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总！公沙丁鱼不能生崽！
　　作者：南野岛
　　简介：
　　姜颂是条沙丁鱼，字面意义上的沙丁鱼。
　　海里有规定，每到月圆之日献祭两条盘条靓顺的大鱼，换取神秘力量送来的大半个月口粮。姜颂作为族群中身型最标志的代表，很不幸成了最佳鱼选。
　　被五花大绑送上钩前，姜颂在心里默默画圈：诅咒钓鱼佬！
　　·
　　晏京谦第一次海钓就钓上一条明光锃亮的沙丁鱼，本想着养几天，谁承想当晚自家浴缸里凭空出现一只半人鱼。
　　人鱼扬起漂亮的小脸，银蓝色的眼睛写满警惕和攻击。
　　然后蓄力……吐了个泡泡？
　　听完晏总的自我介绍，姜颂暂停戏水，疑惑中带着一丝惊奇：“鲸？骗鱼也不带这么骗的，哪有你这么像人的鲸。”
　　晏京谦：“。”
　　光顾着漂亮了，脑子是一点没长。
　　——
　　都说晏家大少爷冷漠清寂，手段狠戾。纵使繁城纷奢浮华，他也艳桃绿柳皆不沾身。这般不近人情的金字塔塔尖，竟在熙攘的宴会厅里纡尊降贵，当众俯下身替怀里的男孩系上鞋带。
　　宾客：“？”
　　起猛了，出幻觉了。
　　一时间圈子里众说纷纭，有人说少年是豪门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也有人大胆放话：不过是晏总一时兴起养的小雀。
　　庄园二楼的巨型落地窗前，晏京谦举起斟满红酒的高脚杯望向不远处泳池里扑腾塑料鸭子的半人鱼。
　　什么小少爷、金丝雀，他分明是养了条难哄的小海鲜儿。上了岸不光娇气，脾气也大。
　　——
　　别墅里的人已经习惯晏大少一边工作一边剥虾。被带回来的这位记性不好又爱炸毛，闹脾气时就躲在浴室看一整天海绵宝宝，美其名曰赛博思乡。
　　这天晏京谦哄了许久，小鱼才闷闷开口：“你说，今天在水族馆里盯着金龙鱼看那么久，是不是嫌弃我们海鱼又丑又咸了！”
　　被点了名的男人一愣，不顾怀里小鱼的挣扎，连人带尾巴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如同对待珍宝般虔诚地从耳鬓一直吻到腰际。
　　蜷缩起的鱼尾把昂贵的绯色床单漆上墨迹，一同变成深的还有晏京谦渐沉的眸色。
　　“我在想，和沙丁鱼会生出什么品种的小东西。”
　　姜颂红着脸试图反驳：“晏总你清醒一点，我是公沙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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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丁鱼罐头食用指南】：
　　又名：《上钩后鱼鱼我被宠上天了》
　　防盗百分之70，12小时。
　　①非典型金丝雀笨蛋美人受×非典型总裁高岭之花攻，略带养成系，高甜预警。
　　②受本体沙丁鱼，可以随时变成人鱼和人类，私设及排雷详见第一章 作话！ovo+
　　③1v1年上sc，纯爱战士永不倒地！按人类年纪设定年龄差4岁。
　　④献祭鱼换钓鱼佬打窝的口粮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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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案截于2023.8.18，祝大家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甜文 萌宠 高岭之花
　　主角：晏京谦，姜颂 ┃ 配角：小鱼小虾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上钩后鱼鱼我被宠上天了！
　　立意：保护海洋。


第1章 第一条小鱼
　　七月的海城，空气里弥满着散不去的湿意，海面蔚蓝清透，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光。偶然有风，海面翻滚起层层波浪，混杂着涛掀起的声响，明媚，炎热。
　　海里不见岸上纷扰，取而代之的是宁静与清凉。海底被白色细沙和小块礁石铺满，两只小丑鱼带着独有的橙白色花纹在似花般绚丽的海葵中藏食。
　　珊瑚，贝壳，小鱼，一切看起来似乎岁月静好，然而在大海里也有风暴。
　　就比如，面前的沙丁鱼群。
　　在离海面十几米深处，聚成球状风暴的沙丁鱼大部队正在行进。
　　“我们是沙丁鱼，海里的银色小鱼，苗条又亮晶晶……”族里有规矩，谁都不能掉队。姜颂作为一只遵纪守法的乖乖鱼，也混在鱼群中唱着族歌前进。
　　路过两只小丑鱼，姜颂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抬起鱼鳍友好地向它们打招呼：“嗨，尼莫。”
　　“嘿，朋友。”两只小丑鱼从海葵中探出头来回应。
　　“它在喊你？”等沙丁鱼游远了，其中一只才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同伴。
　　“我以为它喊的是你，虽然只有七秒记忆，但我敢肯定那不是我的名字。”另一只小丑鱼转了个身继续埋头吃饭。
　　沙丁鱼群的通过带起一阵暗流，小型鱼类单独行动总会引来猎食者们的注意，面对危险未知的海洋，他们通常成群结队，抱团形成壮观的鱼群与之对抗。
　　“警报，前方有海豹！”负责探路的情报鱼发现远处快速移动的一团黑影，凭着多年阅历识别出不明生物的物种。
　　“变换队形。”指挥鱼冷静下达指令，原本风暴状的鱼群迅速四散，灵活又敏捷。姜颂遵从指令，在海豹靠近的一刻与同伴们配合着瞬间形成圆环，让它扑了个空。
　　海豹翻滚重新发起攻击，却再次被沙丁鱼躲了过去，来回几次都是无鱼伤亡，海豹败下阵来，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
　　“快跑，它在叫人！”翻译鱼靠近，听见海豹口中的咒语顿时惊慌失措。
　　好在沙丁鱼们经验老道，赶在对方的援军到来前将它甩开。意识到前方的危险，这次的迁徙计划被族长临时叫停。
　　“族长说长老们留下开会，其他鱼都散了！”
　　“发生什么了？”
　　“还没游多远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迁徙被中断，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一时间沙丁鱼群中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姜颂也和大家一样，不明所以地望向周围，随后加快速度摆动尾巴，赶上前面的朋友。
　　“怎么啦？”姜颂轻碰旁边比他黯淡些的沙丁鱼，道出自己的疑问。
　　“不知道啊。”余祈同样迷茫，两鱼相视，皆是呆滞。
　　“要变天喽，明天就是月圆之日，不知道这次轮到谁了……”队伍中一条尾巴上长着巨大斑点的年老沙丁鱼抬头望向远方喃喃，声音沙哑。
　　月圆之日？姜颂被他所说的话吸引，不知不觉中它在水中悬停，只有鳍在缓慢摆动，“明天会发生什么吗？”
　　老沙丁鱼捋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根胡子，仰天叹气：“命数，都是命数啊……”
　　“装神弄鬼，别理它。”余祈没把这段插曲当回事。
　　“年轻人，面对未知要抱有敬意，凡事给自己留些余地，切忌放狠话。”老鱼对余祈的态度十分不赞许，点到即止，摇摇头不愿多留。
　　“等……”姜颂还想追问，但那条长着斑点的老年沙丁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鱼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望着前方外形相似的一个个银色沙丁鱼背影，它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喂，发什么呆呢，回家了。”
　　朋友在催促，姜颂只能哦了声，赶紧跟上。
　　沙丁鱼的执行力很强，距离刚才散开的指令没多久，鱼群已经不见踪迹。只剩零星几条小鱼不慌不忙聊天，顺便在周围的礁石附近寻找能吃的藻类当作午餐。
　　“就在这吃点？”余祈砸砸嘴，差不多到了饭点，折腾这一趟它也有些饿了。礁石正被其他几条小鱼占据，那它和姜颂就吃浮游生物自助也不错。
　　“是不是快到海滩了”吃饭不重要，待会再说，姜颂抬头望向海面，在心里粗略计算所处位置的深度和方向。
　　“对啊，好像就是前面吧。我听说海滩最近被人为改造了，大礁石下面现在是个反坡。”朋友满心满眼都是吃饭，随口一提。
　　“反坡？我先走了，下午见！”听见这个消息，姜颂瞬间欣喜，和朋友匆匆告别后就向着前方游去。它身型矫捷，像个小炮弹似地“嗖”就窜走了。
　　等姜颂彻底淡出自己的视线，余祈不理解地嘟囔，“这家伙，总是想到一出是一出，饭都不吃了。”
　　靠近海滩处沉积的沙石与深海和陆地迥异，堆成有起伏的小丘和波浪。生活中在大海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新鲜，周围的景色和邻居每天都不一样。就像此刻，不知名的小螃蟹和小虾爬在起伏的各色珊瑚砗磲中穿梭，陌生的八爪鱼看见其他生物，喷出水后退，飞快地逃走了。
　　“小沙丁鱼别跑，快来拍张照。”姜颂只是路过，就被正在潜水的姐姐逮住被迫留下一张合影。镜头里没反应过来的小鱼占着C位，神情呆滞地出现在画面之中。
　　反坡附近，礁石形成的拐角堆积着被海浪携卷来的东西，其中也不乏有海洋垃圾。姜颂尽量忽略漂浮的塑料袋和海底缠绕的渔网，探宝般地在海底搜寻透亮的彩色小玩意。
　　一只寄居蟹冷不丁从泥沙中探出来，姜颂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旁边一直有个伪装的小家伙。
　　拨开海草，姜颂寻找的东西就静静躺在那里。小颗的玻璃不再棱角尖锐，反而成了另一种圆润模样，从锋芒变得温和。大海是柔软而宽容的，大海中的玻璃，换了种质地和形状呈现在姜颂面前。
　　海玻璃总是各式各样，墨绿色尤其多。姜颂今天找到的这颗是少见的红色，在水底细沙的映衬下看起来格外漂亮。对于这种精致而闪亮的小东西，姜颂简直没有任何抵抗力，它赶紧上前将珍贵的海玻璃藏起来，生怕被别的鱼抢了先。
　　好诶，它又多了一颗宝石。姜颂在周围又仔细寻了一圈，没发现有比这颗更加夺目的。它将其郑重地收好，回程途中小心翼翼护了一路。
　　在暂住的岩石洞里，姜颂用沙子埋着一只金属小盒，那是它用来存放收集来的各种宝贝的地方，就连小盒也是很久之前在海底捡来的，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的藏宝箱。小沙丁鱼费劲打开盒盖，里面已经存放了半盒高的各色海玻璃，还有其他本应该在陆地上的出现的东西。硬币、小朋友的草莓发卡、掉了钻的胸针、不知道用来扣什么的银色小环......
　　姜颂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名称和用法，只能先将这些没见过的新奇小物件完好地囤在一起。它挪出一个空位，把刚带回来的红色小宝石也放在盒子里，左看右看最后又调整了下位置，做完这一切它才满意地点点头。
　　“又在捣鼓你那些宝贝，这次是什么？”姜父慢悠悠出现，他已经习惯自家鱼崽到处搜集来自陆地的东西。
　　“一颗鲜艳的小宝石。”小沙丁鱼献宝似地推推自己的藏宝箱，红色玻璃在当中熠熠生光。
　　姜父凑近看，这颗和姜颂往常带回来的那些都不一样，“这东西看着也像是从岸上来的，是人类世界的珍珠？”
　　“不知道，但一定是很珍稀的东西。”五颜六色的精巧小宝石，怎么看都是人类世界的宝物。小沙丁鱼边说边点头，自己能捡来这么多好东西，它很是骄傲。
　　“看起来确实不一般，我儿子就是厉害，但人类会用这些发光石头来做什么？”姜母听到动静，从两条鱼之间的缝隙中挤到盒子前，端详片刻对这颗红色小玻璃发出赞叹。
　　听见夸奖，骄傲浮现在姜颂脸上。收集了这么久，它还真不清楚这东西的用途，等哪天有时间，它就去问问经常上岸的千年海龟和小螃蟹。
　　“书上总说人类会把珍贵的东西送给心爱的人，这个或许就是他们的宝贝。”它是条爱听故事的小鱼，脑子里满是彩色的童话泡泡。但与人类的接触少之又少，除了在浅海遇见的潜水员们，就只剩故事里的人物形象。
　　“贵重物品他们怎么不好好保管，让这些东西出现在我们这里。”听完儿子的解释，姜父不信，略带怀疑。
　　“可能是不小心弄丢的，也可能海里也有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人。”姜颂思考片刻，对自己得出的结论充满自信。
　　姜父摇着头转身离开，海里能有什么重要的人，它实在不太能与思维跳脱的儿子同频率。
　　没等它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姜颂认真的声音，“我说的是真的，一定是这样。”
　　等姜颂从岩洞中出来时已经是晚上，浮到浅海还依稀能看见点点星光。忽然想起了什么，姜颂往月亮的方向看去。夜晚的微风掀起浅浪，隔着波动的海面，满月荡漾，投射出斑驳虚幻的柔光。月亮给大海平添了一份神秘，更显得阴冷和冥茫。
　　姜颂望着海面，先前老沙丁鱼亦真亦假的话在它耳畔围绕回荡。像是心口被压上一块巨石，压得它心神不宁喘不过气来。
　　一股无名的焦虑将沙丁鱼紧紧包裹，几番心理斗争下，姜颂决定去寻找上午那只神神道道的鱼。但它一条渺小的沙丁鱼，在偌大的海洋之中又该如何找到另一条素不相识的沙丁鱼，鱼脉有限的姜颂犯了难。
　　“你是在找我吗？”就在姜颂一个头三个大时，不远处没征兆地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
　　姜颂回过头，在看见身后的斑点沙丁鱼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来之前它没和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自己也是临时起意。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又猜测出自己的目的，姜颂觉得这事越来越玄乎了。
　　“都是天意。”老沙丁鱼笑笑，不置可否，它的身形半隐在幽暗的夜色里，看起来更加莫测高深。
　　姜颂急着寻找先前的答案，它已经完全相信了老沙丁鱼，“大师，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都是神的旨意。”老鱼扯着他的长胡子，抬头望向月亮。
　　海面平静，月将盈。
　　“神？你说的是可以给鱼变出双腿的女巫，还是拿着三叉戟的国王或者波塞冬？”说到神的旨意，姜颂来了兴趣。从小到大看的故事终于要照进现实了！原来大海里真的有神！
　　“什么三叉戟，”老鱼听姜颂又是女巫又是国王的，有些无语地啧了声，“不整那些西方玩意，咱们这是东海龙王的辖区。”
　　【作者有话说】
　　作话会写一点类似对话或者场景节日的小剧场，不喜欢的直接跳过就好啦。
　　前期人鱼和人型的变化是不固定的，后期可以
　　随时变换的设定，但是并不能很长时间维持变成人类的形态，所以和攻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会是人鱼。
　　姜小鱼和人类的认知不太一样，可能看起来有点呆呆蠢蠢的感觉，对于一些事情有自己的坚持。
　　攻没喜欢上之前看起来也许对受并不是特别好，后期会是个完全形态恋爱脑。
　　会有反派哦。
　　本冷笑话爱好者偶尔会情不自禁抛一点北极笑话，QAQ已经在反思了……


第2章 第二条小鱼
　　昨晚姜颂没能在沙丁鱼大师那找到想要的答案，连觉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早上，等它再想去寻找时，沙丁鱼大师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姜颂只能把一切交付给命运，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游荡。周围是海草在平静的海底沉睡，它的耳畔只剩下海藻被轻拂的动静和自己游动带起的清透水音，恬静且安宁，带来一阵莫名的平和。姜颂暂时摒弃其他念头，沉浸在绚烂的海底世界中。
　　面前一只动作迟钝的小虾米经过，姜颂眼疾嘴快，嗷呜一口就把小虾咬住。没过多久，另一只弓着腰背的透明小虾也出现在它的视野里，远远看着还有些许眼熟。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姜颂迅速将嘴里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虾吞下去。
　　“夏米？你怎么在这里。”姜颂含糊不清。它还是只刚被孵化出的幼苗时就和夏米认识了，经过几次迁徙后没想到还能再次碰见彼此。想起自己刚才吃的东西，姜颂赶紧趁着小虾转头的空隙喝了点海水漱口。
　　“嗨，姜......”夏米看见熟悉的沙丁鱼很是兴奋，虾腿快速扒拉着要上前打招呼。但在看见姜颂嘴边粘着的虾须时，小虾没说完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喂，你吃的是我三大姨！”
　　“对不起！它刚才没说是你亲戚。”姜颂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伪装得不过关暴露了，只能先道歉。
　　不论大海如何更替，虾米始终牢牢占据海洋食物链底端，小巧迷你的体型让路过的任何一条鱼都垂涎欲滴。
　　“这只你不认识吧。”虾米在海里数量众多，总不可能每一只都和夏米有血缘关系。姜颂向另一个方向游去，找到了一只趴在海草上小憩的虾米。
　　“那是我七十六表舅！”夏米发出尖叫。
　　好吧，到手的新鲜小虾飞了，姜颂觅食失败，只能失望地合上已经张大的嘴。
　　“你知道月圆之日会发生什么吗？”虾米遍布整片大海，说不定它们听说过什么传闻。姜颂和朋友并排前进，随口向它讲述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好像听我曾曾曾祖母提过，月圆时鱼类有一种特殊祭典。再详细的我也不明白了，不过海里鱼的品种那么多，可能还要再过几百年才会轮到你们沙丁鱼。”夏米听完沙丁鱼大师的预言陷入沉思，努力唤醒一点仅存的记忆。一边说话还要一边配合沙丁鱼的速度，夏米费劲地在水里刨来刨去，十来条小虾腿快速交替，忙碌但有序。
　　“你游慢点，我虽然腿多，但游不过你一个没腿的......”实在跟不上的夏米扶着腰大喘气，上次搬家也没这么累过。
　　“啊，好的。”姜颂循着声音回头，这才慢半拍地发现夏米已经被它落了挺远。忘了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虽然它也是小型鱼，但和小虾一比也算是庞然大物。
　　两人保持龟速前进，期间甚至被一只海龟超了过去。不远处的水中漂浮着一只形状扭曲的东西，姜颂凑近看，是只和沙蚕类似的长条鱼饵，但姜颂从未在海里见过这种生物，仔细看还有点恶心。钓鱼人应该是用错了铅锤配重，饵料随着波浪摇晃，精致的银色鱼钩更是丝毫不加掩饰，明晃晃地闪着刺眼的光。
　　是个钓鱼新手，姜颂在心里下了结论。从小父母就告诫过它，看见这种危险的武器得绕着道走，以免误伤。姜颂不是条傻鱼，当即警戒地绕了一大圈路，还细心地提醒小虾别上当。
　　......
　　“李总，副总说公司有急事......”
　　“去去去，让他等会，没看见我正忙吗。”被喊做李总的富态中年人顾不上搭理助理，毕恭毕敬地对着车里的男人露出讨好微笑，“多谢晏总赏识，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刚让人给您装了点海边特产，一点心意......”
　　“谢谢，合作愉快。”低调的SUV后座车窗徐徐摇下，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人微微颔首，矜贵且淡漠。
　　副驾的助理回过头低声和他说了句什么，男人蹙起好看的眉头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倒置的手机，在修长的指间转了半圈后，他拨出一个号码，声音低沉漫不经心，“你人呢？”
　　“我钓鱼呢，北方的海就是干净，都能看见海里的鱼。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鱼有多机灵，看见我的饵都绕着走……”扬声器里传出一个明朗的男声，背景中还夹杂着阵阵风声。
　　“你用什么钓的？”晏京谦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蚯蚓啊！顺了根爸的竿，亏我还买的最贵的蚯蚓，结果一条鱼都没钓上。”风声渐大，对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
　　“你最好趁我们到地方之前回来，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有风顺着窗户缝隙倒灌进车里，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湿咸气息。晏京谦抬起手腕，分明又匀称的指节轻叩两下门框。
　　司机应声从倒后镜望了眼，十分熟练地关上车窗。
　　电话那边没一点着急的意思，继续得寸进尺，“哥，你们谈生意我又不感兴趣，你也知道咱爸的性格，要是知道我偷他鱼竿跑出去钓鱼八成要打死我，帮我打个掩护呗。”
　　晏京谦用余光瞥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父亲，面上仍是无波无澜的冷淡模样，语调里却掺杂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戏谑，“爸也在车上，我开的免提。”
　　“焯......”晏京炀捂住话筒骂了声，赶紧挂了电话，狼狈地揣起鱼竿落荒而逃。
　　“你看，真的是陷阱，我没骗你吧。”鱼钩被拎出海面，姜颂收回视线。
　　“幸好我们没上当。”夏米后怕。
　　“姜颂，可算是找到你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两人同时扭头望去，是一条和姜颂长相相似的银色沙丁鱼。
　　“找我？”被喊到的姜颂片刻迟疑，这条不认识的同类找它做什么？
　　“是啊，是找你没错。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长老们说一定要带你回去。”陌生沙丁鱼也不知道原因，但任务在身它不得不完成。
　　自己一条听话的普通小鱼，一没立下功劳，二没触犯规定，何德何能被长老们亲自点名，姜颂有些难以置信。
　　“诶呀，别管那么多了，跟我走就是了，它们早就在催了。”
　　“拜拜。”听见陌生沙丁鱼说长老们在催，姜颂不疑有他，匆忙离开时还不忘和小虾打声招呼。
　　“咳咳，大家安静一下，我说两句。大海里鱼数众多，近几年更是新生鱼口暴增，但是环境不见变好，我们的食物根本不够吃。 ”
　　姜颂和带路的沙丁鱼赶到时族落大会刚好开始，能言会道的中年沙丁鱼面对鱼群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比划。
　　“就是，我都瘦了。 ”
　　“对啊对啊，快要长不高了。 ”
　　因为食物缺乏，它们的迁徙变得越来越频繁，族落里早就传出意见。见这个问题终于被放到明面上，大家纷纷附和。
　　“ 稍安勿躁，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其实海洋深处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月圆之日只要向陆地上献祭些东西，接下来半个月的口粮都有着落了。不光半个月，甚至是半年、十年、半个世纪！”面对众鱼的配合，中年沙丁鱼慷慨激昂，越说越激动。
　　“献祭？听起来好可怕。”
　　“ 要献祭什么东西？”
　　那可是半个月的口粮，有鱼心动了。
　　姜满心都是去找族长报道，没参与后方的讨论，更没把献祭放在心上。
　　“族长，您……您找我 ”不光是族长，几位大长老也围在一起。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么多德高望重的长辈，姜颂有些激动，“族长好！长老们好！ ”
　　“你就是姜颂？ ”长老中的一位对着送上门的活泼小鱼上下打量。
　　姜颂连连点头，“是我是我。”
　　得到年轻沙丁鱼肯定的答复，族长偷偷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 ”身后围上来黑压压一片，姜颂感觉到了危机。
　　“你们抓我干什么！”一片死寂，姜颂没等到它们的回答，自己反倒先被控制住。
　　“这献祭啊，每次东西不一定的。有时候是死物，有时候又需要活物。长老们一致决定这次献祭两条沙丁鱼。不，不是长老们的决定，是陆地之神的旨意。”演讲的沙丁鱼油滑地打着圆场，意识到话不妥，赶紧找补。
　　“ 放开我！”姜颂被押到鱼群前方，它不停地挣扎，试图逃离此刻超出预料的局面。
　　“姜颂？”旁边另一条同样被控制住的沙丁鱼绝望开口，难兄难弟惺惺相惜。
　　“你也被……”昨天告别时还好好的，没想到再次看见余祈竟是在这里。姜颂顿悟沙丁鱼大师对他们所说的命运是什么意思，它往比肩接踵的鱼群中望去，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只有老沙丁鱼和自己的父母没有出现在这里。
　　姜颂使出全身力气挣脱束缚，冲着来往的鱼虾大喊：“救我！”
　　“别吵吵，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这是为鱼类社会作出的巨大贡献，我们会永远铭记。”
　　没给它反驳的机会，很快几条强壮的鱼再次控制住姜颂。另一边的余祈已经放弃了求生，眼看着就要翻肚皮。
　　“族长，时间差不多了。”有小喽啰附到族长耳边嘀咕几句。
　　族长抬头望向海面点点头，紧接着下达命令，“献祭！”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可以见面啦！沙丁鱼吃的虾应该是糠虾，这里就用虾米代替啦。
　　晏家弟弟的故事可以看主页的另一本！真的很爱欠欠的美人攻！
　　谢谢大家在这本还是个预收宝宝时候对它的支持，我努力不让你们失望，再次谢谢大家！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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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条小鱼
　　献祭典礼是个漫长的仪式，长老们绕着两条可怜小沙丁鱼不停转圈，嘴里还念着一长串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语言。
　　远处孤寂的鲸鸣响起，路过的鳗鱼和海马没见过这种阵仗，皆是一步三回头。
　　姜颂被它们古里古怪的行为唬得发毛，余祈更加夸张，已经两眼一闭开始装死。随着主持鱼的号召，越来越多沙丁鱼加入到绕圈的行列里。鱼群的转速越来越快，等姜颂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处在漩涡中心。
　　“给它们打扮打扮洗洗干净，让陆地上的人类看见我们的诚意。”族长发布指令，吩咐手下先将两条鱼带下去。
　　姜颂不理解，两条沙丁鱼有什么好打扮的，它们天天都泡在水里，能脏到哪去。
　　“是！”小喽啰们声音洪亮，拖着两只无力反抗的鱼往一处岩洞里带。
　　再见了大海，再见了妈妈，再见了世界……
　　躺平、认命。姜颂任由它们摆布，双目无神徒留绝望。它想过死亡，但没想过是以这样一种狼狈的方式含恨而终。
　　“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待时机。”族长命人将两条献祭品拎到海面附近。
　　不多时，一个挂着小虾的鱼钩出现。这次的伪装虽然比上午看见的要好些，但靠近后依然能识别出长柄鱼钩的痕迹。
　　小喽啰正准备把沙丁鱼挂上钩，又被某个长老叫停，“等等，他们先交粮我们再交鱼。”
　　被吹嘘得多么高深的献祭竟是以如此朴实无华的方式，姜颂顺带着连着钓鱼佬一并骂进去。
　　画个圈诅咒钓鱼佬，诅咒他们吃鱼的时候被自己充满怨念的刺卡住！
　　此刻，不远处的船上……
　　“爸，我错了还不行吗。”长相张扬漂亮的晏家弟弟格外心虚。
　　“哼。”儒雅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从他手里接过鱼竿，没多给一个眼神。
　　“哥，你帮着劝劝啊。”见从父亲下手无果，弟弟将视线转向旁边一直没开过口的男人。
　　晏京谦不想引火上身，他不着声迹地远离战场，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合身的衬衫若有若无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他的骨相和皮相也都是极好的，颌骨清晰棱角分明，即便现在就是随意地倚着游艇围栏，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令人感到不可企及。
　　“你小子说是临时有事，结果是嫌谈判无聊一个人跑去钓鱼。”晏父持续输出。
　　晏京炀越来越小声，“爸，我这不是结束以后正好到海边散散心吗。”
　　晏父刀子嘴豆腐心，低头娴熟地调试鱼竿鱼线，“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一样让我们省点心……”
　　“保证向我哥学习！”小晏立正敬礼，目光坚定地像国庆去看升旗。
　　“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公司。”晏京谦完全不符合他初次钓鱼的人设，刚挽起的袖口露出半截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结实。他的甩竿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干脆，划出一道破空声。
　　“哥，咱们换个话题……”晏家弟弟泄气，这天还能不能聊了！
　　“海钓不能离得太近，三支竿太挤。反正你也钓过了，就帮着打窝吧，看我们钓就行。”晏父隔着挺远扔给他一大包打窝饵料，重量之重让晏京炀一个踉跄。
　　“对了京谦，”晏父转头盯上大儿子，“赵家的侄女快从英国留学回来了，还有上次开独奏会的秦家小女儿……”
　　“爸，不急。”晏京谦捏捏眉心，声音冷冽不混杂多余的感情。
　　“有什么不急的，你以为婚姻是儿戏说结就能结？少说也要先培养几年感情。你弟弟工作原因我先不说他，你今年二十六，再不找个女朋友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和你妈抱个孙子孙女了。”
　　“喂！要撒多少啊，全倒下去？”远处有人叉着腰大声呐喊，但被喧嚣的海风掩盖。
　　晏父语重心长，“总得去多见几个，结婚就像钓鱼，得静下心慢慢来……”
　　话音未落，晏京谦的竿有了动静。三个人同时围上去。鱼竿前端被来自大海的重量压弯，鱼线也被扯得笔直。提竿、绕线，晏京谦有条不紊，尽可能地掌控着局面。
　　“ 是条大鱼！”感受到晏京谦提竿的阻力，晏父激动出声。
　　几乎是一瞬间，随着晏京谦迅速抬起鱼竿，一只小鱼被拎出海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银白色光芒。小鱼带起的细小水珠四溅，散在空中，落在船里。
　　这是姜颂第一次见到大海之外的世界，它被勾着下嘴唇晾在空气中，还没等适应太阳的刺眼就先落入一只温热的手掌里。反挂的鱼钩虽是被取下，但伤口没得到及时处理，姜颂痛得在男人手里扭动身体。
　　“啊？是沙丁鱼啊...... ”晏家弟弟没想到钓上的是条还没长大的小体型鱼。
　　人类这失望的态度是几个意思，姜颂在船里打挺。它也不想上钩啊，不满意它是条小鱼最好把它放回海里。他还没嫌弃人类长得又高又蠢呢，要是到了海里，人类肯定笨拙又迟钝，一看就逃不过鲨鱼的攻击。
　　“我先把它放箱子里。”晏京谦把鱼竿塞给弟弟，自己则是捡起地上躺着的断水小鱼。
　　又是和刚才一样的触感，姜颂在海里住惯了，哪怕是在夏天中午的浅海区域也从没感受过这么热的温度。人类的质感真神奇，随身携带加热器。刚想再细细体会一下这种奇妙的质地，它转念一想，不行，这可是会要了它命的讨厌人类。
　　姜颂暴露在空气中大张着口和鳃努力呼吸，但长时间远离水导致它无法获取到足够的氧气。姜颂的意识不再清明，眼前也出现了前半辈子的走马灯。朋友、父母、会预言的沙丁鱼大师、甚至连陌生的小鱼小虾小螃蟹都一并出现在它生前最后的记忆中。
　　扑通一声，短暂的失重感后小沙丁鱼又重新感受到了海水的包裹。它静静缩在鱼箱的角落里暗自神伤，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它就是条稀里糊涂被当成献祭品送上岸的无辜小鱼。
　　见刚钓上的鱼一动不动像个模型，晏京炀闲不住地蹲下身用食指在装着沙丁鱼的水箱中搅动，“哥，你看它都不动，没一点活力。要不再放条鲶鱼进去，演示一下鲶鱼效应。”
　　姜颂被他搅和得晕头转向，听到他说的话更加委屈。什么效应不效应它听不懂，但它知道大块头的鲶鱼。这个头发彩彩的人从刚才开始就不怀好意，先是嘲讽它小巧的身形，现在还要赶尽杀绝再放条鲶鱼吃了自己。没办法，为了不和鲶鱼待在一起，姜颂只能拖着负伤疲惫的身躯开始吃力游泳。
　　当然，不光是话多的那位，旁边黑色头发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他把自己钓上来还不愿意放回去。人类真坏，它发誓等变成冤魂绝不会放过眼前两个人。
　　正在收拾鱼线的晏京谦忽然打了个喷嚏。
　　“你大夏天到海边穿这么多还感冒了？”套着短袖短裤的晏京炀扯扯他哥的衬衫，有些不可思议。
　　活该！姜颂在心里起立鼓掌，让你闲得没事非要出海钓鱼。
　　“不是感冒，可能是因为没睡好。”晏京谦也感到奇怪，总觉得背后有道充满怨气的目光盯着自己，但他回头看又是空荡荡一片。船上统共就三个人，估计是自己最近晚上忙着签文件睡得太晚。
　　呵呵，没睡好，它姜颂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睡不好。做好准备，某些人接下来半年的梦里都会出现一只翻着白眼的沙丁鱼前来索命喽。
　　“也是，你天天健身，哪有那么脆弱。”晏家弟弟说着还上手隔着袖子捏捏他哥紧实的胳膊。
　　无人注意的姜颂总算能歇下来喘口气，鱼箱空间不大，翻身都费劲。四面都是白色保温层，一点也比不上大海里的优美环境。但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健康不需要鲶鱼，它只能强忍着晃眼来回折返。在广阔大海里生活的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等它重新投胎一定要把这几个人抓起来关进同样的箱子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装着沙丁鱼的鱼箱被关上顶层盖子。小鱼陷入一片黑暗，像是潜入了深海，什么都看不见。箱体一晃，紧接着又是一阵失重感，姜颂凭直觉猜测是箱子被人提起，不知道是不是踏上了送往刑场的路。
　　如果这时候有人打开顶盖捧出箱子里的沙丁鱼，一定能看见一只视死如归的小东西偷偷抹着眼泪哭泣。
　　没等姜颂哭完一场，箱子再度恢复平稳。它明白，这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果然箱子又被打开，彩色头发烦人精的脸在沙丁鱼面前放大。
　　“哥，你把它带回来干什么，这么点一口就没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一开口就这么血腥，姜颂不想听，索性背过身去掩耳盗铃。背井离乡已经很惨了，始作俑者还当着它这个准受害者的面讨论如何分尸，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养几天。”晏京谦往脚边瞥了一眼，箱子里的小鱼不吵不闹，把头拱在狭小的角落里，只有尾巴和鱼鳍偶尔摆动一下，保持平衡的同时也在证明它还活着。都说沙丁鱼离了海难养活，但晏京谦觉得自己钓上的这条好像没那么娇气。
　　今天出海时风和日丽，但可惜运气并不太好，没钓上什么鱼。唯一的沙丁鱼还是只没手掌长的迷你小鱼，也不知道他当时那根筋搭错了，居然没把沙丁鱼放回海里。
　　晚上还有事，晏京谦也不打算在一条鱼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今天的反常行为——留下的这条小鱼就当作是第一次海钓的纪念品。
　　【作者有话说】
　　晏总：鱼没那么娇气，人鱼不一定 ：）


第4章 第四条小鱼
　　依照晏京谦原定的计划，他们还要在海城呆上两天，就当是久违的家庭休假。但就在刚才，助理突然神色凝重地告诉他繁城总部的收购合约出了点小问题需要他亲自回去一趟。
　　“方助，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回去。”正准备放松下来的小晏总迅速恢复工作状态，吩咐助理订时间最近的机票回去。
　　“老板，下一班马上起飞，赶过去估计是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助理愁眉苦脸放下手机汇报最快的航班也是在第二天下午。
　　计划接连被打乱，晏京谦有些烦闷地走向阳台，眺望片刻后开口：“让繁城那边再派部车来。”
　　阳台外是海边独有的景色，随着隔音玻璃门被打开，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发出的规律白噪音清晰传来。沙滩呈现出分界明显的深浅，浪花在近岸处翻卷出白色泡沫，又扑在沙滩上消散。
　　回去的路程不算远，平时市里不堵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趁着助理联系总部要车的空档晏京谦翻看起平板上刚传来的方案，文件和原版改动不大，基本都是被购方的临时变动。好在对方足够有诚意，给出了合理的让步和解决方案，这才让晏京谦勉强同意再与对方负责人见一面。
　　“晏总，您父亲和弟弟可能也要回去。”
　　听说晏京谦要提前离开，晏京炀坐不住了，让他和晏父单独相处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但就在他偷摸联系方助理时正好被下楼抽烟的晏父撞见，于是三个人达成一种奇怪的默契。
　　晏京谦嗯了声算是回应，转身在藤椅上坐下，继续翻看文件，时不时端起放在茶几上的浮雕骨瓷杯轻抿一口。男人松弛又认真，任谁看都会觉得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派车速度很快，比预期早了二十分钟。助理收到司机发来的消息时正看着鱼箱犯难，几番犹豫下还是出声询问：“晏总，这个也要带？”
　　晏京谦顺着助理的方向望去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刚才忙着处理公事，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么个小东西。眼下腾不出空把它放回去，面朝大海短暂的沉默后，晏京谦点头，“放车上吧。”
　　方煜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但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推了推金属框架眼镜没问出逾矩的问题。
　　两辆黑色车在地下二层贵宾直达电梯口亮着大灯待命，上午的中年司机从酒店侍者手中接过东西放到后备箱中固定。晏京炀猫起腰躲开晏父的视线向后一辆车跑去，生怕迟了一步被抛下，他才不想被上一路思政哲学课。
　　后车司机上任没多久，感受到周围突变的气压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明明是接四个人，结果三个都上了他的车。难道大老板还需要来亲自考验他的驾驶技术？
　　方助理见怪不怪，递给对方一个“放心吧”的眼神，司机还是有些拘束，后座上的男人分明未发一言，但就是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强大气场在周围萦绕。
　　两辆车一前一后缓缓驶离地下车库，充斥着木质香气的车里晏京谦悠悠然出声，“不嫌挤？”
　　“我才不要和爸一起，”晏京炀告状，“他能念叨我一路。”
　　司机快僵成一尊雕塑，方煜为了缓解气氛打开广播，随便调出个音乐节目听。
　　晏京炀跟着鼓点哼唱，“方助理，你也听这个乐队啊！”
　　“我昨天帮我老婆抢了一整天他们演唱会门票。”方煜顶着黑眼圈，话语里充满疲惫，直到半夜都还在看有没有漏的余票。
　　“他们票挺难抢的，没抢到的话我可以走后门帮你要两张。”晏京炀眨眨眼，当即掏出手机要联系经纪人。
　　当初在集团实习时他被托付给了方煜，两人的性格十分合得来。后来晏京炀出道走红，前段时间还去方助理的婚礼上客串了一把伴郎替他充场面。
　　“真的？那太好了！”
　　……
　　后排上坐着的人很惬意，鱼不一定。
　　后备箱中的鱼箱被牢牢固定，但随着刹车和起步，箱中的海水带着鱼一起剧烈摇晃。水倾倒的方向和频率没有规律。姜颂刚以为可以松口气就又迎来下一次更猛烈的撞击。箱子被紧盖着，在经过长途跋涉后密闭的环境中氧气逐渐稀缺。
　　这一切对一只鱼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沙丁鱼本来就是脆弱的鱼种，在经历地狱般的折磨后姜颂已经半翻肚皮，想一头撞在箱壁上自尽都毫无力气。
　　时间的流逝格外漫长混乱，每一刻对姜颂来说都是新的煎熬。在姜颂断气之前，车终于在一处别墅区前停了下来。
　　晏京炀在车旁站定，见鬼一般看着司机和助理正在交接的箱子，“哥，你让方助理把鱼带回来做什么？”
　　方煜尴尬笑笑，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怎么了。”晏京谦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下令把海鱼带回内陆的人不是他。
　　“你是想拿它造海景缸还是指望它变成田螺姑娘，带条沙丁鱼当摆件？”晏京炀的视线在鱼箱和他哥脸上来回轮转，怎么都想不通拎条海鱼回家有什么目的。
　　晏京谦当然不可能回答如此幼稚的问题，又或许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半天没得出结论，他自顾自小声道：“也不对，田螺是淡水的，海鱼谁知道是来自哪个大洋。依我看，你这条变成美剧里吃人怪物的概率比较大......”
　　早就过了听故事的年纪，至于是田螺还是怪物，晏京谦丝毫没放在心上。他抬手拍拍弟弟的肩膀，“想象力见涨，很有演戏的潜力。”
　　“嘿嘿是吧，前两天刚接个剧本，让我演美男鱼。”弟弟笑起来灿烂，像朵开朗的小红花。
　　“嗯，好好演。”一整天的连轴转，只有钓鱼时算得上休息。晏京谦此刻稍感疲意，他无心应付旁人，活动着手腕随口敷衍。
　　被拎在箱子里的小鱼已经分不清方向，姜颂只觉得头一直发胀，思维像是缠在一起的线团，越想解开缠得越紧，最后打成一团死结，只能无奈放弃。
　　人类对它先虐后杀一定有他们的道理，难不成是为了通过反复捶打让鱼肉的口感变好？姜颂想不明白。它只恨自己当初庆幸早了，还不如钓上来就直接被活宰。现在早就变成厉鬼冤魂，哪还用受这种屈辱。
　　“晏总，我帮您拎进去？”助理准备输密码打开前院大门。
　　“不用。”晏京谦单手提起箱子，“你也早点回去吧，给你一周假，带薪。”
　　“好嘞，谢谢老板！”方煜眉开眼笑。他上个月刚结婚，想请假却一直抽不开身，这次的一周假正好能带老婆去度蜜月。方助理开始盘算是去欧洲看古堡还是去冰岛看极光，要不然行程安排紧点，索性一起去了。
　　谁说他家老板没人情味，明明就是天使！不光当时给他封了个大红包，还准了一周带薪假期。
　　晏京谦背着翅膀头顶光环的形象在方煜脑中浮现，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继续往下联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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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条小鱼
　　感应到有人进门，别墅一楼隐藏的射灯全部自动亮起。从玄关望至尽头，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大厅简约但奢华。
　　这是晏京谦在繁城最常住的地方，他的几处房产都有专人定期打扫，即便空置几天也是一尘不染。
　　“喵。”这个时间家里不会来外人，听见电子锁的响声，银虎斑西森猫意识到是主人回来了。在晏京谦进门前它就已经候在玄关，闻到海腥味，它窜上箱子稳坐在上面，抬起前爪优雅舔毛。
　　“Rime，下来。”晏京谦感觉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在蹭自己小腿，“不是给你带的零食。”
　　长毛猫没理他，收回示好的尾巴，在箱子上侧躺伸了个懒腰，幽深的竖瞳泛着黄绿色的暗光。
　　“好孩子，下来。”晏京谦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养了Rime快三年，自然知道它听得明白。
　　他不喜欢养宠物，哪怕是通人性的猫狗也一样。
　　Rime是他留学回来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很明显出自谁手。他那完全不懂投其所好的倒霉弟弟当时在一众股权转让书中突出重围，抱着只刚断奶的小猫杀到他房间，直接塞进他的怀里。
　　不过好在Rime不怎么黏人，没让他耗费太多精力。
　　主人已经有些不耐烦，高贵的银纹猫不情不愿挪开，轻盈一跃着地，没发出声音。
　　晏京谦脱下外套挂在玄关，俯身搬起鱼箱放到Rime轻易碰不到的吧台上。
　　Rime三两下跳上猫爬架，在最高处寻了个绝佳观景位。它慵懒地卧在软毛垫上打哈欠，双眼直勾勾盯着鱼箱，显然没放弃对沙丁鱼的觊觎。
　　箱子被抬起，随后连水带鱼一起被倒入空置鱼缸。沙丁鱼在鱼缸中一动不动，偶尔挣扎着摆动尾巴努力直立身体，还没等它摆正，就再次失去平衡向一侧偏移重心。
　　要不直接给Rime......算了，小猫肠胃脆弱，这种没有质检报告的海鱼身体里还不知道藏着什么病菌。看着一张一合的鱼嘴，晏京谦本着人道主义打开氧气。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全凭它自己了。
　　姜颂醒来时周围已然变了一番景象，它也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人类的住处很空旷，离鱼缸最近的一侧是褐色的木质恒温酒架，几十瓶红酒整整齐齐斜放在上面。其他几个方向更加宽敞，和自己住的小山洞一比较，人类真是花里胡哨。
　　沙丁鱼恢复了些体力，边游边探索，直到一头撞在鱼缸上才发现自己正被一层看不见的障碍围着。姜颂小心地顺着鱼缸边游了一圈，对环境有了初步的了解。
　　它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四方结界，也不知道人类设下了什么法术，在水里凭空隔出一块区域将它困在里面。结界的另一边正在冒泡，姜颂受好奇心的驱使向泡泡们靠近，结果还没等它仔细研究，就先在气泡的冲击下不受控制地翻滚几圈。艰难逃离气泡攻击的姜颂仍心有余悸，对人类世界更加恐惧。
　　水底的石头摆件和鲜艳的水草很快吸引了小沙丁鱼的注意，姜颂没见过如此鲜艳的水下植物，倍感新奇地潜下去咬了一口。结果那棵水草不光咬不动，连味道都奇奇怪怪。像是烂掉的裙带菜，还有被扔在海底的塑料袋。
　　忽然，一只浑身是毛的巨物拖着尾巴出现在鱼缸面前。它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眼里还闪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小沙丁鱼一惊，急忙后退，缩到鱼缸底部的石头小房子中。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巨兽是什么，但这种眼神它十分熟悉，饿了三天的海豹和猎食的大鱼基本都是这副凶狠模样。
　　“蠢鱼，尾巴还露在外面。”西森猫卷起自己的尾巴，对着鱼缸中的沙丁鱼嘲讽。
　　姜颂听不懂猫说的话，又把脑袋往铺满细沙和碎石块的水底拱了拱。长毛巨兽没准备放过它，抬起前爪伸进敞口的鱼缸中搅起水花。
　　“Rime，你在做什么。”沙发上的男人换了一身丝质面料的居家服，长腿交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带。听见背后的水声，他微微偏头，捂住话筒将正在通话的手机拿远。
　　“喵。”偷袭未果的猫十分不服气地从鱼缸旁下来，又无声跃上沙发在主人身边趴下。
　　“说了不能吃。”看见猫湿漉漉的前爪，晏京谦有些愠怒，皱着眉抽出纸巾擦拭。
　　孤傲的西森猫不喜欢被人抓着，试着用力抽出自己的爪子。但晏京谦没想放它走，扔掉纸巾后掰开Rime的上下牙，还好猫嘴里没出现一些鱼尸体残渣。
　　想及生死不明的鱼，晏京谦三两句打发完正在汇报的主管，挂上电话起身往鱼缸走去。沙丁鱼已经恢复了活力，只是看起来不熟悉新环境，缩在造景的石头里不肯出来。
　　是只胆小的鱼，却偏偏因为贪吃上了他的钩。
　　他不喜欢麻烦，养Rime一只活物就足够让他头大，更别谈再养些其他鸟雀鱼虾。鱼缸在沙丁鱼进去之前一直空着，直到今天才算是迎来了真正的主人。
　　水的漩涡渐渐消失，姜颂这才敢借着石头的掩护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巨型毛茸茸已经离开，意料之外的人却出现在鱼缸前。
　　男人一身墨黑，像是将弥天夜色穿在身上。最上端的扣子被随意敞开，隐约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和修长颈项。突显的喉结又为他增了几分性感，整个人看起来禁欲而散漫。
　　姜颂觉得他似一座蛰伏已久的海底火山，表面看上去寂阒岿然，实则危险至极。只待一个料峭的寒春，便将彻底爆发，引起慌乱。
　　认出来他就是把自己钓上岸的那位，小沙丁鱼背过身去又给他默默记上一笔。男人现在已经弯道超车，越过粉毛荣登最令它讨厌的人类榜首之位。
　　恍惚间姜颂有种错觉，它总觉得男人和刚才的长毛怪无论从气质还是神态都格外相像，一人一猫眼神中皆透露着冰冷的掠夺之意。
　　嘶，真是令鱼害怕。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变人鱼！
　　猫猫的设定是银虎斑西伯利亚森林猫，是俄罗斯的长毛田园猫。图片真的超帅！晏总家养的这只满脑子都是小鱼干，耍心思耍手段只为了啃一口人鱼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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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条小鱼
　　面对人类的注视，姜颂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不争小虾米争口气，它要当鱼中先锋，坚决不向绑架犯屈服。
　　梦想虽然美好，但小沙丁鱼很快就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姜颂默默转身，避免再和男人对视。聪明的鱼是懂变通的，现在还不是它报仇的最好时机。等它忍辱负重制定好万全的计划，势必会一鼓作气夺回失去的一切。
　　晏京谦觉得自己眼花了，某个瞬间他好像在一条鱼的脸上看见了些许不服气。鱼有什么憋屈的，他不明白。是在埋怨自己把它钓上岸，还是在嫌弃他家的鱼缸不如大海？
　　小鱼背过身去，晏京谦也绕到鱼缸背面拿出鱼食往缸里撒了几粒。
　　看见阴魂不散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姜颂果断又转了半圈，对讨厌的人眼不见为净。
　　“你在躲着我？”鱼缸里的小鱼十分不给面子，对他给的食物也不感兴趣。晏京谦把鱼食放回柜子，尝试与这条与众不同的沙丁鱼沟通。
　　姜颂装作听不懂，往石头房子里钻了钻。不知道不明白，它只是一条单纯的小鱼。这次姜颂学聪明了，充分发挥自己体型小巧的优势把尾巴也盘进石头洞里，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鱼缸中还有条鱼。
　　晏京谦看见沙丁鱼反常的举动，更加确信这条鱼不一般。
　　“出来，不然明天就让厨师把你油炸了。”冰冷的话语响起，姜颂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沙丁鱼有一瞬间的停滞，不敢出去，更不敢不出去。
　　怎么办，好不容易苟活到现在，总不能还没等它的复仇计划有雏形就先葬身油锅里吧。姜颂欲哭无泪，哪有威胁一条鱼的！
　　“喵？”Rime不明白地歪歪脑袋，它并不觉得主人和它的食物有共同语言。
　　听见猫叫，晏京谦回过神来。和一条鱼说话，他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时候，他所在的班级曾养过一只鱼，红色的肿眼泡金鱼活泼好动像只小精灵，总有小姑娘抱着鱼缸和它对话。某天午休时晏京谦被吵得实在烦躁，于是拧紧眉头翻身下床站在女孩背后不耐烦地开口：“请你不要打扰我睡觉，金鱼根本听不懂你说话。”
　　“金鱼听不懂……那美人鱼呢？”被打破幻想的女孩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美人鱼？”彼时刚升入学前班的晏京谦小朋友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抱着胳膊冷冷地站在一旁，话里没一点安慰的意思，“你已经六岁了，怎么还相信这种童话故事。”
　　女孩听完放声大哭，惊醒了一室睡梦中的小朋友。
　　老师闻声赶来，抱起哭泣的女孩安抚。能把孩子送到这里的家庭非富即贵，都是上流阶级的公主太子，哪一个都得罪不起。老师看看左边不停抽泣的女孩，再看看右边不肯低头的男孩，顿感无力。
　　“你和她道歉好不好？”劝说女孩无果，老师无计可施，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男孩让他先服个软。
　　小晏京谦倔强地摇摇头，他又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这么多年过去，女孩是谁晏京谦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也正常，他向来不会把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放在心上。
　　六岁就知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今天却差点犯了糊涂。晏京谦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自嘲地笑了声，转身上楼，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别墅隔音效果很好，男人上楼后除了一阵关门声后便再无动静。姜颂再次靠近鱼缸边仔细勘探环境，它谨慎地环顾四周，如履薄冰，在确定人和毛茸茸生物已经离开后终于放心下来。
　　但这种安心没持续太久，害怕便再次占领上风。这里或许还有其他潜藏的危险，楼上的男人更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让它陷入绝境。
　　借着地灯微弱的光芒，姜颂盯上了一块半开的窗户，用来透气的缝隙足够它一条小鱼通过。它为自己规划出一条绝佳的逃跑路线，出别墅后就开始扑腾，随便找块水域安家。
　　今晚就是它最后的逃生机会，哪怕自己离开水就是条自带咸味的小鱼干，也比在油锅里当块油炸鱼饼要好。
　　逃亡已经迫在眉睫，沙丁鱼说干就干。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逃出这个破结界，鱼缸四周和底部都是密闭的，但刚才毛茸茸怪物从顶上将爪子伸了进来，也就是说它只要跳出去，就有生的希望。
　　不就是鱼跃龙门吗，这可是每条鱼小时候都必听的励志故事。鲤鱼能跃沙丁鱼肯定也行，这个世界上就没它姜颂做不到的事。
　　为了储存体力，姜颂在缸里四处觅食。刚才男人投喂的食物已经沉底，姜颂潜下去寻着气味吃了几口。不知道什么原料的颗粒味道还算中规中矩，像它平时吃的各种藻虾混在一起做成的大乱炖。逃命的关头姜颂也顾不上挑剔，它迅速把水底的鱼食吃干净，开始尝试越狱。
　　就是现在，姜颂瞅准时机跃出水面，小沙丁鱼全身都在用力，连尾巴都死死绷紧。想象中的自由却还是没能到来，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再次落入人类设下的牢笼。
　　姜颂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跳高的体力没增加，体重倒是涨了不少。
　　它又尝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努力，但都以失败告终。
　　小沙丁鱼哭丧着脸，预言果然是真的，被献祭的鱼注定逃不过命运。
　　等等，如果说月圆之日必有献祭的说法是真，那或许其他的传说也能变成现实？
　　姜颂忽然想起一个更加古老的传说——海里的神明会庇佑虔诚的信徒，当大海的子民遇见危险，神明会赋予它们化形的能力。
　　化形这么扯的说法要在前几天姜颂打死都不会相信，但油锅已经要被端到面前，它索性死鱼当成活鱼医，什么偏方怪法都试一下。
　　沙丁鱼向着大海的方向恭敬地拜了三拜，豁出一切再次跃出了水面。
　　预想中落水的感觉没有传来，这是……成功了？
　　小沙丁鱼想抬起自己的鱼鳍，却被突然出现的人类手臂吓了一跳。
　　姜颂震惊地瞪大双眼，举起酷似人类的双手来回翻看，真实的触感和身上异样的感觉无一不在向他证明：传说是真的，他真的变成人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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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条小鱼
　　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怪物，两个长着翅膀的天使小鱼开始在姜颂脑子里打架。
　　一条开心地说：“变成人鱼好啊，人鱼就不会被吃掉啦！”另一条十分不赞许，“你居然向人类屈服，变成仇人的模样，可耻！这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姜颂摇摇头，把两条啰嗦的小鱼打包一起甩出去。
　　失去了海水的包裹，他只能学着人类的样子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感受干燥的空气灌入身体。不得不说，现在这具酷似人类的身体虽然陌生，但为他的逃跑计划减去了不少麻烦。
　　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型还能不能从那么狭小的缝中钻过去，姜颂尝试着向窗口移动。一动作才发现他的身体是呈弓起的姿势，半截尾巴和后腰牢牢地卡在了鱼缸里。
　　怎么好巧不巧偏偏是在自己快要跳出去的时候化形，姜颂丧气地想。他用手撑着腰两侧的鱼缸边沿借力，像深陷在泥地里用力拔自己的萝卜精。
　　今天肯定是犯水逆，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姜颂瘪起嘴。短短十几分钟，刚化形的人鱼在和鱼缸的斗争中与新身体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不仅无师自通掌握了肢体的使用方法，就连表情都运用得恰到好处。
　　被紧紧卡着的姜颂没有放弃，依然在寻找方法解救自己。但刚化形的人鱼显然抵不过身心的双重疲惫，没一会就开始意识模糊地点头，眼皮也像是有千金重。最后他实在抵抗不住困意，脑袋一歪，沉沉地睡过去……
　　晏京谦是被连环消息声吵醒的，昨晚做了一整夜混乱无序的梦，现在还有些昏沉。他起身拿起手机，点开一看发现全是晏京炀发来的消息。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链接分享《震惊！海洋生物离开大海后居然发生了这些变化》】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链接分享《在家养海鱼要注意这些》】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链接分享《吓人！被海鱼的刺扎到居然有截肢风险》】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哥，你悠着点啊，海鱼咬人的。】
　　……
　　晏京谦没往下翻，随意将手机扔到一边，不再搭理对面的继续轰炸。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我看见备注栏显示输入中了啊，沙丁鱼姑娘还活着吗？】
　　晏京谦回过去一个问号，直接按灭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叹了口气。
　　昨晚的噩梦多半就是受晏京炀影响，梦里被带回来的沙丁鱼变成了一个漂亮男孩出现在他卧室，暴躁地把周围能搬动的东西全砸了。摔完不解气，还要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囚禁他。
　　看来最近确实太累，等这次的收购结束，他真的要给自己放几天假休息一段时间了。
　　距离下属上交收购方案最终稿的期限还有四个半小时，晏京谦冲完澡换了身休闲装。白T和运动裤的搭配为平日里总是西装革履的小晏总增添几分青春，一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学生。
　　他拿过一只玻璃杯，又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冰水拧开倒在杯子里，端着水顺着楼梯往下走去，走到一半时习惯性地向楼下望了一眼。
　　这一望，晏京谦当场愣在原地。
　　鱼缸里那是团什么东西？他毫不犹豫按响了警报。
　　玻璃摔在地上碎裂的动静和警报声共鸣，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鱼。姜颂睁开眼看见楼梯拐角处站着的人，有些尴尬，又带着点气恼，“喂，别愣着，来帮帮忙！”
　　鱼缸里身形修长的人鱼不着寸缕，露出优雅的肩颈和锁骨。晶莹的水花顺着他浅色的发梢滑落在和鱼尾分界的腰间，纤细白皙，线条分明。他的尾鳍大而精巧，银白色的鱼鳞像是由海底的贝壳和珍珠编串而成，每一片都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斑斓的微弱荧光。
　　“晏总，发生了什么事？”门口的可视门铃上很快就出现了警卫的身影。
　　面对警卫，晏京谦有些迟疑，男孩要是就这么赤裸裸地从自己家被带出去，恐怕明天两人就会变成大八卦在各个平台头条上挂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对上男孩委屈的目光，竟鬼使神差对警卫道：“没事，不小心碰到的。”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
　　“你怎么进来的。”打发走警卫，晏京谦冷厉地向男孩问道。
　　他不理解这个陌生男孩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没有触发警报系统，更不理解男孩为什么要穿着奇装异服跑到他家里。
　　是合作方为了讨好他送来的礼物？以这样一种怪异的方式？
　　“就在这里，你放进去的。”姜颂咬着下嘴唇，腾出手拍拍鱼缸侧面。昨天明明是他把自己放进缸里的，现在还要来责问，记性简直比鱼还差。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晏京谦眉头皱得更紧了。男孩五官精致漂亮，只是脑子似乎不大聪明。他有些恼怒，开始后悔刚才的心软，打算立刻将这个赖在鱼缸里的陌生人从自己家丢出去。
　　男孩的身体光滑细嫩，没有任何遮挡，晏京谦别开视线。秉持着良好的教养，哪怕平日里最厌恶这种出卖色相的小雀，他也希望是以一种不失体面的方式把人送走。为了避免和他产生直接碰触，晏京谦只能扯着鱼尾巴试图将人拽出来。
　　“尾巴！真的！”刚化形的人鱼说话还不利索，被晏京谦那么一摆弄，姜颂又气又急，只能吐出两个不连贯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看见男孩因为痛意变红的眼尾，晏京谦收回手。
　　“尾巴，真的。”姜颂重复了一遍，怕男人不信，他指指自己的腰间，“不是假的，我长的。”
　　晏京谦这才发现他的鱼尾和身体根本没有接缝，就像是天生长在一起。顿时，一系列超乎常理的事情被联系在一起。
　　自家鱼缸里这位，恐怕真的是条人鱼。
　　“帮帮我，救我出去。”姜颂虽然害怕，但眼下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他只能可怜巴巴地再次向男人求助。
　　这次晏京谦没有拒绝，他迅速找来一块浴巾盖在姜颂身上，用手臂分别托着人鱼的尾巴和后腰，轻轻松松将他抱了出来。
　　“能走吗？”
　　话一出，姜颂眨巴着墨蓝色的无辜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他，“可以游。”
　　姜颂从未和人类有过如此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为了防止自己掉下来，他只能抓紧男人侧腰的衣服。抬眸时正好对上晏京谦探究的视线，姜颂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瞬间红了脸，掩耳盗铃地将脑袋全部埋进他的衣服里。
　　看着已经被浸湿的浴巾和人鱼还在往下滴水的尾巴，晏京谦放弃了让人鱼自己行动的念头，继续维持着刚才把他抱出鱼缸时的姿势，同时加快速度，三两步走到一楼的浴室，将人鱼暂时安顿在浴缸里。
　　方形的浴缸很大，足有一张普通双人床的宽度，姜颂在里面舒展开身体，满足地翻了个身。
　　想及鱼类的特殊性，晏京谦打开龙头向浴缸中放水。水声很快吸引了姜颂的注意，他倍感新奇地偏过脑袋，用手指轻触水柱又缩回。
　　晏京谦缓了很久终于接受现实，看着浴缸里认真研究出水口的年轻人鱼，他掸掸衣服上残留的水珠，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点开聊天框。
　　【晏京谦：不是沙丁鱼姑娘，是公的。】
　　对面几乎是秒回。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
　　【作者有话说】
　　【AAA火龙果去籽炀先生：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文案修改了一下更新时间！不出意外最近是日更！
　　努力当只不咕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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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条小鱼
　　小人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抬头望望花洒，伸手戳戳浴盐球。温热的水缓缓铺满浴缸底，没过他的尾巴尖，姜颂像触电一般弹出浴缸跳到晏京谦身上。
　　“烫……”小人鱼警惕起来，满脸防备地对他说道，“你不会还是想煮熟我吧。”
　　姜颂扯着晏京谦的衣服不肯松手，在他眼里盛着四十度水的浴缸变成了地狱，一旦掉进去就会被滚烫的岩浆吞没，后果不堪设想。
　　姜颂双手紧紧抱着着男人的胳膊，尾巴打着圈缠上他的左腿，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粘在晏京谦身上。整条鱼像一截紧紧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盘曲旋转，环绕而生。
　　晏京谦不喜欢与别人有如此亲密的碰触，跟不用说一只浑身是水的人鱼。他冷着脸把姜颂紧攥自己衣袖的手掰开，硬生生将鱼从自己身上剥离，不算温柔地放在浴缸边。
　　“我不会伤害你，下来。”
　　“我不信。”人鱼听不出他语气中快要爆发的怒意，脸上写满惕厉。
　　姜颂长得本就秀气，此刻鼓着腮帮生气，更是像极了胖头兰寿金鱼。
　　晏京谦对上他透着倔强劲的黑亮眸子，无名火瞬间被浇灭。也是，和一条鱼讲什么道理。他认命地俯身打开另一边水龙头放凉水调温。
　　男人的靠近让小人鱼下意识畏惧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也不知道刚才扒都扒不下去的狗皮膏药是谁，晏京谦没理会他的防备，把水流调节到最大后起身看向欲言又止的姜颂，“你还有什么问题。”
　　“不够咸。”小人鱼弯起眉眼笑起来，他刚刚喝了一点，总觉得还差点味道。正愁着怎么开口，晏京谦就主动问了他。
　　姜颂说着用手指又沾了一点，伸长胳膊递到男人面前，一本正经道：“你要尝尝吗？ ”
　　“……”
　　“不尝算了，反正也没有海水好喝。”姜颂不在意空气中的沉默，收回手自顾自趴在浴缸边玩水。有了刚才被烫的前车之鉴，在水放满并确定温度合适之前，他坚决不肯踏进浴缸半步。
　　浴缸中水的高度刚好没过姜颂垂下的小臂，他模仿着鱼鳍的摆动撩水，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支在面前来回翻看，看完手看胳膊，期间还不忘偶尔向晏京谦的方向瞟一眼对比一下。
　　自己的上半身真的变成了人类，姜颂比较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他的尾巴不自觉地蜷缩又舒展开来，摊平的尾鳍像一把做工精细的蚕丝刺绣折扇。由经验老道的绣娘在莹白透亮的天然背景上一针一线绣出独特的花色与纹路，成就出一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昂贵宝物。
　　赤裸的人鱼就那么大剌剌躺在白瓷浴缸边，不经意间展示出自己流畅蜿蜒的腰臀曲线。他白皙细嫩的皮肤因为刚才不适宜的水温还泛着淡淡的粉色，一直蔓延到尾巴尖。
　　非礼勿视，晏京谦别开脸。
　　水快要盛满，姜颂先是探进上半身，确定水温合适后将尾巴也一并放进浴缸，开心地翻滚起来，没一点拘谨和不自在。浴缸的设计者可能也没想过会有人在里面边游泳边扑腾，浴缸掀起小浪，出水口形同虚设，涌出的水顺着浴缸漫到地面，流到晏京谦脚边。
　　“先等一下。”眼看着水越积越多，整个浴室都闹起洪涝，他开始思索要怎么和这条鱼说说规矩。
　　“对了，差点忘了谢谢你刚才的帮忙，但我还是不喜欢你，因为是你把我从海里钓出来的。”姜颂停下动作，盘起尾巴半跪着从浴缸中坐起身，扭头看向男人，露出光洁无暇的后背。
　　小鱼爱憎分明，不吝啬感谢，也没掩饰对男人的讨厌。发丝遮挡住视线，他抬手胡乱拨开。柔顺的栗色短发沾了水，一部分叛逆地翘着，另一部分碎发则是半湿地黏在额头，显得他干净又乖巧。
　　见他扬起小脸一本正经地向着自己问罪，晏京谦神色平淡，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面前男人没缘由的笑让姜颂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上钩时糗态，“上钩不好笑，我又不是自愿的。”
　　小时候家里的老鱼就说过，被人类钓到的鱼都是好吃懒做的鱼。要想填饱肚子得自己去深海觅食，不能吃岸边不认识的坏人给的东西。如果自己告诉他海里的传说和献祭时的情景，不知道能不能挽回一点颜面。
　　姜颂想着就要开口解释，“我……”
　　“我会把你放回去，但前提是你不能惹出麻烦。”晏京谦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人鱼。
　　他不是科研人员，姜颂是人鱼还是兽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也不打算和一条物种不明的生物扯上任何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鱼总归是自己亲手钓的，他不是逃避责任的人，等找到合适的时机自然会把人鱼送回去。
　　听见他说可以放自己回海里，姜颂眼睛亮了亮，也不管是什么附加条件，先应下来，“我不会惹出麻烦的！”
　　话落，姜颂开心地扬起尾巴，掀起的水花直冲天花板，顿时整个浴室下起一场夏季特大暴雨，晏京谦躲避及时，却还是受到了波及。
　　“刚才所说的麻烦也包括像这样又溅我一身水。”短短一刻钟时间，他已经换了三套衣服，就连现在身上穿的这件也没能幸免。晏京谦指指自己侧腰颜色变深的一块布料对正在施法的洒水鱼说道。
　　姜颂心虚地扭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叫什么名字？”晏京谦向前走了两步，对已经冷静下来不再闹腾的人鱼问道。
　　“你应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姜颂谨记长辈的叮嘱，没回答他，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晏京谦。”男人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鲸？”姜颂小小地震惊，“哪有你这么像人的鲸。”
　　“想套近乎骗鱼也不带这么骗的。”人鱼潜回水里，仗着没人能听见他的碎碎念悄悄吐槽。
　　“在偷偷骂我？”水面冒出一连串小气泡，晏京谦猜到他不是单纯地吐泡泡玩，八成是在说自己坏话。
　　“没有！”姜颂被戳破小动作，反应剧烈地直起身子，“我只是不相信你是鲸。”
　　“不是鲸鱼的鲸，是京市的京……能听懂吗？”晏京谦在怎么像一条鱼解释自己的名字这件事上犯了难，尽可能得列举出最简单易懂的小学生词汇希望他能明白。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显然他的话人鱼没听进去一星半点。
　　没听进去也有情可原，因为此时两条鲸鱼正在姜颂脑子里纠缠，其中一条甚至顶着一张晏京谦的脸。
　　【作者有话说】
　　晏京谦（沉默版）：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
　　姜颂（大脑飞速运转版）：他为什么要骗鱼，他为什么要骗鱼，他为什么要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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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条小鱼
　　“你在流血。”晏京谦指着姜颂的下巴提醒他。鲜红的血液混着水珠在男孩白皙的脸蛋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血？姜颂一脸茫然地抬手摸向自己的下半张脸，他顺着脸颊继续向下摸索，湿着的手碰到下嘴唇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嘶。”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是真痛啊。
　　看着把自己钓上岸还粗暴地扯下有反刺钩子的人，他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因为……”你。面前的男人不怒自威，姜颂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消下去。小人鱼眼神飘忽地吞了口口水，顺带着将没说完的话一并咽了回去。
　　不对啊，明明就是他的问题，自己心虚什么！
　　姜颂还想重整旗鼓，好好和这位骗人“鲸”说说道理。但晏京谦已经转身出门，空留下他一个人在浴缸里不知所措。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讨个说法的时候，换了身衣服的男人又折返回来，站在浴室门口隔着五六米远扔给他一只小巧的箱子。
　　“药在里面，自己擦。”晏京谦看了眼腕表，声音淡然，说完便再度离开，像是在处理一件上班途中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姜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牙根子痒痒。不但骗人还不负责任，坏人！海里的朋友们果然没说错，人类就没一个好东西。
　　等他研究半天终于找到卡扣打开药箱时，楼下已经响起电子锁落锁的滴滴声。
　　姜颂努努嘴，动作牵动到伤口又是一阵刺痛。他看向刚才晏京谦扔给他的东西，已经敞开的箱子里陈列着几只药膏和棉签。
　　听男人刚才的意思，里面装着的东西大概能缓解他伤口的疼痛。姜颂把东西拿出来，逐字逐句认真阅读说明，但努力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看明白。
　　他差点忘了自己不认识字，更不知道用法。最后泄了气的小人鱼只能凭直觉半猜半蒙，随意挑出一支最鲜艳的红色药膏。
　　选好幸运儿，怎么用又成了问题。姜颂扣了半天也没见药膏有要开口的架势，索性直接用双手拉住一端，上嘴开始撕扯。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药膏的尾部被他用牙齿啃出一个小孔。姜颂没松手，透明的膏体受力从破损的洞口里溢出来。
　　他大方地把一整支药膏都挤干净，胡乱蹭在自己的伤口上。因为找不准地方，整个下巴都被糊上了厚厚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涂上药后姜颂明显感觉痛感减轻了不少。
　　小人鱼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解决了伤口后，姜颂将晏京谦早上说过的不能惹麻烦全数抛在脑后。他拖着尾巴从浴缸中爬出来，双手撑着台面用尾巴当作支点，学着人类站立的模样直起身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立体，神情懵懂，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微微卷的头发还有些乱，但丝毫没影响他的灵动。浴室的灯光衬得他的小脸更加瓷白。像海底深处被打捞起的珍珠，不用刻意点缀和雕刻，他就是最圆润剔透的那一颗。
　　姜颂美滋滋地笑出声，露出一排玉米粒似的整齐牙齿。他还以为自己会变成一个四不像的丑八怪，结果化形后的这张脸简直比刚才的男人还要好看几分。
　　想起晏京谦，姜颂环顾四周。人呢？到现在还不回来。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简直是太过分了！
　　……
　　繁城寸土寸金的CBD金融科技中心车马骈阗，汇聚整个行业的顶尖人才技术。坐落在最中央的高楼就晏氏集团总部，以其独特的设计和外形使整座大楼成为繁城一大地标性建筑。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秉持一贯的性冷淡色系，办公椅上，男人轻抿了口助理刚泡好的茶水，对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冷冷开口，没半点客套。
　　“方案呢？”
　　被问到方案的战略部部长向身边站着的高挑女孩使了个眼色。女孩没带工作牌，是个年轻的生面孔，她慢半拍地弯腰递过一本装订好的材料，“晏总。”
　　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周助理从她手里接过，放在男人面前，晏京谦面无表情地翻开方案。助理对老板的微表情有过研究，生怕待会殃及到自己，聪明地往后退了两步。
　　郑部长显然对自己递上来的方案十分有自信，没等晏京谦看完就在一旁搭话，“晏总，我侄女刚大学毕业，正好学的是文秘专业。我想着方助正好在休假，您看要不让她来帮帮忙，替周助分担一点…….”
　　晏京谦没接他的话茬。
　　没过几秒，方案被扔在实木的办公桌上，往前滑了一段。晏京谦掀了掀眼皮，语调淡淡，“公司每年花七位数，就是雇你拖家带口来玩过家家的？”
　　“晏总……”他比刚上任的小晏总大了两轮，本以为怎么着他也得卖自己个面子。没想到当着周助理和自己侄女的面晏京谦丝毫不留情面地打了他的脸，郑部长脸上的堆笑有些挂不住了。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或者是废话，今天再交不出一个合理的方案，你也可以走人了。”晏京谦比划了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把刚才的方案连同可行性报告一同扔进一旁的碎纸机，整个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难堪的寂静，只剩碎纸机工作时发出的嗡嗡声。
　　郑部长逃似的离开，周助理打开平板递到晏京谦面前，“晏总，这次的收购盛瑞也派人参与了，而且……”
　　“盛瑞？”晏京谦有些诧异，难怪总部火急火燎地把他从海城请回来。
　　“是的，并购组那边给的报告中显示，盛睿那边还在不断抬价，已经高出市值的百分之十三点七，而且是陆总亲自出面的。”周助理滑动平板，向晏京谦展示另一份报告。
　　“晏总，这明显就是一个不合常理的价格。恒源再怎么老牌，现在也只是一个空壳了，谁会花那么大价钱买一个空架子。这明显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啊，要不然直接让给他们算了，反正咱们还有别的选择。”他也觉得奇怪，这次的收购怎么看都像是带了些私人恩怨。
　　“继续跟进，不能让。”自从陆家搬去国外，晏京谦已经许久没听过盛瑞这个名字，再度听见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词汇，过往的新仇旧恨一并涌了上来。
　　有够倒人胃口。
　　“小周。”
　　“在呢。”周助理应道。
　　“这次的事情先别让董事长知道。”晏京谦沉默了一会，缓缓叹了口气。要是他爸知道陆家又开始作妖，繁城怕是都得翻天。
　　“好的晏总，您放心。”周助理比方煜还早两年进公司，对晏家和陆家的恩怨他虽然谈不上门清，但也算了解了大概。晏京谦不肯告诉董事长，自然有他的道理。
　　周助理走后，晏京谦来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半个繁城，街道上的路人形形色色，驻足拍照，或是匆匆赶路，在顶层绝对高度的优势下，行人和车辆全数变成了蝼蚁。
　　盛瑞，陆家。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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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条小鱼
　　姜颂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美貌，整张脸上唯一的缺陷就是下巴上的伤。他仰起头凑近镜子想要更清晰地观察下自己的伤口，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架子。
　　瓶瓶罐罐一阵摇晃，其中一个细长的瓷瓶首先失去重心向外侧倾倒。姜颂立刻伸手去接，却被浴缸前的地毯绊了一跤。刚捧到手里还没捂热乎的小瓶摔在大理石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完了，也不知道被他摔的东西重不重要。晏京谦刚离开没多久自己就了捅娄子，姜颂后知后觉有些愧疚。但事已至此光后悔也不是办法，他得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小人鱼蹲下身细细观察，裂纹贯穿瓶体，但好在只是碎成了两半，看起来还有抢救的机会。姜颂在周围四处搜寻，想找找有什么合适的工具能将瓶子重新粘合起来。手边能找到的只有一件深色浴袍，还是真丝的材质。姜颂摸上去，是光滑的质感，他灵机一动扯下睡袍的腰带绕着瓶身裹了两圈，裂缝被勉勉强强合上，里面的液体一点都没漏出来。
　　真是心灵手巧，姜颂对着被裹成粽子的艺术品满意地点点头。
　　想起来男人所说的不能再溅得四处是水，姜颂赶紧扯过一条毛巾顺着鳞片的方向擦拭尾巴。
　　化形后他还没好好欣赏过自己的尾巴，趁着这个间隙，他弯下腰近距离观察。银白色的尾巴还带着冰凉的气息，像一颗被切割出无数切面的昂贵钻石，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光，却又在空中汇聚，闪烁出细碎陆离的色彩。
　　姜颂呆呆地顺着腰侧一直看到尾鳍，他的尾巴，这么好看的吗？小人鱼有些激动。
　　在他还是一条生活在海里的沙丁鱼时，朋友总说鲷鱼的红色背鳍鲜艳，金枪鱼的尾巴形状独特……
　　那时脸盲又执拗的他毫不在乎，固执地认为鱼长得都差不多，顶多是品种的区别。但就在刚才他终于明白了尾巴的魅力，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尾巴，哪怕去海里都找不出几个更惊艳的存在。
　　然而屋子里对这条尾巴充满兴趣似乎的远远不止他自己……
　　“喵！”大鱼！好大一条！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路过浴室的Rime盯着突然出现在别墅里的人鱼，眼睛瞪得溜圆，两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向巨大的鱼尾巴投去。
　　乖巧小猫瞬间化身看见猎物的小白狮子，一个飞扑冲向姜颂。
　　面对突然跳到自己身上的毛绒球，姜颂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对于人鱼来说最脆弱的尾巴。Rime被他的胳膊挡住，没如愿地品尝到海鲜。嘴刁的小猫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伸出爪子扒拉姜颂碍事的手臂。
　　面对陌生人，小猫一点儿不客气地露出利刃般锋利的指甲。猫的动作快速而灵活，准确地对目标发起攻势。
　　姜颂见状跳到浴缸里，躲进水底想避免小猫的攻击。他想起来就在昨天他还是一条沙丁鱼时这只毛茸怪就曾隔着鱼缸对着他哈气。
　　猫对鱼有天生的食物链压制，哪怕是姜颂变成人鱼后在体型上比Rime大出好几倍，在看见猫收缩成一条竖线的敏锐瞳孔时还是不由得发怵。
　　Rime紧盯浴缸中的大鱼，身体低姿蜷缩，全身肌肉紧绷，尾巴高高竖起轻微的摇动，是狩猎行动开始的前兆。
　　“你别过来！”姜颂在浴缸最里侧紧贴着墙壁的角落露出脑袋，用自认为凶狠的表情瞪向Rime，说完后又迅速缩了回去。他在水里紧紧缩成一颗球，也不知道是为了隐蔽还是为了抵御攻击。
　　Rime找准时机，前腿伸展，后腿蓄力起跳，随着一声喵呜它迅速扑向浴缸，在水中和姜颂展开一阵你啃我躲。
　　曾被大鱼追捕猎食的恐惧感瞬间笼罩姜颂，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使出全力捞起水里的猫扔了出去。
　　沾了水的毛茸茸像颗小手雷被抛到浴室门边，Rime一脸诧异，在外形上全然没了威风，毛发贴在身上有些滑稽可笑。姜颂从水中探出脑袋，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禁笑出声。
　　Rime低呜一声，恼羞成怒再次向浴缸扑去。
　　浴缸也不是安全区了，趁着毛茸茸跳进水里的片刻，姜颂果断翻出去寻找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
　　人鱼上岸后的行动并不敏捷，甚至称得上笨拙。他虽然长出了类似人类的上半身，但缺失的双腿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人鱼的行走和动作，姜颂只能靠着尾巴助力用双臂奋力支撑着身体，像一只不算太灵活的毛毛虫，在地面上窘迫又狼狈地前进。
　　水里的Rime再次被戏耍，叫声都扭曲得变了形。它甩甩身上的水，向着人鱼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只有一条尾巴的当然跑不过四条腿的，姜颂很快被毛茸茸追上。一人一猫从浴室打到玄关，期间伴随着各种东西散落和破碎的声音，喵喵声和人鱼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谁都没占到上风。
　　这一场追逐战打得持久，谁都不肯服输。起初姜颂还躲着周遭的摆设，避免再打碎什么东西，但当Rime跃上摆台并一脚将鱼缸踹翻后姜颂也没了顾忌，抄起落地灯当做盾牌，挡住毛茸茸的一击。
　　噪音掩盖住一切，无人注意到大门从外被人打开的动静。
　　这是他家？晏京谦进门的那一刻直接在门口愣住，入眼便是倒下的衣架和散落的几绺猫毛。他刚脱下的外套找不到地方挂，只能先叠好放在柜子上。
　　又往里走了两步，晏京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整个一层从客厅到楼梯无从下脚，根本没有一处干净完好的地方。要说刚才玄关的景象只是盘用来预告的开胃前菜，那现在面前的一片混乱才算得上真正的大餐。
　　鱼缸和酒架玻璃门的碎片散落一地，红酒的红色汁液顺着酒柜的方向蔓延到玄关，香薰和葡萄酒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弥漫……
　　听觉灵敏的Rime首先察觉到不对劲，它松开咬着姜颂尾巴的嘴，掂起肉垫想要远离战场，没想到这一分心就被小人鱼占了主导。姜颂以为是毛茸茸先认输，毫不留情地翻身将猫一把捞回去也啃了一口。
　　吃鱼不成反被咬的Rime扭动身体逃出来，刚跑到浴室门口就听见玄关传来的低沉的声音。
　　“Rime，你做了什么。”
　　晏京谦不是没这么叫过它，心虚的猫猫回忆起小时候拆家被教训的恐怖记忆。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它夹着尾巴靠墙悄摸溜到阳台，想顺着缝隙钻到庭院。
　　姜颂也听见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明白过来刚才打架时毛茸茸为什么会突然开起小差。他就是再迟钝也没傻到去惹一座将要爆发的活火山。姜颂当机立断，鬼鬼祟祟跟在猫身后开溜，但因为体型太大行动还没开始就暴露了意图。
　　“你们两个。”晏京谦压低了声音，仿佛这样就能暂时抑制住他的怒火。
　　“过来。”短暂的停顿后，他向两个罪魁祸首传递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Rime开始装傻，假装自己听不懂晏京谦的指令，实则竖着耳朵发抖，一动不敢动。
　　这只有前科的惯犯说不通，晏京谦将目光移向眼神飘忽的另一只，怒气不减，“你呢？”
　　周围空气骤然变冷，整个屋子陷入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明明男人没有靠近，但压迫感几乎是扑面而来。姜颂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警觉和对未知的戒备占据大半，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绪都在这一刻凝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威压扼住咽喉。
　　怎么办，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和自己一起靠墙罚站的毛茸茸。被主人暂时放过的小猫善心大发，对难兄难弟的共犯眨眨眼。下一秒，会错意的姜颂恍然大悟模仿起小猫的样子，以为这样就能和它一样先逃过一劫。
　　“喵？”
　　姜颂将神态学到了精髓，甚至比真正的猫咪还要娇憨，嘴边还沾着刚才啃猫时从Rime身上掉落的一团猫毛。他一张嘴就有几根不听话的毛钻进了嘴里，异物感让小人鱼有些难受地“呸呸呸”，连吐带吹，最后还是上手才把猫毛处理干净。
　　晏京谦从早上就窝着的火一直到现在也没发出来，现在更是如鲠在喉，简直要被气笑。
　　他向来以冷静和清醒自居，哪怕是刚入商场面对竞争对手的恶意刁难也能毫不慌乱有理有据地反击回去，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什么时候有人让他受过这种忿火中烧的待遇，还不仅仅是一次，是接二连三。
　　看见晏京谦没再揪着不放，姜颂扬起一个粲然的微笑，心里一边庆幸自己躲过一场浩劫，一边又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鱼就要被骂，学猫猫就能逃过责罚，就因为他没有毛茸茸的外表吗？这一点儿都不公平。
　　姜颂表情斑斓，晏京谦闭上眼睛企图用理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似乎没起到太大作用。他深吸一口气，室内恒温的冷空气顺着鼻腔钻进心肺，还带着浓烈的干红气息。
　　面对当下的情况，正常人可能会承认错误或者是倔强地不肯低头，但这条人鱼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反倒让他变成找不到对策的那一方。
　　随着深呼吸，男人胸腔剧烈地起伏。鱼和猫还在眼神交流，刚才闹得鸡飞狗跳把他家变成一片废墟，现在看见人倒是团结起来一直对外了。
　　晏京谦只恨不能现在立刻将他们俩一起打包扔出自己家，他转身打开窗户，走到整个房子唯一因为锁着门而没被波及到的露台上给收拾的人打去电话，“良叔，让王姨来我家一趟，最好多带几个人。”
　　“大少爷，现在？”被喊作良叔的人略带疑惑地应下。
　　“越快越好。”晏京谦沉声催促。
　　良叔在晏家工作了不少年，几乎是看着晏家两兄弟长大。大少爷不喜欢和外人同住，他们便每天从晏家过去几位打扫的阿姨帮着料理下家务。
　　晏京谦有洁癖，家里几乎是一直保持整洁。阿姨去了往往也就是帮着送洗他换下的衣服，再处理好家具和摆件上的浮灰。虽然房子大，但一般两个人就足够解决，今天怎么好好地让多去几个？
　　而且明明今天早上晏京谦刚打来电话说今天不必去打扫，结果上午没过完就换了想法。挂上电话后他左想右想也没理出头绪，直到旁边浇花的微胖女人出声叫他，他才回过神发现手里植物的叶片已经被剪秃了一块。


第11章 第十一条小鱼
　　晏家的别墅建在市郊，良叔安排的人从那边赶来最少也还要四十多分钟。晏京谦先把湿漉漉的猫关在阳台避免它再出来作妖，随后俯下身蹲在姜颂面前向小人鱼凑近，“说说，怎么回事。”
　　男人探究的目光明晃晃投过来，姜颂移开视线，不敢同他对视，想起来毛茸茸的恶行，他先发制人地告状道：“它先动手的，我没惹它，它自己跳进水里咬我尾巴。”
　　其实不用他说晏京谦也能大致猜出来是猫先去招惹的。昨天晚上他就看出来Rime对沙丁鱼的觊觎，明明自己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它，鱼肉罐头和冻干从没缺过，但它偏偏要去吃些新奇的玩意儿，就比如人鱼尾巴。
　　小人鱼摆着手极力撇清关系的着急模样让晏京谦黑眸中染上了些许玩味，他伸手将附着在男孩发丝上的几根突兀白色猫毛摘下，“我怎么看着像是你咬的猫。”
　　被他微凉的指尖刮蹭到，姜颂往后缩了缩，“我当然咬回去了，”
　　见男人主动提起自己的壮举，姜颂一脸义愤填膺，“我又不傻。”
　　被咬了当然要咬回去，在海里他报复不了鲨鱼，上了岸还不能报复只毛茸茸吗，他才不要受窝囊气。再说了，人鱼的尾巴可不是随便碰的，那只猫居然还想咬，姜颂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只怪自己下嘴轻了。
　　“挺能耐的，追着猫咬的鱼我还是第一次见。”晏京谦挑眉，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护短也不能这么护的，明明它先咬我的！”姜颂皱起小脸，下意识觉得晏京谦是在帮着他家的猫说话。
　　小鱼有些委屈，都说了是毛茸茸先动的手，男人却还是一直抓着他咬了猫这点不放。那猫有什么可金贵的，不就是多穿了件毛衣吗。
　　“鱼缸，对！鱼缸就是它打碎的。”姜颂指着地上的碎片继续告状，明明就是那只毛茸茸破坏的东西最多。虽然鱼缸不是他花钱买的，但看见自己住了一晚的地方变成面目全非的碎片，姜颂还是在心里感到些惋惜。
　　“那你呢？你的意思是酒是你打碎的？”晏京谦从姜颂指着的一堆碎片中捡起一片深红色的酒瓶举到小人鱼面前。
　　“我......我不小心碰到的。”姜颂眼神躲闪，推开男人的手让他把酒瓶碎片从自己面前移开。
　　他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抓住了毛茸茸的尾巴，完全不记得这瓶酒是什么时候从酒架上掉下来的。沉默了一小会，姜颂小声问道：“很贵吗？”
　　“不贵，”看见小鱼听见这两个字后流露出的欣喜，晏京谦故意停顿后补充，“把你卖了差不多可以买一瓶。”
　　果然是坏人，再也不想理他了。姜颂把脸埋进尾巴里，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他因为一瓶酒就要卖了自己也太过分了。
　　晏京谦用拇指和食指将刚从人鱼头发上摘下的猫毛轻捻成一根，轻轻一吹任由其飘落在地毯上。
　　地毯的边缘被红酒液浸湿，玻璃碎片和水污就在两人旁边，晏京谦撑着膝盖起身，顺手将人鱼也拽起来放在沙发上。姜颂坐得僵硬，腰背笔直地挺着，只搭了小半个屁股，生怕沾着脏水的尾巴蹭到沙发。
　　从浴室走出来的男人将一条毛巾扔给沙发上的人鱼，后者的动作慢了半拍，被四方的毛巾正正好好盖在脑袋上。姜颂揉揉头发，扯下毛巾想去擦尾巴时看见晏京谦正拿着一个熟悉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的玩具？”像毛线团一样被层层裹起来的球状物体被他提在手里，反面还有一个又大又丑的死结。
　　“我不知道，它被我弄到地上摔碎了，但是我修好了。”小人鱼指指瓶身上捆着的浴袍腰带，诚实地坦白。
　　“你不可以拆开，会碎。”姜颂补充。
　　男人单单扯着带子的一端将一整个瓶子拎起，丝质的料子本就滑腻，打结的地方已经有要松动的迹象。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姜颂以为他又生气了。刚才的一瓶就要卖了他才能赔得起，那再加上这瓶......看来自己被卖已经是板上钉钉。
　　小人鱼眼睛一闭下定决心，豁出去后连声音都大起来，“对不起！如果这个也很贵的话你就把我卖了吧。”
　　晏京谦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点点头，“好，待会就把你卖了。”
　　姜颂像颗漏气的卡通氢气球，瞬间垮了小脸，连精气神都不见了踪迹。
　　听完男人的话后，小人鱼那双哪怕是生气时都亮晶晶的墨蓝眼睛顿时蒙上一层阴影。卖就卖吧，没关系，他是世界上心态最好的小鱼，总会找到逃跑的方法的。
　　“会被卖到哪里？”姜颂仍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可以说出自己最期待的那个词。
　　大海，快说呀，快说要把他卖到海边。
　　晏京谦没如他的愿，勾勾唇角吐出五个冰凉的字。
　　“卖去深山里。”
　　“山里？山里有海吗？”姜颂没明白他的话外音，认认真真提问，抢前考察地形。
　　“当然没有。”晏京谦见他隐约透露出期待的表情，故意戳破小人鱼的幻想，谁让他心思都写在脸上。
　　姜颂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更加低落，偶尔抬头瞅晏京谦一眼，触碰到视线的那一刻又犯起犟劲迅速扭过头不看他。
　　被忽视很久的Rime在阳台疯狂地扒玻璃，晏京谦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烦人精没处理。本来是打算分开审讯，结果一扭头就把另一个犯人忘在了单间审讯室里。
　　他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播过去。
　　“嘿呦，晏哥，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对面很快响起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晏京谦将手机拿远，放在茶几上，对面喇叭似的大嗓门不开免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家吗？”等他说完晏京谦才缓缓将免提打开。
　　“在啊，您大少爷都问了，小弟我不在也得在啊。”谢西欤瘫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着往茶几上一翘，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少来着套，来我家把猫带走。”
　　“猫？我家小雾凇啊，”谢西欤当初看见Rime的第一面就被它迷得挪不开眼，从此眼里容不下别的猫。他让人找遍整个宠物市场也没找到和Rime品相类似的幼猫，就连差不多的都没寻到。
　　“来喽！”谢西欤音调上扬，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他哼唱起一首最近刚火的流行乐，开心隔着屏幕吵到了晏京谦的耳朵。
　　两人住在同一个别墅区，走路都用不了十分钟，挂了电话没多久院子里传来拉风的跑车声浪。
　　晏京谦安顿好小人鱼，再三嘱咐他不能出浴室后才走向玄关打开可视门铃。
　　“晏哥，你快点啊！不能后悔了吧。”谢西欤是个急性子，在院子外踮起脚往里看。晏京谦从监视器里看到的就只有他夸张的唇钉。
　　“你怎么这么慢，忙着金屋藏娇......”大门被打开，谢西欤顶着他那张骚包又欠揍的脸就往屋里钻，右腿还没迈进门他先被房间里的景象雷得不轻。
　　“我去......晏哥，你这是要搬家还是拆家啊？”
　　“你的好弟弟干的，拎走的时候最好把笼子带上。”晏京谦把Rime扔给他，谢西欤“诶”了一声牢牢接住银斑小猫抱在怀里安抚。
　　“湿的啊，”还没被晾干的猫比起正常的时候小了两圈，猫毛湿哒哒地扒在皮肤上像个小外星人。谢西欤扯着猫的后脖颈，嫌弃地伸长胳膊将它拿远，“小Rime，你不是我的蓬松小蛋糕了。先绝交一会儿，等你毛干了哥哥再喜欢你。”
　　Rime本能地拳打脚踢，挣扎着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晏京谦是知道他家猫有多抗拒谢西欤的，原因只能怪谢西欤每次见到Rime都要吸个没完没了，不论猫怎么抗拒都没用。哪怕被挠过无数次他都不长记性，顶着上次没好的伤都要再吸两口。
　　“它刚才跳鱼缸里了，”晏京谦长话短说解释了Rime变成落汤猫的原因，说着从门口的柜子里翻找出一张画着小猫头像的卡片，“这个是宠物店的卡，你带它去洗个澡。”
　　“还以为你要向电视剧里那样甩给我一张无限度黑卡让我随便刷。”谢西欤嬉皮笑脸，把猫往包里装。
　　“嗯，密码还得是你生日。”早就习惯了朋友没个正形的男人冷笑一声。
　　“呦，上道。”
　　“我就说你哪有那么好心，出差的时候宁愿把它放宠物店都不愿意多走两步送到我家，原来是差我当苦力。对朋友都这样，你公司里那些员工还不知道要被你压榨成什么样 。”谢西欤借机控诉朋友的毫无人道。
　　担心浴缸中的人鱼闹出动静，晏京谦没一点心思陪他贫，“要不要。”
　　“要要要，小Rime，看吧，只有哥哥疼你。”谢西欤隔着包上用来透气的软网逗猫，差点被猫一爪子挠到脸。
　　“那我不打扰啦，晏哥，等我吸够了就给你送回来。”拿到猫的谢西欤笑得谄媚，航空箱被他紧紧拎在手里，生怕晏京谦下一秒后悔，又把Rime收回去。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晏京谦现在看见猫就头大，他送瘟神一般摆摆手，在谢西欤拎猫出门的那一刻立马毫不犹豫关上了大门。
　　【作者有话说】
　　副CP出场！
　　整点霸道猫猫爱上我的戏码玩玩qwq


第12章 第十二条小鱼
　　“你好呀，Rime，很久没见到你啦，今天是谁带你来的呀。”小桐抱起刚洗完澡的猫向风干区，边走边向门口的休息区张望。
　　她在这家宠物店工作了大半年，对这只品相顶尖的高冷猫猫记忆犹为深刻。
　　印象中Rime的主人是位寡言冷漠的年轻男人，衣着和气质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只是他来的次数有限，小桐只见过两三面，论交流也只有过一句简单客套的“谢谢”。更多时候带着猫来的是个面相慈祥的中年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家中佣人。
　　谢西欤一直观察着宠物洗澡间的自动隔离门，陆陆续续从里面被抱出来的好几只都不是Rime。他对着每一位出来的小动物都要点评一番，这条金毛吃得太肥了，那只英短蓝白颜色分布得不够对称。像是幼儿园门口接孩子放学的老父亲，怎么看都还是自家小猫最好看。
　　“洗好澡啦，让哥哥闻闻香不香。”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他最喜欢的小猫咪，谢西欤十分顺手地从小桐手里接过猫。
　　小桐看着他的背影，疑惑他是Rime的什么人。忽然，一个答案在她脑中浮现。
　　她凑近在给柯基修剪爱心屁股的同事，刻意压低了声音，“甜甜，你说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啊？”
　　“谁？”和小桐穿着同款可爱围裙的女孩刚完成作品，给柯基拆耻辱圈的动作没停。
　　“那边的机车风帅哥，他和Rime很熟络的样子，你猜他和猫猫主人是什么关系啊。”小桐指指趴在风干仓前和小猫斗争的男人。
　　谢西欤的外形足够惹眼，尤其是他后颈处层次分明的大红色挑染，甜甜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这个不能被忽视的存在。
　　“Rime的主人？那个高冷霸总？不会是我想的那样的吧......”甜甜任由嘴角裂到耳根，一边说一边偷瞥侧对着她们逗猫的谢西欤。
　　谢西欤听见背后的八卦，回过头，玩味地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笑得神秘兮兮，“嘘，小姐姐，千万别被另一位听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说吧！”甜甜见鬼一般，失去表情管理，激动得原地蹦跶，整个大厅中所有客人的目光齐齐向她投来。
　　“你小声一点！”小桐抱歉地对大家笑笑，拍着朋友的肩膀，一脸尴尬。甜甜捂住嘴，另一只手比着手势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但眉眼的弧度丝毫没减。
　　甜甜半天没走出来，给两条狗修完毛后还在感慨，“没想到在现实中也能磕到这么香的CP，比我昨天看的同人还甜。”
　　风干箱里的Rime翻翻白眼，转了个身背对透明可视玻璃门，十分无语地枕在前爪上。隔壁风干仓里萨摩耶的嚎叫简直要掀翻天花板，它用另一只爪子堵住耳朵，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嘿，帅哥，你们是真的假的啊？”甜甜换了只白色比熊剪，抓住谢西欤经过的片刻，贼兮兮问道。
　　“我是直男。”谢西欤深知晏京谦的性格，把他惹毛了可就不好玩了，他不敢把玩笑开过分，临走前女孩问起，他正好顺着台阶和两位解释一下。
　　“漂亮小姐姐，回见。”谢西欤弯起桃花眼，在宠物店门口举起怀里猫猫的一只爪子同两位姑娘道别。这一动作引起Rime的反抗，让谢西欤虎口处挨了一口。
　　“小桐，他说他是直男，还和我们说再见。”甜甜很快从自己磕的CP变成BE的痛苦中走出来，抱着比熊顺毛，“你没觉得他很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不着调，我喜欢沉稳挂的。”小桐想起一个成熟内敛的身影，已经模糊的面容再次浮现。非要说，她还是更喜欢晏京谦。但她们普通人还是别做不切合实际的梦，能看帅哥一眼就很满足了。
　　走出挺远，谢西欤甩甩自己刚才被猫咬的那只手，还好没破皮，只是红了一块。他将航空箱随意扔到后座，让重新变回威风小狮子模样的猫单独占据副驾，关门的时候谢西欤点点Rime湿漉漉的鼻子，没意外，猫猫又发出抗议的叫声。
　　“洗澡的时候不是挺乖吗？别人怎么折腾你都成，看见我就咬，都是你爹惯出来的。”说完，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对，他是你爹那我是什么啊 ？”
　　谢西欤从宠物店门口的路拐到小区里的一条单行道，途中再次路过晏京谦紧闭的家门。在楼下的视角刚好看见二楼的主卧窗户大开，窗帘被诡异地掀动又迅速放下，就像是看见了他路过的车之后欲盖弥彰。
　　回想起他来接猫时晏京谦不自在的表情和拦在门口不让他进门的反常举动，谢西欤不禁起了疑。
　　他小子，不是真藏了个人在家吧。
　　开出去几十米，谢西欤越想越奇怪，不搞明白这事怕是晚上都睡不着觉。他果断停车换挡，在单行道上直接往后倒了回去。
　　“开门啊，你开门啊，别装不在家。”院子大门被锤得哐哐巨响，许久不见有动静。但屋里明明就是有人，谢西欤按着门铃不松手，颇有种今天不见到晏京谦誓不罢休的架势。
　　终于，院门被从里打开，一张苍老的脸出现。
　　“额，不好意思......”谢西欤后退两步，仔细一看门牌，是晏京谦家没错啊。
　　“你是来找我们家少爷的吗，他不在家，刚出门，我是来打扫的，有什么紧急的事可以现在联系他。”女人看出他的迷茫，了然笑了笑，眼尾挤出几根皱纹。
　　“噢噢，我想起来了，您是晏家的人。”他就说女人怎么有点眼熟，小时候去晏家玩的时候经常见到年轻十几岁的这位。
　　“您记性真好。”这么多年过去谢西欤早就变了模样，阿姨没认出他，礼貌地笑了笑 。
　　“没事，哈哈，我就路过来看看，不在家就算了。”谢西欤说着向后退。
　　*
　　“哦，”听见去家里打扫的阿姨说有个打扮时尚夸张的人找他，晏京谦心里大致有了人选。他将原本拿着的菜单平摊在桌上，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几道特色菜，一边对着电话不疾不徐，“不用管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挂上电话，晏京谦继续没做完的事。他嫌弃地抽出纸巾擦擦油腻的塑料台面，抬眸对上简易四方桌另一边正满脸新奇四处张望的小人鱼，“你确定要吃八只螃蟹和三盘扇贝？”
　　“嗯！”姜颂笑得像朵小太阳花，坐在轮椅上，用手指卷着用来盖尾巴的毛毯的边，用力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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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条小鱼
　　等着开饭的时候姜颂回忆起半个小时前……
　　这次他呆在浴缸里很听话，潜在水里没发出任何声音。男人送走了来人后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盯着他的人鱼尾巴沉思了一会。
　　姜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着声迹地把尾巴往身后藏了藏。本以为男人是要说些什么，谁知道他还是一言未发，几分钟后推进来一架轮椅。
　　姜颂对着这个带着轮子还会活动的座椅有些手足无措，探出上半身推动轮子，向男人发出疑问，“这是什么？”
　　晏京谦没回答他的问题，按下轮子上的防滑锁，微微颔首示意姜颂坐上去，“上来。”
　　小人鱼乖乖从浴缸出来，手和尾巴并用，爬到轮椅上坐好。他侧仰起头看向晏京谦，男人的下颌线清晰分明，像一尊计算过比例的完美雕塑；又像是一座嶕峣的山，隐隐透着料峭的寒。
　　姜颂收回视线不去看他，但男人将轮椅转了半圈，再次和小人鱼面对面。
　　晏京谦自上而下打量他，白得反光的男孩上身赤裸，尾巴弯曲，端坐在轮椅上，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模样。
　　他从架子上扯过一条浴巾，让姜颂自己裹在尾巴上。
　　完成任务的姜颂邀功般一脸骄傲，浴巾被尾巴上残留的水沾湿，紧紧贴在皮肤上，没起到遮掩的效果，反而更加凸显出尾巴奇怪的形状。
　　小人鱼十分有强迫症地把浴巾边边角角都掖在尾巴下，一抬头才发现男人不见了。
　　此时的晏京谦正看着自己衣帽间里两排成套的西装衬衫犯难，先不说尺码合不合适，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姜颂顶着一张酷似未成年的脸偷穿大人衣服似的穿成这样出门会吸引来多少探究的目光。
　　最后他从柜底翻出一套晏京炀借宿时留在他家的睡衣，衣服是最近刚流行起来的牌子，是晏京炀代言的品牌方寄给他的新品。简单的杏色套头短袖，胸口是一只立体的毛茸小兔子。
　　晏京谦回到楼下递给姜颂刚找好的衣服，又将一个叠好的薄毛毯放在人鱼裹着浴巾的尾巴上，“穿上衣服，把这个也盖上。”
　　衣服是晏京炀的尺寸，穿在姜颂身上不出意外地大了两个码数，但好在风格和人鱼还算符合，简单中又透着可爱。衣领松垮垮落在肩上，露出他一侧如飞鸟翅翼般平直的锁骨和泛着粉色的冷白皮肤。
　　“往上盖点。”怎么感觉衣服穿了和没穿一样，晏京谦催促他赶紧把毯子披上。
　　“我不冷。”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的姜颂出声解释，他扯着领口，想让更多的冷空气灌进去。
　　陆地的气温比起海里要高得多，对于一条在海里生活惯了的鱼来说，离开冷水，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衣服和毛毯简直就是酷刑。
　　“还有点热......”人鱼眼神游离，支支吾吾。轮椅座位是帆布的材质，尾巴和干燥粗糙的布料直接接触的地方又痒又痛，像是干裂出许多细小的伤口，怎么都坐不舒服。姜颂想扔了毯子回到浴缸，又迫于男人的威压不敢造次，只能小声表达不满。
　　晏京谦望人鱼已经粘在一起半风干的尾鳍，叹口气打开花洒试了试温度，对着姜颂的尾巴浇水。
　　小人鱼像一朵生长在干涸地带的喜水花，遇水就会快乐地发芽长大。先前裹着的浴巾成了保湿层，吸满水服帖地贴在姜颂的尾巴表层，源源不断地为尾巴提供水分，足够保持一段时间的舒适。
　　“可以了吗？”算算时间从晏家来的人也差不多要到了，晏京谦不想和他们打照面惹得节外生枝。他往姜颂怀里塞了只抱枕，再三确定从外观看不出又什么异常后推着人鱼到车库驱车离开。
　　往南边去的路上，姜颂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脸蹭在玻璃上呼出的气形成一小团雾气。
　　“鱼！”
　　突如其来的刹车伴随着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都往前一冲，晏京谦系着安全带，轮椅上的姜颂就要惨一点，丝毫没准备的小人鱼撞在前座的座椅靠枕上，正中左边额头。
　　“怎么了？”晏京谦回过头。姜颂没征兆的大喊导致他本能地急刹，仪表盘上的ABS指示灯刺目亮着。
　　“有鱼，海鱼。”摔倒的姜颂爬起来，扒在窗沿兴奋地指向街一侧居民楼下的商铺。
　　晏京谦感觉血压突突上升，低沉的嗓音中是不加掩饰的责备，“你喊什么。”
　　“那是鱼，海鱼！它是比目鱼，也可以叫鲽鱼。”姜颂以为他不认识，尽职尽责为晏京谦科普起海鱼的品种和名称。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姜颂滔滔不绝，还准备介绍一下习性，结果先被驾驶位上的男人叫停。
　　“所以呢，鱼，怎么了？”晏京谦提高音量，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暴躁。
　　从一大早到现在，和这条鱼沾边的没一件好事。人家倒好，还有心思介绍，但他现在是看见鱼就烦。
　　“鱼啊，就......”姜颂的声音渐小下去，指着路边海鲜小店里的比目鱼底气不足，“就是鱼啊。”
　　晏京谦顺着看过去，是小饭店的玻璃缸中用来吸引顾客的活鱼。
　　“你是要去看鱼？”身后的车已经开始鸣笛，晏京谦担心人鱼一个不开心再拆了他家，只能先靠边停，给后车让开一条路。
　　“不是，我想吃。”姜颂舔舔嘴唇，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
　　明明惹出来麻烦的是人鱼，但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红着眼睛一脸无辜加可怜也是人鱼。
　　姜颂额头上还顶着刚才撞出来的包。配合上轮椅和歪歪盖着的毛毯，反倒像是晏京谦欺负了病弱的残疾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男人哽住，在某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恶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开车拐进了路边海鲜小饭店的停车场，阴差阳错遂了小人鱼的愿。
　　人鱼一定是会些蛊惑人心的巫术，要不然怎么会不知不觉就对他施了法。
　　店家开店以来没见过这样昂贵的车，没等他开进去老板娘就用围裙擦着手出来迎接，她将停车位上的反光路障拿开，指挥晏京谦往店门口停。
　　看见衣着不凡的男人打开车后座推下一台轮椅，老板娘热心肠地帮着扶了一把，“呀，小心点。”
　　“真的是比目鱼，还有虾。”刚才在车上距离太远，靠近后姜颂才看见鱼缸中还有几只斑节虾。
　　老板娘拿来记菜单的小本，对二人推销，“对，二位老板，今天刚运过来的，都是活的。”
　　晏京谦对这种品质一般的养殖食材不感冒，兴致缺缺，“问他。”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螃蟹、贝类、乌贼......姜颂一点不客气，对着门口的活海鲜统统指了个遍，就连缸里装饰用的大花螺也没放过。
　　一桌人也不一定能吃下这么多东西，旁边拿着菜单的老板娘和服务员都有些诧异，以为姜颂脑子有点问题，双双将目光投向他身后那位如奎如璋的男人。
　　“没事，就按他说的来吧。”
　　姜颂眼里闪烁着认真光芒，晏京谦知道他没开玩笑，只希望这只能吃的小东西待会可以安分一点，别再闯出什么祸端。
　　【作者有话说】
　　姜颂：鱼诶鱼诶，那可是鱼诶！
　　晏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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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条小鱼
　　姜颂很给面子地没闹腾，毛毯上的线圈被他扯出一段，搓出个迷你小毛团在手指间把玩。
　　新鲜的食材不需要太多调制和预处理，掐着时间蒸熟后直接连着蒸笼被端上餐桌。厨师兼老板边向外端盘子边和两人介绍，说是今早渔民出海刚捞上的鱼，中午才运到这里。
　　熟悉大海的人鱼转头看向缸里半死不活的比目鱼，陷入思忖。晏京谦敷衍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转着圈擦杯沿，擦完又用滚热的茶水反复冲泡消毒，在一壶水快要用见底时终于留下一杯抿了一口，随后便放在一边不再碰它。
　　“我就是海城人，后来才搬到这边。小时候天天泡在海里，什么沙丁鱼弹涂鱼，都没少见。”客人不多，老板抽出一张椅子，在隔壁桌子旁坐下，大有一番要长谈的意思。
　　“沙丁鱼？”听见自己的品种，姜颂被他的话吸引住。
　　老板伸出手掌比划，“对啊，一乍长的、手掌长的、细条的、扁圆的我都见过，那小鱼不怕人的，就在我身边晃。”
　　姜颂放下手里的螃蟹，加入聊天，“那你一定和沙丁鱼很熟吧。”
　　“你是不知道，我特招小动物喜欢，潜水的时候连海豹都围着我转……”
　　“再加条带鱼，你拿手的做法就行。”一直沉默的晏京谦打断两人。
　　老板越说越兴奋，姜颂也很享受地听和沙丁鱼有关的故事。晏京谦怕他兴致上来语出惊人和桌上的螃蟹攀起亲戚，只能找借口打发走老板，
　　姜颂不解地抬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点菜。他刚才把菜都推到自己面前，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吃东西的样子。
　　难道是看出自己肚子饿，把食物让出来了？
　　自然界动物狩猎是天性，弱者被淘汰也是常有的，自己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功夫互相谦让。
　　真是个好心的人，他在心里的小本子上默默给晏京加了点好感。
　　小人鱼想着想着就偏了，晏京谦在他眼里成了一只饿着肚子又不敢说的可怜虫。于是姜颂善心大发，从八只螃蟹中艰难取舍，多番比较后挑出一只体型最小的递给男人。
　　刚出锅的梭子蟹被绿白色的粗绳捆着钳子和蟹腿，一盘中摆着四只，带着铺面而来的水蒸气。姜颂凑近嗅嗅，和他平时吃的螃蟹不一样。
　　他体型小，捕食不占优势，螃蟹这种比他大的生物只能是从其他动物的剩饭里分一杯羹，轮到他时一般只有黏在蟹壳上的残渣和碎肉。明明是在海里长大，但掀蟹壳这事姜颂还是头一回。
　　螃蟹有点烫手，小人鱼边拆螃蟹橘红色的外壳边吹对着手指凉气。打开后凝固的蟹黄和白色丝状的蟹肉让他有些犯难，这和他熟悉的螃蟹不一样啊。
　　“别告诉我你想吃生的。”晏京谦见他没有要开动的打算，出声说道。
　　小人鱼被猜中心思，盯着面前的碗筷和一盘螃蟹犹犹豫豫，“想吃活的。”
　　“快吃，都一样。”晏京谦眯起眼，向姜颂的方向推了推装着蒜泥扇贝的盘子。
　　姜颂只好先小口小口嘬着蛤蜊蛋花汤，汤里放了盐，和海水的味道差不多，姜颂对于这道菜的接受度很高。
　　“你表现好的话，下次带你去捞新鲜的。”晏京谦抛出一个诱人的条件。确实是他疏忽了，面前的男孩不是普通人类，自然界的原始生物链中都是纯天然的食材，熟的恐怕他是没吃过。
　　听完他的话姜颂的眼睛瞬间亮了，嘴里没来得及吞下去的蒜泥都变得鲜甜。
　　“二位！葱姜没有不吃的吧。”老板从厨房探出半颗头，大声向两人问道。
　　“没有。”
　　“好嘞！”
　　小人鱼两耳不闻窗外事，吸溜了一口粉丝，砸着嘴细细体会带着扇贝鲜味的细条条。扇贝原本就是极其鲜美的食材，经过老练厨师的烹制，瑶柱肉质弹牙紧实，粉丝吸满蒜蓉香油汤和扇贝原汁原味的汁水，少了生食的腥涩，多出几分锅气和烟火味，又在极大程度上保留了海鲜原有的味道。
　　姜颂又尝了一个，煮熟的贝壳好像味道也不赖。尝到味道的小鱼开始大快朵颐，风卷残云般地扫干净了桌上的东西。
　　“你不吃吗？”姜颂把主意打到男人面前的食物上，那只他刚才忍痛割爱省下来的螃蟹男人碰都没碰。
　　晏京谦连着盘子一起放到姜颂面前，他觉得对面那只根本就不是沙丁鱼，而是一只张着深渊巨嘴的鲨鱼，一口气能吃完方圆三海里。
　　“饱啦。”姜颂摸上圆滚滚的肚子，向后摊在轮椅上像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你弟弟吗？”拿着账单的老板娘一边捣计算器一边和晏京谦搭话。
　　晏京谦顺着她的意思，“对。”
　　“兄弟俩长得不像，但都很帅。”老板娘比着大拇指称赞，无意间瞥到姜颂盖着毯子的腿，她犹豫着问出从两人进门她就开始好奇的问题，“你弟弟他是一直都不能走路呀？”
　　“嗯，身体原因，从小就这样。”晏京谦含糊其词，肯定了老板娘的猜测。
　　感性的中年阿姨总是富有同情心，对路边的流浪猫狗都要好心地摸摸，对身世和残疾的人类更是亦然。闻言，老板娘叹着气摇头，“诶呀，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小伙子......”
　　“你弟胃口挺好的，多吃点身体好得快。对了，我自己腌的蟹腿，给你们装点。”这俩兄弟长得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买单时又爽快，一点不还价，连她主动送的凉茶饮料都不要，老板娘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从餐具柜子里拿出一个打包用的饭盒，进厨房装了一盒自己腌制的蟹钳蟹腿。
　　“你哥哥真疼你，吃腿补腿，多吃点螃蟹腿明天就能站起来跑了。”老板娘将包装好的生腌塞到姜颂怀里。
　　小人鱼这才发现他们谈论的是自己。他抬起头看向晏京谦，张张嘴发出一声不解的唤声，“哥哥？”
　　晏京谦固定好轮椅，帮人鱼系上安全带，确定万无一失后绕回驾驶室第一时间将后车窗调成遮阳模式。
　　玻璃变成茶色，姜颂戳戳刚才还能看风景车窗，疑惑问道：“怎么看不见了？”
　　“天黑了，该睡觉了。”晏京谦给车窗又上了一道儿童安全锁，哄骗道。
　　老板和老板娘站在门口目送车驶离，回店里时看着一桌高高摞起的盘子怀疑人生，姜颂那边的一次性餐具甚至连塑封包装都没有拆。
　　也不知道姜颂是吃饱了还是真的闹累了，晏京谦趁着红绿灯的几十秒间隙后头向后座看时，小人鱼真的向一侧偏着头，搭在轮椅的把手上阖上了眼睛。
　　睡得不沉的小鱼偶尔嘟囔一句听不懂的语言，比醒着时多了些恬静和美好，像一只做工精致的陶瓷娃娃，眉眼经过雕琢呈现最完美的姿态，被展示在橱窗里当做镇店之宝。
　　回忆起刚才老板娘的热情，晏京谦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个在众人羡艳目光中将娃娃从最高展柜中搬回家的幸运儿，但不同于其他人的珍惜爱护，连他给娃娃穿的衣服都是随手找出来的不合身睡衣。
　　明天得让人给姜颂送几套衣服，晏京谦在自己的计划表中临时加了一项。
　　给小人鱼新安排的住处是远离市中心的远郊，朋友刚开发的地产。临湖的公寓没有繁华的车流，背靠矮山，左边就是新建的森林公园。新的楼盘入住率还不是特别高，但小区的安保和绿化风景都很好，住在里面像是隐居室外的仙人。
　　晏京谦原本是买来想周末偶尔来这边小住几天解解乏闷，但房子装修好后他这也第一次过来。
　　楼盘是一层一户的设计，省去了不少麻烦。进门后姜颂也不再需要隐藏人鱼的身份，他把薄毯掀开，露出裹着湿浴巾的尾巴。
　　“我会找人来照顾你，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出门，安分一点。”晏京谦推着轮椅到客厅正中央。
　　房子比别墅的面积稍微小一点，不到二百平的房子整体打通，阳光透过窗户，直接倾注在客厅的一隅的秋千吊篮上。
　　姜颂看见一整片湖面，开心地从轮椅上跳起来，“没有浪的海！”
　　晏京谦知道这只小鱼对于海是渴望的，他将姜颂重新按回轮椅上，推着他来到窗前，纠正道，“不是海，是湖。”
　　“是湖。”小人鱼像只鹦鹉，指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学舌。湖对岸是一座小岛，有渔船和观光艇来回摆渡。
　　“这里通向大海吗？”
　　姜颂的思绪飘远，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满是对家的想念。离开大海还没两天，他都快忘记海水和新鲜的小虾是什么味道了。也不知道朋友怎么样了，家人和族落还好吗。
　　“过段时间会送你回去，先在这里住几天。”
　　京谦不是随口打发，只是最近集团上下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陆家插手后收购计划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完成。今天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堆积的事情看样子晚上得加班加点处理。
　　他是想尽快将姜颂送回去的，甚至早上开会时走了神，冒出了让司机或是哪个口风严的朋友送他回去的大胆想法。但说出去这种只在童话和传说中出现过的人鱼真实存在，并且他家就有一只，估计任谁也不会相信，只会把他当成疯子。
　　小人鱼决定相信他，“你说话算数吗。”
　　晏京谦蹲下，和姜颂保持同样的高度，“嗯，一言为定，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姜颂歪歪脑袋，模样很是可爱，“什么事？”
　　“不可以给别人看尾巴。”
　　没得到人鱼的回应，男人蹲下身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耐着性子再次问道：“不能给别人看尾巴，可以做到吗？”
　　“可以。”姜颂后知后觉，懵懂点头，神情认真，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多少。
　　话是这么说，晏京谦也不指望姜颂真能说到做到。毕竟这人前一秒答应不惹麻烦，后一秒就能在他家里打仗。
　　出门后他不假思索，十分顺手地把门反锁上，决定从根源解决问题。
　　【作者有话说】
　　晏总（认真脸）：不可以给别人看尾巴。
　　姜颂（掀开被子）：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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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条小鱼
　　“晏总，您真的不需要吃点东西吗，我拿点小零食过来？”周助理有些担心，老板工作起来心无旁骛的模样他没少见。听说老晏总也是工作狂，要不说晏家的家族集团能长盛不衰，原来是祖上热爱工作的特性遗传。
　　“不用，你先下班吧。”男人指尖夹着一只黑色的细闪金属钢笔，姿势都没换一下，继续对战略部下午重新交来的方案勾勾画画。
　　比上午那版完善了不少，但仍有瑕疵，还不够好。晏京谦圈画出需要修改的地方，将自己给出的意见批注在旁边。
　　这样的方案在他眼里显然是不合格的，他需要的是面对再强大的对手也无懈可击的东西。
　　那边的周助理已经开始收拾，下属走得比老板早这事在他们公司也不算稀奇了。刚上班的时候他还客气着不敢走，陪着晏京谦熬了两个晚上，现在已经成为职场老油条的周助理老板让他下班，他就麻溜地走开，一分钟都不多耽误。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算下时间现在回去还能抢到小区楼下超市打八折的烤鸡，等再晚去半个小时就都被大爷大妈们抢完了。周助理背上双肩包，打开扫共享单车的软件，一刻都不耽误。
　　晏京谦处理完文件已经到了傍晚，办公室只剩他一人，安静得只剩纸张翻页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黄昏的光芒是带着温度的，柔和的暖黄和醉人的深红交织重叠，投射出可以触摸到的光芒，将一方大地全部笼罩。另一边天空已经完全暗下去，星月高悬，两种浓烈的色彩对撞融合，呈现出一种割裂而壮丽的景象。
　　夜幕降临，城市被装点成另一幅扮相，灯光、大厦、霓虹、桥梁……繁华有了具体的模样，是被繁忙淹没的浪漫。
　　晏京谦索性在靠窗的沙发椅上坐下，从最佳观景位俯视整座城市被各色灯火点亮的轮廓线。对面大楼上的航障灯一闪一闪，跳跃的红色像计时的数点，闪烁几十下也不见环形高架上的车流有移动的迹象。
　　正是下班高峰期，繁城本来就堵车，现在怕是费劲挤进车流也要九点以后才能到家。
　　打开社交软件，瞬间各种免打扰的聊天框冲了上去。晏京谦不喜欢有未读的小红点，直接点了一键已阅。随便扫了一眼，除了些客套的问候和财经新闻的推送，发小群里也是一片热闹。
　　刚点进去就是谢西欤连发的十几张图片，每隔两分钟就是一张，无一例外全是Rime，还有一张猫和人的合照。一溜排照片里小猫穿着各种不同风格的衣服，其中一件有帽子和翅膀的蜜蜂毛绒造型被人从不同方向连拍三张，Rime的表情逐渐从炸毛变成摆烂。
　　下面的消息连着几条都是在问他猫哪来的，晏京谦的宠物怎么跑到他家去了。谢西欤十分得瑟地表示是晏京谦亲自请他上门接猫。
　　【秦舟：他本人在群里呢，你装也有个度，别待会出来打你脸】
　　谢西欤直接弹了条语音，极其有辨识度的声音企图想把秦舟的注意拉回猫身上。
　　【秦舟：啊对对对，好看好看，你就是最厉害的宠物造型师（点赞）】
　　【X.X：甭跟我来这套，你小子虚伪得很】
　　【X.X：话说回来，晏哥，我今天去你家差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藏了个美人在家】
　　【晏京谦：确实藏了】
　　【X.X：我不信，尊嘟假嘟？】
　　【秦舟：@全体成员，起猛了，看见晏大少爷说笑话了】
　　晏京谦浅浅笑了笑，将手机反扣，重新放回口袋里。
　　该说不说，谢西欤去他家的时候房间里确实藏了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人鱼。
　　想起来那只小东西，晏京谦有些许不放心，想主动发条消息过去才发现两人根本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算了，等明天安排人过去的时候给他准备一台可以联络的手机。
　　他走之前在浴缸里放满了水，并且教会了姜颂如何开关水龙头，Rime也放在了朋友家，应该不会出现一只翻肚皮的鱼或者是被水淹了的房子。
　　小人鱼并不蠢，轮椅的操纵不用他教，仅仅是看过一遍就已经玩得很熟练，他使用浴缸这种更加简单刻板的设施，应该也不成问题。
　　玄关门口姜颂笑着挥手和他说拜拜的样子没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聪明如晏京谦，怎么会意识不到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晏京谦没有放任小人鱼继续扰乱自己的心绪，当即开始寻找原因。
　　这么一想他真的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一件差点忘记的事情。
　　送衣服过去的计划他还没交代给助理，晏京谦憬然，一个不相干的人物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现，原来只是因为自己没完成的计划，而姜颂，只是碰巧出现在计划中的人物而已。
　　他迅速给生活助理打去电话，这位助理是个年轻的女孩，富有活力和精气神。
　　“晏总，您请说，有什么指示。” 这个点忽然联系她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女孩在地铁里接起电话，声音断断续续，有些信号不良的卡顿，夹杂着背景中报站的声音。
　　“和商场联系一下，送几套男装到我家。”晏京谦用手指扣着桌面，交代自己此通电话的来意。
　　“现在？”
　　堂堂晏总是没衣服穿了？居然会火急火燎地大晚上让她去找衣服。先不说她从地铁站赶去城市另一端的商场要多久，等她过去估计人家也下班了。
　　“明天。”晏京谦没难为她。
　　助理长舒一口气，还以为昨天看的小说里霸总凌晨三点半让秘书去送药的剧情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收到，还是之前的尺码吗？您具体需要什么样的衣服，正装或者是休闲款？”
　　晏京谦也不知道姜颂会喜欢什么风格，索性什么都一起送过去让他自己挑，“风格你看着选，可以多变一点。至于尺码，比平常的大概小两个码数就可以。”
　　晏京谦的衣服多半是正装，都是同几个品牌，出新款是会直接按照他的尺码送过去一批，像这样安排她去买别的风格的衣服还是第一次。
　　晏总这是，有人了？
　　“好的。”助理强压下好奇心，应了晏京谦的话。
　　“是成套送去吗？”
　　“不需要裤子，只送上衣就可以。”
　　“不要裤子……”助理在备忘录中记录，写到一半反应过来，“啊？不需要裤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捂住话筒，为自己刚才突然的动静向周围乘客道歉。
　　那人甚至连裤子都不穿。
　　“那是要……裙子？”
　　裙子？晏京谦觉得自己受到了点拨，姜颂的尾巴穿不了裤子，说不定裙子会合适。
　　“也可以，再送几条长裙过去。”
　　助理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正好到站，她夹着手机握着扶手，“晏总，我确定一下，男士上衣和裙子……”
　　为了让晏京谦能听清，她放大了音量，在拥挤地铁中周围人再次投来几道奇怪的探究目光。
　　“嗯，风格不要太沉闷的，可以稍微年轻一点。”
　　“明白。”
　　挂上电话后助理开始努力整合刚才自己听到的要求──不沉闷的男装和裙子……
　　放心吧晏总，这搭配可太不沉闷了，简直是她一个自认为潮流的年轻小姑娘都接受不了的前卫。
　　忘记问要送去哪里了，应该还是直接送到他家？
　　助理想再打通电话过去确认一下，手机信号却在此时彻底罢工。她编辑了一条消息设定成有网时自动发过去，随后便把这件事放在一边，走出地铁站，继续刚才没打完的单机消消乐。
　　姜颂一个人在房子里，多数时间都是坐在窗边的秋千里静静望着湖面，恋念属于他的那片大海。
　　秋千是竹编的篮筐和金属支撑的结构，晃起来幅度并不大，姜颂的尾巴刚好悬离地面，小人鱼就搂着抱枕倚在一边的竹筐边遐思。
　　在海里，是有鱼向往岸上的，它们听小沙蟹说沙滩是多么广阔，听海鸥说码头的面包和薯条有多么美味。
　　小时候他也曾对岸上和人类有过好奇，但某天一艘金属大家伙从正在迁徙的沙丁鱼群上方驶过，船尾拴着的网被撑开，带走了他众多同类。
　　有幸存下来捡回一条命的朋友说狭小黑暗的船舱里简直就是炼狱，人类粗暴又残酷地对待它们。各种同种类不同种类的鱼全都被堆在一个小小的储物船舱里，那里缺少水和氧气，甚至不能立正身体。对于大鱼来说，嘴边的小鱼就是上天送来的食物，他们张开嘴一口吞下几只。其他小鱼见状扭动身体逃窜，整个货舱里一片混乱。鱼的残肢、血沫和赃污都混杂在一起。它奋力跳出船舱，落在船首，被懒得弯腰的渔民一脚踢回海里。
　　姜颂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如果没变成人鱼，等待他的恐怕就是同样的命运。对于晏京谦，姜颂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对男人的讨厌自然还是源自于他钓上自己，但男人没有苛待他，还带他去吃了螃蟹和贝壳，甚至承诺送会自己回去。
　　姜颂心如乱丝，繁纷不明。
　　下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想起来闪着冰冷光芒的鱼钩他还是一阵发寒，尾巴上的鳞片在空气晾了太久已经干硬，敲击起来发出干脆的响声。他想，他需要到水里呆一会了。
　　姜颂从秋千上起身，小步小步向浴室走去。
　　人鱼并不是只能在地上扭曲地爬行，其实用尾巴尖也可以模仿人类的走路方式用小碎步缓缓挪动，只是速度要慢一点。他来到浴室，先试了试水温，然后脱下上衣钻进浴缸里。
　　被水沉闷的暗涌声笼罩，隔绝一切杂念，微凉的水将他包裹托举，姜颂感觉整个身体变得轻盈。他闭上眼舒展尾巴和手臂，水分和肌肤融为一体，渗入毛孔和灵魂，柔软，舒适。
　　姜颂靠在浴缸边扇动尾鳍，这边的浴缸比原来别墅里的要小了一圈，尾巴展开后就不剩什么翻滚游动的空间。但小人鱼并不挑剔，只要沾到水就足够令他开心。
　　没有任何外物的打扰，姜颂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他做了两个完整的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之中隐隐听见有人惊恐地喊他。小人鱼揉揉眼睛从水中坐起来，接触到光的刺激，他下意识眯起眼，声音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迷糊，“怎么了？”
　　男人蹲在浴缸旁，一只胳膊伸进水中，连外套的衣袖都没来得及卷起。
　　他的呼吸急促不稳，喉结上下滚动，脸上还是不安和惊魂未定，“你还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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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条小鱼
　　“是你呀。”
　　小人鱼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水中浮起来，看见是熟悉的男人，他没当回事，还想继续扎回水里睡回笼觉。
　　晏京谦赶紧把他捞起来，凛声道：“待会再睡，你先醒醒。”
　　姜颂感觉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对，努力回想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我没给别人看尾巴，真的。”
　　姜颂冥思苦想，他还记得昨天男人离开时一再强调的问题，但房间里没进过别人，也没有其余的人知道他是人鱼。他仰起脑袋攥起拳头，伸了个懒腰盯着男人补充，“只有你。”
　　纵使再不情愿，晏京谦也不得不承认这只人鱼确实是有让他气结心梗的魔力。
　　这是纠结尾巴不尾巴的事吗，天知道他一进门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看见一台空荡荡的轮椅，最后在浴缸里看见一个脸朝下沉在水里毫无动静的人时有多害怕，他还以为是人鱼过于想念大海，一时没想开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居然忘了他是条鱼。
　　晏京谦今天本来没有过来的打算，但商场负责人带着他要的东西一大早就按响了门铃。他以为是对方弄错了地址，准备发消息向助理求证时正好看见了昨天漏下没查看的消息。
　　晏京谦这才回忆起昨天忘了给助理发姜颂所住地方的具体位置。
　　商场负责人圆滑世故，在沉默的三秒里察觉到这位大客户的迟疑，急忙询问需不需要更换地址。
　　晏京谦婉拒了对方的好意，送都送到了，他干脆收下东西，自己抽空过去一趟，顺带着看看房子的情况。
　　没想到一进门就给了他不小的震惊。不但房子险些成了凶宅，浴室更是几乎变成第一案发现场。
　　每次见姜颂都能得到不同的“惊喜”，晏京谦觉得再多几次这样的见面，自己迟早要被吓出心脏病。得赶紧找个空闲的时间把他送回去，这东西真不能养家里，太恐怖了。
　　“那我不睡了，你别生气。”姜颂不知道自己好好地睡觉又哪里惹到了他，针对这种易怒暴躁的人，他选择采取先顺从后叛逆政策，等他走了再睡个够。
　　人类的情绪真的是一点都不稳定，尤其是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就没见到他笑过几次，永远都像个寒冷的冰窟，靠近一点都会被冻结。
　　他一定是个不快乐的人，要多包容，免得他一时反悔不让自己回海里了。姜颂暗自点点头，觉得这个觉悟很有必要。
　　缓过来的晏京谦终于气顺，站起身后撤两步捡起姜颂扔在门口的上衣，言辞冷峻，“把衣服穿上，然后跟我出来。”
　　从衣服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人鱼昨天扑进水里有多兴奋，晏京谦眸色沉了沉。
　　姜颂豁然开朗，衣服啊，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小人鱼慢吞吞地套上衣服，穿袖子时试了几次终于找对地方。他捋平皱着的衣角，对镜子撩了撩沾着水的头发，在浴室门框边探出一颗脑袋。
　　男人坐在沙发上，脱下外套叠好搭在靠背上，解开刚才弄湿的衬衣袖扣，露出精壮的小臂，抬眼时正好看见浴室门口迟疑的毛茸头顶。
　　“还不过来？”
　　坏了，没藏好。姜颂还想再观察一会，没想到躲闪不及被逮到了小辫子。
　　小人鱼挪到沙发前，走路的姿势有些滑稽，颠颠地像只刚破壳的小鸭子。晏京谦看不下去，帮他推来了轮椅，姜颂任性拒绝，一把推开，倔强地要靠自己走过去。
　　见他不愿意男人也没有强求，回到沙发上拿出他带来的东西。
　　是十几件夏装上衣，大牌的当季新款、普通的圆领白T、卡通图案刺绣短袖、甚至还有条纹翻领商务Polo衫......
　　助理办事十分牢靠，衣服的种类和品牌都很多样。
　　姜颂目瞪口呆看着衣架上被一件件整齐挂起的衣服，这么多都是带给他的？
　　“以后要记得穿衣服，不可以光着上半身。”
　　“我明白，这是你们人类的习惯。”姜颂表示理解，他在海里见过人类，不论什么季节都穿着厚厚的黑色潜水衣，背上还背着笨重的氧气罐。
　　小人鱼很快就接受了要穿衣服的规矩，挪到衣架前翻找，认真挑出一件有鲸鱼图案的白色短袖，卡通的胖头鲸鱼被绣上笑脸，姜颂用手扣扣鲸鱼，“我喜欢这个。”
　　晏京谦又从纸袋中拿出一部手机，和他本人用的是相同的款式。早上在公司已经让周助理安装好姜颂可能会用到的软件，周助理听说是个喜欢大海的小朋友用，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让他满意。
　　晏京谦打开桌面，“大鱼咬小鱼”出现在主界面，滑向后页，“捕鱼能人”又映入眼帘。
　　小人鱼看着面前男人对着一块发光屏幕表情精彩变化，摸不着头脑。
　　“看这个，”男人将手机举到他面前，点开一个绿色的图标，又打开相机扫描二维码，一通花里胡哨的操作看得姜颂云里雾里。他知道晏京谦是在教他怎么用这个发光板砖，但速度太快他连看都没看明白，更不用说学会。
　　“这个学不会没关系，”晏京谦见小人鱼愁眉不展，一张白净小脸皱出苦瓜样，知道他没看明白，于是直接跳过这一步，“ 点这里就可以给我发消息。”
　　男人点进一个空白头像的聊天界面，在弹出的键盘上随便敲击几个他不认识的字发了出去，姜颂不由得感叹，“哇，好厉害。”
　　“这是什么呀？”姜颂指着聊天框最上方的三个字，凑近看也没研究出这是什么意思。
　　晏京谦没料到在这么多功能里最先吸引姜颂注意的是自己的名字，他放缓声线，“我的名字，你也可以换成其他你认识的字。”
　　“可以换吗，那能不能换成这个，”姜颂指指自己刚换上的衣服上的刺绣鲸鱼图标，“这样我就知道是你了。”
　　晏京谦一愣，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被他听错的名字，这鱼还是没忘当时说过的话，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记性好，还是批评他到现在都没记住自己叫什么。
　　不过换成一只鲸鱼对于不认识字的姜颂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晏京谦在输入法自带的emoji中找到一只蓝色的鲸鱼，用可爱的图标备注取代了“晏京谦”三个硬冷的汉字。
　　晏京谦手把手教姜颂怎么用手机和他联系，小人鱼不会打字发消息，男人就让他学怎么发语音和图片。
　　“长按，然后对着说话，我就能听见了。”
　　姜颂学得很快，看他演示了一遍就基本掌握要领，可以自己上手操作。他随便拍了张照片给备注是只喷水小鲸鱼的男人发过去，缠着他要他现在就看。
　　晏京谦拿他没办法，解锁后点开软件。
　　“这是什么？”姜颂看见他的状态栏比自己多出一栏，凑上去好奇地点开左上角有小红点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方煜发的九宫格。
　　方助理穿着夸张大花的衬衫和短裤，背景是马尔代夫的白色沙滩。他躺在打着遮阳伞的塑料躺椅上，正架着墨镜抱着颗椰子喝。
　　他的自拍角度极其刁钻，大海在他惨目忍睹的拍照技术下硬被拍成影楼的背景布，整个人像是抠图粘贴上去的。
　　方煜的妻子是位优雅知性的女人，郎才女貌，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是海。 ”姜颂点开一张纯风景的图片，指着屏幕向晏京谦求证，“ 在这里也可以看海。”
　　“嗯，可以。”
　　人鱼的手比人类小巧，但手指和更加纤长，指甲尖锐，指根间有短蹼，不仔细其实和人类差不了多少。
　　姜颂的指甲点在屏幕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他划着每一张图片，放大背景中的海洋和沙滩，划到最后一张时误点了退出，再次刷新后页面显示这条朋友圈已经主人被删除。
　　“不见了。”姜颂将手机递还给男人，以为是自己点错了什么按键把图片删了。
　　晏京谦点进方煜的主页也没找到刚才的动态，他正组织语言准备和失望小鱼解释，就看见方煜又发了一条配文差不多的九宫格。
　　这次照片质量有了质的飞跃，估计是被他妻子嫌弃后监督着修改的。
　　新的九张图只有那张他抱着椰子的墨镜自拍和他与妻子二人的合照依然幸存。
　　姜颂对这组照片很感兴趣，抱着看了又看。晏京谦也没催他，拿过小人鱼的手机从网上下载了十几张大海的图片。一片平静的海面、汹涌的波涛、北冰洋终年不化的冰山、还有潜水员拍到的高清海底视频。
　　将这些一并下载到相册，晏京谦望向情不自禁翘起尾巴的小鱼，又找了几张沙丁鱼群的图片加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放回原处，等着人鱼自己发现。
　　姜颂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夸张，原本空白的相册里忽然多出那么多张他喜欢的大海，他手舞足蹈，将图片举到男人面前。
　　或许小动物都是这样单纯，对晏京谦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却让小人鱼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一样快乐半天 。
　　姜颂有些腼腆，但无数光芒和星野在眸中蔓延，他扯扯男人的袖口，示意他低下头来。
　　晏京谦侧过去，在一阵布料的摩挲声中似是听见他结结巴巴嗫嚅了声“谢谢。”
　　光是看图片就乐成这样，怎么这么好骗。
　　【作者有话说】
　　小鱼：哇！好厉害！（星星眼）
　　晏总：一般般啦～（尾巴翘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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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条小鱼
　　例会结束，会议室厚重的大门向外打开，一行西装革履的管理层陆续从中走出。
　　“晏总。”路过的员工抱着文件，向为首的男人躬身。
　　晏京谦 “嗯”了一声，眉眼淡漠，继续听旁边的人汇报进度。
　　在其他高管的簇拥下，晏京谦在铺着酒红色地毯的电梯舱里站定，周助理紧随其后，仔细查看手中的会议记录有无出现纰漏。
　　从会议厅到顶楼的功夫，晏京谦一言未发，只是拿出手机简单地查看未读的邮件和消息。
　　看见最上端亮着红点的几十条新消息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联系人列表中多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晏京谦径直走向办公室，落座后靠在软皮制的椅背上。
　　早上的工作基本已经提前完成，他继续翻看刚才电梯里没来得及阅读的消息。
　　姜颂发来的东西大多是些没营养的内容，图片混合着语音条，还有误触到的视频通话邀请。
　　“上午还有其他事吗？”晏京谦溘然开口，顺带着将桌上的最后一份文件递给助理。
　　周助理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看了眼手里的安排表如实回答，“晏总，没有了，下午还有场会，两个待确定的方案需要您确定一下。”
　　得到助理的答复，晏京谦任由手中的钢笔落在办公桌上发出“咔哒”的声响，抬眸看了眼正埋头整理会议资料的助理，不动声色地将对话框里的语音条转化成文字。
　　【我今天可以穿这件有花花的衣服吗？】
　　配图是一件向日葵图案的格子衬衫。
　　【这个方方的是什么啊？】
　　紧接着发来一张纸巾盒的图片。
　　【视频通话，对方已取消】
　　【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点到哪里去了，突然就响起了声音】
　　【你看我的鱼鳞，会闪光。】
　　晏京谦往下翻，这条后面没有接图片，可能是发的时候漏了。
　　【这个是什么？可以吃吗？】
　　【我尝了一口，闻起来很香，但是不好吃，你不要尝哦。】
　　被咬了一口的香薰蜡烛跟在消息后面被发来，圆球形状的蜡烛缺了一大块，晏京谦几乎能想象出小人鱼抱着它啃的画面。
　　消息一眼望不着头，他直接略过早上的几十条消息，跳转到最早的一条。
　　那是姜颂昨天说什么都要他看的东西，晏京谦点开模糊的缩略图加载。
　　图片是张前置摄像头的抓拍啊，甚至不能称得上是自拍。角度刁钻古怪，两只鼻孔抢占了画面的正中心。但凡换一位稍微丰腴点的人来，双下巴绝对会出现。姜颂那张漂亮的小脸扛过了镜头，鼻梁高挺，睫羽纤长浓密，投射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拍摄者很不走心，连镜头都没看，神情呆滞但目光却格外灵动，像只丛林中的找到奇怪食物的野生小鹿，而看图片的人就成了那颗不知道毒性的红柄蘑菇。
　　常人或许会感慨一下怎么有人连这种角度都这么好看，可惜不为所动的晏总划走图片，连着聊天框一并退出。
　　这是把他当成倾诉的垃圾桶了，晏京谦没犹豫地点开删除拉黑的界面，但最终还是没下去手，仅仅只是将对方设成了免打扰。
　　“晏总？”周助理喊了两遍都没得到回应，这次拔高声音总算换来晏京谦施舍的一个眼神。
　　男人泰然自若地将手机反扣，放在一边，“有事？”
　　“这是刚才的会议记录，需要您签下字。”
　　周助理将装订成册的材料翻到后页，摊平在办公桌上递给男人。
　　晏京谦严谨地从头阅览到尾，翻到最后一页时潇洒签上自己的大名。字迹和人一样，遒劲洒脱，高不可攀。
　　*
　　窝在沙发里的姜颂捣着手机侧面的按键，屏幕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晏京谦说这个东西不能在浴缸里用，害得他今天到现在没游泳，上身的皮肤觉得刺痛先不说，就连他引以为豪的漂亮鳞片都干得卷边了。
　　男人让他住的这处房子采光很好，朝着湖面的窗户正向阳，无论他躲在哪都能感受到阳光。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变成小鱼干了，姜颂往沙发里缩了缩身体。
　　他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备注是蓝色小鲸鱼的那位有动静，自己发过去那么多条，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
　　姜颂拎着手机的一角将它提起，抖了几下没抖出东西，在心里犯起嘀咕，会不会是这个东西被他沾上水坏了，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应。
　　今天一大早他就学着男人教他的方法给他发了消息，看见茶几上不知道是什么的盒子要拍下来发过去问问，不小心撞到桌面上闻起来很好吃的的圆球会发给他分享，发现这东西不好吃还要好心地避雷，就连今天穿什么衣服都发去征求他的意见。
　　只是这么多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无一例外，姜颂有些泄气，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干什么。一直单方面输出的小鱼自觉没趣，慢悠悠回到浴缸里泡澡。
　　浴缸旁的长方形瓶子被姜颂的尾巴扫到，跌进水里，瓶盖恰好打开。小人鱼去捡，被溢出的透明果冻状胶体黏在了手上。
　　这种奇怪的质感和模样像极了海蜇，被蜇的经历浮现于心，他迅速将手指杵进水里，没想到搅出一缸泡沫。姜颂凑近，鼻尖碰触到最大的那一颗，流光溢彩的泡泡炸开，向四周溅出细小的水珠。
　　昨天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好玩的东西，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吹肥皂泡泡的路上越走越远。
　　没多久，小人鱼的脸上、肩上、脑袋上全都是成团的白色的泡沫，像只长着短角的独角兽。先前的什么晏京谦、消息通通被他抛到脑后，在浴缸泡泡海中迷失自我的小人鱼哪还顾得上和他联系。
　　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冷落的男人正背对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通话。
　　“晏京炀。”
　　“在呢，哥，什么事？”他哥喊他大名八成是有正事，晏京炀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去到另一个房间。
　　“没在剧组？”晏京谦听他那边很安静，不像是在片场。
　　“和朋友在家，今天放假。”
　　“嗯，”对弟弟的关心到此为止，晏京谦不到三句话直接介入主题，“你们剧组有签过保密的助理吗？”
　　他想借个人去照顾姜颂。
　　晏京谦是犹豫过从晏家要人的，但大宅那群中年古板的佣人显然不是最佳人选。到时候万一在他父母面前无意识透露出点什么惊人的消息可就不好办了，光他在家养了条人鱼这一点，就足够吓得老晏董高血压发作。
　　姜颂一个人呆着，他必然是不放心的。选了半天，他的主意打到晏京炀身边的人。在娱乐圈工作的助理，口风严，见过离谱事件多，对八卦吃瓜也已经麻木，能最大程度减小姜颂身份被传出去的风险。
　　“我身边的基本上都签了，你要干什么啊？”晏京炀靠在卧室窗边，捋齐窗帘的褶皱，不理解他哥问起这个是做什么。
　　“借个人。”晏京谦气淡神凝，就像真的只是缺个处理杂事的助理，“最好是对新奇和灵异事件接受度比较高的。”
　　“灵异？你在家养小鬼了？”晏京炀声音中带上了颤抖，“哥，咱家够有钱了，可以不赚那么多，别整这些来路不正的吓人啊。”
　　“没养，倒是你，脑子里天天想的是些什么。”
　　“……”
　　晏京炀不想理会，真不愧是亲生的，他哥已经遗传到他爸的精髓了。
　　“中午找得到吗？”
　　“你这也太赶了。”晏京炀发出抗议，他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结果还要被他哥压榨。
　　“下午。”晏京谦语气没变，但这次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静。
　　“我去问问？”晏京炀知道这次没得商量了，认命地去联系经纪人姐姐帮忙找人。行了，晏大少爷能让步就不错了，他也没指望他哥能良心发现改变想法。
　　“晏总，会议十分钟之后开始。”刚结束通话，办公室大门就被叩响，得到晏京谦回应的周助理从门口进来。
　　晏京谦抬腕看了眼黑金配色的宝玑表，合上资料对他示意，“你先去准备。”
　　周助理离开没多久，晏京谦也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着，将领带夹重新扣好，担平西裤腿弯处的褶皱，走向专用电梯。
　　进了电梯习惯性摸向内侧口袋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挂上电话后把手机忘在了桌子上。
　　电梯已经到了设好的楼层，平时开会也是关机状态，他索性不再返回，径自走向会议厅。
　　大门被敲响三下，像是某种暗号响起。姜颂望着黑漆漆的玄关，犯起嘀咕。男人昨天分明说过来之前会告诉自己，但他连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来啦来啦！”小人鱼虽然内心疑惑为什么他不直接开门，但还是蹦蹦跳跳跑过去。
　　“你……”来啦？
　　姜颂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准备反手将门关上，但在发愣的那一秒被对方抢了先。
　　大门被拉开，探进来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你好。”
　　陌生人的出现令姜颂瞬间定在原地，他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想遮住尾巴不暴露自己的怪异，小人鱼抿紧嘴唇，身体僵硬但不得不强装镇定。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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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条小鱼
　　“你是谁？”
　　姜颂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但鱼尾微微炸着的鳞片还是出卖了他。
　　他看着门口想往屋里进的陌生人，后退到房间尽头，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窗户，才侧头瞟了一眼，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哇，你这么可爱啊。”女孩摆放好换下的帆布鞋，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圆脸上笑意一直没消失过。
　　看见像海报一样紧贴在玻璃上的姜颂时，她更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迈着大步前进，眯着近视的眼睛想更清楚地观察这个头次见到的新物种。
　　女孩瞪大双眼将人鱼从头打量到尾，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尾巴，“哇塞，你这真不是cosplay啊？”
　　说着就弯腰上前，伸出手准备亲自感受一下传说中的人鱼尾巴是什么质感。
　　姜颂被她扑过来的动作唬住，欲哭无泪。那天的毛茸茸也是冲着尾巴来的，他这条鱼尾巴，怎么就这么招麻烦。
　　“别碰我的尾巴。”小鱼惊慌失措地躲开，声音惶遽。
　　女孩罪恶的的手已经快要碰到自己，姜颂的语调更加尖锐，颇有种要用声音杀人的意思。
　　女孩举起双手投降，“啊好好好，小人鱼，我不碰你尾巴，你也别那么有攻击性地看着我。等等，你不会吐出根鱼刺当飞镖扎我吧......”
　　鱼刺怎么能被吐出来，刚才打自己尾巴的主意，现在又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姜颂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别动，”看见姜颂的反应，女孩觉得这条人鱼不简单。
　　晏氏集团的总裁在电话里是说过这只人鱼不会攻击人，但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老话说得好，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谁知道这条海妖会不会突然开口唱歌迷惑她的心智。
　　两人隔着三米的距离，低俯身体，互相警惕地瞪着对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窗外摆渡的货轮响起一声悠远的汽笛声，女孩条件反射地向窗外那片湖泊望去。
　　姜颂率先抓住对方分神的时机转换阵地，挪到沙发边，从花瓶中揣起一根装饰用的小木棍当作防身武器。虽然一指粗的干枯细木棍看起来就很不耐打，但好歹趁手，聊胜于无，紧握着东西就能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见人鱼拿起酷似魔杖的东西，女孩脸色变了，闪身躲开，借着大理石餐桌当掩体，拉开两人的安全距离。
　　“有话好好说，你你你，先放下武器。”女孩指着人鱼手里的树枝，口齿不清。
　　“这个？”原来她害怕这个，姜颂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里光秃秃的小树枝，瞬间有了底气。他扬起嘴角得意一笑，用小木棍在空中乱挥，引起餐桌那边的女孩左右闪躲，一阵惊呼。
　　占了上风的小鱼玩得起劲，但还是没放下对这位突然侵入的陌生人的防备。
　　等女孩一个箭步躲进房间关上门，姜颂边逃边伸出手去拿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眼下情况不妙，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有那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
　　“救救我，有人想要抓我。”
　　姜颂匆忙间发去一条求助信息，避开女孩所在的房间跑向玄关，他下定决心，打开大门向走廊跑去。
　　姜颂回忆着那天来时的路，快速来到电梯门口，将按键全部按亮。很不凑巧，载着人的电梯直接越过他所在的楼层，继续上行，短暂交错的空隙，隔着电梯紧闭的门姜颂听见电梯中传来的窸窣交谈声。
　　看来原路也走不通了，他更加慌张，攥紧手中最后的救命稻草，紧张又害怕地低头去看。
　　可惜手机依旧是黑屏，没收到任何消息。小鱼变成一根欲燃欲灭的蜡烛，勉强地燃着，直到这最后一阵风吹来，苟延残喘的希望之火才彻底暗下去。
　　姜颂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海洋里的风暴和旋涡困住了，只剩他一个人躲避不及，孤立无援陷在原地。
　　察觉到走廊另一头的房门有要被打开的迹象，姜颂心脏狂跳，几乎能听见声响。来不及思考，他环顾四周，在距离电梯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暗门打开钻了进去。
　　“人呢？小鱼，你在外面吗？奇了怪了，怎么一眨眼人不见了。”
　　隔着门缝，他清晰地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疑惑声。姜颂大气也不敢出，提着呼吸，躲在门后收了收尾巴，生怕暴露自己。他的心脏砰砰跳到嗓子眼，只怕危机再不解除真的会蹦出来。
　　“明明找我的时候说是条很乖的鱼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说他很乖，是谁说的？姜颂在自己可怜的社交圈中搜索，但除了晏京谦他根本就没和别人有过接触。
　　他好像是真的把自己卖了，什么送回大海之类的谎话想必也是用来暂时稳住他的借口和骗局，只有把他送到深山老林里卖了才是真心。
　　姜颂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傻子，怎么就三番两次轻易相信了人类说的话。
　　楼梯间和走廊隔着厚厚的防火门，姜颂从细细的门缝中看见女孩正往自己的方向走，立刻收回视线，背贴着门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对大海中强者的围捕和猎食他都能逃过去，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顶多算是小时候和朋友玩的游戏。那时的他们也是这样一个藏一个躲，珊瑚、沙地、礁石，都曾是他的藏身之处。
　　只不过是一次捉迷藏而已，姜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刚化形的身体还没完全熟悉，小人鱼难以克制自己的发抖和心悸，但刚才的自我安慰似乎起了作用，姜颂努力沉着地小心合上门。
　　隔绝了走廊里的动静，他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楼梯的转角处，姜颂像一块融化的糖果，整个人泄了劲蹲在原地。他这才有时间观察周围，无人的消防通道空间广阔，白色的地砖被打扫地很干净，透过地面的反光能依稀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因为楼层高，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小鱼嫌弃地拂掉地面上的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这里也没有，哪去了呢.....”她连房间里的天花板都找过了，姜颂就像蒸发了一样，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不是说是只人鱼吗，她怎么觉得更像是只会隐身的变色龙呢。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透过厚重的防火门传进姜颂的耳朵里，小鱼一惊，赶紧起身用身体抵住，两个人隔着大门较起劲。
　　“锁着的啊。”女孩没推开，嘀咕一声。
　　姜颂将耳朵贴在门上。
　　“人丢了，这怎么办啊……”女孩的声音变得焦急，随后是电梯“叮”的一声，走廊里再次恢复了一片安静。
　　确定不会再有人来，姜颂顺着楼梯向上走了一段，最后在两层楼之间停下来。
　　天色已经不早，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日落时分。黄昏给整个湖泊披上一层光辉，姜颂扒着窗户面朝象征着自由的水面望去。余晖倒映在水中，温暖但落寞。有归巢的候鸟盘旋鸣啼，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姜颂蜷着尾巴，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还好鱼类天性喜冷，不然在有风的夏夜肯定会着凉。
　　楼道里的声控灯持续亮的时间很短，隔上半分钟就要拍拍手或者是咳嗽一声。
　　直到夜幕降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取代蝉鸣和蛙声。声控灯又一次灭下去，姜颂不敢再闹出动静，紧接着便是一片漆黑......
　　视觉的消失让小鱼的其他感官更加灵敏，他依稀分辨出噪音来自于三四个不同的人。
　　他们都是来抓他的吗？姜颂紧靠在楼梯右侧的扶手栏杆上，将脸往尾巴中埋了埋。
　　他不怕黑，在深海中生活的鱼习惯了黑暗和低温，但在四壁空旷中回荡的心跳声伴着虚无的夜色，像一根铁链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身躯，让他逐渐窒息。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姜颂一点点被充斥着恐惧的寂静入侵，绝望成为冲溃防线的最后一击。
　　捂着脸的手指间溢出冰凉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助如此强烈……
　　*
　　台上汇报的主管示意员工关上讲解PPT，放映结尾时略带歉意向台下的管理层鞠躬，“抱歉，今天耽误了这么久。”
　　战略部呈上来的新方案终于让晏京谦一直满是寒厉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为了改动到令要求严苛的晏总满意，负责团队直接在会议上对方案进行了各方面的临时改动，这也导致了会议比预期时间长两个小时。走出会议室时天色已经暗了，一群上午还神采奕奕的高管面上明显见到疲惫。
　　晏京谦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回到办公室准备去通电话问问姜颂那边的情况。
　　刚拿起手机就看见满屏的消息，晏京谦没仔细看，先拨通了晏京炀的助理的号码。
　　对面刚接起就传来女孩子急得带上了哭腔的声音，“您让我照顾的人跑了，我和保安找两圈了都没看见人。”
　　晏京谦脸色突变，“唰”地站起身，捏着手机的指尖泛起苍白，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小鱼就变成熟体！！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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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条小鱼
　　晏京谦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总裁室的大门。
　　“他是不是会魔法，比如骑扫把飞什么的。我开门的功夫他突然就凭空消失了，您家里和小区里我们都找了，根本没看见人影。”女孩气喘吁吁，能听出来因为姜颂的失踪她已经奔走寻找了多时。
　　旁边还有保安的声音，断断续续透过电话一并传来，“女士，前面几栋楼附近都找过了，人不在。”
　　“晏总，实在是抱歉，我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了，我......”女孩几乎要哭了，面对传言中手段狠厉的男人语无伦次，把他强调多次让照顾好的人弄丢了，不知道自己的饭碗还能不能保住。
　　晏京谦不想再听她说其他有的没的，现在人已经不见了，再怎么解释都已经于事无补，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找到姜颂。
　　“先不说这个，多派些人，你们继续找，我马上过去。”他侧头夹着手机，披上外套连续点了几次电梯按键，声音冰冷，不夹杂多余的情绪。
　　姜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鱼，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晏京谦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跃的楼层数字，从没觉得集团电梯的速度如此慢过。
　　在大楼正门口候着的黑色宾利后座车门被猛地拉开，司机显然是没想到今天晏京谦居然出来的这么早，甚至人都到车旁边了他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车上听音乐。
　　他开口想为自己的失职道歉，晏京谦厌厌地摆摆手。
　　“晏总，还是回别墅吗？”
　　“不，去趟远郊。”
　　司机在集团工作了八年，从未见过晏京谦此番凝重的模样，他憋着一肚子疑问驶离，等待闸杆抬起的功夫偷偷瞥了眼后视镜。
　　晏京谦手肘撑在窗沿上，扶着额查看未读的消息和十几通未接来电。
　　其实不用看也能大致猜出内容，无非就是晏京炀助理发来的类似于“姜颂不见了”、“晏总，对不起”的短信。
　　只是在一众道歉和解释的消息中他看见了失踪主角发来的一条。
　　【姜颂（免打扰）：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晏京谦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了，担心、懊悔、自责或者还有其他。
　　他拨通姜颂的电话，忙音后依旧只得到“对方已关机”的回应。
　　冷静惯了的男人像一只漂泊于海洋中的小船，无畏于巨浪和雨暴，安稳地躲过了飓风，却独独对着一条意外跳上船搁浅的海鱼表示忏悔。
　　下午他和晏京炀的助理通完电话就去开会了，全然忘记和家里等着的小人鱼说一声。
　　在自己觉得他发来的消息吵闹、多余、无聊时，或许他正在因突然到来的陌生人感到害怕。在向唯一一个可以联系到的人发出求助消息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他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是面对未知恐惧的锐挫望绝，还是对他的僝僽埋怨。
　　他不敢再往深处去想了......
　　“你也帮着一起。”
　　等到了地方，晏京谦没让司机离开，从保安手里拿过强光手电塞进了他手里。
　　还在发懵的司机接过，加入了在夜色中寻找消失小鱼的队伍。
　　此刻的晏京谦已然忘了几天前他是怎么带着姜颂回避晏家的人来到了这里，又是怎么将人鱼伪装成普通人类的模样再三检查后才敢放心出门。人鱼身份展现在其他人面前会带来的风险以及流言或许已经不再重要，他现在只想看见一只依然活泼开朗，会对着他歪着脑袋笑说“是你呀”的姜颂。
　　保安和司机打着手电在小区里边喊边搜索，连花坛边角的小草丛都没放过。
　　在所有人聚精会神时有东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晏京谦迅速回过头去看。
　　是一脸紧张的女孩。
　　“晏总，我去看过监控了，电梯和门口都没看见他的身影。”
　　“确定检查好了吗？”
　　女孩十分肯定，“您也知道，他的外形比较特殊，我不可能看漏的。”
　　“那就还在楼里。”晏京谦将视线对准亮着灯的楼栋，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就不见了。
　　“房间和走廊我都检查过了，根本没有，所以才会问您，”女孩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他是不是会隐身啊。”
　　她说的隐身晏京谦自然是不相信，但女孩说起监控和房间情况时神情也并不像是随口编造的假话。晏京炀信任的人，他并不怀疑，只能先推测姜颂还在楼里并未出来过。
　　晏京谦迈开长腿向正中央的那栋楼走去，乘着电梯来到自家所在的楼层。没看好姜颂的女孩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想在必要的时候试着弥补自己的过失。
　　圈里都说晏京炀的哥哥和他相似但又不一样，一个笑面老虎，一个冷面罗刹。从人鱼消失的那一刻，她就担惊受怕到现在。好在男人并没有多计较，也可能是忙着找人还没顾得上问她的罪。
　　“你就在这里等着，有动静喊我。”
　　“好！”女孩局促又尴尬，面对晏京谦布置的新任务连连点头，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一声响亮的回答。
　　急着找鱼的晏京谦没再理她，电梯口已经有人看守，他放缓脚步悄悄走进房子。整个客厅灯光都被打开，就连装饰用的灯带都没放过。小人鱼最喜欢待的浴室里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一缸飘着泡沫的水。
　　房子很大，但能藏身的地方不多。在接连打开橱柜和衣柜都没发现姜颂的身影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这里也找过了？”晏京谦抬手推开面前消防通道的门。
　　女孩有些惊讶，记忆中她当时并没有推开这扇门，“不对啊，我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是锁上的。”
　　听她的意思是只剩楼梯间没找，晏京谦大概猜到他要找的小鱼藏在哪里了，他一手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边对晏京炀的助理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让他们也别找了。”
　　疑惑的女孩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在她话到嘴边时男人已经先一步走进消防通道，还顺手带上了门。
　　楼道里漆黑寂静，只有图标上的小人和“安全出口”四个字闪着幽绿渗人的光，颇有恐怖片中的阴森气氛。
　　“啪嗒，啪嗒……”
　　是什么断了线的珠子摔在瓷砖上的声音。
　　晏京谦俯下身，捡起从楼梯上滚落到脚边的一颗圆润白色珍珠，松了口气，释然轻笑。
　　他没发出太大动静，在一片黑暗中借月色寻着珍珠的来源向楼上找，终于在绕了两圈后看见抱着尾巴坐在最高阶楼梯上的一团人影。
　　“在哭？”男人像是不愿惊扰到胆怯的小鱼，声音放得很轻，委婉出声。
　　“才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姜颂抬起头，在看见来人时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以至于双手还叠捂着嘴忘了拿开。
　　他怎么也来了，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姜颂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是要先跑还是先假装顺从。
　　“害怕了吗？”晏京谦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顶，温度顺着手掌注入姜颂的身体里。
　　小人鱼没理他，摇了摇头作为否认。
　　“那为什么哭。”男人说的是肯定句。
　　姜颂吸吸鼻涕，将眼泪憋了回去，“没有哭。”
　　他已经是一条成熟的鱼了，才不要承认自己因为害怕偷偷躲起来大哭，这也太丢人了。
　　“还说没有，”男人在离他还有三阶台阶处站定，蹲下后高度正好和姜颂齐平。他用带着暖意的指腹轻轻替小人鱼拭去眼角的泪水，“珍珠都掉在地上了。”
　　姜颂拨开他的手，想说些什么拒绝话，一张嘴却是哽咽，他索性不再开口，别扭地避开男人的碰触。
　　“不生气了，”晏京谦偏头去看鼓着腮帮生气的小鱼，确定他不再哭泣后开口：“不是抓你，她是来照顾你的人。”
　　误会是解除了，但晏京谦却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姜颂翘着尾巴，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道：“你没有告诉我，也没回我消息......”
　　“今天在开会，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晏京谦柔声解释为什么没及时回他，要是周助理看见公司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好声好气地哄一条闹脾气的小鱼，估计是眼珠子都得被吓得掉出来。
　　他将刚才捡到的珍珠递给姜颂，小鱼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去接，指尖碰到男人捏着珍珠的手指，又触电般的弹开。
　　他想回家了，不想再纠结面前的人到底是好是坏，“我想回家......”
　　“回家？”晏京谦有些诧异。
　　“回海里。”姜颂知道男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才不要回男人的家里，他是想回海里。
　　月光顺着高处的窗户投射进来，给冷色的瓷砖镀上一层轻柔恬静的光。
　　是新月，朦胧又皎洁。
　　一颗珍珠突兀地顺着楼梯蹦下去，碰到金属的栏杆发出一声脆响，感应灯应声亮起，黄色的灯光照亮楼梯间，长时间呆在黑暗环境的小鱼眯了眯眼睛。
　　晏京谦看着他还带着泪痕的小脸，某种奇怪的心境开始蔓延。
　　忽然不是很想放他走了。
　　他向还没适应亮光的姜颂问道：“你还能变成鱼吗？”
　　小鱼讪讪，“不能......”
　　“那海里有人鱼吗？”
　　“没有......”姜颂垂下头。
　　“陆地上没有人鱼，大海里也没有。那你现在这副样子回去有很大概率会被当成怪物。”
　　“那怎么办，我不想当怪物。”姜颂还没意识到自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有些急切地向晏京谦询问。
　　他看起来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说不定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等你变回鱼，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看似商量，实则哄骗。配上晏京谦这张极具诱惑力的脸，被蛊惑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小。
　　其他人或许还能抵抗一番，但姜颂这种傻乎乎的角色直接被拿捏地毫无办法。
　　等他变回鱼......姜颂没立刻回答，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变成鱼。
　　“我答应你，好吗。”
　　“我不相信。”小人鱼长了心眼，虽然这次陌生人入侵只是闹出的乌龙，但他从空气中依稀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呢？”晏京谦继续诱导，像姜颂这种单纯的小东西，甚至不需要发挥他从谈判桌上积累出的技巧和经验。
　　他忽然这么问起，姜颂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上男人灼热的的视线，小人鱼的脑袋像被卡住的脱轨齿轮，动弹不得，只能磕磕巴巴不算流畅地表述自己的诉求，“除非......除非你答应我，下次不许再不回消息。”
　　“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男人背对着姜颂站起身，没给他一点后悔的机会，一贯冷峻的脸在小鱼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一抹笑容。
　　姜颂一脸不敢置信，啊？这就同意了，没一点讨价还价的流程。晏京谦答应这么果断，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提的条件太简单了。
　　“欸！”
　　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察觉到不对劲的姜颂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反而暂时不能回大海了。
　　灯光暗下去，只剩静谧的月光，偶有蝉鸣，打破寂静和思考。
　　他总觉得又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立冬小剧场：
　　小鱼被裹在毛茸茸的大红色棉袄里，露出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喜庆又可爱。
　　立冬这天，晏京谦牵着他回了晏家大宅，晏妈妈听说两人要回来，张罗着让厨师做了满满一桌菜。
　　“哥。”
　　晏京炀先和他哥打了声招呼，随后把目光转向姜颂，“嫂子，就今天这身，再提个大红灯笼，肯定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别戏弄他。”晏京谦拍走他弟。
　　晏京炀砸砸嘴表示无语，“又没欺负他，就无脑护着你老婆吧。”
　　一群人围着餐桌落座，晏妈妈知道自家儿子的小男朋友害羞，怕他不好意思自己动手，饺子刚上桌就给姜颂夹了一只。
　　“小颂，京谦说你喜欢海鲜，这是鲅鱼饺子，下午刚空运来的食材。”
　　孤家寡人的晏京炀地给自己夹了一只，欠欠地开口：“今天不光我们吃海鲜，连Rime吃的都是沙丁鱼罐头。”
　　姜颂：“（两眼一黑）（发出尖锐暴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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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条小鱼
　　背后就是月光，两人的影子被投射出来，一高一矮的轮廓清晰地浮现。有温热的风透过窗户侵入 ，吹起发丝和心绪飘动。
　　姜颂盯着自己的影子，不等他纠结出到底自己是占了便宜还是有被骗了，背对着他的晏京谦先有了动作。
　　男人转过身，绅士地弯腰朝着他伸出手，“地上凉，跟我回去吧。”
　　他语气淡淡，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姜颂听不出男人的情绪起伏，不解地抬起头，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地眼神。
　　水里比瓷砖可要冷多了，也不看看他是什么物种。
　　“先起来。”晏京谦手掌向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以为一直没反应的小人鱼没明白他的意思，又往前凑了凑，被姜颂躲开了。
　　他明白，这是还在生气，一条不大的小鱼，脾气倒是不小。
　　平时惜时如金的晏大少爷就这么和一条人鱼在原地耗着，面上没显露一点不虞。最后还是他先吐出一口气，向人鱼妥协，“听话，回去再生气。”
　　“起不来，”姜颂欲言又止，仰头看他，“尾巴麻了。”
　　晏京谦听他别扭又赌气的语气，懒得和他再打太极回合战，直接上手将人打横抱起，就像第一次见到姜颂时那样。
　　随着姜颂被抱起，掉在尾巴和小腹之间的珍珠滚落在瓷砖上，地面仿佛变成了琴键，每一次敲击和碰撞汇成或高或低的音符，奏出一曲夜色中独特的乐章。
　　小鱼不情不愿地出声抗议，“我自己能走的。”
　　他算是发现了，晏京谦这人不但喜欢摆谱命令人，还经常一声不吭做出些吓人的举动，就比如现在。
　　“刚才不是还说尾巴麻了。”
　　“现在好了。”小鱼嘴硬。
　　“真的？”晏京谦作势要将他放回原地，但双手还是牢牢地护着姜颂，防止他摔倒。
　　尾巴尖刚触地就微妙地感觉到像有一根根小针在扎，发出密密麻麻的刺痛。姜颂不说话了，用实际行动给了男人问题的答案 。
　　晏京谦的腰背环上一只冰凉的手。
　　西装过于光滑，姜颂找不到着力点，悄悄将手向外套中探进去，扯住男人的衬衫。他自觉动作细微不易察觉，但还是忽略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这一路走得很稳，姜颂不重，晏京谦就连呼吸的节奏都一如既往地平缓。开门时他腾不出手，姜颂自己跳到地面，用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的密码打开了门。
　　站在玄关的小人鱼神色警惕地向客厅里张望，就是不愿进去。哪怕在他身后跟着的晏京谦关上了门，他也还是如同一根木桩矗在原地，没一点要动的意思。
　　一朝被海鳗咬，十年怕海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窜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对他的尾巴染指垂涎。人类世界坏人也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
　　“没有人，我让他们都走了。”晏京谦猜到他在担心什么，先一步进门倒了杯凉水，又折返回去递给姜颂。
　　这事确实是他的责任，鱼和人类的思维有不小的差距，姜颂的举动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这只小鱼看起来简单好琢磨，但事实却恰恰完全相反。
　　从窗户向楼下看去，被夜色所笼罩的湖面像一块黑色的绸缎，映着天空朦胧的星，还有远处平缓的山。
　　在空气中晾了好几个小时，姜颂早就口干舌燥，从尾巴到发丝都透露出一种蔫蔫的怨气。打了霜的小茄子现在急需浇灌，面对男人送来的水时他没忸怩，毫不客气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往下灌。
　　晏京谦见他仰着头一饮而尽，以为他要把杯子一并吃了。还好姜颂也没傻到什么都吃，喝完后还记得将玻璃杯放回原处。
　　一小杯水哪里能让一条鱼过瘾，姜颂指指浴缸，舔舔干涩的嘴唇，“我想喝那个。”
　　“不许喝缸里的水，都是泡沫。”晏京谦拦住姜颂，他对这条鱼的行动力没半分怀疑，如果阻止得不及时，八成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浴缸里的水就能被喝得只剩个底。
　　“不喝就不喝，你盯着我干什么。”姜颂收回手，十分不满意他的态度，自认为凶狠地瞪了过去，继续刚才没生完的气。
　　小气鬼，连水都不让喝，自己还没怪他说一套做一套。和他说不能露出尾巴，转头就让别人亲自上门看他，要不是他动作敏捷，尾巴就要被人摸了！
　　河豚似的小鱼鼓着一肚子气，把男人甩在身后，扭头就往浴室去，一个漂亮的跃起扎进水里。晏京谦闪身躲开溅出的水花，这次他有了经验，动作利索迅速，只有裤脚沾上几滴水珠。
　　浴缸里的姜颂穿着早上的衬衫，原本就轻薄的布料沾了水直接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凸显出姜颂上半身的线条，随着水的波动衣摆掀起，露出一小截白嫩紧致的腰肢。
　　人鱼穿着的衣服是早上发给他的那一件，晏京谦默默打量。和他身上的西装是同个品牌，明明就是普通基础的款式，穿在姜颂身上就变得不一样了，他有些不理解。
　　从水底浮上来的人鱼额前的头发沾上了水和泡沫，被他粗鲁地全部撸在发际线之后，露出一整片光洁的额头。
　　怎么感觉浴缸比早上还要窄小，翻不了身不说，就连尾巴都放不下了，姜颂左看右看，吐出两颗五彩的肥皂泡泡，根本没往自己的体型上想。
　　泡泡在空中爆裂开，“啵”的一声消失在空中。姜颂盯着肥皂泡消失的地方放空，眼神灵动地半靠在浴缸里，像一幅色彩馥郁的古希腊油画，蜷起的尾巴从泡沫中露出来，给画面增加了一丝神秘的童话色彩。
　　这才一天时间没见，晏京谦总觉得他好像变了模样。唇红齿白的小鱼五官更加立体，瞳孔和头发的颜色浅淡了两分，平添些许西方的神秘，线条的柔和却丝毫未减。
　　气还没消的姜颂察觉到男人的注视，偏要和他唱反调，转身将脸重新埋进泡沫堆里。
　　小人鱼趴着潜回水里，放不下的尾巴却翘出了水面。
　　如果说姜颂之前的尾鳍只是一把半开的折扇，那么此刻已经变成了飘逸的闪着珠光的蚕丝轻纱飘带，半透明的尾鳍上浮现清晰的纹路，像在树叶的脉络上镶嵌了闪钻，点染了天然荧光。
　　人鱼尾巴折射出的光并不刺眼，但依然以一种内敛方式悄然闪耀。
　　姜颂估计还没察觉到，作为一只人鱼，他已经迎来了成熟期，换句话说，他已经褪去幼稚变成一只成年人鱼。
　　也许再过不久，他就能幻化出像人类那样的双腿，偶尔混迹在人群之中，体会属于人类的真实世界。
　　【作者有话说】
　　小鱼：一朝被海鳗咬，十年怕海草。
　　Rime：那我可以咬吗？
　　小鱼：你还不如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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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条小鱼
　　“没吃晚饭？”站在门口的晏京谦问道。
　　姜颂扒着浴缸边点点头，光顾着捉迷藏了，他在楼梯间躲到现在，别说晚饭了，就连午饭他都没见到影。
　　“饿吗？”男人又问。
　　这不是废话吗，小鱼潜回水里不再回答。
　　晏京谦让人送了几份适合当夜宵的清淡食物，也不知道给了多少好处，效率高得简直离谱。没多长时间东西就被送到门口，有专人一一摆好盘端上餐桌，巨大的保温袋上甚至印着的还是城西最远的那家茶餐厅总店的地址。
　　湿漉漉的姜颂被捞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尾巴换了形态，之前和海豚相似的尾巴现在变得更长也更加梦幻，像是轻纱的裙摆，又像是华丽的锦缎。
　　他没太在意，一视同仁地表示欣赏。反正都是自己的尾巴，怎么样都很好看。新的尾鳍明显不再适合行走，姜颂弯起尾巴的后半段，努力尝试去适应另一种方式移动。尾鳍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摇曳，仿若在原野中盛开的白水仙，娇但清雅。
　　晏京谦也是第一次认真端详姜颂的新尾巴，消防通道光线昏暗，再加上当时寻鱼心切，哪还有工夫去注意他外形上的变化。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鱼呢，晏京谦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物种。就像是打破了童话，穿越时间和时空的束缚，从飘忽的梦境中走出来的。他想用确切的词汇去形容时才发现姜颂超越常规难以捕捉，混乱又荒诞，只剩下无拘无束的自由与斑斓……
　　“这是什么？”令人感到虚妄的主角出声将晏京谦拉回现实。
　　桌上是鸡丝馄饨还有海带干贝粥，另一边摆着一碟精致的水晶虾饺和蟹黄小笼包。每样东西都有海鲜的元素，一看就是有人特地吩咐的。
　　“尝尝。”晏京谦没逐个介绍，他替姜颂扯开椅子，小鱼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泛着油花的馄饨汤还飘着几根绿色的香菜和小葱，姜颂凑近嗅嗅，面上浮现出嫌弃的表情。
　　“不喜欢？”
　　小鱼以为他会生气，也想过他会索性不管自己，就是没料到男人又从另一个保温袋里慢悠悠拿出两包还带着冰渣的保鲜盒。
　　姜颂好奇地凑上去看，用手指擦去塑料密封袋上的白雾。寒气聚齐在一起，因为接触到手指的温度化成小水珠。他这才发现里面是一只死不瞑目的深海带鱼。
　　两指宽的带鱼品相很好，但冰冻的质感着实让姜颂下不去嘴。他将目光转到另一边，效仿刚才的动作擦去寒雾，盒子里是五只去了壳的牡丹虾。虾仁肉质剔透紧实，看起来就鲜甜。但姜颂还是把盒子推出去一段距离，“想吃活的。”
　　还记着这事呢，晏京谦有些无奈。海鲜馅的夜宵姜颂不愿意碰，超市里的冰冻生鲜他也看不上。繁城属于内陆，大晚上去哪给他找活蹦乱跳的海鲜。
　　“海里就有很多。”姜颂看出男人的为难，替他想了个方法。想回海里的那点小心思一旦在心底种下，便开始无声无息地萌发。
　　“海......”晏京谦刚开口，却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对面拨来的是一通视频通话，他走到客厅的另一端，确定摄像头不会拍到餐桌边的姜颂后接起电话。
　　晏京炀那边的背景是一个雅致的包间，“哥，你别给我看天花板啊，猜猜我和谁在一起？”
　　“他头发都露出来了。”显眼的红毛在画面右侧晃动，晏京谦懒得理会，没心思同他们两个闲人玩无聊的猜谜。
　　姜颂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他正举着手机，神色稍显不耐。
　　现在还是不要惹他为妙，审时度势的小人鱼生怕被迁怒，默默静音自己，不把对食物的嫌弃表露出来。他面露艰难地举起一根梆硬如铁棍的生带鱼啃了上去。冰意从带鱼传到牙齿的神经，姜颂一瞬间觉得清凉直接爬到天灵盖，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算什么，来自带鱼尸体的复仇？
　　“嘿嘿，晏哥，想我没。”欠揍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伴着同样的吊儿郎当的声音。
　　被喊到的人面不改色，全当作没听见，直接忽视他的问题。
　　“真狠心。”谢西欤啧啧。
　　背后传来瓷勺与碟子碰撞的声音，晏京谦偏头看了一眼。姜颂放下了带鱼，正为难地戳着一颗虾仁馄饨，他剥开馄饨皮和其他馅料，只拿出虾仁左看右看，还是没有一点要往嘴里送的意思。
　　“鱼一般都吃什么？”虽然已经猜到了不靠谱，但他还是向视频中的两个彩色脑袋发问。
　　席间声音嘈杂，离话筒更近的晏京炀首先接收到他哥的问题，放大音量反问道：“鱼？”
　　谢西欤也凑过来，“吃鱼食，其实杂食动物什么都吃，我爸就混着喂，听说鱼还吃蟋蟀和蟑螂。”
　　“额，吃虫子？什么鱼这么恐怖。”晏京炀在一旁插话。
　　“龙鱼啊，招财的，金贵着呢。之前我爸让我帮他喂鱼，我嫌路太远来回跑麻烦直接一次性倒了半包，我爸出差回来看见他仰泳的龙鱼差点没把我也打死送去给他的爱宠陪葬。”说起自己的经历，谢西欤努努嘴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晏哥，你也要养鱼招财？”谢西欤直接抢过手机，前置摄像头被他怼到脸上，“金色龙鱼比其他颜色效果好。之前被撑死那条是黑的，后来又养了只金色的，我家市值都跟着涨。”
　　晏京谦想收回自己多余的问题了，他就不该寄希望于这种不靠谱的人。
　　两个被嫌弃的人对着黑下去的画面面面相觑，晏京谦挂电话的动作娴熟又果断，没给他们任何挽留的机会。
　　今天就是朋友间的小聚，属于晏京谦的位置直到散席都空着。圈里都知道晏大少爷是个工作狂，这种活动他本来也不常参加，众人没觉察到异常。
　　回去的路上，谢西欤让司机先靠边停，去宠物店买了新口味的猫条和罐头，路过晏京谦家时整栋别墅都还暗着，完全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奇怪了，都这个点了，加班也没这么不要命的。
　　到了自家院子里，他先把猫零食装进口袋，手指插进头发中揉乱，佯装出一副刚打斗完的形象。
　　“看哥哥多好，出门吃饭还不忘给你带点吃的。”谢西欤进了门脱口而出，说一半发现不对又改口道，“不对，是打猎回来给你带的。”
　　“你主人养鱼了，不要你喽。”
　　昨天他刷视频看见一条宠物博主的科普觉得很有道理，视频中说，如果长时间把小猫独自放在家里很可能会导致它们抑郁，猫虽然没有狗狗那么粘人，但也是需要主人陪伴的群体。
　　像晏京谦那种人，连在家的时间都很少，更不用说陪Rime玩游戏。
　　他可怜的小猫猫，怎么在坏蛋主人家受了这么多苦……
　　为了拉近和Rime的距离，他和博主学了几招，其中就包括装作打猎给猫猫带食物，据说这样可以让它们更崇拜自己。
　　谢西欤拿着罐头晃了晃，Rime完全不为所动，舔完前腿换了一个方向，用屁股对着他。
　　“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来迎接我就算了，对吃的都能保持冷静，亏我还给你带了猫条和鱼肉罐罐。”
　　他衣服都没换，直接扑上沙发。Rime灵活地跳开，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躲避人类过分亲昵的互动。
　　“看看，我们小Rime，都自闭了。”谢西欤边说边摸泪。
　　视频里还说，猫咪抑郁症的第一个症状就是抗拒人类的碰触。
　　谢西欤咬牙，一定是晏京谦的错，真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把一只开朗阳光的小猫养成现在这副拒人千里的性格。
　　他打开视频软件，博主推荐的宠物饲养教科书是从南方发货，现在还在路上，已经快要到邻省，估计明天就能拿到。等他拿到了书，一定要好好按照上面写的指导方案让Rime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说不定到时候得到救赎的小猫会重新变得活泼外向。
　　Rime软软娇娇躺在他的腿上撒娇求抱抱的模样谢西欤一想，简直心都要化了。
　　“喵！”被压着尾巴了，Rime发出一声充满怒气的低沉吼叫。还在幻想小猫奶叫声的男人抬起手肘，Rime随即抽出被压扁的尾巴，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谢西欤笑得谄媚，对一只猫大献殷勤，“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揉揉。”
　　Rime把尾巴甩到另一边，防贼似的跳下地，怕男人继续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它浑身紧绷，炸着毛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冲男人哈气。
　　很有攻击性。
　　这下视频中描述的第二个症状也出现了，谢西欤摊平双手，尽量安抚住猫的情绪，“好好，我不碰你。”
　　Rime警告的哈气声没停，它真的受够了这个话密又手欠的男人。每天不是捏它耳朵就是揉它的尾巴，真是搞不明白人类对于毛茸茸的生物哪来这么多执念。
　　他是一只高贵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是可以在西伯利亚严寒雪地中与熊决一死战的长毛猫祖先，不是那种已经被驯化，只会躺人类怀里嘤嘤嘤的小白脸，男人夹着嗓子在他面前恶心说话的样子简直是令猫上火。
　　此地不宜久留，那天巨大的鱼尾巴还没尝到，它一定要找个时间逃走！
　　【作者有话说】
　　小鱼：你的尾巴我的尾巴，好像都一样～
　　猫猫：我是猛1。
　　小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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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条小鱼
　　等姜颂的情绪平静下来，男人板着脸严肃正经地在他对面坐下，商量起让刚才馋他尾巴的女孩再回来。
　　“不要。”姜颂疯狂摇头表示拒绝，他可不愿意再和陌生人玩你追我逃的戏码。
　　不需要其他人来照顾，他在海里面对那么多猎食者都可以安然无恙死里逃生，只是在一间房子里住到重新变回一只沙丁鱼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他怕男人言而无信，放下手里咬了一口的半化冻深海带鱼，向他确认，“我可以自己住在这里，等我找到变回鱼的方法你就放我回去。”
　　姜颂不愿意让人来，晏京谦也没再勉强，但他更不敢放小鱼独居，第二天一早就让司机送两人回之前的住处。
　　带来的轮椅再次派上用场，姜颂被男人包成球体，最里层贴心地用浴巾沾满水裹在他的尾巴上充当保湿层。
　　姜颂给自己掖掖毯子，从上了车就感觉有人偷偷盯着他看，但车里总共就三个人，自己身边坐着的男人上车后和司机短暂地交谈了两句，之后便保持着托腮看窗外的姿势没变过，前座的人更是连头都没回。
　　别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他只知道海里会有冤魂，没想到陆地上也有。
　　姜颂当然体会不到驾驶坐上的人此刻内心抓耳挠腮的疯狂好奇。
　　司机还是昨天晚上送晏京谦来的那一个，他是没想到，原来昨天老板火急火燎跑到远郊就是为了来找这个清秀男孩，不知道两个人闹了什么矛盾，昨晚出动半个小区的保安一顿好找。
　　跟了晏京谦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为了一个人失态成那样，别看这小祖宗长得人畜无害，兴许不是个好惹的主。
　　后排座椅虽然宽敞，但如果再加上轮椅膝盖还是会被前座的椅背抵住。男孩上车时他好心地提议要不要将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但被晏京谦以“人不能动”为由搪塞过去，他只能将无人的副驾座椅往前调了调，好让轮椅上的男孩舒服一点。
　　看他一脸乐天的样，也不知道是受了多重的伤。长得那么好看，混血儿似的，万一是个残疾人就太可惜了。
　　鱼的记性不好，姜颂也是这样，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却能过目不忘。一路上其他建筑物、高楼、甚至是繁城最大的摩天轮姜颂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唯独再次路过那家海鲜店时姜颂有了反应，他指着由鱼缸堆成的墙面再次发出喊声。
　　“鱼！”
　　司机向倒后镜看了一眼，不光看见趴在窗户上的姜颂，还对上了晏京谦的目光。他掩饰的挪开同情地视线，在心里默默为老板默哀。
　　完了，想过晏总养了个残疾的，但没想到是养了个傻的。
　　进了院子的姜颂直接掀飞毯子，又恢复活力的模样。他从轮椅上跃起，留晏京谦一个人在铺着青色石板的小路上。他光着尾巴踩在小草坪里，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雨，繁城雨少，夏天往往都是阵雨，不会持续多长时间。
　　绿植被浇透了水，水珠顺着草叶滑落至根部，又滴落到土里彻底消失不见。
　　草地的质感和浅海湿润的软沙大不相同，姜颂的尾巴陷进半乍长的草里，草尖带来的刺痒、水珠的湿润、草坪的弹性、泥土的柔软，各种触感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新奇而巨大的毯。
　　如果在这里打滚一定很舒服，姜颂悄悄偏头，看了眼在原地等待的男人。
　　湿润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青涩和花草的清新，各种气味顺着鼻腔进入咽肺，姜颂深吸一口，以另一种方式体会和大自然的融合。
　　这里不是大海，但这里也同样有生机与勃发的希望。
　　走进别墅，他和Rime破坏过的大厅被重新修复过，繁复的灯饰在四面高高的墙壁上投射出层叠的光，地毯和酒柜都换成了新的，打斗中不幸遇难的皮质沙发也换了品牌和颜色。
　　房间里隐约有一股淡淡的低调檀木香，醇厚又温润，克制而霸道。
　　姜颂走到原本放着鱼缸的位置，指指展示台上取而代之的古董蝴蝶盘摆件，疑惑问道：“鱼缸呢？”
　　“扔了。”晏京谦淡淡，那天确实有人问过他要不要换个结实点的鱼缸，但他想起拆家的一鱼一猫时只剩冷笑，听见鱼缸两个字时更是不假思索地回绝。
　　再也不养鱼了，还有猫。
　　晏京谦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拿出电脑开始处理公司的文件。无所事事的姜颂学着他也坐下，垂眸盯着自己尾巴上的鳞片神游。
　　善心大发的男人调出一个动画，投到客厅巨大的电视屏幕上示意小鱼抬头。
　　“这是什么？”姜颂不理解。
　　“人鱼的故事。”晏京谦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美人鱼”咽了回去。
　　虽然姜颂确实足够漂亮，但美人鱼怎么看都像是用来形容美艳女性人鱼的专属词汇。
　　姜颂凑近屏幕，对画面上的卡通同类很感兴趣。画面中的小美人鱼拿着把金属叉子梳头发，红发十分鲜艳，像朵在海洋中开出的蔷薇花。
　　美人鱼问身边的卡通小鱼手里的银色叉子叫什么，姜颂看着她的动作，激动地站起来抢答道：“我知道，这叫梳子！”
　　“你笑什么，那不是吗？”旁边抱着电脑处理公事的男人闻眼勾起唇角，被姜颂敏锐地捕捉到。
　　晏京谦没扫他的兴，点点头继续看文件，“是梳子没错。”
　　小人鱼这才满意，继续自信地和动画片里的美人鱼咋咋呼呼交流。看到主角为了王子和女巫结下交易，幻化出双腿走上沙滩，姜颂上前拍拍男人的胳膊，“她为什么是自己上岸的，你不是说她和我一样吗，为什么没人钓她。”
　　“抱歉，我也不该钓你。”晏京谦合上电脑放在茶几上，看向姜颂，向他郑重地道歉。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低头向自己道歉，小人鱼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两种背道而驰的形象很难结合到一起，姜颂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割裂。
　　“已经好了，你看，都不痛了。”姜颂凑近，冲他扬起下巴，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已经不再责怪他。
　　他下巴上的伤口已经基本长好，结了一层薄薄的疤，刚愈合的皮肤泛着浅淡的粉色，在嘴唇的下方，像一颗朱砂小痣。
　　晏京谦无心再处理工作，从回来到现在，姜颂电影都看完一大半，他的文件却还停留在第一页，进度更不用说，基本为零。
　　工作的时候果然不适合和其他人共处一室，更何况是姜颂这种喜欢闹腾的小东西。
　　视线撞在一起许久，姜颂眼睑忽颤了下，见他不理自己，“哼”了一声继续去看动画片。
　　结局是童话系列最经典的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生活，圆满的Happy Ending。但姜颂却对其颇有微词，一直追着晏京谦问为什么小美人鱼会选择和王子在一起，不愿意回到海里。
　　在他眼里，什么王子、白马、城堡......都比不上他的那片海，虽然族落抛弃了他，但曾经大家一起迁徙和觅食的经历总归不是假的。
　　晏京谦闻言也沉默了许久，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小鱼脸上流转，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情绪波动。
　　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告诉一条鱼：“这是人类创造的故事，并不会站在一条鱼的角度思考。”又或者是：“童话中公主的归宿都是和王子在一起，至于工具是水晶鞋还是毒苹果并不重要。”
　　他靠在沙发上，和姜颂之间隔着一个人的空档，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对视了很久。他在姜颂的眼里看见了探究的决心，果然，直到晚上那条不肯放弃的小鱼都在缠着他问关于电影的问题。
　　小鱼在浴缸里躺了很久，久到他记不清早上路过的鱼缸里还有没有那只比目鱼。
　　电影里的情节和画面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姜颂从浴缸中起身，决定不能再敛手安坐，他今天得弄个明白。
　　这是姜颂第一次踏足别墅的二楼，和大厅一样的风格干净又奢华。十几个房间都紧闭着，他一间一间探过去，只有最中央的那扇门从靠近地面的缝隙里溢一点暖黄色的光线。姜颂大喜，门也不敲就直接拧开，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男人半靠在床上，长指慢条斯理地在平板上划动翻页，黑色睡衣最上方两颗扣子被他解开，隐隐露出紧绷的线条。
　　听见动静，晏京谦一愣，脸色稍沉，黑眸敏锐地盯向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在自己的房子里没有锁门的习惯，在姜颂之前更是没想到会有人大晚上闯进他的卧室，面对已经快走到床边的小鱼，晏京谦紧锁眉头。
　　姜颂走近，向床上的人问道：“所以她为什么不回海里，长出腿了也还是可以变回尾巴啊。”
　　“那只是一个故事，现在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晏京谦拢拢睡衣，放下手中的平板和姜颂商量。
　　只是一个大多数人童年都看过的动画，逻辑上有问题也是正常，他根本没预料到姜颂居然将一个无聊的故事记到现在。
　　“我睡了，睡不着，我想让她回海里。”姜颂赖着不愿意走，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只小鱼认真起来坚持一件事没人能赢得过他，晏京谦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故事，也是关于人鱼的，你要听吗？”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姜颂弯弯眉眼，“当然要！”
　　晏京谦口吻生硬，“听完你就回去睡觉，可以做到吗？”
　　“好。”姜颂知道他这是妥协的意思，没再得寸进尺，答应得干脆。
　　姜颂小学生一般端坐在晏京谦卧室里的单人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尾巴上。男人的声音慵懒低沉，带着睡前独有的沙哑和磁性，像贴着耳朵般灌入。
　　前面的剧情和下午看到动画差不多，但姜颂还是听得聚精会神。故事的发展直到最后才开始有变化，这次的小美人鱼因为无法发出声音错过了与王子相认的机会，失去爱情的小人鱼最后跳进海里变成了泡沫。
　　“结束了，你该走了。”说完故事的男人重新拿起平板，直接下达逐客令。
　　姜颂还在原处坐着，咬着嘴唇皱眉，半晌他才开口，用晏京谦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泡沫......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很久之后晏京谦再回忆起今天跟小鱼说起的故事，只后悔当时没有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
　　鱼鱼：敢让我变泡沫你就完蛋了！（认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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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条小鱼
　　周末的早晨，浴缸里的姜颂是被细小声音吵醒的，他总觉得浴缸底下有什么动静。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这间别墅地下还有一层。姜颂走到楼梯处就感觉到楼下的温度要比楼上更低，到了负一层，玻璃门感应到有人，自动向两边打开。
　　本来是没想要闯入属于晏京谦其他领地的想法，但门一开姜颂没有思考就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入眼就是黑顶的星空灯和木质结构的墙壁。
　　穿着简单短袖运动服的男人在机器上跑动，比例极好的长腿迈出的每一步都扎实而稳固，额前散落的碎发被他用黑色发带固定住，避免对视线造成阻碍。
　　汗水浸透布料，被包裹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随着速度的加快，他的动作越发行云流水，犹如一只奔向猎物的猎豹。
　　周围都是姜颂不认识的器材设备，比专业的健身房还要齐全，他没见过这些，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叹。
　　男人听见声音停下动作，姜颂这才后知后觉往墙边挪了两步。
　　“你醒了？”刚结束运动的男人回过头，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他拿起一旁架子上搭着的白色毛巾顺着太阳穴到下颚擦拭淌出的汗水，随口问拘谨站着的小鱼，“睡得还好吗？”
　　托他的福，昨晚梦里全是泡沫。
　　化形没几天但已经对人情世故有了初步了解的小鱼点点头，笑得虚伪，“还不错。”
　　他寄人篱下，当然得顺着男人的意思说话，这一屋子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杀鱼的刑场。
　　那块巨大的镜子怕不是用来让猎物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生吞活剥但又无法反抗......
　　想想就吓人。
　　冷气应景地从头顶的中央空调吹出，姜颂不禁打了个寒颤。
　　晏京谦将刚才用过的哑铃归位，强迫症地按重量和大小排序好，最后在镜子里和姜颂对上目光，“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男人的靠近让周围的空气也热了几分，带着不容忽视的荷尔蒙，夹杂着薄荷清冽的气息。
　　“哦”小鱼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逃进浴缸里，眼睛以下都被他埋进水里，鼻梁附近的水面“咕噜咕噜”不断冒出小气泡。
　　直到头顶上传来淋浴的水声，姜颂才从缸里慢悠悠爬出来擦干上半身，跑到晏京谦给他准备的临时衣帽间里挑出一件衣服穿上。
　　虽然来了以后他基本都呆在楼下的浴室，但男人还是大方地为他空出一间客房。平时他会用到的东西都放在那间卧室里。
　　他的日用品少得可怜，基本上都是晏京谦派人替他准备的一堆上面有密密麻麻咒语的瓶瓶罐罐。缺乏人类生活常识的小鱼根本不懂那些东西的用法，就连刷牙都是学着男人的样子才慢慢学会。他不喜欢薄荷牙膏的呛辣，用的还是儿童专用的水果味，姜颂对包装上露出八颗洁白大牙的鲨鱼吐槽了很久，这也太不写实了，鲨鱼怎么可能有这么整齐的牙。
　　晏京谦的动作很快，姜颂刚穿好衣服回过头就看见站在门口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和刚才的运动风完全迥异，但又不同于之前正装的禁欲精英样。他还是往常的背头，但今天头发没特意定型，任由一侧发丝垂落下来几根，看起来比平日少了些威严和淡漠，多出几分随性与亲近。
　　姜颂觉得他变得更好看了，至少看起来不再令人感到压迫和惧怕。
　　晏京谦不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是什么意思，那双银蓝色的眸子里还透露出些许的欣赏和惊艳。
　　一定是他看错了。
　　“走吧，他们在等着了。”晏京谦打开十分钟前收到的消息，又低头看了眼手表，出声对慢吞吞的小鱼催促道。
　　姜颂正乖巧地往轮椅上爬，听见他的话时一愣，连尾巴都忘了挪，“他们，还有谁呀？”
　　男人卖着关子没准备先告诉他，只是向小鱼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他，“没别人，不用害怕。”
　　姜颂半信半疑，看见男人一脸的正派后还是决定再信他一次。
　　小鱼在心里给自己树了条约定，就这一次，男人要是再骗他，他就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从这跑回海里，
　　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最近的海边。不过族落里的长老们说他们迁徙能跨越大洋，只是区区陆地上的一段距离，只要他不放弃，肯定能回去的。
　　司机已经在门口候着，再次看见姜颂时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震惊。他熟练地连鱼带椅搬上后座。低头固定时姜颂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令他受宠若惊。
　　今天晏总嘱咐他开这辆SUV时他就猜到昨天的男孩肯定也在行程里。老板的私事他不便也不敢过问，直直地看向前方道路，只在偶尔看后视镜时会看见对路边风景格外感兴趣的男孩。
　　司机看着导航里变得紫红的路况皱眉，哪怕外地牌照不让上高架，八条车道依然被塞得满满的。三环内都是禁鸣区，不然加塞的车辆喇叭都能按到天上去。这高架立交，光堵车就够烦了，双向车道上都是车，也不知道男孩是在看什么。
　　姜颂对外面的车辆很感兴趣，黑色小轿车是最普通的小鱼，就像他这种鲱科鱼类，是海里随处可见的品种；白色的面包车是海鳗，比小鱼要大一些；公交巴士则是鲸鱼，一张嘴能吞下好多好多人。
　　原来陆地和海里也差不多。
　　目的地是一家门头华丽的和风餐厅，与闹市区格格不入，简洁精致是日料店一贯采用的主题，典雅的大门两侧挂着日式围幔和纸质灯笼，为整个餐厅增添出一种宁静悠远的氛围。
　　“秦总交代过了。”门口的侍者上前接手轮椅，推着姜颂往电梯去。
　　餐厅内部别有洞天，岩石墙壁和木质桌椅将整个空间与自然融合在一起。
　　秦舟家里是做餐饮生意的，国内最高档的日料就是他家的产业。姜颂天天嚷嚷着要吃海鲜活鱼，晏京谦为了表示对之前把他一个人扔在远郊的歉意，特地空出时间带他过来。
　　听说他要带人来，秦舟大方地提前清了场，现在整家店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秦舟本人在外地出差，正好省了晏京谦解释姜颂身份的麻烦。
　　“现在东京湾和关西的海鲜都不太安全，不过您可以放心，我们第一时间与其他国家的鱼场进行了合作，口感可能和之前稍有不同，但都是最顶级的新鲜安全的食材。”
　　侍者将两人带到二楼不对外开放的清雅包间，示意服务生给二人倒茶。
　　主厨有些眼熟，晏京谦来过这里很多次，对他有印象，男人身后还跟着位陌生的年轻的男孩，看起来大概是他的助手。
　　日料并非原料一定要源于日本，只是一种菜系的统称。在主厨的精心摆盘下，鱼、虾、蟹类依旧是最原始的形态，红魔虾被去了背上的壳，围着紫苏叶摆了一圈，鳗鱼经过酱料的腌制，在烈火上激发出别样的酥鲜。
　　原本并未被过多处理的食材还保留着原始细腻的口感，与时蔬、主食、调味品等佐料配合在一起，于口腔中迸发出层次分明的口感和滋味。
　　厨师就在面前切鱼片，姜颂对Omakase的新奇吃法很感兴趣，接过琉璃小碟子时还不忘认真地说句“谢谢”。
　　“姜颂，我先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振动，晏京谦拿起，发现来电显示是秦舟，他起身出去接电话，走到门口时向座位上的小鱼说道。
　　忙着吃螃蟹的小鱼埋着头挖蟹黄，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主厨旁边处理鱼腹筋膜的助手忽然神色一变。
　　“你是姜颂？”柳刃刀被摔在案板上，帮厨一脸诧异，面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姜颂并不记得自己认识面前的男孩，姜颂这个名字又不常见，他看向男孩，有些费解，“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余祈啊。”帮厨绕过料理台，攥住姜颂的手，略显亢奋。
　　“余祈？”姜颂上下打量他一番。
　　男孩头戴料理帽，像扎着块头巾，另一只手里还拿着象拔蚌没放下。
　　姜颂大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瞧我这个记性，我变成人了，也难怪你没认出来。”余祈一拍脑门，笑嘻嘻地对姜颂说道。
　　房间里除了他和余祈，还有位一直没出过声的沉默主厨，姜颂有些顾忌男人的存在，扯扯余祈的袖子示意他小点声。
　　余祈会意，看向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处理食材的硬汉风男人，眼底透露出温柔，“不碍事，他知道我是鱼，就是他救的我。”
　　听他这么说，姜颂也不再遮遮掩掩，扯着他的袖子将余祈整个人拽得一个趔趄弯下身来。
　　“姜颂！”
　　“余祈！”
　　都以为对方已经不幸遇难的两鱼激动的抱在一起泪洒当场。
　　“你......”无数话语到了嘴边，姜颂最想知道的是他过得怎么样，但刚开口就被料理台对面的主厨打断。
　　“小祈。”寸头主厨有些不悦，特殊的烟嗓在胸腔共鸣。
　　“先不说了，待会我再来找你。”余祈回到工作区，拿起刀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姜颂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他是怎么变成人的；为什么他没有鱼尾巴；他又是怎么从海市来到繁城；他还会回到海里吗......
　　晏京谦回席后明显察觉到身边小鱼的心不在焉，吃螃蟹时他更是差点连着壳咽下去。
　　在他出去了一趟之后姜颂好像对今天的小帮厨格外上心，晏京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他不在时两人欺负了姜颂，立刻让两人留下说个明白。
　　“你让他出去。”懂得借势的聪明小鱼一眼就看出来晏京谦对其他人的等级压制，他指指主厨，想借男人之口下达命令。
　　主厨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晏京谦的存在也成了多余。
　　姜颂搂住另一只小鱼，对晏京谦指挥道：“余祈是朋友，你也不能在这里。”
　　得，用过了就扔的小家伙。晏京谦虽然也疑惑他哪里冒出来的朋友，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出门，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站得笔直的主厨。
　　看见对方，两人眼里都闪过一瞬的诧异，继而无声地点点头，当作是打过了招呼。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别墅地下一层）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被谁关上，只留下角落里的一盏，但很明显，此刻没人顾得上管它。
　　一室充斥着朦胧的昏暗……
　　晏京谦低伏在怀中人耳边，恶趣味地强迫他抬起头，微哑的喘息中带着蛊惑和诱骗。
　　“宝宝，睁眼，看镜子。”
　　“不、不要看…….”
　　慌乱中，带着哭腔的姜颂一片混沌，也不知道是先遮住自己红得要滴血的脸，还是去捂住背后男人的眼……
　　just边锻炼身体边玩谁先睁眼谁输的游戏！（眼神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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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条小鱼
　　“切，瞧他那样。外表五大三粗，其实心眼比海瓜子还小，只要看见我和别人说话就吃醋。”
　　等房间的宣纸障子门彻底被关上，余祈看着门口的黑影道。
　　他的语气带着三分无奈和七分的娇嗔，敏锐如姜颂，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些什么。
　　看向朋友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担忧与猜测，他犹犹豫豫，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们......”
　　余祈大大咧咧，不掩饰他与主厨的关系。他扬起明媚的笑，对姜颂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颂有些讶异他的坦率，同时也惊叹于他的勇敢。
　　“他在鱼摊上把我买走，等清醒过来我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余祈抽出那把晏京谦刚才坐的椅子，准备和姜颂聊聊他的经历。
　　两人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最了解彼此的朋友，不需要掩饰什么。凳腿划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余祈坐下，单手架在椅背后，姿势放松又随意。
　　当时他和姜颂都被绑着送到浅海，像犯人一般被族长派来的人强行压住。两人被迫分开后，它被送到一艘渔船附近，抛网的渔民十分大方，向海里撒了不少鱼饵和食物，浓烈的气味引来众多小鱼，有像它一样小巧的沙丁鱼，也有虾蟹和会喷墨的小章鱼。
　　负责看守它的保镖把它往鱼群里一塞，十分有经验地躲闪开，它的“诶”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抛出的巨大渔网罩住。旁边只顾着吃饭的愚蠢鱼蟹还在不慌不忙地抢食，直到食物被彻底吃完，它们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出十几米距离时才知道要逃跑。
　　余祈本想着趁机从渔网的开口处逃脱，但没承想打鱼人用的是张尼龙细线编织成的粘网，它被鱼群挤得贴在网上，想移动时才发现自己的鱼鳍牢牢地挂在了渔网上。
　　族群里有专业荒野求生的长辈曾说过，遇见这种网不能慌乱，越挣扎反而粘得越牢固。它努力放轻松，调整呼吸一点点试着将自己的鱼鳍从网的缝隙中解救出来。
　　当终于感受到桎梏被解开时，正好赶上渔民收网，它成了第一只掉在渔船上的小鱼。后来就和其他鱼虾一起，被送到了海城的码头，装进了不知道要送去哪里的集装箱里。
　　遇见主厨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它由于品相出众被选中，成为特供给日料餐厅的候选。那时的余祈已经奄奄一息，离开大海的沙丁鱼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更不用说跨越几个城市。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躺在冰库里，周围都是一些硬邦邦的冻鱼，还好他碰巧开门找食材，这才救了我一命。”回想起那段记忆，余祈冷得牙齿都打颤。
　　“你没变成生鱼片真是万幸。”姜颂听完他的经历一阵后怕，好在他们都命大，不然两人不是在天上相见，就是已经重新投胎再次回到了沙丁鱼的行列。
　　但想起刚才那个桀骜的男人，姜颂还是有些害怕，单纯的余祈怎么看都和男人并不相配，虽然听着朋友说起男人时话里话外满是嫌弃，但他脸上明明洋溢着笑意。
　　潜意识告诉姜颂，余祈一定是被下了诅咒，对人类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感情。
　　“你不怕变成泡沫吗？”小鱼还是没忘记昨天晚上的睡前故事，他忧心忡忡地问朋友，想提醒对方千万不能招惹人类，更不能爱上他们。
　　“什么泡沫不泡沫的，陆地上又没浪，哪来什么泡沫。”余祈毫不在意，变成泡沫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想起姜颂之前的种种，点点他的额头，“你啊，就是故事看得太多了，在海里就相信些有的没的，现在连人类编出来的故事也要相信。”
　　可是海里的传说成真了不是吗？那陆地上的巫婆也很有可能会显灵。姜颂没辩解，在心里默默坚定了对“泡沫论”的肯定。
　　想起人鱼和女巫的交易，姜颂掀开毯子露出了自己的尾巴，视线却是飘向余祈穿着工作服的双腿，“那你是怎么长出腿的。”
　　和女巫换来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在冰库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长出腿了。就是因为这样，我磨破嘴皮子解释也没让他相信我是条沙丁鱼，他非说我是个精神不正常偷鱼的小偷，还让我给他免费打工。”提起来这件事，余祈撇撇嘴。虽然主厨给他提供了工作和保护，但总被当成小偷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姜颂毯子下的尾巴，扑到轮椅前用双手攥住朋友的拳头，“对了姜颂，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姜颂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模棱两可拒绝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听余祈恳切地说道：“你能不能给他看看尾巴，他看到人鱼说不定就会相信我了。”
　　小鱼警惕地重新盖好毯子，尾巴不能给别人看，余祈是同类姑且不论，但那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男人肯定不是善茬。
　　“好吧。”余祈有些泄气，姜颂不愿意他也不能勉强，就继续被当做小骗子跟在男人身后当一个跟屁虫也挺好。
　　看见朋友脸上的失落，没帮上忙的姜颂有些抱歉地向他解释，“我们约定过，不能被其他人看见尾巴。”
　　“和谁呀？”
　　对啊，是和谁的约定呢。小鱼望向门边的两道黑影，一眼就认出来左边那个侧身站立，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的身影就是和他定下约定的人。
　　他歪歪脑袋，不知道怎么向余祈介绍晏京谦。
　　实话实说是“把他钓上岸的人”，或者是“一个好心收留他的人”。姜颂张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低下头扣手指。
　　“你不会......”余祈觉得他有点奇怪，姜颂向来善言，哪怕思维偶尔与其他人不一样，也能说出一番属于自己的道理，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
　　“没有！”姜颂急忙喊到，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
　　他不可能和人类扯上任何关系，一丁点儿都不可能。
　　*
　　回去之后晏京谦向姜颂问起今天的小帮厨。
　　这是姜颂第一次展现出如此强烈的与人类沟通的欲望，他没理由阻拦。陌生男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坏心眼，晏京谦便稍微放下心留两人独处，他就在一门之隔的走廊里等着，房间里如果出了事也能第一时间进去。
　　“他是我的朋友，叫余祈。”小鱼很乐意把自己的朋友们昭告天下，他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夏米、谢茜、莫宇、戴雨、柯贝......”
　　光是听名字就能猜出来是什么物种，晏京谦用余光瞄了眼已经数到海蜇和水母的姜颂，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幸好不叫沙丁......
　　晏京谦装作没听清，对沙丁鱼反问道：“鱼鳍？”
　　“不是鱼鳍啦，是余祈！”姜颂眉尾微微弯曲，抿住唇，脸颊上出现两个小梨涡，“他小时候鱼鳍没有发育好，长得皱皱巴巴的，所以他妈妈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他长大后鱼鳍可以变正常。”
　　“那后来长好了吗？”
　　姜颂脸上瞬间被骄傲的神采布满，连声音中都不自觉放大，“那当然，我们的自愈能力很强大的。”
　　“哦？所以真的是鱼？”晏京谦点点头，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
　　完了，中计了，千万不能出卖朋友。
　　意识到自己被套路的小鱼眼神飘忽，举起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是吗？”男人追问。
　　姜颂瞪着他，手还是没放下，拱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
　　他不肯说，晏京谦微笑着点点头也不再问。
　　见他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姜颂背过脸长舒一口气。
　　呼，还好没露馅。
　　但当姜颂抱着男人送的平板看《海绵宝贝》笑得前仰后合时，男人还是十分恶趣味地又在他耳边问了句，“也是沙丁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颂捂着红透的耳朵从沙发上弹射起跳，在别墅宽阔的大厅里四处逃窜……
　　怎么这事就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鱼（骄傲脸）：我小时候人缘可好了，骑着鳐鱼在海里cos外星人！
　　Rime（舔嘴唇）：能不能都带来给我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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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条小鱼
　　客厅里的鱼四处逃跑，每看晏京谦一眼就要往后再退两步。还好别墅够大，给他留了不少空间。
　　姜颂退到墙壁边缘，后腰磕在门口的展柜上。
　　他没那么娇弱，这一磕痛到是不痛，但冰凉的触感顺着腰爬上神经，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晃动的动静。
　　完了，这次怕不是又要闯祸了，之前和猫打架的场景蓦地出现在姜颂脑海里。
　　他用腰抵住掉落的东西，反手去抓。
　　“这次没碎。”
　　小鱼双手捧着那件蝴蝶盘，小心翼翼地放回架子上摆正，顺便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好了，别乱跑，我不问了。”一个装饰品而已，晏京谦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没由来一阵发堵，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嗓子里。
　　想告诉他没关系，却看见姜颂向前靠近了两步，隔着空气问他：“真的不问了吗？”
　　好吧，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晏京谦看向他，双眸微微一闪，染上了难得的柔和。
　　“嗯。”
　　“我不相信，你不懂，信任一旦破碎，就很难再重塑起来了。”
　　姜颂很不给面子地摇摇头，防备不减。他煞有其事地说着刚学会的语录，像个古板的说书先生，晃着脑袋给什么都不懂的学生科普知识。
　　从未有人像姜颂一样用类似于嫌弃的态度对待晏京谦，更别说还是嫌弃他没听过某些令人咯噔的语录。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晏大少爷自小是在夸耀和恭维中长大，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男人挑眉，“哪学的这么多歪理。”
　　“喏，这里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比如现在，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姜颂发给他一条网页链接，点开是个关于人际关系的情感讲堂，光是看封面的八个彩色大字就能猜出这期说的是什么。
　　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晏京谦根本就没有点开的欲望，他开始思考是不是需要介入外力给鱼戒戒网瘾。
　　“再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没收你的所有电子设备了。”
　　狡诈又专横，这是姜颂给他的评价。小鱼自知说不过他，选择装聋作哑，在离男人最远的角落盘着尾巴坐下。
　　鱼尾巴打了个圈，将自己围在里面，像是用来修行打坐的结界。晏京谦只是起身倒杯水，就看见姜颂一脸的生人勿近。
　　下午约了盛瑞的副总，时间一到，晏京谦臂弯处搭着外套就要离开，走到还在用尾巴围安全区的小鱼身边，他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七点左右就我回来了。”
　　姜颂点点头，抬眼看向挂钟，七点才回来，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总觉得尾巴尖又烫又痒，就像要皲裂的皮肤，大概是在干燥的空气中暴露太久。光顾着吃鱼，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条鱼，他得赶紧回到水里修整修整状态。
　　院子外汽车启动的声音传来，姜颂走到落地窗边，目送司机载着晏京谦离开。车在转角处拐弯，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小鱼转身跑到浴室，漂亮地一跃入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在巨大的浴缸中翻滚了几圈，姜颂浮出水面换气，接触到水之后尾巴也并没有舒服太多，像是踩在藏着隐蔽小刺的仙人掌上，又痛又痒。想寻到疼痛的根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些刺藏在了哪。
　　粉色卡通海星锁屏亮起，通知栏显示有一条未查阅的新消息。尾巴上微小的不适很快被姜颂抛在脑后，他甩甩手上的水，点开聊天框。
　　【余小祈：姜颂，你现在有时间吗？】
　　【姜颂：怎么啦？】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面的回信，姜颂在收藏的表情中找到一只头顶问号的疑惑小鲨鱼准备发出去，对面直接一个电话播了过来。
　　接起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正哭得伤心。
　　“姜颂......”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动静，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连尾巴该往哪摆都不知道了。
　　对于安慰人他并没有经验，只能手忙脚乱地安抚道：“你先别哭，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颂，我现在很难过。”对面哭得更惨，哽咽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们吵架了？”姜颂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余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听说他在人类世界还接触过其他人，姜颂只能凭猜想推测朋友是与那天的男人闹得不愉快了。
　　毫无经验的小鱼处理起类似的情感事故没一点头绪，朋友哭他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想起那个看起来就不是好人的主厨，他在浴缸中挺胸昂首，捏紧拳头，连声音中都带上了愤懑：“你先别哭啊，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余祈抽泣。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姜颂更混乱了，“没有？那你哭什么。”
　　“我在看电视剧啊。”
　　“......”
　　小鱼松开了拳头，但很快又再次握紧，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想锤朋友一拳。
　　“我能不能去找你玩呀，我现在对地铁非常熟，还办了张年卡。”余祈抽了张纸擤擤鼻涕，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伤感的电视剧还没更新，主厨又不在家，刚才他一个人无所事事，憋不住给姜颂打了电话。
　　听说他要来找自己，姜颂心动了，第一反应是干脆地应下，但一想到离开前还在问他余祈身份的晏京谦，他犹豫了。
　　朋友接收到他的沉默，提供了第二个方案，“那要不你来找我玩吧，我又找了一部剧，听说也非常虐。”
　　姜颂摆摆自己漂亮但碍事的尾巴，显然就这么出门也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出不了门......”姜颂委屈。
　　“哦对，忘了你还有尾巴，那我只能下次再找你玩了，我找到了很多你之前喜欢的小石头，看来只能等下次带给你了。”
　　“我现在就给你发地址！”
　　小鱼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发了定位，生怕自己慢了一秒余祈会反悔。
　　他的小宝石们都被留在海里，估连一颗也没办法找回来。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小东西，他存了好几年才收集了小半盒，前几天没空想这些，余祈提起，他才感觉到惋惜。
　　反正晏京谦要七点才会回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处理犯罪现场。
　　【作者有话说】
　　小祈鱼：铁血be党！虐剧就是坠叼的！
　　小颂鱼：浪费我感情，敌蜜  ：）
　　猜猜什么时候尾巴变成腿？！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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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条小鱼
　　繁城交通发达，姜颂刷完情感讲堂昨天刚更新的两个视频就听见门铃响起一阵音乐。
　　小鱼很开心，飞奔过去按下通话键对着话筒道：“我给你开门。”
　　“住户您好，很抱歉打扰到您。这边有位余先生说是您的朋友，我们需要确认一下。”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音，“我朋友真住里面，你看他给我发的位置，没骗你。”
　　警卫在姜颂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又让来人登记后终于放行。姜颂怕他找不到位置，提前将院门开了条小缝。
　　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上衣的余祈手上还提着一个印着超市名字的中号纺织袋，看见姜颂，他迅速扑上来给了一个拥抱，“警卫问了我半天，就是不肯相信我认识住这里的人。”
　　“哇，原来你住的地方居然这么豪华！”
　　进了门，余祈惊得合不拢嘴。现代风的别墅经典而不俗套，大面的落地窗直接能看见庭院的草坪，简直比他在电视剧里看见的房子还要气派。
　　他住在工作的地方附近，商圈的公寓楼普遍昂贵而精致，主厨一个人住时空间还有空余，但加上他之后唯一的收纳间也被改造成客卧，整个家里满满当当，还没有面前客厅的一半大。
　　“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姜颂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毕竟等他变回鱼就要回海里。他往右侧闪身，给余祈让出进门的路。
　　先一步进客厅的余祈探头，“这是什么，餐具吗？”
　　“不知道，应该是个装饰，这里之前摆的是个鱼缸。”关好门的姜颂走到余祈旁边，见他要上手，连忙拦了下来，“诶，你小心一点。”
　　“那缸没了，鱼呢，死了？”
　　缸里原来的鱼指指自己，在余祈身后悠悠开口道：“在这。”
　　余祈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
　　姜颂还惦记着他那些闪闪发光的小宝石，他向朋友摊开手掌，“给我带的东西呢？”
　　“在这。”余祈从挎着的环保袋中拎出两瓶啤酒，一瓶墨绿一瓶暗红，都放在茶几上后又在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小瓶从餐厅带来的清酒。
　　“这就是你说的宝石？”姜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对着两大一小三个瓶子犯愣，一时半会间无法接受事实。
　　“拿着呀，你看这个颜色和光泽，和你之前找到的那些石头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余祈拿起小点的那个往姜颂怀里一塞，剩下两瓶立在桌子上如同一对看门的吉祥物互相望着对方。
　　“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过安检的时候差点不让我上车，光是机器都过了三遍。”余祈把袋子卷起来，打上结扔进垃圾桶。
　　手里的那瓶也被姜颂放上茶几，画面变得更加诡异起来，两大一小排排站着，像是一起罚站的一家三口。
　　“姜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呢。”
　　故事说来话长，姜颂挑着重点告诉他，十分自然地跳过了他卡在鱼缸还有偷偷躲在安全通道里哭的故事。
　　“你都不知道那个毛茸怪有多可怕，”说起来那天，姜颂依然怔忡，“它追着我啃，就像没见过鱼一样。”
　　“毛茸怪物？你是说当时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吗。”余祈没转过弯，以为姜颂说的是晏京谦，“难道他也不是正常人类，是什么怪物的化形？”
　　不久之前还义正言辞说他想象力太过丰富的人现在已经开始编造新的鬼故事了，小鱼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连连摆手否认，“不是他，是他养的猫。”
　　余祈拍着心口道：“是猫啊，你早说，差点吓死我。”
　　鱼和猫是注定的不对付，他接着道：“姜颂，你可得远离它们，我住的小区里有只流浪猫，那种生物太可怕了，见到我就围着我的腿打转，赶都赶不走。”余祈叹了口气，“但是又长得毛茸茸的很可爱，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是被它们的外表迷惑，揣了根火腿肠下楼摸猫，结果那只大橘对食物一点都不感兴趣，疯狂舔我的手，还咬了我一口。”
　　“砺哥说那种生物天生就对鱼感兴趣，对了，砺哥就是上午那位，你见过的。”
　　姜颂知道他说的是餐厅的主厨，只要是提到那个人，余祈脸上的神色立马会变得和平常完全不同，就连声音都软上两分。
　　完全没猜到他那终日把理智独立挂嘴边的朋友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变成人了也会被猫咬吗，我还以为它只是对我的尾巴感兴趣。”
　　姜颂的尾巴十分恰巧地再次发出一阵刺痛，像是听见了自己被点名，迫切地想要从主人那里博得一丝注意。
　　这次比上次感觉更加强烈，姜颂无法再忽视，只能抬起尾巴在空气中小幅度地扇了扇。
　　余祈以为他只是想要换个姿势，往旁边挪了一点，继续说关于猫的事，“那种生物最会欺骗人了。就像海豹表面对你微笑招手，实际上咱们只要一靠近，保准被它一口吃了。”
　　小鱼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远离Rime的决心更加坚定。
　　余祈越说越激动，音调不自觉的拔高道：“你说他养猫？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姜颂，你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产生强烈担忧的余祈抓着姜颂的胳膊想将他赶紧带离这个表面光鲜实则内里腐烂的地方。
　　那个男人分明就是想把姜颂养成一只膘肥体圆的鱼，再把他当成猫饲料杀掉。
　　“你跟我走吧，不能留在这里，你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
　　“......”尾巴上的刺痛更加尖锐，已经到了不容许姜颂再忽视下去的程度，伴随着一阵阵不正常的发烫，他的额头直冒冷汗。
　　又是饲料又是骨头的，如坐针毡的小鱼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拍拍余祈的胳膊，只希望能先尽快回到水里。
　　*
　　会议室里，居中坐着的男人紧缩眉头，看向手里的合约不发一言，眼神却犀利得像是已经洞察一切。
　　这份协议的某些条款存在着细微的漏洞，如果不是在相关专业领域有过研究的一般人很难看出问题所在。晏京谦几乎是在粗略浏览第一遍时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也知道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心理博弈。
　　对于被收购方呈上的条件，他并不满意，对方像是受到了什么指示，与上一次见面时相比明显油滑狡诈了许多。
　　收购项目的进度由于陆家的插手迟迟没有得到推进，现在已经快到最后的期限。这几年盛瑞的发展并不好，但晏京谦看上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它背后的政府投资与支撑才是众人都眼巴巴望着的那杯羹。
　　就在他准备在与对方进行最后一轮谈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打破一室暗流涌动的威压......
　　“姜颂，怎么了？”晏京谦有些意外他这个时间打来电话，有上次的先例在前，他稍欠身示意，接起电话走出会议室。
　　紧盯着男人背影的对方公司负责人悄悄从口袋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珠。都说晏京谦不好对付，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位的厉害，这尊大佛一走，他总算能得到短暂的喘息。
　　电话那端传来焦急又迫切的声音。
　　“我不是姜颂，你救救他。”
　　晏京谦听出是早上那位小帮厨的声音。
　　出事了！
　　他顾不上和对方打招呼更来不及听完会议的结语，直接夺门而出，冲出公司。
　　助理的呼喊声被甩在身后，他克制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你们在哪？我马上到。”
　　“你家。”小帮厨撂下两个字，话音还没落就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和伴随着哭腔的唤声,“姜颂！姜颂你醒醒！”
　　【作者有话说】
　　鱼：哀家长腿啦，哀家长腿啦！（老佛爷摸头发）
　　宝贝们，下章入v啦，会努力日更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啊啊啊啊啊！！！！！明晚十二点，聆听我的日万复仇计划！！
　　带鱼鱼一起打滚(^з^)
　　感谢在2023-11-18 00:01:22~2023-11-19 15: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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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条小鱼
　　“姜颂，你别吓我呀。”
　　余祈一开始还觉得姜颂是在和他开玩笑，直到看见姜颂真的绵绵软软倒下去时才彻底慌了神，他抓住姜颂的肩膀出声呼唤，想要用力将他晃醒，又怕剧烈的摇动会让他更加痛苦。
　　“姜颂……”余祈的声音急切起来。
　　就在他陷入两难时，已经半躺在地上的人鱼发出了细微的动静，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说些什么。
　　余祈将耳朵贴上去，听见他半是气音半是呻/吟。
　　“水……”
　　灼烧感从尾巴一直爬到腰侧，还有继续向上蔓延的趋势，像是一把温度极高的火焰，自尾鳍点燃，火舌舔舐着一切，甚至要将他整个人一并吞没，燃成灰烬才肯罢休。
　　变成人鱼后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茫然、害怕……复杂的情绪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大蛛网，形成一道层层包裹住姜颂的屏障。
　　他在束缚中被灼烧、啃噬，像是惩罚又像是涅槃。
　　“你要喝水？等着，我去给你倒。”见姜颂的意识还算清醒，余祈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
　　“这样会好点吗？”他托着姜颂的肩将人缓缓放在地毯上，又从沙发上随手扯来一个抱枕和毯子垫在他的脑后架起悬空的后颈，尽可能地让他舒服些。
　　“不喝，尾巴、尾巴……水。”姜颂大喘着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指向浴室，企图让余祈明白他的意思。
　　“尾巴要水？好，你等等！”
　　两人多年的默契终于体现出来，余祈看向罪魁祸首——巨大的人鱼尾巴，终于知道姜颂是因为炸鳞的尾巴才变成这样。
　　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紧接着去帮姜颂寻找他需要的水源。余祈抓起流理桌上倒扣的杯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冲到净水器前接了满满一杯。
　　他三步并两步，虽然用空着的手护住了杯口，但还是边跑边洒，等回到姜颂身边时，水只剩下大半杯。
　　余祈直接把一杯水尽数倾倒在姜颂的尾巴上，连杯底的几滴也不放过，杯口朝下还要再甩甩。
　　已经空了的杯子被放在一边，他匆忙扶起姜颂询问道：“好点了吗？”
　　可惜姜颂并没有回答，回应他的只有小声的闷哼。
　　刚才那杯水顺着鳞片流到地上，没一点挂在尾巴上。一杯水泼完，姜颂的痛苦没得到丝毫缓解，和浸泡在缸里相比，那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无异于是在空旷无人的沙漠中种下的唯一一颗小草。徒有希望，但并没有起到任何实际作用。
　　再次喊姜颂时已经得不到应声，余祈六神无主。他同姜颂一起被献祭，变成人类不久，也还并未熟悉人类世界。遇到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幻想中可怕的后果与现实缠绕，他的脑子像被什么人施法冻结住，行动力和思考能力都被限制，完全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我出去找邻居帮忙。”只靠他一个人显然解决不了问题，余祈决定寄希望于求助其他人。
　　姜颂只觉得脑袋发沉，浑浑噩噩中就连余祈的声音都变得不再真切。他逐渐分不清虚实，像是陷入了一座古老的原始森林，迷雾笼罩之下，四面都是枯树，不见任何人烟和活物，他就站在幻境中央，分不清方向和出去的路。
　　硬撑着的小鱼只能无力地拽着他的裤腿让他不要去找别人。
　　他不是正常的人类，光是这一条与众不同的尾巴就注定了他不能和普通人一样无所顾忌地走出家门，他还记得有人曾经告诉过他，尾巴不能被别人看见。
　　“那怎么办啊，你不会出什么事吧......”余祈声泪涕下，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帮帮姜颂。
　　姜颂虽然块头不大，但也有着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重量。瘦削单薄的余祈单凭自己的力量搬不动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接水和浇水的动作，直到那条短毛绒的地毯被完全浸湿，姜颂的呼吸才逐渐平缓下来。
　　虽然是平静了些，但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睡着的模样，余祈害怕惊扰到他，放缓脚步继续给他的尾巴泼水。
　　姜颂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像是置身于一场阵雨，每间隔一会便会又下一场，淋在他的尾巴上，送来炎热夏季里的唯一一片清凉。他是雨中盛开的花，也是路旁将亡的草，又或许是祈雨的巫族少年，脑子里只有甘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睁不开眼，混乱中似乎又变回了那只银色的沙丁鱼。一会生活在寒冷的冰川中，周围满是相似的冰山，还没等他找到方向，又被人捉住架在烈火上炙烤。
　　眼前逐渐冒出雪花点，前一秒海里会预言的沙丁鱼大师还在他的脑子里说咒语，后一刻就变成了动画片中的女巫神秘兮兮告诉他那些变成人类的交易。
　　迷迷糊糊中姜颂感觉有人把他轻柔的抱起，双臂有力，步子沉稳。他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却本能地攥紧那人的衣服，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
　　晏京谦脚步一顿，被抓住袖子的那条胳膊变得僵硬，他垂眸去看，怀里的人还是刚才那副紧闭双眼的样子，并没有丝毫要转醒的迹象。
　　他将姜颂放在浴缸里，打开水流让他的尾巴可以慢慢被没在水里。
　　小鱼的后背贴在冰凉的浴缸底部，凸出来的蝴蝶骨被硌得生痛，姜颂不舒服地扭动身体，头偏向一边，发出含含糊糊的呓语。
　　“姜颂，听得见吗？”晏京谦的袖子已经彻底湿透，索性也不挽了。
　　他伸出手下意识去捞口鼻都闷在水里的小鱼，刚碰到他，又引得水里的姜颂一声抗拒的哼唧。
　　看着水底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他不敢再有更多动作，蹲在浴缸边静静地看着水面上不断冒出的泡泡，似乎这样就能确定姜颂还活着。
　　“他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晏京谦将视线转向旁边像木桩一样杵着的隐形人，刚才那点温情不见一星半点，眉眼间尽是冰冷。
　　他的眸子像一滩看不见底的深渊，余祈心里一咯噔，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
　　他吞了口口水“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他一开始好像只是尾巴有点难受，然后突然之间就倒下去了。”
　　只是这样？晏京谦有些怀疑，他凝视着面前眼神闪躲，明显是畏惧他的男孩，眉心拧成一个“川”字，那点久居高位的架子又不自觉摆了出来，“好像？”
　　察觉到自己不该对着姜颂的朋友咄咄逼人，他刻意放缓了语气，但依旧生硬，“没发生其他事情了？”
　　余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男人散发着的寒厉几乎是压制性的，没给他任何反抗和逃走的余地，像一位只要他说谎就会立刻将他凌迟的审判者。
　　他十分确定如果姜颂不在这里，男人一定会二话不说将他扔出去，甚至不会亲自动手，只要轻叩两下手掌，便会出现几个一身黑的彪形大汉拎小鸡似的将他架出去。
　　“你别吓唬他......”
　　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两人同时扭过头看过去，姜颂已经从水中探出半个身子，随便找了个支撑点，虚弱地依靠在上面。
　　见姜颂没事，余祈顾不上对男人的恐惧，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小鱼的手，紧紧抱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呜呜呜呜呜，你没事，太好了。”
　　被落在后面的晏京谦没想到姜颂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维护朋友，话里的袒护与防备被他用楚河汉界划得分明。
　　明明刚才说胡话的时候连人都认不出来，现在醒了倒是能清楚地回忆起他临走之前的“恶行”了。
　　晏京谦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记性好还是赞扬他爱憎分明的态度。
　　在电话里听到他出事时自己几乎是没有任何耽搁地飞奔回来，一路上司机连着闯了两个红灯，至于车速，不用想也是超了的。
　　结果一回来就被那条没良心的小鱼当成坏人。现在更是被当成两条鱼戚戚具尔的旁观者和见证官。
　　但他又怎么能和一个病人计较，更何况还是一只心智并不成熟的病人。
　　晏京谦阔步走到浴缸边，打断两条鱼的深情告白。他望向还在咳嗽的姜颂，沉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见他也挤到浴缸边，余祈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触电的猫，一跳窜出一米多远，巴不得和晏京谦离上十万八千里。明明浴室足够宽敞，但他就是觉得男人身上自带的气场压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再呆下去怕是要窒息，趁着男人在和姜颂说话，他用不发出声音的小碎步后退到门口，仗义地扒着门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责备或者是欺负自己的朋友。
　　“还好。”姜颂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蔫蔫地趴着，像棵打了霜后被遗忘在地里的小白菜。
　　他重重地喘口气，半个人都搭在浴缸边上，左边的胳膊快要垂到地面，头就向一边歪着，斜斜枕在肩膀上。
　　他的头发湿哒哒地趴在前额，半遮住眼睛，但当下也实在抽不出力气去管。
　　晏京谦只觉得姜颂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离开也不过几个小时，不知道这只小鱼都经历了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一直弯着腰姿势实在是别扭，晏京谦直起身在浴缸边沿坐下，替姜颂拨开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姜颂不再像刚在那么抵触他的碰触，只在他伸出手时掀起眼皮缓慢地转动琉璃似的眼珠定定地看他了一眼，像是在确定什么，眸子中满是疲惫。
　　晏京谦见他什么动作都成了慢放，像只挂在树上的树獭，他不再去寻究姜颂忽然昏倒的原因，替他把胳膊塞进水里，又顺顺他头顶翘起的呆毛，“好好休息会吧。”
　　没一点力气的姜颂任由他摆布，就保持着晏京谦替他摆好的姿势，看见原本侧身坐着的男人有要起身的打算，有些着急地抬眸望向他。
　　“我去拿东西，不走，你放心睡觉。”他每次离开都会出现些特殊状况，不是家被拆了，就是鱼跑了，再不然就是眼下的情况，小鱼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憔悴又可怜，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泫然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在商场上厮杀，是众人口中不败的神话，谁又能想到他回了家却连条鱼都养不好，说出去恐怕足够让圈里的同行们笑上两三年。
　　听见他说不走，姜颂收回了视线，盯着沐浴露瓶子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出于什么目的，那眼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坦诚。也许他是不希望男人离开的，又或许他是条自私的小鱼，害怕刚才的事情再度重演，所以才生出了挽留晏京谦的心迹。
　　不过今天的事情确实反常，姜颂看向尾巴，水里的尾鳍看起来优雅又灵动，根本没人知道刚才他就是因为这条尾巴遭遇了多大的痛楚。
　　姜颂忽然有些委屈，一抽鼻子，原本就悬在眼眶里的泪珠簌簌地向下掉。
　　本应该融进水里的眼泪全数化成圆润的珍珠，有白色的，也有的泛着淡粉，在浴缸底铺了薄薄一层。
　　晏京谦微微怔住，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哭了起来，他刚才丢下一屋子人时也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尾巴又难受了？”
　　姜颂哽咽着说不出来话，只能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京谦总感觉他问完后珍珠反而掉得更快了。
　　半晌，小鱼怯生生地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神色认真地看着男人道：“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说完又迅速低下头去。
　　今天真的是太奇怪了，姜颂咬着下嘴唇，想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不光是尾巴，就连他的举动都变得不受自己控制了。
　　为什么要问这种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话，男人一定会觉得他是条傻鱼。
　　“能不能相信”这种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想不就好了，居然还傻傻地跑到晏京谦面前，一脸凝重地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简直是疯了。
　　小鱼脸上的表情十分多彩，偷摸着瞅旁边的男人一眼，又迅速垂下脑袋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偶然间余光瞥到晏京谦一直盯着他，姜颂连忙啃起手指思考对策。
　　晏京谦面上的微讶没有持续太久，他挂上一抹浅淡如晚霞里挂着的风卷云般的笑容，像是哄小朋友似的，放缓的语速和语调，“可以。”
　　看到姜颂眼角那颗将落的大颗泪珠，他轻轻点头，更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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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条小鱼
　　原本没指望得到答复的姜颂在听见他的回答后迅速缩回水里，偶尔冒出个气泡，证明水底还沉着一条小鱼。
　　晏京谦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只能听见气泡“咕噜咕噜”，像是一壶快要沸腾的开水。
　　姜颂在水底睁开眼睛，即便是隔着水波，他也依然不敢和男人的视线产生交汇。仿佛看久了就会被那片深邃的黑洞彻底吸进去，越陷越深，无法逃离。
　　他知道晏京谦在看自己，至于他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是探究还是认真，姜颂就不清楚了。
　　他的人同他的话一样，谁也不知道到底里面掺杂了多少蛊惑，有几分能够真正信任。
　　尾巴被微凉的水包裹，像是回到了海水的怀抱里，姜颂不似刚才那般痛苦，但仍有丝丝缕缕密布的刺痒，像是鳞片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抽丝剥茧地流逝，又重新交织在一起汇聚。
　　他不会是真的要变成泡沫了吧，原本就脸色煞白的小鱼有些害怕，只感觉尾巴发软，一种奇怪的热流在浑身流窜，最后停留在尾巴尖。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先是尾巴，再是胳膊和脑袋，最后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般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被迫睁开，盯着雪白空荡的天花板。
　　晏京谦察觉到他的异样，抓住姜颂的胳膊把直挺挺的小鱼从水里捞出来。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捉鱼了，他的上衣几乎已经被水完全沾湿，水滴顺着手腕滑进袖口，又在手肘处聚集。
　　男人靠近后姜颂能清晰地看见他贴在身上的衬衣、精致的布料，还有其下若隐若现露出的紧实线条。
　　感受到不自然的热度正在逐渐逼近，姜颂不自在地别开脸，向后躲了躲。
　　“你还好吗？”晏京谦把人扶起来，又打开排水阀放掉一半水。
　　姜颂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告诉他自己还好？但不论是尾巴不正常的发麻还是整个人没有征兆昏倒都在昭示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
　　那告诉他自己有事？姜颂挠挠脑袋，眼神迷茫地望向自己已经可以灵活动弹的尾鳍。以现在的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他可不喜欢无病呻吟。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是太复杂，不想说话了，装作没听见好了。姜颂没给出回应，反倒是像只鸵鸟似的慢吞吞地又滑进水里逃避。
　　这次还没等他完全沉底，一股冰凉的水流便顺着鼻腔急速地呛进气道里，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强烈刺激感在他体内上演追逐赛，吓得眼泪和鼻涕都开始争先恐后赛跑，最终一起涌出来。
　　姜颂钻出水面，不停地咳嗽，抑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滑落在他的脸颊上，是温热的触感。
　　第一次感到水里好冷，姜颂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被迫收缩闭紧，同时表达着对水的排斥和抗拒。
　　“你......”晏京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水中，停留在那一双本不应该存在于姜颂身上的笔直光洁的腿上。
　　“啊！”姜颂一声惊呼。
　　顺着晏京谦所指的方向看去，小鱼瞪大了双眼，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前一瞬还是尾巴的双腿。
　　衣摆堪堪盖到大腿根，毫不掩饰地露出的两条无暇修长的腿，腿浸在水里，像是刚切割雕琢好的天然羊脂玉，水的波纹也盖不住他纤细的脚踝和微微泛红的腿弯。
　　晏京谦迅速反应过来，一把从架子上随便扯了块东西扔进浴缸，盖住水里一览无余的风光。
　　等那团白色的东西在水中散开，晏京谦才看出那是他备用的浴袍。
　　“你还能变成人？”晏京谦感到不可思议。
　　家里忽然出现一只沙丁鱼变的人鱼已经足够他震惊，等他终于快要接受现实时这只人鱼居然又当着他的面长出了双腿，彻底变成了人类。
　　晏京谦辛苦塑造了二十六年的世界观在认识姜颂之后一再被分崩离析，经过多次溃塌和重塑后，现在就是方助理走到他面前说自己是只章鱼，晏京谦估计他都不会太过震惊。
　　“变成人......我也不知道，我的尾巴忽然就变了。”
　　浴袍之下，姜颂尝试着抬腿，新奇的外观和触感，就像是尾巴忽然间被分成了两半。腿上的皮肤细腻光滑，坚硬的斑斓鳞片不见一点踪迹。长出腿的下半身比尾巴更加灵活，但没了尾鳍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大概不再适合游泳和潜水。
　　怎么就忽然长出腿了？他也想问和晏京谦同样的问题。
　　长出腿的人鱼除了他和动画片里的红头发女孩，门口还站着一位。
　　姜颂求救的目光投到余祈身上。
　　“你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我醒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你这么慢。”只想无限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余祈接收到姜颂求救的目光，连连摆着双手后退。
　　看他算怎么回事，万一待会又让那个男人误会可怎么办。
　　姜颂变成人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怕晏京谦又像刚才那样步步紧逼地问他关于姜颂出事的问题，急忙撇清自己的关系。
　　“你去楼上给他找条裤子，楼梯尽头正对着的房间里就有。”晏京谦抬抬下巴，对门口站着的小帮厨下达不容抗拒的命令。
　　“裤子？好的好的。”刑满释放的余祈终于得到解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逃出男人的视线范围后他感觉就连空气都轻松了不少。
　　“裤子，裤子......”余祈在偌大的衣帽间里翻找适合姜颂的裤子，找到一半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又不是晏京谦雇的佣人，凭什么对他吆五喝六的。但一想到自己的朋友还被留在楼下，还在男人手里，他还是加快了找东西的速度。
　　楼下变成人的小鱼正在和男人讨价还价。
　　“我不要去看医生。”姜颂拒绝，只是尾巴变成腿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要他去看医生。
　　余祈变出腿之后都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生活，那他也一定可以。
　　其实发现自己的尾巴变成双腿后他非但没有伤心，甚至还有点小庆幸。自己也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放心大胆地走出门，不用再顾虑其他人怪异的眼神和可能产生的议论。
　　“我......”彻底变成人类少年的小鱼想问问晏京谦自己是不是可以摆脱轮椅和毯子独自出去玩了。
　　但话音未落，双腿“嘭”的一声，爆米花似的在一阵烟气中又变回了尾巴。
　　亲眼目睹这一场面，两人都有些僵硬，姜颂更是呼吸一窒，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怎么又变回尾巴了？
　　门口抱着裤子匆匆赶来的余祈看见浴缸里的人鱼是也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暂时放下了对男人的成见，指指水里的人鱼，又低头看看自己臂弯处搭着的裤子，问道：“他......刚才是不是变成人了，我是记错了还是眼花了？”
　　只可惜面对面的两人没一个出声回答他。
　　晏京谦站在姜颂面前，身高占据绝对的优势，他自上而下俯视着浴缸里有些无措的人鱼，神情染上侵略，“不愿意去？今天的情况你还想再重演一遍是吗？”
　　“你可以拒绝，但我会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没给姜颂任何余地，以至于根本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晏京谦俯下身，向姜颂靠近了些。
　　比起去医院，他知道小鱼更害怕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一听说他又要找人来看着自己，姜颂瞬间炸毛，“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男人的瞳孔涌动着深沉暗流，姜颂居然觉得像是自己犯了错。遵循生物链中向强者臣服的本能，他答应了晏京谦提出的建议。
　　说是建议，实质上明明就是恐吓。趁着男人背身，小鱼悄悄对着他的背影“嘁”了一声，以表强烈不满。
　　晏京谦假装没听见背后小声的抗议，直起腰挽挽袖子，卸下刚才令人惊骇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唇角勾起的一抹笑，“这才乖。”
　　“如果你害怕那些冰冷的仪器，我可以陪着你。”
　　人们常言的一众常识于姜颂而言并非易事，晏京谦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告诉他不用害怕打针或者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谁料到姜颂听见打针吃药时十分坦然，反问他道：“用针扎穿皮肤？会比你用鱼钩钓我时更痛吗？”
　　轮到晏京谦哑口无言。
　　姜颂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他又在沉默什么。刚才的问题并不难回答，不过对于一个没当过鱼的人来说可能属实有些刁钻了。
　　“大概咬钩更痛一点。”晏京谦盯着姜颂唇边留下的那一颗红色小痣如实说道。
　　“那有什么好怕的，穿白衣服的人也不可怕，粉头发的才吓人。”小鱼明里暗里骂遍了晏家两兄弟。
　　姜颂尾巴时有时无，情况还没稳定下来显然并不适合全身精细的检查，晏京谦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不去打针，我带你找中医。”
　　“什么西医中医，负责给大西洋和地中海的鱼治病的医生还不一样吗？”云里雾里的姜颂没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族群里的医生都一个样，抓点有营养的海藻和小虾喂给生病的鱼补补身体，至于能不能治好，全凭自己的造化。
　　正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晏京谦拍拍小人鱼异想天开的脑袋，收获到一个极不情愿的眼刀。
　　“谢西欤，在清和堂给我空出个位置。”
　　“我去，我说你现在是真拿我当丫鬟使啊？自己挂号去。”熬到凌晨才睡的谢西欤被他一通电话吵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背景还有熟悉的猫叫声。
　　“没开玩笑。”
　　“今天周几啊？我睡完回笼觉找人给你留个下周的空。”一大早就能顺到Rime的毛，谢西欤心情不错，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决定继续把刚才被打断的梦做完。
　　“下周太迟了，我马上就去。”晏京谦捡起一颗掉落在浴缸边沿的珍珠于指间拈弄。
　　刚睡醒的人瞬间清明，掀开被子在床上支起上半身，仿佛晏京谦说的是鬼故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给你插个队到下周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你知不知道都预约到什么时候了啊，骡子也不能这么使唤的吧。”
　　谢西欤的母亲是中医世家的传承人，家里的中医院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不止是在繁城，就是在全国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每天有无数人从各个城市奔波来此，简直是一号难求。
　　晏京谦倒好，狮子大开口要插队到今天，这一时半会的让他到哪去给他变个号出来。
　　晏京谦没对面的反应那么激烈，他递给姜颂一条干毛巾，继续说道：“猫还在你家吧，我最近没什么事，随时可以接它回来。”
　　谢西欤听出他的威胁，将旁边想要逃走的猫重新捞回身边，“不是吧晏哥，你别害我啊，我去年染了头红毛，姥爷过年都没让我进门，你是怎么想到的让我去求他的啊？疯了吧。”
　　他姥爷家是典型的传统思想，对他的耳洞已经颇有微词，更不用说去年那一头嚣张的红头发。直到今年他收敛了些，把发色换成了挑染，姥爷这才在姥姥的劝说下将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晏京谦深谙谈判的艺术，轻轻抛出一个筹码，“再借你养两个月。”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猫中人质的Rime被扯着前腿拖回去，又被人抱进怀里一阵猛亲，猫脑袋上的长毛都变得湿润。谢西欤把头埋进它毛茸茸的暖和肚子里，不顾Rime指甲牙齿齐上阵的挣扎。
　　不就是加个人吗，小意思。他去找姥姥卖卖惨说有个身患绝症的朋友，姥姥肯定心软，搞定了姥姥，还怕拿不下姥爷吗。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他才舍不得还回去。
　　谢西欤故作出一副为难的架势，“真是欠你的。”
　　“谢了。”晏京谦道。
　　“别跟我玩虚的，有那说谢谢的功夫还不如请我吃顿饭。”谢西欤翻了个白眼，听对面没动静以为是已经挂了电话。他插着Rime的两条前腿把将近二十斤的猫举起来，“看什么中医啊，我看他要去看精神科，是吧咪咪。”
　　“你说什么？”晏京谦重新点开免提，虽然没听清对面嘀咕的是什么，但猜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说我尽量，晏大少爷的要求小的怎么着也得办到啊......”被猫挠了一爪的谢西欤怨气冲天，把气出在猫主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鱼鱼：这是什么？腿！
　　猫猫：呜呜，有没有人替猫发声啊！还我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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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条小鱼
　　临走前姜颂又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晏京谦家里暂时没有正好是姜颂尺寸的裤子，只能随便给他拿了一条自己没穿过的有松紧腰带的运动裤。
　　不合身的裤子穿在姜颂身上大了不少，腰围还能勉强通过腰带系紧，但长度就有些滑稽好笑。两条裤腿耷拉到地面，盖在小鱼的脚背上。
　　姜颂自己也不去卷，就瞪着大眼睛看向晏京谦，呆呆地望着他，像是在等男人的动作。
　　“看着。”晏京谦叹口气认命地蹲下，为了保持稳定单膝跪在地上，他抓着一侧的裤脚向上翻了两圈做示范，想教小鱼怎么自己挽起过长的裤边。
　　卷好一边之后姜颂还是纹丝不动，见他看自己，还以为是要换一边，又自觉地伸出另一条腿。
　　半跪在地上的晏京谦停下动作抬头看他，姜颂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其中还夹着一点疑惑，仿佛是在问他怎么不继续卷了。
　　赶着出门，晏大少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真的鬼使神差地又帮他卷好另一侧的裤边，挽到和刚才同样的高度后男人还捏了捏折痕处，让布料更加服帖。
　　姜颂翘着脚看两边被卷得还算平齐对称的裤腿，很满意男人的手艺。他看向晏京谦咧开嘴朝他笑笑，两排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你卷得真好看。”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晏大少爷在第一次伺候人后得到了一个比较高的评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盯着自己的作品点点头，“确实。”
　　考虑到姜颂的特殊情况，晏京谦还是将他包裹严实塞上轮椅之后才带出门。
　　变成人类的小鱼不再像之前那番小心翼翼，他心情极好地哼起了歌，又从毯子中伸出一条腿，垂在轮椅边晃荡。像是刚得到宝贵玩具的小朋友，把心爱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向众人炫耀。
　　“听西欤说你要来，茶都让人准备好了。”
　　谢西欤的姥爷是个古板但不迂腐的小老头，虽然对谢西欤又爱又恨，但对自家外孙这位成熟稳重的朋友十分欣赏。
　　他把姜颂安排给实习的医生小姑娘照顾，非要拉着晏京谦去他的办公室里喝杯茶坐下聊聊。
　　晏京谦不好推辞老人家的善意，让人将带着的礼品一并送进去。
　　“你带来的那个孩子，是什么个情况。”
　　闻言男人一愣，他没想到老爷子第一句问起的人是姜颂。
　　来的路上姜颂研究刚变出来的双腿时晏京谦就计划好了说辞，就说姜颂是位朋友，至于其他的细节，老爷子估计并不会多问。
　　“是......”是位朋友。
　　“腿脚有点毛病？”韩老爷子将他没说出口的说辞打断。
　　“对，出了点小问题。”晏京谦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也不该多问，小辈里，你和西欤比起来，从小时候你就更人省心。”韩老爷子在晏京谦的搀扶下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拜拜手道，“不用扶，我的身子骨在同龄人里还算硬朗。”
　　心不在焉的晏京谦在老人家对面也坐下，杯中茶水只礼貌性地喝了一口，眼睛却是往敞着的门口瞥。
　　姜颂被个年轻女孩推着，正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
　　“你爷爷最近怎么样，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韩伯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品一口，“这还是上次从你爷爷那赢来新茶。”
　　晏京谦向老人传达爷爷的原话，“他挺好的，前两天还嚷嚷着要找您下棋，一雪前耻。”
　　“好，好。”韩老爷子看向老朋友的孙子，笑得爽朗。
　　“去吧，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都飞远喽。”洞悉一切的老人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扭头顺着晏京谦的目光往门外望，看见了他带来的那个男孩。
　　“那是谁家的小少爷，之前怎么没见过。”韩伯懿有些好奇。
　　虽然年纪大了，但托谢西欤那张不把门的嘴的福，世家圈子里事他门儿清。没听说过晏京谦的感情上有什么情况，每每谈到这件事时他那位老朋友都是一阵唏嘘。
　　老爷子兴复不浅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他和姜颂的关系。晏京谦张张口想要解释，但看到那只被推着向前还在不停回头寻找他的小鱼时，还是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他向老爷子微鞠一躬，礼貌地道谢，“今天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东西，还得谢谢韩爷爷帮忙，改天我再上门拜访。”
　　姜颂一晃神的功夫晏京谦就不见了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陌生的环境里人群拥挤，混杂着小婴儿止不住的哭泣，他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推着往更远处去。寻找无果的他甚至想要掀开毯子自己去找，但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实习的女医生发现了焦躁。
　　从进门时这两个长相出众的人就吸引了实习小姑娘的注意。面容姣好但身体抱恙的姜颂神色单纯，推着他的那位更是气场强大，超尘绝俗。
　　她弯下腰拉近与姜颂的距离，向他解释道：“你是在找带你来的那个男人吗？他刚才被老师叫走了，应该待会就过来。”
　　姜颂这才安安分分地坐好，但仍是连连回头，到处找晏京谦藏在了哪里。
　　看见走过来的熟悉身影，小鱼有些欣喜的朝着他挥挥手。
　　“我来吧。”晏京谦从女孩手里接过轮椅，姜颂回过头，问他刚才去做什么了。
　　有女孩指路，晏京谦推着他往诊室去，“没去哪，就在那边的办公室聊了会天。”
　　正要随着姜颂一起进去，屏风之内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底气，没留下任何协商的余地。
　　“家属在外面等着。”
　　晏京谦只能松开手，再次把姜颂交给刚才的女孩，让她帮忙推人进去。
　　面前的中年医生果然如晏京谦所说穿着白色的长褂，他猜得真准，姜颂不由地涌出一丝佩服之情。
　　医生等着他自己伸出胳膊，但姜颂十指紧扣置于腰腹上没有动作，两人就隔着一张诊桌无言地看着对方。
　　姜颂想先破冰，学着人类见面时问好的开场白，他礼貌笑笑，问道：“你是就是地中海医生吗？”
　　医生第一次听见这么冒犯的问法，指指自己锃亮的头顶道：“不是地中海，我这叫秃顶。”
　　“手拿上来。”医生憋着股气，但出于对病人的宽容还是忍了下去。
　　姜颂伸出胳膊搭在医生指着的小枕头上，“给。”
　　“你这个脉象，湿气有点重啊......”医生换了几个位置，越把脉面色越凝重，他看看姜颂的脸色和瞳孔，沉声道，“换只手。”
　　姜颂照做。
　　“嘶......”医生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看向姜颂时瞪大双眼，瞳孔微颤，“你、你......”
　　他从业几十年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挑战。
　　“怎么了？”
　　医生低头去写病历，没给姜颂眼神，别有深意道：“回去以后多休息少熬夜，多喝热水，少吃生冷辛辣的东西，尤其是海鲜。”
　　能不能吃辛辣食物姜颂并不是很在意，但提及海鲜，小鱼不乐意了，“不吃海鲜吃什么？”
　　实习的小姑娘在旁边偷笑。
　　白胡子老头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平时修身养性积累下来的那点稳定耐性被姜颂耗尽，他一甩墨蓝圆珠笔，拍着桌子道：“不是，你这位患者，你的脉象都成这样了，还不听劝呢。”
　　听见里面的动静，晏京谦无视刚才不让家属进入的规定，快步走上前拦在姜颂和医生中间，“谢谢医生。”
　　韩伯懿也来到门口，晏京谦推着小鱼出来时正好和他打了照面。
　　“韩爷爷，”晏京谦停下脚步向老爷子点头，又拍拍姜颂的肩膀，“姜颂，喊爷爷好。”
　　“爷爷好。”姜颂大大方方喊道。
　　“姓姜？你是姜家出国上学那小子？”
　　繁城姜家的小儿子十岁就出国上学，算起来和面前轮椅上男孩差不多大的年纪，韩伯懿误以为他就是姜家最小的那个孩子。
　　姜颂听不懂面前的白头发老爷爷在说什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晏京谦。
　　“看来不是姜家那个。”是不是姜家的人并不重要，韩伯懿没让姜颂为难，问起刚才的检查结果，“刚才怎么说。”
　　晏京谦回忆刚才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向韩老爷子大致复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要多休息。”
　　“还不让我吃海鲜。”姜颂气鼓鼓告状。
　　“哈哈哈，小朋友，海鲜是腥膻发物，寒中之寒，不适宜体寒阳虚之人食用，不论是海水鱼还是淡水鱼，这段时间都最好先戒掉。”
　　韩伯懿对这个直率的男孩十分怜爱，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外孙，他对晏京谦道：“京谦啊，你这个小男朋友倒是挺有意思，下次来韩家把他也带着。”
　　“不是的，”晏京谦看了眼因为要戒海鲜而愁眉苦脸的小鱼，向韩老爷子解释道，“您误会了。”
　　“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年人就不掺和了。”
　　韩老爷子没把他的解释放在心上，微笑着点点头，看透一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直到先前预约的病人到了，实习医生喊他，他才与二人告别，并让人送送他们。
　　“他误会什么了？”出了门，姜颂带着一丝侥幸。
　　“不能吃海鲜是误会吗？”说不定意思是他还能吃鱼呢。
　　晏京谦推着小鱼在路口等司机掉头，听见他的疑惑，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最近先别吃了。”
　　姜颂泄气地埋起脑袋，早知道不来了，尾巴没变回来不说，就连吃鱼的自由都被限制了。
　　“那螃蟹呢？”有鱼还是不死心。
　　“也不行。”不容商量的语气。
　　“虾呢？”
　　“不行。”
　　“贝......”
　　“不、行。”
　　【作者有话说】
　　小鱼：海带总行了吧……
　　晏总：没得商量。
　　Rime：海鲜？我吃我吃，我啃啃啃啃啃啃啃啃啃！
　　日万计划达成！（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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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条小鱼
　　在车上姜颂还是不肯放弃，把海里他认识的品种几乎问了个遍。从水母到大白鲨，不出意料地被晏京谦一一否决。小鱼本以为是交涉，结果却是男人单方面的权威碾压。
　　好吧，他认输。
　　但即便是预料到了被拒绝的结局，姜颂还是存心要给他也找点不痛快，平衡一下自己吃的亏，他继续报菜名似的一个个追问。
　　车还没起步，姜颂已经数到了珍稀保护物种。晏京谦叫停，收回最后一点商榷的空间。
　　“都不可以，等你情况稳定了再吃。”
　　还有外人，他保持着一贯的冷淡，但眼底却划过一丝戏谑，有些期待姜颂接下来的反应。
　　对于一只鱼来说不能吃海鲜确实有些过于残忍，晏京谦倾过身帮他系上安全带，看着气鼓鼓的小鱼补充道：“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吃多少都可以。”
　　“到时候”这个词的存在让姜颂更不开心，尾巴变稳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谁能猜到晏京谦是真心还是画大饼，万一过两天又反悔了，他找谁说理。
　　姜颂赌气不再理他，相信人类说的话还不如相信自己会长出翅膀，变成海鸥去码头偷薯条。
　　身体好像感受到了他情绪的起伏，一缕青烟后，双腿无声无息再次变回尾巴。
　　姜颂用手扇散烟气，撒气似的重重拍了拍旁边坐着的男人，又指指毯子边露出的尾鳍，向他示意自己的变化。
　　晏京谦没说什么，行若无事地帮姜颂掖了掖毯子将尾巴完全遮住，做完一切后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司机正在认真开车，没注意到后排小鱼的异样。
　　“晏总，前面修路需要绕道，可能时间会稍微长一点。”后座两人的交流让司机更加好奇那位陌生的男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嗯，没事。”晏京谦没抬头，神色语气和刚才与姜颂说话时完全不同。
　　转个弯的功夫，忽然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撒下来，似烟霭又似薄雾，将整座城市笼上一层轻纱。雨珠滴落，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划出痕迹，信号灯的颜色散开在车窗虚线似的水珠里，映着高厦矮楼，天空与大地。
　　就连庭院里都更有生机，晏京谦拒绝了要帮两人打伞司机，接过那把黑色长柄伞，带着姜颂走上空旷的草地。前一天还是一片绿色的草里居然开出了两朵突兀的橙白色小花。雨滴不停地打在花上，又顺着花茎滴落到泥土里消失不见。
　　周而复始的景象出现在姜颂眼前，展示着命运般的轮回与希望。
　　清和堂给姜颂开了不少中药，他们到家没多久就有专人将东西送过来。
　　包装里附着一张信纸详细写着服药的时间和计量，字迹飘逸，一看就是出自韩老之手。
　　从药方里看，开方的医生完全把姜颂当成一个湿气重且体内聚集的大量寒气的人类来治。药液是便携的袋装，上面贴好了标签，早中晚都不一样。
　　晏京谦本来是打算直接递给他，但姜颂已经在桌子前乖乖坐好荡起尾巴，像是古时候等丫鬟服侍伺候的皇太子。
　　看他没一点自理能力的样子，还是得找个人来照顾他。晏京谦伸长胳膊，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带把手的陶瓷杯，在心里把这件已经被淡忘的事提上日程。
　　尝之前小鱼还很好奇中药袋里棕黑色的药液是什么味道，等男人打开了包装倒进杯子里，一股中草药的味道混着奇怪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有些抗拒。
　　“你尝尝，应该也不算很难喝。”睁着眼说瞎话总归不太好，晏京谦选择把装着药的杯子远远地推到姜颂面前，眼不见为净。
　　姜颂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一定要喝吗？”
　　“嗯。”
　　视死如归的小鱼在男人的注视和监督下双手端起瓷杯，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喝完，没想到第一口喝进嘴里时就崩溃了。
　　他从没尝过如此难喝的东西，就像是在夏天的浅海被放了一周的死鱼，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和令人作呕的味道。
　　“呸呸呸，这是什么啊？”苦涩在口腔中四处蔓延，姜颂找水漱口，想要冲淡那股久久散不去的味道。
　　女巫的毒药恐怕也不过如此，姜颂的脸皱紧，像是被攥成一团的床单，连五官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不喝了。”小鱼用指尖抵着杯子，推得远远的。
　　晏京谦向杯子里瞥了一眼，哄骗起鱼来脸不红心不跳，“就剩一半了。”
　　“太难喝了，我不要。”姜颂不肯再尝试，刚才那一口足够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人类也挺惨的，吃不到最新鲜的鱼，生病了还要喝如此难喝的东西。
　　“一杯换一根小鱼干。”晏京谦拿出之前给Rime买的猫粮在姜颂面前晃悠，小鱼的视线果然紧随着装着小鱼干的透明盒子转，比Rime还要嘴馋好骗。
　　姜颂与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心理博弈，他第一次叫价，“三根。”
　　晏京谦见这招奏效，不松口道：“一根。”
　　“两根。”一根小鱼干还不够他塞牙缝，姜颂不同意。
　　“成交。”
　　男人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又拿筹码似的挑出两根最迷你的小鱼干一起递过去。
　　痛苦地灌完一杯，姜颂咂着嘴小口小口地咬鱼干，说起话含含糊糊，“刚喝点东西有什么用啊？”
　　晏京谦翻看包装上的祛湿两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凭猜测道：“大概是可以让你的腿情况变得稳定一些。”
　　“变成腿？”一根啃完，姜颂不舍地把最后一根小鱼干收起来，准备待会再吃。
　　“可能是这样。”晏京谦也并不确定。
　　完了，看来这真是女巫的毒药。刚才的老中医看起来比女巫还要可怕，他炼出来的药恐怕毒性只会比动画里更强。
　　“你不是说是好东西吗，那省下来的给你喝了，我不要了，都送给你，全部都给你。”姜颂把剩下的几包往男人怀里一塞，扭头就跑，挪着尾巴迅速离开。
　　也不知道人类喝完会不会变成人鱼，姜颂在心里想。
　　晏京谦要是变成鱼，会是个什么品种呢？如果真变成鲸鱼，那他一定要快点逃跑，免得被波及到。狠心的男人肯定会把他一口吃掉，一准连骨头渣都不剩。
　　晏京谦把小鱼塞给他的几包东西重新在桌上摆放好，看着那个逃向浴缸的背景淡淡道：“你跑也没用。”
　　别墅就这么大，他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再说，依他的胆量，也就只有躲进水里不出来的那点出息。
　　算了，现在姜颂是条鱼，不愿意吃药就随他去吧。听见浴室门“砰”的一声被摔上，晏京谦收回视线，没去抓他。
　　躲进熟悉避风港里的小鱼缩在水下，尝试过之后发现变成人类并没什么意思，还是当条小鱼最快乐。
　　和族落一起迁徙，在珊瑚里和朋友们捉迷藏，和余祈说故事，再一起去找沙滩附近的小宝石，累了就飘在海里与小虾米聊聊天，听夏米从七大姑八大姨那里听到的八卦……
　　想着想着，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刚才的药真的起了作用，姜颂翻了个身趴在浴缸里仰起上半身，觉得尾巴上的脉络都被疏通了，一股从天灵盖注入的神奇灵气一直蔓延到尾巴尖。
　　晏京谦没来打扰，姜颂一个人乐得自在，翘起尾巴在水里摆好最惬意的姿势，看起新一季的海洋小横队。
　　刚连载的三集被他一口气看完，平台自动跳转到相关的电影，是他之前看过的小人鱼系列的另一个版本，正好他实在无事可做又不想出门和晏京谦碰上面，小鱼懒得将手从水里伸出来，索性盘好尾巴重温起经典。
　　“你别相信他啊，你相信人类干什么。”姜颂拍着水面，水花蹦起来，溅在他的脸上。
　　“就不该救他。”刚才还在水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姜颂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同样的剧情和设定，但这次看时尾巴同样变成过双腿的小鱼明显更有代入感，越看越气愤，情绪上来时还会对着某些情节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当他看见和女巫交换了声音的人鱼，姜颂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变得干涩发痒。
　　他清清嗓子，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真的又哑又涩。
　　*
　　“怎么了？”
　　二楼房间里，姜颂抱起晏京谦被子的一角，欲哭无泪地盯着他。
　　这已经是姜颂第二次大晚上闯进他的房间，晏京谦直接被气笑。
　　姜颂赤裸裸的眼神让晏京谦感到心慌，面前的小人鱼一句话不说，就干站在自己床前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怎么了？”原本半躺在床正中间翻书的男人向离姜颂更远的那边挪了挪，又问了他一遍。
　　小鱼还是不说话，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晏京谦虽然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但隐隐约约猜测到他估计是又看了什么东西，不然也不至于每天睡觉之前都要先演一个小剧场。
　　“又看电影了？”
　　姜颂直接用他抱着的晏京谦的被角擦眼泪，说不出来，就用大幅度的点头来回答男人的话。
　　“你不会变成泡沫，也不会被女巫抓走，请问，现在可以请你回去睡觉了吗？”晏京谦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从小鱼手里把自己的被子赎了回来。
　　嫌弃地捏着被姜颂眼泪沾湿的被角，晏京谦站起来将整床被子叠起来扔在一旁的脏衣篓里。
　　姜颂指着他，终于愿意开口，他酝酿半天，最后用夹杂着沙哑质感的声音对男人说道：“你......扣子开了。”
　　这不是会说话吗，还以为哑巴了呢。
　　真丝的衣服因为材质本身的原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开了一颗扣子，露出大片胸膛。
　　晏京谦将扣子扣上，顺手把最上方一颗也扣紧，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的气势。
　　可惜，他忘了同姜颂交流并不能用正常的思维。
　　小鱼手里拿着他刚才给的纸巾，眼睛都不眨地盯男人的动作。
　　姜颂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就连那句话也只是好心地想提醒他。
　　但落在晏京谦眼里就变了味，他背过身，确定自己的衣着没再出现纰漏，这才重新转回去看向姜颂，连语气里都带上些不耐烦。
　　“说，到底怎么了。”
　　姜颂没再打哑谜，他指指自己的嗓子，“我要变成哑巴了。”
　　晏京谦从柜子里找出一卷新被子放在床上，害怕姜颂又拿来擦眼泪，他先没急着摊开盖上。
　　听见姜颂的话，他动作一顿，向小鱼投去一个讥诮的眼神，“哑巴？”
　　“嗯！我刚才喝完那个巫师给的药之后就变成了这样了。”
　　姜颂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张开嘴，让他听自己的声音，“啊——，你听，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或许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吹到风了，睡一觉就好了。”小鱼的声音不再似早上那番清脆，晏京谦确实听出来一些异样。
　　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公司，他敷衍了两句想让姜颂赶紧离开自己的房间，同时开始计划哪天要给房门也上一道密码锁，只有他本人能进出。
　　被随随便便打发走的小鱼倍感落寞的躺在浴缸里，对着自己不知道明天还在不在的尾巴自言自语，“如果我真的变成人，是不是就没有尾巴了啊？”
　　还准备再说点其他的，想起自己的嗓子，姜颂不敢再张嘴，只能一边祈祷女巫的诅咒别那么快生效，一边想自己以后要怎么和别人交流......
　　【作者有话说】
　　小鱼：我是沙丁鱼侦探姜颂，和青梅竹马的朋友余祈一起在海里游玩时目睹了黑暗族群的神秘献祭。我只顾着吃瓜，却忘了背后偷袭的族长，我被那个人强灌了毒药，醒来时身体已经变大了，长出了双腿变成人类的模样。要是让他们知道姜颂还活着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但是我还是隐藏了身份，化名姜小鱼借住在有强大背景的晏京谦家里。虽然身体变成人类了，但头脑还是一如继往，无所不能的名侦探！小鱼干永远不能只有一条！
　　余祈：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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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条小鱼
　　一觉睡醒，姜颂喉咙的情况并没有像晏京谦说的那样好转，小鱼没怀疑他的话是真是假，开始对自己即将变成哑巴的事实深信不疑。
　　他从浴室中走出来，不声不响走到二楼主卧门边。姜颂侧着耳朵贴上去听，房间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上来是要干什么，如果真的是诅咒生效，就算来八个晏京谦也帮不了他一点，但事已至此，他就像是小时候和朋友一起结伴去深海的小鱼，面对未知总要找个人壮壮胆。
　　准备闯进去的时候姜颂却迟疑了，前两次贸贸然推门而进惹得男人并不开心，或许，他也应该先敲敲门？
　　想起来昨天晏京谦并不算和善的态度，小鱼有些退缩。之前听余祈说，人类早上被迫起床时心情都不会太好，有专业人士给这种情况起了一个名称，叫做“起床气”。念及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不论什么时候总喜欢板着一张脸的男人，姜颂想先回去，等他一觉睡到自然醒心情好了再旁敲侧击告诉他自己的情况。
　　还是迟了一步。
　　晏京谦打开门就看见门口鬼鬼祟祟猫着腰的背影，听见开门声，背影的主人显然是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只能回过头冲着他讪讪一笑。
　　晏京谦还保持着拽着门把手的姿势，像是准备随时将门口的鱼关在外面。
　　“嗨。”像个干坏事被抓到的小朋友，姜颂略显尴尬地转身，立正站好，抬起手向他打了个招呼。见男人还是没反应，姜颂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是不是该说早上好？”
　　晏京谦当然知道这条鱼出现在他门口不会仅仅只是上来和他问声好这么简单，想起昨天晚上姜颂的反常举动，他想问对方是不是在门口站了一夜，在看见小鱼尾巴上的水迹和地面被拖出的一条水痕后，晏京谦将有些担忧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请问，你是又有什么事情吗。”晏京谦单手撑着门框，不给他一点闯进去的机会。
　　男人说的是肯定句，就像是料定了自己一大早就来找他麻烦，姜颂不甘示弱，虽然比他矮了半个头，但在气势上也不能被压了过去，他仰起脑袋，踮着尾巴梗着脖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个子更高一点。
　　“让让。”这一大早不知道他是想要干什么，晏京谦要下楼，他拨开姜颂，想让堵在楼梯口的小鱼挪开。
　　姜颂见他一点不在意自己，也觉得没劲，往旁边让了让，问他道：“你怎么今天睡到现在。”
　　平时自己找他时，男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今天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真在这里堵到了他。
　　晏京谦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将手插在口袋里，快步往楼下去，“我也不是天天都上班。”
　　也是，姜颂看着他的背影点点头。当人类挺辛苦，不像他们在海里那般自给自足。
　　晏京谦给自己煮了杯咖啡，把昨天姜颂的药也倒进杯子里。
　　他下楼时小鱼就跟在后面，此刻正站在半开放的流理台前看着他忙活一切。几天相处下来，姜颂已经习惯晏京谦帮他打点好一切，哪怕有时候晏京谦做这些也并不熟练。
　　谁让一条鱼核桃大的脑子中根本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差异，让他并没感觉到有任何不妥。
　　“别傻站着，过来端。”晏京谦把两个长得差不多的杯子递给他，姜颂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意识到自己也需要上手帮忙。
　　两杯东西看起来差不多，姜颂趁他不注意每一杯都端起来尝了一小口，随后嫌弃地放下杯子，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
　　还以为他背着自己偷喝什么好东西，结果这两杯黑乎乎的苦东西各有各的难喝，一杯像是死鱼，另一杯像是轮船上掉下来的橡胶皮。
　　他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原来也要喝药。外强中干，真可怜，姜颂燃起一丝对他的同情。
　　男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刚才用过的东西，不用他本人打扫，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将台面恢复整洁。他瞥了一眼端着杯子满脸痛苦但还在强迫自己往下灌药的小鱼，默默打开冰箱拿出了什么东西揣进口袋。
　　姜颂坐在餐桌前，早早地盯上了那罐小鱼干。见晏京谦朝自己走过来，他拿着被喝干净的杯子展示给男人看，找他换昨天谈好的两根小鱼干。
　　谁料男人悠哉地端起面前咖啡品了一口，掀掀眼皮对他说道：“谁说每次都有了，一天两根，多的没有。”
　　姜颂捏着拳头站在原地发抖，也不知道是苦的还是气的，忽然有一种把杯子砸他脑门上的冲动。
　　正准备说话，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颗长条状的东西，奶糖的味道在唇齿间流淌，甜腻腻的，像吃了一片软绵绵的扎实云朵，瞬间中和了刚才的苦涩，姜颂鼓着腮帮，想问晏京谦这是什么东西。
　　“记得吐糖纸。”男人先开了口，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才塞糖的人不是他。
　　小鱼撕着糖纸的一角，将包装从嘴唇边上扯下来。
　　还挺甜，但是要是和小鱼干比起来，他还是会选鱼干。
　　嗓子从昨天开始就不是很舒服，他咳嗽两声，不经意的举动成功吸引到男人的注意。
　　见他正好在看自己，姜颂开口道：“虽然你说我不会变成哑巴，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姜颂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晏京谦放下翘着的腿，正襟危坐，还以为他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
　　“我爱吃花螺和螃蟹，还有自带咸味的小虾米。如果你记不住我说的话，可以现在录下来。”姜颂一脸视死如归。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晏京谦重新端起杯子，恢复刚才放松的姿态。
　　“我怕我之后变成哑巴了就说不出来了，所以要让你提前知道。”小鱼是懂得接受现实，及时作出改变的。
　　“还有，葱爆大虾和避风塘炒蟹我都不喜欢，那样就尝不出大海的味道了。如果一定要吃熟的，我只想吃蒸的或者是煮的，但是那天的粉丝扇贝味道也很不错......”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小鱼发现了端倪，对面的男人看都不看自己，很明显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他拍着桌子站起，略带怒意地抱怨道。
　　“你说要吃清淡的海鲜。”晏京谦抿了抿嘴唇，不着急反驳，三言两语将姜颂刚才叽里呱啦的一大通话概括了一遍。
　　想要发火，但是仔细一想好像意思也差不多，姜颂对他的表述还算满意，点点头给他批上一个勉强过关。
　　晏京谦还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要开，算算时差已经快到开始的时间，他快步走到书房，关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姜颂别再破门而入。以往万一他还是用钥匙反锁了房门，毕竟那条鱼的认死理和坚持他是见识过的。
　　果不其然，那条小鱼还是没让他失望，会议开始没多久，晏京谦就听门口一阵细微的声响，姜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二楼，正在门口打着鬼主意。
　　他和视频对面的人打了声招呼，说养的宠物正在门口捣乱，需要先暂停会议前去教育一下。
　　对方欣然同意，抱起自己的小猫咪给晏京谦展示。
　　打开门果然看见在门口徘徊的姜颂。
　　小鱼正盯着自己的尾巴尖，看男人从书房探出半个身子，他迎上去，脸上还写着“你看，我没打扰你，快夸我。”
　　晏京谦没工夫和他绕圈子，拦住他再往书房里钻，直截了当地问道：“又怎么了？”
　　姜颂抬头笑地灿烂，笑容在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对着男人道：“你教我写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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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条小鱼
　　想学习？晏京谦嗅到些许稀奇，看向姜颂的眼神里探究的意味占据大部分。
　　“你想学我可以请老师来教你，等我开完会，想要什么样的老师随便你选。”晏京谦以为他是想培养些兴趣爱好，或者是为了更好地融入社会生活，欣然答应。
　　不错，是条有志向的鱼，只要晏京谦愿意，请几位顶尖的老师来给姜颂上课简直是易如反掌。
　　姜颂摇摇头，较真地扯着他的袖口不让他回书房，“我就要你教。”
　　急着回去继续视频的晏京谦拿他没办法，随口应付，“好，你先自己学，等我开完会再说。”
　　这下称了小鱼的心意，他松开手，终于肯放男人离开。
　　“一个小时之内，别再往楼上跑了。”晏京谦半是恳求半是商量。
　　“好！”已经跑回楼下的姜颂大声应道。
　　声音从晏京谦看不见的地方传来，还没等他进房间，楼梯转角处又探出一颗小脑袋，指指墙上的挂钟，重复了一遍，“一个小时哦。”
　　他的语气像是施舍给晏京谦莫大的恩惠，姜颂看着钟，用手在空中沿着分针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等长针再次回到正上方，他就可以上楼敲门了。
　　小鱼兴致勃勃，像个开学第一天还没遭受过现实打磨的小学新生。晏京谦不同意他上二楼，那就在浴室和大厅里翻东西玩。
　　他用指尖沾水，在地上画出想象中的图形，浴室光洁的地面被他用水珠画成的海洋生物和景色连成一片，其中包括他自己，还有二楼的那个男人。
　　“这是什么？”开完会的晏京谦指着地上的一片水痕问姜颂，水迹并不规则，也不像是意外溅出来的样子，他依稀能辨认出是个长着尾巴但又不像是鱼的东西。
　　“我画的你，不像吗？”姜颂拽着他绕着自己的大作转了半圈，最后面对画出来的那只半人半鱼的生物。
　　“抽象派？”晏京谦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这副画像，冷冷地吐出三个不带温度的字，用姜颂听不懂的方式进行了客观的批判。
　　“嗯。”姜颂以为这是他对自己创作出的艺术品最高的赞扬，骄傲地收下了他的夸奖。
　　“你还没教我写字呢？”姜颂扯着他的衣摆，还记着刚才的事。
　　谁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一个多小时都过去了，姜颂还一字不差地记得刚才晏京谦说的话。
　　晏京谦想问个明白，“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这个了。”
　　“我马上就要变成哑巴了，手语我学不会，如果学会写字，以后就可以写出来告诉你我每天想吃什么了。”
　　姜颂比划着几种鱼的大小，光靠动作很难分辨出他想要的品种。
　　“我要学的也不多，你告诉我那些扇贝、虾米还有螃蟹怎么写就可以了。”
　　“如果你觉得我有学习的天赋，也可以教教我怎么写带鱼。不，不要带鱼，这里的带鱼都不新鲜。我还是学金枪鱼吧，三个字听起来就很难写。”
　　“跟我上来。”晏京谦带着他往楼上敞开门的书房去，走了两步之后回过头，示意姜颂跟上来。
　　这是姜颂第一次进这间屋子，他摸摸书架看看窗台，对眼前的一切倍感新奇。
　　晏京谦已经摆好了纸和笔，在白纸的正中间写下三个大字。
　　“这是什么？三个字，是金枪鱼？”姜颂指着纸上的字迹问他。
　　“不是。”
　　“三文鱼？”姜颂继续猜。
　　“沙丁鱼。”
　　小鱼听见自己被点名，十分开心，“是我诶，那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晏京谦微微一滞，虽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但还是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像平时签字那般潇洒。
　　姜颂看着纸上飘逸的三个大字，想学但却无从下笔。他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这三个字连在了一起。
　　晏京谦只能在自己名字的下方又一笔一划重新写了一遍，方方正正的字体，看起来刻板又威严。
　　姜颂学着他拿笔的姿势，半是画半是写，写出的东西却和晏京谦教的全然不同，一个个原本应该端端正正的方块小字变成了圆润的球体，照葫芦画瓢都没能学到精髓。
　　小鱼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拎起自己的手笔向男人展示出自他手的作品。
　　晏京谦看着还不如自己小学一年级时候的字迹，把写着鬼画符的纸张收起，小鱼有点不乐意，伸长胳膊想要从他手里拿回来。
　　“你可以直接画出来给我看，就像刚才，你画得很好。”晏京谦眼神闪了闪，但还是很快恢复平常的模样。
　　为了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他冲着小鱼点点头以示鼓励。
　　他说得有道理，姜颂决定不再难为自己。与其在这里写不知道含义的大字，还不如画出来表达得更加清晰。
　　姜颂找了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画出一只瘦长的小鱼，他眼神发光，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问道：“你猜猜这是什么鱼。”
　　晏京谦怎么会猜不出他的心思，姜颂画的那条鱼就差把“沙丁鱼”三个大字标在脑门上。
　　他看着姜颂期待的眼神，别开脸全当没看见，故意不遂他的愿。
　　“我想想，两个字的？”
　　姜颂摇摇头，眉眼间掠过一丝失望的色彩，“不对，你再猜猜。”
　　男人托着下巴，故作思考，“嗯......不是两个字，那就是四个字的鱼种，让我想想。”
　　“不对不对，也不是四个字。”小鱼用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圈，用手势比出“三”绕着晏京谦在他眼前晃悠。
　　男人偏偏不愿意看他，每次不是抬头就是转身，总能恰好避开他的提示。姜颂觉得他简直太蠢了，画得这么好晏京谦都猜不出来，不光连错两次，就连他给的线索都能完美错过，现在更是直接闭上了眼。
　　他就差指着自己告诉男人画上的是什么鱼了。
　　晏京谦眯起一只眼，瞅见左右探头试探他的小鱼，觉得逗弄得差不多了，别待会又把鱼惹哭，掉得一地都是珍珠。
　　姜颂看见面前的男人缓缓接过他的画纸，认真端详，最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在他饱含期许的注视中终于说出了那句他等了很久的话。
　　“是沙丁鱼吗？”
　　几乎是一瞬间，小鱼连墨蓝色的眼睛都变得更亮，他小狗似的点点脑袋，笑出一颗小太阳的既视感，像是找到了珍宝那般。
　　“对！”
　　晏京谦没忍住，也随着他勾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来。
　　养了只逗起来很好玩的鱼。
　　上次遇见这么好骗的人，还是他那穿着开裆裤刚上幼儿园的便宜弟弟。
　　还在外地剧组工作的晏京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关下窗户。”他吸吸鼻子，指着半开的窗对助理道。
　　助理就是之前去晏京谦家照顾姜颂，结果把人吓得躲在楼道哭的那个。
　　“老板，你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啊？”女孩关上窗户，旁敲侧击。
　　晏京炀往远离空调出风口的地方挪了挪，“什么说过什么，我最近没联系他。”
　　“比如他养的鱼之类的......”女孩继续问道。
　　毕竟人鱼这事实在是离谱，她并没坏心，只是想从晏京炀这里打探点消息。
　　晏京炀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啊，他好像最近是对养鱼比较有兴趣，不对，你问这个干什么。”
　　助理尴尬地挠挠头，找了个借口，“哈哈，我就问问，你知道他养的是什么鱼吗？”
　　“不知道啊，应该是尾巴大大的那种漂亮的彩色小鱼吧。”又翻了一页剧本，晏京炀没把助理的问题放在心上。
　　何止是尾巴大，那简直太大了，光是尾巴都有半个人高了。助理回忆起那天，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晏京炀也不知道他哥到底是养了只什么东西，助理急得抓耳挠腮，还有什么比知道了一肚子八卦但无人分享更痛苦的事情吗。
　　“不对劲，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哥这么上心，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晏京炀猛地坐直，看向助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犀利。
　　“不是不是，我真的就是随口一问，上次去的时候听见晏总在说鱼，正好我最近也想养鱼，想起来了就随口问问嘛。”助理摆摆手，打着哈哈想赶紧跳过这一问题。
　　晏京炀有些怀疑地继续盯着她，好言相劝道：“我说真的，你别对他动心思啊。之前上学时候有个女孩打我哥主意，到处传他俩有事，结果被我哥一点情面不留地戳穿，直接成了全校的笑柄。他那人一点不近人情，除了家里人和朋友，对外人他根本不在乎的，你......好自为之啊。”
　　“知道知道。”助理让他放心。
　　“也不知道谁能收了他那尊大佛，算了，还是别了，他要真给我找个嫂子，到时候家里催的就是我了。”
　　晏京炀靠在躺椅上，头颈后仰，小声嘀咕。
　　【作者有话说】
　　姜小鱼：敢骗鱼你是心高气傲，调戏鱼你是生死难料：）
　　猫猫：喵～（复议）


第33章 第三十三条小鱼
　　“姜颂，这是什么？”晏京谦举着写满自己名字的白纸问正在水里扑腾的小鱼。
　　发现的地点是他房间门口，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漏下的文件或者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结果翻到背面看见一整面都写着“晏京谦”三个大字，横着、竖着、斜着、倒着，几乎是见缝插针。
　　看到的第一秒他心脏都漏了一拍，差点当成什么索命的巫蛊和诅咒。
　　直到想起那条鱼。
　　“我写的，是不是越写越好了。”小鱼根本没在意他的语气和表情，依旧是一副骄矜的模样，自信地等他的夸夸。
　　晏京谦捏着那一整张写满自己名字的纸，相同的三个字乱七八糟地布满纸张，毫无排列和顺序可言。非要他说实话，小鱼的字迹算不上好看，歪歪扭扭，横撇竖捺都是一个样，但比起下午，确实有了点进步。
　　见到男人点头表示了对自己的肯定，姜颂傲娇地别开脸，假装不在意地对他说道：“送给你了，算是礼物。”
　　这份“特殊”礼物的受赠人当着他的面将A4纸对折再对折，最后十分郑重地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别太感动，这一定是他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当然，这只是姜颂认为的。
　　晏京谦犹豫半晌，最后僵硬道：“谢谢。”
　　他本想直接扔掉，但看向小鱼投来的灼灼目光时，还是没狠下心扫他的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乐意假扮惊喜就当作是给姜颂的几分鼓励。
　　姜颂满意了，见晏京谦很是喜欢，决定下次再给他多写点。
　　小鱼一跃而起，跳回浴缸里，连翻身都更有劲。他抬起尾巴摇摇，问晏京谦，“你说，是我的尾巴好看还是腿好看？”
　　人鱼托着腮，侧躺在水里，鱼鳍拍打水面激起一阵涟漪，姿势很是诱惑，像极了影视作品中迷惑人心的美人鱼。
　　尾巴还是腿，真不是个好抉择的问题。面对人鱼裸露的尾巴和侧腰，晏京谦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放，只能先让他注意一下着装。
　　“你把衣服穿好。”
　　姜颂垂眸望望自己遮到肚脐的上衣边，由于侧着身的缘故，雪白的皮肤有一半都露在水面之上，还有小腹流畅漂亮的两条人鱼线。
　　这不是正穿着吗，他没太理解，但还是很给男人面子地扯扯衣角，将露出的平坦小腹完全覆盖。
　　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垂手而立的男人没继续说什么，但面色依旧不满意，姜颂学着他的样子也皱紧了眉头，眉心蹙在一起，像颗刚出锅的带褶皱的小包子。
　　晏京谦好奇，这颗包子精明明身上单薄四肢纤细，是怎么做到仅剩的那点肉全挂在脸上，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手掐一把，试试是不是真的皮薄馅大。
　　他是这样想的，也真就这么做了，双腿像不受控制般自己往前，最后蹲在了浴缸边。
　　小鱼向后躲也没能来得及阻止他罪恶的手，脸被结结实实捏住，向外扯了扯。
　　“你干什么。”姜颂完全没预料到他会做出此番突如其来的举动，怔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做出反应。
　　晏京谦把空着的另一只手也用上，把包子揉捏搓圆，眼看着他从一颗带褶的小笼包变成一只圆滚滚的汤圆。
　　“喂！”姜颂很不情愿，终于想起来要拍开他的手。
　　捏他脸干什么，小鱼揉着自己被捏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委屈又埋怨地白了晏京谦一眼，气得尾巴直拍水面，击起的水珠有一部分溅在晏京谦身上。
　　晏京谦收回手，擦了擦指缝间残留的水，“抱歉，只是觉得你很像一只小汤圆。”
　　“什么是汤圆，好看吗？”小鱼的注意容易分散，听见新鲜的词汇立刻被勾出好奇。
　　男人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夸汤圆还是夸鱼，“可以吃，很可爱。”
　　“那我可以尝尝吗？”姜颂对一切食物都很感兴趣，嗓子的不适被他抛到一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晏京谦没理由拒绝一只汤圆的要求，立即差人给他送过来。
　　“像珍珠，不像我。”姜颂戳戳碗里装着的汤圆，一颗颗圆润的白色小球像极了大颗的珍珠。
　　“这是陆地上的珍珠吗？很大一颗，品相也很好。”人鱼举着勺子将汤圆转了一圈，从专业角度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对，是珍珠，有夹心的珍珠。”晏京谦用筷子戳进汤圆，黑芝麻馅流了进汤里。
　　姜颂盯上了那颗露馅的汤圆，伸出一小截舌头舔了口，“人类的珍珠比我们的有意思，还是甜的。”
　　“妈妈说珍珠是要留给重要的人的，你居然有这么多。”没见过世面的小鱼对着满满两碗汤圆大惊小怪。之前在海里时妈妈和他说过好几遍，珍珠是珍贵的东西，要留给自己喜欢的人。在海里珍珠也并不常见，价格昂贵，他就是存三年也不一定能买下一颗。
　　没想到面前的桌子上就摆着起码十几颗珍珠，姜颂感叹于男人的出手阔绰。
　　“你妈妈也是条沙丁鱼？”
　　姜颂囫囵将嘴里那颗汤圆吞下肚，对问出愚蠢问题的男人露出一个关爱智障的表情，“不然呢？鲨鱼也生不出沙丁鱼吧。”
　　是这个道理，晏京谦对自己刚才问的弱智问题感到后悔。
　　谈起自己的家人，小鱼很是开心，说起话情绪都更加饱满，“我妈妈说当年我爸追求她的时候就送给她一大颗珍珠，但是后来我们迁徙的太频繁，找不到了，要不然是可以当成传家宝的。”
　　那颗大珍珠的模样在姜颂的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他很是可惜。他爸说当时用了一年存下来的小虾米才换来那一颗圆润莹白的珍珠，又用了很久才运回家。姜颂童年的记忆中对那颗珍珠还有点印象，后来在某次迁徙打包行李时不知道放在了哪里，便再也没见到它。
　　“你有怎么多珍珠，一定用了很多小虾米换吧。”
　　姜颂又舀起一颗形状更圆的，看了半天没找到瑕疵，怎么都不舍得下嘴。
　　“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很多。”晏京谦拆开另一碗递给他，水果馅料，不知道姜颂会不会喜欢。看他黑芝麻糊了一嘴满脸享受的神情，应该是条不太挑食的好养活的鱼。
　　“哇。”小鱼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就差在眼睛里画出两颗闪着金光的星星。
　　晏京谦很是受用，他不是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又或许应该说他从小便是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长大。但这种纯粹的不夹杂任何世俗情感和欲望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就像是在繁华的市中心忽然开出一间游乐园，摩天轮与大厦比肩，没有利欲和虚伪，只见童真与稚嫩。
　　姜颂成功用外表将人类欺骗，其实他并不是单纯的赞叹，在听男人说还可以换到很多珍珠后，小鱼的心里已经悄悄惦记上了这位小虾米富翁的财产。
　　他要想个办法，在回大海之前要把小虾通通骗到手。
　　虾米强盗，非他姜颂莫属，反正只要逃回海里，他就再也找不出自己了。
　　“都给我了吗？”见他不动勺子，姜颂舔舔嘴唇，做作地明知故问，将心思全数写在脸上。
　　“嗯，都是你的。”晏京谦不喜欢甜食，就连每年元宵节时他对这种甜腻的东西也完全提不起兴趣。
　　小鱼果然欢欣雀跃，将勺子举过头顶，“耶”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太过夸张，冷静下来埋头吃那两碗巨大的“珍珠”。
　　鱼类没有什么左右手之分，都同样灵活，姜颂左手拿叉子右手举勺子，同时开动，这边味蕾刚被黑芝麻馅包裹，紧接着一口咬下去又是满满的水果味。
　　或许是野生动物的天性使然，姜颂进食的速度很快，风卷残云，像是有人和他抢东西吃一般。一口气吃完两大碗汤圆，姜颂餍足地靠在椅背上摸肚子。
　　嫌衣服下摆碍事，不长记性的小鱼直接掀一半，原本就宽松的休闲风上衣松松垮垮，被他掀到肋骨，撑得圆滚滚的肚子不再似刚才那样平坦，他半是拍半是摸，全然不顾自己这副招惹人的样子落在某个有心人眼中。
　　晏京谦觉得，有必要同他说说规矩。
　　他语气严肃，“姜颂，把衣服穿上。”
　　“穿着的呀。”被喊到名字的鱼没当回事。
　　“穿好。”
　　“我在水里都不穿衣服的。”姜颂不乐意总是被他管教，搬出以前，想让他感受到人与鱼的差异。
　　晏京谦不容他辩驳，“那是水里，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
　　“......”
　　晏京谦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其中复杂的关系，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彻底认识到这条小鱼的一根筋。
　　姜颂十分无所谓他的态度，挑衅地把衣服又往上扯了扯。
　　他是个正常男人，没有任何隐疾的正常男人，晏京谦只觉得太阳穴直突突。人鱼无暇的身体比他在佛罗伦萨看见的任何一件雕塑品真迹都要更加完美。
　　衣服的一边已经被姜颂掀到锁骨，人鱼的身体此刻就赤裸裸地展现在男人眼前，腰线清晰，没有一丝疤痕和赘肉，手感更是第一次抱他时就感受过的细腻。
　　晏京谦只觉得指尖发烫，姜颂要是再这么无所顾忌地放肆下去，他保不齐要出什么事情。
　　“你要是再往上撩，就别怪我动手了。”晏京谦向他靠近，保留仅剩的最后一段安全距离。
　　“你还打人吗？真没劲。”姜颂嘴上还在逞能，手上放下衣服的动作倒是很快，威胁人是真的很没品，动不动就打人更是没素质至极。
　　【作者有话说】
　　姜小鱼：有话好好说，打人算什么好男人。
　　晏总：你可以试试我到底会怎么打你:p感谢在2023-11-25 00:21:29~2023-11-27 00: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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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条小鱼
　　男人总是让自己把衣服穿好，姜颂已经听习惯了，但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直到昨天他用威胁的口吻半是强迫半是恐吓，姜颂才稍微把原定计划中的事情提上日程。
　　关于人鱼的电影和动画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就连配角和支线他都会全文背诵剧情，更不用说里面人物的着装和服饰。
　　就是问他王子的衣服上有几颗扣子，小鱼都能给出答案。
　　从晏京谦带他回来的那一天，姜颂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上次在书房看见书架上摆着的某个装饰画后，姜颂更是找到了原材料，将计划提上日程。
　　趁着晏京谦出门，小鱼偷偷潜入书房，从墙壁上慎之又慎地取下了那副用贝壳点缀的装饰挂画。
　　用上过色的贝壳拼凑出的抽象风景，说不出是什么流派，姜颂依稀辨认出那是余晖映照下的大海。
　　他拆开表面那层玻璃，将画面中间最大的两颗贝壳取了下来。小鱼抓着两颗白色的贝壳，歪着脑袋看了看旁边规律排列的另外四颗彩色的，想了想又扯下来两个。
　　原本满满当当的风景画在被拿走了一部分之后，空白处变得突兀又显眼，空空落落，很不好看。姜颂灵机一动，从桌上拿起晏京谦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钢笔，提笔就来，在空白处画上了几个卡通版的小海鲜。
　　海里怎么能没有鱼呢，这么一看就和谐多了。
　　他举起画仔细端详，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又拔开笔帽，在每一片贝壳上都画上了笑脸。
　　画面这才勉强遂了他的心意。
　　小鱼身高不够，跳起来也够不到墙上原本挂画的地方。他费劲地从书桌前搬过那张实木的椅子，踩在上面将画重新挂了回去。
　　姜颂把椅子归位，抱着胳膊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大作，最后一片贝壳的正下方还被他规规整整用黑色钢笔写着擦不掉的三个大字——晏京谦。
　　刚才他觉得这里的留白并不好看，但是再画上小鱼或者是虾米又显得十分没有新意。搜刮完自己的大脑，也只能发现这三个唯一会写的汉字。
　　他看见一定会感动的，姜颂这样想着，决定先不告诉他，悄悄给他个惊喜，一定会令男人开心到痛哭流涕。
　　小鱼美滋滋地揣着他找到的四片贝壳往客厅去，一边拿两个，空不出手去关门，这时候尾巴就发挥了作用，他用尾巴尖轻轻松松带上了门。
　　晏京谦回来看到的场景简直让他想关上门逃离，他在门口站了三秒，沉默尴尬地想挖块地把姜颂埋进去。
　　家里倒是整整齐齐，没有被拆，但玄关已经变成了舞台，姜颂站在舞台中央，散发着他旺盛的表演欲。
　　穿着用两片贝壳串出的衣服的小鱼站在玄关，学着动漫里那只婀娜多姿的美人鱼，翩翩起舞，舞姿不算好看，但身姿绝对可以称得上曼妙。
　　那两片贝壳遮不住什么，两条绳子从肩膀上滑下来一截，挂在圆润白皙的肩头，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丝欲盖弥彰，更令人浮想联翩。
　　见他正在看自己，姜颂的动作幅度更加夸张，表演欲上升到顶峰，就差在他面前穿上草裙跳舞。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小鱼抬起手，那截本就不牢固的绳子有要像下滑落的趋势。
　　“你穿的是什么东西。”晏京谦喉结滚动，就站在门口，保持着可以随时关门的动作。
　　“衣服呀，和美人鱼同款，不好看吗？”姜颂转了一圈，全方位展示自己人鱼的新衣。
　　晏京谦绝望地闭上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向来冷静理智的男人在面对一条人鱼时接二连三地失语，姜颂还在哼着不知道名字的歌曲当作转圈圈的背景音乐。
　　晏京谦不想磨灭他的自信，也不想就这么放任姜颂继续疯狂下去。
　　他快步走进门，扯住姜颂的胳膊让他先停下辣眼睛的跳舞姿势，没想到姜颂稍作停顿，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晏京谦感觉自己被定住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能向姜颂投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小鱼拎着另一件，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件。那是一个由两片不同颜色和花纹的贝壳组成的内衣，和他身上穿的那件相似但又有些区别。
　　姜颂看出他的问题，拎着贝壳衣服在他面前晃了晃，“送你的，希望你也可以变成美人鱼。”
　　男人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模样在姜颂看来完完全全就是感激，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人类，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就激动成了这样，姜颂很是惋惜。
　　人类见过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就是两个贝壳而已，还是从他家里就地取材的东西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这要是带他回了海里，还不知道要兴奋成什么样。
　　姜颂都递到他手上，晏京谦只能接过，嫌弃地提着姜颂用来串贝壳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绳子。
　　姜颂很满意自己的设计，推推他的拿着东西的那只手，催他赶紧穿上。
　　“你要不要试试，肯定很好看。”
　　小鱼舔舔嘴唇，像个期待模特穿上自己作品的设计师。
　　见男人还没有要试穿的打算，姜颂有些急了，他推着晏京谦的后背把他往房间里推，“你穿呀。”
　　“姜颂，你先冷静一下。”晏京谦被他推着向前挪动了两步，转过身拦住姜颂。
　　小鱼不明所以地瞪着眼睛，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晏京谦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两口气，对着姜颂语重心长道：“在陆地上不能穿成这样。”
　　姜颂扯扯衣服带子，向他展示清凉的效果，“这多透气，我很喜欢。”
　　“喜欢也不行。”晏景谦厉声。
　　又被凶了的小鱼很不乐意，也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
　　“会暴露身份被抓走当成小鱼干，”道理讲不通，就换一种方式，“就是你喜欢吃的那罐。”
　　晏京谦把自己还没来得及挂上的外套甩给他，正正好好披在小鱼的身上。
　　姜颂有些害怕了，想起那罐被自己偷吃见底的鱼干，他拽拽男人给的西装外套将自己裹紧，但还是不愿意把里面那件人鱼的贝壳衣服脱下来。
　　那是他奋斗很久才做好的劳动成果，光是为了找到合适的线，就拆了晏京谦的地毯还有一件做工精致的羊毛开衫。
　　“你去换上自己的衣服，待会有人过来。”晏京谦匆匆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客厅。
　　姜颂这几天都没再长出双腿，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人给姜颂送了一堆合适的裤子来。
　　听说又有陌生人，姜颂躲得很快，一个闪身就跑进浴室，将自己的身体全都埋进水里。
　　助理说到就到，姜颂刚潜进浴缸，助理就按响了门铃。
　　女孩站在门口，好奇地向房间里张望。她就是想亲眼看看老板到底在家里养了位什么人，上次还只要穿裙子，现在就要她运裤子来。
　　今天她特意拒绝了商场负责人的额外配送服务，坚持要自己过来，为的就是一睹老板家到底藏了个什么样的金丝雀。结果人没见到，他看见了拿着贝壳内衣的老板。
　　这算什么，人鱼play？癖好这么独特的吗？
　　“嗨。”助理略显尴尬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没想到表面正经的晏总私下居然玩得这么花。
　　晏京谦没察觉到助理不正常的眼神，面色平淡地点点头，疑惑她放下了东西怎么还不离开。
　　助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控制着姨母笑，嘴比脑子更快，“那......总裁，那祝您玩得愉快？”
　　晏京谦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抬眸望向姜颂所在的房间。
　　也不知道小鱼静悄悄地又是在里面作什么妖。
　　直到助理离开，姜颂已经换好了衣服款款地从浴室中走出来，惊喜又开心地指着男人手上拿着的不堪入目的东西。
　　“哇，我就说，你果然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7 00:55:04~2023-11-28 00: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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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条小鱼
　　小鱼拖着尾巴在浴缸里睡了一夜，直到早上起床才猛然发现尾巴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自己的声音和知觉。
　　再次变成人类的姜颂在冰凉的水中晾了一整晚，清醒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说昨天晚上怎么梦见自己和女巫做交易了，姜颂拍拍有点晕乎的脑袋，试着从水里站起来。腿一软，他又跌在浴缸里，整个人愣愣的，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
　　人类的身体就是脆弱，就连游泳和泡澡都需要温热的水才行。
　　姜颂擦擦鼻涕，缓过来后迅速离开水里。他想喊晏京谦，却发现嗓子干哑地发不出声音，原来几天前就有了感冒的迹象，直到今天才爆发出来。
　　姜颂随便裹了件衣服，却还是觉得冷。他刚才去楼上看过了，男人并不在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姜颂有些害怕，不知道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
　　他学着人类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层层裹住，半张小脸都缩进被子里。
　　脑袋昏昏沉沉，像是漂浮在海面之上随着海浪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趁着意识还算清醒，姜颂在余祈和晏京谦之间犹豫，最终还是拨出去一通电话。
　　“怎么了，姜颂？”晏京谦不清楚对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先安慰他别哭。
　　“我冷。”
　　姜颂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鼻音很重，像是生锈的机器，不用靠近就能闻见浓厚的血腥气。
　　“是哪里不舒服吗？”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让助理先行回避。
　　许久，对面都没给出回应，通话还在继续，但声音并没有太清晰，仔细听好像是珍珠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刚接通时还以为小鱼只是玩闹，越听情况越不对，他和助理匆匆打了声招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
　　这是老板第几次突然离开了，望着他离开背影，在原地凌乱的助理记不清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凭借他当晏京谦助理的多年经验，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要出意外了。
　　在车上晏京谦一直没挂断电话，姜颂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夹杂着偶尔几声梦呓和轻哼。
　　他有些心急，不停地催促司机。
　　已经在超速边缘试探的司机再次加了油门，“晏总，这是市内，一百码也太夸张了。”
　　“尽快。”晏京谦抛开了往常的冷静，撑在椅背上问司机，“三分钟能到吗？”
　　头顶就是十公里的路牌，司机有些无语，这是把他当成了超音速飞机。
　　推门进去的时候家里安静得简直可怕，他下意识跑进浴室，结果里面除了一缸水之外空无一人。晏京谦联想到姜颂电话之中说过的话，翻遍一楼终于在客房里找到了他。
　　小鱼双眼紧闭，两侧的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小脸缩在被子里，眉心蹙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痛苦。
　　听见动静，姜颂睫毛轻颤，但却还是没有睁开双眼，像是受到了打扰的睡美人即将醒来。
　　晏京谦轻轻拨开他还湿着的头发，伸手去摸他布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很烫，不自然的体温，不论是人和鱼都不该有的温度。
　　晏京谦的手掌带着一丝凉意，想收回手，还在睡梦中的姜颂无意识地去寻，发出小猫幼崽似的微弱声音，小幅度蹭蹭他的手掌，不愿让他离开。
　　晏京谦只能换了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联系了医生。
　　小鱼变卦的速度很快，刚才还不放他走，这会晏京谦的手也被捂热，姜颂又不情愿他的碰触了。
　　他动动脑袋往被子里钻，想伸出手把放在自己额头上的碍事东西拿走。晏京谦怕弄醒他，赶紧收回手，又帮他把被子掖了掖，然后欲要去沾湿毛巾给他先降降温。
　　姜颂还是很不舒服，不时翻身的动作更加频繁。在混乱的梦境中，他俨然成为了案板上的小鱼，被刮去鳞片扔进锅里，脑袋滚烫，但身体却还是感觉到寒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得到对撞，姜颂就像一只被风雨打过的花，瓣都不剩几片，小脸上满是脆弱。
　　无法恢复清醒的他似乎是被扔进了幻像之中，一会儿置身酷暑的大漠，一会儿赤裸地站在雪地里发抖。
　　晏京谦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往下摸，果然摸到的并不是尾巴。
　　“我难受……”小鱼侧过身体，蜷缩成一只球体。
　　“等我一下。”
　　晏京谦缺乏照顾病人的经验，只能凭直觉在他额头搭上一条沾湿的凉毛巾，又端来一杯温水，准备等他清醒一点后喂下去。
　　鱼需要怎么顺毛他不清楚，但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大颗鱼丸，好歹也和大型动物沾了边，晏京谦回想着Rime喜欢的方式，隔着被子轻缓地拍了拍小鱼的后背。
　　姜颂在他规律的安抚下身体不再紧绷，眯起眼睛确定旁边人的身份。
　　看清来人后稍微放松了些，“嗯”了声，继而对着男人道：“你回来了。”
　　姜颂的眼睛布上一层雾气，像是原本苍翠的森林中不知道何时飘来的一阵烟气，看起来脆弱又可怜。像只受了伤又寻不到族群的胆怯小兔，想得到安慰和保护，睁眼瞧见了人，也不管是是谁，就直接往他怀里钻。
　　晏京谦小心地将他扶起来，把半杯水放在他手边，“怎么会突然发烧。”
　　小鱼也记不太清，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双手捧着，瓮瓮地回答道：“不知道……”
　　八成是他变成人类但没意识到，在水里躺了一整晚。晏京谦有些后悔，早上出门前应该先去看他一眼的，不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待会有医生会过来，不用害怕，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他，好吗？”晏京谦怕他拿不稳，帮他托着杯底，分担了一部分重量。
　　姜颂小口小口喝完水，又用最快的速度钻回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乖巧又听话地点了点头。
　　晏京谦换了条毛巾，顺便摸了摸他依旧泛红的脸颊。
　　好一点了，但温度还是不正常。
　　做完一切他又拨通了医生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冤大头医生朋友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这才几分钟啊大哥，我看你是真有毛病吧。”
　　晏京谦告诉他密码，说自己抽不开身，让他到了之后自己开门，随后把手机扔在一旁，继续照顾不舒服的小鱼。
　　姜颂其实在他进房间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怎么都睁不开眼，脑袋晕晕乎乎，总觉得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后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床边站着的是晏京谦才放下心来。
　　男人摸摸他的脸，让他安心睡觉，至于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看见他出现时，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满脸都是着急。
　　医生赶来时还大喘着气，看见床上躺着的漂亮憔悴的男孩时十分惊讶，呆若木鸡地向朋友投去一个饱含深意和探究的眼神。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少废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晏京谦虚换了个姿势，往旁边挪挪，给医生让出一个位置。
　　医生闭上了嘴，简单地给姜颂诊断后确定只是在冷水中受凉了诱发的高烧，前几天的嗓子痛也是感冒的前兆。
　　他给姜颂扎了一针，又给晏京谦留了盒药嘱咐他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喂给姜颂吃。
　　退烧针药效显著，十分钟没过姜颂的呼吸就变得平稳，明显是睡熟了。晏京谦将朋友送到门口。
　　“里面那个，你的小情儿？”医生朋友小声问道，满脸写着吃瓜。
　　“从哪找的，娱乐圈里的？长这么漂亮难怪连你都会动心啊。”
　　“出来再说。”朋友还在喋喋不休，床上躺着的对环境敏感的小鱼些微皱了皱眉，晏京谦怕吵醒他，拖着人去了外面。
　　“你养的人生病让我火急火燎过来，我就夸夸他长得好看你就不乐意了。”医生白了他一眼，用看破一切的眼神打量他，“什么醋精行为。”
　　这位朋友关键时候靠得住，就是那张嘴实在是不讨喜，晏京谦知道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摇了摇头，将人直接从大门口推了出去。
　　只一会的功夫，小鱼已经在床上调了头。
　　姜颂的睡姿并不老实，在水里还看不出来，现在躺在床上，不是自己掀开被子就是把枕头蹭出去挺远。晏京谦看得心惊胆战，来回给他盖了几次被子都没有用，不到三分钟，整条鱼又是大剌剌躺在被子上面。
　　只是出去拿了电脑，回来的时候鱼又在床上转了半圈，晏京谦有些无奈，实在没办法，他就坐在旁边，扯被子和处理工作两不耽误。
　　小鱼不乐意了，睡梦中很不满意有人同他展开对于被子的争夺。晏京谦刚往上提了一点，他就要再扯回原来的地方，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然后满意的咂咂嘴。
　　晏大少爷算是被他打败了，认命地放下了电脑，专职替他掖被子，比古时候的丫鬟还要更像丫鬟。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很想把姜颂扯起来，然后恭恭敬敬行个礼，“求您别动了小少爷，听话点吧。”
　　后来也不知道是姜颂累了还是认输了，放弃抵抗，任由晏京谦摆弄，原本的鱼肉刺生变成了寿司，不光裹着米饭，还有一层酷似海苔的毛毯。
　　晏京谦照顾了他一上午，直到下午床上的人才有要醒来的迹象。
　　“咕噜咕噜。”
　　床上的小鱼寿司发出细微的动静，晏京谦以为他是有哪里不舒服，将耳朵凑近了听。
　　姜颂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一直在“咕噜”。
　　“怎么了姜颂。”
　　晏京谦摸摸他的头，毛巾已经被撤走，温度差不多正常，人也不烧了，理应不能再继续说胡话，但姜颂还是没回答他，一直说着咒语似的话。
　　晏京谦当他是在说海里鱼类的语言，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大洋的口音。
　　早上到现在一直围着姜颂转，终于等到他情况稳定下来，晏京谦也想稍微休息一会。看了看身旁依旧在和被子斗争的小鱼，他叹了口气，只能把姜颂抱上楼，放在自己的大床上。
　　尽管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但上楼的时候男人怀里的寿司卷卷还是睁开了恢复清明的眼。
　　小鱼瞪着两只银蓝色的大眼睛，还没睡醒，看看周围的环境，又看向晏京谦面无表情的脸，用眼神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换地方。
　　晏京谦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索性当作没看懂，略过这个问题，他趁着这个机会问姜颂，“刚才在说什么？”
　　“哦，你说刚才，”小鱼扭了扭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我在吐泡泡。”
　　【作者有话说】
　　晏丫鬟：少爷笑了！好久没看见少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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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条小鱼
　　书中总是说人鱼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关于这话，晏京谦第一次看见时只当是个传说，但现在，他有了别的看法。
　　转头望向旁边不声不响睁着眼睛的小鱼，晏京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他好得快还是精神好。
　　姜颂不知道男人盯着他是什么用意，侧身躺着，面朝晏京谦的方向，脸贴在枕头上挤出一小块肉来。
　　在他眼里不过就是睡了一觉之后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至于是药效还是照顾，都只是梦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只是这一觉，委实说不上香甜。
　　小鱼从被子里伸出一侧的胳膊，活动着还有些酸痛的肩胛骨，换了个姿势平躺，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做了个什么梦来着，乱七八糟的，有卷成一圈绕成死结的海草，也有成群结队表演广播体操的螃蟹。
　　姜颂晃晃脑袋，把这些没有用的东西都甩在外面。
　　晏京谦见他没缘由地发抖，还以为是没恢复过来，再次伸出的手十分自然地落在了姜颂的额头上。
　　这也不烫了啊，怎么还是看起来呆呆蠢蠢的，不会是烧的时间太长变成傻子了吧。
　　晏京谦向他凑近，两人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对视，四周安静无声，只有姜颂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
　　小鱼又恢复了警惕和防备，向被子里缩了缩，眼睛亮亮的，病好之后连声音都变得清脆，“干什么。”
　　晏京谦这才放下心来，还好，依旧是熟悉的眼神，还是原来的那条野生的小鱼。
　　被他灼热的眼神盯着，姜颂不自然地别开脸，卷着被子向另一侧拱了拱，像一只巨大的蚕。
　　总共就那么大地方，他就是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晏京谦伸手将快要掉下去的人捞了回来，“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人话说得笃定，但姜颂总觉得他会。
　　小鱼对他总是盯着自己的举动表示不满，“你总是看我。”
　　“那我不看你了。”晏京谦重新举起手里看了一半的书。
　　当他真的不理自己时，姜颂又觉得有些无聊，他扣着被子角，望向只有吊灯的天花板。
　　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寂寞，小声征求晏京谦的意见，“我能不能出去玩呀？”
　　“不行。”几乎是想也没想，男人沉声驳回他的请求。
　　“我都变成人了，不会被发现的。余祈说外面很好玩，我也想去看看。”姜颂与他商量。
　　“没有一直都不让你出去，”晏京谦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咳嗽的鱼，“你现在这样，还想要再受一次凉？”
　　姜颂掩饰地憋下去一口气，向男人靠近，不自觉地撒娇道：“可是我明天就想去。”
　　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晏京谦眯起眼，“为什么一定要明天。”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小鱼翻了个身，仰天叹息，眼底空落落的。
　　话是实话，收藏的剧都追完了，虽然是不用像野外那般再逃避天敌和捕猎，但天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鱼生已经失去梦想。
　　姜颂不喜欢这种感觉。
　　晏京谦查了下自己的日程，稍作思考，“再等三天，到时候我带你出去，你可以先想想要去哪里。”
　　他找了个最近的空闲时间，估摸着到时候姜颂可能也好得差不多，便神色认真地向小鱼说道。
　　他不是个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面对姜颂，他总是能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如果他需要一个保证或者是确切的时间，或许，晏京谦可以为他破这个例。
　　“三天啊......”姜颂掰着手指头算，三天就是很久之后了，他展开手臂，试图用距离具化时间，“还有好长好长时间。”
　　他越往下说声音越小，很不满意男人给出的时间，难掩语气里的失望和被浇灭的期待。
　　从他的话里听出可惜，晏京谦只能解释道：“最近公司事情很多，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提前处理完，会立刻带你……出去玩。”
　　姜颂略微思考后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要说话算话。”
　　“如果很棘手的话，我可以帮忙。”姜颂支起上半身。
　　听见他神色认真地说要帮忙，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晏京谦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色彩。
　　“好，”男人唇角微微上扬，神情也同样正经，“谢谢你。”
　　姜颂见他没有要让自己帮忙的意思，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说真的，我很聪明的。”
　　晏京谦不是没有敷衍过他，人类总是会在面对其他生物时保持自以为是的自大和狂妄。姜颂不喜欢他当时的态度，也并不知道这次他究竟是哄骗还是真心实意。
　　他养的鱼试着让他相信自己是条机灵的小东西，晏京谦微微挑眉，“比如你分得清竹节虾和斑口虾，又或者青蟹与花蟹，是这样吗？”
　　“还是深海鳌虾更好吃一点。”说起海产品的种类，没人比姜颂更熟悉，他甚至可以不用查阅任何资料和文献就详细又清楚地说出某个品种的来历。
　　小鱼偏了题，托着腮思考最好吃的到底是什么。晏京谦则是起身绕到另一边，将鱼塞回被子里，捂了个严严实实。
　　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姜颂不再自讨没趣，决定放空一切，美美地睡上一觉。
　　再睁眼时晏京谦已经不见了，他还是躺在昨天的大床上，另一侧没有温度和任何痕迹。
　　姜颂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还好，腿还在。
　　他熟悉着人类行走的方式，抱着被子回楼下。
　　没想到一楼冒出一颗脑袋。
　　怀里的东西遮挡住视线，姜颂只能看见几根活泼的发丝在空中跳跃，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才辨认出来人是谁。
　　“姜颂，你睡醒啦！”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小鱼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余祈。
　　“晏总让我来的，他说你一个人很无聊，让我来找你玩。”余祈从随身背着的书包里掏出两大条新鲜海鱼，冲着楼上的姜颂挥舞。
　　看见姜颂没事，余祈终于能放下悬了几天的心。那天姜颂醒来后他就悄悄离开了，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余祈全然不知。
　　“上次吓死我了，还好晏总回来得及时，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余祈从上到下将姜颂打量一遍，除了多出来的腿，一切如常。
　　姜颂关注点放在了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你一直喊他晏总，听起来怪怪的。”
　　“大家都这么喊他啊，听说是位很厉害的人物。那天我就感觉出来了，他的气质就不像是一般人。”谈及那天的男人，余祈一阵害怕，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他动作迅速地环顾四周。
　　姜颂也紧张起来，以为是出现了什么东西，他学着朋友的动作，却没看见可疑的存在，“怎么了？”
　　“他没在家装监控吧。”
　　“没......吧。”姜颂没想到他担心的居然是这个。
　　“那就好，那我可以放心说他坏话了。”余祈重新握住姜颂的手，大有要长谈一番的架势。
　　“你那天没看见，他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抽筋刮鳞，活剥了一样。”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说主人的坏话，余祈压低声音，十分谨慎。
　　血腥的词汇让姜颂也跟着害怕起来，“为什么啊？”
　　余祈表情严肃，郑重说道：“我不知道，我猜啊，他以为是我把你怎么样了。反正你小心一点，像这种喜怒无常的有钱人，得顺着他们的意思，万一那天说错话了，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有他说的这么夸张吗，姜颂不禁起疑，晏京谦也就是那张脸冷了一点。
　　他昨天刚说一个人太孤单，今天余祈就能来这里陪他。不用多想，姜颂知道这是晏京谦的授意。
　　他是个好人，小鱼确信地点点头，默默在心里替他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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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条小鱼
　　“晏先生。”姜颂努力回想着记忆中其他人的模样，恭而敬之地向刚进门的晏京谦问好，低眉顺眼像个小管家。
　　男人脚步一顿，被姜颂不按常理出牌的话和动作唬住，抬着的腿还没落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公司下属或是家里的佣人见到他时总是这番姿态，但面对这样的姜颂，他却有些无措和茫然 。
　　这一打岔，就忘了还有个外人的存在。
　　“额，嗨？”
　　慢了两步的助理跟在男人身后，也是一愣，视线触及微微垂着头站在门口的男孩，又转向老板，不知道他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碎发挡住男孩的五官，但从身形和气质不难看出他难掩的精致。跟着晏京谦这么多年，眼力也是见涨，周助理一眼就看出来男孩身上的衣服都是当季的大牌，没有显眼的logo，做工和用料却足够考究。这么一来男孩的身份不用多说，怎么也不可能是管家或是佣人。
　　老板这是不声不响藏了个年轻漂亮的人在家，看起来还多半是个高中生年纪的孩子。
　　几乎是一瞬间，各种豪门狗血霸总强制爱的八点档剧情在周助理脑子里上演小剧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包养？
　　听见陌生的声音，姜颂一顿，院子外传来熟悉停车声时他下意识的认为是晏京谦回来了，拖鞋不知道被他甩到了哪里，光着脚就跑到门口等他，万万没想到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
　　姜颂又羞又急，头也不抬转身离开玄关，“噔噔噔”小跑上楼，连视线都没给门口的两个人留下一个。恨不得施法让他们瞬间失忆，抹去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顾不上分辨房间，随手打开一个虚掩着的门，一头扎了进去。
　　正好是主卧，床上还堆着他早上没来得及叠好的被子，姜颂像平时扑进水里那样一个飞身栽进去，抖开被子就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像一只被追杀的幼兽，用一切可能的东西掩藏起自己的踪迹，躲避敌人的追杀。
　　老板藏起来的男孩大概是被他的出现惊吓到，跑上楼后重重摔上门。自己的存在格外尴尬，似乎还打扰到了什么奇怪的剧情开展，周助理十分识趣地闭紧了嘴，盯着鞋尖自觉站在门口，等晏京谦去书房取东西，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往屋里瞥。
　　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老板有什么花边新闻，居然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周助理饱含深意地看了晏京谦的背影一眼。
　　虽然老板不老，各个方面都算得上顶级，但吃这么嫩的草还是多少有点禽兽的。
　　晏京谦去书房取了东西，随手放在栏杆扶手上。周助理看得是心惊胆战，袋子里装着的是价值上亿的合作案，就这么被随便放在离地几米高的地方，万一摔下来他冲进去接来得及吗……
　　晏京谦却丝毫不在意，转身进了刚才的男孩所在的房间，片刻后出来时脸上挂上了明显的笑意。
　　见他走下来，周助理收起脸上的疑惑和担忧。
　　越来越怪了，被藏的人怪，老板更怪。
　　男人把文件递给助理，勾着的唇角还没落下去，“麻烦。”
　　连声音都带上了愉悦和戏谑，和公司里那个冷厉威严的人截然两副面孔。
　　“还不走，要我送你？”晏京谦见他没动作，挑眉出声催促。
　　他知道周助理在好奇什么。
　　家里养了只小鱼的事情他没想隐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藏的必要。但他了解姜颂看见生人就害怕的胆怯性格，也没打算让两人碰面，原本以为姜颂会在浴室玩水或者是在客厅乖乖地看电视，但着实是没猜到小鱼一反常态跑到玄关那般与他打招呼。
　　上演这一出，又不知道待会那只别捏的鱼要哄多久。
　　“啊，走走走，现在就走。”周助理回过神，收回视线连连应声。
　　前一秒还满面春风，下一刻又恢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晏京谦的脸色堪比盛夏时节突变的天气，变幻莫测。
　　周助理还不忘贴心地关上房门，喜怒无常的这尊大佛，还是少惹为妙。
　　送走周助理，晏京谦重返二楼的房间，将缩在被子里的鼓包剥出来。被拆了包装的小鱼像是一颗被层层包裹住的珍珠，躬着身撅着屁股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的，就连身上裸露出的皮肤都泛出一层薄薄的粉色。
　　“人走了，别憋坏了 。”晏京谦将手指从缝隙中塞进去，戳了戳粉色珍珠的脸颊。
　　听说不认识的人已经离开，姜颂终于愿意露出一张更加通红的小脸，因为缺氧大口大口深呼吸，看见男人一脸玩味的表情，姜颂略带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毫无攻击性可言，更像是撒娇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暗示。
　　“为什么忽然换了称呼？”晏京谦收回手，扭过床上跪坐着的小鱼的脸，让他正眼对上自己的视线。
　　姜颂询问道：“不可以吗？”
　　男人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姜颂猜不出他的情绪。他按着朋友的说法做了，但看起来晏京谦并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晏京谦猜到姜颂的反常和他今天来的那位朋友有关，估计是在姜颂面前说了些什么。
　　男人敛下眸子，抬手摸了摸小鱼松软的发顶，“不需要这样。”
　　“余祈说大家都这么喊你。”姜颂扬起脸，表情认真。
　　余祈说一般人都会喊他“晏总“或者“晏先生“，他说这是人类表示尊重和敬佩的独有方式，还说晏京谦是位很厉害的人。
　　听完，晏京谦心下了然，果然没有猜错，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犹豫起这个事情。
　　他笑道：“在家不用这么生分，又不是在公司。”
　　是这样吗，姜颂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咬着嘴唇疑惑地思考了一会，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是相信朋友还是相信他本人呢，姜颂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晏京谦看出他的为难，不想在称呼的问题上过多花费时间。
　　“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不用纠结这个。”
　　“那......”姜颂稍显犹豫，攥着被子边半晌睁大亮晶晶的眸子向男人确认道：“我可以喊你的名字吗？你也是这么叫我的。”
　　“当然。”
　　小鱼酝酿半天，晏京谦还以为他要说什么。
　　姜颂长舒一口气，面前的人分明很好说话，哪有余祈说的那么夸张，一定是他认错了人。
　　“还有一件事。”姜颂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见他面上带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姜颂趁机提出另一个要求。
　　小鱼坐直身体，扬起的漂亮小脸红色刚刚消退，还有恰到好处的余粉残留。衣服因为刚才的乱钻变得凌乱，领口歪斜，勒在脖子上，露出另一边肩膀上突出的骨骼，清瘦白皙。
　　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晏京谦总觉得他像是加了些蛊惑的本领，纯洁懵懂，但格外诱人，就差扯着他的袖子求同意。
　　这是学会美人计了。
　　“说。”他轻咳一声，拉开两人的距离，用一贯清冷的声音示意小鱼。
　　感觉到男人的离开，姜颂以为他是在表达抗拒。不由得有些失落，他还没说呢，就要被拒绝了。
　　“我想去工作，就像余祈一样，自己赚钱买鱼吃。他好厉害的，减去房租和开销，还能买很多鱼。”姜颂换了个坐姿，更加郑重。
　　晏京谦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担心买不起鱼，不禁失笑，“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想要，立刻会有专人送过来，什么海鲜都有。”
　　“但是我不想花你的钱，住在这里看起来就已经要花很多钱了，我付不起的。”姜颂连忙摆手。
　　他害怕的并不是没有鱼吃，男人没理解他的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更加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上午余祈给他看了照片，上面是余祈住的地方。小小的房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看起来很是温馨，但空间还不及楼下的那间浴室大。那间小小的房间房租都不便宜，更不用说......
　　姜颂抬头看了看偌大的房间，回想起整座别墅，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得要多少钱啊！
　　在海里时买东西时需要用贝壳和虾米交换，用他的思维类比，在陆地上没有钱就像海里找不到食物的流浪鱼，只有当成食物的份。
　　“我知道你有很多钱，但是我不想当一只会吃饭的鱼......”姜颂泄气，表情一会一个样，“会变得很没有用。”
　　“没人觉得你没用，你是只很厉害的鱼，学会了很多东西，会游泳还会潜水，连海洋生物很罕见的品种都认识。”晏京谦的夸赞并不违心，一旦聊起海洋，姜颂就像个博学的研究学者。
　　“也还有很多不认识。”毕竟海里的物种实在是太丰富了。姜颂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下去，近似喃喃道。
　　“那我可以出去吗？我不想天天呆在家里，很无聊也很没意思，有用的鱼总得要发光发热吧。”姜颂眼里的光芒更盛，晏京谦回来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对方。
　　人类世界对于姜颂来说还是陌生了些，他只有一个朋友，余祈又忙着工作，两人不是天天都能见面。
　　姜颂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贵鸟雀，住在华丽繁复的鸟笼里，设施完备，但完全看不见蓝天。对他来说，是金丝还是铁丝并不重要，这只是困住他的牢笼而已。
　　晏京谦大致明白了姜颂一再要求出去接触外界的想法，当初是他出于私心也好，出于好意也罢，最终的平衡确实是姜颂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甚至是见到陌生人都会变得害怕。
　　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怎么答应姜颂将他送回海里，又是怎么连哄带骗地将人留了下来。
　　从最初真的无暇顾及，到如今希望他可以留在这里，有什么东西变了味，是一种情感还是一份心意，晏京谦也说不清。
　　每每提起大海，小鱼眼里的光会忽然亮起，但最终都归于黯淡，他没忽视过一次，只是掩耳盗铃般地装作没看见。
　　如果当时他没有把那条沙丁鱼带回家，或许，姜颂还是那只单纯快乐的小鱼。和朋友一起玩闹嬉戏，哪怕要应付天敌，也是自由的。
　　感受到小鱼的坚持，晏京谦决定尊重他的想法，“你想去哪里？”
　　他的让步使姜颂十分开心，小鱼用手比划着，就连说话都有些激动得难以抑制，“像余祈那样可以见到鱼的地方。”
　　想到朋友手起刀落把各种鱼切成片，案板上的鱼头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姜颂有些害怕他们半夜给自己托梦复仇。
　　稍微停顿后他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补充道，“但是我不喜欢死掉的鱼，我想和活蹦乱跳的鱼在一起。”
　　属于海鲜的社交圈，听起来很有意思，晏京谦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拖到现在TAT，上个星期因为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分不出时间存稿和更新，最近会努力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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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条小鱼
　　晏京谦去走廊通电话时姜颂竖着耳朵仔细听，但隔着一段距离，详细的对话他并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什么明天会带个人过去。
　　等晏京谦转身回房间，姜颂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坐姿，想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更加符合一只看起来成熟的鱼。
　　小鱼歪着头看男人的表情，感受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旁敲侧击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你想要的全是鱼的地方，但是先说好，不能露出尾巴，也不能随便抓鱼吃。”晏京谦严肃道。
　　姜颂重重点头，干脆地答应道：“好！”
　　这时候说什么小鱼都会利落答应，但至于能不能真正做到，还是有待考证。
　　“你不是一直想看鱼吗？明天就带你去。”
　　真的有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天堂！姜颂眼里开始闪烁星星，“是海里吗？”
　　男人思忖，“繁城不临海，但确实都是海里的生物，或许你可以想象成海里的朋友们在陆地上开的派队？”
　　和姜颂相处久了，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力都得到了拓展。前两天甚至有种将小时候嗤之以鼻的童话故事翻出来重温一遍的冲动，但还好，被他抑制住了。
　　姜颂努力咂摸他的形容。
　　穿着西装的刺豚和穿着小礼裙的海豹手牵着手出现在晚宴现场，手中举着香槟对着众人敬酒。海胆取下头顶刺上插着的小羊皮礼帽，向大家行了个绅士礼，边直起腰边说：“感谢您的到来，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祝大家都能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陆地上的海洋生物派对......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已经神游到千里之外的小鱼开始思考自己是穿身西装去还是随意一点，打着领带或者是系上一个漂亮的红色领结。
　　和新朋友第一次见面，总要郑重一点。
　　“但是我能不能不穿皮鞋去呀？硬邦邦的穿起来应该不会舒服。”
　　“？”
　　晏京谦不知道他又想到哪去了，想向他详细介绍一下，却发现姜颂已眯起眼睛，嘴巴微张，沉浸在幻想之中无法自拔，时不时还会发出两声傻乐。
　　算了，还是不打破小鱼天马行空的想法了，等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姜颂被带到水族馆时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还以为是晚上才开始的晚宴，没想到一大早就能参加。
　　许久没和鱼虾接触，他揣着一颗紧张忐忑的心，切身体会了一把“近乡情怯”的心境。
　　负责人早早候在门口，从晏京谦下车时就站在一旁，姜颂也跟着下车，看见来人是人类时有些失望地看向晏京谦，“鱼呢？”
　　“鱼？”负责人一愣，明白过来晏京谦电话中说要带来的人就是这位，他以为姜颂是在说什么笑话，跟着干笑两声，“鱼在里面呢，我们这里别的不多，就是鱼多。”
　　姜颂眉眼舒展，迫不及待就要进去认识新的朋友们。
　　正好赶上水族馆正常营业的时间，门口有两道安检的闸机和工作人员，负责人带着二人穿过排队的人群，从没开放的专用入口直接进了场馆。
　　当初水族馆建造之初，晏家也投了不少钱，整个场馆的建设十分现代化，充斥科技感。一进门入眼的就是直径近五米的圆柱体鱼缸，灯光打在缸壁，柔和又明亮。
　　鱼缸的高度从地面直直贯穿两层楼，里面混养着些小型观赏鱼，奇珍美丽，姜颂扑上去，盯着珊瑚鱼移不开眼。
　　旁边的小朋友在母亲怀里，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斑斓的热带鱼，她张大嘴巴“哇”了一声。
　　“这是针鱼！”姜颂指着从石头后慢悠悠游过来的一条酷似带鱼的生物。
　　“对，您居然知道。这是扁颌针鱼很多人都会误以为是带鱼，其实两者并没有任何关系。”负责人有些讶异，没想到晏京谦身边跟着的男孩居然能认出来。
　　听见夸奖，姜颂不以为意，这种鱼当时就住在他家隔壁，和他熟得很。
　　“那您知道这种鱼的习性吗？”负责人提问。
　　姜颂努力回想，“它喜欢在近海，一般都吃小鱼小虾，实在找不到食物时，也会吃海藻。在海里数量并不少，但由于海洋生物实在是太丰富了，它也并不像沙丁鱼那样常见。”
　　想起之前的邻居，他又继续道：“这种鱼一开始是从南边迁徙过来的，后来因为气候和海水温度在海市定居。说是这么说，但是其实就是因为没有饭吃了才过来的。他们和我们迁徙不一样，它们不成群。”
　　“人类的迁徙？你的意思是说搬家是吧，您真是太幽默了。”负责人推推眼镜笑起来。
　　“不是搬......”
　　姜颂好不容易找到和自己同频道的人，刚准备向对方解释一下自己所说的迁徙，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晏京谦忽然咳嗽两声，单手覆上姜颂的肩膀作为提醒。
　　小鱼暗道差点说漏嘴，反应过来自己答应过他不能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身份，点点头算是赞同负责人的话，“对，就是搬家。”
　　场馆内音乐声响起，刚才被抱着的孩子喜新厌旧，扯着妈妈的衣角嚷嚷着要去看别的鱼。
　　负责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看向姜颂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寻觅到知音的欣喜，“我带两位去里面参观吧，正好表演要开始了，我们这里的表演也算是全国闻名的。”
　　“鱼的表演吗？”姜颂的注意力被吸引。
　　“也算是鱼哦。”负责人微微一笑，领着两人往二楼贵宾观赏席位去。
　　姜颂不再扭捏地跟在男人身后，反倒是晏京谦成了落后的那一个。他看着小鱼蹦蹦跳跳和另一个人交流着对海洋和生物的见解，心底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刚好聊到魔鬼鱼和鳐鱼，负责人在一道栏杆前站定，向二人微微颔首，“到了，正好赶上。”
　　刚才所说的演出已经开始，舞台是一扇比刚才更加巨大壮观的鱼缸，几乎占据一整面墙体。缸里最大程度地模拟出海底的环境，岩石、珊瑚、细沙、几乎是把一小块海域搬进这里。
　　同时，更珍稀的品种出现在里面，鱼类比刚才进门时看见的要更加丰富，刺豚晃晃悠悠，绚烂的狮子鱼和小丑鱼像是装点画布的色彩，鱼缸里甚至还有几只庞然大物。
　　鲨鱼信步闲庭，所到之处鱼群散开，在食物链的压制下完全没有鱼赶靠近。鳐鱼挥着翅膀似的鳍翼从天而降，趴在玻璃上向着观众们微笑。
　　姜颂看见它也十分兴奋，反应同楼下那群春游的孩子们简直一模一样。
　　楼下的小朋友们有的站在前排，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还有的来得迟了些，挤不进前排，直接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举起胳膊指着浴缸的里的鱼发出叫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声：“看！美人鱼！”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完美复刻动画电影中小美人鱼的女性人鱼红色的长发垂到腰迹，带着面纱，艳丽夺目，在水下的舞姿婀娜，伴随着变换的灯光，梦幻而神秘。
　　紧接着另一位也入水，短发的男性人鱼看起来更加邪魅，勾着的唇角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下半身尾巴是泛着暗光的深紫色，似妖似魔，不像是童话里的公主王子，反倒是像什么反派角色。
　　没想到在这也能看见熟人，晏京谦右眼皮直跳，负责人反应过来，赶紧对着男人道：“小少爷这两天都在我们这里，说是要先实习，为刚接的剧本锻炼一下业务能力。”
　　鱼缸里那个人正对着观众飞吻，眯起一只桃花眼，表情夸张，但恰到好处，观众席里的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激动地抓着对方的手边跳边低声尖叫。
　　晏京谦冷笑一声，“随他。”
　　姜颂倒是看得目不转睛，完全没发现那只“同类”就是是当初钓上自己的其中一位。
　　小鱼捂着嘴，完全抑制不住看见人鱼的亢奋和激动。
　　“他他他、他们......”
　　姜颂俨然一副要扑进鱼缸里和两位家人认亲的架势，晏京谦扯住他的胳膊，阻止男孩的动作，低头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许露出尾巴。”
　　“为什么，他们明明......”姜颂不服气，想甩开他的桎梏，但奈何男人抓得紧，他怎么都无法摆脱。
　　一旁的负责人转头就看见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从晏京谦下车时对男孩的照顾他就大致猜出他们的关系，这下更是在心中又肯定几分。
　　他别开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给两个人留出独处空间。
　　“你不许，来之前你答应过的。”晏京谦感受到他的挣扎，攥得更紧，搬出前一天晚上姜颂自己的保证来压他。
　　“不变就不变。”小鱼虽然有脾气，但是条讲诚信的鱼。姜颂赌气地“哼”了一声，不再理男人，也放弃了往楼下跑的动作。
　　待会他就偷偷跑去找缸里的两位聊天，顺便再告一嘴晏京谦的状。
　　姜颂那副偷偷摸摸打小算盘的样子落在晏京谦眼中，男人伸出手臂将姜颂往自己身前带了带，又向负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有在看这边，这才放心地把姜颂圈住，低声道：“你是人鱼的事情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鱼还是不愿意理会他，撅着的嘴都能挂上个油瓶，晏京谦下意识舔了舔唇，“只有我能知道。”
　　姜颂被忽然靠近的气息和淡淡的柏木清淡的香气扰乱方寸，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昨天自己确实答应过不能露出尾巴，刚才一时间过于开心，把这件事给忘了。小时候大家都说不守信用的鱼会被做成罐头，被铁皮罐子密封起来，不见天日，姜颂有些害怕。
　　“可以做到吗？”晏京谦又靠近了些，似询问又像是诱导。
　　姜颂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的不像话，刚才打着的算盘一时间大乱，他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才是一只听话的鱼。晏京谦放开他，揉揉他的脑袋挪开身让他继续看演出。
　　缸里的鱼围着演员游的欢快，两位正在向大家谢幕。晏家小少爷就是在鱼缸里也不安分，不是向观众里的女大学生Wink，就是对着其他人飞吻，但却在某个瞬间看见站在二楼的晏京谦时身体一僵，收回手捂住裸着的上半身，规规矩矩对着观众鞠躬。
　　姜颂感受到其中一位“同类”与身边的男人之间流转的奇怪电波，看看短发人鱼又看看晏京谦。
　　男人挑了挑眉，指着正在努力上浮的晏京炀，饶有兴致地对姜颂道：“还记得他吗？就是那个用很多鱼饵骗你上岸的坏人。”
　　【作者有话说】
　　晏总：我帮你教训坏人。
　　小鱼：好！打他！
　　弟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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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条小鱼
　　“哥，你怎么在这。”
　　晏京炀闪现到姜颂面前时摘下了刚才在水里时带着的小型呼吸阀，头发还半干，原本嚣张的粉色被染回深色，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原生的黑。
　　他换上一身正常的休闲装扮，刚才的尾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长腿，和晏京谦面对面而立，两人差不多的身高。
　　小鱼抬头去看，正好对上对方投来的探究目光。
　　离近之后，姜颂才感觉他的面容看起来确实有些眼熟，再加上刚才晏京谦附在耳边跟他说的话，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坏人，还假装人鱼想骗更多的受害鱼。”
　　“啊？”
　　晏京炀放下打招呼的手，茫然无措，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要忽然面对一个陌生男孩的指责。
　　他扭头看向晏京炀，想从他哥那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可惜只收获一个看戏的表情。
　　据他所知，晏京谦身边可从来没出现过什么莺莺燕燕。这男孩看上去不大的年纪，怎么也不像是他哥会喜欢的类型，大概是什么合作对象家里的小少爷。
　　好像也有点说不通，能让晏京谦亲自带着参观，对方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顾及姜颂未知的身份，晏京炀也不敢骂回去，急切地想先向他哥问个明白。
　　晏京谦摊着手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姜颂还是一脸戒备，完全把他当成了用外表哄骗无知小鱼的恶毒人类，刚才积累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只剩下记仇。
　　“不打算介绍一下？”晏京炀努力无视姜颂对自己的敌意，等了半天没等到晏京谦的答复，直接开口问道。
　　“姜颂。”
　　没等到下文，晏京炀眨眨眼，“就这样？”
　　“你还想要怎么样。”
　　“他是......”晏京炀欲言又止。
　　\"炀哥，公司那边有事，经纪人说你电话打不通，都找到我这来了。\"
　　“是你。”姜颂指着来人，有些惊讶。
　　当熟悉的女孩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姜颂在心里下了定论，将他们与奇怪的卖鱼组织画上等号。
　　染回头发也掩盖不了他是个坏人的事实。晏京炀和他的助理一个捞鱼一个钓鱼，当时肯定有蹊跷，女孩就是对方派来监视他的人。
　　“嗨，上次不好意思，希望没吓到你。”
　　姜颂盯着女孩递过来的手，还是握了上去。
　　他是条大度的鱼，也已经感受到了对方传递来的善意，欣然接受，小声地说了声，“没关系。”
　　女孩大大咧咧一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晏京谦和他家那条神奇的小鱼。
　　只是看样子人鱼真的可以变成人类，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真的存在。
　　被冷落的晏家弟弟完全插不上嘴，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助理和这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联系。
　　念及之前晏京谦找自己要的人，晏京炀恍然大悟，指着姜颂有些激动地道：“是他！哥，这不会是你养在家里的人吧！”
　　助理后退两步，在心里默默补充，“是鱼。”
　　晏京谦没说是，也没否认。
　　“真是他啊，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之前那么多小明星想攀上他哥这根高枝，都被无情地拒绝，有的闹得实在不好看，他作为晏家人又是圈里人，也知道个大概。
　　结果晏京谦找来一个长得清秀漂亮的小男孩，说起话还透露着一股脑子不太好的笨拙劲。
　　不会是个装傻的小绿茶吧，糊涂啊！居然还任由男孩指着他骂，他要打电话告诉爸妈。
　　告状的电话还没打，经纪人的电话先拨了进来。翘了公司开会偷跑出来的晏京炀自认理亏，换上一副面孔接起来。终于等经纪人消气，他向助理使了个眼色，赶在对方最后通牒下达之前向门口跑去。
　　“他怎么跑了。”像是一阵风刮过姜颂身边，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已经带着女孩消失不见。
　　“做坏事心虚的，别管他。”晏京谦明显不想在这个插曲上花费太多时间，唤了一声，让姜颂将注意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
　　晏京谦领着小鱼往下行的电梯走，还不忘提醒他注意脚下。
　　真的是因为心虚吗？因为之前用鱼食骗过他？姜颂心存怀疑，但还是选择相信了男人的话。
　　虽然表演已经结束，但楼下参观的人群还并未散去。扮演人鱼的女孩在鱼缸中和观众互动，一对约会中的小情侣正在拍照，女孩和人鱼隔着一层玻璃互相挥手，猛然间鲨鱼从人鱼身后出现，贴在鱼缸壁上的女孩吓得一激灵，惊呼一声往男孩向后退。
　　正好碰到行走中的姜颂。
　　身后的晏京谦及时扶了姜颂一把，让他不至于摔跤，只是白色的运动鞋边缘脏了一块。
　　“不好意思。”女孩向他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小鱼比她还要惶恐，就像是他踩了别人。
　　今天是怎么了，谁见了他都要道歉。
　　鱼缸里的演员十分敬业，依旧做着动作，浮上水面换了一口气，又继续潜入水中。
　　鲨鱼绕着女孩游泳，她看起来完全不害怕，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小鱼，喂给鲨鱼后还摸了摸鲨鱼的头。
　　海里凶猛的恶霸此时看起来格外温顺，吃完之后连神情都变得满意。不知道是不是姜颂的错觉，他总觉得鲨鱼此时就连尾巴的摆动都更慵懒了些。
　　他趴在玻璃上近距离观察鲨鱼，虽然是在海里长大，但之前只顾得上逃命，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过这种庞然大物。
　　“你很喜欢鲨鱼？”
　　曾经设计师向他提过建议，家里的墙壁也可以修建成落地的鱼缸墙，养点观赏热带鱼或者是什么海星海马之类的漂亮小玩意。也有小型的鲨鱼和其他有攻击性的鱼类，都可以养在里面。
　　当时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一来是对这些海洋生物提不起兴趣，二是觉得每天在家还要看到这种血腥的厮杀实在是令人背脊发凉。
　　但姜颂看起来对这种高度模拟海洋的装饰十分感兴趣。晏京谦忽然有了点想法，反正养只沙丁鱼也是养，再养点其他的鱼也不是不行。
　　姜颂赶紧摇头，这种大家伙，他躲还来不及。
　　负责人没忘晏京谦的来意，带着两人往其他场馆去。半路递给两人一人一件长款棉袄，自己也裹上一件。
　　南极馆里，冰面占据了一半的面积，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几只品种不同的企鹅晃晃悠悠，脚步一深一浅。企鹅被喂得很好，每一只都胖乎乎圆滚滚，堪比熊猫。原本就腿短的小东西一点不怕人，看见有人进来，冰面上的几只一个接一个向他们跑过去，其中一只落后的肥企鹅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企鹅略过手里拿着小桶食物的负责人和晏京谦，反倒是对空着手的姜颂格外感兴趣，就连还在水里的几只也努力爬上岸，一群企鹅瞬间将姜颂包围。
　　“真是稀奇，第一次看见它们这么喜欢一个人呢。”负责人掏出手机拍了两张。无意间瞥见被企鹅叼着裤脚的晏京谦投射过来的眼刀时，又故作无事发生，心虚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兄弟们，好大一条鱼！”
　　“冲啊！”
　　“别抢，都有！”
　　姜颂刚捏住帝企鹅的嘴，胳膊又被另一只巴布亚企鹅咬住，他费劲地将它们全从自己身上剥离，“我现在不是鱼！”
　　负责人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企鹅，把装着小鱼的桶递给已经被围攻的姜颂。
　　“很轻松的，把小鱼干扔给企鹅，再陪它们玩一会就是大致的工作内容了。清扫有专人负责，不需要您亲自来。如果不喜欢企鹅，去给海豚喂小鱼和冰块也可以。”
　　他摸着下巴满意地注视着鱼友鹅恭的场面很是欣慰。
　　“但是我看它们很喜欢您，您企鹅缘真好。”
　　【作者有话说】
　　鱼：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装着小鱼的桶里…
　　企鹅：清嗓子（拿起大喇叭）（开机）您好，请投喂沙丁鱼！


第40章 第四十条小鱼
　　一直到姜颂离开，企鹅们的小算盘也没打出个结果，领头的那只勾勾手，大家聚成一团，开始秘密协商。
　　“兄弟们，我们要注意隐蔽，刚才你们的情绪太过激动，那条鱼看起来比我们想象中要聪明，居然变成人类的样子骗取到了我们企鹅馆馆长的信任。”身为老大的马克罗尼企鹅有模有样道。
　　“就是就是。”有企鹅复合。
　　“老大，我听说他下次还要来。”
　　“刚才人太多不好下手，通知战略组，做好万全应对计划，务必要保证下次成功。”头顶一撮黄毛的企鹅头头背着双手，围着一众企鹅转了一圈，最后抬眼看向旁边站着的抢食组小组长。
　　“是！”企鹅立正敬礼，压声对老大说道。
　　“各小组传达下去，保持高度警惕，不要轻敌。”
　　“收到！”水里上岸的企鹅飞奔而来，排好队形，刚才松松散散的队伍一下子就拥挤起来。
　　队伍中最胖的一只举手发言，“老大，他今天送的小鱼味道是真的很好，比前两天的鱼都好吃。”
　　“吧唧吧唧。”回应它的是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咀嚼音，还是吧唧嘴。
　　有意志坚定、看着食物不无所动的企鹅十分唾弃这种行为，“不许投敌，哪有你这样和鱼穿同一条裤子的。”
　　肥企鹅没理它，嚼着鱼小声和隔壁的小个子同伴窃窃私语，“确实好吃，对吧。”
　　企鹅老大敏锐地察觉，指着两只，语气算不上和善，“那边两个，不许交头接耳，你们是我带过的最难管教的一届。”
　　...
　　姜颂再次出现在海洋馆时换了一副装扮，从帽子到口罩，当然还有工作人员专用的棉袄与胶鞋。从上到下，除了一双明亮又充满好奇的眼睛，其余的皮肤全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尽管是这样，当他拎着小桶出现在门口时还是第一刻就被负责放风的企鹅哨兵认了出来。
　　“警报！目标出现！”
　　“沙丁鱼！这次别想逃出这里！”两只企鹅一左一右，像看管犯人似的守在姜颂身边。
　　“嗨，可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伪装没起到作用，姜颂索性摘了口罩，和两只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企鹅好声好气地商量起来。
　　“不行，这是组织派发的任务，我们在门口守了三天，就差伪装成一块石头了，每到有人进来送食物的时间都加强巡逻警戒和看守防备，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看招。”
　　其中一只企鹅一个飞身跃起，跳进姜颂怀里，一口咬住他的衣服，姜颂提着还铁桶，空着的手赶紧托住企鹅肥肥的屁股，生怕它摔倒。
　　这胖乎乎软绵绵的小东西，根本没什么攻击性。就重量而言，还是幼崽的帝企鹅抱起来已经令他很吃力。
　　\"对，你不能走！\"另一只看见自己的同伴已经有了动作，也不甘示弱，紧紧抱住姜颂的腿不撒手，“我们前两天没等到你，就连隔着玻璃门的游客都一个一个仔细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找到你的机会。”
　　小企鹅越说越激动，抹着眼泪抽泣，“我们老大，我们老大它......”
　　“你们老大怎么了？”姜颂轻轻掰开怀里企鹅不肯松开的嘴，将自己解救出来，弯腰把它放在地上，没急着起身，拍了拍还在擦泪的企鹅。
　　这是……有什么噩耗吗？
　　“老大它......两天都没合眼，一直在想那么大一条沙丁鱼得怎么吃。”
　　姜颂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自己居然成了害企鹅失眠的罪魁祸首。
　　“我带了小鱼来，要不先吃点其他鱼吧。”姜颂冲着两只企鹅晃了晃手里的铁桶，从里面拿出一只小鱼。
　　企鹅瞬间变成木偶，眼神紧跟着他手里的那条东西转，鱼俨然成了操纵它们的遥控器。
　　姜颂觉得好玩，手里的企鹅食物被他从左手换到右手，两只企鹅的脑袋换着方向探，就像两只一同被生产出来的设定了同样程序的玩偶，不光长相，就连动作和神态都一模一样。
　　刚才被呼唤的援军此时也纷纷涌入岸上，围着姜颂吵得不可开交。
　　“沙丁鱼来了啊，苦苦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你了。”
　　“让我先吃！”最胖的那只动作最快。
　　\"凭什么是你这个胖子啊？要分先来后到的好吧，明明是我先吃。\"
　　“我不管，我就要先吃，你们上次还说不叛变，这次跟我抢什么鱼。”
　　有小狗腿尖着嗓子喊：“先别抢了，老大来了，都让让！”
　　冰面上的企鹅群自觉分成两拨，让出中间一条道路，从水边直直地通向姜颂。
　　姜颂有些迷茫地低下头，在道路尽头看见了那只慢悠悠爬上岸的马克罗尼企鹅大王。
　　企鹅老大甩甩头上那搓黄毛，神气地昂着头对姜颂趾高气昂道：“你，小鱼。”
　　“啊？”姜颂指指自己，“喊我吗？”
　　“除了你还能是谁，在场的除了桶里的，活着的鱼不就你一条吗。”企鹅老大漫步到姜颂面前，个子不高，但气势却十足，它仰起头看向姜颂，像极了企鹅□□里的大哥。
　　“我今天心情好，允许你自己挑个烹饪方法，是红烧还是清蒸，你说吧。”
　　姜颂丝毫没把企鹅老大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听了个笑话，咧开嘴乐呵呵地笑起来。
　　在原来生活的地方，企鹅这种生物并不常见，即使是迁徙途中偶然路过它们大本营时碰见的几只，也只是野生零星在海里觅食的几只，身形矫健匀称，捕食时又快又准。像这种体型矮胖，还顶着一撮显眼黄毛的企鹅，他还是第一次见。
　　姜颂熟练地拎出两条小鱼干扔到远处的冰面上，两拨企鹅原本还整齐的队伍瞬间分散开，向着掉落的小鱼冲去。
　　太短的腿比不上其他企鹅的速度快，最肥的那只助跑后用肚皮当做滑板，一个猛子超越还在颠颠跑着的同类们，滑向小鱼，一口咬住。费劲起身后挥挥手，比出一个胜利者的姿势。
　　企鹅老大依旧不为所动，直到......
　　“你好胖啊，手感好棒，比鱼的手感好多了。”姜颂将马克罗尼企鹅拦腰抱起，对这种从没摸过的触感表示新奇。
　　他将企鹅举到可以平视的高度，仔细研究起这只小东西的长相。好像和海里的长辈们说的不一样，看起来没那么凶狠，倒是有点不易察觉的可爱。
　　四目相对之下，小黄毛被气得连头发都劈了叉。
　　“你小子干什么呢。”它双腿离地，骂骂咧咧对着姜颂喊道，声音中已经有了些许颤音。它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
　　姜颂没理它，把企鹅老大当做一只巨大玩偶似的来回翻看。
　　“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先放我下来。”刚才的那点气焰完全消失不见，黄毛也失去了嚣张的气焰，软塌塌地趴在脑门上，它紧紧抱着姜颂的胳膊不肯松开。
　　“那我们说好，以后好好相处，不许再想着要吃我。”姜颂提出自己的条件。
　　“放心放心。”
　　“也不许找企鹅威胁和偷袭我。”
　　“一定不会。”
　　“不可以盘算要红烧还是清蒸。”
　　“我保证不会了。”
　　企鹅老大笑容逐渐僵硬，“还有什么，您尽管提。”
　　姜颂思索片刻，暂时没想到还有什么可以趁火打劫的条件，“等我想到再加。”
　　“好好好，都依着您。”
　　“好吧，我放你下去。”
　　“嘎。”马克罗尼企鹅一声啼叫，达成了和姜颂的约定。
　　相视无言，姜颂首先拎起小桶打破尴尬，“要吃鱼吗？”
　　“嘎。”颜面尽失的企鹅老大应了一声，伸长脖子往桶里凑，指指桶底被压着的一条又肥又长的，“我要底下那只最大的。”
　　姜颂提好手套，翻出被企鹅大王点名翻牌子的那条大鱼，扔在它面前。
　　“老大！报！今天的鱼更好吃了，要不咱先吃完饭再捕鱼吧。”
　　企鹅头头“吸溜”一口囫囵吞下半条肥美的小鱼，算是默认了同伴说的话。
　　一群原本躁动的企鹅瞬间变成了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幼鸟，争先恐后地围着姜颂讨要食物，生怕遗漏了自己。
　　新上任的小饲养员尽职尽责，捏着小鱼尾巴放进每只企鹅的嘴里，刚才的威胁和恐吓烟消云散。
　　姜颂托着下巴，一脸亲妈看崽的表情看着冰面上一堆撅着屁股吃小鱼的企鹅。
　　海里的毛茸茸就是比陆地上的毛茸茸要可爱，尽管它们都吃沙丁鱼，但姜颂还是更喜欢这种腿短肚子圆的没脖子小毛茸球。
　　“海里有什么变化吗？我好久都没回家了。”好歹也能算得上是老乡，在企鹅吃饱摸肚子的空隙，姜颂向他们问道。
　　毛茸茸的帝企鹅迈着小短腿跳到他面前，思索一会，“说实话，我们也好久没出去看过了，下次来新兄弟了你问问它知不知道。”
　　它们自从来了这里，也没再见过大海，但是有吃有喝，有朋友，还有人类隔着玻璃随机表演的即兴节目，环境和温度甚至比海里还要更适合它们居住，也没什么不好。
　　“好吧。”姜颂晃晃已经空了的铁桶，捡起夹子，有些泄气，但也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考完试滚来更新了，跪滑，本来还想着写圣诞小剧场，结果还是高估自己的期末周复习能力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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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刚上任的饲养员下班虽不是随心所欲，但也算得自由。
　　姜颂抱着刚认识的海豚馆姐姐送的一包小零食，站在水族馆门口在车流中张望熟悉的黑色车辆。
　　往常都是早早等在门口，但今天却是例外。姜颂凭着记忆在转弯的路口站定，没等到司机，倒是等到了一个更熟悉的人。
　　起先他还不太敢相信，直到隔着车窗对视后喇叭声响了两声，后座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分外俊朗的脸。
　　姜颂小跑过去拉开车门，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你怎么来啦？”
　　接话的人不像他那番大惊小怪，但语调里还是掺杂着丝丝难掩的笑意，“顺路，正好过来接你。”
　　姜颂指指远处隐约能看见的高耸大楼，“可是你家和公司不是都在西边吗？”
　　现在的鱼已经不好骗了，晏京谦理所当然地保持缄默，把问题抛给车里的另一位，“不信你问方助理。”
　　他这么一说，姜颂才发现前排还有个兼职当司机苦命打工人。
　　已经休假结束的方煜降下副驾的车窗，和他打了个招呼，姜颂也乐呵呵地趴在门框上挥挥手。
　　“方助，是吧。”
　　后排的男人兀然开口，冷冷打断了姜颂与自己助理之间看起来格外愉快的交流。
　　晏京谦这人喜怒无常的，前排的方煜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两句，摸摸鼻子做好了心里建设后回过头笑着对已经爬上车乖乖坐好的姜颂道：“是呀小姜先生，晏总正好从那边谈完项目回来。”
　　说到一半，他福至心灵，笑容更盛，“但是您放心，就是不顺路咱们也......”
　　“话多。”晏京谦轻咳一声，拦住助理还想要继续往下讲的意图。
　　他偏头从姜颂手里接过安全带，扣在卡扣里，“没被企鹅欺负吧。”
　　“今天看见一只好可爱的，和其他的企鹅长得不一样，毛茸茸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姜颂回忆着小东西的长相，比划着大致的轮廓，“比其他的看起来个子要小一点，应该还是只幼崽。”
　　说完，他叹口气，又继续道：“你说，长得这么可爱的东西为什么会吃沙丁鱼啊，要是它们也吃素，那我们一定可以变成朋友的。”
　　方煜以为他们在讲什么笑话，“吃素的企鹅恐怕不多见，但有空可以去庙里找找，说不定会有。”
　　“庙里？”
　　方煜的冷笑话是信手拈来，“对，庙里，你去那找企鹅，保准一个个都不吃荤腥，说不定还会盘串敲木鱼，功德加一加一。”
　　说完，方助理也不在意自己没收获应有的正向反馈，自己先“嘎嘎嘎”地笑出声来。
　　姜颂总觉得他的笑声有些耳熟，好像和刚才海洋馆里那只小黄毛企鹅的声音差不多。
　　后座上有人闭上了眼一脸黑线，也有人认认真真将方助理刚才那番话记在了心里。
　　姜颂有些期待地瞪大眼睛看向晏京谦，小声询问道：“真的假的啊？”
　　“他骗你的。”
　　被问到的人冷笑两声，盯着驾驶座上人的后脑勺。
　　方助理后背发寒，正襟危坐，把耳朵和嘴一并闭了起来。
　　他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还以为要找到新朋友的小鱼丧了气，努着嘴有些失落。
　　懒得再理会逼仄空间中的两个人，姜颂打开车窗，下巴搭在车窗上，探出半个脑袋往外望。
　　有风从外面灌进，打破车里恒定的温度，温热又带着些嘈杂和喧闹。
　　晏京谦偏头看见姜颂的姿势，安全起见提着后领将人往车里拉了拉。没有任何防备的小鱼被他一扯，重心不稳向后一倒，斜斜地靠在了他半倚着的右侧肩膀上。
　　“怎么啦？”姜颂有些不太满意晏京谦的突然袭击，皱着眉头撇嘴，虎牙都露出来两颗。
　　男人把他的脑袋向里侧拢，“头，收回来，很不安全。”
　　姜颂的气焰消了下去，像一簇还没燃起就被泼灭的小火苗，没了刚才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个，前面那个是什么？\"他说不能探头，又没说不能伸手，姜颂直直地伸出胳膊，纤长的手指指向前面一辆挤满了人的公交车对晏京谦道。
　　“公共汽车。”晏京谦半抬眼，随后继续翻着手里的东西。
　　小孩似的，对什么都感兴趣。
　　“里面好多人。”
　　“正好是高峰期，我们可能也要堵车。”
　　姜颂又道：“都挤在一起，很像海里的沙丁鱼。”
　　“何止是沙丁鱼，车子一塞，简直就是铁皮罐头。”安静没一会，方煜手动开麦，“高峰期的地铁和公交，真的坐不了一点，不被挤死也被踩死。”
　　“但是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就像迁徙一样，这样就可以抵御敌人了。”
　　“哈？”方助理表示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对啊，你看，全部挤成一堆之后，其他大型生物就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入口了。”姜颂绘声绘色描述着沙丁鱼迁徙的队形和抵御敌人的原理。
　　“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你这个比喻还挺形象。要是喜欢挤地铁公交，明天早高峰你坐去三号线，坐从市郊进内环的方向，比一号线早高峰都挤，太疯狂了。”方煜从岔道上立交桥，把那辆拥挤的公交车甩在车后。
　　“你不会又骗我吧。”姜颂略有质疑。
　　“没有。”谁知道他连庙里有企鹅都信啊。
　　老板果然，要不然就是拒绝一切莺莺燕燕片叶不沾身，要不就是一出手就找了个这么独特的。
　　“小姜先生，您之前是在哪国生活来着？”
　　“我吗？好像没有刻意去看过是什么国家，但是南边的海域我应该都待过，再远的我就不知道了......”他迁徙一般只看水温和食物，没太注意过是哪国的海域，但一般也就是附近，太远的地方他也游不过去。
　　“南边，哦哦哦，我知道，澳洲，一定是澳洲。”
　　他休假回来就看见晏京谦身边跟了个小尾巴，男孩长得清秀漂亮，比娱乐圈近期火起来的几个男团里的男孩还要好看。
　　上次人被带到公司他就见过了。两人站一起确实是足够养眼登对，就是相处起来总感觉的对不上频道。
　　听晏京谦的意思，这孩子大概是从小在国外长大，想法有些过于跳脱。
　　就听他一直说什么人鱼公主的传说故事，他还以为姜颂是在某个童话故事比较出名的地方长大，今天一问才知道，居然是从南边来的。
　　方煜想起之前刷过的视频，“你们那里袋鼠真的会踹人吗？”
　　姜颂神情专注：“带鼠？我不知道，但是带鱼确实很凶。”
　　方煜笑得开心，果然是临海的地方，句句不离海鲜。姜颂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倒是跟他对上了电波，这孩子真的好有意思，难怪老板喜欢。
　　“我可以上去玩吗？”又一辆公交车闯入视线。伸出去的胳膊被晏金京谦拽了回来，姜颂学乖了，红绿灯的间隙，他隔着玻璃点点隔着隔壁车道上正靠边停着等待人员上下车的公交。
　　和姜颂相处的时间长了，晏京谦总觉得自己不论是随机应变还是保持情绪稳定的能力都得到了质的飞跃，他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骗鱼易如反掌，“不行，人已经满了。”
　　“啊......”想在陆地上找回海洋里族群迁徙感觉的小沙丁鱼不开心了，开始盘算方助理刚才说的什么一号线三号线。
　　他分不清这些都有什么区别，但有人肯定知道。
　　姜颂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心思还是一如既往全写在脸上。
　　“明天我可以去坐地铁吗？”
　　“我能说不可以......”
　　“不行。”小鱼伸出双手，交叠着使力，狠狠捂在晏京谦嘴唇上，阻止他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一字一顿，“不许说不可以。”
　　姜颂神色之严肃，让晏京谦一瞬间忘了把他的手拿下去，细嫩的掌心与柔软的唇瓣接触，有夹杂着夏日独有热烈的气息扑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和触动。似是有千丝万缕的海藻缠绕，在海里沉浮，也在鱼的心中悸动。
　　晏京谦低低地笑了下，几乎没有声音，但姜颂还是感觉到了气息。
　　他知道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明天尽量更！我努力！小剧场也在写了嘎嘎嘎嘎嘎
　　下一本一定全文存稿再开，码字困难症选手高估自己了TAT


第42章 第四十二条小鱼
　　姜颂的记性比晏京谦想象之中要好太多，明明都说鱼只能记几秒，但看着面前活蹦乱跳并且一脸兴奋，从大清早就开始念叨着要出去玩的人，晏京谦只能认命地支起上半身，偏过头在姜颂看不见的角度面无表情叹了口气。
　　连闹钟都不需要了。
　　他扯起薄被盖住脸，企图将吵闹着不肯消停的姜颂与他制造出的噪音一并隔绝在外，似乎是一键变成小时候不想上学装病骗家长的小学生。
　　“都六点半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上班了。”门口站着的人也不知道是几点钟就起来了，一早就换上一身简单又合身的休闲装，但落在晏京谦眼里，对方俨然成了一只成精的发疯闹钟。
　　被强制开机的晏京谦表情有些凝滞，“你还知道啊，这才六点半，距离我去公司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姜颂把他的话完全当成耳旁风，见他没动作，直接上手用双手扯着男人，使出全身力气将人拽起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睁开眼，越说越急切，“不能迟到的呀，会被扣工资。”
　　“你是不需要睡觉？”见姜颂对他刚才的话无动于衷，晏京谦换了个方法，反问道。
　　这么有精神，如果他没记错，昨天晚上像个复读机一样嚷嚷到下半夜的人好像也是眼前这位。
　　“我们之前在海里都是睁着眼睛睡觉的，随时随地，累了就可以睡。”姜颂眨了两下眼睛。
　　小朋友都学过鱼是没有眼皮的，晏京谦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没能意识到姜颂催他早起的心急，但对方话里的鄙夷晏京谦倒是感受到了，他只能掀开被子慢悠悠站起身，强制让自己清醒一点。
　　跨物种交流大失败，真是彻彻底底地败了。
　　晏京谦举起小白旗向精神抖擞的小鱼认输，“你出去等我，我换衣服。”
　　他都这么说了，姜颂自然不能还赖在房间里，他嘟囔着绕过男人，前脚都出了房门还不忘扒着门框带着怀疑的语气再度提醒晏京谦，“你快点。”
　　“门。”晏京谦不想再无谓地挣扎，只能伸出手指指着房间还留着一条空隙的房门对姜颂提出最后的要求。
　　昨天晚上被姜颂的搅和害得他处理工作到下半夜，原本想偷懒给自己放半个小时假，偶尔迟到早退一下，结果被条精力旺盛完全不会困的鱼拔萝卜似的喊醒。
　　姜颂毫无人性，他毫无尊严。
　　掬了两捧水泼在脸上，晏京谦这才感觉到大脑彻底苏醒，他望向镜子里自己依旧俊朗的那张脸，看起来年龄没多老，体力这就跟不上了？
　　…..
　　“待会下一个公交站停就行，你直接开到公司楼下等我。”
　　晏大少爷在地铁站里第一次感受到早高峰的威力，想也没想，拎起鱼逃命似的回到车上，决定换一个目标，没给姜颂一丁点拒绝的机会。
　　司机停在待转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晏总，您......您说什么？”
　　刚才的目的地是地铁站已经足够令他震惊，现在换了个地方同样让他害怕。
　　男人又重复一遍，"前面的站台停，我带他下车。"
　　“是我哪里出问题了吗？”司机惶恐地回想自己这几天言行举止有没有什么冒犯到老板的地方。
　　晏京谦缓缓扭过头，看着恨不得贴在玻璃上的人，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是他。”
　　半信半疑的司机舒了口气，缓缓停下车，看向后座的男人，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那个……您坐车有零钱吗？”
　　这是把他当成傻子了，晏京谦有一瞬的无语，下车后冲着司机晃晃手机，“我能扫码。”
　　车外是适中的温度，阳光透过云层，均匀洒在地面和建筑物上，最适合出游或者是睡觉的天气。
　　姜颂像是只久违被放归森林的野生小动物，盯着缓缓驶来的车，期待熟悉又陌生的体验。
　　“嘿，你看。”刚上车的女孩悄悄拍了拍朋友。
　　同行的女孩摘下耳机，还有些发懵，“啊？怎么了。”
　　“你看那边。”女孩捂着嘴唇，小声对同伴说道。
　　带着帽子的女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朋友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不远处车后门附近站着的人。
　　晏京谦身形显眼，一身熨烫笔挺的合身正装在早高峰拥挤的人群之中格外突兀。
　　抓着扶杆的那只手臂弯半屈，露出手腕上那只忘了取下的表。
　　怎么看都和周围的环境不搭。
　　“你是说那个看起来穿得很贵气的人？”卫衣帽子挡住一部分视线，女孩索性将帽子摘下，看看男人又看看自己身旁的朋友。
　　“不光是他，你仔细看。”
　　矮了半个头的姜颂被晏京谦圈在手臂和扶杆之间，在隐蔽的位置偶尔露出半张精致的脸。
　　“快乐......”很久没和朋友贴贴的小鱼十分满足，随着车辆的停停走走，不停与身旁站着的人产生接触。不是胳膊贴到了陌生人，就是一头闯进晏京谦怀里。
　　“现在的年轻人都知道节约了，坐公交车上下班，好孩子。”门口快要下车的爷爷大大咧咧，早就习惯了拥挤公交车内人与人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见姜颂有些站不稳的样子，甚至向一旁挤了挤，主动给他提供一个支点。
　　好不容易到了站，自来熟的爷爷趁着下车的空隙冲着姜颂点点头表示赞扬和欣赏。
　　可惜姜颂一点儿也没看见。他正眯起眼回忆着之前在海里时，大家迁徙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也同现在一样，和朋友一同跟在熙攘的鱼群之中边挤边闹。
　　都来岸上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么好玩的鱼群模拟器，这比之前平板上玩的小游戏有意思多了，除了不用摆尾巴，其他全都一比一完美复刻。
　　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带余祈也来玩。
　　想到这里，姜小鱼不禁扬起一个满足的笑容。
　　“你看到了吗？还有个男生。”
　　“很漂亮的那个？”
　　“对，你快看，是我想的那样吗？”
　　“以我多年磕cp经验，不简单。”
　　“是吧是吧是吧！等人少了我们往那边站点吧，我想近距离磕cp。”
　　女孩望眼欲穿，终于在下一站乌泱泱涌下一批人后随着上车的人流顺水推舟挤到后门旁边，离姜颂两人也就一臂长的距离。
　　姜颂抬头，正巧对上她的视线。年轻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他们认识吗？姜颂完全不记得她是谁，但作为一条有礼貌的友善海洋外交大使，他还是和笑嘻嘻地向女孩挥挥手打招呼。
　　晏京谦低头，刚好看见这一幕。
　　“看见谁了？”
　　“不认识。”
　　车再次启动，晏京谦没再多问。
　　“你跟我回海里吧，我的家人都很喜欢认识新朋友。”姜颂好不容易站定，眼眸亮亮地望向晏京谦，迫不及待邀请。
　　好客的沙丁鱼并不畏惧友好的人类，虽然晏京谦有钓鱼的犯罪历史以及欺负鱼的前科，但姜颂觉得，以功抵过，大概可以原谅他了。
　　旁边有人经过，晏京谦将姜颂往自己身前拢了拢。
　　小鱼顺着他的力道挪了两步，仍在喋喋，“如果他们知道岸上也这么有意思，肯定也会很想变成人类。”
　　“你说对吧。”见他不理会自己，姜颂扯扯男人的衣袖，又问了一遍。
　　“大家都可以变？”
　　“我不知道，确实是有咒语和传说。”姜颂回忆着道。
　　“但是我肯定是最好看的，”姜颂连忙说道，“我的尾巴很漂亮。如果是乌贼爬上岸，不化型的触手肯定比我的尾巴要吓人。还有海龟，不知道会变成四条腿走路的怪兽还是背着壳到处溜达的奇怪人类。”
　　“按照你的说法，如果街上都是骑着魔鬼鱼的海洋生物，我们人类怎么办，全搬去海洋馆住？”晏京谦难得顺着他的思路。
　　“你喜欢的话我觉得可以，到时候我就不养企鹅了，我去你们展馆喂人类，偷偷给你塞最肥最大的那只，保证不让你饿着，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小饲养员骄傲地扬起头 ，像是保证似的，说时一脸认真。
　　晏京谦被他一本正经的冷笑话感染，情不自禁笑出声。
　　两个女孩的视线就没从他们身上移开过，站在两人侧面刚好能看见晏京谦脸上那抹亮色的笑容。
　　“你看啊，好宠，什么小说里的剧情被我们碰上了。”其中一个已经开始难以压抑自己的声音。
　　“霸总也要挤公交？什么公司，也太寒颤了点。”
　　“万一人家正在创业阶段……等等，你说的有点道理，但穿这么正式还能干什么，不会是要和我们去同一个地方面试吧。”
　　女孩抬头看向车上贴着的站点名，又想想自己今天的目的地，瞬间恍然大悟。
　　还磕什么CP，这妥妥的竞争对手。为了面试甚至租了昂贵的高档西装。心机，实在是心机！
　　“有可能，反正不会是书里那种业界精英，那种人怎么着也得有专职司机接送。”女孩一顿，指向“对，你看，就像后面那辆车。”
　　被指着的司机战战兢兢跟在车后，还在思考老板是发的哪门子疯，不敢提速，更不敢超车。
　　【作者有话说】
　　本来计划着后面章节彻底免费，但是v章发表居然发不能少于167个字 TAT 那就完结之后抽奖还给大家吧。
　　不是，这玩意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让我浅浅研究一下。


第43章 第四十三条小鱼
　　晏京谦没想到又遇到了刚才车上的两个女孩。
　　但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他并没有多在意，越过了两人直直向前走去。
　　直到女孩发现了他的身影，出声将他喊住，“嘿，你知道今天面试是在几楼吗？”
　　晏京谦明显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思索一番，没给出答案。
　　他好像是听助理说今天有面试来着，但是具体安排在哪儿他并不清楚。
　　“你不是来面试的吗？”女孩见他没回答，再次追问道。
　　“这种事情应该去问前台。”晏京谦不想再多浪费时间。
　　听他这么说，女孩也不再多问什么。全当是自己猜错了他的身份，去前台询问具体地点。
　　不是来面试的还穿成这样，估计是在这里工作的员工，没想到这家公司要求这么严格，对上班着装还有讲究。
　　原本说好让司机送姜颂去海洋馆，没想到小鱼半路上又闹起脾气，非指着公司不远处的地铁站说还要去尝试地铁。
　　晏京谦早上还有个会要开，实在是脱不开身陪他，只能拿着三倍工资当诱惑，让司机充当保镖，顺了姜颂的意。
　　“姜先生，真的不用我陪您过去吗？”司机有些为难，老板的指示不能当耳旁风，但面前的这位又实在是任性。
　　“没关系没关系，我都说了自己可以的。你看，就在对面了，我认得路。”姜颂将司机往回推，不愿意总有人跟着自己。
　　司机见他执意不需要送，也不再强求，正好返程的地铁进站，他看了看显示距离下列进站还有7分钟的时刻表，火速和姜颂道别，闪身上车。
　　姜颂刚出地铁站，正好碰到从不同线路下来的同事，两人在地铁口对视，都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说起来也挺凑巧，遇见的正好是那天扮演美人鱼的姐姐。姜颂对自己的半个同类很有好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有些欣喜地向她挥手打招呼。
　　齐瑶也是自来熟，加上姜颂本就讨喜的长相和性格，她直接上前大大咧咧地揽上姜颂的肩膀，“你今天自己坐地铁来的？之前不都有人送你吗？”
　　姜颂听她说起地铁，裂开嘴笑得开心。
　　“我喜欢坐地铁，我今天早上还坐了公交呢，超级好玩。”
　　“你还是公交转的地铁？”
　　“对啊，我六点就起床了。”姜颂骄傲点头。
　　早起的小鱼有食吃，勤奋努力的小鱼没人会不喜欢。
　　姜颂又继续道：“很好玩啊，你一定也很喜欢吧。”
　　刚说完就看见女孩摇摇头，大概是在表示很难理解他的想法。
　　居然有人能在挤过早高峰的人间炼狱之后安然说出“很好玩”三个字，甚至现在还是一脸傻乐的表情，齐瑶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之前来接你的那个人呢，男朋友？”
　　“来接我的人……”姜颂不知道她说的人是之前来的司机还是晏京谦，有了一时迟疑。
　　两人趁绿灯过了斑马线，走到场馆前的小广场上。
　　“上次我下班，刚好看见你往人家身上蹦，就在这个位置。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谈恋爱了，我会帮你保密。”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不是男朋友。”恋爱没谈过，但电视剧没少看，姜颂连忙摆手否认。
　　回忆起自己当时看见晏京谦时没克制住兴奋的心情就往他身上扑的场景，姜颂有些不好意思，没忍住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
　　怎么会让别人产生这种错觉呢，他明明没做什么，看来下次还是要注意点，回家再扑。
　　看他这副扭扭捏捏小媳妇的样子，过来人齐瑶顿时了然于心。
　　“所以你们是还没确定关系？”
　　姜颂感受到了气氛中弥漫着的八卦，似懂非懂，没能完全理解齐瑶的意思，“确定什么关系呀？”
　　“拜托，你是小傻子吗？那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小朋友，你玩不过他的。”齐瑶对姜颂啧啧两声，又摇摇头叹息。
　　那天虽然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但真说起来，姜颂这样呆头呆脑天真单纯的小朋友，怎么可能玩得过那种看起来就很精明的有钱人。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替姜颂祈祷，希望他可以早日清醒，擦亮眼睛，远离渣男的苦海。
　　作为朋友，齐瑶还是旁敲侧击地提醒道：“听说……现在海王特别多，姜小颂，像你这样看起来就很好骗的漂亮小男生千万得提高警惕。”
　　“海王？是真的生活在海里的国王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海王。”姜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职务，他在海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谁说过还有国王。
　　是动画里那种头带着皇冠，手拿三叉戟的白胡子老头？还是之前的沙丁鱼大师说过的龙王？
　　“小姜啊，有些东西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就比方说海王，这种人一般很会伪装，其实我们的生活中就有很多，往往就藏在我们身边。”齐瑶语重心长，放心不下。
　　“所以，海王不在海里吗？”姜颂的表情有些惊恐，大海的国王居然生活在陆地上，而且这种大海秘事竟然还是一个人类告诉他的！
　　“哈哈哈哈对呀，就像有些鱼还生活在岸上呢……”齐瑶将幽默贯彻到底，没想到被姜颂听去，以为齐瑶特指他这条混入人类群体里的小海鱼。
　　她说得有道理，大海虔诚的信徒兼子民姜小鱼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国王。
　　他表情凝重地认真请教，“那海王会有什么特征呢？”
　　姜颂终于肯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让齐瑶稍微安了下心，她开始在记忆中翻找这类人的蛛丝马迹，并一一告诉他，“海王嘛，你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了，这种人一般甜言蜜语比较多，也有那种很高阶的海王比较难判别。反正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就记住这句话，感觉不对劲就立马跑，不要回头地跑，绝对不要心软。”
　　“跑？为什么要跑，你都说了是海王了，他肯定很有权利，应该会保护弱小才对呀。”国王又不是鲨鱼，还能吃人不成？姜颂小声嘀咕。
　　“别傻了，朋友！你以为是看小说呢，是什么浪子回头被傻白甜小白花打动的剧情？”齐瑶心梗。
　　“那海王不是好人？”姜颂呆在原地。
　　“当然不是！海王只喜欢钓鱼，你清醒一点，别真成海王鱼塘里的一条鱼了。”
　　鱼？姜颂彻底石化，他不是成为一条鱼，他本身就是鱼啊！他就是一条正儿八经血统纯正的沙丁鱼。
　　“那……如果真的是鱼怎么办？”小沙丁鱼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齐瑶觉得真的没有办法和他沟通了。
　　这孩子好赖话不听，偏偏要去当个恋爱脑。
　　真不知道那个男人给姜颂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心甘情愿当一条鱼。
　　天下唯有恋爱脑不能渡，齐瑶投去一个心疼的目光，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的祝福他有打动海王的那一天了。
　　女孩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多变，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尊重祝福，姜颂下意识地闪躲开她的视线。
　　“嘿，朋友，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啊，鱼都快戳我脑门上了。”企鹅费力地避让开抵在头上的冷冻小鱼。
　　直到喂企鹅时，姜颂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你知道海王吗？”姜颂把希望寄托于自称学识渊博的企鹅老大。
　　小黄毛心高气傲，“没什么东西是博学的我不知道的，海王？让我想想……海里的国王？那肯定是我们企鹅。”
　　姜颂更丧气了，“不是，不在海里，在陆地上，是人类。”
　　企鹅大王两条小短腿往前一伸，撅起屁股靠着姜颂坐下，“海里的国王怎么可能是人类，你疯了？”
　　“没有，是人类，真的……”姜颂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作者有话说】
　　小鱼：你是海王吗？
　　晏总身披红色毛绒披风，头戴华贵皇冠，手拿三叉戟，一脸威严地指挥王座下小虾米和热带鱼搬宝藏。箱子里的珍珠、钻石还有各色珍稀珊瑚晃得姜小鱼眼花。
　　同样穿着漂亮宫廷服饰的小鱼：嘿嘿，还真有点帅嘞……
　　晏海王：？
　　（海王：晏总友情出演，王中王：姜小鱼开心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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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条小鱼
　　“你是海王吗？”姜颂等了好久，终于眼巴巴等到主角登场。
　　晏京谦有些许迟疑地愣住，大概是没想到刚进门就被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谁教你这么新潮的词汇。”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这才半天没见鱼就变了。
　　姜颂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只能又重复着问了一遍，只是这次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不确定。
　　晏京谦更加迷茫，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不解。
　　“我朋友说，陆地上也有海洋生物，而且和普通的小鱼小虾不一样，是海里的国王。”
　　姜颂努力表达出自己理解的含义，齐瑶所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他都解释成这样了，晏京谦终于理出些头绪，“所以，你是在寻找这位，呃……海王？”
　　“对！”看来他的解释十分通俗易懂，姜颂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真是条厉害的小鱼，连人类的语言都钻研得如此透彻了。
　　“齐瑶说，是个大坏蛋，会钓鱼还会骗鱼。”姜颂有了自信，连声音都更大了。
　　晏京谦看见他不加掩饰的自豪神情，浅笑出声，没直接解释，只是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我不觉得。”姜颂没有犹豫，斩钉截铁。
　　虽然他确实钓了鱼，但姜颂总觉得这件事情也并不全是他的责任。即使当时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将他钓上岸，当时大师不是说了嘛，他命中就是有此一劫。
　　善良的小鱼已经学会了自己说服自己，他向旁边挪了挪步子，笑着给男人让出一条可以进门的通道。
　　“但我不喜欢扔鱼食的那个人。”姜颂爱憎分明。
　　“没关系，不要管他，记得我是好人就可以了。”晏京谦心情很好，抬手揉了揉姜颂的脑袋，就像之前对待Rime那样。
　　小鱼比高冷的猫给出的回应更令人愉悦，姜颂没躲，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自己情不自禁也跟着一起乐弯了眉眼。
　　完全放下心来的姜颂终于不再纠结有关于海王的问题，变出许久未见的尾巴，哼着沙丁鱼族的歌曲，转身就往浴室跑去。
　　他十分熟练地放水，调整温度，终于等到水没过一半，姜颂一个猛子扎下去，开心地翻了两个跟头。
　　晏京谦跟在后面捡被他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全部搭在臂弯处，再慢悠悠走进浴室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放在架子上，不忘提醒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放好。”
　　潜在水里的姜颂含含糊糊应声，水面直冒泡泡，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
　　晏京谦叹了口气。姜颂向来是只记自己想记住的东西，他说的话是没有一句放在心上的。
　　果不其然，姜颂玩够了，终于肯将脑袋从水面中探出来半颗。
　　“你刚刚说什么？”
　　他刚才隐隐约约好像是听见有人说话，但具体说的是什么他就不清楚了。印象里自己大概是很敷衍地应了声什么。
　　“没什么，玩去吧。”晏京谦像是不经意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又从里面拿出一块彩色浴球，拆开包装，精准掷到浴缸中心。
　　蓝白色的浴球沾水开始融化，很快就将一池清澈染成浅淡的蓝色。
　　潜在水下的姜颂察觉到了水的变化，十分新奇。他再次探出脑袋，正好浴球融化完，被包裹在其中的小鸭子稳稳当当停在小人鱼的脑袋上。
　　姜颂像是没感觉到，只顾着掬起一捧水仔细研究。
　　不像浅海那么清透，也没有深海那么暗沉，更像是从天空中揪了一团。还有几块没有充分融和的白色泡沫混杂在里面。似乎是个晴朗的艳阳天，湛蓝的天上还飘着几片大朵的云彩。
　　“这是什么，怎么突然就变颜色了。”姜颂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其中的奥秘。
　　晏京谦又从刚才的抽屉里拿出另一颗，像珍珠一样，又白又圆，还被一层透明东西的包裹。
　　“还有其他的样子，但这里面藏着的或许不会是你头上那只鸭子。”晏京谦一手托着浴球，一手指向那只搁浅的塑料玩具。
　　姜颂终于感觉到脑袋上的异样，伸出手摘下了那只明黄色的小鸭子。
　　小鸭子落在水上，激起了一圈涟漪，以极快的速度下沉，最后又再次浮出水面。
　　姜颂去捏，小鸭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很快小鱼接受了这个奇怪的伙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嘿，你是什么呀？”
　　“嘎。”
　　“你也喜欢游泳嘛？”
　　“嘎嘎。”
　　“好有意思，从哪来的。”姜颂暂时将鸭子放养在水面上，扭头看向晏京谦。
　　“前几天让人准备的，觉得你会喜欢。”
　　姜颂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可爱，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忽然席卷，就像是瞬间谈成了一桩价值不菲的合作案。
　　原本就开朗的小鱼游得更加欢快，把玩具当成宝贝似的抱着，一如他之前捡到的那些小宝石和小珍珠。
　　不贵重，但是珍贵。
　　晏京谦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出声打破如此和谐的氛围。
　　塑料小鸭子嘎个不停，姜颂也学着嘎起来。
　　上岸之后，他不光遇到了之前的小伙伴，甚至认识了更多或者是海里、又或许是人类的朋友。
　　口是心非的企鹅老大，咋咋呼呼的漂亮姐姐，还有手上这个会发出奇怪声响的小鸭子。
　　他总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被当成祭祀品献给了人类，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为族群换来了更好的生活。
　　被钓上之后的生活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遇见了很多人，还有令鱼感到压迫的大猫咪，尽管并不全都十分友善，但也让他感到惊喜。
　　最初，他也会想念海里的一切，回忆自己早已习惯的生活。但越来越熟悉人类的世界，他好像也慢慢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
　　就像故事中所说的那样，或许他也可以过上幸福又快乐的生活。
　　姜颂并不擅长表达，和晏京谦习惯性的内敛与沉默不同，他更像是一个想要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孩子。
　　他没有放弃尝试用最简单、甚至是有些幼稚和理想化的思维和语言去传递自己当下的心境。
　　就像此刻，他趴在浴缸边沿，露出半截纤白的手臂，还有漂亮诱人的锁骨。
　　贴在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姜颂甩甩脑袋，圆圆的杏眼直勾勾盯着晏京谦。思索了半晌，才露出一个明媚又耀眼的笑容来，像个小太阳，又像一颗是被太阳照耀到的小花苗。
　　“谢谢你。”他说，“我有东西送给你。”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小海鱼初步学会了人类世界的人情世故，收到了别人给予的善意，也要给出些回礼。
　　他不知道晏京谦喜欢什么，也不好意思刻意地去问。
　　他只有一些珍珠，传说中昂贵的珍珠或许算得上一件拿得出手的回赠。
　　姜颂也不顾身上还在滴水，迅速跑回房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还闪着温润光芒的珍珠，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递给晏京谦。
　　“这是最大、最圆、最亮的一颗了，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说完，还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他自己先郑重地点了点头。
　　晏京谦就维持着动作，捧着那颗姜颂当成宝贝似的珍珠。
　　毕竟是人鱼的眼泪，说是最大的，其实也不过指甲盖大小。
　　晏京谦一直盯着手里的珍珠，没答应自己说的话，姜颂瘪了瘪嘴，眉心不再舒展，像是个因为解不开毛线团而苦恼的小猫咪。
　　他知道晏京谦这样的人一定见过很多很多好东西，珍贵的钻石、展览的宝石、又或者更大更漂亮的珍珠。
　　但他不觉得自己送的这一颗比不上其他。
　　哪怕海洋再大，他也是整片海域最独一无二的小鱼，他的礼物更是这个世界上仅此一份的回礼。
　　“你不喜欢就还给我！我留着送给其他人。”
　　姜颂很不满意他的态度，“哼”了一声，开始闹脾气。
　　“这是眼泪，又偷偷哭了？”晏京谦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纯天然的人鱼珍珠，假一罚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保证童嫂无欺。”姜颂用手围成喇叭喊道。
　　“是童叟无欺。”
　　“不管是什么，反正是真的。”他耸肩，成语小课堂对他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谁又欺负你了，你之前说的企鹅？长着黄毛的那位，还是炸着毛的那只。”晏京谦非要问个明白。
　　姜颂叹气，“唉，你们人类真是麻烦，不光吃的东西要看产地，就连珍珠都要问问产生的原因。”
　　“嗯？”晏京谦捧着珍珠挑眉。
　　“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看了余祈推荐的电影。那只狗狗好可怜，我看的时候伤心死了，它……”
　　好吧，查清珍珠的来历，晏京谦松了一口气。
　　“不喜欢就快点还给我，看见珍珠就想起只小狗了。”姜颂越说越委屈。
　　“你已经送给我了，我会好好保管的，放心。”
　　“骗人，你根本就不在意。”
　　“真的，这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颗珍珠都要漂亮，谢谢你的礼物。”
　　晏京谦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他，用一个黑色丝绒质地的首饰盒，将珍珠摆在正中间，轻轻合上盖子。
　　确定自己送出的礼物会被好好照顾后，姜颂这才心满意足颔首。
　　他就知道，他送的礼物天下第一最棒！
　　【作者有话说】
　　姜小鱼：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海王？（推眼镜）
　　晏京谦：不是，但擅长钓沙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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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条小鱼
　　“嘿，姜小颂。”
　　刚喂完企鹅提着小桶顺着员工通道向外走，姜颂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的发色很有特点，即使是背影，也能让人一眼就发现。
　　一回头，就看见齐瑶那张熟悉的脸。应该是才结束工作没多久，女孩披着件深色的长外套，头发还湿着。
　　遇见刚爬上岸的人鱼了，姜颂在原地站定，灵动地笑着看向她道：“怎么啦？”
　　“有事找你，等我三分钟换个衣服，很快！”齐瑶指指更衣室的门，没等姜颂回应就闪身进去。
　　江颂乖乖地候在门口，像个听话的小学生，温温顺顺地靠在一旁，背抵在墙上，垂着眼睫盯着自己用双手提着的小空桶。
　　没一会，重新装扮好的女孩风风火火冲着姜颂跑过来，熟练地揽上他，贼兮兮嘀咕道：“我说，你的攻略海王计划进行的怎么样啦？”
　　“那不是我的计划，是你硬塞给我的......”姜颂小声抗议。
　　前几天齐瑶神秘兮兮发给他一个链接，再三叮嘱一定要认真研究，绝对能派上用场。他还以为是什么企鹅饲养经验手册，结果打开链接后自动跳转去了某个发帖交流的社交平台。
　　凭借着不算熟练的识字水平，姜颂连蒙带猜，好歹是拼凑出标题的含义。只看了一句，便甩烫手山芋般地扔了手机。
　　“别告诉我你没看啊。”
　　“我看了。”姜颂连忙解释。
　　眯起眼盯着讪讪笑着的姜颂看了一会，齐瑶决定暂时放过他，“那就是又要说你不喜欢他？”
　　“嗯……”姜颂垂下脑袋，浅浅叹了口气。
　　几天前趁着摸鱼的时间，女孩找他闲聊，非要问个明白，认真地说万一他被欺负一定会替他撑腰。
　　感动归感动，但真要回答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感，姜颂脑袋里一团浆糊，怎么都理不出个一二三来。
　　那个人对他来说是什么的存在呢……
　　就像是一只离开大海的鱼重新找到的另一片水域，没有波浪和潮汐，但依旧让他向往。
　　女孩听完之后肯定地说这就是喜欢。
　　喜欢吗？这种情感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妄下定论。
　　齐瑶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脸皮薄，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她拍拍姜颂，“害，别不好意思，你要是喜欢就去追喽，反正年轻多尝试尝试总是好的，不后悔就成。”
　　姜颂没回答，但也没了刚才的抗拒，他若有所思，再次垂下眼，盯着自己握紧的双手。睫毛盖住他漂亮的眼睛，也掩住其中流转的似海浪般闪烁的光。
　　这次，豁出去了的姜小鱼深吸一口气，扬起脸和对面的齐瑶下定决心般同时用力点了点头打气，当着她的面的再次点开。
　　加粗的标题十分惹眼：《学会这几招，恋爱白痴都能变万人迷》
　　配图是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桂花糕图片，淋着蜂蜜糖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甜味。
　　博主：嗨，点开这个帖子的你一定带着些许期待，就让本情感导师来教教你们怎么追人吧！不论你是母胎单身还是久经沙场，也不限对方是什么身份，总有一招能帮助你拿下对方！！！
　　结尾的三个感叹号加强的不止是语气，还有此刻两个头挨着头的看帖人的信心。
　　1楼：蹲。
　　2楼：快点啊，已经三分钟了，还没写完吗？！！！
　　3楼：放个屁股，请用力踢我。
　　博主：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先不要着急。追人这个事情吧，要分情况看问题。首先性别不同，我们使用的方法也不同，博主本人是超级无敌美少女，所以我们先来说说女孩子怎么做。男生可以跳过这一part，直接去看后面说的。
　　“小瑶，有人找你。”齐瑶正伸长脖子指挥姜颂往后看，走廊远处忽然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手上还拿着带挂饰的手机。
　　铃声一直响个不停，是国外某个当红男团的新歌，姜颂一句都没听懂。
　　“抱歉呀，我有点事儿。记得收藏帖子，超级有用！”
　　姜颂点点头，指着还在吵闹的手机示意她赶紧接电话。
　　齐瑶离开之后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旁边就是一缸的小鱼小虾、海马，在那么多海洋生物的注视之下，他居然一个人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躲在墙角看这种情感帖。
　　意识到这一点，沙丁鱼瞬间爆红了脸。
　　算了，这种见不得鱼的东西，还是等回家再一个人偷偷看吧。
　　当晚，姜颂缩在被窝里，再次点开他和齐瑶的聊天框，点进了那个充满诱惑力的帖子，连着翻了一百多层。
　　153楼：我kao！博主！我愿称你为感情之神！上次看完你的帖子我就去实践了，没想到还没用完暧昧小技巧他就表白了啊啊啊啊啊啊！
　　博主：嘿嘿，朋友们看这里，我带着更新来了！如果你是男孩子，那么请继续读下去，今天我们来说说男生该如何做。
　　姜颂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认真思考，他是条公沙丁鱼，那大概也算是男孩子，他不禁感叹自己好在不是雌雄同体的品种，不然都不知道得先看哪条。
　　博主：上集我们说，黑暗的空间可以很好地促进感情。约会嘛，首选当然是电影院。看点感人的爱情片，对方情感细腻泪点低，小声哭泣，你抽出一张纸巾贴心安慰……肢体接触GET！感情升温GET！说不定她直接趴在你的肩膀上啜泣。恐怖片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懂。
　　并不太懂的姜颂作为好学的模范学生，点开了楼中楼评论。
　　楼中楼：我不懂啊老师！答案不能只有略！
　　同样迷茫的姜小鱼默默给这条点了个赞。
　　楼中楼：诶呀，你傻呀，看恐怖片的时候冒出一个渗人的鬼影，对方被吓到，这不是正好给了你展示自己勇敢的机会？
　　恍然大悟的姜颂一个鲤鱼打挺，觉得瞬间充满斗志。
　　他向来不是雷厉风行，但一定是说到做到的那一个。潜伏了一周的自信小鱼终于下定决心采取行动，迈出决定命运的一大步。
　　说是潜伏，其实就是犹犹豫豫了几天之后，终于在某个周六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没有约会经验的姜颂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在房子里楼上楼下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几圈，再假装不经意之间溜进晏京谦的房间。
　　但一只和成年人体型相差不大的人鱼很容易被发现，更何况是一个像游魂一般大清早就四处乱窜的人鱼。
　　晏京谦静静盯着他，没开口。
　　感受到对方探究的目光，姜颂索性也不再掩饰，推开露台的玻璃门，站在半开放的平台向外张望，上半身卡在栏杆上，探出脑袋和肩膀。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没头没脑冒出来的客套让姜颂自己都感到不习惯，他掩饰地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是还不错，但没必要把自己当成鱼干挂在阳台上。”晏京谦瞥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姜颂，不咸不淡回应道。
　　在他进来的时候，晏京谦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现在更是直接望向他的方向，视线黏在姜颂身后，带着明晃晃的占有和侵略。
　　阳台内，人鱼的尾巴舒展开，扬起一个弧度，正有节奏地晃着。如果姜颂回头，就能看见晏京谦换了个姿势，抱着胳膊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做好了随时抓住他的准备。以防姜颂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从挂着的鱼干变成摊在楼下的鱼饼，又或者是折了鱼刺和尾巴。
　　姜颂压根藏不住那点小心思，再次暗示道：“那我们应该出门找点事情做呀。”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新年祝福～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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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条小鱼
　　“和我在一起很无聊？”晏京谦故意问道。
　　“不是，就是想要出去玩，我是说我们一起。”姜颂怕他误会，赶紧指指他，又点了点自己。抬头歪着脑袋看向他，期待着他的答复。
　　“看来你有很想去的地方。”
　　姜颂故作矜持，摆着手掩饰那点小心思，“没有没有。”
　　“没有呀......”晏京谦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小算盘，也装出在思考的模样，托着下巴问他，“很可惜，我暂时也没想到合适的地点，请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想听我的建议？”见他把主动权又重新抛给自己，从小鱼心里冒出的裹挟着欣喜的小泡泡难以抑制地一个接一个咕噜了出来。姜颂两眼放光，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对上晏京谦的视线时又强压了下去，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的上扬。
　　“嗯，说说。”晏京谦静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姜颂眼底窜过的细微光芒也没放过。
　　他倒要看看，这只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其实鱼尾巴已经翘在外面的小鱼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想想啊......”姜颂眯起眼向前踱了两步，越过还站在原地的男人时，偷偷瞥了他一眼，然后像是茅塞顿开一般，忽然放大了声音，按照攻略一步一步施行，“去看电影怎么样。”
　　晏京谦大概是没想到姜颂踌躇一上午只是为了提出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要求，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姜颂看了一会。
　　正在局促等待他回答的姜颂被看得发毛，不明白晏京谦一直盯着他做什么。他的邀请也没有很刻意啊，水到渠成，多么自然的约会邀约。
　　但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已经被看穿心思的感觉。
　　姜颂保持着敌不动鱼也不动的策略，躲开视线不去看他，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怎么了，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走吧，你选地方。”晏京谦抓起衣架上挂着的西装外套，顿了顿，又重新搭回椅背上，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休闲风的上衣拿在手里。
　　“我要换衣服了，你？”晏京谦见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指指门口，出声赶鱼。
　　姜颂迅速抬起双手捂住眼睛，背过身面壁，像是怕他跑了，就是不肯出房间，“啊，我不偷看的，你换吧。”
　　语调陈恳又真诚，让晏京谦挑不出丝毫问题来。
　　“你换呀，放心，我真的不会看的。”背后没传出动静，姜颂稍微偏过头，微张指缝，眯起眼睛从细缝中观察房间中的环境，看见晏京谦还没有动作，小鱼催促道。
　　姜颂一副赖着不愿离开的样子，晏京谦只能挥挥手让他转过脑袋，努力忽视他的存在，迅速换好衣服。
　　晏京谦像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肩宽腰窄，穿什么都仿若模特。
　　姜颂也是这么认为的。
　　“好看！”姜颂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回来，对着男人的背影给出极高评价。一般见到他时都是一身刻板正装，很少见他穿成这样。姜颂懒得去理解人类世界麻烦的着装规矩，只知道这样的晏京谦身材修长，挺拔又亲切。
　　他直接上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东摸摸西戳戳，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亲近和喜爱。
　　上了车，姜颂自觉扣好安全带，哼着不知道是什么调调的歌。大概是心情很好，笑容一直就没从他脸上下来过。
　　地方是晏京谦挑的，电影是姜颂选的，也是小鱼买的。姜颂攥着刚收到的三千块工资，一拍口袋，十分大方地扬言自己请客。
　　攻略上都说了，第一次约会，要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当然要自己买单。
　　姜颂把一大桶爆米花递给晏京谦，神神秘秘捏着两张票说待会看什么要先保密。晏京谦无奈笑笑，接过他递来的零食，焦糖的甜腻奶香气在两人之间蔓延，伴随着的还有什么别样的感触。
　　他跟在姜颂身后，安静地看着姜颂认真扮演一个导游的角色，对着指示牌一字一顿地思考路线的样子，像是被触碰到了心底某块柔软的地方。
　　姜颂忽然回过头，指着检票口，有些自得地对晏京谦道：“找到了，在这里。”
　　见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姜颂向他的方向小跑两步，抓起晏京谦的手，牵着他往前走。
　　已经对攻略熟读全文并背诵的小鱼轻车熟路，领着他的约会对象找到了位置，尤为勇敢地扬了扬头，拍拍胸脯神色自豪地对身边的晏京谦说道：“不用太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晏京谦则是趁着厅内的灯光暗下去的瞬间悄悄揽住姜颂，下巴虚虚抵在他的头顶，无声笑了笑。
　　可爱，特别可爱。
　　姜颂心里还在惦记着他的攻略，啃咬着指甲思考下一步该做点什么，根本没空顾及其其他，于是不由自主地顺着男人的方向凑了凑，整个人算是以一种小鱼依人的姿势半靠在晏京谦怀里。
　　都这样了，他还一本正经板着脸，作出成熟的表情，掀开自己外套的一侧，露出里面卡通的图案内搭，“如果你很害怕，可以靠进来。”
　　“那就麻烦你了。”晏京谦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别有用心地沉了沉眸色。
　　姜颂选电影时只注意了类型，听说是恐怖惊悚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全然忘了自己是条沙丁鱼。
　　“你......不要害怕，就是吃小鱼的鲨鱼而已，我见得多了，没......没关系的。”
　　此刻看着屏幕里张着血盆大口追着主角咬的鲨鱼群，明明自己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手心冒汗，也要一边用着略带颤抖的声音安慰旁边的人，一边在心里自我催眠。
　　假的，都是假的，真的他都不怕，还怕假的吗……
　　晏京谦神色染上几分纵容，低下头悄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姜颂听完，像是找到救星，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牢牢抓住男人，“真的吗？牵着我你就不害怕了？那我保护你！”
　　手掌的温度好像会传染，连带着一并传递过来的还有一种安心的情愫。电影中的主角暂时甩开凶神恶煞的鲨鱼，姜颂也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晏京谦没骗他，牵着手就不害怕了，他果然是条勇敢的小鱼，还是可以保护晏京谦的、最勇敢的小鱼。
　　【作者有话说】
　　姜小鱼：我知道你是一个要强的人，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再要强了！
　　晏京谦：为什么？
　　姜小鱼：噔噔，因为你的强来啦！
　　油腻小鱼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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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条小鱼
　　恐怖片胜在后劲大，当时沉浸在自己是勇敢小鱼的幻想之中没什么感觉，一旦等那股兴奋渐渐消退散去，中了邪的鲨鱼便开始一步一步入侵姜颂的神经。
　　先是只在姜颂闲下来时不怀好意地蹦出来刷刷存在感，往后越来越过分，不管是浴缸还是厨房，就连姜颂的卧室里都有那只邪恶鲨鱼的若有若无的影子，简直是无孔不入。
　　在心里悄声默念了无数次“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天灵灵海灵灵，小鱼勇敢第一名......”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只要一闭上眼睛，姜颂就能想象出那只牙齿锋利尖锐的鲨鱼是怎么咬住自己的鱼尾巴，又是如何旋转撕咬拉扯，硬生生将他变成一只只剩半截光秃秃尾巴的残疾人鱼。
　　血液在海水里慢慢弥散，吸引来更多不同体型种类但同样恐怖的鲨鱼，一起追杀围猎他一只势单力薄无力反抗的人鱼。他想求救逃跑，却无论怎么做都发不出声音，分明看见海面上有远航的船只，他想要浮出水面求救，但鲨鱼捕猎的动作更快，一口将他吞进深渊。
　　姜颂忍不了了，当即抱着枕头上楼敲门。
　　“我要在这里睡。”姜颂一手拍开卧室的主灯，穿着小花睡衣站在门口，斩钉截铁，一脸的笃定和不容置喙，没给房间的原主人留下任何商量空间。
　　知道他脸皮薄又要面子，晏京谦挑挑眉，“怎么了？又是担心我会害怕？”
　　姜颂笃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反正不是我害怕。”
　　小鱼明明怕得不行还要强壮镇定，实在是生动。晏京谦努力克制着不笑场，从靠椅上起身去门口接人，“好。”
　　他没拒绝自己，自认为演技还算过关的姜小鱼松了口气。顺手将枕头塞进男人手里，赶紧跟上，甚至走在晏京谦之前，生怕晚了一步他会忽然反悔。
　　“我要睡这边。”姜颂点亮壁灯，自己飞快钻进被子里，把靠窗和露台的一侧留给晏京谦。
　　谁知道吃人的鲨鱼会不会大半夜爬进来，他还是保住小命要紧，和鲨鱼搏斗这种危险的事情交给晏京谦比较靠谱。
　　晏京谦纵容地将手里东西递给他，看向姜颂那张单纯得像白纸似的什么都掩饰不住的漂亮小脸，心软了软。
　　摆好蓬松的枕头，很有仪式感地拍了拍，姜颂迅速缩回胳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只夹心面包，只露出一张脸。要不是喘不过气，估计现在床上会多出一具严严实实的木乃伊。
　　做好一切准备的小鱼十分慷慨地拍拍身边空位，“别愣着啊，给你留了地方的。”
　　男孩躺在他的床上，眨着眼期待又急切地提出耐人寻味的邀请。大概是没立刻得到回应，担心被抛下，姜颂轻咬着逐渐变成艳色的下嘴唇，委屈巴巴。
　　怎么看都是在诱人。
　　尽管清楚他就是一只心思全写在脸上的懵懂小鱼，晏京谦还是看出了些许勾引的意味。
　　他关上灯，如姜颂所愿在他旁边躺下。总觉得有些燥热，晏京谦把空调设置低了两度，但空气中飘忽不定的玫瑰色暧昧还是久久都散不出去。
　　恐怕这夜有点难熬。
　　男人有些异常的呼吸声传到姜颂的耳朵里，他乖巧地伸出手，给晏京谦顺了顺毛，“你乖啊，别怕了，有我陪着你呢。”
　　感觉自己的安慰好像还不到位，姜颂顺着他脸侧分明的轮廓往下摸，最后停留在男人的心口处，有些讶异道：“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晏京谦忽地捉住他乱动的手，把不老实的鱼爪子拿出来，掀起被子把整条鱼连着脑袋一起蒙住，咬着牙挤出两个字，“睡觉！”
　　也不知道是说给姜颂听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姜颂在一片漆黑中艰难探出一颗脑袋，边呼吸新鲜空气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怎么就生气了，小心眼的人类。
　　半夜突如其来的变天打了两人一个猝不及防。姜颂最先在陌生的动静中惊醒，淅淅沥沥的暴雨中，一道闪电劈下来，几乎是瞬间照亮了天空和地面。
　　还没还没来得及思考，紧接着就是剧烈雷声。巨响过后，其他声音陆续清晰起来，树叶碰撞摩擦的细微声响也变成了妖怪可怖的磨牙音。
　　姜颂有些焦躁，缩了缩脑袋，捂着耳朵想隔绝这些令他感动恐惧的动静。
　　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看向身边睡颜平静的男人，姜颂产生了一丝动摇……
　　随着又一道闪电劈下，姜颂不再逞强，一头扎进不远处温热的怀里瑟瑟发抖。
　　晏京谦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身上爬，像是什么植物的藤蔓逐渐缠绕攀附。伴随着轻细的啜泣和呜咽，夹杂在雨声里，并不太好分辨。
　　“没关系，不怕了，我先开灯？”意识到这是姜颂在寻求保护，晏京谦伸手揽住怀里缩成一团的小鱼，轻轻拍抚，像哄孩子似的不熟练地安慰着他。
　　“不要。”姜颂拽着他的衣服不许他开灯，不想将自己胆怯的样子彻底暴露出来。
　　晏京谦无奈笑笑，手上用力，抱得更紧了。
　　紧紧抱着才感觉到姜颂小小一只，一只手就能环住，明明胆子小得连见到猫都要害怕，听见打雷吓得连尾巴都变出来了，却还要固执又坚定地一遍遍重复要保护他。
　　晏京谦不得不承认，他彻底沦陷了。
　　姜颂是他这么多年规律人生中的唯一一个计划之外，总能无心地一遍遍让他心软。他自认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刻却不得不相信命运和注定论。
　　姜颂像个奇迹，又或者是一件礼物，突然降临在他本应该平淡无味的生活中，甚至就连最初的遇见都是一个始料未及的意外。
　　不过好在他没错过，也好在姜颂温良且宽容。
　　晏京谦垂下眸光，在黑暗中温柔地凝视着怀里平静下来的小鱼，随后低下头，在他的发顶印上一枚极轻的、谦卑又虔诚的吻。
　　这是他的小鱼，是他要养一辈子的小鱼。
　　姜颂只听见屋外的嘈杂，没察觉室内的波澜。自觉丢人的小鱼将脸又往晏京谦怀里埋了埋，不愿意抬头去看他。在悄摸变回人类的形态后，姜颂借着男人胸口的布料胡乱擦了擦脸，又偷偷把掉在床单上的几颗珍珠攥在手里藏起来。
　　他费了好大工夫才立起来的坚强小鱼人设全完蛋了，呜……
　　【作者有话说】
　　姜小鱼：哼，我不管，我就是最勇敢最棒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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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条小鱼
　　初计划败于天气，说起来实在有点跌面子。姜颂心有不甘，重新找出攻略秘籍，势必要重新找回面子和自尊。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甚至在余祈和齐瑶两位狗头军师的帮助下列出几十条注意事项，全部牢牢记在心里。
　　这一次，一定要把失去的颜面夺回来！还是超级加倍地夺回来！
　　事实证明姜颂的行动能力绝对甩了他的理解能力几条街，不到一周时间把攻略中的一大半实行了个遍。
　　确实是实行了，但似乎算不上太顺利……
　　比如在摩天轮上恐高也要强撑着去看外面风景，最后由于恐高变成软绵绵的一滩小鱼。又或者坚持要出去兜风，不会开车先不说，光是在敞篷跑车副驾上被吹得头发凌乱五官僵硬，差点变成鱼干这一点就足够尴尬。
　　姜颂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举动让晏京谦察觉到不对劲。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毕竟姜颂是条野生小海鱼，好奇重，想体验人类生活中的娱乐方式。但就在这种状况几次三番重复上演，已经进行到第六次时，他还是忍不住了。
　　趁着某天姜颂没打鬼主意安安静静玩水时，他果断上前将潜在浴缸里的人鱼拎出来，准备和他好好谈谈。
　　“怎......怎么了？你......找我有事？”总是要面对的，姜颂吐出嘴里残留的水，眼神躲闪，就是不看面前站着的男人。
　　“看着我。”晏京谦神色严肃，厉声对姜颂道。
　　闻言，姜小鱼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飘忽着视线慢慢看向他，神情小心翼翼。
　　被他半是示弱半是委屈的眼神盯着，晏京谦不由得语气放缓，态度也软下去，“露营被虫子追着咬；逞强去山上探险，结果差点脚滑出意外；你明明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却还要强装开心地去咖啡店里和不认识的小猫聊天……姜颂，到底为什么要一直选那些你根本不喜欢的方式消磨时间。”
　　“你现在是在难过吗？”姜颂没把他翻出来的一连串旧账放在心上，反倒是看着他紧锁的眉心和疼惜的表情，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愣住的人变成晏京谦，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一个简单且平常的问题。
　　他怎么能不难过呢，每当他看到分明害怕还要佯装没事露出惨白笑脸的小鱼时，心疼和气恼便混在一起，聚集在胸口形成一团难以消去的郁气。
　　一直没等到男人再次开口，姜颂只当他是不开心闹别扭。小鱼单手撑着浴缸往前探了探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晏京谦的发顶，学着上次男人哄他的动作，轻轻拍了拍，温柔又真挚道：“那我哄哄你吧，别不开心啦。”
　　男孩轮廓柔和，睫毛长翘，弯出一个好看弧度，还挂着晶莹的小水滴。因为在安慰人，他的神色浸染上几分对对方的纵容和袒护。
　　姜颂将脸凑上来的瞬间，晏京谦任何的不悦和气焰都消散了，嗓子一梗，鼻腔泛起明显的酸涩感。
　　还能说什么呢，只要姜颂是快乐的，其他一概都不重要了。
　　他伸出双手，把近在咫尺的人鱼搂进怀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心疼。
　　姜颂的尾巴还泡在水里，被晏京谦突如其来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抬起自己还湿着的双臂看了看，犹豫一小会，还是试探性地也回抱住他。
　　“衣服都沾上水了......”扯着男人后背被洇湿的一小片，姜颂弱弱出声。
　　晏京谦闭上眼睛，又紧了紧手臂，“没关系，给我抱抱。”
　　姜颂仅剩的一点担心也被打消，跃出水面，扬起高高的水花。他卷起尾巴牢牢攀在晏京谦腿上，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像只粘人的小猫，狡黠又爱撒娇。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抱自己，但是姜颂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忽然明白晏京谦当初为什么说自己不是鲸鱼了，他明明就更像爱咬人的大贝壳。
　　嘿嘿，不管是什么他都喜欢。
　　“告诉我，为什么最近总喜欢做一些奇怪的出游计划。”撒娇的手段暂时没用，晏京谦没打算放过他，一定要找出姜颂近期反常的原因。
　　“你一个都不喜欢吗？一起看电影，一起爬山，一起坐摩天轮......”
　　姜颂松开搂着他的手，撑着晏京谦的肩膀将上半身向后靠，隔着段距离认真看向他，随后又垂下眼帘，有些失望，“攻略上明明说，大家都喜欢的。”
　　“什么攻略？”
　　“所以......原来是我让你不开心的，”姜颂没回答攻略的问题，他越发委屈，声音明显夹杂了酸涩的鼻音，眼角泛红，“难怪你刚才要凶我。”
　　晏京谦最见不得他一副要哭的模样，当即摇小白旗投降，再开口时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我没有批评你，也没有不喜欢。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即使是什么都不做。就算没有礼物和约会，对我而言，你已经是最珍贵的宝藏了。我希望你可以平安顺遂，你不需要通过可能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方式来讨好任何人。”晏京谦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是我也不行。”
　　晏京谦说喜欢和自己约会，还说他是最珍贵的宝藏。从大段文字中提取出关键词，即便是再迟钝，姜颂也听出了他这番话里的深层含意。
　　他有些羞于和晏京谦对视，但胳膊重新环上对方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姜颂毫不犹豫将脑袋又埋回晏京谦颈侧。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更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份近乎袒露的告白，于是决定保持一贯的逃避，装出什么都没听见，并没有理他。
　　“听明白了吗。”晏京谦提高了声音，惩罚似的敲了敲装傻充愣的鱼脑袋。
　　犟脾气的小鱼伏在他身上，咬着嘴唇，用沉沉闷闷的声音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清晰的"嗯。"
　　得到姜颂的承诺，晏京谦总算愿意放过他，任由小鱼像个人形挂件，黏黏糊糊地挂在他身上。
　　"可是我还是想要出去玩。"姜颂被抱到客厅轻缓地放在沙发上，手里还拎着刚才晏京谦给他擦头发的毛巾。
　　晏京谦贴着他在旁边坐下，“好啊，但是要选择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别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姜颂灵光一闪，把毛巾随手扔了，尾巴用力，拱到晏京谦面前，“我知道了，我们去海里玩吧，我可以带你去我家，或者夏米家？要不去找贝轲玩吧，你们都是贝壳，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作者有话说】
　　姜小鱼：说什么，听不懂思密达。
　　晏贝壳：看夹！夹夹夹夹夹！


第49章 第四十九条小鱼
　　正好赶上休假，晏京谦难得地把之前囤起来的年假一起用了，如姜颂所愿，带着他去了最近的临海城市。
　　被留下的助理在风中凌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姜颂倒是开心了，从人类的泳衣到之前自己DIY的人鱼专用贝壳比基尼全部被他带上，生怕漏了哪一件。东西被他收进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中，放不下的就往晏京谦箱子里使劲塞，一点不客气。
　　飞机上，晏京谦几次看向姜颂准备说些什么，但都没开成口，一方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害怕得到那个令他想要逃避的答案。
　　在第三次深呼吸之后，他终于试探性地开口，想探探姜颂的反应。
　　“姜颂，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正欣赏窗外蓝天白云从身边飘过的姜颂没空仔细想，头都不回敷衍道：“太多啦，有给我养一鱼缸的扇贝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有送给我一颗特别大的珍珠可以晚上抱着睡觉，还有好多好多，我不记得了。”
　　“如果我忽然反悔了，你会不会怪我。”晏京谦追问。
　　“你要反悔什么，”姜颂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开始警惕晏京谦布下的圈套，“是不愿意给我吃小鱼了，还是你又要养别的鱼了？”
　　“我答应过会放你回海里。”
　　“嗯？”姜颂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晏京谦，“你希望我回去？”
　　“我并不希望。”晏京谦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姜颂有多喜欢大海他看在眼里的，之前一直借口没有时间，但这次晏京谦无法再做出任何辩解与拖延。无论出于任何身份，他都无法阻止姜颂回家。
　　“可是我并不是很想回去诶。”姜颂托着下巴略微思考了一会，皱着眉头摇摇头。
　　“妈妈看见我变成这样肯定会害怕，而且我现在比普通沙丁鱼体型大多了，根本找不到那么多食物，你以为我们野生海鱼找食物很简单吗？现在污染那么多，连海草都变苦了。”
　　“只是因为这样？”晏京谦得寸进尺。
　　“可能也有一点点你的因素吧，”姜颂用食指和大拇指虚虚捏起，留下狭小的空隙向他展示只有一点，“比如说舍不得你之类的......”
　　姜颂嫌他喋喋不休打扰自己看风景了，语速很快地说完，赶紧挥蚊子似的把人扇走，只留下晏京谦一个人在旁边得意。
　　这种一个人冒粉色泡泡，另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大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海边。
　　由于之前捕鱼船给他留下的阴影，面前的巨型游轮姜颂并不喜欢。晏京谦向朋友借了艘游艇，直接带着姜颂去了码头上船。
　　航行到海面中央，姜颂按捺不住兴奋，跑到甲板上释放自己多余的精力。
　　“你们之前钓鱼是不是就在这艘船上。”被钓上的当事鱼发出灵魂质问。
　　“不是吧......”晏京谦摸摸鼻子表情飘忽。
　　姜颂冷哼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绕着宽敞的游艇四面看海。
　　姜颂走到哪晏京谦就跟到哪，即便是这样，只是一回头的功夫，姜颂瞬间飞身入海，只留下一抹背影，就连去抓的机会都没给晏京谦留下。
　　完了，动作太快，还是没管住，晏京谦扶额轻叹。
　　姜颂以极快的速度下沉，消失在茫茫大海里。开艇的师傅听见动静，一脸惊恐冲到甲板上准备救人。正要向下扔救生圈，没想到姜颂又浮出水面，撩起刘海冲晏京谦边挥手边大喊：“快下来啊，我看见了好漂亮的水母，还有珊瑚！”
　　驾驶员再次看向姜颂的眼神里夹杂着满满的敬佩，在他潜下去后对晏京谦道：“你朋友水性挺好啊。”
　　“从小就开始练游泳，业余的运动员。”晏京谦只能尬笑。
　　话音刚落，姜颂就鬼哭狼嚎浮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有鲨鱼啊！”
　　回归大自然的沙丁鱼狼狈地绕着船转圈，生怕慢了一秒被追上。
　　两人合力将他拽上船，姜颂终于得以喘息。
　　“好恐怖，那个，那个鲨鱼追着我咬，吓死我了。”姜颂拍着胸口安慰自己。
　　终于缓过来一点，姜颂开始向正在给他擦头发的晏京谦告状，“那鲨鱼太气人了，它小声说我是奇怪的物种，不知道有没有毒。我听见了，就本着认真科普的态度告诉他我是沙丁鱼变的，纯天然，没毒。结果你猜它说什么，它居然说不相信，要咬一口才能信我！太过分了！”
　　“我当时就骂它了，我说它有病。但它玩不起，把朋友喊来了，还商量着一个吃脑袋一个啃尾巴，哪有这样的！”姜颂越说越生气，撸起袖子，大有要再跳下去大干一架的架势。
　　“好好好，骂也骂过了，我们不跟它一般见识。”晏京谦后悔了，他应该给姜颂栓根绳子再出来遛鱼的。
　　勉强消了气的小鱼从背后变出一只螃蟹，举给晏京谦看，“但是我找到了这个，锵锵，晚饭！”
　　在发现第一只螃蟹之后，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将姜颂笼罩。小鱼回了沙滩上也不消停，拎着小铁锹小花桶加入了赶海的大部队之中。
　　在翻出今天的第二百三十只小沙蟹后，姜颂吸引了沙滩上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一群小朋友围着他甜甜地喊哥哥。
　　“哥哥，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抓螃蟹啊？”
　　“哥哥哥哥，那里是不是一只，正在爬，我都看见了。”
　　“哥哥能不能送我一只呀。”
　　......
　　姜颂被小孩子们的一声声哥哥和赞美声逐渐淹没，得意忘形，有种飘飘欲仙的享受之感。手上的动作更快，被他抓到的螃蟹肉眼可见地越堆越多。
　　晏京谦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盯着，当然没错过他手里那桶已经多到要溢出来的螃蟹。
　　指甲盖大小的螃蟹正在拼命向外爬，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像是盛多了水的容器正向外一股一股拥。
　　满满当当的一桶螃蟹姜颂双手拎着还有些吃力。晏京谦接过，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姜颂是怎么做到拎着十几斤的负担在沙滩上来回走了几个小时没喊过一句累。
　　长得再单纯无害果然也还是野生动物，体力不容小觑。
　　面对姜颂的战利品，晏京谦有些为难，“真的要带回去吗？”
　　“我喜欢螃蟹，但如果有更大的螃蟹吃的话，就放他们回家吧。”姜颂大手一挥，十分慷慨地放了它们一条生路。
　　他把小桶放在地上，任由一个下午收获的成果自由地消失在海滩上。
　　有只螃蟹不乐意了，硬气地不愿挪动一步，就是不肯离开。姜颂将小桶倒过来晃了晃，倔强蟹难以抵抗重力，还是落在沙滩上。
　　“你小子，蟹可杀不可辱。沙球滚太多没藏好位置是我的错，我承认！你想吃我就吃啊，不许羞辱我。”螃蟹十分硬气，高高竖着两只眼睛。
　　“真的吗？”姜颂把它拿起来，放在面前方便对话。
　　小螃蟹用雨刮器似的钳子刷干净眼睛上的沙子，和姜颂叫嚣道：“你吃啊！有胆子就吃啊！还能生吃不成？”
　　姜颂作势要往嘴里放。
　　“诶，我就一说，你还真吃啊？”螃蟹伸出爪子，要去夹人，姜颂动作更快，敏捷地躲开它的攻击。
　　“停停停，你赢了。”螃蟹认输，在生死之间还是选择了小命。
　　“你把我放了，我满足你一个心愿。”
　　姜颂慢吞吞将它拿远，放在自己可以平视的位置，几乎没怎么思考，有预谋般地对它说：“那你帮我找个东西吧，就在海里，离这片海域应该不会很远。”
　　【作者有话说】
　　海边，阳光明媚，海水湛蓝。虽然对大海很熟悉，但在这种视角下看大海还是第一次。姜颂很兴奋，一溜烟功夫就跑没影了。
　　人明明前一秒还在沙滩上撅着屁股堆沙子，等晏京谦抬头的时候姜颂已经消失了。
　　晏京谦找了三圈也没看见人在哪，正准备问附近造沙堡的小朋友知不知道姜颂的下落时，就看见海边警戒线附近的救生员拎着他家小鱼的后领子大喊：“这是谁家小孩！再游都要跑深海里去了！赶紧来认领！”


第50章 第五十条小鱼
　　晏京谦离得不近，听不见姜颂和螃蟹秘密谋划了什么，只看见姜颂似乎是和手里的小东西达成了共识，带着一脸得逞的坏笑，将螃蟹放回了沙滩上。
　　他总觉得姜颂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每次问起时，姜颂总能找到理由和借口，四两拨千斤地将他的问题挡回去。
　　姜颂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小螃蟹能不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还另说，在没得到确切答案之前，姜颂断然不想先画大饼。
　　他是只实在的小鱼，不玩那些虚的。
　　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姜颂每天都会坚持前往同片海滩打探消息，好在路途不远，住处就在海边，下楼转个弯就到。沙滩上的小螃蟹已经熟悉了这只带着沙丁鱼气息的奇怪“人类”，只要姜颂一到，就开始互相通报消息，派出负责送信的螃蟹汇报寻找东西的进度。
　　终于，在第五天，被晒得黑了两个度的姜颂终于收到对方传来的好消息。指甲盖大小的螃蟹爬起来很吃力，气喘吁吁来到和姜颂约定好的地方，身后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
　　姜颂顾不上关心看起来已经要虚脱的螃蟹的身体状况，他焦急地向对方身后望去，在确定小螃蟹带着他要的东西时松了一大口气。
　　“你要的东西......为了你这不知道是什么的宝藏，我几乎是出动海里所有朋友和亲戚了。这玩意怎么这么重，两条鱼一起拉都差点没拖动，为了运过来，可谓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命都险些送了。”螃蟹开始抱怨，将姜颂要的东西向岸边一扔，又忌惮于上次姜颂差点把它吃了的经历，不敢太用力。
　　“辛苦你啦，最后是怎么找到的呀？”姜颂捡起在海浪与岸边交界处正被海浪拍着的小盒子，拂了拂上面的沙粒，好奇地看向还没有盒子五分之一大的小螃蟹。
　　“别提了，我老脸都豁出去了，终于找到之前的虾友。”
　　螃蟹越说越激动，伸出两只钳子开始比划，“这么大一只澳龙接了那两条鱼的力，拖到浅海，最后交给我们兄弟们给你带上来的。”
　　姜颂这才注意到海滩上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们，友好地和它们打了个招呼。
　　鉴于姜颂有杀蟹的前科，众螃蟹不敢多呆，一溜烟的功夫全都消失在海滩上，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沙洞和洞口一圈沙球。
　　剩下的唯一一只见同族的螃蟹都消失了，也不敢再留，回头谨慎地计划一遍逃跑路线后仓皇逃窜。
　　姜颂拿到了东西，也没为难它，打开盒子大致点了点数，确定东西基本上都在之后，也离开了海滩。
　　晏京谦鬼鬼祟祟站在太阳伞下，带着墨镜全副武装。看见姜颂有回头的动作，他立刻转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加快了脚步返回。
　　旁边的小朋友被家长牵着，远远就绕开这位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奇怪叔叔。
　　姜颂晃着他的小盒子，几十米的路程走起来步伐轻盈，连蹦带跳，光顾着盯手里的东西，没看见脚下突然滚过来的沙滩排球，差点被绊一跤。
　　虽然及时找回了平衡，但手一滑，刚才还被好好捧着的东西直接飞了，落在地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两个小男孩跑到他面前道歉，急着要去找东西的姜颂没工夫和他们拉扯说客气话，点点头算是应下。等两个小朋友抱着球跑开，他小跑着上去捡自己护了一路的东西。
　　晏京谦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小鱼丧着脸蹲在地上捡东西，委屈巴巴地撅着嘴，正拿着手里的两半东西努力拼在一起，但始终没有成功。
　　他向姜颂的方向走过去。
　　小鱼感受到投下来的阴影，埋起来的脑袋稍稍抬起，在看见来人时小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拿给男人看，抱怨的口吻里不自觉地染上一丝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
　　“都碎掉了......”
　　晏京谦从他手里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会。姜颂宝贝着的小玩意五颜六色的，质地十分特别，从还算光滑的断面看，似乎像是被腐蚀过的……呃，玻璃？
　　男人拿着碎成两半的玻璃看向姜颂，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向他解释。
　　小鱼也在看他，微微泛红的眼睛带着明晃晃的希冀和期待。
　　尽管眼神再黏糊，但东西大概是粘合不起来了，即便是修复得十分成功，也不能够回到最初的模样。
　　晏京谦不忍告诉姜颂真相，连哄带骗地先把人带回房间。
　　姜小鱼没抱怨，也没哭，一个人默默消化着自己的难过，晏京谦怎么哄都没用。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太高涨，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就连啃最喜欢的新鲜带鱼都没了前两天的劲头。
　　晏京谦只能和认识的珠宝设计师联系，答应姜颂一回去就带他去将这些宝贝们修好。
　　有了承诺的姜小鱼眼睛重新亮起光，连着问了几次“真的吗”。
　　在得到男人肯定的答复之后，姜颂终于从伤感中抽离，把手中小盒子郑重地交给晏京谦。
　　“那就拜托你了。”
　　......
　　周助理觉得晏京谦最近很不对劲，尤其是外表，发型和长相明明没变化，但就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一样。
　　在他第八次进入总裁办公室时，终于发现了老板的异常之处。
　　晏京谦往日里不喜欢那些繁杂夸张的珠宝配饰，但今天却破天荒地戴了一枚镶嵌着宝石的胸针。
　　暗红色的宝石不似普通钻石的亮眼，以一种更为低调和内敛的方式泛着柔和的光。
　　看起来就不便宜，助理在心里暗暗估算了个价格，七位数？或者更多？
　　晏京谦感受到助理的眼神，微挑半边眉毛，伸手将胸前的配饰和领带夹一并摘下，放在办公桌上，“好看吧。”
　　周助理狗腿道：“好看，这酒红和深绿色的宝石居然是陪配套的。好大胆的设计，好前卫的搭配，这磨砂的材质……天然钻石？。”
　　“嗯……算是吧。”晏京谦略作思考，将东西收回去重新扣在衣服上，慢悠悠担平衣角后再次看向周助理。
　　“喊你进来就是看你好像挺好奇的，没什么事了，出去吧。”
　　出门之后，周助理越回想越觉得眼熟，总裁领带夹上墨绿的颜色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总感觉是什么经常见到的色调，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难道是最近流行？有可能。
　　没想到晏总还挺潮流。
　　【作者有话说】
　　晏京谦：好看吧，老婆送的。
　　助理：？谁问你了......
　　姜小鱼：好消息，好消息！不要998，也不要98，只要9.8，小鱼精选带回家！


第51章 第五十一条小鱼
　　公司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晏大少爷最近格外反常，高岭之花休完假摇身一变，成了花孔雀的消息不光在公司里传开，就连其他人也略有耳闻。
　　比如另一只更花的孔雀。
　　晏京炀给他哥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另一位。
　　“谁呀？”姜颂拿起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直接接通。
　　“天，真藏人啊，都带家里去了。”对面是有些惊讶的嘀咕，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姜颂捕捉到了。
　　“藏什么东西？”姜颂没大理解。
　　对面没在这个问题上花费太多时间，“晏京谦呢？叫他过来，我找他有事。”
　　“他不在。”姜颂实话实说。
　　“人呢？他出门手机都不带？”晏京炀疑惑。
　　“他正在洗澡，很忙，待会再找他吧。”姜颂先一步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晏京炀表情瞬间怔住，连旁边助理的呼唤都没听见。
　　大中午的，陌生男孩接的电话，他哥正在洗澡......
　　这三件事叠在一块，给他的冲击着实不小。
　　之前哪个不长眼的说他哥铁树不开花来着？这都白日宣yin了。
　　“姜颂，喊你怎么没有理我。”晏京谦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
　　刚才装鱼缸，他被水溅了一身，姜颂则是在一旁满心满眼都是刚运来的新鲜扇贝，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堆一张一合的贝壳，还不忘将命悬一线已经不鲜活的直接挑出去，严格把控食材品质。
　　明明有专业人士负责安装，结果姜颂不同意，坚持要亲自动手，美其名曰加强和食物的互动，提高成就感。姜小鱼理直气壮，监工似的抱着西瓜摇着扇子指挥，他却弄得衣服湿透，布料紧紧
　　贴在身上，描绘出腰腹漂亮的肌肉线条。
　　“在接电话，刚才有人找你。”姜颂将手机递给他。
　　晏京谦随便翻了下记录，看见他弟那通二十七秒的来电，“说了什么？”
　　“他问你怎么不在，我说你在洗澡，没时间。”
　　晏京谦闻言一顿，放下了回拨过去的念头。这么暧昧的表述还不知道要被那小子打趣成什么样。
　　“可是他好像很着急。”姜颂指着被放下的手机，出言提醒。
　　“不急。”
　　“哦。”
　　姜颂应了一声，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下午两人都忘了这茬事，晏京炀的消息才再次发过来。晏京谦稍作整理便准备去赴约，拿起车钥匙和外套，临出门前十分有仪式感的拍了拍姜颂毛茸茸的鱼脑袋。
　　“姜颂，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怕他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聊，晏京谦又补充道，“可以让朋友过来。”
　　“好！”姜颂答应得干脆，笑盈盈地抬起手与他道别，没一点不舍。
　　外面天气不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在院子的草地上，有风，树叶声簌簌。光影投在地上，变化出各异的形状。
　　上个星期企鹅们给他推荐的电影还没找到时间看，恰巧寻到空，姜颂拉上窗帘，从冰箱里拎出一桶香辣小海螺，做好了一切准备，正要开始沉浸式观影，门铃忽然响了。
　　不得已，他只能叹口气认命地站起来，向玄关走过去。
　　房间里的灯都暗着，不太容易辨认方向，姜颂借着电视屏幕的幽幽灯光走向通讯门铃，按下接通键，终于打断了催命似的铃声。
　　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男人看起来和晏京谦年龄差不多，身形修长，直直地站在院子门口。
　　对他而言，从长相辨别出身份实在是有点难度。除了个别几个接触多的人在他这里混了个脸熟，其余都差不多。姜颂努力从记忆中辨认门口男人的身份无果，出声问道：“谁呀？”
　　“陆珩。”
　　连名字也是陌生的，姜颂有些迟疑要不要让他进来。
　　“你找晏京谦吗？他不在。”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全是来找晏京谦的，甚至找到家里来了。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找你。”
　　姜颂更不解了，他同门外那位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找他做什么？
　　“我是晏京谦的......呃，朋友。”像是从姜颂良久的沉默中读出了他的顾虑，陆珩轻轻笑了笑，“外面下雨了，你不打算让我先进去再说吗？”
　　他这么一说，姜颂才注意到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细碎雨声，他从窗帘的缝隙中向院子里望去，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乌云低低地压下来。
　　这里毕竟是晏京谦的家，外面下着雨，总不能让他的朋友被关在门外。姜颂不敢怠慢，没再思考，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等陆珩进了门，姜颂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穿着和晏京谦相似的正装，但透露出的气质缺并不像个友好的绅士。
　　男人半勾起嘴角，慵懒散漫地依在还未闭合的门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姜颂感受到他赤裸裸的目光，有些不适地侧过身，向客厅里挪了挪。
　　陆珩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从玄关的挂钩上随便拿起一只小巧可爱的挂件勾在手上把玩，视线仍追着姜颂不放，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怕我？”
　　自称是晏京谦朋友的陌生男人正抓着他从海洋馆买的毛茸小企鹅玩偶，姜颂纠结要怎么礼貌地开口要求他还给自己，没想到男人先出了声。
　　“海鲜？他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风格了。”
　　意有所指，不知道是在说企鹅件还是说变成人类模样的小鱼。
　　姜颂被他冒犯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客气的抽了几张毛巾递给他，“你头发湿了。”
　　陆珩没接。
　　这位不速之客实在是讨人厌，姜颂蹙眉。他一定要告状，也不知道晏京谦为什么会和这种烦人精交朋友。
　　“不要算了。”小鱼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姜颂脸色沉下来，瞥一眼，不再理他。
　　陆珩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直接走到客厅坐下，被沾湿的鞋在客厅地板上踩出一连串脚印。
　　姜颂不爽，又觉得只有自己站着太憋屈，于是两个人都无言地坐下，各执一方，没人再说话。
　　许久，陆珩开口，“你是人类吗？”
　　姜颂被他唬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是谁告诉他的，晏京谦？
　　不可能，他明明说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你在说什么啊？”回过神的姜颂若无其事地笑笑，眼神悄悄向下移动。
　　他的尾巴，没露出来啊。
　　陆珩没错过男孩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但也没能从僵持中看出他想要的东西，于是起身想往楼上走。
　　姜颂反应迅速，警惕地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喂，你很没有礼貌，这里是别人家，没有得到允许你不可以随便乱逛。”
　　姜颂紧扭着眉，眼神中透着一股凶意，顾不上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姜颂能感受到陆珩不只是不善那么简单，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开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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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条小鱼
　　“蠢。”陆珩对姜颂的防备嗤之以鼻，促狭地笑着，一步步向姜颂逼近。
　　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姜颂心中警铃大作，那种久违的被善于伪装的狡诈捕食者狩猎的感觉令他浑身僵硬。
　　如果是在海里，他大概还能借着礁石和珊瑚与陆珩周旋一会，甚至是直接甩开他。但这是岸上，完全没有东西防身的姜颂甚至无法在短时间内规划出一条合理的逃生路线来。
　　他只能用近乎于挪动的速度和步幅在陆珩向他靠近时悄悄向后退。
　　【作者有话说】
　　很不凑巧，还没等他退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住，失重感袭来，姜颂向后倒去。
　　“看来带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不少。”陆珩见状勾起唇角轻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
　　姜颂还没来得及挣扎，奇怪的气体从鼻腔向神经入侵，随后便是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颂甩甩依旧昏沉的脑袋，努力辨认自己所处的环境。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全身软绵绵地被绑在椅子上。
　　四周，凌乱和空旷诡异地结合起来，空气中弥散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姜颂行动受限，只能小幅度的扭动脖子，不够宽广的视野更令他心生寒意。
　　这里或许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水滴顺着墙角落在地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姜颂顺着潮湿的痕迹望去。很快，他发现了一小块被封死的窗户，密密的铁丝网罩着用来通风的金属风扇，从缝隙中依稀能看出天色并没有很暗。
　　姜颂松了一口气，那证明这里离市区路途不是太远，晏京谦或许很快就能找到他。
　　记忆断开在他不小心撞到沙发后，男人不怀好意地向他靠近，拿出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
　　看来他是被抓住了，被坏心眼的捕鱼人抓住了。
　　人质醒来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陆珩单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地走向被牢牢固定住四肢的姜颂背后。
　　“放了我，”姜颂不想激怒他，他看向靠近房顶处的通风口，心里盘算着趁着陆珩离开时呼救，希望栋房子并不隔音，让他的声音能正好被其他人听见。
　　“省省吧小朋友，这里除了我们，没有第三个人。有空耍小聪明，不如留着力气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陆珩从他飘忽的视线中看出了意图，上前关上窗户，将姜颂与外界的最后联系也隔绝开来。其实陆珩无所谓他是否呼救，只是不想被打扰了清净。
　　陆家早年靠运输业起家，这里是早前几十年就废弃的仓库，虽说还是在繁城内，但已经在郊区之外，和邻省交界处，人迹罕至，不仅是普通人，即便是晏京谦想要找，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和人力，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
　　姜颂没有理他，这极大程度上激起了陆珩的不满。
　　按照他的人的说法，跟着晏京谦的这位，不过是只缺了钱的小雀，被豢养在家里，身份和地位都不太拿的上台面，至少不是名门望族。
　　在他们的圈子里，养了小情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已婚人士带着新的面孔出席些场合的也不在少数。
　　对于这种缺钱的小男孩来说，让他们套些枕边人的秘密总比钱色交易听起来要体面，陆珩原本打的是这个主意。
　　为此，他跟到过姜颂工作的海洋馆，一连几天藏匿在隐蔽的角落里，偷偷观察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晏京谦对姜颂比他想象中的要上心很多，一连几天，陆珩都没找到好的下手时机。
　　就在他终于等到某天姜颂因为司机迟到不得不独处，想要将人倒戈时，却好像意外地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
　　“晏京谦倒是口味独特，但是我更好奇，他从哪找到你的。”
　　“别碰我！”姜颂挣扎得更剧烈。
　　顾珩无视姜颂的反抗，捏着男孩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不过长得倒是不错，也难怪他放着外面那么多莺莺燕燕不要，偏偏把你藏在家里。”
　　姜颂用力别过头，逃开男人的桎梏。
　　“姜颂，是叫这个名字吧。”陆珩凑近，笃定道，“那天在水族馆跳进海水池里的人是你吧。今天请你过来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再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美人鱼。你是乖一点自己变，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动手？”
　　听见他说起那天，姜颂这才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陆珩。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用什么途径知道自己的信息，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将他带到了这里。但听他的意思，大概就连自己是条人鱼的事情也已经暴露了。
　　姜颂低着头始终不接话，寄希望于能多拖延些时间。直到陆珩下令招呼进来两个魁梧的男人，手里还抬着个半人高的玻璃缸。
　　“我一向比较怜香惜玉，但看来你确实不太识趣。”陆珩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微微颔首示意两人将东西放下。
　　落了灰的玻璃缸被盛满水，放在姜颂面前。
　　陆珩松开一部分绳索，他从椅子上提起。
　　姜颂瞳孔微颤，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被人从狠狠丢进水里，口鼻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冰凉的液体彻底灌满，他奋力挣扎，但仍无济于事，空气成了奢侈品，明明伸手就能触碰，但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身上的束缚。
　　水里本应该是他最熟悉的环境，但姜颂却感受到了濒临溺毙的痛苦。
　　他想，他真的要变成泡沫了。
　　陆珩扯着他的头发将已经没有力气的姜颂拽出水面，盯着那张眼眶泛红，面色苍白的小脸啧啧两声，“你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都要心动了，他有什么好的，倒不如跟我吧。”
　　姜颂连咳嗽都变得微弱，但还是用力摇了摇头，“他会……找到我。”
　　“可歌可泣的感情，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了。”陆珩嗤笑一声，重新将他扔回水里。
　　缺失的氧气逐渐侵蚀大脑，姜颂能感觉到意识在一点点消逝。就在眼前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要被吞噬时，姜颂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很急切，很紧张，也很令他熟悉。
　　但姜颂就是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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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条小鱼
　　晏京谦几乎是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就看见了溺在水里的姜颂。
　　瞬间，他像是被冰冻在了原地，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吞噬。
　　怎么会呢，他的小鱼下午明明还笑着和他说再见，这才一转眼的工夫，他怎么就把人弄丢了。
　　晏京谦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将人捞出来。
　　像是感应到有人来救自己，姜颂努力半睁开眼向来人望去，但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只来得及看见雾蒙蒙一片白色，就绵绵软软地倒在晏京谦怀里。
　　还好，还有微弱的鼻息。
　　【作者有话说】
　　“姜颂，别睡，看着我，姜颂！”晏京谦顾不上其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脑袋。
　　随行的医生会意，立刻上前查看姜颂的情况，进行紧急处理。
　　“晏总，人质目前没有太大问题。溺水时间不长，初步看来是惊恐导致的短暂昏迷，过一段时间应该会醒过来。以防万一，还是要尽快去医院做更细致的检查。”
　　晏京谦大致问了几句，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后抱起姜颂，快步出了那间充满潮湿和阴暗的仓库。
　　“去医院。”
　　守在门口的晏京炀闻言，很有眼色地给他哥开了车门。
　　晏京谦俯身跨进车里时，怀里面色苍白的姜颂终于有了细微的动静。
　　他没意识地咳嗽，带出些呛进嗓子里的水，手也不自主地抓紧了男人衣服的下摆。
　　晏京谦试探着轻声唤他，始终没得到回应。
　　充当司机的晏京炀从后视镜瞥了后座一眼，打开置物柜，从里面拿了条毛巾递过去，“小鱼他......还好吧？”
　　“好在来得及时，医生说情况还行。”晏京谦还是下午那身装扮，现在胸口和臂弯处基本都被水打湿，贴在身上。他接过东西，顾不上管自己，先替姜颂擦了擦湿漉漉的小脸和已经完全浸湿的身体。
　　毛巾沾到眼睛，姜颂睫毛颤了颤，不舒服地哼两声，抓着晏京谦的手又紧了紧。
　　“姜颂，没事了，已经安全了。”晏京谦抱得用力了些，“不怕，看看我。”
　　“回家......”姜颂半睁开眼，没看清是谁，但从令他安心的味道和熟悉的声音大概能猜到。
　　也不知道是真的得救了，还是已经上天堂了。
　　他在海里就听说过，鱼临死前会回忆起生前发生的一切，就是不清楚如果真的上了天堂要怎么和列祖列宗解释自己的死因，实话实话说自己是溺死的？希望它们别太惊讶。
　　一条被水淹死的沙丁鱼大概是能载入海底编年史的奇幻事迹，虽然说出去不算光荣，但也是能流传千古了，姜颂释然地想。
　　“全都是水，我没办法呼吸，我要回家，想变出尾巴。”姜颂还陷在梦魇里，迷迷糊糊中只想缩回水底，一个人安静地呆上一会。
　　听见姜颂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晏京谦心疼又自责，抚上他的膝盖和小腿，“很难受吗？这里没有外人，变吧。”
　　“尾巴不可以给其他人看......”姜颂下意识喃喃道。
　　记忆忽然涌入，晏京谦有些错愕，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诉姜颂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无论他说什么，姜颂始终重复摇着头，坚持要回去。
　　“掉头，去我家。”晏京谦沉默片刻，对前排专心开车的晏京炀沉声道。
　　一到家，姜颂就扎进水里不肯出来，不光身体蜷缩起来，就连尾巴也团在一起，任凭晏京谦怎么喊都不肯出来。
　　晏京谦见他状态不太对劲，不敢离开半步。半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水面，似乎这样就能和水里的人多些连接。
　　“不想可怕的事情了。”
　　“我带你去南方玩好不好，上次天气不好，没看见日出有点可惜，这次我们挑个好时间去吧。”
　　“下周吧，天气不热。”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在海边住上几个月，或者是半年。就住在沙滩边，一出门就能看见大海。”
　　“你不是说螃蟹要吃现抓的吗，我们出海捉新鲜的。”
　　“海里……你比我熟悉多了，我们去潜水吧，说不定还能碰见你之前的朋友......”
　　姜颂没回应，只有偶尔冒出水面的几颗泡泡证明他在听。
　　听起来很诱人，但是当人类太危险了，他要先逃避一会。
　　或许是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能松懈下来，听着听着，姜颂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晏京谦还在旁边陪着他。
　　姜颂窜出水面，甩甩头发上的水，对上晏京谦略带疲惫的眸子，若有所思道：“我如果被淹死，是不是会成为历史上最丢脸的鱼？”
　　“想什么呢，不会的。”晏京谦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安慰道。
　　姜颂紧蹙的眉稍微舒展了些，长松一口气，“没有很丢脸吗，那就好。当时我好害怕，担心你会找不到我，害怕我孤零零地死掉，而且死因还很丢鱼的脸，唔......”
　　姜颂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晏京谦抬手捂住了微张的唇。男人神色认真，直直地盯着姜颂，半是解释半是承诺道：“不许说死掉，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找到你。”
　　“真的吗？”
　　“一定。”晏京谦把人箍进怀里。
　　姜颂卸了力气，顺势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声音懒懒的，隐约还带着点雀跃，“说话算数，不可以骗我。”
　　“嗯，相信我，我会永远陪着你。”感谢在2024-05-10 12:51:01~2024-06-09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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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条小鱼【故事在此结束啦】
　　“怎么了？”晏京谦在姜颂身边坐下，伸出手欲摸摸他的脑袋，没想到姜颂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下意识向后闪避开他的碰触。
　　“没事。”看清来的是他，姜颂松了口气，主动凑上去，没拒绝送上门的人肉枕头。
　　虽然姜颂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晏京谦知道，那天的事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可以和我说说现在在想什么吗？”在第三次注意到姜颂盯着窗外失神地发呆时，晏京谦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道。
　　【作者有话说】
　　“怎么了？”晏京谦在姜颂身边坐下，伸出手欲摸摸他的脑袋，没想到姜颂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下意识向后闪避开他的碰触。
　　“没事。”看清来的是他，姜颂松了口气，主动凑上去，没拒绝送上门的人肉枕头。
　　虽然姜颂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晏京谦知道，那天的事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可以和我说说现在在想什么吗？”在第三次注意到姜颂盯着窗外失神地发呆时，晏京谦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道。
　　“我不想当人类了，”姜颂有些落寞地小声道。
　　“人类比任何生物都要可怕，这里，或许并不欢迎我。”
　　“让我回去吧，我想回家了。"
　　说完，姜颂下定决心似的抬眸望向男人，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出乎意料的，晏京谦没流露出太多惊讶，只是移开视线，轻声说了句：“好。”
　　像是早就猜到一般，他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姜颂的发顶，留下一句“我让人准备”就起身离开。
　　姜颂有些苦恼地攥了攥藏着东西的手。
　　他挑了很久的礼物，谁知道嘴比脑子快，还没来得及把告别礼送出去，先把人气走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找了个地方把东西藏了起来。或许某一天，晏京谦偶然找到了这颗本应该沉在海底的宝物，会回想起家里曾经出现过一只鱼，还是只好看的鱼。
　　算了，姜颂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还是别想起来了，反正相遇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何必像疤痕似的留一辈子。
　　他刚藏好东西，晏京谦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你会回来吗？”
　　一句话同时问住了两个人，房间里顿时陷入安静，姜颂盯着地板沉思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抬头。
　　会回来吗？或许，只有大海才能给出他答案。
　　自己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切都太陌生了，没有家人的陪伴，朋友也并不太多。
　　真要说起来，他能依靠的好像就只有晏京谦一个人。
　　即便再不想承认，但他没办法否认陆珩当时所说的事实。
　　他像是被豢养的宠物，和花草、鸟兽并没太大区别。一旦失去庇护，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身份的暴露就足以让他陷入危险。
　　面对比海洋更加善变的人类，姜颂退缩了。
　　大海为月亮潮汐，那人类呢？人类又会在哪里搁浅？
　　……
　　晏京谦如约送姜颂去了第一次见面的海边，给他塞了满满当当的食物，直到还没咽下嘴里小鱼干的姜颂又艰难地重复了几遍“拿不下了”，晏京谦才肯停手。
　　从人类又变回本来的样子，再次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姜颂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算算时间，族群应该已经换了新的根据地，变成沙丁鱼的姜颂蜗牛似的驮着比自己体型大几倍的行李，问了一路都没鱼知道沙丁鱼们在哪。
　　又往前游了几米，姜颂一眼就看见了花纹独特的小丑鱼。
　　说不定它知道呢，姜颂决定碰碰运气。
　　“嗨，请问你知道沙丁鱼族落亮晶晶村搬到哪里了吗？”
　　“它们迁徙好几次了，不过最近应该是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小丑鱼从海葵中钻出一颗脑袋，“我想起来了，就是礁石路和海瓜子路交叉的十字路口附近。”
　　“谢谢你！”多亏了小丑鱼，找到回家的路比想象中顺利多了，姜颂激动地要去抱它。
　　小丑鱼见状迅速拦住姜颂，指着还包裹着自己的海葵道：“诶！别靠近，它有毒，会伤到你的。”
　　“那你......”姜颂的眼神在小丑鱼和海葵之间来回轮转，见对方丝毫不受影响，不禁对它话里的真实性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啊，”小丑鱼洞悉一切地笑了笑，“我记得学校会教啊，你之前上课一定没有好好听讲吧。我们身上自带保护层，和海葵算得上是天生一对。”
　　姜颂尴尬地笑笑，想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看来是在陆地上呆久了，连之前学的知识都忘了。
　　村落的守卫换了一批脸生的年轻鱼，估计是上一代的接班者。原本还有些瞌睡的守卫看见姜颂拖着小火车似的行李，瞬间清醒，赶紧开门放行。
　　姜颂熟门熟路钻进自己家，喊了几声也没人应。他正盘算着要怎么给父母一个惊喜，就听见门口传来两道异口同声的激动声音。
　　“姜颂？！”
　　姜颂以为是父母看见自己毫发无损时的惊讶，嘚瑟地扬起头，语气中染上了骄傲，“我平安回来啦，我肯定是第一只能从献祭中逃出来的鱼吧。”
　　“你？献祭？”姜颂的话让父母二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生怕孩子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我们族群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你只是出去旅游了呀，那天出门时我们亲自帮你收拾的行李，难道你忘记了吗？”
　　这下呆愣在原地的鱼成了姜颂，它们怎么都不记得了，月圆之日，献祭仪式，分明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啊！
　　姜颂冲出家门，抓住鱼就问，连续几天，反复七八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根本没有这回事。”
　　已经开始质疑自己的姜颂颓然无目的地在海里闲逛。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两侧的礁石、珊瑚、路过的小虾小鱼......
　　姜颂游在曾经无数次游过的路上，逆着水流，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着自己从前住过的地方，熟悉，但又有些难以言喻的陌生。
　　有幼崽沙丁鱼迎面游来，姜颂自觉向礁石的一侧让了让，在狭窄的通道处让出一条缝隙。
　　忽然，前方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姜颂被礁石挡住了一部分视线，看不太清。
　　前面那位正好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悠悠地游着。姜颂努力摆着尾巴游到宽敞处，终于赶上了对方。
　　还没等他出声，沙丁鱼老者先捋着胡须慢悠悠回过头，面上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一般，上下打量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是你呀，岸上的生活不快乐吗？怎么回来了。”
　　这一番话彻底印证了姜颂的猜测，既然它猜到了，姜颂也不假隐瞒，索性摊牌，“你知道关于人鱼的传说吗？”
　　姜颂抬头望向水面，幽蓝色的海水静如深渊。他继续道：“那天献祭仪式之后，我变成人鱼了。它们都说我骗人，你一定知道传说是真的对不对！”
　　“孩子，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但你要相信命运的指引。大海选择了你，你应该感到幸运。”
　　大海选择了他？老沙丁鱼的话令姜颂感到不解，是说只有大海选中的人能变成人鱼，还是指他再次回到这里的决定？
　　沙丁鱼老者不再说话，只是高深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姜颂还想追上去问些什么，但就一瞬间的功夫，老沙丁鱼忽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明明四周一片开阔，没有任何遮挡，怎么就消失了呢？面对浩瀚的海洋，小沙丁鱼孤零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寻找什么。
　　“姜颂，我找了你好久。”
　　姜颂失神似的回过头，是很久没见的余祈。
　　"你不是在陆地上吗，怎么会......"
　　忽然想到了什么，姜颂一脸激动地对朋友道：“余祈，你一定记得，人鱼的传说，是真的对不对。”
　　“人鱼是真的，献祭也是真的。但是姜颂，这个问题不重要，你不需要向其他人证明我们经历的一切。如果你只是想问我那段记忆是不是真实的，我告诉你，是真的，我们在岸上生活了一段时间，遇见了很多人，这些都是真的。”
　　姜颂松了一口气，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庆幸自己没有出现幻觉，还是庆幸那段经历是真实的存在。
　　他不敢再深究下去了，“对了，你说找了我很久，是什么事呀？”
　　“还不是那位......”余祈看出他勉强的表情，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提起其他人的好时机，赶紧改口道，“这不是太久没回来了嘛，正好听说你在这，我也顺便过来看看。”
　　姜颂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质疑，“哦”了一声，算是信了他的话。
　　...
　　送走姜颂之后，晏京谦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总觉得下一秒那只小鱼会重新冒冒失失地跑回来。
　　又或者，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忽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可惜，他没盼到姜颂，到是等来了一场暴风雨。那场雨来得毫无征兆，几乎是一瞬间，雨珠倾盆而下，所有人都没料到，原本的晴空会在一瞬间变成阴云。
　　姜颂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晏京谦还是在海城停留了一周，直到助理扛不住压力第五次请求，他才终于肯回去。
　　回程的那天是晚上，家里空荡荡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有那份记忆反复令他清醒。
　　他遇见过一只人鱼，一只鲜活的，灵动的人鱼。
　　姜颂偶尔躲起来闹脾气的场景似乎就在昨天。晏京谦走到小鱼经常呆的地方，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提醒着他，那只笑起来像棉花糖一样甜丝丝的小东西真实地存在过，和他一起，就在这间充满记忆的房子里。
　　他走到姜颂开口告别的地方，忽然注意到地毯下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晏京谦俯下身，掀开地毯的一角。
　　一颗圆润晶莹的珍珠静静躺在那里，泛着淡淡的乳白色的光。
　　和它的主人一样，可爱极了。
　　晏京谦一眼就认出这是姜颂留下的，那天小鱼鬼鬼祟祟，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在这里嘟囔着什么，看见他出现还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这一定是姜颂悄悄藏在这里的，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将这颗珍珠放在了这里。
　　和姜颂分开的第八天，晏京谦再也忍不住自己后知后觉的感情，抓起那颗被姜颂藏起来的珍珠飞奔出门。
　　他要去找他，哪怕姜颂不愿意再见到人类。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人类确实是一种自私的生物，为了重新找回姜颂，他甚至想了无数种不算光彩的方式。
　　比如......找外援。
　　但是茫茫大海中寻找一条沙丁鱼，似乎并不比捞一根针简单。
　　晏京谦脱力地向后靠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攥紧手里珍珠，祈祷着姜颂会回来。
　　...
　　“余祈，你还会回到岸上吗？”两鱼各怀心思，沉默着并肩游了一段，姜颂先开口打破寂。
　　“别走神呀，余祈？”
　　正在制定劝鱼新计划的余祈回神，“啊......你说什么？”
　　“我问你还会回去吗？”
　　“嗯！”余祈不假思索点点头，“当然要回去，有人在等我。”
　　余祈牢记自己的任务，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对他道：“姜颂，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也有人在等你。”
　　姜颂被点破了心思，有些慌乱，匆忙地告别余祈，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回来了这么久，即便是再不想承认，姜颂也不愿再欺骗自己，每一天他都会想起那个身影。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如果他那时再勇敢一点留在岸上，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小鱼托着腮，不知不觉游到了浅海。已经是晚上了，月亮透过海面撒在水里，柔得像层薄亮的纱，笼在海上，指引着方向。偶尔有小木船经过，姜颂浮上去看，都不是当初钓上自己的那艘。
　　他坐在礁石上思考，好像选择不分对错。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能还是会回到大海。
　　有渔船借着夜色捕鱼，姜颂绕开鱼钩，又回想起了之前。
　　那个人会来找他吗？还是会像当时那样垂下鱼钩等着他咬吗？
　　他才不要，好痛。
　　他喜欢温柔一点的方式。
　　捕鱼人的钓鱼技术太过拙劣，过了很久都没鱼咬钩，终于，渔船开走了。
　　他会不会也像这样呢？钓不到自己，所以就失望地离开了。他会伤心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有点痛，但也不是不能忍一忍。
　　姜颂盯着海面看了很久，始终没找到那艘属于他的船。
　　回家时，姜颂耷拉着小脸，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父母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姜颂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妈妈，从小你就说大海是世界上最广阔的地方，包纳了一切，可是我想要的东西不在大海里，该怎么办呢？”
　　姜妈妈笑笑，“这里是我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也是我们一生都想要追寻的方向。如果你有想要寻找的宝藏，那就去吧，万物皆是海，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那片海。”
　　姜颂不再是小时候那只弄丢了喜欢的石头会哭哭啼啼耍赖的小鱼，面对难以割舍的大海，还有自己想要追寻的未来，心中的天平最终还是向着一方倾斜。
　　"那我想去岸上。"姜颂郑重道。
　　“岸上啊......什么？”这种发言对于一条鱼来说还是太惊世骇俗了，姜妈妈显然没反应过来。
　　姜颂又重复了一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想在陆地上生活。”
　　姜妈妈忽然后悔了，刚才就该说世上只有大海好，在海里的小鱼像块宝。谁能想到姜颂出去旅游一趟回来就像丢了魂似的，神叨叨地念叨人鱼故事，还说自己要去岸上。
　　不会是爱上一只海鸥所以决定要搁浅殉情了吧。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接受不了儿子喜欢上那种只会偷薯条的强盗啊！
　　*
　　姜颂在海里呆了几天，余祈就跟了几天，姜颂总能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各种“偶遇”。
　　早上游在路上，余祈会忽然蹦出来和姜颂说“早上好”，晚上去浅海赏月等鱼钩都会有余祈猛地窜出来，美其名曰要和姜颂聊聊天，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余祈做贼似的小声询问“姜颂，你睡了吗？”
　　时间一长，姜颂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拦住余祈要问个明白。
　　“姜颂，其实......”余祈也察觉到自己的演技不好，破罐子破摔，“我坦白吧，是那位......”
　　余祈刚要供出贿赂自己当说客的背后主使，就见沙丁鱼门卫一阵风似的大叫着冲过来，“大新闻大新闻，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没等姜颂两人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沙丁鱼门卫又一溜烟冲向前去通知其他鱼。
　　先前知道消息的居民纷纷从家中跑出来，有的甚至拿上了包袱。
　　“怎么了？又要迁徙？没通知啊。”姜颂见它们一个个神色焦急又期待，有些茫然。
　　“什么迁徙，你没听说浅海那边神仙显灵了，忽然好多食物从天而降，其他住得近的鱼早就去抢了。要我说那些鱼啊，心眼也太坏了，居然等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姜颂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那条急匆匆的鱼问：“你说，是在哪里？”
　　“浅海区啊，就是经常有人开着游艇钓鱼的那里。你们小时候家长不让你们去，骗你们有鲨鱼的地方。别愣着了，快点啊，要不然待会东西都被抢完了。浅海区的那群鱼，一条比一条能吃。”
　　“是他来了！”一个猜想在姜颂心里编织出了雏形，他难抑自己的激动，跟着鱼群就要往浅海跑。
　　好不容易决定要说出真相的余祈被丢在原地，欲要挽留，“诶，我还没说是谁呢，口供你都不听完的吗？”
　　“再说吧，说不定不用听了。”姜颂头也不回，飞快地摆摆鱼鳍，又继续向前游去。
　　这不能怪他喽，是姜颂自己不愿意听的。应该算完成任务了吧，余祈盘算着要怎么回去交差。
　　二百万！他来啦！
　　“哥，你说这真的行吗？我们不算是制造海洋垃圾吧。”
　　晏京炀一边把手里的鱼食往海里倒，一边质疑起他哥的做法，“电视剧里都是拉条幅、投电子大屏表白挽回的，你要不找百十个潜水员，在各个水域拿着喇叭喊，再不济建个以小鱼命名的海底龙宫也是好的。”
　　“干你的活。”晏京谦瞥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
　　“我说你来给鱼做慈善，好歹多带几个人啊，就我们仨这算什么事。”谢西欤望向小船上堆积如山的鱼食，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晏京谦了，太蠢了。
　　“你要是不想让其他人都知道你家那个金发碧眼的远房亲戚其实是只猫的话，就别抱怨了。”
　　谢西欤最不想听见的就是关于那只猫的事，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痛恨。他咬着牙，“那你起码提前告诉我是要来干什么啊，我也不至于穿这身在这干体力活了！”
　　太阳实在太烈，晏京谦扣上墨镜，看了看穿着沙滩短裤的晏京炀，又将视线投向一身手工西装的谢西欤，好笑之余涌上一丝同情，“抱歉，我下次注意。”
　　“没下次了！”
　　阳光照射着海面粼粼，入眼尽是一望无际的蓝。风景不错，但没人顾得上看景。
　　晏京谦隔着口袋捏了捏里面的珍珠，在心里祈祷。
　　姜颂，你会出现，对吧。
　　大海好像真的听见了他的祷告，不一会儿，海面上就升腾起一连串小气泡。
　　某只努力的小鱼在找鱼钩和尝试跳上船都以失败告终后，直接在海里吐起泡泡。
　　“喂！我在这呢，我在这呢。”
　　姜颂察觉到船上的人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努力高跃出水面，
　　晏京谦配合地接住了他，小巧的沙丁鱼扑棱两下，再次变成了人鱼。
　　晏京谦还没来得及开口，姜颂先一脸兴奋地跳起来：“啊啊啊啊我就说！我是可以变成人鱼的！”
　　“怎么这个表情，看见我不开心吗？那我回家了。”姜颂对于男人的无动于衷略微有些不满，撑着船边佯装要跳回海里。
　　还没爬上船边，姜颂瞬间被一股力道扯了回去，重心猛得不稳，跌进一个久违但熟悉的怀抱中。他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抬头，揪着对方的衣领，把脸埋了进去。
　　晏京谦倒是很受用他这种类似于撒娇的依赖，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凑脸过去看姜颂的表情。姜颂像是和他故意较劲，一个靠近，一个躲避。姜颂越埋越深，像个娇憨的树袋熊。
　　晏京谦拍拍他，轻松地单手将人抱起来，“这次不会再弄丢了。”
　　姜颂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渐渐陷进了一片比大海更深邃的墨色里。
　　“咳咳，那个，哥，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问一下，我们要回避吗？”船上另外两个人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并排站着，晏京炀指指自己又指指谢西欤。
　　姜颂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红意从脖子一直爬伸到耳朵尖，他简直脸热得要烧起来了。
　　天呐，他到底在做什么！现在从晏京谦身上跳下去是不是有些太过刻意的欲盖弥彰了？算了，就这样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反正看不出他是谁，对吧？
　　*
　　“前日拍卖的西城区外环别墅将于近日进行交付，神秘买家仍未露面。”
　　姜颂抱着抱枕，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当镜头转向室外巨型的游泳池时，他还是忍不住羡艳地“哇”了一声。
　　晏京谦十分恰巧地从他背后经过，半掀眼皮端着杯子轻抿一口，状似不经意，“喜欢吗？”
　　姜颂只当他是随口一问，点点头，客观诚实地评价道：“好看，还有很大的游泳池。”
　　“那送给你好不好。”
　　姜颂还没消化他话里的意思，晏京谦再度开口，“走吧，带你去看看新家。”
　　在半山建造的别墅堪比庄园，姜颂看着花园中成丛的白色茉莉，还没进门就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画里。
　　晏京谦牵起姜颂的手，带着他走进去，“随便看看？”
　　“我想去游泳池！”姜颂眼里闪着期待，
　　“楼顶和后花园都有，我带你去。”
　　顶楼的泳池比楼下还要大上一圈，周围没有其他人，姜颂索性一头扎进水里，变出尾巴，肆意地在水里搅起水花。
　　“是海水！可不可以把我的宠物也养进来！我喜欢这个泳池，那我的宠物就养在楼下吧。”
　　念及他养着的一缸新鲜扇贝，姜颂指着楼下，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泳池上，“反正家里没有别的鱼，没人跟我抢，你不会再养其他鱼了对吧！”
　　姜颂忽然从水中窜出来，撑着泳池边，靠近晏京谦，直愣愣地盯着他，甩了甩头发，四溅的水花溅了男人一身。
　　“不会，只会有你一个，我保证。”晏京谦给窜出来的小鱼顺顺毛，保证道。
　　“那你快把我的扇贝都送过来，这么大的池子，还能再养点小虾，可以再养点水母吗？我要好看的那种。”
　　......
　　晚上，夜色为天空镀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借着月光，晏京谦把对新浴缸恋恋不舍的小鱼捞出来，连人带尾巴打横抱起，身上被姜颂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打湿，晏京谦直接脱下上衣，只单单穿着一条长裤，勾勒出腰腹部分明的肌肉和线条。
　　如此亲密的触感让姜颂下意识想挣脱，这一动作，给本升腾的气温沾染上一些其他难喻的情愫。
　　晏京谦俯在他的耳边，哑着声音低低说了声“乖一点。”
　　气息尽数撒在耳廓，细微的痒意让姜颂红了耳朵。那道带着情//谷欠声音像是有魔力，姜颂真的乖顺地窝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只是伸出一只细白纤长的胳膊，勾住了他的脖颈。
　　晏京谦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姜颂陷进柔软的大床里，绯红色的丝质床单更衬得他肤色粉透，像海底的珍珠，泛着一层柔和又神圣的白。
　　晏京谦看见他有些为难的表情和咬住的下唇，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回过神来，迅速抓起一旁的薄被盖在姜颂身上。
　　但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姜颂竟悄悄扯住了他的衣角，任由被子从白皙的肩头滑落，坐起身，环住晏京谦的脖颈，垂下眼睑，又再度对上男人不加掩饰的滚热视线，“其实，可以的。”
　　说完，他不敢去看晏京谦的反应，索性直接吻了上去。很快，气温升腾，迷迷糊糊中，主动权被对方掌握在了手中。
　　空气变得稀薄，他们需要不断从纠缠和濡湿中汲取生命。
　　“为什么会回来。”在更加失控之前，晏京谦用最后的理智问道。
　　“因为你也是我的大海。”
　　因为紧张而蜷缩起的鱼尾把身下昂贵的绯色床单染上墨迹，一同变深的还有晏京谦渐深的眸色。
　　那天，姜颂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有海为月亮潮汐，有人在梦中搁浅。
　　-end-
　　真正的作话：
　　一路磕磕绊绊，但是！终于！完结了！
　　发个红包庆祝一下吧！
　　感谢在2024-06-09 23:59:33~2024-07-20 23: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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