔钧不太想谈，含糊道：“有人告诉我的。” 　　瞬间，秦星河的表情阴沉下来。 　　他眯起眼睛，吐出来的字句阴阳怪气的，每句话的尾字都小小地拖着长音：“哦？谁啊？那个姓季的告诉你的？他还能了解我们七星的植物？” 　　乔钧准备生火的动作一顿，哭笑不得：“不是他。你别总是对子祯有那么大的敌意。” 　　“哈！”秦星河像是听到了最离谱、最不好笑的笑话，哈得全身都跟着一颤，“敌意？他也配！” 　　乔钧默默盯着秦星河看。 　　秦星河被乔钧看得心虚了点，别开眼神，嘴里嘟嘟囔囔地继续他的工作。 　　乔钧觉得好笑，本来想听听秦星河到底在嘟囔些什么，有意往秦星河那里凑过去之后，却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好吧。乔钧撇撇嘴，继续低头用找到的几块像打火石的石头试图点火。 　　很快，秦星河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所以的食材，甚至还去周围找了些他熟悉的植物准备作为佐料。 　　可是回头一看，乔钧还在撅着屁股，对着那几块石头和树枝们奋斗，每失败一次，嘴就一撇。 　　秦星河不着急也不催，就这么盯着乔钧看。看着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乔钧恼怒地回头瞪了秦星河一眼。 　　秦星河举起双手：“好，好，我不笑。”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嘴角就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乔钧：“……” 　　又尝试了几次，乔钧把手里的几块石头一放，缓缓站起来。 　　秦星河还在奇怪乔钧想要做些什么，骤然，一道落雷凭空而降。 　　如同几只鸣鸟振翅啼飞，落雷激起了周围的落叶飞旋。 　　乔钧死死盯着面前的那些树枝。 　　他没看到上面有一丁点儿的火星冒出。 　　乔钧：“……” 　　该死的。要是他的能力觉醒成火就好了。 　　秦星河这时候走过来，从背后环过乔钧，把乔钧为了用打火石而已经冻得冰冷的手捧起来，用他自己的手暖着。 　　秦星河的声音仍然带着轻笑，在乔钧耳边响起：“笨蛋，用雷劈能有用吗？还是说你在发泄情绪？” 　　三年间虽然没少和秦星河拉拉扯扯，但乔钧还是不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姿势。 　　他在秦星河怀里动了动，发现秦星河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索性就不动了。 　　同时，他回答道：“以前听说，远古时期，火是因为有雷落到树上才被发现的。” 　　秦星河把下巴放到乔钧肩上：“所以想用雷？” 　　乔钧点点头。 　　真可爱，想亲。 　　秦星河用头蹭了蹭乔钧的。 　　没想到乔钧竟然猛地转过头，两人的嘴唇差点擦到，又被乔钧猛地后仰避开。 　　秦星河眨眨眼：“怎么了？” 　　乔钧的眼眸颤动，开口：“你、你刚才，说，什么？” 　　秦星河疑惑地皱眉：“我刚才？” 　　和乔钧对视了一秒，秦星河突然反应过来了。 　　操，刚才他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吧！ 　　秦星河的身体僵硬，瞳孔紧缩，脸瞬间染了绯红。 　　他根本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但是身体下意识觉得这时候他必须要说些什么。 　　秦星河正要开口，忽然，他们两个人互相对视着，都没了动作。 　　下一瞬间，原地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 　　动作间被扬起的落叶，在半空慢悠悠地下落。 　　远处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乔钧反扭着一个人类的手臂，左脚踩在地面，右腿跪压在对方后腰窝。 　　秦星河半蹲着，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的掌心在匕首柄根抵着，刀尖向上，直指一个兽人的喉咙。 　　两人的眼神都无比阴沉，睨着两位不速之客。 第六十四章 我不是他的伴侣 　　被秦星河用匕首指着的兽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高举双手：“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在打坏主意！你们冷静一下！” 　　人类明显也是被吓得不轻，身体被乔钧的动作扭得很疼，声音颤抖：“我们只是听到附近有奇怪的响声，想着是不是有其他人在，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乔钧沉默着和秦星河对视一眼。 　　他们都不觉得这两个人像是说谎的样子。何况，他们也没有对这两个人太过压制，有心的话，对方完全可以和他们搏上一搏。 　　一秒之后，乔钧和秦星河默契地一齐放开手。 　　乔钧先起身，对仍然趴在地上的人类伸出手：“抱歉。” 　　人类似乎还是有点怕乔钧，向乔钧探过去的手还有点颤抖：“没、没事。毕竟大家在这种情况下，精神都绷得很紧。” 　　被乔钧拉起来之后，他干巴巴地笑着，活动起刚才被乔钧弄疼了的关节：“哈哈，不过乔同学你的身手真是不错。” 　　好痛哦，平时训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人类在心里默默流泪。 　　乔钧张了张嘴：“……不好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人类立刻解释起来，“我就是感慨一下，不亏是机甲专业的。” 　　乔钧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只好冲对方笑了笑。 　　秦星河翻了个刀花，把匕首收进刀鞘，知道对方没有威胁之后，就懒得搭理这两个人了。 　　他刚想往回走，就听到乔钧旁边的那个人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来。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护卫专业的，温遥。”说着，他抬手指了指那个犬族兽人，“她是于思念，和我一样是护卫专业的。” 　　秦星河不感兴趣地继续往回走去。倒是乔钧对两人分别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你们。” 　　但他应该是不用自我介绍了，乔钧想，毕竟刚才温遥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看样子也是认识秦星河的。 　　于思念顺着秦星河走去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乔钧先前收集过来的树枝，以及一旁处理好的食材，向乔钧问道：“你们是要生火做饭吗？” 　　乔钧点头，又因为想到他刚才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搞出一丁点的火星，而尴尬起来。 　　他还不忘给两人指了个方向，说道：“还有些剩余的鹿肉，我们留在那里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把那些鹿肉当晚饭。” 　　温遥眨眨眼，忽然俏皮地提议道：“我的能力是火。可以的话，我们要不要合作一餐？” 　　说着，温遥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一堆树枝。 　　乔钧一愣：“什么？” 　　参与考核的学生们，说白了是竞争关系。也许会有小队想要合作，但乔钧认为只有提前熟识的朋友们才会寻求合作。 　　像他们互相都很陌生，甚至几秒前才知道了名字的，在这种情况下实在谈不上“信任”。 　　况且，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乔钧和秦星河还攻击了他们。 　　立刻像是躲瘟疫一样地离开，乔钧觉得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于思念显然也没想到温遥会做出这样的提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看向温遥。 　　很快，于思念的种种顾虑，统统被温遥的一个眼神安抚下来。 　　她转过头，和温遥一起用亮晶晶的狗狗眼望着乔钧。 　　好耀眼…… 　　乔钧眯着眼睛，被两人的狗狗光波攻击得硬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那边，秦星河见乔钧许久不回来，重新来到乔钧身边，皱起眉：“怎么回事？” 　　乔钧把温遥的提议向秦星河复述了一遍。 　　秦星河听到一半就了解了温遥的意思，上下打量着温遥的眼神算不上友好。 　　恐怕温遥的打算，不止于今天这一餐。温遥是想要和他们在这三天里合作，共同通过考核。 　　但是秦星河显然不信任他们。 　　于思念感到自己的人类搭档被冒犯到，立刻向秦星河的方向跨出一步，把温遥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瞪着秦星河。 　　无论是身体能力还是格斗技巧，甚至是同为兽人而向对方施加的威压，她都远远比不过秦星河。 　　她在秦星河面前就像是一只小狗面对大了她好几倍的雪狼，让她只是对峙着，小腿肚就在发颤，全身上下都在说着想要立刻逃走。 　　但是她的背后是她最珍视的温遥，她才不要后退呢。 　　于思念瞪着秦星河，连眼睛都不敢眨。 　　同时，乔钧也拉了下秦星河的手臂：“星河。” 　　秦星河的目光在于思念身上落了一瞬，乖乖地收回敌意，往乔钧的侧后方一站，以行动表示，一切决定由乔钧来做就好。 　　于思念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之后，发现刚才短短几秒，她背部的作战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温遥早就知道他的提议会招来对方的警惕，心疼地为于思念捏起肩，等待乔钧的决定。 　　乔钧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对他们爽快地点了头。 　　一起吃饭的人多了两个，现在拥有的食材就显得少了。 　　于是他们两两分组，秦星河和于思念前往之前掩埋了鹿肉的地方，准备再割点肉回来；乔钧和温遥则是留在原地生火。 　　温遥的能力是火，所以会格外关注一些和火相关的知识。 　　他看了看地上的“打火石”，弯腰捡起，对乔钧笑着：“这种石头可打不出火，还不如钻木取火靠谱。” 　　乔钧一脸“受教了”的表情，一边向温遥确认着究竟什么样的石头才是火石，一边看温遥用指尖的火把他找来的树枝烤干，然后手指一点，就点燃了那堆烤干了的树枝。 　　温遥对乔钧的问题知无不言，成功生起火后，忽然对乔钧说道：“说实话，我以为你是不喜欢理人的性格。” 　　从传言里和那个火得离谱的论坛贴子里看起来，乔钧和秦星河都是互相只对彼此有兴趣的两个人。 　　乔钧倒是毫无压力地承认了，还冲温遥点了点头：“我不会讲话，之前很多人也都说我性格闷。” 　　想了想，乔钧补了一句：“我在努力改进了。” 　　温遥呵呵一笑，一侧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我挺闹腾的，但是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乔钧往火堆里添树枝的动作一顿，直视着温遥，坦然道：“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们。”温遥看火势已经稳定下来，起身看向于思念他们离开的方向，“凭我和思念两个人，撑过这次考核都算难。” 　　乔钧沉默片刻，开口：“刚才，秦星河他……” 　　“我知道，没事的。”温遥打断了乔钧的道歉，笑起来，“兽人嘛，遇到对自己伴侣有企图的人，总会很凶。我家那个也是，别看思念那个样子，生气起来还是挺倔的。” 　　乔钧一愣。 　　他突然想起了温遥二人出现之前，秦星河在他耳边呢喃的那句话。 　　耳朵热了起来，像是秦星河的气息还留在上面一样。 　　但乔钧还是说道：“我不是他的伴侣。” 　　尽管说这句话的时候，乔钧的底气并不是很足，他也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类似于“心虚”的情感。 　　这下子轮到温遥愣住了。 　　他张开嘴，半天合不上，只憋出了一句：“……啊？” 　　过量的信息堵塞了温遥的大脑，让他一时无法思考。 　　“等等，等等。”温遥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那你们每天在学校里黏在一起是？” 　　乔钧想了想：“也没有特意黏在一起。我们是一个班的，除了专业课和通识课之外，很多课也都选在了一起，又住在同一间宿舍，所以生活轨迹大部分是重合的。” 　　而且，秦星河的失序症也需要他时时刻刻陪在身边，但是这点他就不能跟温遥说了。 　　温遥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灰暗下去：“……好有道理。” 　　怎么办，嗑得好好的cp，忽然被正主be了。 　　但是你们怎么能管这个叫兄弟！兄弟分明不是这样的！ 　　光从那个帖子里面看，乔钧和秦星河两个人就已经比他和于思念还黏糊了。 　　他和于思念可是正经的情侣啊！ 　　温遥的世界观有一瞬间的崩坍。 　　但是很快，一阵林间寒风吹过，唤回了他的理智。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还在考核当中，面临的是活不下去的威胁。 　　温遥深呼吸一次，把波动的心绪压了下去。 　　这时候，秦星河和于思念正巧回来。 　　于思念拎着一块鹿肉，来到温遥面前捧着给他看：“你看！我割的。” 　　说话的时候，于思念的鼻子一皱一皱的，表情很骄傲，看上去可爱极了。 　　温遥伸手摸摸于思念的头，不重样地夸了她一分多钟。 　　乔钧和秦星河这里的氛围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乔钧因为想起了先前秦星河的话，此时有些尴尬，接过了于思念的鹿肉，学着之前秦星河的做法，开始进行简单的处理。 　　秦星河也是在遇到于思念他们的时候，一时间忘了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但是和乔钧分开之后，那段中了邪一样的记忆就在他脑海里无限回放。 　　回忆过程中的焦点还是乔钧的唇。 　　直到现在，乔钧人都站在他面前了，他中邪的脑袋还是让他想起当时乔钧吐在他唇边的呼吸。 　　妈的，越想越觉得好亲。 　　……操，能不能别想了。 　　啊！！别他妈想了！ 　　秦星河背对乔钧蹲着，装作在查看火候，一只手拿着粗树枝往火堆里戳着柴，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进行自我虐待。 　　好在无论是乔钧还是其他两人都没有发现秦星河的行为。 　　几人互相配合着，做出了一顿虽然味道欠佳，但很能让人满足的饭。 第六十五章 在意得不得了 　　四人收拾好了点燃的火堆之后，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于思念担心地看看周围，说道：“我们晚上要在树上休息吗？” 　　周围这些雪松的枝干看上去粗壮结实，爬上去的话，一晚上都不用担心地面有野兽对他们发起攻击。 　　可是于思念比较担心这里的天气。 　　万一夜里开始下雪，睡在树上就和找死无异。 　　乔钧看了眼秦星河，得到对方的同意之后，对于思念和温遥二人说起了他们找到的岩洞。 　　既然他们寻求合作，那么就无需隐秘。 　　先前找到的岩洞不大，只容纳乔钧和秦星河绰绰有余，如果要加上另外两人的话，挤一挤也能塞得下。 　　温遥和于思念的眼睛都亮了。 　　可是很快，于思念的表情暗淡下来，喃喃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其实很拖后腿。” 　　从相遇到现在，他们一直在接受乔钧的帮助。 　　乔钧还在思考着合适的回应时，他身边的秦星河突然开口。 　　秦星河：“你说的是事实，所以我不会反驳你。” 　　于思念脸上的羞愧更重。 　　乔钧没有阻拦，明白了秦星河的意思，任由对方说下去。 　　果然，秦星河看向于思念两人，说道：“和我们合作，对于你们来说，利大于弊。” 　　说着，秦星河一笑：“但是想也知道，世界上没这么好的事。” 　　温遥安慰地拍拍于思念的背，和秦星河对视着：“你们需要什么作为交换？” 　　“简单。”见对方是个明白人，秦星河也愉快了些，“接下来找到的所有分数旗，你们四我们六。” 　　这是个不错的比例，秦星河并没有在为难他们。温遥和于思念对视一眼，爽快地同意了秦星河提出的条件。 　　乔钧倒是有些惊讶。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秦星河提出过分的分配比例之后，立刻劝秦星河改口的准备。没想到秦星河提出的比例很合理。 　　秦星河的脚步落了一步，来到乔钧身边，低声：“干嘛，觉得我会趁火打劫？” 　　乔钧轻咳一声：“我没这么说。” 　　他们付出了资源，得到回报是应该的。就像他当初来到秦家，毫不犹豫地向秦琛开价一样。 　　乔钧并不觉得用资源或劳动换取利益，应该被称为“趁火打劫”。 　　但是秦星河对人态度很糟。乔钧本以为让秦星河忍受两个陌生人在身边打转，会超出秦星河的忍耐范围，所以秦星河会提出更加不利于温遥他们的比例呢。 　　“放心吧。”秦星河一直注意着乔钧的表情，“我知道你不喜欢对人太刻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做那种事。” 　　秦星河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话。 　　乔钧的心却没由来的一动。 　　他望着秦星河，一时忘了把目光收回来。 　　秦星河察觉到了乔钧的视线，奇怪地回望过去，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雪狼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同一队的，所以我理所当然会考虑到你。” 　　这话比刚才那句还要离谱。如果让王择听到了，恐怕会直呼“夺舍死鬼还我兄弟”，同时往秦星河脑门儿上拼命贴符。 　　乔钧倒是因为自己盯着秦星河出身的目光被逮到了，一时只顾着把视线收回来，而没太在意秦星河说了些什么。 　　他“嗯”了一声，又觉得这一声太生硬，很快补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然后他感觉到秦星河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秦星河：“不是说过，别跟我道谢吗？” 　　“哦。”乔钧点点头，背下意识挺得直了些，“我知道了。” 　　于思念凭借兽人的听力，在后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此时压低了声音和温遥咬耳朵。 　　于思念：“我怎么感觉——” 　　温遥直接打断：“你感觉的没错。刚才乔钧亲口跟我说的，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于思念大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会！我刚才想说的是，他们之间那种酸酸涩涩的氛围，看起来比那个帖子里描述得还要好诶。” 　　温遥：“啊？” 　　“哎呀！”于思念气呼呼地跺了下脚，“笨蛋。” 　　温遥：“……？” 　　- 　　他们生火吃饭的地方距离岩洞不远。 　　四人在暗下来的森林里，边摸索边走，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就来到了被乔钧和秦星河做了伪装的岩洞前。 　　于思念走进岩洞打量着，同时嘴上感慨：“好棒的地方，你们真是太强了。” 　　温遥放下他和于思念的背包后，把带回来的干树枝堆在洞口，指尖燃起一簇小火苗。火苗跳动着点燃了树枝。 　　洞口立刻被火光照亮，打在石壁上的光影影绰绰，随着吹进来的微风晃动。 　　四人两两一对，定下了守夜的顺序。因为都是军备部出身，所以即使在这种没有表的情况下，他们也并不担心对方会失去时间概念。 　　比较难守的后半夜，被温遥和于思念主动接了过去。向两人道了晚安之后，他们就缩到了岩洞里面，相拥而眠。 　　乔钧坐在洞口的位置，在树枝燃烧的细碎火花声里，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景色发呆。 　　秦星河从里面拿了铝制水壶过来，出去挑了片干净的地方，往水壶里装了些雪，回来坐到了乔钧身边。 　　秦星河随手把水壶往火堆里一扔，挪着身体往乔钧那里靠了靠。 　　兽人的体温和火焰的热度一起向乔钧传来，和特制的作战服一起发挥作用，让他面对夜晚的寒冷也不会觉得难捱。 　　乔钧拿起一旁用来拨弄火堆的长树枝，把被秦星河扔进去的水壶往边缘挪了挪，压低声音问道：“这样直接用火烤可以吗？” 　　“放心。”秦星河说，“这是特制的，按照军用标准，即使用高温加热也不会产生有害的物质。” 　　乔钧“嗯”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一个盯着火堆看，一个对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放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森林里的夜行生物的动静逐渐多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洞口的篝火起了作用，那些动物的动静听上去都离他们很远。 　　乔钧从来没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过。一开始的紧张和兴奋过去，到了夜晚，留下的似乎就只有浅淡的疲惫。 　　夜晚的森林是没有自然光源的，乔钧只能借着火光，看到洞口的积雪，以及离岩洞比较近的几颗雪松的树干。 　　大脑很疲惫。进行了一整天的思考过后，判断过现在这里是安全的场所，就擅自罢工了。 　　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浮浮沉沉，一些白天时刻意被乔钧摒弃的思绪，在这时候不经授权地浮现上来。 　　乔钧的嘴巴不受他控制地动起来：“星河。” 　　长时间看着火光，秦星河的眼睛返上丝丝酸痛。 　　他刚要闭上眼睛，仰头休息一下，忽然就听到了乔钧的呼唤。 　　雪狼哼出了一声鼻音当做回应，听上去有些困顿。 　　“没遇到温遥他们之前，生火的时候，”乔钧的语气像是飘在半空，“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尾音随着时起时停的微风，很快消散。 　　时间缓缓流淌。 　　一秒。 　　两秒。 　　三秒。 　　直到两人的表情同时开始变化，困倦的眼睛逐渐睁大，染上了光亮，看上去如梦初醒。 　　乔钧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问了什么，动作幅度很大地转头朝向秦星河。 　　他的音调提高了些：“我不是，我只是因为，那个……” 　　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秦星河那句“想亲”的。 　　但刚才的脱口而出，和现在的有口难辩，统统昭示着，他在意，他在意得不得了。 　　提到胸前连连摆动的双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 　　秦星河与乔钧对视着。 　　秦星河作为说错了话的当事人，本来是比乔钧还要慌的。 　　但是他看到乔钧此时的表现，忽然恶劣的，让心情平静了下来。 　　秦少爷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往后面一靠，冰凉的石壁给他沸腾起来的血液稍微降了点温。 　　秦星河侧头，用眼角睨着乔钧，表情似笑非笑，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就这么看着乔钧。 　　乔钧垂眸挪开视线，不继续和秦星河对视，逃避了秦星河的目光。 　　乔钧心里满是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意这种奇怪的事情，搞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怪异得要命。 　　万一耽误了考核怎么办。 　　可是心脏快得异常，乔钧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按住胸口，没精力去探究心跳的原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钧忽然听到秦星河那里传来一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话音落下之后，乔钧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极具存在感，不再是一种自然的生理动作，反而需要他集中精力去控制，罢工的呼吸系统才愿意继续收集氧气。 　　乔钧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手指又在下意识地攥着布料。 　　秦星河说完，也不管乔钧是什么反应，伸手拽了把乔钧的胳膊，让人往自己这里靠过来。 　　然后他把乔钧的手从乔钧本人腿上挤走，拉到一旁十指交握，自己熟门熟路地枕在了乔钧腿上。 　　秦星河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乔钧冰凉的指尖，在难捱的冷夜中，被秦星河握着，逐渐回温。 第六十六章 威胁我啊？ 　　接下来的时间，乔钧和秦星河之间没有再进行任何交流，两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夜色深了之后，连之前隐约能听到的夜行生物制造出的声响都逐渐归于平静。 　　于思念在这种环境下睡得不太踏实。当她结束了一个短短的梦，从睡眠中醒来后，迷迷糊糊着，无意识地往自己的男朋友那里蹭了蹭。 　　温遥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于思念的动作，抬起手臂，环住于思念的腰，一副保护的姿态。 　　于思念看了眼温遥的睡颜，倒是不再觉得困倦。 　　她安静地待在温遥的臂弯里，抬头往乔钧和秦星河那里看了看。 　　乔钧正看着岩洞外面，屈起一条腿，右臂支在膝盖上面，另一条腿盘着，上面躺着秦星河。 　　而秦星河，在于思念往那里看过去的下一瞬间，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毫无迟疑地对准了于思念，浅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里发着盈盈的光。 　　于思念吓了一跳。她本来以为秦星河即使没有在睡觉，起码也是在躺着休息。没想到她只是向那里看了一眼，就被秦星河敏锐地发现了。 　　乔钧被秦星河的动作拉回了注意，在深沉的夜色里，缓缓转头往于思念这边看来。 　　这下子于思念偷看被两个人抓包了。她只好用口型问着：“到时间换岗了吗？” 　　于思念这里没有光源，表情几乎笼罩在黑暗里，但乔钧看清了她的口型，对她摇了摇头，比了个“二十”的手势。 　　于思念明白这是他们还有二十分钟才轮班的意思。 　　于是她点点头，动作尽量放轻，一点一点地从温遥的怀里退出来，来到了乔钧他们身边。 　　秦星河已经不感兴趣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于思念坐到靠近洞口的那一侧，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边对乔钧笑笑：“我想让温遥再睡会儿。” 　　乔钧点点头，跟着于思念把声音压低了很多：“本来就还没到需要你们守夜的时候，你也可以等等再过来。” 　　于思念眨眨眼睛，笑着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犬牙若隐若现：“经常有人说你一板一眼吧？” 　　乔钧愣了：“也没有很多人说过。” 　　躺在他腿上的秦星河，还是闭着眼，却忽然开口了，还嗤笑一声：“怎么没有。死脑筋。” 　　乔钧眉毛一拧，动了动他被秦星河握住的手，想把手抽回来。 　　秦星河用拇指在乔钧的虎口讨好地蹭了蹭，然后把乔钧的手拽紧了些，怎么都不肯放人离开。 　　乔钧无奈，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于思念聊天。 　　有人说话的情况下，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于思念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把乔钧和秦星河赶进去睡觉，自己去到温遥身边，轻声把人叫醒。 　　温遥还迷糊着，听到于思念的声音，下意识地抬手抱住对方，嘴里也不知道在哄着谁：“乖乖的，再一会儿就好。” 　　于思念凑到温遥耳边：“不行啦，他们两个人该睡觉了。” 　　听到了不同于平时的语句，温遥这才睁开眼。 　　他花了两秒回忆起来目前的情况，拉住于思念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温遥来到乔钧和秦星河身边，对他们留下一句“辛苦了”，然后跟着于思念去到洞口坐下。 　　“还看。”秦星河一把揽过乔钧的肩，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还用手拍了拍乔钧的肩，像是在哄睡，“快睡，明天还要找分数。” 　　乔钧收回视线。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刚才他一直在看着于思念和温遥两人。 　　确实该休息了，不然明天会没有精神。 　　但不知道为什么，乔钧在“嗯”了一声之后，又开口：“秦星河。” 　　秦星河：“嗯？” 　　乔钧：“我腿麻了。” 　　秦星河轻笑出声：“我的错。要不让你躺回来？” 　　说着，秦星河就要把人往自己腿上按。 　　乔钧拨开秦星河的手：“算了，考核结束之后再说。” 　　秦星河感慨：“真可怕，你还会秋后算账啊。” 　　乔钧闭上眼睛，点了头：“嗯。还有你的那句话，我们也要在考核结束之后，好好谈。” 　　话音落下，乔钧听到了耳朵下面压着的肌肉，传来变了节奏的两声心跳。 　　“谈什么谈。”秦星河的语气别扭，“说着玩玩而已，有什么好谈的。” 　　哦，这样啊。 　　乔钧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升起了浅浅的失望。 　　但是秦星河的心跳已经恢复正常了。秦星河没有在骗他，真的是说着玩玩而已。 　　那就这样吧。随秦星河开心就好。 　　反正他是给秦星河服务的，他也不想思考那么多。 　　最不能用逻辑看待的，就是别人的想法了。 　　乔钧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累。 　　在微弱沉闷的咚咚心跳声中，乔钧的眼皮越来越重。 　　他在被厚雪寒冰和高耸雪松围绕的山洞里，听着属于兽人的心跳声，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也许是这一天让乔钧感到疲惫，他一晚上都没有醒过，直到第二天秦星河轻声把他叫醒，乔钧才再次睁开眼。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乔钧以为他们还在夜里。 　　很快，听觉跟上了视觉，让他明白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乔钧和秦星河来到洞口，和另外两人一起看着外面肆虐的风雪。 　　天色阴沉得透不过一点光亮，燃烧了一晚上的树枝已经无法再被点起。 　　四人周围几乎没有光源。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不详的黑暗中。 　　雪暴。 　　这是七星最为常见的自然灾害。 　　但是，有居民居住的地方，七星都会对雪暴加以干预处理。即使乔钧居住在贫民区，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真实雪暴的模样。 　　由于缺乏光亮，乔钧墨色的眼眸变得更沉，偶尔有被狂风卷到面前的雪片，映在眸子里，黑和白组成了此时仅有的颜色。 　　四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好在昨天他们的食材不少，把吃剩的鹿肉和蘑菇烤制好，装在背包里带回了岩洞。不然今天连吃饭都成问题。 　　于思念率先打破安静：“不知道这雪暴要刮上多久。” 　　温遥拍拍于思念的背，无言安慰。 　　“如果半天过后，雪暴还不停的话，”于思念看向秦星河，目光认真，“我们两个出去找小旗子吧。” 　　“不行。” 　　“思念！” 　　秦星河还没有表态，乔钧和温遥都喝止。 　　于思念没有被两人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到，表情很平静。 　　她解释：“我们是兽人，客观来说，身体能力是比你们强的。第一天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分出太多的时间找小旗子，现在已经是落后别人一大截了。如果再不追上的话——” 　　温遥上前，一把捂住于思念的嘴，边把她往洞里面拖过去，边对两人说道：“思念在开玩笑，你们别介意，我去跟她谈谈。” 　　等到于思念被温遥带到了深处，乔钧才收回目光，看向一言不发的秦星河。 　　乔钧的目光太过强烈，让秦星河不得不转头看向乔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钧见秦星河看过来，开口说道，“我持反对意见。” 　　秦星河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可没把精神波放出来。” 　　乔钧淡淡道：“看表情就知道了。总之不行，她的建议太危险了。” 　　秦星河顿了一下，走到石壁旁边，抱臂背靠上去：“你知道，她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乔钧没有回应。 　　秦星河：“我们第一天忙着找住处，忙着解决食物问题，找到的分数只有你那里的13分。这个分数可不够我们通过考核的。” 　　他亲眼看过乔钧为这个考核付出了多少。他想让乔钧的愿望实现。 　　他是兽人，很强的兽人。此时的雪暴，对于于思念来说确实是有威胁的，但这个等级的雪暴，还阻止不了他去到外面完成他们应该完成的任务，然后顺利回来。 　　他可以做到。 　　在夜里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秦星河就已经在熟睡的乔钧身边睁开了眼，并且做下了这个决定。 　　他想让乔钧通过考核，想让乔钧高兴。 　　秦星河目光灼灼地注视乔钧。 　　洞的深处时不时传来温遥和于思念模糊的争辩声，与外面的狂风交杂在一起，传进乔钧的耳朵。 　　乔钧没有兽人那样的好耳力，听不到那两人究竟在争些什么，但他觉得，应该跟他和秦星河此时的话题大差不差。 　　他也能感受到秦星河的目光。 　　在几乎是漆黑一片的环境里，一双眼睛亮得异常，直直地注视着他。 　　可是秦星河的目光，没有让乔钧产生丝毫的动摇。 　　乔钧的大脑在运转，尽力寻找着能劝到秦星河的方法。 　　但他找不到。 　　他知道秦星河拥有能够破局的能力。 　　这几年不仅是他在努力提升自己，秦星河的训练内容也比之前的强度大了很多。 　　也许秦星河真的可以在雪暴里来去自如。 　　可是乔钧不想赌。他不想让秦星河的生命，和任何不确定沾边。 　　确保秦星河好好活着，从他进入秦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他最首要的任务。 　　乔钧对上了秦星河的视线，目光没有一丝躲闪。 　　他开口：“如果你执意要走出这里，我一定会把你打晕绑起来。你知道的，这几年的格斗对练，我不是装装样子而已，你的路数我已经很清楚了。” 　　一阵风带着雪花吹进洞口，从两人之间穿过。 　　秦星河忽然笑了。 　　他冲乔钧招招手，见对方没有过来的意思，索性自己往乔钧那里走去。 　　秦星河来到乔钧面前，微微弯腰，挑眉：“威胁我啊？” 　　乔钧毫不避讳地点头：“是。” 　　秦星河歪歪脑袋：“你可以用更有效的方式。直接用精神波命令，我不会不听你的话。你知道我反抗不了。” 　　“为什么不用？”秦星河问。 　　乔钧一愣，实话实说：“……我刚才没想到。” 　　停顿片刻，他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再用精神波来压制你了。” 　　三年前在二星时，他从被他死死压制住的秦星河那里感受到的，那种困兽一般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直到此刻还是会让他胸口传来疼痛。 第六十七章 突发发$情期 　　乔钧把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互相用力捏着，以转移此时心脏传来的痛感。 　　同时他把自己的精神波收得更严实了些，微微往后撤了点。 　　他不想自己此时的负面波动影响到秦星河。 　　秦星河却迎着乔钧，又往前上了一步。 　　两人此时快要胸口贴着胸口，只要稍微抬起手臂，就像是在给对方一个拥抱。 　　秦星河拉起乔钧的手，收不住自己的力气，拇指用力地摩挲着乔钧的手腕，很快那片皮肤变得通红，传来钝痛。 　　秦星河垂眸。 　　乔钧的手腕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纤细了，多年的锻炼让乔钧的身体结实了很多，可如果和秦星河比起来的话，还是差上不少的。 　　毕竟兽人天生就是比人类强壮。 　　而人类拥有的武器，只有精神波。 　　秦星河此时翻涌的情绪，通过丝丝缕缕冒出来的精神波，传到乔钧这里。 　　然后乔钧听到了秦星河的声音，从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 　　秦星河像是贴着他的唇在讲话：“乔钧，你威胁人的招数很烂，你知道吗？” 　　“需要我教教你吗？”秦星河呢喃，“第一课，威胁人的时候，不要自己主动放弃掉最有用的武器。” 　　乔钧动了动手腕，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秦星河说的对。 　　除了精神波，他没有其他任何方法能确保阻止住秦星河。至于要把秦星河打晕的这种话，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他是敌不过雪狼的。 　　忽然，乔钧感觉自己的唇角被蹭了蹭。 　　温软的触感让他的全身都僵硬起来，不敢随便乱动。 　　秦星河低着头，汹涌的精神波把乔钧和他自己包裹到一起，说话间双唇频频蹭在乔钧的唇角。 　　秦星河看向乔钧的眼睛：“怎么这副表情？我又没说我不吃这套。”倒不如说他就吃这套。 　　说着，秦星河把乔钧抱住，下巴放在乔钧的肩上，闭上眼：“都听你的。” 　　风雪交加的荒地里，乔钧被抱着。周围全是冷的，他能感受到的唯一热源，是秦星河。 　　乔钧愣了一会儿，然后探出自己的精神波，把秦星河控制不住的那些精神波，一点一点梳顺，塞回秦星河那里。 　　温遥和于思念那里传来动静，往他们这里走来，似乎是已经谈完了。 　　在外面风雪的呼啸中，乔钧没听到两人的脚步声，秦星河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舍不得，却不得不放开乔钧，离开的时候，还不忘顺便在人家腰上摸了两把。 　　乔钧被秦星河的动作弄得痒痒的，刚想说些什么，秦星河的手已经从他腰侧离开了。 　　同时，乔钧听到了温遥的声音：“抱歉。刚刚我和思念谈过了，我们都认为，还是等到雪暴停止之后再做打算比较好。” 　　乔钧看过去，见到温遥的表情带着些疲惫；于思念被温遥牵着，低着头，但是能看到她的眼眶红红的。 　　乔钧对他们点点头，想着现在的光线昏暗，所以又补了一句“好”。 　　四人把昨天剩下的鹿肉和蘑菇吃完，坐在岩洞靠里面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时间在黑暗的环境中缓慢流淌，被无限拉长。直到交谈的声音消失，四人陷入沉默。 　　乔钧靠着秦星河，看向外面，想要放空脑袋，却被接连出现的想法打破了计划。 　　不知道雪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在这种自然的力量下，人总是显得很渺小。 　　当初他从二星被送回七星，醒来之后，在和季子祯聊天的时候，他还想着以后要把自己锻炼得足够强大，强到不惧怕一切困境。 　　可惜，越往前走，乔钧只能越看到自己的上限。 　　面对目前的情况，他算是束手无策。 　　…… 　　硬要说的话，倒也不算完全没办法。虽然比不过秦星河，但是如果他离开岩洞，去到此时狂风卷雪的外面，未必不能活下来。 　　如果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乔钧觉得，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于思念一样的选择。 　　那为什么，他要那么坚持地阻止秦星河？ 　　秦星河分明比他强多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乔钧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不知什么时候，乔钧的脑袋枕在了秦星河的肩上。 　　一个黑暗、安全、温暖的地方，凑齐了引诱人类陷入睡眠的所有条件。 　　只是，乔钧感觉自己的指尖很冷。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手往热源靠过去。 　　冰凉的指尖刚碰到那个热源，立刻被热源反过来裹上。十指交握，指尖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暖着。 　　这下子，乔钧全身每一处都是暖暖的了。 　　意识在睡海浮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贴了下。 　　像是那个东西有魔法，乔钧的意识飞远，瞬间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 　　…… 　　“！” 　　猛地，乔钧睁开眼。 　　全身的毛孔先于意识感受到了危险，反射神经操纵着身体，眨眼间，乔钧已经从大腿边的刀鞘里抽出了匕首。 　　利刃出鞘，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刀尖距离面前人的喉咙，只有不到一厘米。 　　那人在乔钧面前半蹲着，被乔钧迅速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动不动，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 　　旁边的温遥和于思念被乔钧的动静惊醒，立刻想要来到乔钧身边。 　　他们刚起身，就被乔钧一个手势制止了。 　　乔钧边用精神波检查秦星河的状态，边冷眼开口对面前的人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乔钧的精神波得到了反馈。 　　他内心顿时慌乱起来。 　　有人来到距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秦星河却没有反应，这种情况很蹊跷。 　　乔钧本来还在默默祈祷着，希望秦星河不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状况。 　　但是精神波诚实地给了他反馈。 　　秦星河目前的精神波像是陷入了很沉的睡眠，乔钧用自己的精神波去连接，得到的反馈是昏昏沉沉的。 　　就像乔钧把自己的精神波探进了一滩软烂的泥浆里，除了能得知秦星河对他毫无防备，乔钧收不到任何回应。 　　和秦星河突发发$情期的那次很像。 　　他不让于思念和温遥过来的决定是对的。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秦星河此时的状态，不然秦星河会很危险。 　　拿着匕首的掌心顿时渗出了汗。 　　下一瞬，乔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打量周围。 　　四周的环境，与他入睡之前比起来，已经大变样了。 　　外面的雪暴，停了。 　　乔钧的目光停止移动，一秒后又缓缓挪到对方脸上。 　　光线毫不吝啬地从洞口投射进来，正好落到距离乔钧一米的地方，没能让这份光明惠及乔钧。 　　漆黑的眸与此时他身边的黑暗交相辉映，阴沉凌厉。 　　笔直指向对方的匕首没有一丝颤动。 　　“我明白了。”没能等到对方的回答，乔钧语气平直地说起来，“考核即将结束，你和你的队友在之前的雪暴中用了帐篷，现在急需补充你们损失的那20分，所以见到了这个岩洞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想要过来抢夺分数。” 　　对方面如菜色，眼睛盯着乔钧还没有移开的匕首，紧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不让牙齿由于颤抖而碰撞出声音。 　　乔钧在暗处，把对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收入眼底。 　　他能看到对方的喉结在不安地上下动着，下颌的皮肤绷得太紧而连带着肌肉细细颤抖。 　　原来如此，这人是只身过来的，队友不在这附近。乔钧根据对方的反应，默默做出了判断。 　　秦星河的状态不允许他与对方对峙太久。乔钧手一动，匕首的刀尖在半空划出一个亮色的弧，眨眼间匕首已经被乔钧反手收起，冰凉的刀片贴上了乔钧的小臂。 　　乔钧缓缓放下手臂，抬眸看着对方的眼睛：“请回吧。” 　　那人顿了一下，见乔钧真的是准备让他离开，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之后，立刻转身跑去。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乔钧转头看向温遥和于思念两人，大脑提出了无数的理由，试图在里面找到最合理的一个，能让两人不要靠近秦星河。 　　没想到，乔钧还没开口，于思念就已经拉住了想要过来询问情况的温遥。 　　温遥奇怪地回头，在于思念的目光示意下，再次坐了回去。 　　于思念对乔钧笑笑，笑容里面的安抚意味很明显：“你可以用精神波先把他罩起来，遮住他的口鼻。我们不会影响到他的。” 　　乔钧的表情变了变。 　　于思念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也是兽人，都明白的。他现在状态不好，我和温遥先出去找小旗子吧。也不知道考核还有多久结束，我们总不能四个人全都坐在这里。” 　　温遥这才明白过来，秦星河恐怕是突发发$情期了。 　　于思念的发$情期一直很稳定，温遥没有处理突发发$情期的经验，一时紧张起来，还伴随着些许尴尬。 　　看乔钧的样子，恐怕乔钧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好在乔钧听劝。 　　听到了于思念的建议，乔钧点点头，把手里的匕首收进大腿绑着的刀鞘里，抬手捂住了秦星河的口鼻。 　　然后乔钧对他们点了点头：“谢谢，辛苦你们了。” 　　于思念拉着温遥的手起身，只带上了匕首，对乔钧说道：“别客气啦，我们是合作关系嘛。” 　　说着，于思念带着温遥以最快速度走过乔钧和秦星河身边。 　　来到洞口，于思念回头冲乔钧挥挥手：“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乔钧目送他们的身影逐渐走远。 　　等到乔钧确认两人再也看不到洞里之后，他立刻翻身而起，跨跪在秦星河大腿上，一手按住秦星河的颈侧确认对方的脉搏，一手扶着秦星河的肩，轻轻摇晃起来。 　　乔钧的表情不再是先前毫无波动的模样。 　　他眉头紧皱，眼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忧和焦急。 　　连声音都发干，他呼唤着：“星河，星河，醒醒。” 第六十八章 不舍得真的咬下去 　　上次秦星河突发发$情期的时候，把乔钧吓了一跳。 　　发$情期中的雪狼，是无法忍受自己的领地有其他生命存在的。 　　尽管秦星河不至于对乔钧发起攻击，但那副即将撕咬上来的模样，仍然很让人心悸。 　　当时乔钧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紧急把向阳叫来了。 　　可是即使是向阳，也无法在秦星河发$情期的时候靠近秦星河三米以内。 　　好在那时候秦星河还保留着一些思考能力，按照向阳的指令，自己把发$情期试剂注射好，然后跟着向阳一起去到距离星立大最近的机构，进行发$情期隔离。 　　当时那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乔钧课都不上。秦星河在那个小房间里待了多长时间，他就在隔壁陪了多长时间。 　　因为秦星河发$情期的症状很严重，连其他人出现在视野里都会受不了，所以乔钧住的那个房间是完全不透明的。 　　乔钧无法用肉眼观察秦星河的状态，只能每分每秒不间断地用精神波连接着隔壁的秦星河。 　　将近一周，乔钧几乎没合眼。为了尽可能避免弄出声响影响秦星河，乔钧连自己去卫生间的次数都要控制，食物都是拜托机构人员安排的营养剂。 　　发$情期时的兽人，精神波和身体像是被彻底分割开的两个单独个体，互相无法打扰彼此。 　　所以这时候兽人的精神波是很脆弱的。 　　任何人都能轻易改写兽人的精神波波动频率，以此对兽人造成伤害。 　　因此乔钧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此时的秦星河。 　　秦星河毫无回应的状态，又让他更加担忧。 　　好在指腹之下的脉搏还算是正常，但乔钧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立刻抬起手，打开作战服衣袖上的一处软盖，准备按下紧急按钮呼叫救援。 　　就在乔钧的手指准备按下去的一瞬，秦星河忽然有了反应。 　　他迅速抓住乔钧的手腕，力度没能控制好，攥得乔钧的腕骨咯吱作响。 　　兽人落到他手腕上的掌心，烫得快要把乔钧灼伤。 　　乔钧这时候才后知后觉。 　　这两天，秦星河的身体太热了。 　　即使兽人的体温本来就比人类高些，可也不至于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还能当火炉使。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乔钧紧咬牙，悔恨一遍遍地冲刷他的全身。 　　不顾秦星河的阻拦，他在巨大的阻力下，艰难地移动被秦星河握住的手，继续往紧急救助的按钮那里挪过去。 　　实战考核里，无论做什么都以小队为单位，只有紧急求助的时候不是。谁按下的按钮，就会淘汰谁。另一个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个按钮一旦按下去，乔钧会直接被判定考核不合格，不能继续留在机甲专业，也许从此一生与机甲兵无缘。 　　可是此时乔钧的大脑甚至分不出哪怕一丝空间，去思考他无法成为机甲兵这件事。 　　墨色的眼眸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面积，只装得下秦星河。 　　雪狼猛地睁开双眼。 　　浅色的琥珀高频细细颤动着，像是对不准焦距的机械镜头，几秒过去，才把焦点放到了他面前的这个人类身上。 　　他判断不出人类想做些什么，但他直觉不能让人类按下手臂上的那个按钮。 　　他知道这件事对人类很重要。 　　同时，他对于自己现在身边有其他人存在这件事，打心底感到烦躁。 　　想要把面前所有的生物都撕碎，这种冲动在他的体内肆虐，让他胸膛开始战栗般地震动起来，连带喉咙也在发出咕噜的声音。 　　像是野兽的低吼。 　　但比起烦躁更有存在感的满足，很快覆写了他的暴虐。 　　雪狼发现，即使和人类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他的身体难以忍受，他还是想和对方在一起。他喜欢和这个人类待在一起。 　　比起肉体嘶吼着的“滚开”，雪狼更愿意听从他的灵魂的声音。 　　可是，面前的人类根本不懂他的想法，依旧在执着地把手移向那个该死的按钮。 　　雪狼感到厌烦，立刻用另一只手盖住人类手臂上的按钮。 　　下一瞬间，破裂的声音传来。 　　随即，他把同一侧手臂的相同位置对准身后的石壁，毫不犹豫地撞去。 　　石壁上尖锐凸起的石尖刺入雪狼裸露在外的手背，血腥味混着岩洞里的潮湿传入他的鼻腔。 　　雪狼感受不到疼痛，半垂着眸子，注视人类惊慌睁大的眼。 　　他在被人类关心着。 　　脑海里产生的这个认知，让一股愉快从心脏升起，随着血管流遍了身体。 　　人类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但是雪狼听不清，也不想管。 　　在这个黑暗的地方，他只想抱着对方，安静地待着。 　　念头一出，手臂已经遵循想法，做出了反应。 　　乔钧毫无预兆地被秦星河一把抱住。 　　发$情期的灼热呼吸打在乔钧颈侧，让他产生了一种被大型捕食者盯上的感觉，像是秦星河的尖牙就悬在距离他皮肤几厘米之上的地方，只要秦星河愿意，随时都能把他咬得皮开肉绽。 　　但这些不在乔钧的关心范围内。 　　秦星河刚才往石壁上撞去的那一下，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很可能让手骨骨折了。 　　秦星河一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乔钧不觉得秦星河会在意识不明的现在，觉醒对身体的敬畏。 　　乔钧想为秦星河做紧急处理，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不远处没有完全燃烧的树枝。 　　他想去把树枝拿过来，但秦星河的力气很大，让他无法脱离对方的手臂。 　　乔钧没办法，也不知道秦星河能不能听进去他的话，但是只能拍着秦星河的手臂，一遍遍重复：“星河，放手。我需要给你处理伤。” 　　秦星河充耳不闻，缠着乔钧，脸贴在乔钧的后颈，发出乔钧听不明白的低声呜咽。 　　虽然听上去凶凶的，但是仔细辨别起来，像是大型犬在撒娇。 　　乔钧的心软了些，可秦星河的伤不处理他会不放心。他正想维持着这个姿势，带着秦星河一起去到树枝那里，忽然感到自己的后颈被舔了一下。 　　滚烫滑腻的触感让乔钧差点失去冷静，原地跳起来。 　　他立刻想要抬手阻止秦星河的动作，但是秦星河抱着他，把他的手臂也都圈在了里面。乔钧动弹不得。 　　而秦星河像是尝到了甜头一样，探出舌，把乔钧的后颈当成了冰淇淋，舔得一下比一下重。 　　很快，秦星河不满足于单纯地舔舐，开始想要在乔钧的皮肤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后颈的一小块皮肤传来集中的痛感，让乔钧的汗毛都竖起来。 　　乔钧顾不得别的，高声阻止：“秦星河！” 　　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吸他的脖子！ 　　他可没听说秦星河的发$情期，有想吃人的症状。 　　心跳快得让乔钧害怕，全身的水分快要被秦星河的体温烤干了，水蒸腾而上，给乔钧露出来的皮肤统统染上了红。 　　身体痒得要命，啧啧的水声贴着他耳边不断响着。 　　乔钧在秦星河怀里拼命动着，试图逃离此时让他无法冷静的状况。 　　该死的，要是他刚才能阻止秦星河破坏紧急求救的按钮就好了。 　　秦星河被乔钧的动作惹得很不满，立刻露出犬牙，衔住乔钧后颈的软肉磨牙，又下意识不舍得真的咬下去。 　　秦星河被乔钧的挣扎折磨得不爽，想让对方听话，模糊的音节从他牙齿的缝隙中溢出：“……乔钧。” 　　人忽然就不动了。 　　秦星河满意地眯起眼睛，对着已经被他嘬红了的地方又舔又亲。 　　可是乔钧此时已经没空闲在意秦星河在对他做些什么了。 　　有几个他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把投射进来的光线遮住了大半。 　　一共有六人，个个背着统一发放的背包，不用看表情都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乔钧的眼神冷下来，手臂被秦星河箍着抽不出来，正好能让他摸到大腿侧边的匕首。 　　为首的豹族兽人往岩洞里面跨了一步，刻意抬高了声音：“哟，考核期间，躲在这里做什么呢？小情侣发$情也得挑挑场合吧？” 　　豹族兽人的话音落下的一霎，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右手紧握拳支在地面，才勉强让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人类的精神波利刃出鞘，接连刺入豹族兽人的心脏、肾脏、脖颈。处处致命。 　　随即，精神波像是大山一样，从他的头顶压下。身体各处的关节都被这股力量压得吱呀作响，不堪重负。 　　豹族兽人瞬间冒出冷汗，紧紧咬牙，用尽力气才勉强抬起头，看向距离他仅有几米远，却如同隔着天堑一般无法触及的人。 　　豹族兽人的大脑顿时对他的身体发出一句警告。 　　再靠近，会死。 　　乔钧的一部分精神波全须全尾地裹住秦星河，垂着眸子，俯视前方跪地不起的兽人。 　　眼里的寒冰像是火一样地燃烧起来，乔钧平直地吐出一个字：“滚。” 　　豹族兽人受到的精神波攻击最强，不代表其他人毫发无伤。 　　乔钧的精神波悬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像是一把从死神那里夺过来的镰刀，只要他们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在场的兽人们都被压得小腿肌肉不住颤抖，人类则是面色铁青。 　　他们本来是因为听到了落单的那个人说的，这里有个洞窟，而在里面的秦星河发生了某种特殊情况，似乎是无法行动，所以才起了过来抢夺分数的意思。 　　他们之中的每个兽人都很强，从雪暴停止起，被他们抢夺分数却无从反抗的小队不计其数，他们此时的身上也留了不少属于其他人的血。 　　他们早就听说过机甲专业的秦星河身边有个人类。但他们本来以为乔钧只是个花瓶，能走狗屎运进入机甲专业，靠的全是秦家的安排。 　　直到他们听到身后的洞口之外，朗朗晴天，却响起轰鸣的雷声，他们才知道了自己错得多离谱。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全星立大只有一个人类的觉醒能力是雷，在当年的全军备部能力测试的时候，包围了场地的万千雷霆，让仪表盘里面的数值冲到了240以上。 　　那个人就在他们面前。 　　而他们对于乔钧的过度关注，让他们错过了在这个人类身后的一双眼睛。 　　秦星河仍然靠在乔钧肩上，视线越过乔钧的肩，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金黄，竖瞳在黑暗中莹莹发光。 第六十九章 初吻 　　作为身体能力很强的豹族兽人，进入军备部之后，他在人类面前一直处于强势的地位。 　　他什么时候能被区区一个人类压得连起身都困难了。这简直是耻辱。 　　他的骄傲不容任何人践踏。 　　一团烈火在他全身乱窜，点燃每一个细胞。 　　豹族兽人顶着乔钧精神波的巨大压力，竟然真的一点一点地从原地起身。 　　唇因为身体的用力而张开，露出里面已经变得尖锐的牙齿。 　　这是兽化的前兆。 　　乔钧的眼眸产生了些许的颤动。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立刻想起了当时在星立高的那个下沉空地里，被熊族兽人压着打的情景。 　　他以为那时的无力和不甘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远去，可直到这时乔钧才明白，他对于那时候的每分每秒都记得清楚，甚至还能回想起熊族兽人眼睛里血丝的分布状态。 　　他从没有忘记他敌不过兽人这件事。 　　乔钧抓着匕首的手陡然握紧，全身的肌肉绷紧，这些年积累的力量迸发而出。 　　双方视线在空中交汇，豹族兽人处于光明，乔钧隐于黑暗。 　　就在两人即将动起来的前一个瞬间，乔钧忽然发现一直束缚着他的力量消失了。 　　眨眼间，秦星河已经冲到了豹族兽人面前，一脚踏着对方的胸口，俯身，手钳住豹族兽人的脖子，手臂青筋爆出，先前被石壁磕出来的血色淤青，由于用力而变得紫红。 　　兽人仰倒在地，颈骨在秦星河手下发出关节间软骨错位的声音， 　　秦星河的动作太突然，周围的兽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拿起武器冲上前。 　　在远处的乔钧看到了对方手里反着光的武器，瞳孔猛地缩紧。 　　铁棍，短刀，枪。 　　考核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更何况是武器。他们究竟是怎么逃过检查带进来的？ 　　大脑的思考没有拖慢乔钧的行动。 　　他闪身冲到持枪的兽人面前，借助奔跑的冲力，飞身跃起，双腿钳住兽人的脖子，腰腹扭转发力，身体在空中旋了半圈，用自身重量和重力把兽人掼到地上。 　　在对方倒地的瞬间，乔钧立刻压在对方背上反手抓住他的手臂，逆着经络的方向往前用力。 　　“咔哒”一声脆响，兽人的手臂被乔钧卸下。 　　可惜兽人连呼痛都来不及，乔钧已经用手臂绕过了对方的脖子。 　　秦星河曾经在格斗对练的时候向他说过，兽人的身体比人类的结实得多，所以—— 　　力度要比想象中更强一些。乔钧在心里默念，补充了后半句话。 　　同时，两臂形成的锁扣绞紧，皮肉之间的勒绞声响起。 　　身下的兽人很快没了声音。 　　好，至少现在乔星河需要顾忌的对手就少了一个。乔钧想着，往秦星河那里看了一眼。 　　秦星河正在经受发$情期煎熬，动作却愈发凌冽，以一对三也丝毫看不出落了下风。 　　一瞬确认过秦星河的情况后，乔钧没有犹豫，当即从身下的兽人手里夺过枪，翻身到一旁，枪口对准了向他攻击过来的两个人类的大腿。 　　在秦琛安排的机构里，给他指点过枪术的人类护卫军在闲聊时告诉过他。如果只是想要恐吓对方，限制对方的行动，那么大腿是一个不错的击点。 　　那里的肌肉和脂肪含量较多，也没有致命的内脏或者极其重要的经络。可是一旦被击中，就很容易让人慌乱起来，并且失去行动能力。 　　除了在二星去救秦星河的那次，这还是乔钧第一次真正把枪对准人。 　　他以为自己会产生动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可思议的平静。 　　对方两人在他眼里像是静止了一样，其他所有物体统统变成了灰色，只有目标在眼里愈发的亮。 　　大腿前侧，靠近膝盖的那一小片地方，痛感最强烈，所以都是可以射击的区域。 　　乔钧听到了自己的呼吸穿过牙齿的缝隙而产生的气流声。 　　他想着，还好对方带来的枪，是他认识的型号。 　　一手拉开枪体的保险，0.1秒后，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扣紧。 　　两声枪响几乎是同时在洞窟里响起，回音阵阵。 　　秦星河那边的兽人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们从来没想到队友竟然真的会开枪。本来不是说好了只是拿枪吓吓人的吗！他们的刀和铁棍还有得解释，但是一旦对方身上留下了枪伤，他们是怎么都跑不脱的！ 　　而且一个兽人，就算是他们之中最弱的兽人，居然还对付不了一个人类吗？还需要用到枪？ 　　然而就只是这一瞬间的停顿，在秦星河眼里，已经是对方的一个巨大的、无法挽回的破绽了。 　　兽人们还没弄懂状况，不知道枪是被那个他们没能看得起的人类开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金色的光。 　　在意识中断的前一刻，他们似乎感受到了漫天的杀意。 　　真实且刺骨。让他们几近窒息。 　　可随即一股精神波在他们面前爆发开来，伴随着隐约闷雷声，把杀意散了个干干净净。 　　“星河。”乔钧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到秦星河身边，及时拉住了秦星河的手臂。 　　刚才落在秦星河身边，限制秦星河动作的几柱雷柱已经消散。 　　他看着秦星河的眼睛，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别。冷静点。” 　　秦星河停住了动作，弯着腰，和乔钧对视。眼眸仍然泛着不详的光，瞳孔缩得几乎不可见，像是被无机质的金属覆盖住了，传递出来的只有一片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秦星河动了。 　　他踩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豹族兽人的肩，把扎进了对方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带出了一串血珠，在半空连成一条弧，又四散而去，其中一段落到了秦星河脸上。 　　秦星河用没有被乔钧拉住的那只手把豹族兽人提起来，细细打量起对方的状态。而后不感兴趣一样的，把对方当做了没用的物件，随手往洞外的雪地上一丢。 　　豹族兽人飞出去了十几米，背撞到了前方一颗雪松上。树上的雪扑簌簌落下。 　　血从豹族兽人的口鼻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一小片雪。他没有了意识，身体反应却还是让他不住地咳起来，抽气变得艰难，带着生锈金属一样的声音。 　　接着，秦星河把脚边的另外两个兽人一同踢到了外面。 　　随后，他缓缓地转头，把视线对上了由于腿伤而倒地无法行动的两个人类，以及那个被乔钧裸绞窒息昏迷的兽人。 　　两个人类尚且有意识，被秦星河的眼神一看，立刻惊出了一身汗。 　　他们强撑着起身，连落到地上的背包都顾不上，带上那个昏迷的兽人，互相搀扶着，以最快的速度从洞口离开了。 　　等到所有不速之客都离开，乔钧放开了秦星河的手臂，低声道：“冷静下来了吗？” 　　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 　　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在不住地颤抖。 　　分明他在向那两个人开枪的时候，手都是稳的。 　　片刻后，乔钧甩甩手，止住了颤动，抬起手用指腹按住秦星河颈侧的动脉。 　　秦星河转动着眼珠，上下打量起乔钧。 　　命门被乔钧按住，秦星河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乔钧能感觉到手下的血管在以一个突破常理的频率鼓动。他担心秦星河的身体，用拇指在秦星河的下颌线缓慢地摩挲起来。 　　乔钧像是牵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轻声细语：“星河，放松些，我们慢慢呼吸一下好吗？” 　　说着，乔钧注视秦星河，自己缓缓地吸了口气，又绵长地吐出来。 　　见秦星河无动于衷，乔钧不厌其烦地又做了几遍。 　　直到他看到秦星河的胸口慢慢鼓起，然后随着呼气的动作一点点恢复原状。 　　一个深呼吸，足够让乔钧指腹之下的脉搏稍微回归正常。 　　提起来的心渐渐放下，乔钧摸摸秦星河的头，弯着眼睛笑起来：“做得好。” 　　秦星河在发情$期时厌恶别人的触碰，但他喜欢乔钧这样摸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心。 　　面前雪狼的兽耳和兽尾一齐冒出，乔钧没有过于惊讶，按照曾经的习惯，揉起秦星河的耳根。 　　“考核还有一小时才会结束。”乔钧望着秦星河说道，“我们再在这里等一会儿，好吗？” 　　如果不是秦星河把他们两个的紧急求助按钮都破坏了，乔钧现在就想按下求救，让秦星河得到治疗。 　　说完，乔钧松开了秦星河的兽耳，想要蹲下捡起他原本想拿到的那个树枝。 　　没想到他刚弯曲了膝盖，就猛地被秦星河扑了个满怀。 　　秦星河似乎是不喜欢乔钧离开自己，像个守护自己玩具的小孩子，紧紧把乔钧抱在怀里。 　　从睁开眼睛到现在，短短一段时间，乔钧感觉自己的情绪像是坐了过山车。这时候周围都静下来了，精神也不再紧张，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乔钧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仍然试着和秦星河对话：“让我给你处理一下手背的伤。” 　　秦星河就仗着自己是兽人，身体好，所以总是胡来。光他在秦星河身边这几年看到的，秦星河给自己制造出伤口的情况就不下十次。也不知道兽人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乔钧无奈，努力把脑袋往秦星河那里转了个小小的角度，贴着秦星河的耳朵，试图以这种方式让秦星河听进去他的话：“星河。” 　　“手痛不痛？让我拿树枝给你固定一下好不好？” 　　“秦星河，你听我说话。” 　　“星河啊，给我看看你的手、唔——” 　　…… 　　…………………… 　　乔钧丧失了自己所有的思考能力，呆呆地望着眼前浅色的琥珀。 　　比起之前秦星河在他唇角若有若无的触碰，现在两人的唇交叠着，是真正意义上的他们的初吻。 第七十章 撒娇我也不会帮 　　乔钧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是怎样的，即使想过，也绝对不会是这种时间、地点，更不用说是和当前的对象。 　　过于让乔钧理解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大脑开启了自我防御模式。 　　干什么啊，想要让他闭嘴，也别用这种办法吧，多奇怪啊。乔钧的大脑在自言自语。 　　仿佛要把乔钧此时的想法打破，秦星河往下压了压，让两人的唇接触得更加密切，开始在乔钧的唇上磨来磨去。 　　在磨蹭的时候，秦星河找到了新乐趣，双唇之间的缝隙一下一下地反复夹着乔钧的唇。 　　亲得高兴了，秦星河满意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传到乔钧的耳朵里，忽然一股窒息感向他涌来。 　　乔钧这才发现自己从秦星河亲上来开始，就忘记了呼吸。 　　眼前发昏，缓慢得不像话的心跳在耳边回响，乔钧的求生本能没有让他躲开秦星河的亲吻，而是操控着他的腿，让他踢了踢秦星河。 　　“唔……”秦星河不满地把乔钧的腿压住，手指勾扯开乔钧的领子，吻往下移到了颈部。 　　乔钧这才得到机会，大口呼吸起来。 　　而秦星河像是被乔钧颈部的动脉脉搏迷住了，亲吻不再局限于嘴唇的触碰，缓缓张开嘴露出了牙齿，找了一处最适合下嘴的地方。 　　乔钧的喉咙被一口咬住。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乔钧被刺激到，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秦星河贴着他的衣服。 　　“秦，星河。”乔钧艰难开口，“你放开——！！” 　　尾音转了个调，音调高且旖旎，消散在岩洞的上空。 　　秦星河在舔他的喉结。 　　用舌尖在品尝糖果一样的。 　　乔钧的脚趾抓紧，被秦星河压住的腿胡乱动着，倒还真的让他从秦星河怀里活动出来了。 　　双腿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乔钧夹住秦星河的腰，腰腹腿并用力，把秦星河从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地拖下去。 　　人类本来是敌不过雪狼的。 　　但是雪狼因为不满乔钧的动作而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乔钧通红的眼尾。 　　乔钧的喉咙被戏弄，红了眼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却让雪狼停下了动作。 　　他想欺负乔钧，但是不喜欢看到乔钧不高兴。 　　雪狼放松了反抗的力度，在被乔钧拽下去之前，倾身上前，在乔钧的眼角吻了吻。 　　他念出了这次发$情期的第二句话，却还是那两个字：“乔钧……” 　　喜欢。 　　不要不开心。 　　然后秦星河不动了，撑在乔钧上面，注视着对方。似乎是任由乔钧对他做什么都好，他一律不会反抗。 　　乔钧被叫到名字，愣了愣。 　　片刻后，他把腿从秦星河的腰上撤下来，自己用手臂撑地，支起上半身。 　　他和秦星河沉默地对视着，互相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秦星河的脸上还带着刚才豹族兽人的血，已经干得擦不净了。 　　外面仍然有风的声音，卷起地面的积雪，打着圈儿地在半空玩得开心。 　　放晴了的天，这时候更亮了，照得雪松上的落雪都泛着光。 　　也照到了秦星河和雪一样的头发上。 　　乔钧缓缓推着秦星河的肩，和秦星河一起坐起来。 　　他转身探向不远处，终于拿到了他一直挂念的那截树枝。 　　在秦星河手上比了比，确认大小正合适之后，乔钧起身来到最近的一个背包前，拿出两面小旗子。 　　然后他坐回秦星河对面，抬起手掌心向上：“手。” 　　秦星河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受伤的那只手放到了乔钧手上。 　　乔钧垂眸：“这次考核结束，你自己来处理那些麻烦。” 　　比如秦家骄傲的少爷竟然会在人前突发发$情期。 　　比如向老师们解释他们刚才大打出手的起因。 　　说着，乔钧已经动作麻利地包扎好，抬眼看了秦星河一眼：“我不会帮你的。” 　　秦星河与乔钧对视着，然后闭上了眼睛，凑过去用脸颊蹭了蹭乔钧的。 　　乔钧僵着没动也没拒绝，半天才又说了一句：“……撒娇我也不会帮你的。” 　　秦星河根本不在意乔钧究竟在说什么，只要贴着乔钧就让他很满足。 　　他又轻轻地抱住了乔钧。 　　这次乔钧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秦星河的怀抱。 　　但是过了很久很久，直到考核结束的蜂鸣响彻了整个冰原，他都没有再推开秦星河。 　　机甲专业的考核，正式结束。 　　蜂鸣响起之后，他们的作战服会开启定位功能。系统会根据学生们距离终点的位置规定出到达时间，如果超过时限，将会失去考核成绩。 　　同时，几十名护卫军一齐出动，前往生命体征较差的学生身边。 　　在考核正式结束的第三十分钟，规定的最长回归时限结束。 　　站在三天前的入口处，几乎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中以温遥和于思念两人最为浓重。 　　在蜂鸣响起来的前十分钟，出去找分数的温遥和于思念算着时限，回到了岩洞。 　　他们需要分配分数，本来想着如果两队人同时往终点走的话，在路上相遇再分配，还能节约一些时间。 　　但是想到在他们出发前，秦星河的特殊状况，他们还是决定回到岩洞再说。 　　只是短短的三天时间而已，他们却在远远看到岩洞的轮廓时，产生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温遥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笑着摇了摇头，想到这种地狱日子可算是看到了尽头，不禁加快了些脚步。 　　虽然他们的分数不一定能让他们通过考核，转到机甲专业里，但是他们报名这次考核，本来也只是于思念一时兴起，想要增加人生经验，顺便打发假期时间。 　　温遥也没想着真的转到机甲专业。护卫军是足够让他们骄傲的兵种。 　　积雪在脚下沙沙地响，岩洞已经近在眼前。 　　但还没靠近，于思念就猛地拉住了温遥的手臂。 　　温遥一顿，转头看向于思念，迅速打量起对方的状态。 　　于思念看上去有些紧张，嘴巴抿起，牙也是咬紧的。 　　温遥探出精神波安抚于思念，轻声问道：“怎么了，思念？” 　　于思念的鼻子动了动：“有血的味道。” 　　温遥一愣：“岩洞那里吗？” 　　于思念的目光移到温遥脸上，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于思念放开温遥，抬脚就要冲出去：“我去看看。” 　　她担心自己闻到的血味是秦星河或者乔钧的，但更怕那是属于她不认识的陌生人的——这意味着发$情期的秦星河出手了，那将会变成她无法应对的情况。 　　所以，乔钧也许同样无法解决。她得回去帮帮乔钧。 　　温遥立刻拉住了于思念的手。 　　于思念刚要回头说些什么，温遥已经开口：“我和你一起。” 　　于思念眼里划过一丝亮，对温遥点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洞口，隔着雪松打量起那里。在看清了洞口外面的血迹之后，温遥低声问道：“那不是乔钧和秦星河的吧？” 　　于思念抻着脖子往岩洞里面看了看，然后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于思念说着，起身拉起温遥，带着他往洞口那里走去，“应该是我们走了之后，他们遇到了和之前那个人一样，想来抢夺分数的人。” 　　两人来到洞口，温遥往里面探头看了看，问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乔钧按照之前于思念说的办法，把秦星河的口鼻捂住，对外面说了句：“好。” 　　秦星河在乔钧手下挣扎起来，甚至张开嘴咬起乔钧的手，看上去对于乔钧的行为十分不满。 　　乔钧用空闲的那只手拍拍秦星河的背：“好了，乖一点。” 　　秦星河眯起眼睛，舔了舔乔钧的掌心，乖乖的不动了。 　　于思念两人稍微有点尴尬。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上背包，隔得远远的向乔钧问道：“他现在能走吗？” 　　乔钧看看仍然抱着他不放手的秦星河：“……应该不行。”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能从彼此眼里看到解决办法，只好把于思念两人找到的，以及之前那六位不速之客留下的分数旗暂时汇总，开始分配分数旗。 　　乔钧想要按照五五平分。于思念和温遥坚持了许久，见乔钧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好同意。 　　在他们把各自的小旗子装到各自的背包里之后，代表考核结束的蜂鸣响彻了整片冰原。 　　他们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两人等待着乔钧的决定。 　　乔钧没办法，摸了摸秦星河的脑袋，在秦星河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抱歉”，而后迅速以手刀劈向秦星河的后颈。 　　秦星河眼前一黑，晕在乔钧怀里。 　　现在回想起乔钧那毫不犹豫的一击，于思念和温遥的后颈还是会发麻。 　　他们缩缩脖子，默契地看向不远处正把秦星河交给医生，并说明情况的乔钧。 　　也许是因为有秦星河在，所以他们没能对乔钧的能力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但是看到乔钧一路背着失去意识的秦星河，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他们快步竞走了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对机甲专业的学生的敬佩油然而生。 　　“如果这次我们的分数足够我们加入机甲专业的话，”于思念忽然开口，“我们也别去了吧。” 　　温遥有些意外。 　　于思念看看身边那些正神采飞扬互相聊起天的机甲专业的学生们，甚至还有些带回了这几天找到的特产，在互相交换的。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类把血淋淋的某个不明生物的腿，笑眯眯地送给了一个兽人，还没干透的血稀稀拉拉地滴在地上。 　　然后那个人类说道：“没见过吧。这是我们这几天吃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生物，正好回来集合的路上又见到了，给你们开开眼。” 　　兽人接过来闻了闻：“怎么只有个腿？” 　　人类用手背抹抹脸上的血污，却因此让脸变得更加狼狈。她带着满脸血，对兽人一仰下巴：“这玩意有四个你那么大，猎起来可费劲了。就这腿还是我好不容易从它身上扯下来的，真可惜让它跑了。不过你尝尝，它的血可好喝了。” 　　兽人挑眉：“哦是吗？” 　　说着就要把嘴往腿的断口凑过去。 　　于思念看不下去，立刻转过头，表情变得痛苦：“他们不正常。我觉得我适应不了。” 　　温遥轻笑一声，摸摸于思念的脑袋，赞同地点点头。 第七十一章 嘴巴那么干 　　这边乔钧刚背着秦星河来到设立的医护站，一直在找乔钧身影的季子祯就走到乔钧身边，帮乔钧把秦星河放到平车上。 　　在乔钧向医护人员说明情况的时候，季子祯安静地等在乔钧身边，等到医护们推着秦星河去做紧急处理的时候，才拦住跟着要抬脚的乔钧。 　　季子祯：“阿钧，你去哪儿？” 　　乔钧的眼睛离不开秦星河，嘴里回答季子祯：“我得跟着去看看。” 　　季子祯没有放开手：“你看看那里有多少人了，现在除了病患，谁都不让进去的。” 　　乔钧这次把目光从秦星河身上挪走，看了看季子祯指的方向。 　　那里果然已经躺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乔钧面生的人，应该是非机甲专业的学生。 　　乔钧这才把自己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他对季子祯点了点头，往人群那里走了几步，开始和季子祯聊起这三天发生的事情。 　　当乔钧说到不久前有一队人来到他们的岩洞，准备抢夺他们的分数时，季子祯“哦”了一声。 　　“我也听说了，可能也遇到过他们。”季子祯回忆着，“第二天的雪暴过后，好像有挺多人都打算这么做的。” 　　乔钧对季子祯的用词感到奇怪：“‘可能’遇到过？” 　　季子祯笑笑：“我和我的队友在今天找旗子的时候，也遇到了有人想要接近我们。但是他们好像是被我的队友吓跑了。” 　　……吓跑？ 　　乔钧疑惑：“你不是说你的队友是你的室友吗？” 　　季子祯的室友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但因为都是机甲专业，又住在隔壁，所以乔钧对那个蛇族兽人还是比较熟悉的。 　　蛇族的兽人都很友好，而且封文辛长得也并不可怕啊？ 　　不如说封文辛长得过于好看了，和季子祯这个狐族兽人比起来都毫不逊色。 　　季子祯一笑，刚要开口，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季子祯。” 　　他们转身看去。 　　封文辛对乔钧点头打了个招呼，看向季子祯：“要点名了。” 　　季子祯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乔钧：“阿钧，走吧。” 　　乔钧点头，落了季子祯和封文辛半步，目光停留在封文辛脸上。 　　确实是沾了点血迹，但是这几天大家都很狼狈，脸上身上比封文辛血迹多的有不少，也不至于吓人吧？ 　　看着出神了一会儿，乔钧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无礼，立刻收回了视线。 　　看来他真的是累了，都能看着别人的脸发呆了。 　　还好封文辛不介意。 　　乔钧想着，又在心里默默对封文辛道了歉。 　　十五分钟后，所有在场的学生都已经被统计完毕，加上中途按下了救助按钮求救的，与一开始参与考核的学生数量一致。 　　难得在考核中没有失联的学生出现，护卫军和星立大的老师们都松了口气。 　　很快，负责人把学生们的个人物品返还给让他们。伤势不重的学生们坐上特派的飞艇，已经在救助站里面的就直接由星立大派来的直升舰送去最近的医院。 　　拿到了自己和秦星河的个人物品之后，乔钧立刻打开手表，向秦琛和向阳报告状况。 　　在说到自己把秦星河敲晕了带回来的时候，乔钧莫名地心虚。 　　说完，他就立刻补上了一句解释：“当时情况紧急，我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秦琛在听到秦星河突发发$情期时，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除此之外对乔钧的做法没有任何异议。 　　向阳更是直接了，问了一句：“背着不累吗？” 　　乔钧：“……” 　　说实话，背的时候没感觉，但是现在他的两条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来了，腰也痛，腿也没力。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好。 　　向阳是知道自己儿子一顿吃多少的，这时候见到乔钧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 　　“辛苦我们小钧同学了。”向阳对着前方伸出手，像是在摸着乔钧的头，“过几天我们休假，等你们回家了，让老秦给你做好吃的。” 　　老秦倒是有意见：“你呢？” 　　向阳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是领孩子们出去，给他们买礼物庆祝他们通过考核啊。” 　　乔钧连连摆手：“还没确定我们能——” 　　向阳直接打断：“我的儿子们我能不知道吗。你们肯定没问题。” 　　乔钧的眼睛润过一圈，抿着嘴腼腆地笑起来。 　　向阳也跟着笑，嘴上还说着：“傻乎乎的。” 　　“对了，”秦琛忽然想起一件事，“星河去的医院名字，我发给小顾了。小钧，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好好睡一觉，别去星河那里了。” 　　乔钧顿了顿，点头：“……好。” 　　秦琛无奈：“你还是要去，是不是？” 　　乔钧低下头：“是。” 　　他担心，秦星河醒来之后，发病了怎么办？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秦星河都没有发病，治愈度也在逐渐稳步上升，但是谁都无法保证失序症不会被发$情期影响到。 　　向阳听到乔钧的回答，想劝，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想说，乔钧是他们请来帮助秦星河的没错，但是乔钧不需要时时刻刻以秦星河为先，在疲惫的时候，还是先让自己休息好。 　　但是这样说出口，颇有点又当又立的意思——即使乔钧肯定不会这样理解她的话。 　　于是向阳和秦琛只能嘱咐乔钧至少好好吃一顿饭再去。 　　乔钧点点头：“好，我会的。” 　　飞艇比他们来时的大巴车快多了。原本大巴车要开两天多的行程，飞艇全速只用了四小时就开到了星立大。 　　在解散之前，老师们又对了下名单，确认不需要去医院的学生们都在这里了，才笑眯眯地对学生们说了句“大家辛苦了，假期愉快”，然后放学生们各回各家了。 　　乔钧答应了向阳和秦琛至少要好好吃顿饭，于是走向了距离这个校门最近的三食堂。 　　十分钟后，乔钧从食堂大门出来，考虑了几秒，把秦星河的车钥匙收起来，叫了辆车前往机场。 　　又六小时后，乔钧来到了秦星河的病房门前。 　　顾管家比他来得早些，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乔钧，立刻开门把乔钧迎进来。 　　见到乔钧的第一眼，顾管家就涌起一阵心疼。 　　乔钧看起来比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秦星河还要像个病号。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是干裂的。 　　顾管家赶紧给乔钧递了杯水：“这么着急过来做什么。饭好好吃了吗？” 　　乔钧点点头，很快把那杯水灌了下去，然后举着杯子眼巴巴地看着顾管家。 　　顾管家都要被乔钧气笑了，拿过杯子又给乔钧接了一杯。 　　这次乔钧喝得慢了点，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向顾管家确认：“星河的精神波有出现问题吗？” 　　顾管家推着乔钧把人往外面赶：“先去让医生给你开点营养剂吧。星河没事，医生给开了药，现在睡着呢，不用操心。” 　　乔钧拗不过顾管家，只能跟在顾管家身后，乖乖找了个私人医生来给他开药。 　　吊针的时候，在乔钧的坚持下，护士把输液袋挂到了秦星河病房里的墙上，让乔钧坐在秦星河床边吊水。 　　顾管家说了句去帮秦星河办手续，就离开了病房。 　　之前刚进病房的时候，乔钧立刻就用精神波把秦星河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这时乔钧坐在秦星河旁边，又一寸一寸地检查秦星河沉睡的精神波。 　　直到他能确认，秦星河的精神波确实是没有任何问题，乔钧才彻底放松下来，一直挺直的背终于靠上了椅背。 　　乔钧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从秦星河从他身边离开开始，乔钧的精神就一直处于高度绷紧的状态。 　　和季子祯封文辛聊天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食堂吃饭的时候是，乘坐飞机来到秦星河身边的时候也是。 　　自从上次秦星河突发发$情期，乔钧就找了好多关于兽人发$情期期间的精神波相关研究的资料。 　　秦星河有失序症，乔钧真的怕有谁一个不小心，就把秦星河的精神波影响到了。 　　还好，还好，他怕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秦星河好好地躺在这里，精神波没有任何异常。 　　忽然，乔钧手臂的衣袖被拽住。 　　乔钧立刻转头向那里看过去。 　　秦星河像是还不太有力气，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都是半眯着的。 　　为了不让混杂的气味影响发$情期的兽人，秦星河戴着专用的防护罩，半透明的软罩扣在他的口鼻上，让他的口型变得很模糊。 　　秦星河在说些什么。 　　乔钧听不清，看口型也看不清，于是起身凑上去，侧着耳朵仔细听。 　　秦星河的眼神柔和得像那时他们洞口堆着的雪。 　　乔钧听到了秦星河的话：“嘴巴那么干，去喝点水。” 　　一句简单的话，不知为什么让乔钧的心像是被小锤子锤了一下，阵阵酸涩从那里生出。 　　乔钧抬了抬被秦星河拽住的胳膊，为了让现在的秦星河也能理解，一句话说得很慢：“吊着水呢，我动不了。” 　　秦星河望着乔钧看了一会儿，忽然用空闲的那只手扯下了自己的防护罩。 　　乔钧刚要阻止，就听到秦星河清晰了很多，却还是气息不足的声音。 　　秦星河：“来。” 　　乔钧搞不清楚自己此时在想些什么，也或许他什么都没考虑，只是根据秦星河的指令动了起来。 　　他凑到秦星河面前。 　　秦星河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让乔钧更倾身向下。 　　在上半身几乎与床面平行的时候，乔钧撑住床停了下来。 　　乔钧与秦星河对视着，看着对方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耳边忽然响起那天秦星河说的话。 　　玩玩而已，有什么好谈的。 　　…… 　　既然秦星河想，那么他配合就好了。 　　乔钧闭上眼睛，不再看自己在秦星河眼里的倒影，按照对方的意思继续俯身。 　　直到两人双唇相接。 　　秦星河探出了舌尖，不带任何旖旎的，慢慢舔着乔钧干裂的地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乔钧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唇了，秦星河才满意地停下动作。 　　乔钧顺势起了点身，两人的唇分开。 　　秦星河眼眸含笑，收回去的舌尖，在口腔里动了动。 　　“血的味道。”秦星河这样评价。 　　乔钧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嘴上的伤口，只有一丝丝极淡的血味。 　　但他现在的味觉已经有些麻木了，嘴里根本没有味道。于是乔钧摇摇头：“我没尝出来。” 　　秦星河轻轻笑起来：“笨。” 　　乔钧与秦星河对视着，反驳：“我不笨，是因为血都被你舔干净了。” 　　秦星河一愣，脸腾的一下红了大半。在他意识到自己在乔钧面前脸红之后，立刻大幅度地把头转到没有乔钧的那一边，不想让乔钧看到他的脸。 　　乔钧莫名觉得秦星河的动作好玩，看着秦星河的后脑勺的时候，眼里含着笑。 第七十二章 陪我，不许说不 　　等到乔钧坐回原本的位置后，病房门被敲了两下，随后被用力拉开。 　　值班室的护士收到了秦星河病房的警报，生气地把私自摘了防护罩的秦星河训了一顿，把防护罩给秦星河重新戴好，又给了两人一个警告的眼神，才轻手轻脚地把病房门关上了。 　　乔钧吊完了水，自己拔下针，终于能行动了。 　　他来到房间角落的小沙发前，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手机，给顾管家去了个电话。 　　乔钧本来想问顾管家这么晚还没回病房，是去了哪里。没想到电话接通后，顾管家先开了口。 　　顾管家：“小钧啊，这家医院的病房陪护只许留一个人，我今晚在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今天就委屈你在星河那里睡一下了。” 　　乔钧边听边打量起眼前的沙发，点了头：“好。” 　　这张沙发足够他睡了，没问题。 　　挂了电话，乔钧拿起顾管家先前买好的洗漱用品，走出病房去水房简单洗漱，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向他们确认了第二套被子枕头放在哪里，回到了病房。 　　他把手里的盆放下，走到护士说的柜子前。 　　刚要拉开柜门，他忽然听到了秦星河那里传来了机械的运作声。 　　乔钧奇怪地看过去，就见到在床头灯的圣光下，秦星河的上半身缓缓升起。 　　乔钧：“……噗。” 　　这幅画面莫名搞笑。像诈尸。偏偏秦星河还是一副气鼓鼓的严肃表情。 　　听到乔钧的笑声，秦星河本来就黑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雪狼气得连连拍着床。 　　乔钧笑得一时停不下来，声音含笑：“要我去你那里睡？” 　　秦星河的精神明显比刚才刚醒来时好了很多。他翻个白眼，又点点头。 　　乔钧收回要拉开柜门的手，来到秦星河床边，仔细核对病床的大小能不能睡得下他们两个人：“这样你不会不舒服吗？” 　　秦星河直接伸手拽住了乔钧的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感觉到秦星河在把自己往床上拽，乔钧连忙撑住床头，“你先把床摇下去，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秦星河像是不信乔钧的话，眼神紧紧锁住乔钧。 　　于是乔钧就看到，秦星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然后上半身像是倒放一样缓缓降了回去。 　　这次他多挺了一会儿。 　　乔钧：“………………噗。” 　　秦星河也不知道乔钧到底觉得哪里好笑，气得直接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这样他就看不到乔钧了。 　　于是在了不起地坚持了十几秒之后，秦星河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了乔钧换备用住院服的背影。 　　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一双蝴蝶骨随着动作突起又落下，带动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让秦星河挪不开也不想挪开眼。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鼻子传来一阵痒意。 　　随即一股温热的暖流冒出。 　　乔钧换好衣服和裤子，回到床边，却见到狼族最强雪狼正流鼻血。 　　乔钧：“？！” 　　在乔钧阻止了他想要摘下防护罩的手，又按上了呼叫铃的那一瞬间，秦星河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 　　兽人的发$情期通常会持续一周，但只要状况稳定下来了，也不必要一直在医院住着。 　　况且这家医院目前接了很多参加机甲专业考核的学生们，人手本来就已经不太够了。医护都希望能早点把不必要住在这里的患者打包送回家。 　　于是第二天，在医生发话之后，乔钧和顾管家收拾好行李，和秦星河一起坐秦家的专机回了家。 　　这还是乔钧五年来，第一次知道秦家有自己的飞机。 　　秦星河躺在几乎放平了的座椅上，转头看向乔钧：“我们没跟你说过？” 　　乔钧摇摇头，把医生开的发$情期药剂缓缓推到秦星河手臂里。 　　秦星河垂眸看着针筒里面的药剂逐渐被送到他的身体里，有一种微凉的液体正顺着血管流动的感觉。 　　也许是处于发$情期，让他的身体变得敏感了，这种异物在体内流动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继续和乔钧闲聊：“顾哥就有驾驶证，之后有空，让他带着你逛一圈。” 　　说实话，乔钧直到现在都没消化接连而来的冲击：先是秦家有架私人飞机，再是顾管家一上飞机就熟门熟路地去了驾驶室，跟驾驶员打了招呼后，手撑着椅背，弯腰开始调试各个拨钮。 　　乔钧看了看驾驶室：“这就不麻烦了吧。” 　　秦星河捏捏乔钧的手：“没事。顾哥很喜欢你，会愿意带你飞一圈的。” 　　乔钧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好对秦星河点了头。 　　注射的药剂这时候正好推完，乔钧收了针。他探出精神波，发现秦星河的精神波很不稳定，开始安抚秦星河，同时皱眉问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用王择的话来说，能把不爽不开心之类的情绪明明白白地表示在脸上，是秦星河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乔钧对此深以为然。 　　秦星河不知道乔钧这时候在想什么，他只因为感觉到了乔钧的关心而愉快。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乔钧细致的精神波安抚，像是灵魂在被按摩一样。 　　在身体和精神都放松的时候，秦星河说话的语气都是轻飘飘的：“不是有你吗。你总会知道的。” 　　乔钧无奈，没有反驳，细细地帮秦星河一遍遍抚平精神波的异样波动。 　　一段时间后，飞机稳稳地落在秦家的天台。 　　乔钧和秦星河下了飞机，顾管家忙着和主驾一起检查飞机有没有运转问题，催着他们两个先下楼。 　　于是乔钧提着秦星河的行李，和秦星河一起去到二楼。 　　快要走到秦星河房间时，乔钧看了看手里的箱子，忽然问道：“这是顾管家帮忙整理的吗？” 　　秦星河奇怪：“前几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当然是他。怎么？” 　　乔钧摇摇头：“就是觉得顾管家的行李塞满癖好像好了很多。” 　　他手上现在提的只是一个小小的16寸行李箱，远远不像是顾管家曾经在送他去训练营之前，为他装了两大箱东西的那次。 　　秦星河笑了，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抬手示意乔钧先进去。 　　乔钧按照秦星河的意思，把箱子放到了秦星河房间的角落，正准备出去，路过床边的时候忽然被坐到了床上的秦星河一把拉倒。 　　秦星河圈着人，双双倒在床上躺下。 　　乔钧动了动，被秦星河低声制止：“好累，想睡会儿。” 　　秦星河的腿此时有一半垂在床外。乔钧不认为这样的姿势能让秦星河睡个好觉。 　　可他刚要开口，就被秦星河打断。 　　秦星河像个任性的小孩子：“陪我。不许说不。” 　　他没有要说不，只是想让秦星河换个舒服的姿势而已。乔钧叹了口气，顺手拍了拍秦星河的背，示意他不走。 　　秦星河闭着眼睛往乔钧怀里拱了拱，满足地嘟嘟囔囔着些什么，乔钧却听不懂。 　　不久，秦星河的嘟囔声渐渐小了下去，替换了这个声音的是秦星河变得绵长的呼吸。 　　乔钧躺在床上，仰面望着天花板发呆，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渐渐地，乔钧呼吸的频率慢慢跟秦星河同步起来。尽管还没有睡意，身体却像是在睁着眼的状态下陷入了睡眠，让乔钧感到全身泡在热水里一样舒适。 　　他忽然听到了秦星河带着睡意的声音：“乔钧。” 　　乔钧：“嗯？” 　　秦星河的手臂在乔钧身上收紧了些：“我睡着之后，也别走。” 　　乔钧侧头看了看秦星河已经冒出来的兽耳，和已经缠在他身上的兽尾。 　　几秒后，他点了头：“好，我不走。” 　　兽人在发$情期的时候总是和平时的状态不一样的。 　　之前，乔钧从没在秦星河发$情期的时候，如此近距离地陪在秦星河身边过，所以不清楚秦星河会有哪些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但这下子他算是知道了。秦星河在发$情期期间，会嗜睡。 　　等到秦星河醒过来，乔钧的双臂双腿都是麻的，几乎动不了。 　　如果不是顾管家发现到饭点了两人还没下来，所以来了房间叫他们，乔钧估计秦星河能直接睡到明天早上。 　　说不定到时候他就要因为手脚长时间没有血液流动而被截肢了。 　　秦星河被顾管家叫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虽然懵着，却没忘了把怀里的乔钧抱得更紧一些。 　　直到他听到了乔钧倒吸凉气的声音。 　　秦星河立刻清醒，紧张地看着乔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乔钧幽幽地望着秦星河，全身一动不敢动，只有嘴巴能自由活动，向始作俑者控诉：“麻了。手脚都麻了。” 　　而秦星河看到乔钧在自己怀里嘴巴一动一动的模样，简直想要立刻狠狠亲上去。 　　好在他最基本的理智和礼义廉耻没有被一觉睡没，顾忌着顾管家还在看着他们，秦星河只能帮乔钧按摩起手臂和腿。 　　即使这样，顾管家也觉得自己快没眼看了。他留下一句“等你们好了之后就下去吃饭吧”，快步离开了房间。 　　下楼梯的时候，顾管家胸口五味杂陈。 　　秦星河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他几乎没想过有一天会目睹秦星河黏黏糊糊地谈恋爱。 　　况且秦星河的恋爱对象还是乔钧，一个他相处了几年，已经当成了秦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的孩子。 　　一想到乔钧，顾管家的心情更复杂了。 　　秦星河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他知道这小狗崽子是个什么德行。 　　乔钧会被那狗崽子欺负死吧。 　　可惜了，乔钧还那么年轻，就被秦星河盯上了。 　　顾管家叹着气摇着头，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心情比重重落下的脚步还要沉重。 第七十三章 那你轻一点 　　十几分钟后，乔钧的胳膊和腿在秦星河的按摩下，终于是能动了。 　　尽管每走一步，脚底还是会传来无数针扎似的感觉，但这点痛对于乔钧来说不算什么，能忍。 　　可是，看在秦星河眼里，乔钧异样的走路姿势十分明显。 　　歪歪扭扭的，像是猫咪第一次穿上了鞋子，脚变成了陌生生物一样。 　　秦星河觉得可爱，但是也不舍得让乔钧就这么难受着。 　　于是他快步走到乔钧前面，半蹲：“上来，我背你下去。” 　　乔钧的表情变得很怪，用了点力气，不由分说地把秦星河推开：“不用。” 　　推开秦星河的时候，掌心传来和脚底一样的一阵酥麻，顺着手臂直往他的肩关节钻。 　　酥麻酸涩的感觉让乔钧下意识收回了手。 　　秦星河很没眼力见地往乔钧身上黏过去，胳膊里面没骨头似的，被肩带着往乔钧身上碰了又碰：“哟，害羞啦？” 　　不是害羞，而是羞耻。他一个21岁的人，没缺胳膊少腿的，也没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干嘛要被人背。 　　乔钧无法理解秦星河是怎么提出这个提议的，也懒得回应秦星河挑衅一样的“害羞啦？”，绕开秦星河，往楼下走去。 　　秦星河不逗乔钧了，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 　　也许是顾管家特意关照过，两人来到餐厅时，放在桌上的饭菜还都是热的。 　　秦星河吃饭很快，没一会儿碗就见底了。但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手臂撑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欣赏乔钧吃饭的模样。 　　秦星河以前也不是没有犯过这种神经，乔钧经常顶着秦星河的目光学习，所以对此时的状况已经很习惯了。 　　他按照自己的频率，一点点把面前的饭菜往嘴里塞进去。 　　顾管家作为食量大于人类的兽人，总是觉得乔钧吃得太少，所以每次乔钧他们回家，在准备饭菜的时候，都会给乔钧盛上满满一大碗。 　　乔钧说了几次，但顾管家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怎样，量控制了一两次之后，冒尖的米饭又开始被摆在乔钧面前。 　　没办法，乔钧不能浪费粮食和顾管家的一片好心，所以每次都把自己吃得很撑。 　　于是这时候看在秦星河眼里，乔钧明明就已经快要撑得吃不下了，但还是在苦着一张脸，硬要把饭菜塞进嘴里。 　　秦星河一开始看着觉得可爱，感觉乔钧像个囤食的仓鼠，但看着看着就开始担心乔钧的身体。 　　他伸手拦下乔钧的筷子：“行了，都吃不下了怎么还往里面塞。” 　　乔钧艰难地咀嚼几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对秦星河说道：“不能浪费食物。” 　　秦星河被逗笑了，凑过去亲了一口乔钧的脸，把乔钧面前还有剩的盘子拖到自己这里，接过乔钧手里的碗筷，开始帮乔钧扫尾。 　　乔钧一惊：“哎，你……” 　　“嗯？”秦星河抬眼看了乔钧一眼，“不是说不能浪费吗？” 　　他不是这个意思…… 　　乔钧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贫民区长大，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秦星河不一样。 　　秦星河确实没有特别严重的洁癖，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吃别人剩饭的人。况且秦星河现在用的餐具还是他用过的。 　　这感觉太奇怪了。 　　两人亲都亲了几次了，但这是乔钧第一次有种脸颊和心脏一起烧起来的感觉。 　　这不是害羞，是羞耻，而且这是秦星河的羞耻行为，他不应该有奇怪的感觉。乔钧在心里强调着，同时转头把目光移开了。像是只要看不到秦星河用着他的餐具吃着他的剩饭，就能装作不知道一样。 　　乔钧其实只剩了一点点，秦星河很快扫完了底，和乔钧一起拿起各自的碗筷餐盘送到厨房洗刷干净，上了楼。 　　乔钧正要对秦星河道一句晚安，就见对方也在他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 　　乔钧奇怪地看向秦星河，忽然想起之前也有一次秦星河差点跟着他进了房间的情况。 　　难道是发$情期的关系，所以让秦星河的脑袋迷糊起来了吗？乔钧觉得奇怪。 　　秦星河见乔钧在门前站了半天也不进去，问道：“怎么？不进去吗？” 　　乔钧：“……什么？” 　　秦星河把乔钧往房间里面推：“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你不困吗？赶紧洗漱睡觉了。” 　　秦星河的意思是，今天要在他这里睡了？ 　　乔钧拿不准秦星河的想法，但是他知道，如果问出口了，会有很大的概率招来秦星河的恼羞成怒。 　　他今天也累了，哄生气的秦星河这件事比较麻烦，他今天不太想做。 　　于是乔钧闭着嘴，默默任由秦星河把他一路推进了房间里的浴室，把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之后，过了几秒又再次打开。 　　乔钧：“怎么？”不是让他快点洗漱吗？ 　　秦星河的耳朵有点红，看着他们两人拖鞋尖之间的地面，把手里的居家服塞给乔钧，轻咳一声：“你那个，内……什么的，你自己去拿。” 　　内什么？ 　　乔钧的大脑转了一阵子，才明白秦星河指的是他的内裤。 　　乔钧把居家服放到隔板上，对秦星河点点头，绕过对方身边，往衣柜走去。 　　秦星河的目光就一直跟着乔钧的背影打转。他看着乔钧打开了柜门，拉开了左边下数第三个抽屉。 　　秦星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抽屉里装的衣物上面。 　　他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睛扫过那一抽屉内裤的速度很快，但是凭借兽人的视力和反应力，他看得很清楚。 　　乔钧的内裤都是最基本的四角款式，颜色也只有黑白灰三种，看上去平平无奇。可秦星河一想到乔钧弯着腰，把这些平平无奇的内裤沿着腿穿上去的画面，手都在发抖。 　　乔钧刚拿出一条内裤，准备回到浴室洗漱，突然听到身后房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他转头看过去，房间里已经没了秦星河的身影。 　　秦星河是急着回去洗澡，想早点睡觉吧。乔钧想着，拿着内裤往浴室走去。 　　秦星河洗澡的速度比乔钧快不少。等到乔钧吹好头发，热气腾腾地从浴室出来时，已经看到秦星河躺在他的床上，靠着床头打游戏了。 　　秦星河开的声音不大，房间里除了游戏本身的声音，乔钧还能听到秦星河按键时噗叽噗叽的响声。 　　乔钧拿了本书，来到秦星河的另一侧上了床，往游戏机的屏幕上看了看。 　　没想到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却被秦星河敏锐地捕捉到了。 　　秦星河看看乔钧，按下首页键，把游戏机递给乔钧：“想玩吗？” 　　乔钧摇摇头，实话实说：“只是好奇，没有想玩。” 　　“好奇不就是想试试吗。”秦星河把游戏机往乔钧手里一塞，把人圈在怀里，闻着乔钧身上跟他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握住乔钧的手，“我教你。” 　　因为要睡觉，所以秦星河穿的衣服很薄。乔钧被他抱在怀里之后，秦星河胸膛的热，覆盖在他的背上，徐徐向他传过来。 　　怪别扭的。 　　乔钧动了动，突然一滴水珠滴到了他的后颈，顺着皮肤滑下，在半途接触到了衣服布料的时候，被吸收了。 　　他向后抬头看秦星河的头发，果然没擦干。 　　乔钧把手从秦星河的手里滑出来，伸向秦星河的发梢，两指捻了捻：“先把头发擦干再说吧。” 　　秦星河使坏地把脑袋往乔钧头上蹭过去，让乔钧刚吹干的头发也染上了湿气，黏黏糊糊地提要求：“你给我擦。” 　　“好，我给你擦。”乔钧抬手隔住秦星河的脑袋，“别蹭了。” 　　秦星河不情不愿地停下动作。 　　乔钧翻身准备下床，刚动了一下，手臂忽然被秦星河拉住。 　　秦星河：“去哪儿？” 　　乔钧无奈：“去拿毛巾。” 　　秦星河放开手：“哦。” 　　不知为什么，乔钧觉得这样的秦星河有点可爱。 　　这想法一出，把乔钧自己都吓了一跳。 　　姜运曾经评价乔钧，说他就算是在路边遇到个比他高两个头的陌生花臂兽人大哥，只要那大哥对乔钧说句软话撒个娇，乔钧也会毫不犹豫地有什么忙就帮什么。 　　“你也太吃软不吃硬了。”姜运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乔钧的脑门儿，夸张地抡圆了胳膊，“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 　　当时他怎么回应的来着？ 　　乔钧边找着干净的毛巾，边回忆。可惜的是他无论怎样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回应，只记得解时语对姜运说着“你喝太多了”，然后拿走了姜运手里的酒杯。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有只要别人一把态度放软、一撒娇就心软的毛病，但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能帮到别人的时候，为他们提供帮助，会让乔钧觉得很安心。就像帮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乔钧拿着从没用过的浴巾，回到了秦星河身边。 　　秦星河掀开被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乔钧的表情变得怪异：“你转过身我给你擦吧。” 　　坐在腿上也太奇怪了。 　　秦星河靠在床头，看着乔钧，睁眼说胡话：“我好累，不想动。” 　　乔钧抿着唇纠结了一会儿，动了起来。 　　他抬腿跨过秦星河，另一条腿跟着上了床，整个人跨跪在秦星河腿上，好歹是没有坐下去。 　　乔钧举着毛巾，用眼神示意秦星河低下头。 　　秦星河乖乖地把脑袋低下。 　　乔钧碰了碰秦星河的兽耳：“不收一下吗？擦起来会碰到。” 　　秦星河沉默片刻，闷闷的声音才响起来：“那你轻一点。” 　　又来了。 　　以前没看出来，但是最近秦星河似乎越来越会撒娇了。 　　乔钧的呼吸都放轻了，慢慢把柔软的毛巾放到了秦星河头上，避开了兽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擦起来。 第七十四章 偷亲被发现了 　　由于乔钧不敢动作太大，所以等到秦星河的头发终于九成干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秦星河在乔钧的服务下，本就浓重的睡意越来越明显。直到他隐约听到乔钧的声音，意识才被拉回了一点。 　　乔钧一手扶着秦星河的头，一手把他白色的发尾梳顺，放轻的声音里有乔钧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哄人意味：“星河，躺下睡。” 　　秦星河仍然沉在梦里，听到了乔钧的声音，但是对乔钧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他很喜欢这里，到处都是乔钧的味道，让他感觉温暖又安心，放松得连一丝警惕都拉不起来，只想一直这样放任意识沉下去。 　　尤其是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每一处都在散发着他喜欢的味道。 　　秦星河伸出手臂，环住了乔钧的腰。 　　乔钧把毛巾和刚才被秦星河放到一旁的游戏机，统统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对着仍然闭着眼睛的秦星河出神。 　　原本秦星河如果一直躺在他手上，他还能把人拖到躺倒的位置。但秦星河这么抱着他，乔钧就没办法了。 　　乔钧刚想再次开口，忽然听到了秦星河的声音：“乔钧……” 　　乔钧收了声，回应：“嗯。” 　　秦星河的声音里带着睡意，像是在说梦话：“你喜欢……我吗？” 　　这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问题，乔钧张开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乔钧盯着面前的墙壁，许久之后才重新把他刚才想说的话说出口：“躺着睡吧，会舒服一点。” 　　隔了半天，秦星河才“嗯”了一声，慢慢跟着乔钧手臂的动作躺下去。 　　但是在乔钧准备收回手的时候，他却扯住了对方的衣袖。 　　睡意朦胧下，秦星河实在是无法撑着精神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只能不依不饶地又叫了一声：“……乔钧。” 　　如果他不回答，估计秦星河不会放他走了。 　　乔钧肩上的力松懈下来，整个人的重心往下沉，像是妥协了。 　　他不想大声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所以俯身，靠近秦星河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不讨厌你。” 　　秦星河微微睁开了些眼睛，目光迷离地看向乔钧，看上去并不清醒。 　　乔钧侧着头，注视秦星河的双眼，为了让秦星河听清，重复了一遍：“我不讨厌你，星河。” 　　乔钧从来没有思考过秦星河问出的这个问题。 　　他觉得，他对秦星河的想法，不靠近“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任何一端。 　　只是中立的，就像处于天平刻度最中间的那条代表0的红线。 　　不知道秦星河有没有听懂乔钧的话，但也许乔钧的回答让秦星河满意了，他重新闭上了眼，嘴角弯起来，声音越来越低：“我也……” 　　我也喜欢你，乔钧。 　　乔钧注视着秦星河，不久，他下了床，把房间里的灯都关掉，然后躺到了秦星河旁边。 　　他也许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他和秦星河之间这种新的关系。 　　希望在秦星河的失序症痊愈之前，秦星河能尽早对这种“玩玩而已”的关系感到厌烦。 　　乔钧想着，看向天花板发呆，不知什么时候也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得到了充足睡眠的秦星河，先乔钧一步醒来。 　　乔钧昨晚忘记拉上窗帘，晨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大半都落到了乔钧身上。 　　秦星河看着躺在他身边的乔钧，猛地想起了昨晚睡前，迷迷糊糊的对话。 　　有两个字重创他的脑海。 　　喜欢。 　　乔钧对他说喜欢了！ 　　虽然之前亲都亲了，喜不喜欢也是他先问出来的，但是乔钧确实亲口承认了！ 　　巨大的喜悦顿时笼罩住秦星河，他很想立刻亲遍乔钧的全身，但又怕把乔钧吵醒，于是只能忍着冲动，一遍遍用目光描摹乔钧的轮廓。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乔钧简直是哪里都好看。饱满的额头，柔软的发丝，修长的颈和细密的睫毛，每一处都精准落在他的审美点上。 　　尤其是嘴唇，粉粉嫩嫩的，看着就很好亲，也确实很好亲。 　　啊——不行不行，再看就又想亲了！ 　　秦星河猛地把眼睛一闭，只过了不到一秒又坚持不住地睁开了，继续乐呵呵地看自己的男朋友。 　　不过，就轻轻地亲一小下，乔钧应该不会被吵醒吧？ 　　脑袋里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秦星河的身体已经撑了起来，缓缓地向乔钧那里探过去。 　　就，一下下…… 　　秦星河屏住呼吸，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了乔钧的脸颊。 　　而后像触电了一样，秦星河迅速离开，观察乔钧的反应。 　　表情没有变化，连睫毛都没颤动。 　　既然没吵醒，那是不是可以再亲一下？还是就一下下。 　　秦星河抑制不住胸口的心跳，闭上眼睛，这一次把吻印在了乔钧的唇上。 　　秦星河本来想像刚才那样，碰一下就离开的，但是他的身体就是动不了，像是嘴巴和乔钧的粘在了一起一样。 　　突然，秦星河贴着的软软的东西，动了。 　　秦星河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乔钧刚刚睡醒，还发懵的眼睛。 　　偷亲被发现了，秦星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眸慌乱地细细颤抖，脑袋一团浆糊，身体也动不了。 　　可是很快，快到乔钧的理智刚刚重新开机，秦星河就动了起来。 　　他迅速翻身撑在了乔钧身上，一手按在乔钧枕边，一手扳着乔钧的下巴，加重了这个原本浅尝辄止的吻，连舌头都往乔钧嘴里探过去。 　　“唔……”一大早上醒来就被剥夺呼吸，乔钧不适地出声，换来的却是秦星河更加往深处的动作。 　　一吻结束，秦星河留恋地在乔钧唇上啄了又啄，上身抬起了些，目光在乔钧唇上转着，欣赏自己的填色作品，然后对乔钧勾唇一笑：“早。” 　　乔钧刚刚被迫窒息，憋得眼眶红红的，原本刚开机的大脑这下子更是混沌一片。 　　他望着秦星河沐浴在晨光中的笑，愣愣地回了句：“……早。” 　　…… 　　…… 　　不对！！ 　　在秦星河又要亲下来之前，乔钧一把把秦星河从身上推了下去。 　　秦星河被推得摔到了旁边，后背在床上弹了弹。 　　乔钧猛地坐起，手指紧紧攥着被子，瞪向秦星河。 　　秦星河被推倒了也不恼，就着侧躺的姿势望着乔钧笑。 　　雪狼眉眼弯弯的，白色的头发也散在乔钧深蓝色枕套上，整个人在一缕不偏不倚的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给乔钧看得都没脾气了。 　　他抬手揉揉头发，对秦星河说道：“以后不要一大早就突然亲上来。” 　　尽管还轮不到他这个提供服务的人来提意见，但是他真的一时无法习惯。 　　秦星河动了动，脸在枕头里埋了大半，眼睛向上看着乔钧，明明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却有种说不出的魅惑：“那提前说了就可以？” 　　乔钧一梗。 　　秦星河侧着撑起身体，看向乔钧认真道：“我要亲你。” 　　乔钧：“……”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在秦星河再次贴上来吻住他时，乔钧愤恨地闭上了眼。 　　- 　　为了让秦星河不至于一整天都睡过去，两人吃完了早饭，乔钧带着秦星河出了秦家大门，绕着小区散步。 　　秦星河牵着乔钧的手，捏来捏去，刚要抬起来研究为什么乔钧连手都这么合他心意的时候，乔钧接到了王择的电话。 　　乔钧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秦星河几乎是立刻竖起耳朵，同时眼睛往乔钧的手机屏幕上瞟去。 　　见到显示的是王择的名字，而不是什么厚脸皮的狐狸，秦星河才放下心。 　　但很快，大少爷又开始不爽起来。 　　为什么王择要给乔钧打电话？有什么事不能跟他说吗？他可以转告乔钧啊。 　　而乔钧当然不知道秦星河此时的心理活动，只是感受到了秦星河突然波动起来的精神波，于是熟练地探出自己的去安抚。 　　秦星河咂咂嘴，意见消去了大半。 　　乔钧按下接听：“喂？” 　　王择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让秦星河都像是在贴着听筒讲电话一样。 　　王择：“早啊乔钧！你怎么样？听说盒子在考核的时候突发发$情期了？波及到你了吗？他现在治好了没有，会不会乱咬人啊？我现在能去看他吗？” 　　秦星河的脸顿时黑了好几个度。 　　乔钧感觉自己的手被秦星河捏得有些疼，转头看了秦星河一眼，用指尖在秦星河的手背上敲了敲，进行安抚。 　　然后乔钧开始逐个回答王择的问题：“我状态不错。星河确实是突发发$情期了。状况不严重，我能处理得来，不算波及到我。现在用了医生开的药，除了嗜睡没有其他问题。现在……” 　　乔钧看向秦星河，询问他的意见。 　　秦星河别扭地哼了一声，撇过头。 　　乔钧懂了，继续说道：“现在可以来看他，星河没意见。” 　　等到乔钧说完，王择在那边憋不住一样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乔钧，盒子是不是在你旁边呢？现在气得脸都绿了吧？” 　　秦星河忽然凑到乔钧手机边，贴着话筒阴恻恻地开口：“王择，你几点过来。” 　　王择被突然出现的秦星河的动静吓了一跳，忽然改口：“呃，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我其实有安排了，我就不——” 　　“哦？”在室外明媚的阳光下，秦星河的目光格外阴沉，“没想到你这么忙，那我们去找你也是一样的。晚上你在家的吧。” 　　停顿一下，秦星河低笑一声，重复：“是吧，王择，你总要回家的吧？” 　　王择：“………………一小时之内到。” 　　滴的一声，通话从王择那里被切断了。 　　乔钧把手机收起来，看向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的秦星河，问道：“高兴了？” 　　秦星河微微弯腰，和乔钧脸贴着脸蹭了又蹭，满足地眯起眼睛，绵长地“嗯”了一声。 第七十五章 只认一个伴侣 　　好像是真的怕秦星河半夜趴在他窗上索他命，王择说的是一小时，结果油门踩得狠，半小时刚过就冲到了秦家大门。 　　被放进来之后，王择把车停好，走到秦家大门前，气势汹汹地按下门铃，可惜力气和角度都不对，把自己的手指戳痛了。 　　秦星河一拉开大门，就见到王择捂着食指，龇牙咧嘴的样子。 　　秦星河默默地看了几秒，被丑到了，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哎！哎！！”王择暴起，用此时尚且完好的手猛拍大门，“秦星河你这狗！你什么意思！” 　　门又被打开了，王择动作速度快，力度又大，差点一时没刹住，直接给秦星河来上一耳光。 　　秦星河盯着眼前王择的爪子看，似乎在思考要以什么方式给它折了。 　　王择收回手，等了半天没见秦星河有让他进去的意思，顿时又硬气起来：“我千里迢迢过来看你，你就在这像个木头似的杵着？对了油费记得给我报了哈。” 　　说着，王择推开秦星河就要进门。 　　秦星河这时候被王择推到一边，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哦，你怎么知道乔钧和我在一起了？还特意过来恭喜，你有心了。” 　　王择：“？？？” 　　不是，谁问你了？ 　　等等，不是，乔钧和秦星河在一起了？ 　　王择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脑海里盘旋着纷乱的想法，最终操纵着他的手，贴上了秦星河的脑门儿。 　　王择忧心忡忡地打量秦星河的脸色：“乔钧还说你状态不错，没有问题呢。你看这脑袋都被烧成傻$逼了……嗯？不热啊。” 　　秦星河抓着王择的手腕，把王择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撕下来，转身往里面走。 　　王择在后面“哎哎哎”地追，直到看到了举着本《机甲构造·高阶II》，坐在沙发上往他们这里看过来的乔钧。 　　乔钧对于两人略显怪异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对王择问道：“喝点什么？家里有橙汁，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 　　王择听着乔钧的话，脑海忽然不可控制地浮现出了“当家主母”几个大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王择一阵恶寒。 　　淦！都怪盒子刚才跟他乱说！王择拼命搓着手臂，试图把又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消下去。 　　乔钧看到了王择的动作，关心道：“冷吗？我去把空调升几度。” 　　秦星河一把拉住乔钧：“不用管他。他犯病呢。” 　　乔钧疑惑地看王择一眼，得到的只有王择立刻逃开的眼神。 　　秦星河揽着乔钧的腰，把人往厨房带，贴着乔钧的耳朵醋溜溜的：“你怎么记得他喜欢喝什么？” 　　乔钧被秦星河的动作弄得耳朵痒痒的，抬手隔了一下：“这么多年了，我不记得才奇怪。” 　　秦星河捉住乔钧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那这么多年了，你记得我爱吃什么吗？” 　　这两天乔钧已经逐渐习惯秦星河的动手动脚了，没把手收回去，任由秦星河开始咬他的指尖，对于秦星河的没事找事很无奈：“你又不挑食，除了芹菜，什么都喜欢吃吧？” 　　说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王择也听不到他们之后讲了什么了。 　　刚才他看到、听到了什么。 　　他的眼睛好痛，八成是快要瞎了。耳朵好像也流血了。 　　妈的，这俩人来真的啊！ 　　他还以为秦星河是发$情期发得脑子都不清醒了，精神错乱，搁那儿臆想自己和乔钧谈恋爱呢。 　　这怎么，这怎么……啊？？？ 　　王择双手抓上自己的头发，到底还是不舍得下手扯。 　　本来就是卷毛，扯得更蓬松了怎么办，会变成爆炸头的。 　　王择悻悻地放下手，走到沙发那里坐下。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时候在厨房做什么呢，倒杯橙汁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突然，王择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不应该出现的画面。各种厨房play的剧情接连在他眼前浮现。 　　王择：“……” 　　王择：“啊——！！”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乔钧和秦星河两人从厨房出来之后，见到的就是王择倒在沙发上，蜷缩着，双手捂住眼睛的痛苦模样。 　　秦星河对于他的发小毫不关心，把手里的橙汁放到了王择面前，不感兴趣地坐到了王择对面，转头看向落地窗外面的景色。 　　乔钧比较有良心，来到王择身边，伸手推了推王择的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总感觉王择从进门的时候，状态就不太好了。 　　王择此时根本不敢看乔钧。万一被他在乔钧的嘴上或者脖子上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可能真的要进心理科去看看病了。 　　知道秦星河喜欢乔钧是一方面，但是真的看到两个人在他面前没羞没臊地谈恋爱，这又是另一件事了。 　　于是王择只能嘴上说着：“没事！” 　　然后视线避开乔钧，伸手向桌上的橙汁，拿起来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几口，王择就已经把乔钧特意为他多倒的这一大杯橙汁灌下肚了。 　　接着他不敢耽误，立刻起身，低着头对乔钧和秦星河两人告别：“那什么，看到盒子没事我就走了。假期还长，没事再聚哈。” 　　说完，王择转身就走。 　　乔钧在王择背后发懵，下意识对王择的背影挥了挥手：“哦，好。开车小心点。” 　　秦星河这时候倒是起身了，对乔钧说了句“我去送送他”，追上了王择的脚步。 　　两人一起出了门，来到王择车边。 　　秦星河追出来了，却也不说话，安静地盯着王择看。 　　王择解了锁，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 　　他终于看向了秦星河。 　　秦星河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两人的父母，从他们小时候开始就是大忙人，他俩童年几乎是每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甚至有一次还一起被绑架过。 　　对于秦星河，王择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很了解的。 　　直到秦星河的生命中，出现了除了秦叔叔、向阿姨、顾哥和他以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秦星河的心其实很小，曾经十几年来，只放得下他们几个人。可是遇到乔钧之后，秦星河像是在原本的心脏外面，硬生生多长出了一块血肉。 　　一开始秦星河也许不适应这块新开辟的地方，对待乔钧的态度，有时候让王择这个发小都匪夷所思。 　　但是，当这块血肉一点点与身体融合起来之后，也许乔钧已经占据了秦星河小小的心脏上面，最大的一块位置。 　　可惜，王择不觉得秦星河在乔钧那里，有占领多大的地盘。这也是应该的，毕竟秦星河先前对待乔钧的那种态度，实在让人无法帮秦星河辩解。 　　所以，从知道他们在一起到现在，十几分钟过去了，王择仍然不觉得乔钧是真的喜欢秦星河。他不算完全了解乔钧这个人，但是他能知道，乔钧很有自己的想法，忠于自己的自尊。 　　王择忘不了上大学之前，乔钧在车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乔钧不会就这么接受“和秦星河恋爱”这件事。 　　但是秦星河都明确对他说了，他只能收起自己心里像是踩着钢丝的疑惑，抬手拍拍秦星河的肩。 　　王择的目光添了几分认真：“盒子，别再像以前似的欺负乔钧了。” 　　秦星河垂眸：“嗯，不会了。” 　　王择笑了笑，落在秦星河肩上的手握起拳头，在对方面前比了比：“乔钧可是有亲友团的。要是让我们听到你对他不好，我就不说了，姜运肯定第一个往你脸上招呼。” 　　“不会的。”秦星河这次看向了王择的眼睛，“你知道的，狼族一生只认一个伴侣。” 　　王择哑然，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踩着钢丝走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片刻后，他笑着锤了秦星河一拳：“这就没意思了啊，少在我面前黏黏糊糊的。膈应。” 　　秦星河笑笑，往后退了一步，目送王择上了车，从大门开走。 　　等到秦星河已经完全看不到王择的尾灯了，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小洋房里面。 　　他来到乔钧身边坐下，枕在乔钧的肩上，手指满满当当地填上乔钧的指缝。 　　乔钧没办法，只能把手里的书放到了腿上，用另一只手翻页。 　　同时，他问道：“王择走了？他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早上风风火火地打来电话，来了以后又只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了。 　　秦星河知道自己打扰了乔钧看书，但又舍不得放手，纠结得把握着乔钧的那只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不是说来看我吗？” 　　还真的只是来“看看”啊？ 　　乔钧笑了笑，握紧了秦星河的手，让他安分下来。 　　“想睡的话就睡吧。”乔钧说道，“快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秦星河轻轻地说了句“好”，几秒之后从乔钧的肩上抬起头：“乔钧。” 　　乔钧的眼睛没从书上移开，向秦星河那里微微歪头，示意他在听。 　　秦星河：“想亲了。” 　　话音一落，秦星河能感觉到乔钧的身体僵硬起来。 　　他转向秦星河，与秦星河对视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默许的动作下，秦星河凑上去。 　　不是乔钧想象中的早上在床上时的那种吻。秦星河只在乔钧唇角贴了贴，就躺回到乔钧的肩上。 　　兽耳尖尖藏在乔钧的发丝之间，轻微地颤动几下。 第七十六章 想亲得要疯了 　　在秦星河发$情期的最后一天，秦琛和向阳两位大忙人终于请下了假，一前一后风尘仆仆地走进家门。 　　乔钧先前给两人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听他们说过了近期会回家。 　　但是秦星河不知道。 　　他毫无准备地见到了阔别的爸妈，脸上的表情却没有那么喜悦。 　　向阳一把揪起秦星河的兽耳：“臭小子，不欢迎我们？” 　　秦星河从脸红到脖子，弯着腰方便向阳揪，嘴里大声抱怨：“妈！” 　　秦琛上前制止妻子的动作：“星河这么大了，别随便动他兽耳了。” 　　向阳嘴上说着“知道了”，美滋滋地在秦星河的兽耳上摸了好几把，才真的放开手。 　　这臭小子长大了之后，嘴变硬了，身体也硬邦邦的，就只剩下兽耳和兽尾还像小时候一样好摸了。 　　向阳还记得乔钧刚来的那段时间，秦星河因为不想让乔钧看到自己的兽耳和兽尾，所以在家里都不放出来了。当时给向阳急得，简直都要拿枪逼着秦星河，赶紧把兽耳兽尾放出来给老母亲充电用了。 　　好在当时秦琛及时阻止了她。不然可能秦星河至今都不会再在他们面前放出兽耳兽尾了。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的基因那么厉害，生了个雪狼出来，白色的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真好看。 　　向阳满意地在秦星河身上来回扫着。 　　看上去秦星河在乔钧面前有时候露出的流氓样，是随了向阳。 　　秦星河被亲妈看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声道：“……妈，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向阳抬起手，笑嘻嘻地揉乱了秦星河的头发：“当然是看我儿子好看才看的。” 　　说着，向阳指挥着秦琛：“秦上将，组织命令你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战略物资。” 　　然后她四处搜寻着另一个儿子的身影，可惜没找到，于是向秦星河问道：“儿子，小钧呢？” 　　秦星河指了指楼上：“在睡。这两天他感冒，没睡好。” 　　向阳“哎呀”一声：“怎么就感冒了？最近也没有在换季。” 　　秦星河提起这个就气：“妈，你不知道，乔钧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有踢被子的毛病。” 　　如果不是秦星河和乔钧睡一起了，他还不知道乔钧有这个毛病。 　　也许是最近乔钧习惯了和秦星河睡在一起，以往自己睡觉时候的坏毛病就出来了。 　　那天晚上，秦星河在睡梦里，忽然感觉自己格外的热，给他热得都出汗了。 　　最近的气温还不算高，他的被子厚薄是正好的，怎么会这么热呢？ 　　秦星河迷迷糊糊地被热醒，睁开眼就看到乔钧几乎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外面，被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跑到了秦星河这里。 　　盖了两床被子，他不热得出汗就怪了。 　　一开始秦星河还因为见到了乔钧肯定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开心，视线黏在乔钧睡衣上翻而露出的浅淡腹肌上，一时挪不开。 　　可是等到他把被子给乔钧盖好，还掖了掖边角，躺回去准备再次入睡没多久的时候，身上突然又一热。 　　秦星河：“……” 　　那一晚上，他前前后后给乔钧盖了十几次被子，给他累得像是训练了八个小时。 　　结果隔天，乔钧果然因为昨晚的温度反复而感冒了。 　　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咳嗽和流鼻涕。 　　秦星河越想越气，向他妈提要求：“妈，你给乔钧买个睡袋吧，他真的不老实。” 　　也不知道以前乔钧是怎么天天踢被子却又没感冒的。 　　向阳目瞪口呆。 　　向阳早早就从顾管家那里得知了秦星河和乔钧的事情，自己也看出来了。但向阳没当个事，以为只是朦胧的好感，就由着孩子们去了。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俩人怎么都睡到一起去了？ 　　而且这么大的事，小顾居然没告诉他们！ 　　秦星河见向阳的表情很奇怪，问道：“怎么了？” 　　向阳回过神：“哦，就是想起我要找小顾算个账。” 　　秦星河：“？” 　　正巧抱着洗好的衣服路过的顾管家：“？” 　　向阳见到了顾管家，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走，拍了拍秦星河的背：“你上去看看小钧怎么样了。” 　　秦星河点点头，即使向阳不说，他也想去乔钧身边了。刚要抬脚的时候，向阳又开口了：“……星河啊。” 　　秦星河转头。 　　向阳的表情比刚才还怪，说话的时候也支支吾吾的，很艰难：“虽然你们都是男孩子，但安全措施也很重要，不然某一方事后会不舒服的。上头的时候也不要忘记做措施了。” 　　秦星河的脸爆红：“妈！我们还没——我们不是，我们……” 　　向阳眼看秦星河快要说不出话了，刚才那点儿不好意思立刻被儿子好玩的反应对冲没了。 　　她乐呵呵地拍拍秦星河的上臂：“哎呦，妈妈懂的。不用难为自己啦。” 　　秦星河红得像是整个人去沸水里面滚了一圈，想说话却担心多说多错，干脆大步走上楼，给老母亲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向阳目送儿子上了楼，转头看向顾管家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开玩笑的神色。 　　她问道：“小顾，他们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顾管家如实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星河看上去很喜欢小钧，他们应该是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向阳：“虽然是他们的隐私，肯定也是星河让你不要说的，但是你也应该知会我们一声吧？毕竟这么大的事情……” 　　对于狼族来说，伴侣的选择是很重要的。 　　话说到一半，向阳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小钧对星河的态度怎么样？” 　　顾管家垂下头，声音低下去：“不清楚。至少我看上去，是不太有那种感情的。” 　　向阳沉默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顾管家点点头示意她问完了。 　　早在秦星河不让乔钧去参加那次和医生的会议，不让乔钧和他结契开始，向阳就有预感了。 　　乔钧是个好孩子。向阳知道，乔钧肯定不会清楚秦星河的心意，却还是故意吊着秦星河。 　　一定是那个臭嘴笨小子又瞎说了什么。 　　可她又不能插手。 　　向阳有点发愁，所以抬脚向厨房走去。 　　在秦琛做饭的时候趁机偷吃食材，是向阳从和秦琛谈恋爱的时候开始，就养成的充电习惯。 　　楼上，秦星河来到了乔钧床边。 　　好在病了以后，乔钧不再踢被子了。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 　　被子好好地盖在乔钧身上，遮住了乔钧的下巴，露出因为鼻塞而张开呼吸的嘴。 　　秦星河俯身亲了亲乔钧的额头，又亲亲乔钧的脸颊。 　　睡梦中被外力骚扰，乔钧悠悠地睁开眼。 　　秦星河正撑在他上面，低头看他。 　　乔钧哑着嗓子：“离我远点，会传染。” 　　秦星河戳戳乔钧的额头：“就你还能传染到我了？” 　　乔钧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人类和兽人的体质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想着，乔钧咳了咳，声音有点拉丝。 　　秦星河心疼地把乔钧扶起来，手臂放在乔钧背后让他靠着，拿过床头柜的水杯喂乔钧喝水。 　　乔钧喝水的时候，秦星河还不忘数落：“你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踢被子？这下好了吧，感冒起来难受的是你。” 　　其实他也一样难受，恨不得乔钧的病统统转移到他身上。看着乔钧咳得睡不着，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又被鼻塞搞得不舒服的样子，秦星河的心脏都揪得疼。 　　以前看到乔钧受重伤的时候，分明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触。 　　乔钧这几天被秦星河念得都烦了。 　　他越过杯沿往秦星河那里看了一眼，慢慢喝完了一杯水，才和秦星河对线起来：“如果不是你非要给我盖被子，我才不会冷热交替导致感冒。以前我怎么踢被子都没事的。” 　　两句话把秦星河堵得无话可说。 　　于是大少爷只能把杯子往床头柜大力一放，威胁到：“别以为你不舒服我就不敢亲你。” 　　乔钧病起来，小脾气也见长。他睨了秦星河一眼，抬手拨了拨秦星河横在他后背的手臂，示意秦星河别说屁话赶紧退下，他要重新躺下了。 　　大少爷哪里受得了被这种态度对待，当即说到做到，虎口卡在乔钧的下颚，两指捏住乔钧的两侧脸颊就亲了上来。 　　鼻子是堵的，嘴巴也被秦星河封上了。 　　乔钧本来就还没学会在接吻的时候换气，这下子直接晋升到高级赛场，让他在秦星河怀里扑腾得像个刚上岸的鱼。 　　好在秦星河也没有真的要亲。人还生着病呢，他也怕把人憋坏了，堵了几秒就放开了乔钧。 　　但是手没有动，还是那么捏着乔钧的脸。 　　秦星河本人也没有动，维持着两人接吻的距离，看着乔钧的眼睛：“还气不气我了？” 　　也不知道因为是生病，还是因为刚才秦星河的吻，乔钧这时候鼻头红红的，眼尾的位置也红红的。 　　这样在秦星河怀里望着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让秦星河的牙根都痒起来。 　　怎么能这么可爱！ 　　可爱得他想要咬上一口，看看乔钧到底是什么馅儿做的，怎么能从里甜到外。 　　秦星河一下一下用力亲着乔钧的脸颊解馋，嘴巴得空的间隙，断断续续地说着：“快点好起来……想亲……想亲得要疯了……” 　　乔钧顶不住秦星河的吻和胡话，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双手并用，叠着捂住了秦星河的嘴。 　　秦星河终于不动也不说话了。 　　乔钧的胸口剧烈起伏，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在发热，烤得他错觉睡衣马上就要靠他的体温燃起来了。 　　乔钧说话都结巴：“别，别说了。” 　　秦星河倒是听话，探出了舌尖舔着乔钧的掌心，似乎在说他知道了，像个不会说话，只能靠这种方式和主人交流的小狗。 　　真要命。 　　乔钧收回手，不再看秦星河。 第七十七章 我轻轻的 　　“对了。”乔钧的手拿开之后，秦星河终于又能说话了，“爸妈回来了，等会儿下去吃饭吧。” 　　乔钧一听，立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秦星河连忙阻止，把乔钧按回去：“干什么？” 　　乔钧拂开秦星河的手：“我得下去打个招呼。” 　　上将和书记回来了，他一句话不说，一下去就吃饭，这叫什么事。 　　“行了你安心躺着。”秦星河用了几分力气，把乔钧按回床上，“他们知道你病了。” 　　话音落下，像是专门证明秦星河的观点一样，房间门口出现了向阳的身影。 　　向阳敲了敲门，笑眯眯地看向床上的乔钧：“嗨，小钧。我能进来吗？” 　　乔钧立刻坐得直挺挺的，对向阳点头：“请进。” 　　向阳来到乔钧身边，把丝毫没有眼力见的儿子赶走，自己坐到了秦星河原本的位置。 　　乔钧两手规矩地交叠，放在被子上：“好久不见，向书记。您最近还好吗？” 　　向阳被乔钧这副紧张又客气的模样逗笑了。 　　她伸手摸摸乔钧的头，心里感慨起来真不愧是他们家养出来的，一个两个，头发都是这么柔顺好摸。 　　摸够了，向阳才开口：“紧张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在紧急情况下把秦星河打晕了，在刚结束雪暴的冰原上背了15分钟带回安全的地方，给自己累得脱力，而生气？” 　　尽管向阳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从向阳嘴里听到他的这些行为，乔钧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下头，没说话。 　　秦星河在一边揶揄：“怎么没见你跟我不好意思？”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乔钧一记手刀打晕的。 　　实话实话，乔钧用的力气还真不小。当时他接受了紧急治疗，意识清醒过来之后，首先察觉到的就是后颈处传来的钝痛。 　　乔钧尴尬：“我跟你说过抱歉了。” 　　秦星河不依不饶：“什么时候？” 　　向阳一巴掌拍到秦星河背上，响亮的巴掌声顿时震得乔钧的耳朵发麻。 　　向阳：“行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别逗乔钧了。” 　　说着，向阳像是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水晶包。 　　她把小碟子递到乔钧面前：“饿了吧？秦琛还要一会儿才能做好饭，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乔钧道了声谢，接过向阳手里的碟子，直接就着碟子一口吞到嘴里。 　　乔钧的嘴巴鼓着动来动去，向阳越看越喜欢，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 　　不得不说，儿子的眼光真好。 　　这点随了他爸。 　　要是儿子再争点气就好了。 　　向阳美滋滋地想着，看向乔钧的目光越发怜爱。 　　乔钧在向阳的眼神下，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乔钧：“……” 　　为什么向书记要像看小动物进食一样看着他……？ 　　秦星河立刻上前：“妈，你这么看着乔钧，让他怎么吃。” 　　向阳猛地回神，呵呵一笑：“好好好，我走。十五分钟之后下去吃饭哈。” 　　说完，向阳起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乔钧的房间。 　　乔钧疑惑地把嘴里的咽下去，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给乔钧递了杯水：“别看我。我妈的想法，有时候我也不懂。” 　　- 　　自从秦星河和乔钧上了大学之后，除了很重要的节日之外，他们家几乎没有能聚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时候。 　　更不用说秦琛亲自掌勺，做出一桌子菜了。 　　一家四个，三个都是兽人。乔钧早就知道秦家三个兽人的饭量，但是下楼到餐厅的时候，还是被桌子上的菜量吓了一跳。 　　好在最后这些料理一点都没浪费，全都进了几人的肚子。 　　秦琛请来的假只有半天，做完吃完饭之后，就要赶着回到部队继续工作。他本人都感觉自己像个专门回来给一家子做饭的伙夫。 　　向阳在送秦琛出门的时候，看明白了丈夫脸上的想法，抬手给他整了整军装衣领，笑眯眯的：“怎么能这么想呢。伙夫只负责做，吃不到的。” 　　秦琛：“……” 　　向阳把秦琛的衣领整理利落之后，顺手拍拍秦琛的脸：“行了，上路吧，伙夫。” 　　秦琛弯腰，摘了军帽，与向阳额头相贴：“我走了，妈妈。” 　　向阳蹭了蹭秦琛的鼻尖：“路上小心，爸爸。” 　　等待秦琛的车离开很久，向阳才转身回去。 　　向阳的假比秦琛的时间长些，到晚上为止都能在家。 　　她本想履行之前的诺言，带乔钧和秦星河去商场大杀四方，可是乔钧生着病，实在不能出去闲逛。 　　于是向阳只能遗憾地放弃实体店，叫来两个孩子，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转换阵地，在购物软件里面大杀四方。 　　乔钧看着向阳疯狂加购的手指，眼睛都有点晕了，连连阻止：“向书记，我穿不了这么多衣服的。” 　　现在他衣柜里的衣服都已经够多了。 　　向阳“哦”了一声，把看衣服的页面关掉，反手打开了数码产品的页面，筛选了一下。 　　乔钧看着刷新过后的页面上，那些五位起步的数字：“……” 　　他应该要衣服的。 　　秦星河看出乔钧的无助，却没有帮忙的想法。 　　向阳很快心满意足地给乔钧和秦星河都下了几单，然后看着时间快到了，嘱咐了顾管家一句晚上会有人来送她买的那些东西，就回到了军部。 　　两小时后，乔钧站在他的房间里，默默盯着新出现的一个投影仪和一对巨大的音响，还有一箱衣服。 　　乔钧看了一会儿，忽然问秦星河：“向书记给你买了什么？” 　　秦星河正在调试投影仪，随口回答：“床垫。是放到你房间的，估计明天能到吧。” 　　乔钧一愣：“为什么？” 　　他现在用的床垫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又没坏。 　　秦星河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乔钧，似笑非笑：“一是那个床垫比起你现在用的舒服很多，二是，买那个床垫会送睡袋。” 　　乔钧：“？” 　　要睡袋做什…… 　　…… 　　哦。 　　乔钧撇撇嘴，去到桌边拿起感冒药，用水冲着喝了下去。 　　秦星河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来到了乔钧身后。 　　乔钧被从背后抱住，整片后背都暖了起来。 　　秦星河亲亲乔钧的耳朵：“怎么，生气了？” 　　乔钧摇摇头。他不至于那么小气。再说，他总是把被子踢到秦星河身上，也确实会打扰秦星河睡觉。 　　秦星河贴着乔钧耳边：“我就是开个玩笑。”他才舍不得让乔钧束手束脚地睡在睡袋里呢。 　　乔钧缩了缩脖子：“知道了。” 　　每次秦星河贴着他耳朵说话的时候，热气都弄得他痒痒的。 　　秦星河使坏地故意追着乔钧的耳朵：“知道什么了？” 　　乔钧的精神明显比吃饭前好多了，转头瞪了秦星河一眼，身体往反方向歪过去。 　　秦星河锲而不舍，声音里满是笑意：“说啊，知道什么了？嗯？” 　　乔钧忽然下蹲，趁秦星河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闪身脱离了秦星河的手臂。 　　尽管生着病，乔钧的动作仍然很快。稳稳地站在秦星河能控制到的范围之外以后，乔钧才后知后觉地返上来一阵轻微的眩晕。 　　他后退几步，坐到床边调整呼吸。 　　突然，眼前的光源被阴影遮住了。 　　一条腿从他两腿之间挤上来，压在了床上。 　　乔钧的脸被秦星河托着抬了起来。 　　秦星河的目光在乔钧脸上流连，分明知道乔钧不可能有那个意思，却还是说：“坐到床上什么意思啊？” 　　哦，又要亲了。 　　乔钧甚至不需要分神去研究秦星河此时的精神波，只看秦星河的表情和状态，就明白秦星河这时候在想什么。 　　所以他没有回答秦星河的问题，而是闭上了眼睛。 　　果然，乔钧的唇被秦星河压上，没了最开始几次的青涩，现在秦星河对于接吻已经很熟练了。 　　【伸舌头亲了，手放腰上劲儿使大了，具体见作话】 　　有点痛。 　　乔钧的手放在秦星河在他腰间的手上，想要提醒秦星河别这么用力。 　　没想到这个动作带来了反效果。 　　在他接触到秦星河的手背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秦星河直接压在了床上。 　　落在秦星河那里的手也被按住。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一些秦星河接吻时的频率，逐渐能在接吻时找到空隙换气。 　　但是仍然有些堵塞的鼻子，给他的这个动作添了几分难度。 　　他不得不更用了些力去吸气，才能保证自己的肺部氧气充足。 　　这一声抽气引起了秦星河的注意。 　　秦星河离开了乔钧的唇，不多，只有一毫米而已。他微喘着，浅琥珀的眸子细细打量乔钧的状态，声音低哑：“难受？”果然不该在人感冒的时候亲的。 　　说话的时候，秦星河的唇.频频在乔钧的唇上.蹭.过。 　　可乔钧没有注意到。 　　他的全副注意都被秦星河的眼眸吸引，像是那里面有一个他无法逃离的漩涡，拽着他沉溺进去。 　　秦星河被乔钧看得受不了，抬手捂住乔钧的眼睛，低声说了句：“我轻轻的。” 　　然后吻又落了下来。还是和刚才一样炽热，一样带着无法彻底宣泄.欲.求的焦躁。 　　骗人。 　　乔钧攥住秦星河垂下来的衣摆，听着心跳在耳边咚咚地锤。 第七十八章 亲懵了 　　秦星河的动作没放轻，但是留给乔钧的换气时间变长了。 　　他无师自通，却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作话】 　　好在秦星河还没忘记要给乔钧留出呼吸的时间，算着差不多了，总算是又暂时放过了乔钧。 　　秦星河拉开了一点距离，等着乔钧呼吸。 　　没想到乔钧像是被亲懵了一样，嘴巴张着，探出去的舌尖也没有收回去，维持着这个姿势努力呼吸起来。 　　秦星河猛地低下头，把乔钧的脸从视野里隔绝出去，低声骂了好几句。 　　他从床上翻身下地，丢下一句“我去洗澡”，逃难一样地离开了乔钧的房间。 　　乔钧看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才用手臂撑着床，慢慢起身。 　　抬手摸了摸嘴，什么感觉都没有。 　　果然是麻了，怪不得刚才秦星河放开他以后，他的嘴和舌头完全动不了。 　　久久的，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一声浴室的关门声结束。 　　- 　　秦琛和向阳回来的那天，是理论上的秦星河发$情期的最后一天，实际上，秦星河的发$情期比预计的一周多拖了一天，和乔钧的感冒一起痊愈。 　　这次的发$情期，秦星河在乔钧身边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以至于秦星河自己都还没发现发$情期已经彻底结束了，还是多亏了乔钧才知道的。 　　早上乔钧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用精神波绕着旁边的秦星河扫了一圈，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秦星河被乔钧的动作吵醒，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扒拉着乔钧想让人躺下，嘴里含糊地嘟囔：“再睡一会儿……” 　　乔钧按住秦星河的爪子，仔细地用精神波把秦星河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发$情期的时候，秦星河的精神波是不会回应他的。可是，昨天向阳和秦琛走后，他发现秦星河的精神波已经能在他的精神波探过去的时候，像抬起小手指勾了勾一样地回应他了。 　　此时秦星河的精神波完全恢复成了乔钧熟悉的样子，在他把精神波连接过去的时候，跟个快乐小狗似的立刻缠上他的精神波，期待着乔钧为它梳理、同步。 　　秦星河在乔钧的精神波下舒服得哼唧唧，头拱到乔钧的腿上，脸贴着乔钧的肚子。 　　本人和精神波一样都变成了小狗似的，让乔钧的心软下来，眉眼也柔和许多。 　　乔钧梳理完秦星河的精神波，拍拍秦星河的脑袋：“我要去洗漱了。今天要不要约一下医生，检查下你的精神波？” 　　乔钧刚才没查出秦星河的精神波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毕竟刚过发$情期，还是用仪器查一下更好。 　　秦星河的哼唧声音立刻停下了，半天才闷在乔钧的肚子上，回了个“好”。 　　两人洗漱好，吃完早餐，和治疗秦星河精神波的医生预约好，向秦琛和向阳报备过后，跟顾管家一起出发。 　　医生今天不是很忙，他们一到医院，直接被医生接去了检查室。 　　路上，医生听乔钧详细地说了秦星河在考核时突发发$情期的状况，很快了解了情况。 　　来到检查室，医生边摆弄仪器，边和他们闲聊：“其实我本来也想联系一下秦星河来做检查的。机甲专业的考核，听上去就是个对精神波影响很大的东西。” 　　医生伸了下手，示意秦星河可以进去了。 　　秦星河看了乔钧一眼。 　　乔钧立刻懂了秦星河的意思，嘴里问着“需要我进去吗”，脚已经抬起来了。 　　自从一个多月之前的某一次检查，医生让他在秦星河接受检查的时候外面等着，而秦星河没有反驳的时候起，乔钧就没有进过内室。 　　明明是秦星河自己看了乔钧，这时候却立刻拒绝了乔钧：“不用，你在外面等着就好。” 　　乔钧顿了一下，把抬起来的那只脚收了回去。 　　知道内情的医生和顾管家，互相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乔钧目送秦星河躺上了仪器。内室响起了机械运转的声音，音量不小，即使乔钧站在外室，都觉得吵闹。 　　秦星河曾经对乔钧说过，他非常讨厌精神波检查。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无论医生怎么说，秦星河都不让他在检查的时候离开身边，现在却不用他陪着进去了。 　　乔钧想着，向医生确认：“医生，我在里面，是会影响到秦星河的检查结果吗？” 　　乔钧记得之前医生有简单对他们讲过，他们两个的精神波契合度很高，所以不会扰乱仪器。 　　“嗯……”医生思考着，“可以这么说。前段时间仪器内部换了几个新零件，只要有第二个人在里面，就会影响到结果。” 　　顾管家在背后给医生比了一个赞。 　　医生趁乔钧不注意，向顾管家眨眨眼。 　　秦星河之前就拜托他们不要把他的身体状况和有关结契的事情告诉乔钧。既然秦星河难得开口了，他们当然是能帮就帮。 　　说说无伤大雅的谎话而已，小意思啦。 　　医生挑起嘴角。 　　里面的仪器转着，不久之后秦星河就被缓缓送出来。 　　在把检查服脱掉扔进垃圾桶后，秦星河打开门来到乔钧身边，眼神紧紧粘在乔钧身上看了半天，这才松了口气。 　　乔钧立刻安抚起秦星河。 　　三人等着医生那边的检查结果。 　　十几秒过去，医生放心地点点头：“嗯，没见到有异常，这次的突发发$情期算是平稳度过了。” 　　乔钧的心放了下来。 　　既然秦星河的发$情期结束了，身体也没问题，就不需要时时刻刻陪着秦星河了—— 　　乔钧本来是这样想的。 　　直到晚上，秦星河依旧熟门熟路地掀开了他的被子，躺上了他的床。 　　乔钧从浴室出来，脚步一顿。 　　秦星河在刷着手机，没在意乔钧这边。 　　乔钧来到床边，本来想问秦星河“你怎么还在这”，但想了想，这样说话似乎不太礼貌。 　　于是乔钧改了说法，隔着半个床位看向秦星河：“你不回房间吗？” 　　秦星河奇怪地抬头：“我为什么要回……你赶我走？！为什么？” 　　说到一半，秦星河反应过来了，瞪大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乔钧被秦星河的“为什么”难住了。 　　秦星河已经度过了特殊时期，现在到时间就寝了，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这是什么很不合理的事情吗？ 　　况且秦星河还对他睡觉踢被子这件事很有意见。 　　秦星河见乔钧不讲话，忽然慌起来。 　　他一下子坐起，背挺得笔直，眼睛紧紧锁住乔钧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高声笃定道：“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在发$情期的这些天耽误你训练了吗？” 　　下午的时候，他们还说着，现在两人的身体都好了，明天可以继续日常训练了。 　　但是秦星河发$情期的前几天，乔钧是没有感冒的，完全可以去训练。 　　乔钧对于秦星河找的这个理由十分震惊：“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以后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他看上去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吗？ 　　秦星河被乔钧“以后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哄得心情好了些，还是抓住了乔钧话里的一点：“不是因为这个生气，那是因为什么？” 　　乔钧无奈：“我没生气。” 　　秦星河摆出“我才不信”的表情。 　　两人对视片刻，乔钧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上了床。 　　算了，反正他也挺习惯秦星河睡在身边了。就这样吧。 　　乔钧拿起遥控器：“我关灯了？” 　　秦星河不说话，还是坐着盯着乔钧看。 　　“真没生气，我就是问问而已。”乔钧把精神波放出来，绕着自己，让秦星河来辨别，“你看。” 　　精神波是不会轻易骗人的。秦星河察觉到乔钧的精神波确实没有传递出愤怒，终于放下心。 　　但是表面上他不为所动，还是对乔钧摆着严肃脸。 　　乔钧都感受到秦星河在悄悄贴着自己的精神波进行波动了，可是秦星河就是闭着嘴不讲话。 　　乔钧：“你想干嘛？” 　　秦星河不讲话。 　　乔钧：“不睡觉吗？” 　　秦星河不讲话。 　　乔钧：“……” 　　乔钧：“晚安。” 　　话音落下，乔钧转了个身，背对秦星河闭上眼睛。 　　然后他在心里数着秒。 　　一，二，三，四，五—— 　　秦星河：“喂。” 　　乔钧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整理好表情之后，睁开眼转身看向秦星河。 　　结果秦星河还是不讲话。 　　乔钧被磨得没脾气了，顺手摸了摸手边的秦星河的兽尾，哄着：“快睡吧，明天要早起去训练。” 　　手里的尾巴触感实在太好，乔钧顺毛摸了好几下，又捻起尾巴尖儿。 　　秦星河终于慢慢躺下了，尾巴因为姿势的原因离开了乔钧的手。 　　乔钧正觉得可惜，秦星河已经低着头往前，把兽耳送到乔钧面前了。 　　摸。 　　乔钧似乎听到秦星河如此发号施令。 　　嘴角这一次是真的压不住了，索性秦星河也是低着头看不到，乔钧笑着双手齐用，把秦星河的兽耳揉了又揉。 　　毛茸茸的兽耳尖尖抖了抖，秦星河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 　　也许是秦星河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乔钧感觉手下的耳朵越来越烫了。于是乔钧放了手，把房间里的灯关掉，贴在秦星河的耳边，轻声说道：“晚安，星河。” 　　回应他的，是雪狼环上腰的手臂。 第七十九章 坏心眼 　　在两人恢复训练之后没过几天，星立大忽然联系到了他们。 　　接到联络的时候，秦星河还在做上午最后一组训练。乔钧在休息，正喝着水，忽然听到了手机的铃声。 　　去年过年，向阳和秦琛给他们一起换了手机，他和秦星河的手机型号是一样的，用的铃声也是系统默认的那种。 　　乔钧辨认了一下，发现响起来的是秦星河的手机。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乔钧想着也许是有要紧的事，于是拿起手机来到秦星河身边：“星河。” 　　秦星河停下动作，缓着自己的呼吸，着看向乔钧。 　　乔钧把手机往秦星河那里送了送：“有人找。” 　　秦星河看了眼屏幕上面的来电显示，脱掉止汗手套，冲乔钧扬了扬下巴：“帮我接一下。” 　　说完，很自然地从乔钧手里拿过乔钧的水瓶，对着嘴大口喝起来。 　　乔钧按了接听，点开免提。 　　秦星河凑过去：“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是先前的蛇族老师：“秦星河同学，上午好。我是星立大的成老师。” 　　秦星河问了好，继续说：“有什么事吗？” 　　蛇族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了有学生在先前的考核过程中涉嫌作弊，想请你和乔钧同学过来学校一趟，了解情况。” 　　秦星河与乔钧对视一眼。 　　秦星河：“好的，我明白了。乔钧就在我身边，我们需要什么时间就位？” 　　蛇族老师：“乔钧同学就在你旁边？真巧，太好了。麻烦你们下午3点来一趟了，时间上可行吗？” 　　见乔钧对自己点了点头，秦星河回应：“没问题。” 　　电话挂断，乔钧把手机收起来。 　　秦星河轻笑一声：“星立大的效率变慢了。” 　　那时候秦星河还处于发$情期头脑最不清醒的阶段，但是记忆还在。 　　他记得，那群人里面仅有的两个人类，被乔钧开枪打中了。 　　那些人当然不可能申请紧急救助，甚至可能在考核结束之后，都没有去到设立的救治站进行治疗。为的就是让星立大无法查出他们私自带了武器参加考核。 　　即使如此，星立大的动作还是比秦星河想象的慢了很多。 　　乔钧想了想：“星立大会不会是因为顾虑你的发$情期，才选了这时候联系？” 　　秦星河一梗，撇过头不看乔钧，半天才点了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两人今天的训练计划被打断，尽可能多的完成了上午的训练内容，在机构吃过午饭回到家，把训练用具整理好之后，由乔钧开车前往星立大。 　　秦星河坐在乔钧的副驾，把车窗降了一半吹风，忽然问起来：“之前妈说要给你配台车的，为什么不要？” 　　乔钧目视前方：“没必要。” 　　他又不去哪里，从上大学开始，顶多就是在学校、家和医院之间往返。而他去这些地方的时候，身边一定会有秦星河。秦星河有车，还不止一辆，乔钧根本不需要自己再要一台。 　　秦星河却误会了乔钧的意思，忽然转身面向乔钧：“你还在气我那次说你开车技术烂？” 　　乔钧忍不住看了秦星河一眼：“你最近怎么总觉得我在生气？” 　　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是很容易生气的吗？ 　　秦星河嘴唇无声动了动，然后嘟囔了一句：“我就随口问问。” 　　他总不能说自从两人谈恋爱开始，他总是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吧？怕乔钧生气，怕乔钧伤心，怕乔钧不理他，不给他抱，不给他亲…… 　　只是在脑袋里想想，秦星河就已经觉得丢脸了。 　　但他有什么办法！乔钧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过一次！要是他秦星河不动弹，估计乔钧能一连十几天都不亲他一口。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忍不住，想要亲，想要抱，想要把乔钧放在口袋里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刻看不到乔钧他就浑身不舒服。 　　乔钧明明喜欢他，就算他是狼族，对于感情的事情比其他任何族群都敏感，但他们两人的喜欢就真的相差这么多吗？ 　　这时，车已经开到了主路。尽管现在不是高峰期，路上的车却不少。 　　乔钧踩着刹车，左手放在方向盘上，慢慢跟着车流往前挪着。 　　忽然，乔钧感觉自己放在腿上的右手被秦星河握住了。 　　乔钧拂开秦星河的手：“开车呢。” 　　秦星河看了眼前面仍然堵住不动的路况，不依不饶地抓回来。 　　乔钧的指缝被秦星河填得满满的。他握了握：“星河，别闹了。” 　　秦星河没反应。 　　整个队伍最前面的车的刹车灯已经熄灭了，眼看他们也许十几秒后就要起步，乔钧刚想直接把手抽出来，秦星河忽然开口了：“你亲我一下，我就放。” 　　前面的路况已经渐渐开始好起来了。 　　乔钧不想耽误后车的时间，想都没想，拉起手刹，转身45度，左手松开方向盘，倾身，按着秦星河的后颈把人带到自己面前，亲了上去。 　　似乎还怕秦星河不满意，乔钧探出.舌，在秦星河嘴里转了一圈儿，又啄了两下唇才离开。 　　分开时，两人下唇之间连了一条若隐若现的丝。 　　秦星河宕机了。 　　直到乔钧已经踩上了油门，车动起来，让秦星河的肩轻轻撞到了椅背，他还没重启成功。 　　其实他没想真的让乔钧亲他。 　　不是，也不能这么说。 　　他的意思是，他不是打算只有乔钧亲他了，他才会放手。看到车应该开走的时候，秦星河会主动放开乔钧的。他们在路上的中心位置，所以他没想影响交通。 　　他只是因为刚才想着乔钧从来没主动过，所以脑袋一热就这么说出来了。 　　没想到，乔钧真的亲上来了。 　　而且…… 　　而且动作还好帅。 　　在第五十八个“好帅”在秦星河脑海爆炸开之后，他终于重启成功了。 　　乔钧那短短几秒的动作，在他眼前反复回放起来。 　　秦星河一毫米一毫米地挪着屁股，龟速把自己的身体摆正，又慢慢地缩进座椅。 　　乔钧对于刚才的吻的好用程度感到惊奇。 　　直到乔钧把车停到了二号大门前的空地，秦星河都没有再对他说一句话，更没有打扰他开车。 　　乔钧解了安全带，都要抬脚下车了，却发现副驾的秦星河根本没动。 　　他奇怪地看过去，秦星河爆红的一张脸闯进了他的视野。 　　乔钧：“……？” 　　乔钧：“……” 　　乔钧灵光一现：哦？ 　　他把腿和准备开门的手一起收回来，探出了精神波到秦星河那里，却感受不到一丝丝反馈。 　　看来是刻意把精神波全都收起来了。 　　脸红的秦星河属实罕见，乔钧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明明是秦星河自己要求亲的，现在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呢？看着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可惜他现在读不到秦星河的精神波。 　　想着，乔钧向秦星河伸出了手。 　　一直没反应的雪狼，忽然像是触电一样，往副驾那边的车门缩了一下。 　　乔钧忍住笑，指尖按上了副驾安全带的卡扣按钮。 　　咔嚓一声，金属卡扣清脆地弹出。 　　乔钧在卡扣弹出的那一瞬间，手迅速抓住了带子。 　　维持这个姿势停了几秒，乔钧缓缓地，从秦星河面前伸过去，把安全带送着归了位。 　　带子收缩摩擦的声音贴着秦星河的耳边响起。 　　和秦星河相同味道的洗衣液香味，混合了乔钧的味道，以极近的距离钻进秦星河的鼻子，香得秦星河头晕目眩。 　　乔钧拍了拍秦星河的肩，像是拍散了两人周围变得奇怪起来的氛围。 　　随后他收回手，这次的动作不再是秦星河难以忍受的慢速：“下车吧。” 　　说着，乔钧转过身，重新准备拉开车门。 　　乔钧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身后忽然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力度很大，让整辆车都跟着^震^了^震。 　　乔钧打开门，正要出去，忽然被来到眼前的秦星河按住手推了回去。 　　同时，秦星河把主驾的座椅调到了最靠后的位置，然后跨了上来，最后关上了车门。 　　动作一气呵成，乔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被秦星河压着和椅背一起放^倒了。 　　秦星河的身影挡了大部分从前窗投进来的光线，脸还带着红，目光灼灼地向乔钧控诉：“坏心眼。” 　　乔钧与秦星河对视着，没说话。像是在反思自己刚才的作为，又像是默许。 　　眨了眨眼，意料之内的^吻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水^声在车^内不大的空间里响^起。 　　乔钧这时候的听觉变得灵敏。他似乎听到了车尾处正有人往他们这里走来。 　　他分神抬眼看去，果然见到一个人影正从窗边经过。 　　那人没发现他们就在距离不到30厘米的地方接^吻。 　　乔钧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呼^吸^忽然变得慌^乱^起来。 　　秦星河却在乔钧节奏乱起来的前一瞬间，就低声哄着：“他看不到。” 　　乔钧的眼波动了动，还是没有让秦星河继续，抬手挡在了两人之间。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在秦星河变得幽怨的目光下，提醒：“时间快到了。” 　　两人都没有再动。 　　忽然，秦星河低头，用双^唇隔着牙，狠狠咬了一下乔钧的脖子。 　　痛感是传来了，但因为用的是嘴唇，所以只是留下一层浅浅的红。 　　秦星河丢下一句“回家继续”，终于重新下了车。 　　乔钧在车里清了清喉咙，整理好刚才被秦星河偏开的衣领，才跟着下了车。 　　越来越习惯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乔钧想着，下意识舔舔嘴唇，上面似乎还留着秦星河的触感。 第八十章 毕业 　　两人来到了蛇族老师先前在电话里说的会议室。 　　他们敲过门，在得到了里面的回应之后，秦星河推开门。 　　乔钧的视线越过秦星河的肩侧，往房间里面看去。 　　几张他还算是熟悉的脸，带着几乎一致的慌张和哀求，向他们这里看来。 　　乔钧的目光沉了沉，余光看到前面的秦星河无声轻笑了一下，目光阴翳。 　　房间里除了那几个人，还有他们机甲专业的主任，以及护卫专业的主任——他们经常能在各种大型活动中见到护卫专业的主任站在机甲专业的主任身边。 　　看来这些学生都是护卫专业的。乔钧在心里做下判断。 　　两人走向房间内剩下的空位。 　　负责联络他们的蛇族老师对两人笑笑：“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不如提前开始吧。” 　　乔钧和秦星河自然是没有意见。 　　蛇族老师：“今天请各位来到这里，是想要一起商讨一下需要怎么处理在前不久的机甲专业考核时，校方发现的作弊行为。” 　　机甲专业的主任率先开口：“那我先来说说我们这边的意见吧。” 　　乔钧对面的六人，身体肉眼可见的紧张。 　　被乔钧开枪打中的那两个人类，腿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由于过于紧张的情绪，其中一个人按着自己的腿，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是伤口裂开了吗？ 　　乔钧打量对方的表情和腿部。 　　这时，他们的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考核结束时，他们几人身上都没有代表分数的旗子，所以理所应当地不合格。既然没办法转专业到我们这里，那么，我相信护卫专业会给出一个让我们大家都满意的处理方式？” 　　机甲专业主任的目光，含笑落到了护卫专业主任的身上。 　　比起机甲专业的主任，护卫专业的主任看上去更加不苟言笑一些。 　　几乎是机甲专业主任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护卫专业主任的声音立刻响彻整间房间，掷地有声：“开除处理。” 　　机甲专业主任笑了笑，看向乔钧和秦星河：“两位同学，有别的意见吗？” 　　乔钧还没开口或者表态，豹族兽人忽然叫喊起来：“是他开的枪！他对自己的同学毫不犹豫地开枪，你们不追责吗！” 　　秦星河嗤笑一声，连分给豹族兽人一个眼神都觉得浪费，抬眼看向了前上方的天花板。 　　真不知道这蠢货在护卫专业的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房间里有长官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发表意见了。 　　秦星河觉得好笑。 　　果然，护卫专业的主任一个眼刀过去，气愤道：“安静！” 　　兽人的世界中，有着约定俗成的强者为尊。在主任的威压下，豹族兽人的脸都憋紫了，也没办法再说出一句话。 　　秦星河欣赏够了对方的脸色，才用手臂碰碰乔钧。 　　乔钧当然也没有意见，对秦星河点了头。 　　于是秦星河挺直背，面向机甲专业的主任坐得笔直：“报告，我们没意见。” 　　主任轻轻用双手拍了拍腿，起身：“那好。既然已经有了结论，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成老师休假期间还帮我们安排这件事。两位同学，耽误你们的休息时间了，回家吧。” 　　乔钧立刻和秦星河一起立正：“是。” 　　主任满意地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像是这时候才露出了真实的笑，眼角笑出了细纹：“嗯，向阳和秦琛家的两个儿子对吧？以后处理事情的时候，别太冲动。” 　　不要再留下能被人抓到的把柄。比如枪伤。 　　乔钧和秦星河听懂了主任的言外之意，齐齐点头：“是。” 　　主任笑呵呵地点头，率先走出了门。 　　乔钧和秦星河跟在后面，落了主任几步，也出了门。 　　身后的会议室的门自动关闭，把乱七八糟的求情声音屏蔽在里面。 　　两人向主任的相反方向走去。 　　秦星河揽着乔钧的肩，把自己的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乔钧那里，嘴里抱怨起来：“只退学处理，便宜他们了。” 　　这也多亏他们没伤到乔钧。要是乔钧因为他们受伤了，秦星河肯定不会放任他们逍遥这么长时间。 　　乔钧对两位主任的决定没有意见。他和秦星河没有因为那几个人而受伤，所以他对那几个人毫无兴趣。 　　这个小插曲没有打乱假期的节奏。两人继续自己的训练计划。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终于等来了开学的那一天。 　　几乎所有参加了考核的学生，都对于开学的日子既期待又恐惧。 　　在乔钧和秦星河再次踏进校门的时候，他们的视线被一号正门前张贴的那张巨幅纸吸引了目光。 　　乔钧的眼睛很好，往前看去，辨认起纸上的字：“是考核的合格名单吗？” 　　秦星河的视力比乔钧更好些，看清了标题，对乔钧点点头。 　　乔钧的心里还是会紧张。在他正准备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再过去查看名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乔乔！”姜运边跑向他们，边朝乔钧招手，“乔乔！你合格了！” 　　乔钧顿时瞪大眼睛。 　　解时语被姜运拖着，因为周围的人太多了，被人的肩和身体挡得差点跟不上乔钧的脚步。 　　她脸上本来为乔钧高兴的明媚，很快在肩膀的频频碰撞下，变成了生无可恋。 　　姜运跑得超快，一眨眼就来到了乔钧面前，用空闲的那只手拉起乔钧的，兴奋地上下晃着：“不仅合格了，还排在很前面呢！” 　　解时语帮忙补充：“第38名。” 　　在200多人中，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乔钧眼睛亮了亮，弯起嘴角，对两人道谢。 　　姜运摆摆手：“朋友之间说谢谢可太见外了。真的要谢，请我吃一顿二食堂的小羊排吧~” 　　说着，姜运对乔钧抛了个媚眼。 　　乔钧笑着点头：“好。” 　　姜运振臂高呼：“好耶！” 　　不枉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提前来到学校，帮乔钧的成绩。 　　解时语比姜运冷静一些，看向乔钧身边的秦星河：“秦同学，我也看到了你的成绩，在44名，也是合格了的。” 　　秦星河没有意外。 　　他和乔钧的实战分数是一样的，而乔钧对待笔试，比他不知认真了多少倍，理应比他得分高。 　　姜运在解时语说话的时候，本来还在用贼兮兮的眼神打量秦星河，想看看对方得知自己只得了个44名，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秦星河竟然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让姜运觉得没意思极了。他还记得当时大一时，秦星河在知道自己没考过季子祯之后，那张脸到底有多臭。本来以为今天能见到个复刻的。 　　那天稍晚的时候，乔钧去看了看于思念和温遥的排名，发现两人排在100名之内。而季子祯和室友封文辛，两人排名都在乔钧之上。 　　乔钧顺势扫了眼前40名的名字。 　　名字乔钧都认识，全部是机甲专业的学生，而且几乎都是兽人。除了乔钧，也就只有另外一个是人类。 　　而且这些人的实战分数，各个超越乔钧一大截。 　　乔钧的笔试分数，在前40名里面显得高得另类。 　　乔钧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乔钧和秦星河双双通过了考核，对于秦家来说是一等一的大好事。当天，秦琛和向阳抽空给两个孩子都分别去了电话。 　　秦琛笑着说做得好，向阳仰起头说我说什么来着儿子们肯定能过。 　　通过了机甲专业的考核，意味着他们可以继续作为机甲专业的学生，顺利升上大四，也意味着他们几乎全年无休的训练生活的开始。 　　秦家和许多星立大军备部出身的现役机甲兵都认识，秦星河和乔钧早就对训练量有了准备，假期期间的训练，也都是按照相应标准安排的。 　　大四一开学，很多通过了考核进来的非机甲专业的学生，就因为超额的训练量叫苦不迭。 　　他们无法想象这是给一个生物在一天内做的训练安排。 　　很快，出现了坚持不下去的掉队者。 　　一个月之后，机甲专业的大四年级学生名单终于定了稿。 　　该退出的人都走了之后，训练强度才真的渐渐上来。 　　乔钧每天训练过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宿舍房间，几乎连洗澡都没力气，扑在床上就要昏睡过去。 　　多亏了有秦星河在旁边撑起乔钧的肩把人往浴室送去，乔钧才没有臭着度过每一天。 　　可是很快，秦星河发现只是把乔钧送进浴室，已经不够了。 　　乔钧累得能在浴盆里头一歪，睡得不省人事。 　　每次都需要秦星河在门口呼唤好几次，才能得到乔钧迷迷糊糊的回应。 　　好在乔钧的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两个半月后，乔钧终于完全适应了军备部的训练量，不再是训练一结束，就仿佛即将归西一样地昏迷过去了。 　　同时，比前三年更加高阶的机甲相关课程，也被加到了他们的课表里。 　　和之前的文化课不同，整个星立大军备部的所有专业，在进入大四之后，都不会刻意进行理论课的相关考试。 　　可是，现在的理论课上讲的，全部是以后事关他们在战场上的性命的知识。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这些理论课，学生们心知肚明。 　　大四的上半学年在努力适应和崩溃中过去，作为没有假期的军备部，乔钧在姜运和解时语为了论文和实习奋斗的时候，仍然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训练。 　　又半年过去，在姜运和解时语的毕业典礼上，他们和乔钧王择相拥而泣。 　　准确的说，是四个人相拥，姜运一个人泣得直冒鼻涕泡。 　　在姜运“平时没发现，乔乔你怎么变这么结实了，胸肌硌得我好痛”的哭泣下，和解时语“以后休假提前联系，我们会在外面找好吃的店带你们去”的微笑里，乔钧的手臂用了些力，闭上眼睛拥抱着他的好友。 　　时间继续向前走着。 　　在乔钧和秦星河经历了两次军部的训练营之后，属于他们的毕业季也到来了。 　　这一年，星立大军备部机甲专业的优秀毕业生人数创了新高，无需考核，直接送往七星的机甲部队，成为一名机甲兵。 　　同年，七星机甲部队一共招募473名新兵，其中通过一般考核应征入伍的有366人，星立大特别输送的优秀毕业生有107人。 　　共473名的机甲部队新兵里，仅有31名新兵是人类。 第八十一章 这醋也要吃？ 　　一年后，机甲部队军营。 　　“哟，乔钧，今天休假啊？” 　　乔钧停下脚步，松开行李箱的拉杆，转身，剪得短短的头发晃动一下。 　　身上穿的军装由于动作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他对打招呼的战友点点头，回问道：“你呢？” 　　熊族兽人掂了掂怀里抱着的机甲部件，一个精铁箱子被这些零件压得底部产生了轻微变形，由于他的动作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被抓去做苦力了，我们老大让我后天再休。” 　　乔钧感兴趣地往箱子里面看了看：“废弃零件？从战损机甲上面拆下来的？” 　　熊族兽人点点头，忽然又笑开了：“咱们这里，除了维修班，也只有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乔钧没否认，来到熊族兽人面前，手在箱子底面托了一下。 　　随着乔钧的动作，金属被折动的特殊回响在两人耳边响起。原本变形了的精铁箱子，底部立刻重新变得平整。 　　“哎呀。”熊族兽人举起箱子，往底下看了看，“又被压变形了啊？我真得让维修班赶紧换个箱子搬东西了。万一哪天破了，零件砸到人脚上，把还好用的零件砸坏了怎么办。” 　　乔钧善意提醒：“一般被机甲零件砸到脚，受伤的会是脚。” 　　熊族兽人又嘿嘿一笑，向乔钧道了声再见，继续往他的目的地走去。 　　乔钧拉起行李箱，往新兵营大门走去，目光沉稳，步履生风。 　　挺拔得像一颗雪松。 　　来到大门前，乔钧把自己的休假批复件递给守卫。守卫瞄了一眼就放人了：“快点吧，人家等好久了。” 　　乔钧顺着守卫的手指往那里看了眼，垂眸遮着眼里的笑意收回视线，表情不变。 　　接过守卫递过来的ID卡，乔钧道了声谢，在守卫“一家有两个现役机甲兵就是好，休假也有人来接”的调侃下，对守卫一笑，拉着小箱子往前走去。 　　来到对方面前，乔钧扯了扯那人胸口的名牌：“仗着现役机甲兵的身份，穿着训练服开家里的军用车进军营大门接人。你惹众怒了，秦星河。” 　　秦星河背靠车门，双腿交叠，任由乔钧扯着自己暗金色的名牌，弯了弯嘴角：“今天心情不错？” 　　乔钧抬眼，对上秦星河的视线，又立刻移开，没有回应秦星河的问题，拎起自己的箱子放到后备箱，自觉坐到了副驾驶。 　　秦星河几步来到主驾，点火启动，秦家的军用车猛地从原地窜出去，瞬间没了影子。 　　乔钧看着已经变得熟悉的景色在窗外飞速倒退。 　　一年的时间，他们这届从预备兵变成了真正的现役机甲兵。 　　乔钧有好几次，感觉自己可能会死在军营的训练场上。 　　军营的训练，和星立大军备部的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如果说星立大军备部的训练安排，还有那么点儿把人当人看的意思；那么军营的训练，就是把一切活物都当成了使不坏的机器。 　　用乔钧同班战友的说法，就算是赶头猪来这里，都能给练得每天一到四点就站上操场边打瞌睡边绕场100圈。 　　人类和兽人的差距在这里变得愈发明显。 　　和乔钧一样的人类们，除了拿出比兽人更强的毅力和努力，没有其他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方法。 　　有几次，乔钧在脱氧训练中途吐血不止，班长战友和秦星河轮番上来劝，让他今天就这样算了，乔钧还是硬生生挺过了一组。 　　不只是乔钧，其他30个人类新兵，全是这样过来的。 　　甚至，从人类被允许成为机甲兵的那时起，所有人类机甲兵，都是这样过来的。 　　别人可以，乔钧觉得自己没什么搞特殊的理由。 　　还好，乔钧的适应力很强。再难的环境，他最终还是能适应下来。 　　到一个月前正式给他们新兵配发机甲的时候，乔钧终于完全适应了训练，通过了最终考核。 　　他得到了属于他的那架机甲的能源钥匙。 　　机甲就是机甲兵的生命，能源钥匙是必须时刻随身携带的。乔钧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两指捏起能源钥匙的链子，看着通透的蓝色晶体随着车辆晃动。 　　秦星河忽然从主驾那里，把乔钧这边的车窗关上了。 　　乔钧看过去，秦星河挑眉：“你别把钥匙掉出去了。” 　　乔钧刚想张嘴反驳，余光看到了前方的秦家小洋楼，明白了秦星河这是在逗他，索性不给秦星河任何反应。 　　秦星河被乔钧的沉默逗笑了，右手臂搭在乔钧椅背上，一脚油门冲进了秦家大门，左手按在方向盘上打了一圈，车一个甩尾，稳稳停在了它的车位里。 　　秦星河率先跳下车，拎起乔钧放在后备箱的箱子，快步往玄关走去。 　　连车都不锁。 　　乔钧抓起车钥匙，下车锁了车，小跑几步来到秦星河身边与他并肩，问道：“急什么？” 　　秦星河似笑非笑地睨了乔钧一眼，每个字的尾巴都拖起音：“我们两天没见了，你说呢？” 　　乔钧感受到了秦星河刻意放出来的精神波，闭嘴了。 　　开门进了玄关，乔钧向大厅的顾管家打了个招呼，被秦星河拽着手臂拉上楼梯。 　　路过乔钧房间的时候，秦星河把行李箱往里面一推，箱子在地面骨碌骨碌地滚了一段，滑到房间正中偏左停下了。 　　而秦星河扯着乔钧闪身进了旁边的他的房间。 　　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乔钧被秦星河压在门上亲。 　　动作有点大，撞掉了门边柜子上放着的两人齐齐穿着军服，在机甲部队营地大门前和向阳秦琛的合照。 　　秦星河的手扯开乔钧塞进裤子的军服衬衫，滑上乔钧的背。 　　秦星河边亲边骂：“操，想死我了。这两天晚上怎么连个视频都不来？” 　　他们正是年轻冲动的时候，早在大四的时候就什么都干过了。乔钧当然清楚秦星河打视频是想做什么。 　　乔钧咬了下秦星河的下唇，阻止秦星河的动作：“你休假回家以后，晚上有人要找我聊天。” 　　秦星河顿时皱起眉，离开了些，问：“季子祯？” 　　乔钧不想骗秦星河，点了头：“嗯。和封文辛一起来的。” 　　秦星河“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明。他现在大度了许多，只要姓季的不和乔钧单独相处就好。 　　但秦星河还是对乔钧不和自己视频不满：“聊什么能聊到那么晚？” 　　乔钧忽然用虎口卡住秦星河的下巴，拇指和其他四指落在秦星河的脸上，捏着脸把秦星河带得远了些。 　　他注视着对方：“幼不幼稚，秦星河？” 　　这醋也要吃？ 　　雪狼的眸子眯起来，露出兽尾卷到乔钧身上，双臂和尾巴一起用力，把乔钧抱起来，几步带到了床上。 　　秦星河边解开乔钧的la链，边俯身，握住乔钧的手腕，抬头一笑：“别把手收回去啊。继续帮我摆出这种口型。” 　　说完，秦星河一下子低下头。 　　乔钧猛地闭上眼睛。 　　视野一片黑暗之后，其他感官接收到的刺激变得格外强烈。 　　大脑的警戒系统早已对秦星河这个对象失效，任由身ti在秦星河的动作下浮沉。 　　就像这三年来的每一天那样。 　　-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乔钧和秦星河才出现在餐厅。 　　顾管家已经见怪不怪了，把热好的饭菜给两个祖宗摆好，一边摇头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 　　见顾管家离开，秦星河立刻靠在乔钧旁边，张开嘴让乔钧喂。 　　要是这画面被王择看到了，除了大骂秦星河不要脸之外，估计还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双眼戳瞎。 　　因为刚才那三个小时被秦星河强迫着间断地握持和摩擦，又被秦星河没轻没重地按在床上，乔钧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细细抖着。 　　他沉默地看向要喂的秦星河，舀起一勺汤，抖着喂到了秦星河脸上。 　　秦星河：“……” 　　抽了纸巾把挂在脸上的蛋花擦掉，秦星河不仅不计较，还心满意足地接过了乔钧手里的勺子：“好好好，我来喂你行了吧。” 　　说着，秦星河把汤送到了乔钧嘴边。 　　乔钧抬手一挡：“不用，我自己可以。” 　　秦星河失望地撇撇嘴，只好自己吃自己的。 　　两人安静地吃饭，餐厅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对了，”秦星河忽然想起某件事，向乔钧问起来，“我休假前，班长说的那个团建大会，参加各个项目的人选定下来了吗？” 　　乔钧看向秦星河：“定了。怎么？” 　　秦星河：“他给我安排到哪里了？” 　　乔钧想了想：“射击。” 　　秦星河叹了口气。 　　乔钧咬着筷子尖儿：“咱班里面你的射击技术排前面，不选你还能选谁？” 　　秦星河理所当然：“你啊。” 　　乔钧的射击，别说在他们班，在整个机甲兵军营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拿起能源枪，千米之内一击毙命，千米之外弹无虚发。 　　刚入伍进行新兵统一测试的时候，乔钧就被隔壁对空防御军看上了，王择他爸拼死拼活地要把乔钧挖到自己这里。 　　还是王择连连拦着，他爸堂堂上将，才没做出当众扛起人就跑的行为。 　　他们的班长也是出于这层考虑，在这次军部组织的全兵种新兵团建大会上，才没让乔钧去参加射击。 　　开玩笑，他们机甲兵本来就比其他兵种的人数少了很多，相比护卫军这种大兵种，机甲兵的数量几乎只占了人家一个零头。 　　每一个机甲兵可都是宝贝，让人家挖去了怎么行。 　　而且他看王上将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模样。自从乔钧他们这届入伍，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王上将，没事就会找借口来他们营地晃悠一圈。 　　班长看着王上将那眼神，左眼写着乔，右眼写着钧，跟个追踪激光似的突突突在他们营地到处扫射。不用他们的首长发话，他自己都知道一定得把乔钧保护好了。 　　当时入伍测试，是王上将比较闲，有空来测试场看热闹，才发现乔钧的。 　　团建大会，那是多少个部队聚在一起。万一乔钧把那漂亮的射击技术亮出来，再有其他部队过来抢人怎么办？班长只是想了想，就觉得自己能被首长扒皮之后放在楼顶吊着暴晒。 　　晒完了还得被收拾出个人样，继续当他的班长。毕竟每个机甲兵都是宝贝，不能浪费了。 　　于是，团建大会的射击，说什么都不能让乔钧上了。 　　秦星河想起了王上将，说完一句理所当然的“你啊”，自己开始吭哧吭哧笑起来。 　　乔钧没来得及说话，看到秦星河忽然笑起来，疑惑：“笑什么？” 　　秦星河眸子里漾着笑意，冲乔钧摆摆手：“就是想起了王叔叔当时想直接把你掳走，跟你大讲特讲他们部队的福利的时候，王择的那个表情。” 　　又羞又气，就像分明是军部都认同的福利，但是被父亲堂而皇之地讲出来之后，活像是他们贪污受贿了才能拿到这么好的福利。 　　最可气的是，就算他们部队的福利在军部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还是比不上机甲部队的一根小手指。 　　更别说他爸在挖的，是他的朋友——从高中时期就认定了机甲兵的朋友。 　　想起王择当时写着“人家根本不会心动啊亲爹！”的脸，乔钧也低头笑起来。 　　秦星河笑够了，问道：“那班长给你安排了什么项目？” 　　乔钧正好吃饱了，把筷子一放：“格斗。” 第八十二章 吵架了？ 　　三天后，乔钧的假期结束。秦星河的五天假也休完，两人前后脚地回到了部队。 　　机甲部队的人数少，负责人除了各班的班长，再上面就直接到首长了。 　　乔钧去报到完，从首长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同班的封文辛。 　　封文辛脚步停住，往乔钧前后左右看了看：“秦星河没和你一起？” 　　他记得这两个人是休假到同一天的，以为他们会一起来报到。 　　乔钧点头：“他先回来的。” 　　封文辛探究的眼神落到了乔钧身上：“吵架了？” 　　乔钧尴尬地避开封文辛的视线。 　　封文辛看出了乔钧的尴尬，身体一顿：“抱歉。” 　　他越界了。 　　乔钧对他礼貌地笑笑：“没什么，别介意。” 　　然后擦过封文辛身边，往楼梯那里走去。 　　有熟人在身边，好也不好。如果是同班的其他人，即使见到秦星河不在他身边，也不会问出“吵架了？”这种问题。 　　封文辛看上去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他们在星立大当了五年的邻居，封文辛的室友季子祯还总喜欢往他这里跑，来到机甲部队营地后，封文辛又和他跟秦星河分到了同一个班。种种综合下来，封文辛想不知道他和秦星河的那点事都不行。 　　只是乔钧到现在，还是会因为自己和秦星河的关系被别人误会而感到尴尬。 　　他总不能逢人就说，他们不是真的谈恋爱了，他只是配合秦星河的心情玩玩而已。 　　尽管，乔钧有时候觉得秦星河的这种“玩玩”，对他来说有些难以理解。 　　他和秦星河之间的关系太怪了，别说别人了，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甚至不能细想。 　　脑袋里面想东想西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乔钧停下脚步，看向面前的宿舍门。 　　机甲部队的福利在军部是顶尖的好，除了机甲部队，乔钧还没听说哪个部队给安排的宿舍是两人寝的。 　　但他现在倒宁愿住大通铺。 　　乔钧在心里默默叹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在乔钧站在门口不动的时候，秦星河就已经察觉到了。这时候乔钧推门进来，秦星河眼皮都没抬，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完全把乔钧当空气。 　　乔钧来到自己的床边，打开箱子整理起来。 　　行李箱里面的物件被一个个拿出来，又被乔钧一件件摆好。这几天乔钧带回家的，多数是有关机甲的书。在他把书重新摆回书柜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床垫里面的弹簧被挤压的声音。 　　咯吱一声很响，光听声音就能知道弄出声响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乔钧把手里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柜，转身看过去。 　　秦星河像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样坦然，双手叠在脑后，仰卧着闭目养神。 　　白发散在乔钧墨绿的枕头上，发尾处弯出弧度。 　　平时只要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就会放出来的兽耳和兽尾，这时候全都被秦星河收了回去。 　　任谁来看，都能知道这个兽人在闹脾气。 　　乔钧这些年在“哄秦星河”这件事上，已经得心应手了。甚至有时候他都不用说话，只要撸撸秦星河的尾巴，摸摸秦星河的头，就能让雪狼重新开心起来。 　　但是今天他不想哄秦星河。 　　他觉得秦星河的脾气发得毫无道理。 　　为什么他不应该参加格斗？ 　　就因为高中那时候，他在格斗赛上吃过亏吗？ 　　现在他已经是一名机甲兵了。是和秦星河一样的，万里挑一的机甲兵。难道还会像高中时期一样，被别人按着打吗？ 　　再说，名都已经报上去了，秦星河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班长的性格。班长定下来的事情，就算他磨破嘴皮，都不可能改。 　　乔钧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 　　床上的秦星河在乔钧走向卫生间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视线正巧能捕捉到乔钧背影消失的前一秒。 　　等了这么长时间，乔钧也没过来哄他，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这让秦星河感到生气。 　　秦星河从与乔钧初识开始，一直知道乔钧想要成为机甲兵，可是说实话，他从来不觉得乔钧真的能达成这个目标。 　　从客观来讲，兽人成为机甲兵，那属于万里挑一。而人类想做机甲兵，几乎难于登天。 　　在乔钧和他一起备考星立大的机甲专业时，秦星河没什么波动。 　　乔钧和他一起参加大三期末的那次考核时，秦星河想的是起码要让乔钧以机甲专业学生的身份度过整个大学期间。 　　等到他们升上了大四，开始集中训练时，秦星河看着每天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乔钧，几次都想劝他放弃，最终却还是闭嘴了。 　　他觉得给乔钧留个完整的回忆，也许会让乔钧开心些。 　　可是，时间按部就班地过去，乔钧成了他们这届的优秀毕业生，和他一起被送进机甲部队，又开始进行预备兵训练，前不久真的成为了一名机甲兵。 　　以上每一步，都落在了秦星河无法想象的路上。 　　秦星河的父母都是机甲兵出身，没人比他更了解“机甲兵”这三个字背后，承担的是多大的危险。 　　向阳当年会选择转文职，就是怕她和秦琛如果在执行同一个任务时，双双在战场上出了意外，秦星河就会没人照顾了。所以他们之中至少要活着一个。 　　乔钧不行的。 　　一个人类，尽管每天和兽人进行相同的训练，通过了统一标准的考核，也会在第一次遭遇危机时失去身体控制力，全身受重伤。 　　兽人在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而人类很难有生还的可能。 　　兽人和人类的差距就是毫无悬念的大。 　　他以为高中的时候，被那个兽人压着掐住脖子无法反抗和呼吸之后，乔钧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秦星河想不明白乔钧在思考什么。就算乔钧现在已经不需要畏惧普通的兽人了，但是看看他们现在是在哪里？ 　　他们在部队。 　　即使明面上能力相当，但随便一个兽人认真起来，都可以轻松把乔钧压制住，折断乔钧的手脚，捏断乔钧的脖子。 　　在这种情况下，乔钧要去参加格斗赛？ 　　他的确欣赏乔钧和他一样的不服输。但为什么乔钧就是那么固执，就是想不明白呢？天生的差距哪有那么容易弥补。 　　还要跟他吵架，还说“不关你的事”，秦星河简直要气疯了。 　　他是乔钧的男朋友，难道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乔钧把自己送上去受伤吗？ 　　现在确实是没办法把乔钧的名字划去，乔钧这格斗是比定了。 　　但秦星河仍然控制不住地生气。 　　胸口剧烈起伏一次，秦星河平躺着，做了个深呼吸。 　　乔钧这时从卫生间出来了。 　　他看了眼还躺在床上的秦星河，感觉人好像比他进去放东西之前，更生气了。 　　乔钧抿着嘴，来到床边，低头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抬眼和乔钧对视，浅琥珀里面像是燃着小火苗。 　　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房间里的氛围实在很怪，即使是高中时期，他们最水火不容的时候，都比不上这时让他们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最后是乔钧率先打破沉默：“起来一下。” 　　秦星河立刻开口：“干什么。” 　　吵架就吵架，连床都不让他躺了？因为吵架所以触碰不到乔钧，也听不到乔钧跟他讲话，这本来就让他全身的骨头缝都钻出痛感了。现在连点味道都不让他闻了？ 　　乔钧看着秦星河一瞬间变得极有攻击性的眼神，没有回避视线：“我要换床单。” 　　秦星河沉默一瞬，撇过头往墙那边看去，把后脑勺送给乔钧，没动。 　　乔钧也沉默着，忽然伸手把秦星河脑袋下面的枕头一把抽出来。 　　秦星河没防备，脑袋咚地一下砸在了床垫上，被床垫的弹簧震得弹了弹。 　　雪狼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后牙咬紧，瞬间想要起身，却看到乔钧把枕头甩到了对面他的床上后，一步跨上来，坐到了他的身上。 　　秦星河小臂撑着床面，上面顿时由于握紧了手，而浮现出青筋。 　　因为乔钧双手扯住他的领口，吻了下来。 　　仅仅是嘴唇相贴的一个简单的吻，秦星河觉得现在连十几岁的人都不会吻得这么素了，但是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砰砰加速跳动。 　　狼族对于他们唯一的那个爱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两人的眼睛都没有闭上，像是较着劲一样，互相清醒地打量彼此目光里的情绪。 　　刚才率先开口的是乔钧，现在率先沉沦的是秦星河。 　　在秦星河无法抗拒地闭上眼，即将张开嘴邀请乔钧进来的瞬间，乔钧松开了衣领，手按在秦星河肩上，把他往后推了推。 　　秦星河顺势躺倒在床上，向上注视乔钧。 　　乔钧的目光仍然一如既往地几乎没有波动，那份墨色经过刚才简单的亲吻，似乎变得更深。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秦星河，清了清嗓，让黏住的喉咙恢复常态，说道：“下去。” 　　说完，乔钧从秦星河身上起来，坐在秦星河腿边。 　　他看到秦星河的喉结不安分地动了动，轻喘一下，然后按照他的要求，翻身下了床。 　　收回视线后，乔钧有些懊恼。 　　分明决定好这次不哄人的。 　　他抬手扒扒头发，这副动作和秦星河有九成像。 　　装作不知道秦星河关上卫生间的门是去做什么，也刻意忽视了刚才对方变in的触感，乔钧走到窗边把窗户大开，一把扯掉变得皱巴巴的床单，把新床单抖了抖，规矩地铺上去。 　　- 　　晚上训练结束后，季子祯带着洗好的水果敲响了两人房间的门。 　　乔钧听到这个敲门的节奏，就知道门外是季子祯。 　　他直接打开门，把对方迎了进来，往季子祯身后看了看：“只有你自己？” 　　季子祯看着乔钧笑：“文辛说今天白天的时候让你尴尬了，不想过来。” 　　乔钧无奈：“我合理怀疑这不是封文辛的原话。” 　　季子祯笑得露出虎牙，擦着乔钧的肩往里面走。 　　刚进去，季子祯就看到一个碍眼的白狗正背对他，躺在乔钧的床上刷手机。 　　季子祯熟练地移动视线，像是那个方向根本没有活物，他只看到了一张空床一样。 　　乔钧的宿舍，季子祯不知来过了多少次。他熟门熟路地把一碗葡萄放在桌子上，拉过椅子坐下，仰头看着乔钧，问道：“我听说，你报名了格斗？” 第八十三章 别对我手下留情 　　乔钧坐下的动作一顿，垂眸：“你也要说这是个烂决定？” 　　“也？”季子祯重复一遍，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床的方向挪了一寸，然后笑得眼睛弯弯，“怎么会，阿钧很强的，怎么也算不上烂决定啊。” 　　床上的活物忽然发出一声动静。 　　季子祯笑容不变：“阿钧，你这里是不是进狗了？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秦星河一个暴起。 　　季子祯惊讶：“哦，你在啊，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你。晚上好，秦星星。” 　　秦星河现在已经懒得和季子祯吵“你他妈才是秦星星”，因为乔钧不喜欢。于是他抓起外套，气冲冲地走出宿舍，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乔钧收回看向秦星河背影的眼神，无奈地对上季子祯的笑脸。 　　季子祯笑吟吟地解释：“部队生活太无聊了嘛。” 　　那也不用拿秦星河寻开心啊，事后哄人的还得是他。 　　乔钧在心里默默叹气，向季子祯问道：“你提起格斗，是什么意思？” 　　“哦，也没什么。”季子祯低头，修长的手指动起来，很快给乔钧剥好了一颗葡萄。他举到乔钧嘴边，“就是和你说一声，我们班报上去的人，是我。” 　　乔钧接过葡萄的手一顿。 　　在头顶的灯光下，季子祯的笑添了分深意，和碧空一样湛蓝的眸子深处卷着积云：“到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哦，阿钧。” 　　- 　　军部组织的团建大会，是每年面向入伍满一年的新兵的活动。每个部队在每个项目上要求出一个人。 　　像护卫军那种人丁兴旺的部队，想要每个项目选出单单一个人，那角逐是非常激烈的。 　　而机甲兵这里，即使人数少，可毕竟各个是精英，氛围也没有那么轻松。 　　乔钧脚踩着花坛的石头边围，弯腰系紧鞋带。 　　在紧身的作战服的包裹下，脊背和臀部拉出流畅的线条。 　　乔钧刚就系好鞋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起哄的口哨。 　　乔钧动作一顿，转身看过去，发现是他不熟悉的其他班的战友。 　　见乔钧看过来，那个吹流氓哨的战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肩上一重。 　　战友转头看过去，见到和乔钧关系不错的熊族兽人正揽着他的肩冲他笑：“好了好了，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可不礼貌。” 　　说着，熊族兽人隐秘地向乔钧使了个眼色。 　　乔钧对熊族兽人颔首表示感谢，转身走到秦星河身边。 　　秦星河一直注意着乔钧这里的情况，此时视线还落在那个吹流氓哨的兽人身上，淡淡道：“真应该把他的眼睛和舌头挖掉。” 　　乔钧拍拍秦星河的后腰，安抚：“别没事找事。” 　　说着，乔钧开始做起准备活动。 　　在乔钧蹲下压腿的时候，季子祯和封文辛来到了两人面前。 　　秦星河热情地给季子祯送了一个白眼。 　　季子祯根本看不到秦星河的任何反应，蹲在乔钧面前，双臂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阿钧，等会见。” 　　乔钧点点头：“好。” 　　乔钧和季子祯第一场是分别和不同的对手比，两人都晋级了，才会在第二场的时候遇到。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过的，除了乔钧之外，只有一个人类报名了格斗赛，而乔钧的第一场就是和这另一位人类比。 　　场边的仪器发出集合的声音，乔钧边活动手腕，边往他对应的擂台走去。 　　秦星河在乔钧背后轻轻推了一下。 　　隔着薄薄的作战服，乔钧清晰地感受到了秦星河掌心的热度，让他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秦星河的这个动作，有点像是在把好运借给他。 　　嗯，反正秦星河刚才也是赢下了所有人，能代表机甲部队去参加军部的射击比赛了，让他沾沾冠军的好运也好。 　　想着，乔钧踏上了擂台。 　　不知是不是秦星河的好运起了作用，乔钧在比赛开始后的第十六分钟，抓准对手的破绽，一招把对方制伏在地。 　　他们这个擂台的蜂鸣声响起，乔钧立刻放开对方，弯腰伸手。 　　对方不扭捏也不记仇，释怀地笑着，抬手拽住了乔钧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两人按照比赛规矩，拥抱致意。 　　为了不让那群听力绝佳的兽人听到，那人贴在乔钧耳边低声说：“加油打，别给我们人类丢脸。” 　　说着，他用力拍了拍乔钧的背，松开手臂。 　　乔钧笑起来：“好。” 　　又二十分钟后，所有擂台的第一场比赛全部结束，成功晋级的选手，按照组别分配，来到各自对应的擂台边。 　　季子祯站在擂台的另一边，隔着距离望向乔钧。 　　乔钧低着头，用食指勾住领口，顺着领口划了一圈，让受到拘束的颈部能轻松一些。 　　其他班的班长是他们这场的裁判。她在擂台中间提醒：“双方选手可以上台了。” 　　听到她的声音，乔钧把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又松开。 　　和作战服配套的靴子踏上了软底擂台，响起闷闷的一声。 　　班长示意双方握手，把她自己的手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视线左右在两人脸上移动着，向他们再次说明比赛的规则：“不可以击打头部，不可以兽化，不可以使用能力，不可以使用精神波攻击。” 　　说着，她忽然笑了一声，看向乔钧：“哈。上一场的时候，我说到‘不许兽化’就已经结束了。多亏了有你在，让我没白背下后半部分。” 　　乔钧笑笑，嘴角的弧度却不如往常，显得僵硬平直。 　　班长把视线摆正：“大家都是机甲部队的，和平比赛，友好交流。” 　　说完，她放开手，退到了擂台外围。 　　乔钧和季子祯等待比赛开始的蜂鸣。 　　季子祯一直在看着乔钧，忽然说道：“阿钧也紧张吗？” 　　乔钧终于看向了季子祯，低声：“能看出来？” 　　季子祯指指自己的眼睛：“你其实有个习惯，每次紧张或者在思考的时候，就不喜欢看人。” 　　“啊……”乔钧后知后觉，自己确实是这样的。而后，他又想到了季子祯刚才话里的那个“也”，问道，“你也紧张？” 　　季子祯痛快地点头：“当然了。” 　　有人和自己分享相同的情绪，让乔钧一直背在身后左手，变得没有那么僵硬了。 　　这时，昭示各擂台比赛正式开始的蜂鸣声响彻场地。 　　在持续的蜂鸣声中，季子祯对乔钧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还是那句话，千万别对我手下留情，乔钧。” 　　话音落下，乔钧眼前的画面忽然天旋地转。 　　湛蓝的天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背部受到撞击的疼痛还没来得及通过神经传到大脑，乔钧的手脚已经动了起来。 　　他抬腿往侧边踢去，阻止了季子祯预备在上方压制他的动作。 　　趁着季子祯避开攻击的功夫，乔钧手撑住地，头发在半空翻转出一个弧度，起身。 　　乔钧五指虚虚抵在地面，维持着侧弓步下蹲的姿势，视线锁定季子祯的身影。 　　后背的痛感在浓度急剧上升的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被乔钧忽略掉。 　　季子祯几乎没有给乔钧喘息的机会。 　　两人之间4米的距离，季子祯只用一个闪身缩短，花费零点几秒的时间出现在乔钧面前。 　　雪狐的拳和他的外表南辕北辙，不讲花里胡哨，单纯极致的有力，次次带着呼啸的气流擦过乔钧臂侧。 　　兽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乔钧一时只顾得及防御躲避，找不到一点攻击的机会。 　　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眨动，眼球的每一次细微的转动，都在分析季子祯的动作。 　　季子祯的动作逐渐转变为一组组数据，输入乔钧的大脑，唤起了曾经在大学时，他每一次不经意间观望季子祯训练时的记忆。 　　兽人说到底也是生物，再强，也会有他们自己习惯的行动方式。 　　比如秦星河，比起腿更喜欢用拳，习惯用右手做假动作，再用左手瞄准对方的关节出击。 　　比如季子祯，和本人随和的性格不同，在规则之内，出手总是喜欢落到那些足以一击毙命的地方。 　　像是脖子，胸口，和腹部。 　　乔钧抬起小臂挡住季子祯踢过来的腿，侧身调整身体的重心。 　　这个动作让他的整个侧腹，完全暴露在季子祯的攻击范围内。 　　季子祯迅速借助腿下落的惯性，脚掌在地面转了360度，反身用手肘击向乔钧的侧腹。 　　击出去的手肘，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触感。 　　乔钧的脸瞬间消失在季子祯的视野里，随即是击出去的上臂被一种力量限制住。 　　季子祯被拽得一个趔趄。 　　他看过去。 　　乔钧双手掰着他的小臂，双腿剪绞着上臂，腰腹正在发力，把他往地面带去。 　　季子祯一时没有支持自己身体的方法，被乔钧的力度带得栽下去。 　　当他胸口触到地面的前一瞬间，乔钧翻身而上，试图用膝盖压制住季子祯的后腰。 　　季子祯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个笑。 　　阿钧呀，因为是人类，力气比不过兽人，所以总是喜欢用这一招呢。 　　借力打力，像蛇一样紧紧缠在对手身上，再限制住对手身体各处的主要关节，让对方不能动弹。 　　既然都能故意露出破绽给他看，为什么觉得他不会用同一招？ 　　没有比确信自己距离胜利只有一步的那一刻，更让人警戒放松的瞬间了。 　　季子祯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臂正被乔钧折在身后，身体猛地向侧面压过去。 　　肩部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 　　季子祯充耳不闻，瞬间起身，用另一只手提起想要闪出他攻击范围的乔钧，屈起膝盖，击向乔钧的腹部。 　　被攻击产生的刺激超过了肾上腺素可以覆盖的范围，为了向大脑传递“部位受损”的信息，而骤然升起强烈的痛感。 　　一阵粘稠的液体涌上喉咙，拦不住地从口腔和鼻腔喷出。 　　季子祯从来都控制不好精神波。两人距离极近的此刻，精神波通过空气向乔钧传来。 　　沸腾的精神波，像一锅汤，每一个冒出液面并破裂的气泡都在释放着暴虐。 　　身体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乔钧立刻用双腿钳住季子祯的腰，试图以身体的力量把对方重新撂倒在地。 　　他已经使出了目前全身能迸发的最大力量，大腿的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发颤，牙齿紧咬，兽人却一动不动。 　　乔钧察觉到季子祯拎着自己领口的手，突然有了些许的松动。 　　下一瞬间，乔钧被掼到地面，后脑猛地砸在擂台上。 　　眼前有接连不断的黑闪出现，阻碍了他的视野。 　　立刻起来，立刻起来！ 　　视觉一时无法恢复，乔钧靠着身体本能的警告，想要向侧面翻滚过去—— 　　动作完成之前，一只手带起气流，破开空气，虚虚扣在了他的咽喉。 第八十四章 又输了 　　后脑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意，覆盖住乔钧的头皮，让每一个毛孔都炸开。 　　不可以。 　　乔钧的大脑尚有理智，警告自己，蜷缩起已经有电流冒出的手指。 　　不可以，这次的格斗不允许使用能力。 　　上面的人也不是高中时候的那个熊族兽人，是子祯。子祯不会真的伤害到他的性命。 　　为了自保，反射性萦绕在乔钧手上的电流，在下一个瞬间消失无踪。 　　眼睛越过季子祯的头顶向上方看去，乔钧见到了湛蓝的天。 　　他发着愣，嘴动了动。 　　离他最近的季子祯也没听清乔钧在说些什么。 　　由于乔钧已经没了继续反击的动作，等在旁边的班长跨上擂台，几步来到两人身边。 　　她蹲下，注视乔钧：“我可以宣布结果了吗？” 　　乔钧像是电量即将见底的机器人，眼睛一寸寸转着对上了班长的视线，点了点头。 　　班长起身，扬起声音：“三号擂台，季子祯胜。” 　　台下响起掌声和哨声，为一场精彩的比试欢呼。 　　季子祯把虚扣在乔钧脖子上的手抽回，起立之后，又掌心向上地冲乔钧摊开，淡淡笑着：“来。” 　　乔钧盯着季子祯的手愣了一会儿，用双臂勉强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才把手叠在了季子祯的手上。 　　季子祯手臂施力，缓慢匀速把乔钧拉起来，轻轻地给了乔钧一个拥抱。 　　乔钧全身痛得没力气，靠在季子祯身上，放松依旧紧绷的肌肉，用发颤的手拍拍季子祯的背，发出一声气音的笑：“赢得漂亮，子祯。” 　　季子祯的眸子垂着，撑起乔钧的肩扶住乔钧的腰，把他带到擂台边。 　　早已经等在那里的秦星河，立刻上前，用手里的大毛巾从头把乔钧严实包好。 　　季子祯放了手，乔钧被秦星河完全抱在怀里。 　　一旁的医疗组提着担架上前，忽然被秦星河制止：“谢谢。他可以自己走去医疗室。” 　　医疗组面面相觑，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担架。 　　秦星河揽抱着乔钧，向他们的班长打了报告，然后走远。 　　季子祯看了两人的背影很久，在他的班长示意手臂要重新接上，其他地方的伤也要处理时，才把视线收回来。 　　封文辛来到季子祯身边，带季子祯去到一旁坐下。医疗组上前为季子祯处理伤，而封文辛就守在旁边。 　　他忽然听到季子祯低声开了口：“文辛。” 　　封文辛等了半天没听到季子祯继续，于是接了句：“嗯，季子祯。” 　　季子祯低着头，让封文辛看不清他的表情：“阿钧他，比起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秦星河吗？” 　　封文辛沉默片刻，答非所问：“我以为你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乔钧了。”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季子祯感觉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像是他自己在说话，倒像是在听着另一个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直到刚才。” 　　直到刚才，他看到秦星河把乔钧接过去的时候，乔钧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秦星河衣服的手，突然发觉，自己是在这一瞬间才真正意识到，他在乔钧那里，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秦星河的。 　　同时，啪嗒一下，他听到了心里一块悬了六年的小石头，悄然落地的声音。 　　他的心在之前瞒过了他自己，在几十秒前，才真的把乔钧放下。 　　封文辛看不到季子祯的表情，可他觉得他能猜到。 　　于是在医疗组处理完季子祯的伤之后，封文辛上前一步，坐到了季子祯身边，抬起手臂，犹豫了几秒，还是落在了季子祯肩上。 　　“失恋而已。”封文辛目视前方，手在季子祯肩上轻拍，“晚上吃点好的，都能过去。” 　　许久之后，封文辛放在季子祯肩上的掌心，传来了压抑且微弱的颤抖。 　　然后，他听到季子祯像是憋在胸口发出的一声：“……你请吗。” 　　封文辛笑笑：“好。” 　　这边，秦星河带着乔钧慢慢往医疗室走。 　　乔钧最严重的伤是后脑受到的撞击，让他现在眼前忽明忽暗的，脚步也虚浮，走路摇摇晃晃。 　　如果不是靠在秦星河怀里，乔钧可能下一步踏出去就会摔在地上。 　　秦星河心疼得都想把手伸进去，把自己的心脏扯出来，拔掉连在心上的血管，这样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想让医疗组把乔钧迅速送去医疗室的，可是乔钧刚才以一种不可反驳的方式，用精神波对他说，不想被别人抬过去。 　　秦星河咬紧了牙也没办法，只能按照乔钧的意思，拒绝了医疗组。 　　他们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秦星河立刻就要把乔钧抱起来继续走。 　　乔钧连拒绝的力气都没了，攥着秦星河的衣服，头窝在秦星河的胸前，呼吸的频率很快。 　　怀里的人由于失血，在冷得发抖。秦星河抱着乔钧的手也在抖，脚步加快。 　　忽然，乔钧发颤的声音在秦星河怀里响起：“星河……” 　　秦星河吻在乔钧汗涔涔的额头：“嗯，我在。再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到医疗室了。” 　　乔钧却不是想说这个。 　　他拽着秦星河衣服的手用力，熨得平整的军部训练服上，被他抓出一道道褶皱：“星河——” 　　——我又输了。 　　又输了。用尽了全力，还是又输给了兽人。 　　都是七星的机甲兵，都是普通的高二学生，他却怎么都赢不了。 　　刚才他被季子祯制住喉咙的时候，又看到了那片天。 　　他想说，这次的天比高二那时候的蓝好多。 　　可是，季子祯分明没用力，他的声带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让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秦星河和季子祯的背影，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兽人的背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眼前。 　　乔钧以为自己已经能和他们并肩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得上呢？ 　　在秦星河怀里，乔钧昏沉地闭上眼睛，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 　　祁布知道今天营地里有团建大会的选拔，在医疗室值班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往外面的空地上瞟。 　　机甲部队的营地里，除了入伍一年左右的新兵，基本不会有其他的机甲兵在。机甲兵的数量少得很，现役的几乎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或者正在休假的，也不会留在营地里。 　　祁布手托着下巴，悠长地叹了口气：“唉……好无聊啊——” 　　“啊”字的音节刚发出来，远处的门忽然被用力敲响。 　　祁布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见到一位兽人抱着一个大面积沾血的毛巾向他走来。 　　祁布刚站起来，立刻听到兽人焦急的说道：“医生，麻烦您过来看一下。” 　　哦，仔细看看，那里面是个人啊。 　　祁布指挥着他把人放在扫描舱里。 　　机甲部队的福利是全军部最好的，医疗条件也不例外。配备的扫描舱，在进行身体状况扫描的同时，还能做一些基础的紧急治疗。 　　祁布拉来把椅子，坐着滑到扫描舱面板前，胳膊习惯性地撑着桌面，手指搭在唇上。 　　祁布：“嗯？” 　　他眯起眼睛，奇怪自己怎么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忽然想起来刚才望着外面发呆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远视眼镜放到头上了，连忙把眼镜戴到了鼻梁上。 　　祁布看看数据：“嗯……脑震荡，腹部有内出血，肌肉拉伤……” 　　祁布往椅背一靠，把眼镜重新戴到头上，指指一旁的饮水机，对秦星河说：“小问题。你去喝杯水冷静一下。” 　　对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机甲部队医生，乔钧的伤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外面摔跤之后，膝盖蹭破了层皮，出了点儿血。 　　秦星河按捺下心里的焦急，根据医生的指示，手脚僵硬地去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仰头灌进去。 　　祁布有个在诊断的时候自言自语的习惯。他操作着把乔钧往生物修复舱里送，一边嘀咕：“看来是最近对身体的休息不充分，不然也不至于这点伤就晕过去……不是说机甲兵如果自己不愿意，怎么都不会失去意识的吗？真是奇怪……” 　　秦星河忍不住开口：“医生，他是个人类。” 　　“嗯？”祁布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理他的自言自语，愣了一下，才笑起来，“人类怎么了？这地方的人类也算不上正常的人类，一个个身体壮得像头牛一样。” 　　祁布碎碎念起来：“有时候我都在想，这里空气里是有什么催化因子吗？别说你们当兵的了，就算是我，平时在家要靠五杯咖啡吊着命的人，在这里能从早干到晚，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祁布沉思：“哪天真的叫人拿仪器过来测测吧，总感觉我参与到了一场黑暗的活体试验里……哦，修复好了。” 　　祁布滑着椅子来到修复舱前，按下了开启按钮。 　　修复舱里面的绿光，在舱门开启之后渐渐灭下去。 　　祁布指指乔钧，秦星河立刻上前把乔钧从舱里抱去了病床上。 　　祁布坐着椅子，跟在秦星河后面滑：“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修复舱里面非要弄上绿光啊？难道是象征着生机吗？要我说它真的丑死了。” 　　秦星河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其他医疗组的成员都被调去考核现场，只有这位医生在医疗室值班。 　　秦星河揉揉太阳穴：“医生，他现在没事了吗？” 　　“算是吧。”祁布扭着屁股控制着椅子，来到乔钧床边用笔式手电照了照乔钧的瞳孔，终于放弃了他的椅子，起身去拿了袋液袋过来，给乔钧吊上了，“给他吊点能量液，让他睡一会儿就好了。他最近应该是睡眠很不足。” 　　说完，祁布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滑着离开乔钧的床位：“我就在里屋，有什么事过去叫我。要是吊完之后他醒了想走，不用跟我打招呼，直接走就行。” 　　秦星河应了一声，在祁布的示意下，把乔钧这张床的帘子拉上了。 　　他侧坐床边，握起乔钧的手，俯身用唇轻轻碰着乔钧的手背。 　　乔钧这只手攥着他衣服的触感还留在身体上。 　　乔钧当时想说什么呢？ 　　秦星河看着乔钧皱着眉的睡颜，无法体会，也想不明白。 第八十五章 不想看你受伤 　　祁布说乔钧的伤不算大事，并不是安慰秦星河而随口说说的。 　　乔钧的身体远远比高中时期结实，其实正常情况下，确实如祁布所说——即使后脑受到猛烈撞击，出了血，造成了脑震荡，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昏迷。 　　乔钧的确是最近没能休息好，在秦星河身边又让他很安心。与其说是昏迷，不如说是身体在趁机补觉。 　　一个小时后，乔钧悠悠转醒。 　　秦星河时刻关注着乔钧的状况，见乔钧睁开眼，立刻俯身在乔钧脸上和身上到处摸着：“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脑震荡虽然立刻被治好了，但是后遗症还隐约残留着。好在乔钧是机甲兵，对于因眩晕而起的反胃感已经很习惯了。 　　这点脑震荡带来的反胃，甚至没踏进乔钧的忍耐范围。 　　乔钧握住秦星河的手腕，手指的力度很正常，没有脱力的迹象：“没有不舒服。” 　　秦星河松了口气，反手握住了乔钧的手：“你睡着的时候，我看了看你的后背，还是有些淤青。” 　　乔钧“哦”了一声：“就算是修复舱也不能立刻治好所有伤。我现在不疼，等着淤青慢慢消下去就好了。” 　　秦星河抿着唇没说话。 　　乔钧捏一捏秦星河的手：“星河？” 　　怎么忽然不讲话了？ 　　秦星河忽然俯身抱住了乔钧，手很克制地轻轻搭在乔钧肩上，没有碰到背上的伤。 　　秦星河埋在乔钧的颈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不想看你受伤。” 　　乔钧脸部的线条放松柔和了些，手放在秦星河背上拍着：“我也不想受伤。” 　　那不要继续当机甲兵了好不好。 　　秦星河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封在身体里。 　　他知道乔钧听到会不高兴。现在乔钧的身体还没好，他不想让乔钧不高兴。 　　不知道之前王叔叔让乔钧转部队的提议还作不作数。秦星河胡乱想着，在乔钧怀里轻轻闭上眼睛。 　　- 　　三天后，各部队自己的选拔结束，军部团建大会正式开始。 　　乔钧虽然没有机会代表机甲部队出战，但秦星河在射击比赛上拿了第一，理所应当地在选手入场的时候，代表机甲部队，在场内跟着溜达了一圈。 　　还不忘在路过他们机甲部队的看台的时候，扬起下巴冲乔钧挑眉，露出一个英气十足的笑。 　　乔钧旁边的同班战友顾易立刻捂住胸口，一副陶醉的模样：“啊……我中枪了。” 　　他们的班长似笑非笑：“用我给你送医疗队那里去吗？” 　　顾易：“唔，能被班长公主抱着送过去，我死而无憾。” 　　班长：“你哪只耳朵他妈的听见我要抱你去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被扔过去或者被拖过去，你自己选一个。” 　　顾易嘤嘤嘤地往乔钧怀里一窝：“班长好凶。” 　　班长：“我还有更凶的，再不给我坐直了我就让你开开眼。” 　　乔钧能感觉到顾易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眨眼间，像刮了一阵风似的，对方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好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一动不动。 　　班长满意地收回目光。 　　几秒后，乔钧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小声的：“好凶哦，怕怕——哎呦呦！嘶，疼！班长！真的疼。我错了！乔钧，救人！！” 　　乔钧原本笑呵呵地看着对方和班长拌嘴，这时候听到对方的呼唤，立刻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认真得像是前面有彩票正在开奖。 　　在顾易破防的大叫声里，选手入场完毕，团建大会正式开始。 　　秦星河参加的射击排在第三个项目，这时候在休息区无聊地往乔钧所在的地方看去。 　　王择凑过来，顺着秦星河视线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他是知道兄弟在看什么的。于是往秦星河旁边一坐，打趣：“哟，看男朋友呢？” 　　秦星河的眼神一点儿偏移都没有：“是。你有吗？” 　　王择：“……” 　　王择：“秦星河，我发现你最近真挺讨厌的。” 　　秦星河：“是因为我有对象而你没有吗？” 　　王择：“………………” 　　妈的，有病吧。 　　他真是闲的才来秦星河身边找不自在。 　　王择气得往椅背一靠，闭嘴不说话了。 　　两人安静地待了一会，秦星河忽然开口了：“王叔——王上将之前说想让乔钧转去你们部队，你记得吗？” 　　王择：“当然记得。我爸倔起来有多难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秦星河停顿一瞬，问：“他现在有改主意吗？” 　　一听到秦星河的话，王择猛地坐起来：“你什么意思？乔钧说他想转部队？” 　　不可能吧？乔钧有多想做机甲兵，连他王择都知道。 　　“没有，不是乔钧说的。”秦星河的目光仍然落在乔钧身上，看他和旁边的顾易聊天的样子，眸色沉了些，“我就是觉得，乔钧他不太合适做……啧，算了，没什么。” 　　秦星河低下头，胳膊撑在膝盖上，手插进发丝之间拨弄头发。 　　王择望着秦星河，半天没眨眼。 　　他刚想开口，前方的屏幕忽然提示已经轮到他们射击比赛的选手前往场上做准备了。 　　正好王择也没整理好自己想说的话，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话咽了回去。 　　排在秦星河身后入场的时候，王择盯住秦星河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透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究竟在考虑些什么事情。 　　王择收回想法，代表对空防御部队，跟着队伍，走进了射击场。 　　星立高和星立大的运动会，也是有射击这项比赛的。 　　但是来到了部队，比赛的水平就完全不一样了。 　　星立高和星立大的射击，一个是100米，一个是300米。而军部这里，比的是千米外活靶射击。 　　直线一千米的距离，他们所在的场地当然是没有那么大。但是多亏了七星对于军队的大力扶持，以及科技的发展，他们完全可以通过仪器和算法，精准模拟出万米以内的狙击。 　　选手一个个进入场内，走到相应位置站好，在协助员的帮助下，把面前台子上的仪器戴到头上。 　　明明是射击比赛，却像是要开始打游戏一样，这画面看上去有些怪异。 　　王择在戴上仪器前，瞥了眼身边的秦星河。 　　秦星河捕捉到了王择的眼神，闭上眼，弯腰让协助员把仪器给他戴上：“怎么，我威胁到你拿第一了？” 　　王择一笑：“我一个对空防御的，不拿第一，那可就闹笑话了。” 　　秦星河接过协助员递来的通讯器，塞进耳朵之前，忽然说：“要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乔钧，第一是不是你的还真不好说。” 　　王择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戴上仪器和通讯器。 　　眼前被一片黑暗覆盖，很快一些颜色各异的线条迎面飞驰而过，耳机里传来机械提示音。 　　“射击比赛，距离开始，三，二，一——” 　　王择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战争过后的断壁残垣。 　　城市被战争的炮火毁了大半，隐约能从各处仅剩半截的通天高楼中，窥见这里曾经的繁荣。 　　滚滚浓烟从这个城市的各处升起。 　　王择站在一处十几层高的楼体顶部，俯视这片开阔的地方。 　　仿佛有高处对流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 　　气流的感觉让王择回过神，立刻找到一处掩体，把自己的身影掩藏起来。 　　为了追求最接近的真实，模拟器里的每一处场景，都是按照现实一比一扫描还原的。 　　王择对这里不算陌生。当年在他爸的办公室里，让他爸操作着巡航者三号查看秦星河和乔钧所处的二星的状况时，曾在屏幕上见过这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时的画面，和现在他目之所及的场景重叠起来。 　　这里是二星。几年前战败之后的二星。 　　骤然，他所在大楼的下方，响起了爆炸声。 　　王择立刻收起脑内纷杂的想法，从背上的包里拿出狙击枪的各个部件。两秒之后，一把组装好的能量狙击枪出现在王择手上。 　　架枪，伏地，调试镜筒。每一个动作都做过了千万遍，融入肌肉和呼吸一样地流畅。 　　王择眼里的世界，通过镜筒中的数据处理，变成了绿色。 　　射击比赛，每一个需要被狙击的目标，都已经被提前标记了。选手在模拟器中使用的枪，被关闭了一切自瞄系统，只能靠选手自己的眼睛和手来瞄准目标。 　　模拟器制作的系统，力求一比一还原真实。现实中存在的风阻，摩擦，以及各种意想不到的特殊情况，都会在这里得到重现。 　　微风在王择面前拂过，吹动额发。 　　高处飞累了的鸟，扑棱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找到了落脚点，缓缓停在王择架起的枪杆上。 　　透过镜筒观察这个世界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镜筒识别到王择眼睛聚焦的目标，界面上方的数值不断变换，提示着此时目标与王择本人之间的距离。 　　霎时，空气停止了流动，风不再吹拂。 　　枪杆上落脚的鸟，随着第四声枪响，猛地振翅飞起，逃离脚下已经变得不安全的地方。 　　一片羽毛缓慢地飘下，落在枪口边。 　　王择垂眸起身半蹲，手指搭上漆黑的枪管。 　　耳边响起机械判定音。 　　已确认，目标7人，已击杀7人，总用时9.42秒。任务成功。 　　秦星河曾经向王择夸过乔钧——在此之前王择以为按照秦星河的狗脾气，“夸”这个字根本不会出现在秦星河的字典里——说乔钧的射击技术，千米之内一击毙命，千米之外弹无虚发。 　　可，这只是他们对空防御部队的兵，最基本的要求罢了。 　　以最少的消耗，对几万米高空之外袭来的敌人发起攻击。他们是在宇宙征战的机甲部队之下，守护七星的第一道防线。 　　王择抬手，屈起食指，用指节顶起扣在眼上的仪器，虚拟和现实瞬间互相冲击起来，左眼是破败的二星，右眼是正欢呼的比赛现场。 　　食指和拇指一起发力，把仪器从头上摘下。王择把仪器放到不远处的台子上，随手理了理被弄乱的额发。 第八十六章 日久生情 　　然后王择转头看向显示分数的大屏幕。 　　射击比赛以击杀速度和击中的部位来计算分数。 　　周围的选手也在陆续地摘掉仪器。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分数出现在了屏幕上，比赛结束。 　　王择看着排在第一的自己的名字，还有后面跟着的“对空防御”几个字，笑得眼睛弯弯，虎牙都露了出来。 　　光高兴还不够，他还要贼兮兮地凑到旁边的秦星河身边，用手肘碰碰秦星河的腰侧：“哟，不是放水了吧秦大少爷？怎么拿了个第二，成绩还跟我差那么多啊？” 　　秦星河：“……” 　　王择啧啧摇头：“下次还是让乔钧来吧，没想到秦大少爷也不够看啊。” 　　猛地，王择的肩上一沉。 　　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面前，手臂搭在他肩上，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得了第一，恭喜你啊，天天。” 　　王择：“……” 　　王择疯狂起来：“不许叫我小名！不许叫我小名！！” 　　乔钧坐在看台上，虽然听不清王择在场内大呼小叫些什么，但光看王择手舞足蹈的模样，他就能想象出来了。 　　乔钧看向王择的成绩。 　　9.42秒，七个目标只用了四枪，各个击中头部或者心脏位置。 　　因为经常和秦星河在一起，而且是以机甲兵为目标的，所以乔钧经常会忽视王择的能力。 　　他已经忘了很久了：王择和秦星河一样，是一位军家出身，能力出众的优秀军人。 　　班长坐在乔钧附近，看着屏幕，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乔钧，你去的话，能打出这个成绩吗？” 　　乔钧愣了愣，如实回答：“很难。” 　　班长的指腹摩擦着下巴：“是哦。” 　　先前被班长制裁了的顾易探出脑袋：“不过秦星河的成绩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13.18秒，虽然和第一的王择差了些，但对于新兵来说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班长眼睛一瞪：“我们可是机甲兵，拿着最高的补贴，住着最好的地方，用着最好的东西。样样都不能落于人下，懂吗！” 　　顾易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以防班长忽然揪上来，大声答：“明白！” 　　对于顾易识时务的反应，班长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休息区那里：“下一项格斗，我们必须得赢下来。” 　　乔钧看向已经站在休息区出口的季子祯。 　　那天，他刚要和秦星河从医疗室出去，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季子祯，以及他身后的封文辛。 　　季子祯见到乔钧还在，松了口气。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也放缓了脚步，来到乔钧面前。 　　他刚想笑着说些什么，乔钧先他一步开了口：“赢了吗？” 　　季子祯一愣，嘴角的弧度降下去，使劲抿着，点了点头。 　　乔钧上前一步，轻拍季子祯的手臂；“恭喜。太好了。辛苦了。” 　　见季子祯低着头不说话，封文辛看了看季子祯的脸，对乔钧说道：“他受了点伤，得进去处理一下。” 　　乔钧点头，侧身让开了地方。 　　不需要兽人的嗅觉，连他都能闻得出来，季子祯身上满是血味。 　　封文辛来到季子祯身边：“走吧。” 　　半天，季子祯才点了头。 　　随着点头的动作，一滴泪从空中坠落，砸到地面。 　　乔钧的身体立刻僵硬住。 　　他刚要伸手向季子祯，季子祯忽然拽过了封文辛挡在他自己和乔钧之间。 　　季子祯在封文辛背后低着头弯着腰，一言不发。 　　封文辛感受着季子祯揪住他背后衣服的力度，小幅度偏头过去看了看季子祯，转回头对乔钧说：“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乔钧斟酌了半天，还是闭了嘴，被秦星河拉走了。 　　从那天起，直到现在，乔钧几乎都没有和季子祯打过照面，更别提说点什么了。 　　还好封文辛和他是一个班的，这几天训练的间隙和封文辛聊聊天，倒也不至于对季子祯的情况一无所知。 　　也还好，封文辛愿意和乔钧说些季子祯的状况。 　　季子祯那天在乔钧手下受的伤，几乎算不上是伤。在乔钧被秦星河带去医疗室之后，季子祯被在场的医疗组紧急处理过，就继续参加了下一轮比赛。 　　季子祯的格斗在整个机甲部队里面都算是很强的。直到最后一轮决赛，季子祯才真正意义上的负了伤。 　　在裁判判决下来的瞬间，季子祯就拖着场边的封文辛，直奔医疗室去了。 　　路上，季子祯没放开手，闷头走着，对封文辛嘱咐道：“文辛，要是我等会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封文辛了然：“嗯，我会阻止你的。” 　　还好他们来到医疗室的时候，乔钧还没走。 　　但是这些事，封文辛是一句都不能跟乔钧说的。 　　他只能闲聊一些季子祯这两天的恢复情况，看到乔钧放心下来的表情，再把乔钧这里的反应传给季子祯。 　　封文辛感觉自己像个鸽子，天天带着两人的信来回飞。 　　他也没想到，前室友失恋，跑出一身汗的会是他。 　　封文辛坐在乔钧斜后的位置，余光忽然捕捉到了秦星河正往乔钧那里走的身影。 　　大学时期，秦星河和乔钧两人的绯闻在学校里闹得人尽皆知，封文辛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那个帖子。 　　他没想到能和当事人之一的季子祯成为室友，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巧，秦星河和乔钧就在他们隔壁住。 　　说实话，他从来不认为，季子祯真的会有机会。 　　封文辛相信日久生情。长久的习惯能融入血肉，这不是任何浓烈的感情能替代的。 　　乔钧和秦星河之间，毕竟比和季子祯的相处时间长些，不是季子祯用尽努力能打破的。 　　他本来以为季子祯早就放弃了，没想到居然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季子祯跟他说过，对乔钧是一见钟情。这种东西，能持续这么长时间吗？ 　　封文辛盯着乔钧出了神。 　　忽然，比完赛回来，坐到了乔钧身边的秦星河，向后转头，准确地对上了封文辛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封文辛一愣。 　　这时候，乔钧也随着秦星河目光的方向看过来，看到封文辛正在看着自己。 　　乔钧等了等，见封文辛没有开口的意思，友好地笑了一下，转回了头。 　　顺手带了下秦星河的肩，让他也回了头。 　　封文辛忽然懂了，也许并不是相处时间长短的问题。 　　而是乔钧和秦星河之间的那种氛围，无论谁都插不进去。 　　秦星河回过头，和乔钧咬耳朵：“他找你有事？” 　　乔钧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刚才看过去了，也什么都没说。” 　　忽然，乔钧灵光一现：“是不是想和我说子祯的事？” 　　秦星河不高兴了，冲着下面场内努努嘴：“他人在那儿呢，能有什么事要说？” 　　乔钧无奈：“别那么小气。” 　　秦星河嚷嚷：“我才没！” 　　班长这时候一个眼刀杀过来，两人立刻乖乖闭上嘴。 　　能选出来参加格斗的选手，都是各自部队里面最能打的。几乎每场比赛双方都势均力敌，基本半小时才能分出胜负。 　　看台上的都是当兵的，自然愿意看格斗，同时也不吝啬自己的欢呼。 　　每场比赛看似时间漫长，观看的人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转眼就到了决赛。 　　和往年大部分的决赛阵容一致，这次决赛的双方也是机甲部队和护卫军。 　　二十分钟后，季子祯顶着一张和他发狠的动作丝毫不匹配的笑脸，为机甲部队赢得了第一。 　　在裁判宣布的瞬间，季子祯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乔钧，兴奋地冲乔钧挥着手。 　　这是这几天季子祯第一次主动找他。 　　乔钧立刻抬手回应。 　　这次团建大会的记录员，远远地举起了相机，把这一幕定格下来。 　　五天后，团建大会的纪念册做好，发给了当时参加了大会的每个兵。 　　秦星河看着格斗赛那一页，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好长时间。 　　明明他在入场的时候也和乔钧有互动，为什么没能拍下来？ 　　哦，好吧，那时候人确实挺多的，总不能抓着他一个人拍。 　　那他比完赛之后在做什么？他是第二，每个项目的第二也都被单独拍了。 　　秦星河把册子翻到射击那一页，只看到了一张硕大的他被王择勾肩搭背的照片。照片下面还提了几个字：惺惺相惜的友谊。 　　几秒后，秦星河拿出手机，给王择去了个电话。 　　王择刚训练完，边喝水边接起电话：“喂？” 　　秦星河：“以后你他妈离我远点。” 　　王择：“？你犯病了？跑我这儿来放什么突发狗屁？” 　　秦星河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给王择气得当天晚上饭都多吃了两碗。 　　- 　　按照机甲部队的惯例，每年的团建大会结束之后，就是这届新兵需要真正前往前线出任务的时候了。 　　各个班长也要回归各自的小队。 　　在团建大会结束后的下一周，机甲部队统一组织了一场聚会。说是聚会，其实是为了给大家留出告别的时间。 　　毕竟机甲部队每天的时间都被训练内容安排得满满的，如果不是上面特意安排出时间，估计他们这些兵都没机会和自己的同班战友以及班长好好告别。 　　团建大会时坐在乔钧身边的顾易，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嘴里塞鸡腿，口吃不清地说着：“我还以为、呜呜，机甲部队是不讲人情味的呢。没想到，能给我们……嗝，留出时间告别。呜呜呜呜……” 　　班长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要吃要说还是要哭你给我选一个行不行。你这样出去别说是我带出来的，净他妈的给老子丢人。” 　　顾易疼得脖子一麻，嘴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话也不讲了，也不哭了。 　　秦星河剥了只虾放到乔钧面前，忽然问起来：“班长，之前您说，您是二队的？” 　　班长正抹桌子似的给顾易擦鼻涕，听到秦星河的问题，看了他一眼：“嗯。怎么，想跟我打听上面都把你们分到哪个队了？” 　　秦星河毫不掩饰地点头。同班的其他人也竖起耳朵，一副好奇的模样。 　　班长气笑了，骂了一句：“你们这群小崽子……” 　　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班长抬起头：“具体的安排我也还不知道。不过，封文辛，秦星河。” 　　他看向被点到名字的这两人：“你俩，我听说是要被划给一队。除了你俩，还有隔壁班那个季子祯，也要去。” 　　乔钧放在桌面之下的手，瞬间紧紧攥住裤子。 第八十七章 我们要分开了 　　机甲部队的每队任务侧重不同。比如一队相当于先锋，里面聚集了机甲部队里综合能力最强的兵；比如二队擅长收集情报和侦查，需要机动性强、头脑灵活且冷静的成员。 　　秦星河、季子祯和封文辛，在每次考核中都能拿到前面的名次，乔钧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能进一队。 　　他们是乔钧的朋友、同学，乔钧理应为他们感到高兴。 　　但是为什么，现在他胸口的阻塞感快要让他窒息了。 　　班长在说话的时候，手上给顾易擦脸的动作停了下来。 　　顾易得了空，终于又能开口说话了。他看向秦星河和封文辛：“不服不行啊，你们是真牛，一队都能进得去。我以前听说，一队基本都是从其他队选上去的呢。” 　　班长瞪了顾易一眼：“我只是说听说，又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顾易呲着牙：“二队的人提供的情报，肯定是八九不离十的嘛。” 　　说着，顾易又凑到班长眼前：“哎班长，你说，我能进二队吗？” 　　班长哼笑一声：“就你这大嘴巴的样子，想什么呢。” 　　顾易嘟嘟囔囔：“班长你也很凶啊，动不动就生气，这样也能在冷得像冰一样的二队待着啊？” 　　班长：“……你小子是不是以为要结束了，我就不敢揍你了？” 　　顾易立刻躲到乔钧身后：“啊啊啊乔钧救我！” 　　班长怒吼：“别他妈一有事就往乔钧身后躲！” 　　顾易哇啦哇啦地叫：“当然要躲！全班就我们两个人类，我和乔钧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班长：“乔钧你给我让开！” 　　顾易：“乔钧！哥哥！不能让啊！！” 　　乔钧被顾易抓着肩膀，整个人被扯得左晃右晃的，先前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都被摇出去了似的。 　　其他班的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隔壁班的班长抬高声音调侃：“哎哟沈明，都这时候了还教训人呐？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吧，昨天你还跟我抱怨你们二队这几年都缺人了，你不得对人友好点儿，人家才愿意在你们二队待啊？” 　　沈明停下动作，把袖子撸起来，转头对隔壁班班长皮笑肉不笑：“行啊。我自己的崽子我还真舍不得打，要不你来陪我练练？正好给我们二队招生了。省得一个个都以为二队里全是一群喜欢冷脸还不会打架的草包。” 　　顾易从乔钧身后探出脑袋，眼睛滴溜溜地在沈明和隔壁班班长之间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咧着嘴喊了句：“老大加油！” 　　已经有更好事的人，把周围的桌椅都的清到了一边，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秦星河拉了乔钧一把，让人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自己身边。 　　季子祯这时候也来到了他们这里，站在封文辛身边，笑吟吟地看着前面已经在脱外套的两人：“我听说，他们两个从新兵时期就一直较劲呢。一天见了面能吵上八百次，但是没事休假的时候就会约着出去喝酒，也不知道到底是关系好还是差。” 　　上次团建大会之后，季子祯对待乔钧的态度恢复了原样，不再刻意躲着乔钧，还能向乔钧搭话了，这让乔钧松了口气。 　　乔钧不知道季子祯说的这些事情，可有时确实能看出来他们两个班的班长之间有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原来他们之前认识。” 　　季子祯点点头，手绕过封文辛背后，想要够封文辛的杯子。 　　封文辛的目光在季子祯和乔钧身上转了转，见两人没了不久前那种尴尬的氛围，放松了些，顺手把自己的杯子推给季子祯。 　　趴在乔钧肩上的顾易忽然哼哼一笑：“季子祯，你们班长输定了。” 　　季子祯仰头喝着果汁，闻言，垂眸往下一看。 　　“你不知道吧。”顾易得意洋洋地把下巴搭在了乔钧肩上，竖起食指，“我们班长，当年在新兵营的时候，可是代表机甲部队去参加团建大会的格斗的，还拿了第一。” 　　季子祯挑眉：“所以？” 　　他不也是拿了第一？但这不代表他就是格斗最强的，其实部队里有很多比他强得多的战友，只是他们没有报名格斗。 　　就像乔钧没报名射击一样。 　　顾易：“啧啧，你们这情报收集能力真的差劲。你们知道当年老大那一届新兵里面，还有谁也报名了格斗吗？” 　　乔钧很给面子，配合了一句：“谁？” 　　顾易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秦星河：“秦琛秦上将。” 　　除了秦星河，剩下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顾易看上去很享受他们的反应，刚要再吹点班长沈明的彩虹屁，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响，随即四周爆发一阵剧烈的欢呼。 　　乔钧往那里看过去。 　　沈明似乎是把隔壁班班长摔了出去，此时正一脚踩着对方的肩，握着对方的手，一副要把对方胳膊整条卸下来的架势。 　　对方手臂就那么长，沈明也不能真的把手臂卸下来，身体站不直，只能微微弯着腰，俯视隔壁班班长。 　　隔壁班班长被摔出去了，输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地上了，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回望沈明，轻佻地问出一句：“这下开心一点了？” 　　沈明嘁了一声，把脚挪开，就着握手的姿势把人拉了起来。 　　隔壁班班长起来之后，作势要往沈明这里倒，却被沈明一个肘击给杵到另一边去了。 　　周围还有其他班的新兵起哄：“班长，你也上去试试呗？” 　　沈明向他们这里看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班长大惊失色：“别胡说啊，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班长我上去，得在治疗舱里躺三天。” 　　沈明笑笑，拿起自己和隔壁班班长的外套，边穿边往乔钧他们这里走。 　　隔壁班班长跟在沈明身后，在一群沈明班的新兵里面见到了季子祯：“哟，又来找老同学叙旧啦小季？” 　　季子祯弯着眼睛点点头，跟班长一起回到自己班。 　　大家把撤到一边的桌椅恢复原位，几个班长凑在一起划拳决定出哪个班来做收尾。沈明的运气不错，在第二轮的时候就赢下了，让乔钧他们班远离了收拾聚餐的烂摊子的任务。 　　解散之后，乔钧和秦星河缓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们班除了封文辛，都在刚才的聚会上喝了点酒。乔钧吹了会儿风，酒气散了一些之后，忽然问道：“顾易说的是真的吗？” 　　秦星河原本看着脚下的路发呆，听到乔钧的提问，反应了几秒才理解问题，回答道：“是。” 　　乔钧直到现在还是很惊讶：“我知道秦上将和向书记年轻，但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生下你了。” 　　见到沈明的第一天，沈明就向乔钧他们自我介绍过，年龄还不到40岁。 　　秦琛和向阳都是和沈明一届的。同一届的新兵，年龄最大也只会差4岁。也就是说，秦琛和向阳在他和秦星河目前这个年龄前后，就生下了秦星河。 　　乔钧本来以为秦琛和向阳看上去年轻，是因为他们两人长得好看。原来不止是美貌的作用。 　　“嗯，是。”秦星河看向乔钧，“狼族认定一个对象之后就不会改变，所以大多数都结婚很早。” 　　乔钧点点头。 　　秦星河盯着乔钧肩头，那里是刚才顾易趴过的地方。他怎么看怎么碍眼，像是顾易的气味能被他用眼睛看到，刺得秦星河双眼很难受。 　　酒精的作用上来了，秦星河忽然一把揽过乔钧的肩，手紧紧地握着。 　　秦星河的力气和平时不同，让乔钧皱眉。即使乔钧不至于柔弱到觉得痛，需要让秦星河拿开，可也会觉得不舒服。 　　但是乔钧什么都没说。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了一段，这次是秦星河率先开口：“班长说的那件事，你怎么想的？” 　　乔钧：“你和子祯还有封文辛要去一队的事情？” 　　秦星河：“嗯。” 　　乔钧组织了下语言：“羡慕总是有的。能直接划进一队，对于哪个机甲兵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誉。我知道秦上将和向书记当年也是在新兵时期就被看好，直接被分到一队的。我也知道你很崇拜他们，能和父母走上一样的路，我替你开心。” 　　乔钧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一句是秦星河想听的。 　　于是秦星河直接问道：“你自己就没什么想法？” 　　乔钧装傻：“什么想法？” 　　秦星河不吃这套，靠在乔钧耳边：“你也想去一队，或者让我不要去一队——这种想法。” 　　乔钧的身体一僵，用了力气推开秦星河，直视秦星河的眼睛：“你喝多了。别说话了，回去喝点水赶紧洗漱，然后睡觉吧。” 　　说完，乔钧没管秦星河是什么反应，自己率先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响起了秦星河的声音：“乔钧，你到底懂不懂。我们要分开了。” 　　乔钧的脚步没有停顿：“你现在的失序症已经治愈了80%以上，基本可以离开我，独立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方面不需要担心。” 　　秦星河冲上来猛地拉住乔钧的手臂：“你别他妈的装傻行不行，我现在是在跟你说我的病吗？” 　　“我们没有要分开。”乔钧终于再次看向秦星河，眼里的情绪沉在深潭里，“我们都还是机甲兵，每次执行完任务就会回到营地，这算分开吗？” 　　秦星河的浅色琥珀染上焰火一般的红。 　　在他开口之前，乔钧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像是冷风裹着寒雪：“秦星河，你难道要跟我说，你想放弃一队，和我去同一个队吗？” 第八十八章 还真的一次头都不回 　　几乎是乔钧的尾音刚落下，秦星河就立刻条件反射地答道：“怎么可能。” 　　这是他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目标，无论什么都不可能让他放弃。 　　但是，他不在乔钧身边，让乔钧在他看不到的战场上进出，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前往乔钧身边保护乔钧——这几件事他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他确认过安全的地方。 　　乔钧得到了秦星河的回答，胳膊挣开秦星河的手：“那就好。所以这个问题我们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吧。” 　　秦星河咬着牙，直到嘴里逐渐开始弥漫起血味，才松了口：“行。” 　　他去找他爸妈问问，总会有办法的。 　　听到了秦星河的回应，乔钧转身重新迈开步子，落下的方向却不是向着宿舍。 　　秦星河在后面看得一愣，连忙又赶紧抓住乔钧：“你去哪儿？” 　　不至于连房间都不回了吧？要离家出走吗？ 　　乔钧动了动手臂，发现秦星河这次抓得很紧，似乎不会轻易放开他，解释道：“我去维修班看看。” 　　秦星河立刻紧接着问：“为什么？” 　　真的要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乔钧放松了手臂的力气，抬眼对上秦星河的视线：“我们刚才的谈话不愉快，所以我觉得我们各自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比较好。我不想在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还生着闷气。” 　　秦星河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 　　乔钧见秦星河不开口，抬起自己被秦星河抓住的胳膊，注视秦星河以眼神示意。 　　有时候他真是恨透了乔钧这副冷静的样子。秦星河想着，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 　　他盯着乔钧以寻常的速度从他眼前走开，走远，直到小小一个的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 　　“真没良心。”秦星河低头呢喃，“还真的一次头都不回。” 　　- 　　乔钧在路上自己散步。 　　要去维修班不是在骗秦星河，只是他不想把自己此时的情绪带给不相关的人，所以特意绕了远路，试图通过时间和距离，自己把情绪消化掉。 　　可是好难。 　　乔钧自以为很擅长消化情绪，但是他走了十几分钟，还是没能消化掉秦星河带给他的情绪。 　　经过一处花坛时，乔钧干脆坐了下来，抬头看天发起呆。 　　把大脑放空，一切涌起的情绪都被乔钧强行压了下去。 　　二十分钟过后，乔钧收回视线，重新起身往维修班走去。 　　机甲部队里，几乎什么都是最好的，所以部队里各处都能看到科技含量比较高的机械仪器。 　　按照常理来想，维修班应该是这里拥有最高科技的一个地方，毕竟他们修的、研究的是机甲——这几乎是联邦里最精尖技术集合起来的产物。 　　同时，为了保护贵重的资料和资源，这里的安全系统应该是最高的。 　　乔钧此时站在维修班大楼的门外，拉开已经生锈的铁门。 　　大门发出绵长刺耳的吱呀声，随着乔钧拉开门的动作变大，吱呀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 　　乔钧用了十几秒才把门开了一个能供他进入的缝隙。 　　因为如果他再大力、动作再猛一点，这扇大门就会脱栓，整个砸下来。而它装回去非常难。 　　破旧的大门似乎也起到了门铃的作用，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 　　一个维修员正巧路过二楼窗口，看到了乔钧的身影，拉开窗户大喊了一声：“乔钧来了！在一楼的，谁去接一下他！” 　　在他的声音发出来的同时，四楼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电锯运转的声音。 　　有人把头从一楼的窗户探出来，冲斜上面问道：“你说什么——！” 　　二楼：“我说——乔钧来啦——！” 　　一楼：“啊——？” 　　四楼忽然也探了个脑袋出来：“我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声音？我在这上面做实验——嘿！这不是乔钧吗？一楼的去个人迎他一下啊。” 　　一楼：“啊？啥——？哎？乔钧！你来了呀！” 　　总之这栋楼不仅看上去老旧，而且还一点不隔音。 　　乔钧已经习惯了维修班交流全靠吼的方式，对探头出来的几个人分别招了手。打过招呼之后，自己走进了楼的大门。 　　在大厅走了没几步，刚才一楼耳朵似乎不太好的那位，一路小跑着出现在乔钧面前：“哈喽哈喽，没想到你今天会来。今天不是你们新兵和班长的散伙饭吗？难得休息半天，不回寝室多躺一会儿？” 　　四楼又开了机器，震得整栋楼都在颤，他不得不提高声音和乔钧说话。 　　乔钧也跟着提高了声音，还往对方耳朵边凑了凑：“我想着，今天新兵都去参加聚餐了，你们有什么忙需要帮会找不到人，所以过来看看。” 　　对方立刻眼泪汪汪，握住乔钧的手：“活菩萨降世。” 　　乔钧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也没提自己和秦星河吵了架，所以来这里也是为了自己散心。 　　这个吵闹的地方，能让他很安心。 　　对方把乔钧带到了他刚才的那间房间隔壁，对里面的人说道：“清竹，你看。” 　　房间里的人原本背对门口弯着腰，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她把上半身从机器里面绕出来，掀起脸上的防护罩。 　　她穿着黑色的背心和热裤，露出来的皮肤上浮着细汗，为她身体各处流畅的线条更添了一份美。 　　防护罩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双下垂眼。这双眼睛在看到乔钧的瞬间，亮了起来。 　　清竹快步走到乔钧面前：“今天有空来？” 　　乔钧点头。 　　“好，太好了。”清竹说着，看向把乔钧带来的人，“你们那里没有需要乔钧帮忙的？” 　　对方双手一摊：“今天他是你的。” 　　清竹爽朗地笑起来，把乔钧拉进房间里，对同事摆摆手：“行，人我收到了，你走吧。” 　　那人也不在意清竹的态度，转身步履轻快地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了。 　　清竹把房间的门一关，外面一直在响个不停的噪音立刻降下了三分之二。 　　这间房间是清竹自己改造过的，既隔音又吸音。 　　乔钧来到清竹刚才把上半身探进去修的机甲旁，从上到下打量起来。 　　军部的机甲，基本是统一的款式。有些存在特殊操作习惯的机甲兵，会把机甲送来维修班进行改造，但机甲大部分的构成和零件不会换。 　　而乔钧眼前的这台机甲，尽管只有上半部分，也能看得出明显和他们现在配给的统一机甲不同。 　　清竹看到乔钧对这半台机甲有兴趣，上前拍了拍机甲，特质的金属在她的拍动下回响起奇妙的声音，像是风在洞窟里的一湾泉面上转了一圈。 　　清竹挑眉：“喜欢？” 　　玄黒的颜色像是夜空又像是深海，比起普通的机甲增加了许多流线型的凸起，显得锋利。 　　确实很帅，无论哪个机甲兵看了都会喜欢。 　　乔钧对清竹点头。 　　清竹笑得更开心了，手臂放在机甲的一处线型凹陷上，歪头：“那……想不想试驾？” 　　乔钧眨眨眼：“现在吗？这里不是只有半台？” 　　似乎就是在等乔钧的这句话，清竹立刻把手臂放下，绕到了机甲的另一面，掌心在机甲的侧腰位置摸索着，按下。 　　原本是竖立状态的机甲上半身，开始向水平的方向转动。到达了规定位置之后，从上半身腰部的空洞里，有一片一片的机甲零件延伸出来，按照既定的程序，严丝合缝地把每一片都放到指定的位置。 　　机械运转的声音在乔钧耳边不断响起，各部件边归位边进行自主调试，齿轮带动这个庞然大物的每一处关节活动。 　　不过十秒，一台完整的机甲横卧在乔钧面前。 　　清竹弯腰通过机甲下面向乔钧走来，语气里的骄傲没有丝毫掩饰：“你们现在用的机甲，无论你们身处七星的哪里，都能响应你们手里钥匙的召唤。是不是以为那样很厉害啊？” 　　清竹指指身后的机甲：“那些技术，都是我们前几年玩剩下的了。” 　　乔钧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看到乔钧的表情，清竹哈哈大笑起来，带乔钧围着机甲转了一圈：“我们现在在研究怎么把一台机甲塞进你们的作战服口袋，那样能节省很多成本，你们也能随身携带，很方便。” 　　清竹：“问题是，这种材料不好研发，链接系统啊能量炮啊推进器啊也都不好收，目前能做到的极致，就是把下半身藏起来了，而且下半身还是什么配件都没装的状态。” 　　清竹：“因为是用的新材料，所以不知道操作感受怎么样。乔钧，开着在营地里晃一圈，让我看看？” 　　乔钧的目光黏在机甲上挪不开：“可以吗？” 　　私自使用机甲，可是严重违纪。 　　清竹一笑：“谁敢拦我们维修班啊，机甲不想修了？” 　　乔钧没有再多问，干脆地对清竹点了头：“好” 　　清竹就喜欢乔钧这种利落的样子，手举高，在半空停顿一下，握起拳只竖起食指，然后向墙指去。 　　食指在空中往上一拨。 　　仪器识别出清竹的动作，和大门同向的那一大面墙，随着手势缓缓升起。 　　外墙体上的灰扑簌簌地落，动静也引起了楼上邻居的不满。 　　四楼的噪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二楼有人探头出来，声音大得很：“清竹！之前不是说好了，升墙要提前跟我们说一下吗！试剂都被打翻了。” 　　清竹走出去，仰头：“时间紧迫！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肯违纪的小白鼠，不赶紧点他就要跑了！” 　　小白鼠：“？” 　　二楼的人心领神会：“哦！是乔钧来了吧？那让他快点，再过一会儿，上将就要回来了！” 　　清竹转头对乔钧笑：“情况就是这样。乔钧，祝你飞得愉快。” 　　身边的机甲瞬间冲了出去，飞到百米之上的空中，随后下降着稳稳落到了楼前的空地上。 　　乔钧看了眼清竹，助跑一段，跃起之后蹬着机甲的外壳，三步翻到了驾驶舱门前，双手抓住门上的抓杆，腰腹用力双腿一荡，落在驾驶舱内。 　　两秒之后，机甲被人工启动的轰鸣声响彻大半营地。 第八十九章 回来了 　　秦星河坐在宿舍里乔钧的桌子前，望着窗外发呆。 　　毫无预兆的，一阵熟悉的机甲启动声窜进他的耳朵。 　　机甲兵独有的机警让秦星河立刻站起，双手撑着桌面，瞳孔紧缩，视线透过窗户打量外面的情况。 　　敌袭？ 　　但是警报系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秦星河站在窗前观察几秒，果断转身往房间门那里走去。 　　拉开门来到走廊之后，秦星河正巧碰到同样匆匆往外走去的封文辛和季子祯。 　　封文辛向秦星河问道：“什么情况？” 　　秦星河摇头：“没见到敌袭的痕迹。” 　　季子祯：“难道有人私自启动了机甲？” 　　喝多了也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机甲兵都是经历过严格的控制力训练，别说发酒疯了，就算给他们灌到酒精中毒的程度，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他们的意识也会是清醒的。 　　季子祯正想着，忽然全身传来被刺痛的感觉。 　　他猛地看向秦星河。 　　秦星河此时的脸色煞白，额头浮现一层冷汗，仔细看上去，脸颊的肌肉在细细颤抖。 　　季子祯皱起眉，伸手在秦星河身前拦了一下：“喂，你的精神波收一下。”痛死了。 　　秦星河用力按下季子祯的胳膊，袖口之外的手背上青筋跳动。 　　他挪着视线对上季子祯，声音像是被胸膛挤压出来的，溢出四个字：“去找乔钧。” 　　季子祯愣住了，下意识回头往秦星河的宿舍看了眼。 　　立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如果乔钧之前和秦星河在一起，现在不会是秦星河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走廊上。 　　所以刚才秦星河疯了一样地扩散自己的精神波，是为了找乔钧。秦星河找不到乔钧了？99%的匹配度，也找不到人吗？ 　　季子祯的后背泛起凉意，战栗从尾椎窜到大脑，精神波无法控制，扩散出去。 　　忽然，有一阵不属于他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个的精神波，冲他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同为高等级兽人的精神波，带了警告和威胁，一瞬间就让他们进入了迎战状态。 　　始作俑者几步上前，走到他们前面一米远的位置，很快收起自己的精神波。 　　封文辛微微扬起脸，俯视不远处的两人：“你俩，都冷静点。” 　　蛇族兽人的眼神在他们情绪不佳的时候，会格外冰冷。像一盆凉水浇下来，把秦星河和季子祯快要燃起来的精神波一下子熄灭。 　　他以为只有季子祯有控制不好精神波的毛病，怎么秦星河也关心则乱？ 　　封文辛不再多说什么，拇指指了指窗外。 　　两人按照封文辛的指示看过去。 　　一台全身玄黒的机甲，从他们宿舍楼上方呼啸而过。由于距离太近，带起走廊的窗户玻璃剧烈震动。 　　营地里兽人居多，几乎都被之前那一声机甲启动的轰鸣吸引了注意。这时候见到一台他们从未见过的机甲在他们头顶飞过，躺在床上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休息的立刻换好了作战服，连上着厕所的也一秒结束了战斗。 　　他们不能轻举妄动，等待着班长的命令。 　　很快，营地广播里响起了其中一位班长的声音：“咳，维修班在测试机甲。都回去吧。” 　　全体这才放心下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倒是有人仔细往空中看过去：“这是维修班研制的新型号？我看着和咱们用的那种也太不一样了。” 　　“咦？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声音听上去也不对，比咱们的机甲运作起来轻多了。” 　　“我操！这机甲的腿部没装推进器啊！” 　　“啊？那怎么飞起来的？” 　　“里面是谁在操作？腿部没推进器也能给飞起来，有两下子啊。” 　　像是为了回应这人的话，空中的机甲盘旋了一会儿，突然停住。 　　随后，背部的推进器燃起大量的蓝色$火焰，不到一秒的时间，机甲冲上了七百米的高空，尾焰在原地停留，形成一个圈，然后消散。 　　下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欢呼着吹起口哨。 　　已经变成墨色的天空下，玄黒的机甲几乎隐身于穹顶之中。 　　秦星河仰着头，浅色的眼眸里映着机甲的身影。 　　刚才封文辛让他看向外面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 　　这台机甲似乎采用了比他们现在使用的机甲还要完善的阻隔系统，只有刚才那种机甲和楼体在十米以内的距离，他的精神波才连接上了机甲里面操作的人。 　　难怪他刚才一直都找不到乔钧，精神波全被机甲隔出去了。 　　秦星河的肩放松下来，盯着机甲看。 　　因为长时间不记得眨眼，眼睛变得干涩起来，他想了想，还是没舍得眨。 　　只是想想乔钧在机甲里面利落的操作动作，秦星河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他想起曾经的模拟训练，他和乔钧被分到了同一队。乔钧的声音通过无线传来，带着一贯的平直，被电波加了些失真，贴在他耳边一句一句地响。 　　他还记得，那天训练结束，他们回了宿舍，在乔钧的床上，他掐着乔钧的腰，按着乔钧的头，让乔钧只能趴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低吟。 　　房间里的灯全被关上，漆黑一片，和没有启动的机甲驾驶室里面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乔钧呼吸间的热气和乔钧的声音一起，进入了秦星河的耳朵。 　　秦星河望着上空的机甲，垂在身侧的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捻了捻。 　　在本人的放纵下，还没消散的酒精在体内升腾，发挥起作用。 　　突然，秦星河猛地摇头，把这些旖旎的想法甩出脑袋。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都他妈的在想些什么。秦星河在心里自己骂到。 　　呼吸的节奏放缓一次，调整好了心脏跳动的速度。秦星河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穿过下来看热闹的人群，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 　　乔钧在把机甲开过他们宿舍楼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秦星河的精神波。 　　虽然只有一瞬的连接，但足够让乔钧惊讶。 　　大多数机甲兵懂得机甲的构成，也懂一些简单的紧急处理，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机甲开发的过程中，每一次试驾，都需要给机甲装上效果最强的阻隔器。 　　一是为了保证机甲内部操作员的集中力，二是机甲没有研制完善，很容易被其他人的精神波侵扰，以至于里面的操作员失去一部分控制权。 　　大学时期，某次去机构训练时，乔钧试过这种阻隔装置。进去后，门一被关上，就像是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安全和不安感几乎时同时涌上来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坐在这里面，没有人还能接触到来自外部的哪怕一丁点的精神波。 　　直到他和秦星河的精神波相连。 　　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99%的匹配度，是无法用常理来定义的。 　　短短不到两秒的连接，让乔钧感受到了秦星河从焦急到安心的情绪转换。 　　秦星河是听到了机甲启动的声音，但是用精神波找不到他，所以着急了。 　　乔钧的心都软了下来，先前和秦星河吵过之后的负面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有意识地把呼吸频率延长一次，打开通讯：“测试第一项，七百米垂直升空。” 　　面前的操作面板亮起盈盈的光，乔钧拨动其中几个拨钮，手重新握回操作杆，手臂肌肉静止着发力。 　　乔钧：“测试倒数，三，二，一。” 　　操作杆被精准推到对应位置，玄黒的机甲腾空破云而起。 　　- 　　乔钧动作利落，所以机甲测试得很快。二十分钟后，各个机甲兵都还没看够，乔钧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测试项目。再舍不得，也得把机甲开回去了。 　　把机甲停好，乔钧单手握着绳索速降，站到地面。手臂往下一拉，绳子就被一股力拽着收了回去。 　　他拍拍手套上磨出来的细小粉尘，往还开着一面墙的房间走去。 　　清竹此时眼前摆了十几个屏幕，眼睛在屏幕的光线映照下小幅度地动。 　　她听到了乔钧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回来了。” 　　乔钧“嗯”了一声，来到清竹身边，看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各项数据：“怎么样？” 　　数字在不停滚动，变成折线图和柱状图直观地显示出来。 　　乔钧扫了眼，发现还不错。 　　清竹手下的动作不停：“还行。按照目前的完成度，测试结果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有几项确实差强人意，以后可以再调……” 　　说着，清竹没了声音，视线牢牢黏在屏幕上，已经没空理会乔钧了。 　　乔钧也不想打扰她，静静站在清竹身后看着。 　　十几分钟过去，清竹终于又想起这里还站了个人。她再次开口：“对了，你能帮我把墙关上吗？把手伸高触发感应器，做一个往下的手势就可以。” 　　乔钧按照清竹的方法动了一下，一直被打开的墙活动起来，终于被要关上了。 　　乔钧忽然听到了楼上的呐喊：“啊啊啊清竹！你又一声不吭就动墙！我刚配好的试剂又洒了！” 　　乔钧心虚地放下手臂。 　　清竹对同事的崩溃见怪不怪，弯了下嘴角。她这里没什么需要乔钧帮忙的地方，看时间不早了，用完就丢地赶着乔钧回去睡觉。 　　乔钧被清竹送到门口：“那你不回去？” 　　清竹一笑，笑容在身后一片灯光明亮的楼前，显得比那些光还耀眼：“这里多好睡，回宿舍干嘛。” 　　乔钧了然地笑笑，向清竹告别，往他的宿舍楼走去。 　　刚才驾驶机甲的手感还停留在手上，乔钧似乎仍然在握着机甲的操作杆，回过神的时候，手里握住的却是房间的门把手。 　　和门里的那个人在一个多小时前不欢而散，让乔钧多少升起来一些尴尬。 　　总不能觉都不睡。 　　乔钧默默对自己说着，手用力，压下了把手。 　　开了门，却没见到秦星河的身影，倒是浴室传出了水声。 　　不必和秦星河打照面，让乔钧放松了些。他来到沙发坐下，忽然发现自己的桌面有些凌乱，像是被谁撞击过，一部分物品歪倒着。 　　乔钧正看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已经停了。不久后，秦星河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乔钧出现在房间里，秦星河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抬了抬眼皮：“回来了。” 　　不久之前，清竹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但是听到这几个字从秦星河嘴里说出来，和清竹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秦星河赤膊，身上还在蒸腾着洗过澡后热水的雾气，习惯性地往乔钧床上一坐。 　　很快，秦星河反应过来他坐的不是自己的床，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第九十章 张嘴 　　两人之间这时候还别扭着，他怎么就坐上了乔钧的床！ 　　看来不用自己床的这个习惯，以后得改改。 　　秦星河懊恼地拿自己的头发撒气。 　　这幅画面，乔钧怎么看怎么熟悉。 　　他看到秦星河虐待了一会儿自己的头发，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然后在动作的间隙，透过毛巾的边缘，隐蔽地往乔钧这里看过来。 　　乔钧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食指，忍不住在布面上点了点。 　　当秦星河又一次看过来，被乔钧的视线抓了个正着时，秦星河破罐子破摔，不打算装了。 　　秦星河把手一放，任由毛巾盖在头上，朝乔钧扬起下巴：“喂。” 　　超级没礼貌。 　　乔钧坐着没动，嘴上倒是答应了：“嗯。” 　　秦星河气得牙痒痒，后槽牙在里面磨了好几下，眼见乔钧没有动弹的意思，只能自己起身，又不想让乔钧看出来他服软了，所以晃晃悠悠吊儿郎当地往乔钧那里走去。 　　来到乔钧面前，秦星河弯腰，双手按住乔钧的膝盖，一下子把乔钧的腿分到两边，自己在乔钧的两腿之间蹲下了。 　　秦星河把手臂搭在乔钧腿上，脑袋往乔钧那里送了送。 　　乔钧掀开毛巾看了看：“快干了，不用擦，自然风干吧。” 　　秦星河猛地抬头瞪向乔钧，这副眼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跟个生气的小狗似的，似乎在说：我都拉下脸来你身边了，你连擦毛都不想擦吗？ 　　乔钧不为所动。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谁都不服输。 　　这时候，乔钧才发现自己先前的那个提议多蠢。即使给了各自冷静的时间，但是见了面之后，那份不肯低头的劲儿，还是一点没被消化。 　　突然，秦星河低头笑了一声：“……好啊。” 　　乔钧奇怪：“什么？” 　　秦星河抬眼看向乔钧：“就让它自然风干吧。时间空下来了，我们干点别的。” 　　说完，秦星河按着乔钧的腿欺身而上，堵住了乔钧的嘴。 　　几秒之后，秦星河离开乔钧的唇，命令着：“张嘴。” 　　乔钧安静地看着他。 　　“啧。”秦星河松开乔钧的腿，一手把乔钧的两腿并拢，一手捏上乔钧的脸，自己跨坐在乔钧身上。 　　吻又落下来。 　　由于动作，一滴水珠顺着一缕头发滴下，落到了乔钧脸上。 　　乔钧立刻别过头：“我给你擦！” 　　秦星河笑着用拇指抹去乔钧脸上的水珠，食指在口腔里面绕着玩，另一只手把乔钧的脸掰回来，语气里满是愉悦：“晚了。” 　　- 　　第二天一早，全体新兵来到操场集合，等待宣布各自分配去的分队。 　　虽然沈明说，他给的信息不准确，不作数，但公布的结果和他昨天说的是一模一样的。 　　秦星河、季子祯、封文辛，成为了这一届仅有的三个直接划归一队的新兵。 　　在众人惊羡的恭喜中，秦星河站在队伍前，视线落到了乔钧身上。 　　乔钧也在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清的笑容。 　　秦星河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在一队队长来领人的时候，规规矩矩地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敬军礼。 　　而乔钧，被分到了负责侦查和情报收集的二队。 　　听说还是沈明特意向二队队长提的，说乔钧这孩子，简直就是为了二队而生的。 　　400多人的新兵里面，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被选进了二队。 　　二队队长把40来个人带到了二队的地盘。刚踏进大门，刚才那份意气风发游刃有余的模样立刻消失了。 　　她的肩膀一塌，整个人像个刚捞上岸的章鱼的触手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地驼背蜷曲起来。 　　给新兵们看得一愣。 　　沈明是这次班长里面唯一一个出身二队的，这时候利落地原地转身，大步往楼里走去，丝毫不想理会身后的烂摊子。 　　二队队长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嗨……我觉得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谁，但是按照规矩还是介绍一下。我是褚云逸，机甲部队第二分队的队长，二队的都喜欢叫我褚队，你们也这么叫就行。” 　　褚云逸：“欢迎你们来到二队，我们二队的人数不是很多，所以大家以后出任务或者上战场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哦，也因为人不多，所以经常会有和其他部队的人过来支援我们出任务，到时候对人家友善一点。” 　　褚云逸：“嗯，还有什么……哦，对。宿舍你们随便自己组队，然后上报给……报给沈明哥吧。平时开会在四楼，食堂在一楼东区，其他地方你们自己看着逛，走一圈就知道构造了。” 　　褚云逸终于说完了她需要说的，撑起眼皮问：“有什么问题吗？” 　　顾易还真的被分到了二队，这时候胆子也大，举起手。 　　褚云逸点头：“说。” 　　顾易：“褚队你很累吗？” 　　褚云逸眼睛一闭：“累死了，熬了七个通宵，终于追踪到敌方的信号源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顾易放下手：“报告，没有。” 　　褚云逸：“好。以后在二队里面不用太守部队里那些规矩，浪费时间。既然没问题了，那原地解散吧。哦对了，我说过欢迎你们来二队没有？” 　　顾易：“说过了。” 　　褚云逸点点头：“好，好。欢迎你们来到二队。” 　　然后章鱼触手勾着身体向远处走掉了。 　　留下40来个新兵面面相觑：“……” 　　二队里面都是些冷脸的死装人——这个谣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他们脑袋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陆续有人动起来准备去宿舍了。 　　新兵被分到了各自的分队后，可以选择继续住自己在新兵时期的宿舍，或者和新的战友一起住分队宿舍。 　　乔钧和秦星河商量好，两人都选择住目前的新兵宿舍。 　　顾易来到乔钧身边：“乔钧，我们要不要住同一间？” 　　乔钧抱歉地摇头：“我还是住原来的宿舍。” 　　顾易了然：“哦~和秦星河一起。” 　　乔钧：“对。” 　　顾易：“那，反正现在也没事，你陪我去宿舍看看有没有落单的人呗？” 　　乔钧当然是答应下来。 　　路上，顾易忽然八卦地向乔钧问道：“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乔钧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私人问题能被人感兴趣的，点了头：“问可以，我不一定会回答。” 　　顾易嘿嘿一笑，为了不被周围耳朵很灵的兽人们听见，凑到乔钧耳边：“你和秦星河，结契了吗？” 　　乔钧惊讶地看向顾易。 　　顾易一下子就明白了乔钧的眼神所代表的意思，无奈：“你不会以为你和秦星河两个人掩饰得很好吧？秦星河看上去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 　　前面那段说法，乔钧认了。 　　为了不打扰到战友们，乔钧在宿舍房间之外的地方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精神波完全收到身体里的，但是确实有几次，秦星河的精神波状况不太好，他不得已只能在战友面前悄悄探出精神波给秦星河安抚。 　　可是乔钧没觉得秦星河毫不掩饰啊？秦星河的精神波收得比他这个人类还好。 　　但乔钧决定不需要去问这个，回答了顾易之前的问题：“我们还没有结契。” 　　顾易拖着长音：“哦~” 　　在乔钧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顾易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挺惊讶的。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呃，那么好了，而且秦星河还是狼族兽人，我以为你们已经结契了呢。” 　　说着，顾易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还想问问结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听说对人类来说很危险。” 　　乔钧更摸不到头脑了：“结契和关系好，或者和他是狼族兽人有关系吗？” 　　这不是只是一件只要成功，就能让人类和兽人双赢的事情吗？ 　　顾易：“啊？” 　　见顾易愣住了，乔钧以为自己问了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于是立刻撤回：“抱歉，当我没问。” 　　顾易在乔钧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时不时瞥乔钧一眼，表情惊异。 　　顾易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情报收集上面遭遇滑铁卢。 　　不是，乔钧是什么意思啊？ 　　他和秦星河不是情侣吗？结契对于大部分兽人来说，不是和结婚是一个意思吗？ 　　狼族兽人，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难道是秦星河不想和乔钧结契吗？秦星河不想对乔钧负责？？？ 　　靠。这样乔钧未免太可怜了吧！ 　　秦星河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乔钧走着走着，忽然发觉从自己身后投来的眼神，存在感越来越浓烈，几乎像是一个火球落在他身上，快要把他的背点燃了。 　　可是当乔钧转头向后看去的时候，顾易的表情和视线却又立刻挪到别的地方去了，让乔钧连尾巴都抓不到。 　　不会是在因为不能和他住同一间宿舍，又一时找不到其他舍友，而在伤心吧？乔钧想着，对顾易的歉意又加深了些。 　　于是他对顾易说：“晚上我们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客。” 　　顾易问：“秦星河在吗？” 　　乔钧不假思索地回应：“不在，就我们两个。” 　　省得见到了秦星河，给顾易添堵。 　　没想到听到了他的回答的顾易，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了，好像还带着一股看破世俗的释然。 第九十一章 不结契 　　晚上，和顾易吃完晚饭，乔钧回到了他和秦星河的房间。 　　打开门，房间里是漆黑一片。秦星河还没有回来。 　　从他们上大学住进宿舍开始，乔钧很少能看到这种画面。大多数时候他会和秦星河一起回到他们的房间，一进门，无论是谁先打开灯，房间总是很快就亮起来。 　　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果乔钧发着呆忘记开灯，房间就永远是暗的。 　　走廊的灯光从他身后投射进来，被他的身体挡住一部分，落到了房间的玄关。 　　有点像当年在二星，他去找发病的秦星河，站在秦星河房间门口时的场景。 　　不同的是，现在他面前的房间里没有秦星河的身影。无论是痛苦的，还是躺在他的床上打着游戏的，或是伏在他的书桌前睡着了的。 　　一股无法言说的寂寞，丝丝缕缕地从乔钧的心脏中心钻出来。 　　他忽然理解了昨天秦星河说的那句“我们要分开了”。 　　乔钧忍不住呢喃：“原来是这个意思……” 　　乔钧从来没想过，和秦星河的相处时间太长，秦星河已经成为了“习惯”的一部分。 　　他意识到，如果他想要习惯这个新的状态，说不定需要花费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但是没关系，对于“适应”、“习惯”这种事情，他还算是拿手。即使适应的速度不算快，但结果往往都会是好的。 　　乔钧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抬起脚准备往房间里迈进一步。 　　突然，一股力量和一阵暖意覆盖了他的背。 　　乔钧被这股力量带得往前走了几步，进入了漆黑的房间。 　　门在身后被人关上，一双手臂在乔钧的腰上逐渐收紧。 　　秦星河枕在乔钧肩上，在黑暗里打量乔钧的表情：“怎么站在门口发呆？” 　　说话的时候，秦星河的唇频频擦过乔钧的脖子。 　　乔钧想挡住秦星河的嘴巴，手刚抬起又被他放下了。他说：“没什么。” 　　秦星河眯起眼睛：“又在骗人。” 　　明明看上去就是在想他。他远远的从楼梯那里就看到了，乔钧满脸都写着他的名字呢。 　　好在秦星河现在心情好，不打算计较乔钧的嘴硬。 　　他抱着人左右晃起来，慢悠悠的：“今天有没有想我？” 　　想他？乔钧仔细在脑海里回忆自己的一天。除了刚才想到了秦星河，其余时间还真没有想。 　　但是乔钧有预感，如果他真的对秦星河说了实话，秦星河会非常不高兴。 　　于是乔钧避重就轻：“今天和顾易聊天的时候有提到你。” 　　秦星河的声音逐渐变得黏糊：“哦，提到我什么了？” 　　乔钧被秦星河带着晃得像是坐在一艘小船上，答：“结契的事情。” 　　持续的晃得猛然停下。 　　乔钧能感觉到腰上的手臂肌肉瞬间变得僵硬，徐徐打在他脖子上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乔钧转头想看向秦星河：“怎么——” 　　“为什么会提到结契！”秦星河的声音很大，打断了乔钧的话。 　　乔钧被秦星河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探出精神波安抚：“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聊天的时候提到了……星河，你怎么了？” 　　说着，乔钧边同步精神波，边伸手向墙上的开关。 　　没想到，秦星河把他的精神波统统挡了出去，还用力按下了他伸出去的手。 　　“乔钧，你听好。”秦星河把乔钧转了一圈，让两人面对面。他双手捧起乔钧的脸，眼睛在黑暗里灼灼发光，“不结契。无论谁和你说了什么，你哪怕想都不要想结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和我结契，懂了吗？” 　　秦星河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乔钧忍住心里不舒服的感觉，问道：“为什么。” 　　如果秦星河的病到最后总是差那么一点无法完全治好，而治疗方法只剩结契这一个，乔钧认为自己那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这又不是对哪一方有害的事情，况且是为了治病，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哪知道，秦星河听到他的疑问之后，像是疯了一样：“没有为什么！乔钧，我他妈的再说一次，你不许跟我结契，听懂了吗！” 　　如果不是秦星河放在他脸上的手在颤，也许乔钧会因为秦星河的态度和话而生气。 　　是不喜欢结契吗？还是单纯的，不喜欢结契对象是他？ 　　而且看上去有些怕，在怕什么呢？ 　　沉默许久，乔钧的手覆上秦星河的，低声说：“别拒绝我的精神波。” 　　秦星河执拗地瞪着乔钧，不肯有一点放松。 　　“……我知道了。”乔钧终于松口，“我不会和你结契。” 　　秦星河反复向乔钧确认：“以后不管谁跟你说都不准同意。” 　　乔钧：“好。” 　　秦星河：“脑袋里不许装着这个想法。” 　　乔钧：“好，已经扔出去了。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精神波了吗？” 　　秦星河软了下来：“……我能自己调节。” 　　乔钧拍拍秦星河的侧腰：“别逞强。去沙发上坐着。” 　　秦星河终于乖乖听话，放开了乔钧，自己来到沙发边坐好。 　　乔钧把灯打开，仔细打量秦星河的脸色，开始边同步精神波边向秦星河走过去。 　　他本来想坐到秦星河身边的，却在走进的时候，被秦星河看穿了动向。乔钧被秦星河一把捞到了腿上。 　　乔钧无奈：“非要这个姿势？” 　　秦星河像抱着一个大型娃娃，脸埋进乔钧肩窝：“嗯，非要这个姿势。” 　　好吧。 　　反正更进一步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乔钧接受了，按照两人喜欢的频率，把秦星河的精神波带起，波动，梳顺。 　　算起来，他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为秦星河同步精神波了。一直戴着的腕表，在两年前被向阳换了新款的，但是至今一次都没有响过。这应该归功于秦星河84%的治愈率吧。 　　乔钧想着，手忽然被抓起来咬了一口。 　　服务对象察觉到了乔钧的心不在焉，惩罚似的咬了乔钧一口：“在想什么？” 　　乔钧回答：“在想已经有很久没有给你同步了。你的病治疗得很好。” 　　顿了一下，乔钧的声音低下去：“也不知道，到90%以上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顺利。” 　　“治不好也无所谓。” 　　乔钧猛地抬起头，想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秦星河看出了乔钧的想法，看着乔钧的眼睛重复：“治不好也无所谓。” 　　乔钧讲话一瞬间变得磕磕绊绊：“你——为什么？以前不是一直想要把病治好吗？你很讨厌失序症。” 　　“是讨厌，直到现在也还是讨厌。”秦星河的眼睛里像是有鎏金缓缓流动，这是乔钧从没看到过的温柔，“但是我已经不怕输了。” 　　因为有你会一直陪在身边。 　　秦星河还是不擅长说这种话，把最后一句藏了起来。 　　乔钧愣愣地盯着秦星河看。 　　他不懂秦星河话里的意思，但他能从秦星河的语气里，和现在缠在他身上的精神波里，感觉到秦星河此时的放松和安心。 　　乔钧只需要知道，秦星河此时此刻在他的安抚下能感到很安全，这就够了。 　　乔钧不再说些什么，安静下来，把精神波贴在秦星河精神波的最后一段上，牵着它动起来。 　　- 　　机甲部队人数少，所以从来养不得闲人。 　　空出第一天让他们熟悉分队的环境，已经是机甲部队为数不多的人性了。 　　第二天，秦星河所在的一队已经把秦星河三人打包送了出去，前往一星，支援他们七星机甲部队在那里的联合任务。 　　而乔钧，也在第二天的时候，和顾易一起被分到了沈明的小队。将会在两天后，前去执行他的第一个任务。 　　二队的任务，所需人数不多，而且基本都是临时组队。出发的前一天晚饭过后，沈明找了一间小会议室，向四位队员介绍任务详情。 　　沈明把资料发下去，站在长型会议桌的一端，把手里的资料卷成一卷，在掌心上敲了敲：“你们都认识我，我就不浪费时间做自我介绍了。来看一下我们这次的任务。” 　　这次乔钧他们的任务是去到二星，对二星放出增援的求助做先行考察。 　　现在的二星，已经和六年前乔钧去时完全不一样了。 　　在经历了当年恐怖组织袭击七星公馆这一事件后，二星联合联邦政府一同颁布了对于二星的武器管控条例，以及对于人类的觉醒能力的管制。 　　一部分民众原本就对二星与六星的战争结果不满，这些条例的颁布，像是点燃了草堆的那根火柴，一瞬间起了燎原之势，二星的内战正式开始。 　　但是民间组织和二星的政府军之间，仍然有一定差距。即使这几年民间反叛组织的人数越来越多，双方的战力却相差不大。 　　一场内战打了六年，到现在还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尽管明面上两方势均力敌，但其实政府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民间组织拉拢了大部分资产家，掌握了二星几乎一大半的资源。 　　没有了广大的税收来源，政府军逐渐无法支撑庞大的军队开支，最近几次战役都是惨败。 　　危机迫在眉睫，二星政府军只能向曾经的盟友七星发来求助，希望能得到七星的协助。 　　沈明双手撑在桌面：“上面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提供武器援助，但不会掺和到人家的家务事里去。谁也不知道二星最后是谁掌家，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顾易提出疑问：“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我们去那里呢？” 　　其他两个三年军龄的机甲兵，以一种慈爱的目光注视着顾易，给顾易看得一愣，脸腾的一下红起来。 　　沈明直接伸手戳了戳顾易的脑门：“之前上课的时候，那知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七星让我们去，是为了做表面功夫。我们去那里待几天就回来，然后七星就可以以我们的侦查结果为由，拒绝派兵支援。” 　　这是既不会得罪二星势力的任何一方，也不会在其他星那里落下口实的做法。 　　沈明的手劲不小，戳得顾易捂着额头眼泪汪汪：“懂了老大。” 　　沈明满意地点头，见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宣布了解散。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之前，五人已经在机甲仓前的空地集合。 　　听到沈明的口令，所有人分散站好，乔钧拿出自己的能源钥匙，解了锁。 　　顷刻间，面前这一片地方的上空出现机甲被启动的轰鸣，震得乔钧胸膛起了嗡鸣。 　　五台机甲响应钥匙的呼唤，从机甲仓里飞出，眨眼间来到了他们面前，齐齐地停在同一水平线上。 　　乔钧在右耳戴上综合通讯器，右眼前立刻浮现出浅蓝的界面，上面实时显示着乔钧视野里一切物体的数据，以及机甲的状态。 　　沈明的声音响起：“目的地坐标我已经发给你们了，十五秒之后出发。任务过程中一切服从指挥，听明白了吗？” 　　“明白。” 　　五人动作整齐划一，第三秒登上机甲，第五秒机甲的驾驶舱舱门关闭。第十秒的时候，所有机甲的背部、腿部推进器开启，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沈明的声音在乔钧的右耳响起：“倒计时准备。三，二，一。” 　　一阵音爆过后，原地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像是刚才没人在这里出现过。 第九十二章 丢人 　　机甲部队的主要战场在外太空，平时训练和模拟战斗的时候，几乎都会在七星的领空进行。 　　乔对于外太空的景色，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在以前是他无法想象的。毕竟到大学毕业为止，他仅有两次乘坐飞船的经历，也仅仅在那时，才亲眼看到了教科书上的那张外太空景象。 　　而现在他作为机甲兵的第一次正式任务的目的地，和当年第一次乘坐飞船的目的地一致，实在是巧合。 　　离开七星的领空后，沈明嘱咐了一句“时刻保持队形”，频道内就再也没人说话了。 　　五台机甲在浩瀚的宇宙中以同样的速度前进，丝毫不差地维持着阵型。从远处看，五个光点排成一个折号，像是南迁的候鸟。 　　机甲内部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也没有独立的屏幕。里面的操作者想要观察到外面，是靠戴在耳朵上的综合通讯器。 　　综合通讯器和机甲匹配过之后，能够把机甲周围的景象收集起来，在操作者的视网膜上进行投影，但是只会投在单侧。 　　一片无边的漆黑里，在零星几处必要的位置，被联邦各星建设了指引灯。 　　每一个指引灯几乎和一颗恒星一样亮，让宇宙中的飞船和机甲不至于迷失方向。 　　机甲的速度很快，即使惯性让身体适应了，乔钧仍然能感受到肩和胸口传来的压迫感。这份力度让他整个人往椅背贴去，压得身体呼吸不太通畅。 　　乔钧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压迫感，开启了半自动行进模式，放松了肩部的肌肉，身体往座椅里面缩进去了一点。 　　从起飞开始持续到现在的紧张感，这才有所缓解。 　　之前坐飞船飞了10小时左右，而这次，4个小时之后，沈明已经重新开启了通讯：“马上进入二星领空，打起精神。” 　　乔钧把背挺起，脸部的线条重新紧绷起来。 　　他看到打头的沈明已经逐渐减了速度，左手握住拉杆控制着一点点减速。动作的幅度实在是太小，几乎看不到乔钧的手臂在移动，但又能发现他的手臂的位置是变化了的。 　　他们这几台机甲的识别号，已经在二星提前进行了登录。可是他们并不清楚目前二星内部的真实情况，如果对空系统被民间组织控制了，就无法确认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入二星。 　　来到二星领空的临界，沈明下达了待机的命令，自己开着机甲向前移动。在顺利进入了二星领空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后面四人迅速跟上。 　　机甲进入大气层，随即越过了云层，外壁结了冰又由于高速降落的摩擦生热而升华成蒸汽。地面的布局逐渐变得清晰，目标建筑在视野里迅速放大。 　　七星公馆。 　　乔钧看着自己曾经熟悉，却又在此时显得陌生的建筑，眨了下右眼。 　　呈现在视网膜上的画面，不会因为乔钧眨眼的动作而中断。 　　他只是想以这种动作，把不必要的情绪波动排除到脑外。 　　在当年的恐怖袭击过去之后，乔钧没机会看到公馆经历过几轮爆炸的模样。但现在根据楼体的修补和翻新痕迹，乔钧能想象得出，当年的情况有多糟。 　　身下轰鸣的机甲似乎和六年前的爆炸震动同步起来，乔钧不禁更用力地踏着地面。 　　当年楼没塌下来，没把人都埋在里面，真是万幸。乔钧这样想着，强行以这个想法为翘点，把自己从那时候的情绪中拽出来。 　　尽管心有些乱了，乔钧仍然操作着机甲稳稳地降落，停在沈明身边的指定位置，分毫不差。 　　几人下了机甲，公馆的负责人迎了出来，笑着对沈明伸出手：“您好，沈中将。长途跋涉，辛苦了。” 　　沈明同样扬起笑，脱了手套，握上对方的手：“您这里才是，最近战乱，各种事情都不太方便吧。” 　　负责人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快换了话题，把他们几人迎进去：“来，咱们进去聊。” 　　沈明跟上他的脚步，乔钧和其他几人同样迈步往公馆里面走去。 　　身后的机甲，在他们离开五米之后，自动开启了隐蔽模式。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停靠着机甲的地方重回空旷，就像那里什么都没有一样。 　　走在前面的沈明和负责人在交流状况，和负责人一起出来的一位人类，和乔钧他们一起走在稍后的位置。 　　没过多久，她的目光忽然频频落到乔钧身上，到最后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乔钧看，连身体也转向了乔钧的方向。 　　小队里除了沈明以外军衔最高的狮族兽人，见人类一直在关注乔钧，笑着开口，有意把语气变得和蔼了许多：“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 　　乔钧在她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视线，狮族兽人讲话之后，这下子他想要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了。 　　在顾易和另一位兔族兽人惊讶且看热闹的目光下，乔钧转头过去，对上了她的视线，等待对方开口。 　　狮族兽人看不下去，拍了下乔钧的背：“自我介绍一下。”怎么还等着人家主动开口呢？ 　　乔钧：“……你好，我叫乔钧。乔木的乔，雷霆万钧的钧。” 　　另外三人没想到，听到乔钧报上姓名之后，女孩子并没有表现出羞涩或者开心，而是露出了一种无可抑制的兴奋表情。 　　“真的是你！”她快走几步，来到乔钧身前与乔钧面对面，激动道，“当年公馆爆炸的那个！” 　　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好在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顾易回忆起来：“哦……说起来，当年报导过咱们在二星的公馆，被二星的恐怖组织袭击了，那时候星立大的学生正好在做支援工作。对哦，乔钧，你是星立大的！” 　　顾易的回忆逐渐变得详细起来，突然瞪大眼睛：“我靠，你是那个救下秦星河的人类！” 　　他还记得当时舆论发酵得很严重，秦上将和向书记作为两位生命垂危的学生的家长，站出来表态。 　　那时候还有个自称乔钧父亲的黄赌毒叠满的人渣跳出来呢。 　　他虽然知道乔钧和秦星河关系好，却一直都没想到乔钧和秦星河一起经历过这种惊险的事情。 　　那可是恐怖袭击，炸弹袭击。听说那个组织里，连人类都是一群能力强得可怕的。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乔钧是刚刚成年吧？ 　　面对顾易的震惊，乔钧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点头：“是。但我觉得那不能算是救下了他。” 　　“你别谦虚啦！”顾易忽然用力揽过乔钧的脖子，把乔钧压得踉跄一步。 　　女生和顾易一样激动：“我听哥哥说了，当时有个学生拼死也要救下同伴，让他非常感动。我也非常感动！” 　　说着，女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哥还说，他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兵。” 　　其实她哥哥在后面还补了一句，虽然再优秀还是比不过他们护卫军就是了，但是她决定不要把这句无关紧要的话说出口。 　　乔钧嘴角发紧，低头把视线挪到了地面。 　　前面的沈明忽然转头：“再说下去，他就要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女生腼腆地笑了笑，对乔钧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一直很欣赏你当时的做法。我叫于洁，很高兴认识你，乔钧。” 　　顾易探头打趣：“我们呢？” 　　于洁开朗一笑：“也很荣幸认识你们。” 　　原本严肃的氛围被这个小插曲中和，让所有人的精神都放松了些。 　　负责人带着五人来到一间会议室，双方把接下来的安排对了一下，认为没什么问题。 　　二十分钟后，二星政府军的一位副长来到公馆，向乔钧几人简单问候过，和沈明以及公馆负责人一起进了会议室。 　　乔钧四人和于洁被安排在外面等着。 　　正巧这时候有空，于洁对乔钧他们说道：“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吧。你们的行李……” 　　于洁看了看他们几人空荡荡的手，笑了：“看来是没有。不过没关系，房间里准备的东西都很齐全。” 　　沈明不在，由军衔最高的狮族兽人代表他们几个人发言：“那谢谢了。” 　　于洁带着他们往安排好的房间走去。 　　他们之前商量事情的会议室在一楼，于洁领路，从楼梯上了二楼之后，往走廊拐过去。 　　公馆内部的装潢风格和六年前相比，几乎没变。乔钧看着记忆中的走廊和房间门出现在眼前，视线突然落到了其中一间的门上。 　　右手小指那一侧掌面，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神经痛。 　　顾易走在乔钧身边，发现了乔钧的不对劲，碰了碰乔钧的手，以眼神向乔钧询问。 　　乔钧收回目光，对顾易摇摇头，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乔钧与刚才他注视的房门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又在重合之后被拉长。 　　乔钧身后，那一个明显与其他房门不一样的门把手，折射着走廊昏黄的灯光，晕出点点光块。 　　二楼的房间都是两人一间的，这点还是没变。乔钧理所应当地和顾易分到了一间，而狮族兽人和兔族兽人住在一间。还没上来的沈明则是自己独享一间了。 　　二星政府军总是难缠的。沈明在下面和公馆负责人一起，跟对方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对方才接受了五人是打定主意只“观察情况”，而不会在当前向二星做出任何协助承诺。 　　沈明只是一个机甲部队的中将，对方也知道为难沈明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只能离开了公馆。 　　沈明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在负责人“习惯就好”的眼神下，把上面的四人叫了下来，开始分配任务。 　　四人被两两分组，划分好了每组需要负责巡查的区域。 　　乔钧和顾易都是新兵，所以沈明没有把他们两个分到一组，而是让顾易跟着狮族兽人，乔钧则是和兔族兽人一组。 　　解散出发前，沈明嘱咐：“在居民区上空区域，尽可能拉高距离，开启隐蔽模式，不要给居民造成困扰。通过那几处武装区上方，要时刻警惕。我不希望这次任务结束的时候，见到任何一个人受伤。明白了吗？” 　　“是！” 　　沈明点点头：“好，解散。” 　　乔钧和兔族兽人讨论着巡查计划，话音落下的时候，来到机甲前。 　　在乔钧准备登上机甲之前，兔族兽人忽然叫住了他：“乔钧。如果我误会了，那请原谅我。但我看你的脸色，从来到二星起，就一直不好。” 　　乔钧愣住。 　　兔族兽人上前一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个不会太过压迫，也不会疏远的程度。 　　她对乔钧笑起来：“任务中不能集中全副精神，是大忌。这很危险。如果你需要时间，我们可以调整一下情绪再走。” 　　乔钧垂在身侧的手握拳。 　　兔族兽人关切善意的笑，和体贴的行为，让他感到羞愧。 　　他怎么能这么丢脸。他是在执行任务，想些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只不过是他的任务地点，碰巧与他以前来过的地方重合了。 　　他这样也算个机甲兵吗。 　　别这么丢人，乔钧。别让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抱歉。”乔钧深呼吸一次，压下全部情绪，抬眼时，墨色夜空已经一片寂静，“我可以了。出发吧。” 第九十三章 警告 　　兔族兽人没有多说什么，给乔钧留下一个含笑的眼神，转身上了机甲。 　　顾易和狮族兽人的机甲已经被他们开走。乔钧登上驾驶舱，听到了兔族兽人传来的联络：“那我先出发了，凡事小心，注意安全。” 　　乔钧应了一声。而后某个肉眼不可见的庞然大物从他身边起飞，周围气流扰动，破风声传到乔钧耳中。 　　再次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乔钧收敛心神，推起操作杆，机甲向高空飞去。 　　即使乔钧他们来到二星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做做样子，但还是需要留下可供查看的记录。乔钧操作着机甲在二星上空，以不会影响飞机飞行的高度慢速前进，开启扫描功能，把地面的情况真实地记录下来。 　　机甲扫描的画面同步传到了乔钧的右眼里。 　　这时候的二星，比六年前更加混乱。 　　乔钧看到了他们机甲专业的学生帮忙修缮的那片区域，比他们当年刚来的时候更加破败不堪。 　　曾经被他们修好的道路、建筑、各种设施，或是被砸出了无数坑洞，或是被炮火击中缺了大半。 　　那时候二星居民和他们一起工作时的笑容，乔钧分明记得很清楚，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回忆浮现出来了。 　　垂下的眼睛里，满是暮色。 　　忽然，眼前的画面根据乔钧的视线进行了校准，焦距拉进，放大了两万米之下的某一处地面景象。 　　那是一个人类小孩子，正被几个成年兽人逼向墙边，手里紧紧护着一包看上去像是食物的东西，手臂上已经有了好几处皮肉翻出、深可见骨的伤，身体在瑟瑟发抖，死死瞪着几个兽人的眼神淬了恨意。 　　乱世，总是弱肉强食。 　　何况他是七星的兵，来到这里是为了执行任务，不该也不能插手其他星的事情。 　　滥用同情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他现在最该做的是继续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保证今天的任务顺利完成。 　　在机甲瞬间提速向地面冲去的时候，乔钧的脑海浮现出纷杂的想法。大脑在发出阻止的信号，身体却不管不顾地肆意行动。 　　四十秒，机甲已经从两万米之上的高空，俯冲到这群人身边的楼顶，降落。 　　速度卡着机甲的安全限制，胸口和肩上的安全装置勒住身体，让乔钧的口鼻返上来一股淡淡的铁锈血味。 　　机甲仍然开启着隐蔽模式，乔钧的动作又很快。见都没见过机甲的普通人，只会以为他们周围突然起了一阵狂风。这阵风在小巷里席卷一切，即使是兽人也被逼得东倒西歪了好几步。 　　反而是那个孩子，由于靠着墙，减弱了气流的影响，只是有些呼吸不畅，脚步没有挪动多少。 　　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路上，全是沙土。兽人被风卷起的沙迷了眼，一时无法顺利睁开。 　　等到狂风停止下来，呼啸的声音变小，兽人的视觉和听觉才重新开始工作。 　　他们立刻发现，小巷的尽头站着一个人类。 　　其中一个兽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蔑地扬起下巴：“看什么看，这里没你的事，快滚。” 　　没想到，人类不仅没离开，还向他们这里走来。 　　他们嚣张跋扈惯了，平时遇到的人类，不是远远地躲着他们，就是在听到他们说“滚”之后立刻低着头离开，从来没有人反而敢靠近他们的。 　　他们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互相对视一眼，一齐往前冲去。 　　他们才不会管他们是兽人，本来就比人类强，而且人数上还占尽了优势。他们只要赢，把所有敢挑衅他们的人死死踩到脚底。 　　在他们动起来的同时，乔钧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兽人们不会因为乔钧这时候停止了动作而放过他，快速向乔钧冲过去。 　　为首的兽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甩开，猛地向乔钧刺去。 　　刀尖破开空气，直冲乔钧的眼睛。 　　兽人见乔钧仍然一动不动，顿时面露轻蔑。 　　瞧瞧，已经吓得全身都动不了了吧？既然躲不开，那受伤了也别怪他了。 　　反正现在在二星，谁身上不带点伤啊。 　　他们大发慈悲的话，可以让这人只瞎一只眼。 　　兽人的眸子兴奋地颤动，眼见刀尖的寒光距离乔钧的右眼越来越近。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响声。 　　像是某种脆的东西碎裂的声音。 　　随后，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往旁边歪去。 　　刀尖擦着人类的脸划过，距离眼前只有两厘米。 　　疑惑还没来得及升起，他的身体倒在地上，拿着折叠刀的手臂猛地传来钻心的疼痛。 　　兽人的哀嚎响彻小巷。 　　他的手臂被折断了，以扭曲的角度外翻着，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抱住。 　　兽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精神波由于剧烈的疼痛而无法控制，以兽人为中心扩散出来。 　　乔钧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看向前方一时犹豫起来，不再向他冲过来的兽人们。 　　见对方没有再动，乔钧抬脚继续往前走。 　　“操！你们愣着干什么！”倒在地上的兽人额角浮现出青筋，脸色涨得发紫，“上！给我上！” 　　兽人们互相传着眼色，尽管犹豫，还是按照他们老大的命令，重新向乔钧冲去。 　　他们甚至没弄懂发生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视角翻转，大地贴着他们的眼倒在一边。 　　身后响起一片哀嚎，乔钧没有回头。 　　他来到已经完全无法反应的孩子面前。 　　由于眼睛很久没有眨过，这孩子的泪水挂在眼眶，虽然愣住了，身体却还在发抖。 　　二星这个时候的温度应该不算冷才对。 　　乔钧穿着机甲部队特质的作战服，除非是极端环境，否则基本无法感受到周围的温度。 　　也许是真的冷起来了？ 　　一组的兔族兽人发现了乔钧目前所在位置的异常，通讯器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乔钧简单向兔族兽人报告了情况，在孩子面前蹲下，把孩子被扯坏了的外套扣上。 　　扣子少了几个，只能勉强把两襟对上。 　　做完，乔钧收回手，胳膊撑在膝盖上，抬眼注视孩子，张嘴是一口流利的二星语：“走吧，没事了。” 　　孩子看着乔钧，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乔钧的手指僵硬起来，试探着抬起手，用手背为孩子擦着眼泪。孩子脸上有伤，乔钧怕弄疼对方而不敢用力，只能用手背一下一下贴着孩子的脸，把手背当成一个吸水海绵。 　　孩子哭得讲话断断续续：“谢谢、你，大哥哥。谢谢，呜……” 　　乔钧紧绷的肩放松下来，不再为孩子擦拭眼泪，任由豆大的泪珠砸在自己的手上。 　　等孩子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乔钧按着孩子的肩，起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孩子点点头，再次向乔钧道了谢之后，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他回过头，看向乔钧，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哥，你不是二星的人吧？” 　　乔钧刚才向兔族兽人汇报的时候，用的是七星语，能被孩子看出来也不算意外。 　　乔钧干脆地点了头。 　　孩子脸上立刻变得忧心忡忡，语气急切：“那你要快点立刻这里，二星现在很不安全。” 　　乔钧低头对孩子笑了笑：“好，我会的。谢谢你。” 　　孩子腼腆一笑，从乔钧面前跑开了。 　　乔钧转身往停着机甲的楼顶走去，路过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几个兽人身边时，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 　　隐蔽模式的机甲很快升空，这次却没有到达之前的两万米高度，而是贴着一千米左右，跟着孩子的步伐慢慢前进。 　　十分钟后，看到孩子顺利到达家门前，乔钧放心下来，立刻拉起操作杆。机甲的所在海拔瞬间拔高，重新回到了两万米之上。 　　兔族兽人那里看到乔钧恢复如常的高度，又来了通讯：“解决了？” 　　乔钧：“是。” 　　兔族兽人：“我很欣赏你的乐于助人，但你知道这件事需要报告给沈中将。” 　　乔钧的嗓音在封闭的驾驶舱内回响：“是，我明白。今天任务结束后，我会亲自向沈中将报告。” 　　“好。”兔族兽人答应了，沉默片刻又开口，“乔钧，对于机甲兵来说，有些善意，还是不去释放比较好。” 　　兔族兽人：“我们需要着眼的是更为广大的事物。如果在意每一个小细节，反而会导致自己受伤或任务失败。” 　　乔钧放在操作杆的手握紧，喉咙干涩：“是，我知道的。” 　　他知道兔族兽人的话是善意的提醒。也知道他刚才的行为是无可辩解的冲动，可能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来到二星，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或者可能需要追溯到更远，从秦星河说不要和他结契开始，他的情绪就已经怪异起来了。 　　乔钧一直认为秦星河是需要用到“结契”这个治疗手段的。而他也做好了准备，查找过许多有关结契的操作资料，向医生询问过好多遍，做好了准备。 　　可是秦星河不需要。 　　一直认定会发生的事情被秦星河拒绝，他仿佛又回到了他和秦星河的十七岁。 　　只是现在，他不愿意像在星立高的那间空教室里一样，因为秦星河拒绝他的帮助，而一寸一寸打破秦星河的自尊，强迫秦星河在他面前瘫倒在地。 　　治好秦星河的病确实重要，但是乔钧不想让秦星河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一丝不被尊重的感觉。 　　即使他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兽人，个体之间无可避免的存在差异，他仍然想与秦星河并肩。 　　他不想再望着秦星河在前方的背影，也不想秦星河被他的精神波压得倒下。 　　不一样的两个人，擅长着不同的方面，这并没有谁强谁弱之分。谁在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做出了努力，就该获得应有的尊重。 　　秦星河为了失序症很努力，他无法不尊重秦星河的选择。 　　乔钧深吸一口气。 　　既然秦星河不喜欢结契，那就算了。一定还有其他后期治疗方法，找一个秦星河能接受的就好。 　　回去之后，也许他需要和秦星河、医生、以及秦琛向阳聊一聊。 　　乔钧这样打算着，右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 　　层层音轨重叠。 　　“警告。” 　　“自动防御罩开启。” 　　“炮筒升起。就位。” 　　“推进器切换增强模式。” 　　“警告，检测到不明能量源逼近。三，二——” 第九十四章 好疼 　　千万遍的训练和演习，让乔钧在大脑还未脱离混沌之前，身体率先反应过来。 　　操作杆被猛地拉紧，能量炮擦过乔钧的机甲射向更远的天空。 　　乔钧立刻把自己的坐标发给其他四人，手下动作不停。 　　右耳响起提示音：“战斗一模式，已开启。” 　　机甲全部的操控权重新回到乔钧手里。 　　肉眼不可见的机甲，在高空以最小幅度的动作躲避接连而来的能量炮，随即俯身逆着能量炮的来向冲去。 　　对方从一开始就锁定了乔钧的位置，炮火越发密集，乔钧需要做出的操作逐渐变得极限起来。 　　双手只能有不到一毫米的位移，否则即使避开了左边这发能量炮，也会被右边的击中。 　　机甲的下落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几乎比刚才乔钧下去救那个孩子时的速度快上一倍。 　　瞬间，在某一个高度，乔钧把机甲拉平，在水平方向移动。 　　乔钧的眼睛停止了眨动。 　　瞳孔随着动作在细密地移动。 　　联邦里已知射程最远的能量炮，能达到的范围，是半径三万米。 　　按照能量炮发射过来的动线判断，它们是被安放在同一片位置，且至少有七架。 　　综合通讯器读懂了乔钧目光的动向，随着乔钧的视线所及，眼前有无数分析数据飞驰而过。 　　七架，到达他这里三万米的范围内。 　　…… 　　…… 　　找到了。 　　乔钧开口：“坐标变更，93，2。L-654型固定能量炮，共8架。敌方身份不明。请指示。” 　　沈明：“击毁。” 　　乔钧：“收到。” 　　得到了沈明的允许，乔钧手臂向后拉起操作杆，上臂的肌肉由于动作瞬间绷紧。 　　机甲调转了位置，向那几架能量炮冲去。 　　由于机甲过高的速度，呼啸的气流在机甲周围形成了一层真空区。连续不断的音爆透过机甲的层层结构传到乔钧左耳，形成不详的闷音。 　　忽然，顾易的声音响起：“已到达更新前坐标位置，发现乔钧。乔钧，左3。” 　　乔钧依言向那个位置看去，果然见到被识别出来的顾易的机甲。 　　机甲部队中的人类数量很少。在这少有的人类中，几乎90%的人的能力是控制金属。 　　顾易就是其中之一。 　　控制金属的能力，能让他们操作着机甲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对于机甲的精细操作也能得心应手，同时能把驾驶机甲对于人体的影响降到最小。 　　所以乔钧并不惊讶于顾易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能赶到这里。 　　用一眼确认乔钧的机甲没有损伤后，顾易和乔钧一起向地面的八架能量炮冲去。 　　隔着九百米跟了一秒，顾易提醒：“乔钧，你的速度太快，注意控制速——乔钧！！” 　　乔钧的右眼视野内冲进一片刺目的红，在最左侧的边缘警告着。 　　周围空气猛烈震动。 　　耳朵里的机械警报才响起第一个音节，乔钧已经迅速避开最重要的部位，以身侧部位迎接近在咫尺的能量炮攻击。 　　轰——！ 　　机甲的隐蔽模式被破坏，本体在空中被击飞出三百米。 　　安全装置束缚着乔钧的身体，几乎要把他的上半身生生勒断。 　　一口血涌上喉咙，不等停留，立刻在巨大的挤压下被喷了出来，溅在前方的操作台上，渗进拨钮和按钮的缝隙，盖住微光。 　　警报还没完全播报完上一句，已经被下一句重叠起来：“不明能量源逼近。” 　　“检测到机甲，正在识别。识别系统故障，识别失败。身份认证失败。” 　　“左翼，左臂，左腿部受损。左腿推进器失去机能。左臂能量炮升降受损。” 　　“链接系统故障，备用系统覆写。” 　　“覆写失败。开始第二次尝试。” 　　“生命体征下降。” 　　“驾驶者，请呼吸。” 　　“重复，驾驶者，请呼吸。” 　　“嗡————”乔钧的耳朵起了耳鸣。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恼人的尖锐鸣声刺进他的大脑。 　　乔钧想用尽全力握住两侧的操作杆，手臂却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 　　他看向自己的侧边，做出判断：骨折了，手臂不能用，得另想办法。 　　失去了隐蔽模式的机甲，在空中踉跄几下，下坠一百米。 　　乔钧努力稳住机甲，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朝向。 　　对方手臂上漆黑的炮筒，正在二十米之外对着他。这个距离，被击中，乔钧必死无疑。 　　他想让顾易抓住这个对方背对顾易的机会，张开嘴说了几个字，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传到顾易那里，乔钧迅速习惯了身体以及机甲此时的状态，用脚卡住两侧操作杆下端，配合着脱力的手臂一起推动。 　　机甲稳定下来，下一瞬间，骤然拔高五百米，离开了对方的射击动线。 　　能量炮擦着乔钧的脚边过去，打断了机甲的左腿。 　　乔钧的身体猛地一歪，卡在操作杆下端的双脚被冲击得折断。 　　可骨头断裂的声音也无法传到乔钧耳朵里。 　　同时，下方的固定能量炮也冲他发射过来。 　　机甲失去了平衡和驾驶者的控制，头朝下栽下去。乔钧在里面被安全装置拦着，猛烈的冲击力把他的勒出了血，冲上口鼻，又因为倒立的姿势迅速呛在他的鼻腔。 　　乔钧仰起头，疏通呼吸道，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操作杆，机甲所有的推进器全部关闭，在空中往右拐了一个大弯，而后直直向下坠落。 　　机甲周围的炮火忽然全部停下。 　　乔钧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大脑却清明。他看到沈明三人赶来，一个解决了地面的能量炮，另外两人制住那台身份不明的机甲。 　　失去所有推进力的机甲，在飞速下坠的过程中，全身都在稀里哗啦地响。乔钧听不到，却能用几乎麻木的身体，感受到机甲的震动。 　　呼吸…… 　　他提醒着自己，却因为堵在口鼻的血而不得要领。 　　他想咳嗽，把血咳出来，但是腹部一点力气也聚不起来。 　　乔钧艰难地伸手向前方操作台，也不知道用了手的哪里，总之撞击到了安全装置的开关。 　　他记得，这种时候机甲系统需要语音认证。 　　乔钧听不到，只能张开了嘴用力说出口令，等待过漫长的时间，如同刑具的安全装置终于松开他的身体。 　　乔钧头冲下，全身猛地撞到了驾驶舱的顶部。 　　他努力爬起来，趴跪着让口鼻处的血流出来，终于有了呼吸的余地。 　　综合通讯器还戴在他耳朵上，所以乔钧右眼前仍然是机甲外的画面。 　　他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七星的机甲，在顶部也做了一套操作系统，为的就是应对这种情况。 　　乔钧费力呼吸着，抬起一侧的膝盖，撞向墙面。顶部的操作系统升起，乔钧手脚并用，把自己送上了操作椅。 　　操作椅上的重力感应检测到乔钧，立刻为他套上了安全装置，把操作台和操作杆调整到了乔钧习惯的位置。 　　可是乔钧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做任何操作了。 　　忽然，机甲传来一阵对冲力，顶住乔钧下坠的趋势。 　　是顾易的能力，顾易在操控着他的机甲。 　　乔钧看到在自己坠落速度变慢之后，顾易立刻来到了他下方。一阵更大的冲击力传来，顾易用自己的机甲顶住了乔钧。 　　0.1秒后，兔族兽人的机甲也就位。 　　两人一起撑着乔钧，向公馆飞去。 　　三台机甲都被顾易的能力控制起来，突破了机甲原本的速度极限，五分钟之内，到达了公馆。 　　乔钧的机甲被顾易用能力控制着落到地面，驾驶舱的舱门被撬开。 　　乔钧看到了顾易、兔族兽人、和于洁的脸。 　　这些年的训练，让乔钧即使在如此重伤状态下，眼前间断发黑，却仍然能保持起码的意识清醒。 　　只是，他听不到。 　　他只能看着这三个人在急切地说着什么，向乔钧伸出手，却不敢轻易动他。 　　战友们在担心他。 　　其实还好，身体起了保护机制，他的痛感已经麻木了，实际上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只是觉得手脚凉得吓人。 　　……不对，手脚开始凉起来，这并不是好消息。 　　身体在陷入危机情况时，会优先放弃向四肢供血，保全大脑和心肺。 　　他现在，怕是已经在经历这个过程了。 　　他想起了最近一次的受伤。是在和季子祯的格斗中。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次伤得比格斗那次重多了，为什么他感受到的疼痛，甚至不及那时候的十分之一？ 　　而且他那次还晕过去了。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他的身体是不会轻易晕过去的，何况格斗的时候受的伤其实不值一提。 　　现在情况和那时的唯一的区别，是秦星河。 　　当时秦星河在他身边，而现在没有。 　　这个名字出现在乔钧脑海的一瞬，全身的麻木褪去，猛烈的疼痛撕咬着他每一寸皮肉，侵入骨髓，在身体的各处嘶吼咆哮。 　　……疼。 　　好疼。 　　真的好疼。 　　沈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乔钧身上的安全装置被解开。他动了起来，上身、下身、头部，分别被人托起，有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脸上。 　　乔钧抬眼看去，顾易低着头在对他讲话，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我的耳朵受伤了，听不到你的话。 　　乔钧操作声带和嘴巴，想说出这句话，但可能没能成功，因为顾易的嘴仍然在动着，甚至比刚才更快，表情也焦急起来，似乎在大声吼着什么。 　　顾易的口型实在是太过乱七八糟了，乔钧无论怎么努力也辨认不来。 　　就在这时，手腕忽然传来微弱的震动。 　　乔钧的反应极其缓慢，在他被放到公馆里的急救床上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和秦星河配对的腕表在报警。 　　没想到，这个腕表不仅能检测精神波，还能检测他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时候安装的程序？ 　　乔钧想到一半，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他面前晃着麻醉气罩，对他示意。 　　乔钧反应不过来，注视着医生，没动。两秒之后，医生缓缓把罩子扣在乔钧脸上。 　　不需要再保持清醒了。 　　乔钧对自己这样说着，终于闭上了双眼。 第九十五章 过呼吸 　　一星。七星地下基地。 　　对于嗅觉敏感的兽人来说，地下的味道总是没有那么清新的。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秦星河甚至连觉都睡不好。 　　更别提，他的队长，看他和季子祯、封文辛三人是新来的，关切之情大开，把他们三人安排到了同一间宿舍。 　　和姓季的睡在同一个空间里，即使他们身边种满了花，没有任何一点奇怪的气味，他都宁愿花能把他香死。 　　好在，秦星河不是不分轻重随便胡闹的人。作为秦琛和向阳的儿子，他从小就被两人耳提面命，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保证自己的休息。 　　第二天开始，秦星河已经能在自我开导之后，听着下铺季子祯的呼吸声，忍下闷一个枕头上去的冲动，安然入睡。 　　可是今天，他的心脏一直在以一种奇怪的速度跳着，让他心神不宁，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乔钧不在，季子祯懒得跟秦星河装出一副和谐的模样，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 　　封文辛躺在划拳赢来的单人床上，作为三人里面唯一的良心，向秦星河问道：“怎么？” 　　封文辛记得今天出任务的时候，秦星河身上没受过伤，不至于是疼得睡不着。 　　秦星河回答：“没什么。” 　　他只是，刚才突然想到乔钧了。 　　任务途中，原则上是不能联络外面的。他明明已经控制着自己，撑过两天没去想乔钧了。 　　乔钧的任务顺利吗？现在会在做什么呢？有想他吗？ 　　秦星河胡乱想着，又闭上眼睛努力把想法排出脑海，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突然，秦星河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其他两人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房间的门已经被狠狠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秦星河的身影在眨眼间消失。 　　季子祯用手臂撑起上身，看向封文辛，得到的却是和他自己一样疑惑的眼神。 　　很快，季子祯意识到了，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封文辛下床来到季子祯床边：“季子祯？”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反常？ 　　直到他听到了季子祯近乎呢喃的话：“乔钧……是乔钧。” 　　能让秦星河如此失态的，除了是乔钧出了事，没有其他。 　　- 　　沈明几人焦急地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二星的资源紧缺，七星的公馆更不可能备上万全的医疗设备。 　　他们只能祈祷现有的医疗条件，能让乔钧的身体达到撑过归途的状态，回到七星。 　　兔族兽人和狮族兽人回来，向沈明报告：“查到了。攻击我们的是民间组织。估计是想要挑起二星政府军和七星之间的矛盾。咱们的负责人正在向政府军抗议。” 　　结果和沈明的猜想八九不离十。沈明点点头，又低下，把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 　　狮族兽人去到顾易身边坐下，揽了一下顾易的肩，以示安慰。 　　兔族兽人一反常态地在沈明面前欲言又止。 　　沈明直起身，抬眼看了兔族兽人一眼：“说吧。” 　　兔族兽人再三犹豫，还是把乔钧帮助过一个二星孩子的事情报告给了沈明：“……我在想，会不会是那孩子，或者那些兽人中，有人向民间组织通风报信了？” 　　沈明思考一秒，摇了头：“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固定能量炮，还有机甲，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准备就位的。” 　　这次，是早早准备好的，针对他们安排的作战。只是乔钧运气不好，正巧负责了那片区域而已。 　　忽然，几人面前的手术室大门被猛地推开，里面的医生浑身是血地冲出来，目光在几人脸上移动，辨别着，在落到于洁的时候一下子顿住，对着于洁大喊：“快找医生！人不行了！让他们开放血库！” 　　现在的二星哪里有能让其他星的人用血库的医院啊！于洁急得要哭了，也只能把眼泪憋回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外跑去。 　　医生回了手术室，大门砰地关上。 　　顾易耳边嗡的一声，立刻用双手抱住头，死死地咬住下唇，把悲鸣憋回去。 　　沈明已经联络了七星，但是速度再快，来到这里也至少需要三个半小时。 　　乔钧恐怕撑不到了。 　　沈明低头看着表，闭上眼，仰起头，面色灰败。 　　他从预备兵时期带出来的兵，可能马上就要死在他面前了。 　　沉默在走廊蔓延，压着所有人的胸腔，把里面的空气挤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急救车鸣。 　　一声一声的，刺进他们的耳朵，驱散沉重的空气。 　　沈明控制不住地起身，往窗外看去。 　　一辆闪着红色急救灯的车，冲进了公馆大门。 　　沈明如梦初醒，吼道：“快！快！！出去搬血！” 　　四人拿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直接破了窗，冲到急救车前。 　　沈明刚要开口向对方报告乔钧的血型，车上下来的白大褂已经先出声了。 　　他用联邦通用四星语，向几人确认：“乔钧，AB阳型，没错吧？” 　　沈明愣了，点点头：“是。” 　　白大褂把车后门打开，指着左边一片：“这些是适用的血。” 　　其他三人连忙搬上，给手术室送去。 　　沈明和白大褂一起往里面走：“您怎么知道乔钧的血型？” 　　白大褂脚步匆匆：“六年前，这孩子来做支援活动的时候，他和其他同学的资料，送到过我们那个急救福利站。” 　　白大褂对沈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表情里的担忧一眼就能被看穿：“当时他的炒饭做得很好吃。” 　　沈明没再说话，和白大褂一起走到手术室前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已经两小时了，只凭目前的设备，乔钧的状况仍然不见好转。 　　里面的医生还在努力，但已经快要没有办法了。 　　突然，沈明还没来得及摘下的综合通讯器里，传来了信号接入的电流声。 　　一秒之后，里面传来人声：“沈明，报告你在公馆的方位。” 　　沈明的心脏瞬间鲜活起来，不可置信地跳动着，立刻给出信息：“南向，一楼，左数第五间。” 　　“收到。” 　　不到两秒，外面响起机甲的引擎轰鸣声，以及轻轻落到地面的声音。 　　沈明看着外面的人，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真是……” 　　秦琛解下机甲腿部的附着舱，下了机甲，抄起其中两个部件往他们这里走来。 　　“还愣着干什么！”沈明在另外三人背上都推了一把，声音不住颤抖，“去搬仪器！” 　　七星最顶尖的军用修复舱，被用了五分钟组装好，推进了手术室。 　　半小时后，乔钧躺在修复舱里，被推出来。 　　沈明和秦琛商量：“你先带着乔钧回去，我们在这里有收尾工作要做。” 　　秦琛没有推脱，点了头：“你们注意安全。” 　　而后机甲再次启动，比来时仅用了两小时就跨越星际的速度不同，秦琛升空的速度很慢。直到他们在下面看到机甲变成一个小点的时候，才开始加速冲出大气层。 　　由于担心颠簸会让乔钧的伤口加重，回途需要慢慢开，所以秦琛开了自动运行，解开安全装置，来到躺在修复舱的乔钧面前。 　　他仔细打量起乔钧的伤。 　　公馆的医生和修复舱已经帮乔钧做了基础处理，现在乔钧身上不再有流血的地方，但是根据公馆医生的意思，内出血还没有完全止住。折断的四肢仍然是扭曲的，关节处肿胀发黑。脸色白得吓人，几乎全身都没有血色。 　　乔钧在舱体内绿色光芒的包裹下，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像是睡着了。 　　秦琛伸出手，指尖轻抚修复舱的盖子，手指的影子隔空落在乔钧的额头，目光疼惜。 　　突然，秦琛的专用通讯频道响起，提示音在驾驶舱里回旋，显得吵闹且刺耳。 　　秦琛甚至不需要查看联络他的人是谁，直接接通，声音连到了他戴在耳朵上的综合通讯器。 　　秦琛沉声：“星河。” 　　秦星河语气焦急，带着无法冷静的颤抖：“爸，人接到了吗？乔钧怎么样？” 　　秦琛一一回答：“人接到了。乔钧伤得不轻，靠修复舱基本能稳定下来，但是有内出血，四肢骨折严重。现在我们正赶回七星，乔钧的状态无法被固定在修复舱里，不适合高速移动，我们只能以三档速度返程。” 　　秦星河计算起来：“三档。那需要六个小时。” 　　秦琛肯定：“差不多。” 　　对面的秦星河突兀地沉默下来。 　　秦琛立刻察觉到秦星河这份沉默代表的意思，厉声：“秦星河，我现在能接你的通讯请求，已经是给你开特权了。你作为一个机甲兵，要是想在任务途中私自离队——” 　　秦星河低声打断秦琛的话：“我不会的。” 　　秦琛一顿。 　　“爸。”秦星河的声音干涸得可怕，像是钝金属在粗粝的地面用力划过，“你一定，一定要救救乔钧。别让他……” 　　后半句话秦星河说不出口，只是想想那半句话，就让他全身打起寒颤。 　　纷杂的假设塞满了他的大脑，压得他喘不过气，呼吸的间隙越来越短，肺部可供交换的氧气却越来越少。 　　气管上下都被攥紧，几乎没有空气流通。 　　秦星河的呼吸急促得骇人，秦琛只能听得见秦星河用尽全力抽气的声音，呼出的气却少得几乎没有。 　　秦琛按在修复舱盖子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星河，慢点呼吸。” 　　秦星河发不出来声音，秦琛的耳边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呼吸节奏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越来越糟。 　　秦琛看着乔钧，忽然说道：“星河，你想在乔钧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发病吗？乔钧醒来之后会担心你。你想让他担心吗？” 　　“嗬————” 　　短促的抽气声音被强行拉长，嘶鸣声粗粝刺耳，足足持续了五秒。 　　秦琛沉声指挥：“好，现在慢慢呼气，持续三秒，开始。” 　　秦星河没有完全缓过来，但还是尽力按照秦琛的命令去做。 　　在秦琛引导下，呼吸动作重复了六次。 　　秦星河喉咙刺痛且痒，不停地咳嗽起来。 　　“星河，好点了之后，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专注任务。”秦琛说道，“乔钧会没事的。我从来没骗过你，是不是？这次也相信我，好吗？” 　　过了许久，对面才传来一声哽咽：“……好。” 第九十六章 放弃机甲兵 　　乔钧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睁开眼看到秦家专用病房的天花板了。 　　得益于这几年的训练，大脑的思考能力恢复得很快，几乎是刚睁开眼，乔钧的意识就脱离混沌的水沼，甩去一身的淤泥，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一秒不到，乔钧回忆起自己意识沉睡前的情况，以及认清现在身处哪里。 　　这样频繁地进医院，也不知道该算他的身体结实，还是羸弱。 　　看上去像是他抢了秦星河的专属房间一样。 　　乔钧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嘴角挑不起太大的弧度，被压着抿了抿。 　　身体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放在几年以前，乔钧是动都动不了的。但是现在，乔钧转动脑袋往上看，找准了呼叫铃的位置，缓慢地抬起手。 　　还没按到，病房的门已经被医护们打开了。 　　乔钧收回手，乖乖躺下，任由医护们在他身上做起各种检查。 　　为了确认他的意识，医生边检查边问他一些例行的问题。乔钧的声音还是嘶哑的，却也能让人听懂。 　　一一答过之后，在医生低头记录时，乔钧开口：“医生，我的左耳听力有问题。” 　　医生记录的动作瞬间停顿。 　　医生现在站在他的右边，所以声音很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可是，几位护士在他左边操作仪器，低声交谈的声音，他听不真切。 　　像是有人在他的左耳塞了一大团棉花，根根棉丝滤掉了大部分的声音，传到乔钧耳朵里时，只剩朦朦胧胧的一层。 　　医生立刻转头向住院医吩咐了几句，住院医转身向病房外快步走去。那速度再快上一点，就已经要跑起来了。 　　医生收起手上的平板，对乔钧安慰地笑笑：“你作战时的影像已经传给了我们。当时能量炮落在你的左边，所以左耳受到的影响会更重。别担心，我们会再仔细检查一遍的。” 　　乔钧点点头。 　　医生继续问：“你骨折的地方也许会有钝痛感，这是正常的。现在的身体还有炎症没消，所以会有发热、头晕脑胀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哪里感觉不对劲吗？” 　　乔钧抬起手，又活动双腿，最后试着用腰腹发力检查自己的躯干：“其他地方都没问题。” 　　动着手脚的时候，乔钧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关节传来生锈机器的阻塞感，咯吱咯吱的声音通过骨头传到他的听觉系统，声音大到乔钧觉得旁边的医生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医生露出笑：“好，那你先等一下，我们马上调来仪器为你检查左耳。外面有等着探望你的人，现在可以让她进来吗？” 　　乔钧的目光落在门上，双唇微启：“好。” 　　话音落下，一直等在外面的向阳立刻快步走到乔钧床边。 　　乔钧的眼睛在向阳出现的一瞬间睁大，任由向阳攥紧他的手，愣愣地呼唤：“向书记……” 　　向阳的脸色苍白，平时打理得规矩漂亮的头发，此时像一团乱线扣在头上。她的眼下乌青，眼眶红得吓人，似乎有要湿润起来的意思，嘴巴却干得起皮开裂，渗出的血在裂开的地方干涸，变成了一道深色的血口。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七星军部副书记，此时为了汲取力量，颤抖着把乔钧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低垂着脑袋，断续呢喃：“吓死我了。你这孩子，真是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乔钧抿着嘴，鼻腔返上一阵酸涩，又顺着鼻梁传到了眼眶。 　　被紧紧攥住的手，为了回应向阳，开始用力。 　　走廊响起滚轮在地面哗啦啦移动的声音，眨眼，先前离开的住院医和秦琛一起，推着一个半人高的仪器进到病房。 　　乔钧张了张嘴。 　　没等乔钧发声，秦琛立刻上前，掌心落在乔钧的额头，温热的触感徐徐向乔钧传递热量：“小钧，感觉还好吗？” 　　乔钧闭上嘴，点了点头。 　　秦琛的目光温柔，里面有和向阳不相上下的疲惫，被他尽力收好，却又从话里被透露出来：“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边医生已经要开始为乔钧做检查了。向阳和秦琛只能暂时退到一旁。 　　这给了乔钧思考的机会。他的视线落在向阳和秦琛那里。 　　在机甲里受伤，和普通情况下肉体受到冲击，二者完全无法以同一标准衡量。他自己也知道，这次伤得比以往哪一次都重。但是向阳和秦琛的反应，超出了他对于自己伤势的判断。 　　他以为，尽管严重，但没有那么严重。毕竟直到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昏迷之前，他都能以自己的意志控制住。 　　忽然，病房门口又走进一个人。 　　乔钧的左耳在接受检查，右耳察觉到了动静，挪着眼珠往那里看过去。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视线落到乔钧脸上的时候，祁布的五官瞬间纠结到一起：“不是吧，为什么不愿意见我？难道是因为我会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意外吗？拜托我是机甲部队的医生好不好。我不来，哪家医院敢接你，敢治病做手术啊？” 　　乔钧嘴唇动了动，低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布向秦琛和向阳颔首打了个招呼，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医生检查，一屁股坐到乔钧的病床上。 　　他掀开被子，打量起乔钧的手臂和腿：“嗯，植入得不错。我的技术还是可以的。” 　　乔钧愣住：“植入？” 　　祁布看了眼医生，得到了对方的眼神之后，转头看向乔钧：“你刚醒，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的左臂和左腿严重破损——呃，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伤得很严重。凭借你自己的身体和医疗修复，是无法恢复到正常生活的水平的。” 　　“所以，”祁布的手落在乔钧的膝关节，“我给你植入了假体关节。” 　　乔钧的大脑空白。 　　祁布继续说着：“当时你意识不清，只能找在场的秦上将签字。手术还算是比较成功，就是你的复健会辛苦一些。哦，不过不用担心会因为假体而不能操作机甲，我选用的是不会和机甲相斥的材料，影响不到你驾驶——嗯，如果你之后还选择要上机甲的话。” 　　医生已经把仪器从乔钧的左耳里拔出去，乔钧却没有任何反应，直直地盯着祁布看：“这是什么意思？” 　　祁布把手举在胸前，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第一次出任务就伤得这么重的，我这些年也没见过几个。身体受伤，心理层面多少也会有影响，所以也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放弃机甲兵。 　　祁布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病房瞬间陷入死寂。 　　向阳和秦琛对视一眼。 　　他们都从秦星河那里听说了两个孩子之间的摩擦，也被秦星河求助过。 　　秦星河的原话问的是，怎样才能让乔钧放弃机甲兵的身份。当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给秦星河解答，反而一个接一个地臭骂了秦星河一顿。 　　但是现在，他们动摇了。 　　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乔钧身上。 　　乔钧低头，想把视线落在自己的左臂的肘关节上，可因为角度的问题，他看不到。 　　他的视线转向秦琛和向阳，从两人的脸上看到了和祁布一样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也是，如果不是认为他不应该继续做机甲兵，秦上将也不会在他的手术告知书上签字。 　　乔钧收回视线。 　　几秒后，他开口：“谢谢，我会考虑的。医生，我想问一下，我的耳朵怎么样了？” 　　乔钧转了话题，看向刚才为他检查左耳的医生。 　　医生摇摇头：“情况不乐观。我没从耳朵里面见到化脓或其他病灶，也许是神经性的问题。” 　　乔钧低声：“最坏的情况是治不好吗？” 　　医生徒劳地张开嘴，又合上，艰难点头。 　　好，即使如此也没什么问题。幸运的只是伤在左耳，右耳还是完好的，不耽误他使用综合通讯器。乔钧想。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氛围变得尴尬，医生和自己的医护同事们对视一眼，简单道别后离开了病房。 　　祁布也随着他们一起出去，临走前向乔钧投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目光。 　　向阳和秦琛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小钧，我们不会多嘴的。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 　　向阳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手先于身体出现在门上，紧接而来的是来不及刹住的身体，狠狠地撞到了门框。 　　来人的眼神飘散，率先落到了挡在他面前的秦琛身上。 　　他的声音发颤：“爸，乔钧他……” 　　视线一转，秦星河和床上的乔钧对上眼神。 　　剧烈起伏的胸口有了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发出了嘶哑的呼吸声。 　　秦星河一身军用作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从一星带回来的沙尘，一步一步往乔钧那里挪过去。 　　秦琛把向阳拉回来，两人走出了病房，帮忙关上了门。 　　秦星河向乔钧走去，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对方的身影在秦星河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直到秦星河撑不住身体，踉跄一步，在乔钧的床边半跪下。 　　即使如此，秦星河的视线仍然紧紧锁住乔钧。他身上太脏，不敢碰乔钧的脸，只能在床面摸索着，慌乱抓起乔钧的手：“你怎么样？” 　　两人掌心交叠的这瞬间，祁布的劝告，向阳和秦琛的欲言又止，统统被乔钧忘掉。 　　他的大脑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制，秦星河是他的某种开关一样。在他碰到秦星河的时候，记忆深处的疼痛席卷他的全身。 　　手臂和双腿仿佛又被生生折断了一遍，口鼻处堵着无力吞咽也来不及流出的血，全身天旋地转。 　　乔钧死死抓住秦星河的手，攀住了他的浮木，力度大得手臂发颤：“星河。” 　　他好疼。 　　他的全身都好疼。 　　痛苦无措已经从乔钧的眼睛里满溢出来了。语言系统失效，他只能抓着秦星河的手，一遍遍呼唤对方的名字。 第九十七章 因为喜欢 　　秦星河连呼吸都觉得抽疼，手再次想伸向乔钧的脸，硬生生在半空止住。 　　随后，他起身在乔钧眼角克制轻柔地吻了一下：“我在。” 　　最难捱的那一段痛感，被秦星河的吻化解。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乔钧记得，秦星河的任务要持续六天。他睡了好久。 　　一般的伤，或者不严重的伤，不可能让已经是机甲兵的他昏迷这么久的。看来他之前的判断有误，怪不得向书记和秦上将见他醒来，是一副那种表情。 　　乔钧想着，忽然觉得一阵困倦。 　　秦星河在身边的时候，他的控制力总是会失效。 　　眼皮越来越重，乔钧动了动自己被秦星河握住的手，声音很低：“星河……” 　　秦星河凑近了些，侧耳听乔钧的话。 　　乔钧注视秦星河的双眼，缓慢地吐字：“我想睡一会儿。” 　　为了让乔钧舒服一些，秦星河带着乔钧的手一起放到床面：“好。” 　　乔钧没有立刻闭眼，继续努力说道：“星河，任务辛苦了。” 　　他能感觉到秦星河的手在努力控制着，不让他察觉到秦星河的颤抖。 　　然后，秦星河把乔钧的手放到了乔钧的嘴上，在手背落下一吻：“你也是。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炽热干燥的吻落在他的手背，像个小熨斗，把乔钧揪在一起的思绪全部抚平。 　　在秦星河身边，疼痛比平常更加让他难以忍受，但是也能让他不去思考一切他不喜欢的事情。 　　他很喜欢在秦星河身边的感觉。 　　最后一个念头忽明忽暗地闪烁，最终断了电，和乔钧的意识一起陷入温暖的黑暗。 　　- 　　乔钧被祁布和医生一起要求，在医院躺了五天才被放出来。 　　秦星河作为一队的新人机甲兵，只有任务结束当天的那一点点短暂的假期，即使乔钧还在休养也不能成为他搞特殊的理由。在回来看过乔钧的隔天，他就被队长召集回去报到了。 　　为了乔钧出院的那天能接乔钧回家，秦星河硬是把为期七天的个人任务压缩到了五天完成，准备踩着最后时限，来接乔钧出院。 　　七星的机甲兵在二星被攻击了的事情，在这几天传遍了军部。一队的队长知道了乔钧受伤的事情，同时也从封文辛那里听说了秦星河和乔钧的关系，本着秦星河连出了两个任务，确实是应该尽一下人道主义让秦星河休息一下的精神，队长思考了几秒，在秦星河来报告的时候，手一挥，给秦星河批了两天假。 　　这个假正合秦星河的意。 　　乔钧现在被二队的队长放假。以乔钧那个木头脑袋，秦星河担心乔钧会不听医生的话，偷偷自己训练。他在家的话，正好能看着乔钧。 　　同时，也能给他时间和乔钧谈谈放弃机甲兵的事情。秦星河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星河没把自己提前完成任务的事情告诉乔钧，本想着来到医院给乔钧一个惊喜，但是在踏进病房之后，发现本来应该安静的病房却满满当当的，里面塞满了人。 　　秦星河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乔钧被解时语按着肩，强行坐在床上。姜运和于思念像是在比赛，叠衣服的手出现了残影。封文辛、顾易和温遥确认着医生开的注意事项，时不时还转头跟收拾洗漱用品的顾管家聊天。 　　季子祯则是坐在乔钧身边，一手撑在乔钧身后，身体往乔钧贴过去，另一只手托着乔钧的左臂肘关节，眼睛在缝合口上面仔细地巡查。 　　王择从卫生间探出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顾管家，第一个发现了他兄弟：“哟，盒子。来啦？” 　　闹哄哄的房间立刻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秦星河身上。 　　秦星河下意识地把背挺得直了些，肩也更打开了。 　　好在这里都是熟人，看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秦星河一眼之后，大家就又开始各干各的了。 　　秦星河低咳一声，抬脚走进病房，来到乔钧面前，打量起乔钧。 　　这几天脸色养得好了一些，但是看坐姿，身体还是很僵硬，是不是还没适应左臂和左腿的关节？走起路来不会有问题吗？ 　　秦星河边想，边在病房里巡视，找着轮椅的去向。 　　乔钧的左臂还被季子祯托着，抬头，注视左顾右盼的秦星河：“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秦星河把视线落到乔钧身上，往前靠了一步，挤走季子祯，仔细端详乔钧的肘关节，简单解释了一句：“任务提前结束了。这里会不会痛？” 　　哪有那么容易就提前结束的任务。 　　乔钧看着秦星河被机甲操作杆磨出了水泡的手，右手覆上秦星河的手背：“别看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可以。” 　　同时，乔钧把精神波控制在一个不会被其他人察觉的范围，摇摇晃晃地向秦星河探过去。 　　秦星河立刻制止，握住乔钧的手腕捏了捏：“干什么呢。身体都没好，别操心了。我没事。” 　　季子祯坐在乔钧身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两人的互动，忽然起身。 　　他揉了揉乔钧的头发，把乔钧柔顺的黑发弄得毛躁了些，笑得眉眼弯弯：“我们先去把行李放到车上。” 　　说完，季子祯向秦星河投了一个眼神，很快收回，拿起一个行李箱率先出了房间。 　　其他人察觉到季子祯的动静，往两人这里看了一眼，纷纷加快了自己手下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地出去了。 　　走在最后的王择，顺手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秦星河看着王择的笑脸和傻$逼兮兮的大拇指逐渐消失在门缝里，面上无语，转头回来。 　　他半蹲在乔钧面前，对乔钧伸出双臂：“我今天换过衣服才过来的。” 　　乔钧的目光柔和，对秦星河点点头，允许了。 　　秦星河抱了上去，把乔钧抱了个满怀。 　　自他们分队之后，隔了一周多的拥抱，把两颗心一起填得满满的。 　　过了好久，秦星河的声音闷在乔钧的肩窝响起：“他们为什么在？” 　　乔钧：“过来帮忙的。” 　　秦星河酸溜溜的：“他们真闲。” 　　明明他都没有空来帮乔钧出院，可有可无的姓季的却围着乔钧转。 　　乔钧小幅度地在秦星河的怀抱里蹭了蹭脸，安心地闭上眼睛：“人家是好心，别这么说。” 　　秦星河嘟囔几句作为抗议，乖乖闭嘴了。 　　两人抱了好久。 　　乔钧在他怀里的感觉让他太安心了，让秦星河根本不想放手。 　　尽管乔钧的味道混上了消毒味，几乎辨别不出来本身的味道，秦星河还是很喜欢。 　　他喜欢乔钧，喜欢此时的状态和安心感。 　　他想要在外经历过生死殊斗之后，回到家里，乔钧就能像这样给他一个拥抱，再交换一个久违的吻。 　　秦星河半眯着眼，音节从嘴边滑出来：“不要再当机甲兵了，好不好。” 　　话音一落，秦星河立刻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地被乔钧推开，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秦星河知道这场谈话是避不开的，早点说了也好。他舒出一口气，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到乔钧对面：“乔钧，我们谈谈吧。” 　　乔钧此时的反应像是受到了攻击的刺猬，全身的尖刺竖起，呼吸急促，死瞪着秦星河的眼睛里充$了$血。 　　秦星河预想到了乔钧会不喜欢他即将要说的话，却没想到乔钧的反应会这么大。 　　可是，就算被乔钧的反应吓了一跳，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出口。 　　秦星河直视乔钧，尽可能以最平静的语气说道：“乔钧，你是人类，也没有像顾易一样能操纵金属的能力。驾驶机甲对于你来说，是一件极尽辛苦才能做到的事情。甚至在你遇到危机的时候，你都没有自保能力。” 　　秦星河：“机甲最开始是专为兽人设计的，人类天生就是不是适合驾驶。我在我爸妈身边看了这么多年，我再清楚不过了：仅仅拥有能够登上机甲的基础素质，是远远不够的。” 　　秦星河：“我希望你能起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想要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也这么想？”乔钧打断秦星河的话，脸色阴沉得吓人，全身抖得厉害，“你也像祁医生，秦上将，向书记一样，觉得我的能力、我的心理准备，对于一个机甲兵来说，全都不合格，是吗。” 　　秦星河一时语塞：“我不是——” 　　乔钧猛地抬高声音：“那你是说，因为我是个人类，所以无论怎么追赶，永远没办法在身体方面和你们兽人相提并论？” 　　秦星河沉默下来。 　　乔钧的胸膛剧烈起伏，光是呼吸的动作就用了他大半的力气。 　　这些天，祁布那句未完成的话成了他的梦魇，无论睁开眼还是闭着眼，时时刻刻在他已经听力受损的左耳回荡。 　　他知道他这次的反应根本不合格，吓到了他身边的人，让他们对他的能力起疑。 　　沈明可以这么说，祁布可以这么说，秦琛向阳顾管家，谁都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乔钧，这次意外意味着，他不适合做机甲兵。 　　乔钧听到会失落，但是不会被他们的话左右自己的决定。因为他们没有日夜陪在乔钧身边，见证他落下的每一滴汗，在他没力气的时候第一时间过来撑住他。 　　因为他们没有在乔钧全身的痛觉感知出现问题，毫无知觉地濒死的时候，只让他想想名字，就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因为他们没有在五天前，带着一身尘土出现在门口，与乔钧四目相对的时候，让他意识到那份掩埋已久的悸动。 　　他是迟钝，也害怕过度思考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已经明白了：无法从嘴里说出来的喜欢，会体现在身体反应的点点滴滴上。 　　分开时就会忍不住想念，触碰到就会觉得格外安心。分明执行任务时应该专注，却满脑子只能考虑到对方的事。这是无需多辩的喜欢。 　　天平的指针早已经倾到了最边缘。托盘的一侧重重落下。 　　因为喜欢，所以变得贪心，想要求得的东西也变得更多。 　　所以他唯独不想从秦星河嘴里听到那句：你是人类，所以别当机甲兵了。 　　因为他是人类，所以就把他至今为止的一切努力全部抹除，下达一个“天生不合适”的判定。秦星河不该这样的。 　　秦星河凭什么看不到。 　　凭什么，就不能把他放在一个和秦星河平等的位置看待呢。 　　正因为他自己已经开始质疑多年来支撑他的，“成为机甲兵”这个执念的可行度了，所以秦星河应该比他自己还要相信他。 　　无关身份和种族，单纯地相信着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和每一分努力。 　　因为，他能知道，秦星河对他，早已经不是“玩玩而已”了。 第九十八章 是你说的，玩玩而已 　　乔钧的呼吸过于急促了。经历过一次过呼吸的秦星河，看出了苗头，立刻起身，把乔钧的头往自己这里按：“别激动，呼吸放缓，我们一点点来。” 　　没想到，手腕竟然被乔钧用了九分力死死攥住，强硬地寸寸拉下来，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乌青。 　　乔钧手抵住秦星河的胸膛，拉开距离，抬起头。 　　眼眶被怒意烧得发红，和充$血的眼睛一起，在愈发漆黑的瞳孔的对比下，显得更加骇人。 　　秦星河从没听过乔钧用这种声音说话，像是被逼急了的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秦星河，你是不是一直没能看得起我。” 　　秦星河急得声音抬高了不止三度：“你胡说什么！” 　　乔钧抬手，扯住秦星河的领口，把自己一点点拉起来。 　　他还是没能完全适应左腿的人造关节，还没站稳的时候，一个踉跄。 　　秦星河下意识伸出手要扶。 　　却一下子被乔钧打开。 　　脆响在病房里无限放大，震得秦星河的耳朵产生了鸣声。 　　手腕和手背都在疼，钻心的疼。 　　但都比不上乔钧此时尖锐的眼神。 　　秦星河别开脸：“别这么看我。” 　　乔钧拽住他衣领的手在用力，想要让他们面对面：“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和你一样是通过了种种考核的机甲兵，你可以我却不可以的理由是什么。” 　　秦星河的涌上一股不被理解、委屈的怒气，依着乔钧的意思转回头和他对视：“需要我说那么多遍吗！乔钧，别无理取闹行吗？你是个人类！平时摔一下都比我们多疼上好几天，你他妈的能和兽人比吗！就算是被军部认可又怎么样，生死关头，军部制定的最低标准能救你的命吗！你——” 　　秦星河的话没能说完。 　　乔钧的拳带着破风的声音，猛地把他揍倒在地。 　　乔钧的动作太快了，秦星河完全没有防备，倒在地上之后，脸颊才返上疼。 　　但是乔钧没有给他更长的时间。 　　乔钧还站不稳，一下子跌在秦星河身上，却立刻跪起，左手提起秦星河的衣领，右手高举。 　　秦星河拦下乔钧的右手，脸色涨红，双眼瞪大，眼角都在发疼，说出他刚才被乔钧打断的话：“你他妈差点就死在二星了你知道吗！你难道让我眼睁睁看你死吗！” 　　他还是把当时无法跟秦琛说的话，说出口了。话音一出，秦星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起来，冷得他牙齿打颤。 　　乔钧不管不顾，一把甩开秦星河的钳制，忘记了所有学来的技巧，毫无章法地又揍了秦星河一拳，搜寻着在此时最能伤害到秦星河的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秦星河被打得别过了头，气得轻笑出声：“呵，和我有什么关系。” 　　猛地，秦星河把骑在他身上的乔钧掀翻下去，攥住对方的右手臂，把人甩到床边。 　　乔钧的腰狠狠磕在床边，痛得他身体麻了一瞬。 　　秦星河在这时上前，按住乔钧踢向自己腰侧的腿，轻而易举地一把钳住他的下巴，目眦尽裂：“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恋爱都谈过三年，你这时候跟我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钧咬牙瞪着秦星河。 　　他太痛了，无论是腰侧还是心脏都在疼，大脑的思考机制已经罢工。乔钧混乱中抓住了秦星河话里的漏洞，口不择言：“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话的效果起作用了。 　　乔钧看到秦星河的表情诡异地僵住，扭曲地开口：“……你说什么？” 　　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感，伴随着更大的疼痛，一起凿向他的心脏。但乔钧还是选择继续说：“我们根本没有谈恋爱。” 　　“不可能！！” 　　秦星河几乎尖叫起来，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他自欺欺人地选择了忽视，转眼间迅速安静下来，看似平静稳定，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放开乔钧的下颚，手轻柔地抚上乔钧的脸：“乔钧。宝贝。别说气话，嗯？” 　　“怎么可能呢？我们拥抱，接吻，左爱，这分明是在谈恋爱。” 　　“有些话是吵架的时候也不能说的，别故意气我了，好不好？” 　　“秦星河。”乔钧打断他一句接一句的自我催眠，乔钧自己也停不下来，“是你说的，玩玩而已。” 　　秦星河猛地按住乔钧的肩。乔钧能听到自己肩骨快要碎裂的声音。 　　秦星河的眼神失了焦距，视线在乔钧脸上努力找着，还是对不准乔钧的眼睛：“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乔钧，你误会了就要早点告诉我，我会解释的。而且不是你先说的吗。你亲口说的你喜欢我。” 　　乔钧的目光变得平静，像把出鞘的匕首：“我没说过。” 　　秦星河的全身颤抖起来，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回忆越来越清晰，已经让他意识到了整件事的诡异之处。 　　昏沉的发$情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的回答，和他模糊得不知有没有说出口的那句“我也喜欢”。 　　落在乔钧脸上的手，带动整副身体颤动起来。 　　秦星河深埋着头，祈求乔钧不要继续说下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别……” 　　乔钧注视着秦星河，已经失去了理智，凭借不想只有自己受伤害的本能，继续说道：“而且，你，也没说过。” 　　“我们互相之间，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秦星河，这不是恋爱。” 　　- 　　乔钧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的家。 　　他只记得，秦星河突然爆发出来的精神波，在当时卷着他的身体，在疯狂哭喊。 　　而秦星河本人伏在他身上安静地流着泪，只盯着他看，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力气去说话。 　　乔钧感觉自己的全身像是被掏空了，某种东西止不住地倾泻，空荡荡的疼。他下意识想要调出精神波去安抚秦星河，却不得要领。 　　警报声在他们耳边拼命响着。 　　最后是收到了秦星河腕表警报的顾管家赶上来，半路叫上了帮秦星河治疗失序症的医生，用了三针稳定剂，才勉强让秦星河的精神波安静下来。 　　秦星河的状态需要立刻进行干预治疗，医生当机立断要把他推到手术室里。 　　可是秦星河却死死攥着乔钧的胳膊不放手，顾管家费力把一根手指掰开，去掰第二根的时候，先前的手指又落下去了。 　　最后是乔钧亲自拉扯着秦星河的手，不顾自己已经被磨得破皮了的手臂，和上面秦星河水泡破裂流出来的透明的水，用尽力气，把秦星河的手撕下来。 　　随后眼前影影绰绰地来了好多人。在意识还不清明的期间，乔钧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回过神，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身边是放心不下的季子祯和封文辛。 　　见乔钧的眼睛动了，封文辛碰碰季子祯，率先向床边走了一步，呼唤：“乔钧。” 　　乔钧对上了封文辛的视线，下意识开口，声音喑哑：“星河呢？” 　　说完，乔钧才猛地闭上嘴。 　　封文辛没有作出其他反应，只是向乔钧报备：“秦星河那里，有王择和你们的管家先生陪着。” 　　乔钧没有反应，像是封文辛在播报今天是个大晴天一样。 　　封文辛还想再说些什么，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了季子祯的表情。于是他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乔钧。”季子祯坐在床边，看向乔钧，声音是乔钧从未听过的冷硬，“你们发生了什么？” 　　乔钧抬眼。 　　季子祯的表情不再是乔钧熟悉的温柔，敛起所有笑意的五官显得侵略性十足，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瑟缩。 　　乔钧注视着季子祯，没有开口。 　　季子祯没在意乔钧的沉默，继续道：“你以前跟我说过，秦星河是你的第一顺位。为什么你在听到他人还在医院之后，能无动于衷？他现在可是在忍受着失序症的折磨，疯了一样的精神波能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你一贯心疼秦星河，他有点小伤口你都要心疼得去哄他。这时候你为什么会没反应？秦星河对你做了什么？” 　　季子祯仍然控制不好自己的精神波，此时周身的精神波由于他的情绪而飓风一样地回旋。 　　封文辛被季子祯的精神波刺激得寒毛竖立，一下子变了脸色，却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多说什么，只能咬着牙往后退了好几步，把背紧紧贴着墙。 　　处于台风眼的乔钧，却像是感受不到季子祯的精神波一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撇开了眼。 　　乔钧不想说，季子祯却不像之前一样善解人意。他伸手紧握住乔钧的手臂，一副得不到乔钧的回答，就不会放手的架势。 　　季子祯能感受到自己掌心之下的手臂肌肉逐渐绷紧，如同压抑着翻滚的岩浆一样，尽力控制着颤抖的幅度。 　　乔钧低着头，终于开口：“我在他身边也没用。”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接受某种审判。 　　“我的精神波调动不起来，”乔钧的声音几乎是含在嘴里的，听不真切，“也感受不到了。” 　　季子祯和封文辛都愣住了。 　　很快，季子祯探出自己的精神波，想要去检查乔钧的，但是被快步上前的封文辛按住了肩。 　　封文辛低头注视着季子祯：“我来。” 　　他又看向乔钧：“乔钧，可以吗？让我看看你的精神波。” 　　乔钧默许了。 　　封文辛小心地让自己的精神波接触到乔钧，在乔钧周围绕着，再一点点地试探着贴上乔钧的皮肤。 　　即使精神波已经离乔钧无法再近了，封文辛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乔钧的波动。 　　乔钧像已经干涸了的潭，没有一滴水残留下来，潭底的土干裂到出现裂缝。 　　封文辛是兽人，精神波对于他来说是如同生命的东西，他无法想象乔钧这样的情况放在一个兽人身上，那个兽人还能不能活下去。 　　不，即使是对于精神波依赖度不高的人类，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精神波是身体的一部分。感受不到精神波，就像是失去了一直支撑自己的灵魂，这点对于兽人和人类通用。 　　封文辛无法想象此时的乔钧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他的喉咙干涩，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只能对季子祯摇摇头。 　　房间内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突然，季子祯和封文辛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乔钧被这声音唤回了注意，对两人道谢：“谢谢，我没事了。部队有事找，你们快回去吧。” 　　两人似乎还是放心不下乔钧，身为机甲兵，却不能无视一队来的联络。几秒后，季子祯终于起身，对乔钧说道：“阿钧，有什么事，联系我，好吗？” 　　乔钧抬头，对季子祯扯出一个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着，乔钧转头向封文辛：“麻烦你们专门跑一趟了。” 　　封文辛摇头：“太见外了。” 　　季子祯的手握紧又松开，重复了几次，迅速转身和封文辛一起离开了乔钧的房间。 第九十九章 这不能是喜欢 　　最先离开房间的是季子祯，封文辛落到了后面，想了想，还是帮乔钧关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响过之后，房间里又没有一点声音了。 　　秦家的厨师只会在饭点过来，清扫卫生的帮佣也是只在每周的固定时间才会来工作。顾管家不在，现在偌大的洋楼里，只有乔钧一个人。 　　季子祯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秦星河是你的第一顺位。” 　　“他现在可是在忍受着失序症的折磨，疯了一样的精神波能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为什么你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他吗？ 　　乔钧低头看向自己从醒来叫了秦星河的名字之后，就一直抖到现在的手指。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乔钧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对秦星河说了些什么话。 　　他仗着看到了秦星河对他的感情，隐瞒起自己真实的心意，对秦星河肆意说出些足以刺痛他们两人的话。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 　　他喜欢秦星河。亲手伤害到了喜欢的人，换谁都不忍心。 　　但是话只要能说出口，就肯定会在某种程度上表达出说话人的真心想法。 　　乔钧不能接受他们两个人不明不白的“恋爱”。 　　他想当机甲兵，想得到认可，想在别人眼里活得体面，不被任何身份束缚。 　　秦星河一直放不开他的人类身份，认为他和兽人无法相比，这让他觉得不公平。 　　乔钧在贫民区活了十几年，都没能被磨去那份看上去可笑的“自尊”。他也不想自尊被秦星河视而不见。 　　秦星河想把他当一个无法独立存在的玩意儿保护起来。这不能是恋爱。 　　这也不能是喜欢。 　　从来没从秦星河嘴里听到那句“喜欢”，这让乔钧忽然庆幸起来。 　　同时，麻意从指尖蔓延而上，藤蔓一样地缠上他的心脏，伸出倒钩刺进软肉。 　　乔钧深呼吸几次，猛地站起来。 　　左膝踉跄一下，乔钧迅速把身体的重心放到右腿上，才勉强站稳。 　　他抬起左腿原地活动了几下，试探着慢慢把脚落下，接着右脚跟上。这样重复过几步，乔钧迈开步子，往房间之外走去。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强烈建议他卧床休养，他几乎没有复健的时间。还好七星的医疗水平在联邦名列前茅，他又是机甲部队的，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和手术时使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所以即使左腿还有别扭的感觉，乔钧也能迅速适应。 　　几分钟后，秦家的大门打开又被关上，洋楼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 　　两个半小时后，乔钧踏着夜色，回到了机甲部队。 　　往宿舍走的时候，乔钧路上遇到了顾易。 　　顾易显然没想到乔钧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记得下午他们在下面左等右等，也不见乔钧和秦星河两人下来，正想派个人上去看看的时候，这两人家里的管家忽然脸色大变，转身飞快向楼上跑去。 　　他们几个现役的机甲兵、护卫军、对空防御兵，愣是没一个人能追上管家的。 　　解时语和姜运这两个普通人更是远远落后。 　　顾易跑着，跟着来到了乔钧所在的楼层。他还没从“秦家连管家都这么厉害”的震撼里脱身出来，整个人忽然被一股精神波顶得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一个人类都是这样，那几个兽人更是一步也没办法靠近。 　　那位叫王择的对空防御兵，倒是跟上了管家和被临时叫来的一位医生的脚步，看上去已经对这种状况很熟悉了。 　　接着，没过多久，王择扶着眼神连焦点都没有的乔钧来到他们面前。 　　王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看到解时语和姜运气喘吁吁地匆匆赶来，先是对那两个人笑了笑以示安抚，然后把乔钧的手臂交到了季子祯和封文辛手里：“麻烦你们了。秦家的地址时语他们知道，盒子这里我走不开。” 　　季子祯揽住乔钧，封文辛则是对王择颔首：“交给我们。” 　　这几个人刚才在乔钧的病房帮忙收拾东西的时候，虽然互相之间没怎么交流，却给顾易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感。 　　不愧是星立大出来的同学。 　　顾易当时在心里感慨一句，目光落到了乔钧身上。 　　当时只看了一眼，顾易大惊。他从没见过乔钧这么憔悴的模样，即使是他们刚入伍那阵子，训练对他们来说最艰难的时期，他都没见过乔钧露出这副状态，像是灵魂被人抽空了一样。 　　他以为乔钧会在家休息更长时间，毕竟乔钧的事情已经在军部传遍了，褚云逸还特意给乔钧批了大半个月的假。 　　顾易上前和乔钧打招呼：“怎么来部队了？身体还好吗？” 　　乔钧对顾易笑笑：“来这里找祁医生复健。” 　　顾易的表情一僵。 　　乔钧没察觉到顾易的异样，向顾易告别之后，就往医疗室走去。 　　顾易看着乔钧的背影，久久挪不开视线。他倒不会不识趣地向乔钧打听今天在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乔钧刚才的那个笑……不对，那能被称作“笑”吗？ 　　顾易盯住乔钧的背影看了半天，最后边叹气边走开了。 　　今天正巧是祁布值班的日子。 　　见到不应该出现在门口的乔钧，祁布也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对乔钧招了招手：“来，有什么事找我，坐下说吧。” 　　乔钧按照祁布的话，来到沙发前坐下，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祁医生，我希望您能帮我制定一套复健计划，能越快让我回归越好。” 　　祁布接了杯茶放到乔钧面前：“那天在病房里我说的话，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啊。” 　　乔钧接过茶，捧在手里，让热茶的温度把他的掌心暖起来。 　　他抬眼看了眼祁布的表情。对方是笑着的，看上去没有丝毫被乔钧的话冒犯到的意思。 　　乔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祁布的话，端起茶杯小口抿起来。 　　“我倒是能让你半个月之内恢复到原本九成的水平。”祁布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上下打量乔钧，“为了时刻掌握你的身体状况，不然这段时间你就住医疗室吧。你看起来也不像想回去住宿舍的样子。” 　　乔钧没多考虑，直接对祁布点了头：“谢谢，就这样吧。” 　　乔钧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从那天起，在医疗室的内屋住下了。 　　不知道是为了乔钧，还是祁布原本就这么忙。从乔钧在医疗室住下后，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祁布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这一星期。除了乔钧联系了顾管家，在秦星河还在药物作用下睡着的时候去医院看了一眼，其余时间他都没有和秦星河有任何联系。 　　期间，季子祯和封文辛得了空，来看望过他的复健进度，也对秦星河的状况闭口不谈，唯一一次只是提了一句明天一队全体会出任务，以免乔钧担心。 　　乔钧当时谢过了他们提供的秦星河的消息，实际上他每天都有和顾管家联络，从秦星河醒来、出院、回归一队到出任务，每一个时间点他都很清楚。 　　他还特意请求顾管家不要把和他联系的事情告诉秦星河。 　　顾管家告诉他，秦星河状态稳定下来，医生调了试剂的量，让秦星河醒来的时候，正是休假的最后一天。 　　秦星河本来想找乔钧的，却被一队紧急召集，连给乔钧打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 　　这次任务的持续时间，连季子祯和封文辛都不知道，乔钧也没有问。他知道秦星河没有因为他的精神波的缺席而出现意外，已经够了。 　　他还没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暂时见不到秦星河，对他来说虽然难熬，但是总是有好处的。 　　他不想再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地去让秦星河受伤了。 　　半个月的时间，即使过得艰难缓慢，也迎来了终点。 　　祁布靠在维修班某间房间的门边，抱臂看着乔钧，嘱咐道：“驾驶过程中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按铃叫我。” 　　乔钧坐在模拟舱里，等待安全装置扣上，对下面的祁布点头。 　　祁布强调：“我是说‘任何’不对劲。操作不顺手啦，手脚使不上力啦，就算是突然很想拉屎这种想法也要告诉我。” 　　清竹在旁边露出“噫”的表情。 　　乔钧没意见：“我知道了。” 　　安全装置已经就位，模拟仓的上盖缓缓合起。 　　乔钧的周围变成一片黑暗，只有操作板亮起微弱的荧光。 　　右眼出现了他熟悉的界面，右耳传来清竹的声音：“乔钧，能听清吧。” 　　乔钧喉咙发紧，自己却没有意识到：“是。” 　　清竹轻轻的笑声透过耳机进入乔钧的耳朵：“长时间没摸机甲，紧张了？没事的，这只是个模拟舱，不会伤到你的。” 　　乔钧沉了沉心神：“好。” 　　清竹：“那我继续了？接下来会播放你当时在二星被袭击的情况，我们根据分析数据做了模拟续写，直到你成功击毁对方机甲和地面的固定能量炮，这次模拟才会停止。准备好了吗——哦，对，不应该问你的。” 　　清竹的话音落下，乔钧的身体猛地被箍起，巨大的离心力让他的心跳急剧加快，在他耳边如同落雷。 　　他在快速下坠。 　　同时通讯器里传来顾易的提醒：“乔钧，你的速度太快，注意控制……” 　　顾易的话刚说到一半，乔钧已经拉起操作杆，把自己机甲的速度控制住了。 　　机甲在半空刹车后，有了先前的经验，乔钧轻易地看到了在他左下方的那台敌方机甲。 　　分明是那么显眼的目标，当时他却没有看到。 　　乔钧想着，手指飞快按下几个按钮，推拉着操作杆。机甲迅速从上方绕到了敌方机甲身后，左臂的能量炮升起，炮口对准对方的腿部推进器。 　　轰——！ 　　一发能量炮发射出去，乔钧却没能收到击中目标的反馈。 　　他没有犹豫，立刻拉起高度，试图离开对方的锁定，同时将右臂的长刀甩出。 　　利刃出鞘的声音扰动了空气，乔钧耳边响起嗡鸣。 　　左手紧抓操作杆，对抗重力和机甲本身的阻力，指挥机甲绕过对方发射过来的能量炮，向对方俯冲而去。 　　左臂关节处传来一阵疼痛。 　　祁布和清竹站在角落，通过屏幕观察着乔钧的动作。 　　清竹看着看着，忽然“嘶”了一声：“乔钧这动作……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别扭。” 　　带着小心翼翼，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可是展开攻击的时候，却又给人一种不管不顾的拼死感，像是想和对手同归于尽，但是不得要领。 　　一整个扭曲别扭。 　　祁布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表情，此时又添了些早如他所料的得意：“我早说了。第一次出任务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故，精神再坚强的人也会留下后遗症。别说他这个新兵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伤成他那样，连痛觉都被封闭了，也会怕的。怕都会怕，再上机甲之后，区别就只有身体素质了。身体素质强，就能边怕边把机甲控制好。身体不行的，怎么都控制不住。” 　　祁布把远视眼镜抬到头上：“而且啊，这胳膊和腿不是原装的，就是会有影响。我说能给他恢复到九成，就是九成。可是驾驶机甲这种事，需要的是十分的状态，哪怕差了一丁点儿都不行。他现在肯定也已经感觉出来了。” 　　清竹和乔钧的关系好，听到祁布的话有些不舒服，为乔钧抱不平：“身体素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乔钧是我见过的，心理素质算上乘的人了。” 　　祁布笑得露出自己的虎牙：“我不搞精神论，我只信事实和数据。等他下来，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清竹露出不服气的表情，祁布又多说了几句：“你搞机甲研究的，应该比我明白。有些材料是专门适合放在某个地方的，放错了位置，再坚固的东西也不会好用。乔钧的问题不在于行不行，而是合不合适。至少我现在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坏了，不适合做一个机甲兵。但是他的头脑冷静，判断力强，觉醒能力也独特，不做机甲兵，也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祁布伸个懒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机甲部队加了那么多光环。都是工作而已，在哪个岗位不能自豪呢。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他什么时候自己能想明白，不别扭了，他会变得很厉害的。” 　　清竹沉默下来。 　　前方的模拟舱突然停止了运动。 　　清竹立刻上前操作几下，解除模拟舱的安全高度限制。模拟舱缓缓降落下来。 　　嗤—— 　　模拟舱的上盖打开，乔钧的手按着门边，一步一步走下来，脚步看上去有些踉跄，左脚落下的时候有不寻常的弯折。 　　但他没有在意自己的腿，或是已经开始颤抖的手臂。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祁布这里。 第一百章 我去接你好不好 　　清竹忽然低声惊呼：“糟了，我忘记关通讯了。” 　　祁布看看亮起的提示灯，“哦”了一下，任由乔钧边盯着他，边走向他。 　　“祁医生，”乔钧来到祁布面前，目光沉静，“麻烦你为我做一下检查。” 　　祁布爽快地点头：“没问题。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你的模拟数据？” 　　乔钧的眼睛无意识地往屏幕落过去，还没仔细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烫到一样地把视线移开：“不用了。” 　　他的表现，他自己很清楚。动作拖泥带水，对于敌方的动作以及每一瞬间的情况都判断不清，击败对方所用的时间久到离谱。 　　这次的模拟，他搞砸了。 　　不仅是因为不听使唤的左臂和左腿，还因为他自以为没有被先前的受伤影响到，事实却提供相反的论据。 　　模拟舱里，他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响起祁布的声音。 　　一字一句，全部落在了他不想承认的、视而不见的、故意遮掩起来的角落。 　　乔钧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看了几秒，抬头对上清竹的视线，向她道谢：“辛苦你了，已经是下班时间，还要帮我开启模拟舱。” 　　清竹有些担心乔钧的状态，犹豫过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乔钧的右肩：“太见外了，也不看看你帮了我们维修班多少。” 　　乔钧对清竹扯起一个笑，和祁布一起走出维修班的楼。 　　刚出门，两人忽然遇到一位帮忙送零件的机甲兵。是一个乔钧完全不熟悉的面孔。 　　乔钧他们成为了正式的机甲兵后，新一轮的招募入伍也随之开始。祁布想了想：“算算时间，新一届确实是已经来报到了。” 　　话音落下，祁布没听到身边的乔钧有反应，往乔钧那里看去。 　　一眼，祁布揶揄着笑出两声鼻音：“喜欢机甲？” 　　乔钧回神，转头看向祁布：“什么？” 　　祁布舔舔虎牙：“你刚才看着她抱着的那一箱机甲零件，眼睛都直了。这么喜欢机甲？” 　　“……可能是。”乔钧低声回答，“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 　　只是，从小在贫民区，经常能从唯一对他好的刘叔那里，听到一些机甲相关的事情，所以他比较在意机甲。 　　机甲是机甲兵交付生命的搭档，每一个机甲兵都对机甲的每一处构造如数家珍。 　　乔志远喝酒的时候，乔钧不喜欢待在家里，就会逃出来坐在楼梯的最下面一阶，等乔志远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再回去。 　　刘叔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这种时候找到他。 　　那时候，刘叔会拿一根树枝或者废弃钢棍，一边在地上给乔钧画着机甲的各处详细结构，一边向乔钧讲一些被他简化过的设计原理。 　　听着刘叔跟他讲机甲相关的事情，是乔钧整个童年期间，最快乐的时光。 　　每次接触机甲相关的知识，或者看到机甲立在面前，乔钧都会感到安心和平静。也许，他是喜欢机甲的。 　　没想到祁布听完乔钧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那那个总是和你在一起的狼族是怎么回事？不喜欢他，你让他粘你那么紧？平时你受个伤，他都要跟你一起来医疗室。我从来没见过你自己一个人来医疗室。” 　　乔钧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半天才有声音出来：“我们是情况特殊。而且我也没有……” 　　没有不喜欢他。 　　后半句话乔钧说不出口。 　　看到乔钧的表情尴尬起来，祁布难得善解人意地让这段谈话翻篇过去，换了话题：“你的腿除了肿胀，弯曲起来有困难，还有其他的感觉吗？” 　　乔钧往前落下一步，看向自己的膝盖。 　　他穿的是长裤，从外表看不到膝关节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觉得应该和他的手臂差不多。 　　此时乔钧的左臂肘关节已经泛红肿起，红肿的程度不算严重，酥麻细密的痛感却在一刻不停地生成。 　　乔钧如实报告：“会有针刺一样的痛感，但是不算严重。” 　　祁布对于乔钧的后半句话毫不买账：“你们机甲兵全身都生了茧子，说不痛、不严重的时候，都是听听就好。走路速度快一些能受得了吗？你需要快点去做处理。” 　　说着，祁布加快几步站到乔钧面前，蹲下，从宽大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应急喷雾，撩起乔钧的裤脚，罐体在手里晃了晃，给乔钧左膝的前后左右喷了个遍。 　　应急喷雾消减了大半痛感和不适，乔钧在祁布伸手把他的裤子放下之前，自己率先弯下腰，把堆在膝上的布料掀下去。 　　同时他向祁布道谢：“麻烦了。我自己就可以。” 　　祁布意味深长地仰视乔钧许久，反手把喷雾往口袋里一揣：“害羞什么。不这么做，谁能看出来我是个为病人尽心尽力的好医生啊？” 　　乔钧莫名被祁布的这句话逗笑，眉眼染上了些松弛。 　　腿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之后，乔钧跟上祁布加快的步率。祁布走路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医疗室。 　　在祁布的指挥下，乔钧熟门熟路地换上一次性医疗服，卷起左边的衣袖和裤子，躺进检查舱。 　　检查舱和修复舱一样，上盖都是透明的。乔钧透过盖子望向天花板发呆，听着耳边仪器运转的声音，大脑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刚才的模拟战，以及祁布说的那些话。 　　他的身体恢复了以前的九成水平，但是驾驶机甲，要的是十分。 　　乔钧全身尚且完好的时候，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十分。 　　和秦星河闹得那么难看，但是乔钧其实不缺自知之明。他早早地看到了自己的短板，却为了他的自尊，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万一，祁布宣布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驾驶机甲…… 　　“喂。”祁布的脸忽然出现在乔钧视野里，低下头，逆着光俯视他，屈起手指敲了敲上盖，“检查过程中禁止瞎想。数据都不准了。” 　　乔钧：“……抱歉。” 　　祁布靠在仪器上，戴上远视眼镜看屏幕上的数据，手下在平板上点来点去，和乔钧聊起天：“我猜猜看，你在想，万一我说经过这次测试，我判断你不能再驾驶机甲，你该怎么办，是吗？” 　　乔钧惊讶。他的想法这么好懂吗？ 　　祁布瞄了一眼乔钧的表情，轻笑一声：“都写在你脸上了。” 　　乔钧唇角动了动，下意识地把五官舒展开。 　　祁布的眼镜反着光：“我倒是不觉得你能因为我说你不适合驾驶机甲，就真的放弃。当然，如果我上报了军部，你肯定会被强行劝退。可是我们医疗部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我们的原则是尊重他人命运。你想做的一切决定，都取决于你。” 　　祁布居高临下的睨着乔钧：“如果你想以后无数次地看到爱着你的人，围在你的病床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憔悴模样的话，大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拖着这副身体，一次次地上战场，执行你的任务。七星机甲兵想做的事情，基本没人可以拦得住。” 　　“好了，起来吧。”祁布把手上的平板一收，按下开启上盖的按钮，“恭喜你，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依旧能达到七星机甲兵的最低健康标准。” 　　乔钧坐起来，向祁布道谢之后，把检查服脱下扔进指定的垃圾桶里。 　　祁布写了医嘱，给乔钧又开了五天份的药。把单子和药交给乔钧的时候，他打量起乔钧的表情：“听到我刚才的话，生气吗？” 　　乔钧收起药，直言：“会不舒服，但不至于生气。” 　　祁布把眼镜架到头顶：“你这么冷静真是帮大忙了。所以你会认真考虑我这个主治医的建议吗？” 　　不要继续做机甲兵的建议吗？ 　　乔钧沉默片刻，抬眼对上祁布的目光，不再有抵触和逃避：“会的。” 　　祁布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了虎牙。 　　在医疗室和祁布一起的复健，到今天模拟试驾机甲为止，正式告一段落。 　　乔钧带着祁布给他开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整理好自己在医疗室的行李，向今天在医疗室值班的医生告别，听着身后祁布得意的宣布“我今天开始正式成为金牌人生导师”，往宿舍走去。 　　左腿今天在模拟舱使用过度，先前用喷雾止痛过，现在药效已经散了，疼痛再起，让乔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乔钧只能放慢速度。 　　这种速度，正好能让他有时间仔细欣赏营地的环境。 　　来了一年多了，每次走在营地里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的，乔钧几乎没有几次能像现在一样，让自己的视线在周围的景色上缓慢移动。 　　他分明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想明白，此时的大脑却罢工了，放空着，毫无想法出现。 　　在距离宿舍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乔钧的口袋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秦星河的名字。 　　乔钧犹豫了很久，期间秦星河一直没有挂断，像是乔钧不接他就不会放弃。 　　拇指悬在接听上，微动着晃了晃，还是按了下去。 　　刚接通，听筒对面传来秦星河焦急的声音：“你在哪里？顾哥说你没回家，为什么也不在宿舍？” 　　很久没听到秦星河的声音了，乔钧一时没能立即回应，刚要开口的时候，秦星河的音量忽然低下来：“我没别的意思。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乔钧的脚步停下。 　　他还从来没听过秦星河如此小心翼翼的声音，让他心口像是空了一块一样。 　　他尽力让自己以如常的音调、音高、吐字频率说道：“我在往宿舍走了。五分钟之后到。” 　　那头的秦星河明显愣了一下：“你在基地？我怎么没感觉到……” 　　乔钧触电一样地停下了脚步。 　　这段时间难受惯了，又在和秦星河说着话，让他一时忘记自己的精神波出了问题，所以秦星河才无法通过精神波找到他。 　　如果秦星河知道了，一定会让他去看医生。但是他已经拜托祁布检查过了，仪器显示的结果正常。祁布说这是他的心理因素导致的，压力过大、情绪波动过大，导致他的精神力无法调用，所以也形成不了精神波。 　　乔钧不想让秦星河知道他得了精神波相关的病。 　　但是听筒已经传来了秦星河急促的脚步声。 　　躲，他是躲不过秦星河的。 　　在乔钧还举着手机，拼命想自己能以什么借口让秦星河相信他要去医疗室再住上几天时，视野里已经出现了秦星河的身影。 第一百零一章 我喜欢你 　　乔钧的身体僵硬起来，眼睛看到了前方的秦星河已经挂断通话，手还是在举着手机贴在耳边。 　　只是远远看着，也能轻易发现，秦星河瘦了很多。 　　为期半个月的一次紧急任务，不会让秦星河突然瘦下来这么多才对。 　　那就是因为他了。 　　乔钧攥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缩紧，皮肤和手机的金属边框摩擦，在他耳边发出闷响。 　　秦星河在大步向他走来，离他越近，脸色就越不好。 　　乔钧一眨不眨地注视秦星河，直到秦星河站到他面前，抬起手想要按住他的肩，手却猛地停在半空没有落下来。 　　秦星河感受不到任何属于乔钧的精神波。 　　以他们的匹配度，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乔钧刻意把精神波极为严密地收了起来。 　　秦星河张开嘴，泛白且起皮的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你还在生气吗？” 　　乔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秦星河一句接一句地解释起来：“我没有不想来找你。医生给我用了有安眠成分的稳定剂，那几天我都没有意识。我醒来之后，立刻就被召集去参加紧急任务了。封文辛他们可以作证，他们也是刚回来。” 　　秦星河的手指不安地互相摩擦指腹：“一直这样收着精神波很辛苦，放出来吧。我不会接触你的精神波，可以吗？” 　　营地里的路灯到了设定的时间，随着秦星河的话音消失而亮起。 　　暖色的光填满了乔钧的视野。 　　乔钧的精神波，并没有和光线一起出现。 　　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睛里，墨色的双眸里没有光亮。他撇开眼不再注视秦星河，缓缓把手机拿离耳边。 　　低得宛如呢喃的声音传进秦星河的耳朵：“子祯他们没和你说过吗？” 　　秦星河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倒流，半个月之前，在医院时的那种即将在冰潭里溺死的错觉，再次席卷他。 　　他听到自己像个机器人，对乔钧的话做出了应有的反应：“说什么。” 　　乔钧仍然没有看他：“我的精神波出了问题。现在感受不到，也调动不起来了。” 　　每个字秦星河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无法反应。 　　乔钧停了下，继续说道：“秦星河，我永远不会因为生你的气，或者其他任何原因，在精神波的事情上跟你闹脾气。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秦星河的胸口霎时被巨大的冲力撞击。 　　乔钧说得对。他刚才怎么能说出那种话。从他们初见开始，乔钧一直没有变过，无论被他怎么对待，从来没有在失序症和精神波的问题上让他吃过苦。 　　秦星河觉得自己真是卑劣至极。 　　难怪，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又亲密无间地相处了三年，乔钧还是没有对他生出哪怕一点点喜欢。 　　在一旁看着他一头热$地唱独角戏，乔钧是不是已经很厌烦，却因为和秦家的约定，而无法抽身离开？ 　　从医院醒来时，一直贯穿到此刻的恐惧，陡然放大。 　　不可以。 　　乔钧不可以离开他。他不想。他不能没有乔钧。 　　执行任务时，秦星河的意识像是被一分为二。一半冷静得可怕，操纵着身体，专注完成每一个任务；另一半则是自虐一样地循环播放乔钧和他从初见到现在的每分每秒。 　　他从没有如此挑剔地审判自己——即使这是一件他早该完成的事。 　　他恶劣，自大，骄纵，目中无人，自视甚高。 　　甚至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在想着自己。想着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乔钧继续留在他身边。 　　丝毫没有考虑到乔钧的意愿。 　　就像王择在医院的时候对他骂的，他没把乔钧当个独立的人看待。 　　那时候，他刚醒来，意识还没回笼，一句撕裂的“乔钧”已经冲上了喉咙。 　　连他自己都没能听清他在喊些什么，偏偏当时请了假陪护的王择听懂了。 　　王择带着从来没在他面前摆过的冷脸，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声音染上戾气：“还叫呢。你自己觉得他可能来吗？” 　　秦星河管不了那么多，掀开被子就要冲出去。 　　王择轻而易举地擒住他，把他的上半身压在床上：“你他妈老实点。没想明白就别去找乔钧发疯，行吗，秦星河。” 　　心理和身体上找不到伴侣的痛苦，让秦星河口不择言：“你懂个屁，放手！” 　　他唯一的那个爱人不要他了，现在他比死了还难受。 　　王择冷笑一声，还真的放了手：“是。我是不懂。我是真想不明白，乔钧这些年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你，你怎么有脸对他说出他是个人类，所以不能当机甲兵这种话的。” 　　秦星河的心脏被王择血淋淋地捅了一刀，喘着粗气目眦尽裂地瞪向王择。 　　“秦星河，你是不是觉得，乔钧平时嘴上不说，他就没有心啊？”王择踹了秦星河的腿一脚，看着好友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秦星河：“当年你说你和乔钧谈恋爱了，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王择俯下身，压着气息：“我在想乔钧怎么他妈的这么贱，看上去一点儿不像个正常人，跟个傻$逼似的为了你的病付出那么多就算了，居然还能同意和当时的你在一起。” 　　秦星河的呼吸声劈了叉，四肢麻得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完全动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择起身，为赶来的医护们让开了地方，冷得像冰的目光仍然没从秦星河身上移开，“我很高兴能知道乔钧是个聪明人。而且也很高兴知道，我的兄弟是个蠢货。乔钧那句避重就轻的，为了钱才想当机甲兵，竟然能拦着你这么多年都不去探究乔钧真正在坚持什么。” 　　“人类确实是比不上你，我也是，乔钧也是，谁他妈都比不上你。但是这么多年来，乔钧有没有因为你的失序症，多说过一句屁话？你的失序症和他的身体能力，都他妈是天生的毛病，凭什么你的病就比乔钧的高贵？” 　　在一屋子医护震惊的目光下，王择拧着眉，对近乎窒息的秦星河下达最后判决：“秦星河，你比乔钧差劲太多了。你配不上他。” 　　房间里静得吓人。 　　负责秦星河失序症的医生率先反应过来，招呼着其他医生和护士，一起把秦星河扶上床，开始给秦星河做检查。 　　医护们忙了很久，秦星河的精神波始终无法趋于稳定。 　　直到秦星河放在床头柜的通讯器响起，示意部队正召集他要安排任务，秦星河的异常波动才陡然停下来，硬生生地被秦星河自己捋着，勉强变得可控了。 　　从他和乔钧相见开始，乔钧没有一次让他独自度过失序症的难关。所以他想着，乔钧是生了他的气，因此才不想来看望他、陪着他、给他梳理同步精神波。 　　而这想法，只能再次证明王择的话很正确。 　　秦星河想起了在任务地，季子祯没头没脑的，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季子祯说，秦星河，你知道吗，乔钧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跟我说，在精神波的事情上，你永远会是他的第一顺位。 　　永远的，第一顺位。 　　而他都对乔钧做了什么，误会了什么。 　　他凭什么一边欣赏乔钧和他相似的不服输，赞赏乔钧的优秀，心动乔钧的坚强，一边又在否定乔钧作为乔钧这个人本身的价值。 　　他甚至还想着，他自己都已经因为有乔钧在身边，所以放弃了斗争过多年的失序症，怎么轮到乔钧这里，就不能为了让他心安而放弃机甲兵的身份了？ 　　他想他活该得不到乔钧的喜欢。 　　但是他不想离开乔钧。 　　他只是假设起来，就怕得要命。狼族离开伴侣是活不下去的，他需要乔钧。 　　可是乔钧和他在一起会不开心。 　　他不想让乔钧不开心。 　　思绪穿越时空回归到现在。 　　心脏在被撕扯。视野模糊过后，有一瞬变得清晰，随即又开始看不清楚。 　　秦星河发现面前的乔钧愣住了，虽然还是没有看向他，但是似乎对他做出了反应。 　　乔钧的手指动了动。 　　秦星河不敢擅自乱动，心里升起混乱的期待，希望乔钧能像之前一样，抬手摸摸他，哄哄他，心疼从眼睛里跑出来的对他心软。 　　可是乔钧就只是动了动手指而已。 　　然后把手背到了身后。 　　“乔……”秦星河开口，吐了两个音节又卡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声音引起了乔钧的注意，乔钧终于看了他一眼：“你的任务刚结束。你需要好好休息的话，我可以继续住在医疗室。” 　　“不需要！”秦星河立刻高声表态，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拉乔钧的手，恳切地望着乔钧，请求道，“不是不需要，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才能休息好。你能——你能和我待在一起吗？我想和你一起睡。不用睡一张，分开两张床就可以。我想和你一起。” 　　乔钧目光复杂地望着秦星河，很快移开：“我知道了，那回去吧。你可以不用说那么多遍。” 　　秦星河点头：“好。” 　　乔钧抬起脚，往宿舍方向走去，发现了背后秦星河的欲言又止，在对方开口前，向秦星河解释道：“我的精神波，已经找祁医生看过了。他说我的身体指标正常，恢复是时间问题，不是大事，不用担心。” 　　秦星河一愣，追上乔钧的脚步：“好。” 　　乔钧继续：“今天是我复健的最后一天。祁医生给我检查过，身体恢复得比以前差些，但也没问题。” 　　秦星河：“好。” 　　乔钧的脚步不停，合上双唇，又打开：“你呢？” 　　秦星河没能理解：“什么？” 　　乔钧：“你这半个月，过得怎么样？” 　　秦星河没想到乔钧主动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斟酌了半天，向乔钧报告：“任务很顺利。” 　　乔钧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之间突然没话说，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到了宿舍楼下。 　　在乔钧即将迈上台阶时，秦星河忽然叫住他：“乔钧。” 　　乔钧脚步落下，站在台阶上，转身，难得站得比秦星河高出不少。 　　宿舍楼大厅的灯光比路灯亮许多，从乔钧身后投射出来，让他的影子落到了秦星河身上。 　　秦星河往上凝视乔钧的双眼：“你说我从来没说过。今后，我想每天对你说一次，可以吗？” 　　乔钧一时没反应过来秦星河指的是什么。 　　“我喜欢你。”秦星河站在台阶之下，迎向光，仰视着乔钧，说，“我很喜欢你，乔钧。” 第一百零二章 唇边的玫瑰 　　一队的紧急任务结束后，一队的队长和机甲部队的首长商量着，给他们一队全体都放了两周假。 　　季子祯拖着行李来问乔钧想要什么特产的时候，秦星河正好去医院拿稳定剂了，所以宿舍只有乔钧一个人。 　　乔钧放下书，对季子祯笑笑：“这些年你快把五星搬空了。” 　　封文辛在季子祯身后赞同：“吃腻了。” 　　季子祯失落地往乔钧面前的桌子上一趴。 　　乔钧看了看封文辛手里的行李，惊讶：“要出去旅游吗？” 　　从大学时期起，每次封文辛回家都是背一个背包就走了，从来没有大张旗鼓带个行李箱的时候，而且这个行李箱似乎是季子祯的。 　　也许是因为很久没回家了，季子祯的心情很好，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向乔钧，开玩笑：“同居这么多年了，是时候了。我要带他回去见爸妈。” 　　他们两个进了一队之后，又成了分享一间宿舍的室友。封文辛无奈，却也由着季子祯，没有反驳。 　　乔钧一愣：“我们出星不是都要审批吗？” 　　季子祯的情况特殊。他不是七星人，所以平时休假要回家，和一队的队长说一下就行。封文辛就不一样了。 　　封文辛回答：“首长批得挺快的。昨天上午提的，下午就批下来了。” 　　乔钧为他们高兴：“太好了，你们也是该好好旅游休息一下了。” 　　季子祯见乔钧没被他的玩笑吓到，不甘心地撇撇嘴，视线落到了被乔钧合上的书上：“《机甲链接系统概论》？阿钧，你怎么在看这种基础的书啊？” 　　大学时期乔钧的机甲理论课成绩就很拔尖。季子祯觉得，这种入门级教辅书，对现在的乔钧来说实在是幼稚。 　　乔钧把书往旁边推了推，表情有些不自然：“打发时间而已。” 　　季子祯的眼睛忽然眯起来，上下打量乔钧好一阵子，撑着桌面站起：“阿钧，你知道的吧？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乔钧没想到季子祯会突然这样说，愣住几秒，然后回应：“嗯。” 　　季子祯笑着，揉了几下乔钧的头：“无论做什么，无论在哪里，阿钧都会是最棒的。” 　　封文辛在季子祯身后站着，视线落在季子祯身上一秒。 　　乔钧的精神波出问题了，所以感受不到，但是他可以。 　　此时季子祯的精神波，丝丝缕缕都在说着释然。六年，季子祯终于学会了把乔钧当成单纯的好友。 　　分明是其他兽人的精神波，但是现在季子祯的精神波，不会让封文辛感到痛苦或被侵略。 　　所以，封文辛往前站了一步，和季子祯并肩，对变了表情的乔钧点点头。 　　乔钧心口被烘得暖暖的，在封文辛马上到时间了的提醒下，送两人出了他的新兵宿舍楼。 　　站在门前目送两人离开时，乔钧听到了身边有新兵在讨论着季子祯和封文辛。 　　“听说，前一阵子一队的紧急任务，我们上一届直接进一队的那三个人，表现得很亮眼。那就是其中的两位吧？” 　　“我也听说了。而且一队基本没从新兵里面选拔过人，上一届一下就有三个人进去。” 　　“而且秦星河中士，好像没搬去一队的宿舍，到现在还和我们住在一栋楼呢。” 　　“啊？为什么不搬过去？” 　　“怎么站在外面？”乔钧还在听着他们的聊天，秦星河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他倒是早看到了秦星河的身影，但是那两个新兵被秦星河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尴尬地转身离开了。 　　乔钧向秦星河解释：“子祯和封文辛要一起去五星旅游，临走前来找我道别。我出来送送他们。” 　　“嗯。”秦星河不愿意多提季子祯的事情，和乔钧一起往楼里走，看了看四下没人，从装药的袋子里拿出一朵玫瑰，递给乔钧，“路上经过花店，这朵特别漂亮。” 　　乔钧没多说什么，接了。 　　也不知道秦星河误会了什么。从十八岁的生日起，每次给他准备花，都是玫瑰。 　　秦星河见乔钧收下了，脸部线条柔和很多，低下声音对乔钧说出今日份的告白：“乔钧，我喜欢你。今天也很喜欢你。” 　　乔钧还是没习惯，用拿玫瑰的手挡着嘴，轻咳一声。为了掩饰尴尬，他纠正：“之前你说的是每天说一次。” 　　但是每次秦星河都要说两次。 　　秦星河盯着乔钧唇边的玫瑰看，问：“你讨厌吗？” 　　乔钧张张嘴，一下子没说出话，半天憋出一句：“也不是，就这样吧。” 　　说完，他往楼上走去。 　　乔钧走着，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他现在和秦星河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是喜欢秦星河的。即使对秦星河挥拳相向，也为秦星河不够视他平等而气愤，可他还是喜欢。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这种喜欢的心情了。 　　但现在不是他应该把自己的心意向秦星河挑明的时候。他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思路，感情上也是，有关机甲兵的事情上也是。 　　他在吵架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故意让秦星河以为他对秦星河没有一点感情，结果弄得现在秦星河以一个战战兢兢的求爱者的身份，每天对他表白，让他看着都感觉秦星河不像秦星河了。 　　这又让他心疼起来。 　　他拧巴得要命，连祁布都看不过去，拿出清竹推荐给他的恋爱小说，怼到乔钧鼻子前：“要我说就该让你进去演。” 　　乔钧想着，就来到了房间门前。 　　他按下把手，坐到刚才看书的位置，翻开对应的那页，继续读起来。 　　玫瑰被他放在了手边。 　　秦星河放下从医院拿回来的药，先进卫生间洗漱过，才出来坐在沙发上，离乔钧三米远。 　　乔钧知道秦星河要说话，手捏着书页一直没有翻，耐心等着。 　　果然，秦星河打好腹稿，开口了：“今天去医院，医生说我的精神波还是稳定的。” 　　乔钧把目光落到秦星河眼睛上，注视他，认真听秦星河向他报告，回应：“嗯，那就好。” 　　他们现在不像以前凡事都要黏在一起，所以秦星河用了两天就养成了向他汇报的习惯。 　　乔钧听祁布说，因为上次的紧急任务，秦星河、季子祯和封文辛三个人，几天之后要被破格提拔成准尉了。 　　一个准尉向他一个中士报告一天的行程，乔钧想想就觉得荒谬且好笑。 　　但是他很喜欢。听到秦星河说一些他没有参与过的事情，让他很安心。 　　秦星河见乔钧在看自己，语速变得快了些：“顾哥也在，他说下次你休假回家，给你做荷叶鸡。” 　　乔钧笑了笑：“嗯。” 　　秦星河：“在医院的时候，我妈给我来电话问情况，快挂掉之前，让我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她想和你……和我们视频。” 　　好险，差点把向阳的原意说出来了。向阳在医院的时候和他通过话，当然不会又想在当天晚上再特意跟他视频。 　　乔钧没在意秦星河的改口，拿出手机给向阳发了几条消息，同时对秦星河说：“有空。晚上我们一起。” 　　秦星河的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 　　他汇报完了，眼巴巴地等着乔钧。 　　乔钧举起书：“在宿舍看了一天的书，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乔钧的报告让秦星河很难接话。他思考起来：怎样接话才能显得不刻意，也不会氛围变得尴尬呢？ 　　没想到乔钧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没觉得，现在重新用非应试的角度读起来，这些基础书籍里面有很多很精彩的见解。” 　　秦星河的身体往乔钧那里倾了倾：“比如呢？” 　　乔钧冲秦星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把书翻了几下，手指落到做了标记的地方：“比如这里，我们一直希望机甲链接系统能区块化，但总是过分关注‘分离’这个步骤，其实……” 　　秦星河几乎没怎么听进去乔钧在讲什么。只要乔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他就很舒服了。一直躁动着的精神波，随之平静下来。 　　他不需要乔钧探出精神波来为他同步，给他安抚。只要能见到乔钧，听乔钧在他身边柔声说话，他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再暴躁的精神波也能平静下来。 　　乔钧还愿意和他说一些本来不需要告诉他的事情，这是个好兆头，对吧。 　　秦星河在心里默默想着，继续听乔钧的声音。 　　晚上，乔钧和秦星河跟向阳视频过后，通讯器接到了褚云逸发来的任务通知。 　　当时秦星河正要去洗澡，听到了通讯器的提示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结果不出所料，他的通讯器没有任何动静。 　　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握紧，秦星河拧着脖子，反向的那侧颈部皮肤被拉扯得疼起来。 　　秦星河的反应这么大，乔钧当然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引走了他大部分的关注。 　　乔钧戴上通讯器，简单扫了眼任务详情，摘下来没说话。 　　秦星河站在卫生间门口左等右等没见乔钧有向他说明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起来：“有任务了吗？” 　　“对。”乔钧起身，把堆在桌面的书一本本放回书架，“有情报说三星在公域修建聚能站，要去侦查。” 　　秦星河张开嘴，喉结上下滚动，声带收缩几次，还是没发出声音。 　　乔钧把最后一本书放到对应的位置，转头向秦星河：“褚队考虑到我的身体，开特例询问我的意见。如果身体不行，不去也可以。” 　　秦星河眼里燃起期待，瞬间被他压下去，不让乔钧看出来，低声问道：“那你……” 　　乔钧注视秦星河，清晰地吐字：“我回复要去了。” 　　话音落下，乔钧看到秦星河在尽力控制呼吸频率，可是控制得不算很好，肩膀和胸膛都在剧烈起伏。 　　乔钧静静地看着，等待秦星河最终的反应。 　　直到秦星河把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对他说道：“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第一百零三章 去平等地相爱 　　“检查推进器，完毕。” 　　“检查能量炮筒，完毕。” 　　“检查关节处连接，完毕。” 　　“链接系统已确认，通路正常，启动自检完成，无异常。” 　　乔钧把手放到两侧的操作杆上，等待出发的命令，几秒后，右耳里传来沈明的声音：“乔钧，大半个月没摸机甲了，紧张吗？” 　　乔钧不打算隐瞒：“紧张。” 　　沈明笑了笑：“那就好。记着这份紧张，跟紧我们，知道了吗？” 　　乔钧：“是。” 　　频道里传来其他人的调侃：“哎呦天哪，这是哪个敌军窃听到我们的频道了？” 　　“还模仿老沈的声音，真像！” 　　“兄弟姐妹们等我，我这就掀开老沈的机甲盖儿，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冒充我方老沈打入内部了。” 　　话音落下，其中一台机甲动起来，大步往沈明那里走去。 　　沈明刚骂出一句，机甲忽然被按了某处，驾驶舱的盖子一下子弹开了。 　　“妈耶！”看到驾驶舱的门真能打开，始作俑者倒是吓了一跳，“我就试试，没想到老沈你真的还没锁定啊？” 　　沈明黑着脸，透过驾驶舱被打开的门，往上死盯着面前的机甲的头。 　　狮族兽人干巴巴笑起来的声音在频道里回响。她的机甲的手抬起，按在门上，迅速给沈明关上了门，然后跑到一边安静地待着装鹌鹑。 　　这么大一个机甲，却努力想把自己变成不起眼的透明人。 　　频道内一阵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明的声音隔了几秒才重新响起，听上去就没好气：“起飞准备完毕。” 　　狮族兽人得到了信号，清清嗓：“咳，好。那我们五秒后出发。本次任务尽量避免交火，安全为上，都明白吗？” 　　“是。” 　　空地上响起阵阵机甲特有的引擎声，轰鸣着，带着百米外的建筑窗户玻璃共振起来。 　　机械音进行提示：“三，二，一。” 　　乔钧手臂施力，猛地推动操作杆。 　　五台机甲瞬间升空。 　　三星私自秘密建造的聚能站离七星很近，就在七星的领空之外的边境。 　　不到一小时，他们已经飞出七星的领空，来到了聚能站附近。 　　狮族兽人下达命令：“开启隐蔽模式。” 　　机甲们消失在浩瀚的星空中，发出的信号波也只有队员彼此之间能检测到。 　　乔钧沉着地看向前方，跟上队友们的速度，向目的地前进。 　　这次的任务，不知道是不是沈明帮他说了什么，或者是褚云逸故意安排的。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二队里能力顶尖的大前辈。 　　似乎就是为了让乔钧能安心完成这次任务，才安排的这种阵容。 　　乔钧以前还在新兵时期的时候，总是会听说：二队人少就算了，人还都冷冰冰的，看上去不好相处。 　　但是乔钧只会在二队感受到被关照，没有一个人因为他在上一次任务搞砸，而对他展示出不耐烦。 　　沈明他们在出发前闹起来，也是顾及乔钧的心情，想让他放松下来，才这么做的。乔钧不笨，他能明白。 　　前方领头的机甲忽然停下来，乔钧看到后，立刻拉进操作杆，保持住队形原地停下。 　　通讯器传出声音：“两点方向，检测到能量源。判断为三星P-84X型机甲。请指示。” 　　狮族兽人：“确认好距离，避开对方可检测范围，绕过去。” 　　“是。” 　　话音落下的同时，最前面的机甲重新动起来。 　　乔钧的视线集中在三星的机甲上，眼前的界面上显示的数字，看上去是一个很安全的距离，不会被敌方检测到。 　　突然，一阵寒意从乔钧的脊背窜上来。 　　他无意识地往左上方看去。 　　通讯器由于乔钧的视线变化而尽力聚焦，界面上的焦点产生变化，凭空出现的数字，正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在变小。 　　乔钧呼吸停滞：“敌袭！上方水平1000米，10点方向！” 　　频道内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乔钧眼前看到，四台机甲在他说出“敌袭”两个字时，已经默契地动了起来。 　　狮族兽人的声音在动作时响起：“五号迎击阵型。” 　　沈明的机甲挡在最前面，展开一片防护罩，把五台机甲全部护在后面。 　　一阵刺眼的光芒在乔钧眼前炸开，他随即升起能量炮筒，抽出长刀，和其他战友一起从沈明身后绕出，向敌方机甲冲去。 　　- 　　任务结束两天后，狮族兽人写好报告，叫上当时出任务的其他四人，一起前往褚云逸的办公室进行正式汇报。 　　推开门后，乔钧见到房间里不仅有褚云逸，还坐着他们机甲部队的最高负责人。 　　乔钧跟着狮族兽人敬了个军礼，在褚云逸的示意下走进房间，坐下安静地听狮族兽人向褚云逸和首长报告。 　　三星和他们七星的关系一直不好，这次三星把聚能站修在公域，理论上与七星无关，但是他们在公域公然对他们七星的机甲兵率先发起攻击，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七星终于抓到了一个正当的机会，和一星正式联手，加入一星与三星之间的战争。 　　首长这次能来听他们汇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狮族兽人简单报告过，沈明作为副队长补充了几句，褚云逸点头：“辛苦你们了，都没受伤就好。回去休息吧。” 　　五人应了声，起立，转身要往外走。 　　忽然，沈明发现刚才坐在他身边的乔钧，并没有跟上他们的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发现乔钧正站在褚云逸和首长面前，低声报告着什么。 　　乔钧在说什么，沈明想他大概能猜到。 　　他尊重乔钧的选择，所以什么都没说，故意放慢脚步落到了几人的最后，轻轻带上了门。 　　二十分钟后，乔钧回到宿舍。 　　二队的任务时间不像一队持续得那么长，基本每次出任务，最多一星期就只能完成。现在任务结束两天了，秦星河的假期还没结束。 　　他打开门，果然见到秦星河装作看书的样子，实际上全副注意都放在他身上。 　　乔钧走到自己床边，整理起床单和枕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我刚才和班长一起，去向我们队长做报告了。首长也在。上面对这次情况很重视，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让机甲兵去支援一星的命令下来。” 　　秦星河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要打仗了？” 　　乔钧点头：“要打仗了。” 　　机甲三队的人数最多，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存在的，如果真的下了命令，估计首先要去到战场的，会是三队的人。 　　再来，就是一队的精英。 　　一队是宝贵的资源，七星必须要留一些一队的人来保卫自己，即使要派一队出去，也只会派出去一部分人。 　　乔钧毫不怀疑，秦星河会在被派出去之列。 　　秦星河年轻，对战经验尚且不足，很适合送到这种战场去锻炼几年。秦星河会成长得很快的。 　　秦星河似乎和乔钧想到了一起，垂眸，视线落到书页上，眼神是发散的。 　　乔钧把床铺整理好，收回手，放在身体两侧，看向秦星河：“我今天，向队长和首长提出转部队了。” 　　秦星河似乎没听懂乔钧的话，下意识抬头看乔钧，足足过了五秒，才猛地瞪大眼睛，全身肌肉僵硬起来。 　　“什么？”秦星河的声音很轻，像是再大点声音，就会让刚才乔钧的话如同泡泡一样破掉。他吞咽一下，确认道，“你说，什么？” 　　乔钧的表情不变，仿佛只是在和秦星河聊着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我提转部队了。准备转去护卫军。首长同意了，说他有时间会帮我联系护卫军那里。文件正式下来之前，我会暂时在维修班那里帮忙。” 　　秦星河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来到乔钧面前，罚站似的直挺挺地杵着，手臂不知道该怎么摆。 　　书被他的动作带到一边，在床的边缘摇摇欲坠，最后抵不过重力的作用，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秦星河注视乔钧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些乔钧的想法：“为什么？” 　　为什么啊。 　　乔钧默念秦星河的问题，垂眸避开秦星河的目光。 　　他只是在公域的那场战斗结束后，听到沈明“乔钧，手臂和腿还好吗”的关心时，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比如那天从模拟舱出来去到医疗室之后，祁布对他说的“如果你想以后无数次地看到爱着你的人，围在你的病床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憔悴模样的话”；秦琛、向阳、他的朋友们来看望他时的表情；以及久远之前刘叔在说“人类一个都没活”时的痛苦。 　　还有，秦星河带着一身沙尘，满身疲惫，目光都失焦，出现在他病房门口的模样。 　　乔钧只是忽然意识到了。这些人对他的关心，让他这个人已经不止属于他自己了。 　　他不能享受着这些人的爱和关心，却不作出哪怕最基本的回应。 　　当时的战斗引来了另外六台三星的机甲，在沈明几人游刃有余的默契中，他们成功以少胜多，全身而退。 　　战斗结束后，他的手臂和腿的关节只是起了点点疼痛，不难忍受，对于操作毫无影响。和祁布的判断一致，他的身体完全符合机甲兵体质要求的最低标准。 　　但是他的心已经不是准备万全的状态了。 　　他可以如祁布说的，在其他地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吗？ 　　这个问题，乔钧考虑了两天，终于在刚才偶然见到首长的时候，得出了结论。 　　秦星河在“独自对抗失序症”和“相信乔钧”之间做出了选择，这次轮到他了。 　　乔钧不再避开秦星河的视线，睫毛颤动，抬眼与秦星河堂堂正正地对视，对秦星河的“为什么”做出了回答：“因为我想试试看。” 　　试试看，在机甲部队以外的地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试试看，放下不适合自己的道路，让爱着他的人们安心。 　　试试看，把自己的自尊和人生价值，寄托在自己本身，拿出勇气去相信自己本身就足够优秀。 　　试着，不再追赶秦星河的背影，而是在另一个领域里和秦星河遥遥相望，无关精神波，无关身体能力，去平等地相爱。 第一百零四章 秦星河的味道 　　两年后，七星机甲部队维修班。 　　清竹站在大门前，向远处走来的人招手，高声道：“今天怎么这么慢啊！” 　　从依旧破旧的维修班大楼的四层，探出来一个脑袋：“哟，乔钧来啦？” 　　三楼也探出一个：“谁？乔钧吗？” 　　二楼的把半个身体挂在窗外：“好久不见啊乔钧！！” 　　清竹忍无可忍，猛地回过头：“你们组装的，材料研究的，和模拟开发的，能不能别跟着凑热闹？乔钧今天是来检查链接系统的！和我一起，看链接系统区块化成果的！” 　　清竹把“和我一起”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几人嘿嘿一笑，三楼和四楼的两人立刻把头缩回去，顺手把窗户也关上了。 　　而二楼探出了半个身子的，还在看着清竹傻笑。 　　清竹叉腰：“你干嘛？” 　　二楼的往清竹身后看去，憨笑着不好意思道：“我卡住了，回不去了。” 　　清竹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然后一阵动作间引发的微风起，吹动她鬓角的碎发。 　　她的视野里跃入一个身影，遮盖了天空投下的光线。 　　乔钧几乎没借助外力，只是跃到墙面蹬了一下，抬起手就触到了二楼的那人，指尖轻轻一推，那人被乔钧帮着推到了窗户内侧。 　　五、六米高的距离，乔钧落下，脚步轻盈，衣角由于动作而翻飞掀起又落下。 　　清竹打趣：“乔少校，帅啊。” 　　乔钧对清竹弯了弯眼睛，回答了清竹一开始对他提出的问题：“今天过来之前，接到了一星来的电话。稍微聊了一会儿，就耽误了。不好意思，久等了。” 　　清竹撇嘴：“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这么一板一眼地解释，弄得我不好意思了。你说一星来了电话？难道是……？” 　　乔钧点点头：“嗯。一星和三星之间的战争结束了。” 　　听到他们七星的机甲兵们能回家了，清竹自然是为他们高兴的。但是高兴之余，她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不对啊，今天是他定期联络的日子吗？我怎么记得两天前他才跟你通过话？” 　　她也不是自愿知道秦星河有机会从一星发来联络究竟是哪天，只是每次秦星河给乔钧打电话之前，总会联系他们这些经常在乔钧身边的人，打听到了乔钧目前身在哪里，秦星河就会拜托他们帮忙给乔钧买些东西。 　　有时候是一本他觉得乔钧会感兴趣的书，有时候是一束玫瑰，有时候是一份期间限定的甜品。 　　清竹想不知道秦星河哪天有空都难。 　　不过她也没有觉得厌烦。这两年乔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生动，即使五官没有波动的时候，脸部线条也是柔和的，还会经常在她面前笑。 　　清竹觉得她做这些是值得的。 　　清竹的话里没有指名道姓，但乔钧是知道她在说谁的，轻咳一声：“不是他，今天的电话是封文辛打来的。” 　　清竹“哦~”了一声，带着乔钧往楼里走去，不再和乔钧谈论私事，反而把话题转到他们的链接系统上。 　　这两年，乔钧即使正式加入护卫军，也没有放下维修班这里的研究。 　　乔钧对于链接系统有着一份独到的见解，又是前役机甲兵拥有实际操作经验，和清竹也合拍，经过上次和三星机甲的对战发现了七星机甲的问题，两人的合作研究的速度在机甲研发领域里算得上突飞猛进。 　　护卫军的大多数福利都没有机甲兵好，唯一比得过的，是因为不缺人，所以假期比机甲兵多上好多。乔钧在立下累累战功升上少校后，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就变得更多了。 　　休假的时候，如果清竹有空，他就会像今天一样，拿着自己的特许通行证来到维修班，和清竹一起研发系统。 　　或者他会和姜运、解时语约着，一起吃顿饭，聊聊近况。 　　有时候休假排到了同一天的王择也会过来找他，一脚油门把他拉到对空防御部队的营地，一边说着“让你们这群小崽子开开眼”，一边任由那些新兵们起哄着把他推上对空防御的模拟射击台。 　　偶尔，向阳或者秦琛有空回家歇一歇了，还会叫上他一起绕着他们所在的小区跑步。 　　似乎所有人都在让他忙起来。 　　只有夜晚，乔钧才会真正一个人静下来。 　　成为少校之后，乔钧已经不再住营地了，平时都是住在秦家。 　　他和秦星河房间之间的玻璃墙，在某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被拆下来了。乔钧不知道这是向阳还是秦琛的授意，他也没有问。 　　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换回了普通的墙面，就像他刚来秦家那时一样。 　　也许是因为今天听到了秦星河……不对，是听到了一星的机甲兵们要回来的消息，让乔钧的目光落在实心墙面上，透过这堵墙，看向隔壁秦星河的房间。 　　即使现在见不到了，但是秦星河房间的每一处布局，都在乔钧的脑海里。 　　自从大四秦星河睡在他房间开始，他这一侧的玻璃墙，就没有关闭过透视模式。 　　有时候他比秦星河醒的早了，被秦星河抱着也不能随便动，就会看着秦星河的房间发呆。 　　乔钧靠在床头，后脑枕在床头的墙上，没开灯，垂眸盯着墙面发呆。 　　他眼里出现了秦星河的身影。站在书桌前翻找着课本的，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聚精会神打游戏的，拉开衣柜随手拿出两件扔到旁边椅背上的。 　　在他眼里的秦星河，每一帧都很鲜活。 　　两年前，秦星河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他的想念，反而让种子在他心里扎根，抽芽，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这两年，秦星河没有问过一次与护卫军任务相关的事，在他学着主动报备出比较危险的任务后，秦星河也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对他说，相信他能做得很好，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乔钧的手指动了动。 　　由手指牵引着，身体一点点也动了起来。 　　乔钧下了床，打开自己的房门，走到秦星河的门前。 　　身侧的手缓慢抬起，给了他充足的后悔时间，本人却没有一丝要停下的意思。 　　掌心裹住了门把手。 　　下压。 　　咔嚓。 　　里面和乔钧的房间一样黑，莫名让乔钧安心。他走进了主人不在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两年没有回来，而且有人时常来打扫，所以属于主人的生活气味理应早早消散，乔钧却能闻得到空气里淡淡的，属于秦星河的味道。 　　他还记得某天祁布和他闲聊的时候，拿出一篇字排得密密麻麻的文章，对他说：“我最近拉屎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研究，说是如果是对某个特定的对象，人类也能拥有像兽人一样的嗅觉。” 　　乔钧当时的“什么意思？”和清竹的“拉屎的时候读人家的论文也太失礼了，好恶心啊你”，两句话重叠在了一起。 　　祁布自然地无视了坐在一边，正被他同事包扎伤口的清竹的话，对乔钧解释起来：“就是说，人类的嗅觉遇到了特定的对象时，是可以放大好几倍的。能变得和兽人的嗅觉一样。这里说，特定的对象基本是对实验个体影响极深的人，比如父母，兄弟姐妹，好友，爱人，最恨的人。” 　　“这太有趣了。”祁布满意地眯起眼睛，“这就证明了，即使口是心非，身体也会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乔钧看着眼前的房间，脚步不由自主地往秦星河的床边走去。 　　像是那张床有魔力，乔钧坐下，又躺下，最后蜷在被子里，在秦星河的味道包裹下睡着了。 　　- 　　三天后，前去一星前线待了两年的机甲兵们，凯旋。 　　由于这次去的不止有机甲兵，还有很多保障战场后勤的人员，所以他们是分批回来的。后勤是最先几批，然后才轮得到机甲兵。 　　为了后勤人员们的安全，每一架回程的飞船都配八台机甲护送。 　　几百个机甲兵花了一下午，又是抓阄又是猜拳，在一片哀嚎和“你刮刮乐都不中的臭手还想提前回家吗别做梦了”的嘲讽下，公平选出了几十个能提前两天回家的机甲兵。 　　季子祯运气很好，本来在这几十人之列，但是因为封文辛第一轮抓阄时就被刷下来了，所以主动提出了放弃，怎么都要陪封文辛。 　　乔钧接到季子祯的视频时，因为季子祯的这句话，脑袋打了个结。 　　“噗。”季子祯在屏幕对面笑，还把手机转给封文辛看，“阿钧，你真该拿个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表情。文辛你看。” 　　封文辛无奈，对乔钧说道：“你怎么每次都能被他的玩笑话骗到。” 　　季子祯很怕寂寞，单纯只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回去，所以要跟他一起而已。 　　乔钧笑了笑：“所以两天之后才能见到你们？” 　　季子祯露出犬牙：“阿钧想我们啦？” 　　还顺手用手肘怼了怼封文辛的腰。 　　封文辛把手里季子祯的稳定剂收好，无奈地配合：“看来是想我们了。” 　　画面忽然卡了一下，封文辛说了句：“季子祯，卡住了。” 　　屏幕一阵晃动，季子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看来是今天开放了通讯，大家都在给家里打电话，临时基站撑不住了。” 　　开放了通讯吗？但秦星河没有联系他。 　　念头在乔钧脑海一闪而过，他决定不去在意。 　　乔钧刚想重新说些什么，放在一边的通讯器突然强烈地震动起来。 　　护卫军的通讯器和机甲兵的耳机式不同，看上去和手机差不多。乔钧抓起来看了眼通讯器的屏幕，对季子祯和封文辛留下一句“有任务，之后再聊”，迅速切断了视频。 　　护卫军的作战服和军服就放在乔钧手边。用五秒的时间换好，乔钧大步走出房门。 　　被他抓在手里的通讯器，屏幕还没有暗下去。上面是一行简短的字。 　　检测到回程飞船被三星战舰尾随，全体紧急集合。 第一百零五章 七星的护卫军 　　公域，七星领空附近。 　　秦星河佩戴的通讯器里传来队长的声音：“秦星河，跟我去后面看看。其他人，补上我们的位置，继续护卫。” 　　漆黑的宇宙中，一台机甲随着话音落下动了起来。推进器的尾焰划出几道等距的弧，迅速和另一台机甲汇合，向右侧飞去。 　　负责他们这艘飞船的队长，把留下护卫的指挥权交给一个人之后，切换了只有他和秦星河的频道，骂道：“三星那群贼心不死的东西，还有胆子尾随我们。秦星河，你刚才上报的是3台O-UY4战舰？” 　　秦星河稳下机甲的行进速度，回答：“是。” 　　队长嗤笑一声：“他们倒是长了点脑子，跟到公域，没准备继续跟进去。” 　　三星和一星的战争以失败告终，签了停战协议。现在的三星，不仅因为战争损耗而损失惨重，还面临数额高昂的赔款。 　　按照常理来想，怎么都不应该做出尾随他们后勤部队的最后一艘飞船，逼近七星领空的事情。 　　秦星河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后颈处酥酥麻麻的，汗毛竖立。 　　三星的战舰离他们很近，停在一千米之外，发现了秦星河和队长正在靠近，没有移动，也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 　　他们向来不理解三星人的思维方式，队长这时候也不知道对方这样停下盯着他们看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启了通讯连接请求，在对方接通的瞬间，立刻用联邦通用四星语对他们发出不要继续靠近的警告。 　　秦星河静静听着，足足过了十秒，对面都没有人进行回应。 　　不对劲。 　　秦星河无意识地皱眉，操作着通讯器，连接机甲背后的感应系统。 　　霎时，安静的宇宙中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 　　爆炸的震动波动到秦星河这里，让他的机甲剧烈晃动起来。 　　通讯器里传来队长愤怒且惊慌的声音：“操！快回去！飞船遭遇敌袭了！” 　　话音落下，队长来不及管还停在千米外的战舰，转身以最快的推进速度往飞船边赶。 　　飞船此时已经进入了七星的领空，里面的乘客本来终于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有惊无险地顺利回家了，忽然船体猛烈震动起来，随后脱离控制地歪斜坠落下去。 　　围在飞船周围的机甲立刻动起来。 　　两台上前迎击，其余四台分别从下面撑住飞船的四角，展开防护罩，把飞船保护在里面。 　　刚才的攻击让飞船失去了右部的全部三台动力机翼，飞船已经无法靠本身来维持飞行状态了。 　　庞大的飞船是一台机甲体型的五十倍以上，只有四台机甲来支撑，他们不得不开启最大推进。即使如此，飞船仍然极速往下坠去，重力系统抵不过下坠的速度，内部的物品由于惯性而悬在半空。 　　里面坐着的人们在意识到飞船发生了什么之后，瞬间慌乱起来。 　　尖叫声和哭喊声在巨大的警报下回旋，有人低着头握紧双手，嘴唇颤动，用尽毕生的虔诚在祈祷。 　　秦星河和队长接入小队频道，立刻听到前往前方对抗的其中一人的声音：“飞船撑不住了！这里我们顶！” 　　秦星河没有犹豫，操作着机甲转身追上飞船，和队长一起，在飞船中部一前一后地顶起。 　　即使又多了两台机甲，飞船的坠落速度也只是慢下了一点而已，杯水车薪。 　　上面是如山的飞船，下面是全力向上的推进。上下夹击的压迫力让秦星河额头渗出汗，紧握操作杆的手开始细微颤抖。 　　他抬眼看向战友。 　　三星的报复心极强，这次来了几十台机甲，各个像是凭空出现的，不知道怎么躲过了他们系统的检测。 　　分明他们在和一星一起打仗的时候，没见过三星有这种技术。 　　两位战友面对着几十台敌方机甲，仅仅几十秒已经快招架不住，防护罩全部被击碎，机甲断臂，即使如此，还是挡在飞船和敌军之间，一步不肯退让。 　　队长已经在联系地面相关的部队，把距离最近的海面给他们空出来。另一位战友正联络机甲部队营地，请求支援。 　　眼看两位战友撑不住，队长的声音响起：“秦星河！去支援！” 　　秦星河立刻切换推进器的档位，向三星机甲冲去，即将到达距离他最近的一台机甲面前时，抬起手臂，早已充能完毕的一发能量炮猛地轰出。 　　秦星河的动作太快了，那台三星机甲还没能转过身躲避，已经被能量炮打散，无数碎片在秦星河前方漂浮。 　　离得近的三星机甲察觉到了己方战友的缺失，立即锁定秦星河的身影。 　　秦星河动得比他们的机械系统快得多。 　　机甲的浮沉和碎片中，霎时冲出一个身影，带着一身肃杀，回旋身体，长刀携坚硬的碎片一起，抽砍向其中一人。 　　浩瀚的宇宙舞台下，本是庞然大物的机甲，变得如同渺小的人。 　　以力量压迫作为优势的机甲，在秦星河的操作下，灵活得如同正在上演一场肉体之间的格斗比赛。 　　敌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秦星河奇袭了八台机甲。 　　漆黑的机甲宛如煞神，立于一片漂浮的破碎断肢中。 　　可惜，人数压制的作用仍然有效。 　　在几十台机甲的压制下，秦星河即使和另外两位对于配合着，也逐渐无法招架。 　　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呼吸急促。超出负荷的高强度动作，让秦星河的虎口开裂，血流到操作杆上，在操作杆被猛地扳动时，血珠被甩到秦星河的腿上。 　　秦星河往身后看了看，飞船仍然没有脱离危险范围。 　　最起码，要坚持到飞船能顺利降落。 　　机甲的右肩被敌人砍中，秦星河深吸一口气，避开迎面而来的能量炮，身形一闪，再次迎敌向前。 　　突然，秦星河的通讯器里响起了有人进入他们频道的提示。 　　“通讯已接通。” 　　“对空防御部队，少将王择。即将开始对空轰炸。机甲兵J-4642，J-5377，J-5326，请立即离开所在位置。” 　　话音落下，由地面发射的传导式防护罩，立刻精确地罩在秦星河他们身上，坚不可破。 　　他们没有犹豫，硬让防护罩抗下敌方的攻击，转身向飞船冲去，协助其他五人一起抗住飞船。 　　王择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锁定。轰炸计时，三，二。” 　　一。 　　无数蓝色的线条，从秦星河脚下发射出来，直指三星的机甲。 　　0.5秒的时间，能量炮已经到达了三星机甲所在的位置，秦星河眼里的那些身影却骤然消失，系统也无法检测到对方的踪迹。 　　秦星河目光沉下。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那些机甲的反侦察隐蔽系统，在他们七星的机甲之上。 　　在宇宙这种声音无法传导的地方，看不见的敌人是最为危险的。 　　他正在迅速思考对策，却听到王择毫无犹豫的开口：“轰炸第二次。预备。” 　　秦星河一惊。 　　对空防御部队的检测系统和他们机甲兵用的是一样的，难道王择能检测到敌方机甲吗？ 　　疑问还没来得及得到答案，和第二轮轰炸一起到来的，是冲破云霄前往他们身边的，机甲一队和机甲二队的部分留守机甲兵。 　　几十台机甲，一个接一个地扛起乘载着他们七星人民的飞船，坠落的速度顿时平稳下来。 　　其中几台机甲，来到秦星河他们面前，接通频道：“伸手。” 　　秦星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仍然迅速把手臂伸了出去。 　　一秒时间，对方握上秦星河的手臂，又收了回去，对秦星河解释道：“这是昨天维修班新发布的链接系统，里面写入了对三星机甲的侦查功能。” 　　秦星河依言往三星机甲那里看过去。原本不可见的机甲，此时清晰地出现在他右眼的界面上。 　　一队的队长此时接入所有人的通讯：“全体都有。务必保证飞船里后勤人员的人身安全。目前检测到南二区有三星战舰入侵。白山，庄奉茂，秦星河，协助飞船降落后，立刻前去支援。” 　　南二区。 　　秦星河的心猛地震颤一下。 　　那是他们家所在的区域。 　　乔钧今天是休假。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大概率会待在家里。 　　“南二区目前上空情况不稳定，我方空军正试图控制，地面有敌人入侵。”王择突然开口，像是汇报，又像是刻意说给某人听的，“护卫军在协助居民避难，临时指挥是少校乔钧。” 　　- 　　“快！进入地下避难所！” 　　喊声在远处响起，乔钧往那里看了一眼，与发声的护卫军对视一眼，向对方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安排好之后，去东南方协助”的手势。 　　这里就交给那人来负责。其他几片区域，还没有护卫军赶到。 　　乔钧收起通讯器，向西北方向快速移动。 　　紧急集合也需要时间，目前赶来支援的人数，才不到50人。 　　但是按照乔钧的判断，前来进攻的敌军，至少有六百人。 　　情况很不利，至少要坚持十分钟。 　　乔钧思考着，视线落在前方，瞳孔紧缩，跃身向前一把将奔跑的豹族兽人护着扑到旁边。几发子弹落在豹族兽人先前即将落脚的地方。 　　豹族兽人惊魂未定，声音颤抖，磕磕绊绊地对乔钧道谢。 　　乔钧打量周围，判断出敌人的方位，同时转头向豹族兽人笑了笑：“暂时在这里等一下好吗？稍后我把你送到避难所。” 　　豹族兽人被乔钧的笑容安抚到，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 　　得到豹族兽人的回答，乔钧拉开枪械的保险，缓步从墙体后面走出来。 　　在远处伏击的三星士兵，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视野忽然被一阵滔天雷霆覆盖。 　　几秒过去，雷霆消散，他的眼睛终于能看得清，连忙往狙击镜里面看去。 　　原本空荡的街道上，凭空出现了几具三星士兵的尸体，正是和他同一小队的另外几人。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寒意爬上脊背，慌乱动着狙击镜寻找目标。 　　对方似乎根本没想隐藏自己的行踪，不做任何掩护，快速笔直地向他这里冲过来。 　　只是见到对方向他冲来的模样，就有一种死亡的威胁悬在他的头顶。 　　三星士兵心慌意乱，手开始颤抖，胡乱开枪向对方，试图阻止对方的脚步。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慌乱，是身为狙击手的大忌。 　　眨眼间，对方踏着墙体一跃而上，在距离他一百米远的空中，无视了地心引力一样的，平稳地端起手里的枪。 　　七星的护卫军，怎么会这么强？ 　　噗嗤。 　　子弹破风后，裹着电流，正中三星士兵的眉间，贯穿头颅，思想带着他最后一个疑惑的念头，一起消散。 第一百零六章 恒星 　　乔钧带着豹族兽人返回他刚刚离开的避难所，让战友接手，自己继续往目的地跑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宁安区10街的医院。 　　三星的士兵在战败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地攻击他们七星，除了想用最后的力量进行泄愤，乔钧想不到其他原因。 　　乔钧在星立大的课上学过。历史上和三星的几次正面冲突中，三星最喜欢攻击的就是医院、学校，这种人数最多，又几乎没有抵抗手段的地方。 　　军部划分的南二区，也就是宁安区5街到20街的范围内，没有学校，只有一座医院。 　　一座，宁安区里医疗资源最强，接收病患最多的医院。 　　乔钧咬紧牙关，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狂奔，几乎比得上高速行进的车辆，同时对通讯器开口：“所有南二区的护卫军，每处避难所留3人，其余的，全部到医院集合。” 　　乔钧的话音刚落下，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 　　乔钧对于这种震动并不陌生。在进入护卫军营之后，他首先学到的，就是识别这种轰炸机带来的震动。 　　周围还有没来得及避难的人群！ 　　乔钧胸口空荡，视线在四周每一处细小的地方落下，企图找到能够破局的方法。 　　同时，他把通讯器举到嘴边，语速快得不像话：“坐标84,29，预计五分钟后遭遇轰炸，请求支援。重复，坐标84,29，宁安区第一医院，请求支援。” 　　已经赶到现场的护卫军，同样察觉到了异样，立刻掩护他们身边的民众向最近的避难所跑去。 　　乔钧在原地停了几秒，找不到任何解决眼前状况的办法。 　　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能救一个算一个。 　　乔钧呼出一口气，气息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与此时的呼吸不同的是乔钧走向医院的脚步。每一步落下都是坚实没有犹豫的。 　　像是几年前在二星做支援活动时，公馆受到恐怖袭击的情况重现了。时间似乎停止流动，乔钧眼前的画面变得静止，从地面往上染成黑白。 　　不同的是，不需要别人来救，现在他能去保护他想护住的人。 　　脚步从半空踩下。 　　落到地面的瞬间，前方百米外的医院，被轰鸣的雷礼包围。 　　随着乔钧的脚步，雷鸣响了三次。 　　最终，整座医院被一个电流形成的防御罩完整地保护起来。 　　医院里的人们因为持续不断的震动而慌乱，此时被外面的雷声吸引了注意，纷纷往窗外看去。 　　他们看到，一个黑发的护卫军，正向他们走来。 　　地面和空气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乔钧停下脚步，向远处望去。 　　天边已经有三星轰炸机的影子了。 　　按照速度算算，还有十几秒的时间，战机就会到达医院上空。 　　他的雷，能挡得住吗？ 　　…… 　　乔钧无奈笑了笑，自言自语：“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不是挡不挡得住，而是他必须要击中敌方的轰炸机。 　　就像当时在二星，他被于洁的哥哥保护一样。他也是一名护卫军了，他要保护他的同胞。 　　身体的肌肉绷紧，由于用力而开始细密地颤抖。万里无云的天空，迅速布满乌云。 　　他唯一比寻常人类优秀的身体部位，就是眼睛。乔钧紧紧锁定领头的那架轰炸机。 　　云层中，滚滚雷霆在酝酿，亮色在黑云里蓄势待发。 　　猛地，天地一片黑暗，一道如同神罚的雷柱轰然落下。 　　最前面的那三架轰炸机，被雷烧毁了发动机，冒着浓烟迅速坠落。 　　乔钧双腿顿时松软，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即使如此，他的视线焦点仍然聚集在剩下的五架轰炸机上。 　　阴沉广袤的穹顶之下，渺小的人类抬着头，望向上空。 　　乔钧正要再聚集雷电，突然，一台机甲从层层乌云中冲了出来，划破云层，一道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机甲的前进路线上。 　　只需要一眼，乔钧立刻放松了身体。 　　那是秦星河。 　　秦星河到了，他可以放心下来了。 　　乔钧没给自己太多时间松懈，立刻转身走进医院。身后传来机甲长刀出鞘的声音，乔钧没有回头看去一眼。 　　医院外笼罩的雷罩，无声无息地消失。 　　就在这时，整个宁安区所有的信号源，都被同一个信号接入。 　　解时语出现在大街小巷的每一个屏幕上：“宁安区的居民，请不要惊慌。目前情况已经被控制住，请听从护卫军的安排，有序前往避难所进行避难。” 　　这一段话被反复播放着，画面中的解时语身前是一行小字：宁安区第48任区长，解时语。 　　仅用了不到十秒，秦星河已经成功击落剩下的轰炸机。他操作着机甲迅速下降，在出现警告的前一瞬间，距离地面仅有五十米的高度时，手臂肌肉鼓起，猛地拉起操作杆，开启推进减缓冲击，把机甲稳稳地停到医院前面的空地上。 　　这时候，护卫军的支援也已经到位，战机降落到五米的位置，护卫军们绳索速降到地面，迅速加入支援。 　　秦星河进入医院，一边帮忙疏散群众避难，一边寻找乔钧的身影。 　　刚才他在机甲上看到，乔钧因为强行大范围发动能力，身体撑不住了。 　　他想亲眼确认乔钧的状态。 　　可惜医院里的人太多了，更多的是行动不便的患者，秦星河需要帮忙。 　　他在运送一位腿骨折的兽人下楼时，遇到了许久没见的温遥和于思念。 　　秦星河没有犹豫，把兽人稳稳交到其他护卫军手里，上前几步，询问道：“你们看到乔钧了吗？” 　　两人看到医院外面的那台机甲时，已经知道医院里除了他们护卫军以外，还有位机甲兵。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机甲兵是秦星河。 　　温遥率先回过神，向窗外指了指：“我刚看他出去了。” 　　秦星河猛地转头看向窗户，反应过来之后才对温遥说了声谢谢，立刻走到窗边。 　　瞬间，他的右眼视野骤然变红。 　　一直处于启动状态的机甲，检测到了有其他机甲靠近，向他传来了警报。 　　七星的所有机甲都有备案，不会引来报警，所以靠近的机甲只能是敌人。 　　外面空地上的乔钧似乎也发现了异样。 　　以机甲兵为目标的那些年，早已让机甲相关的一切深入骨髓。乔钧把扶着的人交给身边的一位护卫军，抬头向上看去。 　　先前因为乔钧而形成的乌云已经尽数散开，天空的视野变得清晰。 　　一个小到几乎看不清的黑点，出现在乔钧眼眸里。 　　是机甲。 　　以机甲的速度，来到他们这里，最快只需要十秒。一台机甲，轻易就可以把这座医院方圆几十里夷为平地。 　　电光火石之间，乔钧往秦星河停在旁边的机甲那里看了一眼。一个念头出现： 　　如果他能驾驶…… 　　霎时，他听到了秦星河呼唤他的声音：“乔钧！” 　　空气停止流动，声音停止响彻。 　　乔钧转头，发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秦星河从窗户伸出手，一个折射着蓝色光芒的能源晶石钥匙，和一个瓷白的通讯器，被扔出来。 　　乔钧下意识抬起双手准备捧着接住，目光望着的方向却是秦星河，眼波涌动。 　　秦星河在对他笑着，双唇动了动。 　　他听到秦星河近乎呢喃的一句：“去吧。” 　　无需多言的信任。 　　机甲兵绝对不能离身的机甲钥匙和综合通讯器，落到乔钧的手心，撞击出清脆的小小一声。 　　人类没有丝毫犹豫，做过几百上千次的动作再次牵动每一处肌肉，在大脑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带着身体登上了机甲驾驶舱。 　　一秒。 　　通讯器被塞进耳朵，机甲的提示音和乔钧的声音同时响起。 　　“识别到异常驾驶者，请提供身份验证。” 　　“J-5378，乔钧。” 　　三秒。 　　“生物验证通过，能源钥匙已匹配，锁定驾驶舱。” 　　“调节综合通讯器，三，二，一，调整完毕。起飞准备已完成。” 　　六秒。 　　乔钧的右眼出现熟悉的界面，面前操作台的按钮亮起微光。 　　他拨动拨钮，按下对应按钮，两手握住操作杆。机甲背部和腿部的推进器口集起能量，蓄势待发。 　　八秒。 　　机甲从地面拉出五百米，在半空二段加速，阵阵音爆声中，迎上向地面俯冲的敌方机甲。 　　几千个日夜的训练，在乔钧脑海一闪而过。 　　机甲手臂的能量炮筒升起，跟随驾驶舱内向前推直操作杆的左臂一起，笔直地指向敌方机甲。 　　“聚能。进度100%，发射准备完成。目标已锁定。” 　　不可思议的，乔钧这时的耳边响起了第一次和秦琛见面时，秦琛对他说的那句话： 　　所有的努力，也许没办法帮你达成期望，但绝不会没有意义。 　　乔钧漆黑如墨的眼眸，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比肩恒星的光芒。 　　轰——！！ 　　远方的轰鸣传到地面，人们抬头看去，见到空中爆发出一个极为亮眼的烟花。 　　秦星河站在窗边，仰头凝望天空，眼眸映着机甲在空中划过的动线，微风拂动额发。 　　突破太空中机甲部队的防御，进入七星的敌方机甲，被乔钧一炮轰飞出大气层。 　　随即，对空炮从地面紧接发射而出，把敌方机甲击到粉碎。 　　护卫军和对空防御兵，再次守护住了他们的人民。 　　右耳通讯器里传来王择含笑的声音：“J-5378，干得好。” 　　然后是顾易放下重担一样的开怀大笑：“他可不是J-5378了，人家现在是护卫军。” 　　两人停了一会儿，发现乔钧那里没有传来回音。 　　顾易的声音慌张起来：“……乔钧？” 　　几万米高空之下，秦星河的精神波忽然起了波动。 　　一滴水滴入，引发了滔天海啸。 　　是乔钧的精神波。他能感受到乔钧的精神波了！ 　　阔别两年，乔钧的精神波在秦星河这里的效力依旧不减。秦星河兴奋得全身颤抖，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他惊愕地向上看去。 　　机甲正直直下坠，丝毫没有减速。 第一百零七章 结契 　　系统检测到下方是大片居民区，在乔钧耳边响起警报。 　　乔钧尽力让大脑产生出思考能力，千钧一发之际，拉起操作杆。 　　机甲向上飞跃了小小一段，缓冲些许，随后猛地砸在宽敞的马路上。 　　机甲不停翻转，驾驶舱里的乔钧像是被塞进了洗衣机。 　　驾驶舱受到挤压，乔钧四肢没有受伤，却也无法动弹。趁着自己意识有片刻的清明，他向频道内的所有人磕绊地报告着：“三星机甲，配有精神波冲击，装置。” 　　想来应该是这个装置开启后，也会影响到三星机甲驾驶者本人，甚至很可能是个同归于尽的装置。不然，驾驶机甲的十分之九都是兽人，三星他们一定会在最开始就用出来，这样连牺牲都可以避免。不会在战斗已经持续了这么久之后，才在他身上第一次用出来。 　　不过，还好，使用的对象是他。 　　如果坐在这台机甲里的是一个兽人……如果坐在这里的是秦星河的话，一定会当场死亡。 　　乔钧努力让自己思考起来，意识还是在精神波的作用下变得混沌。不知道躺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是几秒，乔钧在某一个瞬间，忽然闻到了金属的味道。 　　不是机甲的那种特质金属材料的味道，而是一种他更加熟悉的，轻易闻不到的味道。 　　驾驶舱的门被强行撬开，光亮打进来。 　　乔钧眯起眼睛，看向逆着光的人。 　　他想起来了。这是秦星河精神波的味道。 　　秦星河这是在用精神波安抚他吗？ 　　做得好粗糙，根本没他好。 　　乔钧向秦星河伸出手，闭上眼睛，乖顺地切断了自己的意识。 　　- 　　机甲部队，医疗室。 　　其他兽人都站得远远的。连为秦星河看诊精神波的医生，被秦星河特意请过来后，也是戴着隔离面罩，站在稍后的位置。 　　只有身为人类的祁布能进乔钧此时所在的房间，为乔钧注射紧急配比的稳定剂。 　　走廊上，秦星河焦急地站在医生面前：“没有办法吗？他现在的精神波实在太不对劲了。” 　　医生摇摇头：“人类的精神波出现失序症状的情况，连文献记录都没有，几乎是历史第一例。只能祈祷兽人用的稳定剂，能在他身上起作用了。” 　　这时，祁布打开门走出来，听到了医生的话，顺口回答：“那你可以不用指望了。我刚给他等比打了稳定剂，等了十多分钟，根本没效果。” 　　周围的医疗室医生，以及秦星河的医生，都沉默下来。 　　秦星河脸色煞白，喃喃自语：“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谁说没有了。”祁布表情坦然，像是乔钧这个千古第一例的病，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他看向秦星河，语气满是理所当然，“结契啊。” 　　秦星河立刻开口：“乔钧这个状态怎么能——” 　　祁布直接打断秦星河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来结。” 　　所有人都愣住了。 　　祁布以为他们没听清自己的话，指着秦星河，抬高声音，重复一遍：“你，秦星河，来做结契的主导方。没有哪条规定说，主动结契的必须是人类那一方吧？。” 　　医生不同意：“但是主导方的危险程度很高！兽人天生就不适合做——” 　　“行了行了。”祁布摆摆手，“我真是听够了什么天生适不适合的争论了。所以秦上尉，你做，还是不做。” 　　秦星河颔首，毫不犹豫：“做。” 　　“秦星河！”医生惊叫起来，“你有失序症，怎么能主导结契！” 　　秦星河甚至没有看向医生：“没什么不可以。我必须做到。” 　　祁布满意，拿出平板，准备找一些结契的具体操作给秦星河看。 　　秦星河看出祁布的意图，阻止了他：“我看过很多文献，了解流程。” 　　都是他两年前出发去一星之前的那一周，从乔钧的书柜上找到的。那时候他才更进一步地知道乔钧究竟为他做了多少准备。 　　祁布没多话，把平板一收：“那敢情好。” 　　说着，祁布把门一开，向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星河几步踏入门内，后脚刚一抬，祁布就把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秦星河的医生依旧很不赞同：“兽人的精神波不稳定，让兽人来做结契的主导方……” 　　祁布推着医生的肩，同时招呼其他人都离开房间附近，以免影响秦星河和乔钧。 　　祁布边推边说：“好好好，我们会随时准备急救的。你总不能违背病患自己的意愿吧？” 　　医生哽住了，许久后叹了口气。 　　“不是说爱能创造奇迹吗。”祁布笑着，“我讨厌精神论，但是不讨厌奇迹。” 　　祁布一句接一句地说起来，声音逐渐在走廊里越来越远。 　　“要是秦星河这次成功了，也许也会是医学界的一大奇迹呢。之后要好好让他配合我研究。” 　　“反正我是觉得秦上尉不会失败的。” 　　“哎呀，我刚才是不是精神论了？终究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啊，哈哈哈哈。” 　　- 　　当天凌晨3点，乔钧睁开了眼睛。 　　精神波先于身体向大脑诉说着怪异。 　　虽然是怪异的感觉，但不是坏的怪，而是很舒服的怪。就像情绪和血液的流速一起被精神波给稳定了下来一样，视觉和听觉比以往更清楚了些。 　　听力受损的左耳，似乎也恢复了一些。 　　好怪，祁医生是引进了什么新仪器用来给他治疗吗？难道还有针对人类的精神波的仪器吗？ 　　乔钧想着，转了个头。 　　一下子对上了秦星河疲惫的睡颜。 　　乔钧顿时屏住呼吸。醒来之后雀跃不已的精神波，也随着呼吸停滞下来。 　　可乔钧的动静还是吵醒了秦星河。 　　雪狼睁开眼睛，看到乔钧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一个激灵从趴姿坐起，用沙哑的声音问：“感觉还好吗？身体和精神波都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听到秦星河的声音，乔钧的精神波立刻不受他的控制，围着秦星河打转起来。揉揉秦星河的脑袋，戳戳秦星河的脸，缠进秦星河的指缝蹭来蹭去。 　　秦星河愣了。乔钧本人也愣了。 　　半晌，房间里响起一声闷笑。 　　乔钧恼怒起来：“不许笑。” 　　秦星河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乔钧的手背：“我是喜欢才笑的。” 　　精神波收也收不回来，这种异常折磨得乔钧快要疯了，小脾气一下子上来，开口就是怼人：“不许喜欢。” 　　秦星河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这不行。做不到。” 　　乔钧愣着，然后猛地闭上眼。 　　两人沉默一会儿，秦星河开始向乔钧汇报起来：“我今天是提前回来的。正常应该是两天后，但是我领了护送的任务，就提前回来了。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诉你。” 　　乔钧睁开眼，想了想：“是子祯把名额给你了？” 　　秦星河脸色一下子臭了，随即又撇着嘴，别扭问道：“是季子祯跟你说的？” 　　乔钧解释：“他只说把自己的名额让出去了，没提是让给了你。” 　　秦星河的怒气变得毫无缘由了，干巴巴地发出一声：“哦。” 　　乔钧礼尚往来，向秦星河报告他们没联系的这几天，自己做了什么：“清竹和我一起做的链接系统昨天发布了。虽然区块化只能做到分离上下半身，但是添加了识别三星机甲的程序，也让对空防御部队安装上了。” 　　当年他在公域出任务的时候，就很在意了。经过两年对于当时记录资料的研究，终于做出了系统。 　　好在乔钧赌对了。三星这项隐蔽技术并不是十分成熟，无法普及到每一台机甲。秦星河他们去到一星和三星的战场时，三星的机甲都没有无法识别的情况。 　　秦星河有些惊讶：“原来是你做的。真的很棒。” 　　乔钧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接着说起来：“昨天和姜运王择去吃饭了，是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味道不错。” 　　提起姜运，秦星河说：“你睡的时候，利达集团宣布开放仓库赈济。你的朋友很厉害。” 　　利达集团，是姜运大学毕业后开创的。现在已经跻身七星食品行业的前十，姜总的照片也经常出现在各种财经杂志上。 　　乔钧喜欢听秦星河夸他的朋友，眯起眼睛：“嗯。你离开的这两年，宁安区开了很多家店，姜运的店也在，你想的话，之后可以都去试试。” 　　秦星河点头：“好。” 　　乔钧看向秦星河：“该你了。” 　　秦星河：“什么该我了？” 　　乔钧：“我说完了，该你说说，我的精神波是怎么回事了。” 　　秦星河动了两下嘴，低声苦笑：“这还是回合制的啊。” 　　然后他抬起头：“抱歉，没能征求你的意见。但是你的精神波失序了，这是当时唯一的办法了。” 　　“我们。”秦星河顿了一下，“我们，结契了。”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之后，秦星河的心脏忽然被填得满满的，一股餍足卷到了他的四肢末端，同时对乔钧接下来的反应感到惶恐。 　　结契，对于兽人来说是极有意义的。比起法律认定的婚约，结契的羁绊更深刻，也更符合他们的生物本能。 　　结契之后，即使不需要一纸证明来昭示，也能让每一个人知道，这是和他绑定了终生的人。 　　他的精神波会一生受这个人保护，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这个人奉献生命。 　　尤其是对于拥有人类爱人的狼族来说，结契是他们找到了一生挚爱的荣耀证明。 　　乔钧定定地望着秦星河：“我以为你讨厌结契。” 　　秦星河提高声音又降下来：“我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结契太危险了，所以我不想你做。” 　　停了一下，秦星河继续，声音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讲：“我没有不喜欢结契的。” 　　乔钧安静下来。 　　秦星河忐忑地等待乔钧的反应，都不敢打量乔钧的表情，只敢盯着面前洁白的床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乔钧终于开口了：“秦星河，你长了嘴的，以后有话要明白跟我说出来。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哦，”乔钧忽然意识到了话里的问题，低声自省，“这么说来，我也一样。” 第一百零八章 我也喜欢你 　　秦星河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我会的。” 　　乔钧没有对他们结契这件事情产生抵触，而且还说了“以后”！这让秦星河晕乎乎的，像是一头扎进了花蜜里。 　　其实乔钧说的这个毛病，他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做改正了——从他对乔钧说出第一声“我喜欢你”开始。 　　乔钧打量秦星河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抿起嘴，试探着碰了碰秦星河的手：“今天，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秦星河目光柔和下来：“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那时候当务之急是把敌方机甲推出七星的大气层，这需要严格的能量炮准度和力度的操控。在这方面，没有比乔钧更厉害的人了。 　　乔钧打趣：“比你还合适？” 　　秦星河点头：“比我还合适。” 　　两人对视着，乔钧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秦星河在学习。 　　学着向他表达心意，学着不对他的决定说三道四，学着把最简单诚挚的称赞说给他听。 　　今天秦星河毫不犹豫地把能源钥匙扔到他手里的那一刻，钥匙落下，乔钧的心也柔软地落下了。 　　乔钧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关系中，只有秦星河一个人在一直向他走来。 　　这不对，也不应该。 　　秦星河做出了改变，他也应该下定决心。 　　他也应该，把自己在思考些什么，感受些什么，向秦星河说出来。 　　乔钧的声音放得很轻：“当时我刚进秦家的时候，秦上将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所有的努力，也许没办法帮我达成期望，但绝不会没有意义。” 　　秦星河品了品：“确实像我爸能说出来的话。” 　　“我觉得，”乔钧握起拳又松开，“今天，我可能体会到了这个‘意义’完成的那一瞬间。” 　　秦星河：“……那你开心吗？” 　　乔钧转头对秦星河笑起来，眼眸被昏暗的床头灯点得很亮：“非常，非常的开心。” 　　秦星河忽然听到了自己心弦被拨动的声音。 　　忽然，乔钧想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对了，你的机甲，抱歉。” 　　那种情况下，也许机甲已经报废了。 　　毕竟是陪了秦星河两年多，与他出生入死的好搭档。机甲几乎等同于机甲兵的生命。如果可以的话，乔钧真的不想让秦星河的机甲出现损伤。 　　秦星河安慰道：“没关系的。你没事就好。它好好地保护了你，我很感谢它。” 　　乔钧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似乎从他醒来开始，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既怪异又和谐，连对话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有一种奇妙的错位感。 　　“对了，”秦星河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和你说。” 　　乔钧的手指顿时攥紧。 　　秦星河注视着乔钧的眼睛，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我很喜欢你。” 　　秦星河：“昨天的也没来得及说。我昨天也很喜欢你。” 　　秦星河：“还有这两年没能说的692次，我能在以后全补给你吗？” 　　乔钧被这个数字冲击到了：“你记得这么清楚？” 　　秦星河垂眸：“当然。” 　　每一个乔钧不在他身边的夜晚，每一分思念，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啊，他又犯了乔钧刚才提的毛病。 　　秦星河连忙补救：“因为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每天都想了好多次。想你在做什么，和谁一起吃了饭，有没有睡饱，今天又读了哪些书，书里面有没有让你开心的新奇知识，训练怎么样，出任务了吗，有没有受伤。” 　　他不想继续说的，但是停不下来。 　　“还有，”秦星河的声音和头一起低下去，“在想你今天有没有一点点想我。今天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话说到了最后，秦星河的唇在发颤。 　　他不想听到乔钧对他这几句话的反应，想着乔钧干脆沉默着让这页翻过去就好了。又忍不住期待，万一呢，万一乔钧能对他做出一些回应呢？ 　　兽人的听力在这时发挥了极强的能力。秦星河听到了乔钧开口的轻微吸气声。 　　“有。” 　　迅速且坚定的回答，让秦星河错觉自己产生了幻听，不敢抬头。 　　直到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乔钧的手。 　　和他不一样的蜜色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 　　“有。有想你，很想你。一星战胜的消息传来之后，那几天，我是在你的房间睡的。” 　　“也有喜欢你。喜欢你送我的玫瑰，笑起来的虎牙，和我撒娇耍赖时的语气，你房间里的味道，还有你说的每一个‘喜欢我’。” 　　“我们那次吵架的时候，我说的是‘我没对你说过喜欢’，不是‘不喜欢你’。” 　　“从发现起，对你的喜欢，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止一点点。” 　　话音落下之后，秦星河视野里乔钧的手不见了，随即，他的脸被双手托起。 　　乔钧在昏暗的光下注视他，眼里只有他，然后露出了好看的笑：“我也喜欢你，星河。这样就是负692次和正1次了。” 　　…… 　　秦星河的脸像是被施了石化魔咒，大脑也宕机，彻底动不了了。 　　乔钧捧着秦星河脸的手在抖，表情却是笑着的：“要哭了吗？” 　　这话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有酸意猛地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 　　秦星河还在望着乔钧发愣。 　　乔钧收回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收到半路突然被秦星河一把抓住。 　　然而秦星河只是抓着他，动作是做了，但是嘴里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乔钧想了想，用最轻的气音问：“那想亲一下吗？” 　　说完，他打量起秦星河的表情。没等到秦星河做出反应，乔钧借力秦星河抓住他的手，倾身向前，主动在秦星河的唇上落下一吻。 　　乔钧屏住呼吸，在秦星河唇上停了几秒，离开了。 　　秦星河一直愣着没动。 　　先前那点儿紧张和激动，在这时统统回归平静。 　　乔钧叹口气，评价起来：“真笨。” 　　这两个字总算是打开了秦星河的开关。乔钧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被放到了一个热得不像话的大型物体上。 　　秦星河上了床，把乔钧抱到了自己身上，两人面对面。 　　这个姿势，能让两人之间的接触面积达到最大。 　　可是秦星河还嫌不够，整张脸都要和乔钧的皮肤相贴，在肩窝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贴合之后就不动了。 　　乔钧被当做了抱抱熊，手臂在秦星河身体两边晃了晃，抬起来，回抱住对方。 　　秦星河的精神波，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对他说着害怕。恐怕在他精神波出了问题的时候，秦星河也是这样时刻忍受着恐惧。 　　乔钧不会不识趣地问秦星河究竟在怕些什么，为了让爱人安心，贴在秦星河头边，一遍遍重复：“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同时为了让秦星河脱离不安，哄着秦星河开口：“我听说狼族一生只认一个伴侣。那你喜欢我吗，星河？” 　　秦星河在乔钧怀里点点头。 　　乔钧：“我想听你说出口。” 　　秦星河的唇贴在乔钧的肩上，软肉擦着皮肤动起来，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朋友，慢慢发音：“……喜欢。” 　　乔钧：“喜欢谁？” 　　秦星河：“喜欢乔钧。” 　　乔钧：“我也喜欢星河。有安心一点吗？” 　　秦星河：“有。” 　　乔钧：“那现在要不要亲一下？” 　　秦星河缓缓抬起头，与乔钧对视，浅琥珀的瞳，被晶润的水洗刷得很漂亮：“要。” 　　寂静的夜里，在安静的房间，两人身体相贴，再次交换了一个止于唇的吻。 　　- 　　第二天，乔钧经过一晚观察没什么事，被祁布客气地请出了医疗室。 　　祁布：“秦上尉，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医疗室原则上是不接家属的。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你得给我好吃好喝地接过去，我才能给你家属看病哈。” 　　说着，祁布转向乔钧，笑得眼睛弯弯：“走好啊您。” 　　医疗室的大门砰的一声在乔钧身后关上。 　　昨天三星对七星的突袭，已经传遍了整个联邦。 　　三星在联邦的风评本来就很烂，一夕之间更是成了所有星共同唾弃的对象。 　　临近中午，乔钧和秦星河被军部召集。一个作为南二区的护卫军临时指挥，一个是在这一战里表现亮眼的优秀机甲兵。 　　尽管秦星河一再坚持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但是乔钧根据这些年看过的有关结契的文献，认定了秦星河此时的身体状态就是差劲的。 　　所以他们由乔钧开车，跨越了大半个七星，来到军部大楼的大门前。 　　车牌事先已经报备过了。两人经过三重检查，验证过身份，终于把车开进了军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乔钧拉起手刹，熄火，打开门下了车。 　　只是简单寻常的动作，秦星河却问道：“这么紧张？” 　　乔钧调节呼吸，往电梯走去：“当然了。” 　　这里可是七星军部的最高指挥中心，对于每一个七星军人来说，都是光听名字就能紧张起来的地方。 　　秦星河绕过车，来到乔钧身边：“他们让我们过来是为了表扬我们的。而且我妈也在，别担心。” 　　乔钧按下电梯按钮，伸手到秦星河的背后，拽了一下对方的军装后摆，让衣服更加平整：“就是因为向书记也在，我才这么紧张。” 　　他可是和向书记的儿子结契了。 　　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甚至事后也没有向秦星河的父母汇报一句，这就要对向阳贴脸开大了。 　　先斩后奏，乔钧很怕向阳会生气。 　　两人结契之后，秦星河连乔钧现在在想些什么都能察觉出来，走进电梯，捏了捏乔钧的后颈：“我觉得，你拐走我妈的宝贝儿子这件事，比结契严重呢。我可是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乔钧往电梯的监控看去，又瞥了秦星河一眼：“我拐走的？” 　　秦星河收回手，知错就改：“是我自愿跟你跑的。” 　　乔钧笑笑，紧张感倒是真的减轻不少。 　　电梯的速度很快，不过二十秒，屏幕上的数字从B3变成了军部大楼最高的52。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乔钧下意识挺直脊背，正了正军帽，往外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我乖，你要给我奖励 　　他们乘坐的是专梯，门开之后，直接正对一扇红木大门，上面只有简单的雕刻花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记或字。 　　不到十米的路，乔钧落下的每一步都在被他数着。脚步声响起第十一下之后，他站在了大门前。 　　秦星河落了他半个身位，在后面安静地等待乔钧抬手，屈起手指，敲响了门。 　　乔钧：“报告。” 　　里面传来两人都熟悉的向阳的声音：“进。” 　　乔钧按上门把手，和秦星河对视一眼，加力压下。 　　厚重的实木门被缓缓打开，房间内的人出现在乔钧的视野里。 　　看着里面大部分熟悉的面孔，乔钧心跳的频率又安定了几分。 　　向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多说，只是对他们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来，这里坐。” 　　王择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并不严肃，屁股往旁边挪着，手把自己身边的空位拍得噗噗响。 　　王上将站在王择身后，眼见自己儿子来到军部总书记的办公室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直接一巴掌拍向王择的后脑：“你给我坐好了！整天没个正形，能不能跟人家乔钧学学！” 　　王择的脑袋瓜被拍得嗡嗡直响，敢怒不敢言。 　　被点了名的乔钧脚步一顿，在向阳调侃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向沙发后的护卫军首长和机甲兵首长打了招呼，坐到王择身边。 　　刚坐下，乔钧忽然感觉到护卫军和机甲兵两位首长，把手一左一右地按在了他的肩上。 　　两位首长，一位是人类，一位是兽人，但掌心的温度都是一样的热，从乔钧的肩一路熨到胸口，阵阵发热。 　　三位青年和三位首长都到齐落座之后，坐在向阳身边的女性开口：“对外方面一直是向阳来负责，我几乎没有露过脸，所以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人类女性的长相普通，甚至显得平淡，表情波动不大，可眼里似乎总是漾着浅浅一层笑意。 　　她继续：“我是解灵，七星的军部总书记。很高兴能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你们，乔钧，王择，秦星河。” 　　话音落了一瞬，解灵补充：“此排名不分先后。” 　　王择和秦星河，一个是部队首长的儿子，一个是副书记的儿子，从小就认识解灵，所以很清楚解灵的性格。此时王择低低地笑起来，秦星河含笑看向乔钧，似乎在笑乔钧完全不必要的紧张。 　　乔钧察觉到秦星河的视线，一边放松了身体，一边控诉地隐秘瞥了秦星河一眼，埋怨对方不早点告诉他。 　　转念，乔钧在意起解灵的姓氏。读音一样，姓氏却有解和谢两个，不知道解灵的解是哪一个？ 　　他记得，当时和解时语相识之后好久，他才知道解时语的姓氏究竟是哪个字。 　　说起来，那时候在训练营，姜运似乎一直缠着解时语，想要打听出她究竟是和平区哪家的人。因为姜运消息灵通，却没听说过七星有哪个上位人物姓解的。 　　解灵似乎看出了乔钧的疑惑，对上乔钧的眼神，说道：“解时语是我的女儿。一直听她说起你，今天总算是有机会见到了。乔钧，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女儿的关照。” 　　乔钧惊得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才连忙补救般地回了一句：“没有，我才是受到时语很多照顾。很荣幸能见到您。”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王择，果然见到王择一脸“瞒了这么多年我等的就是这一刻”的表情。 　　乔钧：“……” 　　寒暄过后，解灵说起正事。 　　叫了他们三人和他们各自的首长过来，不为别的，是要对他们进行正式表彰前的通知。 　　三位部队首长提议并提交了申请，向阳审批，解灵二次审批之后，军部高层召开了会议，全票通过了对于乔钧三人的晋升。 　　王择作为对空防御部队的少将，对于形势判断及时准确，与机甲部队配合得当，保证了七星上空的绝对安全，授予对空防御部队中将。 　　秦星河上尉积极应敌，在没有安装最新系统的绝对劣势下，共计击落敌方8台机甲；进入七星大气层后，击落敌方轰炸机共5架，保卫了七星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同时在支援一星的作战中战功累累，破格授予机甲部队中校。 　　“乔钧少校。”全军部的授勋仪式上，秦琛手拿勋章，注视着乔钧的眼睛，“你把七星人民的安危放在首要位置，在此前一役展示出了属于七星军人的优良品质和过硬能力，熟练应用自身能力，先前机甲操作基础扎实，保证了宁安区第一医院无人伤亡；指挥有方，在敌方突袭的情况下，将南二区的受伤人数控制在20人以下；思智敏捷，参与新型系统的开发，大大保障我方部队人员的安全。”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乔钧这里。 　　台上微风拂过，吹动乔钧的额发。 　　时光倒转，空间变换。乔钧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踏进秦家的大门，握上秦琛以十足的尊重之姿向他伸来的手，低着头，没能对上秦琛的视线，听堪比传奇的上将对他说“你好，乔钧。我是秦琛，秦星河的父亲”。 　　现在，在他面前的秦琛，眼里满是对他的骄傲。 　　秦琛的声音洪亮：“特此，” 　　乔钧堂堂正正地迎上秦琛的目光，随着秦琛的话，右手拉起，行军礼。 　　秦琛：“我谨代表军部决议，授予乔钧，护卫部队上校。” 　　周围雷鸣般的掌声中，秦琛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勋章戴到乔钧的左胸，把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里面的骄傲和笑意：“小钧，干得漂亮。” 　　秦琛把勋章别好，抬眼看向不知为什么一言不发的乔钧。只一眼，他立刻柔了眼神，向后退一步。 　　乔钧正看着旁边与他并肩而立的秦星河。 　　整个世界，所有声音，所有画面，都没能进入乔钧的脑海。 　　唯独秦星河的身影，把乔钧如夜空的眸子填得满满当当。 　　在万人欢呼的围绕下，上校与中校对视着，一起露出了根本不得体，却没人舍得批判的明亮笑容。 　　- 　　三星对七星的闪电战之后，一星向联邦举报三星在战败后袭击一星盟友，以及极失人道主义的试图攻击医院的行为，希望联邦能对此严肃处理。 　　一时，三星以往的种种星际强硬外交手段，以及在战争中各种非人道的行为，被各星强烈谴责。 　　随后，联邦军出面镇压了三星的一切反抗行为，在三星领空建立了联邦军基地卫星。自此，三星归入联邦直接管制，收回一切自治权，在所有向一星和七星的战败赔款偿还完毕之前，不开放任何进出星的权限。 　　作为联邦政府这一决策的坚定拥护者，一星和七星各自派出自己星里最优秀的机甲小队，前往联邦军基地卫星进行长期驻守。 　　作为经过此次战役破格连升两级的中校，秦星河理所应当地被列为首批人选之一。 　　好在一星和七星最心疼的还是自己的人，前往联邦卫星驻守只是维持面子上过得去，实际每一批前去的驻守期只有一年，期间的假期按照一星、七星、以及联邦公共的假合并起来放，只要是假期就可以随意回到自己星和家人朋友团圆。 　　所以，即使又要和秦星河分别一年，乔钧也没有太多的不舍。 　　秦星河就不一样了。 　　自从听说他要带去联邦卫星的队伍里，有一个叫季子祯的，他就每天要向乔钧抱怨十几次。 　　乔钧摸摸拱进怀里的狗头，翻着名单，忽然“嗯？”了一声。 　　秦星河翻了个身，仰面向上望着乔钧：“怎么了？” 　　乔钧问道：“去基地的人里，没有封文辛吗？” 　　前去联邦卫星的人选，优先采取自愿制。像是季子祯就是自愿报名的。乔钧还以为封文辛会和季子祯一起去，毕竟他们两人这些年基本没有分开的时候。 　　听到乔钧提起这个，秦星河也有些意外，从乔钧手里接过平板，上下划了划：“还真没有。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也在名单里的。” 　　说着，秦星河耸耸肩，把平板还给乔钧，自己转身掀开乔钧的衣服下摆，把脑袋埋进去：“是闹矛盾了吧。姓季的那么讨人厌，我倒是想知道封文辛这些年怎么在他身边坚持下来的。” 　　秦星河说话间的热气断续地落在乔钧的腹部，惹得他很痒，立刻按住秦星河拱来拱去的脑袋，把秦星河往外推：“出来，好痒。” 　　秦星河哼哼笑起来，故意往乔钧的肚子上吹气：“是因为这样所以痒吗？” 　　乔钧被痒得小腹缩紧，试图逃离秦星河的攻击范围。 　　眼前蜜色的皮肤朝着远离他的方向动了起来，让雪狼玩性大发。他使坏着继续往乔钧的肚子上靠过去，隔着衣服传出来的声音拖起长音，满是愉快：“还是，这样做会痒？” 　　几乎是瞬间，乔钧屏住呼吸，腹肌绷紧，按住秦星河脑袋的双手下意识用了些真力气。 　　他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星河……” 　　可惜的是，乔钧的这点力气，对于秦星河来说根本算不上阻止，只能算作助兴。 　　乔钧刚洗过澡，为了方便，顺手就拿了浴室里秦星河的衣服穿上。秦星河比乔钧的身形高大一些，上衣穿在乔钧身上显得宽大，领口开得也比乔钧自己的衣服更大。 　　这倒是方便了秦星河。 　　毛茸茸的脑袋从领口探出来一半，秦星河的唇贴着乔钧的侧颈，歪头抬眼仰视乔钧，话也不说，就这么用一双乔钧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乔钧看。 　　秦星河的双臂正环住乔钧的腰，皮肤相贴的感觉很奇妙，让乔钧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了摸秦星河的手臂。 　　秦星河的头发长了些，被衣服摩擦得起了些静电，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卷，乖乖趴在秦星河头上。 　　秦星河看了乔钧好久，但是乔钧就是坏心眼地不说话，让他忍不住催促起来：“乔钧。” 　　这次乔钧有反应了，却依旧是坏心眼的，刻意问道：“你想干嘛？” 　　秦星河直白道：“想亲。” 　　乔钧：“那你出来。” 　　秦星河不乐意，吞吞吐吐：“还想做别的。” 　　乔钧：“哦，做什么？” 　　秦星河不讲话了，眼尾洇上一层红，脑袋蹭了蹭乔钧。 　　乔钧这才笑起来，低头亲了亲秦星河的发旋，主动抬起手臂。 　　秦星河立刻往前一扑。 　　呼吸交换的间隙，秦星河哑着嗓子：“不想去基地……想和你每天待在一起……” 　　乔钧勾着秦星河的下颚，注视着对方：“只是一年而已，你乖乖的。” 　　秦星河低头咬起乔钧的指尖：“那我乖，你要给我奖励。” 　　乔钧笑得胸膛轻颤：“可以。随便你要什么奖励。这样行了吗，秦中校？” 　　秦星河抓住乔钧的手腕按在床上，凑到乔钧耳边：“没有异议，长官。” 第一百一十章 今天，我也很爱你 　　在秦星河即将出发前往联邦基地的两天前，秦琛和向阳特意回到家，做了一桌子菜。 　　秦星河坐在餐桌前：“又不是什么大任务，用不用这样啊。” 　　秦琛往秦星河碗里扔了块排骨：“吃你的，和你没关系。” 　　秦星河：“？” 　　难道不是为了给他送行，才特意回家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吗？ 　　连菜都是向阳亲自跑去附近的超市现买的。 　　乔钧和秦星河有一样的疑问，也奇怪地抬起头，然后一下子对上了向阳笑眯眯的眼睛。 　　乔钧：“……” 　　对，他忘记这回事了。 　　背挺得直了些，像在背上背了个板子一样绷得紧紧的，两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乔钧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他身边的秦星河疑惑地打量一眼，想凑到乔钧耳边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刚动一下，忽然被乔钧毫不留情地给了一记肘击。 　　乔钧完全是下意识的，只是想让秦星河别靠他那么近而已，刚把手肘击出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立刻向秦星河那里看过去。 　　噗通。 　　秦星河懵着被男朋友怼得掉下椅子，一屁股摔到地上。 　　秦星河迷茫地抬头：“？” 　　乔钧：“……抱歉。” 　　向阳大概是这里唯一快乐的人，看着儿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很快秦琛加入了向阳，一起快乐起来：“呵呵。” 　　向阳笑够了，擦着眼泪对乔钧说道：“小钧，你紧张什么，是觉得我和老秦这些年什么都没看出来吗？我们虽说不着家吧，但也不瞎。” 　　还坐在地上的秦星河忽然意识到他妈即将讲出一些不利于他面子的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劝阻：“妈。” 　　向阳充耳不闻，把亲儿子卖了个干干净净：“你以为星河喜欢了你多少年啊？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乔钧的眉尾一动，沉默不作声。 　　秦星河简直想把头埋到餐桌底下。 　　秦琛也说：“我们没想过你们能结契，但结契之后也更说明你们适合彼此，所以我们很为你们高兴。小钧，你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你是个多好的孩子，我和向阳一清二楚。我们很感谢你能选择星河。” 　　向阳补充：“以后这小子要是再像以前那样跟你犯浑，你告诉妈妈，妈妈给他耳朵拧掉。” 　　乔钧笑起来：“好，我会的，向书记。” 　　向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抿唇，对乔钧欣慰地笑起来。 　　乔钧愣了愣，垂眸片刻，犹豫且小心翼翼地改了口：“……妈。” 　　向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把抱住乔钧，贴着乔钧的脸蛋猛蹭起来：“哎呦妈妈的好儿子，你不知道妈妈等了多久。乖乖宝贝，再叫一声。” 　　乔钧在向阳的动作下艰难张嘴：“妈。” 　　向阳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秦琛凑到两人面前，盯着乔钧。 　　乔钧立刻懂了秦琛的意思：“爸。” 　　秦琛也笑起来，找准向阳旋风一样的动作的间隙，满意地拍拍乔钧的头。 　　秦星河在桌下握住乔钧的手，用力捏了捏。 　　四人都是机甲兵出身，即使喝到酒精中毒，也只要他们自己不愿意，意识就会一直是清醒的。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们今晚只开了一瓶低度数的红酒，四人就都有微醺的状态了。 　　向阳和秦琛只能休这一天，明天就要回归岗位，所以看着时间差不多，早早回到房间休息了。 　　临走前，秦琛不忘嘱咐秦星河和乔钧：“别喝得太晚，明天你们还在休假也——” 　　向阳一把捂住他的嘴，对两个小辈说道：“他一喝酒就有唠叨的毛病，你们不用理他。” 　　说完，向阳带着还想再说几句的秦琛强行退场了。 　　今天向阳和秦琛给小洋楼的所有帮佣都放了假，连顾管家也不在，此时餐厅里只剩下乔钧和秦星河两人。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乔钧没了在长辈面前端着的模样，把背往椅背一靠，手托起酒杯晃着，看着摇晃的水面发呆。 　　秦星河听到爸妈走远了，凑到乔钧面前，低声提醒：“人走了，不要再推我了。” 　　尾音消失在两人相触的唇间。 　　乔钧稍微仰起头，垂着眼让视线在秦星河的鼻梁上流连，探出舌尖舔着秦星河的唇珠。 　　两人的吻很漫长，分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跨坐到了乔钧腿上。 　　秦星河缓着气，捧着乔钧的脸，被乔钧吻得晶亮的唇又要压下来—— 　　却被乔钧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 　　秦星河不满意地舔舐乔钧的掌心，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 　　乔钧另一只手扶着秦星河的腰，维持刚才接吻时仰起头的姿势，明明是处于下位，眼神却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星河，问：“刚才向书——妈说，你喜欢了我很多年？” 　　秦星河安静下来。 　　乔钧：“很多，是多长时间？” 　　秦星河把乔钧的手拉下来，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俯身贴着乔钧的耳朵，往里面呼气：“怎么，想让我哄你开心？” 　　放在秦星河腰间的手开始上下摩挲，乔钧反问：“不行吗？” 　　“行，当然行。”秦星河吻着乔钧的耳垂，软得像果冻，快要让他一口吸进去了，“我那么喜欢你，想让我把你哄得多开心都行。” 　　然后秦星河维持着目前的姿势，抱着乔钧回忆起来：“最早的时候，大概是刚上大学吧。” 　　乔钧再怎么假设，也没想到秦星河竟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他了。 　　他刚要开口，秦星河纠正了一下：“不对，应该是开学之前。” 　　乔钧：“……我们去二星做支援任务的那次？” 　　秦星河：“对。” 　　乔钧无法理解：“我记得我当时打了你一拳。” 　　这也能喜欢上吗？难道秦星河有他不知道的癖好？以后在床上要照顾一下秦星河的这种癖好吗？ 　　秦星河气得咬了乔钧的耳朵一口，没用多大力，可是咬完了又心疼，边亲亲边抱怨：“当时我在你面前把兽耳放出来的事你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不喜欢你我能让你看？还是你觉得我跟季子祯似的，随便谁都能看？” 　　乔钧不高兴：“关子祯什么事。” 　　秦星河哼哼两声，停了半天，又不服气地补充：“而且，当时公馆被袭击之后，我和你一起在医院睡着的时候，尾巴也给你摸了。狼族可不能随便把尾巴给别人摸的。” 　　乔钧回忆起来了：“我以为你那是睡迷糊了。” 　　“才不是呢。”秦星河嘴硬，“当时确实是因为身体欠佳，有些控制不好，但是如果不是在一个自己认为安全安心的地方，狼族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尾巴露出来的。” 　　乔钧手摸着秦星河的头，轻声：“在我身边很安心吗？” 　　“当然。”秦星河闭上眼睛，“我爱你，你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从未有过的鼓动在乔钧胸膛回响。 　　视野里的色彩更鲜艳，耳边响起了最美妙的旋律，他站在路中间，回头望去已然走了许久，眺望前方绵长的道路终点是秦星河的身影。 　　“星河。”乔钧捧着秦星河的脸，与对方额头相贴，鼻尖对鼻尖，轻轻蹭着。 　　这是狼族的专属，在面对至亲至爱时，才会做出的动作。 　　乔钧拿出自己最诚挚的认真，如同宣誓：“星河，我爱你。” 　　墙壁的立钟咚地敲响，十二点已过，新的一天到来。 　　乔钧弯起眼睛：“今天，我也很爱你。” 　　秦星河双唇微启，细细地颤抖着。 　　乔钧吻吻秦星河的唇：“要哭了吗？” 　　秦星河把头埋到乔钧肩窝，肩上的那片布料很快传来一阵濡湿，随后是掩饰不住的哽咽：“你不也是吗。” 　　乔钧没否认，仰面看着天花板的灯。投进他视野的暖光，在一片氤氲下变得更加柔和，散成一个个光片。 　　两天后，秦星河依依不舍地在乔钧的目送下，登上了联邦派过来接他们的飞船。 　　乔钧以最隐秘的动作扶着腰，脸上的表情不如秦星河那么好分辨，十分复杂。 　　好在周围都是来送机甲兵的相关人员，因为开放了权限，想要凑热闹的一般民众也能过来围观。人多起来，没人会在意到乔钧的身体不适。 　　不然他真是丢脸丢大了。 　　秦星河的机甲在上次的战斗中被他开报废了，本来乔钧还在愁秦星河来不来得及申请一台新机甲开去联邦基地，没想到，联邦这次会为所有一星和七星的机甲兵，提供统一的机甲。 　　这下子正好省了麻烦事，秦星河临走前把申请新机甲的报告一交，毫无后顾之忧。 　　- 　　时间不疾不徐地过着，距离秦星河去基地，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如乔钧最开始想的，秦星河作为第一年的负责人，尽管回家的时间不如其他机甲兵自由，但是联邦基地不限制通讯，如果乔钧没有任务，两人每天都有机会视频。 　　本来乔钧是以为这样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时间一长，即使每天有在视频，想念却还在疯长。 　　秦星河看上去也不太好，对着手机向他说喜欢的声音都一天比一天委屈。 　　恋爱还真是折磨人。 　　乔钧每天被甜蜜的烦恼困扰着，像雏鸟一样和爱人一起学习探索，回过神来，整个人的思绪已经被秦星河占得满满的了。 　　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坏，乔钧甘之如饴。 　　而先前两人说到过的季子祯独自去联邦基地的事情，乔钧也问过季子祯，但是对方一改之前无论什么都和乔钧分享的做法，对此闭口不言。 　　乔钧尊重朋友的沉默，问过一两次之后就不再刻意提起了。 　　而秦星河知道乔钧会担心，所以也会主动向乔钧分享一点点季子祯的事情。只是一点点而已，而且必定会是季子祯的囧事。 　　比如季子祯今天几点几分喝水呛到了，走在路上发着呆差点被石头绊倒，吃饭的时候挑食结果被一星来的食堂大爷骂了一顿等等。 　　乔钧笑着，末了还要嘱咐秦星河一句，帮忙多关照季子祯。 　　秦星河每次都拒绝，第二天还是会照常向乔钧汇报季子祯的倒霉事。 　　直到有一天，到了时间，秦星河的联络却没有及时打来。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但在乔钧等了半小时之后，最终确认了不对劲。 　　秦星河不会无缘无故，没有任何提前说明，不来联络。 　　何况这一整天，他的精神波都很不稳定，身体也莫名燥热，整个人处于一个烦躁的状态。 　　乔钧不是很信那些玄乎的东西，但是他很讨厌今天身体的感觉。 　　乔钧立刻给秦星河那里打过去，等待接通的提示音一遍遍响着，每重复一遍，乔钧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 　　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对面终于有人接通了。 　　乔钧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屏幕上竟然是季子祯的脸。 　　季子祯语速很快：“我正好要找你。现在已经有联邦的飞船开去你家接你了，还有两小时到达，你尽快准备好一周的行李。” 　　乔钧这时候冷静下来：“秦星河出了什么事？” 　　季子祯回答：“发$情期。”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想用药 　　由于秦星河的情况特殊，乔钧的审批通过得很快。在他登上联邦派来的飞船时，批准已经发送到他手机上了。 　　季子祯今天没有特别任务，为了让乔钧能安心些，从乔钧上了飞船开始，一直在和乔钧通着话。 　　“阿钧，你不用担心。”季子祯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很奇怪，纠正道，“也不能这么说。他现在跟个不能喷火的龙似的，快要把七星的楼给拆了，我们有好几个年轻的兵都被他搞吐了。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乔钧紧张起来：“是精神波失控，影响到他们了吗？” 　　季子祯：“不是，是在按住他方便医生打药剂的时候，被他一拳揍到了肚子。” 　　乔钧：“……我会代他向他们道歉的。” 　　季子祯笑笑：“那倒不用。秦星河在这些新兵眼里就像你们当年的秦上将一样，被偶像揍了他们还乐呵呵的呢。而且他平时对这些新兵很好，无论兽人还是人类都一视同仁，名望很高的。” 　　乔钧知道季子祯这么说是在让他放宽心，回给季子祯一个笑容。 　　乔钧是记得秦星河的发$情期日子的。秦星河上次的发$情期正好是秦星河能休假回来的日子，当时乔钧没有看出秦星河有什么不对劲。 　　最近一段时间在联邦基地的七星机甲兵请假的不少，秦星河作为负责人，自然是不能在这种缺人的时候自己回家。近来正快到了秦星河的发$情期，乔钧每天都在提醒秦星河记得吃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乔钧问：“他最近没有好好吃药吗？” 　　季子祯：“也不是。每天吃完饭我都能看到他吃的。具体是什么问题，我们的随行医生和一星的医生都说不上来。但是听说他结契了以后，建议把他的结契对象找来，说不定能让他的状态稳定下来。” 　　季子祯又思考起来，提出一个假设：“会不会是因为你们结契了，所以以往普通的发$情期药物对他来说不管用了？” 　　乔钧一愣：“会有这种可能吗？” 　　季子祯调侃：“你们99%的匹配度，发生什么都不是不可能的吧。发$情期被精神波影响到，这是最寻常的事情了。” 　　乔钧沉默下来。 　　忽然，季子祯那边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季子祯往远处看了看，对乔钧解释：“基地有人的机甲失控了，我去看看。那先这样，等你来了我去接你到秦星河那里。” 　　乔钧应了之后，挂断了通讯。 　　想了想，他给一直负责治疗秦星河失序症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医生现在已经是退休状态了，但是他治疗了秦星河这么多年，最了解秦星河，也舍不得自己的这位常年患者，所以还是会抽空给秦星河做做检查。 　　医生是存了乔钧的号码的，很快接起来：“乔钧，好久没联系了。是秦星河出了什么事吗？” 　　乔钧向医生问好后，把目前知道的秦星河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向医生说明，问道：“医生，我想知道，我去了之后，能做些什么让他好受一点？” 　　从乔钧开始说秦星河的状况时，医生就一直在沉默。 　　这时候，听筒里面安静了几秒，医生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乔钧啊，为了尊重我的患者，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作为秦星河已经结契了的伴侣，你有权知道一些秦星河没对你说过的事情。” 　　乔钧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发僵：“好，那麻烦您了。” 　　医生回忆起来：“你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秦星河自己来找我了。当时他没和你一起过来，我还挺诧异的。那时候，我对他的失序症下了新的诊断。秦星河当时不愿意，所以我想，可能直到今天他都从来没和你说过。” 　　医生：“如果是其他兽人，失序症虽然难治，但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可是秦星河的身份很特殊。他是狼族，狼族一生只会有唯一一个伴侣。而无论那时秦星河嘴上怎么说，你，就是秦星河的身体和灵魂都认定的那个伴侣。” 　　医生：“你的精神波对秦星河的影响是我至今都无法估计的，在精神波混上了秦星河强烈的情感之后，我几乎可以认为他的失序症，一生都无法痊愈。” 　　医生：“无法痊愈，但如果他能一直在你身边，那么就还算是能控制住。可是我们都明白，不可能有人能和另一个人时刻不分离。所以，我提出了‘结契’这个治疗方法，却被秦星河一口否决。” 　　医生：“这孩子就这么撑着。有你在身边的那几年，他还算是稳定，短时间的分离也没关系。直到……” 　　直到，他和秦星河大吵一架，拳脚相向，分开了整整两年。 　　乔钧握紧手机，指尖发白。 　　医生：“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你当时的精神波也无法调动，确实会让人觉得在或不在没有区别。但其实，单单是有你存在于秦星河身边，也足够让他稳定下来了。” 　　医生：“你帮助治疗了秦星河这么多年，最懂精神波不稳定会给兽人带来的痛苦。可人类和兽人的身体结构不同，你知道的那些，也许没能达到秦星河真正承受的十分之一。” 　　医生：“那两年，秦星河不听我劝阻，有十七次稳定剂使用过量。如果不是他的身体结实点，恐怕早就落下病根了。这次他没在你身边，发$情期的异常，也许是因为这两年。等他稳定下来，我建议可以带他去做一个全面检查。” 　　医生停顿一下：“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作为医生，提醒我的患者身边的家属：乔钧，不要低估你对秦星河的影响力。秦星河也许嘴硬，也许逞强，也许只做不说，但是他的身体是需要你到了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的程度。发$情期不是我的专长，可是以一个兽人的角度，我可以说，只要能在这个时期看到我的爱人的脸，痛苦就会减轻大半。” 　　医生的声音像是醇香的酒，轻柔地从听筒传来：“去他身边吧，乔钧。你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非常开心的。” 　　- 　　一个半小时后，联邦新建三星基地卫星。 　　飞船缓缓停靠在指定位置，伸出的支架还没有触到地面，乔钧已经从打开的舱门里走了出来。 　　等在一旁的季子祯立刻上前，接过乔钧行李，快步追上乔钧的步伐，走在他前面带着路：“行李我先帮你保管，你处理完秦星河之后，来找我拿。” 　　乔钧点头，似乎不需要季子祯带路，目光笔直地看向自己的目的地。 　　季子祯急喘一下，对乔钧苦笑：“阿钧，这里兽人很多的，你要不要把精神波收一下？” 　　从飞船进入卫星的大气层，季子祯就感受到了一股霸道得不像话的精神波，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席卷了整个基地。 　　如果不是熟悉乔钧的精神波，知道乔钧这是在找人、确定秦星河的位置，季子祯说不定都要一拳揍上去了。 　　他和乔钧的精神波还算是匹配，尚且能让他升起敌意，其他那些兽人，吐的吐晕的晕，脸色发白地坐在原地嘴里骂骂咧咧的，却拿这精神波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比不过。 　　“抱歉。”乔钧嘴上这么说着，精神波却没有收起一丝，“我得让他知道我来了。” 　　说着，乔钧终于分给季子祯一个眼神：“我知道他在哪里了，我自己过去就行。子祯，造成的骚乱，我之后会负责到底，所以麻烦你——” 　　季子祯抬手，打断乔钧的话：“我知道，不会让人打扰你们的。营养剂已经在房间里准备好了，两人三天的份。有你在身边，三天足够他稳定下来了吧。” 　　乔钧点头：“可以的。” 　　季子祯停了脚步，目送乔钧的身影走远，给现在负责秦星河的人传了信息，转身去处理乔钧的精神波造成的问题了。 　　乔钧来到一处距离其他建筑比较远的楼前，简单打量一眼，脚步没停，继续往里面走去。 　　这很可能是为了隔离精神波异常，或像秦星河一样处于发$情期的兽人而建造的。乔钧能感觉到楼体用了很强的精神波隔绝技术。 　　就因为这种特殊的隔绝处理，所以他在找秦星河的时候费了些力气。好在，他们的匹配度高，双方又都是精神波侵略性比较强的类型，即使用上了隔绝材料，乔钧也能准确地找到秦星河的位置。 　　此刻，他能感觉到秦星河在发$情期时昏沉的精神波，正努力与他相连。 　　可怜兮兮的，像是被淋湿了的小狗。 　　能让他感受到，秦星河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 　　从他和秦星河在一起之后，每多在恋爱方面了解秦星河一些，乔钧就能收获到更多一点的爱意。 　　乔钧加快脚步，向迎接他的负责人打了招呼，拿过钥匙和注射器，走进秦星河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药剂和物品四处散落，床边的输液架也倒下来，连病床本身都是歪的，床脚在洁白的瓷砖地面拖出黑色的划痕。 　　领地被其他人闯进，原本在奋力挣扎，似乎想要下床找什么的秦星河突然停下了动作。 　　乔钧仔细查看秦星河的状态。即使知道这点伤对秦星河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看到秦星河的手腕和脚踝被特制链条勒出乌青，擦破了皮磨出了血，乔钧还是会心疼。 　　拎起负责人给他的那几把钥匙，乔钧找准对应的锁，插进旋开。 　　秦星河手脚没了束缚，也没有动，安安静静地看着乔钧。 　　乔钧上床，跨坐在秦星河腰上，把注射器里面的空气推出去，眼睛向下对准秦星河伸上来想要触碰他的手，握住放在嘴边亲了亲。 　　然后他把秦星河的手压在床上，低声哄人：“星河，乖一点。” 　　秦星河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破碎地拼凑出一个“嗯”。 　　乔钧缓缓把药剂推进秦星河的手臂，摸了摸秦星河的头：“真棒。” 　　针筒里的液体推了大半，秦星河忽然按住了注射器。 　　乔钧看过去，秦星河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明了些，里面的火焰却仍然没有熄灭，甚至越烧越旺。 　　秦星河开口：“不想，用药。” 　　乔钧的眼波微动，垂眸：“那你想怎么办。” 　　秦星河直直地望：“像上次一样，你帮我。” 　　乔钧俯身，推针筒的手没动，另一只手往下探去，握住秦星河的：“子祯给了我三天的时间，你可以吗？” 　　秦星河的呼吸急促起来：“三天不够。和你一起，多少天，都不够。” 　　“不够也不行了。”乔钧把针头拔出来，看了看翻倒的床头柜，只能暂时扔到地上。接着他撑在秦星河身上，脱下上衣，拉开拉链，“只有三天。星河，好好把握机会，好好表现。等结束了，回到七星，我把之前答应你的一年驻守奖励给你。” 　　秦星河扶着乔钧的腰，兽尾勾上乔钧的脚踝：“奖励，我会，喜欢吗？” 　　“当然，”乔钧吻上秦星河的颈，“你会非常喜欢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宝贝”？ 　　秦星河这次的发$情期比较巧，结束之后，再过一周，就是他们第一批来到联邦基地驻守的机甲兵结束任务的日子。 　　按照季子祯的要求，乔钧三天让秦星河的状态稳定了下来，等到秦星河转去普通医疗室之后，又在那里陪到秦星河发$情期正式结束，才准备登上飞船，回到七星。 　　之前没有见面还好，见到了，秦星河就舍不得乔钧了。在乔钧离开之前，仗着医疗室没人，抱着乔钧猛撒娇：“不想你走。别走了好不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回七星。” 　　雪狼刚出发$情期，力度还控制不好，手臂勒得乔钧肋骨和肚子生疼。 　　乔钧无奈，双手举着自己要放进箱子的衣服，用手背敲敲秦星河的脑袋：“要是被你的兵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才没关系呢。”秦星河哼哼唧唧，“他们早知道我爱老婆了。” 　　乔钧被这个称呼惊得心脏狠狠一跳：“别乱叫。” 　　秦星河贴着乔钧的左胸口，听着心跳，嘀咕：“明明就很喜欢……那‘宝贝’？” 　　乔钧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意提醒：“我有名字。” 　　“不要，名字好多人叫，我要最特别的。”秦星河思考，“你就没有什么乳名？” 　　乔钧回忆起来。 　　乔志远还真没用小名之类的称呼叫过他，平时不是“哎”就是“喂”，叫的最多的还是“死崽子”。 　　秦星河察觉到乔钧的精神波波动，眼睛睁开了些：“你在想不高兴的事情。” 　　乔钧没否认：“只是在回忆我到底有没有小名。” 　　“那别想了。”秦星河重新闭上眼，“我也不是非要叫。‘乔钧’就很好了。” 　　乔钧逗起秦星河：“刚才不是说名字有好多人叫，你不喜欢吗？” 　　秦星河支起身子，亲亲乔钧的脸：“我叫的时候是最特别的，所以没关系了。” 　　乔钧放下手里的衣服，摸了摸秦星河的兽耳。 　　忽然，季子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阿钧。” 　　乔钧两指之间的兽耳一下子缩了回去。秦星河不满地瞪向出现得不合时宜的狐狸。 　　乔钧失笑，望向季子祯：“要出发了吗？我马上准备好。” 　　季子祯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到床边，依旧挂着让秦星河讨厌的笑：“别急。我不是来催你的。” 　　说着，季子祯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到秦星河身上，似乎在说，他不是来催乔钧的，只是单纯来给秦星河找不痛快的。 　　秦星河气得磨牙。 　　眼见季子祯再逗下去，刚结束发$情期的雪狼就要把医疗室给拆了，乔钧加快了动作，不过五分钟就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收好，对季子祯说：“我可以了。我们走吧。” 　　秦星河躺在病床上欲言又止。 　　乔钧回头，手贴上秦星河的脸，拇指摩挲秦星河的眼下：“一周之后见。” 　　秦星河眯起眼睛，蹭了蹭乔钧的掌心，趁季子祯不注意，放出兽尾缠上乔钧的腰，依依不舍地放人离开了。 　　往飞船走去的路上，乔钧向季子祯问起来：“第一天的时候，我的精神波造成的问题……” 　　季子祯拍拍乔钧的肩：“已经处理好了。毕竟是七星机甲兵负责人的特殊情况，有一些特殊的举措无可厚非。” 　　乔钧低声：“麻烦你了，子祯。” 　　季子祯没拒绝乔钧的道谢，收回了手。 　　和乔钧刚来时急着往秦星河那里赶去的速度不同，两人现在散步一样走在基地里，乔钧也借着这个机会，四处看起他这段时间没来得及欣赏的景色。 　　有三三两两的机甲兵路过他们身边，向季子祯行礼打招呼，季子祯一一微笑着回应。 　　等到机甲兵们离得远了些，乔钧瞄着季子祯的表情，开口：“这一年的散心有效果吗？” 　　季子祯答非所问：“秦星河这段时间做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像是非要找我一起吃饭之类的，都是你的要求吧？” 　　乔钧没有掩饰，痛快地承认了。 　　沉默片刻后，季子祯停下了脚步：“阿钧，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乔钧回望季子祯：“你说。” 　　季子祯：“你相信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这个问题像是大学时期姜运喜欢的讨论内容，乔钧根据自己的情况如实回答：“我没有过一见钟情的对象，所以大概是偏向日久生情。” 　　季子祯调侃：“你对秦星河不是一见钟情的？” 　　即使目前还在热恋期，乔钧仍然理智地想了想：“应该没人会对他一见钟情。” 　　虽然秦星河的脸确实长得很好看，乔钧至今没见过比秦星河更加好看的脸，但是那张嘴一开始说话，大概能让人的幻想全部破灭掉。 　　季子祯笑得抖着肩膀转了身，再次迈开步子，直到两人到了飞船这里，目送一头雾水的乔钧登舱的时候，才再次开口：“阿钧，你选得和文辛一样。” 　　乔钧的思维打了结：“？”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封文辛？ 　　飞船的登入门在他眼前缓缓升上，关起，隔绝了乔钧与季子祯交错的视线。 　　在机长的提醒下，乔钧把行李固定好，人在座位上坐下，飞船平稳起飞，看着基地卫星的景色越变越小。 　　随后飞船突破了大气层，进入到宇宙中。 　　乔钧根据提示解开了安全装置，手臂支在两侧的扶手上，身体前倾，愣愣地望着外面几乎是漆黑一片景色发呆。 　　猛地，乔钧：“？！” 　　季子祯和封文辛！ 　　现在想想，他这一年没少去机甲部队找清竹和维修班的其他人，但是几乎没有在营地里碰见封文辛的时候。 　　乔钧曾经还想着，今年一队的任务可真紧，封文辛会不会是因为秦星河和季子祯都去了联邦基地，所以在分担本来属于那两个人的工作？ 　　现在看来，可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封文辛可能是和季子祯一样，以任务为借口在躲着对方。 　　乔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立刻拿出手机拨通秦星河的视频。 　　他只等了两三秒，对面就接起来了。 　　秦星河带着洋洋得意的表情出现在他的屏幕上，揶揄：“这么快就想我了？我也想——” 　　“星河，”乔钧打断秦星河的话，“你们在基地的时候，子祯有和你提起过封文辛吗？” 　　听到季子祯名字的那一刻，秦星河的脸色顿时变臭了，似乎在说着，老婆这么快主动联系过来，居然只是为了那个臭狐狸。 　　可是秦星河还是好好回答了乔钧的问题：“我和他住一间，基本没怎么听他提过。” 　　秦星河以为那两个人闹了矛盾，季子祯不爽，他还因此高兴呢。 　　乔钧目光定定地望向屏幕里的秦星河，声音发沉：“星河，我需要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太惊讶，也别在子祯面前表现出来。” 　　秦星河奇怪于乔钧的反应：“什么事这么严肃？说吧。” 　　“我觉得，”乔钧一字一句发音极其清晰，“子祯和封文辛两个人之间，也许有一方在喜欢着另一方。很可能是子祯在喜欢封文辛。” 　　…… 　　乔钧：“星河？” 　　…… 　　乔钧按了下屏幕，发现自己的手机没卡，又唤了一声：“星河。” 　　那边的秦星河如梦初醒：“哦，嗯，好。我不会表现出来的，也不会告诉季子祯我知道了这件事。嗯，你放心吧，我最会保守秘密了，嘴很严的。” 　　乔钧看着秦星河完全掩饰不住的兴奋眼神：“……” 　　这人绝对会在见到子祯的第一面就拿这事调侃对方。乔钧脑海里顿时出现这样一行大字。 　　乔钧疲惫地挂了视频，望向外面发呆。 　　当时他和秦星河之间的事情，季子祯没有多说一句，只是默默支持他。 　　他想，季子祯和封文辛两个人，也不需要他来多加操心。 　　他相信他的朋友们。两人经过慎重的考虑，一定能够得出一个最完美的答案。 　　- 　　一周多之后，秦星河作为最后一批需要收尾的人员，完成了和第二批机甲兵的任务交接，顺利回到了七星。 　　乔钧前天跟秦星河说过，之后几天他会去到四星执行对外护卫任务。即使知道乔钧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秦星河下了飞船，仍然控制不住地在四周寻找乔钧的身影。 　　秦星河身边的季子祯看着秦星河这搞笑的行为，毫不留情：“痴呆了吗？阿钧说过他这几天有任务。” 　　秦星河已经是中校了，是有身份地位的。众目睽睽之下，秦星河再怎么气，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着季子祯翻白眼。 　　他要忍住。不能给一队添麻烦。不能给自己丢脸。 　　不能…… 　　…… 　　小孩子看着军人们回归，忽然扯扯父亲的手：“爸爸，秦中校怎么在翻白眼啊？” 　　爸爸：“……爸爸也不知道。可能是被风沙眯眼了吧。” 　　季子祯勾着嘴角，刚要出言阴阳秦星河两句，余光忽然抓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季子祯一眼看到了封文辛所在的位置。 　　他的脚步一顿，目光直直的，对秦星河留下一句“队长，我早退”之后，大步向封文辛走去。 　　秦星河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顺着季子祯的视线看到了封文辛之后，决定大度地放过季子祯这一次。 　　下了飞船，秦星河知道这些兵归家的愿望急切，于是连例行的讲话都省了，手一挥，宣布原地解散。 　　在众人嬉笑着对他道别，各自分散之后，秦星河提起自己的行李往前走去，忽然行李箱的把手被人接了过去。 　　秦星河一愣，转头：“顾哥？你怎么来了？” 　　顾管家的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瞪着秦星河的时候，都不如以前看上去有力了：“就想着小钧不能来了是吧。不记得家里还有个我？” 　　秦星河连连说着“没有没有”，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管家身后，眼睛四处找着秦家的车。 　　没想到，顾管家忽然在一辆归属机甲部队的军用车前停下了脚步。 　　在秦星河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顾管家把车门打开：“上去吧。” 　　车里驾驶座坐着的祁布正转头冲着秦星河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独一无二 　　祁布开车的势头和当年的秦星河有得一拼。秦星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向祁布问起来：“为什么要去机甲部队？” 　　如果是有任务，那么通讯器应该会有消息。 　　祁布目视前方：“我今天可是休假的，但是接了你这单委托，所以要苦命地在休假期间去到工作地点。我不爽，所以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秦星河打量起祁布的表情。 　　他也没看出祁布有哪里不爽啊？明明是一副兴致满满的模样。 　　这几年被祁布捉弄惯了，秦星河决定不再发问，安静坐在副驾。 　　因为祁布开的是机甲部队专配的车，在门禁系统里有最高进出权限，所以在开进大门时丝毫没有减速，贴着自动开启的大门的边缘，嗖地一下窜进营地。 　　被车喷了一阵风的大门守卫：“……” 　　都已经和祁布说过很多次车速问题了，祁布还是这么我行我素的，真是难顶。 　　守卫惆怅地喝了口咖啡，远目。 　　祁布给秦星河一路拉到了维修班，一脚刹车，差点给身经百战的机甲兵甩到挡风玻璃上。 　　秦星河沉默着解开安全带，曾经乔钧坐他的车的时候，摆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现在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祁布没有下车的意思，似乎把人送到了，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等秦星河关上副驾的门，祁布的手臂支在副驾靠背上，对秦星河潇洒地摆了摆手，又是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窜出去，很快没影了。 　　秦星河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面前的大楼。 　　乔钧喜欢研究机甲，倒是经常来。但秦星河除了新兵时期被要求帮忙搬点东西过来，基本没有来过维修班。 　　他的机甲在之前的战斗中报废了，没有维修的价值，所以也不会出现在维修班。 　　正在秦星河思考祁布把他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时，楼里走出来一位女性。 　　她迎着秦星河上前，自我介绍：“你好，秦中校。我是清竹。请跟我来。” 　　乔钧经常提，所以秦星河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跟上清竹的脚步往吵闹的楼里走去，问道：“请问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清竹的脚步一顿：“祁布没说吗？” 　　秦星河摇头。 　　清竹似乎低声骂了几句，接着抬头对秦星河笑道：“之前我们接到了你的新机甲申请。按理说。你的机甲也到了该更新换代的时候，所以申请批得很快。” 　　原来是为了这事。秦星河了然，却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需要他在下飞船之后立刻来到这里。 　　分明在明天他来营地做任务汇报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来一趟，登记好手续。 　　清竹看出了秦星河的想法，继续解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和乔钧的新兵时期，乔钧曾经在我的委托下，试飞了一台机甲。” 　　秦星河回忆起来：“确实有这回事。” 　　清竹：“这些年，乔钧和我不仅在研究链接系统，也在一点点完善当时那台原型机。在一个月前，这种型号的机甲研发成功了，保留了现用机甲的火力配置，可以缩到手掌大小，三个月后会正式投入使用。” 　　清竹在一间房间前停下脚步，含笑望着秦星河，一把推开门：“经过机甲部队的慎重考虑，以及开发者乔钧的全力推荐，这台X-341的第一号机，被分配给了你。” 　　房间内的画面在秦星河眼里映着，伴随门被打开，豁然开朗。 　　一台底色纯白的机甲，静静立在秦星河面前。 　　一阵齿轮运转的轰鸣声响起，外墙缓慢升起，室外的光线逐渐洒在机甲上，照亮表面的每一处细闪。 　　大片的白色之上点缀着琥珀色的纹路，不是过于花哨的设计，琥珀色的条纹只在主要关节的连接处出现，锋利和美相得益彰，一切线条与颜色都刚刚好。 　　清竹见秦星河看得屏住了呼吸都不自知，为乔钧这一年几乎有时间就泡在她这里、加紧推进这款机甲研发的努力感到值得，同时在惋惜着乔钧不能亲眼看到秦星河的这副反应。 　　清竹来到秦星河面前：“这是乔钧亲自监工制作的，每一处零件他都亲手摸过。我和乔钧商量过了，这个型号的机甲之后会做成深蓝色，你这台是唯一一台白色。” 　　秦星河的视线移到清竹这里：“所以这是……” 　　清竹笑着肯定了秦星河没能说完的话：“这是乔钧亲手为你准备的礼物。” 　　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又一下，秦星河拿出机甲部队的训练成果，想要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机甲兵的优秀素质却被快到似乎要飞出胸膛的心跳击溃。 　　这是，乔钧送给他的。 　　全七星，全联邦，全宇宙都独一无二的机甲。 　　思考能力断断续续，像台老旧的电脑，屏幕滋滋响了两声，才勉强继续开机。 　　清竹等待秦星河最强烈的反应过去，问道：“要试飞吗？许可我们已经提前拿到了。” 　　秦星河点了头，脖子里面响起生锈机齿轮磕绊运转起来的声音。 　　清竹把能源钥匙交到秦星河手里，自己往后退了些，贴在墙边。 　　秦星河握住钥匙，戴好通讯器，几步登上机甲的驾驶舱。机甲识别到了秦星河的生物信息，在秦星河走进驾驶舱后，自动关上舱门，匹配到秦星河的通讯器。 　　机械音在秦星河右耳响起：“身份已验证，J-5377，秦星河。” 　　随着机械音，操作台在秦星河眼前亮起。 　　操作台还是秦星河熟悉的布局，为了不打扰驾驶者操作，和以前一样是在黑暗里亮着最低限度的光。 　　但是秦星河凭借兽人优秀的视力看到了。 　　在操作台的最左侧，以乔钧的笔迹，刻着他的名字。 　　名字的右下，还用简单的线条刻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机甲都是量产配备，机甲兵们会拜托维修班调整细小的地方以让机甲迎合自己的操作习惯，但没人会在机甲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只有秦星河这台$独一无二的机甲，能这样做。 　　秦星河抚摸着自己的名字下方的那朵玫瑰，坐上驾驶座。 　　安全装置扣下，机甲启动自检程序接连不断地响起，一秒之后，白色机甲冲出大楼，来到空地，抬升四百米后，二段加速，以最高速度直冲云霄。 　　秦星河拿到的是成品机甲，试飞的范围已经不局限于机甲部队的营地了。秦星河开着机甲，欣赏下面层层叠叠的雪山，茂密的雪松森林，汹涌的江和浩瀚的海。 　　机甲里面不知为什么，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萦绕着，像是乔钧就在秦星河身边，与他一起看过了他们家乡的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色。 　　二十分钟后，秦星河操作着机甲回到了营地，在维修班大楼前的空地缓缓降落。 　　机甲的腿部推进器逐渐减弱了能量输出，机甲的脚贴到地面，四平八稳地立住。 　　秦星河打开安全装置，听机械音在耳边做着最后的提示：“已到达，机甲部队营地。” 　　紧接着是乔钧的声音：“星河，欢迎回家。” 　　秦星河起身的动作顿住。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右耳的通讯器，不敢相信刚才从这里听到了什么。 　　给足了秦星河消化情绪的时间，几秒过后，清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实时通话的声音和刚才乔钧的声音不同，比乔钧清晰了许多：“吓到了吗？这是乔钧的意思。以后你的任务结束，系统识别到你把机甲停在了营地，就会播放乔钧的这句话。” 　　清竹：“你开心吗？” 　　秦星河的声带黏连，喉咙起了哽咽，压抑着回答：“嗯。” 　　怎么办，他好像太幸福了点，让他已经没有实感了。 　　清竹轻笑起来：“那就好。乔钧说，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 　　第三天下午，乔钧的任务结束，向首长报告过之后，脚步匆匆地往护卫军营地的大门走去。 　　边走，乔钧边拿出手机，拨通秦星河的号码。 　　秦星河之前跟他说，向机甲部队的首长报告过驻守任务的情况之后，就可以放两周假了，所以现在也不用担心秦星河在忙。 　　通话拨出去，提示音只响了两声，对面就接起来了：“乔钧。” 　　秦星河的声音被电流加工后，传进乔钧耳朵里引起一阵酥麻，让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机更往耳朵压过去，想要把秦星河的声音完全收进去，一点都不想漏出去浪费。 　　只是听到了秦星河叫他的名字，乔钧的嘴角已经忍不住越来越上扬，问道：“在家吗？我任务结束了，今天要不要去吃之前提过的火锅？” 　　秦星河：“我在外面办事。不然你来找我？” 　　乔钧答应：“好，那我先回家换个衣服。” 　　军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时间允许的情况下，他们都不会穿着军装在外面晃悠。 　　秦星河却说：“没事，我这里不是公共场所，你直接过来就行。” 　　乔钧有些奇怪，但想着秦星河也许是和他一样，只是一周不见就想对方想得不行，所以同意了：“那你把地址发完我。” 　　挂断之后，乔钧收到了秦星河发过来的定位。 　　作为护卫军，乔钧已经把七星的每一处地图都印在了脑海里。他看着秦星河的定位，发现对方是在宁安区与高建区接壤的一处小区里，疑惑越来越大。 　　秦星河去那里做什么？他不记得秦星河认识住在那里的人。难道是秦星河手下的兵出了什么事情，秦星河帮忙去解决了吗？这也不对，那没理由让他急着过去。 　　乔钧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向司机师傅报了小区名字，欣赏起沿途的风景，越想越奇怪。 　　下车后，乔钧打量起面前的独栋小洋房。 　　小洋房比秦家的小些，只有两层，从玄关到大门短短几米的路铺上了海沙细石，两边种着盛开的花，院子里还有个木制秋千，看上去是手工做出来的，每根木头都不是特别平直，但组合在一起显得特别和谐。 　　乔钧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嗡的一声。 　　秦星河不会是…… 　　心跳越来越快，乔钧迈开脚，从走到小跑，又猛地在玄关门前刹住。 　　冷静，冷静一点。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自作多情是很尴尬的。乔钧深呼吸的同时告诫着自己，甚至用上了双手在身前做着空气按压，来配合心脏让它平静一些。 　　二十秒之后，乔钧可悲地发现这动作没有用。 　　心跳依旧快得让他一个在生死关头走过几遭的人害怕，还更过分地带起了耳鸣。 　　细小尖锐的声音在乔钧耳边响着，让乔钧闭上了双眼。 　　不管了。 　　乔钧抬手，按下门铃。 第一百一十四章 100%（结局） 　　在指尖刚按下去，铃声甚至还没有响起的时候，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像是对面的人等候多时。 　　秦星河也穿着军服，身影占满了乔钧全部视野。 　　乔钧忍不住紧抿唇，抬眼望向秦星河，心脏的泵血功能太强力，让他的血液循环速度快到离谱，几乎全身都在发着烫。他看着自己在秦星河眼里的倒影，果然见到了红得吓人的脸。 　　秦星河忍不住笑，嘴角越来越高，往前走了一步，拉起乔钧的手：“所以你愿意吗？” 　　乔钧低头看过去，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是谁的手在抖，握在一起烫得像是要起火，即使这样也不愿意分开。 　　乔钧以为自己以前一紧张就不爱看人的毛病已经治好了，这时候才发现他根本不敢看秦星河，只能把握住秦星河的手一再缩紧。 　　秦星河无名指的硬物硌得他们两人都能感觉到疼痛，唤回了一些实感。 　　他点了下头，又点了点：“愿意。” 　　秦星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愿意什么？” 　　乔钧抬起头，注视着爱人的眼睛：“愿意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分享余生。秦星河，我愿意和你结婚。” 　　眼前的秦星河笑得灿烂，忽然用手挡着，扭过头发出一声急促的呜咽，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急着要掏出什么。 　　幸福像是要在身体里爆炸一样，让乔钧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眼眶湿润，肩膀细细颤抖起来。 　　秦星河这时候的手脚都不听使唤，足足掏了十几秒才把一个戒指拿出来，托起乔钧的左手，与乔钧对视。 　　他想要说出自己准备了三天的台词，可是对上爱人的笑颜，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感受到自己对乔钧的强烈爱意，也不会怀疑，这份爱意在未来会随着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增加积累。 　　他想把他的爱说给乔钧听，可是拿着戒指的手抖得厉害，一向令他骄傲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忽然，乔钧上前一步，吻上秦星河的唇：“我也爱你，星河。” 　　秦星河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过睫毛落到乔钧脸上。他揽着乔钧的腰，把满腔爱意倾注在这个吻里。 　　四周微风拂起花香，穿进玄关，绕着他们染上了味道。 　　两人的精神波共振着，频率是一丝不差的默契。堪称奇迹的99%，也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100%。 　　拥吻许久，乔钧抬手依依不舍地抚摸秦星河的后颈，含糊道：“里面是爸妈吗？” 　　秦星河放开乔钧的唇，与他额头相对：“嗯。我想让他们一起见证。但是没忍住，在这里就向你求婚了。” 　　乔钧低声笑着，自己拉过秦星河的手，让秦星河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 　　“但是没关系。”秦星河低头和乔钧一起欣赏两人的婚戒，说，“我还准备了一个惊喜。” 　　秦星河说完，拉着乔钧的手带他一起往里走。 　　刚绕过拐角，秦星河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拉力。 　　秦星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乔钧。 　　乔钧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又转了视线，定定地望向秦星河。 　　秦星河的眉眼柔和，绕到乔钧身后，按住乔钧的肩轻轻一推：“去吧。” 　　乔钧在秦星河的帮助下往前走了一步，双唇颤抖，唤道：“刘叔……” 　　已经几年没见的刘叔，脸上添了很多乔钧没见过的皱纹。退役机甲兵在笑着，为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感到由衷的喜悦。 　　两家人一起在孩子们的新家里吃了饭。向阳和秦琛为了给他们留足私人时间，吃完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在答应过乔钧今后前去探望的请求后，刘叔也离开了。 　　送走长辈们之后，秦星河收拾起餐具。乔钧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哪里都是他喜欢的风格，眉眼的笑就没消下去过。 　　他来到秦星河身边：“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的吗？亏他还以为秦星河在他面前肯定没有任何秘密。 　　秦星河把剩菜处理好，餐具放进洗碗机，转身：“轮得到你来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机甲？” 　　乔钧眯起眼睛盯着秦星河不讲话，那眼神在说着：这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秦星河败下阵，圈起乔钧的腰，熟练地撒娇：“是我让王择帮忙准备的。本来以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用上的。” 　　乔钧捏捏秦星河的耳垂：“为什么是再过一段时间？” 　　秦星河实话实说：“想在你生日那天求婚。” 　　“哦……”乔钧的话尾拖起长音，“你没想过生日的时候我不答应怎么办？” 　　秦星河如临大敌，一下子应激了：“你怎么会！你不会不答应的！不会的。肯定答应我……” 　　眼见自己逗得太过了，乔钧不得不顺毛撸：“答应你，当然答应你。你看我现在戴的是什么？” 　　说着，乔钧把手举到秦星河眼前，素圈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秦星河的呼吸平静下来，把自己的脸颊贴上乔钧的掌心，呢喃：“我们快点选个日子好不好。” 　　乔钧亲亲秦星河：“好。” 　　秦星河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抱起乔钧转圈，眼睛亮起来：“在你生日那天怎么样？” 　　乔钧的手按在秦星河的肩上，与对方分享笑容：“好。” 　　秦星河又改了主意：“不，还是在我生日那天。” 　　乔钧问：“为什么？” 　　秦星河：“不想让其他纪念日挤占你的生日。” 　　乔钧：“那你的生日就可以？” 　　秦星河：“这样每年我的生日礼物就都是你了。” 　　乔钧笑道：“哪有你这样赖皮的。” 　　秦星河傻笑起来，抱着乔钧去到客厅，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倒下去的时候，他们的姿势有点别扭，但谁都不打算动，就这么互相手臂叠着胳膊，腿叠着脚，躺在沙发上发呆。 　　“星河，”乔钧忽然开口，“不然，就这周末吧。” 　　秦星河支起上身，凝视乔钧：“周末不就是明天？” 　　乔钧：“嗯。我们的家人朋友，可以之后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一起简单聚一下。周末区政府婚约登记处不休息，我们可以先去登记。” 　　乔钧说着，眼神掺杂了期盼与柔和：“我也很心急，想快一些。” 　　对于秦星河来说，结契也许比那一本结婚证意味着更多。 　　但是对于乔钧来说，法律认定的关系和结契，同等地让他向往。 　　以后，秦星河就是他的家了。他主动选择的，一生不会消失的家。 　　秦星河沉默片刻，吻吻乔钧的额头：“那我要请婚假了。一下子休两个月，首长和我们队长要疯了。” 　　乔钧打趣：“你可以不休。要多为人民服务，秦中校。” 　　秦星河说不过乔钧，用起最直接的办法，低头堵上乔钧的嘴。 　　乔钧玩着秦星河的尾巴尖儿，迎上了秦星河的舌。 　　- 　　隔天，两人分头通知。 　　乔钧向解时语和姜运，以及顾易、温遥、于思念，宣布了自己五小时后就要结婚的消息，后面三个人都接受良好，但前面两位的群里，果然响起了震声尖叫。 　　其中以姜运的爆鸣最为震耳：“啊啊啊乔钧！！你他妈的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去结婚！我是伴郎！best man！你看谁家结婚不带伴郎的！” 　　群里也有王择，好心提醒：“我也是盒子的伴郎。我也没被带上。” 　　姜运暴怒：“谁问你了，把嘴闭上！” 　　王择委屈巴巴地闭嘴了。 　　乔钧则是奇怪：“我还没有选伴郎。” 　　姜运的声音顿时变得像地上爬行的恶鬼：“你没选我就不是你的伴郎了吗！你敢说我不是你的伴郎！乔钧——你有没有心——！！” 　　乔钧握着手机，感觉下一秒姜运就要从屏幕里爬出来索命了，连忙：“你是。我只是随口提一下。” 　　姜运满意了，清了清嗓，声音恢复了正常：“那这样，你们在哪个区政府登记，我去和你们一起。伴郎不能缺席嘛。” 　　乔钧疑惑：“你今天不用加班了？” 　　姜运豪情万丈：“兄弟结婚，我加班，那我还是个人吗？” 　　解时语在惊呼后，终于说了句话：“他连续加班一个月了，是想趁机休息。” 　　姜运：“……解区长。” 　　解时语：“嗯，姜总。” 　　姜运：“……” 　　解时语听到对面没动静了，把话题引回姜运的那个问题：“乔钧，你们准备去哪个区政府登记？宁安区？” 　　乔钧：“对。” 　　无论是他们的户口还是秦星河买的房子，都落在宁安区，去宁安区政府也比较方便。 　　解时语似乎在手机那边点了点头：“好，那到时候见。” 　　乔钧愣了：“时语，你也要去？” 　　解时语说的理所当然：“我到时候会在。因为下午正巧有区长下基层视察的活动。” 　　乔钧意识到不对：“……什么时候决定的活动？” 　　解时语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刚刚。” 　　突然，群通话里传来了王择严肃的声音：“中校秦星河！我现在以中将的身份命令你！把你的伴郎带去你的领证现场——喂？喂！！操，这狗什么时候挂的！我真他妈的*＆＃￥%@” 　　乔钧的伴郎和伴娘对于王择的崩溃怒骂丝毫不感兴趣，一个接一个地退出通话。 　　乔钧含笑对王择留下一句“下午见”，也挂了电话。 　　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 　　门咔嚓一声被打开，秦星河黑着脸拿着手机走进来，坐上床往乔钧腿上一窝。 　　乔钧用手指梳顺秦星河的头发：“解时语和姜运想来。” 　　秦星河抬了抬眼皮，也许是不想在自己结婚这天说脏话，半途把那个词咽了回去：“哦，我说王择那傻——咳，我说他怎么突然要跟我们一起去了呢。” 　　乔钧的手从秦星河发间抽出来，点点秦星河的眼睛，又划过秦星河的鼻梁：“那你什么意见？” 　　秦星河没阻止乔钧的动作：“那是你的朋友，你开心就好。” 　　乔钧：“王择也是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秦星河两眼一闭：“我知道。所以他现在肯定已经冲去他爸办公室请假，然后去商场挑礼服了。拦不住，随他来吧。” 　　乔钧锐评：“你们两个的关系好怪。” 　　秦星河在乔钧腿上转了四分之一圈，哼哼两声，换了话题：“我们该去换衣服了。妈给我们约了妆造，刚才说他们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 　　低头看向秦星河紧紧箍住自己腰的胳膊，乔钧无奈：“你说的话和动作不搭。” 　　大腿上的雪狼又开始熟练地撒娇：“再一会儿就好。” 　　秦星河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准了他就吃这一套的。乔钧笑着转头，看向窗外的小花园。 　　那个看上去七扭八歪的秋千，在风的吹拂下前后摆动起来。 　　秦星河没说，他也当做不知道了。但是乔钧能看得出来，那就是秦星河亲手做的。 　　所以秦星河昨天还是没跟他讲实话。秦星河去联邦驻守的那一年，哪里有时间做一个秋千出来。 　　这个房子，这些布置，包括这个和他的手指尺寸合得不像话的婚戒，每一处都彰显着最深的用心，不知道是秦星河从多久之前就开始一点点准备起来的。 　　在乔钧不为所知的，遥远的过去，秦星河慢慢筑巢，做出了他们的家，只等着另一个主人点头入住。 　　但乔钧不想去探究这些了。 　　他只想看着院子里的秋千，想象着他们老去之后，并排坐在上面晃啊晃的画面。 　　到时候一定非常有趣。 　　一小时后，分别去做妆造的两人，在家里大门前碰面。 　　秦星河穿了一身墨绿色，乔钧则是正统的黑。像是和十八岁那年的对方交换了衣服。 　　秦星河对乔钧伸出了手。 　　乔钧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交到秦星河本来想和他相握的手上。 　　秦星河胳膊屈起来，把玫瑰抱在臂弯，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每一朵都开得很艳。 　　“等下新婚快乐，秦中校。”乔钧伸出手。 　　“等下新婚快乐，乔上校。”秦星河牵起乔钧的手。 　　人类和雪狼，一起迎着阳光走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