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攻总在逼我生蛋   作者:怀焰   文案   【正文已完结!预收《当卧底后被诡异之王求婚了》求收藏!】   明怀鲤有个理想型男朋友,帅气多金又温柔体贴。   交往几个月,男朋友发出邀约,说要和他“坦诚相待”。   明怀鲤欣然赴约,羞涩地除去衣物,一抬头……   他男朋友缓缓抬手,从头皮开始,剥下来一整张人皮。   血泊之中,不可名状的怪物挥舞着黏腻触手,发出充满爱意的熟悉声音:   “宝贝,经过考察,我觉得你很好,所以……你可以为我生蛋吗?”   明怀鲤七窍流血地晕倒了,倒下时内心疯狂呐喊:   你特么管这叫“坦诚相待”啊!   而且我是男的生不了蛋啊啊啊!   *   明怀鲤苏醒时,“男朋友”正用触手缠绕他,留下可疑的黏液痕迹。   情急之下,他直接胡说:   “我觉得我已经怀上了!”   “男朋友”却毫不怀疑,欣然接受:   “太好了!为了宝宝的健康,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   明怀鲤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第一个要求:你先把皮穿上。”   明怀鲤为了圆谎撒了更多的谎,最后还是捂不住暴露了。   粗壮触手阴暗黏腻地爬上他身体,怪物口器张合,发出潮湿的呓语: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明怀鲤:   “……给我点时间我会编……解释的!”   触手攻给了他时间,他连夜扛着飞机跑路了。   然而,就在触手攻为了找老婆,几乎把整个星球掀翻时,明怀鲤却震惊发现:   不对劲!他好像真的怀了个蛋啊!   【偏执腹黑触手攻×脑回路脱线人类受】   ps:   本文非纯甜,走酸爽狗血路线,健康的恋爱固然重要,但不健康的恋爱实在精彩!结局HE!   预收文《当卧底后被诡异之王求婚了》求点进专栏收藏哇!   文案:   穿进诡异世界做卧底,是怎样的体验?   灵均:谢邀,刀尖跳舞挺刺激的,但人类你们再不接我回去,我都要成为诡异之王(的伴侣)了啊!   穿进诡异世界,灵均成了假装成诡异的人类卧底,目标是做诡异之王身边的亲信。   刚穿来时,他正躺在无数根黏稠冰凉、黑红翻卷的触手堆里,即将变成某只触手怪的食物。   灵均直接宣称:   “我可是诡异之王的人,你要是碰我,诡异之王不会放过你的!”   触手怪盯了他半晌,把他放了。   灵均和这触手怪机缘巧合下成了好基友,时常对着触手怪吹嘘自己和诡异之王的“深厚情谊”。   某天,他接到诡异之王的消息。   诡异之王:来见我,我就不告诉别诡你是卧底。   灵均:   “啊?”   他来到诡异之王的圣殿里,抬头。   触手怪坐在王座上,熟悉的触手缠绕上他的腰际:   “你不是我的人吗?不如现在就坐实了好了。”   灵均崩溃:   “等一下,我说的不是这个坐实啊!”   后来,整个诡异世界都在庆贺诡异之王的盛大婚礼。   而灵均躲在房间里,疯狂给人类方发消息   “三年了!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我都做成老大(的老婆)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于是新婚之夜,诡异之王的爱人消失了。   诡异之王大举进攻人类城市,大战一触即发时。   灵均抱着个迷你版触手怪,脸很臭地站了出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当个卧底,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啊!   当卧底实在太难了!   很皮但很牛掰美人受x经典款人外触手攻   内容标签: 生子 惊悚 情有独钟 甜文 都市异闻 克苏鲁   主角视角明怀鲤互动谢望潮   一句话简介:可我是男的没这功能啊啊啊   立意:真诚的爱能跨越种族隔阂 第01章 邀请   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办公室里人心浮动。   一个同事端着咖啡杯,靠在办公桌前,看着认真工作的明怀鲤:   “最后一天了,还这么努力干嘛?休息下呗!”   明怀鲤盯着电脑,没移开视线,客客气气地回答:   “我下午请了两小时假,要见朋友,得快点把任务赶完。”   同事一愣,起了八卦心思:   “哎哟?什么朋友啊,女朋友吗?”   办公室大家都知道,明怀鲤从不谈及自己的私人生活,只以为他又会敷衍过去。   但明怀鲤手上的动作,却轻微地停顿了。   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张白皙英俊、青春洋溢的脸,脸颊有点泛红,耳朵被绚烂日光晒得薄而透亮。   他羞怯又坚定地回道:   “是男朋友。”   “卧槽!”   同事们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起情况。明怀鲤笑得腼腆,稍微回答几句,脸就红透了。   下午三点五十分,明怀鲤准时提起一个大包,连连摆手,从一大群叽叽喳喳八卦的同事堆里挤出来,快步走向卫生间。   这个时间别人都在上班,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无数片细碎的光斑透过百叶窗照进来,碎金似的落在飞溅的流水表面。   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明怀鲤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怎么洗都在泛红的面颊,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   刚才是有点冲动了,不过……情有可原。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来自谢望潮的信息:   【小鲤,我下午四点整到你公司楼下等你,期待假期!】   像是知道他正在看,界面上正好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我到了,你慢慢来别着急。】   明怀鲤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收好手机,从包里掏出新买的古龙水,很生疏地对着手腕喷了一点。   他犹豫一下,没再对着脖颈喷,把瓶子收起来。   谢望潮说过,喜欢他身上自然的味道。   他最后整理一下发型,快速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沉寂的卫生间内,光斑闪动之间,似乎有修长的条状物体,紧紧跟随在明怀鲤身后,摇晃着、颤动着,滴滴嗒嗒掉落着黏液,地面上染出一道长长的深湿痕迹。   百叶窗微微颤动,阳光晦暗闪烁。一个眨眼,那些痕迹全都消失不见。   *   明怀鲤下楼时往外张望,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他脚步都更加轻快,几乎要踩着棉花飞出去了。   他飘一样来到车子附近。车门打开,一条漆黑修长的腿踩在地面,腿的主人跟着钻出车门。   宛若某一类慵懒优雅的食肉动物,那人缓缓站定在前,微微伸展脊椎,慢慢地拧动颈椎,抬起细长凛冽的眼,视线随之落在明怀鲤身上。   笑意在那人面庞上徐徐展开,冰雪底色消融,浓黑眸底的暗沉也迅速消去,无可挑剔的俊美五官在笑意驱使下舒张开来,带着强烈的情感。   喜悦,还有……喜爱。   是明怀鲤的男友,谢望潮。省医院主治医师,青年才俊,温文儒雅。   明怀鲤脸又开始烧红了,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爱谢望潮的笑容,只有他知道谢望潮的视线每次落在他身上时,他都会在心底生出多少心猿意马、不知深浅的想法。   他故作轻松地走过去,抬起手打了声招呼:   “谢医生,下午好啊。”   尽管他极力压制,声音里还是带上期待又雀跃的情意,他有些懊恼,赶紧给自己找补:   “啊……工作结束了,我们公司放一周假,你们呢?你们医院放多久?”   谢望潮却只是盯着他看,带着和刚才别无二致的笑意,直直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头发,还有耳朵旁边一颗很小的红痣。   那深浓的漆黑眼眸里流露出的神情,总是带着点儿些微的惊诧,仿佛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如此美好的造物一般,是完完全全看着珍宝的眼神。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明怀鲤实在撑不住,脸红得不像样了,只能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球鞋脚尖。   谢望潮的声音落在他的后颈,仿佛一阵清风吹拂在他脑后。   “下午好,我的小鲤鱼。”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擦过明怀鲤身侧,为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又拎过他手中的包,随意地扔进后座。   轻轻地“砰”一声响,像是打开了无人知晓的亲密彩蛋。   谢望潮又说:   “我也放一周假。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度过美好的一周。”   他们约好了,这段时间去谢望潮的海滨别墅度假。这是交往两个月以来,两人第一次一起过夜,可想而知会发生……一些美好的事情。   明怀鲤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烧成焦炭了,他低着头快速钻进副驾驶,心脏扑通直跳,坐定之后只觉得喉干舌燥。   谢望潮很轻巧地关好车门,绕车一周,坐进驾驶位。   隔绝尘世,这是只有两个人的小世界,静谧又温热,空气像是绵软的糖果,将明怀鲤整个人包在其中。   属于谢望潮的独特清甜气息肆意弥漫,而他很有存在感的身体热度也源源不断传来,明怀鲤有些后悔自己包里没带水杯。   谢望潮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坐进车内时显得局促,一条腿不可避免地碰到明怀鲤,两人膝盖紧挨在一起。   车子平稳开动,谢望潮很专心在开车,而明怀鲤……在看他的侧脸。   真帅啊,这么帅的人,居然是他的男朋友,越想越觉得命运奇妙。   红灯时,谢望潮转过脸来,见明怀鲤在看他,似乎毫不意外,对他又露出那种开阔的、温和的,单纯欣赏和喜爱的笑容。   明怀鲤转开视线,盯着仪表盘问:   “我们现在去干嘛?”   谢望潮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充满磁性,说话速度不急不慢:   “我已经订好了餐厅,先吃饭,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边吃边聊。”   明怀鲤点头,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心底还是难免涌出忐忑。才两个月,他对这位完美男友并不是很了解,还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一小时后,海滨餐厅到了。这里可以俯瞰大海,环境幽静,轻音乐与酒香花香一起,在空气中自由甜腻地流淌着,不少情侣坐在卡座腻歪。   谢望潮脱了外套,解开上面两颗衬衫扣子,向服务生要了他寄存在这里的两瓶高级红酒,为明怀鲤斟满酒杯。   动作之间,手背上青筋凸显,衬衫之下完美的胸肌线条一闪而过。   他坐回座位,手势优雅地端起酒杯,红色酒液在暗光之下遮挡住他半边面容:   “祝我们休假愉快。”   明怀鲤也笑着端起酒杯:   “休假愉快!”   他轻轻抿了一口,馨香甜美,很合他的口味。   “这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酒,喜欢吗?”   谢望潮轻声问。   “啊……谢谢,我很喜欢。”   明怀鲤说着又抿了一口。   谢望潮微笑起来。昏暗的橙色与蓝色灯光交替,为他几近完美的面容镀上一层妖异之色,美得更加摄人心魄。   吃着饭,两人聊了一些日常话题,气氛正酣时,谢望潮端着酒杯,忽然坐到了明怀鲤这边来。   明怀鲤已经有些醉了,但在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时,酒都醒了一半,身体不自觉缩紧又舒张开。   谢望潮看进他眼底,声音亲昵低沉:   “我想和你说的是……小鲤鱼,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完完全全地坦诚相待,你觉得呢?”   明怀鲤迷茫地看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让他呼吸都有点乱:   “我对你……很坦诚啊。”   谢望潮笑容非常温和,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温热大手轻轻贴上明怀鲤后背,隔着衣服轻抚着他瘦到凸起的蝴蝶骨,传递着让人沉溺的安心感觉。   他靠近明怀鲤,声线低沉,带着胸腔共鸣,沉沉说道:   “我说的是,我想对你彻底……坦诚相待,我会把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你,作为我们关系更进一步的见证。你愿意和我……更进一步吗?”   酒气弥漫,明怀鲤眼底泛红,手心出汗。他转过头,看进谢望潮那双能溺死人的绝美黑眸中,一切顾虑和担忧都烟消云散。   他胡乱地点头:   “好,可以……坦诚,更进一步,很好。”   谢望潮又笑了,笑得极其好看。温热大手沿着蝴蝶骨向上抚摸,很绅士地,摸上谢望潮后颈皮肤。   只是轻微的接触,却让明怀鲤浑身战栗。   他们交往两个月来,只有牵手、拥抱,从没有过现在这样接近于耳鬓厮磨的动作,这简直……太刺激了。   而一想到谢望潮刚才话中的含义……明怀鲤就很感谢自己今天专门穿了新内衣。   酒过三巡,谢望潮叫了代驾,温柔地把喝醉的明怀鲤扶进后座,自己也弯腰钻进去,手臂虚揽在明怀鲤肩后,仿佛呵护着易碎的宝瓶。   明怀鲤脑袋朝着车窗倒去,谢望潮便伸出手,将他的头轻轻揽过来,放在自己肩上,又低头温柔看他。   流光明灭。城市灯火在市郊逐渐稀少,开进海滨别墅小区时,已经几乎不见人烟,路灯孤零零地照亮着一小块地面。   偶然有行人路过,如果有人能看到车内的谢望潮,就会发现……他面无表情,五官、皮肤和肌肉都一动不动,漆黑眼珠紧紧、紧紧地盯着怀中之人,却又像是一对玻璃珠子,完全没有情感。   整个人……都好像捏出来的人偶一般。   谢望潮一路搀扶着明怀鲤,走进那栋装修现代的海滨别墅。他把明怀鲤放在沙发上,打开全屋的能源和新风,又去接水、放行李。   等他端着温度恰好的清水过来,明怀鲤已经醒了。   明怀鲤24岁,鲜嫩年轻,身躯宛如拔节的竹,覆盖一层劲瘦漂亮的皮肉。他抱着个沙发靠枕,桃花眼醉眼朦胧,蜜色的瞳孔像是找不到焦距般,茫然地四处转动。   直到看见谢望潮。   那一刹那,那双蜜色瞳仁流动起来,闪烁着美妙光彩,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心醉。   谢望潮低声呼唤,声音沙哑:   “宝贝……过来房间里。”   明怀鲤乖乖地“哦”了一声,跟着他走进豪华的主卧,红着脸,突然开始脱衣服。   谢望潮看着他,略带诧异地问:   “宝贝,你这是……”   明怀鲤酡红着脸,却坚决又热烈地对他笑:   “不是你说的,要坦诚相待吗?我在对你坦诚啊……”   他不再言语。这个时候,酒精加持之下,对亲密的渴望已经战胜了羞耻,他甘心情愿,接受并且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低下头,一件一件除去身上的衣物。   室内空气在一点点升温,甜腻的香气不知从哪里出现,迅速弥漫开来。窗外猛然起了风,椰树与棕榈树宽阔的叶片狂烈地挥动,碧蓝月色之下,海浪一波波地涌上沙滩。   明怀鲤专心脱衣服,没有抬头。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谢望潮也脱了衣服。   只是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自己快炸了。   脱到只剩内裤时,他终于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对面站着一个全身赤、裸、高大俊美的男人,正是他男朋友。   明怀鲤还没来得及脸红,就看到……谢望潮对他笑了一下。   随后,谢望潮抬起双手,抓住自己中间的发缝,往上一拽。   “刺啦”一声响。   谢望潮的头皮,连带着他的脸颊、脖颈、肩膀、胸口……一连串的人皮。   全都被他自己,亲手。   扒了下来。 第02章 坦诚   沙滩上风声呼啸,树叶狂舞不止,整个世界仿若命悬一线,海潮与风浪冲进人类甜睡的梦中。   房间里的明怀鲤原地站着,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男朋友……优秀的青年医生……总是温柔深情的英俊男人……谢望潮……呢?   他明明亲眼看着一切发生,大脑却根本无法处理这些画面,他想逃跑想尖叫,可他却丝毫无法动弹。   前方,那个疑似谢望潮的东西,已经慢慢脱下了覆盖在精美躯体上的所有人皮。厚厚一层人皮,像一件衣服一般,被随意丢在地上,萎缩成肉色的一小团。   人皮之下是不可名状的怪物。   那怪物庞大丑陋,占据了一大块地面,不断蠕动伸展。   触手……无穷无尽粗壮漆黑的触手……恍惚地移动着,摇晃着,堆积着,推挤着……很多很多血红眼珠滚动着睁开,眨动。很多很多形态恶劣的蠕动肉瘤。很多很多不明黏液。血红的,黑色的,黄色的黏液掉落在地,混合成颜色恶心的一滩,正在飞快地四处弥漫。   腥臭,扑鼻的腥臭,像一只大锤,捶打着人类脆弱的鼻腔,臭味里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甜香,那是属于谢望潮的,特殊又清甜的香味。   明怀鲤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感觉不到鼻腔正在流出鲜血,感觉不到自己岌岌可危的五感。   无数触手之间,那些胡乱分布着的眼珠,忽然间集体看向明怀鲤。   上百颗遍布在触手怪物全身上下的猩红眼珠,全部,瞬间,盯住了屋子里唯一的猎物。   那位纤瘦又干净的男孩。   那是祂的珍宝,是祂唯一认定的……   眼珠们紧盯明怀鲤,隐藏在触手之下的巨大肉块发出声音:   “小鲤鱼……”   带着混响的磁性、温柔声音,和谢望潮的声线完全一致。   仿佛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忽然断开,这声音惊醒了脆弱的人类青年。   明怀鲤从石化中解脱出来,踉跄着往后退却,身体贴在墙上,鼻腔里滴滴嗒嗒流出鲜血,尽数落在他的胸口、腹部和腿上。   怪物的无数根触手蠕动起来,某一根触手从中间伸出,朝着明怀鲤伸过来……   明怀鲤浑身血液都冰冷了。他盯着那根狰狞的、暗红的、粗壮的触手,那触手类似章鱼腕足,却又不完全像,表面凹凸不平,裹满半透明黏液,边前进边滴落液体,下方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吸盘,吸盘深处还有尖利牙齿一闪而过。   那触手伸过来,在明怀鲤吓晕之前,亲昵又小心地,帮他擦掉了鼻腔下的鲜血。   又轻柔地,像一条冰冷湿黏的蛇,虚空环住他的后颈,贴住皮肤。   那怪物说话了,语气甚至很认真:   “我说过要和你坦诚相待,这才是真实的我,谢望潮是我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伪装身份。还有……”   明怀鲤直愣愣地看着这怪物,后颈上湿黏柔滑的触感十分怪异,他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怪物再度开口……不对,那怪物的嘴巴在哪里他都看不见,总之从一大堆触手和血肉之间,发出了男友那磁性好听的声音:   “还有……小鲤鱼,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考察,我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你非常优秀而且温柔,我觉得你就是我想要的爱人。所以……你可以为我生蛋吗?”   明怀鲤难以理解:   “啊?”   那怪物触手不断蠕动着,声音里仿佛带上一丝……不好意思。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为我生蛋,很想和你有爱情的结晶……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可以吗?我对你们人类含蓄的表达方式实在不太熟悉,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告诉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讨论……”   “咚”地一声,明怀鲤身子一软,七窍流血地晕倒了。   晕倒之前,他饱受惊吓的大脑终于搞清楚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发出呐喊:   你特么管这叫坦诚相待啊!   还有我是男的,生不了蛋啊啊啊啊!   *   明怀鲤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和公司团建,去市郊的福利院做义工。其他同事都敷衍地摆拍几张照片就走了,只有他真的留下来一整天,陪伴孩子们做完了游戏、吃完了晚饭才走。   他加了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微信,从此之后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去福利院做义工。   春天,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他看到了谢望潮。   桃花和樱花正开得烂漫,白衬衫黑西裤的谢望潮款款走进院中,漂亮得不像凡人,他在樱花树下转头看过来,对着明怀鲤勾起唇角,温和一笑。   那是他们的初见,明怀鲤不由得也回以微笑,觉得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那一天,他们一起教小孩做游戏,陪伴孩子们唱歌、弹琴,给孩子们喂饭,和乐融融。阳光穿过窗棂照亮谢望潮认真的侧脸,而明怀鲤看着那画面,看得出了神。   他清楚地听见了心动的声音,是小孩子们挂在墙角,用树叶和贝壳做成的风铃,也是他的心扑通扑通,为他而加速跳动的声音。   当天结束时,明怀鲤正要离开,却被谢望潮叫住。   谢望潮低头看着他,校舍里,其他孩子都在午睡,他俩不得不靠近彼此,气息相闻,声音压的很低。   谢望潮低声说:   “明先生。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吧。”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从春天到夏天,谢望潮就像一坛陈酿的酒,散发着无尽香气,吸引着明怀鲤自投罗网。这是明怀鲤的初恋,也是他从未幻想过的、美妙到近乎梦幻的爱情。   谢望潮绅士、温柔、浪漫又有钱,还很愿意为他花心思,为他安排约会,尊重他的意愿。这段感情近乎完美,只除了亲密接触。   明怀鲤偶尔会怀疑谢望潮是不是不行,不然每次自己创造机会暗示亲吻时,对方怎么都无动于衷?甚至有一次还躲开了,让明怀鲤很难理解。   直到现在,明怀鲤在这场华丽盛大的梦幻爱情里,终于理解了一切。   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他对人类的亲密接触当然没有兴趣!   他的人皮只是伪装,所谓完美的男朋友从不存在,一切只是怪物的阴谋!   明怀鲤生生被过去的回忆给吓醒了。   刚一醒来,他就觉得不对,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就感觉到了……很奇怪的……   身体……身体被彻底覆盖住了。   胶质凉软的东西贴在全身皮肤表面,一些粗重的、厚实的,像是果冻一样质感的东西紧贴住他。   细长柔软的什么东西缠住双脚脚踝,四肢被彻底控制住,无法动弹,被打开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躯体被粗壮的重物缠绕挤压,沉重得肋骨生疼,每次呼吸都从肺部开始,带出刺耳的刺啦声响,喉咙之间带出一些血腥味。   冰冷浓稠的液体在流淌,到处都是,像是被浸入胶水之中,肌肉使不上力气,想要挣扎却只能茫然地……沉重地坠落下去。   还有什么软弹的东西触及那里……   “啊……放……”   意识回笼,呼吸沉重,明怀鲤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呼吸,嘴里溢出破碎的字句。   他终于能够支配自己的眼部肌肉,睁开眼睛,立刻往身上看去。   眼前的场景,叫他猛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几乎立刻就能再晕过去一次!   那只怪物……那只怪物,正趴在他身上!   粗壮沉重的触手将他的躯体一圈一圈卷起,黑红的血肉满溢出来,在他身上蠕动,触手上的吸盘在他皮肤上紧缩又张开,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明怀鲤惊恐地发现,那怪物的无数只眼睛全都微微眯着,像是在享受着什么。   这种情况下,它还能享受什么?明怀鲤往下方看,头皮炸裂!   这怪物享受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怪物似乎沉醉在某种独特的韵律之中,时不时颤动一下,浑身所有血肉、触手卷裹着,那些沉重的血肉和眼珠都共振着,连带着明怀鲤无力的躯体也跟着抖动!   明怀鲤眼看着那怪物从堆满血肉的躯体之内,伸出一根略微细长的柔软触手。   那根触手是鲜红的,比其他黑红的触手显得更加……鲜嫩?   那触手顶端像花苞一样圆钝粗大,还溢出可疑的古怪白色液体,缓慢靠近……   “你干什么!”   明怀鲤猛地惊叫起来!   他疯了一样扭动身体,试图脱离触手的禁锢,但他连小手指都被捆住,根本动弹不得!   那怪物却好像被他也吓了一跳,那根圆钝的触手不再前进了,它睁开身上的好几只眼睛,打量着明怀鲤,像是很疑惑似的说:   “我以为你之前没说话,就是同意了,你现在想要反悔吗?”   明怀鲤无语了,他那是没说话吗,那是直接吓晕了啊!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他只能用沙哑的喉咙尖叫:   “我没同意,你快放开我!”   怪物一动不动,血色眼珠又多睁开几个,看着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欲望:   “可是我以为,你一直很愿意和我做这事……你还主动亲我,主动脱衣服……”   明怀鲤:   “……”怪他血气方刚是吧!   他来不及社死,脑袋飞速转动,猛然间想到什么。   他睁大眼睛,看向那怪物的……不知哪个眼珠子,用尽毕生的演技,无比真诚地说:   “我……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怀上蛋了!”   怪物的猩红眼珠,在听到这句话时,立刻全都睁大,血红地扫视着明怀鲤全身上下。   明怀鲤:完蛋!这么拙劣的谎话它怎么可能相信啊!要死要死!   然而下一秒,怪物发出欣喜的声音,触手放开明怀鲤,狂乱地在屋内四处挥舞,兴奋异常:   “太好了!太好了!”   百忙之中,两根粗壮触手伸过来,对着一脸懵的明怀鲤比了个心:   “亲爱的,你太厉害了!”   明怀鲤:   “?”   不是……这么好骗的吗? 第03章 保证   整个世界仿佛在火焰中颤抖,时不时传出噼啪的声响。   带着吸盘的粗重触手在房间里狂喜乱舞,东西全都扫到地面上摔得粉碎,闪着光亮的碎片四处滚动,新鲜的血痕和水渍不断混合在一起,变成一团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占领整个地板。   明怀鲤就站在这混乱的正中间,身上还残留紧绷的黏液。   他又恐惧又不可思议,盯着那些挥舞的触手,生怕下一秒某一根触手就从天边飞过来,对着他的脑袋来个本垒打。   毕竟……他刚才那个谎言实在拙劣,万一怪物回过神来呢?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触手们一通乱舞,将房间搞得一片狼藉时,都有意避开了明怀鲤。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五分钟左右,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明怀鲤抬头看去,那根鲜嫩花朵一般的触手大概已经收回去了,剩下的黑红色触手在地板上缓慢拖动着,触手来源的巨大肉块上,无数只血色眼珠漫无目的胡乱转动。   海风中恍惚出现一些细微的声音,仿佛许多个不同声线、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人类的呓语,又仿佛噩梦之中呼啸诅咒的魔鬼。   那些呓语在空气中,在破碎一地的水渍上,在明怀鲤耳边和脑海之内,带着狂喜的情绪不断重复着:   “怀上了……”“他说他怀上了……”“我的蛋……”“亲爱的……”“亲爱的蛋要来了……”“我想要的蛋……”“好好保护……”“他是我的爱人……”“我和为爱人的蛋……”“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蛋!蛋!蛋!”“我爱他……我爱他……”“我们组建家庭……”“蛋!蛋!蛋!”……   重复、黏腻、层叠在一起的无数呓语,冲击着耳膜,精神摇摇欲坠,明怀鲤自己也往下倒去。   一根触手飞速赶来,缠上明怀鲤的腰,把他卷起来,缓慢谨慎地放在床上。   非常轻拿轻放。   随即,所有呓语瞬间消失,明怀鲤大脑骤然一轻。   那根触手尖端变得非常细长,凑到他脸上,给他人中位置涂抹上一层冰凉胶质物,触感难受得让明怀鲤蜷起脚尖。   转过脑袋,他又是猛地一惊。   他亲爱的人类男朋友,再次出现了。   “亲爱的,你太好了,我好高兴……”   带着共鸣、磁性十足的温柔蜜语传入耳中。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亲爱的帅气男朋友,优秀外科医生谢望潮,没穿衣服站在床头,胸腹都是古希腊雕塑般完美的肌肉。   谢望潮俊美近妖的面庞上,露出醉酒一般甜蜜温柔的笑容,用浓得溺死人的喜爱眼神,紧紧盯着他。   像是看最珍贵、最骄傲的珍宝一般,眼神中充斥着鲜明的爱意、占有欲和控制欲,还有……很多更加复杂的情感。   这曾经让明怀鲤脸红心跳的眼神,此刻却让他从头凉到了脚,血液都不敢在这样的眼神下奔流,凝固成一潭死水堵在他每一根血管之内。   明怀鲤躲开这视线低下头去,却又一眼看到,谢望潮的下半身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   蠕动混乱的血肉,粗壮黑暗的触手,和无数只不断眨动的猩红血眼。   ……太糟心了!明怀鲤闭上眼睛,恍惚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他一个普通人类,天天面对这种视觉冲击,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亲爱的,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了。”   磁性儒雅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距离很近。   细微的气息喷洒在明怀鲤脸上,让他脸颊发痒,肌肉近乎抽搐。   明怀鲤努力忍住没有睁眼,除了视觉之外全部感官都因为恐惧而放到最大,脑海中已经千回百转,想到了无数种极为可怖的接触……毫无疑问,这怪物必定会用尽最恐怖的方式对待他,好让他彻底“休息”!   然而接下来,被单被轻轻拉起,盖在他胸口。   一根属于人类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唇瓣,徘徊流连,从唇摸到脸颊,再转到他的眼角。   帮他揩去眼角冰凉的泪珠。   极尽温柔缱绻。   “乖宝贝。”   然后是血肉在碎片和地板上摩擦的声响,刺啦刺啦……逐渐远去,走出了房间。   那怪物甚至,贴心地帮他关上了房门。   听见房门发出很轻的“砰”声,明怀鲤骤然睁开眼睛,心脏跳得激烈。   房间内的灯光被调成适合休息的昏暗橙黄,而那怪物已经消失不见。   这……怎么回事?   想象中一切恐怖场景都没出现,那怪物反倒对他挺温柔。   难道,自己随口撒的谎,对方真的当真了?   屋内很安静,闻着空气中淡淡的奇怪腥甜味,明怀鲤总算找回了思考能力。   这一小时之内经历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个世界竟然不是唯物主义的,竟然存在披着人皮的怪物,这些怪物还……还如此精通勾引人类的技巧,甚至让明怀鲤都为它神魂颠倒!   所以这些怪物勾引人类,目的就是让人类替它们生蛋?   关键自己是个男的,不应该具备生育功能才对啊!为什么谢……那怪物,偏偏选中了自己啊!   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明怀鲤,在床上独自默默地崩溃了好一阵子。   抬手捂着额头,明怀鲤意识到:   无论如何,他得逃出去。   既然有怪物,那这世界一定有能够对抗怪物的手段,他得找到那些!报警也好,其他什么方式也罢,他要逃离这怪物的掌控,他想过正常的人生啊!   明怀鲤坐起身朝窗外看去,这里是别墅二楼,海景房窗户很大,看起来是可以打开的……他从这里跳出去应该……   “宝贝,吃点夜宵再睡。”   伴随着磁性低沉的男声,“咔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打开了房门。   一根触手从门口伸进来,另外几根触手紧随其后,捧着一个托盘走进。   室外的明亮光线照进屋内,在墙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巨大黑影,缓慢靠近,恍若噩梦在现实中降临。   明怀鲤还半坐着,感觉自己身子都麻了,完全动弹不得。   几根粗壮触手翻卷起来,用吸盘吸住托盘底部,仿佛橡皮泥一般无限延伸、延伸,从门口一直伸到明怀鲤面前来。   明怀鲤不想看托盘上的东西,可他更不愿意看地上那几条巨蛇一般,被橙黄色灯光映照成深橘红色的触手。   “宝贝?你不是休息了吗,怎么起来了?”   门口的巨大黑影发出熟悉的声音,带着真切又温柔的关心,就像……真的爱他一般。   明怀鲤脖子僵直地转过去,尝试着发出声音,嗓子很哑,但还能说话:   “我……我有点怕。”   触手们缓慢在地上拖曳着,彼此倾轧着,吸盘一张一合,将那托盘捧得更高。   门口的黑影忽然笑了。   那团巨大的影子,像人类一样颤动起来,仿若闷在胸腔里的共振,不知从哪里发出迷人、轻松又好听的男性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内,往人耳朵里痒痒地钻。   笑了半分钟,那团黑影发出低沉的叹息,戏剧性地拉长声线:   “嗯……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么?”   明怀鲤闭了闭眼。   他可耻又可悲地心动了一瞬。   没办法,谢望潮用这种声音说话时,他每次都顶不住。哪怕已经变成怪物,这怪物却还是保留了谢望潮的声音和语调……真是可恶至极。   明怀鲤没有接话,目光空洞地看床单,相当于默认了。   那团黑影却动了起来,满地拖拽的触手随之移动,像巨大的清洁工具,把屋子里的碎片全都扫开,扫出一条通道。   墙上的影子缓缓缩小,那怪物正在往前,往屋内走,边走边继续用那种好听得要人命的声音说话:   “亲爱的,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我永恒地保证这一点……因为我爱你,因为你怀着我们的蛋。”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它已经站在了床边。   全身上下都是人形,没有庞大可怖的血肉,也没有触手。之前那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而它……变成了他。   谢望潮就站在明怀鲤面前,温柔笑望着他。昏暗柔调的壁灯照亮那张极度俊美的脸,头发湿漉漉地仿佛刚沐浴过,挺拔的鼻梁打下阴影,睫毛浓密垂下,嘴角勾起纯真无害的笑意。   没有触手,没有血肉,没有腥臭,也没有黏液和血迹。先前的一切仿佛一场不真切的噩梦,此刻看着这张脸,这个人,明怀鲤是真的很想相信他。   谢望潮忽然弯腰,爬上了床。   明怀鲤惊慌地往旁边躲,可是床就那么大,慌乱中他触碰到谢望潮的腿。   湿滑、黏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黏液。那是怪物的□□,就算披着人皮,依旧是真正的怪物……明怀鲤忽然间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立刻就想跳下床去。   他当然无法离开床。   一只有力、湿滑的手臂,眨眼间箍住他的脖颈,将他死死按住。   而明怀鲤后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黏稠、湿软、光滑又冰冷地……缠了上来。   谢望潮凑到他肩膀,嘴唇靠近他疯狂战栗的脸颊,吐出软而凉的气息。   “亲爱的……你不是怕么?我来陪你睡了。” 第04章 早安   心脏像是在沉溺在沼泽里的鱼,挣扎、狂跳,毫无节律。   谢望潮像玩弄一个洋娃娃一般,轻松将他翻转过来,摆在床上。   手指蜷缩痉挛,世界上下颠倒,昏暗暖橙色灯光里,明怀鲤眼中所见却仿佛蒙上一层黑纱,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嘴里只能挣扎着吐出几个词:   “不要过来……我不怕了……不需要……”   他被动地倒下去,整个身体笨重地砸在枕头上,后腰上那个柔软黏腻的东西夹在他和床垫之间,似乎被压得变形,缓缓扩展开来。   仿佛躺在冰冷的、带有反作用力的奇怪水床上,床在微微晃动。他也跟着晃动,大脑昏暗、晕眩,所有的感受器官都懵懂而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抬起头来,眼前蒙昧灯光里,是谢望潮那双带笑的眼睛,还有那张诱人的、鲜红的薄唇,正在缓慢开合。   那张红唇中发出好似遥远天边而来的呓语:   “宝贝……快睡觉吧,为了我们的蛋……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明怀鲤很想挣扎,他知道自己现在要是睡着了,一定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他绝对不能睡……然而意识仿佛任人宰割的小兔,很快便被彻底扼杀。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厥了。   *   有人在哼一首歌。很好听的男声,婉转悠扬的曲调,带着一丝诡异,更透出喜悦的意味。   明怀鲤有了感知,睁开眼睛,被灿烂的日光照个正着,下意识抬手遮挡阳光。   下一秒,他的手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拿开,平放在枕头边上,那东西软绵绵地拖拉着走远,拉上窗帘,帮他挡住阳光。   可以想象,那应该是怪物的触手……明怀鲤实在不愿想象。   “醒了啊?宝贝……早安。”   那道男声几乎是瞬间就贴在了床边。   明明睁眼之前……那声音还在房间外面,不知是怎么快速靠近的。   明怀鲤没有回答,他醒来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少点什么,似乎也没有多出什么。   他转过头,一眼看见谢望潮站在床边,身上穿着一件卡通蓝色围裙。   ……真空围裙。这怪物哪里学来这些花里胡哨的?   明怀鲤看着围裙之下呼之欲出的精壮肌肉,还有下方黝黑的地方……他甚至没穿内裤,过于真空了属于是!   算了,都是怪物了,和怪物有什么好计较的。   “宝贝,早餐正在做,你稍等一会儿,先去洗漱吧。”   谢望潮伸出一只手,做出扶着明怀鲤下床的手势。这个时候明怀鲤才看清楚,刚才去拉窗帘的,是谢望潮的另一只手……化成的触手。   那根触手现在收缩回去,回到谢望潮的肩膀上,依旧是触手的样子,吸盘饱满、粗壮光滑,带着黏液,尖端对着明怀鲤轻微晃动,仿佛在打招呼。   明怀鲤糟心得不行,别开头去,自己从另一侧下了床,绕过床榻直接走出门去,一言不发。   谢望潮紧紧跟在他身后,声音轻快好听: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早餐,我就每样都做了一点,你到时候挑着吃,一定要多吃才行啊,我们的蛋需要很多营养的。”   明怀鲤木着脸,穿越整个别墅二楼,专门钻进另一端的大卫生间,“砰”地关上门,把那怪物关在门外。   怪物似乎并不担心,留下一句:   “那宝贝要快点出来哦。”   脚步声渐渐远去。   明怀鲤靠在卫生间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无声。他提着的那口气这才稍微放下来,抿着嘴查看周围环境。   要逃出去,但不是现在……他很饿很累,怪物也还没放松警惕。他扒在窗口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和路线,还看到了邻居家,可惜现在还不是度假旺季,邻居家似乎没有人住,只有许多鸟类在热带植物顶端不安地鸣叫着。   明怀鲤洗漱好,深呼吸,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不怕……铁板鱿鱼蒜蓉章鱼须……辣炒章鱼腿……我可以的,我可以面对的,加油,打倒章鱼哥!章鱼哥强、制、爱什么的,我配合表演就好,不怕不怕……   他咽下去好几口口水,这才打开卫生间房门,发现章鱼哥……不是,谢望潮没在外面等着,也没有任何触手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他环顾一圈,忽然眼睛一亮,手机!就在客厅桌子上!   他立刻飞跑过去,抓到手机,尝试开机。手机发出熟悉的开机音效,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十分突兀,吓得他差点把手机塞进裤兜……哦等等,他出来时候没穿衣服,刚才在卫生间裹了一件浴袍,没有裤兜来着。   开机之后,什么消息都没有,明怀鲤打开手机随便看看,发现新闻什么的一切如常。他打开短信,给110发信息,陈述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诉警方自己的男朋友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触手怪,希望警方立刻出警救他出去……   “在干嘛?”   谢望潮的声音骤然间响彻耳畔,吓得明怀鲤浑身一抖,手机掉了下去。   ……被触手轻松握住,重新递回他手边。   屏幕还停留在报警的页面上,谢望潮看了一眼,轻快地勾起唇角:   “宝贝想要玩警匪游戏吗?你猜,警方会不会相信你呢?”   明怀鲤盯着他帅气的脸,心一横,当着他的面按下了发送键。   “相不相信是他们的事。”   适当的试探是必要的,首先要了解对方的底线。   谢望潮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也没阻止他,转眼间又用轻快的语调说:   “下楼吃早餐吧。”   明怀鲤就懂了,警方这里肯定不堪大用,这怪物毫不在意。   他沉默跟在怪物身后,下楼到了华丽的餐厅。长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早餐,中式的小笼包豆浆和小菜,西式的煎蛋培根奶油蘑菇汤,要什么有什么,全都色香味俱全。   谢望潮帮明怀鲤拉开椅子,自己坐在他旁边,凑过来期待地看他:   “你不问我吗?”   明怀鲤:   “问什么?”   谢望潮一只手又悄悄爬上明怀鲤后颈,对上他的耳畔:   “就像别的情侣那样,惊喜地问,宝贝~这些都是你亲自做的吗?你问啊。”   模仿别的情侣时,他的声音很特别,又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读音,低沉磁性,确保每个字都深深刻入明怀鲤耳内。   但明怀鲤只是瞥他一眼,木然转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唉……我的宝贝不想问,那就不问。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从昨晚做到刚才,毕竟我不用睡觉。”   这下明怀鲤倒有些惊讶了:   “你真的不用睡觉?”   那他想趁对方睡着逃跑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谢望潮认真地看他,眼底闪烁着欣喜:   “所以宝贝,你想多了解我一点,是吗?我真开心。”   明怀鲤犹豫一下:   “……嗯。”呕!   虽然很恶心,但多了解怪物也是必须的。   谢望潮眼神柔和下来,一根触手不知从哪里伸出,像一条尾巴似的,在他背后左右摇晃。   “宝贝……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两个生的蛋,一定是最优秀的。来,先尝尝我的手艺,宝宝一定也饿了。”   谢望潮用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勺子,舀了一勺米粥递过来,放在明怀鲤唇边:   “啊——”   明怀鲤想偏头躲开,却无法动弹。有一团黏稠冰冷的东西,紧紧箍住他的后颈,叫他一动不能动。   勺子贴住他的唇,温热的米粥香味扑鼻,明怀鲤微微张嘴,那陶瓷勺子便霸道地长驱直入,在牙齿上磕出轻微的声响。   米粥是正常食物,还挺好吃。明怀鲤吃完一勺,轻声说:   “我自己来。”   谢望潮满意了,把勺子递给他。明怀鲤拿着勺子开始吃粥,吃着吃着,面前又放下一个小笼包。   谢望潮慢条斯理地开始调小笼包的蘸料。酱油,醋,辣椒油,配上一撮花椒粉。白皙修长的大手灵巧柔软,时不时反转出人类手指根本达不到的弧度,有些惊悚。   手上动作着,谢望潮和缓地开口了:   “如你所见,我不是人类,是另一种……来自遥远宇宙深处、曾经被你们人类称之为‘邪神’的生命。当然,所谓邪恶是以你们人类的角度而言,事实上我们和人类区别不大,只是更强大一些、更古老一些的物种。”   谢望潮夹起一个小笼包,放进蘸料碗里左右转动,让它裹满酱汁,又用筷子夹起来,送到明怀鲤嘴边。   明怀鲤消化着他的话,张嘴吃掉包子,动作比之前自然许多。   谢望潮看着他,笑着: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一定会是我此生认定的孕母。所以,我以人类形态与你相识相爱,直到昨天和你彻底坦诚相见。我以为生蛋还需要一些时间,毕竟你可能很难接受我现在的样子……没想到,一切都很顺利,我才知道你真的很爱我。”   明怀鲤瞪大眼睛转头看他:   “我哪里……爱你了?”   谢望潮却抿唇笑着,包容又宽厚地说:   “生蛋的必要条件,一是体质合适,二是双方相爱。爱意的浓淡和受孕的难易程度完全成正比,像你昨天那样,我还没将生殖触手塞入,你便因为一些黏液而怀孕,这说明……你的体质非常适合做孕母,以及更重要的,你非常爱我。”   明怀鲤刚喝了一口粥,这下震惊得完全呆住了,嘴角落下一点儿白色粥水。   谢望潮忽然凑得极近,张嘴伸出舌尖。那血红色的舌尖蜿蜒蠕动,居然也带着吸盘,飞快贴上明怀鲤的嘴角,贪婪吮吸着粥水、皮肤,还有……   明怀鲤下唇边上,那颗清浅、敏感的红痣。 第05章 逃跑   明怀鲤下巴靠近唇角的地方,从小就有一颗红痣。   他年幼时,妇女们都说,他这颗痣位置不好,影响姻缘,叫父母带他点掉。但父母常年吵架,后来离婚,两人连明怀鲤本人都嫌弃推脱,更别提那颗痣了。   明怀鲤长大后自己也觉得这颗痣不太好,虽然不算明显,但总显得有点妖气,他也想去点掉,只是忙这忙那的,实在没空。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颗痣有一天会经受如此对待。   他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面庞。谢望潮眯着眼,宛若在无上美味中无法自拔,舌尖化作触手,正在面庞红痣上沉醉地作乱。   就好像……悬于千里钢丝之上,还被罡风吹拂,随时可能掉进无底深渊。   明怀鲤浑身都在战栗,他终究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推过去!   他指尖触碰到那些完美的肌肉。   明怀鲤腾地站起身来,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你……你……”   谢望潮还是坐着,叉开双腿,并无尴尬,甚至有些开心:   “宝贝,你喜欢这个是吗?那么,我以后用这个与你交……”   “别说!闭嘴!”   明怀鲤猛地捂住耳朵,疯狂摇头!   这这这……这怪物太可怕了!完全不是人类,更是没有一点人类的常识……怎么能长成那么大?这合理吗!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还穿着浴袍。   动作一大,浴袍掉落下去,露出一览无余的美好风景。   明怀鲤青春美好的躯体,仿若一盘美味珍馐,摆在谢望潮眼前展览。   谢望潮的双眼几乎转瞬就变成了血红色,没有眼白,只有血色瞳孔扩大,占据整个眼球。   一阵凉风吹拂,后背有着针扎一般的危险预感,明怀鲤立刻手忙脚乱地提起浴袍,把自己身子盖住,然而……为时已晚。   一根、两根……总共五根触手朝他袭来,两根卷住他的手腕,两根卷住他的腿,剩下一根缠住他细瘦的腰。   “你放开我!”   明怀鲤惊叫着,拍打着,但他的动作好像让触手更兴奋,扭动得更加剧烈!   触手将他五花大绑,从浴袍中拉出。另外几根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触手,将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早餐一下推开,杯盘碗碟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仿佛奏响一曲残酷的交响乐。   而明怀鲤被触手们操控着,被迫后仰身体,几乎折成两节,上半身压在冰凉的餐桌上。   他直视着前方的人,看着对方血红的眼睛,他的大脑在某种力量驱使下只想臣服,耳畔又听见那些杂乱分不清楚的呓语,世界正在疯狂之中扭曲……   谢望潮凑得更近了。对方只穿着一件围裙,如今那件围裙早已摇摇欲坠,掩盖不住他已经变异成一团血肉的躯体。【请审核看清楚这里是变异成怪物了不是在色色】   他用那种带着混响、却又很喜悦的诡异音调说道:   “亲爱的……我们还一直没有完成真正的生蛋仪式呢……”   有那么一瞬间,明怀鲤觉得这个世界显得极度不真实,好像小时候的一个噩梦,只要找到重要的门就可以出去。   可是……他找不到那扇门……   明怀鲤大脑钝痛,理智离他而去,杯盘摔碎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噩梦中的恐怖怪物即将吞噬他……   “停下!我会流产的!”   他挣扎着,用尽全力喊出了声。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世界瞬间静止。   明怀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找到那扇门了吗?   他看到,压在他身上的庞然大物停止动作,那些蠕动的血肉正在快速消失,整合进英俊人皮之内。   谢望潮轮廓优美的双眸之中,血红的光泽迅速褪去,深渊般的黑色瞳仁重新浮现,眼白也恰到好处地填补了空缺。   理智在一秒钟之内回笼,疯狂褪去,谢望潮看着被压得泛红的清瘦躯体,面上甚至露出几分无措:   “你……没受伤吧?蛋有反应吗?”   明怀鲤挣脱他,站起身来,拉起掉在地上的浴袍重新穿上,没有心思回应,转身往外走。   谢望潮重新披上人皮,收回触手,从一地狼藉中踏出,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也不知他还想干什么。   走出餐厅,明怀鲤回头问:   “哪里有衣服?”   谢望潮上前指引:   “跟我来。”   楼下起居室自带衣帽间,里面堆满了大牌衣物,明怀鲤随便穿了件白衬衫,套了条休闲裤。裤腿太长了,他还往上卷了卷。   谢望潮拎出一块手表:   “这个很适合你,给你了。”   明怀鲤看了一眼,哪怕他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那是上百万的限量款。他摇头,趿拉着拖鞋转身出去,一路回到楼上。   谢望潮顿了顿,把那只表随手扔进垃圾桶,快步跟上去。   老婆不要的东西,他也不留。   楼上的主卧,还是昨天晚上那样,满地破碎的物件,地上满是恶心的黏液。明怀鲤看了一眼,转身走进旁边的客房。   谢望潮正要跟进去,“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直接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关得紧紧的。   谢望潮站在门前,摸摸鼻子,半晌,他伸出一只手指,贴在门缝处。手指化为一根极其纤细、宛如头发丝一样粗细的触手,沿着门缝钻进去,扫过屋内地毯。   触手上带着一只很小的眼睛,好像摄像头一般,将屋内状况忠实地传给它们的主人。   空荡的客房里,明怀鲤一个人呆坐在床上,双手抱住胸口,瘦削薄弱的肩背微弓,脑袋低垂,睫毛轻轻颤抖,看起来……非常难过。   谢望潮心头跟着翻腾起来,那是一种好像触手被割断一般的疼痛感,可是他的触手明明没问题。是他的心有问题,他的心和明怀鲤的表情一起难过,而难过就是一种刀割一样的痛。   他在痛,因为明怀鲤的痛而痛。是因为对方怀了自己的蛋吗?   谢望潮第一次恋爱,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痛。   “宝贝,你是不是生气了?”   谢望潮问。   客房里没有回答,明怀鲤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化,依旧这样呆坐着。   谢望潮更痛了,一阵一阵的痛,不知从哪里泛起来的痛意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痛得不知所措,本能逐渐占据上风,那根细小的、充当摄像头的触手忽然抬起来,对着明怀鲤低垂的面庞扑过去。   那根触手猛然变成手指粗细,牢牢缠住明怀鲤的脖颈,攀爬、攀爬!直到爬上脸颊和耳畔!   它本能地渴望着爱人的皮肉,吸盘扣在爱人的脸庞表面,贪婪地留下一个一个个小小的红印。   明怀鲤刚才倒是没有难过,只是在沉思,思考之前所有的线索,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缠住脖子,还凑到脸上来了,吓得他惊叫一声:   “卧槽什么东西!”   他手指扣住那东西往下拉拽,却发现那东西死死吸住自己皮肤,怎么拽都拽不下去,反而把他自己也拽得生疼!   “谢望潮!你他妈把……呃……这玩意儿弄走!你不想要蛋了吗!”   话音刚落,那触手骤然间停止动作,随后飞快松开他,从后方缩回去,消失在门缝之外。   门外传来谢望潮低沉又略带疯狂的声音:   “我只是想亲近你……人类之间亲近过就不会生气,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明怀鲤简直无语,站起身走到门口:   “你走远点,不要再用任何方式监视我或者接近我!”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   “人类是非常脆弱的,这你知道吧?如果我心情不好,那么蛋也很可能会流产,会死掉,会消失!你也不想让我们的蛋还没出生就死去吧?”   说到“我们的蛋”几个字时,他简直要作呕,但还是强忍着说了出来。   谢望潮果然慌乱起来:   “不能死,蛋不能死!你不能流产!”   明怀鲤嘴角一勾。刚才他就发现了,蛋才是这家伙的死穴,拿蛋来威胁对方一说一个准,现在他只是在学以致用罢了。   他清清嗓子:   “所以,你要听我的话,让我心情愉悦。现在你先离开,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谢望潮:   “好!我离开!”   明怀鲤听着门外的动静。脚步声迅速远去,下楼梯的声响,打开大门的声响。他跑到窗边看,发现谢望潮换了一身休闲装,居然真的走出别墅大门,沿着碎石路往远处走了。   怎么回事?这么听话的吗?他说那话只是试探,根本没想到对方这么听话,居然真的离开了这栋别墅!   不过,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至于那些什么生蛋意味着他爱谢望潮的屁话……明怀鲤只当自己听了个都市传说,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很清楚,他对谢望潮的人类身份也只是喜欢,没到深爱到要给对方生蛋的地步,对那脱了人皮的触手怪更是只有恶心恐怖和厌恶,哪里来的深爱?   再说了,自己是个男的,不会怀孕!绝对、根本不会怀孕,这是他的底线和原则!   总之,明怀鲤收拾好细软,快速穿好自己的衣服,拎着自己来时的大包,蹑手蹑脚走向别墅大门。想了想,他又转了个方向,往别墅对面的后门走去。   顺带路过餐厅,薅了两个包子揣怀里,逃亡路上就靠它充饥了!   他屏住呼吸,打开后门的锁,矮身躲进后花园。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忽然传来警笛声,一辆警车呼啸而来,从明怀鲤眼前飞驰而过,停在别墅大门口。   明怀鲤睁大眼睛,正要大喊救命,忽然听见谢望潮的声音,从别墅大门之外,沉稳又磁性地响起:   “你们好,我是这家的主人,有事吗?”   警察不知说了些什么,谢望潮轻笑着:   “那个啊……那只是我爱人的一个恶作剧而已,麻烦你们来一趟了,不过,我们已经没事了。”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进来检查。”   “亲爱的,警察来找你了,下来吧!”   明怀鲤一咬牙,悄悄爬出后花园。这个情况,他不可能指望一般警察救他了,趁谢望潮注意力被警察分散,他得赶紧跑。   在谢望潮推开别墅大门的同时,明怀鲤从后方小路上猫着腰快速跑掉。   终于,逃出生天! 第06章 雷雨   警察跟着谢望潮进入屋内,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谢望潮温和一笑,对警察说:   “我爱人应该是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再让他给你们去个电话解释这件事,你们看可以吗?”   警察们互相看看,其中一名年轻点的警员又问:   “楼上那些房间里好像有过搏斗的痕迹,怎么回事?”   谢望潮轻笑回答:   “没事,我们昨天晚上……玩得有些过头,不小心而已。”   年轻警员不知该问什么,只好和另外一名警员留下电话,叮嘱等人回来再打电话给他们,就回去了。   谢望潮站在别墅门口,目送警车离开,全程礼貌温和地笑着,看上去毫无异样。   警车离开,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谢望潮回过身,径直走进后花园,看着被踩踏、碰撞出的各种痕迹。   明怀鲤还是太年轻,又没有逃跑经验,把他派人精心养护的花园搞得有点儿乱了。   不过没关系……谢望潮凝望着那条小路,面上毫无表情,仿佛一尊无情的雕像,透不出半分人类情绪,只有诡异与邪恶的阴影遍布眼下。   他轻轻哼起小曲,抬头看去,天空乌云密布,风声狂猎摧残着行道树。   夏天的暴雨,就要来了。   *   “轰隆隆——”   雷电交加,风声仿佛鬼哭一般,一声高过一声地尖叫。   明怀鲤沿着小路行走,走出那豪华的别墅区,他才发现这周围几乎都是荒地,杳无人烟,别提打车了,连私家车都见不到一辆。   他只能靠着自己双腿往前走,一路上偶尔会遇到路过车辆,但不管他怎么示意,别人都不愿意停车帮忙,把他一个人晾在路上。   到后来,路面几乎都被一人高的荒草掩盖,明怀鲤深一脚浅一脚,简直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人间。   海边荒野,手机也没信号,明明是正午,天色却黑得能滴出墨水,能见度也变得很低。   明怀鲤休息一会儿,吃掉两个包子补充体力,看着黑洞洞的前路,有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说好的别墅奢华生活,怎么就变成荒野求生版了呢?   这个时候,暴雨突兀地猛砸下来。   明怀鲤赶紧找地方躲雨,但雷电交织的时候,他也不敢去树下,怕被雷劈,只能钻进草堆里,让高大的热带植物草叶挡挡雨。   他半蹲在草丛中,满脸雨水,身上衣服也湿透了。一抬头,他忽然发现前方草丛里,出现一缕亮光。   这一缕亮光金黄灿烂,在雨水里更是看得很清楚,像是人类常用的蜡烛之类,一下子就让明怀鲤心中燃起了希望。   他谨慎地观察着,没有声张,悄悄往那边走了过去。   草丛之中,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站了起来,那人手中似乎提着一盏灯笼,火光和他的衣摆一起,在黑暗中不断摇曳晃动。   火光时而清晰地映照出那人的面庞,像是一个……弓着腰的老婆婆,正往他这边走。   真的是人!明怀鲤心中激动,自己也站起来,大声呼唤:   “您好!您是附近村里的人吗!可以帮我带路吗……”   那老婆婆果然提着灯笼走快了一些,没一会儿便来到他面前,提起灯笼细看他的脸。   那灯笼是白色纱布糊的,里头烛光摇曳,完全映出了那老婆婆的面容。   明怀鲤细看,心里立即猛地一跳。   这里……好像有很多坟地来着,刚才他蹲下的时候就发现了,好多小土包,都是孤坟。   荒郊野岭,大雨倾盆,孤坟堆里突然冒出来的老婆婆,还提着现代人根本不用的白灯笼……这场景这状况,明怀鲤本来就冷的身子直接吓出一身冷汗,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   现在转身逃跑还来得及吗!他刚才真是太莽撞了,怎么不多想想再出声啊!   那老婆婆借着灯笼的光打量着他,棘皮似的脸庞皱纹密布,忽然发出阴森诡异的笑声:   “呵呵呵……嗬嗬嗬……美丽的人类……”   她的声音粗粝可怖,宛如砂纸摩擦出来的声响,几乎分不出男女。她笑起来脸上皱纹全都拥挤在一起,一双浑浊老眼,直勾勾盯着明怀鲤,像是在看菜市场砧板上的肉。   明怀鲤尬笑一下:   “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先走……”   他不敢转身,悄悄往后退,脚下却猛然踩进泥坑,一个踉跄,直接坐倒在地。   雨水冲刷着泥土和草丛,明怀鲤手脚并用想站起身,却听见那砂纸摩擦一样的声音,用诡异的语调说道:   “这美丽的人类,是我的,是我的……啊呵呵呵!他是我的,应该成为我的血肉!”   她这么说着,忽然扔掉灯笼,伸展双手,抬头看天。   一道紫色的粗壮电光闪过,照亮这所谓的老婆婆全身上下!   她开始了极度恐怖的变异。   明怀鲤清楚看到,老婆婆的脑袋像是被割断一般,以活人做不到的姿势垂到了后背上,而她那断开的颈项里,不断涌现出黏稠漆黑的肉块,不断增殖、增殖……   明怀鲤脑袋嗡嗡的疼,无语凝噎。这种事情让他看一次还不够,还要看第二次吗,他刚才还怕这老婆婆是鬼,现在看来,这玩意儿可比鬼恐怖多了好嘛!   明怀鲤拼命起身逃跑,不敢再看后面一眼。   然而那无头的老婆婆甩着那双干枯的腿,紧紧跟上了他,身上不断冒出黑色的肉块,在雨水冲刷之下泛着黏腻的光。她不知从哪里继续发出那种声音:   “别跑啊,我的血肉……你怕什么,快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吧,融入我吧……融入我吧!啊呵呵呵呵!”   她一边说着一边尖声大笑,伴随着雷声雨声,这笑声比一百个恐怖片加起来更吓人,明怀鲤跑得更快了!   那老婆婆倒是也不着急,就跟在明怀鲤身后时不时地笑,仿佛在捉弄这难得的猎物,雨水之下,她浑身长出新的脑袋和脸,像是肉瘤一般挂满全身上下。   所有的脸全都看向前方逃跑的猎物,全都在用渴望又调笑的语气,用男女老少的声调一齐说话:   “融入我吧……融入我吧……你注定成为我的血肉……我的营养……别跑啊,别跑啊,你不是让我带路吗!啊呵呵呵……别跑……”   明怀鲤拼命往前跑,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但没用,那老太婆怪物似乎能飞,不管他跑得多快,这怪物总不紧不慢跟在他身边,完全就是在耍他玩!   无数声调融合的诡异笑声萦绕在耳畔,明怀鲤脑袋发痛,耳膜受损,感觉鼻腔里有血流出来,满嘴腥味混杂着雨水的土腥味,几乎看不清也听不清什么东西……   他“呸”地吐出一口血,腿一软跌坐在草丛中,那怪物狂笑着靠近……   “砰”一声,他抓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在怪物其中一张脸上!那张脸是个老爷爷,被砸碎了鼻梁,流出漆黑的鲜血。   怪物的笑声却一点儿也没停下:   “呵呵呵……真倔啊,小家伙真倔啊……你反抗不了,乖乖被我融合吧,呵呵呵……”   怪物伸出数十双手臂,有的白嫩有的干枯有的黑如尸体,对着明怀鲤的脸就摸了上来。   明怀鲤在泥水之中连连后退,拼命不让那些东西触碰到自己,拿着石块奋力挥舞,但他的力气怎么可能和怪物相比?   一只手摸上他的脸,很快便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手……数不清的手摸了过来,那长满肉瘤的庞大身躯凑近明怀鲤,恶臭扑面而来,怪物发出沉闷的笑声:   “呵呵呵呵……真美啊,真美啊……”   明怀鲤双手被压在泥里,整个人几乎被那怪物淹没,他心中悲凉,不得不相信,或许自己的宿命就是被这样的怪物吞噬掉,之前从谢望潮那里逃脱只是侥幸,可这样的侥幸……终究不会有第二次的。   许多只手在他脸上、身上摸来摸去,恶心黏腻的液体混着雨水灌满衣服,他已经快要放弃了……可惜啊,这辈子连真正的爱情都没体验到,一切都是骗局,他的人生如同一棵杂草,活着死了都没有任何人在意……或许,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吧……   可是,他怎么能甘心啊!   “不想……我不想死……救我啊,谁来救我……”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喃着……   然而就在这时,那怪物动作猛的一僵,随后那些手臂稍微松开了些。   眼角余光里,忽然有一根粗壮物体极速飞来,擦着明怀鲤的脸颊猛冲往前,狠狠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怪物!   明怀鲤目眦欲裂,这……这不就是谢望潮的触手吗!   数十根甚至数百根庞大粗重、邪异可怖的触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明怀鲤头顶彻底遮蔽,将天地、风雨都完全隔绝在外!   是……   “谢望潮?”   明怀鲤疑惑地低喃一声。   “是我,宝贝,我来了。”   谢望潮磁性温柔的嗓音将他包裹,黑暗深处有明亮的光芒,几乎迷了眼睛。   那是谢望潮身上发出的光,他高大俊美,身后伸展出威力巨大、遮天蔽日的触手。几根触手将明怀鲤温柔地卷起,送到后方谢望潮怀里。   谢望潮伸出人类结实的双臂,将明怀鲤抱在怀中,像抱着一个襁褓婴儿一般,珍爱、亲昵地紧紧搂住,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胸前。   明怀鲤脸被堵在结实的胸肌上,一时间不知所措,心中百味陈杂,还有点儿发晕。   谢望潮在他头顶亲了一下,嗓音云淡风轻:   “乖,别看,马上就好。” 第07章 触手   雨水与黑暗中俊美的脸庞,熟悉的男人声音,还有好闻的清香气息,这些东西交织成一片安全网,让明怀鲤落入其中,心头微松。   他意识到……至少这个人,不对,这只怪物,是来救他的,哪怕为了那不存在的蛋。   这么一想,紧绷的肾上腺素立刻消退,身体变得疲惫不堪。   明怀鲤扛不住了,晕倒在谢望潮怀里。   感受到怀中人四肢瘫软下去,谢望潮低声叫了两声:   “宝贝?”   没有得到回答,看来是真晕了。   谢望潮平静地看向前方。   那只满是人头的怪物,之前还凶残可怖,此刻却像是一条温顺的狗,被触手像狗链一样拴住,跪在泥水之中,卑微而谄媚地不断磕头,好几个脑袋轮流磕头,额头都撞出血来。   谢望潮用怪物之间才能听懂的,带着混响的语调,对那人头怪说:   “他晕倒了。”   人头怪立刻谄媚地回话:   “不是我干的……大人,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伤害他一分一毫!只是恐吓他而已,我完全没伤害他,请大人饶我一命,求求大人!”   谢望潮的数十根触手悬在人头怪上方,此刻雨早就停了,那些触手上滴滴嗒嗒散落着混着雨水的黏液,全部落在人头怪身上。   而人头怪狠命磕头,毫无怨言,更不敢甩开那些雨水和黏液,忐忑地等待判决。   它只是接到了神秘高级上位者的命令,按照对方要求,来恐吓这个人类而已,它没敢做任何出格的事。   可是……这位高深到它不敢直视的上位者……似乎真的有点生气?   这是为什么?那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是它们的食物和玩物啊!它甚至没让那人类受一点儿伤啊。   谢望潮眯着眼睛,双臂怀抱着明怀鲤,无数根触手宛若死亡的经幡,挂在黑云翻滚的人头怪上空,悬而未决地微微晃动着。   谢望潮慢条斯理,声音平静:   “可是,你说他美丽。”   人头怪:   “啊?我是在夸赞您的猎物……”   一根触手狠狠砸下,将人头怪的一只脑袋彻底碾碎,吸盘贪婪地凑过去吸干其中黏液。   人头怪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   谢望潮在尖叫声中继续说:   “他的美丽,只有我能看到。你们……不许看。”   话音落下,触手骤然变成尖利的锥子,同时戳碎了人头怪所有的眼珠!   人头怪滚倒在地,满身泥水,仿佛一个破烂的垃圾袋,它疼得无法辩解,只剩尖叫。   谢望潮的审判却还在持续,他语气中透出明显的不悦:   “你还胆敢,摸他的脸。”   触手将人头怪的所有人头割断,穿在触手上,像一串十分恶心的糖葫芦,随后把那些人头又塞回人头怪的腔子里。到这里,人头怪已经死在了无尽的痛苦之中,但它的血肉都会成为触手的养料。   暴雨停歇,天边大亮,粗壮触手舞动张扬,将那人头怪的全部血肉吞噬殆尽。   这不过是塞牙缝的小小一餐。   等到触手们食用完毕,谢望潮冷哼一声,抱紧明怀鲤,往别墅方向走去。   这条路,他之前就跟在明怀鲤身后走了一遍,如今往回走,完全轻车熟路。   他低下头,带着微笑,轻轻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   “宝贝,我带你回家。”   *   明怀鲤回去就发起了高烧。   他在混乱的梦境里辗转,一会儿梦见和谢望潮结婚了,对方突然伸出触手要吃掉他,一会儿梦见自己怀了谢望潮的孩子,挺着高高的肚子,对方却拿着刀叉要解剖自己……反正都是些毫无逻辑的惊悚梦境。   但都和谢望潮有关。   梦里时而有温柔的触感拂过脸颊、额头和嘴唇,他有所察觉,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喉咙火烧火燎时,也有人把冰凉的液体滴入他口中,喉咙立刻便顺畅清凉。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环抱着他,温软紧密,像是母亲的怀抱。   后来便不再有梦,他沉沉地睡了很久。   再睁眼时,阳光正斜斜打在窗帘上,橙红暖意弥漫,已经是下午了。他费力地抬手,想把自己撑起来,手掌按下去,却不太对劲。   这个手感……   他战战兢兢低头看去,顿时浑身惊得差点跳起来。   在他身下不是床,而是密密麻麻、黑红粗壮的无数根触手!   那些触手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表面沾满黏液,层层叠叠彼此缠绕,黑色与红色渐变交织,粗糙鳞片与细腻光滑的表皮叠加,无数吸盘一张一合倒扣在一起,移动之间,黏液发出恶心的水声。   整个房间,都仿佛变成了一张触手做的大床。   而在这张大床中间,只穿一件宽松衬衫的明怀鲤,被小心翼翼平放着,那是最平缓、最舒服的地方。   明怀鲤无比震撼地看着这张触手大床,虽然他不愿意这么想自己,但……他脑海中忍不住想到睡在花心里的小花仙……啊呸!他才不是小花仙!   他一醒来,身子下方那些冰凉柔软的触手就开始缓缓移动,布满整个房间的巨大怪物也苏醒过来。   那怪物用他的人皮从身后靠近,贴上明怀鲤的后背,在他后脑之上发出胸腔里的吐息:   “宝贝,你醒了,好点了吗?我好担心你。”   明怀鲤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这家伙的拥抱有点……温暖。   他低头看着满地缓慢抽动的触手,怎么说呢,一次两次还是很害怕,但三次四次之后,就只剩下厌恶和麻木了。   他不想转头,只是疲惫地说:   “为什么用触手围着我?”   怪物声音关切:   “之前你发烧,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让你贴着它们降温,你不喜欢它们吗?”   明怀鲤没有说话。他感觉到那怪物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委屈,这才想到,或许……自己现在算是被抓回来的逃犯。   就挺离谱的,逃了半天,还得靠人家救,这算什么事儿。   逃犯就得有逃犯的样子,谨言慎行,养精蓄锐是正经。明怀鲤决定暂时闭嘴。   那怪物见他不回答,触手拧动,整个上半身从背后来到了明怀鲤眼前,盯着他看。   明怀鲤看到那双熟悉的深黑眼眸,从那双眸子里看不出愤怒或仇恨,依旧只能看到满满的爱意。   明怀鲤忍不住转过头,不和他对视。这张脸、这双眼睛、这种爱意还是太熟悉了,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维,总会觉得对面还是谢望潮,总想去信赖他。   这太可怕了,这种思维惯性可得改。   “宝贝,没关系的,有话直说。你跑出去,我一点也不生气。”   他笑得非常真诚,双眼却漆黑如墨,紧紧盯着明怀鲤,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明怀鲤:不是?你这像是不生气的样子吗!   明怀鲤垂下头去,做出脆弱受伤的表情,低声说道:   “是我不好。我之前……太害怕了,就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会遇到那种怪物。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我和孩子,都谢谢你。”   他一边说,一边手指拧着衬衫一角,等着对方反应。   就,大学的舞台剧没白演,现在不就用上了?   半晌,谢望潮温声回答:   “没关系,你们没事就好。”   明怀鲤一丝气也不敢松,脸上露出僵硬的微笑。   谢望潮扒开几根触手,露出下方正常的床铺,让明怀鲤坐在床上,摸摸他的头:   “饿了吧?等我收拾好这里,我们就去吃饭。”   明怀鲤傻愣愣地被摸头,对方的大手很温暖,感觉有些熟悉。他不由得问:   “你守了我多久?”   谢望潮随口答:   “从你回来一直到现在,没离开过,怎么了?”   明怀鲤:   “……”   该死,怎么回事?他有一丝丝感动。   他摇头:   “没事,辛苦你了。”   谢望潮:   “为了你们,不辛苦的。”   相敬如宾的对话结束了。   谢望潮开始操纵那些粗壮触手,一条一条拆解下来又收回去,他故意做得很慢,像是在给明怀鲤看,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明怀鲤也是头一次真正有机会,冷静清晰地看清楚触手的全貌。这是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奇怪生命体,像章鱼,又像蛇,带着鳞片的同时又有着粗糙的棘皮,黏液从触手表皮的孔洞上不断分泌,柔韧吸盘张合之间,细碎的尖锐利齿一闪而过。   谢望潮说:   “我的触手远远不止这些,它们本来的体型也比这要大很多倍,房子里放不下我的真身,我现在给你看的只是缩小版的本体。以后找到机会,给你看我的真身好不好?”   明怀鲤恍然大悟地想:他想告诉我,他很强,警告我再跑就弄死我,这是在秀肌肉啊!   然而谢望潮真实的想法是:告诉他,我很强,他遇到任何危险都没关系,我都能救他。   谢望潮目光温柔地看向明怀鲤,想知道对方有没有理解他的心意。   明怀鲤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那你真是好厉害呢。”   谢望潮很开心:   “宝贝笑得真好看,以后多笑笑。”   明怀鲤一边假笑,一边内心咆哮: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还要假装怀孕,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正这时,一只人类的大手伸过来,穿进衬衫,摸上明怀鲤的肚皮。   明怀鲤猛然浑身紧绷,腹肌都鼓出来了。   谢望潮却有些困惑:   “怎么摸不到胎动呢?是不是位置不对?”   明怀鲤:   “……”   要怎样告诉他,自己真的没长那个器官,不管哪里位置都不可能对啊!   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忍着恶心说道:   “它还小呢,没有胎动很正常的。”   谢望潮抬眼看他,有一瞬间,那双眼睛变成了血红的竖瞳,仿佛能穿透外壳,直接看进明怀鲤的大脑当中去。   明怀鲤心内猛然一跳,头皮狠狠发紧。   自己之前发烧,他贴身照顾一夜……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第08章 表演   谢望潮直视着面前的青年,血红竖瞳的视野里,青年的面庞是暗红的精致的,看不懂在想什么的。   有时候谢望潮会想,干脆把他脑袋扒开来,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又想要被如何对待?   可惜人类总像是最精致的瓷器,稍微一碰就会坏掉甚至碎裂,需要他完全地收敛起自己的一切暴戾与阴暗,像是对待最难养的花朵一般,对待明怀鲤。   但他怎么可能做到呢?他天生就是最极端的黑暗本身啊。   尽管极力克制,他也偶尔会收敛不住那些暴虐的冲动。   之前明怀鲤逃跑时,他第一次有了把他圈在家里据为己有的冲动。而现在,明怀鲤眼中带着明显的害怕甚至厌恨,下意识躲过他的触碰时,他冲动到想要把他的眼珠挖出来,把里面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全部清洗掉。   “你还是在躲我。”   谢望潮用磁性的声音说道,陈述句,不容任何辩驳。   海风狂猎,窗外好几棵树被连根拔起落入海中,而海浪灭顶一般涌上沙滩,层层厚重的浓云压住太阳,室内一下子陷入黑暗中,气氛压抑又阴森。   谢望潮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触手,下方吸盘紧紧吸住对方的肌肤。   而明怀鲤……明怀鲤脑子一向转得很快。   在生命危险面前,他马上本能地意识到:谢望潮在意的不是没有胎动这件事,而是自己在他摸过来的时候,立刻鼓起腹肌的动作。   人类的肌肉都是用来抵抗外敌的盔甲,他说得没错,明怀鲤确实在用腹肌保护自己,躲避他的触碰。   意识到这点时,明怀鲤反而松了口气。不追究胎动就行,其他的,他都能应付。   他抬头看向谢望潮那双血红的竖瞳,真诚、温柔,又带上几分羞涩,他问道:   “谢医生,我们认识才三个月不到吧?”   谢望潮的竖瞳不动声色盯着他。缓慢移动的触手像冰冷的蛇信,圈住他,力道逐渐加大。   见谢望潮没有回答,明怀鲤略微低头,说道:   “我猜,你应该没有了解过人类文化之间的差异性吧?我们中华人种,都是很保守、很羞涩的类型,十多年前,同性恋甚至都不敢出柜。我也是那种……比较保守的人。”   谢望潮听着,似乎慢慢理智回笼,像猫在阴天室内一样瞳孔扩大,认真看他,触手也松了些许。   明怀鲤低着头,声音低沉又富含感情:   “所以,你刚才碰过来的时候,我很……害羞,下意识的就鼓起肌肉了。其实我怕你不喜欢太瘦的我,毕竟在我们人类的文化里,有腹肌的男性才有魅力,我也希望我是有魅力的。我不是在躲你,真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抬起脸看向谢望潮,眼角泛红,眼中含泪,像是正在说很重要、很难说出口的话。   他最后郑重地点一下头,重复:   “真的。我很庆幸,昨天救了我的是你,而不是别人。因为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   谢望潮的竖瞳在这一秒倏然褪去,完全消失不见,他所有触手甚至都瞬间缩回人类躯体之内。   他仿佛被明怀鲤这一句话,从恶魔的深渊里拽出来,变回了那个人,那个熟悉的、属于明怀鲤的谢医生。   谢望潮眼眸中氤氲着某种雾气,伸出手来,抓住明怀鲤的手,抬起来放在唇边。   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郑重其事地抬头,非常感动,声音里的爱意满得要溢出来:   “真的吗?宝贝……你对我来说,也是完全不同的,和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类、其他怪物都完全不同,你是我的宝贝。刚才是我不好,我多想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了解你和你的文化的。”   明怀鲤点头:   “嗯。还要摸摸看吗?”   他话音刚落,谢望潮就又摸了过来,大手在衬衣上摸来摸去,像是在追寻什么神秘的宝藏。   半晌,他满脸兴奋地抬头:   “很软!”   明怀鲤往后歪着身子,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姿势……简直就是孕妇本妇啊!好丢脸啊,但为了生存,他得坚强地装下去!   “它真的太小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咕咕——”明怀鲤肚子叫了起来。   “啊……你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谢望潮又抬手摸摸明怀鲤的头发,这才满足地离开去做饭。   明怀鲤起床,自己到卫生间里洗漱,对着镜子,他看着自己高烧之后肌肤粉嫩的脸,叹了一口气。   看来从这里逃跑的计划暂时行不通,外面不通城市,又很有可能遍布着那种怪物,他得想办法让谢望潮带着自己离开这里,先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再说。   当然,能让对方直接放了自己是最好的,可是……估计很难。   既然暂时逃不掉,必要时候或许还要依赖这怪物,那他和对方的相处策略就要彻底改变了。   明怀鲤看着镜子,捏住自己嘴唇两边往上抬,做出一个微笑表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谢望潮,其实他,一直以来,还挺爱撒谎的。   小时候父母吵架时,他就练就了察言观色和撒谎保命的本事,后来在学校参加戏剧社,甚至学到一些正规训练。进入社会后,他只是一直在扮演一个可怜又木讷的设计师,这样能够得到清静而已,实际上嘛……   不过撒谎也得注意尺度,了解更多信息很有必要,他得尽力把控对方的行为,这一点难度很高。   那可是怪物,不是人类,无法用人类的基础逻辑去揣测。况且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也发现了,这家伙非常喜怒无常,情绪很不稳定,要唬住对方,难度非常高。   明怀鲤收拾好自己,剃掉胡茬,去谢望潮衣帽间里挑选衣服。谢望潮黑衬衫比白衬衫多得多,但他毫不犹豫选了白衬衫穿上。   衣服下摆刚好盖到他的大腿根部,白皙修长的大腿在衣服之中若隐若现,他站在镜子前面看看,找出一条米色休闲长裤穿上。   他转身找了一条宽腰带,勒在白衬衫上,凸显出腰部线条,拉长腿部比例。   重要的是,这样看起来有些诱人,但又很正经,不露出皮肤,应该不会引发那怪物的……欲望。   明怀鲤想到这里苦笑一声,这怪物的欲望,他可承受不来,这不光要保命,还得保菊花,他可有的忙了。   “宝贝,来吃饭了,你在这里吗?”   谢望潮的声音传来,他似乎笃定明怀鲤的位置,站在门口就要伸手拉门。   “哦,就来了。”   明怀鲤把自己头发抓乱,转身拉开衣帽间的门,站在谢望潮面前,似乎有些无措。   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穿了你的衣服,你不介意吧?”   问话的时候,他抬起眼睛,从睫毛之下往上看,可怜兮兮地抿一下嘴唇。   谢望潮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瞬间的失神。明怀鲤任由对方打量自己全身上下的装扮,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对方说话:   “怎么会介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谢望潮伸手过来,似乎要去摸明怀鲤的脸,但明怀鲤恰好很自然地一偏身子,让那只手落在了他头发上。   明怀鲤顺势说:   “谢谢你,那,我们去餐厅吧。”   谢望潮摸着明怀鲤的头发。青年头发是能盖住耳朵的长度,刚才出来,看上去像是刚洗完澡,毛躁却随意,有一种……真的在过日子的感觉。   那是家的感觉,像小狗,像一切梦想中带着香味、甜蜜可爱的人类的家。虽然谢望潮不太懂这个,但他却不由自主摸着那些柔软光亮的头发,露出了微笑。   “好。宝贝,这样的早晨,真好。”   “嗯,我也觉得。”   明怀鲤边走边回头一笑,笑容明媚轻快,大大的桃花眼明亮又清纯。   谢望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有些难以回应。   某种汹涌澎湃的东西在他的本体中流动,叫他这具人类身体不自觉开始神经反应,手指紧握成拳,嘴角不断上扬,体内发热发烫,手心、鼻腔和更多神经末梢的位置,都开始发酸发软。   这家伙……怎么笑起来会这么好看?   是因为蛋的关系吗?谢望潮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明明对方没有释放任何攻击,只是笑了一下,自己就像是……遭受了什么奇特的精神摧毁,体内翻江倒海,触手在本体里胡乱挥舞。   两人坐在餐桌前,明怀鲤看出去,顿时一愣。   谢望潮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都很家常,鲍鱼红烧肉,清炒扁豆,土豆炖鸡块,尖椒炒牛柳,水蒸蛋,蘑菇青菜,肉末茄子……简直够十个人一起吃!   明怀鲤转头看他:   “怎么做这么多?”   谢望潮却说:   “多吗?我还担心吃这些不够呢,你大病初愈又怀孕了,孩子也很需要营养的。”   明怀鲤不动声色道:   “这么一说,我确实也觉得孩子饿了。对了,怀你们孩子期间,人类会有什么身体变化吗?”   赶紧说,说了我好学起来。明怀鲤期待地看着谢望潮。   谢望潮正给明怀鲤盛满一碗菜放在手边,闻言皱起眉头:   “会有什么变化……我也没有经验,大概……和人类怀孕差不多?总之,一定要吸收很多营养才行。”   明怀鲤只得点头,端起饭碗:   “我会好好吸收营养的,为了孩子!”   他狂吃三大碗饭,不得不说,谢望潮做菜的手艺还是很不错。   饭后,他摸着撑大了的肚皮瘫坐桌前,谢望潮伸出触手收拾桌子。   触手多就是好,收拾东西速度飞快。   谢望潮离开餐厅去放碗碟。   明怀鲤马上站起身,快步跑到窗前,看向外面。   这个餐厅在一楼,是落地窗,能看清楚外面的海景和小花园。刚才明怀鲤就发现了,有几个人从小路上走过去,还有车辆开进来,应该是有什么状况。   他往外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正这时,谢望潮忽然出现在餐厅门口,吓得明怀鲤立刻转身:   “啊!我……我就是有点闷……想透透气……”   谢望潮望着他,不动声色,嘴角勾起:   “这样正好,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天气不错,要不要出门散步?”   明怀鲤迟疑了一会儿,这不会有什么坑吧?但他要是拒绝,可能反而会引起疑虑。   “好啊,一起去吧。”   他点头答应。 第09章 沙滩   明怀鲤走过去,很自然地靠近谢望潮:   “去哪里散步呢?”   谢望潮看着他贴在自己手臂上的衬衫衣袖,眼眸黑沉,半晌他伸出手,把明怀鲤的手蜷成一团抓在手心里。   他亲吻一下明怀鲤的手背,低声说: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明怀鲤撇嘴,心想自己想去报警,难道你还能带我去啊?   谢望潮见他没回答,便牵着明怀鲤往外走。   手掌和手背肌肤相贴,冰凉与温热相互融合,骨节有很强的存在感,对方甚至还翻来覆去揉自己的手指,让明怀鲤很想抽回手。   但他没有表现出分毫抗拒,乖巧温顺,始终跟在谢望潮半步之外的距离,任由对方牵引着前进。   走出别墅正门,明怀鲤有些紧张,忍不住四处看。   深厚的树丛分布在道路两侧,植物全都绿得发黑,夏天的蝉鸣鸟叫铺天盖地。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天空,此刻却变成晴空万里,阳光遍洒在大片植物上,给人一种万物美好的感觉。   但那只是错觉。   实际情况是,他被架在这里,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看得见天高海阔,但那些和他却毫无关系。   明怀鲤的手指被捏住,往上捋,有点痛,他思绪收了回来。   谢望潮在他耳边很近的地方说话:   “宝贝,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明怀鲤回过头去,谢望潮那张英俊至极的脸庞,就在他耳畔不到一指距离处。   那张脸眉骨高,鼻梁挺拔,眼睛形态更是美得出奇,是非常独特的古典主义的英俊。但此刻……那双眼睛里蒙着阴影,隐藏着强烈的情绪,盯着明怀鲤的视线非常复杂。   他似乎总是这样患得患失。这倒是好事,有利于明怀鲤继续表演。   明怀鲤忽然低呼一声:   “啊,你弄疼我了。”   谢望潮放开手。明怀鲤抬起有些发红的手指,递到他眼睛前面:   “你看,变红了。”   谢望潮有些无措:   “嗯……是的。”   明怀鲤却不生气,只是撒娇地说:   “那你帮我吹吹。”   谢望潮毕竟是个医生,脑内存储着丰富的人类医学知识,张口就是:   “皮肤组织受到挤压坏死的话,吹是没有用的,需要切开皮肤表层……”   明怀鲤打断:   “你在这念论文干嘛!不想吹就算了!”   他很生气的样子,甩手就往前走去,趁势拉开了和谢望潮的距离,走到隔壁别墅范围之内。   他瞥去一眼,见那家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大卡车,不少人正在从卡车里往别墅搬东西,一箱一箱的不知道是什么,应该很重,那几个人搬得满头大汗。   卡车旁边站着一个少年男人,像是大学生的样子,穿着奢侈品牌的拖鞋短裤,看见明怀鲤走过来,对他热情地笑了笑。   明怀鲤走近那少年:   “你们好,请问你们这是……”   少年还没回答,明怀鲤的手就一下被握住,身侧也传来一道声音:   “宝贝,别打扰别人。”   那少年往明怀鲤身后看。明怀鲤也迅速回头,谢望潮正对着他,带点歉意地悄悄捏他的手背和虎口。   那少年嘴角大大地露出一个笑容,看一眼两人相握的手,活泼快乐地说:   “你们好啊,我是这家的业主,来过暑假的,我叫张景。你们应该是夫夫俩吧?”   这个问题一出,谢望潮嘴角顿时扬起微笑,夸赞道:   “是的,我们是夫夫俩。小先生,你很有眼力。”   张景笑着说:   “哈哈,我可从来没看错过这种事。你们结婚了吗?”   谢望潮笑容微顿:   “啊……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他已经怀……”   张景:   “啊?”   明怀鲤赶紧瞪一眼谢望潮,自己尴尬地转移话题:   “没事他说错了,对了,你是一个人搬来这里住,还是和家人一起?”   张景说:   “就一个人住。主要我有个实验要在这里做,当然你们放心,绝不会吵到你们的。”   两边又寒暄几句,小张见卡车差不多搬完了,就和两人摆手告别。   明怀鲤目送他走进别墅,脸上挂着社交笑容。等对方关了门,谢望潮便捏捏他的手掌心,轻声说:   “他是个好人。”   明怀鲤:   “嗯。”   谢望潮又捏捏他:   “看来我们俩确实很配,外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明怀鲤不想说话。谢望潮:   “等你孕肚出来了,看起来应该就更明显了。”   明怀鲤:   “……我还会有孕肚?!”   谢望潮:   “呵呵……我很期待。”   明怀鲤震惊得瞪圆眼睛:   “不是,只是一个蛋,为什么会有孕肚啊!你说清楚点,这也太吓人了,我是男的啊!怎么会有孕肚!”   谢望潮看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伸手,修长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宠溺地凑近:   “这么着急?你也很期待吗?”   明怀鲤:   “我特么……”   一连串辱骂即将出口,他赶紧咬住嘴唇,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憋回去了,只是瞪了谢望潮一眼,自己往前走。   谢望潮抓着他的手不放,不管他走多快,都用差不多的速度跟在他身后,还时不时发出轻笑声,听得明怀鲤真是心烦得要命。   一路走着,两人来到了小区内部专属海滩,金色沙滩细腻柔软,海洋像蓝色带着白边的绸缎,轻柔地不断覆盖上沙滩,又不断褪下去。   明怀鲤一脚踩在沙滩上,差点儿保持不住平衡摔倒。身后传来一股拉力,他身子一转,仿佛舞蹈动作一般,转了大半个圈儿,落入谢望潮怀抱之中。   谢望潮双臂圈住他,低头看着他的脸,笑得有点儿坏:   “怎么了,生气了?”   明怀鲤五分表演五分是真,转过头去不看他,鼻子里哼出一声。   谢望潮眸子里的黑暗又浓郁了几分,他忽然间换了动作,将明怀鲤打横抱起。   “啊!你干嘛,放我下来!”   明怀鲤生气又惊慌,却又不敢真的做什么,只能手舞足蹈地被抱着往前走。   谢望潮大踏步走到沙滩中央,抬手一挥,某种透明薄膜一样的东西以他俩为圆心四面散开,化为人类肉眼不可见的屏障。   周围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声音都被排除在外,海浪和金黄沙滩成了背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明怀鲤察觉到这一点,皱眉问:   “发生什么了?”   谢望潮低头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创造一点私人空间。”   他放下明怀鲤,突然弯腰脱下自己的长裤,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露出那双肌肉精致到仿佛健身模特的大长腿。   明怀鲤抱住无辜的自己:   “卧槽!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的!”   谢望潮委屈:   “我只想用本体和你一起看海啊。”   他一边说着,双腿一边转变成触手。明怀鲤惊惧地盯着他的腿,表皮迅速变得粗糙发黑,圆形吸盘显露出来……没一会儿,双腿就变成好几条扭结在一起的粗壮触手,开始四处伸展蔓延。   好几条触手依恋地缠绕上明怀鲤的腿,像藤蔓一样绕着他的腿往上爬,尖端摇头晃脑地对着他挥舞,仿佛在跟他打招呼。   明怀鲤:麻了!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得装啊。   他大着胆子伸出手,一把抓住一根即将摸到禁区的触手尖端。   啊!好恶心的触感!   手里像是抓住了鲶鱼,柔软滑腻,那触手仿佛滚刀肉一样还在翻腾,软绵绵肉乎乎……太恶心了!他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谢望潮还在后面问:   “怎么了宝?不喜欢它吗?我只是想摸摸我们的孩子……难道你讨厌我?”   明怀鲤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吸入了无数触手的黏液分子,那种古怪的腥臭夹杂着清香,他简直想把嗅觉也彻底封闭起来。   他回头,挤出一丝微笑:   “不是的,我看它沾了沙子,帮它擦一擦而已。”   谢望潮闻言微笑起来。他上半身还穿着西装外套,精致英俊的面庞深情温柔,下半身却是无数根触手组成的躯体,那些触手树枝一样四散开去,透明的黏液不断滴落在整个沙滩上。   他看起来完全就是怪物。   明怀鲤看得头痛,转身往海边走去。那看不见的封闭屏障好像也会跟着他前进,几根触手也像小宠物一样跟在他旁边一起走,在沙滩上拖出粗细不同的沟壑痕迹。   谢望潮跟在他后面,轻声说:   “我想和你用最坦诚的方式相处,你不要害怕我好不好?而且,蛋也很需要和父亲的本体接触,这样才能给它的进化方向提供参考。”   明怀鲤走到海边,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只好先套点信息:   “你的意思是说,蛋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外界的你?”   “是的,蛋对父亲本体是有感应的,它会朝着父亲的形象进化。不过我暂时感应不到它,确实还小。”   谢望潮走过来,庞大的黑红色触手树枝全都涌来,围成一个圈,将明怀鲤圈在触手们中间。   几根触手轻微和缓地爬上明怀鲤的腿部,小心翼翼的,像是被教训过的小宠物,时刻注意着主人的反应。   明怀鲤只能看着它们爬到腿上,又把尖端轻轻贴在他的下腹肚皮上,缓慢地左右摇摆。黏液冰冰凉凉贴着肚子,在这种天气里还挺解暑的。   两人陷入奇妙的沉默中。触手轻轻贴在肚子上,慢慢也不动了。   深蓝大海和金色沙滩之上,明怀鲤在这一瞬间,居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可能自己是真的疯了,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   就在这时,谢望潮轻声说道:   “宝贝。和我结婚吧。” 第10章 尊重   海水在海滩上来回流淌,阳光照射在海浪之上,金光璀璨。   这个世界显得很不真实。   明怀鲤觉得自己的存在也不太真实,不然怎么会幻听到这种地步?   一个触手怪,正在他身边对他求婚?   这比噩梦更加疯狂的一幕,居然会出现在现实之中?   明怀鲤转过头,看向身边人。他也看着自己,深黑眼眸中,有着异样的激动。   他的触手们甚至轻微地颤抖起来,贴着明怀鲤肚皮的那些也在颤抖,全都传递到明怀鲤身上。   明怀鲤自己也颤抖起来,不过他是打冷战,大热的天,他实在是被这触手怪吓到了,连张口回答一句都做不到,只能瞪着眼睛、张大嘴看着他。   半晌,明怀鲤想到什么,问:   “是因为那个男生说的话吗?”   谢望潮点头:   “人类情侣最后都要结婚的,不是吗?”   谢望潮许多根触手微微颤抖着,眼底氤氲着强烈的情感,低声又说:   “你不要……不要有压力。这不是正式求婚,我只是……没有忍住。”   他这样说着,好像很尴尬一样低下头去,抓住一根触手随便捏捏,捏得那根触手都扁了。   谢望潮侧脸在阳光里蒙上一层金边,眼眸低垂时,看上去居然有种少年人的羞怯与纯真。   明怀鲤愣了半天,终于把嘴巴合上,准备好了应对方式。   他说:   “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谢望潮转过头来,显而易见地失落:   “为什么?”   明怀鲤:   “我还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我只是一个保守的人类,和你这样的存在结婚……我需要很长时间来做好心理建设,也需要和你……相处更久,彼此了解更多之后,我才会考虑结婚。”   这些话或许会刺痛对方,但他必须要说,这是他的底线。   谢望潮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黑一分,到最后他完全没有表情了,黑色眼眸中除了失望还有不解。   触手们缓缓移动着,慢慢直立起尖端,像巫祝手中的权杖一般站在明怀鲤周围,黑色表皮之上睁开一只只血红的眼睛,肃穆地对着他看。   谢望潮那双人类的眼睛,和他触手上的无数双眼睛一起,看着明怀鲤问:   “你这是,拒绝我吗?”   海风凛冽地吹拂起来,海浪疯狂汹涌,原本在沙滩上另一边玩耍的一家三口,马上顶着狂风收拾东西离开,整个海滩就剩下他们两个。   而一人一怪在只有彼此的结界之内对视,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压力巨大。   宛如实质的视线之下,明怀鲤觉得自己CPU都要烧坏了,他调动全部脑细胞,开始语言的艺术:   “我这不是拒绝,我怀着你的孩子,怎么会拒绝你呢?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对我的生活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地适应这一切,了解你,也了解我自己的心意,直到彼此心意相通,有足够的情感基础和物质基础,我们才可以结婚,这才是我期待的婚姻,我相信你会尊重我的,对吗?”   谢望潮一直认真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明怀鲤循循善诱地说完最后一句,凑过去靠近了谢望潮的面庞,很诚恳地睁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眼睛里还用力挤出一点水汽。   他甚至主动伸手,抓住谢望潮的手臂,摇了摇。   所有触手在那一瞬间,全都彻底静止。   血红的眼睛消失不见,只剩下谢望潮面庞上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手臂。   良久,他抬起手,抓住明怀鲤的胳膊。   “好。我尊重你。”   他说着,抬起明怀鲤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   *   两人回到别墅时,傍晚的霞光正好洒满客厅,很是漂亮。   谢望潮去做晚饭,明怀鲤拿了手机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玩手机,实则在强烈的后怕之中。   不是,求婚?这触手怪咋想的?难道真要自己一辈子和他绑定在一起,给他生一堆蛋吗?况且自己是男的,根本不能生啊!   现在蛋还没发育,等到该生蛋的时候生不出来,那触手怪不知道会怎么发疯,想想就要命。   明怀鲤眉头紧皱地想,和这怪物生活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天天考验自己的口才和演技。他还是得尽快想办法,找机会逃跑才行。   他划拉着手机,试着给好朋友发消息,可是发出去的内容都会在一瞬间改变。   他发送“我被男朋友绑架了”,发出去的却是“我和男朋友约会了”。   对面回了个“?你幸福就好,不必管我死活”。   明怀鲤又打字“我男朋友是触手怪!”。   发出去的瞬间变成“我男朋友真的爱我!”。   对面:   “?恋爱脑你到此为止啊!”   明怀鲤想了想,打字“你能来接我吗,地址在XXX”。发出去的时候变成“你别打扰我哦,别想找到我在哪里。”   就,怎么说呢,他看上去像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变态。   可能是因为他之前报警的事情,现在触手怪用某种方法,给手机下了禁制,让他没办法正常和外界联系了。   看来这怪物可能有一些他不了解的能力,能够改变电磁波传递什么的……真应该抓进实验室解剖!   不过……谢望潮一脸委屈的帅脸又出现在眼前,他叹了口气,有点儿心软。   解剖什么的还是有点不人道主义……不是,怪道主义。让他放了自己,在国家监管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就够了吧。   “宝贝,来吃晚饭了。”   谢望潮磁性的声音传来,明怀鲤答应一句,起身去餐厅。   又是满满一桌子的菜,谢望潮做的全都是他爱吃的,还提前把食物在他碗里放好,吃饭过程中也一直帮他夹菜。   明怀鲤边吃边想:这触手怪做菜手艺真的不错,到时候被国家收编了,说不定他还可以开个餐厅,反正他手那么多,上菜速度一定飞快。   谢望潮给他递过来一杯牛奶:   “在想什么?”   明怀鲤:   “在想,你手艺这么好,应该去开个餐厅,肯定赚钱。”   谢望潮摇头,认真道:   “不会,我只给你和孩子做菜,其他人不配。”   明怀鲤:   “……”   你还挺骄傲。   他看一桌子菜只有自己在吃,谢望潮专注于布菜,一口也没吃,不由得问:   “你不吃吗?”   谢望潮摇头:   “我不用吃人类的食物。”   明怀鲤恍然:   “怪不得之前我们每次约会,你都吃得很少,我还以为……”你身体有问题,还担心过会不会影响到那方面能力。   谢望潮笑了:   “以为什么?”   明怀鲤:   “……没什么。”   那方面能力不仅没问题,还在成为触手怪之后变本加厉了,真让人害怕。   谢望潮又轻笑一声:   “只要看着你大口吃饭的样子,我的触手末梢就会发麻,体内也会有热热的感觉。我不清楚这是什么反应,这在你们人类那里,是不是叫……满足感?”   明怀鲤立即放下筷子,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大口吃饭了,一边说: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好了我吃饱了,你不吃饭真的不会饿吗?”   谢望潮手肘撑在餐桌上,眼眸慵懒地半眯:   “我有其他的食物。而且我不进食,也一样可以活很久很久。”   明怀鲤咯噔一下:   “多久?”   谢望潮:   “完全不进食可以活……大概一百年?”   明怀鲤毛骨悚然,不由得问:   “那你现在有多少岁了?”   谢望潮做思考状:   “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有三千多岁了吧?按照你们人类的计算方法来说。”   明怀鲤:   “……”   不是,这么老的吗!这下真被老男人强、制、爱了啊!   谢望潮还在说:   “在我们族群里,我还是很年轻的存在。我们没有长辈和亲属的概念,每个都是独立个体,但据我所知,力量强大的个体之中,活了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不在少数,只不过这些个体大部分不在地球这个小地方呆着。”   明怀鲤仿佛在听天书,整个人有点崩溃:   “那你……力量强不强啊?要是那些几十万年的来进攻地球,你能挡住吗?”   谢望潮淡淡道:   “没试过。我不算最强的,但也还可以。”   明怀鲤:完了,之前只是担心自己的命运,现在开始担心整个地球的命运了,一天天的操不完的心啊!   谢望潮看他一脸担忧,便靠近一些,声音缱绻低沉:   “你是在担心我吗?”   明怀鲤:   “……是,是的。”   是个鬼,他在担心全地球!   谢望潮却很愉悦,他拿起一枚奢侈品牌的手帕,轻轻帮明怀鲤擦拭嘴角,低声说:   “别担心宝贝,人类有句话叫为母则刚,为了孩子,为了你,我会吞噬更多食物,变得更强的。”   明怀鲤:不是?为母则刚,你要不要看看你是不是母亲啊?不对啊,就算我没怀,但咱俩里面那个母亲怎么说也应该是我吧!   但他把吐槽全部压在喉咙里,只是装作放松地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又问:   “那天那个怪物,你最后怎么处理的?它……不会就是你的食物吧!”   谢望潮把手帕丢在桌上,转身把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到腿上:   “真聪明,猜对了。我已经把它吃干净了。”   他说着就凑过来,想亲一下明怀鲤的额头或者嘴角,却被明怀鲤伸手牢牢挡住。   明怀鲤一想到那个怪物的恶心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吃那种东西还不刷牙!还想亲我,不可能!”   谢望潮愣住:   “我刷牙了的。”   明怀鲤跳下地,边跑边喊:   “你每一根触手的吸盘里的牙,难道都刷了吗!没刷干净不许碰我,好脏啊啊啊啊!”   谢望潮:   “?”   他可有成百上千根触手,成千上万个吸盘!这要刷到什么时候去啊! 第11章 般配   这天晚上,在明怀鲤的强烈抵制之下,谢望潮把浴缸拽过来,把自己整个触手躯体塞进浴缸里,用触手一根一根搓洗吸盘。   明怀鲤在旁边看,抱着胳膊有点满意:   “好,就这样,搓不完不准进屋。”   他关上房门,自己进屋睡觉去了,留下满脸委屈的谢望潮,继续洗刷刷。   明怀鲤只为了让自己晚上清静点,也没指望谢望潮会乖乖听话,所以当半夜里,房门被悄悄打开时,他也丝毫没觉得意外。   他翻个身闭眼装睡,反正有孩子在,谢望潮不至于强迫他,最多就是跟他挤一挤,问题不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果然如他所料,谢望潮拖着一身刚洗过的触手,爬到他床边,好几根触手伸过来,试探他的状态。   明怀鲤装睡装得炉火纯青,谢望潮没发现异样,轻轻收回了触手。   谢望潮上半个人身趴在床边,正对着明怀鲤的脸,在黑暗中用手指描摹他脸庞的轮廓。   出乎明怀鲤的预料,他忽然很低声地开始说话了。   “宝贝,今天在海边,吓到你了吧?我以后不会冲动了,做什么事都先想好再做,你放心。”   明怀鲤呼吸均匀,纹丝不动,睡得很香。   谢望潮轻笑一声,气息近在咫尺,撒在明怀鲤脸颊和耳畔,很是暧昧。   “不过你也教会我一些东西。我明白了,你想要安全感,只有更强大的我,才能让你心甘情愿与我结婚。我会努力的,亲爱的。”   他的气息靠近更多。   温热,暧昧,香甜,是谢望潮特殊的味道,清凉的水汽,是他在浴缸泡过。   几乎叫人联想到谢望潮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润着,俊美面庞带着水雾凑近的模样。   明怀鲤没有睁眼,可脑海中全是他曾经偷看过无数次的那张帅气面容。他曾经深爱过那张脸、那个灵魂,事到如今……这份爱有彻底泯灭吗?他也很难确认。   但在此刻,在这份黑暗之中,他戒备又紧张地在装睡,而谢望潮在倾诉衷肠,在温柔却坚持地靠近。   冰凉的唇瓣,触碰到他的额头。   明怀鲤原本可以装作翻身,躲开这个吻的。   但……大概是空气太过湿润,谢望潮的动作又太过郑重虔诚。   不是吻嘴唇,而是吻上额头,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纯洁又温情的触碰。   这是……尊重的意思么?   可要是真的尊重,就不应该闯进来啊。   那双唇瓣在他额头贴了许久,久到明怀鲤从一开始的过电、蜷缩,到后来都变成麻木,久到本来冰凉的唇瓣染上温热,到后来和他的皮肤温度完全一样。   不分彼此。   谢望潮离开了他的额头。   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明怀鲤无法揣测他在做什么,只听见微微沉重的呼吸声就在附近。   触手们带着水汽,帮他盖好被子。半晌,谢望潮说:   “晚安,宝贝。”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房门很轻地关紧,再无声息。   等了好一会儿,明怀鲤睁开眼睛,整个房间已经没有其他存在的影子,甚至触手都没留下任何黏液痕迹,仿佛那怪物……谢望潮从没来过。   恒久的黑暗寂静中,明怀鲤隐约听见别墅大门传来一声响。   明怀鲤跑到窗边,把自己藏在窗帘阴影里往外看。   今晚月色明亮,路面仿佛湖水一样闪着白亮的光芒,谢望潮化作人形,沿着小路走向远方。   谢望潮出去了?这大半夜的出去干嘛?   明怀鲤看着窗外意识到,谢望潮出去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再次尝试逃跑了?   可惜他不知道谢望潮的车停在哪里,自己也不会开车,工作太忙还没来得及考驾照。靠两条腿往外走的话,估计结果跟上次差不多。   上次谢望潮就轻松找到了自己,这次就算换个方向,人腿能走出的路也肯定比不过谢望潮那么多条腿……况且这家伙疑似会飞来着。   大半夜的说那么多矫情的话,这会儿自己又走了,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呢?   明怀鲤忽然想到,难道这是针对他的陷阱?就是为了试探他还会不会逃跑?   卧槽,一定是这样没错!自己今天刚拒绝了他的求婚,还让他洗了一晚上的触手,他估计就想抓住把柄,好好惩罚自己呢!   明怀鲤脑袋嗡嗡的,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还好没趁现在逃跑,说不定那触手怪此刻就潜伏在树丛里,等着自己送上门去呢。   得了,既然识破触手怪的阴谋,那就回去睡觉吧,身体才是本钱。明怀鲤打着哈欠,回到床上躺下。   他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是一大堆触手绑住他,说要结婚,给他身上穿上红嫁衣和红盖头,无数根触手捆绑着红衣下的他去拜堂,比恐怖片还要恐怖,吓得他早上醒来疲惫不堪。   等他出去,谢望潮已经穿着围裙,拎着平底锅出现在楼下厨房里,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   “早上好啊宝贝,今天想吃点什么?”   谢望潮一切如常,满面笑意,围裙之下肌肉贲张,看起来……魅力十足。   明怀鲤把“昨晚你去哪了”的问话收回肚子里,嘴角也勾起一丝弧度:   “你做的都好。”   谢望潮立刻眼睛发亮,嘴角高高抬起,给了明怀鲤一个小狗一样的快乐笑脸,哼着小曲转身继续。   明怀鲤看着他只系着两根带子的后背,完美的背部肌肉块正在流畅顺滑地运作,还有不着寸缕、结实的大腿与臀部……   他怀疑,这个谢望潮,是不是在用这具完美的身体做饵,钓他这条涩鱼上钩?   他只能不断回想谢望潮满身恶心触手和肉块的样子,给自己洗脑。   “宝贝?你怎么这样看我?在想什么?”   谢望潮转过身,端着一盘菜,诧异地看过来。   “没事……什么也没想。”   明怀鲤移开视线,转身去喝水。   吃完被时刻关注、时刻投喂的丰盛早餐,谢望潮温柔建议两人出门走走,明怀鲤自然同意。   没想到今天谢望潮主动开了车。   明怀鲤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海滨风和日丽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来这里之前,他和男朋友日常出行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没……如此坦诚相对。   “宝贝,你知道吗?在孤儿院那次,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谢望潮一边双手开车,一边不知从哪儿伸出一根粗壮触手,沿着座位边缘攀缘上去,蹭到明怀鲤后颈上,模仿人类的手指,轻轻帮他按摩。   “哦?那什么时候才是第一次?”   明怀鲤现在淡定多了,被第三只手抓着按摩都权当没事,专注于观察路线。   “呵……是个秘密哦。不过我想告诉你,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谢望潮说着,转头望过来,漆黑眼眸中满是缠绵爱意。   “是吗?你就没想过,万一你想错了怎么办?”   明怀鲤调侃,脸上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难道谢望潮觉得这样说很温馨吗?他听了只觉得对方像个跟踪狂。   “我不会错的。我从来不会错。”   谢望潮语气平静,带着冷意,他转过了头。   接下去一路沉默,只是那根触手依旧依恋着明怀鲤的后颈,时而伸进他衣服里去,又被明怀鲤两根手指捏住拿出来。   明怀鲤本来以为谢望潮只是带他出去兜风,没想到对方把车停在一家奢侈品商场,带他去逛商场了。   “喜欢什么随便拿。”   谢望潮口出狂言。   “你们医生……能赚这么多钱吗?”   明怀鲤看着那些和他身份证一样长的标价牌,沉默了。   “你在担心我?放心吧宝贝,你怎么花都没关系。我知道,对人类来说,金钱也能带来很大的安全感,我想给你更多安全感。”   谢望潮温柔笑着,深黑眼眸里清澈地倒映着明怀鲤的脸,让明怀鲤一时怔住。   这家伙说的安全感的事……居然不是随口说说……   说完这话,谢望潮很绅士地对店员说:   “隐藏款和新品,麻烦都拿一下,给我爱人看一眼。”   谢望潮看着闪闪发光的手表、包包、西装、领带、皮鞋,整个人都有点傻了。这什么偶像剧场面?   和偶像剧不同的是,所有店员都非常殷勤,甚至清空整个店铺,只为他俩服务。   谢望潮眼睛都不眨,只要是明怀鲤视线停留超过三秒的东西,全部轻飘飘一句“买了”。   明怀鲤:   “不是!我只是被这东西丑到了,多看了几眼而已!”   谢望潮揽过他的肩膀,轻笑:   “没关系,买了。”   明怀鲤十分无语,只能谨慎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随便往商品上看。   当然店员也不能多看,一个年轻标致的小伙子来服务,他刚多看几眼,谢望潮就笑眯眯地凑近他耳朵:   “你喜欢这款的?”   明怀鲤汗毛都竖起来,赶紧摆手:   “哪有哪有,完全不是,我只喜欢你这款,你这款。”   谢望潮很开心,当着所有店员的面,宠溺地亲了一下明怀鲤脸颊。   所有店员立刻鼓掌,为了业绩齐声赞叹:   “两位真是□□爱了!好般配!”   谢望潮笑得耀武扬威,明怀鲤满身都是鸡皮疙瘩:禁止玩尬的!啊啊啊禁止!   明怀鲤一不注意,谢望潮居然买下了这个小伙子……身上的店员套装,朝明怀鲤眨眨眼:   “回家我穿给你看。”   明怀鲤:   “……”   这家伙怎么这么恶趣味啊! 第12章 邻居   两人在商场吃了浪漫午餐,带着一大堆包装袋开车回家。   明怀鲤还在心里试图计算今天的总花费,越算越是胆战心惊,说是提供安全感,他没想到过多的安全感,直接转变成了惊吓感啊!   万一自己的谎话被拆穿……那场面太恐怖了,除了人和怪物的种族纠纷,还加上了金钱纠纷啊!   谢望潮开着车,忽然感叹道:   “我们现在好像一对平凡普通的人类情侣啊。”   明怀鲤不知道该说什么,平凡普通的情侣大概不会一次消费就上八位数吧?   他还在思考怎么回应,就发现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他的手背,让他把手反过来露出手掌。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黑红色柔软的触手。   他把手翻过来,五指张开给触手看。   那根触手却摇晃一下,从中间直接分裂成五根,五个小小的触手攀爬上来,沿着明怀鲤的手指中间缝隙爬上去,延伸到他的手掌中间。   像是……触手版本的十指相扣。   “我真的很幸福,宝贝,有你在身边,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好幸福啊。”   那五根触手不断蹭着明怀鲤的手掌皮肤,痒痒的,薄薄的黏液粘在他手掌上,冰冰凉凉的。   明怀鲤一时间有点感动,这触手看上去竟然像小孩儿一样,天真又单纯,只想贴近他。   他轻轻看向窗外,一边收紧自己的五指,回握住了那些触手们:   “嗯。”   窗外夕阳西下,金辉洒落在整片蔚蓝大海上,碧树云涛随风而动,世界灿烂美好,仿佛天地都为此刻盛装而来。   谢望潮勾起唇角,转过头,看着明怀鲤的侧脸,目光深沉隽永。   他会永远守护他,一起过这样幸福的人生,绝不让任何人打扰。   哪怕是明怀鲤自己,也不行。   *   回到别墅区,车子驶过隔壁邻居家,天已经快黑了,邻居家门口依然停着几辆大卡车,有人一箱一箱往屋里搬东西。   明怀鲤和站在外面的张景打了声招呼:   “张景!你这是干嘛呢?”   张景看见他们,立刻走上前来,活泼开朗地笑着:   “没什么,就往家里搬点东西,我喜欢搞收藏什么的。你们呢?刚约会回来吗?哎呀,真羡慕。”   他一边说一边流露出艳羡的神色,随即又转变成落寞: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谢望潮看他一眼,没说话。明怀鲤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尴尬一笑: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张景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明怀鲤存了个心眼问他:   “我们可以去你家玩吗?”   反正不管怎样都比一直呆在谢望潮家里强,总有种贞操不保的危机感。明怀鲤心想。   原本热情大方的张景却显得有些犹豫,回头瞥了一眼那大卡车,为难道:   “我家的话,可能不太方便,以后我去你家玩也行吧。反正咱两家户型差不多。”   明怀鲤觉得奇怪,往大卡车那瞥一眼,张景立刻上前,有意无意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笑着说:   “那我先过去啦,那边还有事要忙。”   明怀鲤点头微笑:   “好,有空你过来玩啊。”   张景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转身回去了。   车子开动,谢望潮轻笑一声:   “你刚才,是在帮我招呼客人么?”   明怀鲤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叫别人来家玩,都没问谢望潮的意见,他连忙找补:   “哎呀那不就是一句客套话吗……”   谢望潮转过头来,黑眸微眯,松弛又温柔地笑着:   “我很喜欢你这样。”   明怀鲤怔住:   “什么?”   谢望潮轻笑,昏暗的傍晚里,他的眼睛明亮,仿佛盛满倒垂在海中的灼灼星光。   “我喜欢你像我的爱人一样,招呼客人来家里玩,你是我的爱人,你可以全权代表我做决定,不用解释任何事。”   磁性低沉的声线传入耳中,如同情人絮语。   明怀鲤觉得自己有点顶不住了,立刻转过了脸,轻声回答:   “哦。”   谢望潮却又是轻笑一声,像是看见什么美景一般,喜悦地说:   “你脸红了?”   明怀鲤捂住脸。   一根触手爬上来,将他的手强力地掰开,明怀鲤能感觉到,谢望潮的视线仿佛实质,热辣辣地落在他侧脸上。   谢望潮声音里带着甜蜜的笑意:   “你脸红了。”   这次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明怀鲤尴尬得要命。这简直是……丢人!太丢人了!都怪谢望潮,怎么都天黑了视力还这么好?你们怪物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的吗!   到了家,明怀鲤径直回房间,谢望潮伸出一大串触手,把所有大包小包挂在不同的触手上,一次性搬运回客厅摆着。   “宝贝想试哪件,随便拿就行,等你新鲜劲过了我再收拾。”   说完这话,谢望潮立马又去做晚饭,一进厨房门就自觉地脱光衣服,只套上一件小熊围裙。   明怀鲤心情复杂,望着一客厅的奢侈品,又看看厨房里光着只穿围裙的谢望潮。   该怎么说呢,这家伙要不是物种不对,那简直就是完美男友啊……也不怪他脸红,这怪物实在是太会说情话了,他又确实还涉世不深,很容易被哄到。   明怀鲤叹了口气。   吃完晚饭,明怀鲤坐在客厅看电视。   一条新闻:某地化工厂发生爆炸事故,导致21人死亡,100余人受伤。   谢望潮在一边说:   “是我们一族做的。”   另一条新闻:某村出现恶□□故,数十人深夜熟睡时不翼而飞,下落不明。   谢望潮:   “也是我们一族。”   又一条新闻,谢望潮:   “还是我们……”   明怀鲤不得不打断他: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望潮:   “我们一族有很特殊的信息交流方式。而且,他们一般来说,对人类都不太友好,不像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怪物。所以跟我在结婚后,你一点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明怀鲤:   “啊……那你还挺好一人……一怪物。所以你是说,其实怪物已经完全渗透进我们的生活中,还会到处烧杀抢掠人类,只是官方还瞒着大家,用各种方法找补,是这样吗?”   谢望潮点头,又补充:   “不过你放心,你怀了我的蛋,就有我的标记,没有怪物敢伤害你的。”   明怀鲤瞬间有点绝望,这样说来,如果外面怪物也那么多,那他能逃到哪里?哪里才是安全的呢?   晚上睡觉前,明怀鲤非常想找个理由让谢望潮别进来,又怕做得太明显让谢望潮怀疑,于是只好委委屈屈地躺床上,给自己穿一身长睡衣,从脖子以下到脚踝以上都包得严严实实。   果然,他躺下没几分钟,号称在收拾屋子的谢望潮,就窸窸窣窣爬过来了。   谢望潮舞动着一身触手爬上床,躺在明怀鲤身边,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纷纷朝着明怀鲤伸过去,试图把他彻底揽进自己怀里。   明怀鲤挣扎一会儿无果,只能被触手捆成粽子,整个人塞进谢望潮怀里,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那些到处作乱的触手。   谢望潮声音低沉压抑:   “宝贝……每次这样抱着你,我的生殖触手就想伸出来。”   明怀鲤立即浑身僵硬:   “这这这,这玩意儿可别乱伸啊!咱们孩子不喜欢!而且我需要休息!”   谢望潮喉音却像是喝醉一般,带着火一样的炽热:   “要不今晚试一下?我的孩子应该没有那么脆弱,而且你也喜欢我的身体不是吗……”   明怀鲤大脑转冒烟了:   “啊……不行!我有件事要问你!”   谢望潮鼻尖蹭在他后颈上,像条小狗一样轻咬,喉音朦胧暧昧:   “嗯哼?”   明怀鲤拼命往后躲,一边使劲想话题,忽然想到一个:   “啊对!你不觉得我们邻居,那个张景有问题吗!”   谢望潮:   “嗯?这个时候,你居然提别的男人?!”   明怀鲤身上数十条触手猛然收紧,代表着主体的愤怒和嫉妒,那咬在皮肤上的小狗牙齿也忽然用力起来,吓得明怀鲤立刻找补:   “没有没有,我只是发现那个张景可能在搞什么不安全的事情,万一影响到我们这个家呢对不对?他会不会其实是个怪物什么的,你说呢,既然怪物可以像你一样变成人类,那他也有可能……”   触手们缓缓松开,谢望潮声音平淡:   “他不是怪物。”   明怀鲤:   “你又知道了?”   他还要说什么,却忽然整个人被数十根触手卷住,从床上直接拎起来,以平躺的姿势飞上半空!   他身旁,上半身保留人形,下半身已经变成许多狰狞触手的谢望潮,面色冷淡地说: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明怀鲤:   “啊?不是?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谢望潮已经用触手灵巧地打开窗户,把明怀鲤挂在身上,像个挂件一样,提着他从二楼窗户爬出来,在墙壁上有力地攀爬跃动,迅速到达邻居家的屋顶上。   触手把明怀鲤吊起来,挂在窗户边上,保证他完全不受力又能行动自如,像个高级版的威亚。   谢望潮和明怀鲤一起趴下来:   “看吧。”   明怀鲤觉得自己怕是疯了,大半夜偷窥邻居家窗户,但是人总是很难抵挡住这种偷看的欲望的,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就一眼。   然而就这一眼,便让他震惊得差点儿摔下去。   只见那间灯光白亮的主卧室里,本该是床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极大的双人方形浴缸,浴缸里却不是水,而是鲜红浓稠的血!   浴缸正中,躺着一个完全陌生、肤色灰白的男人。   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 第13章 故事   “啊!唔……”   明怀鲤下意识尖叫出声,但他声音还没完全出来,一根触手就迅速塞满他嘴巴,硬生生把那句尖叫给压回了喉咙。   明怀鲤嘴里塞着冰凉滑腻的触手,转过头去,满眼惊恐震撼,求助地看着谢望潮不断摇头。   谢望潮最喜欢他求救时的可怜模样,像一只纯白洁净的小羊羔,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甜美的依赖看向他……   黑暗中明怀鲤大张着嘴,眼神惊慌,嘴唇被水渍染红,月色掩映着他饱满水润的唇瓣……噢,真是美味!   他的生殖触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那根塞在明怀鲤嘴里的触手也来回碾磨了好几下。   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凑到明怀鲤耳边:   “你不是想知道吗?再看看。”   明怀鲤六神无主,此刻只能听从对方的命令,他还真的又去看了一眼。   灯光白亮,卧室空无一物。张景忽然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全身赤裸,第一时间按了墙上的按钮,密不透风的漆黑窗帘立即自动下降。   在窗帘下降时越来越小的缝隙中,明怀鲤清清楚楚地看见,张景走向那个盛满鲜血的浴缸,抱住那个灰白肤色男人的脑袋,非常用力地亲吻着对方的嘴唇……   直到漆黑窗帘隔绝了一切光亮。   明怀鲤震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时间都忘记把嘴里的触手吐出来了,还是谢望潮主动撤出触手,他才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   如果不是怕自己在屋顶上就办了明怀鲤,谢望潮绝不会主动移开触手。但他毕竟是个绅士,是明怀鲤最喜欢的那种温柔绅士,他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可他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咬住明怀鲤的耳垂,趁着明怀鲤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时候,狠狠吮了几下才放开,把那颗耳垂搞得像熟透的樱桃,沉甸甸挂在半空。   明怀鲤还在宕机中,无暇顾及谢望潮揩油的动作,半晌,他终于气若游丝地开口:   “我们回去吧……”   谢望潮立刻抱起他,继续原路返回家中,把他放在床上,用触手摆好四肢,又给他盖上轻薄的夏被。   明怀鲤盯着天花板,任由对方随意摆弄自己,像个听话乖巧、脑袋空空的娃娃。   谢望潮要用尽全力来压制自己体内的欲望。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主动开口:   “现在你知道张景为什么不让我们去他家了。”   明怀鲤平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神志不清念叨着:   “太重口了,明明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一个大学生,现在大学生背地里都这么牛逼吗?”   谢望潮坐在床边,伸出触手摸摸明怀鲤的脸颊,感叹道:   “所以我才觉得,像你这样正常又善良的人类真的很难得,你就是我的稀世珍宝。”   明怀鲤已经对这种程度的情话免疫了,满脑子都是那死尸苍白的脸,和张景凑上去用力亲嘴的沉醉表情,他感觉自己脑子都脏了,想把脑子拿出来洗洗,洗掉刚才看见的一切。   不过,也许是他看错了,那不是尸体,是个正常的人呢?   他转过脸,看向儒雅英俊的谢望潮,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现成的八卦神器吗!   明怀鲤转过身子,目光炯炯看着谢望潮:   “你能不能告诉我,张景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望潮张口正要说,忽然眯了下眼,脸上浮现出笑意:   “我说可以,但是,你得付出点代价。”   明怀鲤条件反射,立马捂住自己下半身:   “太过分的可不行!”   谢望潮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笑容里充满隐形的压迫感:   “原来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啊。”   明怀鲤无法,只好背过身去,比起吃瓜,还是保住贞操更重要,他说:   “算了,睡觉!”   看他真的闭眼睡觉了,谢望潮又抬手撩拨他的额发:   “别啊,你睡不着的,真的不想听八卦吗?”   谢望潮有一把很好的嗓子,听在人耳朵里,仿佛复古时代的黑胶唱片,丝滑顺耳又充满磁性,带着笑意说话时,宛如睡梦里情人充满爱意的耳语。   叫人不得不沉浸其中。   明怀鲤沉浸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我不想付出代价。”   谢望潮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乖,我讲给你听。”   他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抚着明怀鲤的小腹,凑在耳边,用极好听又极亲昵的声线,开始娓娓道来背后的一切。   张景出生在一个情况复杂的豪门家庭,父母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他从小身边除了保姆,只有一个寄住在他家、被他叫做“堂哥”的男孩陪伴。这位堂哥是父亲好友的儿子,因为好友过世变成孤儿,就被父亲带回家里养。   堂哥比张景大三岁,张景很小的时候还觉得堂哥是来分走宠爱的坏蛋,一直和堂哥对着干,堂哥却丝毫不介意,一直温柔宠爱着这个叛逆的弟弟。   直到张景初中时候,开始发育,他却逐渐意识到……自己对男性女性都没有兴趣,只对他的“堂哥”想入非非。   为了测试,一天晚上,他借口淋浴坏了,故意在堂哥洗澡时,闯进卫生间里。   他对“堂哥”的身体起了生理反应。他被这状况吓到,堂哥却像个过来人一般,亲自上手,让他得到了疏解,还告诉他一些生理卫生常识。   可是从那以后,张景就发现自己完蛋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堂哥,想要知道堂哥在做什么,看见堂哥和任何同龄人说话都会陷入疯狂的嫉妒,恨不得把堂哥戳瞎,绑在自己身上,叫他不要和任何人接触。   从初中高中直到大学,张景疯狂地幻想着堂哥,追随着堂哥的步伐。与此同时,他外在却表现得越来越疏远堂哥,甚至很叛逆地对堂哥发脾气,只为了掩饰自己每次见到堂哥时就无限澎湃的心潮。   直到有一天,父亲回家,说要给堂哥说一门好亲事。   张景看见堂哥面色忧郁地从书房出来,见到他,堂哥勉强笑道:   “看来,以后我们要分开了。我要结婚了。”   张景完全无法接受。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买下了这栋别墅,用卑劣的手段给堂哥下毒,将他带到这里。堂哥醒来,他跪在堂哥脚下痛哭流涕,亲吻着堂哥的脚踝与手背,疯狂地抱着他吻他……   可是堂哥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甚至头一次,头一次他在堂哥脸上看到了对他的厌恶和恐惧。头一次,堂哥不再称呼他俩亲昵的小名。头一次,堂哥慌乱中踹开了他。   堂哥说:   “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弟弟看待。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你能不能,退回去,变回我亲爱的弟弟?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啊!”   张景独自流泪一夜,第二天他装作自己想通了,和堂哥道歉,说自己会改,然后把堂哥送回去。   他重新回到弟弟的位置,卑微地看着堂哥和那位千金小姐约会,对别人笑,挽住别人的手……他看见堂哥开始挑选结婚礼服,看见堂哥把他俩一起制作的相册拿出来给未婚妻看,看见堂哥对他敬而远之,眼神惧怕。   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一个悲惨的、没人爱的怪物。可他原本准备这样装一辈子的,只要还能在堂哥身边就好……直到某一天,堂哥为了救路人小孩,被车撞死。   死在婚礼前一天。   张景彻底崩溃了。造化实在弄人,他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堂哥,就为了这么碰巧、这么偶然的事情失去生命,命运究竟为什么如此对待这么好的堂哥?就这么随意吗?生命就是笑话啊!就是笑话!   张景把堂哥的尸体修补完整,想尽办法,把他的尸体偷出来。他从小就有神秘学方面的兴趣,也在网络上接触到一些知识,他决定使用某种禁忌的邪术,来复活他的堂哥。   “所以那个浴缸,就是邪术的一部分。这邪术到最后,会让施术者自我献祭。”   谢望潮最后总结道。   夜已经很深,窗外甚至连星光都不再闪烁,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明怀鲤心潮澎湃。   这个故事,实在是……耸人听闻,却又令他深深触动。   他本以为堂哥会有别的死因,却没想到命运捉弄一个人那样简单,而且这命运一次捉弄了他们两个人,让生命显得那样无足轻重,甚至有点滑稽。   和这命运对比鲜明的,是张景对堂哥坚定的爱。虽然这份爱不被堂哥接受,可张景却愿意不求回报地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来换回堂哥的命。   明明表面看起来是那样阳光活泼的大学生,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儿羞怯与憨傻。   明怀鲤有些同情张景和堂哥,这个故事里甚至没有一个坏人,完全是命运在玩弄所有人而已。   他不由得问:   “那你说,他能成功吗?”   谢望潮轻笑一声,平静地说:   “他所求的对象,是我的某一个同类。那所谓的邪术,是我这同类寻找新鲜食物的手段,所以,你觉得呢?”   明怀鲤眼睛睁大:   “所以他必死无疑?他堂哥呢,能活吗?”   谢望潮:   “当然不能,我的同类之中确实有人具备复活生命的力量,可他求的那一位,却没有这个能力。”   明怀鲤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向谢望潮:   “你……可以吗?”   谢望潮挑眉:   “真是聪明的宝贝啊……我确实可以。”   明怀鲤:   “那,你能去接个单吗?”   谢望潮伸出手指,轻轻抹上明怀鲤的唇瓣,笑得很坏:   “这下,你总得付出点代价了吧?” 第14章 报酬   夜色漆黑,月亮像是一场幻觉,挂在半个窗户之外,只照亮了谢望潮的半边脸颊。   明怀鲤看不清他的表情,嘴角虽然挂着坏笑,但他漆黑的眼眸里有一点儿期待和喜悦的星芒,俊美的脸甚至露出一丝羞涩。   明怀鲤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还是得问出口:   “你想要什么代价啊?”   谢望潮沉默半晌,轻声回答:   “我想要,一个吻。”   明怀鲤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怪物想要的居然只是一个吻吗?   不是和他做哎,也不是如何伺候生殖触手,居然只是……一个吻而已?   干嘛突然这么纯情啊!让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谢望潮又补充说:   “亲在嘴上,法式舌吻的那种,我听说人类之间,这样的吻才代表着结合。”   他的声音如同一条发光的河流,在夜色中静悄悄流淌,爱意满溢。   搞得明怀鲤一时间不知所措。   最后,明怀鲤小心回答:   “这个……我考虑几天再说吧。”   谢望潮:   “嗯,我等你。顺便提醒一句,张景的仪式明天凌晨就要举行了。”   也就是说,明天以后,张景便会白白送命。   明怀鲤心惊不已,他仔细思考,又和谢望潮确认了许多其他信息。   比如,张景使用的血水都是合法从国外血库买来的人血,他没有杀人和伤人,是个正常的好人,只是爱得有点偏执。   又比如,谢望潮到时候可以不吃掉张景,但是复活堂哥有很大可能会失败,毕竟堂哥死太久了。   再比如,那个被张景祭祀召唤来的怪物,实力不如谢望潮,可以对付。   搞清楚了这些,明怀鲤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入睡,梦里都在纠结。   第二天睡醒已经中午了,谢望潮躺在他身边,见他醒了就用触手轻轻拍拍他的嘴唇,轻声说:   “考虑得怎么样了,宝贝?”   明怀鲤避而不言,起身去洗漱。谢望潮失望地叹口气,下楼准备早饭去了。   而明怀鲤刷着牙,透过卫生间的小窗户看出去,恰好是张景家的山墙,长满青绿的爬山虎,也有一扇看不太清的小窗。   他心里,有个计划渐渐成型。也许,这件事不仅对张景来说非常重要,对他自己来说,同样是个机会。   他总不能真的和谢望潮那个怪物一直生活下去吧?   既然如此……他决定冒点险。   吃早饭时,谢望潮和之前一样忙前忙后,时不时用期待的眼神看他,却又欲言又止。   明怀鲤也好好地吃完一顿饭,转移到客厅之后,他端起谢望潮给他泡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开口:   “谢医生,你过来。”   谢望潮本来在收拾厨房,一听这话立刻扔下锅,飞快地生出八根触手,在地上交错滚动爬行,快速来到明怀鲤身边,八根触手一起爬上沙发,铺天盖地的黑红触手冲他挤过来。   触手之上,谢望潮的上半个身子期待地伸过来,双臂不由分说搂住明怀鲤,做好了来一个法式舌吻的准备:   “来了,你想好了吗宝贝?”   明怀鲤镇定自若,伸出一根手指,挡在谢望潮面前,坚定说道:   “我想好了。为了张景的性命,这个单,我们必须要接。不过,报酬的话,我要等事成之后再支付。”   他一边说,一边看进谢望潮的眼睛,显得坦荡无私。   谢望潮顿住,眉头轻微皱起,显然有些不满意。   但明怀鲤很坚定,他接着说:   “你知道的,我们人类都是脆弱的、没有安全感的生物,人类之间很多交易都是先做后付的,这是我们的习惯。你不是说过,会尊重我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刻意带上了一些嗓音的颤抖,睫毛轻颤,眼皮下垂,流露出脆弱又失望的感觉。   谢望潮根本抗拒不了这样的明怀鲤,像滴着水的玻璃器皿,随意一碰就会碎掉,真是太美丽了……他点头答应:   “好,就按你说的来,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索要报酬的。”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这天下午,大卡车再次来到张景家门口,张景再度出现,监督卡车搬运。而明怀鲤和谢望潮也装作游玩回来路过,再次和张景打了招呼。   明怀鲤看着张景活泼开朗的假面,又想起昨天夜里他疯狂亲吻“堂哥”时狰狞痛苦的表情,看得一阵心酸。   他还是很想劝劝张景,于是特意和张景凑过去闲聊,聊着聊着就聊起他和谢望潮了。   张景很羡慕地说:   “你俩感情真好,我能看出来,他看你的眼神真的充满了爱,真好啊,这辈子能找到一个相爱的对象太难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对方啊。”   明怀鲤说:   “其实爱情这种事也就那样,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生命才是一切,生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但是爱情错过了还能有,你说是吧?”   张景却没回答他,只是灿烂地一笑:   “可是有些事情确实比生命还重要啊……再说了你才大我几岁?说话怎么跟老头一样,哈哈。好啦,我去搬东西了。”   张景挥挥手,对他们笑,露出一口白牙,转身去监督干活。   明怀鲤看着他瘦弱的背景欲言又止,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情作为外人的他根本劝不动,也只能叹息一声,和谢望潮往回走去。   两人走了几步,谢望潮就暧昧地靠近明怀鲤脸颊:   “他在看我们。”   明怀鲤回头,一眼看见张景站在那里,满身落寞与孤寂,眼神晦暗不明,仿佛灵魂之上早已落满尘埃。   这个善于伪装的少年人,直到此刻才终于表现出面具下的真实模样。   可一看到明怀鲤回头,他立刻变了脸,下意识地勾起灿烂笑容,双手拢到嘴边,对明怀鲤大叫:   “一定要珍惜他啊!你俩一定要好好的,我才能相信爱情啊!”   相信爱情吗……他真是这么想的吗?   还是说,他其实相信的根本不是爱情呢?堂哥对他可完全没有爱情啊。那是一种非常扭曲、诡异的感情结合体,可那对于张景来说,却是大过他整个生命的感情。   明怀鲤心情复杂地回笑了一下,转过头,看见身边谢望潮那张温柔英俊的脸,忍不住有点恍惚。   谢望潮轻声说:   “我现在确实想留下他的命了,他挺会说话的。”   明怀鲤闻言偏头看过去:   “那能不能不要报酬啊?”   谢望潮弯起眼睛笑着:   “不行。说好的报酬,一定要给,不然……我会自己来取。”   他明明笑得温柔,说话语气也动听,却叫明怀鲤听得后背发凉,胆战心惊地移开视线。   明怀鲤干巴巴说道:   “哦,不过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种会食言的人。”   谢望潮眼眸深黑,盯着明怀鲤的侧脸,黄昏光芒映照,他看见明怀鲤脸上细微的汗毛痕迹,还有那双清澈明媚、总叫他沉醉的眼睛。   可是这双眼睛里,有什么他看不清楚的东西。谢望潮为这一点不确定性而着迷,那是琥珀深处隐藏的□□,他总是欣赏着它,欣赏着明怀鲤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小叛逆。   夜晚如约而至,谢望潮化身触手怪,带着明怀鲤再度爬到邻居家屋顶上。   张景家所有窗户都拉着遮光窗帘,严严实实,从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明怀鲤有点头疼:   “这怎么办?难道我们闯进去吗?”   谢望潮抬起一根触手,灵巧柔软带着黏液,这触手轻轻滑入后门的门缝中,从里面打开房门。   他本身就很清楚这栋别墅的构造,打开的这间屋子是连接厨房的后门,不会惊动里面的人。   两人钻进别墅,明怀鲤又觉得新奇,又有点怕,面前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他不得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同伴,姑且这么称呼吧。   触手怪黑色的躯体完美融入这黑暗的房间,那些不断蠕动变化的肉块连接着粗细不同的触手,上面顶着半个穿西装的男人,男人皮肤很好的脸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光。   这场景……明怀鲤本来想看看同伴找点安慰的,这一眼看得,差点把自己吓一咯噔!什么同伴啊,这可是怪物,黑暗中恐怖程度翻十倍的可怕触手怪啊!   明怀鲤往前走的速度立刻加快不少,谢望潮顶着庞大的触手身躯跟在他后面,时刻预备着保护他的安全。   两人来到楼上主卧室门外。此刻是晚上十一点,主卧室房门关得严严实实,门缝里透出一丝亮光。   明怀鲤趴门上听,里面有一些奇怪的声响传出,像是有人在敲打血肉,发出“砰砰砰”的沉闷声响。   他觉得很怪,从门缝往里看去,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   张景全身赤、裸,正提着一根巨大的骨节,在自己身上狠命捶打!   那砰砰砰的声音,就是他捶打自己身体的声音!他身上已经布满青紫肿胀,鲜血从各种地方不断流出,而他珍惜地把所有鲜血全都用手捧起,送进屋子正中间的浴缸里。   在明怀鲤惊叫出声前,触手再次塞进他嘴里,和上次一样,黏稠、浓郁的香气塞满整个口腔,他眼睛瞪得很大,嘴角不由自主流下唾液。   “别怕宝贝……我在呢。”   磁性安定的声音传来,随即鼻息靠近,谢望潮用舌尖舔舐上他的唇角。   将那些唾液缠绵温柔地,舔了个干净。 第15章 交战   黑暗之中,啧啧水声和房间里砰砰的击打声混在一处,简直让明怀鲤脑袋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谢望潮的亲吻又转到了他那颗红痣上。   明怀鲤浑身战栗,简直要软倒在对方怀里,却还是凭着意志力将他推开,给了他一个警告的凶狠眼神。   屋里露出一线光芒,恰好照亮谢望潮的侧脸。   他伸出鲜红如血的舌尖,故意缓慢地舔过自己嘴角,笑得猖狂肆意,眼里明晃晃的全是欲望。   他低声说:   “收点利息。”   明怀鲤耳朵红透了,脸颊也涌上热度,心底里却有些凉意。这家伙实在是……太缠人了,他不能予取予求,迟早喂肥对方。   他看向屋内。   屋里,张景还在捶打自己,直到全身上下皮肉崩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地变成一团红色人形物体,他终于提不起那根大骨头了,砰一下倒在地上。   明怀鲤吓一跳,以为张景死了,就要冲进屋去,却被谢望潮抓住。   张景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他嗓子颤抖,沙哑又带着哭腔,唱起了晦涩难懂、语调古怪的异国歌谣。   那调子嘶哑难听,有些词语几乎不是人类嗓子所能发出来的,带着极其诡谲的转音,光听着就让人打心底里发冷。   明怀鲤竖起耳朵听着,完全听不明白。谢望潮附在他耳边说:   “这是我们一族的语言,他在唱,恳请全能尊贵的神明降临,帮我复活我的爱人,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生命……”   谢望潮低声念叨时,嘴唇总是时不时触碰到明怀鲤的耳朵,暧昧的热气喷洒开来。   明怀鲤躲避着他,轻声说: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谢望潮凑上来碾磨他的耳垂:   “等。”   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屋里,张景已经唱完了那首歌,正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肚子幅度很小地起伏着,简直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仿佛万物都在黑夜里陷入沉睡一般,连虫鸣鸟叫都不再出现,安静得太奇怪了。   明怀鲤有所感应,猛然抬头看向窗外。   忽然之间,厚重窗帘被一阵风猛烈吹开,“哗啦”几声巨响,所有窗玻璃全部碎裂开来!   玻璃碎片像炸开的烟花,洒落满地,有不少落在张景身上,他微微仰起头来,充满希冀地看出去。   妖风之下,窗帘仿佛发狂的猛兽不断翻滚!   有什么漆黑又浓稠的东西从半空中降临,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阴影,世界仿佛突然缩小。周围响起无数诡异的呓语,窸窸窣窣、琐碎诡谲,窗框上开始往下流淌黑色黏稠的液体……   “来了。”   谢望潮冷静地说。   漆黑黏液从窗户位置流淌下来,很快在地面上堆积起来,一层叠着一层,伴随着狂风、呓语和群魔乱舞的窗帘,这一只怪物,逐渐显出了形体。   明怀鲤眼睛发酸发痛,眼角开始流出酸涩的泪水,但他依旧看得非常认真。   这是他看过的第三只怪物了,果然每一只都完全不一样。   这一只怪物的躯体,是彻底由那些漆黑黏液构成的,仿佛一坨漆黑石油堆积成山的样子,从地板一直堆积到天花板上,又有点像特大号的史莱姆。   那些黏液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也看不出眼睛鼻子之类,完全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感知外界的,黏液还不断从上方往下流淌,整个身子恶臭又潦草。   就,怎么说呢,明怀鲤本来觉得谢望潮的怪物形体很丑,但看多了之后……他觉得大概也许似乎也没那么丑吧。这群怪物个个都是随便长长,审美简直诡异。   此刻,张景满身血迹,艰难爬起来,对着那怪物磕头,嘴里断续地继续唱那首怪物之歌。   从明怀鲤的视角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不断颤抖、激动到乱点的后背和脑袋。明怀鲤心情非常复杂,他回过头问谢望潮:   “好了吗?”   他这边一说话,那边,黏液怪物忽然之间似乎稍稍改变了一下方向。   明明黏液怪物没有任何五官,明怀鲤却感觉到一阵如芒在背的视线,穿透房门传来,叫他浑身汗毛疯狂起立。   不好,被发现了!   “你敢!”   谢望潮猛然喊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事情几乎都是一瞬间发生的。   还没等明怀鲤做出反应,身后一阵劲风猛烈刮过,房门被狠狠劈成碎片!   一根粗壮触手冲着那黏液怪物,狠狠砸了过去,与此同时那黏液怪物也迅速化成一滩黏液从触手之下逃脱,漆黑黏液反过来缠绕触手,战斗开始了!   明怀鲤心脏跳得非常剧烈。这场战斗似乎是因为对方看了他一眼就开启了,但这和他无关,他现在必须要仔细观察。   观察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谢望潮已经彻底抛弃人类皮囊,张开数十根触手站在房间中央,正中间狰狞的血肉身躯上,已经沾满了那些漆黑黏液,而他用触手用吸盘不断撕扯、拉拽,看起来战况很激烈,还有点胶着。   而在两个怪物交战的狭窄房间内,浑身是伤的张景却拖拽着自己,爬进那个放着尸体的浴缸里去了。   这家伙怎么现在直接等死去了?   明怀鲤看来看去,自己挑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贴着墙根爬进房间里去。   两个怪物疯狂交战,触手黏液满天乱飞,各种神奇的攻击手段层出不穷,地上滑溜溜的,全是黏液和血迹,还有各种动物骨头和玻璃碎片、木头碎块……明怀鲤一边爬一边在心里叫苦,这是什么超沉浸式绝地求生现场啊!他不会就交代在这里了吧!   房间里进了一个活人,这似乎让那黏液怪物有所分心,黏液化成的爪牙不断往明怀鲤身上抓来,但都被触手迅速拦下。   明怀鲤发现触手在尽力保护自己,心情有些复杂,但不得不说,确实底气大增,他干脆站起来,猫着腰跑到浴缸旁边去,果然有触手保护没什么事。   浴缸之内,张景正和他的死堂哥抱在一起,闭着眼睛,满脸安详地等死中。   明怀鲤一把抓起他手臂,血腥味直冲鼻子,他大喊:   “快跑!现在跑还来得及!”   张景如梦初醒地睁眼,看见明怀鲤,十分震惊:   “邻居?你怎么在这?”   明怀鲤:   “没时间解释了快跑啊!”   他拽着张景往外拖,张景却抱着堂哥尸体喊:   “我不走!我要让神明复活我的爱人!神明会帮我复活他的……”   明怀鲤:   “你那个神明就快被吃掉了!你先离开这里啊这里快塌了!”   没错,小房间天花板早就裂缝横生,马上就要坍塌了,这就是明怀鲤冲进来的原因,他得救人。   张景抬头一看也不说什么,立刻背起他堂哥的尸体,一起从浴缸爬出来,和明怀鲤一块往外冲。   有触手保驾护航,他们很快便冲出房间,来到走廊上往一楼冲去。   “轰隆隆——”   一阵巨响传来,两人一尸体脚下的走廊尽数碎裂开来,那间房屋变成无数碎石砸落,整个屋顶也逐渐崩裂坍塌!   明怀鲤即将到楼下时一脚踩空,不由得大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触手从远处赶来想帮他,但显然来不及了,下一秒,明怀鲤和张景一起,被坍塌的碎块彻底淹没!   另一边还在交战的触手怪物,猛然间发出极度痛苦的哀嚎声,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震颤不已,周围所有人和动物全都一阵心悸!   那是来自极强大怪物的情绪威压!   在此之前,那触手怪几乎是在挑着黏液怪物玩耍,还在慢慢品尝这黏液怪的滋味,但现在,触手怪几近疯狂!   触手铺天盖地压下,黏液哪怕藏进废墟最深处,依旧被强大的吸盘彻底吸收、清扫干净,触手碾过所有废墟地面,将每一寸黏液都彻底吸入。哪怕黏液试图重组,都被触手怪第一时间迅猛打散又吸收,伴随着一阵阵令人胆寒的吼叫声,黏液怪物被彻底打败!   被打败的怪物,只有被吸收一条路可走。黏液怪物在垂死挣扎之时,将自己的最后一丝黏液变成了自爆体,被吸入触手的那一刻,原地轰然爆炸!   那根粗壮触手被炸断了,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洒落在废墟之上。   而触手怪本体,却仿佛没看见自己受伤一般,疯狂地用其他触手翻开废墟,每一块废墟每一块碎石全部翻开、扔掉……   月光温柔地洒落下来,一视同仁,落在所有废墟之上,也同样落在那只伤心欲绝的触手怪身上。   像是母亲的手,温柔安抚地铺展开来,将那触手怪黑红的躯体照得发亮。   触手怪忙碌着,长出更多触手在废墟中翻找,而触手怪的血肉本体里,不断发出沉闷痛苦的哭声。   那是难以分辨、模糊不清、叫人头痛却又痛彻心扉的诡异声响。   海浪为这声音伴奏,月光安抚着怪物,这场恸哭持续连绵,几乎无穷无尽。   终于,一根触手翻开了废墟。   露出昏迷过去的张景,和他紧紧背着的堂哥尸体。   触手疯狂迅速地搬开周围的巨石和钢筋,没有,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明怀鲤,不见了。   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   他……不见了?   触手怪迷茫而庞大地蹲在地上,哭声停止,安静了好一阵子。   才发现那石块砸穿了停车场,明怀鲤应该落入停车场了。   触手再度深入停车场扫荡一通,一个活人也没有。   触手怪茫然地抬起一根触手,按住自己的脑袋思考起来。   他……是逃跑了吗? 第16章 机车   黑夜静谧地盖在一切事物之上,它平等而公正,它掩盖一切隐秘的谋划,它和月亮合谋,共同沉默不语。   而在沉默的街道上,一辆摩托机车正在飞驰。   机车通体漆黑,点缀着银色喷漆,随着飞驰闪烁成一条一条的银线,宛如街道平地炸开的一道道闪电,带着闷声的轰鸣驰骋着,这是速度的化身。   机车的操控者身段修长,如拔节的竹,半长的头发全都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的五官,身体趴伏在车上,人车一体,变成一头迅猛的野豹,在逃亡之路上狂放地奔跑。   这人正是明怀鲤。他不戴头盔,眯着眼睛,浑身衣衫破烂,到处都有伤痕,可是他眼神极其明亮,嘴角甚至逐渐勾起一丝笑意。   速度本就能带来肾上腺素的飙升,再加上重获自由的喜悦,现在的明怀鲤有点儿释放本性的野,整个人都十分亢奋。   夜风吹在脸上,带来海风咸咸的气息,他不由得对着前方大喊一声:   “啊——!”   他总算是,逃出来了!   今天的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他本来只想着见机行事,却没想到连命运都在帮他。   机车是在手机上租来的,让车主直接开到邻居家停车场放着。他本来打算和谢望潮到现场看看,趁着谢望潮和敌人打架的空档,他想办法跑到停车场去开车跑,却没想到房间会塌,他直接给塌到地下去了!   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啊!老天都看不下去他这个给怪物做媳妇的窝囊样了!   明怀鲤恨不得一路大喊,发泄自己好不容易自由的兴奋,但还是尽力压制,把思维都放在逃跑上。   好在他早就记住了这附近的地图,这次是选定了最合理的路线直接开出去,速度又快又不走弯路,没过多久就能远远看见城市的灯光了。   风中都是自由的气息!太爽了!   等他回到城市,他一定第一时间去报警,寻找那种特殊部门去报警,实在不行他就想办法蹲局子里,这样总不会被抓出去了吧?他就不信社会上没一点克制谢望潮的办法!   明怀鲤想哼歌,于是他张口哼了出来,哼了一会儿猛然发现不对劲。   他怎么哼的是……谢望潮做饭时候经常哼的旋律啊?   他甩甩脑袋,集中注意力看路,心思已经不由自主飘走了。   不知道现在……谢望潮在干嘛?那个触手怪,他到底能不能赢啊?看起来是有胜算的,但是怪物之间的事情谁知道呢,也许黏液怪还有后手也说不定。   他发现,自己内心里是很希望触手怪能活下来的。   他真的,发自内心不愿意看到触手怪死亡,大概是因为黏液怪是吃人的,而触手怪看起来……不那么爱吃人的样子。   只爱……吃他。   啧。这样一想,明怀鲤嘴角和下巴那一片皮肤又有点隐隐作痒。   之前谢望潮舔舐、啃咬那些皮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气息、温度、口水……鲜明又清晰。希望他逃出去之后,能把这些东西彻底忘掉吧。   真是奇怪啊……明怀鲤总是在想,如果谢望潮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俩现在或许早就是甜蜜的一对了。   城市灯火越来越近,明怀鲤心情却越来越怪异,他有点开心,又不是那么开心,简直还有些惆怅。   这个假期发生了太多事情,所有一切颠覆性的画面,都让他大脑像一锅粥似的,什么都想不清楚,搞不明白。   机车开进了城市道路关卡,明怀鲤在平凡的城市街道上驰骋,看着道路两边的路灯、民居、店铺和低矮房屋,他简直想流泪。终于回到人间了啊!他得先找个派出所去报警,就是不太清楚最近的派出所在哪儿……   下一秒,机车忽然出了故障,原地不动了。   明明车轮还在发出愤怒的嗡鸣,在地上摩擦出黑色印子,后方排气管还在吐出黑气,却怎么都前进不了半分!   明怀鲤心跳空了一瞬,他没回头,手上加足马力,试图逃离!   然而不管机车发出多大的轰鸣声,车轮在地上甚至磨出了火星子,都依旧原地不动。   与此同时,某种比黑暗更黑的阴影笼罩上了整个世界。   从不知道哪里来的阴影,在天空之上缓缓移动,仿佛一座巨大的黑色云团,遮蔽了半个天空。   路灯光芒变得绵软无力,什么都照不亮,月色被遮蔽,比黑夜更强烈的黑暗盖上了每一个民居屋顶,每一个店铺门前。   这种场景非常怪异。以一辆停滞在道路中间的机车为中心,前方的城市灯火通明热闹万分,后方却是一片黑暗、完全不透一丝光亮的漆黑物体,正在从半空缓缓往前滑动。   往那辆机车及其操纵者身上,缓缓滑动。   几乎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会觉得可怖至极,是噩梦的化身,是恐怖的具象。它庞大、黑暗,携带着强烈的香甜腥味,偶尔路过路灯时,会闪过一些粗糙的棘皮和血红的弧形物。   明怀鲤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往自己身后看去。   他咽了口口水,借着路灯微小的光芒,他看得很清楚,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当然认识那东西。   那是,巨大到能遮蔽整个天空的触手!   许多根触手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缓慢又沉重地往前。其中一根触手早已细长地卷进机车深处,将机车牢牢困住,无论多大马力都完全无法挣脱!   明怀鲤全身血液都瞬间聚拢回流,面色煞白,大脑剧痛。他没预料到,谢望潮居然来的这么快!   他急中生智,对着那些触手大喊一声:   “你还好吗!”   触手们仿佛停顿了一瞬间,但很快继续前进,所到之处,高一些的树木、路灯、屋顶招牌等等,全都被破坏殆尽,还好现在是夜晚,看起来暂时没伤到人。   明怀鲤怕出事,接着大喊:   “你冲我来,别伤害别人!”   但他看不见那怪物的全貌,怪物也不回应他,两方沉默对峙。   明怀鲤看着那些触手缠绕在一起,扭曲着、移动着,漆黑的棘皮,血红的吸盘内部……突然之间,触手上睁开了无数只巨大的眼睛。   血红的瞳孔,紧紧盯着明怀鲤,数不清的血色眼睛盯着他看。   场景极度掉san,但明怀鲤反而隐约意识到了……怪物在生气。   因为生气,所以迟迟不用触手抓住他带走。又因为生气,也不愿意放他离开,或者直接吞噬他。   这是一种……在期待回应的愤怒。   明怀鲤抬起眼,看向那些血色的、漂浮在空中如同星球的眼睛,他忽然勾起一丝微笑:   “我以为你不会追过来的,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分量这么重。”   先回应期待,稳住它。   “你带我回去吧,我手受伤了,你看。”   双手展开,对着那些眼睛,露出交错纵横的擦伤。这是示弱,也是诱惑,挑起它的控制欲。   “你想怎么样对我都行,但是不要在这里,也别伤害别人好不好?我知道的,你不想给孩子留下坏印象,对吗?”   孩子。一击必杀。   明怀鲤脸上的笑意脆弱而柔软,他轻柔地抚摸上自己的小腹,眼里自然地出现一丝泪花,看起来果真十分的……英雄母亲。   触手停滞在半空中,血色瞳孔一眨不眨,仿佛遍布天际的摄像头,观看着、分析着明怀鲤的表演,怪物的脑回路与人类不同,可错就错在,怪物拥有了人类情感。   怪物对他,拥有着人类的情感,或许可以称之为……爱。   明怀鲤并不确定那是不是怪物的一种模仿,他只能暂且利用一下,先保命要紧。   他展开双手,把自己最脆弱的身躯全部展露在触手面前:   “还不过来吗?”   一根粗壮触手弹了弹,似乎按捺不住。很快,好几根触手变得细长,变成藤蔓一样,带着血色眼珠伸了过来。   那些血色眼珠紧紧盯着明怀鲤的眼睛,似乎在从他眼中找到什么。而明怀鲤并未和它们对视,他只是任由触手将自己拦腰卷起,动作有些粗鲁,却又小心翼翼避开他腰上的伤口。   触手将明怀鲤卷起,高高带到半空之上,放在其他触手堆叠成的平台上。另一根触手还顺便把那辆机车卷起来,跟着一块带走。   触手组成的巨大云层飞快后退撤离,撤出城市,夜晚重归宁静,只留下被折断的树木和不断闪烁的半截路灯。   明怀鲤仿佛坐在直升飞机上,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好靠在一根触手后面,体验感很是新奇。   他不由得对着触手问:   “这就是你的本体吗?真的好大啊!”   触手没有回答,似乎还在生气。明怀鲤坐在一个巨大吸盘上,那吸盘像陨石坑,他恰好坐在边缘那些暗红色凸出的皮肤上,那里触感还挺柔软的,他不由得摸了几下。   下方巨大的触手一阵颤抖,似乎这吸盘边缘挺敏感的。   明怀鲤立刻又摸又抠又捏,从吸盘边缘摸到吸盘里面去,触手仿佛开了震动模式,一直在颤抖。   明怀鲤心里缓慢呼出口气。允许自己这样乱来,看来谢望潮的气也没有那么大,应该很容易就消气了……吧?   他忽然发现谢望潮在往他没见过的地方飞,早已越过了那别墅区,还在飞,不知要到哪里去。什么情况?   “你要带我去哪儿?”   没有回答,海天之间只有他和巨大的怪物,而怪物沉默地前行。 第17章 暖巢   不知忐忑了多久,明怀鲤看到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而他们还在无垠的海上飞行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一路上他想尽办法哄着怪物说话,想要怪物说出到底要去哪里,态度很好地表示自己可以接受惩罚,说情侣之间一定要多多沟通……但是没用,不管他说什么,怪物就是铁了心,一直不回答。   明怀鲤试图爬上怪物最核心的地方去说,但怪物的每根触手都非常粗大,本体简直是一座看不到全貌的血肉之山,他在触手之间爬得累死了,也没能爬到核心,更是完全看不见谢望潮的任何一点儿人皮痕迹。   终于,天色几乎已经大亮时,怪物这场奔袭终于暂时停止,它落到一座小岛上。   这座岛周围氤氲着迷雾,哪怕大晴天也被迷雾遮盖得严严实实,直到怪物靠近,这些迷雾便缓缓自动消散,露出岛屿的全貌。   明怀鲤看过去,这座岛屿不算很大,岛上除了一座石头山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植被没有草坪没有沙滩,全是乱石堆积的岩壁。   怪物不会要在这里把自己解剖吧?这可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啊……明怀鲤害怕了一路,到这里反而微妙地有些松口气,果然怪物还是怪物,自己早在遇到怪物的时候就该死了,只是一直拖到这个时候,死亡终于即将到来了。   怪物的躯体开始缩小,很快就变成了一辆超长卡车那样的大小,触手和血块堆积的躯体也展露出来。它卷着明怀鲤落在岛屿上,放下明怀鲤,又在他身旁放下另外两个人。   明怀鲤一看,那不是昏迷中的张景和他堂哥吗!   当时他被废墟埋起来,看不见张景也听不见回音,还以为对方被砸死了,还难过了一阵。   原来他没死,原来一路上怪物一直带着他俩唉……明怀鲤有点感动了,这怪物是真的会救人啊,他转过脸看向怪物,真诚地说:   “你是不是记住我说的话,要帮张景留住性命?你真好,谢谢你。”   他本以为怪物还会像之前一样不回答,没想到那怪物的血肉深处冒出一句闷闷的:   “跟我走。”   明怀鲤眼睛一亮,能对话了!有进展了!   他立刻跟上去,甚至主动地抓住怪物的一根触手尖尖:   “好,我跟你走。”   怪物挪动着庞大的躯体,又用另外两根触手分别卷起张景和他堂哥,在前面领路,走进岛屿中央的那座巨山。   明怀鲤跟在后面左看右看,发现这座山像是人为堆积起来的,但那些石块巨大的程度,又不像是人,有点类似于金字塔的感觉。   这不会是触手怪堆起来的吧?   这样想着,触手怪已经伸展触手,推开其中某一块巨石,露出里面深邃的洞穴,走了进去。   明怀鲤不是很想进,但他没得选,还是跟了进去。   洞穴很深很长,延伸至地下,内部墙壁和地板都十分平整地用大石头堆好,墙上印刻着诡异神秘的花纹,每隔一段就放着一颗发光的大珠子,疑似夜明珠。   这是精心制造出来的人为产物,仿佛欧洲帝王的神秘墓葬,明怀鲤一路走一路看,竟然有种在逛博物馆的错觉。   很长很长的通道之后,下方骤然开阔起来,明亮灼眼的光线进入视野,让明怀鲤不由得眯着眼睛看出去,随后……他震惊得彻底呆在原地。   眼前是一座极大、极华丽的洞穴。洞穴墙壁和天顶都用光耀无比、散发着莹绿光芒的神秘材质建造而成,光滑如镜,每个角落堆满了奇特的宝石原矿,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发光的夜明珠,各种含着珍珠的大蚌,金银矿石,各色珊瑚……还有无数种明怀鲤见都没见过的宝石,一眼看去闪得他头疼。   洞穴中间,摆放着一张极其华美的大床。   这张床仿佛不是人类制作的,尺寸极大,床上氤氲着神秘的雪白雾气,床脚是用钻石与珍珠堆砌,床沿是云朵一样丝丝缕缕散发冷气的奇特物质,搞得整张床附近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而在另外一个角落,远离床的地方,有一座看起来很结实的囚笼。   许多只恶心恐怖的怪物堆积在一起,挤在狭窄的囚笼中,对着外界狂吼乱叫,但它们的声音都被某种隔膜完全隔绝,根本无法传播到洞穴之内。   触手怪站在洞穴中央,慢慢穿上一层人皮,变回了谢望潮的模样。   这里看起来,倒像是……明怀鲤震惊之余,脑海中出现一个更加震撼的念头。这里不会是……   “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就带你来这里。”   谢望潮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压抑的愤怒和失望,只一句话,就仿佛撕裂了自己的喉咙,从心底里溢出痛苦,浸染了每一个字。   儒雅温和的面具荡然无存,明怀鲤转过头去,下意识后退一步。   此刻的谢望潮,他简直从未见过。   那张俊美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着,漆黑与血红充满那形状极美的眼睛,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皱纹凸起,筋脉在皮肤之下一跳一跳,仿佛无数邪恶念头即将从脸上喷涌而出,但他还在忍耐。   明怀鲤的心一下沉到谷底。看来,他在路上哄了那么久,完全没用,这触手怪还是非常生气。但这至于吗?他只是逃跑未遂而已,抓回来惩罚能理解,为此这么生气就有点奇怪了。   就好像谢望潮真的很爱他似的。   “遇见你以后,我就选定了这个地方,开始制造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望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着,人类的面庞扭曲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触手开始从他腰后、脖颈和腿上长出来,在莹绿色的美丽洞穴里胡乱摆动。   “是什么?”   明怀鲤一边说着,一边克制自己后退的欲望,尽量面对着谢望潮。   可是他只是普通人,光是看着即将失控的触手怪,他就开始头痛欲裂、身体摇摇欲坠,更别提充斥整个山洞的恐怖的威压,那让囚笼中所有怪物都趴伏在地、发出呜咽的威压。   明怀鲤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某种力量给压碎,他努力挺直身体,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已经浸透疯狂的双眼,等待回答。   谢望潮也盯着明怀鲤的眼睛,有一瞬间,他的眼睛变成了正常人类的样子,视线悲伤而柔软。   他嗓音破碎,字字泣血:   “是暖巢,是产房,随便你们人类叫什么……是我们一起,养育我们孩子的地方啊!”   他吞下一声呜咽,触手抬起捂住脸,双眼里流出浓稠的血泪,一行一行蜿蜒地流落下来。   明怀鲤彻底愣住了。   暖巢?   原来……谢望潮真的听进去他当初说的那些话,什么结婚要有房子这种废话,他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做这件事……   明怀鲤不由得看向那张大床,氤氲着甜蜜雪白的雾气,床垫雪白绵软,看起来就很好睡。那是给人睡的地方,是……是给他睡的地方。   那那些囚笼里的怪物,大概会是等他生出孩子后,给孩子喂食用的食物。   明怀鲤感觉喉咙里仿佛堵上了一团棉花,他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谢望潮这家伙是来真的。   触手怪用他的方式给自己准备了房子。   这是真的……很……   谢望潮在无声哭泣,那些血红的泪珠滴落,所有触手全部垂落下去,委顿在地,简直像是死了。   他真的……明明是强大至极的怪物,此刻却显得那么脆弱,像一碰就碎的玻璃雕像。   明怀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说出的却不是他的本意:   “但,但是,暖巢……也不是只有我能用吧?你要是找个别的人生蛋,别人也能用吧……”   他话没说完,一根触手忽然狠狠袭来,紧紧箍住他的脖颈,把他整个人“砰”地按在墙上!   谢望潮抬起脸庞,脸上长出血肉的肉芽,双目灼灼,眼底全是血痕,看起来极度可怖。他紧紧盯着明怀鲤,一步步走过来,眼底神色极其复杂。   是悲伤,是失望,是痛苦,是被背叛的恨,和……难以割舍的爱。   他张开已经变成黑色的嘴唇,轻声说:   “这座暖巢是因你而生的,除了你,我从没想过带别人进来,别人也根本进不来!你以为……呵……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呢,我亲爱的宝贝?”   说到最后几个亲昵的字时,他的声调愈发地轻。   但那根箍住明怀鲤的触手却愈发地重,一副要把他勒死在这里的架势。   明怀鲤脸庞都憋红了,双手抓着触手往下扒拉,谢望潮盯着他这个样子,不知过了多久,触手终于松开了。   明怀鲤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洞穴里弥漫着属于谢望潮的气息,他满满地大口吸入。   他往前一步,带着水汽的眼睛转向谢望潮的脸,微微张开嘴。   谢望潮冰冷地说:   “怎么,又要说那些花言巧语了么?”   明怀鲤踏前一步,仰起脸来,干脆利落地——   吻上那双漆黑的唇瓣。 第18章 眼泪   在荒野中,一道雷电狠狠击中一棵繁茂的大树,将整棵树劈成两半。   这是明怀鲤亲眼见过的最震撼的场面。   而在此刻,在他主动吻上谢望潮唇瓣的这一瞬间。   他以为作为主动方,自己必定不会有太大波澜,却从未想到,这一刻,他自己成了那棵被雷劈成两半的大树。   他的主动权只在开头那一秒钟存在,一秒过后,对方狠狠欺身上来,带着强烈的情绪,轻而易举侵略到他深处,攻击到最底层,彻底夺回一切权力。   那是横流的欲望,是失去缰绳的野狗,是疯狂的复仇。   谢望潮反过来侵略他,用尽浑身解数强烈地攻入他,带着不科学的形态疯狂贴上他,只有嘴唇还不够,根本不够,必须要往上、往下……往所有方向都伸展,撕扯,绽开。   衣服被撕破的哗啦声响,几乎响彻整个洞穴,世界像裂帛一般迅速破碎。   明怀鲤很痛,在让他窒息的满溢的亲吻中,努力找回一点儿声音,拍打着对方:   “够了,够了!我疼……”   然而谢望潮没有回答,只是像一头发了疯的雄狮,数根触手一起爆发,卷裹、缠绕、侵入……明怀鲤惊叫起来,往外拔那些触手,但他只有两只手,触手却有好多根,而且每一根都坚硬如铁,他根本就拽不动……   眼看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要被这只愤怒发狂的猛兽撕成碎片,狂风骤雨一样的贴身亲密之下,他简直动弹不得,眼角全是疼痛逼出的眼泪。   他真的想哭,羞耻、疼痛、后悔和所有一切复杂的情绪集中起来,明怀鲤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放声大哭:   “啊啊啊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好几滴泪珠砸在谢望潮脸上,被他下意识地张口舔掉。   谢望潮毫无章法的动作忽然迟缓下来,他从明怀鲤下巴的红痣上抬起眼睛,那双黑红的瞳仁之中,倒映出哭得满脸眼泪的明怀鲤。   他看起来很痛苦,很难过。   还有刚才的眼泪……是苦涩的,是酸咸的。   谢望潮看着这场景,他忽然意识到……明怀鲤在哭,不管什么原因。   谢望潮不再继续任何动作,他收回了所有触手,又本能地,把已经被撕成碎片的衣服拉扯起来,给明怀鲤搭在身上,帮他遮盖。   可是破布已经破了,没办法遮盖了,只能徒然落在地上。   谢望潮的眼睛,终于彻底变回漆黑的瞳仁,莹绿色的光芒之中,一切都在他眼中展露无疑。   明怀鲤站在墙角,像一只被玩坏的漂亮娃娃。他上半身完全赤、裸,下半身的裤子也破损很多,衣不蔽体。   他双臂垂落,圆润肩膀随着哭泣的节奏一耸一耸,身上皮肤处处都在发红,关节和肚脐的位置,更是红得扎眼。   被吸盘爬过的皮肤,带着深红的墨迹,像一颗颗小小的樱桃挂在全身上下,他现在整个人都像一颗熟透的樱桃,颤巍巍地挂在那里。   可是谢望潮看得见他的脸。   明怀鲤双眼红肿像桃子,满脸都是横流的眼泪,鼻尖红肿,嘴唇更是一塌糊涂地肿着,还破了好几道缝,丝丝血迹合着眼泪流下来,流到红痣周围如同一条淡红的河流。   泪水打湿了樱桃,也打湿了一切视线。谢望潮也想跟着哭,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好痛。   明怀鲤在痛苦,他的眼泪和哭泣,他的抗拒和逃离,都让谢望潮跟着痛苦。   谢望潮伸出人类的一只手,摸上明怀鲤的脸,轻声说:   “我之前还以为你死了。”   明怀鲤边哭边说:   “我这不是……呜……没死吗?”   谢望潮有些怔然。   他忽然想到,对啊,明怀鲤没死,什么事都没有,他应该感到庆幸的。爱人和孩子都没出事,这不是已经够好了吗?   他这样想着,眼神于是温柔下来,手指轻轻抚摸明怀鲤嘴唇破裂的地方,怀着一丝愧疚说道:   “我不该把你弄伤的……”   但他话音陡然一转,手指转而掐住明怀鲤下巴,指尖刚好捏住那颗诱人的红痣,强迫明怀鲤看他的脸。   明怀鲤满眼泪水地看着他,嘴唇微张,脆弱又无助,像被雨打湿的樱桃树叶。他总是显得那样柔顺乖巧,从而……让谢望潮放松警惕。   谢望潮像是毒蛇吐出了信子,用极度诱惑的语气,凑近他的嘴唇,一边说一边摩挲着那鲜红肿胀的唇瓣:   “可是你,也不该逃跑的啊。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养孩子吗?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逃?啊?你说啊,为什么要逃?”   谢望潮越说声音越低,神情却越说越冷厉,说到最后几个字,简直就像是梦中的呢喃了。   可是明怀鲤知道,这不是梦,这要是梦就好了,可这是现实。他要是回答不好,大概小命就要丢在这儿了。   他停顿许久,抽泣着,轻声回答:   “因为我不想……不想爱上你。”   谢望潮眼中猛然闪过一丝亮光,手指也微微放松,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什么意思?”   明怀鲤满眼泪珠,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却说得坚定:   “因为我发现,这些天,我越和你相处,就越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而且,这种喜欢,太超过了。”   话音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谢望潮盯着他看,漆黑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脸,半晌都没有回答。   明怀鲤还在哭,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继续声泪俱下地说:   “我只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意外怀孕,心情就很复杂了,还有点喜欢你,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要怎么在人类社会里生存……可是我没办法不喜欢你啊!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完美吗!呜呜呜……你真的一直都是我的理想型啊……我接受不了我的情感啊……”   谢望潮听着这些,眼眸越来越亮。他虽然很难理解人类感情中的纠结,但他听清楚了,明怀鲤说喜欢他。   而且,这次好像是真的。   他还……主动吻了他的嘴,这在人类之中,确实代表着喜欢。   谢望潮把身上的触手全都收了回去,变成完全的人类形态,也没穿衣服,就这样坦诚相待,站在明怀鲤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擦去明怀鲤的眼泪,语气变得温柔:   “别哭了,我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些,对吗?你还想要回到人类社会中生活,是这样么?”   有人给擦眼泪,明怀鲤顺势就不哭了,他也哭累了,只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对方,像一只等待安慰的可怜小猫。   谢望潮看着这样的爱人,心中再度涌起万般柔情,他不再纠缠其他,只是张开怀抱:   “来。”   明怀鲤顺势柔若无骨但地倒下去,倒在谢望潮怀中,用谢望潮的手臂给自己擦脸。   这一通表演非常消耗精力,他这会儿简直都累困了,正好需要一个怀抱。   谢望潮在他背上轻拍着,低声缱绻地说着:   “对不起宝贝,我不应该生气的,我应该好好和你沟通的。我知道你们人类的情感非常复杂,非常细腻,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们继续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明怀鲤没有回答,他现在身心俱疲,闭着眼睛,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对方身上。   谢望潮还要说什么,两人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   “唔?这里是哪里?你们……”   谢望潮和明怀鲤同时看向那个方向。   张景醒了,正看着这个奇幻的洞穴使劲揉眼睛,又看向面前两个男人……怎么说呢,一醒来就看见两个裸、男抱在一块,实在很有冲击力。   谢望潮没说什么,明怀鲤则站直了,对张景说:   “你醒了啊。”   张景:   “我没死吗?我堂哥怎么也没活……哦对,是突然有另一个怪物闯进来,和我召唤来的怪物打架了?”   看来他都记得,明怀鲤走过来:   “你既然知道你召唤来的是怪物,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召唤呢?”   张景眼睛清澈,转向一边看着堂哥的脸:   “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试看啊。那现在……是不是完全没办法了?那我也只能去陪他了。”   张景四处看看,抓起一个尖锐的宝石,毫不犹豫往自己胸口狠狠扎下!   “哎你别!”   明怀鲤赶紧去拦,旁边也伸过来一根触手,迅猛无比地控制住张景的手腕,不让他伤害自己。   谢望潮走过来,下半身转化成庞大粗壮的无尽触手,直接展露在了张景面前,惊得张景眼睛都瞪圆了。   明怀鲤还以为张景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生怕对方刺激到情绪不稳定的谢望潮,却见张景转过脸,对着他说:   “那个,你老公好酷啊。”   明怀鲤:   “?不是,哥们你……”   谢望潮却立刻大为愉悦,露出笑容:   “我会尝试复活你堂哥。”   他这样说着,又转过脸,一根触手缠绵地卷住明怀鲤的小手指,温柔地说:   “就当是做点好事,给我的宝贝赔罪了。”   明怀鲤白他一眼转身走了,知道他想要夸夸,就不说话。   这触手怪真是又难哄,又矫情! 第19章 复活   听了谢望潮的话,张景忽然一下子给谢望潮跪下,激动万分地磕头:   “求求神仙您救救我堂哥!我堂哥他是个好人,一辈子都在做好事,他真的应该多活几年!您要什么都行,要钱要命什么都行,我全都给您,全都给您!”   谢望潮摇晃着触手: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的宝贝笑一笑。”   然而明怀鲤还在莫名的情绪之中,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走到一边,干脆坐在那张云雾缭绕的大床上。   一坐到床上,他就有种奇妙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某种滋养,疲惫的身子微微发热,仿佛正在回复能量。   谢望潮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有些诧异的样子,便说:   “那张床具有补充体力和疗愈的功效,你躺上去睡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明怀鲤于是躺上去,太舒服了,他只挣扎着看了一眼那边,就意识模糊地睡着了。   谢望潮变成了完全体,把那个堂哥的尸体用触手卷到半空中。   他身上的肉块开始蠕动、堆叠,逐渐形成一道裂缝,里头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触手将堂哥尸体送进裂缝之中,裂缝随之闭合。   张景有点怕他把堂哥吞了,却又不敢说话,只好紧张地盯着看。   那些肉块缓慢蠕动着,触手在周围无穷无尽地挥动舞蹈,一些血色眼眸从肉块上、触手上浮现出来,都是半眯着看向虚空之处。   随后,一道声音不知从哪儿发出来:   “等待吧。”   张景听话地跪着等待,心中怀着希望,虔诚地盯着那些肉块,哪怕自己根本承受不住,多看几眼脑袋就很痛,甚至流鼻血,他也依旧盯着不放,生怕堂哥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   这件事情发展到这里,对张景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他甚至都不用死,他太高兴了,给谢望潮磕的每一个头都是完全真心的。   就这样等啊等,不知过了多久,明怀鲤都睡醒了,仪式还没结束。   明怀鲤醒来还很茫然,看看周围,总觉得自己像是睡在小时候西游记里面的龙宫里,回忆起之前那些事情,他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没力气计较,现在睡了一觉,身上的伤也全都被治好了,他有力气了,这才想到……自己主动亲了谢望潮还不够,居然还差点儿被……   都怪这家伙太难糊弄了!他还说了那些叫人羞耻的话,什么喜欢啊爱啊的,真是从没说过!这谎撒得,越来越圆不起来了啊!   明怀鲤躺在床上看过去。一个巨大的肉块被触手支撑,悬浮在半空中,周围长出数十条张牙舞爪的触手,莹绿色光芒闪耀,触手黑红相间……整个场景看起来十分阴间。   这家伙真能复活人吗?还有他的本体居然那么庞大,几乎占据整个天空,这样强大的怪物,自己真的招惹得起吗?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他也只能靠不断说谎,说更多谎言来维持生计了。   这次逃跑都没成功,那最近他可能没办法逃跑了,得想点别的办法,驱使这怪物带自己回到城市,到时候自己再找人举报,请国家机构来抓才是正经。   明怀鲤爬下床,神清气爽,伤口全都好了。他走向张景,发现张景只是呆坐着,似乎伤势也好了不少,看来整个山洞都具有疗养性。   该说谢望潮不愧是医生吗?点亮了治疗技能啊。   明怀鲤小声问张景:   “人呢?”   张景努嘴:   “在肚子里面。”   明怀鲤大为震撼,这触手怪不会已经把那尸体吃了吧?应该不会吧?   就在两人忐忑不安等待的时候,那边,巨大的肉块忽然强烈蠕动,某个地方甚至凸出一块来,下方支撑的触手也难以保持平衡,整个巨大肉块往旁边倒了下去!   张景立刻冲上去用自己的后背去扛那肉块。   与此同时,明怀鲤也飞速往上冲,试图双手抱住那些肉块,不让它掉下来。   但是肉块还是依靠着触手给站稳了,随即,那些红色眼睛全都看向明怀鲤,肉块之中传出谢望潮的声音:   “宝贝,你刚才是在担心我么?”   明怀鲤:   “……”   他翻了个白眼坐回去,没回答。   很难解释他刚才为什么冲上去了,有那么一瞬间,或许还真有一点儿对谢望潮的担心……但他绝不会承认的。   那些肉块蠕动着,出现一道裂缝。触手从中伸进去,卷起一具身体,拎出来放在地上。   那具身体沾满了黏液,滑溜溜地躺在地上,皮肤状态变得白皙,胸口也恢复了微微的起伏。   张景几乎立刻就扑上去,抱着那人动情地大哭。   而明怀鲤看着这身体,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转过头,谢望潮那些肉块正在迅速缩小,人头和上半身正在显露出来。   谢望潮似乎很累,喘息时胸膛肌肉起伏,肌肉之间带着汗津津的黏液,颇有些雄性魅力。   如果忽略他下半身那些粗壮触手的话。   谢望潮移动着触手,来到明怀鲤身边,整个人伸出双臂搂住明怀鲤:   “好累宝贝,让我靠一下。”   明怀鲤顿了顿,半晌问道:   “他那个手和脚……这是正常的吗?”   谢望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位堂哥的手指和脚趾,变成了细小的触手,正软绵绵地搭在手掌和脚掌上。   非常诡异,非常掉san。   谢望潮却微笑着说:   “是正常的,为了保证他一定能复活,我给他加入了……怎么说呢,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注入了一些我的基因。”   明怀鲤:   “啊?也就是说,他现在其实……变成了怪物?”   谢望潮点头:   “是的,以后他的怪物基因还会打败人类基因,等他快死的时候,他就会成长为一个全新的小怪物,获得漫长的寿命。这算是我给他的小福利了,宝贝你看,我是不是很善良?”   明怀鲤:   “……”   他简直无话可说。   趴在堂哥身上大哭的张景也听到了这话,他含着眼泪看过去,盯着那些细小如手指的触手看。   明怀鲤一阵紧张,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变得十分魔幻了,如果是他自己,想想爱人变成了怪物……太可怕了,他宁愿爱人平静地死掉。   他觉得张景大概率会崩溃,会发疯,甚至会回头来打谢望潮,他都能理解。好好一个人类堂哥变成这样,真不如就让人家入土为安。   就在大家都沉默着的时候,那位堂哥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看周围,下意识地说:   “这里是天堂吗?”   张景如梦初醒,眼泪疯狂流出,他扑上去狂乱地亲吻堂哥的脸,抱起堂哥的手,一根一根亲吻那些触手,颤抖着说:   “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堂哥看着他,被动承受着这些,半晌才问:   “你怎么也来了天堂?你别做傻事啊……”   张景流着泪疯狂摇头:   “不是的哥哥,你没死,你以后再也不会死了,是他们救了你,来,哥哥,我们给他们磕头,给他们磕头……”   堂哥迟钝地转过脸,一眼看见下半身触手的谢望潮,顿时石化了。堂哥生前还是唯物主义者,根本没见过任何怪物,现在一时半会肯定接受不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由他们两个自行解决,明怀鲤拉着谢望潮绕过那张床,来到另一个角落呆着,不去打扰人家。   谢望潮用触手黏黏糊糊地缠着明怀鲤,轻声说:   “宝贝,你放心喜欢我吧,我会一直爱你的。”   明怀鲤无语地扭头: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那些话只是我随便说说的。”   谢望潮却带着宠溺的微笑,凑上来亲吻他的后颈: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感受到了,你是真的快爱上我了,我会继续努力的。宝贝,我拥有无限的时间,等你爱上我。”   明怀鲤摇头:   “可是我们之间始终隔着物种啊……”   就算物种能跨越,也隔着他无数的谎言啊……   谢望潮声音低沉沙哑:   “等你老了,我也把你变成我的同类不就好了?我们共享几千年的寿命,一起在这个宇宙中随意游荡,和孩子一起幸福生活到永远……你不心动吗?”   明怀鲤嘟哝:   “……想那么多。”   他真不知道谢望潮已经想了这么多。就好像人类之间,对方已经把他划到了自己对未来的计划中……   谢望潮又贴上来,触手贴紧他的后颈,低声说着:   “宝贝,我爱你,我爱你……我要说一万遍,直到你也同样爱我。”   明怀鲤心烦意乱,甩开他的触手,走开去看张景那边的情况。   张景已经平静下来,似乎在和堂哥解释,而堂哥脸色非常难看,盯着自己的触手,忽然发疯一般往下拉拽那些触手,还对张景喊叫,间或传来“我宁愿死”“为什么”这些词汇。   正常人果然接受不了怪物吧……明怀鲤想着。   但是堂哥没过多久,也平静了下来,和张景一起过来,对谢望潮磕头道谢。   “谢谢您复活了我,以后我就是您的仆人,会为您赴汤蹈火。”   谢望潮对待外人时,总是显得谦恭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平和又冰冷地说:   “我不需要,你好好珍惜身边人就行。祝你们幸福。”   堂哥怔忪地看向张景,举起双手,十根细软的触手胡乱摇摆:   “你……不嫌弃我这个样子?”   张景坚定点头:   “不会嫌弃的,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直爱你。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体。”   谢望潮瞥一眼明怀鲤,轻声撒娇一样说:   “看看人家。”   明怀鲤看着这一幕,同样有些怔忪。   爱情的力量,真就这么强大吗? 第20章 回去   一切问题都出乎明怀鲤预料地,轻松解决了。   张景和堂哥互相搀扶着走出山洞,明怀鲤和谢望潮跟在后面,出去时谢望潮又给山洞里增加了一重禁制。   外面已经夜深,星空之下,迷雾氤氲在岛屿各处。谢望潮变成触手怪的本体,卷起三个弱小可怜的人类,一起飞了出去。   岛屿重新被迷雾封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明怀鲤望着这一幕,心情说不出的奇妙。   这里是谢望潮为他准备的暖巢,无论如何,永远存在着。   张景家的别墅已经完全成了废墟,警方已经布控了,谢望潮把人放到沙滩上,又和明怀鲤一起回到自家别墅。   明怀鲤去洗澡,谢望潮黏糊糊跟在他身后,又在索吻。   “宝贝,在山洞里,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呢……”   明怀鲤推开一根触手,又推开另一根触手,再推开另另一根触手,终于板着脸回过头来:   “之前说好的报酬,已经给过了,没有了!”   谢望潮现在看起来有点奇怪。那双俊美的黑瞳总是深情又迷恋地盯着明怀鲤,像是总处在有点儿喝醉酒的状态中,面孔光芒四射,笑容柔情似水。   “可是,我想再尝一尝你。”   他连声音都甜蜜了许多。   他应该是相信了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明怀鲤有些不忍直视,这家伙现在不像是触手怪,倒更像是……孔雀开屏怪,在自己面前肆意开屏,无法无天。   明怀鲤径直去洗漱,把卫生间房门狠狠关紧表明态度。   等他洗好出来,浑身还湿漉漉的透着水渍,谢望潮又拎着浴巾和风筒、梳子和湿巾过来,触手卷起这些小物件,对着明怀鲤的脑袋,像是个招揽生意的理发师:   “宝贝,需要做全套头皮护理服务吗?只要一个吻就好。”   明怀鲤立刻抓起浴巾,直接逃跑,谢望潮好几根触手举着零碎物件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地:   “真的不需要吗?我技术很好的,试试吧,一定会让你舒服的,嗯?”   明怀鲤:   “啊啊啊停!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谢望潮停顿了一瞬,盯着他的眼睛看,看着看着又缓缓露出笑容:   “我明白,你不是生气,你只是怕自己爱上我。宝贝,不要压抑自己,想爱就爱!这才是给我们孩子最好的教育不是吗?”   明怀鲤:   “……啊啊啊啊!”   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他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好在谢望潮也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一定要做什么的意思,他玩闹了一会儿就去做饭了。   明怀鲤自己吹干头发,打开手机,发现今天已经收假了,他的直属上司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问他怎么不来上班。   明怀鲤现在有点儿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逃跑再次失败了,好在他靠三寸不烂之舌(舌吻也算)稳住了怪物,那之后呢?   总不能一直被触手怪囚禁在这里吧?工作呢?未来呢?他才二十多岁啊!   明怀鲤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现在这种情况,就连他都很难看到希望。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成为怪物的繁衍工具?   就算怪物现在看上去对他挺好,还挺爱他,但以后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怪物饿了,就把他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明怀鲤越想越难过。   饭桌上,明怀鲤眼圈微红,没什么胃口地吃了一点就要走。   谢望潮却伸出触手抓住他手腕:   “宝贝,回来坐下,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明怀鲤只好回来坐下。   谢望潮看他眼睛,发现有点红肿,不由得凑近:   “怎么哭了?谁欺负我宝贝了?”   明怀鲤躲闪开,不让他看,眼睛却越擦越红。   谢望潮轻声说: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觉得你说得对。”   明怀鲤以退为进:   “我都是胡说的。”   谢望潮:   “你说,如果爱上我,就无法回归正常人类的社会生活,这一点我并不认同。我想让你知道,即使和我在一起,你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所以,我想,是时候回去上班了。”   明怀鲤骤然转过脸来,震惊到张大了嘴,简直有点傻气:   “啊?你说什么?”   谢望潮微笑着,神态温柔又包容,一只手将明怀鲤的手包在手掌心里,很有安全感地握住:   “我是说,我们回去,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像人类一样有工作,有孩子,住在城市里柴米油盐……这样,你愿意吗?”   明怀鲤太惊讶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刚才还因为这件事而难过,现在谢望潮就提出了这个建议,简直是往他心上说啊!   “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明怀鲤雀跃地说着,反手一把抓住谢望潮的手,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摇了好几下,真的很高兴。   谢望潮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和雀跃的神情,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借着两人交握的手一拉,把明怀鲤整个人拉到自己怀里。   “啊……”   明怀鲤还想躲闪,谢望潮捏住他的腰,让他难以动弹,随后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嗅着爱人刚洗完澡的沐浴露香味。   那是他为他精心挑选的沐浴露,是符合他爱好的玫瑰与没药香味,是属于明怀鲤灵魂的独特信息素。   他深深吻住脖颈的皮肤,轻声说:   “那么宝贝……我们要像真正的夫妻那样,开始同居了。我好期待……”   明怀鲤身子一僵。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茬?   确实,要是回到城市里,他和谢望潮等于就是……在其他人眼里是一对情侣,顺理成章肯定是要同居的。   和这种半囚禁的状态不一样,到时候在城市中真就是世俗认定的夫妻生活了,这实在是……   那他的贞操……唉算了,没办法,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   谢望潮这怪物行动力还挺强的,说好搬家,等明怀鲤睡了一觉起来,大中午的,他已经联系好了搬家公司,收拾好了家里的东西,装了一大卡车,就等明怀鲤了。   前面是装满东西的卡车,后面是谢望潮的跑车。谢望潮一边开车,一边对副驾的明怀鲤说:   “我把这边别墅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搬了,还有一些宝宝用品,到时候我们回去再买。你是先去你租的房子那里拿东西,还是直接到我家里,我派人去你家打包?毕竟你是孕妇,不能奔波劳累,还是到我家休息吧。”   明怀鲤赶紧说:   “我还是去我租的房子吧,里面很多东西我不想让别人碰。嗯……我们要不分开住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我再搬到你家去,怎么样?”   谢望潮直勾勾转过脸看他,脸色一下有些沉了:   “你不想跟我同居?”   明怀鲤张了张嘴,他属实不想,但他也属实不敢说出口。   “不是的,我租的房子离我上班的地方近,还有地铁,上班比较方便。”   谢望潮闻言,认真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你上班要紧。”   明怀鲤轻轻呼出一口气,试探道:   “那你答应分开住啦?”   谢望潮却温柔地笑了,笑得非常笃定:   “怎么可能呢宝贝?我知道你很敏感,生怕我不爱你不跟你住了,放心,我住你那边不就好了?”   明怀鲤:   “……”   不是大哥,你自作多情什么呢!谁敏感了,谁怕你不爱我了啊!   他尴尬得赶紧找理由:   “不是,我那边房子就是个普通两室一厅,根本放不下你这些东西啊,而且次卧的床是坏的……你住不惯的!而且而且,你工作的医院应该不在我房子附近,你得开很久的车才行吧,还是算了……”   谢望潮一根触手轻轻攀上明怀鲤的肩膀,给他捏捏肩又捶捶背:   “不要再说了,宝贝。你知道的,无论有多少困难,我都会克服的,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他笑了起来,笑声轻松爽朗,看起来心情很好。   明怀鲤:   “……”   不是,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完全变成恋爱脑了啊!   他那一次逃跑,居然造成了让触手怪更爱他的效果,这简直是万万想不到!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啊!   明怀鲤在心中默默流泪,完全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自己越说,对方越来劲。要么说不愧是怪物呢,脑回路一旦扭曲,那简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顺着说,完全不能跟他讲道理。   于是,在谢望潮的指挥下,豪车停在了明怀鲤的老住宅楼下,卡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老小区外面街道上,由人力开始往里面搬运东西。   明怀鲤生无可恋地看着那些奢侈品箱包、皮具、名表、名酒一箱箱地往家里搬,感觉自己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不然这么多好东西进门,他应该开心才是,怎么满脑袋都是无语呢?   一个和明怀鲤相熟的邻居老太路过,看着这一趟趟搬运的架势,不由得“哎哟”一声,眼神异样地看着明怀鲤:   “小明啊,你这是发什么横财了?”   明怀鲤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望潮就瞬移到他身边,一把搂住他肩膀,在他脸上柔情似水地吻了一下。   谢望潮声音轻柔磁性,对老太弯腰,礼貌说道:   “您好,我是小明的未婚夫,以后我要和小明一起住在这里,请您和邻居们多多关照。”   老太震撼:   “哎哟喂小明,你老公真不错!”   明怀鲤:   “……”   社死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21章 公司   好不容易等到搬家公司都走了,看着和老旧房间格格不入的一堆一堆奢侈品,又看看站在旁边一脸温柔的谢望潮,明怀鲤不由得抬起手,缓缓捂住脸。   ——完了呀!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每天一睁眼就要开始保卫贞操大战,太难了这人生!   他生无可恋地回到自己房间,顺手一指隔壁房间:   “你就住这边吧,我习惯一个人睡了。”   谢望潮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没说,只是笑容灿烂地点头:   “好,我是尊重老婆的好男人。”   他主动开始整理房间,打扫卫生,收拾东西顺带做晚饭,明怀鲤本想出来帮忙的,被他伸出一根触手缠缠绵绵地怼回房间里去了。   谢望潮笑得很开心:   “能亲手打扫我们俩的爱巢,我很幸福,你就好好休息去吧,乖,等会儿我叫你吃晚饭。”   明怀鲤只能退回房间,又不太放心,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怎么回事呢?一个那么巨大、那么可怕的触手怪,现在在这种老旧小区的老式装修房子里,伸出粗壮的触手,到处张牙舞爪地打扫、收拾。   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根触手还能分裂成十多根,把十多条领带全都叠得板板正正放进衣柜里。另一根触手轻松拖动桌椅,在狭窄空间里紧巴巴地装好一座大理石岩板餐桌。另外十多根触手拿着抹布擦桌子的,拿着笤帚扫地的,拿着拖把拖地的……整个房间比菜市场还热闹,明明只有一个人……一个怪物,却干出了热火朝天的架势。   况且这效率可比人类高太多了,看着看着,明怀鲤简直觉得,自己应该给人家打钱。   这可比一般家政的深度清洁都要用心太多了。   见他没关房门,谢望潮转过脸来,主动跟他说话:   “宝贝你别担心了,这里有我,没你的事,你去玩吧。”   明怀鲤欲言又止,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你的工作怎么办?你不是医生吗,应该挺忙的吧?”   谢望潮轻笑一声:   “我明天就会回去上班的。宝贝你要去我的单位看看吗?我听说这也是人类情侣之间必备的流程。”   明怀鲤:   “啊……不用了,我冒昧地问一下啊,你这个医学执照是怎么考的?还有医学知识,临床训练……”   谢望潮知无不言:   “是我自己学习的,你们人类的医学还蛮复杂,我学了整整三个月才算精通,通过了各类考试,在医院里也算是佼佼者。你知道的,我的手比一般人都要稳,还有其他天赋,都很适合这一行。”   明怀鲤有些不信,但他又不是医学专业的,能听到这些也是谢望潮对他不设防,又不能去举报。   他又问: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地球的,又怎么想到要去学医的呢?”   谢望潮触手们的动作不停,他自己转过头来,看着明怀鲤,微微一笑,俊美的唇形勾起非常优美的弧度。   他说:   “这是我想保留到以后的一个小秘密。不过你放心,你会知道的,而且,这些都和你有关。”   明怀鲤皱眉。   谢望潮声音变得磁性又柔情:   “亲爱的,你是我来到这世界的理由,也是我一切行为的动力所在。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有多爱我们的孩子。”   他伸过来一根触手,非常轻柔,拍了拍明怀鲤平坦的小腹,又在上面紧密地贴贴。   好像在和肚子里的蛋打招呼一般,他眯起眼睛,脸上洋溢着凡尘俗世的幸福感。   真像一个普通的幸福男人,如果忽略他腰上长出的数十根触手的话。   明怀鲤被摸着小腹,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你能……感觉到咱们孩子的存在吗?”   谢望潮摇头:   “感受不到,可能孩子还没长出多少组织。我们族群怀孕的时间各自不同,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要多久才能给我回应……也许一个月也许两年都有可能,宝贝你要是感受不到孩子的存在,千万不要难过,都是正常的。”   明怀鲤心说我当然不难过了,这孩子存不存在我还不知道吗?但他表面上还是露出担忧的神色,装作一个操心的孕妈,说道:   “我总是感觉不到胎动什么的,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有问题。不过最开始那一次,我确实感受到了种下种子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我才觉得我一定是怀孕了,怀了我们的孩子。”   他边说,边温柔地抬手,在那根触手旁边抚摸自己的小腹,特意把小腹挺起来,模仿着孕妇摸肚子的样子,脸上露出圣洁的微笑。   他这个样子,明显让谢望潮更加开心了,那根触手自动爬过来缠绕他的手腕。   谢望潮目光深邃,语气梦幻:   “新生,是最神秘、最美好的事情……宇宙中每一次诞生新的生命,都是值得祝福的幸福之事,尤其是和心爱的人共同孕育生命……宝贝,我觉得我真是太幸运了,能拥有你,拥有我们的孩子,我好感恩,也好幸福。”   明怀鲤继续圣洁美好地笑着,摸着小腹,缓缓退回房间,关门。   门一关,他脸立刻皱成一坨苦瓜。   不是吧,这怪物什么时候学了这些心灵鸡汤,刚才那些话尬得他整个人都发汗了,简直想脚趾抠地抠出一套大别墅!   这谎真是,越撒越难以言喻了……他刚才抚摸肚子的动作都变得熟练了,救命啊!   但当然,没有人能够救他。明怀鲤忐忑地度过第一个夜晚,连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守门,还好,谢望潮还挺君子的,说好分开睡就分开睡,没有打扰他。   明怀鲤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触手,没有生蛋,连梦都是舒服的。   第二天一大早,明怀鲤按掉闹钟醒来,还在迷糊中,没想起家里有别人,习惯性什么都没穿地走出房间,去卫生间洗漱。   一开房门。   谢望潮轮廓分明的帅脸,近在咫尺,差点直接怼到他脸上。   “啊啊啊!”   “砰”的一声,明怀鲤狠狠甩上房门,手都吓麻了,不停甩手呼气。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开门贴脸杀啊这是!这家伙脸怎么贴在门上啊!   房门外传来谢望潮担忧的声音:   “宝贝怎么了?是吓到你了吗?”   明怀鲤甩着手,急躁又带点埋怨:   “你大早上的,贴着门贴那么近干嘛,好吓人!”   谢望潮谦恭回答:   “我在帮你守门啊,昨晚守了一晚上的,你放心,你和孩子绝对安全。”   明怀鲤大为震撼: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昨晚就这个姿势,贴在门上一整晚?”   谢望潮理所当然:   “是的,搬到一个新的地方,我必须要确保你们的安全,这是我们族群的习惯。”   明怀鲤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整个人都濒临崩溃!   一晚上,这个家伙就这样把脸贴在门上瞪着他睡觉!太恐怖了啊啊啊!   他简直要疯,这怪物的生活习惯太吓人了,物种不同真的没办法同居啊啊啊啊!   “不行,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太吓人了!”   明怀鲤隔着门,好说歹说,半天才勉强说服谢望潮,让他放弃这种所谓的守护。   谢望潮退而求其次,表示会在隔壁房间每天晚上守护他,明怀鲤也只能同意,反正对方在另外的房间干什么他也管不着,只要别出现在他面前就行。   沟通结束后,明怀鲤穿好外出的衣服,出来一起吃了丰盛的早餐。当然是明怀鲤大口吃,谢望潮在旁边伺候夹菜和宠溺盯人,把明怀鲤看得又是满身鸡皮疙瘩。   吃完早餐,明怀鲤又花半天口舌,拒绝了谢望潮开跑车送他上班的提议,自己走去坐地铁。   反正地铁十分钟到公司,他才不想让谢望潮开一辆豪车过去,给所有同事看自己的隐私,变成公司的现眼包。   而且……他现在觉得上班简直就是救赎,至少上班的时候,没有谢望潮在旁边,太轻松了好不好!   如果上班的时候没有讨厌的上司就更好了。   明怀鲤一到公司,顶头上司陈鑫鹏就横眉怒目地过来,到他面前狠狠拍桌子:   “你到底哪儿去了?放个假完全不见人就算了,都收假两天了你今天才回来?是不是不想要这工作了啊?”   明怀鲤早就习惯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上司了,也不跟他说什么,只是说:   “我会去补假的,有紧急事项的话我现在就做。”   陈鑫鹏还是夹枪带棒说了好几句,布置了新的任务,这才转身走了。   明怀鲤开电脑,准备工作,也没在意这些小问题。都是和触手怪同居的人了,这点事算什么,他完全没放心上。   公司大门口,王总经理正往屋里走,陈鑫鹏立刻凑上去,谄媚地跟领导套近乎去了。   结果……他才刚走到王总身边,啤酒肚上挂着的皮带扣子,突然“咔哒”一声响。   当着王总和许多其他高管、同事的面,陈鑫鹏的西装裤子掉在地上,露出底下的粉色花裤衩。   “哟……没想到小陈你挺有童趣的啊。”   王总看着那卡通裤衩,很无语的笑了一下。   陈鑫鹏:   “……不是,王总,您别看!”   他提起裤子,蹒跚着双腿向厕所飞奔而去,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总和其他同事都忍不住笑起来,整个公司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明怀鲤看到了一切。   他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一根细小的触手,解开了陈鑫鹏的皮带扣,那根触手还在陈鑫鹏屁股上打了一下。   等陈鑫鹏跑了,那根触手就从半空飞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地胡乱扭动,仿佛在等待他的夸奖。   这不是谢望潮,还能是谁? 第22章 便当   一切显而易见,明怀鲤简直无语了,他隔空一抓,将那根触手抓在手中。   旁边有个同事笑着说:   “小明你在干嘛?抓空气啊?”   明怀鲤于是确认,同事们应该都看不见这根触手,又是谢望潮那些诡异的能力在作祟,这家伙就是只想让他看到!   他捏着触手坐回座位上,把触手放在文件夹上,皱着眉头看它。   这根触手上黑下红,几乎没有吸盘,很小很细,只有人的小臂那么长,还卷成一个小卷儿,放在本子上就规规矩矩一动不动了,仿佛一个精致漂亮的粘土手办。   明怀鲤盯着它,简直又气又好笑。这个谢望潮他到底想干嘛!不是说好了自己上班的时候,不允许对方来探班吗!   这个时候,明怀鲤手机响了,一看是谢望潮发来的微信。   谢望潮:【宝贝,你不喜欢我送给你的小触手吗?】   明怀鲤愤怒打字:【不是说好的不许来我工作的地方探班吗!】   谢望潮:【可是小触手只是一个挂件,用来保护你安全的,我本人又没去探班啊。再说了,我必须通过小触手看到你,否则我不可能安心工作的。】   明怀鲤:【但是你也没跟我说你要用这个监视我啊!】   谢望潮:【哦?宝贝,这从来都不是监视,这是关怀。】   明怀鲤:【你把它弄走,不然我就扔了它!】   谢望潮:【那……好吧。】   明怀鲤看向小触手,那根小触手站了起来,对着明怀鲤,像个人一样抬起尖端,深深弯下去,好像在对他鞠躬。   明怀鲤瞪着它,虽然这小东西挺可爱,但他真的接受不来。   小触手飞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绕着明怀鲤飞了一圈,很可爱地又弯曲几下尾巴,这才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飞了出去。   明怀鲤看着窗户缝隙,发现它是真飞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在手机上打字:   【还算你识相。好了,我工作了,你也好好工作!】   谢望潮秒回:【知道了。顺便,小触手很难过。】   明怀鲤一顿:【它难过什么?】   谢望潮:【它失去了被分裂出来的第一使命,已经被我分出来,就不能回到我身体上了,它从此以后只能在城市里当一个流浪儿童触手,没有多少力量,也不能做任何事情,比虫子都不如……】   明怀鲤看得心里一跳。不会吧?这家伙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小触手真有那么可怜?应该……不至于吧?   他问:【你就不能把它收回你的身体吗?】   谢望潮:【不能,除非我把它吃了。但是,它是拥有一点儿独立意志的,我吃它就等于是杀了它。】   明怀鲤:【你这人……干嘛不早告诉我?】   谢望潮:【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太多关于我的事情,所以就没说。再说了,对你来说难道不是隐私更重要吗?一根小触手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呢……没关系的,它的感受和我相连,我也能感觉到同样的难过,不过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宝贝你好好工作吧……】   明怀鲤没有打字了,他抬头看着窗户缝隙,陷入沉思。   虽然这个谢望潮大概率是在胡诌,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明怀鲤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他坚持不懈去孤儿院,就是因为看不得孤儿们可怜兮兮的眼神。如今再告诉他,其实触手也有同样的难过,他一下就激起了……同情心。   没办法了,他呼出口气,又打字:【那你叫它回来吧。】   谢望潮:【!!!宝贝你说真的???让它留在你身边吗?那它得多高兴啊!】   明怀鲤:【别废话了,进来吧。不过不许影响我工作,除非是我同意,否则也不能随便欺负我的上司和同事,知道吗?】   谢望潮喜滋滋:【嗯嗯知道啦!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完全不舍得让我的触手难过,你就是不舍得我难过吧!又感受到了宝贝对我的爱~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明怀鲤还在看手机消息,都没注意到,那根小触手已经迅速飞回他的工位,整个儿乖巧地趴在了他电脑屏幕下方,上面还睁开一只血红的小眼睛,对着他眨巴眨巴,尾巴尖儿一摇一摇。   仿佛现在流行的那种迷你小宠物……明怀鲤看一眼小触手,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以这样想!这可是恐怖大怪物的触手,哪里来的小宠物!   为了转移注意力,明怀鲤立刻投入工作。出神地做了一上午的设计,他一低头,发现那只小触手已经卷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好像……睡着了?   明怀鲤轻轻用手指尖戳戳它,一团触手依旧卷得像个蚊香盘,完全不动,那只小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唉……真是,好烦啊。   明怀鲤一边想着,一边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盖在那团小触手身上。   空调房睡觉不盖被子,不怕着凉啊!   中午吃饭,明怀鲤拿出谢望潮给他做的便当盒,热过之后打开,旁边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哇哦”惊叹声。   便当盒一共三层,最上层是两样炒菜,中间是米饭和小紫薯,底层是餐后水果和小蛋糕。每一层都用不同材料摆成心形,顶上是心形煎蛋,中间是心形火腿片,底层是心形圣女果,营养丰富摆盘好看,怎一个精致了得!   一个同事凑过来激动道:   “哇小明,你这个便当是你那位男朋友做的吗?这也太精美了吧!”   另外几个同事:   “啊啊啊?小明的男朋友!天啊什么八卦快给我们听听!”   “就是假期小明说去约会的那个呀!没想到小明喜欢贤惠型的,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小明会喜欢猛男那种呢!”   “说不定又是猛男又贤惠呢,小明你也太会挑男人了,快给姐妹们说一下秘籍,我立刻跟着学!”   同事们闹哄哄七嘴八舌,说得明怀鲤脸都红了,低声说:   “你们也太夸张了……”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吃饭,看着那些精心制作的心形,他有点儿不忍心下口,把所有小心心放到最后吃。   不得不说……谢望潮,大概在普通人看来,确实是很好的对象了吧,排除他不是人这一点。   哦不对,还得排除他非要让自己生蛋这一点。正常男人有几个能接受自己怀孕生蛋,再孵出来怪物的?   物种不同,还是别谈恋爱最好……明怀鲤这样想着,不由得瞥到盖着纸巾在睡觉的小触手,心情不知为什么,有些低落。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明怀鲤稍微加了会儿班,正要收拾东西出门时,总经理王总和陈鑫鹏一起走过来。   陈鑫鹏点头哈腰:   “好好好,这件事我一定办妥,我现在就去……”   王总看到部门里仅剩的几个人,皱了皱眉,点名明怀鲤:   “你跟小陈一起走一趟客户那儿吧。”   明怀鲤:   “啊?可是我是设计……”   陈鑫鹏:   “没事,只是去走个流程,有个客户需要我们当面核对一下合同细则,你去就跑跑腿,算加班补助的。”   王总:   “嗯,三倍补助。”   明怀鲤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和陈鑫鹏一起出去。   他一走,那只小触手也立刻飞起来,直接落到他肩膀上坐着。   紧接着谢望潮的消息就发来了:   【宝贝你要去哪里?去多久?去干什么?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还爱我吗?】   明怀鲤手机响个不停,陈鑫鹏都好奇看过来了,他赶紧回复:   【就是去跟领导出个差,今晚肯定能回去。】   谢望潮发来一连串哭泣表情。   明怀鲤没再回了。   坐进陈鑫鹏的车里,明怀鲤不由得想起之前,谢望潮还装成人类的时候,和自己发消息那叫一个官方又客气,常常让明怀鲤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年轻人。   好了,现在好了,不仅不是年轻人,连人都不是了,却变得特别、特别、特别黏人了,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明怀鲤觉得比起自己,现在这样又粘人又情绪不稳定的谢望潮,才更像个激素不对的孕妇,这蛋就应该让谢望潮来生!   也不知道谢望潮这种怪物,能不能怀孕……   他想着荒谬的心事,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天都黑了,陈鑫鹏的车子开到了郊区,周边开始出现大量的农田。   明怀鲤问:   “怎么去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陈鑫鹏回答:   “这个客户是开厂子的,工厂不都是这种地方吗?再说这都是咱们的老客户了,合作长达五年,没一点问题,放心吧。”   等到了那个所谓工厂外面,陈鑫鹏车子停下,招呼明怀鲤下车。   外面黑漆漆的,这个工厂也毫无人烟,黑暗笼罩着庞大的铁皮建筑物,仿佛蹲伏在地上的猛兽。   工厂卷闸门大开着,仿佛猛兽吃人的大嘴。陈鑫鹏率先走了进去,明怀鲤也没犹豫,跟着进去了。   进入工厂,陈鑫鹏大喊:   “朱老板!我们来了,请您出来核对一下合同!”   整个工厂明明黑漆漆的,什么人都没有,陈鑫鹏却像是知道些什么,带着明怀鲤继续往里面走去,还大声吆喝着那位朱老板。   明怀鲤没走几步,就原地站住了。他感觉到一阵腥臭的风从上空吹过,就好像有什么怪物正从上空飞下来,来到他面前。   但工厂里实在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腥臭的风,就像……某种怪物的呼吸。   陈鑫鹏和他的手机灯光,一闪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面前的黑暗之中,忽然间幽幽地亮起几点诡异的绿光,有什么东西呼哧呼哧喘着气,往他面前凑近。   怎么说呢,明怀鲤有些意外,又有些麻木。   不就是怪物吗?他见多了,能怎么办,躺平等着被救呗。   他张口,平淡地说:   “喂,你再不来,就没老婆了。” 第23章 小触手   明怀鲤刚说完,身边就一阵劲风袭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但手臂上还是火辣辣地疼了一下,应该是被什么抓了一把。   “噢!”   明怀鲤握紧手臂,还没来得及往来的方向跑,就感觉自己双腿猛然被什么东西卷起,整个人被倒吊着提了起来,脑袋猛然充血。   那卷着他的东西用一股大力猛然一甩。   他被甩到很远的地方,呼呼的一阵风过去,他撞在了一堵铁皮墙上,后背撞得生疼,不由得发出痛呼:   “啊……你不知道轻点啊!”   前方已经传来噼里啪啦设备倒塌的声响,还有怪物的吼叫和触手狠狠抽鞭子的声响,明显是两个巨大的怪物已经打在了一起。   明怀鲤当然能感觉到,刚才卷住他双腿的就是一根粗壮触手,不是触手怪谢望潮,还能是谁?   他骂了一句就赶紧检查自己,发现还好没受什么伤,随即就沿着墙面到处摸索出口,但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在哪儿。   他掏兜,手机早就摔不见了,也没东西可以打光,他只好眯着眼睛,从铁皮墙面的缝隙里借着光找线索……   “轰隆”一声巨响,那边两个怪物打得激烈不已,似乎把很大的水桶摔翻了,又是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黏稠的液体流淌了出来,整个空间立刻充斥起刺鼻的油味儿。   明怀鲤心里猛然突突地跳,不会吧?不会是柴油或者石油吧?   他陡然大喊:   “快逃,这里要爆炸了!”   但怪物的吼叫声根本没有颓势,触手挥动带起的风声也依旧猛烈,两边似乎依旧打得不可开交,也根本找不到门出去!   明怀鲤随手抓起一根钢管之类的东西,开始冲着铁皮墙面猛砸!得砸出一个缺口!   “哐当”“轰隆”“嗷呜”……各种杂乱的噪声充斥交融在一起,明怀鲤大脑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要寄在这里了……都怪谢望潮,他人都能进来,怎么不知道开个口子啊!   明怀鲤砸墙的动作忽然一顿。   等等,如果谢望潮进来的话,应该是要开口子才对的。就像之前,在别墅里救张景,谢望潮都是先把门砸开再进去的。   那如果现在整个工厂依旧是铁板一块,黑得一点光都没有,那……谢望潮是从哪里进来的?   还是说,其实谢望潮根本就没进来?   明怀鲤忽然被某种可能性击中,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双手微微颤抖。   如果谢望潮没有来,那么现在,和这个怪物战斗的触手……是谁?   是在他电脑桌上盖着纸巾睡觉的那一小团啊!   明怀鲤嘴唇发抖,意识到这一点时,血液猛然冲上头顶,他浑身都被怒火彻底淹没。   这怎么可以!那根触手,它还那么小啊!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提着钢管,往两个怪物交战的方向冲去!   脚底下踩着泥泞刺鼻的油,不停撞上各种钢铁,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而明怀鲤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只一心往前冲!   他甚至连敌人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那怪物似乎是一只庞大的四足动物,正咬着什么东西来回甩头。   明怀鲤提着钢管对准怪物柱子一样粗壮的腿,狠狠砸下去!   “吼!”   怪物发出吼声,嘴里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明怀鲤身边。   厂子铁皮早就被打破了,一些光线隐约投进来,照在那东西的尾部。明怀鲤看得十分清楚,那半黑半红的触手尾端,光滑柔嫩,没有吸盘,仿佛大树新生的枝桠,简直没有攻击性。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根触手便跳起来,飞快地冲向明怀鲤,卷起他的腰往旁边一甩。   明怀鲤大叫:   “一起打啊!”   但他的叫声不起作用,那根柔嫩的新生触手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把他扔得越远越好。   明怀鲤落在最角落处,爬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一切映入眼帘。   那根粗壮触手正在拼尽全力地抽打敌人。对方是一只野猪模样长着巨大獠牙的怪物,屡次张开大嘴啃咬触手,而触手弹跳着、躲避着,冲着野猪的要害处拼命攻击,丝毫不顾自身安全,奋不顾身地一次又一次冲上去……   明怀鲤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看不清了。他抬手一摸,摸到一手的水渍,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野猪咬断了触手的尾巴,触手到处都是伤痕,处处都流出鲜红的血,可它依旧在往上冲,仿佛没有痛觉。   明怀鲤哭着提起什么,继续砸墙,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小触手这样努力都是为了救他,他也得救出自己。   野猪大概是被攻击到要害,发出哀嚎,在地上乱跳,整个地面都砰砰作响,某个地方擦出了一点儿火星子。   火星落在了那些油渍上,瞬间燃烧起来!   明怀鲤加快砸墙的动作,回头大叫:   “快逃!”   就在这时。   火光跳跃,某处的铁皮墙被一阵大力狠狠砸开!   金黄的火焰光芒瞬间倾泻满地,而从那砸开的缺口处,数根极其粗壮的触手猛然闯入!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那些带着巨大吸盘的,有两三人粗的触手精准控制住野猪的全部动作,随后吸盘张开,露出尖锐利齿,狠狠贴上野猪的皮肉!   野猪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不断滚动跳跃,试图逃脱,但所有触手牢牢按住它,它完全无法逃开,只能被动承受这些恐怖触手的啃咬、吸收和鞭笞!   在无尽火焰和冰冷黑铁的工厂里,黑红的触手被火焰舔舐,却完全无动于衷,只顾惩罚和吸收那只野猪,两者在满地火焰中扭曲弹动,完全是一边倒的战斗。   明怀鲤终于看清楚,那根柔软的小触手拖着断裂的半截身体退出了战斗,他这才放下心来,从缺口处爬出去。   到了外面,视野终于清晰。   他看到,谢望潮那让人恶心的、极度庞大的血肉躯体站在工厂旁边,几乎和那座工厂一样大了,数根触手正在翘起这建筑物的顶层,似乎想要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   明怀鲤往外跑,边跑边回头看。   忽然之间,工厂里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   里面爆炸了!   火光冲天,整个建筑完全炸开,四分五裂,无数被火焰裹挟的碎块飞向四面八方,场景极其惨烈。   爆燃的火焰冲向旁边巨大的触手怪,整个触手怪所有触手齐齐往后一缩,从工厂里撤出。   这是……什么情况?   明怀鲤停在原地,感受着热浪拂面,他的位置不会被火焰烧到,但能看清楚前面的情况。   只见谢望潮从工厂迅速撤出,触手乱舞,血肉躯体迅速缩小,触手也全都缩小,很快就变成大概两米多高的平常样子,血肉上有一大块黑色的破洞。   而那个所谓的工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月光下燃烧着金黑色的火焰,崎岖不平的钢铁装置全部作废。   不过,废墟之中没有那只野猪的痕迹,也没有其他东西的痕迹。   明怀鲤看来看去,心里越来越凉。   谢望潮触手怪移动着那些血肉碎块堆积的身体,用十多根触手飞快地走过来,迅速来到明怀鲤面前,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   “你没事吧?”   他一边伸出一根触手,对明怀鲤做全身检查,一边变出自己人类的上半身,满脸担忧:   “外伤还好,内伤呢?你有没有想要吐血或者头痛?”   明怀鲤半天没有回答,视线盯着谢望潮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很明显的黑色大洞,还在汩汩往外流出红色近黑的血。   但谢望潮却一直在看他,问他,仿佛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根本没在意自己的伤势。   见明怀鲤看他胸口,谢望潮这才低头看自己,随即抬头,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宝贝,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点伤没关系的,很快就好了。”   明怀鲤又往他身后看看。没有那根柔软细腻的小触手。   他眼睛里又有泪水打转,布满烟灰的脸干涩紧绷,眼泪流过时带着酸涩和疼痛。   他说:   “小触手……它怎么了?”   谢望潮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那根小触手吗?它……它被我吸收了。”   明怀鲤流着泪看向他,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   谢望潮心里又软又疼,伸出触手去摸明怀鲤脸上的泪珠,却被明怀鲤偏头躲开。   谢望潮低声解释:   “当时它受了重伤,如果我不吸收掉它,它也只会死在那里。你不是说讨厌这种小触手吗,怎么现在还哭了,没事的,别难过宝贝……”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错事,越说声音越低,底气逐渐不足。   明怀鲤没有说话,看着伸过来摸他脸的那根触手,这触手上也凹凸不平带着被火烧到的伤痕,看起来非常可怜。   谢望潮低声又说:   “都怪我来晚了。其实这只怪物并不难对付,只是小触手本身没有多少力量。不过,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而生的,现在这样也是它自愿的。”   明怀鲤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木然。   谢望潮又说:   “你要是喜欢小触手,我每天都给你分裂一个陪你上班,好不好?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我还活着……”   明怀鲤忽然用力摇头:   “不要,不要再弄出来了,不要!”   谢望潮立刻不说话了,一时间连触手都不敢乱动。   但……明怀鲤忽然捞起他的一根触手,放在嘴边。   他珍重又坚决地,把触手反过来,亲吻了一下它柔软的尖端。   随即,他抬起头,乱七八糟的脏污脸庞上,露出一个破碎的笑:   “这是给它的,谢谢它曾经存在过。” 第24章 回家   那一瞬间,谢望潮觉得触手尖端有着细微的电流,通过那触手一直钻入他人类的心脏深处,有种扭曲又痛苦的愉悦感。   谢望潮那根被亲吻的触手不由得缠绕上明怀鲤的脸庞,他轻声说:   “宝贝,你好美。”   明怀鲤收起笑容,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说:   “我们回家吧。”   谢望潮心脏又狠狠跳动起来,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居然能让他如此……愉悦。   他很爱这几个字,于是重复了两遍:   “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是我们两个,一起,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谢望潮抱着明怀鲤,借着黑暗掩映,一路从上空飞回他们家。明怀鲤全程很安静,躺在触手堆里不说话,谢望潮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谢望潮其实刚才有一个紧急手术,他正在医院手术台上时,就通过那根触手感受到明怀鲤的状况,也通过触手听见了明怀鲤的话。   但当时他又不能随便离开,他只好迷惑了其他人,直接变成触手形态飞快操作,才迅速完成手术,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这才来晚了。   谢望潮还说,小触手充满着保护明怀鲤的心意,保护他就是小触手的使命,所以小触手被吸收的时候是开心的,他能感觉到。   明怀鲤静静听着这些,不发一言,脸上神色空茫。   两人回到家。大理石桌上摆着早已冷掉的晚饭,谢望潮张罗着要去热一下,明怀鲤看了看说:   “不用了,我累了,我要去洗澡睡觉了。”   谢望潮抱歉地看着他,似乎对于自己没有照顾好明怀鲤而十分愧疚,跟在他后面殷勤说着:   “要不我帮你洗澡?”   明怀鲤拒绝了,他是真的累了,不想再和谢望潮在这斗智斗勇。   走进他熟悉的狭窄浴室,他打开莲蓬头,让热水冲刷着脸庞和身体,背部的酸痛逐渐平息下来。他很快洗完澡,走出浴室,就发现谢望潮已经热好了两个简单的菜,米饭摆在一边。   谢望潮还是下半身触手的形态,身上那个破洞触目惊心,凝固着一大块血痂。他转过身,非要隔空把一双筷子递到明怀鲤手中:   “吃饭要规律,一定要吃晚饭,对孩子好。”   明怀鲤看着他身上的破洞,抿了抿嘴,到底是没忍心,坐了下来。   谢望潮立刻喜出望外,赶紧坐在他身边,帮他夹菜,给他碗里堆起来一座小山。   明怀鲤低头扒饭,吃完了一碗,他抬起头,发现谢望潮正支着下巴看他。   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里,此刻只有明显又纯粹的爱意。   明怀鲤想了想,看向谢望潮的腹部:   “你这个伤口,要怎么办?”   谢望潮跟着看过去,平静道:   “这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伤,我吃点东西就好了。今天吃的野猪大概很快就能修复好……”   他这样说着,忽然间眼神闪过一丝狡黠:   “不过,如果宝贝能帮帮我,那会好的更快。”   明怀鲤:   “怎么帮?”   谢望潮似乎在权衡和算计,顺手捞过明怀鲤的一只手臂,放在那块腹部上方,说道:   “宝贝你摸摸。”   明怀鲤摸了摸,摸到血痂,手指不由得一缩。   谢望潮嘴角勾起笑:   “宝贝手好软啊。你抱抱我,好得更快。”   明怀鲤已经猜到他在搞什么名堂了,但……看在人家今天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份上,他也就把拒绝的话咽下去,伸开双手,勉勉强强地抱了一下。   谢望潮整个人扑了过来。   像是一只品种奇特的大狗,他不仅张开双臂,还张开了好几根触手,和人类的双臂一起牢牢扒住明怀鲤的身体,整张脸全都埋在明怀鲤肩膀上,狠狠闻着他刚洗过澡的清香颈项。   谢望潮浑身都放松下来,触手都软趴趴地搭在明怀鲤背上,将他整个人圈住,往自己怀里更紧密地塞。   明怀鲤感觉自己都要被塞进那个腹部破洞里了,手都碰到血痂了,连忙叫停:   “别挤了别挤了!要把你伤口挤到了!”   谢望潮却在他耳畔,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压抑的欲望和灼热的气息,低声说着:   “我有时候真想把你塞到我身体里去。”   明怀鲤:   “……别想!”   什么塞进身体……这真的不是在暗示吗……   这什么人,不对,什么怪啊!自己好心安慰他,他居然想着这些东西!   谢望潮此时却话锋一转,仿佛在哄小孩儿一样,声音低沉磁性:   “你放心,小触手被分裂出来时间很短,它根本来不及发展完整的自我意识,只是一点点小小的萌芽。它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它觉得自己保护了最重要的人……宝贝,你就是它最重要的人。也是我的。”   明怀鲤静静听着,一动不动被抱住,也不再挣扎。   这些话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对小触手的死那么介怀,明明他其实不喜欢那东西的。   可是……他为小触手流的泪,没有一丝虚假。他有些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母爱在身上,怪不得谢望潮老要他生蛋。   时间在黑暗中安静流淌,谢望潮温热的手掌在他背上,隔着衣服温柔地抚摸,是在宽慰他。   “宝贝……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类。我愿意为了你,喜欢人类这个种族。你很好,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擅自弄出小触手这种东西了,我知道那些都会牵绊你的情感,让你为它们难过。我很喜欢你这样充满感情的心,你很柔软,我喜欢你爱着世界的样子,但是我不愿意你为这份爱而哭泣。我想让你笑,一直笑着就好,我会永远陪你。”   明怀鲤听得很震惊。震惊于谢望潮居然把他的心思看得那么透,又震惊于谢望潮居然真的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其实明怀鲤总觉得自己很软弱,因为感情容易泛滥,共情心理很强,从小看到有残疾的小孩都会哭。   但是他没有软弱的条件,整个家庭四分五裂,妈妈带着他离开之后又找了继父,他只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人在意他的软弱,甚至很多人因为这一点而欺负他。   长久以来,他按照社会要求的标准,给自己制造面具,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也从不指望别人透过面具认识真实的他。   可是现在,为了小触手流下的眼泪不能作假,被抱在温暖怀抱中,被完全接纳的这种感觉,也不再是面具。   他感受到了,在一个怪物身上,他感受到了。   真正的,无条件的被接纳。   他觉得眼睛和鼻子都有点酸,但却不是想哭,而是……更复杂的感觉。   他再怎么样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和这怪物产生心灵的共鸣,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觉得,怪物比身边所有的人类更了解他,甚至是……更珍惜他。   这太不合理了,可是这种感觉,又太让人上瘾了。明怀鲤不由得往后退了一点,想要退出这太过舒适的怀抱,他想问你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只为了骗我才这么说,但他又不敢这么问。   半晌,他只喉头滚动,轻声说道:   “谢谢你。”   嗓音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望潮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像是小羽毛,挠着明怀鲤的心,叫他的心也像是水中,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谢望潮一边说着这些感人的话,一边手掌轻轻捏捏明怀鲤的手臂,搞得明怀鲤有点痒,不由自主动了一下。   明怀鲤一动,就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那些缠绕在他身上、腿上和手臂上的触手全都跟着动了起来。   他全身披挂着这些绵软的触手,紧紧贴着他轻薄的衣服,在他身上来回乱蹭。   明怀鲤本来就刚洗完澡,穿的是轻薄睡裤,又是夏天。   抱的紧了,有些生理反应,就有点藏不住。   谢望潮忽然间低低的笑了,笑声仿佛带着钩子,一下一下痒痒地挠着明怀鲤的颈项。   明怀鲤不由得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尽力保持着平静:   “你放开我啊。”   谢望潮却还是低笑,声线很是暧昧旖旎:   “宝贝……你爱我。”   明怀鲤:   “我哪有,你别太自恋!”   谢望潮凑过去,气息隔着很近的距离,在明怀鲤颈项轻轻蹭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双灼热的唇瓣吻上那块皮肤。   他低声说:   “你的生殖触手出现了。”   明怀鲤:   “啊啊啊我没有!你放开我……放开!”   他脸爆红,立刻去推谢望潮,却因为对方腹部有伤而不敢下手,推肩膀又怎么都推不动,自己身上腿上都缠着触手……关键是,越用力,他整个人越热,越……   谢望潮笑得更加肆意,笑声沉沉的回荡在狭窄房间里,整个屋子都在莫名地升温。   猝不及防之间,谢望潮也伸出来一根特别的触手,碰到明怀鲤的下腹。   那感官非常明显,完全不可能认错。   明怀鲤仿佛被扔进水里的猫,猛地跳起来,全身汗毛都炸开了,尖叫一声:   “你,你不许!收回去!”   他一跳起来就看见了,谢望潮这个家伙,完全不知道羞耻为何物,正在大咧咧地展览他那粉嫩光亮的生殖触手,脸上还挂着志得意满的笑。   明怀鲤赶紧除掉一身的触手,飞快跑向自己的房间,猛的关紧房门,对门外大喊:   “你这个流氓!”   谢望潮失望又委屈的声音传来:   “宝贝,它只是很爱你,想出来看看你,这都不行吗?”   明怀鲤一时语塞,满脸通红,整个人躺到床上去,把脸埋进被子里,无声尖叫。   过会儿他站起身来,来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出去,想看谢望潮走了没有。   只见谢望潮正低下头,对自己的生殖触手说话:   “好了,你回去吧,他不想看见你,我们下次再出来见他。”   生殖触手晃动两下,缓缓收了回去。   明怀鲤:   “……”   他一定是在演吧!好尴尬啊啊啊! 第25章 问话   第二天,明怀鲤根本没去上班,谢望潮请假在家,陪他好好休整。   谢望潮的触手分泌出一种特殊的黏液,可以快速治疗人体,他用触手把这些黏液给明怀鲤涂在背上,很快明怀鲤有些青紫的背就好了很多。   当然,涂的时候他的触手并不老实,总在明怀鲤背上乱摸乱贴。明怀鲤无奈又没办法,只能尽量不做出任何反应,不让对方的调戏得逞。   明怀鲤涂着一身黏液,抬头一看,谢望潮自己身上的伤口过了一夜就彻底消失了,腹部依旧是明晃晃的八块腹肌,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谢望潮笑着看向他:   “宝贝不用担心我,我说过了,我恢复能力很强的。”   明怀鲤这会儿趴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白皙细腻的整个背部裸露着,上面涂满透明胶质,百叶窗里照射进来一道一道金色阳光,也把他的背部照得明暗相间。   “那你说……人类怎样才能杀死你?”   他忽然这么问。   “怎么……你想杀死我吗?”   谢望潮眉眼间有一瞬间的黑暗掠过,似笑非笑地回问。   “没有啊,随便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明怀鲤偏头,移开视线,仿佛无事发生。   “宝贝,你也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没有父亲吧?”   谢望潮走过来,一只手轻柔抚上明怀鲤的后颈,带着一点点力道,逐步收紧,将他的颈项握在手中。   明怀鲤的脖子没有细到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程度,但谢望潮的手却可以变成触手。   那触手轻盈柔软地翻卷着,特意划过喉结,顺带轻触明怀鲤下巴上的红痣,随即卷成一圈,将整个脖子圈住。   仿佛一个黑红相间的项圈。   这项圈衬得明怀鲤脖颈更是修长白皙,更是仿佛美丽的人偶一般,任他予取予求。明怀鲤抬头看他,眼神复杂,可眼尾诱人的浅红和红痣的红一路延伸到颈部,被暗黑的触手遮掩品尝……这样的美景,只有他能享受。   想到这一点,谢望潮勾起唇角笑了。   “宝贝,你乖一点,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你可以亲手杀死我。”   这句话声音轻得就像梦魇,明怀鲤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震惊又狐疑,盯着谢望潮看。   谢望潮点头,俊美如神明的面庞带上某种奇怪的狂热:   “是的,只有你,我只会为你而死。”   时间和灰尘一起,在老旧陈设之间缓缓流淌,安静又沉迷,这间老屋是一片安静的湖泊,湖底沉睡着无尽的秘密,和无数密不可宣的情感波动。   有那么一瞬间,明怀鲤觉得有点儿感动,但很快,他只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谢望潮把这种话告诉他,其实是……一种以示弱为名的威胁。在二人的博弈中,谢望潮永远占据着主动位置,他永远知道明怀鲤不知道的更多信息,永远把明怀鲤抓在手中。   但是……明怀鲤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底牌吗?他想,他也是有的,至少他的心情和感情,永远属于他自己。   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对峙着。   恰好这时候,敲门声传来。   “屋里有人吗?警察,来了解情况!”   明怀鲤猛地瞪大眼睛,立刻爬起来穿上衣服。谢望潮也立刻披上一身人皮,又返回隔壁房间,找出衣服穿上。   明怀鲤去开门,谢望潮立刻站到他身后,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捏了捏,是暗示也是威胁。   明怀鲤喉结滚动,打开房门。   走廊里站着三男一女,前面两个高大男人穿警服,另外一男一女穿着普通衣裤,带着大包。   前面的高大男人之一说道:   “你好,可以进屋聊聊吗?”   明怀鲤往里让了一下,谢望潮却站在他身后没动,问:   “各位警官,是昨天晚上工厂的事情吗?我爱人他昨晚受到很大惊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快速进行,好吗?”   四个人同时看向谢望潮,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前面问话的男人说:   “我们会尽量照顾你们的情绪,但关于昨晚的事情,你们要把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能办到吗?”   谢望潮热情地点头:   “当然了,警官,那你们进来吧。家里没收拾,你们随便坐啊。”   几个警察都走进来,房间小,他们简直无处下脚,只能非常局促地坐在沙发和小板凳上。   两个穿警服的问问题,另外两人负责记录,还时不时在屋里转一圈看看。   明怀鲤作为亲历者,乖乖坐着回答问题,谢望潮则是在小厨房里泡茶,泡好后端出来放在茶几上,给每个人斟了一杯茶,送到手上。   其实昨天晚上明怀鲤和谢望潮已经对过答案了,主要是隐藏谢望潮的身份,不要告诉警方他是触手怪,其他的基本都正常表达就好。况且谢望潮就在面前,明怀鲤也不可能直接这样告诉警方真相,他也得考察现在警方到底知道多少。   警方问话还算正常,明怀鲤大概讲述了他的经历:   “我被上司开车带去工厂,进去以后就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感觉到里面好像有那种猛兽,有很臭的气味。我好像被攻击了,然后就晕倒了,听到爆炸声才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路边躺着,然后我就打车回家了。”   警方:   “你还记得你打的车的车牌号吗?”   明怀鲤摇头:   “不记得了。”   警方互相交换眼神,都没说话,又提了一些别的问题,比如明怀鲤有没有看清工厂里的东西是什么之类,明怀鲤统一回答没看清。   最后警方问:   “你和这位谢先生,是什么关系?”   谢望潮露出笑容,骄傲地看着明怀鲤。而明怀鲤则有些迟疑地说:   “是……男朋友。”   很快警方四个人告辞,明怀鲤和谢望潮送他们到门口,其中那位一直没说话的便装男人忽然说:   “谢先生,可以送我们到楼下,再聊聊吗?”   他们点了谢望潮却没点自己……明怀鲤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刚才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谢望潮跟着下楼去了,明怀鲤自己在家坐立难安。   他刚才的回答里故意留下很多漏洞,就是为了暗示警方自己已经知道了怪物的事情,但被什么东西阻碍所以说不出来,还故意留下打车之类的线索,让警方去查,只要一查就知道他没打过车啊!   明怀鲤想要引导警方怀疑谢望潮的身份,又不能真当着谢望潮的面引导,只好希望和警方单独相处,然而对方居然没给他这个机会,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其实……说到底,明怀鲤自己现在也有点混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当然是想离开谢望潮的,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谢望潮这样的怪物,人类是很难控制住他的,如果非要离开,可能会有战斗和无谓的伤亡。   可是……他难道就真要和谢望潮住在一起,过这样的日子吗?不可能啊!他生蛋的事只要一暴露,谢望潮不把他撕成碎片吃了都算仁慈啊!   明怀鲤越想越乱,抱着脑袋一阵头痛。   与此同时,楼下小区的小广场上。   两名警服男子已经离开,那位便装女士远远坠在一边,而那位便装男人主动对谢望潮伸出手:   “介绍一下,我是特调局三队队长,林霜。”   谢望潮微笑着和他握手:   “我是市三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谢望潮。”   林霜抽出一根烟递给谢望潮:   “抽吗?”   谢望潮摆手拒绝。   林霜看起来三十来岁,脸庞是落拓野性的帅,皮肤黑带着一些皱纹,眼眸虽然经常眯着,但看人时却流露一点精光。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手指都是坚硬的老茧。   他点起一根烟,云雾缭绕中,他忽然对谢望潮说:   “特调局的全称是,特殊怪物与异种调查局。”   谢望潮挑眉,面色不变:   “哦?很有趣的名字。”   林霜观察着他,轻声说: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现在告诉我。关于那个工厂,还有……你和你爱人之前所住的那栋别墅,只要把真相告诉我,我们会帮你们隐藏。你知道的,现在大家和谐社会,只要对人类抱有友好之情的存在,我们都很愿意团结,明白吗?”   谢望潮还是平静的表情,半晌才说:   “那么,有什么要求吗?”   林霜:   “签合同。以及,和人类谈恋爱没问题,想要登记结婚也可以,但不可以进行繁衍行为。这是为了人类和你族的未来着想。”   谢望潮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直接冷笑一声: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再也不见,林队长。”   他拂袖而去,不疾不徐,背影威严强大,隐隐透出黑暗气息。   林霜手指发痒,手上冒出好几个脓包,他皱着眉头将它们熟练地捏爆,又用烟头按在那些脓包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并没发出声音。   后方的便装女人走过来:   “林队,他不愿意配合,我们要怎么做?开战吗?”   林霜捏着自己满是窟窿的手,手上皮肤被烧坏后,反而正在快速愈合。他说:   “这位不同于其他,非常强大,我能感觉到至少在A级以上,如果开战……后果不堪设想。暂时观察吧,还有,多观察他那位伴侣的状况,不要让他伴侣再遭到怪物袭击了,很容易引发这位的凶性。报告我回去再写。”   便装女人想了想:   “你说他伴侣知道他是……的话,还会自愿和他在一起吗?”   林霜摇摇头,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们外人可能很难弄明白。   再说,人类的感情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   谢望潮刚到门口,房门就打开了,明怀鲤担心地凑上来看他的脸,蜜色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   谢望潮糟糕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抓起明怀鲤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宝贝,他们认出我的身份了,他们说,只要我不和你繁衍后代,他们就帮我们维持这种生活。”   明怀鲤万分震撼,立刻问:   “那你怎么说的?”   谢望潮脸色很冷:   “我说……想要我放弃我们的孩子,除非我死。” 第26章 礼物   警方来过没几天,明怀鲤就收到通知,说他家公司解散了,员工全部收到了辞退赔偿,不用再去上班了。   明怀鲤这几天在家休养,白天还好,谢望潮真的会去上班,经过小触手的事情后,他也不分裂新的触手了,只会每隔一小时给明怀鲤拨个视频看看他。   到了晚上,谢望潮简直每时每刻都处于亢奋之中,给明怀鲤做饭、洗衣、按摩、打扫,仿佛在玩一个“完美老公”的扮演游戏,非常兴致勃勃。   明怀鲤被照顾得非常好,一日三餐都有谢望潮给他做好,家用家务完全不用管,每天吃喝睡,人都圆了一些。   他本来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还想着等回去上班后要好好锻炼,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上班通知,而是辞退通知。   他赶紧和相熟的员工打电话,从对方那里得知,工厂爆炸第二天,大领导就被警方逮捕,他的上司陈鑫鹏也是一样被带走了。之后公司就被强制停止营业,有很多穿白大褂的人到公司里进行消毒什么的。   明怀鲤并没有多少好奇心,也没想过要了解多少事情真相,自己在家闲闲地躺着,拿着赔偿款悠哉悠哉想着躺几天再说。   结果还没等他躺多久,张景就给他发来消息:   “哥,听说您这边暂时待业啊?我家公司有个岗位正缺人才,能否请您坐镇?”   就这样,明怀鲤还没来得及找工作,待遇很好的新工作就已经说定了,下个月入职,月薪一万二五险二金加各种福利,工作内容也轻松简单还不用负责,完全是为明怀鲤量身定制的好工作。   躺着躺着就到了七夕节,前一天,谢望潮就神神秘秘地对明怀鲤笑:   “明天是人类的情人节,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明怀鲤对此早已咸鱼:   “别送奇怪的东西就行。”   夜里,趁明怀鲤在隔壁房间睡着,谢望潮出发了。   他化成一只小型触手怪,飞往城郊的特调局羁押处。   这里外表看起来是一座板正简单的平房,实际上是国家特许的神秘研究机构,地下三十米深处更是堪称异种监狱的存在,里面用特殊异化物为材料,关押了无数凶悍异种。   这个世界,远远比普通人能见到的更加复杂,得保护好小鲤宝贝,别让他知道太多才好。谢望潮边飞边想。   羁押处常年是最高级警报级别,无数强大古怪的探测仪器搭载着异化物,能够探测出常见所有怪物的踪迹,无论多会隐藏的怪物,在这些仪器之下都无所遁形。   然而谢望潮甚至并没有开启隐身,他落在那仪器顶部,大咧咧地展露身形。   “警报!警报!”   巨大的红灯陡然亮起!超S级警报席卷整个基地!   整个羁押处忙碌起来,各种队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跑出来,还有一些异能者使用异能攻击,花里胡哨的攻击手段冲向谢望潮,却……全部打在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之上,便消失了。   谢望潮身周是人类完全捉摸不透的强大屏障,所有武器、光能、热能都没办法打破,甚至炮、弹落在上面,连痕迹都留不下。燃烧、弹带着火焰尾巴击中屏障,简直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没错,谢望潮其实不会被任何爆炸伤害到。他完全可以吸收掉所有热能。   工厂爆炸时,他装作肚子破了的样子,只是为了博取明怀鲤的同情,效果很好,他很满意。   那么……今天要不要也装作受伤的样子回家呢?   “砰砰砰”的炮火声、喊叫声之中,谢望潮平淡地勾起一根触手,挠了挠自己类似于脑袋的血肉块,这样想着。   下方,人类士兵陷入绝望和困惑。   “它太强了,太强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的防御……”   “这个怪物有备案吗!备案在哪里!有人接触过吗!”   “没有,此前只有一些零散的目击记录……但是它从没这样出现过!”   “它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望潮只是站在房顶上,带着强大屏障,平静地用许多只血红瞳仁注视着人类,触手随意摆动,看起来甚至有些……悠闲。   他不攻击,也不离开,只是存在着,就已经叫国家最强战力开始胆寒。   终于有谈判专家来了,炮火叫停,专家在下方战战兢兢地喊话: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诉求吗?”   谢望潮换了一种中年人的声线,中正平和,儒雅又好听,从血肉之中闷闷地传出来:   “我想要两个人……也可能是两个怪物。”   谈判专家松了口气,赶紧问:   “是谁呢?您说出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谢望潮想了想,报出两个名字。   下方的人类迅速行动起来,虽然很难办,但各方领导一合计,还是拍板决定把这两个怪物给他了。   谢望潮触手上卷着两个人形物体,很礼貌地对着大家鞠了一躬,挥舞两下触手说:   “谢谢,再见。”   然后,他拖着那两个东西飞起来,径直离开。   留下一大群懵逼又崩溃的精英战士们。   *   七夕当天下午,明怀鲤吃完晚饭,就见谢望潮凑过来,很亲热地捏捏他的脸颊:   “宝贝,跟我走,去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明怀鲤:   “啊……好。”   他随便穿了身衣服,坐进谢望潮的黑色跑车里,不由得问:   “什么礼物啊,还要开车去?”   谢望潮:   “你猜?”   明怀鲤随便猜:   “是景区一日游吗?”   谢望潮摇头:   “不是。”   明怀鲤又想:   “游乐园?还是商场?我不买东西了,家里堆不下了。”   谢望潮笑着摇头:   “都不是,我怎么会送那么俗套的礼物呢?”   明怀鲤皱眉,小声蛐蛐:   “你之前送的也挺俗套的啊,上百万的表,几十万的衣服,还想送我跑车来着……还好被我拦住了,不然现在我没工作,加个油都加不起。”   谢望潮:   “怎么会?我会负责一切维护和保养,你只负责享受就好。”   明怀鲤想了想:   “所以到底什么礼物啊?”   谢望潮嘴角扬起,意气风发,眼角眉梢都是小小的骄傲:   “总之,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明怀鲤听了这话就一阵头疼,总感觉这一趟可能会震掉他的下巴,提前做起了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管看到什么,都要注意表情管理,要记得夸赞谢望潮送得好。   车子缓缓开进郊区的湖边,这里阴暗潮湿,无数水草四处招摇,地上全是碎石和沙砾。   看到这种地方,明怀鲤就有些犯怵,总是回想起从别墅逃跑那一次,他在水草堆里遇到了那个怪物,当时可把他吓坏了。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已经傍晚了,天空是倦懒的深蓝色,波涛拍打着沙砾和碎石的岸边,氛围神秘诡谲。   谢望潮一身休闲装扮,一双长腿有力又性感,他转过身伸出手,一把抓住明怀鲤的手,温热干燥的手掌护着他,手指和他十指相扣,把他拉着往前走。   “别着急,就快到了。”   眼看谢望潮把自己往桥洞底下拉,明怀鲤脑袋里警铃大作,赶紧甩开他的手:   “你不会是要在这里……”   然而谢望潮已经走到桥洞之下,把两把椅子推了出来。   明怀鲤话还没说完,一看那椅子上的人就惊呆了:   “啊?”   谢望潮温和微笑:   “宝贝,这就是我送你的七夕礼物,喜欢吗?”   明怀鲤之前确实是做了心理准备的。   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的准备还是做得太少了。   他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又闭上,神色已经完全……扭曲了。   他指着面前的两个人:   “你……你管这叫礼物?”   谢望潮拍拍椅子边缘:   “对啊,等会他们还会给你表演节目,这真的是一个很有创意的礼物呢。”   明怀鲤:   “嗯……你创意很好,但你先别创意吧……”   他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明怀鲤的直属上司陈鑫鹏,一个是他公司大老板王总。   但这两人身上,都充满了怪物的特征。陈鑫鹏长着猪手猪腿,王总则除了脑袋之外几乎已经全身猪皮猪毛,嘴角甚至长出猪的獠牙。   他们看着明怀鲤,很快都认出了他,立刻尖叫扭动:   “小明!小明你快放开我!”   “小明啊我是你老板啊!你还认识我吗!你放我走,我给你钱!”   明怀鲤往后退了几步,怕他们吐出的唾沫喷到自己身上,皱起眉头。   谢望潮在他身边,手把着他的肩膀,笑盈盈地:   “你想问什么,趁现在问刚好。”   明怀鲤想了想,他还真的有很多问题要问。   他问王总:   “你们为什么要送我去那个工厂?”   王总胆怯地张着嘴,獠牙脏兮兮的,挺着肥胖的肚皮说:   “我们……那都是意外,都是意外……”   “啪”地一声,一根触手狠狠抽中王总的脑袋,给他头顶抽出一道鲜红的血痕,疼得他疯狂尖叫。   谢望潮平静温和地在旁边说:   “说实话。”   王总立刻哆嗦着说:   “我和那怪物达成了协议!我每个月给他送食物,他给我分享长寿基因!”   另一边,谢望潮冷着脸,又是一触手打下去。   陈鑫鹏被劈裂了脸,也哭着说:   “我,我就是给老板办事的……我负责人失踪之后抹除证据……谁能想到你居然没失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怀鲤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在公司里,他总是听说谁刚来没几个月就消失了,一点都没有职业公德心;也怪不得同事们之间总是流传着办公室恐怖传说,什么不能和大老板单独待在一起……   明怀鲤来这个公司也就一年左右,他本身不爱八卦,只捕风捉影听说一些事情,并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一切传说都是真的啊!这个公司的老板,是真的会吃人啊!   明怀鲤脸色冷了许多,他问:   “你们害了几个人?”   王总:   “七个……八个……还是九个,我数不清了……我只是想要长生不老啊!我有什么错!那些蠢得跟猪一样的大学生就应该拿去喂猪!啊哈哈哈哈,我没错!我做得没错!别人都只会赚钱,只有我拥有了长寿,哈哈哈哈!”   明怀鲤脸色很不好,嘴唇都气得哆嗦起来。   谢望潮轻拍他:   “别生气,给你看节目。”   他伸出一根小触手,到王总的椅子下面,不知怎么操作了一下。   “轰隆——哗啦——”   椅子下方传出火焰,整个椅子带着半猪化的王总飞上天际,明怀鲤不由得跟着仰头看。   一朵炫丽灿烂的烟花,在深黑的夜幕上华丽绽放。   明怀鲤张大了嘴。   他的前老板,在他面前,炸成了烟花。   ……这对打工人来说,怎么不算礼物呢? 第27章 血迹   夜色如同幕布,华丽的烟花绽放其上,光芒闪烁间,照耀着两个人的脸。   明怀鲤望着那烟花,在不可思议中,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感动。   而谢望潮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怀鲤侧脸,十分贪婪、十分爱惜,仿佛想要从视线里伸出看不见的触手,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在烟花掩映下五彩斑斓的柔软面庞,彻底卷入身体之中。   但他当然忍住了,像平时一样,在每一个特殊的、情绪汹涌的时刻忍住,变成一个温良无害的人类,陪伴着他柔弱又容易受惊吓的爱人,看这一场情人节里的明亮烟花。   烟花盛大灿烂地绽放了好一阵子。怎么说呢,如果不知道这烟花背后是什么,明怀鲤或许也会为这景色感动。   但现在,他心里充斥的只有愤怒和难过。他低下头,看着另一把椅子上的陈鑫鹏,一步步走过去。   陈鑫鹏吓得那双粗壮猪腿都在颤抖,张开嘴只有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救救我……放了我……我没害你啊,求求你们……”   明怀鲤靠近他,忽然说了一句:   “给我刀。”   这话明显是对谢望潮说的,谢望潮有些惊讶,但立刻奉上一把锋利的匕首,细长、精致,手柄镶嵌着宝石。   明怀鲤接过匕首,毫不犹豫,面色冷硬地一刀扎进陈鑫鹏大腿,语气坚定而冰冷:   “你到底处理过几个人?”   陈鑫鹏惊叫一声,立刻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我告诉过他们了,我一共处理过十个,就十个!有六个男的,四个女的,每一个,每一个……我都记得!”   明怀鲤拔、出匕首,血液喷溅出来,一些鲜血溅在他脸上,一线血迹恰好划过他的眼睛,仿佛一道血色的刀疤。   他说:   “都说出来,还记得多少,都说出来。”   陈鑫鹏开始讲述那些被他“处理”的人,名字,性别,如何进入公司,在什么岗位,长什么样子……   这其中,有四个人,都是明怀鲤见过、交谈过的。   有一个有点胖的男生曾经帮明怀鲤代过班,还给他分过冰淇淋和薯条。   有一个胆小的女同事曾经在情人节那天,给明怀鲤送过一朵鲜花,脸红的样子明怀鲤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还有和他曾在一个小店吃饭,非要帮他结账的男同事;有只比他早来两个月,却以前辈自居,帮他做图的女同事……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段无人知晓却足够精彩的故事。   可是他们都死了。   陈鑫鹏每说一句话,明怀鲤就发狠一般在他身上划一道口子,血液伴随着猪叫声四处喷溅。   到后来,明怀鲤满脸是血,凶神恶煞。   谢望潮就隐藏在他身后的暗影里,痴迷地看着他的脸,和他一刀一刀扎下去的动作。   “都说完了……我也给警察说过了……能不能放我走……”   陈鑫鹏最后浑身浴血,气若游丝。   明怀鲤听完了,似乎平静下来,捏着匕首走远了一些,转脸对谢望潮说:   “放烟花吧。”   谢望潮伸出一根触手。   椅子炸上天去,仿佛一场荒诞的大梦,世界再度被照亮。   明怀鲤扬起满是鲜血的脸,很认真地看着那些烟花,嘴里念念有词,念着一个个名字。都是那些死去同事的名字。   他一个一个地念着,没有忘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说错任何一个字。   浓稠鲜艳的血迹沿着他的脸庞往下流淌。   然而那不只是恶毒之人肮脏的鲜血,也是从明怀鲤眼角落下的,晶莹干净的眼泪。   泪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黑暗与烟花共同绽放在他面庞上,明怀鲤浴血的样子是地狱罗刹鬼,可他的泪水……那么美。   谢望潮简直不能呼吸,他痴迷地盯着明怀鲤的脸,盯着每一滴泪水坠落的线条,盯着每一下喉结滚动的弧度,盯着落入锁骨之中那些鲜艳的血红……   明怀鲤太美丽了,就在此刻,在鲜血与眼泪中包裹的晶莹的灵魂,实在太美了……他善良慈悲却不软弱,他带着鲜血杀戮别人,却不沉迷杀戮,永远干净,他就像是这污浊凡间承受不起的美好爱神!   谢望潮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后脊上伸出数根触手,仿佛疯狂生长的藤蔓,朝着明怀鲤奔涌而去,完全没办法阻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把明怀鲤拉进自己怀中,伪善的人类面具根本戴不住了,他只来得及说出:   “宝贝,别难过,我在……我在……”   然后,他就只能在本能驱使之下,疯狂地吻上去。   明怀鲤似乎也还在某种恍惚中,并没有推开他,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倒在了触手之上,瘦而修直的腰软了下去。   无数触手在他衣服上攀爬、缠绕,紧紧裹住肢体,将他牢牢控制,动弹不得。明怀鲤被动地抬起头,接受着谢望潮汹涌的、劈头盖脸的吻……   和之前在暖巢中的吻并不相同。   上一次他主动是为了平息谢望潮的怒火,两人接吻时谢望潮几乎没了理智,那是带着怨气的深吻,双方都没有多少愉悦,只有焦虑和不安全感席卷蔓延。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同样的疯狂、激动和冲击,这一次燃烧的却不再是怒火,而是欲望的火焰。谢望潮仿佛陷入发情期的野兽,不顾章法、没有技巧地扑上来,沉浸在每个细小动作之中。   谢望潮几近疯狂地舔着明怀鲤的脸。那些鲜血和朦胧的眼泪,全都被他舔入口中,咸腥的,美味的,血和欲望一起流淌,而泪水就像承载着一部分爱人的灵魂……已经分不清是食欲还是杏欲了,他只知道前进、索取和包裹……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激烈热吻之下,谢望潮的触手们还在狂乱地缠绕,沿着明怀鲤衣服的轮廓前进,拉开、撕开,太过灵活,简直每根触手都有它们自己的想法。   谢望潮简直快要变成一团血肉的本体了,他想要把明怀鲤吞吃掉,想要和对方永远链接在一起,这一切他不够满足,他怎样都无法满足。   黑暗是厚重的幕布,烟花早已消散殆尽,世界化作一团黑红的柔软血肉压迫下来,将脆弱又美丽的人类,完全压倒在这片湖边碎石地面。   予取予求,欲生欲死。   “嗯……哼……放……放开……”   明怀鲤的舌头仿佛被黑洞吸住,根本无法动弹,他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尽全力说出几个词语。   他修竹一样好看的身形时而颤抖、时而紧绷,那些作乱的触手到处都是,他不得不挺直自己,拼力推拒对方,想办法让自己脱身出来。   他甚至没弄明白为什么,明明几分钟前,这家伙还像个背后灵一样一动不动,什么都不做,一眨眼却变成这样……这么疯狂,这么可怕,简直要把他弄死在这里。   明怀鲤总算找到一个空隙,他拼命往外爬,大声说:   “再过来就分手!”   这话一出,整个世界都骤然安静了。   所有缠住他身子的触手,全都在一瞬间的停顿之后缓慢退出不该去的地方,明怀鲤身体一阵一阵激灵地抖,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适应了触手的离去。   而前方,几乎变成半人半肉块的谢望潮,也逐渐恢复了理智,正在披上人皮,穿上扯破的衣服,看起来摇摇摆摆,仿佛喝醉了一般,站起身来,朝着明怀鲤伸出双手:   “宝贝……过来……”   明怀鲤背后的衣服全都碎了,满地都是染血的衣服碎片,看起来触目惊心。一阵阵凉风侵袭,他也站起来,腿间有种奇怪的异物感,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夏夜湖边的风很凉,带着一阵一阵湖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怀鲤脸颊潮红,皮肤极度柔软,一受风就有点儿疼痛,就好像……谢望潮的舌头狠狠舔过来时,那种带刺的痛感。   那家伙的舌头简直就像猫科动物,居然是带刺的,甚至有可能带着吸盘,把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吸了无数遍,搞得他现在整张脸都有点过敏,肿胀发痛。   “你啊……你是狗吗?”   他不动了,站在原地看着谢望潮,不由得问。   “不是的,我是你孩子的爸爸啊。”   谢望潮诚恳地说着,一双眼睛极其明亮,盯着明怀鲤看着,似乎还想往前再走几步。   “别,别过来,我怕了你了。”   明怀鲤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阻止对方过来,一抬胳膊才发现他连胳膊都被缠得酸痛不已,又揉了揉。   一旁伸过来一根细细软软的触手,谄媚讨好地凑上去,缠住明怀鲤手臂轻轻捏捏,是在讨好地给他按摩。   还说不是狗,这种讨好更像狗了。明怀鲤无语地想。   “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发疯?”   明怀鲤质问。   另一根触手也伸过来,按摩明怀鲤的另一只手臂,谢望潮顺势走向他,讨好地微笑着:   “因为宝贝太美了。”   明怀鲤:   “什么?”   谢望潮走近,一只手摸上明怀鲤的脸庞。刚才那一遭过去,明怀鲤脸上什么痕迹都没了,就好像洗去铅华的宝石,更显光华明媚。   谢望潮痴痴地望着他的爱人,梦一样地呓语着:   “因为你,杀人的时候,带着血迹的样子,太美了,我……实在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吃掉你,杀了你,吞噬你,把血液泼满你光、裸的身体,欣赏你那种麻木冰冷的视线……但我不能,所以。   我只能亲吻你。 第28章 度假【倒v开始】   夜幕遮盖之下, 特调局部署在河边的十几个异能者,正在隐秘之中观察动向。   林霜作为带队队长,却松垮垮地站在长路尽头, 靠着卡车点起一根烟来, 猛抽一把,吐出一圈白莹莹的烟圈,盖住了他略显沧桑的脸。   隐形耳机里几乎没有声音, 只有异能者们沉默的呼吸。大家都很清楚自己来到这里是在干什么, 并没有任何人插科打诨。   前方河岸之上,是迄今为止人类遇见过的最强异种。   当初谢望潮去要人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注意隐藏身份, 黑红色触手怪加上血红瞳孔, 这种特征之前就有人目击过。   经过一番排查, 组织上确认,这触手怪就是之前林霜跟进过的一个强大异种,因此选了林霜过来盯梢。   而林霜……林霜觉得自己完全hold不住这么大的事,那还不如多摸点鱼。反正触手怪似乎只想讨对象欢心, 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异种, 暂时没有任何威胁。   至于那两个用自己员工去喂怪物的犯罪分子, 人类这一方也非常不齿,早已私底下将他俩审讯完毕, 并打算将他们送到秘密实验室去做研究,本来就已经是耗材了,因此触手怪要人时, 人类这方根本没有犹豫就送出去了。   之前大家不太清楚情况, 还以为触手怪是要救这两人,没想到啊!林霜一边看烟花, 一边啧啧称奇,没想到这触手怪这么有创意,知道把老板点了给爱人助兴,厉害厉害,活该人家有老婆!   不过后来的事情……就有点少儿不宜了。看到那异种和爱人抱在一起开始接吻,通讯频道里传来几声不适和尴尬的咳嗽声:   “咳咳……”   “还挺浪漫搞得……”   林霜捏住耳麦,低声说了句:   “非礼勿视!都转过去别看,小心惹毛人家。”   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大概是其他队员全都转移了方向。   林霜自己透过烟圈看出去,那边河滩上,那位几乎还是个少年的人类已经被动躺了下来,接受着触手的……隔得很远,他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只从肢体动作上看出,对方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所以人类和异种真的能在一起吗?   还能做那种事?   烟圈一明一灭的火光,照亮了林霜硬朗的轮廓,他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独属于他的回忆之中。   好在很快,触手怪恢复人形,带着爱人回到车里,开车回家了。   林霜捻灭了烟屁股,也上车,远远地坠在后方。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其实是保护普通民众的措施,毕竟他们异能者,要是异种突然暴走,他们可以上去挡一阵子。   这就是他们异能者的宿命啊。和异种永远对抗、永远彼此杀戮的宿命。过去那些事情,就不要再多想啦。林霜这样告诫自己。   *   情人节之后的几天里,明怀鲤一直闷闷不乐,很少笑,总是呆呆地刷着手机。   他刷到了警方对他们公司事情的通报。警方说这家公司内部存在着人口贩、卖行为,那些失踪者都是被送去了东南亚。这样说的话,家属们总还会心存一些希望吧。   谢望潮一直陪着明怀鲤。情人节那天回去,他用触手抱着明怀鲤去洗澡,明怀鲤罕见地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任何表情,裸着身子直挺挺地站在淋浴底下,任由黑红的触手拿着澡巾和沐浴球,在他身上搓来搓去。   看他那样难过的样子,谢望潮哪怕情欲再旺盛,也不愿意真的对他做什么。他只是温柔仔细地给他洗干净身体,把沾染上血迹的头发好好地搓,搓到起泡,还顺带学了一些人类理发师的头皮按摩手法。   好几个触手尖端变成圆球形状,在头上一起缓缓打圈揉搓,带着泡沫和精油香味,谢望潮还用磁性的声音低声说着:   “这个力度怎么样?是不是重了些?”   明怀鲤直接被搓得睡过去了,还是谢望潮洗干净以后又擦干,把他送到房间床上去,又自己变成一摊触手爬上床,拥抱着他睡了一整晚。   从这一天开始,明怀鲤就不再那么坚定地抗拒谢望潮进屋睡觉了。不过他情绪不高,谢望潮也不会乱来,只是偶尔会贴在他身上狠狠吸一吸味道,说:   “这是人类科学研究成果,要多吸爱人的气味,能够安神。也欢迎你吸我的!”   明怀鲤当然不会吸他,只是挺无奈地被吸。   好在很快,明怀鲤去上班了。   新公司有张景的堂哥主持大局,他俩一起在公司门口迎接明怀鲤到来,各种殷勤小心,对明怀鲤简直是座上宾的待遇。   明怀鲤注意到堂哥总是戴着黑色手套,对其他人不苟言笑,只会对张景温柔地笑。而张景更是眼里只有堂哥,整个人甜蜜得要冒泡儿了。   公司其他人也非常正常,气氛很好。第一天的最后一小时,张景还带头给明怀鲤举办了一次新人欢迎派对,差点儿把明怀鲤尬在座位上不想起来。   新工作带来的新鲜感,很快冲淡了明怀鲤的难过,他开始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早上出门上班,度过愉快的一天,下午回到家里,穿着围裙的医生男友已经做好晚饭,晚上和男友相拥入眠……要不是男友时不时伸出黑色触手来撩拨他,明怀鲤都要觉得,这就是普通人平凡却幸福的日常了。   眼看明怀鲤好起来,谢望潮也兴奋起来,晚上睡觉总是对明怀鲤动手动脚,当晚就被明怀鲤拎着触手扔出去,从此永久拒绝和他一起睡觉了。   这怎么行呢?谢望潮贴在门上,闷闷不乐地想着。   在河边那次,谢望潮只是摸遍了明怀鲤的身体,甚至都没让他舍出来,现在谢望潮对此有点儿执念,总想找个机会再进行一次。   至少要让明怀鲤在他的触手上舒服一次……   谢望潮很想看明怀鲤那张清秀漂亮的面庞泛起潮红的样子,更想看他对着自己双眼含泪、嘴唇微张,如果能叫出他的名字,那就更好了。   周四下班回家,谢望潮拿出两张票递给明怀鲤:   “出去度假怎么样?现在太热了,刚好去山里玩。”   明怀鲤看着那两张度假区门票。距离倒是不远,避暑也很合适。谢望潮拿出平板给他看:   “我早就看好了,预定这家度假酒店,环境很好,还有泳池派对……”   说着,谢望潮视线转向明怀鲤,带着憧憬地说:   “好想看宝贝穿泳装的样子哦。”   明怀鲤:   “……不就是大裤衩吗,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谢望潮把平板递到他手里,叹了口气:   “都怪我工作太忙,平时没空陪你,现在想好好陪你过个周末,你都不习惯了,唉……我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啊!”   明怀鲤斜眼瞥他:   “装,你接着装。”   谢望潮一笑:   “那你答不答应嘛?”   明怀鲤想了想,倒是也觉得可以去。反正他周末就是在家呆着,也没什么好玩。   他微微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行吧。”   谢望潮黑眸立刻一亮: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宝贝,我这就去准备,绝不让你失望!”   明怀鲤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但谢望潮好像真的挺忙,今天晚饭都没给他喂饭吃,而是自己拿着平板和手机来回鼓捣。   作为一只触手怪,谢望潮对人类社会的适应程度真的非常高,手机电脑甚至手术刀都是信手拈来,太聪明了,很不好杀啊。明怀鲤一边往嘴里放糖醋排骨,一边冷静地想。   周末一大早,谢望潮就开着车出发了。这次他租了一辆大越野车,绑上能把明怀鲤整个人装里面的大行李箱,带上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一切,兴致勃勃开往城郊的山区。   明怀鲤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到地方了。   山下的度假酒店泳池碧波荡漾,很是好看。进去放行李时,明怀鲤发现,谢望潮这家伙居然……   “你只订了一间大床房?”   明怀鲤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够我俩睡了呀。”   谢望潮无辜地眨眼。   “干嘛不订标准间或者套间啊……”   明怀鲤小声嘀咕。   “钱要花在刀刃上嘛。”   谢望潮坐过去搂住明怀鲤,把他压在绵软的大床上,一下子陷了进去。   明怀鲤躺在白色大床里,就像一颗粉嫩棉花糖,看起来太过可口……谢望潮低下头亲吻他的脸庞、眉毛,一路吻到嘴唇上,咬住、吸吮那双透亮的唇瓣,仿佛小孩子啃咬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棒棒糖。   明怀鲤早就被之前许多次索取搞得没脾气了,躺平任亲,就当正在被狗啃好了。反正……也不是不舒服。   “小鲤……我们以后每周末都出来住酒店吧……在酒店里,真的很有氛围……”   亲吻间隙,谢望潮对着明怀鲤的耳朵吹气,说着这种暗示性很强的话。   明怀鲤一只手按在他脸上,把他英俊如天神的脸压得歪到一边,义正词严:   “不许!走,赶紧出去爬山,不然都过中午了!”   谢望潮摇头轻笑,声音微微沙哑:   “我的小鲤鱼害羞了。”   明怀鲤:   “……滚滚滚!”   他翻身爬下床去,飞快跑去门口。   谢望潮却伸出一根触手,远远地从床上一直伸到门口来,贴上明怀鲤被啃咬得红肿透亮的嘴唇,用吸盘响亮地“吧唧”吃了一口。   明怀鲤:   “……啊啊啊啊!”   这家伙占便宜的方式,怎么越来越刁钻了啊! 第29章 山神   山间云雾缭绕, 环境清幽雅致,湖水碧绿柔美,走几步就落入清亮蝉鸣的夏天里。   爬山让人心情很好。谢望潮带了各种很夸张的登山设备, 甚至大夏天的还带了冲锋衣, 还想要让明怀鲤穿上,搞得明怀鲤哭笑不得。   两人爬到山顶,明怀鲤热得坐在地上吹风, 谢望潮立刻递上一把小风扇。两人正吹着, 旁边走来一个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十三四岁年纪,扎着一根黑油油的大粗辫子,仿佛没见过一样盯着明怀鲤的小风扇看。明怀鲤对她笑, 把风扇递过去:   “你喜欢这个啊?送你了。”   少女怯生生走过来, 伸出小手感受了一下风扇的风力, 脸上露出笑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靴靴你们,我,不要。”   她摆摆手, 嘴上说着不要, 眼睛却还是舍不得移开, 觉得这种能吹出风的东西很神奇。   明怀鲤便和少女唠家常,得知她是从山脚下的小村庄里上来的, 平时辍学在家很少出门,今天还是偷跑出来的。   这座山周围连绵一片都是山脉,也有不少很落后的隐蔽小村子, 不过像这少女这样连义务教育都没完成的还是少。明怀鲤又问深入了一些:   “那你不上学, 以后打算怎么办?去城里打工吗?”   少女却摇头,眼中流露出迷茫:   “我爹说, 等山神今年的祭品选好了,要是我还活着,就把我嫁去隔壁村。”   明怀鲤:   “什么山神?活着?你详细说说呢?”   少女嘴角勾起苍凉的笑容:   “山神就是山神啊,我们村里每年都会选一个山神的祭品送出去,去做山神的新娘啊。反正我这样的女娃娃,都是做新娘的,不管是男人的新娘还是山神的新娘……”   她正说着,后方传来另一个少女响亮的声音:   “阿玉!阿玉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找你好半天了!”   一个短发少女露出头来,也是十三四岁年纪,但看起来比这个阿玉要壮实些,皮肤更黑,人显得更有活力。她走过来看了一眼明怀鲤和谢望潮,皱皱眉头,立刻拉着阿玉就要走。   明怀鲤把风扇塞给阿玉:   “拿着吧。”   阿玉正要接,短发少女却抓过那东西,板着脸还给明怀鲤:   “不要。”   两人牵着手快速走了,在山间走路的姿态仿佛两只灵活的小鹿,一看就是从小在这里生活的人。短发少女忧心忡忡对阿玉说着什么,阿玉摇头表示不同意。   明怀鲤看向谢望潮:   “她们说什么?”   他知道谢望潮能听见。   谢望潮果然平静地转述:   “短发的叫阿彩,她对阿玉说,要是阿玉被选上了,她就代替阿玉嫁给山神,让阿玉跑出去,远远地跑,别回来。阿玉不同意,说山神选中谁就是谁,不能换人。”   明怀鲤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望潮。谢望潮看着他,半晌忽然狡黠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怀鲤也忍不住笑了,感觉某种奇特的共鸣感在两人之间流动,不得不说……这感觉不坏。   他说:   “所以,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谢望潮问都不问,笑着说:   “当然可以,没问题。”   小小的冒险,可是爱情绝佳的催化剂,谢望潮根本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真没想到,他当初只是随意选择了一个地方而已,却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   傍晚,大榕树村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请神仪式,全村的适龄未婚少女都要出席。   其实最开始,这个请神仪式完全不允许女性参与,都是全村的男人在祠堂里进行。但十年前的某个夏夜里,祠堂里的神像忽然口吐人言,出现神迹,要求他们每年献上新娘,保一村平安。   村里的长老们一商量,只能照办,抽签确定了一位少女。第二天便把那位少女穿戴成新娘红妆,抬进祠堂“嫁”给了神像。   当晚祠堂关门闭户,没有任何动静,第二天一早,新娘便消失了。果然当年整个村里收成很好,甚至猪牛羊鸡都繁衍得更多了。   从此以后,“嫁山神”便成了整个村秘而不宣的仪式,村里的少女也逐年减少着,很多女孩长大后知道这件事就直接跑出去了,但也有跑不出去或者顾念家人情意的,就在很小的年纪立刻嫁人,变成人妇后就不会被山神挑选了。   但,总还有没来得及嫁人,也跑不出去的女孩。   村里长老们穿着奇异的服装,跳着请神下凡的舞蹈,其他人则拿着火把,扛着手工雕刻的木架子神像,跟着长老们游街,鞭炮满地都是,十分热闹。   天色越发黑下来,村里没人发现,就在他们身边出现了两个城里人,跟着他们共同在村里游行着。   明怀鲤被谢望潮抱在怀中,有些不舒服地挣扎一下:   “你这个隐身,必须要贴得这么紧才能施展出来吗?不能稍微松开一些嘛?”   谢望潮紧紧搂住香香软软的明怀鲤,在他发顶吻了一下,安抚地回答:   “对啊,必须要的,不然效果不好。”   当然不是必须的,但他为了老婆的安全必须抱紧老婆,撒点小谎也是必要的。   明怀鲤看向那些神像。神像描画着同一个诡异可怕的形象,青面獠牙,眼珠凸出,看起来只叫人心生厌恶,并没有正常神像那种庄严感,反而总透着一种……有点熟悉的怪异感。   他问:   “这个神像,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好看呢?我知道有些教派中的神佛都有不好看的形象,但那些都是为了威慑坏人,这个神像反而……有种把人心中的恶意引出来的感觉。”   谢望潮赞许地夸赞他:   “宝贝真是太敏锐了,的确是你说的那样,这个神像会引发人们的恶念,还带有我族的一些印记。”   明怀鲤问:   “什么印记啊?”   谢望潮:   “嗯……丑算吗?”   明怀鲤点点头:   “那我就明白了。”   谢望潮不开心了,捏捏明怀鲤的脸颊:   “所以宝贝,你是觉得我的本体很丑吗?”   明怀鲤白他一眼:   “不然呢,我是人类,怎么可能觉得你本体好看?”   谢望潮伸出一根触手,硬塞进明怀鲤手中:   “你好好看看!这哪里丑了,这么美妙神秘的配色,这么精致的圆形吸盘,这种在你们人类那里不是叫做波点吗?这就是艺术!”   明怀鲤被迫捧着那根触手看了看,带着黏液、满身棘皮的触手还在他手心里卖萌地扭动,真是不忍直视:   “……不是,再怎么说这也不好看啊!”   谢望潮一点也不气馁:   “那我要多在你面前出现,让你看习惯就好看了。再说……你和它亲密接触的时候,倒也不是特别嫌弃它呢。”   明怀鲤无语到了极点,瞪他一眼,扭头不理他了。   恰好这时候,游街队伍到了祠堂之外。今晚的祠堂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无数张或是麻木或是兴奋的脸全都朝着祠堂,被祠堂内外的蜡烛光照得扭曲跳跃。   前方主持典礼的长老唱起一种扭曲又难言的曲调,许多声音简直是人类声带发不出来的,诡异、悠长又飘渺,带着森森鬼气。   这曲调明怀鲤倒是熟悉,他顾不得刚才还在和谢望潮生气,转过头问:   “这是你们族的……”   谢望潮:   “没错。就是我们一族的语言,但有些扭曲。他在召唤我族的同伴。”   长老直挺挺地梗着脖子,总算唱完时,差点儿把自己累得说不出话来。他虔诚地对着神像跪拜下去。   有一瞬间,明怀鲤看见那神像上面仿佛覆盖上一层薄膜,流动扭曲了一下。   另一位长老在旁边大声说:   “请今年所有的新娘出来排队!”   明怀鲤看看周围,很快,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   这些女孩有的是被家人推出去的,还在哭泣,有的是自己灰着脸麻木地站出来的,也有的一脸茫然懵懂,仿佛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她们脸庞灰暗,年纪从小到大都有,都穿着新做的干净衣服,头发也都好好梳过了。   一共二十三个女孩,其中阿彩站在最前排,阿玉站在她后面。阿彩的头发炸成一团,完全没梳,只有她一脸愤恨和倔强,瞪着长老,瞪着神像。   长老们领着女孩们进去,排排跪在神像面前。阿彩梗着脖子不跪,被一个壮男踢了好几脚,最后还是阿玉拉扯着她,才不得已跪下,但腰杆始终挺得直直的。   长老们跳着神秘舞蹈,拿出一个签筒开始甩,那签子落在谁头上,谁就会是这一次的新娘。   明怀鲤看得清楚,那薄纱一般透明的东西控制着一根签子,落在了……阿玉头上,正正好好在她头顶正中央。   阿玉恐惧地尖叫起来:   “啊——不是我,不是我!”   她拽着头上的签子往下扔,但诡异的事发生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根签子明明只是放在她头顶上,但却无论如何都拽不下来,不管她用多大的力道。   旁边的阿彩惊叫一声,跳起来也去拽那根签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拽不动!   阿彩愤怒地大骂:   “你们装神弄鬼!你们把这东西取下来啊,取下来!”   阿玉哀哀哭泣,已经放弃了,歪在一边:   “是我的命……这都是我的命啊……”   阿彩气得头发炸开冲过去想踢那神像,却被壮汉架走。后方许多村民看见拽不下来的签子,都震惊又恐惧地跪下来磕头,嘴里喃喃念着:   “山神保佑……山神保佑……”   明怀鲤看得眉头紧皱:   “我们得救她,这太封建迷信了,这个世界上哪儿来山神?”   谢望潮看了一眼身量纤细、腰肢柔软的明怀鲤,吹了声口哨:   “宝贝,我突然有个绝妙的想法,既可以救下阿玉,又可以……”   明怀鲤狐疑扭头:   “又可以什么?”   谢望潮摸摸鼻子,笑得云淡风轻:   “没什么,相信我就好了。”   又可以,满足他的趣味啊。山神的新娘,不玩玩情趣也太浪费了。 第30章 救人   占卜仪式结束, 一切已成定局,二十一个女孩儿躲过一劫,要么庆幸, 要么哭泣, 还有的呆呆地瘫坐在地上。   阿玉被几个壮汉拉进了祠堂后方院子里。   “从现在开始,你要在这里做出嫁准备,听见没有?山神看着你呢!”   长老们放下狠话就离开了, 又是几个中年妇女进来, 满脸洋溢着能够伺候山神的幸福感,抬进来洗澡水和沐浴露等等,准备给阿玉洗澡洗头发。   阿玉挣扎着、哭泣着, 抗拒中年妇女的动作, 甚至直接踢翻了塑料大桶, 热水蔓延整个房间。   中年妇女们骂骂咧咧:   “山神怎么选了这么个蠢货!”   “真是晦气!我们走,她闹一会儿也就没劲了。”   “还得再去弄一桶水来……”   妇女们提着大红的塑料桶离开,给房门上好了锁。阿玉扑到门边,使劲拉扯房门, 奈何这里的门锁都是村上特意用大价钱从镇里买来的, 非常结实,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根本拽不开。   突然窗户传来敲击的声响,阿玉立刻过去看, 小声惊呼:   “阿彩!你怎么还没走!”   阿彩攀爬在一棵树上,借着黑暗掩护透过窗户看进去,这窗户上装着防盗窗, 人钻不进来。她看阿玉还好好站着, 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想办法出来, 我们一起跑!”   阿玉却面露难色:   “我出不来。”   阿彩回头看去,院子前方还有几个壮汉在抽烟,这都是看守,她也就是体型小才没被发现,要是稍微弄出点动静,肯定会被抓住。   她想了想,借着掩护跑到门口,掏出一根发卡去开锁。   这也是她从电视上看来的手法,平时她也经常会在各种门锁上练习,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必须成功。   少女的手颤抖着,身子也在抖,根本没有任何手法,只是一味地塞进去乱转。她手心全是汗,忽然间,发卡“咯嘣”一下断在了门锁里!   这下,阿彩差点儿叫出声,下意识咬住舌头,痛得她眼冒金星。她看着手中剩下的半根发卡,又看看锁孔被塞住的大锁,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   她无声地哭着,沿着房间墙壁摸索,试图找到一个缝隙可以钻进去,可是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她拼命不去理会那种“没办法了”的绝望感,还想要找到一个办法……去停止这一切!   她真恨自己出生在这种地方,明明文明和繁华就在一步之遥,可她每走一步,都好像要从无尽淤泥里拔出上千斤重的陈旧污浊,她想要带着好友离开,可就连这一间小小的监狱,她都打不开……   阿彩咬着嘴唇,嘴角已经出血,还是不愿意放弃,她要是救不出来阿玉,那么自己余生也会困在这间小监狱,永远无法离开!   阿彩从来都讨厌神明之说,最恨的就是山神,可是此刻她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甚至开始隐秘地祈祷,希望有神存在,不是那个总要娶新娘的山神,而是真正善良的神,愿意救她和阿玉的神!   可是神从来都不存在啊……阿彩眼泪打湿了衣襟,她用手抠房门,手指尖已经鲜血淋漓也不愿意停下。   忽然间,似乎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但那脚步声和其他人的不同,阿彩止住了逃跑的动作,回头看去。   恍惚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神的存在,还是两位。   走在前方的青年面容清秀俊逸,神态生动,蜜色眼眸明亮如星,宛如带着和风与夏夜的沁凉而来,目光心疼地落在她带血的手指上。   后方的男人体型高大,面容英俊如神,深黑的眸子带着众生平等的漠然,只有在看向前方青年时,略带上一丝柔情,紧紧跟随在青年身后。   这样两个比全村加在一起还要好看的人,凭空出现在祠堂之后隐蔽的院子里,甚至没有惊动前面的看守……阿彩后脊一阵发凉,脑袋却一阵发热,她看着这两人,脑袋在飞快转动。   但就在她找到合适的话语之前,走在前面的清俊青年忽然对她伸出手:   “你过来,我们帮你。”   阿彩听着天籁般好听的声音,完全愣住了。   清俊青年心疼地托起她的手,回头,和高大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大男人伸出手,在半空中随意点了一下。一滴透明甘露精准落在阿彩手指尖上,折射出万千华彩。   阿彩低头看,转瞬之间,自己的手指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这是……神迹吗?   看她还在发愣,清俊青年似乎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又对着门锁示意。   高大男人嘴角勾起,说:   “我可不会开锁。”   清俊青年无奈:   “想要什么?”   高大男人用一根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目光柔情万分,看向清俊青年的唇瓣。   青年轻咳一声:   “还有小孩呢,你也不注意点影响。”   他这么说着,却拉着高大男人侧过脸去,飞快在高大男人脸颊上啄吻一下。   阿彩看得瞪大眼睛。她生在这种小村庄,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男人和男人居然能亲亲?   但是她很快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也许这是神仙之间的某种礼仪呢。   高大男人谢望潮自然是满意地笑了,伸出手按在那把锁上,咔哒一声,钢筋做的锁芯直接断裂,房门嘎吱一声打开。   明怀鲤拉着阿彩,跟着谢望潮走进房间,谢望潮又把房门关上。   阿玉怔怔坐着,一见来人,愣神了一下立刻扑上去,抱住阿彩哭着:   “你没事……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被人抓了!”   阿彩手按住她的嘴:   “嘘……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这是两个神仙,来救我们的。”   阿玉怯生生看向两人,忽然认出来了:   “你,你们是山上的两个人!”   明怀鲤点头:   “你放心,我们会救你们出去的。”   他转向谢望潮:   “你那个计划,到底要怎么做?”   谢望潮不疾不徐地看看阿玉,又看看明怀鲤,像是在比较什么,半晌,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明怀鲤的脸,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贴在了他脸上,仿佛带着光晕的薄膜,逐渐改变了他脸庞的形状。   阿彩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一惊,转头看看自己手边,又看看面前的明怀鲤。   明怀鲤仿佛凭空矮了很多,脸庞变黑,头发变长……没过多久,他就变成了阿玉的模样!   真正的阿玉震惊极了:   “这,怎么会……他变成我了!”   明怀鲤什么都不知道,谢望潮却在旁边偷笑,轻声说:   “这就是我的计划,由你假扮阿玉,去出嫁,既可以救出阿玉她们,又可以稳住山神和村里人。”   明怀鲤转头一看,旁边的塑料小镜子里清晰映出自己的倒影,他疑惑问:   “怎么假扮啊?我根本不像她啊。”   然而阿彩和阿玉都十分震惊地看他,仿佛在看天外来客。谢望潮笑着:   “这是幻术,对你和我之外的人都会生效,现在,在其他人看来,你就是她了。”   这时候,几个中年妇女抬着装满水的塑料桶走来,有人惊呼:   “哎哟,这锁怎么坏了?”   她们冲进门里,谢望潮顺手将阿彩阿玉拉到身边,三人隐身,只剩下明怀鲤站在屋子中央。   明怀鲤有点紧张,对上妇女们的视线,也不知道谢望潮的幻术是不是真的。   那些妇女扫他一眼,又看屋内,脸上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还好她没跑,不知道怎么回事。来,阿玉,洗澡了!”   看来幻术确实有效,妇女们完全把他当成了阿玉。   妇女们对着明怀鲤放下塑料桶,就要过来把他拉进去。明怀鲤赶紧开口:   “你们先走,我自己洗就好了,放心,我不会跑的!”   妇女们狐疑看她,叮嘱她好好洗澡,收拾干净自己,这才退了出去,还带上房门。   明怀鲤站在水桶边,谢望潮解除了隐身,忍俊不禁的笑起来,阿彩和阿玉则是惊魂未定又震撼地抱在一起。   谢望潮:   “宝贝,洗个澡才好穿新娘衣服啊。”   明怀鲤:   “……卧槽,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他懂了,一切都懂了!怪不得这个谢望潮要把他变成阿玉,就是为了看他穿新娘衣服的样子,啊啊啊这个恶趣味的触手怪!   但是……看看旁边可怜兮兮的阿彩和阿玉,明怀鲤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温柔地招手:   “你俩过来,在这里洗洗手和脸,然后出去吧,出去以后往山里跑,去找警察,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过不要提到我们两个,以后也绝不能再回来了,知道吗?”   阿彩和阿玉对视一眼。阿玉哭得眼泪汪汪,对着明怀鲤扑通跪下。阿彩也立刻跟上,跪得膝盖发出脆响。   “神仙恩人,谢谢你们救我们!”   “谢谢你们,我们一定会跑出去的!”   明怀鲤看着两个孩子洗了手和脸,帮她们打开房门。   然而房门刚打开,阿玉就愣了一下,随即哭着低声喊了一句:   “奶奶!”   院门口的壮汉们回去睡觉了,一个腿脚不灵便的小脚老太太正蹒跚着往里走,一眼看见阿玉,这老奶奶挪动得更快了,浑浊的眼睛直盯着她。   阿彩警惕地扯住阿玉衣袖:   “快走!万一你奶奶要给村里人通风报信呢!”   然而阿玉不管不顾扑向奶奶的怀抱,奶奶也抱紧她,老泪纵横地用方言说着:   “我的孙啊,我的孙可怜哦……”   老奶奶颤抖着手掏出一个荷包说:   “你快跑,跑得远远地别回来了,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你拿着快跑!”   阿玉不要,老奶奶鹰爪一样的手强行给她塞进衣兜,狠狠一把将她推远。   “跑啊!别回来了!奶奶祝你过上好日子!”   阿彩拉着阿玉飞快跑向后山,阿玉哭着回头看她瘦小笨拙的奶奶。   明怀鲤透过窗棂看着这一幕,眼圈都红了,回头问谢望潮:   “你能理解吗?这就是人和人的感情。”   谢望潮郑重的点头:   “我理解。”   他透过明怀鲤,也理解了人类的感情。 第31章 穿衣   第二天, 整个大榕树村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欢庆,摆出宴席和供桌, 桌上摆满各种肉、糕点甚至是零食。   这些桌子上的东西, 平时是完全不让小女孩吃的,但今天因为山神新婚,小女孩们都可以走街串巷地随便吃零食, 这是为了让小女孩们“沾沾喜气”, 以后也“被山神选中”从而“成为山神的新娘,每天吃贡品”。   整个村子从小就这样教育小女孩们,也把“成为山神的新娘”这件事变成梦想, 植入小女孩们心中。小孩子们多么单纯, 在还没有是非观念的时候被洗脑, 以后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而阿彩却想明白了,她读过一点书,就在村里给所有女孩们讲述:   “山神是假的,我们嫁给山神只会死, 世界上没有神, 相信科学!”   然后, 阿彩就成了全村人人喊打的存在,她不再有亲人, 不再有朋友,不再有人敢和她说话,除了阿玉。   阿玉和阿彩以前关系也不算亲近, 但阿玉心善, 总觉得阿彩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坏心。果然,她的选择没错, 坏的从来都不是阿彩。   此刻,正值晌午,阿彩和阿玉手拉着手,站在山梁上往下看去。   大榕树村从这个角度看,一点都不大,就像一个小小的沼泽,房子东一座西一座。平日里看起来很吓人的大人们,此刻从高处看去显得很小很滑稽,就像一群蚂蚁,正在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蚂蚁们张红挂绿,放鞭炮、摆供桌,更小更小的小女孩们闪着光亮,像是一只只更小、但更活跃的蚂蚁。   阿彩和阿玉心里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们曾经也是小蚂蚁,现在长成了大一点点的蚂蚁。她们从此以后将会变成没有家的蚂蚁。   阿彩说:   “好了,我们走吧。”   阿玉点头,最后留恋地看一眼自己家的方向,默默祷告着,希望那两位神明,能保佑奶奶身体健康。   她真的相信有神明存在了,善良又心软的神,将她救出苦海,这才是值得她信仰一辈子的神啊。   *   被信仰着的两位神明还待在小房间里,谁也没发现里头已经换人了。   明怀鲤在小床上睡觉,硬木板床睡得他很不舒服,翻来覆去的,后来还是谢望潮坐在床头,把触手伸展开搭建成一张床,把他包裹在触手床里面,他才慢慢睡熟。   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时,明怀鲤觉得有什么东西湿湿黏黏,在他身上和脸上乱爬,搞得他特别痒。他恍恍惚惚睁开眼睛,一看居然都是触手。   触手们东一根西一根地,在他身上、手臂上、脸上到处粘着,蠕动着,仿佛一些软体虫子,还用吸盘小口小口地嘬吸他的皮肤,鬼鬼祟祟偷感很重的贴着他。   明怀鲤暴跳起来:   “你放开我啊啊啊!”   床头靠着的谢望潮陡然一惊,睁开一双还有些迷蒙的眼睛:   “怎么了宝贝?”   明怀鲤拼命往下摘那些粘着的触手:   “不是,你这不是触手吗,什么时候变成菜青虫了!痒死我了啊啊啊啊!”   谢望潮看向触手,恍然地说:   “啊,它们就是想要亲亲你而已,我刚才意识漂游了,没注意管控它们。”   他把触手一根根往回收,那些触手“啵啵啵”地被拔掉了,在明怀鲤皮肤上留下一个个鹌鹑蛋大小的红圈,仿佛某种神秘的人体彩绘艺术。   谢望潮看着明怀鲤裸露在外的腰腹,眼神有些痴迷:   “啊,真美。”   明怀鲤:   “……变态!”   他强烈怀疑这家伙就是装的,触手怪不是不用睡觉吗,哪儿来的管不住一说!   这时候,外面有人开锁。   明怀鲤浑身立刻紧绷,谢望潮则趁机站在他身后,用触手把他轻轻圈住,还是不舍地不断摩擦着。   一个妇女走进来,托着托盘,上面摆放着血红的新娘衣装,顶上放着一顶古意浓厚的冠冕。   妇女看向明怀鲤,浑浊视线仿佛有种诡异的光。明怀鲤生怕幻术失效,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但那妇女半晌后说道:   “你自己穿衣服,待会有人来给你梳头,不要盖盖头。”   说完,妇女转身走了。   明怀鲤松了口气,一转头,谢望潮正出神地看着那些红色衣装,充满期待地对他说:   “宝贝,这件衣服,一定很衬你。”   一条触手伸过去,将红色套装拎起来抖开,放在明怀鲤身前比划一下。另一条触手已经深入明怀鲤衣襟,帮他解开纽扣,往下脱上衣。   还有一条触手直接毫无顾忌地,开始解开明怀鲤的裤子拉链。   明怀鲤赶紧自己抓住裤子:   “得了得了我自己来!”   触手在旁边悬停着,仿佛在观察他的动作。明怀鲤叹了口气,自己把上衣脱了,又把裤子脱掉,只穿着内裤看向新娘装。   嗯……就当做那种古代戏服来穿,也不是不行,反正也是上下装的,不要细想,千万不要细想……   “宝贝,我帮你。”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谢望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明怀鲤身后,高大的阴影落下,将明怀鲤整个人罩住。   明怀鲤想要拒绝,但话语还没出口,谢望潮就预判了他的反应,低声说:   “不能拒绝,这是只有爱人才能做的事,难道你想让那个山神来吗?”   说到山神的瞬间,房间里温度骤然降低许多,身后隐隐吹来邪恶的冷风。明怀鲤呼出口气,十分无语:   “行吧……那你动作快点。”   狭小老旧的房间内,如修竹一般细长纤瘦的青年站在当中,上半身不着寸缕,下半身也只有白色内裤和一双短袜,仿佛一盏即将被点燃的美妙灯笼。   “宝贝……张开双臂。”   谢望潮低声说着,站在青年背后,漆黑的眸子居高临下盯着青年的身体,每一处每一寸,用目光怜爱地细细看过。   那高大的男人腰间,正展开着八根粗壮触手,这些触手张扬地舞动着,从高处到低处,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朵邪恶的黑色花朵,而花心便是那个脆弱白嫩又微红的青年。   几根触手举着那件红装上衣缓缓落下来,轻轻套在明怀鲤光裸的胸口和腹部。其实小山村的刺绣水平一般,这件上衣却胜在粗犷繁复,带着许多种邪恶又诡谲的形象,鬼脸、蝙蝠、咧嘴的石榴和阴森含笑的鸳鸯,覆盖在衣服各处,颜色血红近黑,挂着黄色粉色的穗子。   明怀鲤伸开双臂,触手把衣服轻盈缓慢地挂在他身上,仿佛正在制作一件艺术品。血红的新娘装衬得明怀鲤皮肤更加白皙细腻,黑红触手蜿蜒在衣装之上,好像给这衣服增添了更多邪异的趣味,却更显得明怀鲤干净漂亮,不染尘埃世俗。   “啊……你真美。”   谢望潮低下头去,在明怀鲤耳朵上轻咬一口,叹息般说着。   他那双属于人类的双手早已按捺不住,在那衣服之间穿梭游弋,整只手伸进衣服之中,圈住那精瘦优雅的腰不愿放手。   触手已经在穿下裙了。先从腰胯处整个圈住,把绣花的前片转到合适的位置,再把腰带绳索打个绳结,捆绑到恰到好处的位置。   腰线轻易地显现出来,腰胯上黑色触手恋恋不舍,那绳结打了好久也打不好。   明怀鲤不耐地自己伸手下去,却猛地被一根触手缠住手指,冰冷滑润的表面沾着他的指腹,将他的手控制在半空中,不让他接触衣服。   “说了我来……你不要乱动。”   谢望潮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上了浓郁的欲望,他的吻已经不局限于耳朵,而是一路延伸下去,到了明怀鲤的脖颈上……   “你到底想干嘛……小心有人来了……”   明怀鲤低声说着,身子却不由自主被控制着往后靠,完全靠在谢望潮怀里。   完蛋,谢望潮什么时候也把衣服脱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胸肌!   明怀鲤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这可是人家的祠堂,这也太过大胆了吧!这触手怪真是随处发、情啊!   这时候,有人开始摆弄门锁,传来嘎吱的声音。   明怀鲤马上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他现在裙子还没穿上,内裤还露在外面呢!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啊!   “宝贝别担心,我在呢。”   谢望潮的吻湿漉漉的,像是漫不经心的雨,落在明怀鲤颈项和耳畔,声音慵懒而带着强烈的情欲。   “你当然不在意了,你又不是人!”   明怀鲤挣扎着,然而他的身子被触手控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呵斥身后的家伙。   “呵呵……宝贝,我去掉幻术了哦。外面的人随时可能进来。”   谢望潮沉沉笑着,胸腔共振的感觉十分明显。   而明怀鲤根本笑不出来!这触手怪想怎么样,居然把幻术撤掉,还……还这个样子!   “你……给我加上幻术啊,啊!快点!”   他一把抓住谢望潮作乱的手,使劲催促。   然而谢望潮的手冰凉丝滑,没骨头一样从他手中溜走,目标很是明确。   明怀鲤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叫,想到幻术没了,他现在出声很可能被人听到,立刻吓得控制住自己。   这个时候,触手们放开了绳结,裙子掉落在地上。   门外传来中年妇女们说话的声音:   “哎这锁怎么打不开啊?”   说话声嗡嗡作响,还有开锁的声响不时传来。   极度紧张刺激之下,明怀鲤咬紧牙齿,死死控制住浑身肌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这也……太要命了! 第32章 新娘   紧张的氛围中,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世界好像废片一样开始发暗,变得扭曲。   一身红装的明怀鲤恍惚地站着, 总觉得好像灵魂都不在这里了, 飘在天上,而他的身体,正在被一只触手怪抓紧命脉, 握住在那些触手之中, 几乎要被触手淹没。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开始飘荡,思维已经逐渐消散,甚至连自己都要感受不到, 隐约看见白光出现之时……门忽然间打开, 真正的阳光猛然灌入视线里。   明怀鲤如梦初醒, 大口大口猛喘粗气!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等待着前面这些村民的惊诧、暴怒和打骂。   但是……那些中年妇女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说:   “阿玉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怎么满头都是汗啊?”   “这个裙子怎么还没穿上啊!是不会绑绳子吗, 赶紧的!”   “真是, 动作这么慢,晚上怎么出嫁啊!”   妇女们骂骂咧咧说完, 有人上来要帮他绑绳子,看起来……还是把他当成阿玉。   明怀鲤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身上红色的新娘装都湿了, 他伸手挡住那些妇女, 声音很不稳定:   “我,我自己可以的, 没事。”   妇女们也不是真心想要帮她,大家一听这么说都转身走了,出去吃别人家的贡品要紧。   等人都走了,明怀鲤陡然往后一倒,整个人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视线放空盯着天花板,简直不敢回顾刚才发生了什么。   身旁谢望潮这会儿倒是一言不发,好像刚才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   明怀鲤转头看谢望潮:   “你到底想干嘛?”   这语气,听着是真的生气了。谢望潮笑着上前:   “我只是被你穿新娘装的样子迷住了,你刚才实在太美了,我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你……”   明怀鲤很生气,一把拍在谢望潮的触手根上:   “你到底懂不懂看场合啊!刚才吓死我了,为什么要骗我幻术解除了!”   谢望潮把触手送上前来给他拍:   “你不觉得,撒个小谎,刚才更刺激了么?”   明怀鲤:   “你这家伙……人类的好处一点不学,人类的坏处是学得透透的。”   谢望潮轻笑,英俊的面容依旧留存着不满足的意味,他视线向下看去,看着明怀鲤已经裹在内裤里的生殖触手,有点不太开心,刚才已经那么刺激了,明怀鲤还是没在他手中……还不够,还不够,还要有更多更亲密的接触……   他的黑眸逐渐幽深,他还要更多!   明怀鲤完全懂得察言观色,见势不妙,他立刻弹起身来,开始迅速穿上那条裙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大夏天的他浑身是汗,却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抓起那个沉甸甸的冠冕,放在自己头上,他没有编织好的长发,顶不起来冠冕,但是好在他的头比一般女孩子大一些,冠冕放头上除了会摇晃之外,问题也不大。   他又粗暴抓起那件红盖头,却被一根触手抢走。   谢望潮走过来,双手郑重地捧着那盖头,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情绪:   “宝贝,这个,在你们人类文化里,很重要吧?我帮你盖上。”   他这样说着,捧起盖头,抬高到上方。   明怀鲤无语,但也想快点结束,就配合他的动作。   红色盖头落下,将他轻柔又珍惜地盖住。   “真好看。我的宝贝真好看,你穿这个真不错。”   谢望潮由衷夸赞着,随即想起什么来,笑着说:   “以后我们的婚礼举行两次好不好?中式婚礼也要,西式也要。还可以有森林自然婚礼,火山婚礼,各种婚礼……以后我们每年,不,每个月都举行一次婚礼好不好?等孩子生出来了,还要让孩子给我们当花童……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伸出双臂,温柔地搂抱住明怀鲤,让他带着盖头靠在自己怀里。   温声细语之中,盖头下的明怀鲤心情十分复杂,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对方,没有孩子,没有以后,他也完全不打算嫁给谢望潮。   他确实从没想过嫁给谢望潮。这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他的人生也从来不是触手怪的附庸,他可能会死,但至少也要自由的死去,而不是作为触手怪所谓的爱人,实际上的玩物。   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他又实在有点难以割舍这触手怪了。触手怪对他越好,越展望未来,只会让他越发难受。   隔着盖头,明怀鲤不用伪装表情,他脸色很沉,和平时的咸鱼完全不同,是一种沉郁而稳定的神情。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他也经常抛不开感情。但是关键时刻,他总是会选择理智的一方,哪怕未来会为这个决定痛苦很久,他也从不后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谢望潮……未来里有他,可是他的未来里,是没有谢望潮的。   中午,大榕树村在祠堂外面大摆筵席。谢望潮出去隐身偷了好几盘菜肴进来,给明怀鲤吃了一顿充满当地特色的午饭。下午明怀鲤百无聊赖地睡了会儿,到了晚上六点钟,仪式总算开始了。   新娘被妇女背起来,送到花轿里,全程脚不能沾地,据说是不允许带走村里的福气。花轿被八个汉子抬起来,绕着村子里那仅有的一条主路游街,又会抬出村子五里地,预示着送到山神家里,全程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黑暗的夜色之中,没有人发现,坐在花轿中的人早已变了模样,抬轿子的汉子们交头接耳,都说今天这个轿子怎么有点儿重,不像是十几岁小姑娘的体重啊。   也没有人发现,在花轿旁边,一直跟随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双黝黑阴郁的凤眼,穿着一身高档西装,跟在轿子旁边很近的距离,视线只看着轿子那个小小的窗口。当然,那窗口也是被封住的,避免新娘从这里往外眺望,但男人却似乎能透过红布看进去似的,一直很认真地看着。   周围所有村民都能看见这个男人,但却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存在,好像他理所当然就应该在这里似的,这是谢望潮的一部分幻术能力。   当然,更没有人发现,就在花轿游街的时候,距离最近的山梁之上,已经站了十几个身穿制服的异能者。   由林霜打头的异能者队伍,本来任务是盯紧谢望潮这个怪物,但却在之前某个时刻,同时失去了谢望潮和他爱人明怀鲤的踪迹,所有人一通寻找,甚至发动了各种找人的异能都没用。   还是后来,异能者们意外遇到了阿彩阿玉两个女孩,在女孩们的讲述中得知,有两位神仙进入了她们的村庄,顶替她们嫁给山神。   林霜他们一听就知道山神是怎么回事了,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刚好也是各路异种开始活跃的时间,这个山神大概是个偏安一隅的异种,一直藏在这个满山环抱的村子里,安逸地吃人,而这个异种如今怕是被谢望潮盯上了。   林霜等人按照路线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地方。异能者在队伍频道问:   “老大,怎么办?现在攻进去吗?”   林霜盯着游街队伍,他知道花轿里的新娘是明怀鲤,但怎么也找不见谢望潮的身影。他想了想,回答:   “现在攻进去说不定会激怒那位,保持观察,稍安勿躁!”   很快,仪式进行到了高、潮,无数村民开始放鞭炮和烟花,对着山神祠堂远远跪拜,喊着各种山神保佑的口号。   花轿抬进了祠堂之中,祠堂之上那位面容诡谲的神明,露出一个透明的笑容。   祠堂大门“砰”地一声紧紧关上。全体村民在长老的吟唱声里退避离开,回到自己家中,没有人敢窥伺山神大人的新婚之夜。   很快,长老们也退下了。山野乡村的夜晚,除了虫鸣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偌大的祠堂之中,花轿孤零零落在地上,明怀鲤坐在轿子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不知道谢望潮有没有进来,但他相信谢望潮肯定会保护好他,就凭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会。   他听见大厅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似乎有什么正在飞过来,花轿帘子激烈摇晃着。   一只僵尸一样枯槁的手忽然伸过来,将花轿帘子掀开,随后一只手探进花轿摸索,一道猥琐而苍老的声音嘿嘿笑着:   “小美人儿……我的小新娘,来,到我这里来……”   这声音在空旷厅堂里发出回音,实在太猥琐太恶心了,明怀鲤差点吐出来。他移动身体躲开那只手,在心里呼唤谢望潮快来,快点来弄死这个鬼玩意儿!   那山神没捉到人,就伸过脑袋来,对着花轿里面看。   明怀鲤猝不及防被一张僵尸脸怼了个正面特写,吓得他直接喊出来:   “卧槽!鬼啊!”   那僵尸脸长得很可怕,脸色青紫,五官胡乱摆在只有骨头和干硬皮肤的畸形脸庞上,仿佛他还学不会人类长相,只是随便乱捏了一个脸一样。他对着明怀鲤看了看,起初还有些迷惑,听见声音就明白被骗了,立刻发起怒来:   “啊啊啊!敢骗我!我要把你们村用洪水淹了!”   “那快去啊。”   谢望潮冷静温和的声音,忽而在僵尸脸背后响起。   僵尸脸本来在发怒,一听见这声音,就好像老鼠听见了猫叫,脸上抽象的表情里瞬间只剩下惊恐,浑身一动不敢动,枯瘦的手抓住花轿边缘,仿佛想要钻进花轿里面来。   “你要是能把整个村子都弄死,那简直是做好事,这整个村子早就烂透了。”   谢望潮继续慢条斯理说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花轿里的明怀鲤似的。   那只枯瘦的手忽然转了个方向,非常精准地朝着明怀鲤脖颈抓去!   老僵尸抓紧明怀鲤脖子,阴森地笑了:   “这位大佬,放过我吧,我就放过他……你是冲他来的吧……”   然而很快,老僵尸感觉手下的触感不太对劲,怎么变得黏稠湿滑,粗糙又绵软呢?   “你抓我的触手干什么?真没礼貌。”   谢望潮不悦的声音响起。   老僵尸回头一看,顿时傻愣在原地。   之前还在花轿里的明怀鲤,现在正站在谢望潮身旁,被几根触手保护着。   那他抓住的是……老僵尸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一看。   一根黑红相间的触手抬起前端,对他张开了黑洞一样的吸盘。   “没礼貌的家伙,只配做我的养料。”   谢望潮平静说着,发动了攻击。   他又伸出一根触手,挡住明怀鲤的眼睛,宠溺地说:   “小孩子不能看哦。” 第33章 祠堂   阴暗高大的祠堂里, 原本摆放牌位的地方全都换成了这尊山神的各种雕像,人们为山神创造了各式各样的形态,山神也时常要求人们为他造新的塑像, 要好看还要阴暗, 还要符合山神自己的审美。   人们不敬苍生不敬祖先,反而把以前敬拜祖先的地方换成了这些诡异奇特的山神塑像,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排列了好几层, 仿佛有几千只眼睛在看。   而此刻, 在几千只泥胎木雕的塑像视线之下,所谓的山神,正在被更加强大、更加神秘的触手怪轻松打杀。   那些塑像的表情从来不会变化, 毫无二致的神色里不带一丝悲悯, 双眸直视地上的两只怪物, 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整个场景之中唯一的那位人类,明怀鲤,站在中央总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僵尸山神发出吼叫,试图反抗, 但他枯瘦的躯体却完全失去力气, 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被带着吸盘的触手轻松绞缠,那些枯瘦刚硬的骨骼被一寸寸锤烂, 干枯皮肤也被压成碎片,随即那些触手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入吸盘之中,一丝不剩。   山神被吃得越来越小, 愤怒的吼叫变成了痛呼和求饶, 他不断用异种的预言说着饶命,说着自己知错了, 过一会儿又用人类的语言颠三倒四地说: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那不都是这些人类的贪婪造成的吗?人类就是这种卑劣的生物,我每次只吃一个已经很克制了啊!难道你不吃人吗!”   谢望潮慢条斯理,触手从他手臂上伸出来,好像不是被他操控的一般,他轻松地说:   “我不是判官,我不在乎你的对错,不过我确实不吃人,人类对我来说营养成分太低了,还是你更好吃一些。”   山神鬼哭狼嚎着,声音逐渐变得很小,有气无力地放下诅咒:   “我诅咒你……永远,永远得不到你爱的人的心……他就是你的爱人吧,哈哈哈,我的能力能看出来,他一点也不爱你!他从来都不爱你,他一直在骗你!你给我留一点身体,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陡然之间,屋内温度下降了好几度,谢望潮的视线飘渺又轻盈,从山神和触手之上看过来,看着明怀鲤的脸庞,似乎在思考。   明怀鲤的心骤然沉下去,这情况太突然了!这山神,怎么关键时刻突然爆大雷啊,就不能乖乖被吃掉算了嘛!   而且,这山神所说的秘密不会是他没怀孕这件事吧!要命!   情急之下,明怀鲤抄起一个石头雕像,狠狠扔出去,砸在山神头上,同时大骂道:   “你这鬼东西常年说谎欺骗村民也就算了,怎么敢在他面前也谎话连篇?你根本没有能力吧,别装了,说什么能看出人类的心思,你要是能看出来,之前怎么没看到我不在轿子里啊?”   这种关键时刻,明怀鲤脑瓜子转的飞快,他一边把山神说的话全都打成谎言,一边拼命控制自己的表情,比舞台上的爱豆还要忙活。   这个时候不露出心虚的表情是基本的,还要做出理直气壮被冤枉后的怒气来,更要夹杂一些复杂的失望和担忧,却不能去看谢望潮的眼睛,而是要自顾自地失望,仿佛对于爱人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而难以置信。   总之,这个情绪一定要复杂,要优美,要引人怜惜。   在谢望潮的角度看过去,被触手遮挡的明怀鲤脸上是痛楚和愤怒,还有一些更加复杂隐藏起来的难过,他的双眸微微泛红,脸庞哪怕是生气都并不扭曲,而是更漂亮的红晕,双唇张开微微鼓起,好像在跟这个世界赌气一般,只让谢望潮觉得……可爱。   明怀鲤打完了山神,山神倒也没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对谢望潮说:   “你知道的,关于你最在意的东西的秘密……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下一秒,山神一声惊叫。   数根触手同时深入到山神喉管里,将他从内而外彻底撕扯开来!无数碎片在空中飞扬起来,全都落在一层层摆放着的雕塑之上。   随后,那些触手陡然变得粗壮,将整个祠堂狠狠一扫!   所有塑像全部跌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云霄,灰土不断腾起,掩埋了一切山神存在过的痕迹。   触手们忙着扒拉山神的碎片去吃掉,而在一片飞扬如云雾的灰尘之中,明怀鲤剧烈地咳嗽起来,踉跄着想要跑去窗户边,打开窗户通风。   他眯着眼睛看不清楚前面,正摸索着窗户,自己就忽然被人从后方一把抱住。   谢望潮顷刻间打开了一个结界,将两人完全包裹其中,不再吸入灰尘。   明怀鲤心下猛烈跳动着,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还得好好地演……他微微偏过头去,低声又委屈地问:   “你怎么不放过他?不想听他说的秘密么?”   谢望潮脑袋埋在明怀鲤脖颈上,深深嗅闻他身上的东西,轻声说:   “宝贝,你的盖头是我揭的,你……也算是嫁给我了。”   明怀鲤想起刚才,确实。他前一秒还坐在花轿里不知所措,眼看要被摸到了,后一秒花轿后方的板子掉了,他被一根触手直接拽出来,站在了谢望潮身边。   那时候他头上还盖着盖头,只能看见谢望潮的腿和脚。他抬手,却被谢望潮抓住手腕,随后头上一轻,他看见谢望潮微笑的英俊的脸。   那一刻,谢望潮大概是很想吻他的,那种激赏和喜爱的眼神,明怀鲤很是熟悉。   然而很快山神就开始嚎叫,打断了谢望潮的动作。现在解决了山神,谢望潮仿佛想要继续似的,又靠近了过来。   明怀鲤委屈巴巴地反手推开他,当然不能推得太用力,只是轻轻推出去,像是小猫爪子挠在人身上那样。   “谁要嫁给你啊,你不是还有秘密没听吗?快去听你的秘密去啊。”   呕,这样撒娇简直为难我自己!明怀鲤有点想吐。   然而谢望潮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笑了起来,很喜欢的抓住明怀鲤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宝贝,你是害怕了?还是你觉得,我对那个食物,会比对你还要信任?我看起来很蠢吗?”   明怀鲤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真的?我怎么不信,你刚才那会儿肯定被它骗到了,不然你看我干嘛!”   他夹着嗓子说话,真是夹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伴君如伴虎啊!   谢望潮又朗朗笑起来,声音清亮毫无阴霾,仿佛他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动摇一般,温柔哄着明怀鲤:   “你呀,我的小鲤鱼,真是可爱极了。你真的这么在乎我么?”   明怀鲤心想可不呢,要是不在乎,我不就被你吃了吗。谁不是为了讨生活啊!   但他面上做出犹豫又害羞的样子,垂下眼眸,一只手摸上谢望潮的耳畔,手上动作温柔留恋,声音也接着夹出新高度:   “谁在乎你了,我只是……我只是……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造谣而已!”   谢望潮把脸庞整个塞进他手中,嘴唇流连在他手掌心里,轻轻落下一个个的轻吻,在吻的间隙里陶醉地说:   “我也是……我不喜欢任何生物介入我们,就算你真有秘密,我也只听你自己……亲口,亲口对我说。”   说到亲口二字时,他忽然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明怀鲤的手掌根部,沿着大拇指的虎口往下,舔到小手臂上去。   一连串的火花从虎口处燃烧起来,一路延伸到手臂上,明怀鲤被这强烈的刺激搞得不知所措,往后站了一步。   然而他却像是送上门去的菜肴,被一根触手圈住腰间,直接倒在了谢望潮怀里。   谢望潮的触手紧跟着出现在面前,这都是柔软轻盈地触手,虽然不是粉色的,却也并不多么黑,粗细也很均衡,上面也没有棘皮和吸盘,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   明怀鲤有些惊慌,想不到这触手怪到底想干什么,厉声问:   “你想干嘛!刚才,刚才不是没事了吗!”   谢望潮轻笑着,笑声带着胸腔共鸣,震动传递到明怀鲤耳中,仿佛某种神秘的钟声,宣判他今天这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触手往下伸去,而谢望潮咬住明怀鲤的耳朵,充满诱惑力的低音炮说着:   “中午那件事,不是还没做完么?”   明怀鲤咬着牙齿,汗流浃背:   “你他妈……这是在祠堂里……你真是大逆不道啊,放开我啊你个混蛋……”   谢望潮的轻笑声,在庞大架子崩塌的声音里几乎听不清楚,灰尘腾起,掩盖住了明怀鲤失神的眼睛。   在空旷偌大的、被毁坏的老旧祠堂里,无数丑恶雕塑随着它们主人的消失而碎裂在地,满是尘埃的风正在逐渐落定。   烛光早已全灭,只留月光静静照耀着,而在月色下的厅堂中,一人一怪正在缠绵……   *   “老大,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啊?里头那个动静实在是……”   异能者在频道里询问。   林霜咬着一根树枝,眉头紧皱。他们所有人现在都围在这个祠堂附近,预备伺机冲进去,但刚才整个祠堂忽然传来坍塌一样的巨大声响,很快又没了声息。   也不知道那个触手怪能不能打得过山神,要是没打过,那触手怪的爱人,那个可怜的人类就要被山神吃掉了。   而如果异能者队伍不冲进去救人,导致那人被吃掉的话,他们所有人都要因为决策失误而背上一辈子的痛苦回忆,更别提各种处罚了。   但是……怎么说呢。   林霜的异能是感知全面强化,虽然他感觉不到祠堂里面的状况,好像隔着一层隔膜一般看不清楚,但他被强化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对不能进去!进去就会死!   林霜于是坚定地下达命令:   “再等等,不能冲。”   为了保命,千万不能冲进去啊! 第34章 享受   月上中天,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整个祠堂里面悄无声息,不再有一丝动静传出。   所有异能者围在祠堂周边, 把控了每一个绝佳观测位, 但都僵硬地一动不动,有人甚至想打哈欠,又强行压下去。   林霜密切关注着祠堂, 也在疑心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也许里面早就彻底结束了,山神也许已经吃掉了新娘呢?   看这个静悄悄的架势,里面也许早就一片狼藉了, 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呢。   不然, 要是那位触手怪打败了山神, 那他早就应该抱着老婆走出来啊?为什么不出来呢?   就在林霜这个单身汉苦思冥想的时候,祠堂之内,确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片狼藉”。   身段修长而精瘦的明怀鲤,被几根触手圈住手脚高高捆起, 挂在半空之中沐浴着银色月光;他身上的红衣早成了碎片, 只剩下零碎几片还挂着, 整个手臂和肩膀都完全展露出来,白莹莹地在月光下美得发亮。   除了圈住手脚的触手, 还有更多的黑红触手在他身上攀爬、游走,在所有不该去的地方肆意蠕动和缠绕,而明怀鲤时不时发出尖叫……但所有尖叫都被锁在结界之中, 只进入触手怪的听觉, 被触手怪享受。   触手怪谢望潮半个身子早已成了触手堆积起来的血肉之山,上半身也早已脱光了, 露出极为精致、雕刻一般的胸肌和腹肌,人鱼线延伸至下方血红的肉瘤之中,变成触手绞缠在一起。   谢望潮双臂轻轻圈住怀中纤细的身体,在那些碎裂成片的红色衣装隐匿处,慢条斯理又很专业地做着手工。   明怀鲤早已彻底脱了力,他已经在谢望潮手里放了三次烟花。   现在的他,就像一颗被掏空内里的熟透水蜜桃,浑身潮红至极,只能靠在谢望潮那些坚硬的肌肉上,濒临崩溃地喘着。   他双眼迷离、醉意朦胧,眼里充满水汽,嘴和脸颊被许多触手吻过,看起来已经红得有点透明。   这整个场景盛大、惊悚,却又带着令人看一眼便目眩神迷的独特魅力。脆弱而沉醉于欲望的人类,被极端庞大而诡异的怪物强行控制,在祠堂的废墟之中连续高超,实在是比最精妙的艺术家作品都更加夺目。   “不行了……够了……放开……”   明怀鲤在喘息的间隙里吐出几个破碎不成句的语调。   天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之前山神挑拨离间,他想尽办法让谢望潮消除疑惑,似乎……谢望潮来了个顺杆爬,直接就这样开始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一下!   不过当时,其实明怀鲤也是半推半就,觉得也可以给谢望潮一点甜头,让对方把那些挑拨离间都忘掉。   可他只想着摸摸甚至亲亲就够了,谁知道这家伙直奔下三路,现在都要把他榨干了!他只是一个社畜啊,哪儿来那么多东西可以榨啊!谢望潮太可恶了,关键他越是抗拒越是挣扎,对方还越来劲,好你个变态!   明怀鲤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说,但现在他身体已经彻底被榨干,连抬抬手指都很费劲,只能憋出那么几句词来。   谢望潮兴致似乎一直很好,他声音里也带着沙哑的、浓浓的欲望,凑在明怀鲤耳畔低声说着:   “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明怀鲤想照着他的脸狠狠捶一拳,但他抬起手,打出去的拳头却像是小猫撒娇,甚至没碰到谢望潮的脸就已经掉下去了,整条手臂软趴趴地好像棉花。   他嗓子都叫干了,说话跟砂纸一样:   “你再……搞下去……我就死了……”   谢望潮亲亲他的脖颈:   “我不会让你死的。”   明怀鲤:   “……”   被这么玩,他真的宁愿死啊!   谢望潮好歹还是知道厉害的,手上加快了速度,触手也缠绕上去加大刺激,亲着他的耳朵:   “最后一次,乖。”   果然又是一次,这次之后,明怀鲤完全晕倒在谢望潮怀里。   像一只毫无防备正在熟睡的水蜜桃,那样诱人,那样适合被吃掉……谢望潮端详着他的样子,嘴角带上甜蜜的笑意。   真喜欢这样的他啊,娇嫩柔软,任由自己予取予求,花言巧语哄自己开心,稍微有一点儿外人说的话,就要冲上来解释,甚至奉上身体……这样的明怀鲤,让谢望潮充满了欲望。   不过,好菜总要慢慢品尝,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谢望潮缓缓收起自己藏在黑色触手之下的粉嫩生殖触手,那根粉色触手庞大粗壮,哪怕是缩小很多倍之后,依旧有明怀鲤小臂那么粗,确实可能对脆弱的人类身体造成伤害,到时候影响到怀里的蛋就不好了。   “宝贝,睡吧。我一直在你身边……乖。”   谢望潮双臂轻轻搂住明怀鲤,用触手熟练地扭成一张床,把明怀鲤放在上面,又拿了花轿帘子给他盖上肚子。   随后,他用触手捡起地上散落的西装,一件件给自己穿好,很快他就恢复了谢望潮的人类形态,只是后腰处长出几根粗壮触手,好像尾巴一样链接着那张触手床。   谢望潮就这样拖着触手大床,走向祠堂大门。   “吱嘎”的声音响起,全体异能者立刻紧急戒备,武器和异能纷纷对准那扇大门,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谁也不知道里头到底会出来什么东西。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形体,除了……他背后长了好几根粗壮触手。   是谢望潮!谢望潮第一次用人类的形象出现!   林霜几乎是飞奔着往下冲去,同时在频道内大叫:   “不许攻击!谁都不许发动攻击!”   异能者们却有人没收住,看见那些触手时就发出了一点儿攻击,那是一道火焰。   火焰砸在谢望潮的触手上,迅速消失不见。   谢望潮毫发无损,视线缓缓转向火焰传来的方向。   林霜:   “卧槽!完蛋了,找掩体!”   他自己依旧飞奔下去,一个猛烈的滑跪,单膝跪地在谢望潮面前,大声道歉:   “对不起!他只是手滑,实在对不起!”   他正要继续道歉,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谢望潮这时候开口了,非常温柔地说:   “小声点,他睡着了。”   林霜赶紧闭上嘴,那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排山倒海压下来,他的感知力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警戒程度,但他甚至挪动不了一根手指。   谢望潮对他的出现和那火焰,似乎都没有一点意外,只是低声说:   “山神已经消灭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林霜一时间以为对方在说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往下退去,恭敬稳定地回答:   “好的,我们会尽快离开。”   谢望潮点头,视线再度瞥了一眼那个火焰异能者所在的方位,明明隔着重重障碍,那个异能者却觉得手臂猛然酸麻,随即身上出现好几处火烧的痕迹,痛得他倒吸冷气,却没有致命。   看来这位强大触手怪脾气真的很好……火焰异能者有些庆幸遇到的是这位,要是其他怪物,早就被激怒大开杀戒了,这位只是把烧伤还回来而已,在怪物中实在非常温和。   谢望潮忽然又转过视线来,看着林霜,嘴角挂起一丝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在里面这么久,发生了什么?”   林霜:   “……”   倒也没有那么好奇,总觉得会听说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谢望潮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带着一点狡黠的味道: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们刚才在里面做,爱,了。”   林霜:   “……”   他脑海中塞满了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   通讯频道内其他人也同样听见了这些话,大家都发出了疑惑的语气词。   什么情况?我们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谢望潮似乎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接着诱导似的说:   “他是不是很爱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视线也看向林霜,似乎在寻求认同。   林霜总算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了,触手怪在炫耀自己有老婆!   他清了清嗓子:   “是的,他很爱你,我们都看得出来。”   通讯频道内其他队员:   “老大你这,太卖力了吧!”   “噗嗤,你们懂什么,都是为了和平!”   谢望潮听了这个回答,有点满意。他想了想,说:   “我对人类没有恶意。因为我爱人,我大部分情况下,应该都会保护人类。我的食物就是同类异种,所以你们应该知道,我不会有威胁。”   林霜默默说:   “好,我会向上级反应的。不过……我想问一句,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愿意签署和平条约呢?”   谢望潮眼眸黑沉,提起这事就有点生气:   “你们不让我繁衍。可是我爱人肚子里,已经有我的蛋了。”   林霜震撼,有蛋了?这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谢望潮萌生了一些倾诉欲,这很罕见,大概是今夜实在太让他满意了,他想要有人分享一些东西。   “我爱人他怀了我的蛋,我很想亲眼看看蛋在他肚子里的样子,他却总是不让我把触手伸入他的腹腔……”   林霜感觉非常离谱。不过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收集情报的机会。   他试探着,很正经地说:   “既然如此……那您,愿不愿意,让您的爱人在特殊部门,做一下产检呢?也许产检时可以看到蛋的样子。”   谢望潮眼睛微微一亮,想了想就问:   “你们那边有特殊物种的成熟产检手段吗?”   林霜实际上不知道有没有,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但他换了一种巧妙的说法:   “我们可以帮你们联络全世界最好的实验室,汇集了人类最强科学家,还有全世界最好的设备,应该会有办法。”   谢望潮眼睛更亮,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轻声说:   “好,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第35章 神仙   明怀鲤是被太阳照在脸上, 晒醒的。   他躺在一大堆触手上,感觉有点虚脱,浑身酥软无力, 稍微一动就酸痛不已, 整个人像是被拆散架了一样。   他身上几乎是完全赤、裸,只盖着一些布料,内裤早已无影无踪。他抓着触手打算坐起来, 却被触手们察觉, 几根触手自然地抬起,将他轻轻扶住。   谢望潮就在他旁边,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宝贝, 醒了, 饿不饿?”   明怀鲤被这么一问, 肚子立马咕噜作响。   谢望潮听见这声音,笑着说:   “我们回酒店去,还能赶上早饭。”   明怀鲤却摇摇头:   “等等,我还有些事情想做。”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 在触手搀扶下站起身, 看向整座混乱的祠堂。现在所有的山神雕塑全都碎掉了, 山神本人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花轿的红色和新娘衣服的红随意散落在地, 在灰土中还挺触目惊心。   谢望潮有些不解:   “你是说?”   明怀鲤转过头来,疲倦,却很坚定:   “得让这些村民知道,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还得让这个村子不要再继续这样做了。”   谢望潮立刻满眼都是欣赏之色:   “好,需要我做什么?”   明怀鲤勾唇:   “你要……装神弄鬼。”   谢望潮:   “?”   *   大榕树村一大早起来, 都还在家里吃早饭时,忽然祠堂方向传来好几声惊叫,整个村子的狗全都大叫起来,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   众人马上放下饭碗跑出家门,朝着祠堂方向跑去,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人,都伸出脑袋往祠堂方向看。   只见几个常年主持祠堂事物的长老们,如今正躺在地上好像晕过去了,人事不知,只有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妇女指着祠堂,完全吓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就上前来问:   “张家婶子,你好好说,到底咋了?”   那位妇女手指对着祠堂,不成词句地说着:   “你们……你们都……进去……进去看看……”   大家平时是不被允许进入祠堂的,很多人甚至连祠堂内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现在这个情况,得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好几个壮汉叫上其他人,带着锄头铁铲,排成小队进入祠堂。随即,他们也尖叫着喊出声来!   “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啊!”   他们踉跄着,一边往外跑一边叫,手中的农具丢了一地,眼珠子瞪得很大,看起来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其他村民更加好奇又害怕,没有人敢进去看,也不敢离开,只好堵在祠堂门口,问这几个人:   “到底怎么了啊?里面是啥啊?”   “是山神吗?山神显灵了吗?”   “哪儿来的鬼啊,这里可是祠堂,有山神坐镇的,别胡说!”   但相信山神的村民,必然也相信有鬼存在,那几个壮汉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走之前大声说:   “都是那些新娘!那些家伙……变成女鬼来索命了啊啊啊啊!”   好几个人被这消息吓得坐倒在地上,还有好多那些新娘的家人,都露出迷茫又恍惚的表情。   忽然有一个女人嘴里叫着她女儿的小名,猛然冲进祠堂!   她仿佛打开了阀门,很快更多新娘的家人冲了进去,都想亲眼看看里面的情景,将祠堂大门冲得完全打开了。   祠堂里的状况一览无余。   无数灰尘和散落的雕塑碎片,里面夹杂着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碎片,巨大的山神雕塑完全倒塌下去,所有放雕塑的架子也全都断开,仿佛有什么强大的猛兽在祠堂里大闹过。   而在所有断壁残垣之上,呆呆坐着好几个女孩儿……的魂魄。   那些魂魄都穿着褴褛的红色新娘装,满脸鲜血、手脚断裂,站着或者坐着。十年来,每一年,一个小女孩,一共十个女孩,面目模糊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出现在所有凶手面前。   全村好几百个人站在这里,此刻却全都看到这一幕,全都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哪怕刚才叫着女儿小名冲进去的妈妈,看到这种极其恐怖的景象,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而且……她的视线在所有女鬼之中寻找,却没找到自己女儿,大概是所有女鬼衣着凌乱,面上要么是被剥了皮,要么是满脸血污,实在分辨不清楚。   好多人眼泪一连串地流下来,但更多的人是心中有鬼的曾经的凶手,他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又一点。   也有人被吓坏了,开始喃喃念叨: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啊,我没杀你们,不是我杀的……”   村民们都往后退去。就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阳光消失了,地面骤然阴暗下来。   村民们极其恐惧地抬头看天上,只见不知何时,天空上飘来一座庞然大物,仿佛是……神仙的莲花座!   那莲花座极其庞大,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看不到尽头,周围更带着华丽的七彩祥云,似乎还隐约传来仙乐。   “啊啊啊神仙显灵了啊!神仙显灵!”   “求求菩萨保佑,求求菩萨保佑……”   “求神仙收了这些女鬼吧!求求神仙……”   许多村民跪倒在地,大声祈祷,带着哭腔求着神仙保佑,求神仙帮他们解决祠堂的事情。   而在莲花座之上,果然缓缓出现一位古装神仙。   这位神仙一身白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尘,头戴方巾,眉目清俊,仙气飘飘,十分好看。   当然了,如果阿彩和阿玉还在这里的话,她们一定能看出来,这位就是之前解救阿玉的神仙。   神仙……也就是明怀鲤,轻轻一甩拂尘,话音带着混响,威严满满地说道:   “吾乃上界仙人,听闻此处有人供奉邪魔,特来降妖除魔!”   村民们跪在地上,心中都很惊疑不定,其中一位供奉山神最多的男人壮着胆子说:   “请神仙指点,我们只是供奉山神,没有什么邪魔啊?”   神仙站在莲花座上,很悲悯地摇摇头:   “你等供奉的这位山神,就是邪魔!如今这邪魔已被我诛杀,不会再为祸人间,但你等全村供奉童女,已经落下了极大的罪孽!”   村民们立刻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又哭又叫又解释。   “我们也是被山神蒙蔽了啊!要不是山神那么可怕,我们怎么会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   “我们要为村子的未来着想啊……”   “呜呜呜求神仙饶恕我们吧,我们不知道那是假的山神啊呜呜呜……”   明怀鲤居高临下,从云层之上看着这些人,觉得很是悲哀。这些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总是会找各种理由,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这是人类的自私和劣根性作祟。   但这样的他们也并非无药可救。明怀鲤能看见阿玉的奶奶坠在人群最后,她看上去那么苍老瘦小,如今却没有多少慌乱模样,只是跪拜着神仙。   明怀鲤抬手一指祠堂中的那十个女鬼,高声说:   “本来,尔等罪孽深重,需要让这十位童女索命,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会将这些童女的魂魄收回,尔等则需要为她们建立名册,年年供奉以做警示。另外,尔等必须世代遵守如下戒律,方可赎罪:   一,全村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尤其是所有女孩,坚决不可随意辍学!   二,从此以后废除祠堂,废除山神相关活动,不可私自祭拜任何来路不明的神仙!   三……”   明怀鲤一条条念完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规则,整整念了七条才算完。当时写这些规则的时候他还参考了国家扶贫办的相关内容,可以说是非常科学的一款神学。   念完全部,村人都不停跪拜感谢。明怀鲤最后说:   “尔等不可向任何透露今日之事,也不可违背以上戒律,否则必有天罚!”   他手一伸,那些女鬼全都化成光点,落在他手心里消失不见。   亲眼见到这个场景,所有村民都激动不已,全都深深相信他就是神仙,能够收鬼、除妖的神仙!   莲花座缓缓退向天边,七彩祥云很快消失,阳光重新出现,所有村民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之后,他们看着这座祠堂,只觉得刺眼至极,决定按照神仙的吩咐,把祠堂推翻,在原地修建孩子们的操场和学习教室。   天空之上,解除了幻术的谢望潮许多触手缠裹着明怀鲤,正快速飞回他们的酒店。祠堂里的女鬼当然都是幻术,弄得脏兮兮一些就看不出原貌,毕竟谢望潮也不知道以前那九个女孩长什么样子。莲花座和祥云这些不用说,就连明怀鲤身上仙风道骨的衣服都是幻术,拂尘是一根树枝。   “宝贝,当神仙感觉怎么样?”   谢望潮边飞边笑着问,语气非常宠溺。   “是挺威风的,那你呢,当莲花座感觉如何?”   明怀鲤衣衫破烂地坐在触手上,如今已经习惯了飞行的感觉,还有空回嘴。   “不错,我愿意被你坐,怎么坐都好,以后在床上你也坐,好不好?”   谢望潮说着,一只人类的手抱住明怀鲤,把他拉进自己怀中,亲了一下他的发顶。   “啊啊啊你个变态!你不许碰我,不然孩子就掉了!”   明怀鲤拼命推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昨天在祠堂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简直不堪回首,他到现在腰还在疼!   “好,手不碰你。”   谢望潮伸开双手,果然不碰他了。但紧接着,一根触手攀缘上来,在明怀鲤肚子上抚摸了两下,随即将他腰间缠起,在他腰上缓缓蠕动。   “这?”   明怀鲤指着肚子上的触手,瞪眼看他。   “只说手不碰,没说触手不碰啊。”   谢望潮笑得温文尔雅,触手趁机又摸了一下明怀鲤的手。   “你……滚啊!”   明怀鲤那个气,简直想从这触手飞机上跳下去。 第36章 泳池   当完神仙回到酒店, 明怀鲤已经很累了,直接倒头就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色已晚,漂亮的晚霞遍布天际, 房间里没有人。   他抓起手机看了看, 已经下午五点多,本来今天该上班的,但公司也没给他发任何消息, 大概是谢望潮关照过张景了。   明怀鲤刷了刷本地新闻, 没什么特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山中发现少女尸体”之类的可怕事情。希望阿彩和阿玉以后能够顺利吧。   想到这个……他有点儿想回到以前的孤儿院看看了。自从跟谢望潮在一起,他已经好久没去过那家孤儿院了。   孤儿院的老师还给他发过几次联络消息, 他看见就心烦意乱。   那个和谢望潮初遇的孤儿院……那些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可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谢望潮不再是他的完美男友,而成了一个触手怪,他也不再是充满爱心朝气蓬勃的青年,而是……正在假装怀孕的可怜男妈妈预备役。   他抓起被褥, 看自己身体。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瑕疵和青紫伤痕, 大概是被谢望潮治疗过了, 原本酸痛难忍的腰也舒服很多。   他绝望地呼出一口气,现在难得一个人呆着, 他开始梳理自己。   他的思绪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况且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逃离, 也就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情, 想了半天,他还是叹了口气, 决定抛开那些乱七八糟,下床看看情况。   一切都变得很乱,但是……他发现自己现在,看不见谢望潮时居然有些不习惯。   这不是好兆头。   他摸摸肚子,饿了。走出房间,桌上摆着酒店送来的饭菜,看起来非常不好看。   没有谢望潮做的好看,一看就没什么食欲。   明怀鲤还是坐下来吃饭,确实不好吃。他有点儿想主动给谢望潮发消息,问问对方在哪里,又觉得千万不能主动发,很掉价。   况且祠堂里的事情……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谢望潮擅自乱来,他应该为此生气的。   可明怀鲤发现自己生不起来气。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谢望潮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他放下手里提的东西,换了拖鞋,微微弯腰,一眼看到正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明怀鲤。   那张英俊面容上,立刻露出发自内心的、柔和的笑容,之前还高高在上的冰冷眼神也瞬间变得柔和,情感肉眼可见地在他眼中涌动。   明怀鲤完全目睹了这一系列的变化,每一点一滴,都是毫无杂质的爱意,浓烈而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他分不清谢望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谢望潮为什么会这么爱自己,他只是……有些被感染到了。   “宝贝真乖,知道自己吃饭。凉了吗?要不要我让酒店热一下?”   谢望潮走过来,坐在明怀鲤身边,伸出一根触手很自然地给他捏肩。   那些触手经过这么多天锻炼,全都掌握了按摩的特殊技巧,按下去非常舒服,明怀鲤不由得发出一点丢人的声音。   谢望潮眼神骤然一暗,触手开始蠢蠢欲动,沿着明怀鲤锁骨往下摸索而去,却在到达衬衫领口之前,被明怀鲤一把按住。   “别动。”   明怀鲤尽量保持自己声音冷淡,但他说话时总显得……有点儿软。   大概是嗓子还有些沙哑的缘故吧,还是要少说话。   明怀鲤喝了一大口饮料,扬起脖颈吞咽下去。   谢望潮视线灼热地看着那滚动的喉结,静悄悄欣赏着这副美景,幻想着对他做出……很不道德的举动。   他想着这些,慢慢勾起一侧的唇角,邪恶地微笑起来。   明怀鲤简直不用看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肮脏东西了,忍不住还是出声阻止:   “到底想什么了,能不能别乱想啊,我只是吃个饭而已!”   谢望潮一边微笑,一边揶揄地对上他的视线:   “都怪你太诱人了,我忍不住。”   明怀鲤无语,好好一个触手怪干嘛长了一张嘴?不对,是无数张嘴,可惜说不出一句让人听了高兴的话来。   谢望潮转身提过来一个甜品盒子:   “这是我买的蛋糕,庆祝我们这次行动成功,是你爱吃的那家店的莓果芝士。”   明怀鲤看过去,这确实是他喜欢吃的店和爱吃的口味,但是这家店是在城东,且没有连锁店。他惊讶道:   “你专门跑去那家店里买的?”   谢望潮伸出一根触手,给明怀鲤看了看:   “我会飞嘛,不费事的。”   明怀鲤想想倒也是,接过蛋糕开始吃,在熟悉的甜味里放松不少,看向谢望潮的眼神也变得软化许多。   谢望潮趁机凑近一些,很心机地说:   “宝贝,想尝尝蛋糕的味道。”   明怀鲤把一根叉子推过去:   “尝呗,我又不护食。”   谢望潮却摇头,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哑着嗓子说:   “想尝你嘴里的蛋糕……”   明怀鲤赶忙抿紧嘴唇,万分拒绝:   “不行不行不行!别乱来啊,我警告你!”   谢望潮十分失落,那双俊美的凤眼里甚至带上一丝闪烁的泪光,我见犹怜地凑过去,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明怀鲤:   “真的不行吗?就吃一口,一口好不好?”   明怀鲤举起筷子和叉子,把自己嘴巴挡住: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种事情要尊重双方意愿的!”   谢望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就算了,我一向是很尊重你的。”   明怀鲤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想提那件事,却还是嘴快说了出来:   “那你在祠堂里还那样对我?我明明不愿意。”   提起祠堂,谢望潮眼睛又亮了,嘴角不由得意地高高扬起,仿佛想起了非常美好的回忆。   他靠过来,靠的太近,鼻翼的呼吸像一团热乎乎的棉花,堆积在明怀鲤的颈窝处,让明怀鲤浑身发痒。   明怀鲤想要往旁边退退,却被谢望潮握住肩膀,完全不让他动弹。   谢望潮贴在他的颈项上,带着低低的笑意,轻声说:   “可是,你也很享受的,不是吗?”   明怀鲤脸猛然一红。他……他真的享受吗?也没有吧?可是……也还是有一点吧,不然不会来四次那么多……但那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啊!   谢望潮满意地欣赏着明怀鲤红透了的耳朵和后颈,他伸出温热的舌尖,在明怀鲤后颈上轻舔一下。   明怀鲤浑身一个激灵,后颈上的汗毛和发根全都直立起来,整个脊椎骨都变直了。   他脑袋往旁边偏离,带着颤抖的音调说:   “你胡说,我没有享受!你离我远点,我还在生气!”   往常他这样说了,谢望潮只会变本加厉,但今天,谢望潮却往后退去,甚至离开了餐桌,一下走得有点远了。   明怀鲤又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后颈上一时间凉得过头,他有点不习惯。   谢望潮往前方连接着泳池的阳台走去,边走边脱衣服,西装外套,领带夹,领带,衬衫,腰带,长裤,一件一件脱下来。   暮色之下,阳台和泳池自带的橘色灯火暧昧朦胧,打在他极精美的背部肌肉上,宽肩窄腰,蜂腰猿背……这些美好的词汇全都可以堆叠在他身上。   “宝贝,吃完了来游泳,我帮你带了泳衣。”   谢望潮半个身子回过来,泳池的光芒潋滟,打在他露出一半的八块腹肌上,照得他全身都显得十分……秀色可餐。   明怀鲤一口蛋糕放在嘴里,直到奶油融化都忘了嚼,他看着谢望潮的样子,明知道对方是在字面意义上的秀肌肉给他看,试图勾引他,但却还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好看的肌肉摆在那里,不看就亏了!   明怀鲤就要看怎么了,他还要正大光明地看,反正对方摸过自己了,自己不多看几眼对方,岂不是不公平?   谢望潮继续脱下。   明怀鲤差点喷出一口甜品,赶紧移开视线。   这家伙!确定了,就是故意的!平常他很少见到这场景,因为谢望潮习惯于下半身变成触手形态,今天他却迟迟不变触手,还把这个放出来给他看!   这个谢望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经过祠堂的惊魂一夜,明怀鲤简直不敢多想。   他三两口吃完蛋糕,也不知道去哪里,这个房间很小,一眼就能看到阳台外的泳池。这会儿谢望潮已经穿上黑色泳裤,勾勒出十分明显的形态,直接跳下水去了。   明怀鲤站起来,诡使神差地走到泳池边上。   谢望潮游泳的样子非常标准,一身小麦色肌肉在水中更显得饱满有力,充满爆发力,仿佛游泳运动员一样速度飞快,姿态还是很优雅的蝶泳,每次脑袋露出来,都要对明怀鲤眨眨眼。   也许他是想抛媚眼的,但在明怀鲤看来,有点儿像眼睛抽筋了。明怀鲤走过去,看到床上放着泳镜,就拿到泳池边:   “你忘了带泳镜了。”   谢望潮迅速游到他身边,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对他笑:   “谢谢宝贝。”   明怀鲤给他递泳镜过去,泳池边都是水,他弯着腰使劲拉长身子。   然而下一秒,谢望潮坏心眼地一笑,一把抓住明怀鲤的手,把他拉了下去。   “哗啦”一声,明怀鲤彻底掉进水里,他挣扎尖叫:   “我不会……游……咕噜噜……”   下一秒,他被拉出水池,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大口大口、本能地呼吸。   就在这时,一双微凉的柔软唇瓣,狠狠吻上他的双唇。   对方粗暴地啃咬他的唇角,紧紧箍住他的头,将他再度压入水中。   恍若压进迷离失重的梦境。 第37章 变化   泳池边缘贴满了天蓝色的砖块, 波光折射之中,水波是橙红和天蓝交织纠缠,仿佛神秘妖异的背景, 将明怀鲤视线全部填满。   眼前无穷尽的波光之中, 谢望潮的脸庞是近乎无限的大。   他鼻梁高挺,贴紧明怀鲤的脸庞,双眸漆黑地盯紧明怀鲤的脸, 完全没有接吻要闭眼的自觉。   那双眼睛里带着深黑的漩涡, 仿佛整个宇宙都囊括其中,他紧紧盯着明怀鲤,完全不愿意错过明怀鲤面上的每一丝表情, 每一点变化。   而因为在水中, 明怀鲤必须屏住呼吸, 只能靠接吻时对方口中的空气勉强维持,强烈的窒息感很快袭来。   心跳因为窒息而疯狂。   他在濒死的状态下,本能地咬住对方的嘴唇和舌头,死死咬住不放开。   谢望潮当然感觉不到疼痛, 他仿佛发现了玩具新玩法的小孩子, 反而更来了兴趣。   眼看明怀鲤脸庞扭曲, 吞咽下好几口水,谢望潮便将他托住, “哗啦”一声,两人并肩跃出水面。   “唔啊!”   明怀鲤吐掉嘴里的水,大口呼吸, 头上脸上都是水,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心脏像疯了一样狠狠狂跳, 身上一阵一阵发热又发软。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又是一只湿润的大手压过来。   “你个混……蛋……”   明怀鲤再次被压入水中,谢望潮那双作乱的唇瓣再次贴上来,甚至这次,许多影影绰绰的触手也延伸开去,在池水里游弋着,逡巡着,伺机而动着……   一直这样折腾了许久,明怀鲤终于被拖上水面,准许上岸了。   他被送到岸上,像条咸鱼一样趴在湿地板上,两眼都红透了,整个人完全没有力气,浑身酸软,心跳快到心悸,胸口像被割裂一般疼痛,每次呼吸都像是酷刑。   谢望潮这时候也爬了上来,几根触手凑过来,一些透明黏液滴在明怀鲤胸口和眼角上。   明怀鲤扭动着脑袋躲避,谢望潮柔声说道:   “别动宝贝,这会让你舒服一点。”   明怀鲤太过疲惫了,听了这话也就不动了。透明黏液带来沁凉温润的感觉,有些黏液仿佛钻入了他的心脏里,心脏也没有那么紧绷,胸口瞬间就变得舒服很多。   没过多久,不舒服的感觉全都消失了,明怀鲤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眼底也变成了正常颜色。   就是还是心有余悸。刚才那种整个人被彻底控制住淹水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太可怕了,是来自人类基因深处的可怕。   而谢望潮这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在旁边偷笑个不停,以前那种儒雅的伪装完全消失了,他恶劣的本性显露出来,带着得逞的笑容坐在地上,把明怀鲤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刚才是我不好,让宝贝受惊了。不过……这也算是人类所说的吊桥效应吧,宝贝有没有觉得你更爱我了呢?”   明怀鲤往前爬了一点点,努力抬起头,对着谢望潮的脸,“呸”地狠狠吐了一口水!   那口水自然是没接触到谢望潮就落下去消失了,但谢望潮还是往后躲了一下,一脸惊讶:   “哟,宝贝变成鱼了,会吐泡泡了!”   明怀鲤很没力气,没空跟他争辩,翻着白眼怒骂:   “你个神经病!变态!你他妈有病就去折腾你自己,折腾我干嘛啊!”   谢望潮看着他骂自己,一副很享受的模样,甚至长出触手在身后像尾巴一样摇动着:   “宝贝,多骂点,我好喜欢你这样骂我啊……”   明怀鲤真的被这家伙的变态震惊了。他总有种感觉,怎么觉得两人相处越久,这个家伙就越发神经了呢?是在自己面前收不住变态本性了,还是觉得自己跑不掉所以尽情变态了呢?   不管哪种情况,明怀鲤都觉得很不妙,这样玩下去他不得被玩死啊?为了生命,他真的要赶紧跑了啊!   明怀鲤翻个身,爬起来直接湿漉漉地去地毯上一躺。   谢望潮走过来,带着某种很变态的笑意,用触手帮他脱下弄湿的衣服,拿起毛巾给他擦干身体,又去解开他的裤子拉链……被明怀鲤狠狠捂住,瞪了一眼,自己起来去卫生间整理下装去了。   等明怀鲤出来,谢望潮已经收拾好了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大床。他爬上床去,倒头就睡,全程不看谢望潮一眼,主打一个拼命对对方冷暴力。   然而谢望潮对这种冷暴力毫无所觉,他收拾好房间,关了灯爬上床去,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在小夜灯之下欣赏明怀鲤的睡颜。   明怀鲤确实是真累了,睡的很香,仿佛还有点儿打呼。谢望潮盯着今天刚被自己狠狠蹂过的嘴唇,那双嘴唇现在显得丰润饱满又粉嫩,有点儿肿起来,微微张大着,露出里面好看的雪白牙齿……   比世界上最美的风景都要美丽。   谢望潮很小心地凑上去,带着珍重和爱意,在明怀鲤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随后,他从后方环住明怀鲤,小声说着:   “晚安宝贝……我爱你。”   触手怪没有睡眠,但触手怪会守护明怀鲤的每一份梦境,让明怀鲤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他在。   其实在泳池里,谢望潮确实是怀着一点儿泄愤的心思的。他今天刚刚彻底消化掉“山神”,意识到山神确实拥有一些看破人心的能力,只不过很低级。   也就是说,“山神”在那时候说的……并不全是谎话,最多有些夸张。   那么,也就是说,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明怀鲤依旧不爱他,甚至明显到了被山神一眼看穿的程度。   谢望潮发现这一点时,非常生气,那时候他正在飞往甜品店买甜品的途中,当时他因为愤怒而掀起的气流,甚至将路过的飞机差点掀翻,最后导致那架飞机紧急迫降。   谢望潮还是买了甜品,非常窝囊,可他爱他。   他确实爱着明怀鲤,从最开始,谢望潮就在这场感情中处于完全的弱势方。   弱势方能做的除了讨好和乞怜,还能怎样?   谢望潮将他压在泳池里亲吻时,甚至冒出过“就让他死在这里”的念头。如果明怀鲤当时死了,那至少明怀鲤到死都在吻他。   但谢望潮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让明怀鲤死。他宁愿自己死都不愿意伤害明怀鲤,何况……何况明怀鲤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谢望潮偷偷亲吻明怀鲤的后颈,在明怀鲤做噩梦说梦话时一句句回答他。   “没关系宝贝,我一直在。”   “我喜欢你啊,宝贝……我会努力的。”   “你迟早也会爱上我的,对吗?”   “宝贝……你好会折磨人啊。”   明怀鲤梦到可怕的场景,抽搐起来,谢望潮将他收拢手脚,抱在怀中,用触手给他按摩抽筋的血管。   明怀鲤苏醒了一些,睁开眼睛,看见谢望潮温柔关切的脸庞。   明怀鲤也不知道把他当成谁了,发出一声安心的呜咽声,往谢望潮怀里钻了一下,又坠入梦乡。   谢望潮搂紧他,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窝里,轻轻亲吻他的头发。   至少……现在明怀鲤的身体,不讨厌他。这是个很好的信号。   他还要再接再厉才对。   *   第二天醒来,明怀鲤还是不跟谢望潮讲话,整个人显得疲惫而高冷。   谢望潮大包小包收拾好东西,出门打车,两人一路坐车回家。途中谢望潮找了好多话题,明怀鲤统统不理,继续超强冷暴力政策,把自己活成出租车里的人形冷气空调。   司机都看不下去地问:   “哎哟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讲嘛,你看把你男人为难成啥样了。”   谢望潮却微笑着阻止司机:   “大叔不要这么说,他不是为难我,是我做错事情,他只是不想和我说话而已,全是我的错,他是受害者,很可怜的。”   司机狐疑地看看这俩人:   “哦哟?他是受害者,看不出来哦。”   谢望潮苦笑:   “师傅,他已经很可怜了,您就别取笑他了,都是我的错。”   明怀鲤坐在旁边双手抱臂,越听越是无语。这谢望潮怎么说的都是他的词儿啊!还替他解释上了,搞得他好像在无理取闹一样!   不得不说,这触手怪早已活成了人精,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完全拿捏。   越是这样就越可气!明怀鲤气鼓鼓地全程看窗外,谢望潮递到嘴边来的冰淇淋也一口不吃。   就这样到了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又去上班。   谢望潮上班过程中总是打来视频,明怀鲤大多数时候不接,少数时候接通了也不说话,给谢望潮看自己冷酷的下颌线和键盘。   谢望潮就在另一边,对着镜头讲冷笑话。   “你知道一颗绿豆从十八楼跳下去,它会变成什么吗?”   明怀鲤冷酷脸不回答。   谢望潮接着说:   “会变成红豆,因为它大出血,把自己染红了。”   明怀鲤:   “……”   他嘴角上扬了一毫米的弧度。   谢望潮在那边喜滋滋地:   “笑了笑了!宝贝你笑了!笑得真好看!”   明怀鲤:   “……神经病!”   谢望潮笑容更喜悦了,眼睛甚至放出光来,凑近镜头:   “宝贝骂我的声音好好听,快,多骂几句,我做成铃声!”   明怀鲤:   “……”   这个大变态!真是多骂一句都嫌他爽! 第38章 习惯   明怀鲤觉得谢望潮的变态已经发展到了全新的高度。   对方甚至会在和他视频的时候, 很自然地回应路过同事的调侃。   同事会在旁边问:   “谢主任,跟谁视频呢,这么开心?”   谢望潮就会用骄傲又幸福的语气说:   “跟我老婆。”   同事们哎哟哎哟地起哄, 谢望潮乐在其中, 笑得简直比开了花还好看,时不时偷瞄一眼明怀鲤的反应。   明怀鲤:   “……”   他能怎么办,只能狠狠挂断电话, 不让这变态蔓延到他这边来。   每天晚上他也宁愿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哪怕没什么事情做也要在公司呆着,也不太愿意回去。   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只觉得……不想看见谢望潮。看见他, 情绪就会产生很强烈的波动, 让他很不舒服。   冷战好啊, 谁发明的冷战?冷战实在太适合现在的他了,多好!   但单方面冷战,对方的反应总是不可控的。在又一次加班到深夜,谢望潮带着豪华晚餐饭盒杀到他工位上, 差点被全体同事看见之后, 明怀鲤就不加班了, 该下班下班,该回家回家。   回家以后, 很多事情也就不由明怀鲤决定了。   比如,就算他极力抗拒,每天晚上谢望潮都还是会找到办法, 在他嘴上亲一口, 跟他说:   “这是晚安吻,拒绝了要做噩梦的。”   明怀鲤干脆当着他的面擦嘴, 狠狠瞪他表示嫌弃,谢望潮却没有异样,还帮他拿纸巾擦嘴,像哄小孩似的:   “乖啊宝贝,嫌弃我没关系,别弄破自己。”   明怀鲤回到自己房间,躺在枕头上,嘴上还残留着谢望潮的甜腻气味,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   就好像……这种气味已经进入他的皮肤之内,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了。   而在明怀鲤不知道的深夜里,他熟睡之后,谢望潮总是会悄悄化成细小的触手,拧开他的房门,走进他的房间,爬上他的床。   谢望潮强烈地、疯狂地渴求着他,可是谢望潮更有着很可怕的耐心。   他爬上床去,只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触手球,塞在明怀鲤的怀抱中,像一个可爱抱枕那样,一动不动一整晚。   有时候明怀鲤翻滚或者做噩梦,谢望潮就伸出触手,将他揽住,也同样给他温柔馨香的怀抱。   在明怀鲤不记得的所有深夜里,他早已和谢望潮相依相偎,彼此依靠了。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明怀鲤甚至开始习惯很少说话的面具了,这样也不错,反正谢望潮也习惯了自言自语没人回应的日常。   入秋了,谢望潮回家后开始学着织围巾。围巾很简单就织出来了,他开始织一些圆筒形的毛线物品,放在桌上摆了一排。   明怀鲤有一天实在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这都是收纳盒吗?”   谢望潮非常惊喜地抬起头来,认真回答:   “不是,这是给我们孩子的小窝,它出生以后可以随便换着睡。”   明怀鲤无语,真是多余问这一句。   他有时候想,要不要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根本没怀孕。   反正谢望潮不是说爱他吗?如果爱他,那包容他这点小谎言,也没关系吧?   但他还是没说出口,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另一方面……他不想看到谢望潮对自己失望的样子。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谁会先疯掉。   他开始在网上看别的城市的工作机会了。   九月中旬的某天,谢望潮陪着明怀鲤吃完晚饭,忽然带着笑意,递上来一份邀请函:   “宝贝,陪我去吧,作为家属出席,好不好?”   明怀鲤看着邀请函。那是人民医院的年中晚会,欢迎医护人员及其家属参加。   他看着邀请函。   谢望潮看着他。   谢望潮漆黑的视线里有着无穷尽的隐忍,这段时间,他扮演小狗已经扮上瘾了,这会儿正睁大一双狗狗眼,含着微笑等待明怀鲤的回答。   明怀鲤收起邀请函,一眼就看见谢望潮那双渴望期待又可怜的漂亮眼睛。   他对着那双眼睛,到嘴边的拒绝却拐了个弯:   “我考虑一下。”   那双眼睛立刻明亮起来,谢望潮非常高兴,直接用触手将明怀鲤托起到半空,来了个大大的触手拥抱:   “好……谢谢宝贝,谢谢我的小鲤鱼。”   明怀鲤被举在半空,俯瞰下方,谢望潮一贯英俊沉稳的脸,此刻却是毫不掩抑的孩子气的兴奋,年龄仿佛都小了好几岁。   明怀鲤被触手托着满屋转,心下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就是容易头晕。   他拍打着谢望潮:   “放我下来!”   谢望潮把触手放下,让明怀鲤顺着惯性,摔进自己怀里。   他伸出触手时,比明怀鲤高了半个身子不止,现在明怀鲤落在他怀中,就像个小玩具。   他用一只大手抬起明怀鲤的脸。   明怀鲤早就习惯了,被抬起来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微微张嘴,等着下一步对方强吻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天如此,谢望潮总是想尽办法各种强吻他,似乎想要靠身体接触打破他的冷意。   总之……就培养了明怀鲤这样的下意识动作。   然而这次,他等了好一阵,也没有熟悉的甜腻气息压下来。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过去。   谢望潮正紧紧盯着他的脸,天神般英俊的面容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他沙哑地明知故问:   “宝贝,你在等什么?”   明怀鲤:   “……”   他狠狠一把推开谢望潮,咬紧牙关:   “等个屁,你看错了!”   他往自己房间逃去,却被一根触手牢牢圈住腰际,又给拉了回去,后背重重撞在谢望潮的前胸。   好像撞到一堵厚实却柔软的墙壁。   谢望潮低着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小心地掰过来,笑着说: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是我看错了吗?”   明怀鲤奋力挣扎,又气又恼,整张脸红成了番茄,眼睛却不太敢看谢望潮的眼睛。   谢望潮越发快乐,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明怀鲤通红的脸颊。   明怀鲤脸上一阵麻痒,好像电流闪过,他心脏跟着怦怦乱跳。   谢望潮低低笑着,声音听得明怀鲤心里发酥。他说话时,每个字的尾音都有些上扬,是某种独特又好听的音调。   他声音奇异,带着强烈的忽远忽近的混响,仿佛神谕从天边降落:   “承认吧宝贝,你爱我。”   明怀鲤全身都有点软,他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哑着嗓子反驳:   “我不……不爱……”   下一秒,谢望潮吻了上来。   他吻技更加娴熟,更加深入,甜蜜的气息喷薄进入明怀鲤身体,强烈的悸动在心脏之中电流一般乱窜。   在即将彻底失守的前一刻,明怀鲤用尽力气,将谢望潮的脸推开,顺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破坏了所有旖旎的气氛。   明怀鲤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有想打耳光的意思,手自动就这样做了!   他抬头看谢望潮,看到对方震惊又失落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   “我……我没有……”   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谢望潮接着他的话,自嘲般地说下去:   “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   谢望潮那双俊美的凤眼里,骤然间充满了血红的液体,一串一串滴落下来。   他笑声破碎,却还坚持着说:   “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自作多情,之前你在山洞里说你喜欢我,我还以为……以为我们能够有以后,原来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明怀鲤心脏撕拉一声,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扯开了。   闷闷的,不明显的痛。   他看着谢望潮破碎的笑,看着对方眼中滴落的血泪,血红的颜色,那样刺眼。   他张口结舌:   “我,我……你……”   谢望潮摆摆手,闭上眼,一捧血泪将他半张脸覆盖,血红与麦色肌肤交错,仿佛某种破碎的彩绘艺术品。他闭着眼睛说:   “我错了。那个晚会,你也不用违心参加了。”   说完,他拖着一身的鲜红血泪,拉着满身全部垂落在地、仿佛死了一样的数根触手,缓缓往他自己的狭小客房走去。   一步,又一步,走得很缓慢,背影落魄得像流浪汉。他在这里确实没有家可言。   明怀鲤愣了半晌,随即像是在弥补什么似的,忽然冲上去,伸出手,一把抓住谢望潮的一根触手。   他捏紧那根滑腻、柔嫩的触手,大声说:   “我会参加的!我答应了就会去的!”   谢望潮的背影一顿。   头一次,他没有对明怀鲤的话做出应答,甚至连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只是更加迟缓地往前走去。   明怀鲤胸腔涌动着强烈的情绪,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份情绪到底是为什么出现的,他忽然就……很想从后面抱住谢望潮,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扇耳光的……可是然后呢?   然后呢?他能做出什么承诺吗?他能把一切真相告诉对方吗?他能真的试着去爱一个触手怪吗?   不可能的,不是吗?   明怀鲤愣在原地,看着谢望潮离开,进入客房,过了很久都没有动,好像被施了什么邪恶的魔法。 第39章 医院   世界好像突然之间, 就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明怀鲤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客房, 不如说是彻底放空。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一切。   而在客房之内, 一根细小柔软的触手,正透过门缝观察明怀鲤的所有动作。   每一个微妙表情,每一丝皱起的眉头, 每一点复杂的肌肉走向。   全都被这触手上睁开的小眼睛收入眼底。   谢望潮在屋内, 贴在门后化成一团触手形态,缓慢爬动着,很快许多根触手布满整个房间。   黑红色纹路的触手将整个屋子覆盖, 仿佛诡异魔窟, 谢望潮站在当中, 无数只眼睛这里眨一下,那里眨一下,整个场景极其掉san。   谢望潮是故意的,故意借题发挥, 故意准备了血泪, 故意走得足够缓慢。   不这样做的话, 以明怀鲤那种固执的个性,也许能和他冷战到生命最后一刻。他实在没有办法, 必须用某些方式刺激对方一下。   可是……谢望潮以为明怀鲤要么不会搭理他,要么又会冷笑一声甩脸子走人,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没想到明怀鲤会愣在原地, 好像被某些强烈而隐秘的东西冲击了心灵, 简直动弹不得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对人类身体结构从内而外了如指掌的触手医生,却无法深入解开人类的情感, 他对此又困惑,又……跟着难过起来。   他看见明怀鲤这样站在原地,自己也跟着难受,可是将自己整个摊开来,他也找不到难受的根源。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冲过来打我,或者骂我,或者冰冷地踩在我脸上呢?这不是你一贯擅长的吗?   一间房门内外,两个人都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各自想着同样的心事。   直到医院晚会那一天。   早上起床,谢望潮做好早餐,两人照例在沉默中吃完了饭。谢望潮收拾碗筷时,明怀鲤低声说:   “晚会前半小时左右,我会到你们医院,你出来接我一下。”   谢望潮回头看他,眼神复杂,半晌才轻声说:   “好。要不要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明怀鲤摇头:   “不用,那太麻烦你了。”   谢望潮没再说话,洗碗去了。明怀鲤背上包,离开家去坐地铁。   这几天他俩相处很奇怪,谢望潮话也不多,明怀鲤也不太说话,虽然日常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晚上谢望潮不会再偷偷溜进主卧,白天也不给明怀鲤打连环电话了。   两个人现在,都有点儿相敬如宾的味道。   上班时明怀鲤心不在焉,但他在这个公司基本等于被供着,也没人敢催他的进度。他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包,到点就说了一声提前下班了。   在洗手间里换上一身名牌西装礼服,打好领带,带上铃兰花的领带结,明怀鲤洗了把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幕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暮春时节,长假之前,他也同样在上家公司的镜子前,满怀希望奔赴和男友的约会。   那时候他的心情可比现在单纯太多,没有物种差异和恐怖故事,也没有复杂的谎言横亘在他们之间。   明怀鲤整理好自己,甚至喷了一些古龙水在手腕上,这才出门下电梯,打车去了中心医院。   时间和他早上说的分毫不差,出租车到医院门口时,谢望潮已经身穿白大褂,站在医院门口等他。   白大褂挂在谢望潮近乎完美的身躯之上,肩宽腰窄腿长,更显得身材极好。谢望潮鼻梁上挂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单手插兜,面容英俊眉眼深邃,却又带着诡异的非人感。   他穿白大褂的时候,不像是一般帅哥那样让人觉得帅气伙食治愈,而是带有一种手术刀般的锋利与冰冷,充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也因此,哪怕他实在帅得太过出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也只敢偷偷看他几眼,丝毫不敢靠近他周围一米范围内,更是没有人敢来搭讪。   谢望潮似乎从很远处就锁定了明怀鲤坐的车,目光一瞬不瞬,紧紧盯着那辆车子。等车停下,他已经走了过来,精准地帮后座的明怀鲤拉开车门。   明怀鲤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望潮穿白大褂的样子,一时间盯着这身皮肤看出了神。   “怎么了?”   谢望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问他。   “哦,没什么……你什么时候需要戴眼镜了?”   明怀鲤移开视线,抓住谢望潮伸过来的一只大手,借力下了车。   “有时候看文件要用。”   谢望潮回答,松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明怀鲤跟上去,总觉得手有点儿空。但两人最近总是这样,别别扭扭的,气场很奇怪。   医院门口总是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向这边,目光里暗含着惊艳。   明怀鲤本就是清秀帅气的青春长相,这会儿一身西装,多了一些沉稳气质,他面色沉郁中带着一丝柔和,漂亮的桃花眼看人时总是很认真。   他比谢望潮低了半个头,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一个冰冷强硬,一个温柔纯真,气质迥异,却显得莫名很是和谐。   谢望潮的白大褂在走动时,偶尔会碰到明怀鲤的肩膀和手臂。黄昏的风吹拂过来,白大褂下摆扬起,也会碰触到明怀鲤的腿。   明怀鲤简直不能好好走路了,总是想偏头看身旁的人。怎么说呢,这白大褂确实……很有感觉。   “噗……嗯咳。”   谢望潮忽然抬手握拳,放在自己唇边,咳嗽几声,压下了一个没掩盖住的笑声。   “你笑什么?”   明怀鲤大感尴尬,走路差点儿同手同脚。   “没什么,你今天穿这身很帅。”   谢望潮看他一眼,平静地夸赞。   “是吗……这都是你之前送我的,我随便搭配了一下。”   明怀鲤说完,又沉默了。   “你穿很好看。”   谢望潮偏头看他,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点了点头。   这样一笑,明怀鲤心里也跟着一松。   好像这几天以来,总有某种奇怪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远远隔开。而现在,谢望潮这样笑着,就仿佛对之前的一切都不介意了,两人似乎又可以回到以前和谐相处的状态,压在两人之中的坚冰似乎破碎了。   明怀鲤出乎意料地,发自内心地感觉轻松。   那一耳光的影响,已经持续了好几天,现在应该算是消除了吧。   明怀鲤也笑了起来,对着谢望潮,看着那隐藏在金丝边眼镜之下深邃神秘的双眼,轻声说:   “不能给你丢脸。”   谢望潮出乎意料,惊讶地看过来一眼,随后转过头去,没有什么表示。   进入医院,穿过长长的过道和走廊,一路和无数病人、家属擦肩而过,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味、中药味等等复杂的味道。   明怀鲤主动挑起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从小就很喜欢闻中药味,你知道为什么嘛?”   谢望潮走进电梯,很绅士地按着电梯门,等待其他医护人员进来,听了明怀鲤的话,他半晌没有回答。   等电梯合拢开始上升,他才微微偏头,凑近明怀鲤耳朵说:   “有些人类的基因里,主宰嗅觉的基因会有不同的变种,你这种状况就是基因决定的。不用担心,这不代表你会比别人更虚弱。”   已经好几天了。   好几天,谢望潮都从来没有靠明怀鲤这么近过。   有那么一瞬间,明怀鲤很不适应这种感觉,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耳朵上的每一丝绒毛,都好像在被强烈的风浪冲击,一些气息、一些热度、一些诡异的亲密接触的片段和回忆,全都在同一时刻席卷而来。   大脑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全都在回放过去那些极为刺激的亲昵画面,那时候因为接触太多,他从来不会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总是缠绕纠缠在一起的。   但是好些天没有接触过了,明怀鲤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去。   谢望潮发现了他的细微动作,说完话就站直了,主动离明怀鲤远了一些。   明怀鲤又觉得有点后悔,在挤得满满的电梯里,他又往前了一些,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虽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做。   电梯门打开,人流呼啦啦涌出,音乐声和欢声笑语一齐传进来。   谢望潮声音平板地说:   “大礼堂到了,就在这里。”   他走出去,稍慢几步,站在电梯口等明怀鲤,一切都很绅士很儒雅,和以前似乎是一样的。   但又……很不一样。   明怀鲤走出来,深呼吸。面前一下出现好多个白大褂,还有好多穿着轻便礼服裙的家属好友们,场地中央被弄出一块空地,两边放着各种冷餐,这这是一场很西式的晚会,和明怀鲤以为国企年会很不一样。   好几个白大褂精英面孔的男人女人走过来,都很热情地跟谢望潮打招呼:   “哟,谢主任,这位是……”   他们目光看向明怀鲤,带着善意的调侃和探究意味。   明怀鲤有些紧张地挺了挺胸膛,准备好社交微笑。他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谢望潮的同事,可能也见过他们视频,当然知道自己就是谢望潮的爱人,谢望潮应该也会这么介绍他……   “是我室友。”   沉稳磁性的声音传来,谢望潮带着笑意回答。   明怀鲤彻底顿住,由于太过震惊,他都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睁大眼看向谢望潮。   谢望潮也看向他,神态很平和,只有金丝边眼镜之下,深黑的眼眸中仿佛有暗潮涌动。   他轻声问:   “怎么了?你不是不喜欢我乱说话吗?还是你不喜欢室友这个词?”   明怀鲤咬着牙,半晌说道:   “……不是。我怕医院不允许带‘室友’过来。”   谢望潮微笑:   “允许的,我问过。”   明怀鲤:   “……”   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第40章 跳舞   “你问过啊……”   明怀鲤有些话梗在喉咙口想说说不出, 谢望潮的意思不就是,之前就已经准备好要把自己当做室友介绍给别人,所以提前问过相关人员了吗?   也就是说, 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今天的说辞!   明怀鲤喉咙口梗得难受, 他脸沉下来,却又不能太明显,因为谢望潮那些同事都在打量他, 还有人大方过来和他握手, 说着“久仰久仰”之类的场面话。   明怀鲤强打起精神,和他们笑着应答,说着自己的名字工作之类。   有个女同事笑着说:   “之前有段时间谢主任和你打电话, 还说你是他老婆, 没想到原来他是开玩笑的啊!没想到谢主任平时挺严肃的, 却还会开这种玩笑。”   明怀鲤点头:   “对啊,就是开玩笑的,我俩只是……室友。”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打了个磕绊, 还是对这个词太过陌生了。   过一会儿, 他一转头, 谢望潮却已经不见了。   白大褂在这里十分常见,谢望潮的发型也不算特殊, 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   明怀鲤忽然有点儿心慌,他选了个可能的方向走过去,一路绕过无数白大褂, 在无数纷飞的衣角里寻找谢望潮的脸, 但半晌也找不到。   恰好这个时候,主席台上开始了领导致辞, 院长站上去讲话,所有人都暂时停下动作,静静聆听院长说话。   明怀鲤也不得不站住,心里那股火却越烧越旺,找不见谢望潮,他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院长讲话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天地之大,却没有任何东西与他相关,而他站在万人之中,却是孤立无援的。   他回过头,装作普通家属中的一员,看着院长讲话,心神却早已飞往不知道哪里去了。   院长讲完,大家鼓掌,现场乐队开始演奏舞曲,很快院长和他夫人进入舞池,作为开场主宾,开始翩翩起舞。   现场人们开始互相邀请着相熟的人去舞池,而明怀鲤站在人群中间,在舞曲的节奏里,独自低着头品味他新发现的这份感受。   以前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从谢望潮一直陪在他身边开始的……吗?   因为已经一起呆了很久,所以现在他才会感觉……孤单吗?   好奇怪啊。明怀鲤心想,我不是最讨厌他黏我的吗?   这个时候,明怀鲤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你好,可以一起跳舞吗?”   明怀鲤猛地浑身一震,还以为是……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女人的声音。   他回过神,正是之前和他聊过天的那位女同事,此刻女同事身穿一件轻盈的红色小裙子,正朝他伸出手,脸颊微红。   明怀鲤尴尬地笑了一下,礼貌拒绝:   “谢谢邀请,不过我……”   “他只和我跳舞。”   伴随谢望潮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只大手将明怀鲤拉入怀中。   音乐陡然如同浪潮般升高音调,一连串波浪一般越升越高,华丽悠扬的小提琴音骤然突破大提琴的云层,宛如飞鸟轻快地飞上蓝天。   明怀鲤看向身旁。白衣墨发,深邃轮廓,金丝边眼镜下涌动暗面的黑眸,熟悉的、强大的胸膛。   不是谢望潮还能是谁?   女同事张口结舌,半晌冒出一句:   “谢主任?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谢望潮点头,答非所问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只和我跳舞。”   他一只手握住明怀鲤的手腕,都没有和明怀鲤商量,直接一道巧劲,拉着他滑入舞池中央。   绚烂的聚光灯下,世界宛如梦幻般随着舞步旋转,视线所及都是衣香鬓影,模糊的人脸和低低的密语……音乐环绕,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就想要舞动。   谢望潮忽然微微弯腰,右手在前左手在后,这是男方邀请女方跳舞的标准姿态。他抬起那双眼睛,眸光黑暗复杂:   “小鲤鱼,你愿意和我跳舞吗?”   都到舞池中间了,来来往往旋转的男女都看过来,明怀鲤虽然对于这个姿势颇有微词,但也没办法拒绝,伸出手送入他手中:   “我不会跳女步。”   闻言,谢望潮立即十分丝滑地换了个姿势,反过来将手塞入明怀鲤手中,轻笑一声,明媚迷人地说:   “那我跳女步。”   他果然跳着女步,却是引领主导的一方,旋转、对视、跳跃和轻笑,伴随丝滑的舞步围绕着明怀鲤一一放出,丝滑流畅,游刃有余。   明怀鲤有些为难,他本就只在大学学过一些基础华尔兹,现在忘了好多,浑身紧张得发硬,手臂和腿都简直僵住。   谢望潮旋转两圈,落入他的手臂怀抱里,带着点儿霸道的轻笑:   “宝贝,放松点,试着享受它。”   明怀鲤抿着干涩的嘴唇,听了这话,也确实逐渐放松下来。谢望潮每个动作都引导着他,时不时低声提醒他:   “左转。”   “下腰,我要来了。”   “乖,松手。”   这样细腻的指导之下,明怀鲤还真的逐渐记起一些东西,开始享受舞台。   在一对对男女共舞的舞池之中,他们是唯一的一对同性。但很快,在他们的榜样之下,好几对同性携手进入舞池,共同享受音乐和舞蹈的美好。   明怀鲤几乎不看任何人,只紧盯谢望潮,注意着他接下来的动作,意外发现白大褂衣摆飞扬起来,居然不输那些华丽的舞裙。   谢望潮嘴角扬起,动作轻盈愉快,视线也一直落在明怀鲤脸上,金丝边眼镜掩盖了他眼眸中的无尽情绪,嘴角只保留下微笑的弧度,面庞十分柔和。   他旋转几圈,再次落入明怀鲤的臂弯之内,很大只地深深靠了一下,忽然间低声说:   “不问我刚才去哪里了吗?”   明怀鲤用力将他甩出去,闻言看他一眼:   “去哪儿了?”   谢望潮借着力道转出去,接上新的动作,一只手错过明怀鲤的脸,目光跟随那只手,也同样落在明怀鲤的面庞上,深深地看着:   “我去杀怪物了。”   明怀鲤手一抖,差点儿没抓住谢望潮的手,这回答实在出乎意料,他脚下踏出几步,凑近,弯腰看着谢望潮的脸,震撼道:   “怎么哪里都有怪物啊?”   谢望潮脖颈后仰,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声音仿佛从咽喉深处发出:   “这里人多。不过时间紧急,我没来得及杀光,逃了几只。”   明怀鲤:   “还有几只?那它们现在在哪儿,会不会过来?”   谢望潮抬头,深深看进明怀鲤的眼睛,轻声说:   “别怕,就算来了,也有我在。”   明怀鲤还想再问点什么,音乐声陡然变成刺耳的噪音,下一秒,整个空间忽然彻底黑掉!   “啊?这是怎么了!”   “停电了吗?怎么回事?”   “医院都有备用电源,怎么没自动启动啊?”   “啊啊啊什么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   音乐早已停止,低语声响彻整个礼堂,但比惶惶的低语声更高的,是某种非常强烈又很可怖的声响。   就好像有数十只独腿却又沉重的人,正在走廊上一跳一跳,靠近大礼堂。   “什么声音……好可怕……”   “病房没关好吗……”   “这一层没有病房也没有病人啊!有的只有……”   “实验室,大体老师……啊啊啊啊别吓我!”   人群已经开始恐慌,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正在靠近,那种动静完全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声音越来越近。   明怀鲤不由得往前靠,握紧谢望潮的一只手,他自己手心都出汗了,谢望潮还是干燥温暖的。   谢望潮反手握住他的手,声音在黑暗中简直听不清:   “小鲤鱼,没事的。”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光芒一下子全被诡异东西吸走,明怀鲤额头渗出冷汗,很想靠谢望潮更近一些,却还是没有动。   这个时候,某种昏黄的光芒照射进屋。   像是蜡烛,又好像是老旧游乐场里,那些不断闪烁的各色彩灯,五颜六色的照在所有人惊恐的脸上。   有几个诡谲古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沙哑的嗓音唱起歌谣:   “好孩子坏孩子~美孩子丑孩子~我们都爱跳舞!我们都要去——”   更多的声音集合起来,一起怀着欢喜唱着:   “游乐园!游乐园!我们都爱!游乐园!我们唱歌!我们跳舞!在我们的游乐园~”   大礼堂的门很小,大家也不敢打开门,所有人挤在里面,就像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只能睁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等候着。   这个时候,白大褂简直就像恐怖片中必备的氛围神器,不少人连身边人都不敢看,被映成各种颜色的白大褂,配上这诡异难听的儿歌,有的人直接吓得瘫坐在地。   “嘎吱”一声响,大礼堂的门被打开,一个又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嘻嘻笑着,继续唱着儿歌。   那些脑袋极大,仿佛一个个巨大的罐子,顶在极其瘦小的躯体上。那些躯体只有一只手和一条腿,怪不得刚才发出那种声音,原来都是跳过来的。   这些脑袋上仿佛是小孩子涂鸦一样,非常混乱地长着眼睛嘴巴,有的脑袋上五只眼睛一张嘴,有的则是一只眼睛十来张嘴,还有的只有眼睛或者嘴其中一种,却密密麻麻长满了脑袋各处。   人群看见这些诡异的东西,立刻疯狂惊叫,四散奔逃,全都朝着另一个后门涌过去,但……后门也很快被打开,那些脑袋探入进来,带着天真灿烂的表情,唱着儿歌。   这些大脑袋玩偶对着人们,发出纯真的邀约:   “我们一起唱歌呀!我们一起跳舞呀!”   人群炸锅了。   明怀鲤瞪大眼睛去看,浑身彻底冰凉。   这就是谢望潮说的“逃了几只”?   这简直……加起来有上百只啊!   “啧,有点麻烦,帮我拿一下。”   明怀鲤肩膀被拍了拍。   他转头,谢望潮正脱下白大褂,塞到他手中,触手迅速从他身上穿透衣服长出来。   走进人群之前,谢望潮回头看了眼明怀鲤,笑得温暖迷人:   “宝贝,乖乖的,等我回来。” 第41章 礼堂   大礼堂里人都疯了一样尖叫、狂奔, 左冲右突,摸不着门口,一连串地摔倒在地上, 手脚被其他人踩着, 不停痛呼。   那些怪物甚至还没发动攻击,人群自己就先乱了,内部的人挤在一起成了一大堆, 外部面对怪物的人还在疯狂往后退, 只想离怪物远一点。   有人想要维持秩序,竭力喊话,拉着身旁人让不要乱跑, 然而没人听他的, 人类在绝对恐惧面前, 都是失去理智的状态,只会按照本能胡乱往外冲。   前门和后门都挤满了那些怪物,诡异的光芒从怪物们眼睛里散发出来,歌谣乱七八糟, 但从未停止, 然而怪物们头太大了, 要一起挤进来也需要时间。   恐慌之下,没有人看见:一道庞大可怖、无数线条缠绕一起的黑影, 正在天花板之上缓缓成型。   门口的一个女孩,是某个医生的女朋友,穿着一件亮闪闪的派对裙子, 漂亮极了, 却被男友扔在门前,正彻底僵直在一只巨头怪物面前, 惊恐到完全动弹不得,甚至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那只巨头怪物伸出仅有的一只手,对着女孩咧开了巨大的嘴,涎水从嘴角流下来。   它抓住了那女孩的手。女孩儿这时候才放声惊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她拼命甩手,但那只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尖锐的疼痛传来,她睁大眼睛,意识到那怪物正通过接触吸收她的皮肤!   她绝望地对着面前拥挤的人群求助:   “救救我!快,它在吸我的血肉!救救我啊,把我拉回去啊……”   好几个人转过头想要救她,却在看见巨头怪的时候吓得半死,全都跑了。   女孩在巨大的恐惧中,模糊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没有人能救她,连男友都弃她而去,面前怪物发出满足的诡异叫声,似乎对她的血肉很喜欢,眼看小臂整个都灰白了……   就在这时,一根强硬粗壮的触手朝女孩飞来。   女孩下意识反应:卧槽又来一个怪物!   但那根触手却猛冲过去,对着那只巨头怪物的脖颈用力一卷。   巨头怪的脑袋“嘎嘣”就掉了下去,落在地上,大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愤怒的尖叫。   触手又是轻松地一拧,没怎么看清楚,那细瘦的躯体就已经被彻底拧成了好几节,落在地上流出漆黑的血迹。   女孩的手臂重获自由,她惊恐又震撼地看向那根触手的源头。   黑暗之中,两扇门附近,有许多只触手正在用同样的动作救下巨头怪手中或口中的人类。   这些被救下的人类全都在惶恐中抬头,看向触手的来源,也全都看见了——   漂浮在天花板附近,上半身是人类身躯,下半身全是触手和血肉的男人。不,不是人,是另一只怪物!   人们再次开始惊叫:   “啊啊啊啊!除了大头娃娃居然还有触手怪!”   “卧槽!我们医院是来了多少怪物啊!”   “不是,那个触手怪是吃了一个人吗!为什么上面有人身啊!”   更多人陷入更强烈的恐惧中,两种怪物都挤在这小小的礼堂里,这是要瓜分吃掉所有人吗!   但很快人们就发现:   那些黑红相间、带着恐怖棘皮和吸盘的触手,看起来宛如地狱恶魔,但做的事情却还挺……正常的。   在巨头怪即将接触到人之前,触手会冲上去灵活地割掉巨头怪的脑袋,偶尔还会转头将人卷起来,直接往后一丢,让那人立刻逃进人群之中。   很快,巨大脑袋和断成几节的矮小身体,滚得满地都是,在人们脚底下滚来滚去,还试图张开嘴去咬人。   但失去身体的巨头怪明显攻击力小了很多,无法瞄准也不能蹦跳,已经造不成太大威胁了,人们也开始了自己的自救。   明怀鲤站在人群后方角落里,背靠着墙壁,看不见太多东西,只能看见满天飞的触手,还有头顶上空控制着触手的谢望潮。   明怀鲤一直看着谢望潮,脖子高高扬起,这一刻,他愿意、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望潮身上。   谢望潮也时不时朝他看一眼,虽然很黑,但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两人都会有所感应,产生某种奇妙的联系。   明怀鲤很快感觉到周围气氛变了,他移开视线看向四周,之前还在彼此踩踏的人们,现在都变得冷静下来。   这些人本来就是医生群体,见过的诡异东西太多,都是有胆量的,之前只是世界观遭受冲击所以没反应过来,一旦有这触手怪在后面兜底,他们攻击性也上来了。   明怀鲤看见,一个健壮的骨科医生随手抓起酒瓶当武器,大喊:   “受死!”   然后一酒瓶子砸在巨大脑袋上,专门冲着疑似太阳穴的地方砸,那脑袋“咔擦”一声,跟西瓜似的脆开一道缝,流出黑色黏稠的液体。   好几个医生凑过来看稀奇,忍不住说:   “这玩意儿……这么好开的?”   “手感还挺脆的哈……”   脑科医生忍不住了,抓起酒瓶碎片当手术刀,现场开始做开颅手术,从咧开的嘴巴开始割下去,甚至产生了一些研究兴趣,打开手机手电筒去看里面的构造。   外科医生们抓住那些细瘦的躯体,把独手独脚都割下来,一点点剖开来看,惊叹:   “这手脚跟人类的一点都不一样!不像哺乳动物啊!”   内科医生们更是五花八门地大显神通,甚至有人舀了一勺怪物流出的黑色液体,准备等之后去做检验。   甚至医生们带来的家属也都不是善茬,明怀鲤偶然看到一个少年往后退去,然后姿势标准地助跑,冲到一个满地打滚的大脑袋跟前,狠狠踢出一脚!   那颗大脑袋就像一个巨大的皮球,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砰”地一声撞在墙上爆开,搞得满墙都是黑色黏液。   那少年母亲非常骄傲地对旁边人说:   “哎呀,我家孩子是市青少年足球队的。”   明怀鲤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露出微笑,他就知道,大家真的是好样的。   这个踢足球的少年似乎给大家带去了灵感,大家都开始发挥体育特长。   有人拿巨大脑袋踢足球,有人提起来拍几下然后做篮球投篮动作,还有人抓起怪物的手和腿当做球拍用。   整个大礼堂气氛彻底变了,恐怖和死亡的阴影消失了,大家开始积极对抗,肾上腺素飙升,想尽办法开始杀怪物,仿佛不加入其中就亏了似的,好几个人瓜分一个怪物脑袋。   穿着礼服裙的美丽女士们,用鞋跟狠狠刺入怪物的眼睛;   白大褂染血的男人们,拿酒瓶砸碎怪物的身躯;   年纪大的老人不甘示弱,提起拖把,甚至有人提起轮椅,撴怪物脑袋;   少年少女们尖叫着,把怪物当皮球踢着玩。   触手专注在门口收割脑袋,分割身体,把脑袋和残肢送进人堆,让人类自己解决。人类们好几个人围攻一个怪物头,倒也还能对付。   这样一来,整个大礼堂成了流水线工作,明怀鲤看着这场面,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又欣慰,又感觉太奇怪了,什么时候人类跟怪物也能这样和谐作战了?   他甚至听见不少人都在兴奋地呐喊,还有人发出笑声,仿佛这不是生死存亡的战场,而是真正的游乐园一般。   还有人说:   “快踢!怕什么,触手会帮你的!”   有人不慎被咬住或者抓住,就有人喊:   “求求触手救命啊!”   触手每次都有求必应,每次都在事态无法挽回之前迅速将人救下。   明怀鲤不由得看向天空中的谢望潮,心想他会不会累啊?保证战斗就算了,还要听着所有人的声音,及时过去帮忙,也不能因为眼睛长得多,就要看住所有人啊。   怪物的数量比明怀鲤一开始以为的还要多,可能有两三百只,一开始彻底拥堵在前后门之外,几乎把整个走廊都堵满了。   但现在,经过大概半小时的清理,后门之外只剩下零星几个怪物还堵着。   这个时候,一根触手忽然深入人群之中,绕过许多人,来到明怀鲤面前。   明怀鲤抿嘴笑着,摸了摸触手尖端。那根触手乖巧地往下弯,像人一样对他鞠躬,随后卷起他的腰,将他带上高空。   “你这是……”   明怀鲤被带到和谢望潮一样的高度,俯瞰整个礼堂。他转过脸,看向谢望潮,对方也正看着他,对他微笑着眨了眨眼。   另一根触手卷着麦克风凑近,谢望潮凑近他,声音充满磁性:   “小鲤鱼,你来指挥大家出去,我帮大家清理路线。”   明怀鲤恍然,不由得又笑起来,轻声问:   “这算什么?并肩作战吗?”   谢望潮却笑着摇头:   “不是的,我是为你而战。”   明怀鲤心悸了一下,仿佛湖水悠悠荡起碧波,他带着笑拿起麦克风,对着下方的人大声说:   “请大家安静,从后门有序撤离!”   下面人们正打得投入,忽然听见泉水一样清朗好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全都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西装的清秀青年站在空中,看着下方的人,带着盈盈笑意说着话。他身材修直,面庞带着慈悲与善意,声音非常舒展。   而他身后,粗壮强大的触手半隐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部分可怖的轮廓,却安静地蜷缩着一动不动。   这一刻,哪怕这是最不信神的一群人,哪怕是正在对怪物进行解剖实验的一群人,也都有一种共同的感觉,就好像……   他是触手怪的主人,也是人类的救世主,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像神明一样出现在战场上,拯救每一个人。   而那只极强的触手怪,在他面前,全然只有臣服。 第42章 关系   “请大家不要惊慌, 排队从后门出去,保护老幼妇孺!”   天花板上方,是清脆好听的青年声音。   混乱之中, 这道声音是唯一的定海神针, 所有人全都跟着声音指示行动,人群中的有识之士也不少,迅速组织起了两道长长的队伍, 把老幼妇孺夹在中间, 一起从后门往外走。   好几根粗壮触手就在队伍旁边保驾护航,把所有怪物全都掐头去尾,堆积在触手形成的隔离带里, 任凭那些怪物如何吼叫, 也完全碰不到一点儿人类的衣角。   人类们刚才在礼堂也并肩战斗过了, 看见怪物虽然还是害怕,但都早有心理准备,甚至还能再上去快速踢一脚再快速跑开。   “请大家不要恋战,不能乘坐电梯, 走安全通道!”   明怀鲤在天花板上拿着麦克风喊话。   而他身旁, 触手沉默又迅捷地解决所有怪物, 顺带化成细长的藤蔓形态,一路延伸到安全通道内, 沿着楼梯往下继续延伸,护送所有人出去。   前门处的怪物也几乎全都被彻底清洗干净。   过了好久,目送最后一个人走出礼堂, 明怀鲤终于放下麦克风, 干咳了几声。   谢望潮在他身后冒出一个毛茸茸大脑袋:   “终于没人了。”   明怀鲤:   “是啊……你辛苦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谢望潮轻声说:   “嗯, 是的,很辛苦。所以……你要怎么回报我?”   明怀鲤有些错愕,转头看他。   黑暗之中,谢望潮深邃的眸光宛如黑洞,简直要将他的眼神彻底吸引住,却又不透出分毫情绪。   明怀鲤张口想说什么,转念想起之前,忽然客气地冷笑一声:   “有什么好回报的呢,既然我只是你的室友,那最多我回家多做点家务好了。”   他说着,斜睨一眼谢望潮的脸。   谢望潮似乎勾了下嘴角,黑暗中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到对方近在咫尺的气流,撒在他耳后,是温热又生动的。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耳中,半晌明怀鲤才意识到,这是那些触手在他衣服上行进的声响。   黑暗里,一切行为都变得暧昧又古怪,身体和皮肤的感觉被放到最大,世界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人……不是,一人一怪。   明明下方还有巨头怪在苟延残喘的声音,诡异渗人的儿歌环绕着礼堂内外,绵延不绝:   “我们……都爱……游乐园……我们……唱歌……我们……跳……舞……”   触手在明怀鲤身上同样绵延不绝。明怀鲤又痒,又觉得难受,有点儿呼吸不过来了,他双手推拒着往衣服里伸的触手:   “别碰……我们是室友!”   谢望潮的轻笑声听起来像浓稠的甜羹汤。   他说:   “所以……你很在意这个吗?”   明怀鲤沉默了,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步臭棋。   谢望潮的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明怀鲤拉入自己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带着爱怜地问:   “那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怀鲤:   “……”   他真的想回到几分钟以前,让自己闭嘴,这不是在送吗!   他不回答,扭动身体:   “算了,你放我下去,我也要出去。”   忽然间,他身子猛然一转,落在半空中,被谢望潮揽在怀里。   某一根触手点开了音响,轻柔明媚的华尔兹舞曲流泻而出,一束灯光“咔”地一声亮起,正好照亮一人一怪的身影。   谢望潮伸开触手,露出下方穿着西装裤的人类双腿,站在空中,握住明怀鲤的手,另一只手揽上他的腰:   “刚才那支舞,还没跳完呢。”   明怀鲤愣住,身子却已经被触手推动,旋转起来,衣角在白色追光之下旋转飞扬。   这一次,明怀鲤跳的是女步。   音乐温柔流泻,灯光被触手操控着追着明怀鲤的脚步,他是绝对美丽的主角,也是舞伴眼里那唯一的美人。   谢望潮眸光闪亮,看着跟随触手指引,忽而转圈、忽而轻跳的明怀鲤,充满了不再掩饰分毫的野心。   这么久以来的忍耐……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让明怀鲤意识到他感情的这一刻。   明怀鲤满脸尴尬,简直无语极了,地上铺着满满一层黑色黏液,还有无数只巨大脑袋和身体残肢,整个礼堂一片狼藉,他却在半空中和触手怪跳舞!   还跳的都是女步!很不熟练啊!   他被触手携着腰际,每次旋转都觉得自己就要掉进下面的泥沼里去了,心跳微微加速,但每次又都被触手稳稳地拉扯回来,甚至连衣角都不会脏。   谢望潮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充满野性的占有欲。   明怀鲤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上带着脏污、衣服有些破损,面容毫无矫饰甚至有点脏的样子。   非常能引发怪物的兽.欲。   优雅的小提琴乐声里,触手微微用力,按在明怀鲤腰间,将他压入谢望潮怀中。   谢望潮搂住他,低头看他的脸,轻声问:   “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   明怀鲤视线闪烁,依旧闭口不答。   谢望潮毫不犹豫,吻了下去,用舌头撬开这双倔强的双唇。   只要吻得够深,总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   早些时候之前。   整个医院早已疏散了所有人员,许多特调局突进队员在林霜带领下,一同进入这栋被巨头怪物控制的大楼,耳机里不断传来队员们的呐喊:   “老大啊啊啊!我这边需要支援,这些家伙太多了!”   “怎么越杀越多啊!老大我们真的要进去里面吗!”   林霜戴着厚重的防毒面具,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一枪崩碎一个怪物脑袋,看着黑色毒液爆开,抽空骂道:   “不进去怎么办!大礼堂里困着两三百个医生,都是本市最强的医生!我们不救还等谁?谁还能救得下他们?”   成员们顿时沉默了,加紧输出,但无论再怎么努力清扫,也最多冲到三楼,离五楼的大礼堂还相距甚远。   大家心里都有点悲凉,下面这些怪物都只是九牛一毛,他们都知道,大概有数百只怪物堆积在五楼走廊里,这会儿那些医生护士估计都已经凶多吉少……   这种巨头怪物非常喜欢音乐和舞蹈,经常会出现在人类开派对的地方,每次出现还都是成群结队,比蟑螂还烦人,体内自带毒液,战斗力也非常强,普通人对上它们基本尸骨无存。   现在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了,礼堂内估计早已是尸山血海……特调局队员们虽然早已见惯生死,却依旧觉得痛苦遗憾。   “卧槽老大,有什么东西从五楼安全通道下来了!”   突破到最前面四楼去的成员,听见了脚步声,立刻在通讯里大喊。   “小心!可能是巨头怪!”   林霜立刻往楼上突破,但厚重的防护服让他动作稍有些迟缓,那些东西已经……   等林霜喘着粗气上去,就看见那位成员愣愣地张大嘴,瞪着眼睛,手指颤抖地指着前面:   “卧……槽……”   林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自己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弯折的楼道之内,几根粗壮触手从上往下延伸过来,宛如森林中强硬的藤蔓,将楼道内零星的巨头怪物轻松捏死。   触手之后跟着的,是许多人类!   他们排着队形,表情恐惧却又兴奋,保护着身边的老弱妇孺,从楼道上踏踏实实往下走着,全都四肢健全、精神正常!   林霜和队员都愣住了,他们想说点什么,想喊一些救援时候常用的话语,不要慌张,有序撤离……但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慌张,也很有序啊!   他们甚至有空互相聊天,还有空提醒别人小心台阶!   这……这就是市医院医生护士的强大素养吗?   还有这触手!这些蛇一样的、扭曲盘旋的触手,为什么杀巨头怪的时候,比摘黄瓜还简单啊!   那脑袋跟西红柿似的,被触手一掐就掉,脆得掉地上都能发出声音啊!   那他们这些人刚才扛着武器还杀的要死要活,又算什么?算他们废物吗!   往下走的人们看见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顿时都活泼地笑了起来:   “啊,我就说嘛,国家怎么可能放弃我们呢!”   “不过啊你们来晚了,礼堂里面的怪物都死咯!”   “让一下呗,我们后面还有好多人要下来呢,你们等我们走了再上去也来得及。”   “哈哈哈哈真是,让你们白来一趟了哈哈哈!”   众人对着两位战士笑出声来,楼道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林霜和团队成员对视一眼,给这些人让开道路,他们以为只是十多个人,没想到这一让,顺嘴一数,就是五十人、一百人、二百人……   人流接连不断往下走,没有人受伤,没有人缺胳膊少腿,更没有人精神不正常san值过低。有一些人白大褂沾满血迹,还有一些人手上提着黑色毒液瓶子,甚至有人抓着好几根怪物的手和腿,脸上还在谈笑风生。   林霜他们贴着墙,在触手旁边站了二十分钟,人都站麻了,礼堂里的人才终于走完了,大家路过他们时,都会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一声“加油”!   可以说,整个场景显得十分滑稽。   等人群终于走得差不多,林霜这才带了几个人上去,让其他人在底下好好安顿受灾群众,虽然也没什么好安顿的。   一进到走廊里,林霜和队员就听见优美的乐声传来,顿时心中一紧:不会吧,这不会还是巨头怪物搞出来的音乐吧!   他们快速冲入礼堂。   半空之中,一束追光打下,将正在接吻的两人身影照得明亮至极。   一人清秀柔弱,闭着眼浑身无力,被紧紧拥抱在另一人怀中。   另一人英俊至极,强硬地压下对方的腰,仿佛要将对方融进自己体内。   ……不是那一位和他爱人又是谁?   林霜猛然拉起队友,用比之前快十倍的速度冲出礼堂。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就当我们没来过! 第43章 室友   林霜觉得自己简直是倒霉体质点满, 怎么总能撞到那位触手怪和爱人亲密接触的时候啊?上次祠堂也是,这次礼堂也是!   怎么,难道他和“堂”这种地方犯冲啊?   总之, 他带着队员们退到四楼以下, 才总算觉得安全了一些。   还有,要不说人怪殊途呢,这触手怪怎么次次都喜欢在各种恐怖又脏的场景里, 跟爱人搞花活啊?不得不说这位爱人先生脾气也是真不错, 能忍得了那种尸山血海的场景。   要不是防护服太厚,林霜真想点上一根烟,长出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后面跟着的队友还没搞清楚情况, 这会儿还没头没脑的问:   “老大, 我们不应该进去收拾残局吗, 万一还有怪物活着呢!”   林霜一拳锤他肩膀上:   “没看见里面是那位吗,有那位在,什么怪物收拾不了?别让那位听见你质疑人家的能力!”   队员小声嘟囔:   “那位说到底,也是个怪物啊……难道还真能一心拯救人类吗, 这次的巨头怪们说不定都是他招来的……”   林霜又是狠狠一拳锤过去:   “闭嘴!”   这个队员是别的组新来的, 果然傻不愣登, 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得了,居然当着满楼道触手的面说, 不要命啦!   众人在楼道里安静等待着。   天大的事情,都要等触手怪和他的爱人温存完毕才行。   *   不知过了多久,礼堂之内, 明怀鲤软绵绵地倒在谢望潮怀里, 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团果冻,浑身都被触手缠绕, 弄得湿润黏腻。   优美的乐声还在持续,维瓦尔第《春》《夏》交响曲的节奏里,那些触手将他的衣服剥开,顺着音乐的节奏贴近肌肤,湿乎乎、黏糊糊地紧贴皮肤,在他身上缠绵、蠕动。   与此同时,他的唇舌一直被谢望潮彻底侵占。谢望潮的舌头更接近于触手或是蛇类,将他搅扰得天翻地覆。   明亮的追光打在明怀鲤脸上,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面上露出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欲望,身子也跟着触手的移动不断拧转……世界正在变得模糊而远去,他耳边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不断涌动、持续在内心深处的潮汐声,和他身上不知道哪里的水泽之声……   他倒下去,落在触手怀里,浑身软得像面条,完全失去力量,气喘吁吁地伸出手,想要抱住什么。   他抱住了谢望潮的上半身。后者朝他低下头,轻声说:   “宝贝,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   追光之下,明怀鲤面上碎发湿润地贴在额角,眼睛迷蒙半睁,像清晨迷雾里脉脉含情的水泽,看人时根本没有焦距,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高挺鼻梁下那双唇瓣,更是已经彻底被弄坏了,红肿地高起来,唇瓣外翻着无法闭上,嘴角挂着好几缕银丝。   沉浸在欲海之中的明怀鲤,在谢望潮眼中,美到了极致。   明怀鲤甚至连话都不想说,只是抬一抬手指,指向门口方向,眼睛水汪汪地看过去,祈求地看谢望潮的脸。   谢望潮又要低头亲他,明怀鲤拼尽全力地扭过头,不让他亲自己,眼神又水濛濛地祈求他。   “出……出去……”   明怀鲤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好。”   谢望潮轻笑着,还是低头,吻了一下明怀鲤汗湿的额头,帮他拨开沾在额角的碎发,这才搂着他往外飞出。   触手顺带将音乐和灯光全部关掉,顺带关上房门,随即滑入主人的人类皮肤之内,完全消失不见。   谢望潮公主抱着明怀鲤,走进走廊,皮鞋早就丢了,裤脚也有些破损,哪怕他把下半人身的衣服藏在触手深处,也无法避免一些磨损。这样看起来,他仿佛刚刚从激烈战斗中夺得胜利的疲惫英雄。   当然,明怀鲤的衣服破损得更加严重,全部都是被触手一时兴起撕碎的。   谢望潮很规矩地顺着安全通道往下走,那些触手早都被收入他体内了,现在楼道里除了林霜等人……就没什么了。   狭路相逢。   林霜非常恭敬地只看一眼就弯腰鞠躬:   “您好,谢谢您拯救了大礼堂内所有人员。”   谢望潮抱着衣衫不整的明怀鲤,面无表情,朝这些人睨了一眼,倨傲地点头。   林霜身后那个新人队员想要殷勤一下,走上前说:   “要不要我帮您搀扶这位先生……”   他话音刚落,整个身体就被一根触手卷起,从四楼直接扔去了一楼,“咚”一声猛砸在地板上,把地板砸出一个大洞。   这态度非常分明了,没有人可以碰他怀里的人!   ……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纷纷让开通道,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说话。   林霜简直无语极了,大佬的老婆也是你能碰的吗!但没办法,他作为老大还是要替队员们擦屁股:   “不好意思谢主任,那是新来的小实习生,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谢望潮刚才全程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而明怀鲤……早就在看见这些人的那一刻开始装死,现在连呼吸都屏住了,把自己强行装成尸体。   不然他真的会尴尬而死!   谢望潮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忽然看向林霜,想起什么:   “对了,我们需要一些检查,你能安排吗?”   明怀鲤装死之中瞬间竖起耳朵偷听。什么检查?检查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林霜低眉顺目:   “没问题,那就帮您安排在这两天吧。”   谢望潮:   “嗯。”   林霜:   “届时我会打电话邀请您两位的。”   谢望潮点头,下楼了。   一直走到一楼,下方早有救援车辆等候,在林霜的带领下,谢望潮坐上一辆私家车,舒舒服服地被专业司机送回了家。   没有人敢去审问这位触手怪,能送回去就赶紧送,省得触手怪发怒,把特调局屋顶掀了。   其他那些医护人员大部分都被带去特调局,处理各种善后工作。   特调局要做的事情特别多,比如要跟每个人签订特殊协议,生效之后这些人大礼堂的记忆都会被抹除掉。又比如要进行灾后心理辅导,还有检查每一个人有没有在刺激之下产生了异能之类,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不过经此一役,林霜获得了升职,成了特调局外勤组总组长,统管每个小组,并且拥有了一个十分特殊的身份:超S级触手怪专属联络员。   这个身份非常好理解,就是谢望潮这个触手怪的单独联络员,以后和谢望潮沟通的事情就都交给林霜来负责,其他人不可以参与其中,更不能妨碍。   获得这个身份的第一天,林霜就向上级申请了特殊医疗检查。   上级是位年长女性,名叫施歆,她专门把林霜叫到保密办公室沟通这件事。   听林霜讲完来龙去脉之后,施局长面露思考,半晌后说道:   “你当初能够当机立断,给了触手怪这个选项,是有勇有谋的,应该获得组织嘉奖。我们组织这边,当然也会全力配合你,你放心,我们会立刻去联络世界特殊实验室那边,看看他们有什么对策。”   林霜忧心忡忡:   “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检查结果不容乐观,毕竟……迄今为止,没有记录表明,人类男性可以怀孕,就算是和怪物。”   施局长点头:   “是的,但是我们还是要相信奇迹,相信人类的可塑性。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怪物让人类怀孕的事情?受害者不是也有一个男性吗?”   林霜:   “是的,那是一年前在M国,一个怪物强健了一个中年男人,导致中年男人怀胎十二个月,到最后生产时,那男人肚子里的小怪物将男人的肚皮撕碎出来,吃掉了男人的脑袋和内脏,杀死了许多医护人员后被捉住研究。研究结果表明,小怪物身上毫无人类相关的基因片段,那男人只是个孵化器而已。我就怕……”   施局长若有所思:   “是的……你一说我也想起来这件事了,当时轰动了各国。不过,我相信这位触手怪和明先生的情况有所不同,你也说过他们看起来非常恩爱,真的像是在一起孕育新生命,不是吗?”   林霜:   “我就是怕,如果我们检查结果出现问题,如果查出来那个所谓的蛋里面并没有人类基因,反而会让触手怪发疯。”   施局长沉默了一会儿:   “那位触手先生,真的那么喜欢明先生吗?”   林霜:   “我观察下来,觉得是这样的。或许触手怪想要的不是孩子,而是他和明先生一起生育的孩子。”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施局长叹了口气,强调:   “你知道的,维护事态稳定一直都是我们的最高准则。为了稳定,我们或许得选择……不那么真实的方案。”   林霜面容严峻地点头。   *   大半夜回到熟悉的家里,谢望潮支撑着明怀鲤洗了个热水澡,把昏昏欲睡的他放回床上,轻轻贴着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调侃地说:   “好了,晚安了,我的好室友。”   已经意识模糊、半只脚踏入梦乡的明怀鲤,却还是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非常生气地一巴掌打过去。   “啪”地一下,手掌绵软无力地摸到谢望潮的胸肌,下意识揉捏了一下。   谢望潮沉沉地笑出声来,把胸口往前凑了凑,让他接着摸。   明怀鲤嗫嚅着,声音模糊得几乎听不清楚:   “不许……不是……室友……”   谢望潮:   “哦?那你说,是什么?”   明怀鲤:   “是……是……呼呼……”   他沉入了梦乡。   谢望潮则满意地微笑起来。 第44章 噩梦   夜色如同温柔的母亲, 将黑色的绸缎盖在梦境之上,整个梦境黑漆漆的,却又总藏着诡异冷白的月光, 照亮眼前那些东西。   在尸山血海之中, 明怀鲤艰难前行着,他不记得来处,也不记得目的地, 衣衫褴褛、手脚细瘦, 仿佛已经一个人在这恐怖山野里走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同行之人。   他很累,精疲力尽, 有时不想再走下去, 却又会觉得肚子饿……好像肚子里总是有个什么东西, 在发出饿的信号,催着他继续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他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同行者,长着谢望潮那张英俊如天神的脸。谢望潮对他微笑着, 摸上他的腹部, 用某种带着奇妙混响的嗓音问他:   “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死了?”   明怀鲤愣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感受腹中。腹中有另一个心跳缓缓成型, 砰咚、砰咚……   猛然间,明怀鲤睁眼,看向前方, 只见谢望潮身上忽然间冒出血肉团块, 还有许多根伸向四面八方的粗壮黑红触手,那些触手像蜘蛛的腿一样四面八方伸展出去, 上面又长出许多只血色眼睛。   那些眼睛齐刷刷看向他,恐怖与威压将周边树林的枝蔓掀起来狂舞,月色如刀如箭,世界正在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明怀鲤目眦欲裂,不由得张口问:   “谢望潮!你人呢?你不是喜欢我,要保护我吗,你人呢!”   那些触手上冒出谢望潮的声音,温柔缱绻:   “是的……我爱你啊宝贝,可是,如果你把我的孩子弄没了,我也会弄死你哦……”   明怀鲤在极度强烈的震撼之中,低头看自己的肚子,那里面微弱的心跳声,忽然彻底停止,随后他肚子一阵冰凉,再看时,已经排出来一颗蛋。   那是一颗灰黑冰冷如同顽石的,死蛋!   “啊啊啊啊啊!”   明怀鲤骤然惊醒,猛然从床上弹射起来,大口喘气!   冷汗彻底浸湿了他的睡衣,细长的肌肉全部因为用力而凸显出来!   睡衣湿黏,贴在他的肌肤上,更显得冰冷至极。   “宝贝,做噩梦了吗?没事,别怕。”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可在听见这道声音的一瞬间,明怀鲤噩梦中的场景就立刻回到眼前,这一瞬间他简直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恐惧地看向旁边,谢望潮那张脸近在咫尺。   还是那么标致、俊美,深邃双眼高挺鼻梁,轮廓恰到好处的瘦削面庞,下巴永远平滑不长胡须,甚至连一丝胡茬都不会有,哪怕是深夜都有极紧绷的皮肤,无论何时那双眼睛总是神采奕奕。   这不是人类的脸,就算看上去很像,可这从来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怎么会产生爱情这种情绪?不是人类,怎么会、怎么会……承受别人的感情?   明怀鲤盯着那张脸,越看越是恐惧,噩梦之中的一切排山倒海一般朝他涌来,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床单: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谢望潮看着他,张口仿佛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说:   “我想陪你睡觉。已经很久很久……没陪你了。”   自从他们之前冷战开始,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半夜没有陪伴明怀鲤睡觉了。   他已经想的发疯了,想念明怀鲤睡觉时偶尔的可爱嘟哝,想念明怀鲤无意识把腿架在他身上,想念明怀鲤时不时弹动一下的手脚……   直到今晚。他和他在祠堂并肩作战,极度浪漫的舞蹈,还有那样强烈的、深刻而绝妙的吻。他能感觉到明怀鲤的心意,今夜,他必定会来陪伴明怀鲤。   明怀鲤听着这个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处在震惊和恐慌中,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推开他:   “你出去,你在这里……影响我睡觉。”   谢望潮很受伤。月色透过窗棂照进来,斑斑驳驳如同被割碎的冰晶,落在他那张俊美却失落的脸庞上,将他也割成碎块。他低声说:   “可是我好想你,我不想出去。”   明怀鲤看着他那张脸,心情居然奇迹般地逐渐平复下来,大脑开始自动分析刚才的情况。   他……对谢望潮的害怕与日俱增,因为他越来越……在意对方了。   因为在意谢望潮的感受,所以他不敢告诉他自己是假怀孕;他以前是怕谢望潮知道了会生气,会吃掉自己,可是现在……已经有一些变了。   他现在怕的点多了一些,他有点怕谢望潮要是知道假怀孕的事,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会不会……彻底离开自己?   他现在意识清醒,通过这个噩梦,才恍然惊觉:原来他越来越在意谢望潮的感受了。   这太可怕了,放任发展下去,必定会是他不敢想象的后果。   想到这里,他的心肠再度硬起来,对着谢望潮板着脸:   “我说了,请你离开我的房间,以后也不要进来了,这样我睡不好。”   谢望潮有些震惊,更多的是破碎和失落。破碎的英俊男人,眼角甚至流出看不太清的细碎泪水,像破碎的珍珠碎片,简直是非常可怜。   他缓慢地往床下走去,身躯修长庞大,身后还带着两条非常可怜的黑红触手,一动不动拖在地上。   背影半边落在光影之中,又有半边在黑暗里,看起来简直……随时都要碎掉了。   明怀鲤看着这个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心脏在疼痛,他在为谢望潮的难过而难过。   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声说:   “上次打你的事情……对不起。我只是……还是很难接受你。”   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谢望潮听懂了没有,他只是顿了顿,接着往外走,传来轻轻的回答:   “其实,我从来没记过你的仇。我只是太难过了,因为我爱你,可你……好像一点都不爱我。”   明怀鲤张口,这次没有容忍,非常顺滑地在月色下接话:   “不是不爱你。不是。”   他真的不是不爱他。   谢望潮背影挺直了一些,回过头来,在阴影里静静看着明怀鲤半晌,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眼睛,想要在其中挖掘出对方真正的意思。   明怀鲤眼神躲闪,看向窗户,那些月光像是凝练的白水,能够洗清他的妄念吗?   谢望潮离开了,帮他带上门,又说了一声:   “晚安。”   月光温柔泼洒,明怀鲤躺回床上,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他闭上眼睛。   他……不是不爱,是不能爱啊。   *   第二天一直到了中午,谢望潮做好午饭来敲门,明怀鲤才起了床。   两人对坐着吃饭,气氛和之前冷战时期有所不同,逐渐变得更为微妙了。   “来,吃这个,你喜欢的口味。”   谢望潮夹了清炒甜豆到明怀鲤碗里,明怀鲤吃了。   又夹一块烧排骨过来,明怀鲤也吃了。   就是这样,虽然一声不吭,但每次都乖乖吃了,让谢望潮非常欣慰。   做饭的人都是这样,最喜欢别人爱吃他们做的菜,比嘴上夸好吃要高兴的多,触手怪也不例外。   明怀鲤吃的很香,一边吃一边偷偷瞟谢望潮,忽然说:   “你应该能吃饭吧?在医院是和同事一起点外卖还是吃食堂?”   感觉很家常却又很关心他的问题,谢望潮非常愉快地回答:   “有时候点外卖,有时候吃食堂,都有的。我个人更喜欢食堂,清淡点。”   明怀鲤视线看着自己的碗,仿佛不经意地说:   “那你要不,陪我一起吃吧。”   谢望潮歪了歪头:   “可是我不用吃这些,你知道的……哦!你是想让我陪你,这样吃得香,是吧?我明白了。”   他转身去盛了一碗饭过来,拿筷子吃米饭,笑着看明怀鲤:   “我陪你。”   明怀鲤“嗯”一声,拿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到谢望潮碗里,低声说:   “我也给你夹菜。”   谢望潮:   “!”   谢望潮看着碗里那一点儿鱼香肉丝,半晌没动作,好似完全愣了。   明怀鲤看他一眼,以为对方不喜欢,就转而夹了红烧排骨过去:   “好吃的,你尝尝。”   谢望潮:   “!!!”   他近乎震撼了。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夫妻间互相夹菜的甜蜜日常啊!所以他的宝贝小鲤鱼,终于开始……关心他、照顾他了?   虽然只是夹菜这一个小动作,可是这体现出的,是明怀鲤对他前所未有的关心和爱护!是日常生活里,润物细无声的夫妻感情体现!是真正接纳他,将他划入自己人的范畴里,关心他吃没吃饱的意思!   谢望潮捧着那一碗饭,体会到了人类经常说的,兴奋到打颤的感觉了,底下好几根触手已经拍打起了地板,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好像小狗在跳。   明怀鲤嘴角抬起来,转头看他,用筷子敲敲菜碟子边缘:   “好好吃饭,别乱动,一会楼下邻居来投诉了。”   谢望潮脸上是完全压抑不住的笑意,他太高兴了,立刻端起碗来,暴风吸入,顷刻间就吃完了一碗饭,又跑去盛第二碗。   然后他端着一碗白饭,眼巴巴望着明怀鲤:   “宝贝,这碗饭还没有夹菜呢。”   明怀鲤:   “……还给你惯上毛病了。”   说归说,他还是拿筷子夹了一些菜给他放到白饭上,谢望潮又是一阵兴奋地乱拍地板,好几根触手黏糊糊地爬上明怀鲤后背,帮他捏肩膀、揉脸蛋,想尽办法亲密接触,被明怀鲤轻拍也完全不走。   明怀鲤被一根触手跑到咯吱窝去,搞得特别痒,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你……哈哈哈!不许去那……哈哈哈,快走快走,笑死我了……”   谢望潮凑过来,趁机亲了亲他下巴上的红痣:   “宝贝,好喜欢听你笑。”   希望你一直笑,不要难过啊。   这个时候,谢望潮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跳动着两个字:林霜。 第45章 旅游   谢望潮的手机铃声, 还是之前明怀鲤说好听的一首英文歌,温柔甜蜜的女声缭绕在房间里,却带来一些奇怪的感觉。   明怀鲤看着屏幕上的林霜二字, 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情。   就在昨天, 他被谢望潮抱着走出安全通道时,路过林霜,谢望潮和林霜说起了检查身体的事情。   明怀鲤简直都不用细想, 就知道所谓的检查身体是什么意思, 大概率是谢望潮想要看看自己肚子里,到底有没有怀孩子!   既然如此……他得赶紧想点办法。   谢望潮瞥他一眼,见他低头看着饭碗, 自己小心接起电话, 拿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窗前去了。   电话接通后, 林霜的声音非常郑重地传来:   “谢先生您好,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首都医院,为您和爱人专门预留了一个诊室, 只是需要您两位坐上我们安排的飞机, 前往首都进行检查。我们特调局会替您定好酒店和相关行程, 您二位就当做去旅游,放松心情就好。”   谢望潮静静听着, 半晌,声音平静无波:   “好啊。那就……当做旅游来安排吧。”   林霜约定好把机场航班号发给他们,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比如前三天禁食辛辣食物等, 就礼貌地结束通话。   按下挂断键时,谢望潮对着手机发呆。   他现在暂时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明怀鲤。不是有句话吗, 人类是敏感脆弱又充满怀疑心的,他不想让明怀鲤怀疑什么。   检查身体这件事,本身就是为了明怀鲤。怀触手怪的孩子,对明怀鲤的身体会有什么样的伤害,谁也说不清楚,就连谢望潮都不清楚。可是谢望潮更不想让明怀鲤知道自己怀孕很危险,这样更容易惊扰他。   不管哪一个选项都不太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谢望潮觉得肩膀十分沉重,可比杀其他怪物时要沉重太多了,原来做一个人类,居然要面临这么多两难局面的吗?   看起来脆弱渺小的人类,也许在精神上,比自己的一些同族还要强大。   谢望潮想着这些,对着窗户镜面照了照自己的脸,做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表情,转身走出房间,抬眼,用这个表情对着明怀鲤说:   “是林霜打来的电话。他说特调局帮我们跟两边工作单位都说明了情况,现在两边都会给我们放几天假期。宝贝,我正好想要带你出去旅游,我们去首都旅游吧?”   明怀鲤眨巴着眼睛,一听就明白他在干什么了。但没有直接告诉自己要检查身体,而是装作旅游,这个方法让他刚才想到的对策有些许失效。   不过没关系,明怀鲤一向多得是点子。他放下碗筷,很认真地点头:   “旅游可以啊,不过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去旅游,我要去新疆、西北那种大草原、大型内陆,因为我是海边长大,从没见过内陆那种风景。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那些地方呢?”   先揭穿对方话语中的漏洞,之后慢慢让对方暴露真实心思,自己才好耍手段应对。   反正检查是不可能检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一个男人的肚子,最多查出来炸鸡啤酒,怎么可能有蛋?   谢望潮视线有些许闪烁,他轻笑着走上前,开始收拾碗筷:   “是这样的,特调局那边说,为了嘉奖我们两人,给我们赠送了去首都的机票。他们已经知道,我是一个对人类无害的触手怪,甚至在这次行动中立下了拯救二百多人的大功,理论上我应该得到人类的那种勋章的,他们还在开会研究。林霜说,这次的双人旅游算是他们特调局内部给我们送上的私人奖品,希望我们可以使用。”   明怀鲤“哦——”地点头,拉着长音,看着对方忙忙碌碌的动作,冷不丁又问:   “那你刚才出来,怎么不说是奖品,非要说是你想带我出去旅游?”   谢望潮收拾碟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脸,面上是温文尔雅的微笑:   “是我一时激动,想到要和你一起旅游,就有点儿语无伦次了。我太高兴了,你呢宝贝,你不开心吗?”   明怀鲤皱着眉头,神色复杂:   “可我更想去新疆和大西北啊。既然是奖品,你让林霜他们改一下目的地,应该不难吧?”   谢望潮:   “……咳咳。”   谢望潮觉得现在的明怀鲤有一些骄纵了,就像养了很久的猫咪终于开始把你当仆人使唤了。但没办法,他好喜欢。   好喜欢这样没有距离感又咄咄逼人的明怀鲤。他好喜欢!   他克制住自己触手飞出来扑过去的冲动,轻咳两声,放下碗筷转过身来,缓缓走近明怀鲤:   “我觉得,还是不要给特调局他们那么多压力了,这个奖品也是他们内部筹措的,要是改目的地,那又要走一遍流程,到时候两边都是浪费时间,我们也只能在家多缠绵几天。还是说,宝贝,你就是不想出门,只想和我在家……好好做点该做的事情?”   说到最后一句,谢望潮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微带上一丝沙哑,充满了暗示意味。   与此同时,两根黑红色触手不知从哪里伸出,轻轻沿着椅子爬上去,缠绕住了明怀鲤的腰身和脊背。   谢望潮也凑近过来,从后面抱着明怀鲤,吻上他的后颈,磁性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反正,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不想走那些流程,只想跟宝贝去酒店大床上好好地……”   明怀鲤一把将他推开,然而他手拍过去,谢望潮却一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谢望潮就这样含着半根手指,抬起眼睛看他,沉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明怀鲤惊慌的表情。   明怀鲤想要把手指往外抽,却根本抽不动,谢望潮口腔之内不知道是个什么构造,感觉像是无数张密密麻麻的小吸盘,将他的手指彻底吸住,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明怀鲤一下子又想起昨天在礼堂里的接吻……那个时候,谢望潮口中的舌头就化成带着吸盘的细小触手,太灵活又太可怕了,根本……根本无法抗拒!   “你放开我!这是干嘛呀!”   明怀鲤简直要跳起来,不停甩手。   谢望潮看着他,继续嘴上的细小活动,面上不露声色,也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声音:   “听我的吗?”   明怀鲤:   “……行了行了听你的,快放开!”   谢望潮微微放松了力道,明怀鲤狠劲一抽,那根手指“啵”地一声,发出十分……令人难以忍受的声响,从嘴里拔了出来。   谢望潮笑得非常坏,眼睛里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光芒,凑上来又去亲明怀鲤的下巴。那里有一颗不显眼的红痣,是谢望潮非常喜欢舔舐的位置。   明怀鲤看着自己那根手指,上面红红白白地一圈一圈,明显都是……吸盘弄出来的……啊啊啊啊!这个怪物!好恶心啊!之前和自己接吻的时候,是不是也都在用这种触手和吸盘啊!一想起来就……好恶心啊啊啊啊!   明怀鲤把谢望潮毛茸茸小狗一样的脑袋从自己下巴上扒开,把他推到一边去,瞪了他一眼,努力把思维转向正轨:   “去首都就去首都,那什么时候出发?”   谢望潮舌尖舔舐着嘴角,看起来很不满足,有些飘忽地回答:   “明天。”   明怀鲤又问:   “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谢望潮还沉浸在欲望中的眼神,骤然间清醒许多,黑眸像一片深潭,没有透露出丝毫情绪来。他还是笑着说:   “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宝贝,我知道,爱情里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啊。”   明怀鲤皱紧眉头,听了这话,刚才那些胡闹都不重要了,他心里忽然就很难过。   原来你也知道啊。   他低声说:   “好吧。”   向这种怪物寻求正常的相处模式,是他自己犯傻而已。   第二天早上,谢望潮早早收拾好行李箱,开车带明怀鲤去机场,一路上两人都有些异样的沉默。   明怀鲤知道这是去做什么,谢望潮也怀疑明怀鲤已经知道了。   谢望潮时而指指路边的美景给明怀鲤看,明怀鲤也会回应一两个词,但暗潮在两人之间涌动,看似在说风景,实际上在试探对方的心。   机场里早有特种兵组成的队伍在四处巡逻,看起来非常安全。两人到达机场,发现林霜早就带着一组人,在下车处迎接他们,脸上带着十分官方的笑容,对他俩嘘寒问暖。   “谢先生,明先生,看这边!两位还好吧?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   林霜本来是一个战士,现在强行转成接待,笑容和说话都非常僵硬,但还是尽职尽责帮他们拿行李、引导进入贵宾室等。   他身后站着一排穿着便衣但肌肉虬结的帅哥美女,全都一身正气,满脸机警,一看就是特调局的队员们。   谢望潮很谦逊很绅士,时不时还会说几句冷笑话,试图活跃气氛,然而除了明怀鲤和林霜之外都没人笑得出来。   好在看到明怀鲤笑了,谢望潮也就满意了,直到登机之前,又讲了好几个冷笑话。   登机之后,明怀鲤看向四周,惊讶地问谢望潮:   “居然是私人飞机?你还有这个?”   林霜赶紧说:   “不是的,这是我们特调局安排的特殊飞机,上面有涂层,可以抵抗一些……大家不喜欢的东西。”   谢望潮轻笑:   “对不起宝贝,我会努力工作,早日攒够买私人飞机的钱,让宝贝坐的舒服。”   他说着,又忽然凑近明怀鲤的耳朵,用很轻的声音说:   “也一定会让你体验到……在万米高空做的感觉。”   明怀鲤:   “……”   老色胚,呸! 第46章 飞机【倒v结束】   私人飞机起飞了, 一切平稳和谐,林霜带着其他队员们坐在较远的后方,装作毫不在意, 实则时刻都在偷偷观察前方沙发上那两口子的状态。   而被观察的两口子, 乍一看挺正常的,偶尔也会交谈几句话,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 这两人真的……有点怪。   谢望潮端来一杯鸡尾酒, 递给明怀鲤,轻声说:   “尝尝,这是我自己调的, 我给它取名叫飞星。”   明怀鲤接过酒杯, 这杯酒确实很漂亮, 星星点点的碎金洒落在一层深蓝紫色的酒液里,闪烁着清亮的光芒。   他端着酒杯尝了一口,嘴角讽刺地勾起:   “你还挺会取名,怎么不叫飞翔呢?”   谢望潮也跟着笑了, 儒雅却阴暗:   “……别以为我不知道‘翔’的意思。”   明怀鲤一声冷哼, 再看那杯酒也觉得有点膈应, 放下酒杯,转头看向窗外。   谢望潮阴暗地看着他的侧脸, 又不说话了。   林霜那边几个队友都看着这边,耳力过人的某个队员也复述了两人的谈话,大家都拿着手机, 在队伍群聊里发消息: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对方啊?”   “刚才那是个冷笑话吗, 我怎么没听懂呢?”   “不是,没人觉得那位的脸色不太好, 好像随时要打人的样子吗……”   “这可是飞机上啊,千万别让这俩吵架!”   马上,某个队员打扮成空少,端着托盘上前,笑得十分甜美:   “您好,这是机上特供午餐,请两位品尝。”   他戴着白手套,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微笑着缓缓退场。   随后,机上广播开始播放起了轻柔甜蜜的恋爱氛围轻音乐,灯光也暗了下来。又有一个空少端来两颗香薰蜡烛,摆放在茶几周围,还又找了一束鲜红的玫瑰花,插在瓶子里放好。   等明怀鲤转头看时,他简直有点无语。   茶几上是两份精心制作的牛排,配上这周围氛围感拉满的一切,这不妥妥的烛光晚餐吗?   在私人飞机上吃烛光晚餐?有点离谱,但想到是谢望潮推动的所谓“旅游”,又有点儿合理。   明怀鲤瞥一眼谢望潮,见对方面露微笑,仿佛很赞赏这一切的样子,忍不住说:   “吃个饭,搞这么复杂,这又是你的主意?”   谢望潮却摇头:   “不是啊,这应该都是林队长做的,我跟你说过,这趟旅行所有一切都是林队长那边负责的。”   明怀鲤看向林霜,扬声问:   “林队长,这真是你们特调局的主意吗?”   林霜假装没有关注这边,听到问话才转过头,微笑点头:   “是的,都是我们的主意。我们希望你们能够享受一场幸福的旅程。”   明怀鲤看着林霜,眼睛眯起,林霜也看着他,笑得有些尴尬。   “我有个小问题,林队长,特调局帮我们买机票和订酒店,我们可以自己坐飞机过去,您和您的队友为什么要跟过来呢?”   林霜心里打鼓,这个谢主任,没跟他爱人沟通好吗?那天事后他只接到了谢望潮发来的几个短信,要求他们所有人不要提起检查身体的事情,装作只是去旅游,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事有点问题,明先生肯定是被蒙在鼓里了。   还有,这个小明先生看起来单纯可爱,怎么还挺有脑子的?   谢望潮打岔道:   “这是他们特调局的内部……”   明怀鲤一只手抬起,挡在谢望潮面前,目光看向林霜:   “你别说话,我要听林队长亲自解释。”   林霜尽量平静地说:   “我们正好去首都,有任务,等于是搭乘你们的顺风车。”   明怀鲤慢慢眨眼,点了点头说:   “原来如此。谢谢林队长解惑。”   谢望潮递过来一块割开的牛排肉,直接抵在明怀鲤嘴唇上,笑盈盈地:   “宝贝,快吃饭。”   明怀鲤盯着谢望潮,视线冰冷带着审视,嘴唇却张开来,吃下了那块牛排,缓慢地咀嚼着。   这个动作,这个表情,一下子又让谢望潮感觉到了极致的吸引力。   但谢望潮面上没露出分毫变化,只是轻声说:   “吃过饭,就差不多该到了,到了酒店我们好好休息。”   他又切下一小块牛排,动作非常优雅,完全看不出来他此刻正在……欲、火、焚、身。   他很想把这个嘴硬又讨厌他的小家伙压在沙发上,狠狠地用触手塞满他那张咀嚼牛排的漂亮小嘴,让带着吸盘的触手爬满他的脸,盖住眼睛,看他还怎么用那种冰冷隔阂、充满陌生人感觉的视线看自己?   他跟随明怀鲤吃饭的节奏,一块一块把切好的牛排送到对方唇瓣上,一边带着笑意说着一些轻巧的话语:   “小心,这块烫。”   “汁要掉下来了。”   “乖,吃蔬菜。”   但与此同时,沙发底下,一根触手在暗处迅速前进,勾住明怀鲤的小腿,伸出尖端缓慢上行。   明怀鲤吃东西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却像是不想服输似的,只瞪了一眼谢望潮,并没出声叫他停止。   那根触手粗壮如人的小臂,攀着明怀鲤的小腿,缓慢摩挲、上下盘旋,在他的牛仔裤之下肆意妄为,将牛仔裤折腾出奇怪的弧度。   但没人会看见。   谢望潮还在喂明怀鲤吃东西,一口一口,温文儒雅,慢条斯理。   可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明怀鲤却被一根触手抓住小腿,盘旋、缠绕、蠕动、颤抖,黏液一层一层挂满小腿肌肉,让他浑身都跟着战栗。   明怀鲤瞪着谢望潮,小腿猛踹他的腿,但踹到对方腿上的一瞬间,就像踹进触手堆里,他的脚一下子被好几根触手裹缠,收不回去了。   “你……松手!”   明怀鲤咬紧牙关,低声骂道。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不想惊动其他人。   然而谢望潮那张英俊的脸上神态温和,儒雅关怀地说:   “怎么了宝贝?我的手在这里啊。”   他把两只人类的手摆在茶几上,拿着刀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小麦色皮肤覆盖着青色树杈形状的血管,手腕上戴着名表。   他低低地笑了,笑声沉沉地响在明怀鲤耳畔,带着蛊惑的味道,他说:   “还是说……宝贝,你其实产生了幻觉呢?”   明怀鲤猛地一惊,低头看去,自己牛仔裤下方那根触手的形状非常明显,像是盘曲的老树根一样,甚至沿着膝盖正在往上攀爬,将他的牛仔裤顶出一个圆滚滚的球状鼓包。   “林队长,过来一下。”   谢望潮的声音忽然响起,十分慵懒,仿佛毫无自己要被发现的自觉。   林霜立刻走过来:   “怎么了谢先生?”   谢望潮指了指明怀鲤的腿,温和地问:   “你看他腿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霜仔细看了看明怀鲤的小腿和大腿,明怀鲤也非常紧张地看着他的神态变化。   林霜面上露出一点困惑的意思:   “没有什么啊。明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怀鲤简直瞬间如坠深井之中,本来温度适宜的空调似乎立刻降低了十度,他忽然间额头冒出冷汗,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腿上那触手在爬,在蠕动,那种感觉十分明显,柔软中带着粗粝的质感也特别熟悉,还有吸盘、黏液一样不少。   可是……为什么林霜看不见?   谢望潮礼貌地点头:   “好了,麻烦林队长了,我们没事。”   林霜不明所以地又看一眼明怀鲤的腿,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的困惑表情,答应一声就走了。   明怀鲤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应该抓住林霜报警吗?还是直接尖叫呐喊,把那根触手抓出来给别人看呢?   他真的精神状况出问题了?陷入幻觉了吗?   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按在明怀鲤肩上,谢望潮凑近了他,轻声说道:   “宝贝,放心享受吧,当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时候,别人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明怀鲤震撼地看过去。所以不是幻觉,是真的,真的有触手在他腿上肆虐是吗?   一切都按照谢望潮的意愿是吗?只要谢望潮愿意,触手就能够隐形,只要谢望潮愿意,自己也要被拉去医院当做孕妇一样做检查,是这样吗?   明怀鲤忽然间觉得很累,还有点生气,他一把推开靠太近的谢望潮:   “你离我远点!”   谢望潮听话地远了一些,轻声说:   “宝贝,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辣?”   明怀鲤更气了,他转身把一大杯红酒灌入喉咙,还想再骂点什么,却又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会时不时怀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一场幻觉?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被触手怪折磨致死了,这些都是临死前的幻想?   人一旦陷入这种想法,那真是怎么都很难拔出来了。   飞机这个时候到达了首都机场,林霜等人过来引导他们下飞机,进入专车,一路直接开到位于首都市内的高规格、高保密性豪华酒店。   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已经预留出来,其他套房内也住满了首都本地的异能者队员,完全没有平民百姓,保证万一出现怪物暴走情况时,可以第一时间控制。   整个首都都在寂静中迎接这一对触手怪爱人的到来。   而在去往酒店的路上,明怀鲤就陷入眩晕之中,他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却喝了好几杯酒,整个人现在脸色潮红地倒在谢望潮肩头。   “宝贝,我们到了,来看看房间。”   谢望潮抱着明怀鲤走进总统套房,把明怀鲤放在沙发上。明怀鲤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忽然定定地盯着谢望潮,轻声说:   “谢望潮。”   谢望潮放下手上的东西,怜爱地走过来,轻轻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怎么了宝贝?”   明怀鲤双眼含着水色,轻声问:   “我以为的你,是不是都是幻觉啊?”   谢望潮沉吟半晌,郑重说道:   “也许这世界有很多虚幻,但我确信,我对你的爱,是绝对真实的。” 第47章 夜市   “哈哈……真实, 爱……爱算个什么东西……”   明怀鲤低下头去兀自笑起来,笑声比哭还凄惨。他逐渐意识到,和触手怪生活在一起时间越长, 他的精神、认知就会越岌岌可危, 触手怪自带的精神污染,哪怕是刻意隐藏过,也还是会逐渐影响到他的人类大脑和身体。   或许到了某一天, 他会连自己都不认识, 成为san值归零的傻子,彻底失去作为人类的自尊。   那样的日子,他一秒钟都过不下去, 他必须找机会逃跑, 逃得越远越好, 这不是爱不爱触手怪的问题,这是……他想要以人的身份活着,或是死去,带着人类的尊严死去。   明怀鲤在酒店小睡了一会儿, 其间谢望潮收拾好行李, 爬上床来用触手拢着他一起睡, 时不时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明怀鲤意识到了,也装作没发现, 一直睡到傍晚。   醒来时,谢望潮脑袋就在他枕头边,离的很近。   谢望潮第一时间送上一个甜蜜的吻:   “宝贝醒了?我搜过攻略了, 这附近有景点还有夜市, 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明怀鲤点头:   “好。”   谢望潮很开心,又亲他的红痣一下, 拖着好几根触手起身,把触手收回去,露出人类的身子开始穿衣服,头也没回:   “宝贝,你的衣服给你放在床上了。”   明怀鲤拿过自己的衣服穿上,这确实是逛夜市的休闲装,很轻松,很方便跑路。他对着行李箱看看,顺手拿了一个他觉得可能能用到的小物件。   两人并肩走出酒店,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在秋日傍晚的晚风里轻快地晃荡着走路。   明怀鲤看着首都的风景,和他成长的南方很不一样,但他也没什么心情欣赏,只是用心记下周围的马路名称和方向。   谢望潮却显得很激动,不时说出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哇!宝贝这里的树怎么这么直,而且这个季节就开始落叶了吗,这么早?”   “宝贝你看那边,有棉花糖,去给你这个小朋友买一份?”   “宝贝别动,你这个角度这个位置太漂亮了,我拍张照片!”   明怀鲤举着糖葫芦和棉花糖,对着谢望潮的手机镜头,露出一个淡漠的笑。谢望潮并不计较,还是很高兴地给他看照片,夸明怀鲤真帅。   景区路人很多,都会偷偷看他们两个,流露出惊艳的眼神,还有人试图偷拍他们,当然全都被谢望潮察觉到,用各种方式挡住明怀鲤的脸,不让拍。   至于他自己……拍了就拍了呗,他是捏出来的皮囊,明怀鲤却是天然的帅气漂亮,谁是宝贝他还能不知道吗?   景区逛得差不多,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两人去了夜市,准备吃一顿晚饭。   谢望潮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自己买了好多小吃,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明怀鲤身后,时不时给他递过来一根烤串,吃完辣的喝奶茶,喝完甜的又来点肉,服务得非常周到。   明怀鲤看着整个夜市的人流,踌躇不定。半晌他指了指很远的一家鸡蛋灌饼:   “我想吃那个,你去给我买一份吧。”   明怀鲤难得提出要求,谢望潮飞快走过去,高大帅气的影子从人群中迅速闪过,没几秒就到了那个摊位跟前,开始和摊主交流。   就是现在!   明怀鲤跑了起来,脚下生风,目标坚定,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钻过去!   迎面全是人,明怀鲤咬紧牙关,不停重复:   “对不起让一下我有急事!”   他不停撞在路人身上,又给路人道歉迅速绕过,沿着七歪八扭的夜市崎岖小路往前飞奔,路过无数家烤串、烤生蚝、肠粉、手抓饼、里脊肉夹馍、手卷寿司、鲜榨果汁……被各种香气和热气扑面侵袭,有时候差点儿撞到热腾腾的油锅上,他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少。   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了!   必须这样,只能这样,跑!   整个世界变成呼啸的带着饭香味和孜然味的热风,从明怀鲤身侧呼啸而过,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脚步声和胸腔拉扯的声响叠在一起,简直听不清楚他跑了多少路。   热风和人们的喧嚣声音,仿佛另一种自由的味道,让他越跑越是开心,路灯、行道树快速被抛到身后,他好像真的在奔向一个光明而正常的人类世界!   “呼……呼……”   呼吸声在只有他自己的时候,居然会这么明显吗?明怀鲤关注着周围的一切,时刻都怕看见黑色或者红色,甚至路边一段软软的水管都把他吓一大跳。   好在他跑了快三分钟了,依旧没被抓到,也没看见任何一根触手出现。   最后,他跑到一条十分寂静的小巷前方。   黑暗中的小巷仿佛张开大口的怪物,正在等待他自投罗网。夜深了,这里又是完全没来过的地方,明怀鲤也没空去查什么地图,只好一头扎进去。   脚步因为疲惫而有些拖沓,心跳却愈发快速,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出来,他眼睛明亮,肌肉充血,浑身保持着极强的兴奋感,沿着小巷墙壁快速往内部奔跑。   像是跑进一条肠道之中,小巷曲折,不断冒出新的道路,他好像在玩跑酷游戏。   然而……一转过弯,前方蓦地出现一堵老城墙。   黑色厚重的城墙,安静矗立着,挡在他前面。   明怀鲤骤然停住脚步,呼吸全部收回喉咙,气流猛地冲回大脑之内,冲击感强烈到让他想要呕吐,胸腔一阵阵泛出疼痛和撕扯感。   他不是因为墙壁而停下的,他是因为……看见了墙上的东西。   宛若最恐怖的噩梦里的场景。   那堵城墙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庞大、厚重、黑暗,叫人很容易忽略上面那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仿佛无数条蛇、无数只超大蜘蛛叠在一起的诡异生物。   黑色的触手在墙上翻滚、蠕动,毫无章法,触手之间互相打成结,露出底下红色的吸盘,银亮的黏液在月色下闪着幻彩的光芒,发出轻微的“啵”的声响。   仿佛一幅以黑红触手为主题的巨型立体画作,正贴在城墙上进行展览。   这是什么修罗地狱?   又或者……这也是明怀鲤一人独享的“幻觉”?   明怀鲤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立刻转身往后跑,但一根触手忽然伸过来,将他拦腰圈起,把他拎到半空之中。   在那些触手组成的、遍布整个城墙的网络中央,站着一个近乎渺小的人类。当然就是谢望潮了。   谢望潮用粗壮触手将明怀鲤拎到自己面前,让他在半空中跟自己平行站着,借着月色与橙黄的路灯观察他的脸。   明怀鲤有些失神,视线看向城墙之下。除了那条首都特色的小胡同,旁边还有街道,还有正在夜游的路人,出租车来回飞驰。   而他在这样正常的市井生活里,被一只巨大触手怪抓在半空,禁锢在所有人头顶上,简直……要疯了。   “别看了,宝贝,他们看不见你的。”   谢望潮声音平和,仿佛半点都没为明怀鲤逃跑的事情生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好像这只是在闲聊。   明怀鲤转头看他,心底一瞬间有些疼痛闪过,他说:   “你跟着我。”   谢望潮点头:   “对啊,我要是不跟着,怎么能欣赏到你跑步的帅气样子?”   明怀鲤看向这庞大的触手网络。黑色红色不断翻卷的粗壮触手,就好像这个世界的天空和大地,将他这个小小的人类彻底掩盖其中。   他就知道他跑不掉,可是总得尝试一下,不然……就是不甘心呢。   谢望潮见他不说话,又说:   “宝贝别难过,我买的鸡蛋灌饼还热着呢,我们回去吃吧。”   这个时候,谢望潮衣兜里传来手机铃声。谢望潮拿出手机,当着明怀鲤的面接通,是林霜打来的。   林霜的说话声在风中听得很清楚,他很焦急:   “谢先生,请您恢复正常吧,首都特调局都想出动直升机了!您别这样吓我们了,求您了,不然明天的医院检查……”   “好。别担心,一切照常。”   谢望潮说着,挂断手机,收起那些结成网络盖住整片城墙的触手,很快地变成了正常人类,只用一根触手抱着明怀鲤,一起降落在小巷的地面上。   两人落地,并肩往前走,中间连接着一根触手,仿佛脐带。   谢望潮温柔地问:   “宝贝你累了吧,我们是回夜市再吃一顿,还是回酒店休息?”   明怀鲤:   “随便。”   谢望潮:   “那些打包的小吃我会取回来,保证不会损失色香味。”   明怀鲤不可思议:   “你就不追究我跑路的事情吗?”   谢望潮笑得温柔:   “不用追究啊。反正,不管你跑去哪里,我都能把你找回来。”   明怀鲤无语。走出小巷,他终于提起那个话题:   “我听见林霜说的话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谢望潮观察他的神情,轻轻的说:   “哦,原来如此。原来你还在生气这件事。宝贝,我就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忽然间得意地笑了起来,黑暗中犬齿尖利地闪过亮光,他的黑眸也同样闪烁光芒,是一种又狠毒又满足的神态。   他轻声说:   “只有我知道你有多爱我。我感觉得到。所以……宝贝,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孩子,我们爱的结晶,你不想看的话,到时候你可以闭上眼睛。”   明怀鲤:   “……”   你他妈从哪儿学来的幽默啊! 第48章 方案   世界正在逐渐变得深邃和冰冷。谢望潮化成人形, 和明怀鲤并肩往回走,没有打车,因为他俩谁都没开口提出来。   首都的秋天很短, 这时候已经很冷, 绿化带上挂着瑟瑟的黄叶子,和路灯的黄光芒并肩在一起挂着,像许多个萧瑟的人静静盯着他们。   既然已经说开了, 明怀鲤心情就没那么复杂了, 只剩下失望,一句话也不想说。   谢望潮也罕见地没再说话,陪着他在深夜里走在陌生街道上, 手臂和身体一摇一晃, 带着点怪物的诡异姿态, 好像不想掩饰什么。   直到走到酒店附近繁华的街道,一些酒吧里跑出来的年轻男女彼此揽着肩膀,在路上拎着酒瓶子大笑大叫,更衬得他们这边寂寥安静。谢望潮忍不住了, 还是开口:   “你要是生气, 可以骂我, 别为难你自己。”   明怀鲤半晌才开口:   “我没生气啊。”   谢望潮看他,忍不住有点想笑:   “这可是经典回答, 我才不信呢。你还是骂我或者打我吧。”   明怀鲤摇头,加快脚步往前,脸上是死灰一样的平和冰冷。他有点想说什么, 又觉得没必要说, 和这怪物有什么好说的。   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轻声说:   “要是查出来, 我没怀孕呢?”   谢望潮干脆地说:   “那就是他们仪器有问题。宝贝你放心,我绝不会怀疑你,因为我愿意给你这份信任,我也觉得你值得我这样信任。”   明怀鲤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也没看谢望潮的神情,无非都是一些精装出来的虚假表情,他都不用看就知道。   谢望潮又轻笑一声,没话找话一样说:   “要是实在胎儿有问题,那很简单,我们再做几次,总会怀上的。”   明怀鲤突然就很生气,他转过身来,一巴掌扇到谢望潮脸上,非常狠的,打得他自己手立刻嗡嗡地疼。   这时候正好到酒店门口,几个客人从酒店走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顿时都愣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报警。   谢望潮被打了,眼睛一亮,非常乖巧地又凑上去:   “宝贝,就是这样,你打我,打完就好了,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拉着明怀鲤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来,打吧。”   明怀鲤抽回手,愤怒到了极点就是反过来的平静,他突然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算了,一开始不都是我的错吗,我这个蠢货,我这个笨蛋……我自作自受!”   他笑得逐渐歇斯底里起来,笑声传出好几米远,大半夜的十分诡异,吓得那几个客人全都绕到街道对面去,远远地绕过他们走了,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谢望潮慌了神,他凑上前去:   “宝贝你别笑了,你怎么……笑得我有点害怕。”   明怀鲤痛痛快快地笑了好久,笑得眼泪全都流出来,挂在脸颊和下巴上,笑得整张脸肌肉抽搐,整个人也跟着有点扭曲,终于笑够了。   他轻声说: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呢?”   这句话接近于哀求,带着哭腔,听得谢望潮心里生疼。   谢望潮上前,将他抱进怀中,温和地拍抚他的后背,低声说:   “宝贝……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你,我会让你过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帮你弄到手,而且离开我,你不会过得更好的。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明怀鲤说不出自己想要什么,他觉得自己大半夜的可能是发疯了吧,有点矫情。他只想要谢望潮别把自己当做生育工具,而是……当做,爱人。   可他自己下意识忽略了这个想法,他连对自己都很难坦然承认这种情感。   要是以前他没有情感的时候,面对这些事只要解决就好了,那时候多么单纯,可现在他产生了不该有、不正常的情感,他便有了软肋,显得像个疯子。   他的情绪被谢望潮捏在了手上,因为他对他产生了……   明怀鲤克制自己,没有再想下去,他不愿意想到更多东西。反正想了也没用,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触手怪也不会为他而变,还不如别想,没什么意义。   明怀鲤转身走向酒店:   “回去睡觉吧,明天去医院。”   谢望潮跟在后面,目光哀伤忧郁。他也不愿意看明怀鲤这么纠结痛苦,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很难再改变,他也很想和明怀鲤一起看到孩子的模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谢望潮觉得人类真的很好懂,身体结构、生理构造、大脑沟回、内部器官,什么都明明白白摆出来,能解剖出来能看到。但是人类又太难懂了,那些解剖不出来、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他非常困惑,又为之着迷。   谢望潮开始想,等到检查之后,他要好好带着明怀鲤去吃当地特色美食,去特色景点,再加倍地对明怀鲤更好,也许这样就能让明怀鲤渐渐忘记这件事,就不生气了吧。   希望如此,明怀鲤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很快消气的。   当晚,两人在两间套房里分开睡的,至少表面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明怀鲤睁眼时,谢望潮又正在自己身边躺着,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摆出一个帅气的手肘撑床姿势,把那张极英俊的脸对着他,微微一笑:   “宝贝,早安!”   明怀鲤懒得理他,冰着脸起身下床,穿上衣服,走进卫生间洗漱收拾。谢望潮在外面充当AI助理,模拟着AI语气说话:   “今天首都气温18°-26°,秋风怡人,适合做身体检查,了解您的身体,走上幸福人生。您的专属小助理提醒您,不要忘记您的爱人还在等候您的宠幸哦!出门时和您的爱人来个甜蜜的拥抱,化干戈为玉帛,幸福的心情从此刻开始!”   明怀鲤刷着牙看出去,卫生间磨砂玻璃门外,一个人影张开双臂贴在门上,摆成“大”字型,仿佛真的在等待拥抱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渗人。   他没理,继续在脑子里梳理当下的情况,准备自己的计划。   之前他已经做过好几个方案,正好都过一遍。反正体检肯定是查出来没怀孕的,那么他可以选择:   方案一:直接在体检之前就逃跑,发疯,告诉谢望潮:   “想要我去体检除非我死!”   但这个方案的问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不去体检,一说就容易露馅,露馅之后谢望潮又会强制播种……明怀鲤不敢想。   方案二:想办法买通工作人员,就说没找到蛋是设备问题,让谢望潮找特调局麻烦去。   但这个方案也不可行,首先明怀鲤没有单独和工作人员相处的机会,就算有,那些工作人员也不一定会被买通。毕竟从昨晚的直升机看来,整个首都都在密切关注这个触手怪的动向,那些工作人员说不定都是特殊机构的,一定很铁面无私。   而如果自己试图买通别人的计划败露,谢望潮还是会强制播种。   方案三:等结果出来之后,自己也装作第一次知道的样子,对着所有工作人员装可云,大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一定就在的,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我的孩子啊啊啊!”   然后,在谢望潮面前悲痛欲绝地哭泣,说孩子一定就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检查出来,他也很难过。   这个方案暂且算是可行,只要自己坚持说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特调局也奈何不了他,谢望潮应该也不至于立刻就强制播种,大概还是会观察几个月再说。   况且如果这个办法确定了,那么等几个月后,他还有机会谎称“孩子流产了”之类,搞出更多后续的权宜之计。   想到这里,明怀鲤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了一会儿,无声地呐喊“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揉了揉眼睛弄出红眼圈和一汪泪水,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动人一些。   其他更加周全妥帖的方案,他倒是也想过,但问题就是根本没有实施的时间和空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唯一依仗的就是自己,这么久以来全靠演戏通的关,到头来还得靠演技。   以后要是真能自由了,去横店接个群众演员也饿不死吧,明怀鲤自嘲地想着。   昨天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已经不愿意再想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解决事情上来。感情只会影响他演戏的精度!   一切准备就绪,他走出卫生间,对着谢望潮先来了一些小铺垫:   “走吧,其实我也有点想看看,我肚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   谢望潮见他神态平和,眼圈却很红,还带着泪痕的样子,不由得问他:   “宝贝,你哭了?为什么哭?”   明怀鲤擦擦眼睛:   “可能是想到要见到孩子了,激动的吧。”   谢望潮彻底给搞糊涂了。他宝贝昨晚不还因为这件事扇他巴掌吗,今天怎么就见到孩子激动了?人类这么善变?   还是说,最后还是母性战胜了一切?   谢望潮带着明怀鲤下去吃自助早餐,又等着专车来接,路上一直用某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明怀鲤的脸,时不时点头微笑,神神秘秘的。   明怀鲤受不了,扭头问:   “你到底在看什么?”   谢望潮:   “我在看一位伟大又圣洁的母亲,他和自己孕育的新生命即将见面,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明怀鲤:   “……”   他真就多余问这一句。到底是他神经病,还是这触手怪的神经病传染了他啊! 第49章 检查   两人去了医院, 林霜直接带他们进了一整栋被清空的小楼,所有医护人员在里面只服务他们两个,排场十分庞大。   “我们先进行普通的深度身体检查, 很简单的, 请两位放心。来,明先生到这边来。”   主持的是一名年轻女医生,满面春风对明怀鲤笑着, 将他引导进检查室内。   谢望潮想要跟进去, 却被女医生挡了一下:   “谢先生,请您在外面等一下。”   林霜立刻凑过来,低声说:   “之前我们提过让您一起检查, 您拒绝了, 我们也能理解, 您的身体状况很可能超越了人类科技能够探究的极限……所以请您稍等一下,一会儿就好。”   明怀鲤走进屋内,也有些疑惑,怎么谢望潮没跟进来?他要是不进来, 自己待会儿要怎么表演?   好在这里的确只是一些基础检查, 什么身高体重视力皮肤……一整条流水线进行过去, 迅速且高效,很快就做完了各种外科上的检查。除了有些近视之外, 明怀鲤外科上完全没问题。   也就二十分钟左右,明怀鲤走出外科检查室。   女医生笑着引导他:   “请您来到这边做内科检查。要注意按照引导,穿好防护服哦。”   见明怀鲤出来, 谢望潮立刻抓住他的手, 明明只分开二十分钟,却像是等了很久似的, 对女医生说:   “我要跟他一起进去,我怕他不懂,会受到伤害。”   女医生为难地看看林霜。林霜立刻说:   “好,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他走去远处打电话,检查暂停。   谢望潮拉着明怀鲤的手,翻来覆去看他身上,询问他:   “刚才他们没为难你吧?”   明怀鲤微笑: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就是测了一下身高体重之类的,只查出来我有点近视。”   谢望潮看他神色没有异样,不由得跟着笑了:   “那回去以后帮你配个眼镜。宝贝戴眼镜肯定很好看。”   明怀鲤忽然想起什么:   “你之前在医院戴的那个眼镜呢?”   谢望潮:   “那个在礼堂就丢了,怎么了?宝贝你喜欢吗,喜欢我回去再配一个,金边黑边银边,什么都行,每天戴给你看好不好?”   明怀鲤头扭到旁边去,别扭道:   “谁要管你戴什么。”   谢望潮抿着唇,拉住明怀鲤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你摸摸,我现在好紧张。”   明怀鲤手底下传来砰咚、砰咚的声响,仿佛人类心脏在撞击薄弱的胸骨,震动感传递到他手掌心里。一时间他有点疑惑,总觉得这好像真的是人类在紧张。   他心情非常奇异,摸着那一层薄衬衫下跳动的心,恍惚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期待过和爱人一起去做婚检。那时候刚遇到谢望潮没一个月,他有一天神游天外时,就在网络上查了各种婚检流程,选定了自己结婚之前要做什么检查。   那个时候……他幻想的画面里,眼前人确实就是谢望潮。   现在的谢望潮,面容比之前甚至更加英俊深沉,双眸黑而明亮,眼底满满都是对他的爱意,一切和他当年的幻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当年的他还是个傻子,没想到很多爱情故事都会以痛苦告终,如今这也不是婚检,而是……孕检。   他还是保留精神,准备演戏。明怀鲤告诫自己,收回手,轻声说:   “内科检查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林霜这个时候走过来,把手机放回兜里,脸上神色非常古怪,看起来又想礼貌微笑,又十分紧张的样子,舔了舔嘴唇说:   “可以过去了,你们一起去做检查就好,不过有些诊室只能一个人进去检查,为建议是先让明先生检查,对仪器比较好。”   他说完,欲言又止,视线还是看向谢望潮,轻声说:   “可以跟您单独聊一下吗?”   谢望潮却摇头,把明怀鲤搂过来:   “不用了,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   林霜额角冒出汗水,他瞥了一眼明怀鲤,面色有些紧绷,但还是说:   “是这样的,如果您接受了这次检查,就相当于允许我们保留您的身体构造资料,并且对此资料进行研究。当然我们保证不会用它们来制造针对您的武器……”   没等说完,明怀鲤忽然皱了下眉头,插话:   “这种事情不太妥当吧?你们保留这些资料,肯定还是想要研究他的弱点,想办法对付他啊。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吧?”   他转头,对谢望潮说:   “你还是别进去了,怕什么,这种检查我也做多了。”   谢望潮已经愣住了,一脸惊喜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壮美的风景一般,盯着明怀鲤的脸看个不停,满眼爱意简直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他抓住明怀鲤的手,激动不已:   “你居然这样关心我,宝贝,你居然会这样为我着想,为我据理力争!虽然我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你真的好爱我,我真的没想到……”   他低下头,在明怀鲤唇上温柔地亲了一下,非常缠绵:   “宝贝,我听你的。”   他转过头,对着林霜,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说话:   “全都听我宝贝的,他不让我进去,那我也不进了。”   明怀鲤:   “……”   倒也没叫你这么听话。他现在也有点觉得尴尬了,自己在干嘛?人家林霜公事公办,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就冒出去反驳了呢?   林霜见这种情况,明显懵了一下,转头看看明怀鲤,又看看谢望潮,被这对夫夫搞得有点无语。   他问明怀鲤:   “那您想要谢先生陪您进去吗?”   明怀鲤斩钉截铁:   “当然不想。”   林霜点头,让他跟着女医生进了其他科室。谢望潮看着他的背影,挥着手说了句:   “快点出来哦宝贝,我会想你的。”   明怀鲤脚步走得更快了。好丢人!他刚才真应该把维护他的话都吞回去!   检查进行得有条不紊,很仔细也很正经,明怀鲤心情逐渐平息下来,专心走流程。   直到去拍X光之前,医生引导他先走进一间小黑屋,两个医生帮他穿上厚重的防辐射服。房间灯光黑下来,只剩下仪器发出幽幽的绿光,其中一个医生忽然凑近他,一只手给他手中塞了一个东西。   明怀鲤条件反射地握住,正要出声询问,那医生却对他摇摇头,手指搭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明怀鲤茫然地看着两个人走出去,关上房门,广播里传出指示音,让他站到仪器里面去,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他手里那个细小坚硬的圆柱体之外。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塞给他?   明怀鲤百思不得其解,身体依旧按照流程做完了一切,重新回到黑暗小房间内,脱下防护服,顺手把那个小玩意儿塞到自己的病号服衣兜里。   那个东西只有一个小指那么大点,非常容易隐藏,但感觉也很容易丢,他来不及看那是什么,人已经走了出来。   谢望潮飞快扑上来,抓着他的手臂上下看:   “宝贝没事吧,都是按要求做的对吗?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   他忽然闭了口,没再说下去,只带着微笑,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明怀鲤,非常期待的样子。   一旁林霜似乎十分紧张,他眼神坚毅地走过来,对着两个人沉声开口:   “两位可以去B超室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明怀鲤知道,这就是最后一站,此行真正的目的了。用腹部B超查看胎儿在发育中的状态,这是人类中间非常成熟的一项技术。   他张了张口,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显得紧窄而压抑:   “我……不休息了,现在就去。”   谢望潮跟在他身边,伸出一只大手,把他的手整个包裹起来,静静地说:   “宝贝,我紧张得快吐了。”   明怀鲤偏头看他。谢望潮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十分罕见地冒出一些汗珠,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视线也不知道要看哪里,直盯着前方,眼眸里不再是平常的深邃,带上了许多……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是在期待,还是害怕孩子的出现?   明怀鲤心情复杂,他自己倒是不紧张,到时候为了生存使劲演戏就好了。他还有一部分心思,在思考那医生递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会是和“胎儿”有关的吧?安胎药?不是吧,现代社会还需要那玩意儿吗,又不是宫斗剧。   两个英俊至极的男人并肩走进B超室,这画面实在有些奇怪,不过这里的医生几乎都是科学家级别,也都知道此行来的人是谁,几个医生立刻行动起来,非常快速地布置好了一切。   “您好,请躺到这床上来。”   一名医生很礼貌地邀请明怀鲤。另外几人帮忙,轻手轻脚帮他躺好。   之前为了检查,明怀鲤已经全身换了病号服和柔软拖鞋,没带任何金属物品,现在他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非常像是一个真正怀了孕的英雄母亲。   明怀鲤直到此刻才真正紧张了,很快就是他发挥演技的时刻,他很少当着这么多人面发疯,希望能够发挥顺利一些。   谢望潮站在他床边,高大的身躯弯下腰来,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吻一下。   谢望潮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别紧张……宝贝,别怕。只是看看孩子,没什么事,不要紧张。”   明显是他更紧张,这让明怀鲤也跟着更加紧张起来。   医生掀起明怀鲤的衣服,把某种冰冷的药膏涂抹在他身上,沉默地操作着。   林霜等人不在旁边,这屋里只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还有穿病号服的明怀鲤,所有仪器也都是白色的,崭新干净,带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一身黑西装的谢望潮弯着腰站在床头,和整个雪白明亮的空间格格不入,他神情非常紧张,身后西装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轮廓,明怀鲤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是没忍住,把触手放出来了。   明怀鲤赶紧去拽谢望潮的手,轻声说:   “你注意点,把那东西收一收。”   谢望潮明白他的意思,回过头,苦着脸说:   “我做不到,我太紧张了,收不回去了。”   明怀鲤一瞬间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两名医生一起,把探测头放到了明怀鲤涂了药的腹部。   前方小小的高清显示屏里有了图像。谢望潮骤然间睁大眼,脸上不由得冒出好几颗血红的瞳孔,完全顾不得了,对着那图像用力地盯着看。   明怀鲤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抬头朝图像看去,预计自己会看到一个空洞的腹腔,这将是表演开始的前奏,他连气息都调匀了,准备——看!   一瞬间,空气彻底凝滞,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出奇安静,盯着那图像,全都看见了——   弧形的画面中间,静静卧着一颗圆润可爱、均匀鲜亮的,蛋。 第50章 幸福   那颗蛋非常不科学地出现在腹腔内部蠕动的血肉之中, 表面圆润又光滑,嵌在血肉之内,似乎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还跟着血肉一起轻微晃动。   怎么会有……居然真的有……有蛋……为什么……什么情况……出现幻觉了吗……   明怀鲤耳朵里嗡嗡作响, 整个脑袋全是上面那行字加粗呐喊弹幕式飘过,根本没办法思考。   在他旁边,谢望潮脸上爆出好几颗血红眼睛, 直勾勾盯着那图像看, 盯着那颗蛋使劲地看。   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血红眼睛全都消失了,英俊的面孔上, 露出一种发自内心、几乎是梦幻的温柔表情。   旁边的医生们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各司其职, 小声交谈了几句话后,继续移动起探测器,在腹腔的不同点位上检测。   显示器上的画面跟着探测器实时变化,那颗蛋时而在屏幕左侧, 时而在屏幕右侧, 时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白边。   而不管蛋在哪里, 谢望潮都静静地盯着它看,目光跟着一会儿移到左边, 一会儿移到右边,一会儿又移到最底下,仿佛他的眼睛也变成了探测器, 只顾探测那颗蛋的踪迹。   房间依旧寂静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谁也没有在狂喜之下掀翻屋顶, 也没有暴怒或者痛苦尖叫。   明怀鲤脑袋已经彻底麻木。他盯着那屏幕上的画面,那圆润的蛋,有一瞬间觉得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腹腔之内。   这肯定就是弄错了!   他没怀孕啊,真的没有,他真的是个男的!男的哪里来的子宫!哦不对这是腹腔,那更不对了啊!谁家腹腔里能生出蛋来啊!怎么回事啊!疯了,这个世界彻底疯了,要么就是他出现幻觉了,反正这绝对不可能!   明怀鲤忽然间坐起身来,腹部用力到露出腹肌,对着医生低声急促地喊:   “医生,这不太对吧,肯定不可能是这样!”   医生的探测器被他坐起身给搞掉下去了,屏幕变黑,医生还没解释什么,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把探测器重新放回明怀鲤肚子上。   屏幕闪烁了几下,又重新变亮了,这次蛋在右下角露出个小尖。   谢望潮声音仿佛在梦里一般,带着很强烈的憧憬:   “医生……让我多看看它。”   另一边医生只好拿着探测器贴在明怀鲤肚子上,解释说:   “是这样的,图像肯定是真实的,鉴于您先生的特殊身份,我们也正在研究这份图像中体现的男性怀孕的特点……”   明怀鲤忽然拔下肚子上贴着的几个电极,屏幕又黑了下去,他翻身下床,鞋也不穿,闷头往屋外走。   “哎先生,检查还没完成!您等一下!”   医生们都追了出去,只剩下谢望潮还站在屋子里。   他西装之下的触手早已服服帖帖收了回去,这会儿,他还用那种梦幻、温柔、仿佛看着圣洁之物的视线,看着一片黑的电子屏幕,仿佛还能看见上面有一颗亮白、美丽的蛋。   他徜徉在美好的幻梦之中,觉得这世界真是待他太好,给了他这样无比幸福的生活,虽然他从不睡觉,但如果他睡觉的话,大概是做梦都要笑醒吧。   实在太幸福了。第一次看到自己孩子的感觉,居然是如此幸福,像是泡在温水里,所有触手全都伸展开来,每一个吸盘内部都完全放松。   他们的孩子,那样好看,那样洁白,那样漂亮,那样活泼。他好喜欢啊,只要看见就足够了,他期待了那么久,现在终于看到了,他欣喜又满足到了极点。   “别碰我!我不进去!”   走廊外面传来情绪激烈的骂声。谢望潮如梦初醒,立刻直接飞出房间,几秒就到了明怀鲤身边。   明怀鲤正在拉扯身上的病号服,但因为手在抖,一直解不开衣扣。他情绪十分激烈,这会儿简直已经失去一切理智,只会用最简单的语言说话。   怎么会这样啊!他是个男的,怎么可能会怀孕啊!这肯定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明怀鲤震撼之下,几乎忘了自己之前还假装怀孕了,差一点儿就要骂出来“全都是假的”了。好在他仅存不多的生存智慧,让他没骂出口,只是一直拒绝再回到那个诊室里去。   身子抖得厉害,手也抖,衣扣怎么都解不开,明怀鲤“操”了一声,穿着病号服就往医院门口大踏步地走过去。   医生急得叫喊起来,林霜站在原地,瞟了一眼谢望潮,又看一眼明怀鲤,没上去追。   明怀鲤朝门口大步走着,心乱如麻,这会儿已经完全想不到什么方案、什么保命了,他现在就想找一把刀,把自己肚子现场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那颗蛋!   无论如何,这颗蛋都是不可能出现的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是个男人,男人不会怀孕,他甚至都没和谢望潮真正做过,也没接受过谢望潮的生殖触手,这怎么怀的孕啊!   还是说这些触手怪,都有特殊的怀孕技巧?   明怀鲤脑子乱得要命,正走着,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回一拽。   这股力量控制着刚好的力道,让他往后摔,摔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之中。   头顶上方传来谢望潮的声音。他的声音和之前比起来有些变化,变得非常温柔,又非常满足:   “亲爱的,慢点儿。小心孩子。”   明怀鲤没出声,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谢望潮轻而易举地按住两条手臂。   下方出现两根触手,配合将他两条腿按在地上,让他完全不能动弹。   明怀鲤眼看着一根柔软、浅红色的触手伸过来,将他肚子上的病号服撩起来,伸入衣服里面去。   谢望潮低声在他耳边叹息着,带着诡异又幸福的满足感,说道:   “宝贝,和我们的小宝贝说句话吧。”   明怀鲤毛骨悚然。什么小宝贝!没有,根本就没有,都是假的!假的!他没怀孕,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骗局,怎么可能是真的啊!   浅红色的柔软触手,比其他触手都要绵软,湿湿润润,清清凉凉,一点都不冷,黏液甚至是温暖的,轻轻贴在明怀鲤的肚皮上,在那片肌肤上缓缓蠕动着。   像是……十分温柔、小心的一个爱抚。   谢望潮越过明怀鲤的肩膀,看着那片被抚触的肚皮,低声说:   “爸爸来了,小宝贝。爸爸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   明怀鲤也同样看着那片区域,心里疑神疑鬼,仔细感受。   没办法,没有,还是没有。除了触手的抚触之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或许有一些紧张到肠鸣的声音,但那也根本不是蛋啊!   而且,一个蛋到底能闹出什么动静?还是嵌在血肉里,全程都不用自己移动的,比不得人类胎儿还会踢腿。   明怀鲤觉得理智逐渐回笼,看着病号服之下正在温柔爱抚那颗蛋的触手,他那些复杂的情绪慢慢淡化,只剩下很简单的想法:也算省事了。   以后不用想办法骗谢望潮了,只用甩手当孕妈就行。   除了有一天可能要生出一个蛋之外,剩下的也……没什么。只要能活着,他都可以接受,哪怕自己都不是男的,那也行吧。   明怀鲤想象着自己从屁股里生出一个蛋的样子,差点吐出来。   踏马的这谁能接受得了啊!   “谢望潮,你先放开。”   明怀鲤终于找回自己的嗓子,很沙哑,每个字都很紧很重。   “宝贝,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我好幸福啊,谢谢你宝贝,你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幸福。”   谢望潮却不放开他,依旧抱着他,脑袋在他脸上、脖颈上蹭个不停,毛茸茸的像个大狗狗。   明怀鲤抬手推开他的头,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千回百转,却始终没找到能说的话。   他最后说:   “谁叫你以前老怀疑我,现在知道错了吧?”   谢望潮立刻又抱紧他,在他耳朵上亲一下,脸上亲一下,像鸟儿似的一点点啄着他的脸。   “以前如果我有怀疑过你,那我现在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宝贝从来不会骗我,宝贝说的都是实话,我才是那个混蛋,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明怀鲤机械地偏头看他,嘴上说着利益最大化的话:   “那你以后就不要怀疑了。”   谢望潮幸福至极,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又亲,那根柔软触手也在他肚皮上摸了又摸,仿佛真的在抚摸一颗圆润的蛋。   谢望潮说:   “我以后要是再怀疑你,那就……那就让我远离你,远离孩子,永远再也见不到你们,流放到宇宙角落去。”   明怀鲤说:   “这也叫惩罚吗?”   这对明怀鲤自己来说,大概是奖励吧。   谢望潮却严肃地点头确认:   “当然是惩罚。宝贝,让我永远生存在失去你们的煎熬中,将是全宇宙最强大的酷刑。希望你不要让我体会这种感觉。”   明怀鲤:   “我总会死的。”   谢望潮从后面抱着他,露出奇异的微笑: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明怀鲤无话可说,触手怪到底有什么本事他也不清楚,说不定对方还真能让他永远不死。   然后一直生蛋,生好多颗蛋出来吗?   什么噩梦恐怖片啊!   明怀鲤想得自己一阵恶寒。   这个时候,林霜走了过来,轻声说:   “请问两位要去洗手间吗?我们准备回程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忽然在谢望潮看不见的角度,对明怀鲤抽筋似的眨了眨眼睛。   明怀鲤立刻会意,眯着眼轻声说:   “我要去。”   谢望潮:   “我跟你一起。”   明怀鲤推开他:   “我自己去,你不许跟着,不然孩子就生气了。”   谢望潮立刻站住不动,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   “好,我听宝宝的。”   明怀鲤:   “……”   这触手怪这点出息,将来必是孩子奴。 第51章 耳机   明怀鲤一个人进了卫生间。   这卫生间雪白光亮, 看起来完全是新搭建出来的,没有什么使用痕迹。明怀鲤随便选了一个隔间进去,一眼察觉到不对。   墙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无线耳机。   完全不用别人说, 明怀鲤立刻查看周围, 戴上耳机。   耳机内出现一道庄严的女声:   “明先生,你好。我是特调局局长施歆,现在我在和你实时沟通, 你不用发声回答, 只要点头摇头就好。”   明怀鲤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施歆的声音立刻说:   “好的,我看到了。今天冒险与你联系, 主要是为了告诉你, 其实你没有怀孕。”   明怀鲤猛然大口喘息,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怀没怀孕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肯定是没怀的啊!现在知道真的没怀,他瞬间就卸下来一个重担,呼吸都感觉顺畅许多。   可是……那屏幕里的那颗蛋又是怎么回事呢?   施歆继续说:   “屏幕上的东西是我们用最新AI技术伪造出来的, 一切都是为了稳定谢先生的状态。希望你能理解, 谢先生的状态稳定, 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而你,就是谢先生的药。我们特调局怀着真挚的诚意希望与你合作, 由你来陪伴和反向影响谢先生,我们也会给予你一定的保护。你拿到那个小瓶子了对吧?”   明怀鲤迟疑着点头,他很想问施歆前面那些合作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能出声。   施歆说:   “那个小瓶子, 是对人类无害的假死药。”   明怀鲤骤然睁大眼睛,手伸进兜里, 拿出小瓶子细看。这竟然是假死药?   特调局到底想要他做什么?假死?然后帮他逃脱吗?   明怀鲤觉得自己本该狂喜的,这不是他最开始的目标吗,假装怀孕稳住谢望潮,然后在某种周密的计划里彻底逃走,远离谢望潮,走向新世界。   可是……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高兴,反而有些许酸涩涌上心头。   施歆又说:   “这瓶药代表着特调局时刻保护你的诚意。如果到了你受不了的时候,想办法和我们联系,再使用这瓶药,我们会处理好后续,帮你彻底改换身份,安全离开这个国家,去任何找不到的地方。”   明怀鲤面色凝重地再度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抬头看向天花板,想问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施歆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回答:   “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复杂的事情,只要你和之前一样,与谢先生稳定生活,让谢先生不会发狂就好。就像之前所说,你就是他的药。而我们希望你能站在人类这一边,为人类未来着想,我们自然会全力配合你。”   明怀鲤陷入沉思,随即点头。他当然永远站在人类的一方,因为他本来就是人类啊。   施歆:   “感谢明先生的深明大义。那么有任何问题,你有林霜的电话,尽管与他联系。祝你生活愉快。现在请冲水,然后离开隔间。左数第二个隔间是没有监控的,你可以在那里解决,谢谢你的配合。”   耳机里传来“咔”的一声,应该是挂断了。明怀鲤点点头,冲水,转身走出去,没再上其他隔间。   他对着镜子洗手,顺便冲了一把脸,抬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看上去仿佛带着深重的忧虑,年纪都大了好几岁。   他才二十三,没想到都成了肩负国家任务、潜伏在怪物身边的间谍了,天天上演无间道啊这!   不过一切还真是出奇的顺利,他也算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怀孕检查这一关,算是在特调局的帮助下顺利度过了,甚至还获得了高级道具:假死药。   假死,改换身份,重获新生……金灿灿的未来在向明怀鲤招手,而他抬头看着这未来,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嘿!宝贝,怎么这么久?”   谢望潮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来得太快,吓得明怀鲤浑身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对方时,眼神中甚至带上下意识的躲闪和惊恐。   谢望潮是何其敏锐的怪物,他立刻察觉明怀鲤不太对劲,后退一步伸手抓住明怀鲤肩膀,迅速凑近看他:   “宝贝……你怎么了?为什么有点难过,还有点焦虑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明怀鲤摇头,半晌又点头,勉为其难地开口: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生出来呢?它会不会其实有什么问题啊,比如说在我体内得不到足够的营养……”   “嘘!我们不说这个。”   谢望潮一只手迅速捂住明怀鲤的嘴,不让他说完,明怀鲤只能眨着眼睛看着他,尽量用眼睛表示自己的疑惑,把话题往孩子上面引。   谢望潮非常温柔,漆黑眼眸深深看着他的脸,低声说:   “宝贝,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操心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们两个的孩子,它一定非常有个性,孩子会自己选择生出来的时间,我们只需要好好等待它的到来就好。对了宝贝,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明怀鲤:   “你们怪物也分男女吗?”   谢望潮轻笑着摇头:   “也不是,它们刚出生时不需要化出人形,但后来它就会学会这个技能,因为它的母亲是你,一个人类。它会想要和你相似的模样,或许是个小男孩,也或许是小女孩……我觉得还是小女孩可爱乖巧,你觉得呢?”   明怀鲤:   “我都可以。”   谢望潮揽住他肩膀,带他走出卫生间,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讨论孩子的性别问题,虽然这在怪物看来根本不是个问题,但总要找些什么话题聊聊,这才能让老婆不要内耗。   明怀鲤全程认真听着,偶尔也参与讨论,直到去换衣服。   他穿上来之前的衣服,刚刚把小瓶子塞进内侧衣兜,谢望潮就从身后抱了上来,黏糊又凉软的触手从他衣服里延伸而上,在他胸口和腹部来回打圈。   谢望潮把下巴搁在明怀鲤肩上,带着笑意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目光落在明怀鲤的腹部:   “小鲤鱼,你好棒,也是一个孕妈妈了。回家我会学习孕妇养护知识,你放心,一定能把你和孩子一起养得白白胖胖。”   明怀鲤微微一笑,点点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手从放小瓶子的内兜里抽出来,擦了擦手:   “嗯。”   谢望潮在他额角亲了一下,抱着他走出医院,坐上林霜安排的车辆,回到酒店休息。   之后几天里,两人游玩了首都许多景点,打卡了知名饭店,拍了许多合影,去了动物园看动物,又去游乐场玩游戏。   谢望潮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照顾明怀鲤时极度尽心尽力,比之前更加精细许多,时刻注意力都在明怀鲤身上,几乎是明怀鲤一抬手,他就能准确无误地递上明怀鲤需要的东西。   两人在景区旅游,时常被路人夸赞:   “你俩是一对吗?好配啊!感情好好!”   谢望潮每次被这样说,都非常开心,甚至会给路人散播喜糖,也不知道他从哪儿买的,包包里似乎永远备着喜糖。   明怀鲤看上去情绪也很稳定,稳定地社死着。自从知道自己没怀孕,又获得了这款假死药之后,他就开始想其他问题,没空纠结谢望潮的一些日常行为了。   他想的问题当然只有一个:什么时候去假死,然后彻底逃跑。   可是……不仅没有合适的时机,他只要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总是酸酸疼疼的,看向谢望潮的视线也会变得有些潮湿。   仿佛他真的很舍不得谢望潮似的。   呵,怎么可能?一开始只是权宜之计,难道他还真喜欢上触手怪了不成?明怀鲤告诫自己别想太多,许多事情就经不起想,越想就好像越是这个样子,但实际上肯定不是的。   他,明怀鲤,肯定,没有,喜欢上,触手怪。   他是个审美正常的弯男,喜欢肌肉男、帅脸和优越精英的社会地位男。而这些,谢望潮有吗?   ……对不起,还真有。这家伙身材特别好(不伸出触手的时候),脸也确实帅得比明星更强,穿白大褂的样子也确实……非常精英。   景点里,又是一个小妹妹对着谢望潮红着脸要微信。谢望潮非常开心:   “谢谢你的欣赏,不过我已经有爱人了。”   他将旁边一脸无语的明怀鲤拉过来,对着小妹妹挥手示意:   “你看,这就是我的爱人,他真的很帅吧!而且他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小妹妹笑容凝固了,明怀鲤连忙指指自己的脑袋,对小妹妹说:   “别理他,他这儿有问题。”   小妹妹尴尬地笑了,又小心翼翼问明怀鲤:   “那你俩是……已经领证了吗?”   明怀鲤一愣:   “没……”   谢望潮却抢在他前面,温柔笑着说:   “有计划了。”   小妹妹迟疑着给出了祝福:   “那希望你们早日……早生贵子?”   谢望潮笑开了花,开心得简直想原地长出尾巴来甩几下,被明怀鲤掐着后腰摁住了。   等小姑娘走后,谢望潮看向明怀鲤,笑容温柔中带着期盼,轻声说:   “宝贝,我觉得是时候……给你承诺了,你说对吗?”   明怀鲤大惊:   “什么?你什么意思?”   谢望潮抿嘴笑着,不说话了,只把他拽过来,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吻,引得周围人群一阵欢呼,还有人鼓掌。   明怀鲤:   “……”   他推开谢望潮,一边心脏怦怦乱跳,一边给自己催眠:没有心动,绝对没有心动,绝对没觉得谢望潮刚才阳光照着的笑容很帅!绝对没有觉得他嘴唇很软!没有! 第52章 车里   从首都回来, 两人依旧跟着林霜,坐着私人飞机回来的。   这个海滨城市常年多雨,天气阴沉地闷着, 无数叶片巨大的植物几乎遮蔽了整座城市的天际线。这是长久以来明怀鲤熟悉的风景, 他以前不太喜欢这个城市,觉得太压抑了。   但是现在,私人飞机逐步接近机场时, 他发现自己看着窗外时, 内心总是安定平和的。他现在真的有一种,似乎自己的家、自己的根,在这个城市里的感觉。   无数植物遮蔽之下, 他那些隐秘的心思都可以继续隐藏, 不需要得见天日。他所有奇怪的感受都可以放在一边, 暂时不去理睬,任由那些东西在心底角落里堆叠成黑暗的一座山丘。   “宝贝,我们快到家了。”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谢望潮双手伸过来, 从背后将他抱住, 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 和他说话。   明怀鲤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样,被包裹起来, 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庇护所,像是小松鼠找到树洞。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回孤儿院看看。”   谢望潮声音磁性深沉,带着某种奇异的音乐般的声调, 敲击在明怀鲤耳中。   “孤儿院?怎么突然想到那里?”   明怀鲤有些惊讶, 转头看他。   谢望潮深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明怀鲤清朗的面容。他低声说:   “我有一些事情, 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明怀鲤问着,心里不由得把所有事情都检索了一遍,没发现任何线索。   谢望潮却只是微笑,不再说话,双臂将明怀鲤又抱紧了一些。   深绿色的植被在地面上延伸开去,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建筑物。云雾缭绕的城市之外,海洋是一片无穷尽的灰蓝。   飞机落地了,林霜一脸如释重负地走下去,呼吸都显得轻松很多,护送他俩出去后,在机场之外和他们告别:   “我的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两位配合,下次再见!”   谢望潮点头礼貌笑道: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间能间隔久一点。”   林霜一愣,随即被戳穿地笑了一下:   “还是谢先生善解人意。祝二位生活愉快,有任何事情,打我电话就好。”   说这句话时,他一直看着谢望潮,仿佛完全没在意明怀鲤似的。但明怀鲤知道这句话里,有一大半是对自己说的。   明怀鲤移开视线,当然不会接茬。谢望潮告了别,两人坐着出租车,报上家里的地址。   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谢望潮一直哼着歌儿,似乎心情很好。明怀鲤不由得问他:   “干嘛这么高兴,有什么事吗?”   谢望潮转过视线,看向他,眼中温柔如同溢满的池塘,荡漾着甜蜜:   “就是很开心,我见到我们的孩子了,真好。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会有可爱的孩子,会有幸福的家庭。这不是人类生活中,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明怀鲤很想说不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在意家庭幸福的,但他看着谢望潮那双温柔到极点的眼眸,他……有点儿说不出口。   谢望潮似乎是真的很开心。他倒也不需要专门去扫兴,反正以后真相大白,有的是扫兴的时候。   于是他点点头:   “嗯。”   谢望潮轻笑出声,一直看着他的面容,倒是不哼歌了,视线却逐渐变了质,深沉、复杂起来。   明怀鲤低声说:   “你干嘛?这是在车上!”   谢望潮一根触手延伸出来,低声说:   “他看不见的。”   这个他指的是司机。明怀鲤正准备大声反对,话音就猛然停顿,彻底卡在喉咙口里,再也说不出来。   猛然之间,他有点想跳起来了,有什么东西正抓着他的小腿衣服向上爬。   “呵!”   明怀鲤简直像是被捏住喉咙的鹅,压在喉咙里的声音发不出来,只吐出一点气音,他转头怒瞪谢望潮,对方却只给他一个欣赏又鼓励的微笑。   谢望潮对他做了个口型:喊出来,宝贝。   明怀鲤死死闭着嘴,绝不如他所愿。   触手卷上去,熟练地乱来。   明怀鲤脸色逐渐通红,浑身扭曲起来,坐在后座沙发上,却像是坐在针垫上一样,完全坐立不安起来。   奇怪的声音出现,拉链和皮带碰撞出金属撞击声,明怀鲤深呼吸,努力压下胸膛的起伏。   司机朝后视镜瞥了一眼,和明怀鲤极度紧张的眼神撞上。   谢望潮巧妙地伸过来一只手臂,随意抓住前方椅背,挡住司机的视线,也挡住明怀鲤的半个身子。   还在继续,触手简直作威作福,仗着旁人看不见,就乱来一气,一味的、坏心眼地刺激。   明怀鲤探出一只手,死死按住谢望潮的手背,指甲都扣进对方的皮肤里,谢望潮却心潮澎湃似的看着他的模样,充满接近神圣的爱意。   “乘客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啊。”   司机开着车,大概是看明怀鲤状态实在不对,问了这么一句。   “没……”   明怀鲤嗓子特别紧,半晌只能挤出这么一个字,尾音还带着诡异的上扬。   “没事的,师傅,请集中注意力开车吧。”   谢望潮的声音慢条斯理,平静温和,听起来十分可靠。   就好像现在明怀鲤这样诡异又难耐的样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司机继续开车。触手像一根藤蔓一样攀爬在座椅上,还在缓缓徘徊前进,但是没有其他人看见,谁也看不见,就像之前在飞机上一样。   明怀鲤一边生气愤怒,一边又……忍不住发出更多的信号。任何东西都是回应,都可以激发那触手更多的动作,而其他人甚至毫无察觉。   这种事情真的,之前已经出现一次了,当时明怀鲤还不舒服,但现在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车辆快到的时候,明怀鲤快要无法忍受时,脖颈扬起来,触手却陡然撤走,像一条细小的鞭子,迅速离开。   明怀鲤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站起身来,这个时候,谢望潮朝他靠近,双手将他揽入怀中。   随后,一个吻落在他唇上。   将尖叫全都封锁在两个人相接的唇瓣之间,强横又直接地用刺激去封堵刺激。   “……”   明怀鲤脑袋垂下,在谢望潮怀里倒下去,身子被对方紧抱着不放,一点儿声音逸散到旁边去,掩盖住所有黑暗中的秘密。   等到明怀鲤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谢望潮搀扶着站在了路边。   明怀鲤想走,却一动就感觉裤子有点异样。   谢望潮看着他的裤子,低声轻笑:   “裤子。”   明怀鲤狠狠拍他肩膀:   “你给我找裤子换!”   谢望潮却摇头,一个用力,单手把明怀鲤公主抱起来,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往自家屋子走去。   明怀鲤有气无力地挣扎:   “你放我下来!混蛋!”   谢望潮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很开心,一路抱着明怀鲤往家里走,还非要往人多的地方多走几步,让大家都看到。   好几个邻居大妈看过来,很热情地问:   “哟,这是咋啦?身体出问题啦?”   明怀鲤羞得脸红透了,谢望潮却仿佛很平常似的,对大家说:   “没什么事,就是旅游回来,他有点累了,我抱他回家。”   邻居大妈们充满羡慕地说:   “哎哟……瞧瞧人家这小情侣,日子过得多好!”   “真宠啊!就要宠对象的男人才有出息呢!”   谢望潮单手抱着行李箱,另一手把他搂在怀中,一路抱着明怀鲤回到家,把人放在沙发上,去关门的同时,伸出两根触手去屋里打开衣柜,找出换的裤子,再有两根触手去放好行李箱,乱中有序,有条不紊。   明怀鲤坐在沙发上缓着,过一会儿,两根触手低眉顺目地过来,帮他脱下弄脏的裤子。裤子里面一片冰凉湿滑,明怀鲤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任由触手们快速脱下去,又帮他换上舒服的睡裤。   “你这家伙……以后在外面,不许再这样了。”   明怀鲤看着谢望潮忙碌的身影,低声说道,他知道谢望潮能听见。   谢望潮回过头来,笑着对他点一点头:   “好啊。不过,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下,你不觉得在外面这样干很刺激吗?”   明怀鲤嘴角一撇,刺激确实是刺激的,吓人也是真吓人。他没好气地说:   “再多来几次,说不定我会吓到出现功能障碍,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谢望潮转过身,带着笑意,瞬移到明怀鲤身边。   帅气的面庞骤然在明怀鲤面前放大数倍,让明怀鲤心跳一下子又提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看着,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   这张脸无论何时,总显得俊美至极,还总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仿佛他隐藏着许多秘密,眼角眉梢透露出诱惑的妖邪气息。   谢望潮对着明怀鲤的脸,低声说着,气息逸散在他面颊之上:   “到那时候,我会帮你开发别的地方,你放心,我有许多种办法让你享受这一切。”   明怀鲤看着他那张英俊熟悉,又总是帅得过分的脸,忽然间。   他伸出手,按住谢望潮的后颈,把那张脸按到自己面前来。   这一瞬间,谢望潮眼中闪过错愕。而明怀鲤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明怀鲤话音里带着浓浓的沙哑欲望,仿佛挑衅一般,从唇瓣之间泄露出词汇:   “刚刚在车里,根本没尽兴,不如……再来一次。”   反正,他就是把触手当工具用,不行吗?   谢望潮额头瞬间爆发出青筋,他低声答应:   “好啊。你可别反悔。” 第53章 孤儿院   这个夜晚, 明怀鲤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好像晕过去了好几次,又总是醒来, 在无数触手之中又晕过去。   第二天, 第三天……他昏睡了多久都不再有记忆,只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醒来都还在继续。   不愧是触手怪,精力简直是无穷无尽的。   但明怀鲤还是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没有让触手们进入不该进的地方, 也没有让对方伸出不该伸出的那根特殊触手。   他还是要保持主动权。谢望潮也很听话,只是玩别的,就已经很高兴了, 并没有真正做到最紧密的那一步。   即便如此, 三天过去, 明怀鲤终于能爬起来时,他的后腰还是撕裂一样的疼痛,哪怕谢望潮用触手涂抹了不少治疗液体都没什么用。   谢望潮这个时候正在做午饭,听见屋里传来动静, 立刻瞬移到房间里, 身上绝顶帅气的肌肉展露无疑, 还挂着一条黑色围裙,看起来人夫感十足。   他英俊帅气、神采奕奕地说:   “宝贝,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想吃点什么,告诉我, 我这就去做。”   明怀鲤没什么想吃的, 他捏着后腰,龇牙咧嘴, 回忆不起来之前的事情,只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荒谬。   “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我后腰怎么这么疼……”   谢望潮立刻伸过来两根触手,开始给他按揉后腰,手法非常专业,似乎还学习了一些中医的穴位按摩手段。他一边按揉一边说:   “只是……做了一些让你快乐的事,像其他情侣一样。”   明怀鲤瞪他,但没用,谢望潮开心得很,笑得像个偷到腥的大猫,还想再说几句骚话。   明怀鲤:   “别说了,我要吃饭,还要吃蛋糕。蓝莓慕斯的。”   谢望潮将他搀扶下床,放他自己去洗漱,话音带着笑意:   “好啊,我在准备了。宝贝,好好吃饭,吃饱以后我们再来……”   明怀鲤正刷牙,立刻身子一紧,看向谢望潮:   “不可以!绝对不能再来了!”   谢望潮穿着围裙,肌肉完美,面容也丝毫没有他的憔悴,纯真地转过脸来,笑着说:   “我是说啊,等你吃饱我们再来讨论接下去的安排。你想什么呢?”   明怀鲤脸微微一红,转身刷牙,咕噜了一句:   “这不还是怕你乱来吗。反正都怪你。”   谢望潮接话:   “怪我怪我,怪我太喜欢你了,精力太旺盛,让你太累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我的宝贝脆弱又精致,不可以玩太久。”   明怀鲤刷着牙,觉得自己真应该冲去给他一巴掌,但又觉得好像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不是很占理。   三天前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敢主动去亲谢望潮,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但现在火坑也算是滚进去了,他人也晕了又醒、醒了又晕,颠倒来回不知道多少次,疲惫得不想去计较什么了。   吃完饭,谢望潮收拾碗筷,明怀鲤在沙发上瘫着,电视机播放着肥皂剧,他看着看着就困了。   这个时候,谢望潮的声音忽然响起,甜蜜而温柔:   “宝贝,其实我还有一件隐瞒着你的事。你还记得吗,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一定选中你,我说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会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你,只是需要你和我一起,再去一次孤儿院。”   明怀鲤醒过神来,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最初相识,就是在孤儿院,这肯定不是巧合。那么现在,要解谜,去孤儿院是必须的。   明怀鲤抬头:   “可以啊,那什么时候去?”   谢望潮偏头,视线里似乎带上一些紧张:   “就……看你什么时候休息好吧,或者等你上班之后,找个周末过去也行,就像半年前那样。”   半年前。明怀鲤想到这个时间,只觉得恍如隔世。他明白,谢望潮是指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两人就每周末都会去孤儿院做志愿者,救助了好几个小孩。   也不知道他负责的几个小孩,现在都怎么样了……这么久没见了,孩子们还记得他吗?   明怀鲤想起那些孩子,心口就软了几分,回答:   “要不就再过两天,等这周末我们一起过去。”   这两天里明怀鲤好好休息,不让谢望潮碰自己,也算平稳度过。谢望潮倒是还算听话,并没有趁着明怀鲤睡觉时乱来,说不碰就不碰,只在晚上给他当一个触手大床。   周末,谢望潮开车,明怀鲤坐在副驾驶,一同前往孤儿院。这个孤儿院建在老城区边缘上,周围都没多少居民,反而有大片的村镇农田,水稻鸡鸭一起乱跑,孤儿院孩子们有时候也会给隔壁农民帮忙种地,换取一些零花钱。   谢望潮开着车,在城市老街上静静奔驰,微笑着转头看明怀鲤:   “宝贝,跟我说说,你当初为什么会去这个孤儿院做义工?”   明怀鲤不太愿意回忆过去,他的过去实在不是什么好状况,但是这个时候……他看一眼谢望潮,又觉得有些话没必要隐瞒。   毕竟谢望潮已经算是和他最亲密的物种了,再说人类家庭那些事,谢望潮也未必能明白,也就是听听就算了。   于是他一边回忆一边整理,过了很久才说:   “当初我知道这个孤儿院,还是因为我家里的情况。那时候我爸妈刚离婚,我爸不想要我,就把我扔进孤儿院去,让他们照顾我,每月给几块钱伙食费。也就呆了两个多月吧,我妈妈知道这件事,就把我接出去了,我就再也没回来过孤儿院。到后来我去其他城市,再回来这座城市上班,又遇到公司去这家孤儿院团建,我就经常到孤儿院里来帮忙,也是因为习惯了吧。”   谢望潮没有回答,安静地往前开车,半晌又说:   “那你妈妈对你好吗?”   明怀鲤不太愿意说妈妈的坏话,但还是说:   “不算好吧。她那时候太忙了,要打两份工,还要养两个孩子,根本没空理我。我的继父是个畜生,不管家里,还会打我母亲,我会帮忙打回去,继父就连我一起打。再后来,我母亲就去世了,我从大学回去奔丧,她的棺材都是薄薄的一层,我用勤工俭学的钱给她买了新的棺材换上。”   谢望潮转脸看他,目光极度温柔,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拍明怀鲤的后背,低声叹息:   “你好可怜。”   明怀鲤却笑了一下,虽然笑得挺难看的:   “也还好吧,后来我就工作了,回到这个城市,也和继父他们断了联系,日子一直在变好。”   说到这里,他有点停顿。遇到触手怪,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谢望潮的手放在他背上,又摸摸他的后脑勺,带着温热的暖意:   “是的,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有我在呢。过去的很多事情,就让它过去,现在的你就是当下最好的你。”   明怀鲤转过脸看他,眼底开始泛红,有点别扭:   “你什么时候成了鸡汤大师了?”   谢望潮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脸朝他笑着,深黑眼眸中盛满明怀鲤的面容。   很快,两人到达孤儿院门口,按照以前的程序签名、进入,以前的一位女老师热情招待他们:   “哎哟,你俩终于来了,我们的好几个孩子念叨你俩好久了!”   女老师说着,拉过来好几个正在厅里画画的孩子。这些孩子各有各的缺陷,有的先天性心脏病,有的自闭症,也有的肢体残疾,有的天生视力不好等等,有男有女,都怯生生的瘦瘦小小站在一边。   明怀鲤很心疼这些孩子,都是他以前来的时候认识的,现在半年过去都长大了不少。他和孩子们一一交流,拿来各种道具跟孩子们玩,又陪着孩子们吃饭、吃水果,谢望潮整个过程中就在旁边协助他们。   两个人和一群天真可爱的小孩儿们在一起,心情都好了不少,明怀鲤几乎忘记自己之前在车上说过的那些痛苦往事了,全身心沉浸在这种纯真的氛围之中。   院子里的桃花树,现在已经结了大大的果子。两人正在教其他孩子唱儿歌,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小虫!不许摘桃子!”   明怀鲤抬头看去,发现一个小男孩,正踮着脚去够桃树上的桃子,另一位年纪大很多的老师则过来呵斥他,可惜似乎收效甚微。   那小男孩不仅不听老师的,还三两下蹭蹭蹭地爬上树去,将一颗桃子摘下来,洗也不洗直接吞进肚子,在嘴里鼓弄半晌,吐出一颗桃核来,恰好吐到老师身上。   那老师气得大叫:   “臭小虫!你别叫我今天抓到你我跟你说!”   小虫做个鬼脸,转身从树上跳远似的,直接一蹦,弹跳到房梁上,顺着二楼翻进去,消失不见了。   明怀鲤震惊:   “这个小虫,弹跳力这么强的吗?这孩子以后能去参加奥运会啊!”   谢望潮却看着小虫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第54章 小虫   “小虫啊……他是我们四个月前, 在孤儿院门口捡回来的孩子。”   年长的老师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茶,跟明怀鲤说起小虫,脸上带着怅然的神情。   “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   明怀鲤说。   “我们这边啊, 以前经常有人故意把小孩丢弃在门口,指望院里收留,很多都是有缺陷的, 比如身体不好啊, 有先天病的啊。不过小虫这个孩子身体很健康,我们带去卫生所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精神也很好。要我说啊, 可能就是太闹腾了, 太闹腾了!”   老师说着面露苦色,明显吃了这孩子不少苦头。   “不过光是这个小虫倒还好,关键是……他来了之后,我们院里发生了许多怪事。”   老师压低声音, 说的时候还左右看看, 似乎很怕被人听到。   明怀鲤和谢望潮对视一眼, 倾身向前问道:   “都有些什么怪事?”   老师苦涩地咽下一口茶,神神秘秘地说:   “每天晚上啊, 我们院子里就会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很多小孩子吓得半夜睡不着,但是等我们到院子里看, 又根本看不见人影。这也就算了, 谁曾想没过多久,院子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生病、出事。已经有两个小孩莫名其妙从楼上掉下去, 其中一个都摔成了植物人,我们报警也好,找医生也罢,都找不出问题。最近我们正在给各个楼层和房间装监控,就是怕再出这种事情。”   明明是大白天,听着这些东西,明怀鲤都觉得身上发寒,不由得又看向谢望潮。   谢望潮神色平和,听得也很认真,等老师沉默下来,他问:   “那你们有没有带小虫,去大医院检查过身体?”   老师一愣:   “没有啊,我们经费很有限,平时也只有孩子生大病了才会往大医院送,小虫一直身体很健康,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去大医院。”   明怀鲤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谢望潮,却又没说什么,有些话可能对普通人没办法说,只能尽量宽慰老师:   “没事的老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位老师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见楼上传来打闹声,立刻大喊:   “小虫!又在干什么!”   他都没来得及赔礼,就直接冲上楼去。   明怀鲤也跟着往楼梯口跑去,谢望潮立刻跟上他,两人爬上楼梯,到了孤儿院二楼,去查看上面的情况。   这栋孤儿院内孩子还挺多,什么年龄段的都有,有些已经十来岁,有些甚至不到一岁。二楼有一些房间是托儿所,另外一些是被开辟出来给十来岁小孩的单独小套间,其他部分都是4-12岁孩子们的集体宿舍。   小虫看起来是个五岁上下的小孩儿,身手极其灵活,简直像一只小野兽,此刻正在走廊里啪嗒啪嗒乱跑,老师追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喊:   “你别跑了……啊!把人家阿花的头绳还给人家啊!这是干嘛呢!”   明怀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老师真的太难当了吧!天天在这做极限运动啊这是!   谢望潮站在他身后,静悄悄地忽然冒出一句:   “你不觉得,这个小孩,跟我有点像吗?”   明怀鲤很震惊:   “啊?你小时候是这样的吗?”   他看着飞檐走壁、时不时鹞子翻身的小虫,看着对方龇牙咧嘴黑瘦的脸,实在没办法把他和谢望潮联系起来。   谢望潮却摇摇头:   “不是小时候。而是,我和他一样,都是怪物。”   明怀鲤又是狠狠震惊:   “你说什么?”   谢望潮指了指小虫:   “他,不是人类,是怪物伪装的。他是很少数有脑子的同族,居然能够穿上人类的外皮,自学成才,天赋异禀。”   明怀鲤看向小虫,惊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你……你是说,就是……他,其实是一个怪物穿上人皮假扮的,是吗?”   谢望潮意味深长地点头。   明怀鲤转头再看那个叫小虫的小孩,细看果然发现对方的身形、状态,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反而有一些动物甚至怪物的行为特征。   怪不得老师怎么追都追不上他……这哪儿是什么小孩啊!   他不由得开始担心:   “你说这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会不会是被他故意弄伤的?”   谢望潮也望着那边:   “不清楚,这个必须得问他本人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小虫厌倦了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他把手里的发绳扔到地上,整个人一溜烟又跑回了集体宿舍那边。他一进屋子,宿舍里原本正在安静干自己事情的小孩子顿时爆发出一阵嘘声,各种闹腾起来。   明怀鲤跟进集体宿舍,里面全是小男孩,这会儿所有小男孩都看着小虫,好几个男孩跟在小虫身边,羡慕地说:   “小虫你好帅啊!怎么这么厉害,连老张都追不到你!”   “小虫哥教我学轻功啊!我也想在墙上飞呀!”   “哇,我要是有小虫哥一半本事就好了,我肯定不在这里呆着了!”   小虫听见后面那个男孩说的话,却马上冲过去,横眉竖目地对他大喊:   “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呆着?这里很好啊,这里有我在,别处哪有这里好!”   那个男孩被吼怕了,有点畏畏缩缩地往后退去。小虫却一把推在那个男孩身上,把对方推得坐在地上,摔疼了,抹着鼻子大哭起来:   “呜呜哇哇——小虫哥是坏人!小虫哥推我,他推我!”   其他小男孩们都有些震惊,下意识全都往旁边走了走,自动给小虫周围留出不少空间,把小虫一个人留在中间。   小虫看着其他男孩们,眼睛都瞪圆了,本来黑瘦黑瘦的脸气得圆鼓鼓的,非常生气地一跺脚: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想跟小虫一起,永远住在这里吗!”   其他男孩面面相觑,他们都不傻,都知道这里只是孤儿院,谁都不可能在孤儿院住一辈子,长大后都要出去的。   况且他们现在年龄都很小,随时可能被领养出去,成为有爸妈的小孩,那该多好啊!那也是每个男孩的心愿。怎么可能永远跟小虫住在这里?   但是没有谁敢说话,有几个年纪很小的男孩都给吓哭了,其他人也是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虫气得原地暴跳起来,一脚踹飞了脸盆,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男孩们小心翼翼地互相说话:   “你们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我不想,你想吗?我还是想要爸爸妈妈。”   “我也是,我想被爸爸妈妈领养,离开这里。不过我长大后肯定会回来看看的。”   “就是就是,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还是去别的地方好啊。”   明怀鲤看着孩子们纯真的面庞,听着他们说着对未来的憧憬,有点儿想起自己来。他转过身出去,绕过屋梁,看见小虫正又生气又难过,抱着双腿坐在屋顶高处,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对着小虫说:   “小虫,你真的很喜欢孤儿院,对吗?”   小虫瞥他一眼,带着强烈的敌意嗤了一声。   然而紧接着,谢望潮来到明怀鲤身侧,给小虫一个严厉的眼神,随即爆发出强力的威压。   来自高级同族的威压,瞬间就将小虫压得喘不过气来,小虫弯腰弓背,蜷缩起来非常小的一团,嘴里发出“滋滋滋”的诡异声响。   明怀鲤拍一下谢望潮的手臂:   “行了,他还是个孩子。”   谢望潮随之收回了威压。小虫站起瘦小的身体,却“呸”地一声,远远对着谢望潮吐了口唾沫,愤怒又阴气地说:   “你有本事弄死我啊,来啊,我不怕你!”   谢望潮忍俊不禁:   “小鲤鱼,我还没见过这么倔的丑孩子。”   小虫暴跳如雷:   “说谁丑!你说谁丑!你才丑!你最丑!”   谢望潮转头看他:   “谁丑谁跳脚,还骂人,越骂越丑。”   小虫一时语塞:   “……我呸呸呸!”   谢望潮:   “丑孩子,脾气还差,怪不得没人要你。”   小虫肉眼可见地全身都变红了,真正是气成一团红灯笼,几乎能看见头顶噗噗冒气。   明怀鲤赶紧出来做和事佬:   “行了行了,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小虫,别理他,他就是这种脾气,你真的不丑。”   谢望潮:   “就是丑,不信让他露出本体你看看,可比我丑太多了。”   明怀鲤恨不得捂住他的嘴,生气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到底!和一个孩子有什么好吵的!”   小虫早就哼了一声直接跑了,不跟他俩纠缠。   谢望潮一把将他抓进怀里,忽然间吃醋了:   “你说他是孩子,那我是什么?我还是你老公呢,让你怀孕的老公,为什么你不维护我?嗯?”   他抱着明怀鲤的头,搂进怀里,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缠绵地吻了好半天。   明怀鲤挣扎也没效果,只好被动等着他吻完,完全不给反应。   谢望潮独自一人亲得也很起劲,各种花式蛇吻,明怀鲤却像是一桩木头,完全克制一切反应,只求不要被人看到,这里的老师可都是熟人啊!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谢望潮暂时玩够了,放开明怀鲤,看着他肿胀的唇非常满意:   “好了,这是只有我能做的事,我是唯一的。”   明怀鲤抬手抹嘴,一低头。   对上十来双好奇的黑眼睛。   全都是那些集体宿舍里跑出来的小男孩们,此刻他们集体围观了两人接吻的场面,全都充满好奇和震撼。   小男孩们小心翼翼地问:   “两位哥哥,你们两个是在做什么呀?”   “是在亲亲吗?就像我想亲阿花那样的亲亲吗?可是我怎么还听到水的声音呢,好像不光是亲亲呢?”   “哥哥们,男生和男生也能亲亲吗?那我可以和我的好朋友亲亲吗?”   “那个哥哥咬你!把你嘴唇都咬红了,他坏,我帮你打他!”   看着一群天真可爱的男孩们,明怀鲤顿时充满了负罪感:这什么情况!他好像……污染了祖国的花朵啊! 第55章 过往   当晚, 两人没有回家,选择在孤儿院内的老师宿舍住一晚。明怀鲤有点担心小虫,打算住一晚上看看情况。   晚上, 他俩果然听见各种奇怪的声音, 好像有小孩在下面院子里边跑边哭,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鬼哭一样的诡异声响。   明怀鲤没急着下去, 谢望潮也没动, 几个老师听见了也装没听见,转过身继续睡了,大概都是早就习惯了。   到了凌晨十二点, 小孩子们的集体宿舍里, 忽然传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呜哇!呜哇……”   尖叫过后, 好多个孩子一起哭起来,明显都是被吓坏了。   老师们没法装睡了,叹着气起身准备去宿舍,明怀鲤和谢望潮两人也跟上去。   男生的集体宿舍里, 所有小孩都行了, 全都一起尖叫哭泣, 发疯扔东西,场面非常混乱。   明怀鲤和谢望潮赶紧进去帮忙安抚孩子, 明怀鲤一手一个抱着两个男孩脑袋安慰,谢望潮倒是简单,直接把乱扔东西的孩子倒提起来, 吓得这孩子一下就冷静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小虫, 是小虫!小虫他抓走了三个男孩子,而且, 而且他,他长了好多好多的手!”   “对,我也看到了,小虫突然长了很多只手,把他的好朋友们都抓走了!”   几个老师大为震撼,没等他们有所反应,明怀鲤已经拉着谢望潮走到门口,转头对老师们说:   “你们在这里安抚孩子们,我们去找小虫。放心,我们有办法找到他。”   老师们惊魂未定地点头,还想派保安跟着去,然而孤儿院的保安都是五十多岁的当地村民,明怀鲤苦笑一声:   “真的没事,我们能找到人的,让保安大叔们好好休息吧,要是我们过两个小时还没回来,那你们就报警。”   两人低调地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明怀鲤看向谢望潮:   “小虫在哪,你肯定知道。”   谢望潮指了指自己脸颊,笑的很坏看着他。明怀鲤无奈:   “这个时候了还要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吗?”   谢望潮正色:   “哪里幼稚了?这是报酬。”   明怀鲤只得上前亲他脸一下。谢望潮又把另半边脸递过来,他不得不又亲一下。   谢望潮终于满意了,伸出一根触手,将明怀鲤卷起,直接带着他飞上半空,离开孤儿院,往远处的村庄墓地里飞去。   村庄的集体墓地里,总是有很多破败的巾幡,在黑夜的风里猎猎张扬。某个墓地中间传来一些动静,谢望潮降落在那附近,变成触手形态守护在明怀鲤身旁。   明怀鲤看着传来动静的地方,里头现在已经安静了,配上墓地和黑暗中飞舞的纸钱,场景极度惊悚。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小虫搞出来的,只要是怪物,他就不怕。他走向前方,发现某个墓地之后,有一大堆刚刚被挖出的土堆,还散发着土腥味。   “不是吧……小虫,你在哪里,出来我们聊聊吧。”   明怀鲤边走边喊,声音在墓地中间四处回荡,没有动静。   明怀鲤走向土堆后方,看着某处比较松软的地面,招呼一声。谢望潮伸过来几根触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块地挖开,里面果然躺着好几个小男孩,已经都晕过去了。   触手们把小男孩们整整齐齐弄出来,排成一列摆好。明怀鲤还在查看小孩们的情况,欣慰地发现还好他们都还有气,又忙碌着让谢望潮给他们涂点维持生命的治疗黏液,还打电话给孤儿院让报警。   等他忙完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触手已经把小虫抓过来了,正五花大绑地扔在他眼前。小虫现在已经变回了怪物本体,像许多只虫子乱七八糟的嵌合体,有甲壳类的金属色外壳,金龟子一样的翅膀,还有蜘蛛一样多达八只的毛茸茸的腿,以及蚂蚁一样的三重节肢身体。   所有这些虫类特征之上,架着一个孩童幼小的脑袋,看起来简直惊悚。   明怀鲤上前询问:   “你到底是谁?”   小虫不说话,气得满脸鼓起来,眼睛都变成昆虫的漆黑颜色,很不像人类。但明怀鲤知道他有人类的感情。   明怀鲤蹲下来问:   “你特意把和你关系好的男孩抓来,就是不想和他们分开吧?”   小虫没说话,明怀鲤: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小虫扭过头,不说话,各种节肢的腿胡乱摆动,但在触手之下他根本跑不了,被摆弄得像个玩具。   明怀鲤又问:   “为什么要把他们埋起来?是觉得他们会离开你,所以你先弄死他们吗?”   小虫忽然瞪着黑色的虫眼: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把他们埋起来,他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我就再也不会找不到他们了,我就能跟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明怀鲤:   “可是他们也死了啊。”   小虫冷笑一声,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天真与残酷:   “死了才好,死了就不会离开我。”   明怀鲤摇头: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应该把人杀死,如果他们想离开你,你可以去寻找新的朋友啊。”   小虫猛地往前一扑,被触手狠狠勒住脖子:   “你懂什么!连他都不要我,还有谁会要我,我想要朋友只能自己去抓!自己去埋!把朋友埋在土里,朋友就永远只属于我,哈哈哈,只属于我!这是我今天刚想出来的好办法,他们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笑得癫狂起来,仿佛变成了疯子。   明怀鲤说:   “也就是说,最开始,你有一个朋友,是谁?”   小虫忽然闭嘴不说话了。谢望潮说:   “要是不想说,我也可以用我的触手进入你脑袋里看。”   小虫瞪了一眼谢望潮,开始讲述:   “其实我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还非常小,被孤儿院里的小义捡到,他养了我好几年,把我逐渐养大,我们两个一起玩耍、一起说话、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谁知道!谁知道小义突然被一家人看中,领养走了!”   小虫说着咬牙切齿:   “那家人说他不应该带着我,于是他把我装在塑料袋里,准备带去扔掉,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为什么他要扔掉我!我就在他面前变成和他很像的人类形态,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我,谁知道……谁知道小义吓坏了,连夜离开我,也离开了这里,和他的新爸妈一起去了非常远的地方!”   他眼泪汪汪: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就来到这个孤儿院,想要找一些除了小义之外的朋友。我做的很好,也有了好朋友,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也要离开我呢?难道你们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吗,你们要是不能陪伴,为什么要带我回家,和我成为好朋友,让我以为……以为我也是可以被爱的?”   明怀鲤一时间沉默了,半晌说:   “这种感觉,我明白。”   小虫却忽然爆发:   “你明白什么!你怎么可能明白!这些事只有我懂,只有我知道有多痛苦,你们这种没有被抛弃过的人怎么会懂我……”   然而谢望潮忽然低声说:   “我懂啊。我也被抛弃过。”   明怀鲤震惊看他。   谢望潮用一根触手把小虫的嘴堵住,转过头来,对上明怀鲤的面容,低声说:   “小鲤鱼,你真的一直都不记得我吗?”   他的眼睛极为深邃,盯着明怀鲤,仿佛看着亘古以来长久的信仰。明怀鲤震惊极了:   “什么意思?”   谢望潮:   “在孤儿院的桃花树下,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十二岁的时候,在这家孤儿院里,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明怀鲤震惊到只能机械地动嘴:   “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谢望潮轻笑一声,走向他,虔诚地牵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随后抬眼:   “你十二岁的时候刚来到孤儿院,在森林里捡到我,你把我放在小瓶子里照顾我,抚摸我的脸,给我喂食,陪我玩耍,去哪里都带着我,告诉我你的一切。你不记得也很正常,和非人类接触之后,如果没有觉醒异能,那些记忆会逐渐淡化。所以我一直不怪你。”   明怀鲤十分震撼,随着谢望潮的话语,他脑海中似乎也有了一些模糊地印象,森林里的黑色小生物,那时候似乎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一点,放在罐头瓶子里刚刚好……但更多的,他实在记不起来了。   他终于找到语言:   “也就是说,从那以后,你就在找我?从我十二岁以后?”   谢望潮点头,瞥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小虫:   “是也不是,我花了十多年的时间修整自己,吞噬其他怪物,把自己变得强大,之后才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先跟踪你几个月,才确定了在孤儿院和你重遇的办法。小鲤鱼,我真的很努力在靠近你。”   他忽然伸出一根触手,将明怀鲤拉进自己怀中,深深地吻上他的唇瓣。   明怀鲤猝不及防,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由于窒息和缺氧,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疯狂、充满占有欲的吻终于结束了。谢望潮盯着他的眼睛,英俊的嘴角终于勾起,带着强烈欲望的深黑眼睛里,仿佛酝酿着风暴,他低声说:   “还好,我找回你了,小鲤鱼。”   明怀鲤睁大了眼。   谢望潮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   “小鲤鱼,你十二岁的时候告诉我,你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孩子,三个人一起幸福地生活,永远不离开。这是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我找到你,就是想和你一起组建,你十二岁时那个理想的家庭。”   明怀鲤语无伦次:   “可你不是说,这是你们种族的繁殖需求……还有你说是考察了我,确定我能做母亲才……这怎么会是我自己……”   谢望潮轻笑:   “傻瓜,那都是我编出来骗你的,我怕一开始就说十二岁的事情会吓到你。但是还好,现在我们的愿望都在慢慢实现。”   他忽然间单膝跪地,触手托起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充满希冀,认真又坚定地说:   “亲爱的明怀鲤先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56章 记忆   墓地之中十分黑暗, 小虫被触手打晕了扔到一边,旁边排列着六七个整整齐齐昏迷的小男孩。   明怀鲤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种环境里你跟我求婚?”   谢望潮看看周围,也露出一丝羞赧:   “这不是说到这儿了吗。”   明怀鲤说:   “我考虑一下。收拾东西咱走吧。”   谢望潮点头, 乖巧地收起戒指, 把周围彻底整理了一下,卷起小虫,带着明怀鲤一起飞起来, 直接把小虫扔到了特调局门口, 再和明怀鲤一起回家。   林霜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快马加鞭赶回特调局,一看门口天降一个异种, 简直哭笑不得。这就是和大怪物关系好的附赠产品吗?   这件事之后, 明怀鲤恢复上班, 主要是靠上班来缓解自己面对谢望潮的尴尬。他居然十二岁时就捡到了谢望潮,还把对方养起来了,结果……这几年过去他又把人家忘了!经历了这么多,是一点都没想起来啊!   谢望潮展示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给明怀鲤看过, 那是一只上身黑色、下面鲜红的小章鱼形态, 只有人手掌心那么大点, 非常可爱,还长着眼睛和嘴巴, 跟现在这种血肉块的样子完全不同。   明怀鲤:   “小时候那么可爱,长大后怎么这样?很不对劲啊这!”   谢望潮:   “小时候我刚来地球,伪装成和地球生物相似的模样, 刚伪装好就被你捡到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缘分。宝贝,这么有缘, 不如结个婚?”   明怀鲤避而不答。   结婚什么的,还是太难以接受了,毕竟对方可是触手怪,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是就算介意……他也没法直接拒绝,又怕伤害对方感情,或者引发别的不可测的效应。   直到又一个周末,谢望潮早晨就带着明怀鲤出去玩,他找了一个风景非常优美的山坡,带上帐篷和烧烤器材食材等等,两人在山上玩了一天,夜晚就在山中露营。   夜里,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星星,星空很遥远,给人一种不在凡尘之中的错觉。   谢望潮轻轻抱住明怀鲤的肩膀,低声说:   “宝贝,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这样看过星空。那时候的星空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城市光污染,很干净透亮。你还记得吗?你给我取了个名字。”   明怀鲤:   “叫什么?”   谢望潮轻笑一声:   “你叫我,明小黑。你早就让我随你姓了,知道吗?”   明怀鲤尴尬住了。这种名字真的是他取得出来的,一听就知道可能是真的。   他只好说:   “那时候还小呢,根本不懂事,我随便说的别当真。”   谢望潮转过脸,十分认真盯着他: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非常当真,结果你现在不让我当真了?”   明怀鲤问心有愧地低头。   谢望潮忽然伸出一根触手,将他半个身子捆住,凑在他耳边说:   “我会一直当真的,无论你怎么想,当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很当真的。”   说完,他的吻落下来,在明怀鲤脸上、唇上、颈项上,带着一丝恨意,又带着更多更浓稠的爱意,缠绵、环绕。   “唔,这可是在草地上……”   明怀鲤被压倒在草地里,周围天高地阔,毫无人烟,大自然的环境下好像一切伦理道德都不再是问题,微风吹拂肌肤的感觉,让人只想跟随本能行事。   很快,明怀鲤便有些迷乱。他扬起脖颈,看着星空,不知为什么,他真正地、没有芥蒂地,在谢望潮面前打开了自己。   触手察觉到明怀鲤彻底的放松,胡乱挥舞着,非常激动,一通发泄般的狂乱爱抚之后,将绒毛毯子铺在地上,让明怀鲤躺上去,腰下垫好了抱枕。   明怀鲤没有拒绝,全程皱着眉头感受这一切。他有点儿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接收到什么程度,如果什么都能接受的话,那结婚也未尝不可。   反正现在已经和结婚没有实际区别了。况且,他早已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谢望潮。   或许是从初见就一直爱着,可他直到现在,也还不敢彻底面对这份感情。   不如就现在,趁着本能,在无人的旷野里,在接纳一切的大自然之中……做最亲密的事吧。   那根生殖触手出现了,明怀鲤瞥了一眼,立刻闭上眼睛,不敢想象这玩意儿会不会弄死自己。   谢望潮沙哑的嗓音响在明怀鲤耳畔:   “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吧。”   随后,在明怀鲤看不见的角度里。   微风吹拂,神圣却又庄严。   明怀鲤紧紧闭着眼睛,不由得张口,发出干涸的喊声:   “慢点!”   谢望潮慢了一点,亲吻着他的脸庞,叹息般说着:   “啊……我好爱你。”   明怀鲤无声地开口:我也爱你。   颠簸之中,他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泪水。他无力抵抗爱的本能,他对这份爱缴械投降。   在星光与山峦的见证下,他们在汗水与泪水之中,达成了终点……   *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明怀鲤睡在帐篷里,浑身腰酸背痛,简直是散了架。   他伸手拨开帐篷看出去,外面传来滋滋啦啦的烤肉声响,谢望潮正在做饭,甚至还架起锅子煮了一锅汤,香气四溢。   谢望潮看起来神采奕奕,让无精打采的明怀鲤十分嫉妒,他抬手:   “现在什么时间了?”   谢望潮转头看他,眼神十分明亮:   “已经是周一下午了宝贝,你要是还不醒,我都准备把你弄醒直接给你喂饭了,不然你会饿坏的。”   明怀鲤恍惚了一下,都第三天了吗!他这中间都没醒来过,可见是累成啥样了。   没办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触手怪都非常牛逼了,睡多也很正常。   谢望潮笑着说:   “宝贝再回去休息一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   明怀鲤钻回帐篷里躺下,感觉自己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总有一种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的诡异感觉。   而且……他脑海中似乎多出一些片段记忆,总觉得很异样。   他把这些记忆一点一滴扒拉出来,都是碎片,而且视角……不对,记忆里怎么是他自己的脸啊?   有他自己被喂饭时候惊艳的表情;有他躺在床上的睡颜;也有他生气的表情。   看了好几个片段,明怀鲤逐渐回过味来。   这些,似乎都是谢望潮的记忆!都是从谢望潮的角度看过去的明怀鲤的脸!   难道和谢望潮真正亲密过后,就会共享对方的记忆吗?   明怀鲤饶有兴致地看来看去,把这些记忆碎片扒拉开,一个一个看。大部分是关于他自己的,每一个记忆片段里还携带着不同的情绪,有许多是开心幸福的情绪,也有一些是困扰或者委屈难过的情绪,和记忆的内容是相配的。   明怀鲤看见之前在山洞里,自己踮起脚来亲吻谢望潮,这里搭配着狂喜的情绪;他又看见在别墅里,自己大喊“我怀孕了”的样子,搭配着信赖和喜悦,还有一些担忧。   明怀鲤看着看着,不由得也回想起自己那些记忆,那时候每一次的挣扎和欺骗还都历历在目。不过现在回想起那些,就觉得有些心情复杂了。   很快,另外一些记忆出现,明怀鲤从中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脸上带着婴儿肥,却总是笑眯眯地对记忆的主人说话,温和善良,还给记忆的主人喂食,抓来蚯蚓和蜻蜓等给他喂。   再往前,忽然间有了更广阔博大的环境,仿佛不是地球,带着异样的恐怖阴森。   明怀鲤刚开始还很新奇,但很快,他看到了十分恐怖的场景。   他看到一只巨大的异种,将一个人类俘获,吊成蚕茧的形状,让那个女人怀孕,然后肚子越来越大,倒掉着的女人在分娩时,被体内的新的异种撕裂开来。   他看到另一只异种,和一名男性人类披着人皮相爱,却只为了把对方骗进自己的巢穴里,让对方成为孕育孩子的温床,到最后孩子出生后,就将那名男性一点一点撕扯着吃掉……   他听见一些属于怪物的传承,碎片式的听不清楚,但“去寻找繁衍的母体”“将母体献祭”“下一代最初的食物”……这些内容没有词语,却仿佛变成一种直接钻入脑海的刻印,仿佛是这些怪物们基因中的原始代码……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类,不同装束、不同朝代,不同性别不同年龄,被用类似的方式惨痛折磨……   他忽然间全身发冷。   这是……什么东西?   谢望潮的体内,为什么会保留这么多这样的记忆?   还有那种仿佛在基因中本能的呼唤……是不是那才是谢望潮的本质?   是不是……是不是……谢望潮之前所说的爱啊情意啊,十二岁至今的感情啊,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繁殖,找到的美丽借口?   而自己是不是……被他骗了?   骗得付出了身体,付出了感情,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到最后,自己是不是也和那些被怪物看中的人类一样下场?   明怀鲤觉得自己被撕裂了,心脏裂成两半,一半怒吼着他骗我!他骗了我!另一半却在小声祈求,万一不是呢?万一他是真的爱我呢?别这样,真相太过血腥,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呢?   “宝贝,吃饭了。”   谢望潮掀开帐篷的帘子,面上带着那样儒雅满足的笑容,看起来仿佛真的毫无阴霾。   可是那些被撕裂的尸体还在记忆中反复回放,明怀鲤看着他,只觉得陌生。   明怀鲤张口问他:   “你真的……爱我?不是为了……拿我生孩子?”   谢望潮笑着看他:   “我真的爱你,宝贝,不是为了让你生孩子。但是,你生的孩子,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的。”   明怀鲤又说:   “生孩子会很危险吗?”   谢望潮停顿了一下,笑容有些许闪躲,但很快就大方面对明怀鲤的脸,坚定地摇头:   “不会的,宝贝,生孩子一点都不危险,很简单的。”   明怀鲤眯起眼睛。   撒谎!撒谎!他在撒谎!   在这件事上,也许他说的从来没有一句真话!他在撒谎,他为什么撒谎?他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明怀鲤忽然间掀开帐篷,走出去,一脚踢翻了小餐桌,上面精心准备好的饭菜全都砸在地上,一大片乱七八糟。   就像现在被骗得团团转的他自己!   谢望潮走过来,很温和地问:   “宝贝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和你胃口?”   明怀鲤盯着他,心底一片冰凉。这就是他的爱人吗?一个满口谎言、只打算把他当做生育工具的触手怪?   他呵呵笑起来,只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全世界最可笑的小丑居然是他自己!哈哈哈哈哈!他居然相信触手怪的感情,相信触手怪说的人话,那他妈都不是人了,说的能是人话吗!真傻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明怀鲤,你他妈真的是活该被人骗死啊!   他哈哈大笑,笑到泪流满面。   随后,他低声说:   “我要回家。”   谢望潮担忧地上前,目光幽深,看着他的面容,轻轻问:   “你是不是后悔了?”   明怀鲤大声说:   “对!我后悔了!我不爱你,我只是把你……当做玩具!所以你要怎么样?你杀了我啊,就现在,杀了我啊!”   谢望潮看着他癫狂的样子,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像一片云朵飘过:   “我们回家,宝贝。”   在回程的车上,明怀鲤冷静下来,甚至已经打好了一整套计划。他并不是毫无筹码。   然而他前脚回到房间里,后脚谢望潮就将大门反锁起来,把钥匙塞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触手挥动,迅速封死了整个房间所有出口,连窗户都彻底被封死。   谢望潮在一片黄昏的黑暗中款款向他走来,眼底有乌云翻滚:   “宝贝,我不允许你后悔。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永远……”   他用触手卷起明怀鲤,深深吻上明怀鲤的唇,完全是让人类窒息的吻法。   “放……放开我……你疯了!”   明怀鲤努力斥责,唇瓣破裂,口中满是血腥味,谢望潮伸出细小的触手舌头,将那些血全部舔掉。   “是!我是疯了,我已经拥有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到那时候,我才会把整个世界都毁灭掉!”   谢望潮大声说。   他很少这样大声的说话,可是这声音里却像是含着祈求,含着嘶哑的血泪。   明怀鲤挣扎,不说话,既然他是个骗子,既然事已至此,说话又有什么用?   “不要离开我……”   谢望潮用触手一圈一圈缠住明怀鲤,带着破碎的哭腔,这样说道。 第57章 禁锢   明怀鲤被软禁在自己家里了。   谢望潮时常出门, 但会留下一个全新的小触手看守他,必要时候甚至将他捆绑起来,绑在床上。   据谢望潮自己说, 他在准备他俩的婚礼。   明怀鲤呸地吐出一口唾沫, 弄到谢望潮身上,谢望潮沉静地擦去唾液,温柔地抱着他亲吻。   谢望潮常常把他压在各处□□, 仿佛觉得这样就能让对方和自己彻底融为一体。小小的家里到处都是痕迹, 很多次接连不断,明怀鲤体力彻底耗尽之后会昏迷过去,谢望潮又会治疗他, 让他醒来, 清醒地看着自己接受侵犯。   明怀鲤经常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情恍惚,自己的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被触手卷起来玩弄,清醒的看着自己高超, 但是感受不到愉悦。   他看着眼前的谢望潮, 只觉得这一切十分荒诞, 狭小的房间成了他的新世界,而曾经的爱人成了他最深的恐怖和最恨的仇敌。   转变甚至只在一念之间。   谢望潮从外面回来, 会带来鲜花、鲜嫩的食材和好吃的水果,非常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可是明怀鲤看着谢望潮,心里却连恨意都快要没有了, 他时常筋疲力尽地想结束自己, 反正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好过的。   他的爱人,他以为的爱人, 却完全是在骗他,背叛了他,囚禁他、强迫他、违背他的意愿,让他成为生育机器。   这样的生活,他如何能够接受?   明怀鲤快要疯了,虽然每天吃得很好,可他迅速消瘦下去,仿佛这具身体拒绝接受营养。   谢望潮也快要疯了,作为医生,他当然知道如何保证一个人类的身体健康,可他的病人拒不配合。他没有办法,有时候只能使用更强制的手段,让对方接受营养,可这样更是矛盾加大。   明怀鲤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谢望潮每次看到,都会心如刀绞。   而触手怪的发泄方式,就是将明怀鲤放在任何一个地方,用触手狠狠地……将他彻底弄到失神,弄到那双仇恨的眼睛除了眼泪再也流不出任何东西,弄到他失去理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温柔之意。   这是谢望潮唯一渴求的东西。   一天天过去,明怀鲤逐渐消瘦得可怕,谢望潮再怎么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疯狂地找来各种营养品为他补养身体。   明怀鲤尽管越来越虚弱,却还是非常努力逃跑,时常和触手看守搏斗,或者趁触手不注意,去拆解窗户和房门,但总是很快就被抓到了。   又一次他去拆解房门时,谢望潮正好从外面回来。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明怀鲤有些不敢置信,不知道房门居然这么快就开了,但他只想立刻冲出去,于是直接撞进了门口的谢望潮怀里。   谢望潮黑压压地站在门前,伸出一只手将他按在自己胸口,声音低沉:   “你……为什么总是想离开我?”   明怀鲤抬起头看他,那双曾经清朗的蜜色眼眸,此刻已经变得疯狂、灰暗,带着浓烈的恨意。他低声说: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你不爱我,就别装了。”   谢望潮眼泪滴落下来,一滴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明怀鲤脸上,滚烫,带着邪恶的黏液感,好像那真的是从内心深处流出来的泪水一样。   谢望潮边哭,边恳求似的说:   “可是我爱你啊,我很爱你,你怎么会怀疑这一点?”   他拽着明怀鲤,疯狂之中,已经无暇顾及明怀鲤的感受,时不时捏疼他,或者撞到墙壁,他把明怀鲤拉进自己的车里,开着车狂烈地奔跑着,在整个城市里到处乱跑,毫无目的。   高速行驶的跑车上,触手狠狠进出着,明怀鲤被钉在后座上,被数十根触手围绕着,他痛苦地仰着脖子,嘴里全是怒骂的脏话:   “你他妈要死啊!要么就痛快点弄死我算了,这是在干什么啊!你他妈神经病!你怎么不去死啊!”   前排谢望潮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眼泪和黏液甩在车内,车里处处充斥着腥味和分米物的气味,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明怀鲤身子彻底散架,到最后他自己也怀着恶趣味,尿在了触手上面。   滚烫的液体浇灌着那些黑红色翻滚的触手,明怀鲤哈哈大笑!   他几乎彻底疯狂,谢望潮也是同样,两个疯子在一辆狭小的车子里彼此折磨,最终开到他们求婚的山坡上去,彻夜不归,彻夜疯狂,作到失、禁,作到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谢望潮终究是沙哑地问:   “我爱你……你到底想逃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要逃?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你是我的未婚夫……”   明怀鲤在昏迷的边缘,轻声说:   “我想逃到……没有你的地方,没有感情,没有……什么都没有……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不逃了……”   谢望潮咽下眼泪,将他抱在怀中,再次狠狠动作,无休无止地撕裂又捅穿。   明怀鲤早已昏迷。   *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冬天。   某天,浑浑噩噩的明怀鲤忽然清醒过来,发现窗外下雪了。   他愣愣盯着雪片看了半晌,清冷的微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他看向自己的身体,已经瘦得不像样子。手臂和腿都无比纤细,像是四根火柴棍,插在自己细瘦的主体上,肚子上早已没有腹肌,只剩下薄薄一层皮。   他去卫生间里看镜子,那里面的人陌生得让他害怕,眼睛大的出奇,黑眼圈几乎要掉在地上,脸颊凹陷、颧骨突出,连头发都稀疏了不少,毫无血色,像一只吸血鬼一样惨白。   他看向周围,发现房间里已经堆满了结婚用的物品,各种装饰品一叠一叠堆在一起,血红的、纯白的,在衣柜里堆满。   那根监视他的触手黑乎乎的蹲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但上面睁开着好几只眼睛。明怀鲤几乎没有细看过它,这会儿才发现这家伙根本没有最开始那只触手可爱,满身棘皮和眼睛,有点恐怖。   当然,镜子里的明怀鲤自己才是最恐怖的。   明怀鲤缓慢挪动身体,那些身体部位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一般,一挪动浑身酸痛。他屁股上甚至没多少肉了,坐下来都硌得慌。他坐在地上,往自己床下看去,还好,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记号还在,他还能记得住。东西也还在。   房门口传来动静,谢望潮开门进来了,他穿着纯黑的长大衣,手上提着不少新鲜蔬菜水果,进屋时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宝贝,我回来了。”   他喊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从未期待过回应。   可今天,明怀鲤发出一声微弱的:   “唔。”   谢望潮陡然停住,转头看过来,发现明怀鲤坐在地上,虽然瘦弱,但眼神清明,看着他的时候也很平静。   见他看过来,明怀鲤……对他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谢望潮开始颤抖,一行血泪从他眼角流下,他飞奔进房间,跪在地上,捧起明怀鲤的脸看他:   “宝贝,宝贝,你愿意原谅我了?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明怀鲤点头:   “嗯。我……饿了。”   谢望潮狂喜,喜极而泣地哭着,抱着他的头亲吻他稀疏的发顶,连连说道:   “好,好,宝贝饿了,宝贝知道饿了……”   他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宝物,激动得要命,一时间这么大一个怪物,连应该做什么动作都不知道了,走出去时差点儿撞在门上。   他用触手把明怀鲤小心翼翼地抱到沙发上放好:   “宝贝你稍等一下,饭菜马上就做好了,马上就……我给你开电视!你看电视!”   这么久的时间里,明怀鲤从没有拿到过手机,也没看过电视,每天就是在被做醒做昏迷之中来回折腾,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任何感知。   他抿着嘴点头,电视打开时,那光芒一下子刺得他眼睛很疼。   电视里传出各种声音,这段时间的新闻很多,明怀鲤一个个看过去,发现怪物作乱已经过了明路,甚至电视台都开始科普各种异种的名称和类型,告诉大家哪里有异种聚集地要远离,还宣称人类进入了全新的、与外星生物们共同生活的新阶段。   当然电视里信息不多,说实话,明怀里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他看向谢望潮,在厨房里忙碌的谢望潮照常不穿衣服,露着腹肌穿着围裙,十多个触手同时忙碌做菜,效率非常高,还时不时转头看他。   见明怀鲤也在看他,谢望潮会对他微笑,感激涕零的。   吃饭时,明怀鲤慢慢嚼着东西,谢望潮在旁边就像看神迹一般看他的动作,非常谨慎小心帮他夹菜,时而问问他这道菜好吃吗,那道菜合口味吗,姿态卑微可怜。   但明怀鲤已经不会被这种假象欺骗。他吃了一点儿就放下筷子,看向屋内堆满的各种东西:   “婚礼是什么时候?”   谢望潮震撼:   “你……想做什么?”   明怀鲤:   “婚礼啊,我不是也要参加吗?”   谢望潮喜悦得所有触手乱舞:   “真的吗?宝贝你终于想通了吗!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再跟你提的,婚礼随时都可以举办,只要你点头!”   明怀鲤擦擦嘴,平静说道:   “嗯,那就后天办婚礼吧,我这两天多吃点东西,养好身体,婚礼上也好看一些。”   谢望潮喜极而泣,又赶紧给他多添了一碗饭,求着他多吃一点。   明怀鲤神情平和,勉强吃下更多,告诉自己,身体是本钱。   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没有一副好身体可不行。 第58章 婚礼   借着联系亲友的名义, 明怀鲤从谢望潮那里拿到了手机使用权,他联系了所有该联系的人,又把纪录删掉。   他要求婚礼要在海边举办, 又在谢望潮给出的许多地点之中, 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地点。   他吃很多饭菜,但肠胃不适应,要求下楼走路, 谢望潮小心翼翼陪着他出去, 又支开谢望潮去买东西,自己站在空旷地带对摄像头做口型。   事情真要做起来,并没有那么难。甚至看见谢望潮的脸时, 明怀鲤都不会再感到心痛了。所有伤痕都会愈合, 没有什么能持续到永远, 他知道这个道理,也希望等到所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谢望潮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婚礼前一天,两人来到举办婚礼的滨海酒店住下, 谢望潮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请来了无数人, 一切都准备得井井有条,无数装饰品也都是奢侈品, 更别提两人的婚服了。   谢望潮是一身黑色西装,明怀鲤则是白色西装,两人都有手捧花, 谢望潮的是白色铃兰, 明怀鲤则是红色山茶。   酒店房间里,明怀鲤认真听完了婚礼流程, 又跟其他相关人员对了时间,看起来平静柔和,身上闪烁着橙橘色的光芒。   谢望潮安排好事情,在深夜走进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明怀鲤坐在桌前,平静温和,充满迷人的柔软感,就像他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场景那样——明怀鲤将会成为他的爱人,他亲爱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谢望潮的怪物心脏之中,传来一阵阵酸酸甜甜的疼痛,他走上前去,揽住明怀鲤的肩膀,亲亲他的脸颊:   “宝贝,还好你想通了,我们明天就结婚了。”   明怀鲤转头,淡淡一笑:   “其实我们早就和结婚没区别了。”   谢望潮抿唇笑着:   “当然有区别,仪式感很重要,经过明天,全世界都会将我们两个绑定在一起,我们会成为一对夫妻。”   明怀鲤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   触手缓缓缠绕他的双肩,逐渐深入不该去的地方,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任由触手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   一如之前三个月被囚禁时一样。   他承受着这一切,并不感到愉悦,也几乎不感觉仇恨了。他的爱和恨都已经消解,现在留下来的,除了狼藉就是寂灭。   如果说爱和恨都是火焰燃烧,那现在他只保留了灰烬。   一切雾蒙蒙的,被放到床上时,谢望潮神经质地颤抖着,不断重复说着:   “宝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每说一次就捅进去一次,让明怀鲤柔弱的身躯在床上绽开,完全任由侵略。可明怀鲤的眼睛是灰色的,他听见所有的言语,却像是没听见,也没有回应。   当然,现在的谢望潮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谢望潮觉得来日方长,只要结婚了以后还有很长时间,他们会有接近永恒的寿命,可以重新爱上彼此,不管任何误会都能够解决……只要结婚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十分美好,所有来宾正在陆续赶来,酒店里结婚流程正常进行。   海边的婚礼仪式将会在中午举办,整个上午都是化妆、拍照和接待客人的时间。   谢望潮一身黑色手工高定西装,帅得惊天动地,他和所有人寒暄着、举着酒杯礼貌微笑着,在平时的绅士之外多了一丝羞涩与幸福,完全掩盖不住。   “我爱人吗?他还在房间里准备,请原谅,我怕他会累,接待的事情都由我来就好。”   他对所有人这样笑着说。   “哇!太羡慕了,你俩感情真好啊!”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早生贵子……哎不对,你俩是男男……啊是我的错,不应该说这个,还是百年……”   谢望潮打断这位冒失鲁莽的客人,笑着说:   “您当然可以祝福我们早生贵子。他已经怀孕了,很快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孩子满月,您可一定要来啊!”   那位客人愣住了,脸上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在当下这个异种肆虐的时代,人们有今天没明天,喜欢谁就会跟谁结婚,离婚也非常快。同性结婚已经很常见了,但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同性之间无论如何是生不出孩子的啊!   哪怕可以借助科技手段生子,可明怀鲤是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亲自怀孕啊!   但是人家大好的婚礼上,刨根问底这个可不礼貌,众人也只能背后议论,却谁也猜不透真正的原因。   林霜今天公务繁忙,没有出现。张景和他表哥已经作为娘家人各种张罗起来了,他表哥现在整只右手都是怪物形态,手套从不离身,但似乎也并不避讳怪物相关的话题,毕竟现在像他表哥这样被怪物污染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医院每天都会接诊非常多的这类病人。   场面非常宏大,孤儿院的老师同学们来了好多,谢望潮甚至找到了明怀鲤的亲生母亲,她也来了,没带那个继父。   装饰品都高雅而有品位,以米白色为主色调,搭配黑色和红色点缀,看起来柔美中带着一丝深沉。整个海滩上处处装饰着绝美的鲜花,酒店的桌椅搭配着各色丝带和花朵,十分漂亮好看。   时间快到时,所有人落座,神父的吟唱开始了。   谢望潮坚持一切都要和人类普通婚礼一样,选择了那种很常见的西式婚礼,请来了神父。他站在白色的台阶之上,看着鲜花拱门,那里现在还是空的,但很快……他的妻子就会出现在那里。   他心跳快得几乎要疯掉了,触手已经在衣服里面微微长出来,简直眼掩盖不住。   他想象着明怀鲤待会儿走过来的模样,光是想一下,整个生殖触手就呼之欲出。   等到仪式结束,他一定要好好和明怀鲤温存,再温存一万次。   “当~当~当当~”   婚礼进行曲响起。   明怀鲤出现在了通道尽头,他自己一个人,穿着耀眼的白色西装,双手捧着那束红色山茶。   血红的圆形花朵盛开在他胸前,仿佛一颗心脏。   随着音乐节奏,他缓缓提步,踏上了白色的台阶,穿过鲜花布满的拱门,姿态优雅,美丽如同白色山茶花。   他神色温柔平和,眼底是深棕色,视线淡淡落在周围的人群身上,很快就看向尽头的谢望潮。   他盯着谢望潮,轻轻迈动脚步,这条长长的雪白走廊仿佛永无尽头,他俩隔着这条雪白走廊相望。   他们命运纠缠,他们爱恨相加,他们是注定在一起的……怨偶也罢,情人也好,他们会彼此折磨,彼此相爱,又彼此发疯。   他们会死,然后会烧成两团结合在一起的灰烬,见证他们的爱情。   也或许……爱从来都不存在,只有恨意永存。   明怀鲤嘴角微微勾起,那是一个带着讽刺的微笑,可是走廊尽头的谢望潮已经激动到要发疯,完全看不出这微笑背后的刺。   谢望潮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嘴角已经完全裂开到了耳根,他已经披不住这小小的人皮了。   看着爱人跨越一切朝自己坚定走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谢望潮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能体会到如此美妙的感觉,他开始感谢自己的存在了,也疯狂感谢明怀鲤的存在。   怎么会这么幸福啊!   “宝贝……”   谢望潮看着明怀鲤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得开口叫出来。   “嗯。”   明怀鲤对他点头,甚至有点礼貌。   神父开始宣读誓言,用吟唱般的语调说出那些陈词滥调:   “新郎,你愿意和明先生结婚,爱惜他、尊重他、保护他,无论富贵或是贫穷,无论健康或是疾病,永远不会离开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谢望潮简直迫不及待地说:   “我愿意!”   神父又问了一遍明怀鲤:   “新郎,你愿意和谢先生结婚……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明怀鲤嘴角微微抽动。   谢望潮极其炙热地看着他的嘴,等待那最终的敲定。   而旁边不少顾客出现了骚动,大家发现远处海面上,似乎有强烈的风暴正在发生,大半个天空都黑了下来。   明怀鲤没有说话。   谢望潮的神情逐渐变得疑惑起来,做口型问他:   “宝贝,怎么了?”   明怀鲤眼神冰冷,嘴角紧绷,他终于是冷笑出声:   “我?我不愿意!”   神父没法接话,愣在原地。   谢望潮从狂喜的脸色骤然转变成严肃和失望,他盯着明怀鲤看,过了几秒抬起嘴角:   “宝贝,你一定是太紧张,说错了,来,重说一遍,没关系的。”   明怀鲤非常大声,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愿意!!!”   连关注海面的许多顾客都被惊动,震惊地看向台上。   谢望潮笑容僵在嘴角,眼睛里迅速积蓄了满满的血红泪水,他抓住明怀鲤,紧紧盯着明怀鲤的脸,无尽的恳求:   “宝贝……别这样,别……”   明怀鲤挣开他的束缚,大声说:   “我不愿意和你结婚。还有,有一个秘密,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谢望潮嘴唇颤抖,许多根触手缓缓从他衣服里伸展出来,将那件高定礼服戳得千疮百孔,他神色极其可怜,眼睛里都是血色泪水,逐渐顺着脸颊流下,声音极度颤抖:   “别……你别说话……你别毁了我……”   明怀鲤高高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心中怀着报复的快感:   “我,从来,没有怀孕。关于蛋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我骗你的!我从来没有怀上你的孩子!”   谢望潮好似被人扎透了心脏一般怪叫起来,身体迅速膨胀扩大!   “嗷啊——”   而明怀鲤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落了一身。   鲜血落在血红的山茶花上,那花朵宛如浸润在血中,变得更加鲜艳。鲜血和花瓣一起落在他的白色西装上,而他青竹一般瘦削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他失去了气息。   这一杆青竹,可以折断,却从不愿弯腰。 第59章 极夜   林霜嗓子眼都冒出鲜血了, 对着对讲机大吼:   “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那是你们给他的假死药吗!”   那边有人嗫嗫着回应了什么,林霜狠狠按了按钮,给其他组员同样分贝大吼:   “释放!就现在, 快点释放!”   原本完美的海滩婚礼现场, 发生了极为恐怖的海啸,所有东西全部被冲散,人群尖叫着逃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避难所之中。   庞大恐怖的洋流之内, 某个触手怪逐渐显露身形。   无数人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那触手怪仿佛疯长的巨大植物,原地拔地而起,血肉碎块和无数根触手疯狂颤动着, 变成一坨巨型的、蠕动的, 血肉堆叠的恐怖怪物。   那怪物的触手根部甚至还缠着好几片高级衣料。   触手穿透海洋, 血肉团块比海浪更高更大,海水衬着黏液成了漆黑的颜色,白沫四处飞散。而触手正中央,一具身体被团团围绕起来, 圈裹起来。   林霜差点儿把对讲机咬碎:   “一组!一组你们在干嘛, 快把尸体抢过来啊!”   有人趁着海啸的波浪潜入触手怪身边, 试图抢夺那具尸体,却完全做不到, 那触手怪简直像是要把尸体完全融入体内一般,已经给那尸体上缠上无数根触手,却还在继续往上缠裹。   触手怪根本没有在意任何外界动静, 在无尽海潮冲刷之下, 他从体内发出庞大、恐怖、深沉、低哑的某种叫声。   那是困兽的呼喊,是绝望的呻、吟, 是再强大的力量都绝对无法改变的,对现实的控诉。   那种声音几乎让整个沙滩都在震颤,让所有听见的人类都不由得流下眼泪,哪怕完全听不懂,也会为之哭泣。   世界在颤抖,海啸一波波冲上岸去,婚礼装饰物被彻底弄碎,雪白的走廊完全被卷走,鲜花簇拥的拱门更是成了一团污泥卷入海水之中。   触手怪在一片狼藉中捧着他爱人的尸体,一根触手轻轻搭在爱人的鼻尖上,颤抖着。   没有任何气息。   触手怪沉默了一瞬,忽然几近疯狂地叫喊着,撕心裂肺,身上血肉迸溅开去,像是被什么击碎了心脏。   他好像气球一样萎靡了下去,内部的血肉一块块掉落出来,触手也一根一根被折断,好像他正在自杀。   林霜:   “卧槽,是那一组攻击了他?不是说过不要擅自攻击吗!”   对讲机里都说没有进行攻击。远处伪装起来的林霜看着那比二十层楼还要高的怪物开始崩解,内心忽然感受到一股绝望的痛苦。   他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先……先暂停一切行动,想办法把尸体偷出来。”   然而海啸正在逐渐消退,二十层楼高的巨大怪物一块块崩解,掉落,无数血肉正在化成脓水彻底消散。   终于,许多根触手不断掉落,裹在层层触手之中的那具尸体松懈不少,借着巧劲,那尸体被一个瘦小的特调局队员用钩子钩了出来。   海啸非常缓慢地消退,沙滩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那怪物庞大躯体的碎块。   触手怪终究成了一团狼狈的垃圾,没有人要,被毁了婚礼,毁了爱人,毁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一朵血色山茶的花瓣颤巍巍随着水流,停留在他掉落的触手之上,又被水流卷走。   可是触手怪从来不会死亡,哪怕失去大部分身体,他还是保持着意识和理智,他无法失去那些可怕的记忆,他只能余生都被那些记忆折磨。   谢望潮成了一团黑乎乎的触手怪物,只有两米高,只剩下几根核心触手,也并不粗壮,只是勉强支撑他的身体。在最初的那阵极具冲击力的痛苦之后,他看向怀中,以为至少还会看见明怀鲤的尸体。   可是没有。就连尸体,他都不愿意留给他。   谢望潮再次碎裂,一次又一次,无限循环一样碎裂开去,逐渐碎成更多碎块,他想杀死自己,可是他甚至被剥夺了自杀的权利,这就是他们这一族最强大者必受的诅咒吗?   “小鲤……鱼……”   他发出模糊的呓语,用极其惨烈的手段把自己的意识截断,让自己陷入昏迷。   一小团章鱼形态的怪物栽倒在泥沙之中,脆弱得像小孩的玩具。   可是他的小孩,再也不会出现了。   *   一个月后,北欧某岛国,极夜。   一位资深背包客安德烈,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荒野上,地图上没有标这片地方,他手机也没有信号,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往前走着,心里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模糊之时,安德烈仿佛看见一座童话般的小木屋。   那样漂亮,那样好看,壁炉和烛火温暖又跳跃,比起冰冷的极光,这些光芒显得太过温暖,反而有些虚幻了。   安德烈以为自己终于到了天堂,喃喃念着上帝的名号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他正披着毛毯,躺在温暖的壁炉跟前,眼前是童话一样漂亮的小屋,里面陈设有种温馨的复古感,很方便,充满日常感。   安德烈浑身都包裹在毛毯中,壁炉里跳跃着金黄的火焰,让他感到极度舒适。   后方传来嘎吱嘎吱的楼梯响声,安德烈回过头,看见一位神奇的人,从木头楼梯上走下来。   那人瘦削清朗,带着东方儒雅的气质,黑头发棕眼睛,面部轮廓柔和优雅,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他看向安德烈,用不甚流利的英语说:   “你不用起来,躺着吧。”   安德烈还是半欠起身子,用英语回答:   “多谢你帮忙,我差点儿以为我死了,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点头,端着马克杯走过来,杯子里是温热的巧克力牛奶,他把那杯牛奶放在安德烈面前:   “喝点吧,暖暖身子。”   安德烈端过牛奶喝了一口,浑身都热了,舒服得发出低吟。那个黑发年轻男人则坐在壁炉对面的沙发上,拿起另一个马克杯缓缓喝着,对着炉火不再说话。   安德烈看见他喝的是红茶,是属于东方大国的神秘饮料。他很好奇,就问:   “您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和家人一起?”   那人说:   “一个人。”   安德烈:   “这里这么偏远,我导航都找不到整块区域,附近也没有任何商业或者村庄,您能靠什么生活呢?”   那人说:   “这边每周会有一辆补给车送东西过来,是个休息的地方。我有一些钱,也有人照顾我,倒是你,以后不要脱离地图乱跑了,不是每个荒野里都能遇到我这样的人的。”   安德烈深以为然地点头,又感谢那人一番,终究还是问:   “可是您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孤单吗?”   那个人看向窗外,深棕色瞳孔中倒映着不断闪烁变化的华丽极光。他叹息一声,轻声说: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孤单。”   安德烈听不懂,默默地喝着巧克力奶,只觉得炉火映照之下,那位东方人的侧脸带有一种奇异的哀伤,柔软、凄婉和郁结伴随他太久,几乎完全构成了他特殊的气质。   很迷人。他像是故事里那些饱经风霜选择隐居的神秘隐士。   安德烈在这个家里住了两天,直到补给车到来。   他搭乘那辆补给车,离开之前终于还是问:   “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中国名字!”   那人顿了顿,轻笑一声:   “Ming kun。”   安德烈摸不着头脑地离开了。   回去之后,安德烈辗转许久,还是将这件事发在了网络上,很快他这篇文章就有了一些流量,也算是有点小火。   他又把那个人最后说的那两个音,用各种东方语言来搭配翻译,却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整个外国网络上的网民都跟着他一起猜测,提出多种组合搭配,但也都只是说说,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   只是这一段奇遇,确实非常符合外国网民的爱好,就像故事里的主角奇遇。大家猜来猜去,获得不少乐趣。   有人把这个事件搬运到华国内网来,大家跟着猜测,嘲讽一番外国人对华国语言文字的浅薄认知,又用自己所知道的语言给那两个读音添加文字,搭配出非常多的组合,围绕这件事展开了不知道多少衍生内容。   不过网络上本就瞬息万变,还没等大家讨论出什么来,下一个热点迅速来到,人们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而在无人讨论这件事之后,更无人在意,所有搬运过这件事的营销号、个人媒体等,全都悄悄删帖了,那些海量的评论也都随着删帖石沉大海。   北欧的风景很好。那位东方面孔的男人轻轻裹紧毛衣,坐在壁炉前,看向窗外变换的极光,再好看的东西,看上一个月也腻了。   他不由得想,补给车下次来时,会不会带上他想吃的川味腊肠,还想要清新一些的香薰,把房间里陈旧的味道熏一熏。   他恍惚地想起来,好像以前那样,那个人会买茉莉香片,桂花香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涂抹在他的房间,放在衣柜里,怪不得那阵子同事都说他是不是喷香水了,他还很疑惑。   那么那个人是用什么香味呢?   他不记得了。 第60章 生活   谢望潮拿起钥匙打开房门, 进入屋内,对着房间里喊了一声:   “我回来了。”   主卧里传出一个声音:   “回来啦,老公, 我饿了。”   谢望潮嘴角出现甜蜜的笑容, 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回答:   “好,我马上做饭,今天你想吃什么?唔, 冰箱里还有排骨, 我们吃红烧排骨好不好?”   主卧室的声音熟悉又温柔:   “好啊。”   他照旧脱下衣服,穿上围裙,展开数条触手开始做饭, 一切流程都非常娴熟。开火, 排骨焯水, 再顺手炒两个小素菜,米饭早就蒸好,散发出热腾腾的芳香味道。   他端起那些菜盘,放到餐桌上, 一边解下围裙, 一边对着主卧室喊道:   “宝贝, 出来吃饭了。”   主卧室的声音欢喜地回答:   “好啊好啊,我马上出来。”   那是属于明怀鲤的声音。   主卧室里没有任何人走出, 连阳光都不往那边透。   谢望潮看着主卧室,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   “你呀……怎么还是那么墨迹,非要我进屋去抱你出来啊?”   他说着站起身来, 拖着几条触手走入主卧室, 带着微笑看向前方。   在昏暗的夕阳光线里,一个人影站在背光处, 微微低垂着脑袋,光线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细细的金边。   谢望潮站在原地顿了顿,嘴上唠叨着:   “真是的,想要老公抱抱可以直接说,不用每天都等在这里的……我的小鲤鱼,来,到我怀里来。”   他往前走去,将那人影拥入怀中,仿佛抱到了稀世珍宝一般,舒服地喟叹出声:   “啊……先给我抱抱。”   人影传出明怀鲤的声音:   “好啊,老公。”   抱了一会儿,他将那人影抱起。人影直挺挺地,完全不会弯曲,被他用奇怪的姿势揽在怀里,调动着角度走出主卧室。   客厅窗户更大,光源照射在那人影脸上。   那是一尊石像。   雕刻精致细腻,表面光滑冰冷,内部镶嵌摄像头和智能对话系统的,一尊石像。   是明怀鲤的形象,和明怀鲤的声音,共同组成的一尊石雕作品,艺术性和实用性都非常强。   谢望潮将石像打横抱着,一路抱到餐桌前方,让石像站在他身旁,还给石像拉开椅子,柔声说:   “坐下吃饭吧。”   石像里传出被训练过的AI声音:   “好的,今天的饭菜真好吃。”   谢望潮很满足,忙忙碌碌盛饭,夹起来一筷子菜,放在高高的饭碗上,递到石像面前:   “宝贝来,尝尝这个豆角,我今天做的是干煸口味的,你尝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下次我多做些干煸口味的菜。”   石像的嘴部一直保持上扬的微笑状态,内里有一道缝隙,属于明怀鲤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   “喜欢,我很喜欢,谢谢老公。”   谢望潮很高兴。又夹了红烧排骨,放到石像嘴边,轻声说着:   “吃这个,肥瘦刚刚好,吃了好好长身体。”   石像不回答。   谢望潮忽然皱起眉头:   “什么?怕胖?不会的,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怎么会胖呢?这都是孩子需要的营养啊。”   石像一动不动,智能语音检测到“孩子”的关键词,立刻回答:   “是的,我们的孩子一切都好。”   谢望潮笑了,笑容单纯又温柔,轻轻拍拍石像的脸颊:   “对嘛,这样才乖。”   他又把脑袋靠过去,靠在石像的腹部,闭上眼睛,似乎在认真听着什么。   石像腹部当然什么也没有。   谢望潮听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笑得灿烂:   “宝贝,我好像听见它对我说话了,它说,很想快点见到我们两个。”   他这样说着,触手像是往常一般,从后方缓缓爬上石像的脊背,绕着石像的脖颈转圈。那些触手还带着新生的痕迹,几乎没有什么棘皮,上面睁开的血红色眼睛也比之前更少,吸盘内部密密麻麻的牙齿也更小。   吸盘啃咬着石像,冰冷的、没有情绪的石像安静矗立着,被那些触手缠绕。   石像不会再拒绝,不会语气坚硬地违背他,不会说出那些不该说出的话。谢望潮沉醉地卷着石像,缠裹着、蠕动着,触手像是藤蔓一般爬满石像全身上下,无数吸盘紧紧贴在石像身上。   谢望潮低声说:   “宝贝……吃完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吧。还是说,你想先洗个澡?我帮你按摩头皮吧……”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石像的脸。那张脸是阴暗的大理石色的,光亮柔滑,永远带着恬静温和的微笑,对他所有的提议都会表示赞同。   石像的嘴巴里流露出AI冰冷无情的声音:   “好啊,我们去洗澡吧,老公。”   谢望潮小心翼翼地搬着石像,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很认真地调试水温,让热水浇淋在石像头上,用触手放在石像那些冰冷的、只有一道道凿痕的石头脑袋上,缓缓做着按摩的动作。   他很耐心地问:   “怎么样?水温可以吗?这个力度会不会不舒服啊?”   石像统统用AI那种无机质的积极语气回复:   “很好,没问题,很舒服,谢谢老公!”   谢望潮按摩了一会儿,打上洗发水,没有头发无法摩擦起泡,他只好又冲干净。然后用柔软的浴巾裹住石像,擦干水分,抱着石像回到主卧室。   他把石像放到床上,给石像盖上被子,自己也攀爬上床,凑到石像身边,轻声的说:   “宝贝,我又偷偷来陪你睡觉了,你不会生气吧?”   石像发出积极的回应:   “当然不会啦,老公真好,我最喜欢老公啦。”   谢望潮的表情本来是想微笑的,但骤然间被某种无法掩埋的悲伤冲击,变成一半哭一半笑的扭曲表情。   他勉强调整自己,关了主卧室的灯,抱紧石像的脑袋,在他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头顶一次又一次亲吻着。   冰凉的,坚硬的,完全不像真人的触感,却带给他某种更切实的实感。他亲吻着石像的眉毛,和内里有一个洞的眼睛,触感非常粗糙,时而还会刮到他的舌头,当然他完全不会介意。   他往下,慢慢亲吻到了石像的鼻尖,这是完全按照明怀鲤的比例和状态做的,在黑暗中挺立的鼻尖,吻起来的弧度和高度都是他所熟悉的。   他在鼻尖上流连许久,分不清是真是幻,有一瞬间他甚至能感受到明怀鲤的呼吸,似乎就在耳畔。   他继续往下,吻上那双坚硬的石头唇瓣。   一开始还是温柔甜美的吻,他像是对待最易碎的瓷器,每个动作都轻柔缓慢。在吻的间隙,他轻声叹息:   “我爱你,宝贝。”   熟悉的明怀鲤的声音传来:   “我也爱你哦,老公!”   谢望潮顿了顿,忽然抬起头来,盯着石像的眼睛看。那眼睛里面有一个黑色地空洞,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谢望潮放下了石像,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盯着石像看。   这是明怀鲤的脸,每一分一毫都是他,谢望潮对此非常确定。可是在黑暗中,他总觉得好像看到这石像变了。   石像的脸扭曲起来,移动起来,上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所有一切线条扭曲到最后,只剩下石像嘴角那一抹笑。   谢望潮盯着那一抹笑容,忽然间发狂,用触手把石像拽起来,狠狠砸在地上!   “砰咚”一声,石像碎成两半。   冰冷的、冰冷的石像,在冰冷的银色月亮里变成两大截,从腰部中间被截断,里面除了实心的石头之外什么也没有。   谢望潮却忽然又清醒了一些,他大叫一声:   “宝贝!”   他跳下床,立刻分泌出治疗黏液,涂抹在那些石像的断口上,可是治疗黏液是针对生命体的,对石像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胶水。   但谢望潮偏执地一遍又一遍用治疗黏液涂抹着石像,一点都不停止。   石像好像摔坏了,嘴巴里传出明怀鲤的声音:   “我也爱你,老公。我也爱你,老公。我我我我也爱爱爱爱爱……”   谢望潮在一声声明怀鲤的声音里,徒劳地挥舞着触手,在石像上面涂抹着黏液。   他眼睛干涸,甚至已经没有血泪,因为所有的液体都用来做治疗黏液了。   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语音系统早已失去能量,彻底发不出声音来,房间里黑暗寂静,只剩下一个疯子。   谢望潮把石像拼合在一起,放在地上,自己躺在石像旁边,化成一团稀烂的血肉。   他用触手把自己的血肉掏出来,粘在石像断口处,再命令自己的血肉融合进石像之内,将石像两节重新粘合起来。   自己的血肉和石像生长在一起,恰好在腰腹位置,石像终于可以重新站起来了,已经失去能量的语音系统也在这时忽然又冒出一句:   “老老老老公,我我我我我永远远远……爱爱爱爱爱爱你你你你。”   随后,语音系统彻底报废。   谢望潮怔怔地看着这重新拼合的石像。石像腹部的血肉,和他自己身上的血肉完全粘合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他和明怀鲤,再也无法分开了。   谁也无法把明怀鲤从他手中夺走,哪怕是死亡也不能,无论多少次死亡都不能。   有电话打进来,是林霜的,谢望潮接了电话,声音冰冷得堪比石像:   “喂?为什么要打扰我宝贝休息?”   林霜小心翼翼:   “这边系统提示……那个,有点问题,我今天什么时候上门维修?”   谢望潮看了看自己腰间和石像长在一起的血肉,忽然间语气里充满梦幻:   “不用维修了,就这样就好,现在这样,我和他永远在一起,时刻都在一起最好了。”   林霜:   “……可是语音系统好像……”   谢望潮满足地说:   “他说了,他会永远爱我,你听见了吗?哪怕死了,他也会说他永远爱我!”   林霜:   “……”   谢望潮在那头狂笑起来,是狂喜和幸福,是扭曲和崩溃。他抱着石像,亲吻舔舐啃咬,在屋内跳起两个人的舞蹈,和石像一起看着窗外的日出。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第61章 异物   特调局的监控室里, 林霜和其他队员一起看着黑屏的监控画面。   一位队员很小心地问:   “老大,那个雕像是不是被弄坏了,下线了啊?”   林霜刚打完电话回来, 皱紧眉头:   “是的, 但是他说不用修理,我们暂时严密布控就好。”   队员问:   “这个触手怪真的好奇怪啊,老婆死了发神经想要一个替身, 这也能理解, 但是我们之前不是做了更加逼真的橡胶娃娃,也加入更智能的语音,他为什么不要那种, 非要一个石雕呢?”   林霜沉默半晌回答:   “可能因为他根本就知道, 他老婆已经死了, 回不来了,所以石雕更像是尸体吧。也可能……他觉得老婆就算回来,对他也是像石头一样冰冷的态度。哎,怪物的事情谁知道!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没有!”   他赶走队员们, 对着黑屏的监控, 调出之前的监控画面来回播放, 脑海中不由得回放了一遍那天的情况。   那天,已经几乎碎成小块的怪物躺在海滩上, 过了一小时左右,那些小块又重新拼合起来,组合成了一个缩小版的触手怪, 进入海洋之中, 开始寻找他老婆的尸体。   那天整片海洋简直要被这怪物汹涌澎湃的力量掀翻过去,沿海和其他地区光是组织疏散就差点累死无数警力, 更别提使用战斗直升机监控触手怪的行动。   而触手怪在海洋里折腾了两天两夜,五十多个小时,这些时间里所有人都没敢休息,轮班监控他的行动。好在他一直在寻找尸体,无心伤害任何人类和建筑,但找不到尸体时他的能量就会暴走一次,推动新的海啸产生。   到后来,触手怪进入一座被神秘力量隐藏的小岛,那座岛内有他的小窝,他躺在上面陷入昏睡,又是整整睡了一周多。   在此期间林霜等人进入岛内查看了各处,除了浓郁纯粹的异种能量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而在这个时候,真正的明怀鲤早已从假死中逃脱,去到了组织选定的北欧某个荒原上,完全与世隔绝,而且磁场极其混乱,任何异种都很难通过那些磁场找到目标。   特调局早已做好一切开战的准备,可谁也没想到,触手怪对战争并无兴趣,只是躺在他的小窝里,时不时发出哀鸣的野兽吼叫声。   直到一周多之后,触手怪从岛屿深处走出,和特调局的人面对面。他不再有人类的外形,用那些可怕的眼睛和裂缝一样的嘴巴,对着特调局的人说:   “把他还给我。无论,用什么方法。”   说完,他就飞回了自己曾经居住的那座老小区。   为了安全,那座老小区早就在第一时间被彻底清空,里面一个邻居都没有了,只有一些监控触手怪的异能者队员。触手怪拖着一身血肉走在空旷的道路上,角落里的冬风打着旋儿,将枯黄落叶卷成螺旋状飞上天空,落在那触手怪身上。   触手怪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在地上拖拉出一道长长的、散发强烈污染的血痕,他终究是这样走上楼去,进入自己家,穿上人皮,穿上衣服,变回了属于明怀鲤的那个谢望潮。   谢望潮整理了家里,在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还出去上班,只是他走入医院之后,其他人没有敢和他搭话甚至让他做手术的,只给他拨了一间单独办公室,让他在里面“进修”,他也完全不在意,似乎上班只是为了下班。   下班时间之后,他重新进入家门,家里出现一个非常逼真、橡胶做成的充气娃娃版明怀鲤,甚至眼睛还会眨。那个明怀鲤用愉悦的声调和逼真的表情对他说:   “亲爱的,上班辛苦了!”   谢望潮看了半晌,忽然狠狠用触手搅碎了那个东西,差点儿把整栋楼掀翻。后来特调局又换了不同样式的替身过去,最终确定了这个石雕。很奇怪,触手怪就是把石雕完全当成爱人,甚至和石雕这样生活了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发疯了,直到今夜。   林霜按了按脑袋,这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过无论如何,能用这些手段稳住这个触手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只希望这手段能维持久一点,让这个触手怪再稳定一点,然后直到有一天,他彻底放下那段感情,或者开始新的恋情吧。   但林霜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谁知道呢?怪物之间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   *   北欧的天气不好,食物又口味一般,明怀鲤每天坐在壁炉前,光喝水就能喝四五个小时。   壁炉暖暖的,火焰跳跃起来会让他有一种前尘尽忘的感觉。他给自己取了新名字,有了新的身份证和护照,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几乎不和任何人交往,过上了完全彻底的隐士生活。   可是这几天,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每天早晨起床时间越来越晚,当然和极夜有关系,也可能是水土不服。但食量越来越大,吃多少都觉得不够,只能不断喝下许多高热量饮品,巧克力、可乐之类的几乎不离手。   还有……过去的片段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眼前,哪怕不去刻意回忆,也总会像煮沸的牛奶一样,从锅边冒出来。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很多琐事很是麻烦,也没有人帮忙。明怀鲤抬起木头,或者拿起斧头开始砍柴时,就会想到如果他还在,触手做这些一定很方便吧。   还有炒菜做饭的时候,明怀鲤会回忆起他做菜的样子,放调料的顺序,触手颠勺的模样。   菜放在餐桌上,配上饮料,明怀鲤习惯性地会做两杯,一杯甜一点,一杯酸一点。最后他会把两杯都喝掉。   在供货商到来的日子里,他和开车的大叔还能说几句话,其他日子里他就抱着电脑或者书本,几个小时也看不了几页纸,几乎一直在发呆。   也不知道发些什么呆。   直到这一天,他在卫生间里,骤然看见马桶里的血迹。   腹部隐隐有异物感传来,他伸手去摸,总觉得摸到了什么硬物。   那是……什么东西?   明怀鲤毛骨悚然。   等到下一周,他搭乘货车,去了镇上的医院。特调局的护照具有特殊效果,他被推进了异种相关病房做了检查,但结果要一周后才能出来。   回到家,明怀鲤抚摸着自己薄薄的肚皮,反复掂量思考,带着疑虑吃了两人份的食物,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很久才入睡了。   恍惚之中,他仿佛在冰雪的荒原上行走,心里怀着强烈的不安,还有某种隐秘的渴望。他看见那荒原的悬崖之外,此刻正高高悬挂着一只眼睛。   血红的瞳孔,漆黑的眼白部分,瞳孔深处是漆黑的竖瞳,正冰冷地注视着他。   荒原之上风声震动,明怀鲤往后跑,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却还是要发了疯的奔跑,只希望能远离这只眼睛的注视范围,希望远离那些爱恨纠葛!   可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奔跑,无论怎样筋疲力尽,一抬头,那只巨大的血红瞳仁就悬挂在天上,盖住半边天空,沉沉地盯着他看。   “啊!”   明怀鲤被什么东西绊倒。他震惊万分地低头,看见地面上……躺着一颗蛋。   那颗蛋有鹅蛋那么大,表面光滑又雪白,上面有着丝丝缕缕黑色气雾缠绕,见到明怀鲤,那颗蛋前后摇晃两下,仿佛在和他打招呼。   随后,雪亮光滑的蛋壳表面,忽然张开一张血红色的嘴,甚至有嘴唇,里面伸出来的却是红色的鲜嫩触手,好像蛇信子一样吞吐不停。   明怀鲤听见那颗蛋在说话,发出细小的、好像孩童一样可爱的声音,配着这样一张嘴。   那颗蛋说:   “妈咪!妈咪!我终于见到你啦!~”   明怀鲤蓦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这个诡异又可怖的梦,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完全不敢置信!   他好像……不用去拿那个结果了。   他,好像,怀孕了。   与此同时,华国还是冬日的大晴天,人行道上树叶缓缓飘着落地,谢望潮正在急匆匆买菜往家里赶去,身上背着那个石雕。   所有卖菜的人都被他身上的石雕吓到,但却没有办法,只能把菜卖给他。   谢望潮如今不管去哪里都背着这个石雕。去医院办公也是,去买菜也是,去公园散步,去商场买东西,全部都背着。   石雕总是那副微笑的表情,由于磨损,显得似笑非笑,具有某种深层的寓意。而谢望潮时不时回过头去,温柔怜惜地抚摸石雕的脸,轻声询问石雕的意见,这一幕总是让围观的人汗毛倒竖。   异种横行的时代里,每个人都不太正常,但不正常成这样的还是少见。人们怀着敬畏的表情,给他称好菜送过去。   他从一个菜农手上接过袋子,微笑着说谢谢,转身走出市场。   冬季,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吹过,带来西伯利亚极寒冰原的神秘气息。   谢望潮抬起头看向天空,忽然之间,他脸上神色陡然变了。   他眼睛逐渐越睁越大,迅速变成血红和漆黑的竖瞳,脸上其他地方也逐渐长出许多只同样的血红眼睛,突破皮肤时发出“啵”的一下细微响声。   触手、眼睛、吸盘和牙齿,在街道中央迅速伸展开来,冲着天空之上的风伸出去,好像要抓住那阵风,送入自己体内好好分析。   他喃喃地长出无数只竖瞳,吓得路人四处尖叫着逃窜,而他只看着灰黄的天空,发出只有怪物才能听懂的神秘呓语:   “孩子……为什么……孩子的气息!?” 第62章 手术   北欧极夜逐渐缩短, 冰原之上的荒野在日光下愈发白亮,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明怀鲤在下一次补给车来之前去了医院,拿到了结果。   特殊病房的医生金发碧眼地给他解释:   “你这种情况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男人肚子里怀了一颗蛋, 史无前例,我们建议是密切观察,必要时候进行剖腹产。”   明怀鲤脸色苍白, 身形瘦削, 听了这些话只是点点头。   他坐在医院走廊外面,给施歆的秘密号码打电话,华国特调局那边可能也有别的办法。   施歆也立刻接通了电话, 对他说:   “你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 实在没想到你还是怀孕了……看来谢先生当初说的没错。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听到“谢先生”三个字时, 明怀鲤的心脏还是微颤了一下。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   “我想打掉。”   施歆沉默半晌,低声说:   “那我立刻安排手术。”   当天下午,明怀鲤被特殊车辆运送至当地城市最好的医院,第二天由数位全球顶级医生对他进行开腹手术。   明怀鲤被麻醉了, 前一秒他还在想这颗蛋拿出来要怎么处理, 后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 他躺在床上,周围的医护人员都小心谨慎, 一脸难色。明怀鲤一看他们的表情,就震惊地问:   “手术结果呢?”   几个老医生沉默很久,还是拿出电话, 让施歆用熟悉的语言给他解释。   “是这样的, 我们完全没想到,你现在的身体……我们无法破开。”   明怀鲤目眦欲裂:   “什么意思?无法破开?”   施歆字斟句酌:   “你应该知道, 一些强大的物种会对怀孕母体进行一定改造,我们怀疑这颗蛋也是如此,它应该通过某些方式,对你的身体做了改造,现在的你……我们使用任何器械都无法破开你的腹部皮肤,甚至其他部位的皮肤也同样如此,所以你现在等于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明怀鲤愣神,感觉自己突然听不懂中文了:   “不是,手术刀打不开,你们就不能换其他材质吗?世界上总有能破开我身体的材料吧?”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意识到自己只是躺在病床上,连输液针都没打。他抓过柜子上的水果刀,狠狠冲着自己胳膊看下去!   哐当一声,水果刀像是撞击到了什么硬物,完全割不破自己的皮肤!   但是……这怎么可能?明怀鲤摸着自己的手臂,明明皮肤还是软的啊!为什么连表层这些柔软的部分都砍不破?这不科学!   他一遍又一遍拿水果刀在自己身上试,直到把小刀砍得卷刃,身上却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怎么……可能……”   施歆在电话那头说:   “我们甚至尝试了太空材料。其他材料还在运送的路上,之后我们会用更多材料进行实验。这段时间……只能请你在医院暂时住着了。”   明怀鲤听着这些,看着自己和以前一般无二的手臂,手臂上甚至汗毛都还是以前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啊!   他颓然呆坐着挂断了电话。   这之后的日子里,他成了医院里的神秘贵宾,每天被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护工会陪着他出门遛弯,代价就是时常接受一些材料切割测试。   测试发现,他身体其他部位还有被弄破出现伤口的可能性,唯独腹部孕育着那颗蛋的皮肤表面,使用任何方式都无法让它破损一丝一毫。   甚至用了军用武器,轰炸,火烧……什么都没办法。   特调局的人时常来询问他,想从他这里得到相关线索,理解这个现象的成因,再去破解这个状况。明怀鲤不得不在一次次谈话中,被迫回忆起关于谢望潮的一切。   那些他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完全不愿意再提起的,陈旧褪色却曾经绚丽的一切。   “他有制造结界的能力,在当初别墅旁边的海滩上第一次施展,只要在结界里面,就没有人能看到我们,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我们。他是这么说的。”   “他还有自愈能力,会分泌出治疗伤口的黏液,曾经也治疗过我。多少次?我记不清了,抱歉。”   “他总共有多少根触手……这个我实在不知道,不过他有几根比较特殊的触手,比如生殖触手。嗯,不用不好意思问,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们上过床。很多很多次。就在婚礼以前的三个月内。”   “他说过刚来到地球的时候,他的能量受到抑制,那时候他是一个小章鱼的状态,被我捡到瓶子里养着,喂过小虫子,蚯蚓什么的。可能他吃什么都能活下来吧。”   “对,平时他的食物来源是其他异种,他和任何异种对上都不会输,打完就会吃掉它们。”   “他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抱歉,我也不清楚。他说是因为小章鱼时期被我捡到并且照顾过,可是我觉得肯定不光是这样。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他爱的地方,也许只是我的体质,确实适合怀孕吧。”   “他就是因为我能生孩子,才跟我在一起的。没错,我从他的记忆碎片里看到过,他们这一族只是贪图人类的生育能力,会用花言巧语哄骗人类生孩子,但他们并不懂人类的……爱。”   “我吗?我爱过他,真的爱过。但是我发现他不爱我,他对我撒谎说生孩子很简单,可是我看到过那些,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死掉。被孩子从内部杀死,就像异形那样。”   “很好笑吧?我也觉得很好笑,我居然曾经爱上过一个吃人的怪物,这和炸鸡爱上人类有什么区别?作为炸鸡,居然指望人类爱上自己,这太愚蠢了,呵呵。”   明怀鲤说到这里,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温馨的专属病房内,所有人表情严肃又怜悯。   大家都能理解明怀鲤的处境,并且完全地同情着他。在当初的场景下,明怀鲤天天被那怪物那样囚禁,甚至还能发挥才智稳住那怪物,已经很不容易了,谁也没有资格嘲笑他。   而且……那种极端情况下,产生爱情也并非不合理,早就有过很多类似的例子了。   说到底,明怀鲤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好不容易假死逃脱,却还是怀上这颗蛋,背负着即将被所谓的“孩子”从内里撕裂的命运。   所有人都清楚他可能会死。在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下,大家甚至连他的肚皮都无法破开,未来简直显而易见。   明怀鲤自己大概也早已想到了,他却显得很平静,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似的,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时而在医院附近遛遛弯。   直到所有办法几乎都用完。   领导愧疚地对明怀鲤说:   “你还是……去享受生活吧。”   在分娩之前,尽情享受这个丰富的世界吧,国家提供所有经费,任何事情都可以做。   明怀鲤都不用办理任何手续,国家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精通各国语言、异能十分强悍的年轻男人陪伴他,给他提供幸福快乐、在世界各地玩耍的生活,哪怕毫无道德伦理也在所不惜,让他享受一切人类能够享受到的娱乐活动。   作为他为了人类发展,牺牲自我稳住触手怪的回报。   谁也不知道这颗蛋会在什么时候出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颗蛋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明怀鲤的死期。   明怀鲤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他也想尽情地去玩,去享受生活,去感受所有刺激的事情,可是他想了很久,看了许多项目,都不太想做。   最后他去蹦极,去跳伞,去岩浆里游泳,去海底潜水,去做各种极限运动,逼近生死。可他同样的,在任何活动里都无法受伤,无法死去。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是一个怀着怪物的孩子的……新的怪物。   他甚至都渐渐的不睡觉了,因为每次入睡时,他都会在梦中见到那个孩子,那个单纯可怜、长着一双血色大眼睛,身形大概像是小男孩,双手和双腿却都是触手的小孩子。   小孩子会睁开一双血瞳,可怜巴巴地问他:   “妈咪,你不喜欢我吗?可是我喜欢你呀,我最喜欢你啦。好想快点见到你哦!”   明怀鲤总是毛骨悚然,在梦里也一句话都不回答,只是沉默。那个小孩子则会拖着一身长长的触手,爬到他身上来,在他脸颊上纯洁地亲亲,发出咯咯咯的吓人的笑声。   这样的梦每次睡觉都做,明怀鲤拿不准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真在嘲讽自己。他干脆再也不睡觉了,反正不睡觉又不会死,怎么折腾自己都不会死,甚至精力都还是一样旺盛。   经历过的事情多了,美食美景也看过太多,两三个月后,他就厌倦了这一切。   他在某个山清水秀的湖边造了一座小木屋,重新住下来,每天对着湖水发呆,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偶尔,看着湖水时,他会云淡风轻地想:要是我死了,他会知道吗?   哦不对,我已经在他面前死过一次了。   那时候假死药持续了三天,三天后他清醒时,人已经在北欧荒原上了,也没有人跟他讲述谢望潮在他死后的模样。   他猜想,应该没什么吧,可能难过几天就忘了他,开始寻找下一个怀孕母体了吧。不过如此,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人类可到处都是。谢望潮也许会改头换面,穿上一身新的人皮,去诱拐可怜的小女孩子,希望没有人上他的当。   谁像他这么傻啊,傻乎乎的把一颗真心交出去,从此他自己再也没有心了。他只能在无心的空洞之中默默等死。   直到有一天,风和日丽的中午,他已经两个月没睡过觉,却在某一时刻忽然坠入睡眠。   小木屋旁边隐秘的监控者们惊恐地看见:明怀鲤的肚子开始隆起,里面仿佛有什么圆润的东西正在滚动,把肚皮顶起轮廓来。   这是……要生了吗?   有人立刻要冲上前去把他拉进医院,但下一秒,一道漆黑的阴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湖边,将所有人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那个黑影支离破碎,仿佛许多触手被捏成一团,又庞大得令人发指。它伸出许多根触手,将陷入睡眠的明怀鲤彻底卷起,包进触手和血肉堆里,完全彻底地把他吞了进去。   随即,那些触手颤抖着、晃动着,飞上天空,飞入无尽的云层里消失不见了。 第63章 孩子   明怀鲤十分确信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五感全部消失,根本连自己的躯体在哪里都找不到。   原来人死了以后是这种状态啊, 灵魂都在无知无觉、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游荡, 大脑完全放空,好像所有记忆都被扔在脑后,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去想, 无物,更无我。   这种状态里,明怀鲤甚至有些享受了, 一种奇怪的愉悦感慢慢浮现, 但就连这种感觉都很快就淡去了。   真是安逸又宁静啊。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感觉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明怀鲤忽然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好像……他感受到了心跳。   那心跳声仿佛在他头顶上出现,震耳欲聋, 砰咚, 砰咚!   仿佛有人在无尽高天之上, 挂上了一颗活着的黄金心脏,砰咚!砰咚!   明怀鲤不知所措地听着这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听觉,也可能听觉一直都存在着,只是除了那心跳之外, 一切都是绝对的寂静, 所以没有听觉的用武之地。   他听着这声音,很快, 所有感官逐渐回归,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鼻子、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所在,意识到自己双手和双腿,甚至脚趾。   可能他还没死,可是……那他又在哪里?   明怀鲤听着那心跳声,仿佛陷入昏睡似的,意识一直模模糊糊。又是不知道多久过去,忽然间那心跳声消失了。   心跳消失之后,猝不及防,天边有了一道裂缝,明怀鲤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极为刺眼的光。   他本能地朝着那光线伸出手去,很快抓到了那个裂缝,往两边一拽。   他出来了,掉在一个硬物表面。   他身上沾满透明黏液,浑身赤、裸地落在一个雪白刺眼的硬物表面,还顺着惯性往前滚了两滚,脑袋昏昏沉沉,眼睛被雪亮的白光刺得发疼。   “你醒了?”   一个烙印在明怀鲤记忆深处的声音,骤然在现实中响起。   明怀鲤完全僵硬住了,一时间他真想找到自己的来路,直接钻回去!   可紧接着,那个声音就带上一阵疲惫,轻声说道:   “既然你醒了,我就先睡了。”   随即,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明怀鲤终于不僵了,转过头,小心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是一只体型庞大的两米多高触手怪。   臃肿的血肉碎块堆积成的躯体,上面长满的眼睛此刻都闭了起来,肉块周围长着许多根触手,此刻都好像非常难受似的蜷缩成团状。   但这些都不是夺人眼球的视觉重点。   重点是,那些肉块上,有一个庞大到几乎占据整个躯体的坑洞。   像是用炸药炸出来的坑,又像是陨石掉落之后砸出来的坑,还像是什么东西被从内而外地拔掉之后留下的大坑。   那坑洞之中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整个地面上到处都堆满了鲜血,黏稠的、锈蚀的、血红的,十分刺眼。   完全是血海。   明怀鲤看着这场景,第一感觉是震撼,第二感觉是心痛,为地上他曾经爱过的触手怪而心痛。   但……他强行压制住这种感觉,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触手怪寻求原谅的技俩,不能上当,难道自己忘了之前被触手怪狠狠骗身骗心的样子了吗?   他移开视线,不去看那血海,去观察周围环境,一看之下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里不是之前谢望潮带自己来过的,那个“巢穴”所在吗?   那时候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整个房间现在也几乎没有变化,整面墙壁灯火通明,装饰着许多珠宝,而他躺着的床,正是那个珠玉堆砌的“产床”。   最开始来的时候谢望潮就说过,到时候明怀鲤生孩子时就躺在这张床上,可以恢复体力什么的。   明怀鲤望着地面上的触手怪,心中情感十分复杂。他挣扎许久,想了许久,还是走下床去。   光着脚踩在白玉做成的地面上,他尽量避开满地鲜血,伸出手去够触手怪。他拽住一根卷曲起来的触手,熟悉的手感让他有些情绪不稳定,但他还是摇摇头压下去。   他使劲一拽,想把庞大的肉块躯体拽过来,却在下一秒听见“啵”地一声。   那根触手直接断开了。   明怀鲤手一抖,把断掉的触手扔到血里,想了想又抓住另一根触手。也许另一根结实一点……然而又是“啵”的一声,另一根也断了。   这怎么回事?所有触手都这么脆弱了?不过半年没见,触手怪已经堕落至此了?   明怀鲤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快意的,可是……他心中只有浓浓的空无。   他踩着血海往前走,来到那些肉块跟前,伸出双手去捧起肉块。然而肉块在他一触之下,立刻掉落在地,变成了碎块。   明怀鲤往后退去,再也不敢多碰一下,忍不住嘀咕一声:   “不是……怎么变成脆皮雪糕了?”   完全不能碰了啊这是!   明怀鲤自己坐回到玉床上,十分困惑地盯着触手怪的本体,怎么会伤的这么重?是去哪里打架了吗?   他倒是不想去同情这个家伙,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想象。   想象这个谢望潮在刚发现自己没死时,会是什么表现,是惊喜还是担忧?   又想象这谢望潮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那么远的地方弄到这里来的?自己之前到底在哪里,身上沾满触手怪专属的治疗黏液又是为什么?   更重要的……他想象谢望潮发现自己怀孕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了半天没答案,他低头看,忽然发现角落不知道哪里有一颗蛋,正在轻轻晃动。   在这里看到蛋……明怀鲤浑身战栗,简直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是这也没办法装,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他的本能还让他凑过去细看。   那颗蛋表面光滑致密,珠光流转,大小正是鹅蛋的模样,这颗蛋仿佛通人性似的,见他看过来,立刻摇摆起来,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很想破壳而出。   明怀鲤不敢去想里面是什么东西,只不由得把手放到腹部,颤抖着手尝试去抚摸。   腹部平整光滑,里面不再有之前那种有颗蛋的异物感了,反而是柔软温暖的。   明怀鲤视线又落在那颗蛋上,是的,没看这颗蛋时,蛋还完全不动,看它时它就开始猛烈晃动,使劲前后摇摆,像个不倒翁似的往前摇。   所以……一觉醒来我生了颗蛋?   这颗蛋的触手怪爹,还危在旦夕,生死未卜?   明怀鲤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没如此魔幻过,比当初谢望潮在自己面前脱下人皮那一刻,更加魔幻。   *   明怀鲤就这样过上了日子,他本来在怀孕之后也不需要喝水吃饭,现在似乎同样如此,只需要躺在床上玩玩手机、看看书就行。   哦对,谢望潮大概是完善过这边的设施,手机网络很好,书和电影播放器投影仪等等都有,甚至还有充电插座,也不知道怎么安装的。明怀鲤怀疑谢望潮悄悄受过电工培训。   一天之后,那颗蛋破壳了。   一只小章鱼一样的小玩意儿顶起来蛋壳一角,睁开一双黏糊糊的血红眼睛,第一眼就看向明怀鲤,随即张开裂缝一样的嘴巴,开始非常吵闹地尖叫:   “吱吱吱!吱吱吱!”   明怀鲤吓得手机都扔了,一看地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这玩意儿怎么像老鼠似的光会吱吱叫啊!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对着这小章鱼老鼠,小老鼠章鱼,真的只想把地上躺在血泊里的谢望潮拽起来:别睡了快起来看看你的娃啊!你的娃你去管啊!   但是他做不到,谢望潮一直原样躺在血里,直到血液全部凝固变黑,他也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拼都拼不起来,怎么可能去管孩子。   那小章鱼吱吱叫了几声,似乎是开好嗓子了,忽然间对着明怀鲤字正腔圆地叫起来:   “妈咪!妈咪!我出生啦!我终于见到你啦!”   他一边叫,一边张开细细小小的红色触手们,从蛋壳里爬出来,边爬边长出人类的身躯来,原本是章鱼脑袋的地方变成了人的脑袋,章鱼身体变成人的身体,随后所有触手都变成了人类的手和脚,还都白白嫩嫩、绵绵软软,完美模仿了新生儿的形态。   他从地上爬啊爬,爬到明怀鲤的床上,爬到他的枕头旁边,对着他的脸吧唧就是一口亲亲。   明怀鲤:   “……”   他想尖叫,但凭借着良好的修养和稳定的情绪,他只是哑声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   “啊。”   小章鱼人抱着明怀鲤的脸和耳朵,样子倒是不大,看起来刚好能在人手上躺平,他非常兴奋地说:   “妈咪妈咪妈咪妈咪!我喜欢你呀,喜欢你呀!”   明怀鲤终于是忍无可忍:   “你……手和脚。”   小章鱼人看看自己:   “唔?怎么啦?”   明怀鲤:   “数量不对……”   小章鱼人看看自己的十一只手臂和八条小胖腿,觉得十分奇怪:   “妈咪?我把所有触手都变成手和腿,这样不对吗?”   明怀鲤有气无力:   “当然不对啊……人类只有两只手两条腿……”   小人皱起脸来。那张脸还挺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的,如果忽略那双血红的竖瞳的话。很奇怪,这孩子眼睛都能长对数量,手和腿却没长对。   小人脸皱了好一会儿,嘴里发出“嗯呜呜哇!”的声音,随即“砰”的一声轻响过后,他的手们和腿们合并到一起。   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胖手臂、一只巨大的胖腿,和他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大,差点儿戳得明怀鲤掉下床去。   “啊啊妈咪!”   小人又皱紧脸,非常认真地用力,跟人类便秘似的憋着气,半晌“呜哇!”的一声大叫,终于长出来正常的一双手臂。   结果力气一松,那只大胖腿分裂成了十多只红色触手,哗啦哗啦地满床溜达。   明怀鲤已经下了床,站在边上看,跟看猴子表演似的,无奈又滑稽。   他不由得用脚踢踢地上那些断掉的触手,低声跟谢望潮的碎块身体说:   “这就是你不惜骗我,也要生出来的孩子啊?就这?真的,我看他脑袋有点问题。”   谢望潮的碎块身体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凝固的血迹干涸在他身体表面,看起来仿佛已经是死透了。   明怀鲤看着那些干巴巴的灰黑肉块,眼底一阵酸涩翻涌,他抬起头强行压下眼泪,再低头时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你可别死了啊,孩子不是生出来了吗?我觉得你肯定死不了,人家不都说吗,祸害遗千年。你这祸害,肯定不会……连孩子都没见到就死了,那多不像你。” 第64章 真相   床上的小人终于把自己的身体倒腾好了, 手和腿都只有两只,看上去像个小孩样子了,只是比一般小孩更小很多, 像童话里的那种拇指姑娘。   或者说, 拇指小子。虽然没有刻意长出来生殖器官,但看起来就是个男孩样子。   拇指小子坐在床上,对着明怀鲤笑嘻嘻, 目光一直紧盯着他看, 似乎真的特别特别爱他,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明怀鲤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现在完全没穿衣服,身上那些包裹的黏液都被吸收干净了, 站在这么亮堂的地方被这小孩盯着看, 感觉特别怪异。   大概是没经历过分娩的过程, 明怀鲤对这小孩没什么母子情深的感觉,只觉得拇指小子的长相之间,隐约有一点像谢望潮,但那双竖瞳却很像明怀鲤自己的形状。   “妈咪, 我饿了。”   小孩子摸摸肚皮, 随即抬起头来, 满怀希冀地看着明怀鲤。   明怀鲤:   “……”   他真的很想自闭,他真没长能喂奶的器官啊!再说这小孩需不需要吃人奶?一出生就什么都会, 完全跳过人类的婴儿阶段了,看起来连泡面都能吃。   明怀鲤终究还是说:   “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食物,要不你……自己找找吧。”   小孩咧嘴一笑, 嘴里满口都是尖利的牙齿, 一圈一圈生长着,看起来像七鳃鳗, 又吓了明怀鲤一跳。   “好的妈咪。”   小孩跳下这张床,转身在这个小洞穴里到处转悠,不一会儿就跑不见了。   明怀鲤不由得松一口气。这孩子还算是生了个容易,生下来也不用他喂奶,就……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   至少孩子没撕碎自己的肚子不是?   不过想到撕碎肚子……   明怀鲤看向地上瘫着的那一大堆血肉碎块,以及碎块之内的巨大坑洞。   很明显,谢望潮的肚子被撕碎了,大概率是被这颗蛋撕碎的。   明怀鲤坐在床上,望着那些血肉碎块,还有那些完全闭紧的眼睛们,触手们和干涸的血泊干在一起,表面红色的部分也早就发黑了,呈现出一种腊肉一样的颜色和质感。   明怀鲤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移开视线,打开了手机。   手机上国家特调局一直在跟他联系,当时他苏醒之后就报告了现在的状况,特调局也摸不着头脑,只能让他暂时在里面生活着,静观其变。   明怀鲤刷了刷手机,各种娱乐新闻充斥着头条,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把谢望潮现在的样子拍了照,发给林霜,询问:   “它是死透了吗?”   林霜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仅有照片的话,无法确定这点,我请技术专家判断一下,你稍等。”   明怀鲤放下手机,又看着那些碎块。之前觉得谢望潮这个身体很丑,现在他也一样这么觉得,但是……是一种熟悉的丑了。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明怀鲤不想回忆,抬眼去看远处,想知道那小孩去哪里了。   很快,那小孩从角落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许多根血红触手不断交替往前跑,速度飞快。它看上去好像已经比之前大了一圈了,触手都比之前粗很多。   跑到明怀鲤面前,小孩伸出一双人类的手,给明怀鲤比划:   “吃饱啦!妈咪,我吃了这——么大的一个食物!很好吃,我吃了都长大了一点点,谢谢妈咪给我准备的食物呀!”   明怀鲤想起来,好像确实,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墙角就圈养着一些异种,大概就是喂孩子用的。   他说:   “不要谢我,那应该是你……你爸爸准备的。”   说你爸爸时的感觉太怪异了,他差点儿咬到舌头。   小孩看向地上,睁大一双血瞳,装可爱地说:   “妈咪,爸爸他怎么还不醒呀?”   明怀鲤: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小孩说:   “我不记得了,从蛋里出来以后,很多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不过我知道,我穿过了两层东西,最后才从蛋里出来的,就像是出生了三次才终于出来了!呼,好辛苦哦~”   明怀鲤猛地一惊,什么意思?穿过两层东西?出生了三次?   他立刻问:   “你再想想,当时是什么状况,告诉我!”   小孩翻着眼睛往上看,手指放在嘴边,做出回忆的样子:   “是……嗯……好像在很大的地方,黑黑的,又很热,很坚硬,非常难出来,我滚啊撞啊,最后有很大声的响声,我就滚出来了。”   这个描述……很大声的响声……   明怀鲤心中陡然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测。不会吧?当时的情况……应该不至于这么猎奇吧?   他赶紧拿过手机,给林霜发消息:   “我当时被拐走的时候具体什么情况?”   林霜很快回复:   “你被那个触手怪吞进去了,彻底消失不见了,当时大家都很恐慌,以为那触手怪要吃了你呢!”   明怀鲤咬住牙齿,大脑一片混沌,但整个故事线条却渐渐清晰。   他快生了,陷入昏睡时,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谢望潮吞进肚子里,带到这个巢穴里来。   然后,孩子穿过了三层东西出来,第一层肯定是自己的肚子,第三层是蛋壳。   再加上,谢望潮血肉之中的爆炸痕迹。   真相应该是,谢望潮吞噬他,是为了分担他分娩的痛苦,甚至……完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导致自己被炸成现在这样!   明怀鲤手都抖了,十分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污秽碎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谢望潮,你不是一直在骗我吗?你的目的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你不是想让我当你的生育机器吗?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全部,承担所有分娩的风险?为什么搞到最后,死掉的反而是你自己呢?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跟我说“生孩子一点都不难”呢?   是因为你早就想好了,要替我分担一切,所以对我来说不难,是吗?   可你凭什么……凭什么自作主张,凭什么自己赴死啊!   等明怀鲤意识到的时候,眼泪早就横七竖八地流了满脸,视线里那血肉模糊的场景都开始扭曲颤抖,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碎块和触手上。   小孩非常焦急,跳上明怀鲤的膝盖,用小胖手去碰明怀鲤不断掉落的眼泪,奶声奶气地大叫:   “妈咪妈咪!你不要哭呀,不要难过呀!妈咪为什么要哭呀!别哭呀!”   明怀鲤却放声大哭。   这么久以来,一切的彼此折磨,彼此误会,全都在这最后的真相前面彻底消弭,他终于知道了一切!他终于明白,原来他的爱意没有白费,他爱上的这个触手怪,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居然真的也同样爱着他!   爱他爱到愿意放弃自己永恒生命的程度!爱他到愿意为他死亡!   明怀鲤这么久的痛苦,在死亡和真爱面前像烈日下的雪堆一般快速消失,他再也不会为了爱情痛苦了。   他的爱值得!他们的爱值得!   可是他爱的人已经死了,明怀鲤为死亡而痛哭,为天人永隔而落下无尽的眼泪,那都是在彼此误会的时间里,他忍下去、酸涩地吞进肚子里去的所有泪水!   “呜啊啊啊啊啊!!!!你醒来啊,你为什么死了啊!!!!你快起来啊啊啊啊!!!!起来跟我说清楚啊啊啊啊!!!!”   明怀鲤失去理智,扑过去抱住那些破碎的碎块,任由它们在他怀中再度破碎,碎的更小、更小,落入干涸的血海之中!   为什么死了啊!为什么,什么都没解释,就死了啊!   爱胜利了,可死亡已经收割一切。   谢望潮是带着他的恨死去的!明怀鲤抱住一根触手,狠狠吻上去,干涸枯瘦的触手已经毫无弹性,像是一根树枝,可这些树枝曾经进入过他的身体,曾经那样有力又活跃过!   明怀鲤吻着触手,忘记了一切,眼泪和血水缠绕在一起,将触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心底悲凉至极,抬起头,泪眼朦胧对着天花板,感受着咸涩的泪水流入口中。   他哭着哭着,忽然又笑了。这就是造化弄人吗?   明明他们当初,是真的相爱过,不是吗?   可是他们甚至,从来没有,毫无芥蒂地待在一起一天过!   他们那样地爱过对方不是吗?可是爱到最后,只剩下戳进彼此心窝里的刀,他亲口说过那样伤人的话,还死给谢望潮看!   他简直不知道谢望潮当时是如何挺过来的,也或许对方从来没有挺过去,甘愿永远为他赴死!   不是吗?   明怀鲤笑着,笑得越来越猖狂,笑得鼻子里冒出很丑陋的鼻涕泡,眼泪和鼻涕一起呛得他狠狠咳嗽。   他和谢望潮也算扯平了啊。他死在谢望潮怀里一次,谢望潮死在他怀里一次,扯平了啊!哈哈哈哈哈!扯平了!!!真好啊,扯平了真好,爱情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又亲吻那些血肉碎块,咳嗽得浑身发抖,这样子吓坏了旁边的小孩,小孩一开始还哭叫,后来都不哭了,只是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发疯。   明怀鲤想,也许自己也应该跟着死。   不过因为有蛋,他已经尝试过很多次,怎么都死不了。   而且现在……再怎么说,也有了个孩子,这是谢望潮留在世界上的遗物,也只有他能够照顾这孩子。   明怀鲤泪眼婆娑看向那小孩,心想:把它掐死,我再跟着自杀,怎么样?   但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掐死它呢?它这样的家伙,可不像是能被自己弄死的……   明怀鲤目光逐渐冰冷,小孩似乎感觉到了,瑟瑟发抖地说:   “妈咪你怎么啦……你这样看我,我好害怕呀……”   明怀鲤不回答,目光越来越冷。找导弹轰击能死吗?火焰焚烧呢?岩浆池?   小孩更怕了,声音像蚊子哼哼:   “妈咪……你别这样看我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爸比醒来会骂我没照顾好你的……”   小孩七手八脚地想爬走,细细的红色触手却被明怀鲤从后面抓住。   明怀鲤把这小孩倒提起来,声音是抑制不住的疯狂:   “你再说一遍?”   小孩被倒吊着,妈咪的脸在他面前放大,他又喜欢又害怕,声音都变了调子:   “我没有不喜欢妈咪!妈咪我要好好照顾你,这是爸比告诉我的,等他醒来他要检查的!你不能掉一根头发,这是爸比说的!”   明怀鲤手颤抖了:   “你说……等他醒来?”   小孩眨巴着血红的竖瞳,十分可爱地懵了:   “怎么啦?爸比现在只是在睡觉,他肯定会醒的呀!”   明怀鲤呼吸都彻底屏住了,狂喜几乎要淹没他的思绪:   “是吗?所以他没死?只是睡着了?”   小孩倒着上下点头。   明怀鲤又问: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小孩懵懵地回答:   “可能……一百年?”   明怀鲤:   “……”   有屁用,到时候他都投胎了! 第65章 传说   明怀鲤和小孩对视着沉默了。   半晌, 明怀鲤又问:   “有什么办法能缩短这个时间?”   小孩指着角落里的异种笼子:   “如果爸比只能吃这种质量的食物的话,他再次醒来就要一百多年,但是如果能提高食物的质量, 爸比可能会醒来得快一些。”   提高食物质量?   明怀鲤想了想, 拿出手机,给林霜打了电话。   半天之后,林霜和队友坐着特殊的直升机, 带着集装箱, 登陆了这座小岛。他们将集装箱送到洞穴入口处,随即退到远处等待着。   林霜掌握的信息远比其他人更多,不知情的队友低声询问:   “那位……真的还活着吗?”   又有人说:   “真是个奇迹……怀了怪物的蛋还能活下来, 太神奇了, 不死也得扒层皮吧。”   “那位的经历太可怕了, 现在不会已经精神崩溃了吧?”   很快,明怀鲤光着身子走出洞穴,来到入口处开始翻检集装箱。里面全部都是生活物资,还有衣服。   他看起来身体很健康, 身材很好, 皮肤甚至白得发光, 让所有人都有点被吓到,完全不像是生出了怪物的样子!   队友们面面相觑, 看来刚刚全都猜错了。   “妈咪!”   洞穴之内,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一个只有人小臂那么长的小男孩跑出来, 抱住明怀鲤的腿, 两根胖乎乎的小手一起用力,迅速爬上明怀鲤肩膀, 抱着他的脸。   明怀鲤转头看小孩,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给他身上比划。太大了,哪怕是月子里幼童的衣服也太大了。   林霜面无表情,心想:看来要买玩偶衣服给这孩子穿。   明怀鲤捡着衣服和能用的东西,扛着小孩回到了洞穴深处,不一会儿穿戴好走出来。   林霜之前告诉过明怀鲤,洞穴入口处有个结界,阻挡了一切有生命的存在,他们谁都进不去。   明怀鲤以为自己也出不来,想着先试试看,要是走不出去再想其他办法。   然而明怀鲤往前走,来到结界的那条线上,依旧抬起脚,一脚踏出,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明怀鲤顿了顿,心中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这是触手怪所设的结界,而这份结界,对明怀鲤完全不生效。   这也就意味着……从将他带进这个洞穴开始,触手怪就给了他分娩之后离开的自由。   明怀鲤低头看着地上的阳光,不由讽刺又无奈地勾起嘴角。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啊,这个触手怪。   最开始,触手怪就从来没给过他任何自由,不是在禁锢,就是在用多种方式挽留。直到现在,直到他彻底逃走之后半年,直到他生下他的孩子——触手怪终于学会了放手。   他在用不存在的结界告诉他:你随时可以离开,去追寻你想要的人生,我的爱……就是放你走。   可是……现在明怀鲤才是不愿意放手的那个啊。   明怀鲤自嘲地笑着,嘴角越拉越大,他没有回头看,眼前那片血红的海洋里,那些破碎的触手和肢体,却都历历在目。他不用回头,因为一切都在他心底里刻印。   “妈咪!我们要去外面了吗!”   耳畔传来小孩兴奋的声音。明怀鲤偏转了脑袋,对小孩露出一个淡笑:   “是啊,我们去想办法,早点叫醒爸爸好不好?”   小孩兴奋得扭来扭去:   “好呀好呀!妈咪最棒最厉害啦!宝宝也要早点和爸爸见面!”   明怀鲤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什么,问小孩:   “对了,你爸爸有没有给你取名字?”   小孩翻着红眼睛想了想:   “嗯……好像取过,叫什么……叫什么,谢伤怀?”   明怀鲤沉默半晌,无奈一笑:   “这家伙,取名能力还是这么糟糕……我看改一个字吧。就叫,谢怀新,怎么样?”   小孩拍手叫好:   “好耶好耶!妈咪取的更好听!”   明怀鲤摸摸小孩……不是,谢怀新的头,心里涌出一丝诡异的父子亲情,吓得他赶紧把手移开了。   他走出去,远处林霜已经带着人来迎接了,给他远远行了个军礼。   林霜:   “你真的决定这样做吗?”   明怀鲤点头:   “是的。麻烦你们了。”   林霜点头,又看了看明怀鲤肩上的小孩,没说话。   明怀鲤主动介绍:   “这是谢怀新,我的……我们的……嗯咳。”   他还是说不出孩子这个词啊!   谢怀新倒是装得很小大人,伸出一只小胖手,对林霜礼貌微笑:   “你好,我是妈咪的宝贝,我会保护妈咪的。”   林霜只能伸出一根手指。谢怀新小小的手握住那一根手指,上下摇了摇,看起来很吃力,但又很萌。   林霜身边几个队员不由得在面罩里面偷笑,这就是邪恶触手怪的孩子吗?怎么还有点可爱呢!   众人一起登上直升机之前,明怀鲤回过头,向着洞穴投去深深的一瞥。   等我回来,谢望潮。这次,是我不准你死。   *   异种肆虐的世界里,没过多久,很快流传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在异种入侵的时候喊出一个名字“Ming Kun”,便能召唤来一位神秘的超能力者,从天而降杀死异种。   这位异能者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简直能够承受所有攻击!无论如何恐怖的攻击形式,到他身上却连一丝皮肤都无法弄破,从没有人见他流过血。   这位神秘超能力者高大、帅气,清朗俊美,身姿俊逸,武器多种多样,衣服也时有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肩上总是蹲坐着一个小人,时不时喊一声“加油”“杀杀杀”之类的话。   不少见过Ming Kun的人都猜测,这个小人可能只是对方的神秘吉祥物,应该没有什么杀伤力。   直到某一次,一只S级异种碰到了那异能者的脑袋,给他割掉了一小把头发。   那个小人瞬间暴怒!头一次从那异能者肩上跳下来,一落地就飞速生长,变成一只庞大可怖的血红色触手怪,伸出一根细长触手,粗暴且轻松地拧下了那个异种的脑袋。   围观人群:“!原来它不是吉祥物,是大杀器啊!”   被杀死的异种会被异能者用麻袋装起来,提着巨大的袋子飞往远处离开。   “Ming Kun”在砍杀异种的间隙时间里,总是会回到一个无人知晓的海岛。落地之后,他拖着袋子走入一个隐秘的洞穴。   他当然就是明怀鲤。现在是特调局特邀神秘异能者,出没在所有最危险的异种身边,无论任何等级异种,他都从无败绩。当初加入特调局成为外聘成员时,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被他杀死的异种都由他处置,特调局无权过问。   洞穴里总是凉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明怀鲤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会把杀死的所有异种面无表情地解剖,再让谢怀新帮忙分辨出最重要、最能补充营养的部分,装进保鲜麻袋里,拎回洞穴深处。   洞穴深处的房间雪白明亮,一如一年之前。明怀鲤走向那个巨大玉床旁边,已经轻车熟路,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每一次回来,他看到的景象都会不太一样,这让他每次的出征都更有动力。   他转过床边,看向地面。   地面早已干涸的血泊中央,血肉组织正在生长,像是很多个深红色多肉堆积在一起,许多根乱七八糟的筋脉生长在这些血肉之间,那些筋脉里隐隐可见液体,缓缓地流动着。   筋脉甚至延伸出去,连接到一旁干枯的触手之上,那些触手干裂的棘皮内部也开始有了血色。   这块组织已经比他上次回来,直径扩大了两三厘米,如今直径有二十厘米左右。怎么说呢,就比他肩膀上的谢怀新也大不了多少。   明怀鲤把新的麻袋打开,把里头乱七八糟、数十个S级异种的核心部位全都天女散花似的扔到那些血肉上。   每当这种时候,明怀鲤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养一种植物,这是在给植物浇水。   等所有东西倒完,整个血肉组织都被掩埋起来了,又可以吸收一段时间了。   谢怀新跳下去,在血肉组织旁边检查:   “妈咪,爸比的身体恢复良好,没有什么问题!”   明怀鲤点头:   “好,还有要记住,在外面不要叫我妈咪,要叫我明先生。”   谢怀新吐了吐舌头,故意卖萌地眨巴着一双红眼睛:   “所以呀,回家来就要多叫妈咪呀!妈咪妈咪妈咪……”   他边说边高兴得跳来跳去,触手都长出来了,对着妈咪各种用触手比心。   明怀鲤则是怔愣在原地,口中喃喃:   “这里……也能算是“回家”吗?”   “怎么不算呢?我,妈咪,爸比,我们三个都在这里,整整齐齐的,这不就是我们的家嘛!”   谢怀新在他爸比的血肉组织上蹦来蹦去。那些刚倒下去的核心部位,正在逐渐枯萎消失,速度似乎比以前还要快一些。   明怀鲤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站起身来,对着谢怀新伸手:   “好了,走了。”   谢怀新走过去,脑袋贴在他爸比的血肉上,轻轻地说:   “爸比,好好吃饭,好好生长,我和妈咪爱你哟。”   明怀鲤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尴尬的,可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下来。   他声音很低,几乎无声地说:   “回来吧,再不回来,我连你长什么样都要忘了。”   谢怀新跳上明怀鲤肩膀,一人一小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们都没看见,在他们离开之后,地上的血肉组织忽然弹跳了一下,吸收速度猛地加快。 第66章 回来   三年后, “Ming Kun”的名字已经传遍全世界,各国都充满了关于他的传说,而相应的, 超S级异种已经死伤无数, 到最后都快变成濒危物种了。   据说,特调局那边现在如果想要研究超S级异种,还得预先和明怀鲤预约, 并且只能得到一些不太重要的部分。全世界都知道, 明怀鲤需要这些超S级异种的能量中枢,他每次都会对异种做解剖。   但哪怕是铁打的人……全世界杀怪杀了三年,也是会累的。   明怀鲤几乎没有住处, 他大部分时候住在山洞里, 少部分时候会在世界各地的特殊酒店住下, 更少更少的时候,他会带着小谢怀新出去游山玩水。   小谢怀新现在稍稍长大了一些,身高达到了二十厘米。他非常傲娇地表示:   “我们这个种族本来就很难生长!我长得已经算快的了!”   明怀鲤申请了休假,带着小谢怀新回到洞穴里, 拿来最高新的电子设备, 带上一大箱子零食和各国特色美食, 准备补一补这三年来没看的剧、没吃的东西,好好休息一个月左右再出去工作。   主要也是因为他休假之前杀的太狠, 别说超S级了,连S级异种都没有相关消息了,他又不至于大材小用去杀那些A级以下的, 没什么营养。   之前积累下来的营养异种食材还有很多, 他在海岛上让人修了一座大型冷库,里面塞满了冷冻保鲜的异种躯体, 这一个月他不杀异种完全没事,可以给谢望潮吃点冷冻食物。   他回到洞穴,视线第一时间落在现在的谢望潮身上。   谢望潮如今已经长得很高大,像一颗巨树,几乎要顶住洞穴的天花板,满是棘皮的粗壮触手往旁边不断延伸出去,整个洞穴所有墙壁都被他的触手交缠覆盖,让洞穴显得很黑,还得放一些灯额外照明。   明怀鲤看着眼前这棵巨树,这也是他申请休假的理由之一……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没有之一。   因为谢望潮可能会在这一个月内苏醒意识。   小谢怀新拥有种族传承的所有记忆,一出生就知道了关于自己种族的一切,他对明怀鲤毫无保留,知无不言。   明怀鲤和小谢怀新聊过非常多,已经知道了他们这种触手怪是什么。他们是一种漫长宇宙孕育出来的奇特生命体,其存在就相当于一颗小小的星球,能量和体量都比地球上现存的所有异种强大太多,所以杀任何异种都没什么难度。   这几年来明怀鲤在外面从无败绩,本质还是依赖小谢怀新的能力。而哪怕一个刚生出来的小孩都这么能打,这个种族成年体的能力更是可见一斑。   但这个种族唯一的问题就是……生育。   只要生育出来下一代,这个种族便会因为生育而死,一命换一命。这是宇宙给予他们的套锁,让他们永远数量稀少,不至于影响宇宙间生命平衡。   此前,这个种族和自己的同类生育后代,一命换一命。后来,这个种族开始寻找其他伴侣,和另外的伴侣生育后代,依然还是会死。直到这个种族的某个前辈偶然来到地球,发现了地球人类,也发现如果和地球人类做伴侣,让地球人类做自己胎儿的容器,那么孩子生出来,死的就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伴侣了。   地球人类这么多,死一两个太正常了,这代价简直就是没有代价!   所以这个种族的好几个人前仆后继来到地球,让人类成为自己的生育机器。   听到这里,明怀鲤心都凉了。难道谢望潮来到地球也是为了这个?   然而小谢怀新说:   “不是的,爸比就是因为这样失去了自己真正的母亲,他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地球人。一千多年前,他的父亲遇到他的母亲,和母亲结婚生育,母亲死了,他的父亲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他的母亲,所以跟着自杀了。   爸比是爱所产生的错误,而在父亲死之前,爸比获得了父亲的知识,其中一种知识就是交换基因,制造全新的后代种类。爸比在外太空一个人游荡成长,和同族之间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没人关心他更没人在意他,从同族嘴里几度逃生又反杀。   直到一千年之后,爸比获得足够力量,重新来到地球,准备实践这种全新的生育方式,就有了妈咪和我。妈咪……爸比是真的很爱你,你是唯一一个给过他温暖的存在。当然啦!我也是我们这个种族里唯一一个结合人类基因出生的宝贝哦!我超级独特的哦!”   听完了这些话,明怀鲤不由得心惊。所以当初他看到过的那些场景,确实全都是真的,以前谢望潮的同族全部都在做着以人类伴侣为代孕容器的事,直到谢望潮出现。   只有谢望潮……想要和自己孕育,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后代。   也许谢望潮最开始的脚步确实太快了些,方式也粗暴了些,导致明怀鲤产生误会。但确实,最开始的前两个月里,谢望潮和明怀鲤确实是彼此喜欢的,明怀鲤也确实不止一次暗示过自己想要和谢望潮喜结连理。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小谢怀新又补充说,他们这个种族的身体极为坚韧,灵魂却不是。如果谢望潮总是醒不过来,很有可能他的灵魂已经漂移到了宇宙深处,像一片星云一样触摸不到,很难回来了。   也不知道谢望潮现在灵魂到底在哪儿,要是身体长好了,灵魂却回不来怎么办?   明怀鲤让自己不要想下去,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多想,也没必要。他只能尽人事,剩下的事情,或许就是谢望潮要努力的了。   反正小谢怀新感应到,大概就这个月内能够定生死。   “呜呜呜,要是爸比的灵魂这个月内无法回到身体,那他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呜呜呜……到时候就只有我和妈咪相依为命了,我就不能说我是一个有爸爸的宝宝了!”   小谢怀新抹着眼泪这样说着,一下跳到那个巨大的血肉之树上去,用触手缠住触手,对他爸比的身体做着召唤仪式。   明怀鲤这些年越来越沉默寡言,只除了在小谢怀新面前会多说几句。他面容也早已刚毅冷峻许多,脸颊轮廓如刀锋般锋利。   他拎着手上的冷冻异种心脏,也懒得解冻,直接扔到树旁边。那棵树缓缓溶解了这颗巨大的心脏,缓缓将它化成水融入体内。   “他要是死了,那就是他没福气。”   明怀鲤说,虽然语气听起来冷硬,却总有点怪怪的,像是暗含怨气。   就这样吃吃喝喝过了几天,小谢怀新有天早上忽然间跳到明怀鲤脸上,掰着他的脸大声说:   “妈咪!妈咪快醒醒,爸比好像有心跳了!”   明怀鲤还在睡梦中,虽然他已经不需要睡眠很多年,但他还是愿意入睡的,入睡很舒服,还能做些轻松的梦。他正在梦里吃了一口谢望潮刚做的红烧肉,就听见一个聒噪的声音在喊话,只能放弃红烧肉醒了过来。   小谢怀新一脸兴奋:   “妈咪!爸比好像有心跳了,你快去听!”   明怀鲤却不怎么积极,过去三年多来,小谢怀新经常这么说,但他每次去听都听不到心跳,他早都疲劳了。   但他还是在催促之下爬起来,跟着小谢怀新来到那棵树上,被小谢怀新的触手拎起来,送到合适的高度,贴在合适的血肉块上。   黏糊糊的,带着腥臭味,明怀鲤十分嫌弃地把耳朵贴上去。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还真的……有心跳的声音。   明怀鲤骤然睁大眼睛,抬起头看向血肉之上,那巨大的血树一样的筋脉横七竖八,将整个视野占据,而那些筋脉和血肉之上没有一个眼睛。眼睛代表意识,这些年来,新长出来的东西里从来都没有眼睛。   而现在……明怀鲤似乎看见,血□□隙之中,有一道疑似眼睛的裂缝,正在微微晃动,好像是被风吹动了似的。   但洞穴里从来都是恒温的,安全没有风。   心跳声在耳畔响个不停,明怀鲤忽然间就鼻息酸涩,眼睛里迅速聚满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他带着哭腔,忽然抬手,狠狠拍打了一把那些血肉:   “还知道回来啊你!”   然而这么一打之后,心跳声颤抖了一下,忽然间就停止了。   心跳声一停,整个洞穴完全寂静,静得吓人。   明怀鲤手足无措,又轻轻揉一下自己刚才拍过的地方:   “你……你别吓我啊,继续跳啊!”   那血肉完全没有动静。明怀鲤忽然极其愤怒,这几年来,他就靠着复活谢望潮的微弱希望活着,在各种恶心恐怖的异种堆里锻炼得面不改色,变得强壮铁血杀人不眨眼,变得像是比怪物更可怕的怪物,可这难道是他愿意的吗?   他不过是希望有个家而已!甚至对象的物种他都没要求了,不过希望一个活着的爱人,怎么这么难啊!   “你他妈……你给我,继续跳啊!啊!有本事你别停下啊!”   明怀鲤对着血肉拳打脚踢,眼睛里的泪水却像是泉涌,完全停不下来,一滴滴一串串洒落在血肉之上,像树上晶莹的露珠。   小谢怀新在旁边空中飞着,大气也不敢出,他还没见过妈咪这么疯狂的样子,这也太不像妈咪了!但……莫名地很好看。   妈咪就是妈咪,不管干什么,都很好看。   明怀鲤发泄了好久,眼泪哭干了,回去又躺到床上。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谢望潮从没离开过他,也从没对他做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他们两个像普通人那样,在孤儿院里结识彼此,带着试探的爱意慢慢相处,他只是一个医生,他也只是一个小设计,他们举行了私密但温馨的婚礼,白山茶和红玫瑰交相辉映……他们领养了一个小男孩,把他养大,直到他离开家出去闯荡,他和谢望潮坐在小院的摇椅里,彼此拥抱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有一切错误的,都从来不曾出现,所有一切痛苦也都不需要存在。他们只是两个相爱的人,度过相爱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多好啊,多好的梦啊……   明怀鲤看着变成老人的自己,在同样老的谢望潮怀里渐渐失去意识,他满足地睁开眼,好像真的度过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似乎看见了……谢望潮的脸。   嗯?是还没醒来吗?为什么梦里老去的谢望潮又变年轻了?   明怀鲤这样想着,撑起身子往前探手。   他摸到了一张脸。   眼前的谢望潮温柔含泪,轻声说:   “宝贝,是我,我回来了。”   “让你等太久了。” 第67章 永远   整个洞穴光线微弱, 黑红触手遮挡住了表面,只有明怀鲤在床边竖着的一盏暖黄色电灯,照亮了面前人的脸。   明怀鲤手中摸到人类的富有弹性的皮肤。他自嘲地笑了, 轻声说:   “又是幻觉。”   这段时间以来, 他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经常分不清梦与现实的界限,身体也越来越会营造出足够真实的五感, 让他自己欺骗自己。   他的身体和能力越是强韧, 精神就变得越是恍惚。这样的幻觉,之前也经常出现,每次他都会清醒地推开人。   他抬手用力一推。   这张脸本该像其他幻觉一样消散开去, 消失无踪。   可他却没推动, 那张脸依旧在他面前, 眼神柔和,迎着暖光,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那张脸张开嘴,说出了明怀鲤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我, 宝贝, 我真的……回来了。”   明怀鲤狐疑地看着他, 心想不行,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后面得找特调局心理医生治疗一下, 幻觉实在太影响生活了。   他用力一推,仿佛一个耳光似的,打在那张脸的脸颊上, 用了非常大的力气。   那张脸颊果然往后退了一点, 但立刻又凑近了,还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明怀鲤想说话,但这张脸太熟悉了,他说不出来。   那张脸吻上了他的脸。贴近,厮磨,温柔缠绵,带着强烈的失而复得的爱意。   那张脸发出熟悉的、发自肺腑的叹息,又说:   “宝贝……我亲爱的,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明怀鲤被吻住唇瓣时还在困惑。   难道他的幻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他因为思念,给自己造出来这样逼真的一场梦?居然都有亲吻……而且每一寸感受都如此真实。   他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都不知道自己在和谁接吻,如坠梦中。但他的身体已经在主动回应了,接吻、亲昵,这些曾经的肌肉记忆再次被激活,他双手攀上那张脸的后颈,带着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渴求,对着那张脸不断索取。   尽管知道是在做梦,可是……在梦里能触碰到,也是一项幸事啊。   明怀鲤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宛如在沼泽之中,缓缓下沉,坠入熟悉之人的温柔梦境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持续时间长到让明怀鲤觉得怪异,一般情况下,哪怕是做梦,他也不可能只亲吻吧?肯定要进行下一步啊。   舌头已经麻了,唇瓣简直要被吻成碎片,可他身体其他部位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这个梦太不对劲了吧?   因为这个滑稽可笑的念头,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出去,忽然完全愣住。   眼前这张脸是熟悉的人没错。但他脑袋后方,被自己抱住的脖颈,赫然只是一根黑红色的触手,远远连接到那棵巨大的血肉之树上。   明怀鲤陡然一惊,松开双手,自己往后退去。   不是梦吧?他的梦可没这么有创意,脑袋后面跟着触手,这什么情况!   交缠在一起太久的舌头松开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明怀鲤没有在意,只是闭着嘴往后坐了坐,抬头看向上方那棵巨树。   他生怕看到这棵树上长满谢望潮的脸,那画面就有点太惊悚了。还好没有,树还是维持原样,只有这根触手上长出谢望潮的脸,还非常生动地转动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明怀鲤看向那张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的喜悦已经快冲出胸口,他轻声说:   “是……是谢望潮回来了吗?”   那张脸操纵着触手上下点头,脸上神色和以前的谢望潮一般无二,柔和儒雅,带着强烈的爱意,眼眸发着暖黄的光芒,还闪烁着泪光。   他又说了一遍:   “宝贝,是我,我是谢望潮,我真的回来了。”   那根触手缓缓上前,将明怀鲤上半身缠住,让谢望潮的脸恰好放在明怀鲤肩头,接着说:   “不过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只有一张脸……你不会嫌弃我吧?”   明怀鲤盯着他。   这就是他三年来奋斗的目标,这就是他努力许久想要留在人间的陪伴,这就是他曾经爱过、现在依然爱着的那个……存在。   他真的,回来了。   谢望潮眼眸明亮,倒映着明怀鲤的脸,他充满怜惜地说:   “宝贝,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这三年多,辛苦你了。”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明怀鲤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外面受到多疼的攻击都不会哭的自己,这时候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没有什么比爱人的一句安慰更能戳泪点的了,他赶紧抬手去擦眼睛。   却被触手挡住。   谢望潮的脸贴过来,落在他眼下,将所有泪珠一点点亲吻干净。   明怀鲤不断地流泪,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不断落下珍珠一样滚圆的泪珠。   而谢望潮就不断地亲吻,每一滴泪珠,每一点委屈,每一滴痛苦和孤独,他全部收入自己体内,带着虔诚与怜爱,不断不断地吻着他的爱人。   直到地老天荒。   “你……还知道回来啊!混蛋!”   “嗯,多亏了宝贝努力给我浇水。”   “混蛋!孩子我一个人带着,都带这么大了,你都不管!”   “宝贝辛苦了,孩子我刚回来就看过了,告诉他不准来打扰我们两个。”   “你……这几年,到底去哪里了?灵魂离开身体了吗?”   “不。我一直在这里,一直在我身体的碎片里沉睡着,直到身体生长到可以承受我的灵魂时,我就醒过来了。我啊……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你身边啊。你每一次回来,每一次对我说话,每一次的场景……我醒来的瞬间,就都记起来了,没有一点儿遗漏。所以宝贝,你所有的辛苦我都懂。”   谢望潮说着,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恍惚间还是以前那个人:   “我也知道,你原谅我了。”   明怀鲤瞪着他:   “谁说我原谅了?”   谢望潮:   “咱们孩子说的啊。你都给他改名了,谢怀新。谢望潮和明怀鲤,新的开始。我都知道的,宝贝,你这个名字改的很好。”   明怀鲤抚摸着他的脸颊,想起以前的事情,又生气了:   “你这人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自己擅自做决定呢?当初生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死?”   谢望潮皱眉了一会儿,似乎在苦恼怎么解释,到后来眉头一松,直接道歉:   “对不起。以后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先告知你,跟你商量,好不好?”   明怀鲤被他这么干脆的道歉倒给整不会了。他低下头,轻声说:   “当然好。早就该这样了。还有啊,那时候我跟你冷战,主要是……我接触到了你的一些记忆碎片,以为你要把我当代孕机器,才……”   谢望潮干脆地接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告诉你,你怀孕分娩和我种族的其他同类都不一样,你怀的是具有我们两个基因融合的孩子,而我更会豁出命去保护你的安全。都是我错了,我没有早点告诉你,害得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明怀鲤眼泪又涌出来,他湿漉漉地看着谢望潮,扁着嘴说:   “抱我。”   谢望潮努力挣扎,从旁边弄来两根细细的触手,赧然道:   “我……现在还只能做到这样。”   明怀鲤展开双臂。那两根细细的触手从他背上交织过去,将谢望潮的脸和他完全贴在一起。谢望潮又在亲吻他的泪滴了,忽然间轻声说:   “嗯?味道不一样了?”   明怀鲤“嗯”了一声,用自己人类的手臂,抱住那一根粗壮的触手,抱住他形象诡异但却深爱着他的爱人。   他的眼泪早已从最初的委屈、难过,变成此刻的喜悦与幸福。   还好,谢望潮真的醒来了。   “不许再死了,知道吗?”   “放心,宝贝,以后我一定死在你后面。”   “那是多久?”   “如果你愿意的话,大约是五万年之后。”   “……你个老不死的。”   “那你也是老不死的老伴儿。”   “……反正不许再消失了,你要是消失,我就打死你。我现在可能打了,要试试吗?”   “呵呵,我知道我宝贝现在变成大英雄了,还有一个明鲲的名字。是鲲鹏的鲲吧?”   “你还挺会猜,为什么猜这个?”   “因为……我觉得,我的宝贝小鲤鱼他,现在已经长大了。”   谢望潮的脸离远了一些,端详着现在的明怀鲤。明怀鲤瘦削不少,轮廓清晰,眼神总是坚毅而笃定,却深深藏着脆弱与柔软,宛如已经打磨好的蓝宝石,光芒四溢再也掩盖不住。   明怀鲤长大了,比以前更加迷人了。   谢望潮点了点头,再次确认:   “我的小鲤鱼,早已长成了大鲲。”   明怀鲤想笑,嘴角勾了一下,却又掉了下去,他威胁:   “现在够大了,以后我不想再长大了,长大很……难过。”   如果长大是和爱人经历那些事情,是三年来风雨无阻的屠杀,那他……再也不想长大了。   谢望潮笑了,又凑近,亲了下他的额头:   “好。有我在,你不用再长大了。”   情绪平复之后,明怀鲤打量着他,忽然问: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出身体啊?”   谢望潮有些为难:   “应该……还要一星期左右吧。”   明怀鲤疲惫躺下,吁了口气:   “已经等了三年半了,再等一星期也不迟。对了,下面……可以适当保留一些触手,某些时候比人体还舒服,你懂我意思。”   经历过这么多,都老夫老夫了,他斜眼看对方,说话无所顾忌。   谢望潮点头答应,忽然轻笑出声:   “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本体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吗?”   明怀鲤:   “什么?不记得了。”   谢望潮:   “你说,让我先把人皮穿上。结果现在,你让我保留触手以供使用,你们人类还真是……善变的生物呢。”   明怀鲤跟着回忆,不由得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看向谢望潮的脸,笑容逐渐沉淀下来。   一起经过这么多,他还在身边。   也幸好,还有他在身边,永不分离,永远相爱。   明怀鲤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如此离奇,但直到此刻,如果有人告诉他可以再来一次的话——   在樱花树下看见谢望潮时,他知道,他还是会心动,他们依旧会如此纠缠在一起。   无论重来多少次。   明怀鲤对着那张熟悉的、让他永恒心动的面容,勾了勾手指:   “过来,亲我。”   谢望潮顺从地过来,亲吻他,从额头到脸颊到鼻尖再到唇瓣……直到脖颈之下更多的地方。   明怀鲤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他低声说:   “我爱你,怪物。”   谢望潮回应着他,口中含了东西,说话间声音沉闷却诱人:   “我也爱你,人类。永远。”   他们将会有更多、更多句类似的对话。他们相爱的甜蜜篇章,将会持续到宇宙与生命的尽头,依然回环不休地上演。   直到永远。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