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O和金丝雀A   作者:木酒   文案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欢迎入坑】   【耽美预收《无限福利院》《Some弯Like You》《给卡皮巴拉一个爱的豹豹》,幻言预收《捡到人鱼,我暴富了》求收藏,戳专栏可见QvQ】   在霍予安的记忆中,年少时的简暮是一个温软的omega,说一句情话都得脸红半天。   可现在的简暮,就算在x期也脸色冰冷,白色订制西装没有一丝褶皱,红着眼尾冷静地说:“我买你两年,两年内我们各取所需,你有拒绝的权利,但我认为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甚至二十分钟后还不耐烦地骂他是不是没吃饭,想把他踹下去。   几年不见,他的香香软软乖乖的omega怎么变成了这样?   -   霍予安,小糊团DZ的队长,20岁那年出道爆火了几首单曲,即是巅峰。   糊是糊了点,但还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重新收拾收拾没准还能等到翻红的机会。   可是翻红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全队面临雪藏。   没过多久,他又等到了圈中某总想要包养他的消息。   曾经再怎么困难,霍予安从未曾屈服,可此时面对阔别多年的爱人,他终于弯下了他的脊梁骨。   -   别问,问就是为了队友。   -   霍予安老实本分地当他的金丝雀,白天伺候粉丝,晚上伺候总裁。简总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给资源毫不手软,他的日子忙碌但又充实,也挺知足。   直到霍予安得知,他还得伺候简总家里的一只4岁的小崽子。   霍予安掰指头数:   已知他和简暮20岁分离,26岁重逢,这个小屁孩4岁……怎么算都不是他的种TAT   他老婆出息了,不仅性情大变,还背着他和别人生小孩TAT   -   几年前,简暮生下霍予安的孩子,落下了病根,x剂近乎失效,x期混乱,但他拒绝了所有想靠近他的alpha,每隔一段时间就经历一次生不如死。   医生说如果没研发出治疗方案,他的腺体必须被摘除。   简暮以为自己只能无望地等待审判之日。   但上天似乎仍然善待他,把霍予安送回了他身边。   他想再给自己和霍予安一次机会,即使采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   哪怕是最后的温存。   [待孤雁归巢,予卿以安]   *omega清冷美人总裁受×alpha大尾巴狗少女攻   *崽是两位亲生的   *破镜重圆,伪强制   推一下基友的幻言连载文,已经很肥啦!   《妈妈变回四岁幼崽啦》,作者:李今妙,高冷霸总跪在脚边叫我妈!   《无限福利院》求收藏,戳专栏可见QvQ   文案:   舒屿是一个盲人,他开了一家福利院,收留了许多没人要的小孩。   有暴脾气但撸起来手感爆棚的毛茸茸。   有牙尖齿利但会半夜为他唱歌哄他入睡的小鱼。   有会喷火会吐水,还会烤肉串给他吃的小鸟,孜然放得超级足!   还有昼伏夜出,晚上舒屿做噩梦,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舒屿的梦境中救他于水火的小女孩。   哦对了,这个小女孩喜欢穿红裙子,舒屿为她做了好多红裙子。   此外还有好多好多。   他们可能顽皮,可能安静,可能闹腾,但他们都是舒屿亲自捡回来,一手奶大的小朋友,会乖巧地喊他“舒院长”。   然而有一天,一夜之间,舒屿的福利院里,所有孩子全部凭空消失。   舒屿慌了,逢人就问,你有看到我家小孩吗,他们超级可爱,超级乖。   再然后,他进入了一个无限游戏。   在无限游戏中,他复明了。   一座惊雷电雨、浪涛汹涌的海边断崖城堡里,舒屿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蓬头散发的女鬼,漂浮在半空之中,闪电映着她苍白诡谲的阴狠面容,缓缓朝厉声尖叫的游戏玩家走近。   她站定在舒屿面前。   在游戏玩家惊悚的表情中,一把抓住舒屿的手,指尖的血在他白皙的手腕留下了一道血红掌印。   然后收敛起令人不寒而栗的诡笑。   清澈的红色眼瞳泪眼汪汪:“院长爸爸,他们把我的裙子扯破了,把我推倒在泥地里,你送我的小裙子变得好脏,你可以给我换一条新裙子吗?”   围观的玩家:“???”   *   舒屿凌乱了。   他的毛茸茸竟然是一口一个小朋友的山怪。   他的小鸟竟然是人人闻之丧胆的九婴。   他的小鱼竟然是靠美色和歌声夺人性命的鲛人。   他的红衣小女孩是个女鬼。   ……   原来他的小朋友们全都是怪物。   但舒屿很快淡定了。   是小怪物又如何,他们还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小孩,他教出的小孩能有什么坏心思?   舒屿发现自己家的小孩子全都在这个游戏里。   这个游戏阴森可怕,稍有不慎还会丧命,他的小朋友们还天天挨打受欺负(其他玩家:?)   他要带所有小朋友回家!   *   某一天,在长满玫瑰的荆棘丛里,舒屿遇到了一个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眉目精致,浑身鲜血淋漓,荆棘的枝条将他束捆、浸入他的血肉之中,为这片苍翠芬芳的荆棘玫瑰城提供养分。   舒屿俯下身,拭去少年脸侧的血迹,心疼道:“宝宝受苦了,和我回家吧。”   被荆棘束缚的少年无声冷冷凝视他,舒屿骤然被一丛坚韧又锋利的荆条捆住无法动弹,被送到少年面前。   “和你回家?”少年红唇轻扯,露出一个艳丽但嗜血的笑。   “好啊。”   舒屿:……我是不是认错孩子了?   *   无限游戏的NPC没有名字,只有编码,数字从小到大,NPC的危险系数逐渐减弱。   但列表第一的数字编码是7号。   因为1到6号早就被7号干没了。   游戏中人人皆知,你即使遇到8号NPC,运气爆棚时也能拖着缺胳膊少腿的残躯侥幸逃脱。   但如果遇上了游戏系统中唯一一个神级游走NPC,7号……抱歉,游戏历史记录表示,开服这么多年,没有生还记录。   零柒自有记忆起便是一个怪物。   人人怕他、厌他,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一日,他的玫瑰园闯入了一个青年。   青年平整的白衬衫不染尘埃,笑容和煦明媚,温声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零柒凝眸注视他良久,同意了。   在黑暗里待太久,他也想见一见光。   *玩家受×NPC攻   *攻能控制自己的外貌,攻受初遇时是少年形态,其他时候是成年形态   *可能是篇养崽(?)文   内容标签:强强生子破镜重圆娱乐圈ABO   主角视角简暮互动霍予安   一句话简介:alpha就是要软饭硬吃!   立意:所爱之人是永远的港湾 第1章   狂风向车窗上送来厚厚一层雪霜,司机小汪打开雨刮器,车窗外的景色逐渐明朗,夜色路灯下飘着鹅毛细雪,不远处体育馆内经由顶尖的音响放大的歌声和人群纷乱却嘹亮的跟唱,顺着风雪隐隐绰绰地传来。   “呼——”   小汪关上了先前老板要求降下透气的车窗,往冻僵的手心中哈了一团气,伸到热乎乎的空调前取暖,片刻后才重新有了自己尚在温暖人间的踏实感。   他撑着驾驶座椅回过身,望向车后十来米处,体育馆一号入口处的台阶上,那里有一个已经一动不动十来分钟的人影。   小汪新上任一个星期,至今还没走出对雇主的容貌的身型一眼晃神的惊艳感。他对雇主的了解不多,至今只知道他叫做简暮,是一个了不得的omega,三十岁不到就成为安海市顶级豪门企业简氏的掌权人,成为安海市新晋首富……   商务车内宽大的车载屏幕上显示现在的气温只有零下五度,老板在外面风吹雪打,而身旁副驾上的老板助理乐茸在刷视频看黑丝alpha美女,眼睛都看直了。   雪又更大了一些,小汪把雨刮器转速调高,担忧地问乐茸:“乐总助,要不咱把简总喊回来吧?外头多冷啊,再这样坐下去,简总明天准着凉。”   乐茸无所谓挥挥手:“你别管他,让他坐着,他不会听你的。”简总像这样在暴雪里傻坐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几乎年年都要这样自虐一回,谁劝都不好使,乐茸刚来时还劝了他两次,后来干脆随他去了。   虽然这么说自己的老板很大逆不道,但乐茸还是很想骂一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见伺候老板多年的助理都这么说,小汪只好放下要推门出去的手。体育馆内传出的音乐耳熟能详,他也跑着调子哼哼了几句。   “我记得今天这个体育馆里好像是哪个明星办生日会,早上还看新闻看到,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安……哦对,霍予安!”小汪好奇地看乐茸,“乐总助,老板大冷天的跑过来守在这里,他很喜欢这个明星吗?”   听到这个问题,乐茸终于舍得把视线从黑丝美女的大长腿上挪开,他一拍手:“这个问题问的好。”   这个问题困扰了乐茸很多年,至今没有得出答案。在简暮身边待久了,乐茸也多多少少认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起初他以为老板对霍予安另眼相看,私下里帮霍予安拉了两个还算过得去的资源,然后有意无意地在简暮面前提起,试图邀功,却只得到了简暮一句冷淡的“不要多管闲事”。   这让乐茸从此再也不敢胡乱揣度圣意,同时也对简暮对霍予安的感情感到十分捉摸不透。   说简暮不喜欢,可霍予安每年生日会,他都像今天这样风雨无阻地守着;可说喜欢……乐茸还真看不出简暮喜欢霍予安,他在简暮身边工作四五年,从来没见简暮和霍予安之间有任何交集。   寻常大老板喜欢某个明星,不应该会直接把人包下来,砸钱砸资源吗?还哪能像霍予安混的这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罪大人物,被雪藏了。   乐茸穿过漫天飞雪望向体育馆,语气幽幽地说:“你和简总接触多了就知道,简总这个人平时很好相处,但偶尔也会做一些奇怪的事。至于这个问题,建议你直接去问简总,然后回来告诉我答案,其实我也很好奇。”   小汪:“……建议的好,下次别建议了。”他只是一个打工人,私底下八卦一下老板就算了,哪里还敢贴脸开大?   -   体育馆的热火朝天几乎要把寒冬封冻的安海市融化成水。   粉丝们手中挥舞着荧光棒,又跟唱完一首歌,热切的目光被持续激增的肾上腺素逼出了几滴泪水,珍惜着来之不易的机会,热切地紧随着舞台上他们狂热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见一次的三个青年。   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利落地收尾,另外二人挥手下台,今天生日会的主角霍予安留在台上,继续与观众互动。   “感谢今天大家捧场。”霍予安再次鞠躬道谢。   台下有一些座位没有坐满,可今天到场的人数仍然超出了霍予安的预期。   他们Danger Zone男团出道多年,归来仍是新人——当年出道即巅峰,至今在娱乐圈几乎查无此人。   今年的生日会,霍予安原本打算让经纪人不要办的太隆重,找个酒店和几个大粉聚一聚就算过了个生日。可他们的经纪人哪里都好,就是好面子,最近靠着绯闻走火如日中天,在圈内如鱼得水的对家大办了一场万人演唱会,还邀请了天王来助阵。   结果他们经纪人怎么也不愿意输了人又输阵,于是就有了眼下座位没坐满的生日会。不过效果还是超出了霍予安和DZ其他成员的意料。   在台上连续几十分钟卖力的表演让霍予安出了一身热汗,他干脆脱了外套,在粉丝的尖叫声中露出被紧身黑色背心包裹的结实肌肉,顶级alpha的信息素和散发出来的荷尔蒙让前排几个omega粉丝当场腿软。   他的身材和圈内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斩鸡南辕北辙,体育生出身的霍予安全身上下都是实打实的肌肉,但是极具美感,丝毫不显得夸张。他握着麦克风,方才手臂上随着舞蹈动作爆出的青筋已经隐退了回去,单薄的背心已经被卖力的汗水浸湿,胸肌、腹肌和背肌一览无遗。   这样的身材十分衬他剑眉星目的硬朗长相,按照少年时期霍予安的话来说,他这身材就是他为自己这张惊天动地的脸量身定制的。   摄像机把他的近景放大到背后的大屏幕上,引来粉丝如浪潮一般的嘶吼尖叫。   “啊啊啊——”   “让我摸一把霍予安的腹肌,哪怕让我开豪车住别墅我也愿意!”   “霍予安,我出一千万,我要在你腹肌上睡一晚!”   霍予安刚摆了个装逼的姿势和深沉的表情,单手插着裤兜,在摄像头里露出自己最帅气的左边侧脸,确保脸上那颗正在滑落的汗水能够被高清摄像头捕捉,然而听到粉丝这声嘶力竭的嫖|客宣言立马破功。   他十分有A德地从地上重新捡起外套穿上,尽管姿势显得狼狈。   拉链拉到棱角分明的下巴,一丝肉都不让粉丝窥见,惊慌失措地反驳:“我长这么大,从来遵守社会公序良俗,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不做违背祖宗的决定,我卖艺不卖身,二三十年后我还想让我孩子考公务员。谁要买我?我不干这种有损功德的事!”   “霍予安,听妈妈的话,咱能靠脸吃饭,不做搞笑男!”   粉丝顿时笑成一片。   霍予安双手掌心朝下压了压,全场很快安静下来。俊朗的脸上收敛了方才插科打诨的表情,带着淡淡温和的笑意,眺望着场下大片大片的天蓝色荧光海,嗓音平缓磁性。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每年最后一个环节,随机抽粉丝选结束曲,今年生日会的最后一首歌,大家考虑好了吗?”   “《下落》!我要听《下落》!”   “《唯一选择》!!!”   “《问心》《问心》!!”   霍予安运气不太好,报了第一个座位号,结果发现这个位置上没有坐人,于是又换了一个:“C区2排10号,这回有人吗?”   这次选中了有人的座,上来一个高高瘦瘦的omega女孩。   霍予安表情认真地提醒规则:“只能选我和我们DZ的歌,你选了其他人的歌,我也没法唱,版权费太贵了买不起。”   被选中的女孩乍一面对满场观众,本来还紧张着,听到他买不起版权,瞬间被逗的笑开了:“我想听的歌不用买版权,我想听《梦醒》,可以吗?”   “《梦醒》啊?”霍予安愣了愣,他的眸光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但还顺应了粉丝的要求,“当然可以。”   虽然像今天这么嗨的场合,唱伤感的歌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不过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而且在规则范围之内,霍予安当然会满足。   和伴奏乐队打了声招呼,《梦醒》悠扬悲伤的小提琴前奏便响彻了体育馆飘扬着雪花的上空。   -   夹着雪粒子的风刮到脸上,把脸割得生疼。   简暮拢了拢围巾。他坐在台阶上,及膝毛呢大衣包裹的大腿上摆放着一个六寸的小蛋糕。他一只手蜷曲地笼着,小心翼翼地挡着风,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蜡烛照亮了这一小方寸土,显露出蛋糕上“26岁生日快乐”的字样。   寒风让火光摇摆不定,简暮回头望向体育馆,似水的眸光不复平日的平淡无波,像是要穿过层层壁垒,直勾勾地凝视馆内某一个人。   他几不可闻地轻声说一句:“生日快乐。”清泠泠的嗓音消逝在风里。   再回过头时,蜡烛已经被风吹灭。   简暮垂眸凝视着蛋糕上甜蜜诱人的白色奶油。他买的是香草冰激凌味的蛋糕,不用尝,他都知道这个蛋糕是什么味道,清新香甜的香草味明明不带成瘾性,却让人沉迷上|瘾,让人欲罢不能。   他曾经沉迷上|瘾过,也欲罢不能过。   至今没能戒断。   “先生……”   简暮回过神,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他看一眼女孩脖子上的工作牌,是今晚生日会的工作人员。   “你好。”简暮扬起一个疏离的笑,漂亮的五官晃了晃女孩的眼。   “你是来参加生日会的吗?”女孩不等简暮回答,自顾自地说,“我看你身上有好多雪,应该在这里坐了很久,是没有票吗?可惜我发现得太迟了,现在生日会都已经要结束了。”   年轻女孩递上来一个袋子,“这个是今天生日会的伴手礼,主办方准备多了,送你一份不要紧,如果你现在进去坐一坐,还可以赶上最后一首结束曲。”   “谢谢。”简暮接过伴手礼,“但是进去坐坐就不用了。”   他顿了顿,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这是生日礼物,可以帮我送给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用问便能心领神会。   礼物盒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女孩接过捧在手里:“放心,我会帮你送给安哥的!”   简暮自言自语:“送不到也没关系。”   “啊?”风吹散了简暮的声音,女孩没有听清。   “这个给你。”简暮腿上的生日蛋糕送给女孩,脸上的笑仍然温和而疏离,仿佛方才的失魂落魄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今年没有人陪我吃,我一个人吃不下。”   陌生人的食物理应不能收,但女孩看着对方昳丽漂亮的容貌,脸微微泛红,直觉告诉她,对方不是坏人。   女孩拿着礼物和蛋糕走进一号门。   简暮抬头眯着眼,体育馆的高亮度照灯映照着天空中的每一片雪花。算了算时间,生日会应该已经进入尾声了,简暮打算等到散场前再走。   然而这时,体育馆里再次奏响伴奏,是悲伤宛转的小提琴调。   简暮面色骤然一变,被风吹得不正常泛红的脸色瞬间刷白。   他像是逃一般往车的方向走去,但那像是情人般呢喃的缱绻歌声已经响起。   “今夜不要说晚安   只想与你痴缠   拥紧不松开哪怕世界离叛   不奢求地久天长   用力放手去爱   却只换来一句要好聚好散   ……   还记得我牵你手   要用真心展你面容   来不及出口的誓言比分手更让人刺痛   ……   就让这爱意都化作尘霾和需有   ……   负心的人都来去自由   长久沉默地等候   终只我是独角小丑   ……”   每字每句,都是对曾经遇到过的渣男的控诉和斥责。   简暮“啪”一声用力关上车门,低声吩咐:“走。”   乐茸从这个颤抖的字音里,听出了一触即碎的脆弱。 第2章   “简暮,我们其实不是必须分开,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不被任何人发现,我可以继续做你的抑制剂。”   “我从来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个娱乐圈我不进了,大不了我老老实实工作,或者借钱创业,这五千万,我这辈子,我们家这辈子踏踏实实地想办法赚钱,肯定能还得上。而且我不会拖累你,你不用替我还一分钱债……”   “简暮,我都这么卑微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简暮,你非要这样吗?”   “你说话啊!”   “我懂了,行,好,特别好,我早该知道的,你这个人的血是冷的,从骨头缝里就是冷的。”   “他妈的,我当初还想过这辈子非你不可,我想过毕业后要在哪里向你求婚,想过要在哪里买我们的婚房,想过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唯独没有想过你会和我说我们自始至终只是炮|友,成年人好聚好散?草,显得我像个傻逼一样。”   “简暮,你他妈今天走出这个门,我们这辈子分道扬镳!”   “靠!”   “嘭——”   “啊——”   耳边砰的的碰撞声,和记忆里在静和传媒大楼的会议室,霍予安眼睁睁地看着简暮头也不回推门而出,盛怒之下狠踢一脚实木桌子,结果把自己小腿踢骨裂的哀嚎重叠在一起。简暮被吓了一跳,思绪终于从六年前那梦魇一般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原来是雪天路滑,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不小心撞上了路边一个铁皮大箱子,瞬间被大箱子上簌簌掉落的积雪埋没。   商务车汇入城市主道,明亮的两侧路灯带着暖黄的光晕,将后座的年轻omega苍白的脸照得勉强有了一丝人气。   路边已经有热心市民去雪堆下挖那个倒霉蛋了,司机小汪小心翼翼地慢行绕过人群,乐茸担忧地回头看着简暮。   “简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明天去医院看一下吗?”今天是12月10号,而每年的12月11号,乐茸总是能准时准点地接到一个要么病恹恹、发着烧,要么连续一周心不在焉、工作效率极低的简暮。   而此时的简暮脸色惨白,漂亮的眉眼上笼着一层水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融化后的雪水,半身毛呢大衣都被雪水打湿了,洇出深浅分明的分界线。   虽然有着病美人的特有美感,可简暮一直身体不好,乐茸很怕他老板会猝不及防就噶了。   从十八岁之后就成了医院常客,差点在医院里办年卡,简暮本能地想要讳疾忌医,顿了顿,感受到颈后的omega腺体已经持续多日,几乎麻木的刺痛。   疼痛比往常更剧烈一些,直觉告诉简暮,他的病可能又恶化了。   “不……”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明天什么行程安排?”   乐茸立刻汇报:“明天上午有一场集团旗下分公司负责人大会,下午有一个安海经济报的记者采访。”   可能是体温已经开始烧起来了,简暮感觉身体在发烫,太阳穴连带着腺体,整个上半身都在疼。   “把采访推了,明天下午两点到三点,帮我预约一院的庄医生。”   “收到!”乐茸立刻着手安排。   简暮靠着椅背,失神地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脑海中霍予安怨夫一般的低沉歌声挥之不去。   半晌,他勾着唇失笑,笑得苦涩。   这个人,分开了还写一首歌骂他,也不怕唱一次,就心里膈应一次。   -   霍予安确实一开始有被膈应到。   偏偏五年前这首歌刚发布时,撞上了短视频的流量期,被翻唱、被剪辑成视频背景音乐,大肆传播,让他这个十八线小歌手爆火了一把。当初每十次单人活动,有九次要唱一次这首歌,伤疤被硬生生地反复抠开。   次数多了,霍予安也就麻木了,更准确来说,他看开了。唱一首歌而已,就能拿到数到手软的通告费,填补家里的巨额窟窿,他没有道理不乐意。   严格来说,霍予安还要谢谢那个人,如果不是这个没心没肺的渣O,他哪能写出这首歌?   霍予安自嘲地想,人生果然是起落落落落落,想他当初不可一世的霍家小少爷,哪能料到会沦落到今天这个鬼样子,失意落魄、一落千丈,还穷。   分开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到过这首歌,知不知道他如今混的不好,会不会庆幸当初没有选择这么一个碌碌无为的alpha。   推开休息室的门,充足的暖气扑面而来,让燥热的霍予安又出了一层薄汗。进了门也没管里面还有两个大活人,就抬手脱了汗湿的上衣,精悍白皙的上半身一览无余。   杜玢(bin)扔给他一包湿巾:“擦擦。”   “谢了大狗。”霍予安接住直奔他帅脸而来的湿巾,抽出一张,胡乱擦了擦脸上身上的汗,“谢谢今天你们来帮我撑场子,但抱歉没有出场费,哥们家里的债刚还完,实在没钱,下周末请你俩吃饭,叫上荆歌,我们一起聚聚。自从荆歌退圈后,都快半年多没见到他了。”   他们团一开始有五个人,出道没多久,其中一个退团,半年前荆歌没顶住家里的压力,也淡出圈了,不过还没有公开退圈,剩下三人一直在等他回来。   “行,没问题。”杜玢无所谓摆摆手,“哥们不介意你没给通告费,我到时候点十只帝王蟹,你应该也不介意吧,蒸烤煮炸煎炒焖都来一遍,我还要选一只最肥的,炒黑松露!”光是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当然不介意,你就点吧。”还没等杜玢感动完,霍予安阴测测地说,“要是吃不完,十只帝王蟹和黑松露的钱你来出。”   杜玢掰手指头数十只帝王蟹和黑松露是多少钱,越数心越凉。   霍予安看向自打他进门开始,始终一言不发的栾夏柏。   他们四个人里面,霍予安和杜玢都有社交牛逼症,两个人哪怕没有主题,也能拉着栾夏柏和荆歌聊个通宵。   荆歌和栾夏柏的性格则安静很多,栾夏柏年纪轻轻就有一种老干部的沉稳和内敛,平时眉宇舒展时让人如沐春风,但心中有事时,他那张脸藏不住事。   霍予安一看栾夏柏那表情就知道这人有心事,而且这事还挺大。   他心中一沉:“柏哥,发生什么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栾夏柏的瞳孔逐渐聚焦。   没有立刻回答霍予安的问题,他站起身,把怀里一直揣着的干净衣服递给霍予安:“你先穿上衣服,裸|奔辣眼睛。”   “嘿?”霍予安不服,“我这身材,又不肥的流油又不瘦的硌牙,肌肉匀称肌理分明,哪里辣眼睛了?”   而且这不穿着裤子吗,哪里算得上裸|奔?   但栾夏柏还有一点唐僧的属性,如果不听他的话,他比霍予安的亲妈还能唠叨。室内哪怕开着空调,光着膀子也容易感冒,霍予安乖乖穿上了衣服。   穿完,他递了个眼神,示意栾夏柏可以开始说了。   “其实是……”   “安哥在吗?”   栾夏柏刚起了个头,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霍予安走过去开门,顺手把擦过汗的湿巾扔门边的垃圾桶里。   “什么事?”   门外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胸前挂着工作牌。她抬起手时,霍予安看到她拎着一个红色的礼品袋。   工作人员说:“安哥,这是粉丝送来的生日礼物,拖我转交给你。”   “谢谢,麻烦你了。”   “什么东西啊?”   霍予安关上门,拎着礼品袋坐到沙发上,杜玢好奇地凑上来,怂恿寿星打开袋子看看。   糊归糊,但好歹曾经也红过,有粉丝基础,每年生日礼物都能堆满一个房间。拆礼物和收拾礼物是体力活,平时都是工作人员拆开登记,霍予安亲自整理。他懒得拆,但想知道粉丝的心意。   想起明后两天巨大的工作量,霍予安就感觉腰酸背痛,对拆礼物也兴致缺缺:“你没收到过礼物吗?”竟然这么热衷于拆礼物。   从栾夏柏的角度能看到袋子里露出一半的logo,心中隐隐有某种猜想,他提议:“你要不还是看看?也没什么损失,没准还有惊喜。”   “这能有什么惊喜?”霍予安无奈,伸手抓过茶几上的袋子。   胡乱扫了一眼,霍予安愣住了。   他面色一变,把礼品袋往茶几上一扔,飞快跑到门边拉开门,左右张望走廊。   但走廊上人来人往,刚才那个工作人员早已汇入其中,不知所踪。   偏偏霍予安没有注意那人的样貌,哪怕那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他不一定能把人认出来。   霍予安退回休息室。   栾夏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得意地朝他扬扬眉,“我就说有惊喜吧?”   礼品袋在激动之下被扔到了茶几上,里面的红色礼品盒被甩了出来,盒子上印着烫金的“Cartier”字样和品牌logo。   霍予安打开礼盒,里面是Cartier今年新出的珠宝手表,很早就断货了,网上被炒到天价,也不知道送出礼物的人提早准备了多久,或者费了多大劲才找到。   Cartier这个牌子的寓意是,无尽的爱和承诺。   霍予安出道六年,每年生日都有一个Cartier,从未间断。 第3章   第一年收到Cartier,霍予安还没放在心上,只觉得那年收到的戒指还挺好看。   后来连年收到,戒指、耳钉、手镯、项链换着送,每样都是当年的天价限量款,霍予安逐渐对送礼的人好奇起来。   送这么大手笔礼物的粉丝,通常会和明星的工作室取得联系,甚至有一些还会有艺人本人的联系方式。可偏偏这位送Cartier的大款一直神出鬼没。   礼物从来是直接被跑腿送到工作室里,没有名字和电话,工作室里负责收集礼物的工作人员问过不同的跑腿小哥,结果每个跑腿都说,他到达取货地点拿货时,东西就已经在指定的地方了,从没看到过下单的人。   “你出去找什么了?”杜玢问。   “刚才送礼物过来的工作人员。”霍予安翻手机,找到经纪人纪海,让纪海去帮他找那个年轻女孩。   “找她做什么?”栾夏柏不解。   在外头做收尾工作的纪海没能及时看到消息,霍予安不着急,收起手机慢悠悠说:“我想知道送这个礼物的粉丝是谁。”   “你找粉丝做什么?”杜玢想到某种可能性,脸上突然出现了某种不可描述的震惊,另有几分揶揄,几分八卦,总而言之就是十分不怀好意,“不是吧,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财大气粗,想要操|粉?卧槽这可不兴啊,海哥知道了会弄死你的,我就说alpha旷太久了会憋出毛病,实在不行你就找个对象吧,总不能一直吊死在同一个人身上啊?难不成你还真想孤独终老?”   手臂上的肉突然被人揪住拧了一百八十度,杜玢表情骤然扭曲,转头瞪向罪魁祸首。   结果被栾夏柏反瞪了一眼,杜宾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凉气,发现自己顺口说出了不该提及的人。   幸好霍予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礼物上,只对他的“操|粉”言论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吗?”   他拾起桌上的礼品袋,口朝下晃了晃,果然从里面掉出一叠先前遗落的小纸片。   小纸片由白色丝带捆扎整齐,霍予安解开丝带,杜玢和栾夏柏这才发现这些纸片竟然是一张张巴掌大的画。   画面的内容很丰富,没有固定的主题,最新一张画的是连成片的薰衣草田,在晕满了整张画面的娇艳紫色海中,有一个握着风车奔跑的小男孩。   杜玢把这些画平铺在桌面上,栾夏柏叹道:“从笔触看,作者的年纪不大,但画得真好,比我那七岁了还只会画火柴人的侄子强多了。”   杜玢不明白了:“你这粉丝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是成年人,怎么会送幼儿画报?如果是小朋友,又怎么会送卡地亚?”   栾夏柏觉得杜玢格局小了:“就不能是人家一家子都喜欢予安吗,大人送了首饰,小孩子把自己日常的绘画作品收集起来,和大人的礼物一起送给予安。”   “所以我才好奇送这个礼物的人。”霍予安把茶几上的画收起来,重新用丝带绑好,“以前只有卡地亚,从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开始?我有点记不清了,除了卡地亚外,还会连着这些画一起送过来。从起初的黑白线条画,到现在的水粉画彩铅画,我猜这个小朋友可能才五岁不到,大概从长大到能拿得住笔,就开始画了。”   这样的礼物在奢侈品扎堆的生日礼物中并不起眼,但对霍予安来说十分惊喜,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收获这么小的粉丝。   这些画都写了日期,一个月一幅,每年都会送来十二幅,这种感觉,就和陪着小朋友一起长大一样。   想到这里,霍予安的眸光突然暗了暗,脸上闪过许久不曾出现的失魂落魄。   如果当初霍家没有破产,简暮没有离开他,他们现在会不会已经结婚了,组成自己的小家,他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已经和这个小朋友一般大了?   每次想起有关那个渣O的陈年旧事,霍予安的心情都不太好,栾夏柏和杜玢不知道霍予安为什么突然心情低落,只发现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明明这人特别喜欢小孩,刚才收到小孩子的礼物还挺开心的。   只见他收拾好了礼物,顺便也很快收拾好了表情,将礼物放在身侧,再次转过头来时,照样是平时那个对任何事情,哪怕家里破产都无所吊谓的霍小少爷。   少爷朝栾夏柏扬了扬棱角分明的下巴:“对了柏哥,你被打断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重新提起这个话题,栾夏柏和杜玢对视一眼。   霍予安挑眉,显然杜玢也知道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栾夏柏先解释了一番:“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毕竟今天是你生日,而且你还要准备晚上的生日见面会,我们就选择暂时先瞒着你。”   霍予安皱了皱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栾夏柏叹了声气:“荆歌的妈妈发生车祸了,现在在ICU里面,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一方面是治疗费用高昂,另一方面,哪怕治了,也不一定能救活。”   杜玢收起了和霍予安拌嘴的没心没肺,凝重道:“荆歌现在在一院,我们打算明天下午去看望一下。”   得知兄弟猝不及防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霍予安一时忘了做什么表情,半晌瞪大了眼睛:“什么?!”   -   医院随时随刻都像清晨七|八点最鼎盛时期的菜市场,永远人满为患,人声鼎沸。简暮上了专属通道直上医院十五楼腺体科,进入诊室时,乐茸被留在了门外。   “来了?坐。”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三十岁上下,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简暮进来时,他正站在书柜前找书,俊朗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任何一个病人看到他,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又俊朗又亲和,又有专业性的医生。   但当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这位风度翩翩的医生就肆无忌惮地戳破营造出来的人模人样的假象,接了一杯水递到简暮面前,分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地打量对方。但凡对方敏感一些,都会感觉自己像是被猎鹰盯上的白兔,把这目光理解为不尊重的调戏。   “稀客啊,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里见我了?是不是想我了?让我算算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上次见你好像是六月份时,你的身体第三十六次对抑制剂产生抗药性,信息素暴走,被送到我这里。啧,满打满算都半年了。之前每次看到你,你几乎都是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等着我给你开刀,难得见你站在我面前,这感觉跟诈尸了一样。”   庄驭摸着良心点评了一番,语气哪怕带着赞美,也很欠揍:“你睁着眼睛的样子比你闭着眼睛挺尸的鬼样好看多了。”   简暮知道他什么德行,没有理会庄驭失了智般的胡言乱语,淡定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昨晚回去之后及时洗了个澡,喝了姜汤,又在被窝里面捂了一身汗,今早起床就退烧了,但喉咙还是有点不舒服,一口温水下去缓解不少。   自讨没趣,庄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这人的脾气和初次见面时完全是两个人,当初性格多软多讨喜,现在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   “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庄驭问。   简暮慢悠悠喝完水,陶瓷杯放回到实木桌面上,发出厚重的闷响,言简意赅:“体检。”   庄驭毕业于B大医学系,称得上是最年轻有为的AO信息素专家,找他体检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但庄大专家没有表现出被大材小用的不爽,扔开手中转着的笔,一拍桌子站起来,乐意至极。   “没问题,体检是吧,进里面脱衣服躺床上等我,第一项先检查……”   庄驭在简暮冷冷的注视之中怂了,像开屏的孔雀突然被拔光了尾巴:“先查腺体,查腺体……你好歹把这件高领脱了,穿着高领我看不到你腺体。”   简暮收回目光,起身走到里间,面无表情扔下一句:“如果你某天收到投诉,不用怀疑,一定是我做的。”   庄驭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蔫头搭脑地跟进去。   简暮穿着一件白T坐在病床边,身后的庄驭着手干正事就收起了调戏病患的不正经,从简暮脱下高领露出腺体开始,他的表情就变得格外凝重。   “疼不疼?”   简暮感觉腺体被不轻不重地按压一下,他轻轻蹙着眉:“疼,断断续续疼一周了。”   庄驭问:“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之前陪岁岁在普罗旺斯看薰衣草。”   “现在不是还没放寒假吗?”庄驭疑惑,“难道是我记错了?幼儿园这么早放寒假?”   “没。”说起孩子,简暮的表情总算没有这么冷硬,眉宇间泛起了柔和,“我帮他请了假出来玩的,小孩子多出来逛逛,见见世面,比单单呆在幼儿园里好得多。”   “你这当爸爸的还挺开明,但是小孩子也要从小多和同龄人接触,对心理健康发育好。”庄驭和他闲聊着,温暖的手戴着手套,不停在简暮腺体上按压,专业的按摩手法让简暮感觉痛感缓解了许多,“岁岁现在回幼儿园了?”   简暮摇了摇头,“还在欧洲,和他舅舅在一块。”   “你倒是聪明,把孩子丢给弟弟带,自己跑回国躲清闲。”庄驭笑道。   “看破不说破,而且我弟还是蛮乐意带岁岁的。”随着腺体疼痛的减轻,简暮紧绷的上半身都放松了下来,语气轻松道,“我独自提前回国是有事。”   “感觉好一点了没有?”庄驭感觉差不多了,放开了手,让简暮套上衣服免得冻着,“毛衣先别穿,出门右转,采一管信息素去化验,把化验单拿来给我瞧瞧。”   今天化验科的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了简暮。顺手带上门,拉下外套和衣领露出后颈,拿着针管走来的护士刚一瞥他青紫肿胀的腺体就倒吸一口凉气。   护士盯着他的脸,表情严肃,那种莫名的正义感让简暮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好笑。   “先生,omega保护法对omega的腺体有额外的保护条例,如果你的腺体遭受过alpha的虐待,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报警。”   简暮谢过她的好意,“没人虐待我,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是我自|虐。”   “?”   护士没能理解,但看简暮的脸色不像是在说谎,半信半疑地放下了心。   但很快,她就在短短三分钟之内被眼前这个omega震惊了第二次。   从简暮的腺体里,根本抽取不出多少信息素。护士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病人虽然是一个omega,但身上几乎没有omega应有的信息素气味,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人的腺体,护士都要以为他是一个beta。   “这……不够做一次化验啊……”   “这几天大概是信息素的旱期。”简暮像是早有所知,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自己信息素分泌紊乱的现实:“换地方多扎几下,采够能化验的量。”   简暮习以为常,自打第二性别分化后,信息素就一直分泌紊乱,信息素不定时暴涨,又紧接着陷入枯竭,像今天一样就连采样化验都要多扎几个针眼。   化验单出炉,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半个小时的时间还不足以让简暮从为数不多的信息素透支的脱力感中缓过来,庄驭见到他时,这个人本就白皙的脸透着病态的苍白,似乎随时都会被担架抬走。   庄驭让他坐下休息,把提前准备好的葡萄糖递给他,从他手里接过电话化验单。   表情越看越凝重,甚至到了沉重的地步。   简暮神色很淡地吸已经喝空了的小玻璃瓶,发出“滋滋”的声音。庄驭一时很后悔给他喝这葡萄糖,这导致他看化验单的全程都伴随着简暮无所事事喝空气的动静。   看庄驭看完了化验单,简暮终于放过空了的小瓶子,洁白整齐的牙齿松开吸管,抢在庄驭喋喋不休之前先一步开口:“长话短说,不说也行,直接开药吧。”   “你都病入膏肓了,所有药都是杯水车薪。”庄驭头疼地把化验单甩到桌上,只见化验单上大片大片飘着红,全部代表简暮的化验数据不合格,“前段时间我看到网上有一个活人长尸斑的病例,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的心情和看到活人长尸斑差不多。”   庄驭盯着简暮,一字一顿:“你俩都是医学奇迹。”   简暮说:“我想我应该可以把这当作是一种夸奖。”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生龙活虎,而不是躺在太平间里,简直是一个奇迹。”庄驭翻了个白眼。   “你这情况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第二性别分化太晚,腺体发育不良,导致信息素分泌紊乱,再加上在没有孩子生父信息素补充的情况下,强行生下了岁岁,引起腺体功能严重过载老化。”   “这病症说棘手也确实棘手,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难治。就和贫血一样,缺血了,咱就吃造血药。既然omega腺体老化生锈了,咱们给腺体补充润滑油,让腺体返老还童,omega最好的药是什么,那当然是alpha啊!”   庄驭越说越激动,甚至双手相击鼓了个掌,紧抓简暮不放的热切眼神让简暮产生了一种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把这人投诉到严重处分的冲动。   “好巧不巧,我就是一个alpha。小暮,我还是五年前那句话,我很喜欢你,你不妨考虑一下我,我不介意你已经生过孩子,也不介意你有未婚夫,你那未婚夫只是一个对你来说毫无药用价值的beta。当然,如果你舍不得,你们可以不分开,我完全可以加入你们。”   简暮:“……” 第4章   简暮当着庄驭的面给医院的投诉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对面苦哈哈陪着笑保证一定会严肃处理,挂断电话后,庄驭的手机紧接着响了。   投诉办公室负责人是庄驭的亲妹妹,妹妹把庄驭痛骂了一通,让他尊重病人,不要瞎调戏,更不要逮着同一个人调戏。   简暮每进一次医院,庄驭就要被他投诉一回,投诉次次不落,妹妹都被投诉的不好意思了。   收起手机,庄驭死性不改,还是那副深情脸:“其实我真是一个专一的人,你看,我只调戏你一个,也只收到过你的投诉,其他哪个病人看完病后不给我五星好评?”   简暮不耐烦了,站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去,庄驭连忙拦住他:“诶诶诶,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   简暮连一个眼神都不耐烦给他:“如果你要说这种无聊的事情的话,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算了算了,说正事。”看见简暮被气得紧绷的肩膀舒展了些许,庄驭实相地换上正经的表情,“我真没忽悠你,是药三分毒,你不要再吃药了,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alpha,调和一下。”   “首先,alpha可以帮你缓解信息素紊乱导致的发|情期紊乱。其次,omega的信息素来源除了自身腺体外,另一个最高效的获取途径就是与alpha结合,把alpha信息素转化成自己的,所以alpha对你的信息素匮乏期同样有效。像你这样的病情,找个alpha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你吃再多天价药调节信息素,注射再多饮鸩止渴的强效抑制剂,都不如找一个alpha建立稳定的关系管用!”   说完,庄驭还不死心地多余问一句:“真不考虑一下我?”   简暮抬腿又要往外面走。   “别走别走,不考虑就不考虑,你这心比金刚石都硬。”庄驭挫败地嘀咕,“我这样的条件你都不要,你家那beta也比不上我啊,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   简暮听庄驭说这这些话,背对着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表情,在某一瞬间目光放得极其空旷。可他的失神只持续了一秒,漆黑的眼眸一转,想起了什么。   抽回被庄驭拽着的手臂,简暮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台边那盆翠绿经久不衰的小香松上:“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在国际上参与合作的研究omega腺体克隆与移植的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说起自己专业领域内最顶尖级别的内容,庄驭彻底收敛又骚又浪的嘴脸,他玩归玩闹归闹,身为学者兼医者,他永远保持对医学和生命的敬畏与尊重。   “目前进展还算顺利,已经培养出克隆的腺体,投入动物实验,但动物实验暂时还没有成功案例。”   庄驭之前只是无意中用寥寥几语透露过这项研究,此时被简暮提起,用意显而易见。   庄驭毫不留情地泼冷水:“你最好还是不要寄希望于这个手术,距离这项研究成功,我预计最快还要两年时间,这还是研究人员运气爆棚、歪打正着的情况下,实际研究时间只会更长,甚至要交给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代去完成这一伟大的壮举。而你的腺体严重老化,跟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最多也只能再撑两年时间。”   “两年之后呢?”简暮打断他的话。   “两年之后……”庄驭此时有点不敢和简暮对视了。   尽管竭力压制过,可面前这个无数次被他宣判死期的omega还是和无数绝症患者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眸下掩藏着惊涛骇浪的绝望和迷茫,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明明看见代表希望和生命的绿洲近在咫尺,追逐过后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的痛苦与不甘。   庄驭突然很后悔五年前安慰简暮时,为了给予他希望,而无意之间给了他毫无希望的绝望。   “两年之后,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可能必须要摘除你的腺体,但去年的统计数据显示,omega摘除腺体后平均再活5年到10年。”   “如果我不摘呢?”毫不意外,简暮问出了这个二选一的第二条路。   “你会死,最快三个月,最慢半年。”庄驭哪怕不忍心,也只能告诉他实情,“废弃的腺体在体内滞留会很快产生病变,通常是恶性病变。腺体报废后不会停止运作,它会继续分泌物质,从前它分泌的是信息素,报废后,它分泌的是毒素。”   医者仁心,没有一个医生能心平气和地宣判病人的死刑,更何况眼前的病人家庭美满,父母健全,事业有成,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   他拥有所有人都羡慕向往的家庭、财富和地位,本来应该拥有明媚灿烂的人生,而不是摇摇欲坠地站在这里,恍恍惚惚地瞭望自己一眼看到头的终点。   可事实如此,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简暮走了。   庄驭站在诊室门口,目送他的背影进入电梯间。转过身,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和心情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暴雪过后的银装素裹和碧空如洗,无意识地揪着小香松细瘦的叶片。   楼下人来车往,楼内无数的人正在为生命奔走。   医院真是个矛盾之地,有人喜悦向荣迎接新生,合家欢乐,有人凄惶落寞了却残生,阴阳两隔。   揪完了一整束叶子,又把光秃的枝干揭下来,庄驭心中那股邪火还是没能彻底熄灭,干巴巴地烧着他的心。   他狠踹一脚小香松的盆栽,几十上百斤的花盆像个不倒翁一样晃动了几下才勉强站稳,好悬没有倒下。   庄驭打了个电话给他那当院长的爹:“明天开始我请假两个月,去医学研究所闭关做项目,除非你和我爸发丧,否则别叫我回来。”   -   乐茸不知道简暮和医生都聊了什么,只知道简暮从诊室出来时就脸色不太好,浑身弥漫着低压和死气,靠近方圆一米之内就会被无差别冻伤。   乐茸硬着头皮靠近他:“简总,岁岁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您看一下他的消息。”   听到儿子的消息,简暮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表情陡然一变,算了算东西半球的时差,担忧道:“这个点找我,他有什么急事吗?”   简暮打开手机,看到简宁岁发来的微信,眉宇间的褶皱终于重新舒展为往日的平整,孩子软绵绵的声音缠绕在耳畔,抚平了他心头的恐惧不安。   “爸爸,我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窗外好漂亮,我拍下来和你一起看。”   “我把舅舅也叫醒了,舅舅说我们现在在北极圈里,外面是极光,是一种自然现象。爸爸,这里真的好美啊,你没看到太可惜了,但是没关系,爸爸有岁岁,岁岁拍下来给你看,岁岁还可以帮你多看几眼。”   “我觉得我们应该早一点来这里,如果早一点来这里,我就可以把极光画进我今年的画里了。”   “爸爸,你在忙吗?”   “爸爸看到了消息记得回我哦。”   最后一条是简睿压低的嗓音,伴随着房门合上的轻微嘭响:“哥,岁岁撑不住睡着了,我抱他回床上啦。”   简暮的眼中已经软出了一片水光,嘴角勾着淡淡的温柔的笑,刚一口听到孩子糯糯的语音语调,就能想象出小豆丁在床边摇着小短腿,困倦但明亮的眼睛一瞬不转地望着窗外漫天缤纷的极光,抱着比他脸还大的手机,摇头晃脑地和爸爸分享美景的画面。   心软的一塌糊涂。   简暮回了简宁岁几条语音,然后和简睿叮嘱他俩要注意保暖。叮一声,几乎一楼一停顿的电梯终于辗转到了一楼。   一楼药房人满为患,几个开放的取药窗口都大排长龙。乐茸去排队取药,简暮的目光巡视一圈,在两侧装满自助机的大厅角落里,找了张空着的联排铁椅坐下。   院内的空气很浑浊,他从羽绒服口袋里取出从庄驭的诊室出来时,在桌上顺走的一张干净口罩戴上,一张白皙的脸只露出一双乌黑清亮的桃花眼。   简暮天生长得不显年纪,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挡住了疏远离群的气质,从远处看,丝毫不像简氏当家掌权人,反而容易被误认成在校大学生。   公司里每天都很忙,出来的几个小时,就积累了几项大大小小的工作。简暮回了几个工作消息,又和在外出差的未婚夫聊了聊此行的进展,了解项目进度。   打字效率太低,简暮想直接打一通电话过去,手指在拨通键上悬而未落,面前的自助机后突然传来一道磁性却极为爽朗的声音。   “我真不懂你到底在瞎别扭些什么,这是救命钱,哪还分你的我的,快点缴费,后面这么多人排队等着,你也好意思在这里和我瞎较劲这么久。”   热闹的一楼大厅里人潮涌动,分贝居高不下,可那人独特的嗓音早在十年前就被简暮刻进了骨髓里,与血液相融,常年流经四肢百骸。   不用分辨,简暮就认出了隔着自助机与他相逢不相见的人。   那是霍予安。 第5章   在ICU的每一秒都是烧钱。   荆歌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老师,勉强算个书香世家,但绝对称不上富裕,加上出车祸的荆妈妈前两年还大病了一场,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现在又出了这场意外,荆家刮空了家底,也无法维持荆妈妈在ICU的治疗。   霍予安三人进门时,护士正来拿缴费明细单,荆爸爸看着费用唉声叹气。   霍予安当场不由分说地给荆歌转了个账,他们三人来之前,各自拿出一笔钱,拼拼凑凑在一起,数目也挺可观,粗略估计让荆歌妈妈再治疗半个月不成问题。   听到转账铃声,荆歌和他父亲的眼眶当场就红了,荆爸爸别过脸抹泪。   杜玢和栾夏柏在病房里陪着荆爸爸,霍予安带着荆歌下楼缴费。   看着自助机缴费成功,霍予安把荆歌拉到一旁,递给他一包手帕纸,无奈道:“不是,都哭一路了,也该哭够了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泪窝子浅。”荆歌仗着自己糊,没人认得出,不顾形象地擤鼻涕,那动静跟吹唢呐似的,“你们拿这么多钱出来,你们怎么办,你身上还有剩的吗?”   他们几个人的家境,基本都半斤八两,霍予安可能还强一些,家里曾经也是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豪门权贵,但也只限于曾经,好几年前家里就破产了,欠下巨款。   好在虽然破财了,但家里还是能人辈出,父亲和姐姐携手东山再起,一段时间前刚把债务还清,财政赤字转变为财政盈余,可霍预案手头还是不宽裕,从方才到账的数额来看,荆歌估计霍予安把口袋里所有钱都给了他,几乎没有留下一个钢镚。   不过霍予安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花钱如流水,哪怕过了几年落魄日子,也对这些钱不以为意:“没事,一点钱而已,我总归是饿不死的,大不了去城东公司找我姐我爸蹭几天饭,你妈妈治病更要紧。”   荆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霍予安最烦别人哭,见状连忙抽出几张纸巾强行按住荆歌的眼睛,试图把眼泪扼杀在源头。   结果手忙脚乱之中,手指隔着一层单薄的纸巾直接戳到了荆歌眼睛里,差点把人戳瞎。   荆歌:“………………卧槽王八蛋我的眼睛!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你!!”   霍予安:“……”   叱骂和道歉声渐行渐远,最终被人潮隐藏。   那台自助机后的长椅上,身材高挑瘦削的omega抬手揭下几乎遮住整张脸的羽绒服帽子,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狭长眼眸,怔怔地望着霍予安离开的方向失神。   在手机里、屏幕上见过再多,也不如现实中见到一次真人更让简暮恍惚。   多年不见,这个人的褪去了昔日的青涩,五官英挺俊秀,肩膀宽阔四肢修长,光是站在那里就赏心悦目,像伫立在山顶的一株挺拔昂扬的青松。   年轻朝气、蓬勃锐利,是曾经的霍予安,也是曾经的简暮。   可时过境迁,此去经年,如今的简暮几乎油尽灯枯,碌碌度日,可霍予安仍然似金真,比竹韧,体内永远淌着年轻的血。   简暮被时间过度苛刻,但霍予安好像被时光格外优待。再次相遇,简暮油然而生一种显得荒谬又令人心生慌惧的自卑。   久别重逢,那个人还是曾经记忆中的模样,而他早就被埋葬在时间中,停滞在多年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回。   “简总,药拿来了,我微信上发您用量。”   乐茸拎着药回来,简暮缓缓将视线从那处涌动的人流移开,眼睛过长时间忘了眨动而泛着干涩,他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着的眼药水滴了几滴,才领着了乐茸离开。   “安哥,走了,傻愣着干嘛呢?”   霍予安脚步顿在住院大楼的门口,荆歌催了他一句,顺着他的视线朝医院大门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来来往往进出的车辆。   “……没什么。”霍予安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好像在尝试把方才看到的某辆宾利车窗中一闪而逝的侧影也一并甩出脑海。   “可能是我看错了。”   -   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日薄西山,昏黄的日光朦胧地笼罩这座繁华的城。   华灯初上,霍予安拒绝了栾夏柏和杜玢一起吃晚饭的提议,开车来到城北家中。   从前霍家豪宅坐落在城西那片寸土寸金,五步一个商政大腕的富人区,六七年前破产后,霍家所有资产都被变卖用来抵债,一家人租了个小居室。   半年前终于把当年欠下的债款全部偿清,剩余的钱,由霍予安的姐姐霍予梦做主,在城东找了个地段好、生活便利的小区买了套两百平的小复式,霍家的生活终于重新步入正轨。   不过霍予安平时和队友一起住在公司宿舍,买房这么久以来自己家倒是没有回过几次,连门牌号都没记清,门禁也没录。问了霍予梦家里的门牌号,霍予安来到家楼下还差点被关在单元门外,此时正好一个小孩子放学回家,霍予安顺势尾随他进门。   “父亲,妈,姐,我回来啦!”霍予安一进门便高声打了个招呼。   在厨房里做饭的霍宏华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倒退着出来看一眼,然后又默默地回到灶台前炒菜,锅颠得叮当作响。   霍予梦窝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沉浸式打游戏,估计都没发现家里多了一个活人。   裴秀榕举着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播放着奶猫叫喊的音频,趴在地上满屋子找猫。   霍予安:“……”安安静静地找个角落坐下。   五分钟后,裴秀榕终于在她那株发财树的盆栽里,抱出一只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的绿眼睛黑猫,嘴里喊着“宝贝儿”转过身,猝不及防被霍予安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霍予梦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又飞快回到屏幕上:“呦,闪现!”   霍予安:“……”   看到儿子,裴秀榕松开手,放跑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猫,连忙上前坐到儿子身旁,对霍予安嘘寒问暖了一番。这让霍予安终于在这无情冷漠的家庭关系里感受到了一丝亲人的温暖,差点没热泪盈眶。   没过多久,霍宏华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人过中年还是容光焕发,俊朗的脸上漾着笑,眼尾褶着笑纹,解下围裙:“都过来吃饭了!”   霍宏华一次性端出三碗饭,依次摆到自己、妻子和女儿面前,然后看向嗷嗷待哺的小儿子:“你看着我做什么?”   霍予安扫了一圈三人的饭,又用下巴朝厨房的方向扬了扬,暗示的十分明显:“我的饭呢?”   霍宏华那与儿子复制粘贴的俊朗眉眼一挑:“哦,没做你的,你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这样吧,冰箱里还有两天前的剩饭,你妈本来打算拿去喂流浪狗,既然你来了,那你自己去拿出来热一热,给你吃好了。便宜你小子了。”   霍予安:“………………”   这一刻他想离家出走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他在病房里看着荆歌妈妈生死未卜,难免触景生情,回忆起来发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家人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前了,于是想着来和家人聚一聚。   哪知道自己竟然是小丑。   霍予安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他妈本来打算拿来喂狗的两天前的剩饭,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下这么一大碗,一股脑地塞进微波炉里加热。   他势必要吃完这碗剩饭!   一颗都不留给楼下那群傻狗!   霍予安埋头苦吃,裴秀榕怕他噎到,往他的碗里盛了冬瓜汤:“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霍予安:“但是狗会。”   这是彻底和狗过不去了。   裴秀榕哭笑不得。   饭吃到一半,霍宏华放在手边的手机响铃,他只看了一眼,因为家人难得齐聚一桌而舒展愉悦的脸骤然就变了。   霍予安发现父亲站起身的那一刻,挺直的脊背忽然好像佝偻了些许。凝重地接起电话,就连筷子掉了也顾不上,匆忙走向阳台。   “于总,诶诶是我……哎,我也在想办法,但是还需要时间,这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真拿不出来,可不可以麻烦您再拖一拖……”   霍予安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回头,发现饭桌上方才的闲适愉快已然一扫而空,听着霍宏华的讲话声,霍予梦和裴秀榕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愁容。   听到儿子的疑问,裴秀榕回了神,故作轻松笑了笑:“没什么,汤喝完了?妈再给你舀一碗。”   “妈!”霍予梦从地上捡起父亲掉落的筷子,不赞同地打断道,“霍予安都已经多大的人了,不应该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有权知道家里的情况。”   裴秀榕眼里划过不忍,霍予安完全赞同姐姐的话:“对啊妈,我姐也就比我大三岁,她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她在为家里赚钱还债,我总不能傻愣愣的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六年前我才二十岁出头,家里破产,我无能为力,但是现在我有能力帮家里做点事。”   “你帮不上的。”裴秀榕说。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霍予安更加分毫不让,懒散的姿势坐正了,非要知道出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姐,你来说。”   -   无声的浪潮冲击着静谧的夜。   好热……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却仿佛置身五十摄氏度的沙漠,好像全世界的水分都被蒸干了,身体被开了个深不见底的孔,无尽的水滔滔流出,哪怕流干了也不曾枯竭,继续从每个器官,每个毛孔中挤出血液和养分。   与枯涸的身体相对的,是后颈丰沛泛滥、源源不断制造信息素的腺体。信息素如同洪涝一般击垮了抑制剂铸造的堤坝,在简暮身体中肆意流窜,掀起万丈高的惊涛骇浪,冲击为数不多的意识。 第6章   残破的腺体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可能在很远的将来,也可能就在下一秒。   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简暮平时的起床时间还差两个半小时。简暮是被热醒的,自发性的燥热被轻薄的羽绒困锁在密不透风的被子里,让他喘不过气。   睡梦之中,清凉的薄荷味信息素溢满整个卧室,浓郁到辛辣,让人从鼻腔到咽喉都发烫发干。   浑身酸软乏力,简暮手一软,没能撑住自己,从床上迎面跌到了地上。   又一阵热浪来袭,那势头似乎要把简暮整个人击碎淹没。他趴在地上,呼吸紊乱,死死咬着牙,修剪整齐的指甲抠入羊毛地毯,纯白色的羊毛已经被他揪下了好几簇,指甲几乎要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简暮的冷汗浸透了睡衣,终于挺过了这波热浪。   他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稍稍侧过的脸上露出的眼睛空洞无物,虽然周身漆黑,但没有任何事物能映入眼底,简直就像一具尸体一样,只有脱力后清浅呼吸的起伏昭示他还活着。   但还不如死了。简暮绝望地想。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生活虽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完美,从小父母离异,但他也算是风平浪静地长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还是beta就好了……如果,十八岁时那场迟来的二次分化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就好了……   哪怕他曾经短暂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甚至岁岁也不会出生,但此时此刻的简暮只希望,他能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行尸走肉。   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简暮缓缓朝床头柜爬去,柜子里面有能够救他于水火的强效抑制剂。   短短一米的距离,竟然也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体力。房间里没开灯,实在是太黑了,简暮凭感觉伸手去拉柜子,然而感觉出了差错,他失手勾到了电线,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扯了下来。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脸。   “啪——”   多年前徐乐颖充满滔天怒意的巴掌裹挟着厚重的掌风,一起落在简暮的脸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当即出现清晰的五指印。   电视里播放着娱乐新闻,患有躁郁症的母亲尖锐的嗓音仿佛索命的厉鬼凄厉的哀嚎,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容扭曲,鹰爪般的指甲指着电视中那一前一后牵着手走出酒店,无意之中被狗仔拍到的两道身影,厉声叱骂。   “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是alpha,你现在就和他断干净。从酒店里走出来?简暮,你真贱啊,没有alpha,你活不下去了是吗?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alpha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妈我这么悲惨的前半生还不够你引以为鉴吗,你竟然还上赶着把自己送给alpha玩?”   明明是最亲密的亲生母亲,明明清醒时也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豪门千金,可此时徐乐颖粗鄙贬低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在简暮身上,像是在对待她最恶心的仇人,尖酸刻薄地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对方身上,一下一下,鲜血淋漓,却还嫌不够解气。   简暮无力地替自己辩解,拿出自己在医院确诊腺体发育不完全导致信息素紊乱的病例给她看,只换来徐乐颖更加怒火中烧的训斥和侮辱,字字句句扎人肺腑。   最后,这场闹剧以徐乐颖站上窗台,简暮的妥协分手作为落幕。   徐乐颖患有躁郁症多年,简暮丝毫不怀疑如果当时他没有答应分手,她真的会当着他的面,从他们所在的18楼跳下去。   更何况徐乐颖认识霍予安,知道霍予安家中正在经历巨变,她拿霍予安一家子威胁他。   徐乐颖以胜利者的姿态目送简暮步履维艰迈入靖和传媒大楼,不一会儿后,又像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失魂落魄地游走在大街上。   那场青春的最后一场暮色仓皇收尾,再次体面地相见,已是遥遥无期。   -   两个小时后,简暮站在镜子前,宛如艺术家精雕细琢过的脸面无表情,白皙匀称的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整理西装领带。   只有周身浓郁的信息素、泛红的眼尾,和口腔内壁只有他自己能触碰到的血淋淋伤口,以及嘴里还未散去的铁锈味,昭示着他又经历了一次信息素紊乱,挨过几个小时的生不如死。   穿戴整齐,简暮又往身上喷了小半瓶信息素遮挡剂,才勉强把身上冲鼻的信息素味掩盖过去。   再次抬眼看向全身镜,他还是矜贵自持、气度不凡的简氏掌权人,而不是多年前任由母亲捏扁搓圆无法反抗的废物。   半个小时后,陇峯集团大楼。   路过副总办公室时,发现紧闭多日的门竟然开着,简暮脚下的方向一转,敲了敲门。   进门时,温白正在打电话,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耐心和温柔,听那语气,明显是在哄小孩子。   “好,没问题,叔叔答应你。”“回来之后去吃什么东西,想好了吗?”“那要提早想好哦,不然你爸爸可能会带你去吃你最讨厌的药膳。”“乖乖听舅舅和小雨阿姨的话,不要乱跑,宝宝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叔叔和爸爸了。”   挂断电话,温白朝站在门口的简暮打了声招呼:“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坐。”   温白贪图享乐,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自己,在办公室里放了全套的按摩设备,简暮选了一张按摩椅,坐进去打开开关,感受着器械在肩背捶打,紧皱的眉缓缓舒展。   温白注意到他脸色不好,帮他倒了杯咖啡,担忧地问:“又发作了?”   “嗯,凌晨四点。”   信息素每次紊乱都极其消耗体力,水分大量流失,虽然在家已经喝了整整一壶水,但简暮喉咙还是干的厉害,把温白递来的咖啡一饮而尽,才和他闲聊。   “出差什么时候回来的?”   “坐的红眼航班,刚下飞机就来公司了,浑身累的酸痛,但今天忙,没时间补觉。”   “辛苦了。”简暮说,“刚才是岁岁的电话?”   看着简暮的脸色,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缓过来了,温白稍稍放下了心:“是啊,他说今天下午航班落地,要我和你一起去接他。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吧?”   简暮颔首:“知道,他们回来的机票是我订的。你不用管他,出差一趟太累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去接岁岁和小睿。”   “那哪行?”温白不同意,“自从你们丢下我跑到欧洲玩,我都多久没看到岁岁了,这孩子从出生我就看着他长大,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快想死他了。”   简暮没有接话,忽然沉默下来,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漆黑的瞳孔一瞬不转地凝视着温白,把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是岁岁的生父,好像也很不错。”简暮收回注视,手指无意识地拨动手中咖啡杯里的细勺,发出清脆的动静。   当年和霍予安分开后,简暮就把感情看得很淡了。如果不是那个人,那么无论是谁都一样。   温白是个beta,比简暮大三岁,是简暮名义上的未婚夫。   他是京城政圈大佬家的老幺,多年前和家里人闹掰了,来安海定居创业。简暮觉得他的科技项目有发展前景,于是往他的项目中投了一点钱,二人便认识了。   虽然背景雄厚,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还是极其没有眼力见的蠢蛇。温白的项目很快就威胁到了安海地头蛇的蛋糕,被几家联手打压。   温白生性要强,不肯回家向家人低头屈服寻求帮助,迫不得已找到大股东简暮,希望简暮能出手相助。   当时简暮年纪轻轻刚掌权公司,同时刚发现自己有了岁岁。前有父亲原先看好却被简暮半路打劫的前内定alpha继承人虎视眈眈,公司大小股东等着坐收渔利分羹,后有还未成形的孩子急需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   温白背景强悍,家世清白,而且是个能稳住徐乐颖,让她对性别满意无比的beta,怎么看都是当时最适合的人选。   简暮和温白谈了一场交易,让温白考虑两天,给他答复。   第二天上午,温白就给简暮回复了“我考虑好了,我答应你”。   二人就此签下协议,简暮给温白陇峯集团的股份,帮他解决科技公司的资金链断裂问题,他看出温白是个商业奇才,确认此人可信后,还赋予他陇峯副总的职位,掌握陇峯实权。   温白用自己的家世给集团里安怀鬼胎的那些人以威慑,帮简暮稳定地位,在简暮生子隐退的那一年代管公司,给刚出生的简宁岁一个合理体面的身份。   两个人没有公开办任何仪式,但平日里成双入对,中间还有一个孩子,这个阶层无人不知道他们就是一对。   可他们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只是从一开始的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的纯粹合伙人,慢慢熟悉,变成了如今亲密的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咱俩合作共赢这么多年,你该不会真看上我了吧?”温白眼神惊恐。   简暮起身,就着喝完还没洗的咖啡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   “吓我一跳。”温白松一口气。   “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当岁岁的亲爹,毕竟岁岁这么可爱。”温白说,“但是和你生,就算了,我会做噩梦——没人会想和被自己视为亲弟弟的人生孩子。更何况我的取向是alpha……”   温白说着,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几步迈回到办公桌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通电话:“喂您好?”   简暮表情很淡的倚在窗边兀自出神,没有注意身后的温白在电话里聊了什么,只听见温白挂断电话后满含喜意地喊了他的名字。   “什么?”简暮回头,看到温白秀气的五官开心到乱飞。   温白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的事就是赚钱和数钱,看他这德行,简暮就估摸着他大概是又赚到大钱,或者即将赚到大钱了。   果然,温白说:“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我想收购一家娱乐公司,进军娱乐行业吗?我秘书给我打电话,她说之前对接过的一家娱乐公司,他们同意按照按照我最后一次给出的价格被我们收购!”   “嗯,恭喜。”简暮被他感染,冷淡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他随口问了句,“那家公司名字叫什么?”   “叫靖和传媒!”   温白没有注意到简暮骤然僵硬的表情,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大展宏图的新商业蓝图中,并向简暮发出邀请。   “你今天上午事情多吗?我现在要去一趟靖和传媒签合同,你要不要一起去?”温白色眯眯地挤眉弄眼,“里面帅哥美女很多哦,我选靖和的原因之一就是这家公司是真的很会挑人!” 第7章   在温白脱口而出“靖和传媒”的一瞬间,简暮的脸色彻底僵硬。   话音落下,简暮没有答话,办公室里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心再大,也看出简暮此时脸色不对,温白以为他是因为早上病发作,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就算了吧,你在公司里好好歇着,签约的事我自己去处理。”   收购靖和是温白一手操办的,提议让简暮去一趟,是想着今后要和靖和那边合作,高层之间最好互相熟悉。但严格来说,简暮去不去,问题都不大。   “……我没事。”   简暮万万没想到,“靖和”两个字竟然会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应激反应,整个人好像被一把刀劈了一下,似乎几年前凌厉的巴掌携带着嚯嚯掌风再次迎面而下,就连耳畔都传来嗡鸣。   简暮又抿了一口水,带着浅淡咖啡味的温水加重了嘴里的苦涩,但好歹让他找回了声音。   “我和你一起去。”   -   温白亲自开车,副驾坐着简暮。他的嘴巴闲不下来,见简暮撑着脑袋出神地看着窗外,他不理解外面这些十年如一日的街景有什么好看的。   开车去城南近郊靖和大楼的路上,温白没话找话,给简暮讲解靖和的八卦。   “靖和老板的事,你知道多少?”   简暮兴致缺缺,但还算捧场:“没有怎么留意过,只知道他是广粤那边的人。”   “家里是广粤的大财阀呢!”温白眉飞色舞,和说书一样,“靖和老板他爹退休之后,公司就交给靖和老板打理了。你猜怎么着,靖和老板接手三年后,他爹看不下去,重新出山坐镇,生怕一辈子心血就毁在儿子手里。”   简暮轻笑出声:“没想到竟是一个骨骼清奇的商业奇才。”   “可不是吗?”温白说,“这个公司在全国应该排不上名号,但在业界出名的很。老板富二代出身,虽然开公司不行,但是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我敢说,娱乐圈集齐了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美人,而靖和集齐了娱乐圈百分之六十的美人。”   “为什么大家都说近几年娱乐圈的颜值质量严重下滑?”温白自问自答,“因为好看的都被靖和签走埋没了啊!”   “靖和光会签人,不会捧人,火起来的纷纷跳槽跑路了,那些火不起来的,有钱的也跑了,没钱的只能在靖和瞎耗着,白白浪费最好的年纪。起初还有人听说靖和签人质量高,或者年少无知,被忽悠着签进来,现在大家都看清靖和真面目,没人签靖和了。”   “收购靖和后,我还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把这个僵局破了。”   简暮发现一个很关键的点:“既然经营不善,老板不太聪明,为什么靖和撑了这么久还没倒闭?”   温白开着车,抽空递给他一个“这你就猜不到了吧”的眼神。   “还能靠什么赚钱,当然是靠老板他爹往他卡里打小目标当零花钱,还有靠艺人解约赔违约金啊。”   简暮:“……”这老板果然是个商业奇才。   聊了一路,“靖和传媒”规整的招牌逐渐出现在视野中。这里远离市区,方圆百里都是荒野和工厂。从楼顶蜿蜒而下经年累月的水渍,大楼灰色的外墙剥落,露出的墙皮长满油绿的青苔,在远处看,简直像极了一座亟待拆除的危房,也像探险者爱去的闹鬼废楼。   大楼连着阴云连绵的天,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忽然间变得一无所有的失魂落魄的傍晚。   记忆中那座灰败残破的大楼愈发靠近,简暮油然产生荒谬的近乡情怯感。温白没来得及让他后悔,就径直开进了连保安都没有的大敞着的大门。   “真破啊!”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的温小少爷发自内心地感叹。   外观虽破,但楼内的装修还算有格调,前台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妹子,问清两个人来意,连忙致电内线通知老板。   不一会儿,老板的总秘亲自下楼,引二人上到十一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其中坐在会议长桌中间的alpha见二人被总秘请进来,拢了拢西服的前襟站起身,朝走在前面的温白伸出手。   “你就是陇峯的温总吧?幸会幸会,我是靖和的总裁,鄙姓韩,名云霁,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是我。”   温白和他握了握手,向他介绍了简暮。韩云霁朝简暮伸出手,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一仔细看,发现面前这个更加适合签约靖和出道当明星的omega老板竟然在走神。   温白见状不对,伸出手肘戳了戳简暮,后者连忙回过神,自从进入这栋楼开始,脸色就像被十个人群殴了一天,现在勉强扯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和韩云霁握了握手。   收回手,韩云霁若有所思地盯着简暮的脸,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简总,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感觉你好像有点眼熟。”   如果换一个人,或者换一个环境,这句话格外容易被误解为轻挑的alpha对omega的调戏,但简暮知道,韩云霁没有在开玩笑。   他们还真见过,在六年前,在这栋大楼,而且就在这个会议室里面,简暮和霍予安协商好聚好散,身为老板的韩云霁当时关心当时公司里最有发展前景的艺人的感情生活顺便看戏,过来看热闹,和简暮有一面之缘。   他们当时都比现在年轻,这几年简暮变化尤其大,不怪韩云霁没能一眼把他认出来。而且认不出来才好,如果被他发现收购方是被自己看过热闹的自家员工的旧情人,那怪尴尬的。   几人笑谈着入座,总秘端来茶水放在桌上。   靖和的收购案自始至终都是温白一手操办,这场最终的谈判和签约都由他完成。简暮只负责喝喝茶胡思乱想,偶尔和靖和的人聊几句。   这间会议室和记忆里区别不大,只不过六年前简暮看到的会议室更凌乱一些,他推开门时,里面充斥着被霍予安泄愤撕碎的白纸,混杂着摔破的陶瓷茶杯和茶水,浸透了纸张,脏兮兮地胡成一团。   霍予安冲经纪人大发脾气,几乎要上手,被队友们死死拦着,不知谁发现了门口的简暮,大喊一声“来了!”。   看到门口表情空白的简暮,霍予安眼睛突然放出光亮,仿佛绝境中的人看到了照亮他全世界的希望,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浑身都充满了敢与所有人为敌的勇气。   但简暮亲手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乃至践踏了他的尊严。   简暮天马行空地想,那时候霍予安把自己踹骨折的桌腿是哪根?   当时霍予安差不多站在今天靖和韩总秘书所坐的位置附近。   ——是了,应该是他十一点钟方向这根桌腿,看上去真硬真粗啊,怪不得能让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把自己的小腿踹骨折。   “简总。”   忽然被喊了名字,简暮没能收住自己嘴角戚惶的笑,追忆往事而泛红的桃花眼撞上了对面alpha无论对谁都很多情深邃的眼眸。   “你感觉还好吗,是不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这个曾经有过不愉快的经历的会议室确实让他感觉呼吸不畅,简暮止住了下意识的否认,“这两天确实有点不舒服,我去一下洗手间,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出门左转,第一个转角右转,尽头就是洗手间。”   秘书起身,作势要带简暮过去,被简暮拒绝了:“我自己去就好。”   被秘书跟着,简暮不好意思开溜。   这场会议,有没有自己都一样,简暮来这里,只不过是鬼使神差地想看看,那个人这几年所工作的环境,见一见他所接触到的人。   从卫生间出来,简暮没有回会议室,而是坐了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大楼透透气。   这片商用楼周边几乎可以用荒郊野岭来形容,但园区内部的绿化倒还不错,种上了排列整齐的常绿树,哪怕是深冬,也呈现一片郁郁葱葱。   在大楼周边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停车场,简暮刚要往回走,忽然看见停车场旁的遮雨檐廊下,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   简暮怔住。   一眼认出,背对着他的那个人是霍予安。   这人天生火气旺盛,将近零度的天,也只穿着一件黑色卫衣,搭配一条米白色工装裤,这身随性的装束结合那张被无数粉丝代餐校园文男主的脸,整个人从外貌到气质都鲜活明亮,看上去和大学生别无二致。   他打电话的习惯和六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不喜欢听听筒,此时正举着手机开免提。   “海哥,你最近有没有帮我接什么活啊?”   “有啊,我正想和你说呢。”霍予安和经纪人王海都是大嗓门,简暮站在十米开外听得一清二楚。   “昨天《不晚》杂志来找我,说想要和你做个访谈,就是最近在四五十岁omega群体里特别火的杂志。放心,这活特别符合你一动不动就能赚钱的愿望,就脱掉上衣挤一挤肌肉拍几张照片,然后照着大纲回答问题,今天下午杂志那边会把大纲发给我,你提早做准备。”   霍予安:“有没有那种赚得多,来钱快的活?”   王海:“也有啊,华东这一块最近有好多商场和超市开业,想要请你去开业热场,我怕你不愿意,都给拒了。你如果改主意了,我现在帮你去联系。虽然这些活动跑一次的出场费不高,但它量大,咱们可以用量变引起质变!”   霍予安:“有没有赚得再多一点的?”   王海:“……再多一点?有!我偷偷和你说,你不要到处宣扬啊。我朋友开了家酒吧,他特别喜欢你,尤其是你的身材,一直和我说想要请你去跳钢管脱|衣舞,他给出的酬劳是跳一晚上十万。”   霍予安:“有没有再多一点的?”   王海不耐烦了:“你想要多高?”   霍予安:“也不用特别高,比如说一次一千万的那种?”   王海的沉默震耳欲聋。   霍予安:“海哥?”   王海:“实不相瞒,我在缅|北|妙|瓦|底也有一点门路。虽然你整个人大概率不值一千万,但我感觉如果把你拆开来卖,应该能多值几个铜板。怎么样,你愿意的话,我帮你引荐一下。”   霍予安:“……”   偷听的简暮:“……” 第8章   霍予安磕磕巴巴地问:“你……为什么在妙|瓦|底也有门路?”   他一直知道自己经纪人路子很野,但没想过竟然这么野。   “还能为什么。”王海说,“因为我有朋友之前被骗进去过,在里面待了两年,据说还混上中层领导呢,直到被反诈一锅端遣返回国,前段时间刚被判十年有期,该说不说这孙子在那鬼地方业务能力还挺强。”   霍予安:“能不能换一个不用我出卖灵魂也不用出卖肉|体,还来钱快的?我不想被反诈抓,也不想被扫黄啊大哥!将来我实在混不下去了,我还想着没准能去考公呢。”   王海:“你别喊我哥了,你才是我哥,我是你经纪人,不是财神爷,更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想要的那种一次一千万的活,刑法里面给你列的清清楚楚,我给你转两块钱,你坐公交去图书馆自己借一本好好研究研究行不行?你小子到底干什么了,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没等霍予安回答,王海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又惊恐又带着“你终于忍不住了”的幸灾乐祸。   “我靠,欠这么多钱,你到底是去赌了还是去嫖了?你该不会碰到仙人跳了吧?你这人真的是,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点,有没有被人拍到?嘶……我就说alpha五六年不碰omega铁定出事,你看你这不就出问题了吗?”   霍予安想穿进电话那头掐死王海的心都有了。   “你他妈才被仙人跳了,老子虽然算不上根正苗红,但也好歹是个正经人,这辈子和黄赌毒不共戴天!”   霍予安咆哮完,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陡然松了松,语气也弱了下来。   最近脑袋被心头压力撑得有点胀痛,霍予安烦躁地薅了一把自己头发,和王海坦白实情。   “不是我出事,是我家里出事了。”霍予安蹲在地上,揪着路沿裂缝里的枯草,“我父亲的项目合伙人卷钱跑路,带着我们家的那一部分一起跑了,现在人联系不上。我们没有钱,项目也搁浅在那里无法开工。最迟半年,我们家要筹齐八千万,这个项目政|府很看好,我爸和我姐费了很大劲才拿到。半年之后如果还是没钱,可能政|府那边就要重新招标,到时候……”   霍予安没有说下去,但听到的人无不知道半年后仍然拿不出钱,政|府重新招标的后果。   霍家破产,熬了几年终于东山再起,再也经不起第二次动荡。   “海哥,我父亲以前是一个特别意气风发的人,那会儿四十多岁,把自己打理的和三十岁出头的小年轻一样。”霍予安直视前方的双眼找不到焦距,沉浸在记忆里,和王海呢喃。   “但是六年前,他突然老了二十岁,一夜白发,我当时还在京城读大学,知道消息后连夜赶回安海,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是我爹。从那之后我就不敢喊他‘老头’了,我怕他真的会被我喊的越来越老。”   “后来他重新振作,才有时间去捯饬自己,但是黑头发已经长不回来了,你们现在看到的他的黑头发,全是他每半个月跑一次理发店染的。”   “现在又出事,我父亲,我姐,他们经不起再一次打击。我想我多多少少有能力帮家里做点事情,如果我拼了命去挣,半年时间,这八千万不是不可能。”   话音落下,两厢久久沉默,电话里只听到凛冬猎猎风声。   “行。”良久,王海咬咬牙说,“我尽力帮你,你最好做好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的准备。”   “谢谢海哥!!”霍予安不无感激,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我记得一周前有一部校园剧想找我演男一,但我这边好像没有下文了,海哥,他们有联系过你吗?”   “说起这个啊。”王海啧了一声,牙疼道,“被你死对头抢走喽!”   霍予安:“……行。”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挂断电话,霍予安收起手机从地上站起来。蹲太久了,哪怕身体素质再好,霍予安也难免感到头晕脚麻,他刚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往前跌了几步,扶住前面一棵碗口粗的树才站稳。   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墙角边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清瘦,没有多余表情的脸漂亮张扬,好像精美的bjd手办。   霍予安霎时愣住。   自从霍予安说出自己需要八千万开始,简暮便一直站在原地神游天外,直到对上霍予安的目光,他才如梦初醒。   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商场沉浮多年练就的心理素质让简暮在此刻偷听被抓包的情况下也能大大方方,硬着头皮表现出一副不尴不尬的姿态,目光平静无波,看着霍予安先是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软着一双过电般发麻的腿,缓慢朝他走过来。   有心逃避的人,是永远不会让人找到的。他们互相躲避,这六年来和捉迷藏一样两不相见,可无人不期待一次不期而遇。这短短十来米,霍予安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走了整整六年。   脚步异常沉重,就连心都是沉的。终于站定在简暮面前,霍予安感觉心口发热,眼眶泛着酸涩,隔着朦胧的雾气,用视线描摹这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   好像他们两人都从来没想过今生还能相遇,从来没在脑海中排练过重逢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哪怕平时再能叨叨,可此时此刻,霍予安只感觉脑子发懵,一片空白。   再次见到这个从前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最熟悉的人,霍予安终于尝到了相顾无言的苦涩。   从从前无话不谈到现在无话可说,如今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名为“六年光阴”的鸿沟。   “你……”霍予安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散步,路过。”简暮说,口中吐出的雾气随风摇曳摆动,转眼消失不见,像戳破了的梦境一晃而过,让人感受到催人泪下的真实感。   这声音和霍予安记忆里不太一样,少了年少时期不经世事的软,多了和此刻吹过的寒风如出一辙的冷和硬。   这张脸也和从前有着难以言说的区别,昔日脸上时常挂着的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所踪,好像更瘦了些,棱角更锋利了,透着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历经了沧桑,可他明明也才三十不到。   霍予安的喉结动了动,试图咽下喉间的涩意。   “我是说,怎么会忽然来靖和?”如果他没记错,简暮所掌权的陇峯并不涉及娱乐行业。   简暮却说:“来谈生意。”   气氛和地面上打着旋滚过的枯黄落叶一样萧条,霍予安忍住抓耳挠腮的冲动,搜肠刮肚地思考自己该说什么。   明明满肚子的话想说,想问问他在这站多久了,听到了什么,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和他说我很想你,想问他有没有听过《梦醒》这首歌,这是老子专门写来骂你的……   可是所有的话都好像不合时宜,不符合他们再见已是陌生人的身份,他们就应该互相点点头,然后装作不认识,擦身而过。   可霍予安不甘心。   他其实最想和简暮说,这些年你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如果没有,那挺巧,我也没有,要不我们再凑合凑合?   ……但也拉不下这个脸,霍予安暂时还没有攒够和当初一样倒贴上去然后被狠狠碾碎脸面的勇气。   这人无论长多大,心事也永远写在脸上,简暮静静地看着霍予安在脑中天|人交战,心里五味杂陈。   他脑子里也乱的很,一个念头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忽然,身后一道高扬的声线打破他们之间开追悼会一样的氛围。   简暮下意识回头,温白大跨步朝他走来,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样,看到简暮的那一刻,像是碰到了救星。   “小暮,原来你在这里。”   简暮178的身高,温白比他略微高几公分,手臂一伸,轻轻松松挂在简暮的肩膀上,把一头雾水的简暮往自己怀里揽。   朝身后赶来的韩云霁说:“终于找到我老婆了,谢谢韩总帮我找人,您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停车场了。小暮,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我找了你好久。”   简暮看了一眼手机:“忘记开铃声了。怎么样,合同签好了吗?”   “签好了。”温白又和韩云霁寒暄了几句,然后紧紧揽着简暮走向他们的车。   流线型跑车与这落魄的荒郊野岭格格不入,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奔向属于它的喧嚣都市。   霍予安看着简暮丝毫不抗拒地被那个喊他老婆的beta揽着离开,直到跑车消失在视线中,他狠狠踹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差一点没再次把自己的小腿踹断。   他抱着腿恨恨地想:霍予安你他妈就是最大的笑话,人家都已经找到新人开始新生活了,就你还傻逼兮兮地被困在原地找不到出路。   韩云霁看着痛的跳脚的霍予安,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感觉眼前场景似曾相识。   忽然打了个响指。   “哦,我想起来了,予安,那个简总不是你那很多年前和你一起被狗仔拍到,然后把你甩了的前男友吗?” 第9章   “什么,前男友?!”   温白乍一听到这么爆|炸性的八卦,差点没控制好方向盘,车在路面上划出S形。   连忙把住方向盘,然后震惊地看向副驾上紧紧抓着握把和方向盘的简暮。   把简暮掳上车后,温白回想起刚找到简暮时,简暮和那个长得很帅的alpha之间不可描述的气氛,比八倍镜还好使的八卦心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毫不犹豫向简暮逼问那个alpha的身份。   没想到竟然得到了他们之前有过一段的回答。   温白啧啧称奇:“你这么多年连发|情期紊乱都没想过要找对象,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欲无求呢,就连岁岁,我都猜过他可能是你无性繁殖生出来的。想不到你竟然还真和alpha谈过,而且一谈就谈这么帅的。”   “确实有过一段,但不算谈过。”简暮说,“纯粹的炮|友关系而已。”   温白竖起耳朵,恨不得把车停下原地开始嗑瓜子:“展开说说?”   简暮望着远处倒退的风景,想起往事,眸光软了一下,但又很快充满伤感。   “正常人从一出生开始就确定了第二性别,腺体会跟着身体一起正常发育。我刚出生时被判定为beta,直到十八岁才二次分化为omega,分化太晚导致腺体发育不完全,发|情期紊乱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温白点了点头:“当年你怀着岁岁,腺体发育不全,分泌信息素不稳定,岁岁差点胎死腹中,我问过庄医生原因的。”   当时还被庄医生臭骂了一顿,说他一个beta就不应该让omega怀孕,如果温白是一个alpha,好歹alpha父亲的信息素可以弥补简暮信息素紊乱的缺陷,更容易保住岁岁。   可温白冤啊,他根本不是岁岁的亲爹!喜当爹就算了,还被医生骂,温小少爷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我和霍予安是高中同学,大学虽然不同校,但还保持联系。我分化成omega时,霍予安就陪在我身边,后来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简暮说着往事,目光悠长,瓷白秀丽的脸上宁静温和。   “我们的关系一直持续到霍予安出道当明星,我们被狗仔拍到。我不想影响霍予安的前途,和他提了分开。”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温白问。   简暮想了想:“六年前开春的时候吧。”   温白沉默片刻,差点就开始掰手指头数,他想不通:“嘶,不对啊?你们六年开春分开,可你六年前的年底才找到我,要我和你合作演戏,那时候你刚怀了岁岁。现在岁岁还差几个月才满五岁,这年纪对不上啊。”   本来还以为岁岁的身世之谜终于要随着那个名叫霍予安的alpha的出现而破解了,哪想到这岁数根本对不上,温白白高兴一场。   “你和韩总之间发生了什么,感觉刚才你好像有点在躲着韩总。”   他们临走前,韩云霁客气地伸出手要和温白握手,温白却视而不见,落了韩总面子。而韩总迟迟没有把被冷落的手收回去。   简暮见气氛僵硬,连忙出来圆场,握住被温白无视的那只手,说一声“合作愉快”。   前面红绿灯正好转绿,温白没有松开油门,骚气的跑车如箭疾驰过路口。听到简暮把话题绕到他和韩云霁身上来,温白啧了一声,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放在水杯座里的手机叮了一下,温白抽出一只手虚虚地指了指:“帮我看看是什么消息。”   简暮拿起手机,看清锁屏面上的内容,诧异道:“韩总约你今晚去看电影?”   他有点震惊:“你们之前认识吗?我也就离开了半个小时,会议室里还有其他人在,你们怎么就发展成看电影的关系了?”这也太快了!   温白嗤笑:“韩云霁本人和他的风评一样,一天天的跟一条公泰迪一样到处发|情,是个异性就想钓一钓,往床上勾搭,第二天醒来就一拍两散。”   温白伸手胡乱一摸,在简暮迷茫的目光中抓起他的左手,单手开车,抽空看了眼简暮白白嫩嫩修长纤细的手,没发现脏东西,才放心地把手还给简暮。   “刚才你就多余和他握那一下,也不怕被他碰到会被传染什么脏病,回去好好洗洗手,拿酒精搓一搓。”   温白点了点简暮:“你这种良家正经omega啊,记得一定要离开这种面相的渣A远一点,不然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说的你自己好像不是正经人一样。”简暮笑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正经人。”温白高深莫测道,“哥哥当年流连风月游戏人间的时候,你还在学校里和你那alpha纯情搞暧昧呢。”   简暮愣了愣,飞快转过头,用第一次认识这人的眼神瞪着温白,张成“O”形的嘴充满不可置信。   “真的假的?”   温白抿唇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这时临近饭点,但两个人都不饿,岁岁的航班也差不多快落地了。二人一合计,干脆不吃午饭了,横跨大半个安海直奔机场,等接到了孩子再吃饭。   离机场还有一半路程,温白趁着红绿灯的空档转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简暮,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倚着车窗闭上了眼睛,但好像睡得并不安宁,那对秀气偏细的眉微微蹙着。   抵达机场,把车泊在停车位里,温白刚伸出手刚要叫简暮起来,却见副驾上双手环抱着自己,极度不安的omega蓦然睁大眼睛。   温白被简暮眼中蓦然乍现的绝望挣扎、空洞死寂吓了一跳。   “你梦到什么了?”   地下停车场里的灯光不比外头的日光明亮,简暮茫然地瞪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有已经从噩梦中抽离出来的真实感,高悬猛撞的心逐渐落回实处。   梦到了什么?   ……他梦到,自己死了。   简暮不怕死,一点也不怕。自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消极悲观的心态,拖着这样的病体残躯,真的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来的痛快。   可是他怕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鬼样子就死了。他怕岁岁无人照顾。他怕有很多遗憾还没圆满。   温白看着简暮脸色转了几转,这个惊魂未定的omega猛地侧过身抓住他的手,答非所问。   “来不及了,温白,我真的来不及了,我怕我会后悔。”   “什么来不……”   “温白,你帮我去邀请靖和传媒所有艺人,就说新东家请客,让大家来聚一聚。时间后天晚上七点开始,地点……在我的温泉山庄。” 第10章   “他们坐的是哪趟航班?”   机场里人满为患,堵得水泄不通,温白怕被集散了,哥俩好地一条手臂挂在简暮肩上,隔着装X的□□镜抬头看LED大屏。   简暮看了看手机里的航班信息,“航班没有延误,应该已经落地了,估计现在正在往外面走——瞧,出来了!”   温白下意识顺着简暮的视线看向出站口的方向。   一个高挑纤细的青年正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性和两个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箱的墨镜保镖。五个人的气场和周身环境格格不入,如果忽视领头的青年过于年轻,这一行人的架势看上去简直像在拍奶爸系列电影。   “哥!”看到简暮,简睿眼睛亮了亮,喊了他一声,碍于睡着的外甥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哥招手示意,不过他哥明显已经看到他了,正朝他们走来。   简暮从简睿怀里接过岁岁,软绵绵的omega幼崽醒了一秒,迷迷糊糊看到简暮的轮廓,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很快窝在爸爸的颈窝里,闻着对他来说极有安全感的浅淡薄荷味信息素,又睡了过去。   “行李都拿齐了没?”温白问。   简睿自信地说:“拿了拿了,都拿了,一路检查好几遍呢。”   “上次去东南亚玩,说自己检查了十几次行李的人是你,结果最后忘了带送给同学礼物的人也是你。”温白毫不留情揭他的短。   简睿恨不得把温白瞪出一个窟窿:“就你话多。”   “行了,别吵了。”简暮轻拍岁岁的后背,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对简睿身后的保镖吩咐,“你们留在这里,再检查一下行李带齐了没,然后开温先生的车回去,温先生的车停在停车场A3区。”   现在人多起来,温白那辆骚包双人小轿跑明显不够用,简暮一早吩咐了司机小汪开一辆商务车来接他们,温白的跑车正好让保镖开回去。   两个保镖拿着钥匙,领命离开。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简睿感觉身上简直哪哪都不舒服,一边走,一边和哥哥吐槽在异国他乡碰到的奇葩,还有他看上了一个肤白貌美的欧美大帅哥,可惜人家不喜欢太有钱的人,以及饭菜多么难吃。   “哥,昨晚出发前给你发的菜谱,你都交给张姨了吗?出来玩几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在英国留学的日子,无论哪里都是恶心的白人饭,如果不是陪岁岁,我早就飞回家了。”   简暮听着弟弟的叽叽喳喳,眼中含着笑,就连平时紧绷的眉眼也完全舒展开来,轻轻点了点头:“嗯,都让张姨做了,你回家先洗个澡再吃饭,我陪你一起吃。”   “好耶!”简睿高兴地蹦跶了一下,脚步都快了几分,很快就把简暮甩到了后面。   温白看着简睿的背影,第无数次和简暮感叹:“如果不是看到你们兄弟两个,我是死都没想过,正室和小三的孩子竟然会感情这么好。”   简暮掂了掂有下滑趋势的岁岁,闻言瞪了温白一眼。温白摸摸鼻子,自知说错了话,简暮从来都不喜欢有人说简睿是私生子,哪怕这是事实。   简睿是他同父异母的omega弟弟,比简暮小六岁,刚从英国学美术留学回来。   他们的alpha父亲简钺诚极度重A轻O,一直想要有一个alpha孩子来当他的接班人,而徐乐颖生下omega儿子简暮后一直身体不好,怀不上孩子。简暮估计简钺诚便是基于这两个原因,才会在外面又找了一个。   哪想到私生子竟然也是omega。   在简暮十二岁时,徐乐颖发现丈夫出轨。当时徐乐颖陪简暮在旋转餐厅过生日,简暮的生日在六一,结果发现借口说自己有事回不来的丈夫竟然陪着私生子和情人过儿童节。   徐乐颖和简钺诚的情人扭打在一起,双双失足,从21楼跌了下去。   好在18楼的空中花园接住了她们,两个人摔成重伤。徐乐颖痊愈后,签下了徐家父母拿出的简钺诚在十四年前就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在医院洗去标记。   而当年那个情人是良家女,清高自傲,浪漫主义,发现自以为的至死不渝竟然是一场笑话,干脆利落地把简睿丢在简家门口,从此销声匿迹。   当年的简暮已经懂事,也知道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弟弟身份不光彩,不肯接受这个陌生的弟弟。直到发现家里见风使舵的佣人背地里打骂简睿,克扣他的食物。   简暮命人把这个佣人关起来饿了三天,还打了他一顿,专门挑着不会出人命但能把人痛的地方揍。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送去医院治疗,最后逐出家门。   六岁的简睿看他走过来,害怕地蜷缩在墙角,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几个月没有吃过饱饭,瘦得眼眶凹陷,硕大的眼珠子凸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兜着泪,随时都会随着颤抖的小身躯而落下。   简暮问:“知道我是谁吗?”   简睿忽然鼓起勇气牵住简暮同样稚嫩的手,怯生生地低声说:“哥哥,你是我哥哥。”   这一声“哥哥”,简暮决定给他撑腰一辈子。   偌大的简家无情凄清,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可以说简睿是简暮一手带大的。   “温白,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恨过简睿的出生,我甚至很感激简钺诚给了我这么一个弟弟。”简暮低声说,“简家冰冷,所有人,包括我之内都像行尸走肉,但简睿是暖的,像太阳。”   “他和他妈妈的出现,让我妈终于结束了简钺诚长达十四年的alpha对omega的高契合度信息素精神控制,不会再让简钺诚从她身上吸血,不再因为腺体分泌的激素,而对简钺诚言听计从,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简暮说,“在某种意义上,我很感谢小睿。”   温白咋舌。   简家辛秘,他从一开始得知时就大为震撼,个中玄幻轶事如果细讲,三天三夜都道不尽。   忽然,明明不知道去处但自信走在前面带路的简睿放缓了脚步,温白以为简睿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车停在哪里,刚要开口挖苦几句,就见简睿噔噔蹬地小跑回来,凑在简暮耳边低声问:   “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简闻堂哥啊?”他像特务接头似的捂着嘴和简暮咬耳朵,指着不远处从另一个出站口走出来的人。   简闻走出盘得比蚊香都绕的伸缩隔离带,对着秘书的穿着指指点点:“我都说了让你穿得正经体面一点,我们那是出去谈生意,谈生意你懂是什么意思吗?你穿得这个像是谈生意的样子吗?你和这机场里面出来旅游的游客有什么区别?”   美艳的omega秘书掏掏差点被他震聋的耳朵,强行压下扭头暴打老板一顿的冲动,继续朝前走,忽的脚一顿,走在她后面的简闻一时不查,差点迎面撞上她的后脑。   “你走路不看路啊,干嘛突然……”   简闻的飙还没发出来,秘书忽然抬起手捂住他的嘴,简闻瞬间成了哑炮。   “简总,那边站着的是不是小简总和他弟弟?”   简闻是简钺诚大哥的儿子,是简暮的大堂哥,他这边的人喊简闻为简总,称简暮为小简总。   “?”简闻眯着眼睛朝秘书指示的方向看,突然如临大敌。   他抬起手,把自己梳得一丝不苟极其亮丽的大背油头揉出放荡不羁的蓬松感,抽出整齐的领带,把一丝不苟系到顶的衬衫纽扣开到胸前那一颗。   机场里一阵寒风袭来,顺着刚解开的扣子钻进衣服里,简闻被冻得一哆嗦。   他确认自己仪表没有问题,紧接着再看看穿着一身黑皮衣,搭配暗红色修身高开叉长裙的知性御姐风秘书,赞美一句“你今天可算穿对衣服了”。然后在秘书迷茫的目光中,从自己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副平时只用来在乙方面前拿乔的死装墨镜,亲手给秘书戴上。   头一次给别人戴墨镜,业务不太熟,差点戳瞎秘书的眼睛,秘书隔着漆黑的镜片直翻白眼。   终于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在秘书差一点高喊“职场性骚扰”的惊恐表情中,简闻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顶着一束直愣愣冲向天花板的倔强头发,拖着她朝简暮一行人走近,主动和简暮打招呼。   “小暮,这么巧?这是从哪里回来啊?”模样吊儿郎当,和平时虽然傻不愣登但好歹正经的贱样相比,又多了一点欠儿登的气质,把秘书看的一愣一愣。   “堂哥。”简暮客气地和他点了点头,“岁岁和小睿出去玩回来,我和温白来给他们接机。”   “这可真的太巧了,我和我女朋友也刚度假回来。”   秘书:“……?”   差点骂出声。   大傻子你说谁是你女朋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简闻兀自说:“玩的乐不思蜀,都不想管公司了,堂弟,要不你还是把我手里的公司收回去吧?我是真的不想管,环游世界泡妞飙车多爽啊!”   简暮和他打哈哈:“这哪行,那几个分公司在堂哥手里运作的挺好的,去年利润翻了两倍。我觉得堂哥如果把心都放在公司上,营收一定还能再往上翻几倍。不过我感觉堂哥这样劳逸结合也挺好,说实话我挺羡慕堂哥这样工作和私人生活两不误的生活状态。”   尽管简闻极度不喜欢简暮,但不得不说堂弟这番话简直说进了他的心坎儿里,让他腰板都挺直了几分,脸上不自觉挂上了自得的笑。   他二叔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的两个omega儿子,而他,简闻,从小承载着父亲和二叔的厚望,修身养性,提升自我,被当做陇峯的继承人培养,是一个博闻强识,国内一本大学金融专业毕业,谋略兼得的alpha。   如果不是六年前他二叔突发中风病倒,如果不是简暮强大的外家势力手伸太长,干涉他们简家的内政,如果不是简暮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身份背景雄厚的未婚夫,这陇峯集团的总裁哪还轮得到简暮?   简闻装作无奈地摆摆手,头顶那束冲天小揪揪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既然你非得这么说,我就再帮你管一段时间。”   “实在太谢谢堂哥了。”简暮真诚道。   “当哥哥的,帮弟弟分忧是应该的。”简闻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看一眼腕上的999真金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和我女朋友先走了。宝宝你饿了没?想吃什么尽管说,老公给你买。”   简暮笑得高深莫测,看着简闻拖着秘书愈行愈远。   温白似笑非笑地薅一把简睿毛茸茸的脑袋:“收回你看猴的眼神,小孩子真不懂礼貌。”   简睿被薅炸毛了又要打他。   温白随他捶,一本正经地说:“少和简闻说话,知道了吗?你哥不让你和傻子玩的。”   简闻停下脚步,警惕地看一眼身后,确认离开了简暮一行人的视线范围,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秘书忍无可忍:“老板,你干嘛呢,为什么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不是谈了一笔生意回来吗,你为什么说我们是度假回来的?”败坏她名声了知不知道?而且还侮辱了她的人格!   简闻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见识短浅。”   秘书:“???”   简闻:“你入职那天,我说我要带你做大做强,成为简氏的人上人,这句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本来就是陇峯的内定继承人,简暮那是不正当篡位!”   秘书:“so???”   简闻:“这一次回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打入陇峯总部,拿回属于我的位置。我首先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让他以为我是不务正业、贪图享乐的人,这样才能让简暮对我放下防备,让我有机可乘。”   秘书差点昏倒在地,连忙掐自己人中。   夺回一切?就你?   洗洗睡吧!   简闻往后耙了一把头发,脑袋顶上正中央那根被发蜡涂得倔强任性的冲天鬏屹立不倒,平缓深沉的视线直视的前方,每一寸都是他今后的战场。 第11章   简家大宅占地千亩,坐落于安海老城区附近的半山。   简暮嫌弃简家大宅没有人气,而且住着中风偏瘫后休息疗养的简钺诚,十分晦气,于是在陇峯旗下的城开公司开发的岛中墅项目里选了一套最合眼缘的,带着弟弟和儿子搬了进去。   低调的商务车驶过跨江大桥,通过墅区门口的身份检查,最后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前。   出门一个月,回到熟悉的家,简睿整个人都累到灵魂出窍,四肢并用地上楼,美美泡了个澡,才勉强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简暮把岁岁抱回儿童房,陪岁岁躺了一会儿,掐着时间下楼,简睿正好洗漱完毕,坐在餐桌旁等着张姨把菜一一端上来。   两个人都饿了,一顿饭吃的风卷残云。简睿回到房间补觉,简暮去书房处理工作。   直到更深夜半,书房明亮的灯才熄灭。   简暮简单洗漱了一下,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床上。   可刚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忽然感觉一团小小的热乎乎的肉团在努力拱进自己怀里。   简暮被惊醒。   怀里肉乎乎的团子似有所感,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朦胧的小夜灯下对上简暮茫然的目光,咧开甜甜的笑。   “爸爸!”   简暮醒了,心都融化成一滩水。   “岁岁一睡醒就来找爸爸吗?”   “对啊。”岁岁抱着简暮的脖子,满足地吸一口爸爸释放出来的安抚信息素,奶声奶气地回忆。   “舅舅说我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爸爸,舅舅没有骗我,我醒了,就在家里了,岁岁见到爸爸了。”   “想爸爸了吗?”简暮捏了捏儿子的脸。   简宁岁小朋友长得和他爸爸有六分相似,但性格和他的另一位父亲一模一样,喜欢表达,喜欢直白地向他爸爸释放爱意。   “想!”一起回复简暮的是一个奶香的吻,“每天都想见到爸爸。”   简暮有来有回地还给他一个吻:“岁岁今晚想和爸爸一起睡吗?”   “想!”岁岁顿了顿,说,“但是现在我现在睡不着了,爸爸起床和我一起玩好不好?我的海绵宝宝拼图还没拼好,爸爸我和一起拼。”   简暮:“……”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凌晨两点,而他六七点就要起来去公司。   下飞机后果然不能让岁岁一直睡,瞧,心软的报应这不就来了。   简暮沉默地和岁岁对视片刻,忽然起身开灯,在岁岁高喊“太好了,爸爸和我一起拼拼图”之前,把岁岁从床上抱起来,推开卧室门走出去。   “来,我们一起去看看舅舅醒了没有。”   半夜三更被亲哥和亲外甥闹醒,简睿顶着鸡窝头,垮着一张怨妇脸,感觉自己好像那个大冤种。   简睿瞪着他哥,浑身杀气腾腾:“你最好有事。”   “从下午睡到现在,我以为你已经睡饱了。”简暮尴尬地笑笑,把岁岁放到简睿身旁,自己也跟着躺到床上,简睿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给父子二人腾位置。   “岁岁现在睡不着,你陪他玩一会儿。”简暮低声下气道,“我还要早起去公司,明天拜托你陪着岁岁在家倒时差,他作息早点正常,我们也能早安生。”   理由正大光明,语气诚恳殷切,简睿有火发不出来,抱着枕头无能狂怒地捶打,然后认命地点了点头。   一看舅舅答应了,岁岁朝简睿挪近了一点,央求道:“舅舅,我想看电视,就是旅游的那个!”   “行。”简睿打开投影仪,打着哈欠拿遥控器翻页。   简睿不喜欢开暖气,房间里透着刺骨的寒凉,只有被窝是暖的,简暮怕孩子感冒,给岁岁盖上被子,问:“什么旅游的电视?”   “哦,就是一部亲子综艺,叫《一家的旅行》,前段时间挺火的,我下载过来在飞机上消磨时间,哪知道岁岁特别喜欢,快把一整季看完了。”   简睿跳过片头和前情,岁岁很快投入综艺里。   凌晨被暴乱的信息素折磨醒,简暮实在太困了,听着综艺的声音和简睿岁岁两个人的聊天,意识迷迷糊糊,隐约间听到简睿提起了他。   “那这得问你爸爸了。”   简暮努力睁开眼:“嗯?”   “爸爸。”岁岁听到他的声音,指着投影说:“我也想去这里!”   简暮一头雾水:“去哪里?”   这是哪里?岁岁向简睿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个节目在云桃村取景。”简睿说。   “行。”   简暮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解锁,找到幼儿园里岁岁的老师的微信,作势又要给岁岁请假,让他出去玩。   而他今天下午给老师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和老师说岁岁从下周开始回幼儿园上课。   亲爸如此溺爱孩子,简睿人都麻了。但奈何简家是幼儿园的大股东,上至校长下至老师,只能随简暮高兴。   眼看着简暮理解错了岁岁的意思,简睿连忙帮他翻译真正的语义。   “他不是想去云桃村玩,他想上这档节目,当第二季的儿童嘉宾。”   简暮终于清醒了一点,诧异地看儿子:“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二班的悠悠和她父亲去玩过,悠悠说可以玩游戏,可以抓鱼摸小虾,还能和小朋友一起玩泥巴。”岁岁一本正经地看着简暮,像琉璃石一般清澈漆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向往。   简暮了然。   简睿就读的是安海最顶尖的贵族双语幼儿园,里面有数不清的商政权贵和明星大腕家的孩子,简暮对岁岁口中的悠悠和她父亲略有耳闻,悠悠父亲是国内一线男星,会带着女儿上这档节目也不稀奇。   “你很想去吗?”简暮说,“在节目里,你除了玩游戏,可能还要吃很多苦,比如完不成任务,可能就吃不上饭,可能会住茅草屋,漏风漏雨,觉也睡不好。而且你还要面对镜头,一言一行都会曝光在镜头下。”   简暮不排斥岁岁去做一些新鲜的、他喜欢的事。   他从小在来自各方的强压下长大,无论是童年还是少年时期,都活得喘不过气。他曾经得不到自由和随性洒脱,把所有苦都吃了一遍,于是便希望弟弟和孩子能活得轻松率性一点,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像是在弥补年少时的自己。   但是他需要教会岁岁,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考虑清楚后果,任何事情不仅仅有乐,还有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苦。   见岁岁抿着红润的小嘴,皱着又弯又细的眉陷入沉思,简暮莞尔。   “你好好考虑,想明白之后如果还是要去,就和温叔叔说,让他帮你安排。”   现在温白正在进军娱乐界,掌握着圈里的人脉和资源,对于他来说,把岁岁安插进这档节目的第二季里,简直易如反掌。   -   邯山上的温泉山庄,今夜众星云集。   从山脚到山顶的路灯彩光把整座山都照耀得发亮,从远处看,仿佛拔地而起的巨大灯笼。   山脚下寒风习习,但越靠近山顶,周身反而越暖,大片大片的纯天然温泉池烘暖了山顶的空气。一些本就穿得清凉的女明星放心地脱下了御寒的外衣,袒肩露背地摇曳妖娆身段,争奇斗艳。   “来了来了!”杜玢翘首以盼地站在庄园门口,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一样望向山下来路,终于盼来了姗姗来迟的人。   王海去找位置停车了,霍予安推门下车,意外地没有感受到寒凉,于是松开紧紧捂着西装前襟的手。   “抱歉,来晚了。”霍予安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两声。   栾夏柏听他嗓音,感觉不太对:“今天做什么去了,声音哑成这样?早上出门前不还好好的吗?”   提起这个,霍予安就来劲了,叫苦连天:“去给别人的婚礼助唱了,除了司仪主持环节,我几乎是从头唱到尾没停过啊!而且为什么好好的婚礼、大喜的日子,新郎他爸非要我唱《向天再借五百年》?!我真的不理解!”   杜玢挑眉:“所以你唱了没?”   “我唱了啊,为什么不唱?一开始我确实不愿意,但老头喝高了,说唱一首就给我十万,要不是他歌单太贫乏,我能唱到他破产!”霍予安越说越来气,越说越委屈,“结果这老头压根儿就是在装逼,我单曲循环唱了五次《死了都要爱》,一分钱都没见着!”   杜玢憋笑憋的俊朗的五官都在抽搐,栾夏柏也忍俊不禁,但好歹安慰了他两句。   “不说这个了。”霍予安迈开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的腿,朝庄园里古色古香的仿明清豪宅走去,问身后两个人,“你们知不知道今天的宴会到底是谁组的局?”   他环顾四周,打量这座豪气十足的温泉山庄。这座温泉山庄从四年前拍卖易主后,就再也无人知晓庄园的现任主人究竟是谁。   不得不说这温泉山庄不愧被誉为“安海小故宫”,置身其中,好像真的穿越回古代,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水榭,应有尽有,目接不暇。   被温泉捂热的风吹过,门廊上画着鲤鱼戏莲的灯笼微微摇曳。   “你还不知道吗?”杜玢说,“靖和被收购了,现在咱们和陇峯是同一个老板,从今往后我们出去可以说自己在世界五百强工作。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霍予安隐隐觉得“陇峯”两个字有点耳熟,心中腾升不好的预感,瞳孔微微颤抖:“陇峯老板是谁?”   “姓简,叫简暮。诶?你往哪儿去?”   霍予安转身就径直转身往庄园外面走。 第12章   霍予安本打算一口气直接回到山下,打车离开这里,但还没出庄园大门,就看见王海停好了车,溜溜达达地走过来。   他脚步一转,直奔王海,一把揪住对方熨烫得平整的衬衫衣领。   “狗东西,我就说在车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场宴会的主人是谁。他妈的,他们不知道简暮是什么人,难倒你还不知道吗?!”   霍予安把简暮藏得严严实实。六年前,他在最红的时候被爆出来和简暮携手出入酒店,他只和经纪人王海坦诚了简暮的身份,叮嘱他一定要向外界保密,就连队内的兄弟都没告知过。   杜玢和栾夏柏匆匆忙忙追上来,闻言疑惑道:“什么知不知道的,我们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简总是什么人?”   但没人给他俩答疑解惑,霍予安和王海自顾自地打哑谜。   霍予安眼睛里都要喷出火了,王海却只是眼中一闪而过心虚,然后理直气壮地开口:“我还不知道你的尿性吗,如果知道这个宴会是简总办的,你怎么可能愿意来?”   霍予安手中捏着拳头咯吱作响,几乎控制不住要砸在王海脸上:“那你还骗我来这里?”   那年被简暮不管不顾地抛弃,大难临头先单飞,无论霍予安如何苦苦哀求挽留,这个狠心的omega还是把他的自尊狠狠地摔在地上碾压。   霍予安无疑是对那人恨的牙痒痒。   但他也更恨自己犯贱,或许他天生就是贱骨头,饶是这样了,他还是对那人念念不忘,午夜梦回,总是被梦里曾经的情浓绵缠和骤然的如坠深渊惊醒。   上次偶然在靖和见到简暮,霍予安差点没能控制住,狼狈地质问他当年为什么那么狠心。那年在会议室里,一人太过卑微,一人太过冷静清醒,他感觉还欠自己一场,和简暮的歇斯底里的发疯和酣畅淋漓的道别。   可年轻气盛的霍予安从此再也找不到简暮,简暮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再次听到消息,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简氏掌权人,霍予安无法企及的存在。   而六年辗转,如今的霍予安只剩心有不甘,再也没有和简暮大闹一场的资格和力气。   他一直在躲简暮,他怕再见到他,无法冷静。   他还能向简暮追讨什么?或者说,他还奢求从简暮身上得到什么?他想要的,只有六年前的简暮能给。而简暮从来不屑于给他这些,无论是六年前的霍予安,还是六年后的霍予安。   松开王海的衣领,霍予安的脸黑如锅底,径直往山下的方向走,却被王海拉住劲瘦的手臂,一把拽到他面前。   “你不能走。”王海直视他怒意滔天的双眼,恳切道,“今天晚上有很多有名的导演、制片人和投资人在场,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但凡在这场宴会上被哪个导演制片看中,你的前途就有救了。”   王海见霍予安的脸色有所松动,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他拍了拍霍予安的肩膀,靠近他,低声说:“你所需要的一千万,不是那么好赚,但如果遇到了一个机会,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进去,还是直接走人,你想清楚了。”   王海感受到自己手掌下的身躯逐渐从发抖恢复了平静。   他朝霍予安轻轻一笑,憨厚朴实的脸上挤出中年人应有的褶皱,按着霍予安的肩膀,把他转向宴会大厅的方向:“去吧,接下来不用我教你了,你很擅长这种场合。”   -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但宾客已经自发开始攀谈。穿着应景古装的侍应生穿梭其中,给自助台上补充酒水和食物。   确认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温白回到内宅的会客厅,通知简暮可以开始了。   简暮坐在贵妃椅上,和门口的温白比了个手势,继续耐心地和电话的岁岁说话。   “抱歉,爸爸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岁岁说:“爸爸今晚回来吗?我想听爸爸讲故事。”   “爸爸可能今晚不回家,这边结束要很晚了。”简暮温柔地哄孩子,“明天晚上,爸爸回家给岁岁讲故事好不好?”   岁岁不无失望,但也习惯了简暮经常无法陪他的事实,好在他还有舅舅,舅舅也会给他讲故事。   不过舅舅讲的故事都有点奇怪,比如美女变成了野兽,两个野兽幸福生活在一起,再比如灰姑娘拿水晶鞋狂抽后妈和继姐,追了她们三条街。   想起舅舅讲过的故事,岁岁匪夷所思地抓了抓脑袋,小小的脑袋瓜无法思考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挂断电话,简暮站在更衣室的全身镜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随后推门出去。   霍予安正和一个知名电视剧导演相谈甚欢,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随即一束聚光灯打在人群中的某一处。   唯一一束光源随着某个人的移动,逐渐向宴会厅正中间圆台移动,人群散开,霍予安看到了盛装出席的简暮。   霍予安一愣。   简暮的容貌,见过的人无一不赞叹造物者的偏爱。他将父亲出身江南水乡的淡雅和母亲出身北方平原的热烈完美融合到了一起,柔美却不失大气,五官精致,身材比例极佳,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今天的他一身洁白的西装礼服,全身是低调的素净,只有袖口一只手工绣制,缀着碎钻的蝴蝶作为装点。   这个位高权重却向来低调不张扬的omega难得公开亮相,竟丝毫不比台下多如牛毛的俊男美女差上半分,引得众人掀起一小片议论之声。   灯光移动下,整个人熠熠生辉。   这样的简暮,这样的场景,相携步步登台的画面,台下高朋满座,和霍予安很多年前幻想过的他们婚礼的场景分毫不差。   ……不,其实差的远了。   陪在简暮身边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那天喊简暮为老婆的该死的beta。   那个该死的beta接过侍应生拿来的话筒,说自己是陇峯的副总,同时也是在座各位的新老板,又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把话筒给了简暮。   所有人的注意力回到了简暮身上,再次被这个年轻omega的美貌震慑了一下。   霍予安听见身旁的导演低声嘀咕:“长这么好看,还偏偏有钱有势,人比人气死人。”   简暮就连握着话筒的手都像精雕细琢过,修长白皙。   那张在霍予安记忆里又温又软的薄唇轻启:“我是陇峯的负责人,我叫简暮。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里,没有其他目的,主要是想让大家玩的开心。靖和从此由陇峯接手,希望大家能合作愉快。”   他简短介绍了一下温泉山庄:“西园有三个向客人公开的温泉池,庭院里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衣物和换衣间,大家如果想要下水,可以找侍应生带路。”   他的话从来不多,点到为止,说完就把话筒还给了温白,转身离开。   宴会厅灯光亮起,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和不同的人聊天喝酒,没多久霍予安就感觉下腹发胀,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就急匆匆地去找厕所。   听到可以泡温泉,一些在宴会厅里感到无聊的人纷纷找侍应生带路去西园,此时宴会厅里侍应生明显人手不足。霍予安憋得慌,找不到人问路,干脆跟着自己的直觉一路往内苑摸索过去。   没过多久,卫生间是找到了,水也放了,一出来,霍予安傻眼了。   他迷路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相差无几的水榭楼阁,小径纵横交错,分不清东西南北。四周连个活人的影子都没有,只有头顶罩着日光灯的米白色灯笼在随风摇曳,把树影映得摇摇晃晃。   霍予安胆量不大,但也敢看恐怖片,恐怖片里独独不敢看中式恐怖。而此情此景,霍予安感觉和中式恐怖的诡异感也相差无几了。   好在刚放完水,否则他怀疑自己分分钟要被吓尿。   简暮也真有毛病,好端端的买一座中式园林庭院做什么?也不嫌大半夜瘆得慌。   不远处一座庭院内透着灯光,霍予安清楚地知道那肯定不是今晚的宴会厅,但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无论那边是会客楼还是主人的卧房,反正有活人就行!   不然他真的会被吓尿,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娱记,要是被拍到他□□湿透的样子,霍予安也别想混了,收拾收拾准备去世得了。   他拔腿就往那栋小楼跑。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真的是会客厅。   会客厅的门没有关严,霍予安无意中一瞥,就清晰地看见宽敞的室内,简暮和一个alpha面对面相对而坐。   霍予安立刻顿住脚步。   两个人都露出清晰的侧脸,坐在简暮对面的alpha,霍予安认识,是靖和去年新签的爱豆,长得出类拔萃,从小学习声乐、乐器和舞蹈,实力十分强劲,很多人私底下都说他是公司未来几年力捧的对象。   alpha挺直着脊背,无论是表情还是姿势都十分拘谨。而简暮还是穿着那一身纯白色的西装,随意放松地靠在沙发里。两人的地位差距和主次关系一目了然。   他们之间的大理石茶几上摆着一份合同,白纸黑字,被简暮细长的指尖抵着,推到alpha面前。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角色关系,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从而联想到圈中某种常见的不可告人的潜在交易。   霍予安:“!!!”我莫非撞破了情|色交易现场? 第13章   “啪——”若若一巴掌呼上自己的手臂,拍死今天晚上第七只叮她的蚊子。   温泉山庄周围温度高,山脚下才五度,而这里竟然有十五度,草丛里潜伏了一大堆饥肠辘辘的蚊蝇。   她对着前面借着树丛的掩饰,撅着屁股扒开枝叶偷看不远处宴会厅的老板翻了个白眼,废了老大劲才按捺住想朝老板的腚狠踹一脚的腿。   “老板,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偷窥,为什么不进去?”若若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憋住这个问题。   简闻听了,嗤笑一声:“进这个乌烟瘴气的宴会厅?才不要,我可不能拿这种肮脏的地方玷污了我自己。”   若若:“……”所以你撅着个大腚在树丛里偷窥就很高尚吗?   简闻平等地瞧不起参加这场宴会的每一个人:“简暮装了这么多年的正经人,今天终于按捺不住露出真面目,找了这么多小明星陪自己玩,真是自甘堕落,伤风败俗!我就说omega当家不行吧,这么胡来,公司在他手里迟早完蛋。”   若若脑袋空空地直视前方,她老板的话不能听,更不能进脑子,她能在老板身边待这么久,全靠她意志力坚强,更重要的是简闻秘书这份工作工资高。   若若问:“所以我们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简闻直摇头:“简暮这么有钱,喊这么一群明星过来,他能干什么干净的事。”   他问秘书:“相机你拿好了吗?”   若若从口袋里拿出针孔相机:“拿了。”   “充电了吗?”   “出来前充满了。”若若心中隐隐猜出了她老板要干什么勾当,但她别无选择,只能陪她老板瞎闹。   “行,走。”   简闻终于愿意从树丛里出来了,若若挠着手臂上腿上被蚊子叮咬的大包,翻着白眼心里说了句“谢天谢地”。   听说今天西园的温泉汤对宾客开放,简闻领着若若直奔西园。   他很小的时候家境还不怎么好,二叔在他懂事后,才靠着前妻,他的前二婶发家,连带着他们一家也飞黄腾达。简闻不是先天富二代,父亲和二叔深知养出一个纨绔对家业的毁灭性打击,从小对家里的所有孩子严格教养。   简闻打小知书达理,长大后洁身自好,从不与圈内其他富二代同流合污。可他也多少知道那些富二代花样百出的玩法,其中不乏爱开泳池趴体的,简闻听闻过那些场面,那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看都没眼看,银乱的很!   简暮在这温泉山庄开趴体,还对嘉宾开放了温泉池,简闻感觉简暮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西园温泉池那边肯定有精彩的东西!   如果他把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录下来,然后匿名卖给记者,简暮指定要完蛋,那么陇峯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   简闻给自己的智慧打一百分。   一边往西园的方向走,一边在心里感叹简暮的壕气。   据说他那小侄子从小身体不好,简暮为了孩子就买了座温泉山庄,一年四季不定期地带孩子来泡一泡,调理身体。   买下山庄后,简暮照着自己的品味,砸钱把这地方小范围地重新修缮一遍,比原先更精美,也更壕气。   “老板,我们现在踩着的地砖,如果我没看错,这些好像都是玉……”若若怀疑自己看错了,磕磕巴巴地说。   简闻咽了咽口水,低头仔细一看,好家伙,果然是玉,他竟然踩在玉上!意识到这个事实,他差点一个脚底打滑栽倒在地。   身为老板,不能被员工发现其实自己也没见过这种世面,他拧眉训斥:“大惊小怪些什么,这点玉不值几个钱。”   若若:“……”老板你把咽口水的动静收一收可能更有说服力。   前面就是西园,已经能听到吵吵嚷嚷的打闹声和淅淅沥沥的水声。   简闻说:“一会儿你看着我的眼神行事,我看哪儿,就说明哪儿有问题,你就把摄像头对准那个地方拍,听明白了吗?”   看到若若点了点头,简闻放心地抬腿迈过门槛。   西园里每个露天汤池都足足有标准规置的泳池那么大,石砖堆砌在水壁上,中空的竹管源源不断地将经过冷却、对人体来说温度正好的温泉水从山上引下来,汇入水中叮咚作响。   成堆的明星大腕聚集在汤池里,享受着温水荡漾,眯着眼睛看水汽氤氲,放下平日里的身段架子,舒服地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玩水。   岸边也有一些泡久了,披着浴巾坐在躺椅上晒月亮的,露出的皮肤在月色和灯光下耀眼的吓人,紧身的泳衣勾勒出身体完美的曲线。   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简闻差点没能把持住,被眼前的场景腐蚀了。   不行,他可是陇峯的未来接班人,是安海市现下低迷经济现状复苏的希望,是将来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领军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是党|员!他绝对不能被面前的纸醉金迷蒙蔽了双眼!   简闻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尽所有力气才把视线从这些肉|体上挪开。   下一秒,视线顿在某处,挪不开了——别问,问就是力气用完了。   若若赶紧把摄像头转向老板盯着的地方,看着眼前场景,心中腹诽老板果然又料错了,这些在汤池子里泡着的明星们一个包的比一个严实,小简总给他们准备的泳衣全部都是保守款式。明星们互相之间社交都留下了安全距离,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僭越的尺度,更别说上演老板之前臆想的泳池趴动作大片了。   话说老板让她拍的这个方向有哪里不对劲吗?她明明看到那个方向只有一个长得很帅的alpha男星,印象里好像是一个不知名男团的成员,姓栾来着。   算了算了,照着老板说的话做事,老板看哪,她就拍哪好了,老板可能发现了一些她看不出来的东西。   想着把老板哄开心了,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没准今晚还能早一点回家,若若内心挣扎几秒,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若若昧着隐隐作痛的良心,说:“看上去倒是风平浪静,可我总感觉暗潮涌动。”   不远处的alpha正在做下水前的准备运动,在原地跃动了几下,胸前紧实的肌肉随着动作稍稍震动。   简闻目不转睛,点了点头:“对,在涌动,很汹涌。”   若若:“一定有哪里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alpha俯下|身做俯卧撑,手臂肌肉遒劲有力,腰臀线条性感起伏。   简闻:“太对了,好东西被藏住了。”被藏在及膝的泳裤里面。   若若:“真想扒开这虚伪的外衣,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脏东西。”   简闻:“衣服可以扒,但我感觉不脏,看起来还蛮干净的。”   若若:“?”   简闻有一点近视,不严重,平时不爱戴眼镜。可今天晚上这不争气的视力严重影响了他欣赏自己的心动男嘉宾,不由自主地走出树丛,朝温泉池走近了一些。   还是感觉看不太清,再近一些。   好想贴在他身上看腹肌,这样视野最清晰,但大家互相都不认识,这样会不会当成变态?   “老板——”   身后忽然传来若若的声音,简闻下意识回头,但他落脚的地方忽然踩到了某种滑溜溜的东西,可能是生长在岸边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厚厚青苔。   总之,若若目瞪口呆地看着简闻在距离温泉池还有二十来公分的地方摔倒了,直挺挺掉进了池子里。   -   简暮把合同递给面前的小爱豆,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不可置信,闪着期盼的光望向他。   “简总,这……我可以看看吗?”   简暮轻轻颔首,点头示意:“当然,你可以打开仔细看看,也可以带回去仔细研究,这份合同本来就是给你的,如果你对上面的条款有任何异议,全部都可以提出来。”   简暮回忆着从合同上看到的内容,按照自己多年以来接触合同的经验,向眼前的娱乐圈新人给出对这份合同的中肯评价:“里面这些条款,我认为还是比较丰厚的,和其他同类型的合同比起来,并不算霸王条款。”   “当然,如果你对这份合同有任何异议,都可以提出来,这些都可以协商,帮你争取到利益最大化。”   “你如果接受,接下来可能过程会比较累,一天睡不到几个小时,偶尔半夜还会喊你起来,但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谁的成功都来之不易。”   简暮顿了顿:“我不知道之前韩总对你们如何,但是在我这里,你们对任何违背自己意愿的合同和邀约都有说‘不’的权力,只要你愿意承担失去这个机会的后果,无论好坏。”   年轻的小明星满心都是感动。公司刚宣布易主时,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但很快就听说新的大老板简总治下严明但宽厚,今天接触下来,小明星感觉传言非虚。他读书不好,没什么文化,只能说简总是一个好人、好老板。   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昏头脑,哪怕捏着合同的手都激动到微微抖动,他也保持着冷静,清醒地说:“谢谢简总,我想把合同带回去看一看,两天后我会给您答复。”   简暮欣然应允:“行。”   躲在角落里面偷听的霍予安差点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 第14章   紧接着,霍予安听见简暮说:“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小明星摇了摇头,简总已经把所有信息都说的很清楚,其他更多的,也只能他自己回去翻合同。   “没有了,简总,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前面参加宴会了。”   简暮下颌稍敛,算是点头同意。   小明星站起身刚要走向门口,简暮忽然又叫住他。   “今天晚上我单独喊你过来,以及这份合同的事情,我希望你保密,不要宣扬出去。”   一来,简暮不想和公司里的明星有任何的谣言牵扯,哪怕可以帮小明星增长一下人气,他可以事后辟谣补救,但简暮嫌麻烦,他习惯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二来,那份选秀节目的合同,最好是等到节目组官宣定下人选,而不是艺人私底下宣传自己参加了节目,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明星连忙应声,承诺绝对不会把今晚私下和简总私下见面的事到处乱说。嘴上说着,心中不免失望,他还以为简总特地关照他,是对他有意思,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简总从始至终只是公事公办,通知到位就赶人。   小明星和简暮道了别,走出这栋古韵大气的会客楼。   他得到的是一份选秀综艺的合同。这个男团选秀综艺在国内十分火爆,哪怕最后没能成功成团出道,人气和知名度也能扶摇直上,更别提挤入成团名单了,那可是代表了数不清的从天而降的顶级资源。   把合同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走到门口,小明星忽然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左手边的回廊下。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边走过去了。   算了,这个大园子绿化好,今晚风大,吹得树婆娑摇曳,可能是他看错了。   看着小明星渐行渐远,简暮按了按后颈消停了几天,又开始发胀的腺体,长长舒出一口气。   今天他单独约见小明星,是受温白所托。本来约见小明星的人是温白,但简暮临时感觉腺体不舒服,大约又是发作的前兆,于是只好让温白帮忙去前院招待客人,简暮帮他和小明星聊选秀节目的合同,聊完了就回去休息。   接手靖和后,这些天温白正在仔细研究公司所有签约艺人的商业价值和业务能力,把一些有实力的全部单拎出来,帮他们争取到合适的资源。   刚才那个二十岁不到的混血alpha爱豆便是被温白十分看好的其中之一。   简睿喜欢看这些综艺,简暮陪着他看过一点,对这类节目比较有印象,不由自主地和小明星多聊了一会儿。   这时人走楼空,一切都安静下来,他蓦然感受到腺体在发胀,在源源不断制造信息素,输送到四肢百骸,像是愈掀愈高的骇浪拍打着他的身躯和神志,让他阵阵发晕。如果没有后颈腺体贴的阻挡,浓郁辛辣的薄荷味信息素将会刹那间溢满了整栋会客楼。   他意识到不对劲,倏地站起身,险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常住的那座小庭院走去。   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找回到宴会厅,霍予安脸上的表情跟吞了炮仗一样,连喝三大杯香槟的架势活似要借酒灭火。但三杯下去,非但没把心底的火浇灭,反而灼热的口感一路烧到胃里,整个人几乎都要被点燃了。   “你怎么了你?”杜玢被他这要吃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对他臭烘烘的表情点评道,“当年我二舅发现二舅妈在外面包了五个男模,那表情都没你现在可怕,跟一百个C4同时炸了一样。”   桌上最后几杯香槟在转瞬间都被他一饮而空,侍应生暂时还没来得及补上,霍予安拿起一旁的威士忌,一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闻言冷嗤:“我现在感觉还不如一百个C4炸了。”   碰上前暗恋对象在外面乱搞关系,自己偏偏还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霍予安差点一个没忍住,直接闯进门把里面那对狗男男拖出来一起塞到下水道,然后扛着C4和他们同归于尽,一起自用飞翔冲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尤其是简暮,真想知道他的脑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竟然把他甩了,转头找了这么个货色?那O里O气的娘炮脸,那弱不禁风的白斩鸡身材,连霍予安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无论和十几岁二十岁出头的他还是现在的他相比,都简直差了百八十条街。   他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交易,这个爱豆不是正经人,那几页纸根本不是正经合同!   人果然都是会变的,有钱就变坏,当年的简暮多单纯多可爱,听霍予安说一句“我喜欢你”就能绷着脸脸红半天。哪想到现在竟然成了老司机,还染上了玩明星那套?   撞破了前炮|友的大型包养小明星现场,将来会毫不手软地给人塞资源,好让小爱豆能一炮而红一飞冲天。   再对比一下自己,在圈中沉浮多年,归来仍是素人。从前被人抛弃,抛弃者已经有了新的对象,还背着老公潇洒自在地偷偷包养小明星。自己却徘徊在过去的囚笼里无法自拔,只能写写歌骂骂渣男,躲在阴暗的角落听听墙角。   霍予安觉得自己活得可真窝囊。   好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痛哭一场。   越想越气,仰头又是一杯葡萄酒下肚。   霍予安回答得四五不着调,杜玢也理解的云里雾里,只当他在今晚众多导演和制片之间求职失败。   无奈地摇摇头,端起一杯酒,和霍予安碰了碰,爽快地一饮而尽。   兄弟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什么能帮你的,但今晚的酒是真的好喝,就陪你多喝几杯消消愁。   -   弦月高悬,更深夜半,酒终人散。   所有人都喝了酒,一些还有意识的,要么有人来接,要么喊了代驾,顺带捎上了几个相熟的人,把人送回去。   还有部分走不动道,或者相伴而来的人全军覆没的,温白张罗着侍应生把他们送去庄园里的客房,在庄园里休息一晚醒醒酒,明早再离开。   负责庄园日常事务的管事小跑过来,擦了擦脑门上忙活出来的汗,和温白汇报:“温总,庄园里一共有三十三个专用的客房,现在我让一些认识的客人在一个客房里挤一挤,有几个客人还没入住,可客房已经满了。”   温白觉得庄园里的客房数不止这些:“我记得设计图纸上有四十个客房,还有七个呢?”   管事打理着庄园方方面面的事物,对庄园的格局了然于心:“剩下的七个,有四个在简总的庭院,三个在小少爷的院子里。”这两个院子,没得到主家的肯首,没人敢冒然往里面带人。   “剩下的客人还多吗?”   “不多了,只有五六个,其中有两个答应今晚住同一间。”   温白当机立断:“让剩下的客人住进简总的院子,实在住不下,就再去协商,找个房间挤一挤,但是小少爷的院子任何外人都不能碰。”   “好的温总,我这就去安排。”   管事等的就是这个决断,尽管事先就知道老板的选择,但为了避免出错,他还是来找温总要了个口信。   管事正要下去安排,温白心血来潮多问了一嘴:“剩下的客人都有谁?在哪呢?”   今晚来的都是明星,但管事年纪大了,不关注这些,那些明星看着眼熟,却都叫不上名字。   他朝花园的方向指了指:“温总,剩下的人都在那呢。”   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花坛旁三三两两,或站或坐聚集着几个人。视线在某张被酒精熏得通红,可仍然俊朗的熟悉面孔上多逗留了一瞬,温白蓦然一怔,随即挑挑眉,嘴角勾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透着不怀好意,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但又显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带着突然残破天机的恍然大悟。总之十分复杂,管事看得不是很明白,云里雾里的。   温白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问:“我记得简总卧室隔壁是不是就有一间客房?”   “是的温总。”管事说,“简总庭院里,三间客房在一楼,有一间客房在二楼,和简总的主卧相邻。”   温白双手抱胸倚在红木柱子上,朝花坛的方向扬了扬弧度精巧的下巴:“赖在地上抱着别人大腿嚎得很难听,穿着深蓝西装的alpha看到没?把他单独安排在简总隔壁,剩下的人,你看着安排就行。”   “好的温总。”   温白所形容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当然也包含那人的行为过于匪夷所思的因素在里面,总之管事一眼就准确认定了温总说的是哪个人。   管事不免陷入思索,简总向来喜欢安静,放这样一个人在简总隔壁,难倒不会吵到简总吗?   而且简总那样的身体情况……温总身为他的丈夫,竟然也放心把自己的未婚妻放在另一个alpha的眼皮子底下,难倒不怕自己脑袋会绿吗?   不过温总吩咐的事情,他只能照做。按照他女儿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这可能是简总温总夫夫之间play的一环吧。他年纪大了,是真不明白年轻人之间的情|趣。 第15章   霍予安感觉自己在做梦。   一会儿好像变成了一个瘸子,被人七手八脚地半搀半拖着走,一会儿又好像漂浮在水上,和一具尸体一样轻松自在地沉沉浮浮,又一会儿似乎被架在火上烤,热得慌,他忍不住胡乱地扯衣服。   一切乱七八糟的画面被一通电话铃按下暂停键。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   霍予安眼睛都没睁,在枕头边摸索到手机接通:“谁?”   “是我。”   这是记忆最深处,霍予安至死都无法忘记的嗓音,此时带着急促的喘息,昭示电话那边的人此刻状态不对劲。   “你那边……聚会……结束了吗?”短短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燃烧殆尽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察觉到心上人此刻正在遭受煎熬,霍予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聚会?   霍予安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气,所有事情都朦朦胧胧。但印象里,他今晚确实参加了一场聚会,现在聚会应该散场了,此刻他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休息。   “嗯,我这边已经好了。”霍予安貌似清醒了一些,耐心安抚,“小暮,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你再忍一忍。”   “嗯,快点,我等你。”电话那边轻轻倒吸气的omega轻声说,“回来时去西街甜品屋,帮我带一份香草奶茶……结束了会口渴。”   “行,你等着。”   霍予安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地想要起身。可动弹起身的那一刹那,他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劲。   霍予安用尽全身力气,竭力一翻身——   嘭——   整个人如同一个肉沙袋一样摔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脑袋还磕在床头柜上,把霍予安磕地眼冒金星,意识从梦中抽出。   他迷茫地环顾这个中式风格浓郁的房间——这是哪?   断层的记忆很快被酒精所搭建的虚无缥缈的桥梁连通了,霍予安恍恍惚惚地想起,简暮打电话在找他,他要马上回家。   对,回家,回那个简暮他外公为了奖励他考上京大,在学校附近买来送他的一套二进四合院。那是在霍予安看来,他和简暮同居的小家之一。   顾不上睡梦中脱下的衣服,霍予安穿着一件单薄的黑T,找到房门就推开,一头扎入寒风之中。   刚跑出房间,他就蓦然愣住。   古楼假山,拱桥鱼池,天井树影婆娑,衔着墨蓝夜幕中一轮弦月。   原来他本来就在简暮的小四合院里面啊。   霍予安薅了一把自己发胀的脑袋,把脑子强制开机一秒,分辨出自己此时的方位和简暮房间的位置,立刻拔腿就往自己隔壁紧闭的房门走去。   -   身体烧得实在太烫了,温度源源不断地从腺体输送向四肢。   简暮睡前没有开暖气,从身熔火海一样的睡梦中醒来,立刻坠入现实微凉的空气中。   冰凉的带有自己薄荷味信息素的空气流入身体,缓解体内嚣张的焰火,让他感觉混沌的大脑清明了许多。   紧接着就听到了吵醒他睡觉的敲门声。   “嘭嘭嘭——”“嘭嘭——”敲得随心所欲,没有什么规律,但把门砸得哐哐作响。   隐约觉得这种敲门方式有点熟悉,但简暮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声音究竟是谁。   可能是山庄里的某个管事或者佣人吧,看时间,今晚的宴会已经差不多收尾,估计是下面的人遇到什么事,拿不定主意,所以来找他。   由于简暮患有罕见病,庄园内所有佣人一律聘用beta,方便在特殊时期照顾简暮,同时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简暮沙哑着嗓音低喊了一声“来了”,光着脚,沿路踩着一地衣物,缓步朝房门走去。   一把拉开门。   敲门声戛然而止,简暮微垂的目光落在门外人结实宽厚的胸膛上,寒冬腊月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缺少布料的阻挡,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让此时深陷紊乱发|情的简暮差点腿一软跌倒在地。   秀气的眉微拧,视线上移。   身后卧室没有开灯,借着昏暗的回廊灯光和今夜的冷月,简暮看清了面前这人俊朗的面容,以及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像狗看到肉骨头一样骤然亮起的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猝不及防在自己卧室门口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简暮本能地露出戒备的神情,向后一步立刻就要把门关上。   哪知道今晚烂醉如泥的酒鬼哪来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先于简暮合上门之前就挡住了即将紧闭的房门。   简暮死都想不到霍予安顶着张醉醺醺的脸,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你打电话喊我回家的吗?”   简暮:“???”   不是……你……我……什么时候的事?   简暮从不记得自己有梦游的毛病,总不可能夜有所梦,真梦游着像从前那样给霍予安打一通约|炮电话,让人随叫随到。   “松手。”简暮不想和醉鬼纠缠,冷冷道,“到别处撒酒疯,跑我门口撒什么野。”   霍予安坚持这里是自己和简暮同居的爱巢,“我不嘛,大半夜的,我不回家还能回哪?”   话语不着边际,简直鸡同鸭讲,简暮刚要发火,却见霍予安忽然换上了愧疚的表情。   “抱歉,你想喝的香草奶茶,我没有买到。”他莫名其妙就找到简暮了,根本没来得及去买简暮想要的奶茶。   香草奶茶……   久违的名字。   简暮终于意识到,醉醺醺的霍予安此时的记忆停留在了八年前,他们的大学时期。   那时居住的胡同巷口有一家甜品店,简暮很喜欢里面一款香草味奶茶,那个奶茶和霍予安的信息素一个味道。   每次简暮打电话喊霍予安来救急,都习惯性让他路过胡同口时带一杯奶茶。简暮喜欢用它事后解渴,用处可能和事后一根烟差不多。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记得这个……简暮看向霍予安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趁简暮失神,一个闪身便跻身屋内,人高马大地把简暮拢在自己的阴影下,让简暮生出危机感。   偏偏这人无知无觉的开始在房间里随意游走,神态自若真像在自己家,大舌头地嚷嚷着:“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不知道他所说的急是急什么,但直觉告诉简暮,一定多多少少带点黄色。   “因为我更急,我快尿出来了。”霍予安轻车熟路朝卧室某个方向走去,“等我放了水,老婆我再和你一起急别的。”   简暮额角青筋直冒,虽然看出现在的霍予安不清醒,所有行为不受他的意志控制,但这并不影响他很想喊保安把霍予安丢出去。   一脸铁青地看着霍予安轻轻松松找到主卧的卫生间,哼着不着调的歌掩盖淅淅沥沥的水声,然后再推门而出,满脸都写着一身轻松无负担。   一走出门,满室浓郁到近乎凝结成雾的omega信息素扑面而来,瞬间将他笼罩其中,勾出他体内久未释放、高压爆表的火气。霍予安空白的大脑瞬间回忆起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直奔站在床边冰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简暮。   面前的omega眼中凝着霍予安有些陌生的疏离和警惕,但所有防备和冷淡都被漂亮的眼尾那一抹含着浓重欲|色的红所稀释,反而愈发勾人,让霍予安差点没把持住。   但朦朦胧胧的视线接触到对方眼睛深处的警告,霍予安骤然清醒了一瞬,隐约觉得此刻的简暮好像和他印象里有所不同,可转眼间大脑再次被各类混杂的酒精侵蚀。   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简暮是那个二十岁不到的大男孩,是不知何时成为他心尖尖上的那个omega,是他阴晦地爱着、秘而不宣的炮|友,是他无数次坚定信念要与对方共度一生的未来伴侣。   “你想做什么?”简暮俯身从地上捡起西装外套,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哪怕现在被情|热所困扰,但他至少从着装上重新变回平日里处变不惊、淡然若素的简总。   他双手环胸,戒备地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alpha。   霍予安却理所当然:“你喊我来的。”还能干什么?   “我没有。”简暮态度仍然很冷。   霍予安的鼻子动了动,向简暮挑眉,空气中的信息素可骗不了人。   “都这么多次了,你今天怎么还害羞上了?”   密闭空间里omega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愈发浓郁,霍予安被勾出了被动发|情,有点把持不住了。他不知道今晚简暮在别扭什么,他只记得向来他和简暮的身体很合拍。   忘了今晚喝了多少酒,他有点累了,想要早点帮简暮舒缓,早点完事,早点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omega入睡。   他朝满身抗拒的omega步步紧逼。   “来吧,我好困,再拖一会儿,我可能要做着的时候睡着了。”   他一个大跨步,急速拉近了和简暮的距离,俯身伸出结实有力的双臂,就要把简暮打横抱起。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这么拖拖拉拉得浪费多少钱。   然而简暮后退一躲。   紧接着,   “啪——”   简暮冰冷冷道:“现在清醒了吗?” 第16章   霍予安清醒了,这辈子没这么清醒过。   简暮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在记忆和意识恢复方面有着现代医学难以企及的奇效。   霍予安只感觉自己瞬间耳清目明,体内所有奔腾的酒精在瞬间挥发殆尽,仿佛今晚滴酒未沾。   “嘶……”他捂着火辣辣的脸,一时之间不知是面前不合时宜站着的简暮更让他疑惑,还是这个分外眼熟的房间更让他震惊。   “我这是在哪?”霍予安问。   简暮甩了甩掌掴得发红的手,闻言抛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反问:“你觉得呢?”   “京都?!”霍予安抬高了声音。   这房间内的一桌一椅都让他无比熟悉,所有的家具和摆设、一切的布局都和简暮在京都的那套四合院一模一样。   更让霍予安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不是在安海的郊外参加温泉山庄聚会吗,怎么一转眼就飞到京都来了?   简暮看傻子的眼神浓郁到凝成实质,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再整整袖口,明显不想和他说话。   望向窗外的宽阔无边的夜间山景,霍予安知道自己说了个多么傻的答案。京都的四合院在胡同巷里,而且除非把霍予安迷晕了,他才会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和变动一无所知。   打量着房间内熟悉的陈设,霍予安脸上的迷茫逐渐淡去,紧随而来的是了然。   也是,简暮从来是念旧的人。   从前大学时,他不舍得丢弃高中时的糖罐子,走哪带哪。现在不舍得住了好几年的京都四合院,复刻回安海的家中,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房间里一直翻涌着清新的薄荷味,浓度过高而显得辛辣刺激,反复提醒着共处一室的两个人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   霍予安被一巴掌平息了燥火的身体重新蠢蠢欲动。   “你……这么多年了,没有治好吗?”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一个忍者,一个发|情的omega站在他面前,竟然都能保持无动于衷,心不平气不和地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除了无动于衷还能做什么?现在他们又没有从前那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在那年简暮在靖和的会议室里那一句“从此互不打扰”中烟消云散,自那之后真就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现在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关心的话,虽然可能只是表面功夫,但也让简暮惊讶了一瞬。   “先天的问题,只能慢慢调养。”没法根治。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但空气中早就超出正常范围的信息素浓度足以说明问题。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的信息素紊乱的折磨,哪怕浑身血脉奔腾澎湃,猛涨的欲|火足以吞灭理智,对他来说也只是家常便饭,再糟糕的身体状况下也能保持正常交涉的清醒。   可浓重的尴尬感在霍予安心中升起,一路向上高歌猛涨差点冲破天灵盖。   现在简暮有了新的对象,和他名正言顺的,他现在站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霍予安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我去帮你喊你的未婚夫。”   他不知道温白此时在哪里,但他还是往外面走了,背影中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却被简暮叫住。   “站住。”   霍予安手搭在门把手上,僵直地站在原地。   此情此景不能怪他多想,他抓住了纷乱的脑中飞闪而过的一丝猜测,心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悲凉和可耻的期待。   -   十分钟后,霍予安站在门口,凭栏而立。   四四方方的天井中残缺不全的月色如钩,洒下清清冷冷的银辉。价值不菲的锦鲤肆意戏水,潺潺流水的叮咚声回荡在这座庄园里占地近千平的独立庭院中。   本就市值亿万的陇峯被简暮接手后更上一层,如今的简暮早已不是霍予安所熟悉的秀气香软,任他为所欲为的omega,而是杀伐果断、手腕雷霆、在商界呼风唤雨、掌控陇峯这座财富巨兽的简总。   眼前这个堪比独立大别墅的庭院,到这座温泉山庄,乃至这一整片山都属于简暮这一清醒的认知,以及简暮刚才在房内的话语,彻底将霍予安对简暮的认识从六年前扇回了现在的现实之中。   让他意识到了如今两个人相隔天堑的差距,简暮的高高在上和自己卑微如蝼蚁。   简暮问他:“现在谈对象了吗?或者固定的伴侣?”   霍予安诚实摇头:“没有。”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霍予安还是怀疑,这么多年过去了,简暮都显怀了,他却还是没能释怀。   “虽然你无论有没有,对我接下来想要说的事情影响都不大,但如果没有的话,无疑会省了很多麻烦。”简暮踱步到沙发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和简暮的淡定相比,霍予安煎熬的表情和便秘一样,倒更显得他才像是那个被发|情热所折磨的人,。   他惴惴不安地揣度简暮的用意,走到简暮对面坐下。   “你缺钱?”简暮问着,却是用陈述的语气。   那天在公司楼下打电话,被简暮听到了,霍予安没有狡辩:“缺。”   “具体多少?”   “八千七百三十六万。”嗓音压得很低。   “期限?”   “最久半年。”   “找到办法了吗?”   霍予安低垂着脑袋紧抿着唇,半晌无声摇了摇头,就连紧绷的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一家人都在努力,可杯水车薪,八|九千万,将近一亿,哪怕是从前都有点勉强,更何况按照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哪是说凑就能凑到的?   但如果凑不到,失去了那个项目,对他们家而言是更大的损失,前期所有投入全部打水漂,而且资金链断裂,多年经营的心血再次毁于一旦。   霍予安几乎不敢想没能拿出这些钱的后果。   痛苦地神游天外时,简暮清冽的嗓音不轻不重地在对面响起。   “我有一笔等价交换的交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高悬已久的重锤终于轻轻落下,砸得霍予安脑中嗡鸣作响,霍然抬起头。   “我给你应有的资源,你自己争取该有的财富和身家地位,半年后如果你没有得到一亿,我为你补齐剩下的金额。”   可能是逐渐体力不支了,身材瘦削的omega向后靠坐在柔软的靠背里,哪怕在发|情期,那张脸也充满着谈判时冷静冰冷的意味,定制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周身萦绕矜贵的气质。   “两年,我买你两年。”   “做什么?”霍予安声音喑哑。   “成年人了,你觉得能做什么?”简暮为他这个浅显的问题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霍予安:“……”不是不懂,他只是例行问一句,虽然显得很多余。   “两年内我们各取所需,互相解决燃眉之急,我觉得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   “我可以拒绝吗?”霍予安问。   “当然。”简暮的回答心平气和,他没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而是把自己放在霍予安平等的高度,和他剖析这项交易,“交易从来都是公平的,在达成之前,双方都有随时叫停的权力。但是一旦达成,不能轻易反悔,你最好考虑清楚。”   他倏地站起身,身后昏暗暧|昧的灯光把他细长的影子压在霍予安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认为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和你能得到的相比,你失去的东西不算什么。”   “可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   “因为你没有在我说第一个字时就摔门离开,而是听我说完这些话,这足以印证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我。”   不得不说……简暮对他十分了解。   “我……我考虑一下。”   霍予安落荒而逃,跑到了卧室外的廊檐下。   如果没有重逢,他对简暮的印象可能会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白月光、朱砂痣,霍予安说一句混不吝的情话,都能脸红半天,连带着耳根子都是红的。   像一张白纸那样干净,所有的色彩都是霍予安一点一滴地涂抹上,变成清新的水彩画。   时过境迁,霍予安猜不到这幅画被多少人增色添彩过、欣赏过、把玩过,才能让简暮说出一笔权色交易时能那样从容不迫、优雅淡然,仿佛在谈一笔金额巨大的正经生意。   明明几个小时前,简暮刚把一个alpha收入囊中。   可能那个阶层的人天生就会那样的事情吧,霍予安无法否认,如果家中没有那么多变故,如果他年少时没有碰到简暮,他可能也是游戏人间的一份子,四处留情,到处招惹。   霍予安知道,今晚只要他一点头,那么他当前面对的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家里的困境能够解决,他能带着队友直入云天,荆歌母亲的医药费有了着落,在圈中沉浮多年无所建树,心灰意冷准备退圈的杜玢和栾夏柏能回心转意,他们摇摇欲坠的小糊团能齐聚一堂。   简暮说的没错,和能够得到的相比,他被踩在地上碾压的尊严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霍予安跨不过心中那道坎。   多年前,他因为钱而失去简暮。多年后,他又因为钱重新以不光彩的方式回到简暮身边。   又是钱!   霍予安紧咬着牙,恨的双眼猩红。   -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   简暮第十六次看向门口。 第17章   哪怕在霍予安面前多么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等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简暮的心里没底就无所遁形了。   霍予安骄傲惯了,从小自尊心强,受不得委屈。六年前在靖和的会议室,加上今天这次,仅有的两回被辱,都是拜简暮所赐。   简暮一清二楚,霍予安无疑是恨他的。他曾经放过狠话,如果简暮那天踏出靖和会议室的门,那么他们从此一刀两断,霍予安再也不想见到他。   简暮不知道这场恨意有没有延续至今,毕竟这人还写了一首歌来骂他,每每唱一次,在耳边回响一次,就反复提醒霍予安,过去有人对他做了一件多么无法饶恕的事情。   当初简暮有苦衷,但他无法言说,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他一生的秘密。时至今日,这个秘密没有必要再说出口,过去就已经过去了,哪怕言明道清,错过的六年时光也无法回来。   他会不会答应?简暮没有把握。   但简暮豁出去了。   他的身体快要撑不下去了,在等待最后宣判的时光里,他只想过得舒坦一些,紧紧抓着自己念念不忘的人不放,哪怕不择手段。   他本来的计划是徐徐图之,洗清霍予安记忆里那个曾经弃他而去不堪的自己,让霍予安放下对他的怨恨,和他重新开始。   可简暮蓦然发现,这个自尊心极强的alpha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恨他,竟然梦里都是年少时的事,哪怕在梦中,他都在救他。   简暮想,何不高歌猛进,大胆地赌一把。   他赌霍予安心里还有他,赌霍予安放不下他,也赌霍予安的家人、朋友在他心中的分量。   简暮知道自己很可耻,拿钱这种庸俗的东西去辱没曾经风光霁月的少年,可他此时更讲究实际效用,把人攥在手里,才是真正踏实的。   他不知道有没有赌对,心中忐忑,时不时望一眼雕花木窗外,alpha凭栏而立的高大背影。   凭霍予安没有丢下他离开这一点,简暮就猜出他大概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他微微低垂着眼睫,脸上神色让人看不太分明,但眸光微微发着亮。   沉沉地斜觑着窗外高大挺阔的背影。   是时候该添一把火了。   -   霍予安打量这座穷奢极侈的庭院。   这只是占据了一整座山头的温泉山庄中的其中一个院子。   简暮买下后重新装修过,或者说,把这座院子推倒重建了也不为过。他把他们在京都住过的四合院,一比一地复刻回了这里。   霍予安目之所及都感觉一草一木无比熟悉,如果不是清楚这里是安海,几乎误认为这就是他和简暮一同生活过两年的京都小院。   也难怪刚才他会下意识地找到简暮的卧室,把房间里的简暮认成了六年前的故人,险些把人强了,还挨了一记耳光。   霍予安心里出现了一丝微渺的希望。   简暮把这个院子打造成这样,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放不下那些过往?   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可笑,有点不自量力和自欺欺人,但霍予安不受控制地这么期望着。   他怀念的目光掠过庭院里的一砖一瓦,仿佛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有过他和简暮一同生活过的痕迹。   他记得他们的初次就发生在他身后这个和京都小院一模一样的房间里,当时简暮初次爆发信息素紊乱,在酒吧街的后院被混混围困,霍予安把欺负简暮的二流子赶跑,把简暮带回家。从此他们有了固定的肉|体关系,无关情爱……可能是简暮单方面的无关情爱。   他记得楼下池塘里的锦鲤是简暮的心头宝,都是他外公从国外拍卖回来的比赛品种。霍予安投其所好,精心喂养,结果撑死了三条,简暮半个月没有和他说过话。   他记得……   天马行空地回忆着,忽然听见身后房间里传出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道痛苦的呻|吟,霍予安猛地回过神,心跳混乱了一瞬,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任何迟疑,他立即转身,推开门。   看清房间里的情形,他的心骤然一紧。   茶几上那只盛满水的玻璃杯被扫落在地,水撒了一地,玻璃碎片四溅。简暮就虚弱地躺在这片狼藉旁,呼吸声沉重。   他的手使劲地抠着后颈的腺体,这是他痛苦的发源地,是他的沉疴旧疾,多年以来受尽了它的折磨,他恨之入骨。后颈、脖颈,连带着挺立笔直的锁骨都被抓得血肉模糊,简暮修剪整齐的白皙指尖浸着他自己的血,红和白,对比鲜明刺目。   霍予安借着暗淡的灯光,勉强看清……这血大半都是从他的指缝里流出的。   简暮手心中攥着一片碎玻璃,手指已经被割裂了,他却还在颤抖着手,用玻璃片的尖锐探向自己的后颈。   他觉得,把痛苦的源头消灭了,不复存在了,他就不会这么难过。发现无法徒手把这病灶抠出来,那么他就要用玻璃片去挖,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斩断这罪恶之源。   彻底失去理智的omega不像寻常那样寻求alpha温柔粗野的安慰。他被病变的器官折辱得不人不鬼,只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和它对抗,彻底和它决裂。   终于……玻璃片抵到了那个器官,omega失神的双眼迸发出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即将得到解脱和救赎的渺茫希望。   可手指还没来得及用力,他纤细的手腕被一只冰冷汗湿的手紧握住,近乎要把骨骼捏碎的力度不容置疑地把手远离那个脆弱的腺体,然后使劲地抠开他的手心,把已经割开皮肉染着血的玻璃片夺走,恶狠狠扔到了地上。   做完这些,霍予安后知后觉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四肢都被吓得冰凉。   他失控地吼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可仍然被他抓着手腕的omega只是抬起迷茫的双眼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重新恢复了空洞的死寂。   他喘息了一声,声音哑的不像样,带着浓浓的疲惫,他已经被痛苦折磨得筋疲力尽。   “疼……”带着无穷无尽的委屈,像是被恶霸欺负的小孩,终于遇到了能为他撑腰的人,哭诉着受到的痛苦。   无论这人做过什么,但刻入骨骼、打入灵魂烙印里的对他的本能的心疼永远不会变,稍稍一勾,就叫嚣着翻涌。   霍予安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十分犯贱,但这样的情感和冲动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对简暮的心疼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要是想割舍,就好比把浑身的血肉全部剔除。   心好像在抽搐。   他说疼。   霍予安知道他说的不仅是玻璃割开的伤口疼,更疼的是腺体。   他是第一个知道简暮患有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人,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陪伴着简暮去医院检查,查出这个病症。   很长一段时间里,简暮次次发作,他都在场。   当信息素枯竭时,这个平日里鲜活明朗的人好像被抽干了全部水分,只剩下干涸的躯体。   当信息素泛滥时,浑身的血液流经腺体,如同扔进了油锅沸腾灼烧,再流向四肢。   无时无刻不在疼,活生生把十六岁初见时那个健康鲜艳的人,折腾成了如今这副几近油尽灯枯的病容。   霍予安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去他妈的。   管他那么多礼义廉耻,管他的道德伦理,未婚夫丈夫什么的都统统滚蛋,没能力缓解简暮的痛苦,你就活该被绿成千年老王八。   封闭的房间内,omega信息素喷井般爆发,极尽暧|昧和引|诱,勾得人双目赤红,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旖念和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制力。   霍予安俯身,把简暮打横抱起,扔到了柔软的床上。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单方面的爱人,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当下,他只想让他好过一些,不再受苦。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   简暮埋在霍予安的肩窝里,鼻尖缠绕着的是alpha馨甜的香草味信息素,他被稍长的发丝遮挡住的脸上,勾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但转瞬即逝,让人以为是错觉。   ……   如今身份转变,简暮摇身一变,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金主,霍予安回忆着公司里那些有经验的前辈曾经传授的伺候金主的注意事项和方法,下定决心力求给金主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二十分钟后。   身上的人实在磨磨唧唧,半天才入主题,进了主题也磨磨蹭蹭,简暮再好的耐心也宣布告罄。   几年不见,霍予安是不是不行了?   简暮忍无可忍,一脚踹向仍然在对他动手动脚不动真格的alpha,差点把人高马大的霍予安揣翻在地。   “到底行不行,今晚吃没吃饭?”一开口就没完没了,又愤怒又娇气地喋喋不休地骂。   霍予安:“……”士可杀不可辱。   他躬身吻住那双染着水光的殷红的唇瓣,把所有的谩骂堵回去。   唇齿交缠间,简暮迷迷糊糊地听见霍予安低低警告一声:“你完了。”   简暮:“!” 第18章   简闻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大清早醒来,还在回味梦里,他紧贴着alpha的胸膛那炽热的体温。   昨晚落水,他被那个叫栾夏柏的靖和艺人救上岸。   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温泉水,还没反应过来落水的事实,他就被捞起来了。   一睁眼,头顶上那张脸的下颌角,比他为陇峯做的继承集团后的发展规划还清晰。   身侧贴着的硬鼓鼓的肌肉,比他妈前天晚上炖的猪蹄冻还有弹性。   上班路上回味了一路,差点把车开进路边的绿化带里。   回到公司,简闻甩了甩脑袋,直奔秘书办公室,把若若喊走。   坐到自己办公室宽大的老板椅上,从若若手中拿走昨晚摄像机的储存卡,放进电脑里读取。   视频随着若若的动作不停抖动,简闻直接跳到他们来到温泉池的画面。   放眼望去,满池子的帅哥靓女,一个个身着单薄的泳装,简直美不胜收。   尤其当画面定格在那个alpha的身上。虽然是针孔摄像头,但像素极高,简闻为了拿到简暮的负面证据,也是下了血本,以表示对竞争对手的尊敬。   视频中的栾夏柏清晰可见浑身白皙劲瘦肌肤的肌理,那宽阔的肩膀,那结实的手臂,那王维诗里的红豆,那块块分明的腹肌和深入泳裤的人鱼线。   再次回忆起昨晚无意间触碰到的这身材的手感,简闻简直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他连忙甩开脑子里的旖念,专心致志排查视频的内容,不放过一丝一毫能扳倒简暮的铁证。   深沉严肃地看完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视频。   简闻:“……”   他向若若投去无比慈和的目光:“请问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吗,四十五分钟里面,为什么有三十七分钟你都在拍栾夏柏?”   无论是栾夏柏在池边坐着的、在温泉里泡着的、在水面上仰泳露出平坦开阔的胸膛和腰腹曲线的……应有尽有。   就是没有本应该出现的银秽涩情的温泉池群批play画面。   若若无辜地说:“您往那边看,我就往哪里拍,这不是您和我说的吗?”   虽然若若不理解为什么老板要一直让她拍同一个明星,但按照老板说的去做,准没错。   即使她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就像老板平时所说的那样,站在老板的角度看问题,经常能看到她所看不到的东西。   若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职业假笑。   简闻:“……”   他有说过这种话吗?   好像有说过。   他昨晚一直盯着栾夏柏看吗?   好像确实是。   简闻:“……”   “咳……”战略性咳嗽一声,掩盖尴尬,“算了,这次先这样,下不为例。”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脑,偷偷把视频拷入加密盘中,顺手把储存卡里的文件删除。   这种好东西当然不能外传,他要留着自己慢慢欣赏。   “五分钟内,我要栾夏柏的所有资料。”他向后陷入宽大的椅子中,矜贵地朝若若扬了扬下巴,“你去忙吧。”   若若转身翻了个白眼。   还五分钟要所有资料。   这是又看了多少霸总言情和少女漫。   别以为她不知道简闻有一个加密盘里有一个T的总裁文包。   总经理办公室半透明玻璃门前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为绩效奔走,每当路过总经理办公室,看到老板紧盯电脑兢兢业业工作的态度都为之一振,更加充满干劲地奔波。   老板都这么努力,他们凭什么不努力?   又一个栾夏柏的单人cut播放完毕,简闻翻了翻up主的合集,发现才一个上午,竟然已经把栾夏柏的所有现存镜头看完了!   这怎么够看?   无所事事地翻着小破站首页,看到一部综艺的高能集锦,简闻翻页的指尖一顿,眼睛骤然一亮。   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老何,是我,简闻。”“毕业后好久没有见面了,有空来安海玩啊。”“我想问一下,有一档综艺,是不是你在做的?叫《一家的旅行》。”“是你啊,你是副导演!那可太好了,是不是新一季要开始拍了,你们还缺嘉宾吗?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拜托你了,来安海联系我,陇峯有一个七星酒店刚开业,我请你!”   -   “叮”一声,电梯抵达楼层打开门。   霍予安偷偷探出脑袋,左顾右盼确认楼道没人,一个闪身飞快来到公司宿舍门前,掏出钥匙,探入锁孔中,轻手轻脚地开锁。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霍予安一觉醒来,伴随着宿醉的头疼睁开眼,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顿时感觉脑仁更疼了。   他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答应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合同!   果然喝酒误事。   自打五年前在一场慈善夜宴上喝多了酒,第二天起来断片,隐约感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霍予安便发誓从此滴酒不沾。   哪想到昨晚悲痛之下又喝了这么多,喝醉之后还干了这么离谱的事。   时隔多年,他竟然又和简暮睡了!   霍予安就连直接从窗户跳下去的心都有了,不过这里只有二楼,死不了人。   幸好简暮上班去了,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霍予安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逃似的离开了温泉山庄。   他本能地不愿意让队友知道自己夜不归宿的事情。   平常这个时间点,宿舍应该没人吧?就算有人,也大概都在睡觉吧?   想到这一层,霍予安终于腰板稍稍硬气了一些,推开家门。   ——撞上了客厅沙发上同时回眸的两双眼,六目相对。   霍予安:“……”   杜玢收回目光,继续看着42寸的电视打电动。   栾夏柏目露关心:“听温泉山庄的人说,你家里有点事,一大早就走了。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需要帮忙吗?”   “?”想不到简暮就连队友找不到人的借口都帮忙找好了,霍予安心虚的不敢和栾夏柏对视,埋头把鞋放到鞋柜里,胡乱点头,“都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栾夏柏放心了。   一局游戏结束,杜玢放下游戏手柄,喝了口水:“你刚才说到哪了,接着说啊。”   栾夏柏回忆了一下刚才被打断的内容:“昨晚的宴会,我听说公司里好几个人都跟着到场的权贵回去了,男女,AO都有,还有几个在树林里就开始干柴烈火,被庄园里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撞见。”   “啧。”杜玢说,“我就知道,这种宴会,表面再光鲜亮丽干干净净,内里实际上也还是烂的,有些人他就是本性难移,无论在哪里都会用这种不入流的不正当竞争手段。”   霍予安小声狡辩:“可能不是自愿的呢?”天地可鉴,他真的是被迫的,迫于简暮的淫|威,屈服于对昔日旧情人的心疼,受制于被酒精腐蚀的大脑。   昨晚他可能确实被下了降头。   霍予安坚决不承认自己拖着简暮折腾到天亮的食髓知味。   “这种事情能多不自愿?”杜玢嗤之以鼻,“是被逼着in了,还是被逼着接受好处?这还不自愿,又当又立,真搞笑,圈里的环境就是被这种人弄差的。”   霍予安:“……”别骂了别骂了,汗流浃背了……   “这种事情,人之常情罢了,我们守住底线就行。”栾夏柏开口终止话题,“予安,昨晚你有什么收获吗?今天早上我和杜玢接到通知,杜玢拿下了一部仙侠剧的男二,我被邀请为音乐综艺的嘉宾。”   霍予安还没能从心虚里缓过来,一声不吭。当然有收获啊,收获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大,说出来吓死你们,我直接把安海首富顺便钓走了。   杜玢嘲笑他:“他啊?宴会才一半,他就喝废了,他没把自己卖了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指望他能收获什么?”   霍予安:“……”大哥你什么时候看人这么准了?才几个小时不见,你上哪速成算命了?   “这样啊。”栾夏柏不无可惜。   正聊得热火朝天,霍予安的手机响了。   挂断电话,霍予安一脸懵。   “谁的电话?”杜玢问。   霍予安:“海哥的。”   栾夏柏:“他说什么?”   霍予安:“《一家的旅行》的导演联系他,说邀请我去当嘉宾,年后开始录制。”   栾夏柏眼睛一亮,眼睛染上笑意:“这节目很火啊,你好好表现,不出意外的话,你翻身的机会到了。”   “《一家的旅行第二季》……”杜玢喃喃着综艺名,忽然想到什么,连游戏都不打了,手柄扔到一旁,猛地转头看霍予安,表情跟见了鬼一样,“我记得前几天好像听公司里其他人说过,钱邵哲也受邀了,要带他儿子参加啊!”   钱邵哲?!   听到这个熟悉却久远的名字,霍予安和栾夏柏骤然沉默下来,不大的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钱邵哲,正是那一名在当年霍予安被爆出和omega成双入对出入酒店时,就退出他们团队的成员。   说起这个人,屋内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晦气”两个字,都不想多说什么。   杜玢同情地说:“你撞上他淡定一点,别打起来——要打也躲着镜头偷偷打,多揍几拳,连带着我的一起揍了。”   “怎么还撺掇别人在节目里打架呢。”哪怕和人不对付,栾夏柏也很不赞成杜玢的说法。   他忽然抓住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一家的旅行》是娃综,人家都是父母带着自家小孩上节目,你上这节目……你哪来的孩子?”   提到这个,杜玢又来劲了,那眼神跟X光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霍予安,表情还略带一丝猥琐。   “对啊,你哪来的孩子?”杜玢问,“好家伙,你这小子不会深藏不露吧,一边写歌装情圣,一边偷偷飞小孩?!娱乐圈这种地方,果然是每天发现新孩子。”   “放屁吧,玩你自己去。”霍予安翻了个白眼,“王哥说节目里新来了一个素人小孩,我上节目就是为了带这小孩。”   不然他也不可能突然有这样的机会。 第19章   《一家的旅行》开创新模式,招收素人孩子和新手家长是始料未及的决定,但霍予安心知肚明自己成为节目嘉宾的资格是怎么得来的。   简暮是一个很有效率的人,昨晚刚答应的协定,今天就把资源喂到他嘴边,这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这算什么,公事公办?   趁栾夏柏和杜玢不注意,霍予安溜回自己房间,房门紧闭,甚至把窗户和窗帘都关严实了,生怕房间里见不得人的交易泄露出一丝一毫。   然后给简暮打了一通电话。   手机响起时,简暮刚开完会,他和几个经理最后交代了事务,回到办公室,踩着电话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接通。   “是我。”   alpha通过电话听筒而稍稍变形的低沉嗓音久违地响起,让简暮有些恍惚。   上次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是很多年以前了。   “嗯,我知道。”简暮淡淡说。   清晨简暮起床来公司时,霍予安还睡着。   简暮在浴室门口捡到霍予安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手机,试了三次密码。第一个是霍予安的生日,第二个是简暮的生日,第三个是将近十年前,安海一中高二九月二日的开学日期。   第三个密码成功了。   简暮的嗓子干燥发紧,不明显地颤抖着的眼眸抬起,望了望趴在床上衣不蔽体,睡得不省人事的人。   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那是他和霍予安第一次遇见的日子。   简暮把自己现在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都加进霍予安的手机里。   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霍予安能直接找到他。   好不容易鼓起来打电话的勇气随着漫长的铃声而逐渐磨灭,就在霍予安差一点挂断时,竟然就猝不及防打通了。   脑子空白了五秒,他才想起来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我酒醒了。”   简暮点头:“嗯,看出来现在清醒着。”   “昨晚你说的事……”说着说着,霍予安就感觉好像闪了舌头,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他不禁有些唾弃自己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   简暮目光一寒,声音也冷了几分:“你想反悔?”   “不不不,没想反悔!”霍予安下意识地反驳,后知后觉发现这反驳显得自己多急不可耐、居心不良,好像上赶着一样。   简暮偷偷松了一口气:“没有最好,但我还是希望霍先生有契约精神,毕竟我已经让你深思熟虑过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我的选择,我当然会负责。”霍予安说,“我只是想和你说,节目的邀约,我已经收到了。果然还是简总最有契约精神,昨晚才定的协议,今天就把事儿帮我办妥了。”   他的语气不缺挖苦和反讽,简暮充耳未闻,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收到了就好。”简暮看了眼日期,“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来我家,地址我发到你的微信。”   挂了电话,简暮靠在沙发上放空了半晌,乐茸拿着文件进来,和他报告刚才会议上的城南经开区的开发方案。   简暮听完吩咐了几句,乐茸一一记下。   完事正要出门,被简暮叫住了。   “我让温白给霍予安安排的资源,温白有和你说过他安排了什么吗?”   乐茸从善如流道:“温总和我打了个招呼,他把霍先生安排进《一家的旅行》综艺里了。”   这个节目有点耳熟,简暮一时没想起来,作罢。总归温白虽然偶尔人不靠谱,但办事牢靠。   想起一天没见的儿子,简暮又问:“岁岁说想要去玩的那档综艺,温白有帮他办成吗?”   乐茸:“也已经成功安排进去了。”   简暮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岁岁想要参加什么节目:“那个节目的名字叫什么?”   乐茸:“叫《一家的旅行》。”   简暮:“好,我知道了。”   乐茸出去了。   简暮端起桌上的咖啡,递到嘴边。   忽然手一抖,咖啡洒了一裤兜子。   ???   乐茸说霍予安和简宁岁两个人参加的是什么节目?!   -   今晚要去简暮那儿,但下午四点到七点半有一个杂志的拍摄,霍予安提前和简暮说可能会迟一点到。   简暮说了声“好”,问他拍摄地点在哪里。   霍予安把所在的大楼定位发给他。   身为一个合格的金丝雀,他会主动和金主汇报自己的行踪,这是霍予安为自己规定的作为金丝雀的应有职业素养。   晚上拍完杂志,霍予安卸了妆,裹着风衣,研究着简暮给他发的他家地址,从大楼里出来。   他查了查地图软件,附近的直达公交最近一班还要等半个多小时。   霍予安环顾四周,直奔街边停着的共享单车,扫了一辆,开启导航,脚蹬得飞快,顺着导航往简暮那里赶。   这里离简暮家不近不远,打车要三十来块,霍予安果断选两块钱的共享单车。   笑话,打车多贵,怎么可能花钱上班?还是共享单车便宜。   哼哧哼哧骑了二十分钟,累倒是不累,就是骑出了一身汗。   “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本次导航结束。”   霍予安找了个位置停车。   转头望着这片赤果果地写着“有钱”和“奢华”的临江对望的安海顶奢小区。   他看着守卫森严的的大门,忐忑地走过去。   意料之中被拦下了。   霍予安正想要给简暮打电话,让他喊保安放行,刚拿出手机,简暮一通电话就进来了。   “正好呢,你快和保安说让我进去。”霍予安说着就要把手机给保安,被简暮的话语说得停下了动作。   “?”简暮兴师问罪的话语憋在喉咙里,“你在哪里?”   大门这块地方风大,霍予安扯着嗓子喊:“你家小区大门口啊!”   “……”简暮咋舌,“你怎么过来的?”   霍予安纳闷:“我自己过来的啊,还能怎么过来?”   简暮:“……”   他好笑地揉了揉眉心。   刚才司机小汪打电话给他,说在霍予安拍杂志的大楼楼下,等了半天没接到他。   简暮的心凉了半截。   他以为霍予安还是临时反悔了。   没想到这人甩开司机自己跑来了。   “你把手机给保安。”   霍予安只见保安听了几句之后,冷硬的脸忽然变得和蔼可亲,双手递上恭恭敬敬地还回手机,直接打开门放行。   霍予安在小区中踱步,绕着丰茂的树林和喷涌的喷泉,找着简暮给出的楼号。   这个小区在安海楼盘知名度中非常排得上名号。   贵和地段好是其一。   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小区是知名的二奶房,撑起安海经济半边天的大佬……的小情人基本都住在这里。   真正做到了两步一二奶,五步一小三。   霍予安打心底里对这小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从电梯出来,霍予安没有直接敲门,站在门口回想了一遍他这两天记录的《金丝雀守则》上的内容。   他是来给简暮做情人的。   现在简暮有正经的老公,和他之间再也没了除情人之外的可能,他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给简暮惹事,低调行事,不活蹦乱跳给他老公添堵。   伺候好金主,安守本分,不肖想有的没的,努力做到见钱眼开,水泥封心。   对,就是这样。   面前的恢弘大气的双开房门忽然“砰”一声打开,险险擦着霍予安的鼻尖蹭过去,掀起的风让他额前的碎发呼地往后吹。   简暮拧着眉,疑惑问:“到了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房门口有监控,五分钟前他就收到监控发来的门口有人的提醒,结果等了半晌,门口还是没动静,简暮坐不住了,出来看情况。   “没什么。”霍予安深吸一口气,随着简暮走入屋子。   这是一个四百平的大平层,简暮买了两层,上下打通共近九百平,入门不远处右侧就是楼梯。   “一楼是会客空间,健身房泳池都在一楼,起居室在楼上。”简暮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纯棉居家服,还没洗漱过,头上的发胶把柔软的发丝固定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是舒适放松的。   他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新拖鞋,拆开包装递给霍予安:“晚饭吃了吗?”   说起晚饭的问题,霍予安难免想到那天晚上,简暮气急败坏地问他吃没吃晚饭。   脸顿时有点黑。   但又想起刚才一扫旁边的鞋柜,发现鞋柜里除了这双简暮刚给他的拖鞋,再没有其他拖鞋,又让他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   证明他是这个房子的第一个来客,至少简暮没有带其他莺莺燕燕来过这里。   “还没吃。”霍予安怕简暮又嫌弃他没劲,如实说。   在摄影棚里忙到现在,结束后匆匆就赶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吃饭,骑车来时肚子叫了一路。   简暮领他到餐厅,霍予安坐下,简暮从厨房端出两碗清水面,一碗放到霍予安面前。   “我也没吃,一起吃一点吧。”   简暮坐到他对面。   霍予安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挑面。   简暮锦衣玉食长大,没有多少厨艺技能,除了泡面外,唯一会煮的只有这清水面。   清汤寡水,只加一点酱油、盐和香油,再煎一颗溏心蛋,烫几片菜叶子。   霍予安起初还觉得味道一般,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分开后,他试着按照当初简暮的方法自己做了一碗,但无论如何,都不是那个味道。   哪怕调料的用量都一模一样,可终究不是那个人做的。   再次吃到,霍予安骤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抬眼偷觑对面的简暮。   omega漂亮的眉眼清绝潋滟,暖光镀釉,少了年少的稚气,多了成熟的淡然,面容上仍然笼着一如当年浅薄不散的病气。   霍予安心想,虽然不小心弄丢了少年的他,但好在时过经年,这人带着所有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他身边。   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简暮真的饿了,很快吃完了一碗面,擦了擦嘴,看对面的人吃的慢慢悠悠,一根一根地往嘴里送面。   “还是感觉不好吃吗?”   不知为何,相逢后,他的嗓音永远沾着冷,不似从前清亮,而是很低很沉,像是没有多少活气,带着摄人的压迫感。   霍予安心一凛,摇头:“没有,很好吃。”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话,他从来没感觉一碗面这么难能可贵。   简暮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所说的话,让他很开心,眉眼都舒展几分。   他沉吟半晌,说:“过几天,我想带你见一个人。”   “见谁?”霍予安嘴角挂着半根面,诧异地问。   一只金丝雀能被金主带着见谁?   难不成金主的正牌老公?   这么刺激?!   简暮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他们即将要上同一档节目,霍予安迟早要知道岁岁的存在,不如直接告诉他,让他认真照顾孩子。   霍予安猜不透简暮的用意,但是想起来简暮老公,他问:“那天晚上过后,你……吃药了没?”   简暮没反应过来:“什么药?”   霍予安有点不好意思,但也理所当然:“避孕药啊。”   简暮淡淡的笑意逐渐被审视和僵硬所覆盖。   “不想和我有孩子吗?”   他的声音一直都平淡无波,哪怕气急也是如此,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起伏。   这些年他把情绪藏得太好,哪怕是曾经最亲密的人,也无法立刻感知他真正的心情。   霍予安不敢抬头看他,错过了他脸上的伤痛。   当然想。   从前是想的,做梦都想,他连孩子的名字都起了一百个。   但是今时不比往日。   “我应该是不想的。”霍予安埋头吃面。   他哪里还敢想。   现在这人不再属于他,要是弄出一个孩子,简暮的丈夫会这么想。   这么做,他把简暮置于何地,把他们的孩子置于何地?   简暮的脸蓦然一黑。   霍予安忽然觉得周围气压沉沉,空气稀薄。 第20章   吃完了面条,霍予安把两只碗都洗了放回消毒柜里,上楼找简暮。   他不知道刚才说错了什么,简暮的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上楼了,像是欠了他一个小目标似的……好吧,无法否认,确实欠了他一个小目标。   可这不是简暮自愿给的吗。   霍予安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没有行差踏错。于是把原因归咎于简暮,omega心海底针,看来以后伺候着要更小心一点。   简暮只说了起居室在二楼,但他主卧具体在哪里,霍予安还真不知道,只能在朝南的那排房间挨个找,在绕晕之前,终于找到有一个房间里传出简暮的声音。   霍予安推开门,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简暮下意识回过头。可能是不速之客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眸中那一抹比棉花糖还软的温柔,房间内灯光明亮,被霍予安抓个正着。   视线接触到门外站着的人,简暮笑意一顿,瞬间染上了冷淡之意,朝他微微颔首,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和疏离。   霍予安进屋关门,听着简暮被电话唤回神后,柔和到能滴水的声音。   “今晚有点事,不回去了,宝宝早点洗漱睡觉。”   “好,答应你,明天一定回去,说话算话。”   “没问题,明天一起睡。”   “想要我接你回家啊……我想想……行,也可以,翘班去接你回家,开心了吗。”   ……   这腻乎劲儿,霍予安的牙都快被酸倒了。   就连他们闹掰之前,他都没有被简暮这么温柔地哄过,像捧着世间最不可多得的珍宝,放在心尖尖上,唯恐磕着碰着。   究竟是什么人啊,被简暮如此珍之又重地对待,霍予安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嫉妒到发疯。   是他的丈夫吗,还是哪个小情人,亦或者是那天宴会上,被他私底下待见的alpha小明星?   霍予安差点没被醋淹死。   有钱人果然会玩,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还有一个心肝宝。   见简暮打完电话,收起手机走向衣柜拿衣服,霍予安瞥着他的背影:“你有给我们排值班表吗?要不给我一份吧,这样我也方便安排我的工作,免得工作冲突。”   简暮:“?”   一头雾水:“什么值班表?”   霍予安:“给我们这些人排的值班表啊。”这么多小情人,总要排一排顺序吧,分个一三五二四六的。   简暮还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思索半天说:“公司里面不用值班,只有公关部门需要保持联系畅通随时待命,你们原来还需要艺人在公司里面值班吗?”   “……”霍予安明白这是鸡同鸭讲了,“这倒没有。”   他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毕竟问多了也只是让双方尴尬。   霍予安第一次当金丝雀,经验不足,不过既然简暮是这样的反应,那么大概他们这群小情人是看他心情来传唤,享用前提前通知。   也对,按照排班走多没意思,人家皇帝翻牌子都靠心血来潮,每天换不同口味呢。   霍予安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脸色变了变,看简暮拿着干净衣服往浴室走,连忙叫住他。   “那什么,简总,我如果想要体检,你这边会报销吗?”   “体检?”简暮回忆了一下温白刚给公司员工和艺人制定的新福利,“我记得公司每年都有一次全面体检,公司和体检中心有合作,都是免费的。”   “我想每半年,不,每个季度都体检一次,这个能报吗?”   简暮疑惑,但想了想,没有拒绝:“能。”   霍予安体育生出身,从小勤于锻炼,格外重视身体健康,想要多体检几次,倒不算难以理解。   到时候让体检中心走他的私账就好。   “多谢。”霍予安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简暮现在玩得这么花,万一在外面乱来得了病,回来一个传染俩可怎么办。   果然勤体检非常重要。   他倒不是介意简暮在外面万花丛中过,omega嘛,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这些总是难免的,他都能理解,咬咬牙就全都忍了,生活中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   他委屈一下自己带点绿,这没什么,只希望日子能过得风平浪静。   不过不管在外面玩得多疯,身体健康这方面还是不容忽略,他明目张胆地让叮嘱简暮去体检,好像显得非常不尊重金主,所以也只能麻烦一下自己,平时多跑去体检几次,万一真查出问题,也能及时提醒简暮。   想到这里,霍予安忍不住再次唾弃自己。   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谁都没有你能舔。   宽敞的浴室内水汽氤氲,飘浮着薄薄的雾气,在墙面镜面上凝结成膜,下一瞬被修长苍白的手抹去,被繁复的金丝花纹包裹的宽大的圆形镜面中,映出简暮被热气蒸腾,难得泛上血色的脸。   潮湿的发丝被随意地抓向脑后,滴滴答答地坠落水滴,顺着纤细的颈部滑落,在笔挺的锁骨窝中汇聚。   简暮望着镜中赤身裸|体的自己,沐浴时不小心沾了水而泛红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迷茫。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挟持着霍予安的软肋,自导自演着,利用他们之间的旧情,逼迫霍予安入局,答应了他可笑的协议。   很卑鄙,也很荒唐。   但这竟然成全了他多年以来最遥不可及的心愿,恍若置身梦境,一切唾手可得,可又那么不真实,像是黄粱一梦,梦醒来,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散了。   ——可不是吗,等两年后,他的腺体被彻底宣告报废,手术摘除,他的生命,他的容貌全部进入未知的倒计时,活过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可不就是梦醒了,人散了吗?   他只是想最后成全一次自己,哪怕不择手段,哪怕前路荆棘,困难重重,他也要为自己最后争取一次。   尽管,这可能是最后的温存。   至少他不会让自己再次后悔。   细长的手指稍稍发颤,轻轻点在镜面上,从面部精巧的轮廓,滑落到布满累累伤痕的肩颈,再到单薄的胸膛,最后停留在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一道十公分左右的伤疤。   知道自己有了岁岁后,他从来没想过要打掉,自始至终坚定不移地选择生下来,当时极尽孤立无援,他把所有的寄托和活下去的勇气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尽管医生极力阻止,警告他,这个选择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后来的几个月,事实告诉他,医生没有危言耸听。   胎儿的生长发育需要父母双方的信息素维持,可它的alpha父亲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存在于人世,正在艰难却顽强地成长。   简暮的腺体发育不完全,代谢alpha信息素的效率奇低。那个混乱的夜晚,alpha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做的次数不多,但腺体被锋利的注射牙贯穿,注入浓稠的alpha信息素的次数不少。   简暮任由医生用十公分的粗针扎入腺体中,抽取信息素液,提炼alpha信息素。   为数不多的alpha信息素萃取液让胎儿茁壮成长。   简暮本就自身难保的腺体十分危急,情况直转而下。   最终,没能等孩子满月,他的身体状况就被宣布不再适合支持孩子发育,提前剖腹取出。   孩子一出生就进了保温箱,后来几乎在ICU定居,直到一岁半才慢慢稳定下来。   简暮一心扑在岁岁身上,等到终于能喘一口气时,腹部的疤痕已经几乎无法挽回,再多的手段也只是杯水车薪。   简暮抚着疤痕,单薄但漂亮的唇勾着讽刺的弧度,只觉得可笑。   当初紧紧搂着他,撒泼耍无赖也想要他生一个孩子。   可当他豁了命留下了孩子,这人转头又说不要。   算了,不计较这么多。   时过境迁,谁都会变,他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一个人留在原地、一成不变。   他想要的,也只是和霍予安的两年,其他都不在乎,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计较这么多。   他唯一的强求,也只有霍予安这个人,而已。   都要死了,再管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简暮把自己擦拭干净,穿了上衣,再在衣篓里翻自己拿进来的干净衣服,忽然脸一僵。   不可置信地再翻一翻,才终于接受事实。   他没有拿内裤。   估计是刚才和霍予安说着话,不小心忘了。   简暮打开一条门缝,清了清嗓子:“你还在房间里吗?”   霍予安正在天马行空地思考一些有的没的,闻言回过神:“在,怎么了?”   简暮耳朵染上薄红:“衣柜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柜子,你打开,帮我拿一条内裤。”   霍予安喉咙一紧,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你等着,我马上来。”   他顺着简暮的指示打开柜子。   偌大的柜子被分为两半,左边一半是折叠整齐的内裤,右边一半则是没拆封的盒子。   霍予安抽了一条他看着比较顺眼的白色半透三角裤,暗自叹息可惜简暮没有穿丁字裤的习惯,否则他铁定给简暮拿这个。   这穿着,过会儿多有情|趣!   关上抽屉之前,霍予安的视线瞥到旁边那些没有拆封的内裤。   诶?这明显不是简暮的尺码。   这是他的尺码!   这是简暮为他准备的!   嘶……   这又是“不经意”地让他看到为他准备的贴身衣物,又是让他帮忙拿小裤衩进浴室……   霍予安认为简暮的暗示意义已经非常明显了。   啧,想洗鸳鸯浴还这么藏着掖着,直接说一声,他能不答应吗?以前又不是没洗过,简暮哪次昏过去了,最后不是他事后抱着进浴室洗澡清理?   真的是,越大越害羞了算怎么回事。霍予安无奈摇摇头,但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个人正处在重新熟悉的阶段,脸皮薄一点,也是正常的。   总要有一个人先主动。   霍予安很愿意成为主动的那个人。   喊完后,简暮没有把门关紧,留了一条缝,用意是让霍予安从这条缝把东西递进来。   他正拿着浴巾对镜擦拭湿漉漉滴水的头发,忽然只感觉一阵门风从身侧猛刮而来,浴室门被狠狠撞开,霍予安那堪比唢呐的大嗓门也同时响起。   “宝贝儿,一个一个洗,浪费时间又浪费水,我来和你一起洗!”   简暮:“………………………”   五秒后,霍予安被抽陀螺一样,被简暮甩着浴巾抽出了浴室。   简暮:妈的神经病! 第21章   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浴室,霍予安深沉地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望着紧闭的浴室门。   痛定思痛,三省吾身。   我帅吗?   毋庸置疑,简直帅死了。   我身材好吗?   答案当然是,好,顶好,特别好,多一分太累赘,少一分显单薄,不能太完美。   那么是我不够有魅力吗?   绝对不可能,这满屋子信息素,荷尔蒙爆棚,都快溢出去了。   综上所述,我没有任何问题。   霍予安坚定认为,问题还是出在简暮身上。   omega心,果然海底针。   大概是不太喜欢太奔放的。   以前霍予安也是这种上赶着的掉价模样,简暮连手都不用招,他自己就摇着尾巴黏上来了。   结果和今天一样,被简暮拒之门外,霍予安直呼简暮铁石心肠,连电锯都撬不开他的心。   人要学会自我总结、自我提升,这么多年过去了,霍予安认为自己应该要有一点长进,不然白活了这么些岁数。   他冥思苦想,终于悟了。   他猜简暮肯定是喜欢矜持的,特别是那种含羞带怯的、欲拒还迎的。   原来简暮喜欢这种类型。   难怪对他这种倒贴的不屑一顾。   想通了这一关节,霍予安豁然开朗,紧绷的脸舒展开来,勾着邪佞银荡的笑。   早说嘛,要不是不知道简暮喜欢,他能不满足他吗?   怪不得现在又是和他玩合同契约情人,又是搞这种强制爱的,原来简暮喜欢玩这种刺激的欲擒故纵play。   哎,既然简暮喜欢,他遂了他的愿,陪着就是了。谁让简暮是他的omega,合该被他这么宠着。   老话说得好,猎人在被满足前,总是会给猎物提供无限的优待。   简暮穿好睡衣,一推开浴室门,迎面扑来的香草味信息素让他差点以为家里进了流氓。   霍予安的香草味信息素正常情况下是又清新又甜蜜的,是带着糖果味的果木香,可一旦释放过量,那么和任何味道的信息素一样,变得又浓又呛。   简暮被呛了一下,一扭头,看到霍予安斯文地在沙发上坐着,但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斯文,笑得扭曲,两眼放绿光,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简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除了他之外,包括霍予安本人在内,任何人都不知道霍予安在想入非非时会无意识地肆意释放信息素,像现在这样浓得近乎飘浓烟。   所以他又意|淫什么东西了,嗨成这样?   简暮眼睛抽了抽,想起来公司里面还有事没处理完,没和霍予安过多纠缠,丢下一句“你去洗”,便去了房间外另一个浴室吹头发。   霍予安飞快搓洗自己,用了小半瓶沐浴露,洗得整个人香喷喷干干净净,才心满意足的穿上简暮为他准备的衣服。   从贴身衣物到睡衣,所有的尺码都正正好,这让他心情十分舒畅。   走出浴室,简暮已经坐在床头了,被子盖着腿,腿上放着电脑,正在敲敲打打,被子上还七零八落地散着几份文件。   霍予安走到另一侧床边,试探地捏起一角被子,见简暮没有任何反应,飞快地俯身躺下,窝在简暮身旁。   抬着眼,欣赏简暮的侧脸。   omega的脸得天独厚,从这样的死亡灯光、死亡角度,也丝毫不会觉得不堪入目,反而被卧室里暖黄的光影塑造得更为柔和立体。   整张脸精美大气,极其标准规范的“三庭五眼”,顶级骨相美人,只要他在那里,就是一副让人挪不开眼的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就是这张脸,这个人,让霍予安茶不思饭不想地恨了六年。   此时这张脸严肃认真,盯着电脑上霍予安再读一遍义务教育也学不明白的报表看得仔细,时不时在旁边做一些批注和修改,修长圆润的指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又轻又细的动静让霍予安躺在那里昏昏欲睡。   他打了个哈欠,在被子底下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不能睡,金主都还没服务呢,哪来的脸先睡觉?   怕自己睡着,霍予安在脑中排练了一遍等会儿可能会遇到的场景,把每一个动作都设计好、雕琢完美,力求一条过不NG。   如果简暮要求在办公时,让他在被子底下玩play。   霍予安把那套欲擒故纵的台词在心底过了一遍。   “你就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趁我还没有恨你。”   “无论说多少遍,我喜欢的永远是……”嘶……喜欢谁啊,总不能说是简暮,不然又显得舔上了……算了,套一下他大表弟的名字,将就一下。   ……   霍予安把这些经典台词过了一遍,也不管合不合时宜,反正就走个流程。   再然后,就是简暮强制他开始被窝play。   他是直接从原地滑进被窝好,还是走到床尾,从脚往上更有情|趣?   缺乏经验的劣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奈何先前也从来没有人陪他练过。这还真把霍予安难住了,他把这两种情况全都默默预演了一遍。   还是没分出高下,反而把自己憋得通身是火,盖着被子要自燃了,连忙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几口。   躺下继续思考。   又起火了,再喝水。   反复仰卧起坐,然而满满一壶水都喝完了,仍然无事发生。   简暮还是端着他的电脑查资料,时不时翻阅一下文件,传来纸张的摩挲声。   霍予安不敢再纠结原地滑落还是去床尾了,转而开始考虑去浴室冲凉,还是原地浅浅解决一下。   天人交战,备受煎熬。   他没来得及纠结出结果,忽然感受到身旁如老僧入定般加班的简暮终于处理完了工作,把电脑和床面上的资料收拾好,关了卧室内所有灯。   眼前的光景骤然漆黑,视觉的剥夺让听觉显得格外清晰明朗,霍予安听到了简暮掀开了被子躺回他的身侧,脑后的呼吸声均匀清浅,很近,近在咫尺。   万籁俱寂了不到一分钟,霍予安听到简暮再次有了动作。   轻盈的羽绒被起伏,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搭在了霍予安精壮的腰部,激的他猛然一颤。   来了来了,等了这么老半天,终于要开始了!   霍予安心里的雷达和警报器同时拉响,刚才苦心编撰的小剧本一起上线。   按照精心排练的那样,他倏地向床的边缘一蛄蛹,简暮的手落了空。   “躲什么?”简暮茫然问,“手太冷了,你帮我暖一暖。不搭腰上也行,你的手借我一下。”   霍予安:“……”就这?   简暮察觉到空气中居高不下的alpha信息素浓度,再回想到刚才碰到霍予安腰间时,那滚烫到异常的体温,眉心拧了拧。   “你今晚好像不太正常,身体不舒服吗?”   “啊?”霍予安嗓音格外喑哑,像沙漠中跋涉多日滴水未进的旅人,“没有。”除了下半身某个重点部位不太舒服,其实他哪里都挺舒服。   简暮不信,撑着身体稍稍朝霍予安挪近一些,微凉的手背抵在霍予安的额头。   “好像是有点发烧。”简暮躺了回去,今晚喊霍予安来的本意也随着突如其来的生病而打消了。   给自己掖好被子,阖上眼睡觉:“今晚就算了吧,你好好休息,下次再说。”   霍予安:“…………????”   他掀开被子直接扑到简暮身上。   “算什么算,发什么烧,老子好得很,这是憋出来的火!”   欲个屁的擒,故个鬼的纵!   再矜持下去,他到嘴的简暮都要飞了! 第22章   寒风又卷过几轮风雪,当熙攘的街头挂上红色,才惊觉年关将至。   岁岁早早就放了假,待在家里,天天数着时针转了几圈,等爸爸回家。   临近过年那几天,简暮加班加点,把自己手头工作收尾,然后在温白控诉的目光中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把陇峯扔给温白,拿着护照,带着岁岁跨越了大半个地球,跑到非洲大草原,找他妈、岁岁的外婆徐乐颖过了个年。   徐乐颖女士自从在儿子十二岁那年和前夫离婚后,为了散心,爱上了全球旅游。   去过极地看过冰川企鹅和北极熊,爬过世界之巅感受过稀薄的氧气和酣畅的淋漓,徜徉过每个海域体会海岸线的风情和浪漫。   通玩了一遍世界,感觉全球旅行也不过如此,前些年又爱上了全球巡回做志愿者,在澳洲阉过袋鼠,在战地运过伤员,现在在非洲大草原保护野生动物。   见到久违的亲切漂亮的外婆,岁岁显然很兴奋,被徐乐颖带去开罗疯玩了小半个月,直到旅行结束时还意犹未尽,黏在外婆怀里依依不舍,把徐乐颖逗得眉开眼笑。   “真的不能再待两天吗?”徐乐颖也舍不得简暮和岁岁。   简暮无奈摇头:“温白顶不住了,最近每次给我打电话都跟吃了火|药一样,乐茸说他在公司里面天天骂人。”   徐乐颖哑然失笑,拍了拍怀里岁岁又嫩又弹的小屁股:“和你爸爸回去吧,回国去找你的温爸爸。再过一段时间,外婆就回国了,到时候带好多礼物送给你。”   飞机上,岁岁望着逐渐缩小到看不见的徐乐颖的身影,圆溜溜的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简暮和他说,回国之后要和爸爸分开,岁岁和保姆小林阿姨去云滇省看医生,爸爸回安海工作。   岁岁听完,嘴巴一瘪,眼眶兜不住眼泪,直勾勾地就往下掉。   简暮又说,看完医生,岁岁就可以马上去云中村玩。   《一家的旅行第二季》在近日就要开始录制,云中村便是节目组本季选定的录制地点,在云滇省。   常年为岁岁检查身体的儿科医生也在云滇省,正好去年下半年和今年的体检都还没做,简暮便让岁岁去找医生检查一下,隔日直接去录制节目,也省了一趟舟车劳顿。   听到节目即将开始录制的消息,岁岁的心情总算美丽了一点,手背蹭了蹭眼泪,开始读故事书,没一会儿便破涕为笑。   --   简暮是一个合格的金主,虽然过年期间人间蒸发,但该给的资源一个都没少。   哪怕是除夕和大年初一,霍予安也在一个电影剧组,客串一个举重若轻的疯批反派角色。路透视频流出,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直到节目录制的前一天,才勉强得到了短暂的一天假期,回家收拾去参加《旅行》的行李,和父母姐姐吃了顿饭。   大年初十,《一家的旅行》正式开始录制。   为增加话题度和观众参与感,这档节目是直播和录播相结合的形式。在节目录制期间,所有人的画面都会被节目的指定的平台统一放送直播,观众可以自行切换嘉宾直播间。   等到一期节目录制完毕,所有素材会被剪辑成正式片,在平台播出。   大年初十的下午一点,霍予安坐在节目组车上,灵魂出窍地任由摄像机怼着他的脸。   他耷拉着薄薄的眼皮,看了眼身旁的摄像大哥和前排的跟拍导演,不出他所料,由于坐了一个上午的飞机,外加轻微的高原反应,车内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   可他不能真睡着,现在在直播,他必须给自己找一点事做。   看着他拿出手机,跟拍导演眼皮一跳,心中暗骂他想做什么,该不会想在直播间这么多观众面前玩手机吧?   他就说不能请一个没有代表综艺,缺乏综艺感的人来做这档节目,这下这个直播间算是完蛋了,镜头估计要一剪没。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抽到这个直播间。   其他嘉宾都是成名已久的艺人,就只有他抽中的这位是名不经传的小糊咖,跟拍导演不无心累。   霍予安感受到有一道不耐烦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但他没有理会,我行我素地解锁屏幕。   打开直播的指定APP,找到自己的直播间。   他意外地挑挑眉。   “在线人数……二十二万,比我想象的多。”   不过他也心知肚明,这二十二万人里,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这档节目的粉丝,他们只是为这档节目来,和他本身没有多大关系。   相对于他直播间的人气,另外几个直播间的数据明显好看太多,比如几年前的顶流,如今退圈隐居幕后从商的姜珩,和他的双胞胎儿子的直播间,在线人数高达一百三十万,左下角的弹幕刷新速度几乎让人看到重影。   霍予安和自己直播间里的观众打了个招呼。   他开门见山,看着摄像头,诚心发问。   “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我从来没有和小孩子长时间相处过,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和孩子相处吗?比如怎么让小孩子别哭,怎么让孩子信任我?”   有了话题,直播间的弹幕便开始刷屏,根本来不及看。   霍予安眼花缭乱,赶紧叫停。   “我看不过来,这样吧,我在‘小红江’平台上发一个帖子,大家如果有想要分享的经验,可以搜索我的id,在我的帖子里留言。”   这是一则广告,也是导演布置的任务,在节目中推广金主爸爸。   不过霍予安确实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跟拍导演诧异地瞥他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挺会来事。   霍予安把帖子题目删删减减。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渣,高中时被简暮力挽狂澜地摁着头补了课,才凭借着体育生的身份,踩着线进入京大。其中差的就是语文,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实在不强,写一篇作文,给作文起个题目都要花半个小时。   最终,他把标题拟定为:   最近刚得手一个新孩子,求问怎么让孩子信任我,少哭?   确定完标题,霍予安检查两遍,觉得言简意赅,主题明确,他十分满意。   点击发送。   他打开主页,手机递到摄像机前,让观众看清他的id。   收回手机,发现刚发出去的帖子已经收到回复了。   观众效率这么高吗?应该不可能,直播有延迟,估计是刷到他帖子的普通网友回复的消息。   但也值得一看。   霍予安打开网友的回复。   网友:【兄弟,你什么时候到手的小孩?】   霍予安就怕没人理他很尴尬,求之不得有人能回复他的帖子:【就今天呢,马上就要见到了】   网友:【什么性别啊?女A还是男A】   霍予安:【是一个omega小男孩】   在参加节目前,节目组把孩子的文字资料给霍予安看了一遍,不过信息仅限于孩子的昵称、年龄和性别,更多的就没有了。相对于让嘉宾对信息了若指掌,节目组更希望能得到一些嘉宾在接到孩子时的真实反映。   网友:【这性价比不高啊,我们一般都选alpha男孩或者女孩,这才能传宗接代】   霍予安一头雾水,他就只是上个综艺,这关传宗接代什么事?   网友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热情地传授经验:【算了,不管是男O还是男A,反正领回来了,就好好养着】   网友:【兄弟是新手吧?哥有经验,哥教你怎么做。你就把小孩单独关在房间里面,不开灯,定时给一日三餐,他要是一直哭,你就在饭里拌一点药,让他睡觉,关上十天半个月,保证小孩老老实实,再也不哭不闹】   霍予安:“…………兄弟你好像不对劲。”   直播间赶来的观众叹为观止。   【这对话震惊我全家】   【信息量巨大……】   【退出又进来了一次,我没走错啊,这是霍予安的号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走进了法制栏目】   【卧槽……这哥们是做什么的……】   【@华国警方@云滇警方@安海警方】   【踏马的这是人贩子啊!!!】   跟拍导演不知道霍予安捣鼓了什么,竟然玩着手机就让直播间人数突破了一百万。他仔细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直播间画面上,一条金光闪闪的飘屏正在飘过。   【华国警方:感谢网友监督举报,我们将彻底调查,及时公布案件进展,欢迎网友监督】   霍予安茫然地看着飘屏路过,后知后觉爆出一句国粹。   “我竟然和人贩子交流了半天经验?!”   --   直到抵达导演提供的小孩所在的酒店地址,霍予安直播间的人气还是居高不下。   【听说这个直播间的小孩子到现在还没公布】   【安哥接到孩子了吗?】   “还没呢。”霍予安合上车门说。   【安哥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导演没有让我看过照片,在这之前我也没见过孩子本人,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霍予安如实说,“实不相瞒,我只比你们多知道一个孩子的名字和性别,其他一概不知。”   他问跟拍导演:“孩子的房间号是多少?”   跟拍导演恍恍惚惚地看着直播间,这人数和人气直逼本季节目最顶流的姜珩父子三人,他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霍予安重复了一次问题,跟拍导演才回过神,给了霍予安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写着孩子房间号的任务卡。   【马上开盲盒了,真刺激】   【微博里面有投票,大家都在猜这次到底是不是资本的丑小孩,大家闲着没事可以去投一下票】   【我投丑小孩一票】   【之前从来没有放出这季节目有素人小孩的消息,这种临时塞进来的,十有八|九是资本的力量。强烈抵制资本,我退了,不想看了,没意思】   【拒绝资本的丑小孩!】   【拒绝资本丑小孩!】   【拒绝资本丑小孩】   直播间被大面积刷屏。   霍予安忐忑地看了跟拍导演一眼。   他们此时已经站在孩子的房间门前,万一在这种时候让孩子暴|露在铺天盖地的谩骂里,万一孩子真的长得不如观众的意……先不说会不会影响他参加这档节目的效果,这些舆论本身就对孩子会产生无法预计的负面影响。   见跟拍导演平静地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淡定,没准有意外之喜呢。   霍予安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内由远及近传来噔噔蹬的轻盈脚步声,很快,面前这扇门从里面打开。 第23章   房门从里面推开。   霍予安低头,和四岁的小黑人对视。   小黑人眨巴着和肤色对比,格外显眼的大眼睛:“?”   霍予安:“……”   直播间观众:“……”   【6】   【我还以为是资本丑小孩,没想到连人种都换了】   【节目组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黑人……语言能正常交流吗?】   霍予安搜肠刮肚地调动他无限趋近于零的外语技能:“康桑思密达小朋友,泥地、窝地,瓦塔西哇……错了,好像语种不对……”   【笑疯了,这是黑人,不是日本人】   【安哥的语言系统比我前男友的私生活还混乱】   霍予安和小黑人大眼瞪小眼,忽然袖子被扯了扯,他转过头,跟拍导演方哥笑得整个人都在抽搐,指了指手中写着小嘉宾房号的任务卡,又指了指霍予安敲开的这扇门的房门号。   “你走错了,我们的小朋友在1018,这里是1016。”   这时小黑人的妈妈走出来,疑惑又戒备地打量门口这一群奇怪的人,霍予安尴尬得抠三室一厅,连忙说“私密马赛”,顺手帮人家带上门。   他走到隔壁的房间,再三确认房门号和任务卡上的数字一致,才按下门铃。   很快,房门打开,露出门后那个还没到霍予安腰际的小身影。   还在嘲笑开错门乌龙的弹幕有那么三秒完全凝滞了。   小小的人类幼崽唇红齿白,圆溜溜的眼睛和猫似的,含着水,润莹莹的,黑白分明。皮肤白皙细腻,小脸肉嘟嘟,但下巴弧度秀气小巧,齐耳短发乌黑浓密,发梢带着轻微自来卷,胖手胖脚,穿着看不出牌子的黑白格子毛衣和深色牛仔裤,看上去又可爱又时髦。   【是不是又敲错门了,资本的丑小孩呢?这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小孩是谁家的,没人认领我就偷走了】   【国|家不是鼓励生小孩吗,我就要这个了】   【谁家父母基因这么好啊,小朋友太可爱了!!!】   【还没从刚才的小黑人带来的惊吓中缓过来,又被这个小朋友吓到了,这只怎么能这么漂亮】   霍予安看着白嫩嫩怯生生的小团子也愣了几秒。   从还在安海时,直播间刚开播开始,就一直有人在弹幕里抵制资本强行塞进来的丑小孩,毕竟节目在之前从来没有传出过要邀请素人小孩的风声,而且没有经历过海选,就定下了这个孩子,难免有粉丝认为这又是哪个资方家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孩。   观众苦资本丑小孩久已。   这些抗拒资本的粉丝声势浩大,有理有据,说得比真金还真,霍予安也被他们洗脑了,都已经暗戳戳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心中的预期太低,以至于看到现实时,感受到了超乎意料的巨大冲击力。   他蹲下,和躲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他们团队的小朋友平视,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请问,你是岁岁小朋友吗?”   岁岁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浓黑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我是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名字对得上,总算没有找错人,完成了节目的第一个任务,霍予安松了一口气。   “岁岁你好,我叫霍予安。”   “叔叔你好。”   “从今天开始,到节目录制结束的那一天,你都要喊我安爸爸哦。来,和我念,安爸爸。”   岁岁乖巧地当复读机,甜糯糯地喊:“安爸爸。”   “诶!”被这么可爱的小孩喊爸爸,霍予安感觉整颗心都熨帖了,“我们可以进去吗?”   岁岁迟疑了一会儿,门缝打开得更大一点,探出身查看了一下酒店的走廊。   中午吃完了饭,小林阿姨说等会儿节目组的人会来,让岁岁单独在房间里面等待,阿姨就不再出现了,等节目录制完毕,阿姨会来接他回安海。   岁岁张望了一圈走廊,才接受从小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保姆已经暂时离开了,接下来他要独自面对这些陌生人的事实。   他有点害怕,可是面前高大的叔叔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从见到叔叔那一刻开始,便从心底油然升起的,岁岁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他直觉地信任面前的人。   他侧开身,声音细声细气,极有礼貌:“你们请进。”   霍予安和跟拍团队进入房间。   可以看出房间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过了,一个和岁岁差不多高的白色行李箱立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还在播放动画片。   霍予安没有抢着帮岁岁收拾,低头询问孩子的意见:“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需要爸爸帮你整理起来吗?”   “我自己可以的。”   岁岁噔噔蹬地跑到茶几前,从沙发角落里拿出一只小鸭子书包,把茶几上的平板、小汽车玩具、小黄鸭保温杯和还没吃完的半袋巧克力饼干装进了包里。   最后拿起一支电话手表,挂在自己胖胖的手腕上,扬起脑袋,向霍予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霍予安被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可爱到了。   “来,我帮你。”   霍予安接过岁岁递来的手,孩子白皙微肉的手臂像藕段似的,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霍予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岁岁。   随着岁岁的靠近,小孩子身上甜甜的奶香扑面而来,不是小婴儿身上的乳汁香气,而是那种香浓甜蜜的奶油蛋糕香。   岁岁是个omega,这应该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不过他除了奶油香之外,还伴随着很浅很淡的薄荷味,不像是从他身上内源性地散发出来的,而是像是和什么薄荷气味的人或者事物一起相处久了,自然而然沾染上的味道,俗称腌透了。   这让岁岁整个人像一块香喷喷的薄荷奶油蛋糕。   说起薄荷味……霍予安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简暮。   这个omega过年期间失联小半个月,霍予安每天守着电话严阵以待,结果屁都没等到一个。   在这之前夜夜笙歌,大鱼大肉,突然断了粮,这段时间霍予安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连队友都看出他似乎有那么一点欲求不满,建议他网购一个塑胶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泄泄火。   出来录节目,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简暮了,霍予安叹了声气。   看着还在自力更生最后检查房间里面是否还有遗留物品的岁岁,霍予安的目光逐渐变得幽长,表情也逐渐出神恍惚。   如果六年前他们没有分开,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就连孩子……应该也和岁岁差不多大了吧?   但是,错过就是错过了,现在他们两个的身份天差地别,上天没有狠心让他们天各一方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以后他还是尽量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免得庸人自扰。   还是那句话,他现在唯有安守本分,才能更长久地维持眼前这虚假的幻影泡沫。不属于他的,不要再肖想。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岁岁独自忙碌的背影,弹幕刷得飞快。   【好乖好乖好乖】   【每次出去旅游,我儿子不把东西扔的满屋子都是,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岁岁竟然还会自己整理东西自己检查物品】   【我把我身边正在满屋子乱扔玩具的儿子拖过来打了一顿】   【难倒真的没有人感觉岁岁和霍予安长得很像吗】   【岁岁家长是哪位啊,能不能出一本育儿宝典,多少钱我都买】   -   本季节目一共邀请了四组亲子,其中一组是搭档家庭,另外三组都是正常家庭。   分别是昔日顶流,后来退圈从商的姜珩,和他七岁的双胞胎alpha儿子姜清源、姜舟筠;前Danger Zone成员钱邵哲,和他七岁的beta养子邵超耀;以及omega影后裴惜晴,和她八岁的alpha女儿花朵。   同一时刻,其他三个直播间也热闹非凡。   云晋机场,姜家父子三人刚下飞机,姜清源就喊着肚子痛。   他在飞机上吃了五根冰激凌。   刚下飞机,肚子就开始发作了,在姜珩和姜舟筠嫌弃的目光中,火急火燎地飞奔去了厕所。   “他是不是偷吃了冰激凌?”哪怕戴着墨镜,也掩饰不了姜珩对大儿子的鄙夷,“我不是不让他吃吗,他到底什么时候吃的?”   姜舟筠同样戴着亲子款墨镜,穿着迷你皮衣,肖似姜珩的小脸酷酷的。   听到父亲的问题,他想了想,按照自己对哥哥的了解猜测道:“你拒绝他之后,他去上了趟厕所,大概是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点的,在厕所里吃完才回来。”   姜珩扶额:“……”真的很不想承认这种丢脸的东西是自己生出来的。   得了,万一被老婆看到这个片段,回家大概要念叨他没有看好孩子。   观众笑得人仰马翻。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品味,在厕所里面吃冰棍,是个狠人】   【为了目标能吃下所有苦,从这个角度来说,小源还是很有前途的。】   【口味真重啊!】   【我以为就只有我会在厕所里吃饭】   【前面不要怀疑,还真只有你在厕所吃饭】   姜珩牵着姜舟筠的手,推着三人的行李,走到公共卫生间的门口,等姜清源出来。   父子二人往卫生间门口一站,那极佳的身材比例,脱尘出众的气质,活脱脱把公共卫生间门口站成了高档商场专柜橱窗,哪怕被墨镜挡着看不清脸,也回头率十足。   没过几分钟,他们没等到人,而是等到了卫生间内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老姜!老姜!姜珩!父亲!我亲爱的父亲!给我纸,我这个坑没有纸!父亲……姜舟筠!筠儿!弟弟,给哥拿包纸,人呢,怎么没人理我?!我蹲不住了腿麻了!”   卫生间里的所有人无不被惊得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正在乱吼乱叫的隔间,甚至从几个坑位中传出整齐划一的长柱状物体落水的声音。   姜珩:“……”   姜舟筠:“……”   姜珩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落荒而逃过。   姜舟筠小脸认真地问跟拍导演:“如果今天把我哥丢在机场里,会构成遗弃罪吗?”   跟拍导演笑得整张脸通红,很遗憾地告诉他:“我想应该是构成的。”   姜舟筠无比落寞。   姜珩从包里取出一包手帕纸,塞到姜舟筠手中。   姜舟筠:“这是什么意思?”   姜珩:“你去送。”   姜舟筠:“你为什么不去?”   姜珩:“太丢人了。”   姜舟筠:“我也不想去,小孩子的面子也是面子。”   姜珩:“……”   两个人决定石头剪刀布,输的人去送纸。   最终输的人是姜珩,姜舟筠如释重负,比考了年级第一还开心。   姜珩:“……”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跟拍导演。   导演连忙摆手:“我拒绝,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生的,你儿子和我什么关系?   姜珩认命地从包里翻出鸭舌帽扣在头上,再套上卫衣的帽兜,从口袋里找到一张口罩戴上,扶了扶遮住大半张脸的□□镜。   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扮够不够隐蔽,才鼓起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卫生间里正在洗手或者正在排队等候的拥挤人群,飞快走到最里面的隔间,塞入一包纸巾。   然后扯着宽大的帽檐,低着头飞快溜走。   今天姜清源干的事,足够让他一年都抬不起头。   【珩哥:生了这儿子,让我自卑一辈子】   【隔着屏幕都为姜珩感到尴尬】   【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笑疯了,为什么小源这么活宝,我感觉姜珩和吴曈都不是这么神经的性格啊】   【小源好像有点颠颠的,我好喜欢】   -   邻省通往云晋的高速上,节目金主爸爸赞助的商务车正在疾驰。   车内氛围岁月静好,钱邵哲和儿子邵超耀并排坐在后座。钱邵哲双手捧着一本《红楼梦》,读得津津有味,邵超耀身前架着一张车载小桌板,神情专注地写作业。   父子俩心无旁骛,车内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实不相瞒,我把这里当成自习室了,适合我考研】   【我也挂着这个直播间在自习,还有两个月就国考了,不能不学,但又舍不得最爱的节目,这个直播间太适合我了hhhhh】   【这里安静多了,珩哥直播间被小源吵得鸡飞狗跳】   【刚从姜珩直播间过来+1】   【姜珩那里发生了什么?我去看看】   【前面等等我,我也去】   余光瞥到直播间的人数直线下降,一下子从八十七万掉到了六十四万,钱邵哲心都在滴血,暗骂了一声怎么这么能博眼球,但表情不动声色,斯斯文文地又翻过一页书。   【在读什么书啊?】   钱邵哲念出这条弹幕,往书页中插|入书签,然后大大方方地向观众展示书封:“这本是《红楼梦》。”   【名著哦!】   【爸爸在读书,孩子在学习,这才是好的家庭氛围】   “谢谢夸奖。”钱邵哲笑笑。   终于聊到了这个话题,他把早就打好、背得滚瓜烂熟的腹稿不徐不缓地念出。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喜欢看书,有了孩子之后,虽然不强求孩子未来有多大造化,但我想要把孩子教导成知书达理的人,于是有意地为孩子创造积极向上的家庭氛围。常言道父母要以身作则,我和孩子妈妈每天在孩子完成家庭作业时,我们会陪着孩子一起读纸质书,每天也会在固定时间和孩子一起读书,或者看纪录片。”   他欣慰地看了看奋笔疾书的邵超耀:“小耀也争气,在耳濡目染之下,也从小喜欢阅读。”   “我平时喜欢读什么书?我什么书都会读,国内外的名著,古今历史,我都会看,但我最喜欢的是《红楼梦》,不怕你们不信,我已经读了不下十次了,每次看都感觉有新的收获。”   “小耀嘛……他喜欢《西游记》,无论是书,还是动画片,还是电视剧,全都看过。”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羡慕钱邵哲的孩子,要是我爸妈也这样,我不至于现在在打螺丝】   【看不下去了,stronger】   【我记得邵超耀是钱邵哲夫妻两个领养的孩子吧?领养的孩子能做到这么尽心,真的很感动】   【什么?领养的??】   【对啊,领养来的,记得之前钱邵哲的哪个采访有说过,他老婆没法生育,他们俩就去领养了一个,那孩子就是小耀,从两岁多养到现在七岁了】   【钱邵哲这凤凰男也是挺拼的,为了倒贴市长千金,又是改名字又是领养小孩】   【惊呆,竟然不是亲生的】   【前面的,好像有大瓜,展开说说?什么市长千金?什么凤凰男倒贴?】   【那感觉他们还挺有缘分的,我看他们父子长得很像,特别是小耀的嘴巴,形状和钱邵哲长得一模一样】   【人和人在一起呆久了,确实会长得越来越像,这是玄学】   【我靠,换了个号终于回来了,不就说了一件事实吗,老婆是市长千金,为了追老婆去改名字,哪一点是我胡编乱造,干嘛把我拉黑???珍妮玛吴宇】   -   云晋旅游小镇独立院落内,主卧内还严严实实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裴惜晴扯着柔软的羽绒被蒙着大半张脸,睡得正香。   紧闭的房间门被拉开,走近一个纤瘦高挑的小身影。那双笔直的腿又细又长,几步就跨到了落地窗前,哗啦一声窗帘骤然被拉开,院落外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瞬间铺满整间屋子。   裴惜晴不满地嘤咛了一声,被子直接扯过头顶,打死不起,继续睡觉。   “妈妈,起床了。”花朵跑到妈妈的床边,骑到裴惜晴身上,和她抢被子,“今天开始要录节目,我们快要迟到了。”   她妈虽然脑子不清醒,但是平时连瓶盖子都拧不开的一身薛定谔的蛮劲在和她抢被子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花朵用尽全力也没能撼动她妈的被子分毫。   【好眼熟的画面,像极了我妈每天早上叫我起床,不过小朵朵扮演的是我妈的角色】   【让我算算朵朵一个早上干了什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去院子里浇花除草,自己热牛奶吃面包吃水果,然后看书写作业直到饭点,把她爸出差前做好存在冰箱里的蛋炒饭热了一下,自己吃完,然后过来喊妈妈起床吃饭……】   【满级人类小孩】   【她真的只有八岁吗……】   【看了这几个直播间,我打孩子的心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姜珩直播间除外)】   【为什么括号姜珩直播间除外哈哈哈哈哈,你是对小源有什么意见吗!!】   经过花朵长达十分钟的生拉硬扯,裴惜晴终于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面爬出来,浑身的怨气能唤醒十个邪剑仙。   吃完午饭,裴惜晴去洗脸化妆,从化妆镜里看花朵满卧室来回奔波,帮她收拾行李。   “你的行李收拾完了吗?”   “昨晚整理好了。”花朵说。   “你去客厅里面,把你爸前天给我买的那袋零食塞进箱子里,在节目里我们指不定要挨饿,这些战略物资一定要带够——那包泡面拿出来,我不喜欢吃金汤肥牛味的,留给你爸。”裴惜晴冷眼旁观,且指手画脚,“保暖衣和羽绒服多装几件,这次在咱们这的山里录节目,山里比我们镇上会更冷一点。你要不要再去装几件你自己的衣服?”   “我看过天气预报,衣服都带够了。”   裴惜晴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嘴要去检查花朵的行李。   她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还是不要给从小被丈夫带着到处野营旅游、自力更生技能满点的女儿添乱了。   -   一小时后,节目组所有嘉宾终于齐聚进山巴士上。   一众大小嘉宾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车抵达的时候,霍予安正在给岁岁拍身上的泥巴。   附近的人家养了一只大黄狗,岁岁和大黄狗互相追着玩,被黄泥地上的石块绊倒了。   “啊呀!”吃了一嘴泥。   “哎?”霍予安被吓得心跳落了一拍,飞快朝二十米外的小孩跑去,绝望地做好了安慰嚎哭不止的小孩的心理准备。   没事的,上节目之前不是已经想好肯定有这一天吗?就当是为了以后养孩子提前预习了。   但事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岁岁趴在泥地上,表情迷茫了那么两三秒,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很快他眨眨眼睛,都不用紧赶慢赶来的霍予安扶他,两只小短手撑着地,自己就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有没有事?痛不痛?”霍予安一边问着一边蹲下,仔细检查岁岁的手,发现柔嫩的掌心被地上的石子蹭破了一点皮,他赶紧找跟拍导演要了一瓶水和一包纸巾,帮岁岁擦拭掌心和伤口上的脏污。   “痛。”岁岁诚实地说,但是看到霍予安听到他呼痛,脸上立马浮现出焦急,他连忙改了口,“不痛不痛,岁岁不痛,安爸爸不急。”   霍予安顿时又急又好笑:“你这说的,感觉和安慰我似的,应该不是我来安慰你吗。”   岁岁认真地说:“不痛的。”但是当霍予安拿沾了水的纸巾细细地擦过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霍予安立刻把力度放更轻了一些。   他帮岁岁擦拭掌心的伤口,完了又帮他掸去满身的泥灰:“岁岁好勇敢,摔倒了会自己爬起来。”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岁岁骄傲地说,“岁岁摔倒了从来不哭,爸爸说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会自己爬起来的小孩,才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霍予安了然,岁岁口中的“爸爸”定然是他的亲生爸爸。   不得不说岁岁被他教得很好,不怕生人,不怯场,独立大胆,还有极强的自理能力。   这是一个在很丰沛的爱意里成长的孩子。   贴有节目组标识的统一规格的商务车一前一后相继抵达,见到有人走过来,霍予安直起身,礼貌热情地和姜珩、裴惜晴打招呼,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这两个人都是随和的性格,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句热场话,算是互相认识了。   开高速来的钱邵哲最后一个到场,拖着行李牵着儿子的手,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来晚了。   他和姜珩与裴惜晴两人握了握手,轮到最后一个霍予安,两人的眼角都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霍予安心说该来的总会来,是祸躲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钱邵哲本人,他还是按捺不住地生理性反胃,而且这手总是那么蠢蠢欲动,他永远坚信,他拳头握紧的形状十分贴合钱邵哲侧脸的弧度。   这人简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短短的三十载不到的生平如果著书立传,那么他的人生简直比野史还野史,好歹也是还是史,而钱邵哲只是屎。   当年霍予安爆出和神秘omega在酒店过夜的绯闻时,DZ还处在事业的巅峰期,哪怕霍予安的事情被爆出,他们也仍然又风光了一两年,所有顶级资源挑到眼花,那时候团里完整的五人还其乐融融,哪怕私底下偶尔有龃龉,也会在公众面前维持和谐的表象。   但是当DZ热度渐退,开始走下坡路,而且公司逐渐经营不善,资源难以为继后,钱邵哲……不,那时候还叫钱哲,他见状不对,当机立断选择退团单飞。   人往高处走,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人之常情,当时剩下的四人虽然有点气恼他不讲义气,但也都能理解这一行为。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退团之后公开背刺前队友。   钱哲影射,有一部曾经让荆歌小爆一把的校园剧主角一役,导演最初确定的人选是他,结果后来莫名其妙落到了荆歌头上。   放他屁的莫名其妙,明明是他长得太成熟了,试镜的时候导演感觉他不像校园剧十七八岁的男主,倒是像男主他爹。导演看当时陪钱哲来试镜的荆歌满脸青春气,写满了清澈的愚蠢,随口让荆歌试个片段,没想到意外地贴合,才决定让荆歌当主角。   钱哲内涵,他们团曾经出的一首单曲,本来其中有很长一段歌词原定是他来唱,然而到最后,那段歌词被栾夏柏唱了。   去他马勒戈壁,那是很长一段高音,那音都爬到珠穆朗玛峰顶上去了,制作人难倒没让他唱过吗?当然唱过啊!还不是看他唱的脸红脖子粗,嗓子都劈叉了,才最终决定让高音更好声音更稳的栾夏柏唱吗?   他可倒好,把事情遮遮掩掩地胡乱一通说,洗清了自己的短板,把自己打造成受害者,博得了粉丝的同情,反倒是他们这些前队友全部成了霸|凌他的大恶人,栾夏柏和荆歌当时被挂了两天微博热搜,粉丝和路人追着他们骂了八百页评论。   黑白颠倒,嘴里没一句真话,吸着前队友的血上位。   没了团队的束缚,钱哲的路走得顺畅了很多,但很多时候,决定艺人高度的,往往是公司的运作和身后资本的支持,而钱哲二者兼无,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围困于三线,不温不火。   在这时候,钱哲遇到了他老婆,当时还是某国|企领导的女儿,如今的市长千金邵姌。   钱哲不管不顾地对邵姌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他为邵姌改了名,在名字中加入了邵姌的姓氏,把名字改成钱邵哲。   现在比较流行父姓+母姓+一个字的名字的组合,曾经有不明真相的艺人当众问过钱邵哲的妈是不是姓邵,把钱邵哲问得小脸黢黑,霍予安四人得知后笑得拍手称快。   他给邵姌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给她所有的爱和陪伴,甚至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图她邵家财富和地位,主动提出如果他们结婚,可以立下婚前财产公示,以及如果离婚,他净身出户的协议。   邵大小姐感动不已,非卿不嫁。   两个人成功完婚。   邵姌不孕不育,钱邵哲也发誓此生不会背叛她,让她伤心,不声不响去医院做了结扎,做完手术后才“不经意”地让邵姌发现他身上做手术的伤口,把大小姐感动得感激涕零。   两个人领养了一个小孩,随邵姌姓,起名邵超耀,当做亲生孩子抚养。   有了邵姌在背后的支持,钱邵哲的路走得平步青云,虽然目前还只是二线以上一线未满,但永远不缺好的资源,甚至前段时间刚成为某国际顶奢品牌的首位亚洲品牌形象大使。   在舔家集大成者钱邵哲面前,尽管霍予安自认舔狗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佩服得肝脑涂地。   这才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吾辈楷模,当代典范!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导演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虽然DZ团在现在声名不显,但他们团之间的恩怨可是人尽皆知,打从最终定下本季节目所有嘉宾开始,尽管大多数节目粉丝都在唱衰,不看好圈内几乎查无此人的霍予安,但是他知道,这季节目一定有看点。   他瞥了一眼直播间,果然,弹幕在疯狂刷屏。   【来了来了,前队友相遇火葬场终于来了!】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如果不是阿哲,我真看不下去了,节目组怎么会想到把霍予安请过来,他这个团现有成员的人品都一言难尽啊……】   【笑死,钱邵哲退团后背刺全体前队友,他的人品就好了?】   【好像又有瓜,发生了什么?放一只耳朵】   【指路围脖:速来吃瓜,起底高颜值糊团DZ的恩恩怨怨】   ……   钱邵哲神色意味不明地打量着霍予安,忽然从鼻腔里挤出干巴巴的轻笑:“好久不见。”   霍予安态度不冷不热,见他伸出一只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半秒,从口袋里抽出从见到钱邵哲开始,就一直忍不住握成拳想要揍人的拳头,松开手心的力度,和他交握:“好久不见。”   他一触即收,但钱邵哲却趁机飞快地抓住他,在霍予安毫无防备时把他朝自己的方向一带,两个人胸膛相贴。   这个动作也捂住了两人胸前的收音器。   钱邵哲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都快失业了吧?是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机会?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来的。”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霍予安嗤笑:“你别以为你自己手段脏,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脏。”   他能上这个节目,确实原因不光彩,但那又怎样,这并不影响他把钱邵哲挤兑一顿。   钱邵哲目光一冷。   两个人分开,互相挂上了虚与委蛇的假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钱邵哲说:“接下来几天的录制,多多关照!”   霍予安一抱拳:“放心,肯定不会给你放水!”   【怎么感觉他俩的关系好像没想象那么糟,是错觉吗……】   【笑死,这是兄友弟恭吗,一个比一个能演】   导演见人已经到齐了,一扬手:“大家把行李箱装上车,我们马上出发,前往云中村!”   -   节目组只安排了一辆进山大巴,所有嘉宾统一坐大巴前往云中村。   为方便录制,避免工作人员入镜,所有工作人员坐在前面,留出后排的空间给嘉宾。   霍予安带着岁岁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是钱邵哲和邵超耀,再往前是独自坐两个位置,暂时摆脱双胞胎乐得清闲的姜珩。   左手边是姜家双胞胎,斜前方是和钱邵哲父子并排的裴惜晴和花朵。   大家刚聚首,有聊不完的话题。   钱邵哲扭着头看了一眼岁岁。   刚才上车前,他光顾着和霍予安交锋,没有注意到这次节目里特别邀请的素人小嘉宾。   他和所有粉丝一样,在最终揭晓岁岁的样貌前,一直以为这是哪家关系户强塞进来,想要力捧的资方丑小孩。   却不成想这个小孩出乎意料的好看,大眼翘鼻,皮肤白皙细腻,长得又灵气又有福气。   这季节目的孩子各个都不丑,霍予安带着的素人小嘉宾是如此,姜珩家的异卵双胞胎也是帅气可爱,当初的电影学院校花裴惜晴的女儿同样不用说,又漂亮又高挑的小美女。   只有他家的小耀最普通,五官像他亲妈,长得平平无奇,身材还有一点胖,比同龄小孩圆一圈。平时如果打扮一番,还勉强能碰瓷一下“有型”,但放在这个无论是大人小孩,一律颜值爆表的节目里,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像是乱入的路人小朋友。   这差点让钱邵哲咬碎了牙。   不过霍予安这个素人小嘉宾,就是实在太脏了一点,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泥,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什么品牌,感觉不太像是讲究的人家出来的孩子。   “你叫岁岁吗?”钱邵哲扭过头,朝岁岁露出友好的一笑。   岁岁抱着自己的小鸭子书包,乖巧地点了点头,出口的嗓音还带着甜滋滋的奶声奶气:“叔叔您好,我叫岁岁。”   “岁岁你好。”钱邵哲问,“你是哪里人呀?”   “我是安海人。”岁岁说,“我经常住在山上,但是也是安海的山。”他爸爸买了一座温泉山庄,从前一年四季,岁岁有大半时间都住在山上,不过上幼儿园之后,他住在山上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从山上来的?钱邵哲脸上滑过一丝了然。   怪不得身上这么多泥,穿着也不讲究,原来是某个山里人家的孩子。   节目组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山里孩子,也是不容易。   听到岁岁出身不高,钱邵哲的表情愈发真诚:“山高吗?岁岁平时都是怎么上下山的,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我会坐爸爸的面包车。”岁岁想了想,“不过有时候是舅舅带我上山,舅舅的车只有两个座位,坐在上面,风特别大,我每次到家,都会流鼻涕,我不喜欢舅舅的车。”   钱邵哲了解了。   面包车开山路,那得多遭罪,但对岁岁来说可能还算好的了。毕竟偶尔有时候还要坐舅舅的电动车,骑大老远的山路回家。   可怜的孩子。   山里的孩子太悲惨了,看来这期节目录完,他要回家和邵姌说一下,以他的名义向山区捐一百万,让山区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一时之间,他看岁岁的目光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同情。 第24章   岁岁感觉前面这个叔叔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很奇怪,有点可怜的意味,像是他平时看到路边流浪的小猫和小狗勾时会露出的目光。   出自人类幼崽天生的直觉,钱叔叔的表情让他感觉有点不适,他觉得钱叔叔好像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好。   岁岁认为可能问题来源于他刚才对叔叔的回答。   可是思来想去,他的话语没有出错。   爸爸为了他出行舒适,为他买了一辆黑色的车车来代步。岁岁不知道那辆车是什么品牌,也不知道价值多少,只知道爸爸说它比较便宜,不过比较低调,适合岁岁日常出行,因为既不会引人耳目,也有足够的舒适度。   它是黑色的,长得很像面包车,于是岁岁一直称它为面包车。   不过听舅舅偶然间提起过,那辆车好像叫埃什么东西,岁岁记不太清。   再者,舅舅也确实有两座的车,是他刚拿到驾照时,爸爸送给舅舅的。   他的爸爸也有好多两座的车,都在他们家的地下车库里面停着。   爸爸和舅舅都喜欢两座的车,区别就是,每次和岁岁出行,爸爸都会把车的顶篷关严实,免得岁岁吹到风。爸爸对岁岁的爱和保护从来都是无微不至,从细节中体现。   而舅舅的带孩子原则则是活着就行,他我行我素,哪怕风把岁岁吹得鼻涕横流,也要开着敞篷呼啸着音浪招摇过市。坐舅舅的车容易着凉,岁岁不喜欢坐舅舅的车。   霍予安总感觉岁岁的回答有点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他对岁岁有了一定了解,不再是刚见面时两眼一抹黑。   按照岁岁的教养和气度,一点也不像寻常人家里养出来的孩子,如果说他出身顶级豪门,接受着最高规格的继承人教育,霍予安也会相信。   但岁岁说他家在山里???   霍予安摸不着头脑。   钱邵哲眼神一扫岁岁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大面积都是星星点点或者连成大片的黄泥,已经渗进了衣服纹理里。   就连手上露出的皮肤上也沾着泥。   看上去极不讲究。   不知道是在哪里摔了一跤,还是孩子本人或者孩子家长本来就习惯不好,滚得浑身是泥。   毕竟是山里的孩子。   钱邵哲藏住眼底的鄙夷,满脸和善:“有带其他干净衣服过来吗?需不需要叔叔拿超耀哥哥的衣服给你穿?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和叔叔说,只要叔叔能做得到,就一定帮你。”   【阿哲实在太好了】   【快烦死这个stronger了】   【岁岁真来自山里?我怎么不太信啊……】   【什么山这么厉害,能养出岁岁这么灵气的孩子,钟灵毓秀啊】   【盲猜岁岁在胡说八道……小孩子不会撒谎,但擅长胡说八道,我儿子和我说他们幼儿园午饭吃野味,把我吓得差点去举报他们幼儿园吃野生动物,问了他的老师,老师说其实吃的是红烧狮子头……】   坐在钱邵哲身旁低头写作业的邵超耀闻言倏地抬起头,他看了看他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被他爸掐断了话头。   他爸威严不失慈和地教育:“爸爸教过你,要学会分享。”   邵超耀眨巴了两下眼睛,飘忽着眼神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   霍予安没放过钱邵哲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   他不禁在心底轻嗤,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小孩,难倒看不出其实他是在童言无忌胡说八道,竟然还真狗眼看人低?   钱邵哲的态度让霍予安产生了护犊子的不爽。   护短情结来的猝不及防,明明他们才刚见面几个小时。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小孩,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对他产生疼爱的情感。   霍予安懒洋洋地抬起从上车开始就一直闭目养神的双眼,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状似回忆道:“岁岁的行李箱里装了挺多衣服,够他在节目里一天换一套。”   钱邵哲张了张嘴,心想他那些衣服能和他儿子的衣服相提并论吗?他儿子的衣服可都是大牌的限量款,如果错过,这个叫岁岁小孩估计这辈子都没穿这种衣服的机会。   他是出于好心才这么提议。   不过他当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要换一种更动听的说法。   可霍予安不想再听他瞎逼逼,当机立断道:“岁岁的衣服确实挺多的,也更适合他。岁岁才五岁不到,小耀都快八岁了,衣服借岁岁,尺寸不太合适。”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大可不必。   钱邵哲作罢。   不过他还没没对拉拢岁岁这件事死心。如果把岁岁拉到他的阵营里,让岁岁和霍予安对着干,那该多么让人心情舒畅。   网上的舆论也能倒向他这一边,到时候他再买一点水军,带节奏说岁岁和霍予安对立会不会是因为霍予安私底下虐待岁岁。到时候无论霍予安究竟对岁岁真实态度如何,网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钱邵哲又提议:“岁岁想吃零食吗?小耀哥哥带了好多好吃的,叔叔让他分你一点。”   带来的好吃的莫名其妙就被爸爸开口分给了其他人,邵超耀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护食:“我不要!”   钱邵哲瞪了他一眼:“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可这是我的零食,你凭什么把我的零食分给别人!”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零食还不是我买给你的。”   钱邵哲一愣,忽然意识到这是在直播,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但他晚了一步,祸从口出,弹幕已经开始出现对他的负面言论。   【太典了,忽然感觉典味十足……】   【有内味儿了,我生了你,所以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是我买的,所以我有权支配……】   【我爸也经常和我说这种话,在这里听到这话,我直接开始窒息】   【钱邵哲怎么回事,刚才还感觉他还挺会教孩子,现在竟然这么说……】   裴惜晴见状不对,本着和气的原则,出来打圆场。   “没事没事,孩子不愿意就算了,小孩子嘛,护食很正常,我这么大了也护食,谁和我抢吃的,我就和谁急。”裴惜晴看着邵超耀笑道,“小耀好乖,坐在车上一直在学习,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钱邵哲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听到有人赞扬他的儿子,脸上写着与有荣焉。   “他从小喜欢学习,喜欢看书,其实我也很意外。小耀小时候,为了让他有好的家庭氛围,我和他妈妈都硬|逼着自己看书,但是后来,与其说小耀受了家庭环境的熏陶,喜欢上看书和学习,倒不如说我和他妈妈受到了小耀的感染,真正爱上了阅读。”   发现自己现在成为了这场话题的主角,有赞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邵超耀的脊背挺直了,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卖乖和得意。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稚嫩嗓音。   “烦死了,最讨厌装逼的人。”   车内众人:“?”   还是那个声音,懒洋洋又烦躁:“车里面写作业,这车的引擎抖得这么厉害,要是能看得清字,我姜清源的名字倒过来写,为了装逼是真不怕眼睛会瞎啊。”   众人:“……”   邵超耀人都傻了:“……”   姜珩蓦然睁开眼:“……”   【哈哈哈哈哈】   【小源,会云就多云】   【说出了我的心声,在车上写什么作业啊,简直有病】   【说实话,小时候我也是这种神经病,去医院打针,非要带一本作业,打针的时候写,就喜欢看别人家长看到我之后骂自己小孩,顶锅盖,不用骂,我知道我很贱/狗头】   【羡慕姜清源的精神状态,与其憋着内耗自己,不如大声说出来外耗别人】   【小源,你的语言我喜欢,但你爹好像要打你了】   【小源,捂着屁股往前跑!】   霍予安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回忆了两遍六年前简暮在靖和会议室甩门离开的画面,才勉强控制住表情管理。   姜珩额角青筋直跳,这才没看住多久,姜清源就又开始犯熊了。   “你在说什么呢?”车在并不平整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前进,姜珩扶着前排的靠背起身,严厉地瞪着后面角落里的姜清源,不怒自威,“没有礼貌,马上给小耀道歉。”   姜清源慌乱地左右张望,发现找不到地方藏住自己,干脆往他弟姜舟筠身后一躲。   “我哪里说错了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   余光瞄到钱邵哲脸色十分不妙,哪怕知道自家孩子确实没说错,但还是要给对方留有余地。姜珩心中一叹又要给这小子擦屁股,迈开腿就往后排双胞胎的座位走过去。   “你道不道歉?不然我亲自压着你道歉。”   “哎?别,没事的。”钱邵哲讪笑着拦下姜珩。   他心知肚明姜珩这只是场面话,想去揍姜清源也只是做做样子,让大家面上过得去。既然姜珩给了他台阶,他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恰好此时,前方路上冲出来几只鸭子,司机猛然刹车,姜珩被惯性带得坐回了座位上。   岁岁被急刹晃得险些摔下座位。   刚才他见话题的中心被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便兴致勃勃又好奇地欣赏沿途山景和牛羊。   由于身高不够,视线被挡,他还脱了鞋,站在车椅上。   不料司机突如其来的刹车,把他甩得重心不稳,向前冲到了前面的椅背上。   岁岁急忙抓住前面座椅的顶上的布料,才稳住自己。   他的视线惊魂未定地飘忽张望,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定睛一看,迷茫地眨眨眼。   邵超耀听见一道软软绵绵的嗓音从他头顶上响起。   “小耀哥哥。”   邵超耀抬起头:“?”   头顶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稚嫩的脸上是认真的表情,振振有词道:“'美好的'英语是'fantastic'或者'wonderful'哦,并不是'wandefour'。”   邵超耀:“?”   岁岁又看他英语作业的下一行,他看题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扫完了邵超耀的英语作业,并且把错误都揪了出来。   “小耀哥哥,'十一'是'eleven',不是'oneteen','十二'是'twelve',不是'twoteen'。”   “还有,'高效地'是'efficiently',而不是'gaoxiaodely',英语里并没有这个词哦……”   岁岁经常被爸爸和舅舅带着到处旅游,他的身体有点先天不足,曾经在英国治疗身体,和他在英国留学的舅舅一起住过小半年。一口英语流利到和母语别无二致,而且会说会读会写,邵超耀作业本上的英语对他而言和认常见小动物差不多难度。   他的语言天赋很强,每去一个国家,就能学会一点当地的语言,一些日常化的口语基本没什么问题。目前为止他会的语言有英语、法语、俄语、阿拉伯语。   邵超耀意识到岁岁原来在说他的作业,想起来自己在镜头前面装模作样,胡编乱造的一堆答案,慌了。   “你一个山里来的知道些什么,不懂就不要瞎说!这不是英语作业!”   【无语,好没礼貌,山里来的怎么了?】   【看不起山里的吗?我也是山里出来的,现在定居国外,年薪九十万:)】   【就算岁岁是山里的孩子,但他说的英语都没错啊,而且他的口语很好听,是字正腔圆的伦敦腔】   【笑死,这不是英语作业这是什么,刚才镜头晃过邵超耀的作业,我还截了个图,放微博了,大家如果好奇可以去搜一下,id是@每天都是上上签】   【看完回来了,整页作业几乎没有一个空是对的】   岁岁恍然大悟:“哦!原来不是英语作业啊,怪不得有好多看不懂的单词,这是什么语言呀?和英语长得好像,我好像没有见过。”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才不和你说!”   邵超耀慌乱地想要把作业收回去,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他一转头,他爸正黑着脸,翻他的作业。   “还给我!”   邵超耀试图抢回来,但钱邵哲伸长了手,他短手短脚,根本够不到,只能扑腾着干着急,嘴里还嚎得很大声,引得车厢里的嘉宾和前排工作人员纷纷侧目。   钱邵哲翻了几页,却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渣,全科个位数,加起来还不到全班一门科目的平均分。尤其是英语,至今的英语水平也就能认二十六个字母。   两列座位之间过道不宽,裴惜晴侧着头,轻易就看清了邵超耀作业本上的题目和他写的歪七扭八的字跟狗啃了一样的答案。   裴惜晴眼睛一抽,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心直口快道:“这……小耀还是要好好加油啊。”   想了想又补充:“不过现在在车上就不要再写了吧,小源话粗理不粗,其实说得挺对的,在车上看书写作业对眼睛不好,我们下了车,到了住的地方,或者录完节目回家再写作业也不迟。”   钱邵哲一听裴惜晴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黢黑,表情难看至极,又有被儿子装模作样糊弄的愤怒,又有被戳穿后难以掩饰的尴尬。   邵超耀平平无奇的小胖脸涨得通红,终于从放松了警惕的父亲手里夺回了他的作业本,灰溜溜地藏进了书包里,瘪着嘴,眼睛里还憋着一泡憋屈的泪水。   这样的结果和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姜舟筠忽然开口。   不久前他问姜珩要晕车药,站在姜珩座位旁等父亲找药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当时钱邵哲正在做的数学作业。   “你的数学作业上,第27页上的10个选择题都选了C,但实际上那10个选择题的答案是ADDCD,CBABA,你只对了两个。”   再次被人戳穿假认真的事实,一句话成了压垮邵超耀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忍受这天塌了一般的打击,哇一声哭了出来。   【莫名的爽是怎么回事】   【我就喜欢看装逼翻车,乳腺通了,谢谢小源筠儿和岁岁】   【论基因力量的强大,stronger的儿子也是stronger】   【错了,stronger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这应该是教育的强大】   【太好笑了,这俩父子比哆啦A梦的口袋还能装,又是看红楼梦又是车上写作业,这车翻的不冤】 第25章   钱邵哲好不容易把邵超耀哄好,父子两个再也不穷折腾,不吵不闹。   岁岁、姜清源和花朵纷纷从自己包里拿出小零食,和嘉宾们和工作人员分享。   一路其乐融融,嘉宾之间相安无事,在所有人都疲倦地歪斜着睡着之时,大巴终于抵达这期节目的录制地点,云中村。   这是一个地处丘陵的小村庄,虽然很早之前就通了路,交通便利,但由于地处深山,山路七拐十八弯,除原住民外极少外人深入,村庄整体而言比较封闭,是一个原生态村落。   “终于到了。”裴惜晴从大巴上跳下来,望着脚下连绵起伏的群山,“这里好像很偏,节目组为什么把地址选在这里?”   “正是因为偏,所以才安静,录制期间不会被打扰。”姜珩刚把双胞胎叫醒,一手揽着一个儿子下车。   裴惜晴想想觉得有道理:“也是。”   “请嘉宾们认领车厢中的行李。”导演吩咐道。   霍予安把怀中还没缓过神来的岁岁放到地上,大跨几步上前,领走自己和岁岁的行李箱。   另外几个嘉宾也分别认领。   钱邵哲是最后一个,他和邵超耀一人一个行李箱。   见他上前,裴惜晴笑道:“刚才你的行李箱挡在我箱子的前面,我试着拎了一下,哇,根本拎不起来,你的箱子好重啊,里面放了什么啊?”   钱邵哲深吸一口气,使劲拎起箱子,差点扭了老腰。   “为了来这次节目,我特意找了好几本菜谱,现学现卖,免得和小耀没饭吃,应该是菜谱比较重。”钱邵哲一边说着,也有点疑惑,菜谱应该不会这么重,他和儿子的箱子,夸张点说,加起来估摸着有百来斤的重量。   “大家都认领好自己的行李箱了吗?”导演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大巴行李仓,点点头。   他们在村门口划出了一片空地,嘉宾在正中间站成一排,周围围着工作人员、设备和围观的村民。   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搬来了四个储物箱,在他们四个家庭面前分别放了一个,嘉宾们心头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导演举着扬声器说:“现在我们开始没收违禁品,请嘉宾们把所有违禁品都放入自己面前的箱子里,由我们代为管理,等到本期节目录制结束后,会全部归还。”   “被列为违禁品的东西有:电子产品,包括平板、电脑和手机;零食和饮料;财物,例如现金。违禁品包括但不限于这些东西,请大家打开行李箱,由工作人员检查。”   他正说着,立马就有四个提前准备好的工作人员从人群中出列,分别站在四组家庭旁边。   现在差不多是晚饭点了,一路舟车劳顿,岁岁困得睁不开眼。霍予安怀里抱着眯眼睛打盹的岁岁,朝导演身旁的电子秤扬了扬下巴,问:“导演,这是做什么的?”   “问到点子上了。”导演贱兮兮地邪魅一笑,嘉宾忽然感觉脊背一凉。   导演指着电子秤:“你们带来的违禁物品被收上来之后,我们会把每组家庭的箱子都称重,排出名次。”   姜舟筠问:“排名有什么用?”   花朵揉了揉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她什么都不关心,只在乎:“我好饿,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姜清源更重视的是:“我们今天晚上住哪里,这地方看起来好像没有酒店啊?”   姜舟筠白了他一眼:“出发之前爸爸让我们看第一季节目,你是不是偷懒没有看?这节目里哪来的酒店给你住?”   姜清源心虚地摸摸鼻子,抬头看天。   “大家都问到重点了。”导演正式公布收违禁物品的规则,“今天收上来的违禁物品的重量,就和大家今后三天内的住所,以及今晚的晚饭有关。”   “大家收上来的违禁物品,我们经过称重和排名之后,会根据排名,来决定大家的住所和今天晚饭。第一名,住独立农家小院;第二名,住在村长家;第三名,住在茅草屋;第四名,则是住在高脚楼。”   “第一名和第二名,晚饭由嘉宾和村长一家一同制作,食材由节目组提供。第三名和第四名,食材和蒸煮烹饪都由自己想办法解决。”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现在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我们就开始检查行李箱。”   姜清源举手,导演:“说。”   姜清源:“我家三个人,三个人的违禁品和其他两个人的家庭比,不公平。”   导演:“你们家按照三人总重量的三分之二算,这样可以吗?”   姜清源满意地点头。   钱邵哲问:“食材和蒸煮烹饪由自己解决是什么意思?难倒我们自己去地里摘吗?”   导演:“也可以,但是如果下地摘,一定要经过这片地的村民的同意,绝对不可以偷菜。”   霍予安:“高脚楼听起来好像不错,是这一带少数民族的传统房屋吧?但为什么是第四名住在高脚楼里面,我们这节目的高脚楼是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个所谓的“高脚楼”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它甚至排在茅草屋后面。   导演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关于'高脚楼'的问题,我不会提前透露,反正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导演环顾一圈,无人应答,“那么现在开始搜查违禁品,一组一组来,第一组,裴惜晴和花朵。”   工作人员上前,裴惜晴揽着花朵退后一步,大大方方地把行李箱让出来。   但她的脸上写满了心痛:“我还特意装了一大堆零食,带过来还一口没吃,竟然全部都要被收走了。”   【我记得惜晴的行李箱里面一半都是零食哈哈哈哈】   【朵朵倒是一口零食都没带,全都是她妈妈的零食】   裴惜晴和花朵的行李箱检查完毕,箱子里面堆满了从裴惜晴行李箱里找出来的零食,最上头盖着花朵带来本来打算打发时间的Switch。工作人员把箱子放到电子秤上,导演举着扩音器高声念出重量。   “裴惜晴和花朵,共查出违禁品4.23公斤。”导演说,“下一组,霍予安和岁岁。”   霍予安见怀里的岁岁被吵醒了,后退一步让出查行李的位置,让岁岁站到地上。   “饿了吗?”   岁岁揉了揉眼睛:“有一点。”   “现在在检查行李,在节目录制期间,有些东西不能保留。”霍予安声音低柔,“你有什么想要随身带的重要物品吗?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   岁岁想了想:“我有一本画册和一套画笔,还有我的药,这些不能被他们收走。”   “画册?”霍予安疑惑。   岁岁有些羞赧:“我喜欢画画,我要把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事都画下来,这样可以和人分享。”   霍予安说:“这些都没问题,都是能正常携带的。”画册和画笔不在违禁范畴之内,岁岁顿顿不落的药品就更不用说了,除非节目组想上社会版面头条。   不过岁岁竟然有画画的习惯?实在看不太出来,岁岁看上去实在太小了,在他这个年纪,霍予安甚至不知道笔怎么握。   但是说起来……霍予安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认识像他这个年纪,还会画画的小孩子。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每年生日都会收到的十二幅画,他先前推测出的那些画的作者的年龄,差不多也就岁岁这么大吧?   工作人员很快搜查完行李箱,节目组准备的偌大的箱子里,只有霍予安的健身能量棒,以及两人的电子产品。   蹲在地上还比岁岁高出一截的霍予安有些震惊:“岁岁竟然这么乖,什么零食都没有带吗?”   “过年的时候我和爸爸在旅游,去看外婆。”岁岁挠挠头,“我被爸爸放到这里的酒店,爸爸自己回安海,旅游带回来的礼物和零食都被爸爸带回家了,爸爸怕我随身带着,行李会很重。”   箱子过称,去掉储物箱本身的重量,他们带来的违禁品仅有1.2公斤。   “第三组,钱邵哲和邵超耀。”   钱邵哲这组对应的工作人员正要走上前,忽然从身后爆冲出来一个小胖子,工作人员被小胖子有意无意的一推,跌得一踉跄,差点摔倒。   勉强稳住身形,只见前面的行李箱旁,邵超耀老母鸡护鸡仔一样横举着手臂,紧紧护住身后两只行李箱。   “我不要,我不允许你碰我的箱子!”邵超耀恶狠狠地瞪着工作人员,“你敢碰我的箱子,我让我妈马上让你失业,让你混不下去!”   零食就是他的命,没有零食,他怎么能活得下去   【嚯,好大的口气】   【这么小的小孩,谁教他说这些的……】   【难不成他妈市长千金真能只手遮天?要不然小孩子哪能说得出这种话】   钱邵哲见状不对,立马快走几步上前,捂住儿子的嘴巴,把他半拖半拽地拉到一旁,抱歉地和工作人员说:“他开玩笑的,这小子就喜欢口嗨,没事,你开箱子检查吧。正好,把他的零食都收走了,让他在录节目的这几天顺便减个肥。”   “唔唔唔唔!”邵超耀身材胖,一身蛮劲,但是到底不比成年人,钱邵哲的手就和钳子一样,把他箍在胸前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放倒两只行李箱,拉开拉链。   当自家的两只行李箱被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物时,钱邵哲的表情缓慢裂开了。   周围嘉宾一片哗然,霍予安更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钱邵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两个32寸的行李箱里面,竟然全都是零食,满满当当的零食……甚至哪怕一件裤衩都没有???!!!   工作人员也是震惊了一秒,然后按部就班,把行李箱里的零食和饮料全部转移到了储物箱里。   储物箱里塞满了,行李箱的零食还没有搬完,导演又拿了个备用的储物箱接着装。   两个空空荡荡的行李箱孤零零地摆在原地,头顶枯叶被风打落,卷着旋飘到了箱子里。   钱邵哲:“……”   裴惜晴不可置信地走上前,看空无一物的行李箱:“不是吧,真空啦?一件衣服都没有?”   钱邵哲:“……”   他再也绷不住了,松开摁住邵超耀的手。邵超耀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正要扑上去拯救他的零食,然而钱邵哲快他一步,用力揪住了他的耳朵。   钱邵哲揪着他的耳朵往上提,邵超耀不得不踮起脚尖,减轻耳朵被撕扯的力度:“疼疼疼疼疼……”   “你的衣服我就不说了,我的衣服呢?你把我的衣服都放哪去了,为什么我的箱子里面全都是零食?!”   “被我拿出去了,我那个箱子零食放不下了,借你的放一下……轻点轻点,疼疼疼疼……”   “什么?!你把衣服全都拿出去了?一件都没给我留?!那么今后七天,我穿什么,你又穿什么?!”   “出来玩为什么要带衣服?我们家出来旅游不都是到了目的地,让人从商场专柜拿新衣服过来吗?”离开的时候也是一身轻松,只穿身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剩下的衣服全扔了,一件不留。   这是邵超耀的对旅行的行李的认知,一开始是他妈邵姌这么做,后来他爸钱邵哲也开始这么做。明明这是他们家的习惯,为什么他爸现在要骂他?邵超耀委屈极了。   “我好疼,爸爸你轻一点呜呜呜呜呜……”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地方,哪里的商场,哪里的专柜,让你找人就地买衣服回来给我们穿?你说我们接下来几天该怎么办?”   钱邵哲气不打一处来,就连找村民借一条七匹狼抽死这熊孩子的心都有了。   埋头搜查行李箱的工作人员忽然出声,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呼了一声:“啊,这……”   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钱邵哲一扭头,邵超耀趁他爸注意力被转移,手中力度稍松,连忙从他爸的钳制下逃离出来,捂着泛着火辣辣撕裂感的耳朵嚎啕大哭。   钱邵哲看到工作人员手中举着一条项链。   项链上缀满了由圆蛋形的帝王绿翡翠装饰而成的玉兰花,银丝包边,碎钻簇拥。项链在工作人员手中晃啊晃,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条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工作人员根本没料想到竟然会在邵超耀行李箱的小夹层里面找到这种东西。他捧着这条项链,像是被砸中了一个烫手山芋,手足无措半蹲在原地,看看钱邵哲又看看早已目瞪口呆的导演,试图寻找帮助和下一步指令。   目不转睛盯着项链,钱邵哲愣了两秒,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整个人颤了颤,后背骤然冒出一层冷汗。   他猛地瞪向身侧的邵超耀,那目光像是要吃人。   邵超耀这时也看到了工作人员举着的项链,他捂着耳朵,这一秒他就连呼痛都忘了,脑中一片空白,但很快就回想起来什么。   他浑身一机灵,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迎上了钱邵哲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他立刻心虚地收回目光,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再和他爸有视线上的交流。   这条项链一亮相,周围的村民都哗然了,他们虽然身处深山,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能一眼看出这条项链肯定不便宜。   姜珩一眼就认出了项链的身份:“帝王绿玉兰花碎钻项链……这是‘碧玉繁花’吗?”   裴惜晴恍然大悟:“竟然就是它?!我可喜欢这条项链了,可惜错过了拍卖会,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姜珩,你也对翡翠有兴趣吗?”她知道姜珩的妻子是一个男性omega,叫做吴曈,是圈中一个著名的演员。夫夫两个都是男性,按理来说姜珩不会对翡翠这种饰品有深入的研究。   “这条项链放出消息开始拍卖时,我妈也想买,特地飞去了法国一趟,不过最后没能竞拍成功。”姜珩浅笑着说。   霍予安好奇问:“这条项链最终成交价是多少?”   姜珩回忆了一下:“记不清了,好像是三千多万美元。”   “这么贵?!”霍予安有点蒙:“身价这么高的项链竟然在今天猝不及防地问世了,而且就这么朴实无华地躺在行李箱里,连绒布袋都没套一个?”   “这这这……”钱邵哲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一开口,舌头差点打结。   他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湿了,现在已经是初春,但山中的夜里还是让人冷的发抖,山风一吹,汗湿的衣服被吹散了温度,贴在他身上,让他连牙关都在打颤。   “这是小耀他妈妈的项链,之前一直找不着,原来在行李箱里面,可能是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随手一塞放在这里了。”   钱邵哲问导演:“这条项链我可以自己保管吗?”   小气吧啦的导演这次答应得十分爽快:“可以,这个物品由嘉宾自行妥善保管。”   ……开玩笑,这种上亿的东西,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收走。万一到时候不小心真发生了意外,把他卖了他都赔不起。既然嘉宾提出来了,他肯定要把这烫手山芋推的远远的。   钱邵哲连忙从工作人员手中拿回项链,飞快塞进口袋里,生怕项链被人多看了一眼。   但现在再把项链藏起来,无疑是亡羊补牢,该看见的都已经看见了,弹幕议论纷纷。   【如果把这条项链送给我,哪怕你再给我十个亿,我也愿意】   【有没有仿版?真的好喜欢】   【真贵啊,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市长这么有钱吗?市长千金这么有钱吗??】   【我想起来了,这条项链当初是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商人买走,不久之后,那个人声名鹊起,没几年公司就上市了。具体名字就不说了,我怕号会没,那人现在是国内的地产大佬。但是为什么当初被那个老板买走的项链,会出现在市长女儿手里?没听说过项链曾经又流入市场的消息啊?】   -   钱邵哲和邵超耀的违禁品,最终称出28.4公斤。   邵超耀不仅带了一堆零食,他还往行李箱里塞了一堆饮料,旺仔牛奶、汽水、AD钙、纯牛奶……什么都有。   钱邵哲两眼一黑,现在他不仅没有衣服,辛辛苦苦搬过来的一大堆可能可以用来填肚子的零食也被收走,顿时感觉接下来的几天,前途一片渺茫。   在帝王绿项链亮相之后,为了零食哭闹不止的邵超耀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就连导演当着他的面,把装着他所有身家的塑料箱拿走收起来,他也低着头一声不吭,和哑巴了一样。   父子两个诡异地沉默。   导演最后查了姜珩父子三人的行李箱。   姜珩从来不吃零食,姜清源的零食在车上都分得差不多了,箱子里面只有衣服。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家里面藏了最多零食的竟然是看起来和小大人沉稳的姜舟筠。   姜舟筠低着头,稚嫩帅气的脸红扑扑的:“我胃口不大,肚子容易饿,这些零食都是爸爸给我带的。”他说的爸爸是他和姜清源的omega爸爸。   工作人员收走所有零食,想了想,又看向导演。导演点了点头,同意姜舟筠留下面包,免得真把人饿出好歹来。   剩下的零食拿去称重,再乘三分之二,得出姜家的违禁品仅有1.1公斤。   “现在,我来公布本次搜查违禁品,每个家庭的名次。”导演看着手中的统计单,“第一名,姜珩、姜清源和姜舟筠,1.11千克,住独立小院;第二名,霍予安和岁岁,1.23千克,住村长家;第三名,裴惜晴和花朵,4.23千克,得茅草屋一间;最后一名,钱邵哲和邵超耀,得高脚楼一栋!”   裴惜晴举手,导演同意她发言:“说。”   “第三名和第四名的房子可以互换吗?”裴惜晴问,“从名字听上去,我更喜欢高脚楼。”   “可以是可以。”导演笑得神秘莫测,还有点犯贱:“但你确定要换吗?换了之后就不能反悔哦。”   “……”裴惜晴本来还有点跃跃欲试,但是被导演这似笑非笑眼神一盯,心中迅速窜起来的第六感告诉她,里面有坑,“……还是不了吧,我们住茅草屋也挺好的。”   在村门口站了半天,到达录制地点后的第一个环节终于结束,霍予安牵着岁岁的手,一手拖着行李箱,来到村长家院子门口,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女人,身材微胖,黄棕色偏红的皮肤,小眼睛,鼻梁不高,厚嘴唇,是典型的云晋地区的长相。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时,脸上顿时笑眯眯的。   “我家老黄说今天家里会来大明星,应该就是你们吧,快进快进。”   “大姐您好,我叫霍予安,您叫我小霍就行,小朋友叫做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请问您怎么称呼?”霍予安和女人打招呼,扶着岁岁跨过及膝的门槛,然后又把两个行李箱从门外拎进来。   女人一拍脑袋,乐呵呵的:“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介绍自己了,你喊我李婶就行,我家男人是村长,姓黄,你喊黄叔、黄村长,都可以。”   村长家院子里是一座呈凹字形的单层平房,李婶把他们带到东边的小房子,推门进去,打开灯。   屋子不大,家具不多,看得出平时不住人,但是收拾得挺干净。   “这是你们的房间,我提前收拾过了,浴室卫生间在你们房间对面。你们看看有没有缺什么,和我说,我明天去镇里买。”   霍予安和李婶道了谢,李婶回厨房继续做饭,霍予安拿了一条毛巾,找了个盆,去浴室里接了热水回来,帮岁岁擦脸和手。   “这个力度可以吗?”尽管手上的力度轻轻柔柔,霍予安还是忍不住问道。   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怎么养的,这孩子的皮肤比豆腐都嫩,轻轻一擦就泛红,可见是一个娇生惯养、千宠万爱长大的小孩,霍予安甚至都有点不敢碰他。   岁岁点点头:“可以。”毛巾热热的,擦掉了白天跌倒时和一路车马沾上的灰,岁岁感觉清爽了很多,很舒服,眼睛都眯了起来,任由霍予安摆弄。   “先这样吧,过会儿吃了饭,再去洗个澡。”   擦完了脸,霍予安随手把毛巾扔回盆里。   帮岁岁脱掉沾满黄泥的毛衣和背带裤,霍予安打开岁岁的行李箱。   行李箱中经久不散、扑面而来的薄荷气息,让霍予安恍惚了一瞬。   alpha能辨认普通的香氛和信息素味之间的区别。   这个薄荷味并不是什么香料或香精。   而是实实在在的信息素,而且是omega的信息素。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所认识的唯一一位薄荷味信息素拥有者。   简暮。   岁岁和简暮,有什么关系吗?   霍予安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正在给自己擦薄荷味面霜的岁岁。   这个小团子散发着奶油味和薄荷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整个人香喷喷的。 第26章   陇峯旗下某科技公司,早已过下班时间点,但顶楼总经理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简闻满脸凝重地看着电脑里的微博热搜,正在深深地怀疑人生。   之前看了栾夏柏的资料,他发现栾夏柏出身一个叫做“DZ”的男团,队长叫做霍予安,正是抢了他本来定给栾夏柏的综艺的罪魁祸首。   明明出自同一个团队,但还是能下得了手,去抢队友的资源,简闻一拍屁股,猜想他们之间的队友关系肯定不咋地。在外面演得其乐融融,私底下争得脸红脖子粗,这种事简闻可太清楚了,他和他堂弟简暮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霍予安才能毫不手软地抢走队友的资源。   反正他认为肯定不是自己的后台不够硬,他可是陇峯的内定继承人,他的大学室友、睡上下铺的铁哥们还是这档综艺的副导演,问题怎么可能会出在他身上?   简闻认定了这次抢资源的锅必须由霍予安来背。   他研究了一整天霍予安在节目里的表现,参考他最近研读的霸道总裁明星娇妻文里的套路,最终决定从霍予安遇到人贩子入手,给霍予安买了个#霍予安人贩子#的黑热搜。   而且买通了水军一起联动,把霍予安和人贩子组织生拉硬拽扯上关系。   他并不算是凭空捏造,霍予安说话的语气这么怪,指不定真和这个枪|毙一万次都死不足惜的畜生组织有什么联系。   现在流行网络办案,如果把这件事闹大,如果真能查出什么,他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如果最终查明霍予安是无辜的,那也够给霍予安泼一身脏水,给他一点教训。   让他抢自己队友的资源!   但是从买热搜的第一步开始,就和简闻想象中的运筹帷幄、轻易掌控霍予安的生死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档节目第一季就热度爆炸,粉丝翘首以盼等来第二季,加上本季嘉宾,前顶流,如今退居幕后,粉丝抓心挠肺想探查消息,却苦于男神把私生活保护得太好,如今好不容易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姜珩,以及一直活跃在大荧幕,明明可以靠颜值但非要靠演技的裴惜晴的自带流量加持。   再者节目组也在有意制造话题买热搜,这档节目从早上直播间同时正式开播开始,就把热搜榜屠榜包圆了。   四组嘉宾的话题百花齐放,包括但不限于#岁岁颜值老天追着喂饭吃#、#姜清源机场送纸#、#姜珩复出#、#钱邵哲家庭氛围#、#霍予安颜值#、#岁岁英语口语#、#花朵满级小孩#、#钱邵哲邵超耀死装父子#、#霍予安岁岁#等等等等。   在简闻决定买热搜时,广场里已经出现了#霍予安人贩子#的话题,并且开始逐步在实时上升榜里爬升。简闻给微博送钱,发挥的效用也只不过是把实时上升榜里的第一提前拎到了热搜榜第一。   简闻咬牙,感觉这钱花得太冤枉了。   第一步走得不顺当,但第二步还是要接着走。   买的水军大量下场,提前写好的稿子有理有据地分析霍予安背景不干净的嫌疑。   结果被群嘲了,不止粉丝,还有慕名而来的路人,骂他神经病,问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简闻:QAQ这怎么和我想的都不太一样???   一头被大量发胶固定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被他抓的和鸡窝一样凌乱,简闻百思不得其解。   最让他心态炸裂的是,舆论竟然还朝着他所预想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笑死了,可能打死霍予安都想不到,随手帮金主爸爸打了个广子,竟然炸出了一个人贩子,还引来了警察】   【坐等明天的法制新闻】   【不用等明天了,已经上我们今天的地方新闻了,警察顺着人贩子的IP找到云晋省,目前已经控制住发帖的人贩子,正在继续深入调查他所在的组织,据说是一条大鱼】   【我的妈,这么一说,霍予安貌似立大功了?】   【自信点,把貌似去掉】   【好帅好帅好帅,他叫霍予安吗?我垂直入坑了,他有没有什么作品?】   【我喜欢好多年的宝藏终于被发现了,感动到想哭TAT】   【他是歌手,《梦醒》《溺毙沉沦》这些歌都可以去听一下】   【我知道《梦醒》!原来这首歌竟然是他唱的!啊啊啊啊啊我最爱这首歌了,我感觉没被甩过八百次写不出这首歌!】   【冷知识,霍予安是体育生,之前是二级游泳运动员,比赛的时候被挖掘出来的】   【卧槽竟然是体育生,而且还是游泳的!@一家的旅行第二季,求求你们让霍予安脱衣服游一段可以吗!!!!!】   【@一家的旅行第二季:收到许愿,努力安排(但不保证一定会有,天气实在太冷了)】   ……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明明给霍予安买的是黑热搜,结果到头来好像提前把霍予安捧红了??   简闻气得差点把电脑砸了。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打开电脑C盘,把里面2个T的霸总娱乐圈文删个精光。   然后坐在原地生闷气。   他没把霍予安搞臭,反而让他小火了一把?!   门被敲了敲,秘书若若走进来。   “简总,这是提交上来的新产品的营销方案,麻烦您过目。”   简闻暂时没心情看,指了指桌面:“先放在那里。”   “对了。”简闻说,“简暮办公室门口的发财树,今天浇了吗?”   若若尽职地职业微笑,点头:“小简总的上一棵发财树已经被我们浇死了,他这两天新换了一棵,我们的人依然保持每天两升水的频率和水量坚持浇水,相信这棵新的也活不了多久。”   “不错,效率很高,继续保持,再浇死五棵,给你和浇水的那人发奖金。”简闻欣慰,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听说明晚简暮要办一场晚宴,邀请了安海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来参加?”   “是有这回事。”   简闻大手一挥:“你去把他的厨师买通,把明晚所有菜都换成拍黄瓜,酒水都换成旺仔。”   若若:“……”表情有些犹豫。   简闻横眉冷竖:“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简暮这场宴会邀请了这些大人物,他肯定是想办成什么大事。如果简暮把这场宴会办成功了,我让你为我的前途事业陪葬!”   若若:“……………”妈的神经病!   “简总,这件事是不难办,但是明晚是简钺诚董事长的生日宴,您……确定要对简董的寿宴动手吗?”如果简总不介意,若若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她二叔。   简闻差点闪到舌头:“……二、二叔的生日宴啊?你不早说。”   简闻清清嗓子,掩盖尴尬:“那就算了吧,明天上午你把我的时间空出来,我去庙里拜一拜,给二叔求一个平安符,顺便拜一拜财神。对了,你有打听过简暮在家有拜财神的习惯吗?你找人去把他的财神换成猪猪侠。”   若若努力保持职业素养:“小简总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些。”   简闻惆怅叹气:“哎,真难对付。”   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干掉简暮啊?   -   给岁岁擦了脸,换上干净衣服,霍予安也胡乱给自己擦了一把,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   牵着岁岁的手,走到院子里的木架搭的大棚下,这里是村长家的厨房。他们过来时,村长已经回来了,在和李婶一起准备今晚的晚饭。   “李婶,这位就是黄村长了吧?”霍予安朗声和两个人打招呼,上前和黄村长握了握手,“接下来我和岁岁要打扰你们几天,不能白住,有什么活需要我,尽管吩咐。”   黄村长高高瘦瘦,黝黑的脸上脸皮包着骨头,他一笑,颧骨就更加凸显出来了:“这有什么,你们就放心在这住着,缺什么,或者饿了,就找你们李婶。”   嘉宾来住他们家里,节目组可都是给够钱的,他可要把这群人伺候熨帖了。   这时房门被叩响,黄村长去打开门,姜珩带着双胞胎来了。   黄村长带着父子三人进门,一边寒暄:“按理来说,我今天本来要去村口迎接你们,尽一下东道主之仪,哪想到下午镇里突然通知所有村的村长都要去镇里开会,我只好去了趟镇里,刚刚才赶回来,招待不周,实在不好意思。”   姜珩含笑:“没事的,是我们打扰了。”   正在烧火的李婶把脑袋从土灶里抬起来:“对了,你还没说今天开会讲了什么内容呢。”   院子里几乎无死角地摆着摄像头,黄村长显然不想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就是临时发生了一点事,镇里让我们回来自查,如果发现及时上报,总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样啊……”李婶从土灶后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三个小孩,那一瞬间她眼睛都看直了。   “我的乖乖,刚刚都没仔细看,这几个小孩竟然长得一个比一个俊。”李婶看上去喜欢得不得了,“这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吗?”   “对,这两个是我家的。”姜珩颔首,“高一点的是哥哥,叫姜清源,稍微矮一点的是弟弟,叫姜舟筠。”   “小筠和你更像一些。”李婶那双泛着精光的三角眼看得很准。   “大家都这么说,事实上确实这样。”姜珩道,“小筠长得像我,小源长得更像他另一个爸爸。”   欣赏完了姜家父子,李婶转移目标,看看岁岁,又看看霍予安:“这个小孩是你家的吧?长得也很像,眉宇、鼻子和耳朵,长得一模一样!”   “?”霍予安哭笑不得,把他们这组的关系和李婶解释了一通,“孩子是节目组另外请来的,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是这样吗?”李婶有些不可置信,“我看你们长得这么像,我还以为……”   但是看霍予安的表情,好像没有在和她开玩笑,他也确实没有在这方面骗她的必要。   李婶压下心中的疑惑,“不是亲生却长这么像,也是挺有缘分的。”   霍予安干笑。   李婶看着精致可爱的岁岁,眼里有艳羡也有向往,还掩藏着难以忽略的落寞:“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娃儿啊,我要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我愿意每天给送子娘娘上供上香。”   霍予安搭话:“对了李婶,进屋这么久了,还没见到你家孩子,他出门上学了吗?”   “我和你李婶没孩子。”黄村长插话,李婶错开脸擦了擦眼角,脸上难掩落寞,“我俩的孩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卷进山洪没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办法,却没能再怀上。”   霍予安一愣:“抱歉,不知道这回事,不是有意戳你们的伤心事。”   “没事没事,你们知道这件事才不正常。”李婶摆了摆手。   他们是过来帮忙做饭的,李婶给他们布置了任务,两个大人帮忙切菜和洗菜,三个小孩中,姜舟筠负责生火,岁岁帮忙打下手,姜清源没有固定工作,属于机动组,俗称哪里需要往哪搬。   霍予安洗了白菜,递到姜珩的案板上,放下了也不离开,和姜珩并肩站在一起。   霍予安身材比例极佳,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紧实的白皙小臂,手臂青筋鼓起,那张脸是丰神俊朗的,头发不是特别长,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如果说他还在上大学,可能都有人信。   至于姜珩,alpha三十多岁正是最黄金的年龄,站在庭院里身长玉立,眉清目朗,气质斯文温和内敛,像出尘清逸的贵公子。   两个人身高相差不大,气质样貌大相径庭,并肩站在一起十足养眼,二人的直播间里弹幕都刷疯了,就连炒着菜的李婶也忍不住抬起眼睛多看了几眼,感觉自己的心一夜之间年轻了二十岁。   霍予安低声问:“珩哥,你和我说实话,我和岁岁真的长得像吗?”   姜珩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岁岁,稚嫩的小团子正高举着沥水篮,在李婶的指导下往锅里倒菜,还没长开但已经足够精美的五官被亮堂的灯光照得清楚分明。   姜珩又转回来,看霍予安。   中肯地评价:“像,和李婶说的一样,眉毛、鼻子、轮廓,长得很像。”说出来可能有一点冒犯,见到霍予安和岁岁的第一眼,他还以为两个人真的是亲生父子。   霍予安疑惑挠了挠头:“这样吗?”   奇了怪了。   那还真挺有缘分。   节目组竟然找到了一个和他长得极像的小孩当他孩子。 第27章   裴惜晴和花朵游走在村里的小道上,周边房舍林立,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飘出诱人的饭菜香。   她们饥肠辘辘地溜溜达达,误打误撞来到了村长家门口,隔着篱笆眼巴巴地看着里面围桌而坐的众人,和满桌丰盛的饭菜,饿的四只眼睛齐齐放绿光,把不经意间瞥到她们的霍予安吓得差点从长凳上摔下来。   【哈哈哈哈】   【霍予安:md有鬼啊!】   看清篱笆后是两个人,而不是两条狼,霍予安哭笑不得,高声打招呼:“惜晴姐,朵朵,你们还没吃吗?”   裴惜晴也喊:“还没呢,好饿啊!”   霍予安:“一起进来吃吗?黄村长,李婶,可以吗?”   村长夫妻二人没意见:“当然可以。”说着就起身要去开门。   监视器前的导演立马拿起对讲机喊停:“不可以给她俩饭吃,她们要自力更生,不能捡现成。”   霍予安按着对讲机的讲话按钮:“她们靠自己的能力要到了饭,这怎么不算自力更生,怎么就是捡现成了?”   导演:“*&!¥#”好像逻辑上没有错误,但又感觉哪哪都不对。   霍予安把桌上的对讲机电池抠了,撇下筷子,跑去院子前开门:“来来来,快进来吃,村长夫妻俩太热情了,做的饭菜我们几个根本吃不完,你们来了正好,帮忙解决一点,免得浪费了。”   【直接抠电池,这哥牛逼!】   【逻辑鬼才】   【看了一天节目,我真的快被霍予安笑死了,法外狂徒霍予安哈哈哈哈】   【改名霍三吧,这世界的法律和这个节目的规则都管不住你】   【导演现在可能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   钱邵哲和邵超耀站在“吊脚楼”里面,二脸震惊。   他们不是不知道吊脚楼是什么,印象里的吊脚楼,木阁高悬,傍水摇舟,高低错落,是经典的华国古建筑之一,充满艺术美感。   哪怕是小小年纪的钱邵哲,也曾在语文课本上学过、看过吊脚楼。   ……可谁能告诉他们,眼前的下层养猪,上层住人的二层小木屋到底是什么?!   这玩意儿就是所谓的吊脚楼??   “吊”的是人,“脚”是猪圈???   【幸好裴惜晴没有换】   【太惨了,这能住吗?】   【怎么不能,我小时候在老家就是住这种房子,上面人在拉屎,下面猪还能接着呢,平平无奇小房子完成五谷轮回的可持续发展再利用】   【别说了,已经有画面了】   钱邵哲和邵超耀两眼一黑,在满屋子飘荡的奇怪气味中忍无可忍,扔下行李箱,落荒而逃,不愿意面对现实。   “爸爸,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待着,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这里没有游戏机,不能吃零食,还要住那种鬼地方。邵超耀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哪怕不是他妈亲生,那也是他妈唯一的孩子,被疼得如珠如宝,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更何况这里还有他极度厌恶的岁岁、姜清源和姜舟筠,这三个人实在太可恶,把他精心安排的一切都戳穿了,特别是岁岁,乡巴佬、山里出来的土鳖,竟然敢这么对他,小小年纪就这么讨人厌。   “我感觉还行啊。”碍于镜头在,钱邵哲只能强行咽下所有的苦,“你就是平时在蜜窝里面呆惯了,其实这世界上更多的人,过的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正在经历的生活。这次过来,正好让你体验一下,才能更好地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   “是这样吗?”邵超耀有点不相信。   钱邵哲确信地向他点头。   见儿子没再吵着闹着要回去,钱邵哲松了一口气。   这节目如果真要违约,那违约金可是天价。再者他上节目的目的和效果都还没达到,要知道这可是近几年来最火的一档综艺,上了这节目的人在圈中地位扶摇直上,身价翻倍,各种资源从天而降。   第二季的嘉宾名额比那些全球限量的车表还抢手,正好他有一个儿子,钱邵哲花了多少工夫才拿到这个名额,又是讨好邵大小姐,又是走各种关系的,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子一句不喜欢不好玩就中途下车?   幸好他儿子能听得进去话,除了……整体还是很乖,很懂事的。至于那个小问题,小孩子嘛,成长任重而道远,只要大体不出错,其他小毛小病的,可以慢慢教。   邵超耀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爸爸,我好饿。”他长得胖,平时肚子都是鼓出来一大片,今天忙活了半天,又受了一肚子气,早就饿的不行。   “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吃上饭。”   钱邵哲这几年十分活跃,哪怕咖位不高,但该蹭的一个都没落下,自认为知名度还算可以。   他估摸着,随便找一户人家敲一敲门,然后刷脸进屋蹭个饭,难度应该不大。   导演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吃晚饭,但是没有具体规定想什么样的办法,反正自己做饭是不可能的,他又不会做饭,而且没有食材,带来的基本菜谱又全被臭小子换成零食了。   钱邵哲带着儿子往前走,这里一片都是小民房,挨家挨户灯火通明,饭菜飘香。   在忍饥受饿中,钱邵哲自信地敲响了第一家房门。   “谁啊?”房子的男主人开门,疑惑又戒备地打量着钱邵哲,“有事吗?”   “你好,我是钱邵哲,这是我的儿子邵超耀。”钱邵哲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   男人拿牙签抠着牙:“不认识,但我好像知道今天村里有一帮明星过来拍东西。”   “对对,就是我们,我正在录节目。”钱邵哲说,“可以让我们进去吃一顿饭吗?”   “?”男人扭头就走。   门板砸到鼻梁上的一瞬间,钱邵哲还听到男人嘀咕:“还以为明星很有钱呢,竟然穷到出来要饭了,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钱邵哲:“……”   【实在太惨了】   【赐名要饭哥】   【出师不利啊】   【这人没事吧,不让吃就不让吃,怎么还把别人羞辱一顿?】   在第一家碰了壁,钱邵哲站在一旁沉淀了一会儿,重拾信心,敲了第二家的门。   很快,他意识到了,在这个村里,碰壁不是意外,而是常态。   从村头敲到了村尾,居然没有一家愿意给他们吃一顿饭!   要么是不想入镜拍摄,要么已经吃完了饭洗了碗,要么根本不认识他。   甚至有一家一开门发现是要饭的,塞给了他两张一块钱的钞票,就摆摆手把他打发走了。   钱邵哲连原地退出节目的心都有了。   眼前还剩下最后一户人家。   邵超耀手中握着两块钱,对着二十米外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部流口水:“爸爸,要不我们拿这两块钱去买点吃的吧。”   “还剩最后一家。”钱邵哲说,如果还是被拒绝,那么他们真的只能拿这两块钱去小卖部了。   怎么能这么丢人,这两块钱还是村民送给他们打发乞丐的!   叩了叩房门,钱邵哲用完了他今天最后一丝勇气,英勇就义地看着门从内被打开。   “你们是?”四五十岁的大妈疑惑地问。   大妈家的小院里,餐桌摆在院子的正中央,上面放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很好,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显然大妈家还没开饭,他们运气总归没有差到极点。   钱邵哲刚要自我介绍,大妈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褶子笑出了菊花,指着他:“我知道你,你是,你是,你是那个明星!”   钱邵哲心潮骤然澎湃起来,这穷乡僻壤总算没有全部瞎光,终究还是剩一个大妈还算有眼光。   “对对对,我是!”钱邵哲满眼鼓励,等着大妈把他的大名高喊出来。   大妈:“你叫什么来着?”   钱邵哲:“……”   脸一垮,心里猛翻白眼。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害他白激动一场。   钱邵哲笑容僵硬:“我叫钱邵哲,这是我的儿子邵超耀,是《一家的旅行第二季》的嘉宾。”   “对对对,就是你们!”大妈丝毫不见尴尬,“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实际上她哪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只不过傍晚那会儿去村口凑了个热闹。她记得那几个明星个顶个的好看,除了眼前这个。不过眼前这个是真的有钱,据说从他家箱子里拿出的项链价值好几亿呢,她这辈子没见过好看的项链,更没见过这么多钱。   钱邵哲开门见山:“我们来是想蹭一顿饭,节目组太狠心了,让我们自力更生找饭吃,从街头问到街尾,就是没人愿意给我们饭吃,孩子一直饿到现在……”   【说得好可怜好委屈啊,我都心疼了】   【我愿称他为死装要饭哥!】   【第一期第一天就这么有梗吗,前面一个霍三,现在又一个死装要饭哥】   钱邵哲说得可怜巴巴,还把孩子也牵扯进来。听到爸爸在说自己,邵超耀也适时给大妈投去了一个委屈吧啦的小眼神,又摸摸自己干瘪的大肚子。   大妈听完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她瞄了一眼钱邵哲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黄金吊牌。   明星果然是明星,一条项链几个亿,脖子上还挂着这么大一颗金子。   这金子真漂亮啊!   大妈为难道:“我也不是不愿意,但是我家老头的性格……他脾气不好,比较爱计较……”   钱邵哲一看有戏,立刻说:“我们吃完了帮您洗碗!”   大妈:“哎……”   钱邵哲见她犹豫,生怕她拒绝,连忙加码:“我们当然不会白吃白喝你们的,吃完饭,我们还会支付饭钱。”他感觉颈后被衣服摩擦地有些痒,抬手抓了抓,手指蹭过颈间的项链。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就随便吃吧。不过我手艺也就那样,你们不要嫌弃。”大妈颜笑眉开,立刻放他们进来。   进了门,邵超耀想去厕所,问了大妈卫生间的位置,直奔卫生间而去。   上完厕所,邵超耀洗手。   他感觉手很痒,心里也很痒,像是几千上万只蚂蚁正在爬过、啃食。   今天一天,他受了无数委屈。   被姜清源戳破假认真,被岁岁那个山里来的乡巴佬指出英语作业全部乱写,被姜舟筠戳穿数学作业也是胡编乱造。   他被没收了所有零食,住进了猪圈,挨饿受冻,到现在还没吃上饭。   他从金碧辉煌的大别墅,一路舟车劳顿,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受了一肚子气。   他的手很痒,心里很痒,越想今天遇到的糟心事,身上越痒。   邵超耀从卫生间走出来。   卫生间外是厨房,邵超耀一抬头,看到厨房的洗菜池旁放着一个在灯光下金光闪烁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一枚金戒指。   可能是大妈要做饭,便把戒指摘下随手放在了这里。   邵超耀从小被父母耳濡目染,眼界不俗,不像其他同龄孩子对这些贵重物品懵懵懂懂。   他知道这枚戒指的价值。   邵超耀的视线被戒指黏住了,这一刻,手心和心里的痒意达到了巅峰。   他再也按捺不住,朝戒指伸出了手。   终于,止痒了。   一顿饭吃得主客尽欢,钱邵哲健谈,大妈也是不会冷场的人,两个人各怀鬼胎吃完了饭。   钱邵哲履行承诺洗了碗,擦擦手,从厨房出来,迎上了翘首以盼的大妈。   钱邵哲笑笑:“谢谢阿姨,饭菜很好吃。”   大妈看看他脖子上的“福”字金吊牌,笑笑:“你们没觉得不好吃,我就放心了,这饭吃完了,你看……”   “哦,您要休息了是吗?”钱邵哲看看墙上的时钟,发现确实不早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回去了,小耀,和阿姨说道别。”   大妈:“……”   眼睁睁看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大妈气得捶胸顿足。   说好了会给金吊牌的呢?!   -   忙活奔波了一整天,霍予安和岁岁轮流去浴室洗漱,洗去一身的疲惫。   霍予安问岁岁需不需要帮他洗,被岁岁自信地拒绝了。这个小孩出奇的独立,霍予安再次感慨孩子的父母太会教了。   洗漱完,换了睡衣,霍予安给岁岁擦上了薄荷味的香香,然后关了灯,和岁岁一人一条被子,并肩躺在床上。   “晚安。”霍予安闭上眼睛说。   岁岁软软地说:“晚安。”   尽管累了一天,但霍予安此时的大脑意外地清醒。   这时候他有点想简暮了,这是他多年以来无法摆脱的习惯,每到夜深人静就控制不住地想起简暮。   只不过过去,他想的是他们的从前,而如今,他在想他们的现在和未来。   这段时间简暮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么长时间没有宣他来侍寝,简暮会不会找了其他alpha来解决他的病?   霍予安对这些一无所知,越想越觉得心里憋着火。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或者说,他想做什么?   霍予安觉得他是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的,他想的无非是让简暮回到他身边,他就是贱骨头,哪怕简暮伤他千百次,简暮在他心中永远还是当年初见时最美好的模样。   简暮是他求而不得的执念,是他的指引和心瘾。   他只知道简暮在哪,他就要去哪。   但是现在,通往简暮的路被砸毁了路,斩断了桥。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有一个无法跨越的简暮丈夫。   霍予安心急如焚地翻滚,把自己滚成蚕蛹。   “安爸爸?”   “嗯?”霍予安一怔,“抱歉,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岁岁摇了摇头,“我没睡着。”   “睡不着吗?”   “我好冷。”岁岁说。   他天生体质偏凉,平时要么开地暖,要么开空调,但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裹着被子挨受着冻,实在不习惯。   “想和我一起睡吗?”霍予安问。   岁岁点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小夜灯下亮晶晶的:“想~”   霍予安的心都被他喊酥了,果断地又滚了两圈,把缠在身上的被子松开,掀起棉被:“进来吧。”   岁岁一咕噜地就滚了过去,成功被霍予安接住。   “好暖。”岁岁终于舒服了,忍不住喟叹。   而且安爸爸身上的气息好好闻,他特别喜欢,已经持续了好久的离开爸爸和小林阿姨的忐忑不安奇迹般被安爸爸的气息抹平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甚至好像某个缺失的一角都被完美嵌合,从此完整无缺。   霍予安感受着岁岁小小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拱,忍俊不禁:“喜欢我吗?”   岁岁是不会撒谎的小孩子:“喜欢,很喜欢。”   霍予安不意外,很多爱吃零食和蛋糕的小孩子都喜欢他的信息素。   不一会儿,怀里的岁岁就发出了均匀的清浅呼吸声。   软绵绵的小团子身上充满了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是宝宝面霜和omega信息素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霍予安闻着这熟悉的薄荷味,也逐渐昏昏欲睡。   在岁岁嫩滑的侧脸上吻了一吻,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第28章   “小睿,你收拾好了吗?我把车开到门口等你。”   “小睿,好了吗?快点。”   “小睿?”   “简睿,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出来,我把你新买来的两只耗子全放生到下水道里!三——二——”   “来了来了!”简睿从别墅里飞奔出来,打开车门钻进去,系上安全带,一气呵成,“再说一遍,我那不是耗子,那是龙猫,有本质的区别!”   “都一样是耗子。”简暮冷哼一声,启动车子开出别墅大门。   明天是他们的父亲简钺诚的生日,很早之前简暮就着手生日宴的准备工作,他们今晚提前回到举办生日宴的简家老宅,方便明天安排事项。   车子驶入主干道,这里距离老宅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打发时间,简睿拿出手机看直播。   简暮听到简睿手机里传出的熟悉的两道声音,问道:“在看什么?”   “《一家的旅行》啊,岁岁参加的那个。”简睿说,“哥,你今天有看吗?”   “忙了一天,没看。”简暮淡淡地说。   简睿震惊:“你亲生儿子第一次上电视,你竟然没看?!”   他一个当舅舅的,生怕外甥在节目里受了委屈,生怕自家孩子被人欺负,生怕岁岁想爸爸想回家,守着直播紧张待机了一整天不敢松懈。   谁知道孩子他亲爸竟然看都没看一眼?!   “你就不怕岁岁一个人在那里会出事吗?”   “别乌鸦嘴了,把你和岁岁一起丢荒郊野岭,岁岁能活得比你久。”简暮毫不留情地打击。   就是因为发现简睿从小被自己惯坏了,刚离家出国留学那几年几乎生活不能自理,差点死在外面,简暮从老宅调了一个保姆去国外照顾他,简睿才能活着回来。   简暮痛定思痛,练废的大号在前,小号绝对不能这么惯着,于是从小培养岁岁的自理能力。   但孩子独自出门在外,如果说完全不担心,那是假的。   不过无论如何,他有另一个父亲在照顾着。霍予安从小就是孩子王,一条街的孩子都听他的,孩子给他带,出不了大差错。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简暮感觉好像手机里面没声音了。   简睿玩着手机:“已经睡了。”   简暮:“睡觉你也看?”这是有多无聊。   简睿说:“所以我挂着直播间,跑去冲浪了。”   说起冲浪,简睿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突然来劲了。   “哥我跟你说,今天岁岁露脸前,竟然有人说岁岁丑!我的天竟然有人说岁岁丑,哪怕抛开看自家小孩的滤镜,岁岁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今天竟然有人还没见过他就说他丑!”简睿一边说,手一边比划,做扇巴掌的动作,“结果岁岁一出场,他们的脸都被打肿了,全部都是想要偷孩子的。之前有多憋屈,后面我就有多爽。”   “还有节目里另外一个小孩特能装,非要在大巴上面写作业,被岁岁拆穿了英语作业全都是乱写。那小孩估计还纳闷岁岁这么点大,为什么认识英语,他肯定想不到岁岁从会走路开始就被你和我带着天南海北地旅游,在国外把英语练得比中文还熟练。”   简睿刷着微博,把和岁岁有关的微博挨个点进去。   “对了,哥,岁岁的实习爸爸,好像叫……霍予安吗?大家都说岁岁和霍予安长得好像。”简睿观察手机上岁岁和霍予安的合照,“说实话,如果光看岁岁和霍予安的脸,我还真可能以为岁岁是你和霍予安的孩子。”   前面黄灯转红灯,简暮没能赶上最后的倒计时,只好把车停在线后。   他伸出手,拿来简睿的手机。   照片上是霍予安和岁岁差不多角度的正脸照片,霍予安单膝弯曲半跪在地上,圈着岁岁。不知道什么东西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他们整齐地目视前方,两张紧挨着的脸就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大的俊朗帅气,小的稚气可爱,如果把他们的下半张脸挡住,二人的上半张脸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简暮浅笑:“是挺像。”岁岁很小时,他就知道孩子长得像他的生父。   翻完了和岁岁有关的词条,距离老宅还有一段路程,简睿百无聊赖地翻其他嘉宾的话题。   他看到了一个和岁岁的实习爸爸霍予安有关的八卦。   #霍予安和神秘omega出入酒店#   霍予安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又是引来警察围观,又是出梗的。刚火就出了这么一条新闻,就像是夏夜里的猹闻到了瓜味,简睿顺着味就进去了。   霍予安的粉丝已经全面出动控评,广场第一条就是:【好几年的陈年旧瓜了,再翻出来炒有什么意思?全能型选手小安,实力颜值并存,欢迎收看《一家的旅行第二季》霍予安直播间,网页链接:http://www.****.com】   【笑死,到底哪个对家给我们小安买了个陈年老瓜的热搜,这瓜放这么多年早馊了,散了吧】   【他又不是爱豆,管他谈不谈恋爱干嘛,而且他没几年就三十了,你都二胎了,还不允许他谈恋爱,请各位都正常点……】   那么多年前闹了那么一出,尽管当事人霍予安当年出面声明没有谈恋爱,但他的粉丝们倒是看的很开,加上霍予安这些年不温不火,粉丝从希望霍予安摒弃杂念一心在圈中证道,逐渐转变为他只要遵纪守法,别退圈别死了,怎样都行。   真没劲,原来是好几年前的馊瓜。   简睿在广场里扒拉着,觉得没意思。   刚要退出时,余光忽然瞟到什么,他蓦然怔住,赶紧回到词条里面,翻回到刚才看到的博文。   这条微博才是这个热搜里的主角,旧事重提,把今天突然爆火的霍予安和神秘omega一起出入酒店的往事挖了出来,图文并茂地扒了一遍。   但重点不是这条微博的内容。   而是下面的配图。   简睿目瞪口呆地点开图片,放大图片,看照片中高大挺拔的霍予安身后,那个稍微瘦一些的穿着灰色卫衣、戴黑色鸭舌帽的身影。   被拍下照片时,omega正好低下了脑袋,被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清晰瘦削的优越的下颌弧度。正是因为特征模糊,所以被猜测了这么多年,这个神秘的omega还是没能暴露身份。   可是这对于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人来说,靠这么一小半下半张脸和这身形,认出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简睿恍恍惚惚,把手机举到正在开车的简暮前:“哥……我感觉可能我最近熬夜熬出幻觉了……我怎么感觉这人长得和你一样?”   简暮扫一眼照片,嗓音很轻,但还是被简睿捕捉到了。   “嗯,是我。”   简睿:“……”大脑直接宕机。   简暮目不转睛看前方路况:“你从哪里看到的消息?”   简睿的CPU一时半会儿没能处理完这个炸裂的消息,他哥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微博热搜。”   简暮喊出Siri,给乐茸打去一同电话:“微博热搜上有一条霍予安和人去酒店的词条,你马上找人处理掉。”   放下手机,车内一片寂静,只剩窗外的风摩擦车身的声音。   “……卧槽!”半天后,简睿失声道:“所以霍予安还真是岁岁他爸???”   -   抵达老宅时,简睿还是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被简暮拍了拍脑袋:“到了,下车。”他才精神恍惚地推开门。   佣人领走车钥匙去车库停车,管家已经在门口等了,看到两个少爷走来,恭敬地鞠躬问好。   简睿跟在他哥身后默默消化刚才突然砸来的岁岁身世之谜的答案,分着神听他哥和管家讲话。   “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简先生身体还是和之前一样……对了,先生的右手好多了,从一个月前开始能自主吃饭,不用人喂了。”   “意识清醒吗?”简暮含着淡淡的笑,但是那笑容仅仅浮于脸皮表面,那双漂亮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像一个假人娃娃,简睿看了有点不寒而栗。   简暮状似担心忧虑:“明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了,我请来了很多有身份的人,父亲如果浑浑噩噩的……可不太行啊。”   管家背后直冒冷汗:“简先生最近清醒的时间比较多,但是明晚六点后的寿宴……我不敢保证,如果到时候简先生不清醒……我会问一下医生,酌情增大药量。”   “辛苦张叔了。”   管家毕恭毕敬:“这是我应该做的。”   简暮踏进屋内:“现在他醒着吗?”   “醒着的,此时在餐厅,简先生从下午一直睡到刚才才起来,正在用饭。”   “好。”   简暮转头问简睿:“小睿,饿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去吃一点夜宵?”   简睿不饿,但既然他哥这么问,简睿当然不会拒绝:“好,去吃一点吧。”   简暮大步朝餐厅走去。   偌大的欧式长形餐桌旁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长得和简暮、简睿有三四分相似,五官轮廓是属于alpha的俊朗,从他的面容和皮肤来看,似乎并不那么衰老,但是满头白发和身下代表行动不便的轮椅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了无生气的迟暮老人。   简暮依然挂着他那让简睿脊背发凉的假笑,脚下生风地迎上去。   “父亲,好一段时间没见了,今晚我带小睿来,陪你吃一顿饭。”   简钺诚蓦然抬起头,阴冷冰凉的目光像游离吐信的毒蛇,嫌恶地凝视着落座在他对面的,他的两个孩子。   浑身都弥漫着冷和无能为力的恨意,仿佛想要把他们撕成碎片。 第29章   “父亲这么看着我们做什么?”简暮语气温和,“好像我们来看你,你不高兴似的,难倒你不欢迎我们吗?”   简钺诚喝舀粥的手一顿,看向简暮的双眼像是淬了毒,仿佛面对着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的嗓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有着刺耳的质感:“如果你们一辈子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更高兴。如果你们死了,下地狱了,我会高兴到长命百岁!”   “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简暮就像没有听到他满含怨恨的后半句话,自顾自地说,“这可不行,如果看不到您全身不遂坐在轮椅里面,生活不能自理,吃饭洗澡都离不开人,和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两样——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成为一个废物——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简睿看看靠着纯白欧式餐椅、扯着唇角冷笑的简暮,再看看一身病气,却被气得满面不正常潮|红的简钺诚,津津有味地吃着保姆给他端上来的香菇鸡丝粥,感觉十分下饭,就连嚼着咸菜都更香了。   他们的父亲霸道、专权、重A轻O,极度alpha主义,在他们兄弟俩眼里,是成了精的清朝老僵尸、封建余孽、思想解放的漏网之鱼。   他的哥哥简暮当初并不是父亲定下的继承人,父亲中意的继承人是他们的堂哥,简闻,而且从小就把简闻带在身边教养,亲手指导。   父亲宁肯把自己拥有的一切给自己的侄子,都不愿意给自己的亲生孩子。他认为omega只是家族用来巩固权势的工具,只有alpha才能长久地延续家族的荣耀。   然而五六年前公司突发状况,父亲在力挽狂澜之际陡然中风,全身瘫痪,昏迷不醒。   他哥简暮察觉这是最好的时机,联合他的外家徐家成功夺权,并且与温白哥合作,解决了那次公司危机,最终把陇峯稳稳把持在手中。   等到父亲终于转醒,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骄傲的父亲发现多年经营的权利竟然旁落,向来被他瞧不起的儿子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而自己全身瘫痪,甚至连最基本的拿筷子和站立都无法做到。   他像是被斩断了傲骨的雄鹰,一夜白发,终日萎缩于这偌大冰冷的老宅之中。   简睿不同情父亲,如果不是他哥,如果现在还是父亲当权,那他早就被随便送去哪个大腹便便的老alpha床上了,哪还能过得这么滋润?   忽然“啪——”一声,简钺诚把面前的粥狠狠摔在了桌子上,浓稠的粥在白玉桌面上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简钺诚怒目而视:“简暮,你不能把我一直囚禁在这里!”他气急,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话音落下,就不停地喘气和咳嗽,仿佛一个破旧的风箱。   “张叔,你过来一下。”简暮招来守在一旁的管家:“父亲今天脾气为什么这么暴躁?他又拉在床上,被护工打了吗?”   管家战战兢兢,稍稍曲着腰:“……是,被打了。”   简暮“啧”了一声:“父亲,你看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在床上胡乱大小便呢,想要去厕所,和护工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简暮吩咐管家:“张叔,父亲不省心,护工照顾父亲也辛苦了,给护工涨一点薪资吧。她对父亲的情况比较熟悉,如果不小心把她气跑了,到时候重新再找挺麻烦的。”   简钺诚气得差点心脏骤停,不停地咳嗽:“咳咳咳……”   管家连连应好,下去安排。   “刚才说到哪儿了?”简暮看着简睿。   简睿呼噜呼噜地喝粥,他已经喝完了一碗,刚让保姆盛了第二碗,加点辣椒,再来根油条,更好吃了:“父亲说你不能囚禁他。”   “哦,对。”想起来了。   简暮望着长桌对面的简钺诚,语重心长:“父亲,这句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囚禁过您?非法拘禁可是犯罪,我可从来不干这种事。”   “明明是您一直在这里待着,不愿意出去,也不乐意见人,我怕你会会感觉闷、太无聊,每年为您大办特办生日宴,找您的老朋友们都过来聚一聚。”   “今年也是一样,我答应您,规模一定比往年更大、更热闹,让更多人看到您的笑话,不是,来陪您说说话。”   “您都高兴得发抖了?不用这么兴奋,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呀,就是把粥喝了,养足精神,争取明天能清醒着出席您的寿宴。”   “您说是不是,我的父亲?”   简暮自始至终,脸上都勾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看着简钺诚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生养他的父亲,而像是在看一块会动弹的肉、一个垂死挣扎的跳梁小丑。   “简暮,你别太过分!!!”   一字一句都是无法容忍的羞辱,简钺诚怒不可遏,用力掷出手中的勺子。   但他终究是一个全身瘫痪,现在仅剩一只手能够动弹的废人,简暮甚至都不用躲,瓷勺也没跨越这张长桌,在白玉桌正中间碎成了渣。   “啊,这就过分了吗?”简暮有些不解,“我还以为这些在父亲的手段中,都只是开胃小菜呢。”   他倏地站起,这个有着恶心的人的恶心地方让他再也无法待下去。简暮的表情也冷了下来,终于褪去了自进门开始就披盔戴甲的全副武装,露出毫不掩饰的打心底里的憎厌。   “原来父亲也知道‘过分’呢?我还以为像父亲这样没良心的人,这辈子都不知道‘过分’两个字怎么写。”   “这才哪到哪,你就觉得我过分了?那你当初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又如何?我也只不过是对照着你当初做过的事,照龙画虎罢了。”   “相对于你对我母亲长达十二年的监禁和精神控制,我觉得我这只能算幼儿园级别,在这‘过分’方面,我还要像父亲您看齐。”   “我会好好学习父亲传授下来的经验,发扬光大,并供父亲您享用。让父亲知道,不仅alpha能继承您的荣耀,你一向瞧不起、不放在心上的omega也同样可以。”   简钺诚唯一能动的右手和他的嘴唇一起颤抖:“你……你……畜生……”   “啊!简先生,您没事吧?”   “快,叫医生!”   “先把简先生送回房间里面。”   “小畜生当然是老畜生生的。”简暮迈步离开,“小睿,吃饱了吗?走吧。”   简睿立刻放下粥碗,顺走还没吃完的油条,一边啃一边颠颠地跟上他哥。   身后餐厅里剩下兵荒马乱和满桌狼藉,他和他哥连头都没回一下。   -   乡下山间的清晨好像比城里来得要更早一些,霍予安被村长家的公鸡叫醒时,一看时间才五六点,透过不隔音的砖墙,能听到街上早起的村民来回奔走的声音。   【刚来就正好醒了】   【清晨打卡】   【为什么内娱会埋没这么伟大的一张脸,就连顶着鸡窝头都这么帅TAT】   霍予安胡乱扒拉了两下睡了一觉变得桀骜不驯的头发,没能理顺,反而更乱了。   他放弃挣扎,反正也没什么偶像包袱,怎么舒服怎么来。   怀里的岁岁和八爪鱼一样整只小团子粘在他身上,小朋友虽然年纪小体型也小,但是被压了一晚上也是够呛,霍予安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又想起了简暮,每晚同塌而眠起来的早上,前一夜还义正言辞分疆而睡的omega,第二天醒来永远在他怀里,手脚并用地抱着他。   大清晨,怀里是粘人的心上人,加上年纪小精力旺盛,每天早上总会闹出点差点上学迟到的意外来。   ……停停停,打住,再想下去该没法收场了。   昨天太累,晚上睡得早,尽管现在天才刚刚亮,但已经没有睡意,干脆起床。   霍予安小心翼翼地把岁岁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怕冷的小团子感觉到火炉正在离他而去,还不满地皱了皱眉,蜷缩了一下。   霍予安觉得可爱,轻轻捏了捏岁岁柔软的小脸,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村长和李婶也刚起床,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霍予安换上一件单薄的短袖,找了条僻静无人的路线开始晨跑。   手中握着品牌方赞助的手机。   昨天手机品牌方那边临时出了小状况,直到昨晚九点多,手机才分发给诸位嘉宾。   霍予安一边跑步,一边手机里开着直播,镜头对着自己的脸,偶尔抽空看看弹幕。   【手机拿远一点】   “拿远一点?”霍予安照做,但不理解,“为什么拿远一点?”   【这身材太绝了,但是你有没有感觉穿的有点多,要不要再脱一件?】   霍予安:“……你打的算盘我在云中村都听见了。”   【哈哈哈哈】   【穿这么少不冷吗?】   霍予安额前的碎发随着跑步一颠一颠的:“不会冷,跑起来就很容易热,我冬天跑步都是穿短袖。”   【每天都坚持跑步吗?】   “对,每天都坚持跑步。”尽管一边跑步一边聊天,但霍予安显得游刃有余,连气都不带喘,“我之前是体育生,从还在学校里就有晨跑的习惯,下雨天在家跑,晴天阴天出去跑。”   自从和简暮在一起后,他就跑得更勤奋,对自己要求更严格。   毕竟和简暮待在一起,他必须要保持完美的体魄。   他现在就靠色相和这副身体勾着简暮,万万不能失去他所依仗的资本。 第30章   跑了一圈回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岁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睡眼惺忪地披着被子坐在床中央,听见开门声回过头,头顶上支棱起的一簇呆毛也跟着晃了晃。   “安爸爸……”岁岁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开口打招呼。   霍予安被他萌的心化成一滩水,忍不住上手把他的本就乱蓬蓬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   “睡饱了吗?”   “睡饱了。”岁岁看着他满头大汗,“安爸爸出去了吗?”   “嗯,跑步了。”霍予安打开岁岁的行李箱,找出两件干净的衣服放到床上,“穿上衣服,起床去洗漱,李婶应该已经做好早饭了,我们去吃早饭。需要我帮你穿衣服吗,还是你自己穿?”   岁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自己可以。   小奶团穿衣服的动作虽然慢吞吞,但不显得笨手笨脚,衣服层层叠叠地穿戴好,知道把保暖衫的下摆塞到裤子里。   霍予安唯一能做的只是帮他把他自己看不到的领口收拾整齐,然后看着粉妆玉琢的小奶团,满意地点点头。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想偷走想偷走想偷走】   【米白色羽绒背心+浅灰色加绒连帽卫衣+深蓝色束腿牛仔裤+加绒帆布鞋,穿搭方案赶紧做笔记】   【我发现不管是岁岁真正的家长还是安哥都好会搭】   【回想以前安哥还红的时候,时尚资源也是很好的】   霍予安牵着岁岁去洗漱,回来擦薄荷味的香香,再出去蹭一顿早饭。   等所有事情做完,跟拍导演方哥也跑了过来,让他在村长家稍待片刻,今早的集合地就在村长家。   不一会儿,姜珩带着双胞胎、裴惜晴带着花朵都走了过来,见桌上摆着早饭,李婶招呼他们吃,也没客气,一人拿了一个包子和一瓶广告商赞助的酸奶吃了起来。   姜清源吃完感觉肚子还没饱,见盘子里还剩最后一个包子,便拿过来和姜舟筠平分了。   钱邵哲和邵超耀姗姗来迟,他们最后一组赶到,姜清源刚好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看清钱邵哲和邵超耀的脸色,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裴惜晴差点没认出面前这个过了一夜突然萎靡不振的人是谁:“阿哲,你昨晚没睡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钱邵哲的黑眼圈都快挂成眼袋了,感觉此刻自己整个人都在天上飘:“睡了,但可以忽略不计。”   行李箱里的衣服被邵超耀一键全部替换成零食,他和邵超耀仍然穿着昨天那套衣服。   自从赘入豪门后,钱邵哲过得越来越讲究,根本无法忍受贴身的衣服连续穿两天,于是他昨晚吃了饭回来,洗漱完毕后,又把他和邵超耀的衣服给洗了。   那个破房子里的热水器容量也就那么点,父子俩洗个澡就把所有热水用得差不多了,他只能在这倒春寒里用冰冷刺骨的凉水搓衣服。   洗完了衣服,这天气又没法晾干,他只能拿着吹风机一点一点吹。   折腾完,已经凌晨两点。   好不容易躺下,楼下的猪开始叫唤了。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不可描述的季节。   钱邵哲和邵超耀听着楼下的一公一母两头猪谈一个晚上的恋爱。   五点多好不容易睡着,结果没听到设定好的闹钟,录节目迟到,直到他们的跟拍导演来喊他们,才飞快起床,紧赶慢赶地跑过来。   钱邵哲起床得匆忙,也就把衣服穿好,根本来不及洗漱,此时说话间从嘴巴里飘出的异味顺着风吹到了裴惜晴面前。   裴惜晴突然脸色变了变,表情一瞬间有些一言难尽,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裴:咦……有味儿……】   【裴惜晴:走远点,臭到我了】   【早上起来没刷牙,谁的嘴巴是香的啊,昨晚阿哲和小耀已经够惨了,为什么还要拿这点取笑他?】   李婶见钱邵哲带着孩子走过来,愣了愣,不好意思道:“啊,我以为只有三个大人和四个小孩,只做了这么多早餐,你们等着,我再去蒸几个包子。”   她家老头只和她说过村里有人来录电视节目,没具体说有多少人,昨晚家里来了那么些人,她以为只有这几个人。她怕浪费,早餐是按人头做的,哪想到会多出来两个人?   钱邵哲连忙叫住她:“不用不用,我们不饿,阿姨您别麻烦了。”   导演清了清嗓子,举着话筒和嘉宾们问好,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   “为了感受本地风土人情、体会劳动人民用自己双手讨取生活的快乐,今天我们去镇上赶集,每组家庭自行创业,在集市上挣钱,按照赚得金额的大小来分出排名,按照排名来获得今晚的晚饭食材。同时,排名会对应一定的积分,积分和后天晚上的选房挂钩,希望嘉宾们积极参与。”   导演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霍予安一下:“另外,禁止嘉宾私自抠掉对讲机的电池,故意失联,违者将减去十积分。”   霍予安指着自己:“我怎么感觉你在点我。”   导演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瞪着他:你说呢?   霍予安:“昨晚应该不算吧?你根本没有提前说这条规则,不能算数。而且惜晴姐本来就是在规则范围之内吃到饭,那都是她应得的!”   导演翻着白眼,不想和他胡搅蛮缠:“昨晚不算,惜晴那顿饭合法合规,你满意了吗?”   霍予安满意点头。   导演:“剩下的补充规则,到时候我会在对讲机里宣布,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霍予安举手,导演感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说。”咬牙切齿。   霍予安:“规则能不能一次性说清?你这样说,总感觉规则是你临时加的。”   导演理直气壮:“就是我临时加的,所有解释权在我手里,你有意见吗?”   霍予安:“……没。”你是导演你最牛。   任务布置完毕,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在这期间嘉宾可以想赚钱的方法,准备货品。   嘉宾散场,走之前李婶拿着两个馒头追了出来,递到钱邵哲手里:“刚好蒸熟,你和孩子一人一个,我这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霍予安无所事事地在村子里面遛岁岁,手中转着一根杂草,看着岁岁追村民的黄色小鸡仔消磨时间。   裴惜晴匆匆忙忙带着花朵路过,见路边坐着一个眼熟的人,又折返:“你们不去准备东西吗?”   “准备好了。”   裴惜晴:“?”但是看他两手空空,但是无所事事。   不过看他一脸胸有成竹,又感觉他自己心里有数。她们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又急急忙忙走了。   岁岁跑累了,就走过来,丝毫不嫌弃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和霍予安并肩坐在一起,欣赏蓝天白云和山峦叠嶂。   霍予安偶尔和直播间的观众聊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对讲机里传出导演的咆哮。   “不允许私自把吊脚楼里的猪杀了,更不可以拿猪肉出去卖!这是这栋吊脚楼原主人的猪!!!”   霍予安笑得拍大腿。   他知道钱邵哲住的吊脚楼是什么东西,早上出去晨跑,路过某个一楼养猪的双层小楼时,听到一旁的村民提起这里面昨晚住了个明星。   没想到钱邵哲竟然把主意打到那两头猪身上了。   而且还被导演勒令禁止碰猪。   导演那条靠对讲机传递临时现编规则的规定竟然率先拿钱邵哲开了刀,想到这里,霍予安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小时倒计时即将结束时,霍予安带着岁岁回到村长家,借了一个直径三十多公分的铁盘。   -   每周二是附近村镇的集市,这一天附近的村民都会拿自家的东西来镇上卖,同时也会买一些家中紧缺的生活用品和食物。   节目组的车抵达时,小镇的街道已经人满为患。   导演规定今天下午四点半在这里集合,嘉宾自行解决午饭。车一开门,嘉宾便四散开来。   霍予安没有立刻走。   导演苦大仇深地瞪他:“又干嘛?”   霍予安笑嘻嘻:“导演呐,今天一天,你是不是都靠对讲机和我们讲话?”   导演:“是,又怎么样?”   “想必你的大喇叭就用不到了吧?我借一天,下午集合还你。”   趁导演没反应过来,霍予安眼疾手快地拿走了导演放在手边的对讲机,和岁岁默契地小跑着逃走了。   徒留导演在后面无能狂怒气跳脚:“个强盗,哪有这样的?你别给弄坏了,我就这一个大喇叭!”   怕被挤散,霍予安干脆把岁岁抱在怀里,顺着人潮来到镇中心最热闹的地带。   周围一圈都是卖小吃、衣服和蔬菜的,霍予安找了块还算大的空地,把岁岁放下来,然后把拿了一路的大铁盘放到岁岁手上。   “一会儿我唱歌,每唱完一首,趁着观众鼓掌,你就拿着铁盘在观众面前转悠一圈,让他们把钱放在你的盘子里,明白了吗?”   岁岁点头:“明白了。”   岁岁心想,怪不得刚才其他家长都在来回奔波做准备,只有他和安爸爸闲着没事干坐在那里数蚂蚁。他不知道安爸爸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对安爸爸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那种信任感具体可以阐述为,安爸爸总归不可能把他卖了,也不可能让他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   事实果然如此,原来安爸爸早就想好了策略。   霍予安清一清嗓子,打开扩音器。   “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   打开就是这东西,霍予安被突如其来的默认录音吓了一跳,方圆十米内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霍予安把大喇叭调到正常的扩音档,抵到嘴边:“大家上午好,今天我给大家唱几个小曲儿,乡亲们如果不着急办事,就停下来听一听。要是觉得好,赏几个小钱,对我们父子俩来说就再好不过。”   这个扩音器音质一般,但是胜在放大后的声音十分洪亮,小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到响。霍予安浅浅唱了几首老歌,周围就围上了三层观众。   不一会儿,岁岁怀里的大铁盘就堆了一些钱,最高的甚至有五十的面值。   -   前面是有人在唱歌吗?竟然围了这么多人?难倒是乡村里的知名歌手?   钱邵哲带着儿子走在街上,看到前面街边挤满了人。   他好奇地走过去,心想这个村里的歌手唱的还挺好听,虽然音响音质很差,但是不难听出歌手唱功了得。   走近了一些,几个人头涌动之间,钱邵哲看到了霍予安的脸,顿时想把刚才那些评价收回去。   妈的,被扩音器的杂音和声音的变形骗了,没想到中间唱歌是霍予安。   钱邵哲拎着儿子扭头就走。   但是想一想,突然觉得霍予安空手套白狼这一招很值得借鉴。   他本来想拉吊脚楼下面的猪出来卖,一头猪无论如何也能卖一两千,万一真把猪卖出去,今天的第一就稳了,他就有希望住进好的房子,哪怕是茅草屋也行。   然而先帝创业未半而被导演发现勒令整改。   钱邵哲没有什么经商天赋,也没有营生手艺,坐在猪圈旁望洋兴叹,半天想不出办法,只能来了镇子上再走一步算一步。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钱邵哲决定照抄作业。   他在另一条同样热闹的街上找了个位置,原地开始卖唱。   他擅长rap,原来在队里时,更多的时候就是负责rap的部分。   钱邵哲翻唱了一首前段时间爆火的rap。   一首结束,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钱邵哲:“……”   不应该啊,这个镇上年轻人其实不少,不应该没有能欣赏的来rap的人。   他又换了另一个rap。   这次刚唱到一半,一个鬓发花白的耄耋老人站在他面前,听得如痴如醉。   唱完后,老人还给他鼓掌。   钱邵哲有点不敢置信:“老伯,你听得懂我在唱什么吗?”   “听不懂。”老人诚实地摇摇头,“但是这语气语调啊,和以前我家老婆子骂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钱邵哲:“……”   老人叹了声气,目露怀念和感伤:“后来,她就死喽。”   钱邵哲:“………………”   老人擦着眼角走了,钱邵哲强忍着对老人的背影骂“晦气”的冲动,继续唱歌。   看来rap是行不通了,他改变战略,翻了翻音乐软件,选了首抒情歌。   然而还没唱到高潮,旁边一家衣服店开始放音乐了。   “你的微博里面辣妹很多,原来我也只是其中一个……”   钱邵哲:“……”   加大了嗓门,试图和衣服店的音响一较高下。   路过的大叔被他吓得浑身一震,摇着头走了。   钱邵哲听到他说:“唱的什么玩意儿,神经病吧在街头瞎吼瞎叫,戴红袖套的怎么不管管?还是隔壁街那个大明星唱得好听,一会儿买好了菜,我也去凑个热闹。”   钱邵哲:“……”气得肺都要炸了。   几首歌唱得他口干舌燥,问无所事事杵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的儿子:“你带了那两块钱没有?”昨晚要饭时,村民打发的两块钱。   邵超耀点头:“带了。”   钱邵哲带着儿子去找小卖部买水。   说巧不巧,附近唯一一家小卖部就在霍予安唱歌的那条街上。   钱邵哲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这瓶五百毫升的水,这瓶水目前是他们父子的唯一资产。   他望着霍予安的方向。   霍予安已经从自娱自乐找歌唱,变成了和村民互动。村民觉得他唱得好听,不过唱得东西他们很多都听不懂,他们这些山里的村民都喜欢听山歌唱山歌,霍予安就让他们唱山歌,他学,然后唱给村民听。   一时间气氛其乐融融。   岁岁的铁盘已经满了两次,两个人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已经装满了,跟拍导演方哥连忙贡献出自己的双肩包,借他们装村民们的打赏。   钱邵哲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落差感一下子就出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堆人满为患的人群,忽然再次计上心头。   俯身在邵超耀耳边说了几句,邵超耀立刻会意,和他爸相视一笑,便直奔人群,借着身高矮的优势成功挤入人群,并且挤到了最前面。   “你们可以把钱装到我怀里,谢谢,谢谢你,谢谢……”邵超耀拎着衣摆,衣襟拢成一个不小的兜,笑呵呵地接过村民的打赏。   村民极其喜欢在这里卖唱的人,唱得十分好听,据说还是一个明星,竟然一点架子都没有,和他们这些劳动人民打成一片,拿着一些小零钱,等着这个明星的小孩子来接。   可还没等那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转到他们这边,面前又出现一个来收打赏的小孩。   村民猜他估计是来帮忙的。   争先恐后地往邵超耀怀里扔钱。   邵超耀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好多钱啊,他和爸爸有救了,中午他要吃两个鸡腿!   他兜着圈收打赏。理智告诉他应该见好就收,在被发现之前赶紧卷钱跑路,但是看到这么多钱争着抢着要塞给他,邵超耀又舍不得离开。   忽然,他的衣服下摆被扯了扯。   低下头,岁岁迷茫的大眼睛盯着他:“小耀哥哥,你在做什么?” 第31章   心虚瞬间在邵超耀眼中划过,但他不慌不忙,掩耳盗铃地把装着钱的衣襟下摆向上折到胸前,钱就被藏到了衣服围出的小斗里面。   邵超耀说:“没什么,路过而已,看到这里热闹,进来看看。”说完就想跑。   岁岁没有放过他,揪着他的衣服不放:“我看到我和安爸爸的打赏被你拿走了,小耀哥哥,你把我和安爸爸的打赏留下再离开。”   “我没有!”邵超耀矢口否认,“你怎么还污蔑人呢,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   岁岁条理清晰:“我没有污蔑你,这些打赏都都是给安爸爸的,安爸爸唱歌好听,你把村民们给的钱都收走了。”   周围村民涌动,大家都想往前挤。   忽然,岁岁感觉自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推了一把。他往前踉跄了一下,那只揪着邵超耀的手使劲拽住借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但邵超耀见周围的村民挤过来,下意识地后退,被路面上突出的石砖块绊了一下脚,跌倒在地。   他和岁岁齐齐愣了愣,邵超耀是摔蒙了,岁岁是看傻了。   岁岁看看自己的手,他没有推小耀哥哥呀,他怎么就自己摔了?   邵超耀大脑宕机了一秒,茫然地看着自己忽然变矮的视角,后知后觉感觉到身后的钝痛袭来。   “小耀!小耀你怎么摔了?!”钱邵哲忽然从人群中冲出,蹲在地上护在邵超耀身侧。   他朝周围高喊:“大家别挤了,这里孩子摔倒了!当心造成踩踏事件!”   吵吵嚷嚷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霍予安也停止了唱歌,注意力被钱邵哲吸引,看着右边那堆村民里站着的岁岁、蹲着的钱邵哲和坐在地上的邵超耀,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霍予安问:“发生什么了?”   钱邵哲没理他,自顾自地关心怀里的儿子:“小耀,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痛不痛?”   他抬头看着岁岁,眼里有着长辈对晚辈玩闹的无奈,和隐忍克制的责备。   “岁岁,刚才叔叔好像看到了你推了小耀一把……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吗?”钱邵哲拧着眉,脸上挂着强撑的微笑。   岁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事情怪罪到了他头上,连忙否认:“叔叔,我没有推小耀哥哥。”   钱邵哲惊讶:“是吗?那他是怎么摔倒的呢?”   岁岁低下头:“我不知道……”   钱邵哲叹了声气。   邵超耀宕机的大脑终于在家长的呼唤下重启开机,并且在此刻运转速度达到了最大值。   即刻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并且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泪水眨眼间就从那双肿泡的眯眯眼里溢出来,邵超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不就是拿了你们几块钱吗,我还你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推我,这里这么多人,万一我被人踩到了怎么办?”   岁岁有点生气了,不是他做过的事情,他坚决不承认:“我说了,我没有推你。”   邵超耀脸上还挂着鼻涕:“你刚才手明明搭在我身上!”   “可是我没有推……”   “好了。”钱邵哲出声打断,哄儿子,“你也不要咄咄逼人,岁岁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他抬头看岁岁:“岁岁也不用自责,下次小朋友之间玩闹,千万不要上手知道吗?这样不安全,很容易受伤的。”   被叔叔不分青红皂白地针对,岁岁也急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红:“那时候我的手确实搭在小耀哥哥身上,但我没推他,我也是被人推了一把,才会往小耀哥哥身上倒……”   周围村民议论纷纷,钱邵哲直播间里的粉丝也炸开了锅,甚至跑到霍予安直播间发疯。   【小小年纪就会推人,这是心术不正啊】   【岁岁立马给小耀道歉!!!】   【第无数次感觉阿哲的脾气实在太好了,换成我的孩子被其他熊孩子推倒,我要让那熊孩子的一家跪下给我孩子道歉:)】   【md钱邵哲怎么能这么茶,我快吐了】   【谁有刚才的直播录屏?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我可以把每帧画面都抠出来分析】   村民的议论声也进了岁岁的耳中,现场人群毫不避讳地指责。   “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好好教导的时候,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教的,万一以后遇到事就上手,谁还敢让自己孩子和这样的小孩玩?”   “还好没有出大事,孩子带回家好好教吧。”   ……   大家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目光中带有不赞同、鄙夷、审视、嫌恶。   岁岁慌乱地站在人群中,浅薄短暂的人生让他没有处理这样事情的经验,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圆溜溜的小鹿眼憋得通红。   他突然想爸爸了,也想舅舅和温叔叔,他很想念爸爸温暖的薄荷味怀抱。   这一刻,他孤立无援,无助到了极点。   “叔叔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钱邵哲面露为难,“但是……算了,叔叔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小耀也没什么事。”   “他当然没什么事。”霍予安举着大喇叭,一字一顿,尾音吊儿郎当,扒拉开人群走过来。   把岁岁揽过来,护在自己身后,不让钱邵哲绵里藏针的攻击无阻碍地直接落到岁岁身上。   听到这里,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反驳钱邵哲的击破点。   霍予安把喇叭口对准蹲着的钱家父子,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不解和疑问,让人听起来觉得他好像问得漫不经心,却又在含沙射影地讽刺挖苦。   “岁岁才多大,是什么体型,你儿子有多大,他又是什么体型?”   霍予安一手举着大喇叭,喇叭口正对着钱邵哲父子俩。他本身嗓门就不小,加上把喇叭的扩音拉到最满,说话时那动静吵得钱邵哲都耳鸣了。   而且声音覆盖小半条街,又吸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   霍予安单手插兜,打量了一番肉墩墩的邵超耀。   他向钱邵哲挑挑眉:“恕我直言,令郎这娇|躯,虽然区区七八岁,但也有七十来斤了吧?我们家岁岁也就四十斤不到的体格子——岁岁把小耀推倒,这和钱邵哲你把城墙推倒有什么区别?”   钱邵哲:“……我儿子是比较胖,但也不至于和城墙相提并论吧?你能不能别拿喇叭对着我喊?”   霍予安假装没听到他后半句话,照旧拿喇叭怼他的脸:“夸张而已,我语文没学好,这是我能想出的最贴切的词汇。”   霍予安又审视了邵超耀一圈,把小屁孩打量得心里直发毛,想往他爸身后躲,奈何体格子和他爸差不多宽,他被他爸挡住了一点,但没完全挡住。   霍予安也不盯着他了,他本来就不针对小孩子,握着喇叭继续朝孩子他爸输出。   “如果你坚持是岁岁把小耀推倒的,行,那我们现在退一万步来说。”霍予安说,“一个八岁、七十来斤的alpha小男孩被一个五岁、三十斤多的小omega推倒,阿哲,你这儿子的体格子好像不太行啊,是不是太弱不禁风了一点?”   霍予安点评:“有点虚。”   【我真的会笑死,邵超耀这体型都能一屁股坐死岁岁了吧?岁岁才这么小只,钱邵哲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有这个实力推倒他儿子的?】   【心疼岁岁,岁岁都快哭出来了TAT】   【钱邵哲一生黑,颠倒黑白欺负污蔑人家一个五岁小朋友,难倒人家亲生父母不在场,就能这么仗势欺人吗?这一对父子都不是好东西】   【要饭哥的儿子:虚哥】   【刚才要岁岁道歉的那群狗呢,现在怎么不叫了:)】   【岁岁此时看霍三的眼神好像在看他的超人!】   岁岁不是爱哭的性格,但是被人诬陷时,他百口莫辩,一度陷入孤立无援、被数方针对的境地,他有点憋不住委屈着急的泪了。   见到霍予安转头看自己,岁岁红着眼抱住了霍予安的腿,小小的幼崽小幅度地啜泣,平时细细嫩嫩的声音带着哭腔。   “安爸爸,我真的没有……”   霍予安关掉喇叭,俯身把岁岁抱起来,嗓音低沉温柔,耐心地哄:“嗯,我知道,岁岁是乖孩子,不可能推人。”   “是他自己摔倒的……”   “对,是他没站稳,不能碰瓷岁岁。”   “安爸爸相信我吗?”   “爸爸当然无条件相信你,会一直信你。”   经过霍予安一顿输出,村民们的风向立刻逆转,集中火力炮轰钱邵哲和邵超耀。   “说得对啊,体型差距这么大,这小胖子是那五岁小孩子的体重的两倍,这怎么推得倒?要是真敢推,五岁的那个估计非但没法把人推倒,自己反而会摔。”   “那个五岁的孩子一看就是乖的,长得还好看。反倒是摔倒的这个,贼眉鼠眼,让人感觉心眼多。”   “从刚才我就感觉不对劲,现在终于有人把我的怀疑说出来了。”   “小胖子摔倒的那块地石砖不平整啊,有一块翘起来的砖头,我家孙子以前也在那里跌过,我很早前就报给镇里了,镇里一直没派人来修。”   “这小胖子小小年纪就撒谎,明明是自己被绊倒,非要诬赖人家推了自己。” 第32章   钱邵哲见状不对,脸上飞掠而过显而易见的尴尬,一时之间有点下不来台。   他讪笑地看着岁岁:“原来小耀是自己被绊倒了,而不是岁岁推的……我就说像岁岁这么乖的小朋友,怎么可能会把别人推倒嘛……是叔叔不对,看到小耀摔倒,就太心急了一些,不小心错怪了岁岁,叔叔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认错态度好诚恳】   【啊啊啊看不得阿哲这么卑微认错,必须要原谅!!!】   【某人的粉丝别太搞笑,被他针对的是岁岁,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冤枉的是岁岁,原不原谅他是岁岁的事,你代替岁岁原谅什么劲?】   岁岁抬起埋在霍予安颈窝中的脑袋,稍稍侧过小小的身子,怯生生地看了看钱邵哲。   就是这个人,轻飘飘几句话,就把他冤枉了,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现在有点怕这个叔叔。   而且他能感受到,这个叔叔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善,对他也没有真诚的歉意,眼里有着不仔细看难以察觉的不耐烦和嫌恶。   岁岁把头扭回来,继续抱着安爸爸的脖子装鸵鸟,闻着霍予安颈间清新甜蜜的香草味,躁乱无助的心头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脾气好,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爸爸教他对待长辈要礼貌,同时更是和他说过,他没有不用强迫自己做违背意愿的事,他的爸爸能够给他所有对抗压力的底气和勇气。   他不愿意向这个叔叔低头,也不愿意接受叔叔的道歉。   见岁岁一声不吭,明显是拒绝了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子落了脸面,钱邵哲一时之间有点挂不住脸。   “岁……”   霍予安抱着岁岁后退一步,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更不要当着岁岁的面做出什么血腥暴力的事。   打断钱邵哲穷追不舍的道歉。   “岁岁的意思,想必你也已经明白了。我想插一句嘴,对岁岁的伤害既然已经造成了,当然不是三言两语的道歉能抹平的。要是真想得到孩子的原谅,当然要做出点实际行动才是。”   “小耀。”   邵超耀还在状态之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怎么就脱离了他的想象,为什么事情又反转了。猝不及防被霍予安叫到名字,他浑身打了个机灵。   “这件事你也有不对,你明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却还是把原因怪罪到无辜的岁岁身上,这样的行为是撒谎。撒谎是坏孩子的行为,小耀你觉得自己是坏孩子吗?”   “我……”邵超耀说,“我不是坏孩子……”   邵超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霍予安怀里偷偷回头的岁岁:“我不是坏孩子,我没有撒谎,就是他推了我!就是他!我没撒……唔……”   邵超耀一边垂死挣扎着,一边挥舞着手朝霍予安和岁岁靠近,那样子显然来者不善。霍予安连忙抱着岁岁又后退了几步。   邵超耀及时被钱邵哲拽住,捂住嘴巴。   儿子在手里奋力挣扎,钱邵哲险些没摁住,心里骂了一句怎么真吃得和猪一样,脸上苦哈哈地赔着笑。   “这孩子估计是摔傻了,我回去好好教育他,你们不是还要唱歌吗?予安你唱吧,我先带小耀走了。”   可邵超耀没有给他乖乖被带走的机会。   这个力大如牛的小胖子直接挣开了控制,恶狠狠地瞪了岁岁一眼。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我才不稀罕!”   说完,他一扯自己的衣摆,满怀的纸币和硬币簌簌而下,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他扭头就跑走了。   钱邵哲看看跑走的儿子,再看看挺立了脊背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霍予安,咬咬牙,也转身去追儿子了。   两个人的背影横看竖看都好像写着四个大字,落荒而逃。   -   “草,这口气总算是出了。”简睿咬牙切齿地盯着手机,直呼痛快。   在弹幕刷屏半天怒骂钱邵哲父子,再转移阵地去微博,建话题发帖子,再骂三条街。   “敢冤枉我外甥,也不看看自己算哪根葱,屎都给你喷出来!”简睿恶狠狠啐一口,恨不得那父子二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直接暴打他们三天三夜。   “怎么忽然开始骂起来了?”简暮推开诊室的门,问道。   这两天,他的主治医生庄驭刚从闭关中出关。正好今晚简钺诚生日宴,简暮给自己放了个假,便预约了医生前来检查腺体,顺便再开一些药。   简睿叽哩哇啦把刚才岁岁被污蔑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通,说完不情不愿地点评:“本来以为这个alpha把你肚子搞大,是个不负责任的,今天一看,没想到竟然还挺靠谱。”   至少把岁岁维护得密不透风,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而且还反将了钱家父子一军,从这几点来看,简睿勉强对霍予安改观了不少。   不过如果这人想要当他的哥夫,在简睿看来还是不够的,这人让他哥吃尽了苦头,拖垮了身体,单从这一点来讲,简睿就和霍予安过不去。   想起哥哥的身体,简睿问:“今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他每次陪哥哥过来,简睿都只让他在门口等着,说他听又听不懂,进去又碍事。   简暮说:“庄医生说腺体恶化速度有所减缓,目前来看,状态还算乐观。”   这比之前的检查结果都要好,简睿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之前每一次来,医生都说情况恶化,这次怎么突然说情况好起来了呢?”他不是见不得他哥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哥能健健康康,让他能啃一辈子哥,但是今天的检查结果确实意外。   这个问题问得简暮老脸一红。   “可能是上次给的药有效果。”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刚才说,那两个欺负岁岁的人叫做钱邵哲和邵超耀?”   “对啊。”简睿问,“哥你认识?”   “不认识,但知道。”   钱邵哲,多年前在靖和的会议室外,简暮和他有一面之缘,当时除了霍予安在会议室里,团里的另外几个人都整整齐齐地站在会议室外听候发落,简暮匆匆忙忙和所有人打了个照面。   至于邵超耀……   “邵超耀,是钱邵哲和邵姌的儿子吗?”   “对。”简睿的5G冲浪成果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是钱邵哲和邵姌的养子,不是亲生的。”   “嗯,这一点我知道。”简暮在安海土生土长,身处这个阶层,对同一阶层里家家户户的辛秘不算了如指掌,但也多少曾经听闻,知道是怎么回事。   “邵姌是邵市长的女儿吧?”   简睿点头:“对。”   简暮若有所思。   今晚的宴会就有邀请邵市长。   -   钱邵哲连忙拖走了邵超耀。   好不容易挣脱开了父亲的钳制,邵超耀火冒三丈,刚要发作,但一接触到父亲冰冷冷的暗含戾气的双眼,他顿时就哑火了。   完了,他要被他爸骂死了,有可能还要挨一顿打。   然而钱邵哲没有对他做什么。   而是扭头望着霍予安那组父子的方向,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良久,钱邵哲大跨步朝商业街的另一端走去。   “邵超耀跟上。”   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不愉快的小插曲,但今天的任务还是要继续,毕竟关系到接下来的生活质量,坚决不能马虎。   这片地区山多水多,河岸边都是风景宜人壮观的吊脚楼,这和他们父子二人住的吊脚楼可不一样,这里是真正的足以入画的、货真价实的宏伟壮观古建筑。   钱邵哲水中来来往往的船只,思索了片刻,朝一个小码头走去。   这里盛产白茶,打包好的白茶会通过水运走出大山,送去外面的城镇里,再输送往全国各地。   钱邵哲和码头的货商商量了一番,便和儿子合力运货。这是计件工,搬一箱得三毛钱,他们搬一会儿,赚一些钱,先把午饭解决了。   邵超耀确实有点虚胖,白长这么大的体格,委实搬不动一箱大几十斤的白茶,只能和父亲一起搬。   这不仅是货物码头,也有行船靠岸,前来赶集的村民镇民上船下船,络绎不绝。   “哎?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们啊?”   钱邵哲闻声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穿着一身暗色花棉衣,身材不高的中年女人。他愣了愣,才认出这是昨晚被他们父子上门蹭饭的大妈。   钱邵哲笑着打招呼:“啊,您好,今天来赶集吗?”   “对啊。”大妈笑呵呵的,好奇问,“你们不是在录电视吗?怎么来码头搬货了?电视不拍了?”难道是老天有眼,他们老板终于把他们父子开了?   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大妈今晚回家都能多吃两大碗米饭。   钱邵哲说:“拍着呢,现在是节目里的一个环节。”   听到这对骗了她一顿晚饭的父子没有得到报应,大妈心里不好受极了。   “我还有一点事情,先走了,下次再聊。”   “行,你慢走。”钱邵哲往身侧看了看,才在大箱子后面找到自己儿子。   他把邵超耀拎出来:“快,和大婶说再见。”   邵超耀低垂着脑袋,他的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侧裤兜,微微发着抖。   他自始至终不敢直视大妈,就连道别的声音都细弱蚊蝇,隐没在嘈杂的人声之中。   但大妈没和他计较这个,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撇下他们二人,匆匆忙忙就走远了。   -   “那个小胖子真不行,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这么任性无赖。”   “又是撒谎,又是死不认错,换成我儿子,我早就把他打死,让他投胎八百回了。”   “还扔钱呢,可把他牛坏了,屁点大的年纪连根毛都挣不到,倒是扔的一点也不手软。”   “来,小朋友,这些钱给你,收好喽。”   “还有我这里,这一片地上的钱我都捡起来了,今天受委屈了吧?没事没事,我们不怕,爷爷奶奶们都支持你。”   村民们把被邵超耀丢掉的钱全都捡了回来,一股脑塞到岁岁的手里,岁岁小小的手差点抓不住,连忙往霍予安拎着的挎包里送。   待所有被邵超耀丢了的钱全部拾回,岁岁深深朝帮他和霍予安捡钱的村民鞠了个躬。   “谢谢大家。”   【好有礼貌,好想亲岁岁一口】   【岁岁的家教真的很好】   【总感觉岁岁看上去香喷喷的】   村民笑呵呵地说“不用谢”,还有几个实在心痒痒的奶奶忍不住摸了摸岁岁的脑袋。   “你们还唱吗?”村民问,“还唱的话,我回家喊几个人过来,给你们捧场。”   “上午不唱了。”霍予安笑了笑,把包的拉链拉好,背在肩上,“我们下午还在这里,一直待到四五点,大家如果有空,可以接着来听。”   说完,便牵着岁岁的手,走出人群。   岁岁问:“安爸爸,我们去哪里?”   霍予安卖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他们站在了集市上的游乐设施前。   这里是普通的乡村游乐场,黄泥为地,青山为景,不似城里的品牌游乐园那么大规模,但是也有许多本地的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霍予安阔绰道:“你想玩什么,自己选,安爸爸陪你。”   岁岁眨眨眼:“玩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不过我们只能玩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们去吃饭,然后休息一会儿,继续工作。”   “可是……”岁岁欲言又止,他年纪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导演说最后会按照他们带回去的钱币金额决定名次,如果他玩了游戏项目,那么他们的钱不就少了吗?   “没这么多可是,别管那么多,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只要玩开心了,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霍予安轻轻推着岁岁纤薄的背,往游乐场里走,“快选择一下,想玩什么。”   一个小时,他们玩了碰碰车、海盗船、摩天轮……当岁岁最后从蹦蹦床上下来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跟踩在云朵上一样。   已经是饭点了,霍予安问过村民,得知一条街外有一家烧鱼特别好吃。把岁岁从蹦床上接下来,往村民指示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几步,霍予安感觉岁岁忽然走得有点慢,一低头,发现岁岁正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那里是一个套圈的小摊。   套的全都是活物,小的有仓鼠、乌龟,大的有狗、鸭和鹅。   那只三四个月大的小黄狗,被困在狭小的兔子笼里面,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里面,瞪着一双棕黑色的大眼睛透过笼子,窥探外面的世界。   它不哼不叫,也可能是叫过,叫累了,但没用。   【我一直感觉活体套圈是丧尽天良的行为】   【这么大只的狗,塞在兔子笼里面???这摊主是真丧心病狂】   【岁岁盯着狗做什么?难倒想领养狗狗吗?】   【有爱心的岁岁】   “安爸爸,狗狗……”岁岁看了看那只狗狗,再抬头看了看霍予安。   “你想要那只狗狗吗?”   “它可怜……”   霍予安对岁岁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更何况不久前刚哭过,眼底泪盈盈的红还没退。   这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眼睛。   简暮耍小性子,或者有求于他时,也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霍予安被岁岁一个眼神迷惑的晕头转向,上去花了十块钱,要了十五个圈。   仅仅第四个圈,就把小黄狗套住了,岁岁惊喜地跳了起来,欢欢喜喜地接过摊主递来的兔笼,立刻把狗放出来。   这小黄狗不知是懂得是岁岁救了他的命还是怎么样,一被放出来,就摇着尾巴绕着岁岁的腿打转,还乖巧地舔了舔岁岁的手。   霍予安哼了哼:“还挺有灵性。”   又用剩下的十一个圈去套那只大白鹅。   大白鹅不好套,它淡定地窝在地上,只是用一条红绳子拴着脖子,一双豆子眼半眯着,高高昂着脑袋,一有圈飞过来,就往下缩脖子,用拽的二五八万的眼神挑衅地盯着顾客。   岁岁扯了扯霍予安的衣袖:“安爸爸,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大黄已经能证明你的实力了。”   镜头还拍着呢,这么多圈都套不中,还被大白鹅鄙视了,怪丢人的,他怕安爸爸颜面扫地。   霍予安:“alpha怎么能说不行!”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只鹅带回去炖了。   九个圈下去全打了水漂,霍予安被它气笑了。   但他是谁,读书学习他不擅长,但是插科打诨玩游戏,他天赋异禀,样样精通。   第十个圈丢过去,还是没中,大白鹅站起来扑腾了一下翅膀伸了伸腿,又窝回去,那双丁点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鄙视,给霍予安一种被它瞧不起的感觉。   手里是最后一个圈了。   霍予安一伸手,大白鹅条件反射地缩脖子,但头顶并没有东西掠过,它转头一看,圈还在霍予安手里。   霍予安再挥手一个假动作,大白鹅再次被骗。   连续被骗了十几次,大白鹅也累了,缩脖子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就是现在!   霍予安的手轻轻一挥,大白鹅刚缩回去的脖子还没伸出来,就已经被正正当当套住了脑袋。   岁岁欢呼鼓掌,十分捧场:“安爸爸太厉害啦!”   小黄狗也汪汪地跟着他一起叫。   霍予安一手牵着不情不愿跟着走的大白鹅,一手抱着岁岁,离开游乐场。   “开心了吗?”霍予安看着几乎紧挨着他的岁岁瓷白细嫩的小脸问道。   “开心!”岁岁稚气地高声喊。   “开心了就好。”   岁岁愣了愣,看着霍予安欣慰释然的表情,他聪明的脑袋瓜转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了:“安爸爸陪我玩了这么久,是想哄我高兴吗?刚才我被小耀哥哥和钱叔叔闹了不愉快……”   “是呀。”霍予安不会对孩子撒谎。   “可是我的开心好像有点贵。”岁岁有点心虚。   他一开始还有点束手束脚,后面就玩疯了,他们今天上午赚的一小挎包的钱很快就所剩无几。   霍予安倒是不在意:“这有什么,这些钱、这个游戏的输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最在意的是岁岁开不开心,你的高兴才是最无价的。”   他很喜欢岁岁,出自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开始,就喜欢的不得了。   霍予安体育生出身,竞技比赛里对赢的渴望是刻进骨子里的,但是在岁岁面前,他好像丢弃了所有的原则,甘愿为之一笑,付诸一切,一点不计后果。   岁岁怔怔地盯着霍予安。   年轻高大的alpha把他护在坚实的怀抱里,头顶落下明媚的初春暖阳,映照着他明朗俊逸的五官,把眼底的真诚和温柔照得清晰明朗。   岁岁喜欢表达,他的舅舅教过他要有热烈的表达欲,无论是喜欢或是不喜欢,岁岁都直言不讳,丝毫不吝啬于言语和行动。   在霍予安诧异的目光中,岁岁朝他凑了过来,在他脸侧落下香香软软的一个吻。   岁岁红着圆润的小耳朵尖,趴在霍予安颈窝里,闻着淡淡的香草味,这个气味让他舒服的想像小动物一样满地打滚,满足地眯了眯眼,软乎乎地说:   “岁岁喜欢安爸爸。” 第33章 (大鹅复活版)   霍予安去了一趟镇口,看到节目组的车果然还停在原地。   他走上前,在导演匪夷所思饱含震撼的目光中,把手里的大白鹅丢到他怀里。   “拎着它不方便,你帮我看着,回到村里了还给我。”   大白鹅短暂地重获自由,气急败坏地挥动翅膀舒展身体,误伤了导演,给了他一耳巴子。   导演:“……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你到底为什么会想到弄一只鹅回来???”   霍予安:“套圈套来的。”   导演:“你没事套什么鹅???”这鹅tm还在他鞋上拉屎了!!!导演想尖叫。   霍予安见到导演黑色运动鞋上青白色半稀不稠的东西,嫌弃地退后一步:“我乐意!规则里有说我不能花自己挣的钱吗?有说我不能凭实力套回来一只鹅吗?你有在对讲机里面和我补充规则不能套圈吗?”   灵魂三问,答案全都是没有。   霍予安满脸理直气壮。   导演:“……”都怪他看到霍予安带着岁岁去挥霍,就转去其他直播间守着。   大意了。   他狠狠地瞪着跟在霍予安身后的方哥。   你也不盯着点,就由着他乱来?   方哥假装没看到,无辜望天。   都是为了节目效果和热度,这不,霍予安的直播间人气直接断层成为节目组所有直播间第一吗,导演您多忍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班憋笑真的好累】   【导演: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给霍三当导演?】   【霍予安乐子人实锤了】   【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这哥怎么就弄到一只鹅了?】   【不止有鹅,岁岁脚边的狗也是这哥弄来的】   【霍三,规则之内,无法无天】   安顿好了大鹅,霍予安带着岁岁和狗折回去烧鱼店吃了顿午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回到镇中心上午唱歌的地方。   有了他的预告,一些闲着没事的大爷大妈们早早就在老树下等着,霍予安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举着大喇叭开始唱。   围观的村民凑上来一层又一层,数量比上午翻了一倍,附近的村民听闻有明星来拍电视,还在街头唱歌,纷纷过来凑热闹。   不一会儿,岁岁的大铁盘就满了一茬又一茬,被他们挥霍一空的小挎包又重新变得鼓鼓囊囊,塞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和硬币。   霍予安不会一直唱,虽然他有连续单曲循环5次《死了都要爱》和《上天再借五百年》的硬实力,但也遭不住这么挥霍。他遵循可持续发展原则,唱几首歌,就给村民们来一段单口相声,要不就是把舞台让给岁岁,让岁岁给大家表演一段才艺。   他没想到的是,岁岁竟然深藏不露,小小年纪,爵士、拉丁、街舞竟然多多少少都会来一点,引得村民们惊叹连连。   村民们虽然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他们这个小镇虽然位于山里,但是是国内白茶的主要原产地,近期更是在搞旅游开发,哪怕村民们手里闲钱不多,不过打赏个仨瓜俩枣还是不心疼的。   仨瓜俩枣积少成多,他们俩赚得盆满钵满。   导演规定要在四点半前到镇口集合,霍予安在四点十分左右就结束了唱歌,和村民们道别,带着岁岁溜溜达达地欣赏着沿路风景往回走,还给岁岁买了一顶当地民族特色的小帽子,戴在脑袋上喜庆又可爱。   路过烧饼摊有点馋,买了两张烧饼,和岁岁一人一张。   岁岁啃了一口烧饼,饼皮酥香,内馅是梅干菜香菇瘦肉,不干不肥,特别好吃。   走着路吃饼,岁岁咀嚼的嘴忽然一顿,脚步也慢了下来。   “怎么了?”霍予安问。   岁岁指着两座房屋之间的小巷子:“那里有一个人。”   霍予安看过去,小巷子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岁岁眨了眨眼,刚才明明就有一个穿得很破烂、皮肤很黑,但眼睛很大很亮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饼,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   回到镇口,正好四点半,其他嘉宾也陆陆续续赶回来。   等所有人到齐,没等回到云中村,导演直接让工作人员给每组家庭发了一个小盒子用来装钱,让每个家庭当场清点今天的劳动所得。   第一个清点的家庭是钱邵哲和邵超耀。   “我们应该是全场最低的。”钱邵哲干笑地坦诚,“我和小耀一起去河口码头搬货,一天下来没能搬多少,倒是累个半死。”   钱邵哲向导演申请:“真不能把我楼下的猪杀了让我们补补吗?我保证只杀一头!”   这猪可是吊脚楼主人的私产,导演没有处置的权力,不给丝毫商量余地地拒绝:“不行,想都不要想。”   钱邵哲无奈地放弃,开始数钱,越数越自卑。   他和邵超耀两个人搬了一个上午后,邵超耀嚷嚷着太累,死活要吃路边的一家烤鸡,钱邵哲拗不过他。   烤鸡香是香,却把他们一个上午的努力结果都搭进去了。   下午接着去搬货,才搬了一个小时,多年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体力活的父子俩就筋疲力尽、浑身腰酸背痛。钱邵哲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他来这节目到底是图什么?   和货商协调了一下,结算了工钱。他们两个打算利用剩下的时间另谋出路,但没有一点从商头脑和经验的两人无从下手,三挑四选,硬生生把大半个下午的时间都磨蹭了过去。   此时手中的钱只有五十块六毛。   钱邵哲扶桌后悔不已:“中午应该吃得便宜一点,没准能多剩一些钱,不会输的那么难看。”   邵超耀拧了拧粗粗短短的眉,感觉听爸爸这语气,好像在怪罪他似的?   可是爸爸不也吃得很香吗?   【额……是我太敏感了吗,突然感觉到霍三和死装哥的差距】   【霍三:哪怕钱花光、比赛垫底也没事,岁岁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死装哥:要是小耀没赖死赖活要吃烤鸡就好了,没准不会输】   【可是阿哲这么说没有毛病啊,虽然没吃那只鸡,他们估计也没什么好名次,其他家庭挣的都挺多】   【没毛病是没毛病,但我作为他的孩子,被他这么暗戳戳地指责,我会很不爽】   【突然发现了霍三的人格魅力……】   【ps:霍三还是体育生,把输赢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体育生,他为岁岁放下了所有原则!】   【对霍三路转粉了】   听到钱邵哲最终报出的数字,可以明显看到其他人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钱邵哲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说自己垫底也只是谦虚一下,难不成真一语成谶了?   他们哪来的路子赚钱?   姜珩一家第二个清点。   “我们在村里赊账买了两百斤的蔬菜,让村民帮我们送到镇上。”姜珩分享自己的赚钱方法,“蔬菜不管卖了多少利润,我们只用和村民结算批发蔬菜的成本和运费,剩下的利润都是我们的,全在这里了。”   他们父子三人颜值极高,吸引了众多老少女性,加上姜珩本身知名度高,不少村民曾经是他的粉丝,而且姜清源能说会道,姜舟筠同样彬彬有礼且嘴甜,他们用高于当地市场价一半的价格把两百斤蔬菜销售一空,甚至不够卖。   向村民付了成本,姜珩数了数今天所得利润:“我们家一共盈利四百三十块七毛。”   导演对这个数字有点惊讶:“不错。”   “不愧是经营上市公司的老板,就是不一样。”裴惜晴有些羡慕这商业天赋:“珩哥,回头我想和你取经学做生意可以吗?”   姜珩答应得爽快:“当然可以。”   【买菜这么赚钱吗?我也想辞职去买菜了,这逼班一天都上不下去了TAT】   【买菜赚钱的前提是,你有姜珩的帅和人气,以及小源和筠儿的嘴甜】   【怎么被小源带跑喊筠儿了哈哈哈哈】   【筠儿这称呼太魔性了,特别是小源喊出来,有一种很慈祥的喜感/笑哭】   第三组轮到裴惜晴和花朵。   “我小时候是在农村里长大的,从小就喜欢用草编东西,蜻蜓、蚂蚱、小船、小鱼……我还会编龙和凤凰。我不像珩哥那么有商业头脑,也做不来阿哲那样的体力活,就找村民要了一些干净的草,编了一些草编玩具到镇上卖。”   裴惜晴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几个草编玩具分给几个小孩子:“这些是到点了还没来得及卖掉的,正好可以送给你们玩,希望小朋友们喜欢。”   岁岁拿到的是一只蝴蝶,虽然是鲜草的绿色,但活灵活现的,十分漂亮,他爱不释手,眼睛亮晶晶的,举着蝴蝶对着西山落日仔细欣赏。   裴惜晴数着钱:“我们拿小玩具去镇上卖,还拿了一些草在现场编,小的十五一个,大的二十五一个,人气挺不错,大人小孩很喜欢,最后获得的收益是……三百五十五元。”   霍予安鼓掌:“真不错。”   姜珩也点头:“挺好。”   钱邵哲僵笑:“看来我是没有悬念的垫底了。”   最后轮到霍予安和岁岁。   霍予安说:“大家的本事我全都没有,我只会唱歌,就找了个热闹的地方卖唱。”   裴惜晴捧场地举手:“我听到了,我有路过你,唱得可好听了!”   “谢谢。”霍予安笑道,“我赚的就是卖艺钱,和我本职工作一样,没有什么其他悬念好介绍的,就直接开始数钱了。”   片刻后,他朝姜珩拱了拱手:“珩哥,承让了,我们一共赚得四百五十七块三毛,比你们稍微多一点。”   姜珩不在意输赢,况且他又没有什么损失,笑道:“恭喜。”   至此,排名全部出来了,霍予安和岁岁第一,获得二十积分;姜珩一家第二,获得十二积分;裴惜晴和花朵第三,获得七积分;钱邵哲和邵超耀第四,获得三积分。   -   回到云中村时,天已经黑了。   嘉宾白天累了一天,导演给大家放了一个小时的假。   一个小时内直播中断,大家可以摆脱镜头的束缚,自由活动一会儿,拿回私人手机处理工作。一个小时后,直播重启,节目回归正常录制。   李婶正在厨房那边烧晚饭。   回云中村前,霍予安拿了十块钱又去套了一只鸡。他本来想把鸡和鹅都炖了,但是岁岁不愿意吃鹅,霍予安只好作罢,只让李婶炖了鸡,大家一起吃。   鉴于自家大鹅扇了导演大嘴巴子,还往导演脚上拉屎,霍予安勉为其难地同意分他一只鸡腿。   导演一看他小气又勉强的态度,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我真谢谢你!   霍予安看导演不情不愿,委屈地叹息着收回了鸡腿。   因此导演不仅挨了大白鹅一个大比斗,被拉了一泡屎,还失去了到嘴的鸡腿,气得扬言要把霍予安的镜头一剪没。   霍予安有恃无恐:“剪呗。”他该有的曝光都已经有了,微博被他霸榜。到时候节目播出,粉丝发现霍予安镜头全没了,到时候导演和节目组的微博怕是会沦陷。   导演也想到这层,发现自己奈何不了霍予安一点,顿时更气了,随便找了个理由骂了路过的副导演一顿。   副导演:???   霍予安拿到手机就接到了经纪人王海的电话轰炸,王海激动地咆哮通知他火了,又说这几天收到了多少的工作邀约。霍予安走到屋后的竹林,这里相对安静,适合和王海细细讨论思考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和规划。   岁岁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和小黄狗大鹅玩。   他给小黄狗起了个名字,因为它是套圈套来的,所以叫圈圈,而大鹅就叫大鹅。   岁岁拿了一大块晾凉的水煮鸡胸肉,一小片一小片地撕着,蹲在地上喂给圈圈和大鹅吃。   忽然,头顶的光被挡住了。   岁岁抬起头。   邵超耀站在他面前。 第34章   日暮西沉,红霞漫天。   僻静的农家小院里,岁岁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仰着头,不解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邵超耀,眼底慢慢流露出一丝戒备。   “你有什么事吗?”   白天闹了那么一出,岁岁被邵超耀坑的满肚子委屈,虽然后面被霍予安哄好了,但他对邵超耀的排斥和两个人结下的梁子不会就此消失。   察觉到新主人的情绪,趴在地上的圈圈也爬了起来,朝邵超耀汪汪汪汪地吠叫。   大鹅也张开了翅膀,朝邵超耀张开了喙,嘎嘎嘎地叫。   “吵死了!”邵超耀烦躁地呵斥圈圈一声。   会咬人的狗不叫,他看出圈圈外强中干,实际上没有多大威胁,直接无视它。   至于大鹅……   在看到圈圈被骂的那一刻,大鹅兄察觉眼前人来者不善,不是以他的实力能够应对的,直接转身就跑,连头也没有回。   “岁岁,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邵超耀朝岁岁靠近一步。   岁岁有点意外,他拧着秀气的眉:“道歉?”   “是啊。”邵超耀愧疚地低头,“我说你推我,导致你被人骂,我很抱歉,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能原谅我吗?”   岁岁抿了抿红润的唇,狐疑地盯着他:邵超耀会这么坦诚承认错误?   邵超耀看出岁岁的不信任,解释道:“当时我摔懵了,分不清楚状况,我爸爸太在乎我,也误会了你,我以为事实就是我爸爸说的那样……我同时代我爸爸一起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岁岁没直接回复原不原谅,只敷衍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认真道:“被误会是很难过的,我明明没有做错这件事,但被你和钱叔叔指责,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面对他的控诉,邵超耀照单全收:“对,都是我们的错。”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只烤鸡腿,塞到岁岁手里。   清点完今天的盈利金额后,他爸钱邵哲去找导演,要回了一些钱,带他回到镇上买了只鸡腿,让他拿着鸡腿去向岁岁道歉。   “这个鸡腿是送给你的,这是……”邵超耀绞尽脑汁地回忆父亲提起的这东西的形容词,“赔礼,对,这是赔礼。”   没办法,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邵小霸王的字典里过,实在陌生的很,从小到大哪怕他是把别人揍了,也只有对方拎着礼物来登门拜访,夸他活泼力气大的份。   今天来向别人赔礼道歉,还是生平头一次。   但邵超耀丝毫没有不情愿,眼睛里的精光被渐沉的天色和昏暗的灯光所掩盖。   闻着手中鸡腿飘来的若有似无的诱人肉香,岁岁更加摸不着头脑,又听邵超耀说:“我们抱一下,接下来的节目里,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和好如初,好不好?”   岁岁迷茫地被他紧紧抱住,邵超耀身上气味不太好闻,毕竟做了大半天的劳力。岁岁刚被他抱住,敏感的小鼻子就有点受不了,而且邵超耀的手圈在他的腰上,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好在邵超耀很快放开了他。   “那就一言为定了!”邵超耀松开手,把岁岁放回原地,朝门口走,“礼物你也收下了,我也道歉了,我们现在就和好,谁都不再提今天白天的事。”   他一通自问自答,也没等岁岁的回答,就跑出了小院。   此时消失一段时间的大鹅终于铩羽而归,撵着邵超耀离去的尾气,嘎嘎嘎地往外面冲,然后在院子门口戛然止步。挥了挥自己雪白的翅膀,昂首挺胸地阔步回到岁岁身旁。   -   晚霞逐渐被深蓝色的夜幕所替代,钱邵哲回到吊脚楼内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一楼没有灯,他刚走到二楼准备伸手开灯,面前的房间门里忽然窜出一道人影,吓了他一大跳。   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踩空摔下去。   但是从房间里出来的那道漆黑高大的人影反应比他更快,在钱邵哲扶着栏杆险险站稳时,人影干脆利落地伸出一条笔直的长腿。   “嘭——”一声闷响,钱邵哲被那条腿横扫下楼梯,重重跌进了一楼猪圈里。   钱邵哲“啊”地惨叫。   吊脚楼的原主人还算勤快,据导演说每天都会来清理和喂猪,但猪圈终究是猪圈。钱邵哲整个人坐在了猪还没吃完食物的石槽里,他反应过来,连忙向后撑着地起身,却摸到了一地粘腻恶臭的软滑物体。   意识到这是什么,钱邵哲当场就吐了。   木质楼梯传来嘎吱的声响,钱邵哲猛地回头,楼上的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   那人逆着光,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踩着楼梯下来,姿态优雅闲适,像是在出席某个高级晚宴,雅逸从容的气质让这个脏乱的吊脚楼都蓬荜生辉起来。   那人走到一楼,转过身,摔得眼冒金星的钱邵哲终于认出了他的脸,咬牙切齿地喊出名字。   “霍!予!安!我就知道是你!”   “诶!喊你爹啥事!”霍予安扯着嘴角笑嘻嘻地应声,借着楼上不亮的白炽灯,欣赏自己的杰作,“不错不错,正中靶心。”刚好坐在石槽里,他盲踢哑踹的准头还算不错。   “霍予安,你他妈想干嘛,找死吗?!”   钱邵哲飞快从地上爬起来,霍予安见他浑身脏污,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近,骂了声“卧槽”,高喊“你不要过来啊!!!”,然后本能地伸出脚,再次把钱邵哲蹬飞。   面对此时全身挂满污秽的钱邵哲,可怜弱小无助的他实在怕极了,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直接把钱邵踹进了猪睡觉的茅草堆上面,这次是扎扎实实全身滚满了排泄物,像摔进了X坑里。   钱邵哲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连续两次被打倒在地,他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洁净不染一丝尘埃,好整以暇站在猪圈外欣赏他的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声仿佛一只旧风箱。   “霍予安,要是我把你打我的事说出去,你就完了!”   “你说呗,我还怕你不成?”霍予安冷笑,“不过既然你都要去找人告状了,不如我先打你打个够,也算回本了。”   说完,他就撑着猪圈的围栏,作势就要往里面翻,钱邵哲被吓得连忙叫停——笑话,霍予安从小练散打,要是真动起手,钱邵哲一点赢的把握都没有。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霍予安反问,“我认为我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就只是单纯地想揍你。”   霍予安翻过围栏,一步一步向钱邵哲逼近。   “钱邵哲,说你人渣都是抬举你了,为了博眼球挣流量,你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啊?前面的栾夏柏、荆歌、杜玢我都不说什么了,摊上你这么个垃圾是我们活该,和你做前队友是我们家门不幸,但你竟然有脸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下手?”   “你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当着几百万网友的面,冤枉岁岁把你儿子推倒。他这么小一个孩子,被你当众指责针对,百口莫辩,你到底哪来的脸做出这种事?这件子虚乌有的事要是影响了他的一生,你对他的未来负责吗?你天灵盖里面长的那东西难道是肿瘤吗?”   他步步紧逼,钱邵哲惊恐地不断后退,但后背很快贴到了墙上。   不过霍予安在距离他还有一米多的地方停住了。   原因无他,钱邵哲身上实在太臭了,他有点顶不住。   霍予安强行绷住。   “今天这顿打是我替岁岁和队友们揍的。接下来再让我发现你和你儿子欺负岁岁,我发现一次就来揍你一次。”   “对了,你不是最喜欢告状吗?如果你又想和粉丝告状,你尽管去,我一个光脚的不怕你这个穿鞋的,我看到底是你欺负小孩、抢队友资源更光彩,还是我行侠仗义、为民除恶更大快人心。”   “你好自为之。”   -   邵超耀离去,全程精神紧绷的圈圈还没松懈一秒,再次警戒地望着院子篱笆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低吼。大鹅浑身僵了僵,身子朝后侧了侧,随时做好拔腿就往回跑的准备。   岁岁察觉到不对劲,从邵超耀带来的莫名其妙之感抽离出来,看向圈圈全神贯注盯着的方向。   透过院子并不十分密集的篱笆墙,他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外面。   岁岁眼睛亮了亮,跑出去。   “我认得你,你是我在镇子里看到的那个人!”   还在镇子里时,岁岁瞥见一个和他同龄的女孩子站在一条小巷子里,但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   她的脸不算白净,干瘦粗粝,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耷拉在身侧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但是那双眼睛出奇的明亮,黑白分明,比此时天上挂着的繁星还要耀眼几分。   岁岁疑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女孩的嗓音沙哑,不似同龄人的清脆叮铃,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刚才那个人抱着你时,好像往你身上塞了点东西。”   她路过这家院子,瞥见了下午在镇上遇到的那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便停下多看了两眼。   无意之中发现另一个年龄更大一些的男孩抱起他时,手里攥着什么,塞进了他的口袋里,那个男孩在眼前这个小朋友看不到的角度,笑得不怀好意。   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要告诉他这件事。   “我被塞了东西?”岁岁疑惑道。   被邵超耀抱住时,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坦,没能分心察觉其他异常。   岁岁摸了摸自己身上所有口袋。   最终从裤子的左后侧兜里,摸出一枚金戒指。 第35章   晚上六点,简家老宅。   名车蜂拥而至,从车上下来的都是安海市,乃至全国都有头有脸的政客或是富商。   门口宾客络绎不绝,管家和佣人张罗着来客的泊车和其他琐事。   简暮还守着简钺诚,盯着护工给简钺诚喂药。昨天简钺诚着实被他气得不轻,凌晨还喊了医生来急救,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宴会的主角怎么能缺席呢?简暮让医生开了两倍剂量的能让简钺诚保持清醒的药。他让简钺诚从昨晚睡到现在,免得唧唧歪歪或者出去晃悠碍他眼,现在再喂他吃药,让他强制开机,出去见客。   这里要看着简钺诚,简暮让简睿下楼待客。正好现在直播中断,简睿闲着没事干,爽快地应了。   主人虽然还没露面,但楼下宾客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各自找到熟识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简睿游刃有余地和他们打招呼,遇到熟悉的,还会停下来多聊几句。   他从小被简钺诚视为见不得人的存在,但自打他哥掌权后,简暮时常带他赴宴见客,简家二子逐渐进入权贵们的视线。   虽然是私生子,但简睿丝毫不怕他们看不起他。   他哥是他所有的底气,更何况按照简家的地位和他哥对他的疼爱,在场的大多数人巴结他都还来不及。   花了点时间,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简睿感觉有些饿了,走到餐车前拿了块小牛排垫垫肚子。   但也只吃了一小块牛肉,没有多吃。   他哥说觉得简钺诚寿宴晦气,连带着食物都晦气,让他晚上少吃点,等宴会散了,他哥带他去大排档吃小烧烤。   应酬是个体力活,简睿有些累了,走到角落的沙发旁坐下,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他想看看岁岁的直播间恢复了没,自家孩子独自出门在外,唯一能知道孩子动态的直播间还被关了,他实在不放心的很,哪怕孩子是跟在他亲爹旁边。   但是人家亲爹貌似不知道这是他亲儿子。   也不知道他哥是怎么打算的,不过他哥不说,简睿就不打算过问,这不是他该考虑的。   刚拿出手机解锁,他身后的餐车旁就围了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沙发椅背又高又宽,他们似乎没有发现沙发后面还有一个人,一边吃餐车上的蛋糕,一边聊安海权贵们的八卦。   简睿偷听得津津有味,但他们话音一转,话题忽然扯到了他身上。   “你们说简家的小儿子简睿,真是私生子吗?我怎么越看越觉着是谣言啊?真有哪家正宫嫡子会对私生子那么好吗?”   “其他我不知道,但简睿是货真价实的私生子,当年他妈死后,他就被简钺诚带回家了,简钺诚的原配和简钺诚离婚,简暮被留在简家,和简睿一起长大。”   “我碰到我母亲的私生子,要不是杀人犯法,我恨不得直接拿把刀把他捅了,那个杂种活着就是碍我和我妈的眼!简暮能和简睿相处成这样,倒是真稀奇。”   “你们说,会不会是简睿他扮猪吃老虎,装疯卖傻博得简暮的信任,最后出其不意,把他哥扳倒夺权,自己上位?”   “我靠,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当初简睿他妈就是被原配捉奸,被原配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别看简睿现在这么乖巧,但谁敢保证他心里完全不恨他哥?”   “我恨不恨我哥,又管你们什么事?”   餐桌旁三个人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沙发后忽然站起来的那个清秀omega。   简睿冷淡地望着那三个人,他们都是本地的富二代,家里多多少少和简家有生意往来,家中长辈有意带后代出来见识场面、积累人脉,所以今晚他们才会到场。   “小……小简总……”那三个人干干巴巴地打招呼。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风凉话被简睿听进去了多少,背后说人被当场抓包实在尴尬,他们下意识地就要逃跑。   “小简总,我们还有事,先……”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   简睿一开口,三个人丝毫不敢动弹,后背冷汗直冒,心如擂鼓,僵直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简睿迈步朝他们走来。   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说说简睿闲话,实际上,简睿是被简暮亲自承认的简家二少爷,现在已经被安排进入陇峯学习,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真正轻视他。那些私底下的话,过过嘴瘾就算了,没人会往心里去。   但他们中有一个脑子发昏的,可能是确实被家里的私生子刺激到了,不服气地轻声顶回去:“难倒我们哪里说错了吗?我才不信你真对简暮毫无芥蒂,难不成你失忆了,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同伴连忙拉了那人一下。   “我有没有芥蒂,关你屁事。”简睿说,“至于你信不信,又关我屁事。”   简睿道:“我不是圣人,但更不是傻子,身为当事人,我很清楚、也亲眼见证了那年发生的事。那是上一辈的事,是我妈、徐阿姨和简钺诚之间的恩怨。我只知道在我举目无亲的时候,是我哥给了我一口饭吃,给了我一个家。我的家人自始至终只有我哥和我外甥,除此之外,无论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这几个人不被简睿放在眼里,他没打算再和他们客气:“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也希望你们如果在外面听到诸如你们先前的言论,让那些闲着无聊搬弄是非的人闭嘴,要是实在没事干,哪怕去打螺丝也行。”   “你们说我,我无所谓,但如果让我听到你们嚼我哥的舌根,信不信我能让你们在安海混不下去,我说到做到。”   “我想表达的意思应该都说清楚了,要是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也只能请你们提前离开宴会了。”   三个人认着错,灰溜溜地跑走了。   大厅里人太多,又开着暖气,简睿忽然感觉胸口很闷,快走了几步,推开大厅的侧门,走到花园里吹风。   这边侧门后面不显眼的位置,有一间小砖房,一直脏乱破败,现在是下人堆放器具的杂物间,可曾经……是他刚来简家时,被安置居住的地方。   简家当年的事并不是秘密,时隔多年,虽然很少再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提起,但仍然可谓人尽皆知。   他是私生子。   他妈是心怀不轨、一心只想上位的小三。   他的父亲是极度重A轻O的迂腐凤凰男,嫌弃原配生了个omega后身子受损再难孕育,在外找了个高学历、年轻漂亮的女人。   结果又生了个omega。   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简睿是一个从出生起就不被待见的孩子。他的父亲嫌弃他不是alpha,他妈把他当做唯一的争宠工具,隔三差五让他生病,好见父亲一面。   简睿比简暮小六岁。   那是简睿六岁时的儿童节,也是简暮此生最后一个儿童节。   简钺诚的原配、简暮的生母徐乐颖,带孩子出门庆祝六一时,在酒店顶楼旋转餐厅亲眼目睹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坐在一起,还生了一个孩子。   徐乐颖本身就精神状态不稳定,毫无准备地发现心爱的丈夫出轨,她当场就疯了。   酒店顶楼是58楼,但54楼还有一个空中花园,接住了坠落的徐乐颖和简睿的母亲。   随着“砰——”一声巨响,简睿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亲当场坠亡,徐乐颖尚有生命体征,被送往医院急救。无人在意的简睿被于心不忍的管家带回简家,托付给了一个佣人暂时带着。   他的出身见不得人,而且不被简钺诚重视。一开始,他在简家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直到他哥出现。   他问过他哥,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哥愣了愣,思考了一个晚上,给了他答案。   “我和你从来不是敌对关系,我们都是受害者,而唯一的施害者是简钺诚。”   虽然自己的母亲被他哥的妈妈推下楼而死,但从小没有受到过母爱,简睿本身对母亲没有过多的感情。   他哥的这番话,让他心中最后一丝阴翳彻底消散了。   从此,他只是他哥的弟弟。后来,他是岁岁的舅舅。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   简钺诚醒了,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简暮。   他的精神十分疲惫,但他的身体亢奋无比,加上嘴里苦涩的药味,他再清楚不过自己被动了什么手脚。   “简暮,你这是杀人!”简钺诚眼球红血丝暴起,搭在身侧,因为瘫痪而几乎没有知觉的手都被气得似乎微微颤抖。   他怒视简暮,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只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无奈他现在就是个废人,连动弹一下都不得。   “杀人?”简暮笑笑,“父亲抬举我了,我遵纪守法,怎么可能杀人呢?我只是给父亲喂了一点提神醒脑的药。”   “再说,大伯一家虎视眈眈,日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苦等时机拉我下马,好自己上位。他们就是父亲您最可靠的后盾,有他们在,父亲您怕什么?”   他上前,抵在简钺诚耳边低语:“还是说,父亲您亏心事做多了,怕报应从天而降呢?”   话音落下,床边的心电图显示简钺诚的心跳漏了一拍。   简暮面无表情地起身,吩咐护工把简钺诚的氧气拔了,收拾好身上的贴片和导线,把他移到轮椅上。   亲自推他下楼。   昔日奢华壮丽的老宅在经年累月之中已经褪去了辉煌的底色,露出内里的腐朽和陈旧,尤其是简钺诚瘫痪后,简暮把这里当成了禁锢他的牢笼,更是没有心思打理,整个老宅,除了一楼需要会客设宴的大厅之外,处处弥漫着破败的气息。   简暮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嘴角勾着笑,推着简钺诚进入电梯。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终有一天,你被一个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儿子夺走了一切?无论是金钱、权力、地位、人脉,还是其他?”   简暮笑盈盈地看着洁净透亮的电梯门上,简钺诚铁青的病容。   “曾经的你,因为我的母亲而变得应有尽有,现在却重新变回了当初刚上大学时、遇到我母亲之前的穷光蛋,甚至更差,毕竟瘫痪了……想必你心里不好受吧?”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些统统和你毫不相干,如今你是个废物,明明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本应是聚光灯所在,却成了全场唯一一个外人,因为你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电梯门打开,宴会厅灯光骤暗,一束光源从头顶落下,照耀在电梯门口。简暮含着笑,推着简钺诚走出。   如他所言,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意气风发、玉树兰芝的简暮身上。   无人在意这场生日宴的寿星简钺诚。 第36章   “父亲久病,不良于言行,我代他简单说几句。”   简暮温和地向来客问好,说了几句致辞,大厅灯光重新亮起,他推着简钺诚穿梭在众多名流之中。   看着简暮游刃有余地和商政大佬谈笑风生,而从前与自己交情匪浅的宾客们只是敷衍地、走流程一般和他打了个招呼,就把他晾在一边,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耻辱和荒唐之感铺天盖地向简钺诚淹没,让他瞬间喘不过气。   他知道简暮举办今天这场宴席的用意。   父子一场,简暮太了解他的父亲了。   爱慕虚荣,自尊心极强,自私,爱面子,不愿意向任何人展示软弱。这也是自从瘫痪后,他不愿意出门见人,把自己龟缩囚|禁于老宅之中的原因。   简暮今天广宴宾客,推他出来游街示众,把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碾碎在地,亲手把他如今的一无是处剖开摆在他面前。   然后直言不讳地告诉他:   看,你就是个垃圾。   三十多年前从一贫如洗到依附我母亲发家,机关算尽,害人性命,终于功成名就,结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天大的笑话!   宾客的余光注意到简钺诚面容铁青、呼吸急促,担忧道:“简总,你父亲是不是感觉不舒服?需不需要喊医生来看一看?”   简暮一低头,故作惊讶:“父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他招来佣人,把简钺诚推回房。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暂时放过简钺诚。毕竟人要留着慢慢玩,不能一下子玩死了,不然多没劲。   看着简钺诚被推远,简暮无奈朝宾客笑笑。   “父亲生病后就一直这样,身体不好,心情抑郁。医生说心病和中风各占一半,如果心病好了,身体自然会好很多。但父亲这个人啊,骄傲了一辈子,忽然这样……哎……”   宾客略有动容,他知道简家当年发生的事,说:“你父亲这么对你,你竟然还无微不至照顾他。”   简暮说:“毕竟是我父亲。”   宾客感叹:“你有心了。”   简暮继续和宾客聊最近的行业动态,忽然瞥见门口处,温白携着从外带回来的一缕寒风,匆匆忙忙走进来。   他拧了拧眉。   今晚温白去参加了朋友孩子的满月酒,因此没能出席简钺诚的生日宴。可现在显然没有到满月酒散宴的时间点,温白却出现在这里……一种极为强烈的不良预感油然而生,心跳在一瞬间乱了节奏。   简暮和宾客道了声歉,迈开笔直修长的腿就朝温白走去。   两个人碰了面,简暮一看温白严肃凝重的脸色,就默契地一言不发,径直把他领到一个无人的小会客厅。   “到底发生了什么?”简暮合上门,心急如焚问道。   “城南经开区项目出事了。”温白面色冷凝,“我刚收到消息,上头来检查,发现建材抽检不合格,项目被全面叫停,目前已经被临时移交给另外一家其他省市的开发公司。”   一开口就是猝不及防的噩耗。   “怎么可能?!我们的建材全都是正规渠道进货,每层都是我亲自把关,怎么可能会出现抽检不合格的情况?”简暮简直不敢相信,但强行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确实就是这样。”   简暮喊来管家:“邵市长在哪里?你把他请来这里,我想和他聊几句。”   管家为难道:“邵市长,他今晚……我没看到他来赴宴。”   小会客厅内的气压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简暮眼前一黑,忽然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他快走几步来到窗边,推开窗,从外呼啸吹进的冷风让他的大脑清朗了一些。   “这件事情并不纯粹,是人为谋划的。”简暮转头看向沉眸思索的温白,“你去彻查建材的事情,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找出是谁想对陇峯下手!”   “行,这个交给我。”温白点头,“你有什么安排吗?”   简暮给乐茸打了个电话,让乐茸去查邵姌现在所在,以及接手城南项目的公司。   没过几分钟,乐茸回复:“简总,邵主任目前在云晋省燕霞市旅游,我把她的大致方位在微信上发给您。”   云晋省燕霞市?   简暮一愣,岁岁现在所在的云中村不就在云晋省燕霞市。   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帮我订一张去云晋省的机票,今晚就出发。”   “我去一趟云晋省,可能要待上几天,这段时间公司辛苦你坐镇。”简暮说,“陇峯为城南这个项目投入大量前期工作,耗费巨额资金和人力,要是真的出事,会导致整个陇峯都地动山摇,我们必须保住城南项目,绝对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   -   深夜,在被《一家的旅行》相关话题、奇遇八卦和明星绯闻霸榜的微博热搜中,悄然升起了一则警方通报,并且在短短五分钟就飙升第一,词条后跟着一个“爆”字。   【云霞警方:近日,我局民警接到举报:网络上疑似出现人口贩卖行为,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我局高度重视,了解相关情报后,迅速展开调查,将嫌疑人定位于云霞市内,目前抓获犯罪嫌疑人王某、林某、元某共五人。案件正在进一步侦破中,请广大市民和网友朋友积极提供线索。】   一条警方通报再次将#霍予安立大功#的词条顶上热搜,紧跟着通报位居热搜第二。   【万万没想到我安哥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语文不好而立功,又好笑又离谱】   【云霞我老家……人口贩卖高发地啊……特别是山区,那些生不出孩子、娶不到老婆的人就专门买一个孩子从小养大,给自己养老】   【人贩子这群畜生什么时候能判死刑?】   【彻查彻查彻查,把卖家和买家统统拉出来枪毙一百次!!!@华国警方@云晋警方@云霞警方】   【重金寻女,女儿叫阮亭溪,五岁,从一岁被保姆弄丢,至今已经四年,是一个omega女孩!孩子走失时太小,只有她一岁时的照片,不知道现在孩子和父母长得是否相似,以防万一,再放几张我和妻子五六岁的童年照。女儿的外貌特征比较明显,她的眼睛随我少数民族的妻子,是很漂亮的浅色瞳孔,具体可以看照片。我们夫妻找了四年不曾放弃,双方老人为了孩子已经焦虑入院十几次,请求发达的网络帮我们扩散,若有网友提供有效线索,酬谢一万现金,如果成功找到女儿,酬谢一亿现金!(照片)(照片)(照片)】   【卧槽……线索一万,找到一亿……】   【我可能确实该睡了,熬久了果然容易出现幻觉,我竟然刷到全国排行前五的科技集团老板重金寻女】   【啊啊啊都别睡了,这是阮文涛本人啊!!!】   【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被拐吗?人贩子实在是太可怕了,无孔不入啊】   【如果实在找不到孩子,阮总,我愿意为你和你夫人养老,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草,千金大小姐都敢偷,人贩子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本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生在罗马,结果被人贩子偷走,现在可能在做骡马……】   【别说了别说了,代入一下,直接把人贩子捅死的心都有了】   -   霍予安是被噩梦惊醒的。   他后背浸满冷汗,惊魂未定地从床上坐起身喘着粗气,飘移的目光望向床边的小窗。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外面是深色幕布中染着薄红的朝霞。   他梦中的场景也是这样一片红。   霍予安稍一闭眼,满目刺眼的红似乎马上要从梦里流出来,灌满整个房间,把他吞没,让他窒息毙命。   他梦到简暮躺在血泊里。   了无生气地躺在一张本应该洁白如雪,此时却流满鲜血的病床上,腹部被剖开一条巨大的骇人口子,汩汩血液止不住地淌出来,染红了他雪白的皮肤,浸透了他身下的布料。   精致漂亮的脸苍白无比,那双清冷明亮的眼睛紧闭着,给人一种这辈子再也不会睁开的错觉。   周围还弥漫着阵阵哭声,仿佛承载着哀怨和伤痛,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皮肤,侵|犯五脏六腑,让人痛不欲生。   霍予安不敢再回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从冷水里捞起来,衣服被汗透湿了,就连心里也装着冷意和寒颤。   怎么会忽然做这样一个梦?   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霍予安骤然抬起手,借着窗外投入的逐渐变浅变亮的淡淡朝霞光芒,看着自己白皙单薄的手心。   最近他和简暮待在一起时,他好像有摸到过,简暮的小腹的位置,出现了一道从前并没有的疤痕。   但是他并不是十分确定。   毕竟每次他们都是关了灯,而且简暮喜欢单刀直入,并不喜欢他事前磨磨唧唧,所以霍予安对于每天晚上关了灯后的记忆都十分模糊混乱,他并不能保证那确实是自己亲手碰到的疤,还是无意之中摸索到的其他什么东西。   ……不过简暮什么时候养成的办事时关灯的习惯?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大白天做过,当时年少胆大妄为,为了寻刺激,两个人还有几次没拉窗帘。   但是仔细一回想,好像重逢之后的每个晚上,简暮无论说什么都要把灯关上,不允许房间里出现一丝光源。   霍予安闭着眼使劲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脑海中那些让他胆战心惊的可怕画面统统赶出去。   呸呸呸,不吉利的梦。   他以前拖着简暮去找四合院附近胡同巷里的算命瞎子算过,他和简暮可是要长命百岁、相携到老的人。   虽然目前来看,老头算的并不灵验,他和简暮这辈子能不能相携到老倒是无所谓了,但前半句的简暮长命百岁,必须要应验。   至于简暮腹部那道疤痕是否存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那道疤痕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心。   霍予安眯了眯眼。   下次,他抽空分个神,确认一遍就是了。 第37章   清晨的阳光暖烘烘地烤着农家的土地,路上已经来来往往经过赶早春耕的村民。   等所有人到齐,导演跟着黄村长,领着嘉宾和工作人员们去今天的场地。   裴惜晴发现今天钱邵哲的走路姿势好像不对劲,似乎一瘸一拐的,关心道:“阿哲,你还好吗,我感觉你好像不太舒服,你的腿……”   钱邵哲下意识地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霍予安,咬牙切齿地笑笑:“我没事,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是摔到尾椎和腿了。”   “摔倒了?要不要紧?”裴惜晴问,“我带了红花油,等今天录制结束,我帮你送过去。”   “那就谢谢晴姐了,我没事的,谢谢关心。”钱邵哲十分客气。   霍予安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脸,落在钱邵哲眼里,那张脸贱兮兮的,简直面目可憎,他恨不能狠狠撕烂。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可要多注意点,万一真伤筋动骨,就连节目都录不了啦!”   【钱邵哲摔了?看上去好像摔的挺狠,走路都瘸着扶着腰】   【昨天钱邵哲联合邵超耀污蔑岁岁把邵超耀推倒,结果今天钱邵哲自己就摔了?报应啊!】   【我怎么感觉是阿哲摔的没那么简单,tmd该不会是霍予安阴了阿哲一把?!】   【前面的,造谣违法,说话要讲证据,难不成你在现场看到霍三推了死装哥?】   山路修得平整但九转十八弯,走了大半个小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今天的录制场地——云中茶园。   导演试了试手中的话筒,发现按了开关没动静,昨天被某人拿去折腾了一天,电早就跑完了。暗戳戳白了霍予安一眼,让人拿了新电池装上,话筒这才发出声音。   “我们今天的项目是,采茶。”   “云霞白茶,历史悠远,享誉全国乃至全世界……而云中村便是白茶的重要产地之一,我们身后这片茶园有将近一万亩面积……”   今天的主题与节目组和当地合作的助农项目有关,导演详尽地介绍了一番身后的白茶园,然后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   “这次还是以家庭为单位,采摘茶叶,由我们专业的茶农来做裁判,对采得的茶叶进行评级和称重,按照权重打分,得分高的家庭获胜。”   姜清源想清楚这个游戏规则之中自家的优势,刚转过身背对着导演偷偷高兴,就听导演又举着话筒,声波的方向明显是直冲着他们家父子三人。   “姜珩一家由于有三个人,因此最终摘得茶叶的总重要乘三分之二。”   姜清源:“……”   姜珩和姜舟筠坦然接受。   “好。”“知道了。”   茶农率先上前演示一番如何采茶、采茶应该采哪些部位,一一讲解清楚后,便让嘉宾们领取篓筐。   岁岁一转身,便看到几步外郁郁葱葱的树下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喊她:“秀玉!”   “岁岁。”秀玉腼腆地缩着脑袋,从树后走出来,“你们今天要采茶吗?”   “对啊!”岁岁说。   秀玉小巧却粗糙干裂的双手紧张地互相拧搓手指,细声细气地:“我会采茶,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采。”   她不知道节目的规则是什么意思,但是村里人都靠茶叶吃饭,她想,他们应该也是拿茶叶出去卖,回来换大米饭吃吧?那当然是采得越多越好。   这几天阿爸不在家,没有给她留饭吃。昨天她饿得受不了了,就跑去镇上碰运气,看看垃圾桶和地上有没有没吃完就被扔了的食物,她能捡来填肚子。   最终还是饥肠辘辘回到了村里。   她饿得走不动了,便站在村长家门口,想问问好心的村长能不能给她一口吃的,便遇上了面前这个与她同龄的小孩。   这个叫岁岁的男孩子给了她一只肥美焦脆的大鸡腿,还从厨房里给她拿了一碗鲜香的牛奶,直到现在,她的嘴里好像都留有那香浓的味道。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   她不知道怎么感谢岁岁,只能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   岁岁眼睛亮晶晶的,一口答应:“好呀!我们今天一起来玩,我去向导演伯伯再要一个背篓给你。”   导演听闻有一个村民小女孩要主动帮忙,意外地看了女孩一眼,没有拒绝女孩的加入。有原住村民愿意出镜参与,他求之不得,这对节目的口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爽快地指了指装着背篓的小三轮。   “以防万一,我们正好多准备了几个筐,你们自己去拿。”   此时分筐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喊去做其他后勤工作了,三轮车没有人守着,两个小朋友便自己上车拿。   秀玉爬上三轮车,车上还剩三个筐,都叠在一起,最上面的筐中挂着一件纯白色的厚外套。   秀玉见过、但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厚实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阿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衣服。这件外套看上去又厚实又轻盈,雪白洁净,与她黑黑瘦瘦的手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刚要小心翼翼地把挂在篓上的纯白外套放在一旁,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小男孩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你脏兮兮的,不许碰我的衣服!”   下一瞬,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飞奔而来停在车前,攀着栏杆爬上来。   秀玉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解释:“我……我只是想拿一下筐……”   “你是谁?”邵超耀略带鄙夷地看着她。   女孩全身上下脏兮兮,皮肤黝黑,脸上也蒙着厚厚的灰,头发干枯焦黄,像一蓬乱糟糟的杂草堆,就连指甲缝里都是黑黢黢的污泥。   邵超耀从来没和这么邋遢的人相处过,立刻上前一把夺过自己的纯白羽绒服,放在另一旁工作人员随手放下的一堆背包上面。   岁岁向邵超耀介绍:“她叫秀玉,她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邵超耀笑了。   他看看秀玉,再看看岁岁,心想果然人以群分,山里的孩子就只能和山里孩子做朋友。   他下了车,头也不回,语气倨傲:“随你们吧,反正不许她碰我的衣服!”   【画面呢,是我卡了吗,怎么突然停在刚才岁岁跑去找导演那一个画面了?】   【声音倒是还有,岁岁的嗓音真好听,糯叽叽的,想亲死】   【可能是摄像师临时有事离开了吧,节目嘉宾多,摄像师人手不够】   【什么垃圾节目组,耽误我们嘉宾发光发热……】   【卧槽,我听错了吗,那个没礼貌的死孩子是邵超耀?他喊谁脏兮兮呢,难道是秀玉?】   【没听错,是邵超耀,我一直觉得他很没礼貌,现在发现岁岁这一圈没镜头,这就原型暴露了吧】   【秀玉确实脏,小耀也没说错啊】   【但是邵超耀这么当面骂人家女孩子,太过分了】   【你们仔细看一下,秀玉其实长得很好看,眼睛很大很亮,而且好像还是琥珀色的眼珠,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小圆脸,这娃就是太脏了,脏到看不出原样】   秀玉圆溜溜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眼眶泛红,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蹲下|身,试着将成人尺寸的大背篓背到背上。   节目组准备了两个尺寸的背篓,可供成人和小孩用,但是小背篓已经被分光了,只剩下三个大背篓。   秀玉想靠自己背上背篓,着实有些吃力。   岁岁让她拖着背篓下车:“我来帮你。”   说着就要朝秀玉走近,但是秀玉向后退了一步。   她耷拉着脑袋,低声说:“岁岁不要靠近我,我脏,会把你弄脏的。”   岁岁愣了愣,坚定地走向秀玉,在女孩震惊的目光中,帮她背上背篓,然后牵起她的手,朝霍予安所在的茶树走去。   岁岁说:“是他胡说的,你一点也不脏,只是蹭到了一点灰。”   他的爸爸会带他全世界到处旅行,无所谓目的地的贫穷或富有,随心所欲。   岁岁见识过琼楼玉宇品尝过仙露琼浆,也目睹过食不果腹的民不聊生。   他比寻常的小孩见识过更多苦难,虽然懵懵懂懂,但已学会包容、共情和心疼。   【我突然想哭了】   【如果我遇到这种人这种事,如果被岁岁安慰的人是我,他这句话会是我一辈子的救赎】   【岁岁一定是天上派下来普度众生的小天使】   【他的原生家庭到底教会了他什么啊,我爆哭】   -   秀玉不愧是本地的小土著,采茶手艺得到真传,指腹拔取一芽一叶,又快又准,绝不多拔一片老叶,不一会儿,她的大背篓就已经装了一小半茶叶,把霍予安看得目瞪口呆,岁岁与有荣焉地骄傲昂起脑袋。   “太厉害了!”霍予安感叹,看着自己背篓里稀稀拉拉铺了个底的茶叶,里面还时不时冒出几片破坏茶叶品质的鱼叶,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一个小孩子。   他一边采茶,一边随口和监督他们采茶的茶农闲聊:“你们村的人从小就学采茶吗?”   “那可不,家家户户都种茶,自家的孩子打小就带出来帮忙采茶。”茶农看着小小年纪的秀玉,“不过像秀玉这么小就出来帮忙采茶的,可不多见。”   霍予安是个话篓子,一听见话茬就忍不住往下搭:“为什么?秀玉看上去也四五岁了吧,在我的认识里,农村四五岁的孩子就出来帮家里干活,挺常见的。”   “秀玉可不是四五岁才出来干活哩!”茶农叹声气,“这娃子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她爹又不管她,其他小娃娃三岁还在爹妈怀里找奶吃,这孩子从三岁开始就出来帮村里人干活采茶,换人家给她一口饭吃,村里人基本都不会拒绝她。”   霍予安义愤填膺:“她爹怎么能这样?”   话说到这里,茶农就来劲了:“她爹是个混不吝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每天把闺女往家里一扔,也不管一口饭,就跑出去喝酒,一消失就是三五天,闺女可怜的很哦!天天在家饿着肚子,长得干干瘦瘦,只能找乡亲们要吃的,偶尔去镇上捡点别人不要的填填肚子。”   “而且秀玉是他某一天突然……”   霍予安采茶的手一顿,看向突然止住,转头打量周围对准他们正在拍摄直播的摄像机的茶农。   “诶?怎么突然停住了,话说一般很难受啊,老叔你说清楚,秀玉是她爹突然什么的?”   “没什么……”茶农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不欲多言,“大概是她爹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和女人乱搞,生下抱回来的,村里都这么说。” 第38章   云晋省位于华国的最南端,是华国最温暖的地区之一。尽管才是初春的天气,茶园的茶树长得枝繁叶茂,白日的气温已经逐渐攀升到二十多度,稍稍劳作一会儿,便汗如雨下。   岁岁体寒,此时还穿着他的羽绒背心,上半身像一个圆鼓鼓的气球。霍予安见他第无数次抬手擦汗,忍不住道:“岁岁,热不热,要不要爸爸帮你把外套脱了?”   “我自己可以。”   岁岁又转头对自己的摄影师说:“洪叔叔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脱一件衣服就回来。”   他的脸被阳光烤得粉嫩嫩的,高挺圆润的鼻尖还冒着涔涔汗珠。岁岁自力更生把身上的背篓取下来放在原地,脱了外套,蹬蹬蹬地跑向茶园边缘的小三轮,一骨碌地爬上去。   邵超耀的纯白外套在深蓝色的车斗里十分醒目。   岁岁径直走过去。   环顾四周,嘉宾们埋头做事,茶农们和节目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聊天,导演盯着监视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岁岁摸了摸口袋,手再从口袋里伸出来时,小小的指尖攥着一枚流光剔透的金戒指。   他把金戒指塞进邵超耀的外套口袋里,然后重新把外套折叠整齐,再把自己的小马甲叠好,放在另一边干净的角落里。   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回到茶园继续忙碌。   他不知道邵超耀从哪里得到的金戒指,也不知道邵超耀把金戒指塞给他,有什么意图,但是直觉告诉岁岁,邵超耀这么做,绝对不安好心。   他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   云霞市是国内有名的旅游城市,市内各种娱乐产业密集,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那座规模巨大,造价高昂,专属富人的销金窝,芸茳□□。   这是个私人会所,集商务会客、迎宾宴请、私密度假等为一体,斥资数十亿打造,会所内装潢宏伟,玉石铺路,金银镀粱,是真正的穷奢极侈,寻常人望而却步,普通的富人多来几趟也要宣告破产。   而简暮得到消息,邵苒在云霞度假,将会在这个会所里住一个星期,今天包场了一间恒温泳馆,此时正带着人在里面开派对。   听着面前关闭的大门内传出的阵阵水花声、男人和女人狂浪肆意的嬉笑,简暮被一个西装革履、精英模样的年轻男人挡在了门口。   “抱歉,今天这个馆被包场了,您不能进去。”   简暮说:“我是陇峯的负责人,我是来找邵小姐的。”   男人只说:“抱歉,邵小姐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   简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周边,指着不远处那套供客人休息的真皮沙发:“我可以在那里坐一会儿吗?”   “当然,这是您的自由,请自便。”   沙发在一片一体的落地窗前,简暮坐下,窗外明亮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热烘烘的,十分舒适。   窗外景色枝繁叶茂,暖阳舒展了每一片绿叶,风一吹,到处簌簌作响。向外延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更远处,是拔地而起的高山,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顶端。   简暮悠长深邃的桃花眼望着山的方向。   那里应该是他一直挂念着的两个人所在的地方。   这两天连轴转,实在抽不出空去看节目,只能偶尔抓住弹窗出来的节目资讯,和简睿时不时叽叽喳喳的观后感,从中窥伺他们的动态。   不过据简睿所说,他们两个相处的貌似十分融洽,感情升温飞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相认为亲生父子了。岁岁对简睿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舅舅都没这么亲,这让简睿十分吃味。   望着远山出着神,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呼唤打断了简暮的思绪,把他从自己的世界拉回现实。   “简总,您让我取的东西,我拿来了,您过目一下。”   助理乐茸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时就高声喊简暮,一整条安静无人的走廊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引来守在私密泳池馆门口的男人的注意。   乐茸走到简暮身旁,递上一个深色的首饰丝绒盒,盒子精美漂亮,用丝线勾着繁复的纹路,甚至还嵌着碎钻用于装点。   就连装首饰的盒子都看上去价值不菲,更让旁观者好奇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简暮伸手接过,打开,里面是绵密厚实的黑色丝绒布保护着一套红宝石首饰。由一整块天然红宝石原石细致分割打磨成水滴形,被大量碎钻荟萃高捧,打造成耳坠、项链、手链和脚链,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耀眼红色光芒差点闪瞎泳池馆前男人的眼睛。   “邱老先生说,还剩下一部分料子,帮您暂存在他那里。”   “好,你帮我和他说一句,很好看,我很满意。”   简暮合上盖子,以他的手心为源头折射过来的刺眼红色光芒终于消失。   泳池馆前的男人若有所思几秒,紧接着打开泳池馆的门。   一分钟不到,男人就出来了,快走几步来到简暮身旁,态度比方才恭敬了不止十倍,稍稍俯首弯着腰,就连脸上也挂起了谄笑。   “简总,我去帮您和小姐说了一声,小姐同意让您进去见她。”   简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那就多谢了。”   热闹吵嚷的泳馆和僻静的走廊可谓是两个极端,穿过这道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遍地、满水池,都是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甚至更高、面容俊美、黄金比例、八块腹肌、只穿着紧身三角泳裤,完美身材毕露的,男模。   跟着的老板哪怕腺体病变也清心寡欲,乐茸哪有机会见识这种大场面?刚一进门他就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再看前面他的老板,倒是淡定自若,仿佛这满地跑的顶级男模都不存在,跟着同样见怪不怪的看门男人,朝泳池另一边走去。   乐茸心想果然是老板,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   他收到的情报只是邵苒在会所里将最大的恒温泳池包场一天,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还请了一群男模……该不会她在云霞度假的这段时间,会一直和这群男模呆在一起吧?!   乐茸简直不敢想这到底是什么究极无穷黄|暴银乱的十八禁大场面,就连岛国小电影都拍的保守了。   但是邵苒不是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吗,竟然还这么乱来?!   乐茸感觉好像撞破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大秘密,该不会转头他就要被杀人灭口吧?   这个泳池被一座玻璃房子笼罩,里面开着恒温空调,确保客人体感舒适。   邵苒就在泳池的另一端,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浴。一个面容深邃如雕刻,肌肉虬结的混血男模躺在躺椅上,而邵苒就躺在男模的身上,简暮走近时,她正张着嘴,接过另一个席地而坐的男模剥好的荔枝。   邵苒的脸型还算流畅,但是由于在脸上动过刀,注射过东西,五官看上去很奇怪,脸上肌肉十分僵硬且肿胀,又由于皮肤很白,看上去像一个发面馒头。   “邵主任。”简暮在她一米外停下,开口打招呼,嗓音清冷却朗润。   邵苒抬起眼皮给了他一个眼神,起身拍拍身下的男模,男模立刻实相走人,把这一块空间里的人都叫走,留给他们单独的谈话空间。   邵苒坐回到无人的躺椅里,细嚼慢咽地吞下荔枝,吐出核,擦了擦手,才慢悠悠问道:“简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一见面就被落了个冷脸,简暮视若无物,自若地走到另一边的椅子旁,确认上面没有被男模们沾上水,这才放心地坐下。   “邵主任好雅兴。”简暮皮笑肉不笑。   “简总还是直接说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吧。”邵苒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简暮修长纤细的手指间,把玩着的丝绒首饰盒,“你也看到了,我这边挺忙的,就不要拐弯抹角互相浪费时间了。”   简暮说:“既然邵主任这么说了,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来是想请邵主任帮个忙。”   “你说,”邵姌笑道:“如果是简总开口,那么看在你的面子上,一些能力范围之内的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一帮的。”   “邵主任,请给陇峯一些时间,关于城南开发案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原来是这件事啊。”邵姌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优雅地拨开荔枝,送到嘴边,“简总见谅,这次抽检也在我意料之外,毕竟上面十分重视城南项目,下了死令一定要层层把关,没能及时通知简总,是我不对。”   简暮谅解地笑了笑,心想鬼才信你,你爸就是那个下死令的上面领导,你堂哥是那天来抽检的单位负责人,你不知道消息,谁信?   不过简暮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揽下城南项目建材抽检不合格的锅。   “对项目负责是邵主任有责任心,我为陇峯的失职向邵主任赔个不是。这些年我主要关注于集团的规模和业务拓展,没能及时发现集团内部出了蛀虫,导致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需要对邵主任道个歉。希望邵主任能给陇峯一点时间,我一定为这起事件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把城南这个项目做得完美漂亮。”   “可是城南这个项目拖一天都是亏损啊。”邵姌面露为难,但没有直言拒绝简暮的请求,说明事情还是有极大的转圜余地。   她“不经意间”看到了简暮手中那个精美的首饰盒,适时诧异地问:“简总,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简暮闻言,把盒子拿出来打开,放在桌上推到邵姌面前。   “前段时间我得到了一块原石,送去加工成首饰,今天刚拿到。”   盒子内,黑色的丝绒映衬着通透晶莹的血红色宝石,宝石被打磨得圆润有质感,一看就是名家手笔,碎钻闪耀,宛若群星荟萃、众星捧月。   邵姌一眼就爱上了这套首饰。   暗想没想到陇峯的简总竟挺会做人,这么识趣。   她伸出手刚要拿项链来试戴,面前的首饰盒忽然被抽走。   邵姌:“?”   邵姌愕然抬起头,却见简暮已经慢条斯理地合上了首饰盒,妥善放回到礼物袋里。 第39章   邵姌不满地拧眉:“简总这是什么意思?”   “嗯?什么?”简暮不解地看她,“邵主任还没看清吗?我再给您看看?”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又要把首饰盒拿出来。   邵姌:“……”我的意思是没有看清,让你给我多看一眼吗?   感觉好像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简暮带来的这套红宝石难倒不是给她的吗?   而且他这句话说的,好像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似的。瞧不起谁呢?她满柜子都是宝石、钻石和金银珠宝,难倒还缺他这点东西?!   邵姌不满极了,她一扫方才和简暮打太极时的模棱两可的态度,面色蓦然一沉。   “不用了,简总回去吧。”邵姌重新把男模招呼回来给自己捶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和你把话都敞开了说。我答应过你,权责范围内的事我可以帮,但是这次的事属实在我能力之外,我无能为力。城南项目一天都耽误不起,而且陇峯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至少这次,无法再让上面信服了,不是我们不用,是我们不敢再用。简总请回吧,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来找我了。”   简暮站起身:“既然这样,我们便不再叨扰邵主任了,您忙。”   走出芸茳□□,来到空旷的停车场,乐茸心急如焚:“大老远跑来一趟,结果没能把城南的事情谈妥,这可怎么办。”   简暮的表情倒是挺轻松,像是解决了一桩大麻烦:“谁说没有把事情谈妥,照我看,事情进展得挺顺利的。”   乐茸诧异地看了老板一眼,只见简暮勾着胸有成竹的笑,从白衬衫胸前口袋里拿出墨镜架在脸上,大步踏入阳光之下,背影瘦削挺拔,微透的衬衫布料在灿烂的光线下透出身材的轮廓。   “简总,您在说什么?”他有点没听懂,他们今天不是来找邵主任,让她回心转意,把城南的项目还给陇峯吗?为什么事情明明没有办成,简总笑得这么开心?   简暮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这个助理办事挺利索,能给他办得妥当满意,就是偶尔脑子容易转不过弯。   手机铃声响起,简暮拿出来看了看,是简睿。   “哥,城南项目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在云霞吗?”   简暮轻轻“嗯”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有!天大的事!”简睿说,“我怀疑邵家不干净,他们全家都不干净!”   两个人坐上车,简暮打开免提,朝乐茸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认真听着,道:“你说。”   “你还记得几年前徐阿姨特别想要的一串翡翠项链吗?我记得好像叫做‘碧玉繁花’来着!”   简暮颔首:“我记得。”   他对此印象挺深,那条帝王绿翡翠项链一经问世,就得到了全球贵妇和名媛的青睐,所有人趋之若鹜,就连徐乐颖也喜欢的不行,千里迢迢飞去国外参加拍卖会。   然而最终没能买到,这让她心郁气结,天天和简暮念叨,想要简暮帮着她一起找一块原石,打一条差不多的。   “我记得那条项链是被一个当时名不经传的小商人拿走了,据说花光了大半辈子所有的积蓄,但这个老板很快白手起家,现在是国内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哥,你猜怎么着,这条项链竟然出现在邵家的行李箱里!”   简睿越说越激动,在电话那边直拍桌子:“节目里面搜箱子没收零食的环节被拍到的,全国现场直播,但现在全网都找不到那段直播的相关画面,甚至根本没有任何人提起,相关信息已经全部都被删干净了。”   “哥,这里面一定有鬼,邵家一定有问题!我当时录了屏,你看一下微信,我把那段录屏发给你。”   简睿飞快地挂了电话,片刻后,简暮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段五分钟的视频。   看完视频后,简暮瞥向乐茸,似笑非笑:“所以现在明白了吗?”   乐茸人都傻了,点头。   简暮:“你说今天的收获大不大?”   乐茸目瞪口呆:“大!”简直是丰收,如果坐实了,这一网能端掉邵市长一大家子。   简暮问:“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乐茸一机灵:“我马上让人去查邵家这些年的资金往来,以及接手城南项目的公司和邵姌乃至邵家的交往!”   他就说简总闲着没事,为什么让他找珠宝设计大师要来还没制作好的红宝石首饰,这套首饰原本是简总亲自挑了原石送去设计打造,准备送给他的母亲徐乐颖夫人的生日寿礼。   -   在茶园里采摘了大半天,导演高喊时间结束,一天的劳作终于到此为止,所有紧绷着弦、早已露出疲态的嘉宾们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背着满筐的茶叶,来到茶园前的空地集合。   茶农一一鉴别每个篓筐中茶叶的品质。   起初眉头紧锁,心疼惋惜地看着筐中被胡乱摘下的大的叶片,以及被手指甲掐断的已经氧化变深的叶片切面,心想这不是在浪费他们的茶叶吗。   算了,不计较这么多,毕竟这帮人也是给过他们钱的,就当他们已经花了钱,买下这些茶叶了。   茶农们给这几筐糟心的茶叶评了较差的等级,再转悠到后面几筐。   视线蓦然一顿,眼中露出惊喜,指了指这三筐茶:“这几筐采得好,可以看出手法已经比较专业了,采茶时向上轻提拔起,断面没有氧化。茶叶全部都是标准的一芽一叶,没有掺杂老叶,这已经是品质较高的茶叶了!”   导演问:“这是谁采的?”   岁岁骄傲举起手:“是我们!我、安爸爸和秀玉!是秀玉教我们这么摘的,她好厉害,特别会摘茶叶!”   秀玉低垂着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腼腆地回视周遭村民和嘉宾们赞赏惊叹的目光,漂亮的瞳孔在逐渐西沉的日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泽。   【秀玉好棒!】   【有点心疼,她才这么小,就已经会做这么多事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小时候也这样】   【岁岁看起来感觉好光荣哈哈哈】   邵超耀不屑地嘀咕:“和一个小村姑玩的来,有什么好炫耀的。”   看到茶农给岁岁、秀玉和霍予安那三筐茶打了个极高的评分,邵超耀按捺不住了,直呼不公平。   “他们组多请来了一个人帮他们摘茶,称三人分量的茶叶,这对我们不公平!”   导演淡淡地举着喇叭:“这在规则范围之内,我是说过为确保公平,每组嘉宾只能有两个有效人选,但是没有禁止嘉宾请来村民帮忙当队友,岁岁一组找来秀玉当外援,是经过我允许的。”   邵超耀只能不甘不愿地退回去。   最终的结果,无疑是霍予安一组得到了第一,岁岁的脸上喜气洋洋,抱着不知所措的秀玉原地蹦跶一起转圈。   结果公布完毕,嘉宾们采摘的每筐茶叶将会被贴上自己的名字,炒制加工完毕后,再发放回给嘉宾亲自品尝。   霍予安想了想,提出把秀玉的那筐茶叶从他们的成绩中摘出去,让茶农给秀玉折算茶叶的价格,直接给秀玉报酬。   “与其拿走一筐华而不实的茶叶,我感觉拿这些钱来改善秀玉的生活,让孩子多吃几顿饱饭显得更加划算。”   导演提醒:“如果去掉秀玉所采摘的茶叶的品质和重量,你们的排名可能会掉。”   “可以吗?”霍予安低头看岁岁。   岁岁求之不得。   “那么我们就无所谓。”霍予安给了导演一个肯定的答复。   【霍予安的人品实在太好了,三观正,有爱心,更重要的是实力过硬,但他之前怎么就不火呢,我就奇了怪了!!!】   【娱乐圈这个地方太复杂了,红不红既能人为控制,又有七分天注定】   【还好现在发现霍予安这个宝藏也还不算迟】   片刻后,秀玉茫然地捧着茶农为她折算出来的几张红色钞票,眼眶中蓄满泪水。   最终,霍予安一组的成绩下滑一位,而裴惜晴和花朵成了新晋的第一,母女俩相拥极喜。   回村的路上,导演宣布,今晚的晚餐是露天烧烤,节目组提供食材,嘉宾们自烤自吃。   听到今晚的活动,小孩子们欢呼雀跃,纷纷讨论烤什么好吃、怎么烤好吃。   霍予安谨慎地多问了一嘴:“今晚的烤肉,你该不会也设置了奇奇怪怪又毫无意义的比赛吧?”   【划重点,毫无意义的比赛】   【导演:你在点我?】   【笑死我了,说导演设置的比赛毫无意义,瞎说什么大实话,你礼貌吗】   导演被气得七窍生烟:“就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单纯地放放松吃个烤肉,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难倒我是那种逮着你们一秒都不放过,把你们压榨得一丝不剩的人吗?!”   霍予安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狐疑的目光告诉导演,他的确是这么怀疑的。   导演当机立断:“我布置一下霍予安今晚的任务,烤五十串羊肉五十串牛肉,不烤完不允许你吃,只能看着我们吃!”   霍予安终于感觉导演对味了:“这才对嘛,舒服了舒服了。”   导演:“……”这人肯定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然而霍予安终究还是没能成功给全节目组的嘉宾和工作人员烤上肉。   就在工作人员准备食材时,导演拿着霍予安的私人手机找到他,手机正通着电话,和霍予安说他的堂弟找他。   霍予安心说他的堂弟常年在国外工作,怎么忽然给他打这一通电话。   看看来电显示,是一串没见过的号码。   “你好,我是霍予安,有什么事吗?”   “是我……”   霍予安一愣,用光速分辨出这道沙哑嗓音的主人,他立刻追问:“简暮?找我什么事?”   但也不用简暮回答,他透过听筒传来的急促呼吸,和沙哑滞缓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简暮感觉意识在海中沉沉浮浮,时不时被高浪击拍没顶。   他有些撑不住了,言简意赅:“现在,下山……耘香大酒店,3325号房,有人会在酒店门口接你……马上!” 第40章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霍予安立刻回身跑去和导演请了个假,然后回到嘉宾聚拢着的烤架旁,暂时把岁岁托付给裴惜晴和姜珩照顾。   “麻烦惜晴姐和珩哥了,家里人临时有事来找我,我下山一趟,明天上午就回来。”   姜珩颔首:“你去忙,小源舟筠他们会带着岁岁玩。”   裴惜晴满口答应:“没问题,岁岁就交给我看着吧,我那茅草屋的床大,晚上岁岁和我睡!”   “太感谢了。”霍予安又和岁岁说要听姜珩和裴惜晴的话,弯腰抱了抱面露不舍的小宝贝,这才步履匆匆地坐上节目组为他准备好的下山的车。   等到霍予安的车消失在弯曲的山路口,岁岁才收回视线,低着头继续在自己的画本上画画。   他喜欢今天的蓝天和一望无际的碧绿茶园,还有茶园里采茶的安爸爸和秀玉,他要把这个画面画下来,和爸爸,以及爸爸所说的那个人分享。   他喜欢画画,爸爸会把他的画收集起来,每年都送去给一个人。   岁岁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知道,那个人对爸爸一定很重要。   -   云中村处于货真价实的深山,在山路上绕了一个半小时,再在市区花了四十多分钟等红绿灯和多车。霍予安被绕得头昏眼花,晚上八点多,车子终于抵达了简暮所说的耘香大酒店附近。   霍予安让节目组的车只送他到离酒店还有两条街的十字路口,然后下车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直奔这家云霞市内规格最高的五星级大酒店。   当乐茸聚精会神地分辨哪辆豪车里坐着他老板的小情人,以便能第一时间上前开门迎接,结果看到一个俊逸的alpha踩着小蓝车晃晃悠悠从自己面前路过,去找停车点锁车时,他是风中凌乱的。   “霍霍霍霍……”   霍予安正在手机上等单车关锁界面加载出来,听到声音瞥了一眼跑到他面前的beta:“抱歉,我不叫霍元甲,更不是周董。”   乐茸:“……”   乐茸喊出他的名字:“霍先生,是简总让我来接你的,我带你上楼。”   -   “就是这里了,这是房卡。”乐茸把房卡塞给霍予安,便走了。   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霍予安一眼。   这可是他老板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下手的人啊。   霍予安紧绷着脸,刷卡开门。   顶级套房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已经四处弥漫着omega清甜的信息素味。   松了手,房门自动关合,下一秒,忽然有一个人从某个角落猛地扑了上来,伴随着铺天盖地卷席而来的薄荷味。   “唔……”   霍予安被扑了个正着。怀里这人精准地找到了他的嘴唇,上来就急不可耐地撕咬。   但下一秒,这人就被猛地推开了。   简暮不可置信,屈辱和震惊齐齐涌上心头:“霍予安,你!”   我都这么主动了,可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   “等我一下。”   灯被伸手打开,房间里突如其来的亮光让简暮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只见霍予安扫了一眼房间的布局,就紧紧绷着一张俊脸,像是正在承受着某种天大的痛苦一般,匆匆地掠过简暮,走向他身后的卫生间。   下一秒,卫生间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呕吐声。   简暮:“……”   他倚在卫生间门口,忍受着后颈腺体冲击上来的一阵比一阵强烈的钝痛,听着身后霍予安被他吻了一下,便抱着坐便器大吐特吐的动静,脸色苍白表情空白。   莫约过了五分钟,霍予安终于把胃倒干净了,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然后同样面色灰白,眼角发红地打开门走出来。   简暮已经独自熬过了一波情|热,面带春|意,但表情冷冰冰地看着他。   “如果不想来,完全可以拒绝不来,不用这么勉强。”简暮说。   “想什么呢。”霍予安说道,“我怕你会难受太久,拼命催司机开快点,山路把我绕的够呛,一共二十八个三百六十度大弯,在车上我就想吐了,一路忍到这里实在憋不住。”   霍予安说:“你总不想我亲你的时候吐你嘴里吧?”   简暮:“……”   这人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再旖旎暧昧的情景,他普普通通三言两语都能破坏个一干二净。   霍予安砸吧了一下嘴里的苦味,又回到卫生间里:“等我一会儿,嘴巴里面味道怪,我刷个牙,顺便洗个澡。”   等到他再出来时,简暮已经体力不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挪到了床上躺着。   感受到身后柔软床铺的下陷,简暮眼睛也没精力睁开,张了张嘴皮,用气声吩咐:“关灯……”   霍予安犹疑了一秒,乖乖照做。   ……   云销雨霁,风浪初平。   骨节分明的手带有灼热的体温,轻抚怀中人身后瘦削突出的脊骨,引发阵阵颤抖。简暮口中无意识地嘤咛着,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身后的手,往身前蛄蛹了一下,却直接落入了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   头顶的人低低笑了一声,连带着互相紧挨着的胸腔也在隐隐发震:“身体好点了吗?”   简暮的嗓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嗯。”沙哑,但带着无法忽视的餍足和慵懒。   霍予安蓦然收紧了手臂,勒紧了简暮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两个人瞬间更加密切紧贴,也让简暮无法轻松挣脱。   他凑近了简暮的耳朵,贴着omega圆润泛红的耳廓,喷洒出的气息让人禁不住微微颤栗。   “小暮,你肚子上的疤,是什么时候有的、怎么来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霍予安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紧接着他被一道极大的力度推开。他被掀到床的边缘,差点就直接掉了下去,下意识地扑腾了两下才揪住里侧的床单,把自己半吊在了床沿,费劲地借力爬回来。   霍予安惊魂未定抬起头,再一定神,原本乖乖躺在他怀里温存的简暮已经起了床,披上挂在沙发背上的浴衣,眼里带有他们刚相逢时,那种难掩疏离的冷漠。   更准确来说,那更像是一种小心守护的秘密忽然被拆穿的戒备和自我保护。   霍予安迷茫:“你突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方才沉沦时,他忽然回忆起了那个血淋淋的梦境,试探着摸了摸简暮的小腹,结果发现那片平坦光洁的皮肤上,确确实实出现了一条长达十公分,约大半根手指粗细的疤痕。   但是当时短暂回笼的意识很快再次消散,他被简暮忽然的瑟缩和下一秒主动的送吻迷得找不着北,再次彻底陷入宛如泥淖的谷欠望。   现在云雨初歇,他才又想起了这个问题。他的心里憋不住事,抓着简暮就开门见山。   ……结果,看这情况,怎么感觉他好像踩到了简暮的雷区?   简暮抬手整了整浴衣的领口,动作间,手指纤细的骨感在单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让霍予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要做你应该做的。”   他的冷脸十分能唬人,要是公司任何一个员工看到,立刻开始夹着尾巴反思自己的工作是否出现了纰漏。   但是霍予安是谁?   就连简暮又骂又喊让他慢一点,直接上手打他踹他,他都能充耳不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我行我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装作没发现简暮的冷言冷语,自顾自说:“我上网查过,你猜怎么着!百度告诉我,这玩意儿是剖腹产的疤!”   说完,房间里再次下降了几个气压。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霍予安打了个寒颤,转头看一眼窗户,发现窗户紧闭着,没有风漏进来,于是他只好扯来了被子裹紧。   “我想了想,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有病百度,癌症起步,这搜出来的东西都是纯骗人的,不能信,它肯定在驴我。”   简暮沉默了一秒:“……你真聪明。”   霍予安洋洋自得:“我妈我姐都一直这么夸我!”   简暮:“……”   “我想了想,你omega性征发育不全,那个位置正好是生殖腔,你的腺体都已经病变了,也不是没可能连带着生殖腔一起病变,应该是你做过生殖腔相关的手术。”霍予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简暮,“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简暮:“……”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犹豫了半晌,对霍予安的猜想做了个评价。   “可能有点对吧?”他回答时的神色十分空洞茫然,一点也不自信,但又觉得霍予安这一番解释好像有点道理。   霍予安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沾沾自喜,自信地抖了抖额前最近变长了,有点遮住眼睛的碎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睿智。   看他这幅死样,简暮忽然不是特别想搭理他,径自去了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回到床上躺下。   刚躺下,身旁安安静静蛰伏已久的霍予安就翻身压了上来。   “你做什么,我刚洗完!”简暮抬起手撑着他的胸膛,侧过脸躲开他蠢蠢欲动的亲吻。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我还能做什么?”霍予安整个人卸了力道,直挺挺地压下来,简暮的手根本支撑不住他的体重,被他压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这人一边压着他,一边还振振有词。   “简总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钱,鄙人内心有愧,自觉不值这个价,只能尽心尽力好好服侍简总,尽我所能,用尽浑身解数,努力让简总值回票价,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简暮都被他气笑了:“刚才已经够了,真不用你这样……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台词,又看了多少智障电视剧?我都说了不用了……唔……嗯……” 第41章   草地上燃起篝火,嘉宾们、工作人员和一些前来凑热闹的村民们聚在篝火旁,吃烧烤聊聊天话家常,气氛十分融洽。   霍予安套来的小黄狗圈圈闻着四溢的烤肉香味,兴奋地满场跑,摇着尾巴找村民蹭吃。   岁岁画完了画,跑到小孩子们围拢而成的小圈里,紧挨着被他留下来吃晚饭的秀玉席地而坐。   他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轮流讲故事,花朵讲完,下一个便轮到了岁岁。   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岁岁细嚼慢咽地吞下一口鸡中翅,想了想,把他舅舅曾经给他讲过的睡前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梗概大致是,七个小矮人大战白雪公主并把她打死,在葬礼上,白雪公主被一个野兽亲醒,结果变成了一只青蛙。她跳到水塘里,被一群小蝌蚪追着喊妈妈,从此,白雪公主、野兽和小蝌蚪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了一起。小蝌蚪长大后为了赡养白雪公主和野兽,它们变成了马喽,去峨眉山上扇游客巴掌、抢食物。   听完之后,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无比苍白。   邵超耀心想果然是山里的孩子,就连童话书都看的是盗版。他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堆成小山的烤肉,默默给岁岁送去了一块炸鸡排。   多吃点吧,补补脑子,这看的都是什么垃圾内容。   大家吃饱喝足,逐渐开始来事了,导演最先开始致辞,端着饮料感谢云中村村民们对节目的包容和大力支持。   钱邵哲也站出来,说了一番场面话,举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秀玉杯子里面的饮料喝空了。   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甜滋滋的,会冒泡泡,有香浓的橙子味,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岁岁注意到她的饮料已经喝完,站起来:“我帮你再倒一点。”他很有小主人意识,秀玉是他邀请留下来的小伙伴,理应由他来照顾。   他们这一圈的饮料已经喝完了,岁岁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一瓶新的,让工作人员帮他拧开瓶盖,然后双手抱在怀里,噔噔蹬地跑回来。   岁岁亲自帮秀玉倒饮料。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饮料瓶,但是一瓶两升多的大瓶饮料对于他来说还是过载了,他一时没有抱稳,一不小心洒在了秀玉的衣服上,秀玉的衣服霎时湿了一大片。   “啊!”岁岁慌忙停止倒饮料,手忙脚乱地拿来纸巾帮秀玉擦拭。可秀玉的衣服破归破,吸水性倒是极其优越,刚被泼上饮料,就把液体吸了个一干二净。   正在和村民们侃侃而谈的钱邵哲被小孩子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连着另外几个嘉宾一起走过来:“发生什么了?”   刚一走近,就看到了秀玉满身的水渍,岁岁正在一边向她道歉,一边帮她擦拭。   秀玉见岁岁满脸自责,连忙安慰:“我没事的,我的衣服本来就不干净,岁岁别难过,我不怪你。”   这其实是她最干净的一件衣服,一个星期前,她刚拿到河边搓洗干净,晾晒完后,直到现在还有淡淡的太阳的味道。   但是她更怕岁岁会难过,岁岁是她长这么大,对她最好的人,会让她吃饱饭,让她喝好喝的牛奶和饮料,一点也不嫌弃她脏,邀请她一起玩。   钱邵哲说:“倒了这么多芬达,估计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岁岁别擦了,让秀玉回家换一件衣服回来吧。”   秀玉忽然怯怯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脸色有些难堪。   “我……我没有其他衣服……”秀玉的声音细弱蚊蝇,她虽然年纪小、家里穷吃不饱,但是她也隐约知道自己没有其他衣服这件事不太让人瞧得起。   钱邵哲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一遍她的话语:“你没有其他衣服吗?!”他十分震惊。   原本秀玉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岁岁和正对着他们的钱邵哲可以听到,但是钱邵哲这么高喊一声,这下十米范围内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秀玉的脸涨得通红,她的局促显而易见。   这时岁岁开口:“是我把你的衣服弄脏的,所以我应该赔给你一套衣服。”   钱邵哲赞同:“岁岁说得对,你们两个的身高和体型差不多,岁岁的衣服刚好可以给秀玉穿。”   钱邵哲带着岁岁和秀玉回到村长家,裴惜晴隐隐感觉不太放心,和花朵打了声招呼,便跟上了已经离去的三人:“等等我,我顺便去村长家上个卫生间!”   来录制节目之前,岁岁随着爸爸出去旅游了半个月,因此32寸行李箱里装着的都是衣服,保姆小林阿姨已经全部清洗干净,整整齐齐叠放在里面。   岁岁打开行李箱。   秀玉被泼湿的是外套,内里的毛衣和保暖衣,以及裤子倒是幸免于难,因此岁岁从自己行李箱中挑了一件卡其色的纯棉加绒外套。   钱邵哲拿来递给秀玉:“来,换上吧。”   秀玉伸手接过,但是没有立刻开始换衣服,而是犹犹豫豫的看着屋里几个对准她的摄像头。   钱邵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中疑惑,也不是让她脱光光,换一件外套而已,为什么这么忸怩?   他忽然灵光一闪,笑道:“是不是不会穿?哎,不会穿你早说嘛,叔叔帮你穿。”说着就重新拿回了外套。   他丝毫没感觉一个无依无靠、有没有爹都一个样的五岁农村小孩不会穿衣服,其中的逻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毕竟他的儿子邵超耀直到现在还需要他帮忙穿衣服,小孩子嘛,生活不能自理是正常的。   况且他不是不知道上午在茶园发生的事。   邵超耀当众骂秀玉别碰他衣服,嫌弃她太脏,被几千万网友看到,挂在网上疯传,舆论发酵到近乎失控的地步。   直到刚才晚饭前,他联系的公关团队才编造出那是邵超耀收到的远在海外一年都见不到一面的亲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特别珍惜,所以情绪难免激动的谎言,才勉强平息了舆论,并终于有胆子撤下热搜。   孩子闯出的事故,还是需要当爹的来还。   邵超耀隐忍着对秀玉的嫌弃,将她半拉半拽过来。   秀玉其实并没有那么脏,不过由于营养不良,使得头发十分干枯毛躁。长期的劳作和风吹日晒让她皮肤并不那么细腻平滑,而且沾上了没来得及擦掉的泥和灰。衣服上的破洞和露出的棉絮让她看上去并不像寻常的小孩那么讲究。   但她已经在她小小年纪的能力范围之内,把自己收拾得最体面能见人。   可钱邵哲还是感觉似乎碰了她一下,手上就会沾上厚厚一层难以搓洗的油垢和泥垢。   他强忍着把小孩子推开的冲动,在小孩逐渐惊慌的目光中,一把扯下了她的外套。   露出了里面一件由五块布料拼接而成的衣服。   这明显是从不同的衣服上裁剪下来的布块做成的衣服:左手的袖子是粉色的毛衣,右手袖子是藏青色的卫衣,两只袖子的长短还不一样。衣服前襟到胸前的上半段是黑色灯芯绒布料,而下半段是一块拼接上去的花袄碎布,后背一整块则是看上去质感极好的羊绒。   布料拼接之间的针脚十分粗糙,像是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钱邵哲简直被这极富创意的衣服惊呆了。   秀玉双手环抱着自己,试图用双手遮掩自己这件寒碜的衣服,但是毫无效果。她耷拉着脑袋,出口的嗓音已经带有哭腔。   “我的衣服都是阿爸从外面捡回来的,我挑了一些好的、没破的布料缝在一起,就……就可以穿了……”   过于凄楚的家庭条件、村民们见到她时就忍不住发出的自认为心地善良的怜悯和施舍,让她过早懂得了难堪的滋味,她比任何同龄小孩尝过更多的自卑和羡慕。   她知道屋子里这些叫做“摄像机”的东西,会把现在的场景传递往外面的世界,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知道她的遭遇。   秀玉感到十分无地自容,只能拼命地抱紧自己,尽量让自己,让身上这件衣服更少地让别人看到。   钱邵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做错事了,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小屁孩怎么这么多事儿?   “我……”   “你这衣服好厉害,好帅啊!”岁岁瞪大了眼睛高呼一声。   秀玉愣了愣:“帅吗?”   “当然啊!”岁岁跑到她身旁,凑近了欣赏,“这是你自己设计的衣服吗?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衣服,太好看了,我想要你帮我也做一件可以吗?”   “你……你喜欢这件衣服?”   “我好喜欢!”岁岁说。   秀玉水汽弥漫的琥珀色双眼逐渐升起了光亮,含着腼腆的笑:“我可以帮你做一件,这个不难的。”   “好别致的衣服呀!”裴惜晴从外面走进来,惊叹道,“这是秀玉自己做的?你才这么小,竟然就会自己做衣服了,你好棒!”   方才自尊被贬低,现在忽然又收到了毫不吝啬的赞扬,秀玉眼角隐隐挂着的泪珠尚未消失,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真没看到秀玉满脸的拒绝吗,为什么非要把她的外套扒了帮她穿外套?】   【代入一下秀玉,我已经无地自容了,这对小小年纪的自尊是多么大的摧残?】   【阿哲也是好心,谁知道这穷小孩竟然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钱邵哲的粉丝就这素质吗?一口一个穷小孩,你们家正主和他老婆全家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就很值得赞颂是吧?】   【你哪来的证据说阿哲老婆家贪污?】   【那你先解释一下从邵超耀箱子里面搜出来的天价项链哪里来的,一个市长女儿买得起那种项链???】   裴惜晴偷摸着瞪了钱邵哲一眼,从他手里拿走了外套,钱邵哲悻悻地摸摸鼻子,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   “现在才刚到春天,晚上外头还是有点冷,阿姨先帮你穿上外套,别冻感冒了。”   套上了外套,裴惜晴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梳子,帮小姑娘将满头干枯的头发梳顺,然后拿着粉色蝴蝶结皮筋,为她扎了个甜美的丸子头。   把小姑娘转回来面对着自己,裴惜晴还是不满意,又从卫生间里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拿了一条干净毛巾,洗了拧干,帮她细细擦拭脸和手。   秀玉原本清秀的五官终于从泥灰之下显露出来。   皮肤还是无法避免的粗糙,但可以看出底子不差,肤色白里透红。小鼻梁还算挺,鼻头小巧秀气,樱桃嘴形状漂亮且粉润。   尤其是那双镶在眼眶中的琥珀色大眼睛,睫毛浓密似鸦羽,像晶莹剔透的玉石。   裴惜晴的眼中闪过惊艳和诧异,笑着抚了抚秀玉的脑袋:“没想到我们秀玉竟然还是一个小美女。”   【秀玉好可爱好漂亮】   【原来是一个蒙尘的小美女,忍不住咆哮,她脸上的灰怎么这么厚,把这样的颜值都挡住了】   【我怎么感觉秀玉长得好眼熟,好像最近刚看到过……】   【大众脸?】   【不是……让我再想想……】 第42章   京都体育馆,《新时代声音第三季》录制现场。   这档音乐综艺播出到第三季,已经成为全民综艺之一,体育馆中人声鼎沸,不同歌手的粉丝泾渭分明地坐在不同的分区。   本季节目的最大黑马当属于一个叫做栾夏柏的alpha男歌手,音色、唱功都是极佳,高音实力更是无比强劲,虽然在年纪上并不吃香,向上比不过大龄实力唱将粉丝基础深厚,向下比不过流量小生女友男友粉众多,但是凭借过硬的业务能力收割了一大批不同年龄段的粉丝,成为本季决赛的热门得奖人选之一。   此时台上是另外一个歌手正在唱慢摇。   简闻心态崩塌地从手机里抬起头。   他贼心不死又给霍予安买了几次黑通稿,结果无论是通稿还是砸下去的钱,无一例外全部打了水漂,他气得差点要把手机给吃了。   实在气不过,找到给他写通稿的写手理论。   【退钱!】   【写手:我都说了,这个通稿只能把你想抹黑的人捧的更红,是你自己不听】   【你没写出我想要的效果,就是你的失职和违约,退钱!!!】   【写手:……神经病】   简闻再发【退钱】时,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简闻:“……”欺人太甚!!!   拿起手机就要往嘴巴里塞。   就在这时,主持人宣布:“让我们有请下一位歌手,栾夏柏!”   “!”简闻立刻收起手机,抓了抓自己涂了发胶的头发,理了理衣襟,确认仪表整洁,然后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笔直,露出一个得体从容的笑,望眼欲穿地盯着舞台中央的升降台里,那个俊雅挺拔的男人缓缓出现。   两首歌跟唱下来,简闻的嗓子都要劈叉了。   最让他心跳不止的是,栾夏柏在唱情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的方向瞥了好几眼,他又是禁不住地尖叫出声,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最高值。   两首歌结束,等评委完成点评和评分,栾夏柏下台。   接下来便是等所有歌手上台竞演完毕,然后场外观众投票、整理分数,得出最后的总冠军。   简闻只为栾夏柏而来,对其他歌手不感兴趣,等栾夏柏的身影消失在幕后,他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观众席,去了卫生间。   一拉开卫生间的门,他蓦然愣住。   只见一个温润俊朗的男人站在洗手台前,正在流水之下细细搓洗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他轻抬单薄的眼皮,与门口僵立的简闻对视。   水声潺潺,男人定定地看了两秒,然后关上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转身正面迎上简闻的目光。   浅笑:“我认得你,每场比赛,你都举着我的牌子,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简闻感觉心跳好像暂停了一秒。   -   天还没亮,霍予安便睁开了眼,强忍着冲动,挪开简暮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双手双脚,强迫自己从床上抽离,到卫生间洗漱完毕。   回到床边,借着朦胧模糊的双眼夜视的视线,紧紧盯着简暮片刻,在他被被子烘捂得温热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紧接着果断转身开门离去,生怕再多待一秒,他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等到达云中村,天已经大亮,霍予安找导演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已经回来了,可以正常参与节目录制,随即直奔裴惜晴的茅草屋。   岁岁已经睡醒了,裴惜晴帮他擦了脸,此时正蹲在门口的木墩子旁数蚂蚁,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他,立刻亮了亮眼眸。   霍予安俯身接住直冲他而来的小奶团,拖着他肉乎乎的小屁股,把他抱在怀里。   “想安爸爸了没?”   岁岁奶声奶气承认:“想~”   “有乖乖听裴阿姨的话吗?”   “有,裴阿姨说喜欢岁岁。”   “岁岁这么乖这么可爱,没有人不喜欢岁岁。”   岁岁被他夸害羞了,笑着拱进了霍予安的颈窝里。   ……咦?   岁岁小巧高挺的鼻子敏锐地动了动,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仔细闻嗅和辨认。   这个味道是……   “爸爸?”   这个薄荷味,是他的爸爸!   霍予安被他柔软的发丝蹭到了脖子,有些痒,正笑着扭头,试图躲开头发。听到岁岁的呼唤,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嗯?怎么了?”   岁岁眨巴了一下蒙上茫然的大眼睛,正想说什么,后面屋子的门开了,裴惜晴牵着花朵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和霍予安打招呼。   “你回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集合地吧。”   “行,走。”   霍予安放岁岁回到地面,牵着孩子温热肉乎的手,一边听着裴惜晴讲昨晚他走后发生的事,一边往村长家的院子走去。   -   等到了被作为集合地的村长家院子里,岁岁已经把在霍予安身上闻到爸爸的薄荷味信息素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昨晚岁岁和秀玉约定好今天还要一起玩,看到秀玉已经在院子里吃着李婶给她的热包子,岁岁和花朵高兴地迎上去,拿了包子和她一起吃。   今天的任务是完成下发的任务卡上的内容。   春耕在即,节目组和十户愿意参与节目的村民沟通之后,让每户村民各自出四个不同的春耕任务,一共有四十项任务。   每组嘉宾只能选取每户村民的其中一个任务完成,任务有难有易,先到先得。   霍予安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任务卡上的四十条内容,当机立断跑进屋子找到村长,借了他的小三轮,拿走了车钥匙。   卡上有不少是需要运送大批量农作物的任务,有了这辆小三轮,事情能好办很多。   霍予安甩着车钥匙,沾沾自喜地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却得到了导演凉飕飕一句:“霍予安,把车钥匙放下。”   “你又要临时加规则?”霍予安试图拆穿导演的小把戏。   导演憋着笑:“这不是我临时加的规则,国|家规定驾驶这种小三轮要考驾驶证D本,所以不是我不让你开,是国家不让你开。”   导演满脸写着洋洋得意,他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能在节目里扳倒霍予安一次了!!!   喜大普奔!!!   【导演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被压制了这么久,导演总算赢了一次】   【别高兴的太早,我看霍三那表情,怎么感觉他还憋着事呢……】   霍予安笔直修长的手指甩着车钥匙,然后抛向空中,再接住。   “开心完了吗?”   导演咧着个大牙还没收回:“?”   “说来也挺巧,我没工作的时候,闲着无聊就去考证,更巧的是,我刚刚好就考了D本,你说气不气。”   导演:“……”   【导演别难过,笑容只是从你脸上转移到了霍予安和我们的脸上】   【6】   【霍三,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有点心酸,来这节目之前他确实没热度,我是他粉丝,一直关注他的动态,最长有九个月的时间没有看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能管的住他啊哈哈哈哈,导演真的很绝望】   有了霍予安开头,其他嘉宾也纷纷找来了运货的工具,钱邵哲运气最差,只抢到单轮小斗车,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霍予安载着岁岁和秀玉,风驰电掣、极其拉风地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   每完成一项任务,就能获得一张奖励卡,到了比赛结束结算时,奖励卡的数量对应着今日所得的积分。   因此当然要从最简单的开始做。   霍予安骑着车,速度最快,带着两个孩子和摄像师以及跟拍导演方哥来到村尾,一座被砖头墙和铁栏包围着的小院子。   敲了敲门,一个矮矮胖胖,莫约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开了门,看到门口的三人就明白了来意。   “你们是来做任务的吧?”这正是先前被钱邵哲父子蹭饭的那位张大妈,由于张大妈已经出镜,观众认识她,导演便和她商量了一下,张大妈欣然同意节目组来家中录制,“快进来,你们选了什么任务啊?”   “我们来帮您喂家里的牲畜。”霍予安道。   “行!”   张大妈带他们去家里的后院。   她家里养了鸡鸭牛羊,数量看上去多,但实际上是清闲的活,只用给牛羊放上草料,然后拌一些剩饭给鸡鸭吃。   霍予安挽了挽衣袖,就弯腰开始搬草料,张大妈带着岁岁和秀玉去厨房里取昨天的剩饭剩菜。   刚踏出厨房门,秀玉忽然看到了什么,脚步蓦然顿住,脸上升起了紧张、害怕和慌乱。   她转身就要往回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男人在门口叫住了她:“彭秀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秀玉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   张大妈深深地拧着眉,看向自家门口的方向,低声道:“坏啦,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岁岁看着院门口,正推开没有关紧的铁栏进来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身高没到一米七,全身上下挂不住几两肉,就连脸上的颧骨都支棱了出来,但是肚子奇大无比,十分突兀。皮肤黝黑,五官平凡普通,配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而且右半边脸上还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耳后的伤疤,整体看上去格外骇人。   此时他正恶狠狠地瞪着惊慌失措的秀玉,步步逼近,厉声质问:“你在这里干嘛?你是不是又出来要饭了?死丫头,这么丢我的脸,信不信我打死你!”   男人凶恶的态度让人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把人毒打一顿。回想起阿爸每次抓包她出来要饭后,把她抓回家关在屋里恶狠狠的教训,秀玉的声音已经沾上了哭腔,一个劲地往张大妈身后躲。   “阿爸,我……我没有要饭……我和朋友出来玩……”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满嘴都是谎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   岁岁站出来,要把男人拦下:“你是谁,不可以欺负秀玉姐姐!”   男人见一个小屁孩挡在自己面前,轻蔑地笑了:“我不打别人家的小孩子,滚开,不然我连着你一起打。”   张大妈见状,连忙把螳臂当车的岁岁拉来护在自己身后,捂住岁岁的嘴,不让他激怒男人。   她也忍不住为秀玉说话:“彭二毛,秀玉没来要饭,她只是和岁岁在一起玩……”   “老子教训小子,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话吗?”彭二毛朝张大妈啐了一口。   他上前就一把拽过想要逃跑的秀玉,不顾秀玉的挣扎,拖着拽着往门口走。   “你这衣服哪里来的?好啊你彭秀玉,要饭就算了,你竟然还偷人家的衣服?”   “你让我在村里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回去我打死你!” 第43章   【这是秀玉爸爸吗……】   【好凶啊,秀玉不会真被他打死吧……】   【摄像大哥立大功,还好还站在屋子里没出去,没让秀玉她爸看到,不然要是被发现有摄像机,估计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秀玉原来还有这样的家人、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   【为什么秀玉这么可爱漂亮的小朋友会有这样一个爸?】   【这死老头是秀玉的亲爹???】   等到秀玉被彭二毛带走,父女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张大妈才松开一直在怀里挣扎的岁岁。见他刚重获自由就要往外面跑,张大妈马上把岁岁拉回来。   “好孩子,别去了,没用的,你跑过去,只会让秀玉被打得更惨。”   岁岁紧紧凝视着秀玉消失的方向,然后拔腿就往屋子后院跑,还没跑出几步,就见霍予安急匆匆跑来。   “刚才我听到前院有动静,发生了什么事?”霍予安环视一圈院里,“秀玉呢?”   “秀玉被她爸带走了,她爸要打她。”岁岁急得上前揪住霍予安的衣摆就要拖着他出门,“安爸爸,你快去把秀玉救回来!”   霍予安看向张大妈,对方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心中了然。   虽然于心不忍,不愿意打击孩子见义勇为的勇气,但是霍予安不得不告诉他一个事实。   “抱歉,岁岁,我不能去。”霍予安说。   岁岁不解:“为什么?”   “秀玉和她爸之间是他们的家务事,不是你和我能插手管的。”   【啊啊啊啊岁岁宝贝好失望,他第一次用这么失望的表情看他的安爸爸,ee心都碎了TAT】   【为什么不能去管啊,秀玉都要被打了,不能用家务事来掩饰家暴啊!!!!!@华国妇联@云晋省妇联@云霞市妇联】   【霍予安我看错你了,你他妈胆子怎么这么小??】   【各位冷静一点,霍三去插手了,又有什么用呢?他能管得了一时,但能管的了秀玉一辈子吗?看秀玉爸这死样,等他从秀玉家走出去之后,秀玉只会被她爸打得更惨】   【说得对,只要秀玉一天是她爸的女儿,只要秀玉她爸管着她一天,那么任何人都拿她爸没办法,虽然很让人生气,但这是事实(无奈摊手)】   【笑了,一万六千多字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比不过三个字的“家务事”:)】   -   一直到今天节目录制结束,秀玉都没能再露面,岁岁也郁郁寡欢了一天,霍予安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哄好孩子,也跟着一起抑郁,导致今天完成任务的效率不高,得到的积分只排了第三。   不过他的总分还是稳在了第二。   今晚就是来到节目的第三天,将会按照所得积分,重新分配每个家庭的住所。   不过嘉宾们按照嘉宾们的成绩排名推算下来,所有家庭的住所没有任何变化,导演有些意兴阑珊,觉得本来激动人心、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环节,竟然一点水花都没有。   今天的节目录制结束,再次进入每晚的岁月静好时间。   今晚村里有一户人家办喜酒,导演喜气洋洋地带着嘉宾们去蹭吃蹭喝。云中村的习俗是家中摆了宴,除了为收到邀请的宾客预留位置之外,还会多摆上几张无人的空桌,任何人路过,都能坐下来吃几口,沾沾喜气。   一行人到达时,酒宴已经开席了,主人家见到一群明星过来吃他们的酒,笑得见牙不见眼,新郎新娘纷纷过来敬酒。一些客人前来合照,还有一些对他们不太熟,但是想发朋友圈炫耀的,便拿起手机自拍,把他们当背景。   “好哇,找了你们半天,原来你们在这里!”   女人尖利的咆哮由远及近,喜气闹腾的宾客们骤然安静下来,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走进,满脸气急败坏,站定在那群拍电视的明星面前。   “说!你们中间到底是谁拿走了我的金戒指!”   这是今天被节目组邀请,参与白日里积分竞赛环节录制的张大妈。   【卧槽,劲爆……】   【感觉每晚的岁月静好环节没什么看点,我都要退出了,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导演,这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你要是这么录节目,我可就不困了】   猝不及防听到张大妈的声音,埋头吃炖排骨的邵超耀被吓得浑身一机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下意识地心虚,想要躲起来,但是很快回忆起张大妈的金戒指并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恢复镇定,心安理得地偷偷抬起眼睛看戏。   嘉宾和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演满心疑问,站出来打圆场:“张大姐,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先和我们说说吗?”   “行啊,我就和你说说,你们的人进了我的房子之后,我的金戒指就找不到了!”   导演诧异:“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张大妈急得跳脚,语气连珠带炮,指着导演就开始骂,差点让人以为导演就是那个拿她金戒指的人。   “我的戒指平时就放在我家厕所里面,今天老施家摆酒,我就打算戴金戒指来吃酒,结果我找遍了厕所后又找遍了我家,就连水管都拆开来检查过,就是找不到!”   “但你也不能这样就怀疑是我们拿了你的戒指啊。”导演辩解,试图说服张大妈,“我们都不缺你这一个戒指。”   张大妈非但没被说服,反而更气了:“你的意思是瞧不上我?!”   导演:“……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大妈给他下通牒:“我家最近就只有你们这帮人进来过,而且也进过我家厨房——我家卫生间就在厨房里面,指不定就有人看到里面的金戒指,趁我不注意偷偷拿走了。戒指肯定就在你们的人手里,今天我必须让你们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让你们的电视没办法拍下去!”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果然是大妈……】   【她有证据吗,就说是来她家录节目的人拿走了戒指?】   【现在她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把事情闹大,导演必须让她仔细查清楚,给她一个解释,不然导演有理也说不清】   【其实也能理解张大妈,一年到头挣几个钱也不容易,一个金戒指最少也要一两千吧,哪个普通人家忽然丢了一两千块钱不会心痛啊?】   大妈明显开始耍无赖了,拖了一张椅子直接坐在那里,偏偏她说得有理有据,主人家只能警告:“张满姐,今天是我儿子儿媳的好日子,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这样闹,不好吧?”   张大妈说:“施家妹子,我也不是故意闹事,但那可是金子啊,农村人攒多久的钱才能买得起?这帮人人多势众,我也只能让大家帮我一起评评理,把我的戒指吐出来。”   主人家无奈:“这……”张大妈这人本质不坏,对乡里乡亲都和善,就是太把钱当命,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她无论如何都要斤斤计较,这一点谁都拿她没办法,况且丢了个金戒指……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家丢了块金子,她可能比张大妈还急。   “把戒指还给张满吧,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闹出这种事,真的是……”   在场的村民陆陆续续为张大妈说话。   “谁挣钱都不容易,来路不明的钱咱不要!”   “现在交出来还没关系,万一最后喊了警察过来,对你们节目的影响更大吧?”   ……   “好好好。”导演被逼无奈,只能命令身后的嘉宾和工作人员团队,“今天白天,你们里面去过张大姐家的,全部都出来,站到旁边的空地上,让张大姐查一查。”   节目组众人犹犹豫豫,导演呵斥一声:“都愣着干嘛,动作麻利点,显得我们底气不足似的。赶紧出来,让张大姐和乡亲们看看,我们节目组做不出到人家家里偷拿东西的事,我们问心无愧!要是真的心里有鬼,也别想留在原地浑水摸鱼,白天的录像都在我这里存着,要是最后被我核对出来,你就等着承担法律责任吧!”   众人终于开始动了。   由于张大妈家的任务最简单,所有嘉宾都去过一次,完成任务后,几乎所有人都去厨房里洗过手,再加上每组的跟拍导演和摄像,酒席上忽然空了,一旁的空地上熙熙攘攘站了一堆人。   岁岁放下筷子,牵着霍予安的手,也一起站了出去。   导演转身问张大妈:“你想怎么查?”   张大妈刚想开口,坐在位置上举着手机录视频看热闹的村民忽然朝空地高喝一声:“都别瞎动弹、别做小动作,我这里录着视频!”   空地上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张大妈感激地看一眼村民。   “我挨个查,每个人都把身上口袋里的东西翻出来给我看看吧,如果真拿走了,肯定放在口袋里。”   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不一定呢,没准已经收起来,放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了。”   导演反驳:“不可能,大家录了一天节目,一直待在镜头底下,下午的环节一结束,我们做完总结,就来了这里吃酒,不可能有藏东西的时间和机会。”   村民想了想,觉得导演说的有道理,悻悻地缩了回去。   张大妈上前,扫了一眼最高只到大人的腰的小孩子们,说:“小孩子都站到一边,我先从大人开始查吧,查完的先坐回到位置上,免得弄混。”   第一个被检查的是裴惜晴,她十分坦然地把自己的上衣和裤子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拿出来,并且彻底把口袋翻到外面,表示口袋里已经空空如也。   张大妈翻了翻从她口袋里拿出来的物品,只有一只润唇膏、一包手帕纸、镜子和巴掌大的小梳子,便让裴惜晴回到酒席,走向下一个。   裴惜晴的翻口袋方式被当成了模版,剩下所有人都照着她的样子拿出口袋里的物品、翻出口袋布料,坦荡荡地任由张大妈检查。   所有大人检查完毕,张大妈一无所获。   目光投向剩下的五个小朋友。   张大妈迟疑了一瞬。   导演见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忍,还是没有怀疑过小孩子,所以没直接对他们下手。   可是导演更怕这次没有把事情斩草除根,打消张大妈对他们节目组所有人的怀疑,今天这场闹剧在将来可能会野火烧不尽。而且节目组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将来村民们也不知道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像先前那么配合和友善。   导演说:“都查到这里了,就把这几个孩子也一起查一下吧,免得到最后我们还是说不清。”   张大妈觉得有道理,便走向几个孩子。   这时邵超耀主动提议:“我们进张阿姨家是有先后顺序的,我和我爸爸最后一个进张阿姨家,我根本没看到有什么金戒指,要不就按照我们进屋的顺序开始查吧?”   一直在想秀玉现在怎么样了的岁岁听到这句话,蓦然抬起头,对上了邵超耀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44章   张大妈记得白天这几个孩子进她家门的顺序,于是径直走向了岁岁。   岁岁懵懂地看着张大妈。   看着孩子稚嫩粉润的脸,对上清澈见底的眼睛,张大妈面对那帮大人时冷硬的心骤然软了下来,出口的声音也明显缓和,尽量不吓到孩子。   “小朋友乖,让大姨看看你的口袋里都有什么东西好不好?”   岁岁还没来得及回答,邵超耀就开始上蹿下跳:“岁岁你快一点,你犹犹豫豫的该不会心虚了吧?”   岁岁说:“我没有,我不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   邵超耀催促:“那你就快一点,桌上的东西都好香,我还没吃几口,快饿死了。”   【怎么感觉邵超耀比阿姨还急】   【孩子肚子饿了,这么急也挺正常吧?】   【但我感觉邵超耀这样子,好像事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好吧。”岁岁乖乖把自己的羽绒小马甲口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   张大妈翻了翻,里面是一根没有拆封的酸奶吸管、两瓶药片、一张被折叠整齐的任务卡,没有任何异常。   “小朋友,你平时都在吃药吗?”   岁岁点头:“嗯,爸爸说我从出生起就身体不好,一直带我看医生养身体,要每天吃药。”   【啊?我第一次知道岁岁原来一直在吃药!】   【我怀疑你是假粉,一直坚持看节目的都知道岁岁饭后都要吃药】   【但是岁岁看上去和普通小朋友没什么区别啊】   【所以还是岁岁的原生家庭把他养得好、养得细,他的亲生父母肯定特别爱他】   这才这么小的孩子,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张大妈心疼了,没打算再抓着他不放,看上去这么乖的孩子想必也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然而邵超耀凉飕飕地说:“岁岁,你的裤子还没检查呢。”   又提醒:“我看到你屁股后面也有口袋,也一起让张大姨查查吧,免得到最后,我们还是有理说不清。”   姜清源一直看邵超耀不爽,他心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忍不住和邵超耀唱反调:“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在针对岁岁,你对岁岁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有,当然有,多了去了!   邵超耀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用导演的话反呛回去:“我只是不想让大家被张大姨和村民们怀疑,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好几天呢,不能不明不白背这口黑锅。”   钱邵哲多看了自己儿子几眼,他觉得邵超耀现在这状态不太对,但是转念一想他这样子挺坦荡,今天这事应该不是他做的,又放下了心。   怪他草木皆兵了,不过他儿子在这方面是惯犯,因此也不能说他当这个当父亲的不盼着儿子好。他和妻子曾经带孩子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这可能是个人天生的癖好,就像有些人有洁癖,有些人喜欢猫狗,这毛病只能靠慢慢矫正,父母需要积极干预、正确引导。   张大妈已经不太忍心查这个孩子了,但是既然另一个孩子这么说,她也不想事情闹到最后还是没有解决,而且今天这么多乡亲们看着,她总要给这些人一个说法。   最后还是由着岁岁慢悠悠地把两侧裤兜的布料翻出来。   【查得好彻底,引起我不适了】   【真的没有人发现,从查小朋友组开始,就一直是邵超耀在带节奏、引导张大妈的检查方向吗?】   【邵超耀好像确实在针对岁岁】   【难倒邵超耀心里有鬼?但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心里有鬼啊】   【不会吧,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别说话,看邵超耀的表情】   邵超耀目不转睛地看,但是岁岁两侧的裤兜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可能是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吧?邵超耀也记不清自己当时胡乱把戒指塞进了岁岁的哪个口袋,只能这么对自己说,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的口袋是两片牛仔布料直接缝在裤子上,没办法把袋子掏出来,岁岁干脆转过身,直接让张大姨的手伸进他的口袋。   邵超耀伸长了脖子。   但是直到张大姨检查完了口袋,把手伸出来,仍然无事发生。   ……没有???   邵超耀难以相信地瞪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外套外裤不用经常换,岁岁这两天穿的都是同一条裤子,而且没有洗过,戒指怎么可能不在他身上?   难倒是因为这两天活动量大,导致不知道什么时候,戒指从岁岁的口袋里掉出去了?   邵超耀的心往回落了落,确实有这个可能。   他觉得十分失望。   张大姨把岁岁彻查完毕,又按照几组嘉宾来到她家的顺序,继续依次检查花朵、姜清源和姜舟筠。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现在还差最后一个邵超耀。   哪怕的的确确是自己看到了张大姨的金戒指就放在洗手台上,并且心瘾难耐,把金戒指偷走。但是邵超耀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已经把金戒指送出,尽管没能成功达成栽赃的目的,可戒指终究不在自己手上。   因此邵超耀毫无心理负担,大大方方地翻出自己羽绒服两侧用来插手的口袋,以及运动裤的两只口袋。   只翻出一叠折得整齐的抽纸、几块水果糖和几包辣条。   他捧着来之不易的小零食和导演解释:“这是我帮人干活的时候,别人夸我干得好干得卖力,拿来奖励我的,不是我私藏没上交的零食,我从家里带来的所有零食都被你收走了!”   导演不忍直视挥了挥手:“村民给的可以吃。”   【哈哈哈哈哈,还是我熟悉的邵超耀,还是那个吃货小宝贝】   【前面说小耀心里有鬼的打不打脸?他这么干脆利落翻口袋,这是心里有鬼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这时,举着手机录视频的村民说:“那个小孩子,你胸前的口袋还没查呢?那两个口袋看上去不是假兜。”   邵超耀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纯白羽绒服。   这件羽绒服在胸口的位置,还有两个朝斜上方打开的拉链口袋,正如村民所说,这两个口袋是真兜,并不是为了装饰而缝上去的两条拉链。   当看到自己这两个口袋时,邵超耀莫名开始心如擂鼓,一股强烈的紧张和不安从心底骤然升腾,像是蝗虫过境般啃食了他的镇定自若。   他磕磕巴巴问:“这……这也查吗,我从来不会用到这两个口袋啊……”   村民笑道:“刚刚你查第一个小朋友都要求这么严格了,一般也很少有人会用屁股后面的兜吧?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就说不用查这两个口袋了呢?”   邵超耀:“我……”   “叔,你这话说的,好像东西是小孩子偷的似的。”导演说,“小耀,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要查,那当然要查彻底了。”   这时钱邵哲也开了口,他心底认定自己孩子没有拿张大妈的金戒指,因此浑身轻松,也跟着村民附和:“既然这位村民大伯都提出来了,小耀你就让大家看一看吧,早点查完,早点还我们全节目组清白。你不是饿了吗,让张大姐检查好,你就能坐下安心吃饭了。”   可爸爸和导演的加油鼓气并没有安慰到邵超耀,他心中的忐忑不降反升,甚至达到了顶峰,让他有一种当场逃离的冲动。   “我说这里就是没有,不用查!”   邵超耀说着就要回到坐席上。   他的心虚和紧张统统落入了离他最近的张大妈眼里,张大妈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个老女人放开我!”   邵超耀下意识就想挣脱,但张大妈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她毕竟是成年人,而且常年做农活,力大无穷,单纯论力气,哪怕来两个城里的年轻男人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邵超耀哪能逃得开?   张大妈被他的谩骂气笑了。   “好的很呐,你这小胖子到底有没有教养,父母是怎么教的,还骂别人老女人?今天我非搜了你这两个口袋,哪怕没找出东西,你和你父母也要向我道歉!”   她一双手仿佛铸了钢筋水泥,一旦被桎梏住,就丝毫动弹不得。邵超耀被她钳住了双手扭转到身后,疼得哇哇直叫,乱七八糟的脏话和咒骂倒豆子一般往外面跑。   他爸钱邵哲看不下去了,慌忙跑过来要救儿子,就连导演和副导也连忙跑过来为邵超耀说话,让张大妈有话好好说,别伤到孩子。   然而所有的混乱在十秒后宣告结束,喜庆的婚宴现场是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沉默不语,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大妈并拢紧捏的指尖。   指尖中攥着从邵超耀左胸前口袋里掏出的金戒指,在空地上方支起的强照灯下,被打磨出碎金效果的素圈朝四面八方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   【万万没想到啊……】   【我震惊了】   【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竟然真是邵超耀偷走的】   【不会吧,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耀这家境,他不可能会去偷这点价值的东西啊,他家又不缺】 第45章   此时已然是天色暗淡,月明星稀,田野旁风拂绿柳的农家院落,一道尖锐愤怒的咆哮打破了人群中死寂的氛围。   “果然是你,戒指在你身上找到,你这个死孩子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大妈一把松开了钳制住邵超耀的手,邵超耀一时之间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抬头望着张大妈那张凶神恶煞的老脸和周围村民们嫌恶的表情,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导演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吩咐中断所有摄像,所有直播间画面瞬间黑屏。   “不……不是我,我没拿,这个戒指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邵超耀终于缓过了劲,看着怒火滔天的张大妈,手撑着自己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你这个死小孩还狡辩!”   “不是我!”邵超耀吼道。   他惊恐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了,划过村民们一张张面露鄙夷的脸,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顿住,指着乖乖坐在红色长凳上,抱着赞助的纯牛奶小口小口喝的岁岁。   “是他,拿你戒指的人明明应该是他,不是我!”   “你还狡辩!”张大妈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我看你就长得贼眉鼠眼、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是没安好心的样子,小小年纪就长得不像个好人。果然!我的金戒指就是你偷的!你还骂我老女人,你这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小偷!我今天就代替你妈好好教训你这个皮猴子!”   “我都说了不是我,你这个老太婆少污蔑我!”   明明证据确凿,邵超耀却还在嘴硬。张大妈已经被彻底激怒了,挽起袖子抡着巴掌就要冲向这个死性不改的小王八羔子。   儿子即将挨打,看到戒指从儿子口袋中掏出而惊诧到无以复加的钱邵哲终于回过神,连忙上前把摔在地上的邵超耀拽起来,护在身后。   “谁敢动我儿子,我今天就先打死你!”   村长和李婶闻讯也匆匆赶来,李婶把张大妈拖住:“张满,你冷静一点,这毕竟是客人,而且你今天把人打了也没用,你反而还会不占理。”   “难倒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张大妈和李婶对呛,“反正我的话就撂这了,今天这王八羔子在,我就不在,我和这死孩子只能留一个!”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村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城里来的小孩子会偷他们农村人的东西,但是既然有了前科,无论年龄大小,他们都无法再忍受这个人继续待在他们的村子里。   “今天这件事必须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不然我们可再也不敢开门让你们这群人进来了。”   “对啊,今天张大姐丢了个金戒指,谁知道明天又是谁家丢了什么,这谁说得准?”   “这个小孩如果还待在我们村子里,以后我们家丢了什么,都算在他头上!”   “谁愿意让一个小偷进门啊!”   听到村民们群情激愤,黄村长为难地看着导演:“他们怎么说,你也听到了,你看……”   这都什么事啊!   导演内心崩溃,但是又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   他们节目在人家的地盘上录制,直到今天为止节目进程能如此顺利,倚赖的全都是村民们的理解、支持和帮助。水亦能覆舟,如果今天他们没能处理得让村民们满意,别说这一期节目,就连这一整季节目可能都毁于一旦。   这个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想到这里,导演冷汗直冒。   他看向护小鸡仔一样把自己儿子挡在身后的钱邵哲。   “阿哲,村民们的意思,想必你也能理解,你看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这个皮球最终还是被踢回到了当事人父子的身上。   平时见谁都乐呵呵的导演脸上已经褪去了客气和和善,虽然语气还是委婉,但言下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   钱邵哲死都没能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邵超耀一开始不是挺自信的吗?他看儿子胸有成竹地主导张大妈搜身,他还以为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出自儿子的手笔,稍稍放下了心,还略有欣慰儿子已经稍有长进。   但是怎么到了最后,戒指还是出现在了邵超耀的身上?   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个中关窍,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导演抛来的问题。   眼下这个情况该如何解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钱邵哲也无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对不起张大姐,对不起导演,对不起乡亲们。”钱邵哲咬了咬牙,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压着不甘不愿的邵超耀,低头向大家道歉,“我和小耀会暂时退出节目,我会把事情查清楚,也让小耀好好反省,给大家满意的解释和交代。”   他又看向张大妈:“张大姐这边,我们会给出相应的赔偿,希望您能原谅小耀的无心之过。”   “还‘无心之过’呢,就是故意偷走的,你还给我‘无心之过’!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爹,你儿子才会变成这样!”   李婶赶紧把张大妈拦下来:“人家在和你道歉,你就少说两句吧。”   张大妈朝钱邵哲的方向啐了一口。   导演想了想,然后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就先这样处理,你回去收拾一下,我派车今天晚上送你们下山。”   钱邵哲颔首:“好。”   目送着钱邵哲父子俩离去,黄村长回头活跃僵硬的气氛,张罗着村民:“还愣着干嘛,今天是施家小子的大日子,还来了这么多明星,大家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想和明星合影拍照的也赶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村长又吩咐:“大家把手机里该删的东西都删一删,不该传的都别传出去,卖村长我一个面子。”   导演感激地朝村长笑了笑,再次在心里咒骂钱邵哲父子怎么事这么多,当初就不应该同意投资方把这两个人塞进来。   -   晚上七点整,节目组官方发布公告,宣布钱邵哲父子暂停第一期节目录制,待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另行定夺父子二人的去留。   晚上七点四十六分,钱邵哲工作室发布声明,已经和张满女士和解,并且公布最终的调查结果为,邵超耀在张大妈家干活,脱下外套后和张大妈差不多颜色和款式的外套放在一起,张大妈摘下戒指时,错认了外套,不小心把自己的戒指放进了邵超耀的外套里,导致闹出这一场乌龙。邵超耀由于受到惊吓,需要暂时退出第一期节目的录制。   自从所有直播画面中断,所有粉丝都急坏了,到处翻找询问事情的后续,与此同时#邵超耀偷戒指#的话题也被顶上热搜。   等钱邵哲工作室发布声明,声明迅速被顶上了热搜第一,还附带了#心疼邵超耀#的词条。   张大妈也被网友们拖出来网暴了一通,那张发现戒指被偷后气急败坏的脸被做成无数张丑陋的表情包,在网上肆意疯传。   但是张大妈目前对此,貌似是不痛不痒的。   霍予安放下手机,侧眸看不远处乐呵呵地捧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块24K金福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张大妈,一时之间,他也感觉无话可说。   可能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宴席在八点左右散场。   来的时候没有记路,霍予安跟在边走边谈话的导演和村长身后,偶尔陪着插几句嘴。村长的妻子李婶抱着岁岁,夜间的气温还是有点低,她把岁岁护在自己温暖的臂弯中,不让寒风侵犯到他分毫。   李婶慈和的嗓音飘荡在温柔的夜风中:“岁岁吃饱了吗?”   “嗝~”岁岁打了个小嗝,他的肚子是撑着的,但他还惦记着李婶的手艺,“还能再吃的。”   “再吃,你的肚子就要被撑大啦。”李婶被他逗笑了,耐心又温柔地哄,“现在不能再吃了,婶子答应你的鸡蛋羹和蜂蜜烤鸡翅,明天再给你做,好不好?”   岁岁软乎乎地答应:“好~婶婶最好了!”   李婶被他喊得心花怒放,又无条件答应了好些丧权辱婶的事情,甚至答应杀自家一只鸡,给他的小黄狗圈圈炖了补身体。偏偏她心甘情愿,还觉得自己给得不够多,被岁岁套得牢牢的。   霍予安笑道:“李婶你别再答应他了,你都快被孩子忽悠瘸了。”   李婶瞪了他一眼:“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岁岁这么惹人疼,我没有孩子,就不能把岁岁当成亲孙子吗?我对亲孙子好一点又怎么了?”   被李婶连珠带炮怼了一顿,霍予安连忙求饶:“行行行,没问题,但是您也少给他喂一点,来这录了几天节目,岁岁的脸都圆了一圈。”   “有吗?”李婶看岁岁,“诶?还真是。”   她丝毫不在乎,“小孩子胖点怎么了,胖点好看,还健康,岁岁现在这样就刚刚好,刚来村子里时太瘦了。”   霍予安无话可说,随她高兴吧。   -   半夜,小村子里回荡着阵阵虫鸣,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等待着新一轮日出把沉睡的万物重新唤醒。   喜宴上喝了不少酒水,霍予安睡不着,把手脚并用缠在自己身上的岁岁放到一旁,趿拉着拖鞋推开门。   卫生间在村长和李婶的卧室旁边,卧室的灯已经熄灭了,怕把村长夫妇二人吵醒,霍予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路过卧室门口时,却发现村长和李婶还没睡,谈话声透过不隔音的门传出。   霍予安本来对偷听人家墙角这种事不感兴趣,但是听到了岁岁的名字,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李婶感叹:“岁岁这孩子真好啊,懂礼貌,又漂亮,嘴巴也甜。和岁岁相处了几天,我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十岁。”   村长说:“你又开始眼馋别人家孩子了,再喜欢也没用,也不是你的。”   “我只是喜欢孩子而已,如果我们家宏志当初没发生意外,现在应该已经结了婚,给我生的大胖孙子,也应该和岁岁差不多大了吧?”   村长叹息:“但是没有如果。”   “老黄,你甘心这辈子就这样,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孤苦伶仃一直到老,死了都没人收尸、给你上坟吗?”   “你想怎么样?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我多大年纪了,还能生的出来吗?”   “也不一定要自己生啊,我们可以去外面抱一个回来,应该花不了几个钱,你看彭二毛家那闺女不也是……”   “愚蠢!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你这个想法很危险,那是丧良心的事!”村长怒斥,“前两天我去镇上开会,现在镇上,乃至整个市里都在严查这种事,你这种想法现在马上给我断干净!”   “我……我只是……”   “不许再动这种念头,别说了,睡觉!”   屋内没了动静。   霍予安敛住眸中的异色,静悄悄地走了。 第46章   下山的路和上山时一样窝囊。   上山时,邵超耀被指装认真写作业,实际上作业上所有内容都是胡编乱造,害他颜面扫地,引来全网嘲笑。下山时,又是同一个人,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指责偷人东西,导致他被千夫所指,不得不在节目中途下车,让他名誉尽毁、抬不起头。   邵超耀哭了一路,钱邵哲脸色阴沉看着窗外,被他吵得烦不胜烦,扭头怒斥。   “哭什么哭,偷的时候想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你还有脸哭?攒着点力气过会儿挨你妈打的时候再哭!”   邵超耀被他吼得浑身一僵,想起过会儿要面对的雷霆震怒,他被吓得打了个嗝,倒是没有再嚎啕大哭了,改成小声小声地啜泣。   钱邵哲本打算直接回安海,但是听说邵姌来了山脚下的云霞市度假,于是又取消了机票,硬着头皮让司机送他们去了邵姌所落脚的芸茳度假酒店。   时隔多日,重新踏入金雕玉刻的奢靡建筑,父子二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但是谁都没闲心享受此刻在云中村时日思夜想的穷奢极欲,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活似来这座天上人间度假城奔丧。   终于,他们站定在了邵姌的房间前,守在门口的助理为他们开门。   钱邵哲半拽着极力抗拒的邵超耀,踏入了房间。   酒店套房内五脏六腑俱全,一旁的小厨房里,保姆正在为邵姌炖煮着夜宵,燕窝桃胶粥的清甜香气四处弥漫。邵超耀晚饭没动几筷子就被村民们逐走,路上又耗费了几个小时,此时肚子饿得开始叫唤,忍不住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   厨房里的年轻保姆发现有人进门,一转身发现是钱邵哲父子二人,那张普通平平的脸上露出惊喜。   “小少爷回来了?晚上吃了没,锅里炖着粥,过会儿我给你送些过去。”   邵超耀眼睛亮了亮,刚要点头答应,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套房卧室的门猛地被推开。   下一秒,一道凌厉的力度裹挟着呛人的香风,狠狠落在了邵超耀的脸上。一时之间,邵超耀感觉自己的耳边似乎嗡鸣作响。   “啪——”   “在自己家偷鸡摸狗就算了,竟然有胆子跑到别人家里偷,而且还被人抓包?丢人现眼的东西,活着浪费我的钱,今天把你打死算了!”   说完,又一道掌风落下,将邵超耀的两边脸打了个对称。   “妈妈……妈妈对不起我错了,呜呜呜呜……”   邵超耀被打得跌到了地上,看着邵姌那张填充过度的脸被气得五官乱飞,仿佛索命的女鬼,再次抡起巴掌就要把他摁在地上打,他连忙惊恐地后退,嘴里不断地道歉求饶。   保姆熊荷看到眼前的一幕简直惊呆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惊呼一声,果断朝暴怒的邵姌扑过去,死死抱着邵姌,拦住她即将落下的手。   “太太,孩子还小,犯了错好好教育就可以了,这么打,孩子会被打没命的啊!”   “滚开!”邵姌猛地甩开熊荷,“我教训我的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人对我指手画脚了?你再为他求情,我连你也一起打。”   熊荷动了动嘴皮子,求助的目光落在了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钱邵哲身上。   见邵姌打了孩子之后,多多少少算是出了点气,钱邵哲出面打圆场。   “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晚了,好在被他拿了东西的大妈不难说话,给了点钱就打发了,网上的舆论也已经控制住。现在呢孩子你也打了,再把自己气到也得不偿失,消消气,一会儿粥熟了,我给你送过去。”   可是邵姌还是一肚子火:“你这个当爸的竟然也不看着他,任由他在别人家里拿东西,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抓个正着,没用的男人!”   钱邵哲被她说得面色蓦然一沉,周围一群佣人看着,邵姌一点也没给他面子,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可偏偏他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能任由着她发脾气,还得好言好语地哄着顺着。   最后,邵姌说:“去开一个最便宜的房间,把邵超耀关进去,明天一天不准吃饭,让他给我好好反省,后天一早送回安海,我短时间内不想看到他。”   邵超耀听到自己要被关禁闭,而且还不给饭吃,委屈得哇哇大哭,但是丝毫不敢违抗邵姌,只能被满脸于心不忍的熊荷从地上扶起,送出了套房。   钱邵哲把邵姌送回卧室,搀着大小姐的手让她坐到床上,头枕在自己双腿上,轻柔地为她按揉太阳穴。   “你也不要太生气,上次去看医生,医生也说了,他这种情况要父母耐心引导,如果引导得当,长大之后就不会再犯了。”   邵姌不耐烦地说:“可是我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是谁?我是安海市市长的女儿,我的一言一行,我孩子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爸的脸面,你想过这件事如果没有处理好,对我们家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吗?邵超耀这不仅仅是小毛小病,他这是在给我和我爸抹黑!要是被政敌抓着这件事不放,我爸的前途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脑中划过一个想法,邵姌从钱邵哲腿上爬起来,双眼皮褶皱十分明显的眼睛里迸发出光亮:“阿哲,我们再去领养一个更乖的小孩,好不好?这次不仅要孩子健康,而且他的心理也要健康,绝对不能再出现邵超耀这样的问题……对了,还要长得好看。”   钱邵哲的表情有些僵硬:“那小耀怎么办?”   邵姌想了想:“送出国吧,给他找个学校,每年固定给他打一笔钱,也算是我们对他仁至义尽了。”   “这怎么能行?”钱邵哲压下心中的慌乱,“孩子叫了你我多少年爸妈,乍然送出国,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邵姌倒觉得这不是问题:“在国外过一段时间,总能接受的。”   “毕竟养了这么多年。”钱邵哲叹声气,“孩子突然不见了,对你我爸妈、我们的亲戚那边都不好交代。我们在小耀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孩子也是聪明有礼貌,现在上了学,学习上也是上进的。他除了这个毛病,其他方面都是人见人爱的乖孩子。重新再找一个孩子来养,这和投资一样,终究还是有风险。至少目前来看,小耀总体还是好的,我们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别一杆子就把孩子打死了。”   邵姌沉默片刻,心中不断衡量,还是觉得丈夫的话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见邵姌没再嚷着要送邵超耀出国,钱邵哲高悬的心才勉强放下,扶着邵姌躺回到自己腿上,继续为她按摩。   邵姌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和钱邵哲闲聊:“我一直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没法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不得不出去领养一个。你也是,当初一声不吭地就去结扎了,我和我的家人都猝不及防。如果你当初没有结扎,你去试管代孕一个抱回来也好,至少我们养着的还是一个有血缘的孩子。”   钱邵哲笑笑:“我只想要和你的孩子。”   他的甜言蜜语让邵姌十分受用,嘴角牵出一个甜蜜的笑,但僵硬的肌肉让这个笑显得十分渗人。可钱邵哲丝毫不在意,俯身在邵姌唇侧落下一个吻。   -   按照邵姌的吩咐,邵超耀被保姆熊荷带去了新开的酒店客房。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熊荷送邵超耀进入房间,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她很快就跑回来,带来了一盅百合鸽子汤,放在邵超耀面前的小桌子上。   “饿坏了吧?吃吧,今晚我正好多炖了一些。你才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不吃饭,那哪能受得了?”   邵超耀把小炖锅推回去,忍受着扑鼻的香味,竭尽全力不去看那盅肉香四溢、汤水漂油的鸽子汤。   “熊阿姨你拿走,我不吃,如果被妈妈发现在她罚我的时候我偷吃了东西,她会更生气、对我更失望的。”   熊荷哄道:“没事,邵姌她看不见。你快点吃完,我把垃圾收拾好,房间里开窗通风,邵姌不会发现的。”   邵超耀没说话,静坐片刻,不知是觉得熊荷的话有道理,还是实在受不了鸽子汤的香气,头往回一拧,扯过汤盅就开始大快朵颐。   “来,慢点,小心烫着了。”熊荷看着邵超耀的脸,孩子细嫩的脸上印着两个对称的巴掌印,已经随着时间而逐渐变红,她心疼地伸出指尖轻抚。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药膏:“小耀疼不疼?来,我给你涂一点药,能好得快一点。”   这时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钱邵哲走进来,阻止了熊荷的动作:“不许涂,就让他这么红着。”   “为什么?”熊荷感觉他疯了,“不消肿就会疼,孩子多遭罪!”   “又死不了。”钱邵哲检查了一下邵超耀的脸,“让他的脸红着,邵姌看到了就会心疼,她心疼了就会心软,就不会再和小耀计较这次的事。”   熊荷悻悻地收起了药膏。   但还是禁不住地抱怨:“邵姌太过分了,自己不会教孩子,就出手打孩子,孩子能随便打吗,打坏了怎么办?她这妈当的也太不合格了!”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邵超耀不满道。   熊荷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现在怎么回事,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她听到邵超耀喊邵姌为“妈”,心里感到十分不平衡:“小耀,好久没听你喊我一声‘妈妈’了,喊一声‘妈妈’好吗?”   “熊阿姨,麻烦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邵家的保姆,而我的妈妈是邵姌,她是市长女儿,我只有邵姌一个妈妈。”   他是市长女儿的儿子,是市长的外孙,以后可能是国|家领导人的后代,邵家未来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怎么能喊一个低贱的保姆为“妈妈”呢?   熊荷瞬间如遭雷击。   “熊荷,你以后少和小耀见面,如果被人发现了什么,对小耀不好。” 第47章   “凭什么?钱哲,小耀不仅是你儿子,他更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我儿子却不愿意叫我妈妈,现在你就连孩子都不让见了!你倒好,儿子承欢膝下,怀里抱着市长千金,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而且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这些本来应该全都是我的!”   在邵家谨小慎微,在自己厌恶的人面前伏低做小,亲生儿子和曾经宣示白头偕老的人也不认她,长期积压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将熊荷吞没,她忽然崩溃了,凄声朝钱邵哲怒吼。   “你瞎吼瞎叫什么?!”   钱邵哲低声训斥,慌张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朝外看了一眼,发觉走廊两侧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酒店隔音好。”钱邵哲踱步回来,“你要是没喊够,就去走廊里面喊,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你的事情,然后被邵姌知道,你、我,包括你最爱的儿子邵超耀,大家一块儿玩完!”   被冷嘲热讽了一顿,熊荷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怕地捂住嘴。   “对……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邵超耀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油,钱邵哲拿了张纸巾为他擦了擦。   他的语气软了几分:“小荷,虽然现在过得苦,但你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如果能够达成最后的目标,那么现在受的一点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以后的好日子还长,谁的成功来的容易呢?”   敞开的玻璃窗泄入的冷风让熊荷打了个哆嗦。   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推开椅子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父子二人身侧:“小少爷先吃着,太太那边的粥应该炖好了,我得去给太太送粥,小少爷这边的汤盅吃完了先放着,我过会儿过来收。我退下了。”   “这才像话。”钱邵哲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是借口买烟才出来的,得走了。小耀,你安生在这里待着,你妈妈那边不用担心,爸爸会想办法。”   -   结束了上午的游戏环节,中午,节目组众人坐在树荫底下吃着饭。   钱邵哲父子中途下车,今天上午的环节录制得前所未有的顺利和舒心,霍予安就连饭量都比平时多了一倍,抱着一口海碗在树下大快朵颐。   暖风徐徐,远方传来一波波碧绿色的麦浪,空气中已经有昆虫嘶鸣,显得午休的时光十分悠闲。   大黄狗圈圈蹲在岁岁的身旁,时不时跳起来接一口岁岁给的炒牛肉。大白鹅像个街溜子,嘎嘎嘎地左摇右摆,在人群之中穿梭。   导演一边和工作人员交代下午的事情,一边拨开伸长了脑袋试图偷走他碗里的青菜的大白鹅。大白鹅实在偷吃不到,气得张开翅膀扑腾了一下,一巴掌呼在了导演的脸上,还把他的碗打翻在地。   几米外的鸡和鸭看到地上有食物,还以为开饭了,猛冲上来就是一顿疯抢,瞬间导演的脚边就被淹没了。   慌忙站起来逃走,跑出鸡鸭的包围圈,一低头,自己的鞋上正顶着一泡棕中带白的排泄物。   导演立马崩溃了:“霍予安!你他妈给我看好你的鹅,不然我直接把你的鹅拔了毛炖了!!!”   “来了来了!”   霍予安放下碗筷跑过来,大白鹅拔腿就要跑,但是霍予安更快一步,一把拽住了它的脖子,“消消气导演,其实我想炖这只鹅也已经很久了,但谁让孩子喜欢呢?而且导演你跟一只畜生计较什么。”   导演阴恻恻:“你再多两句,我就当一回畜生,在你身上拉屎,你也别和我计较。”   霍予安:“……”   【导演终于被霍三逼疯了】   【放鞭炮!终于从霍三脸上看到吃瘪的表情了,在和霍三斗智斗勇斗嘴皮子上,导演终于赢了一次!】   【为什么我感觉这很值得上一次热搜哈哈哈哈哈】   【霍三能不能再说两句,我真的很想看导演在你身上拉屎(不是)】   【诶?刚才镜头角落里面一晃而过的是什么?我好像看到秀玉了】   大鹅被扔回到了岁岁脚边,岁岁稚气可爱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给大鹅讲道理。大鹅低着脑袋,用嫣红的冠头对着岁岁,乖乖挨训。   “不可以总是往导演伯伯身上拉屎哦,这样不礼貌,要是遇到了坏人,你就没命啦。想吃东西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吃菜叶子,也可以找李奶奶拿一点饲料给你吃……”   余光瞥到了什么,岁岁顿住,紧接着眸光一亮,高声朝十米远的矮篱笆外招手:“秀玉!”   他放下筷子,迈开短短的腿朝篱笆跑去,惊喜地看着篱笆外的小女孩:“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昨天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秀玉笑容腼腆柔和,听到岁岁的声音,她低声说:“我没事。”   岁岁的声音又软又亮,穿透力十足,霍予安听到声音也被吸引了注意,高声朝篱笆边道:“秀玉?午饭吃了吗?没吃一起过来吃一点,午饭准备太多了,吃不完!”   导演:“?”   导演有苦难言,气急败坏地对霍予安低声指手画脚:“不够吃啊!我的饭还被鹅打翻了,剩下的不够了!!”   霍予安把他扒拉开:“一边儿去,都是当导演的人了,一把年纪怎么还小气吧啦的。人家孩子还在长身体,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你长得肥头大耳,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导演:“……”   气得目露凶光看向站在岁岁的位置旁,正对着岁岁的碗虎视眈眈图谋不轨的大白鹅。   大白鹅:“!”   霍予安开了口邀请秀玉进来吃饭,岁岁也没管秀玉答没答应,跑出去拉起秀玉的手就要往回走。   然而秀玉刚被碰了一下,就难以忍受地倒吸一口凉气。   “啊!嘶——”   “?”岁岁疑惑地看她,“秀玉,你怎么了?”   秀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意识到了什么,就开始道歉:“是不是我不小心伤到了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我没事。”秀玉摇了摇头。   五岁的小姑娘已经在竭力遮掩着什么,但是过于拙劣的演技在成年人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秀玉,过来让我看看。”   霍予安面容凝肃地蹲下|身,握着秀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没有理会秀玉磕磕巴巴的“不用”,不由分说地将秀玉单薄的袖子往上捋。   他的动作强势,但是力度全是轻柔的。   看清秀玉的手臂,霍予安脸色蓦然一冷。   所有看到情况的人无一例外吸了一口气,更有甚者发出了愕然的惊呼。   只见秀玉细瘦黑枯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伤,再往上捋衣袖,手肘处擦破了一片小半个巴掌大的皮,不难想象出当时大概是摔到了地上,用手肘撑地,结果被粗粝的水泥或者泥沙地面刮破了幼嫩的皮肤。   ——可是昨天在一起完成任务时,秀玉还是完好无损,别说这块擦伤了,手臂上、身上连一块淤青也没有。   不难猜出这些伤痕是由谁赋予,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   “安叔叔,我……”   秀玉哭了,浅色的眼瞳蓄满泪水,顺着没有多少肉感的小脸往下流淌。她想要用手臂擦眼泪,但是一抬起手臂就看到自己的伤,怕碰到伤会更疼,她只好作罢。   霍予安伸手帮她擦拭了一下泪水,姜珩和裴惜晴这时也走了过来。   裴惜晴问:“秀玉,你身上也是这样吗?”   秀玉点了点头。阿爸昨天把她痛打了一顿,而且还避开了脸这种露在外面的地方。她的脸看上去安然无恙,可实际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   昨天被阿爸打完后,阿爸将她独自扔在了家里就出去吃饭喝酒了,秀玉躺在地上,身上到处都疼,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爬起来。   姜珩面色冷凝,问:“你阿爸经常这样打你吗?”   “……嗯。”秀玉再次点头。   明明平时经常挨阿爸的打,阿爸喝酒了打她,没钱了打她,饭做的不好吃打她,和人闹矛盾了打她……她明明已经被打习惯了,有时候身上的伤痛到麻木。   甚至有一次她被打断了骨头,痛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直到邻居进门骂阿爸将垃圾放进了他家院子里,发现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忙送她去村里的卫生所,她才捡回一条小命。   她的阿爸经常连续失踪五六天一个星期,不给她留一口饭吃、一分钱花,可这是她最期盼的一件事。因为阿爸不在家,意味着她不用挨打,可以喘一口气养养伤。   她本来以为能对所受到的伤害做到能忍则忍,尽力无视,可当面对着这群叔叔阿姨流露出的毫不掺假的心疼和愤懑,她却立刻憋不住眼泪,心中铸就的堤坝瞬间被委屈冲垮。   凭借着女孩的三言两语便能将她的处境和遭遇猜想个七七八八,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只剩女孩细弱蚊蝇的低声啜泣。   -   导演自掏腰包,让工作人员去镇里买了一堆孩子喜欢的食物和小吃,让秀玉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家。   但秀玉毕竟从小挨饿到大,胃口小,没吃多少就饱了,懂事地将食物分了一些给岁岁、花朵和姜家兄弟,以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下午一点半,节目继续录制。   下午依然是游戏环节,导演组找了一块开阔的草地,在草地上搭了三座稻草迷宫。   迷宫有两个入口,每组家庭的孩子和大人从分别从两个入口进入,需要先汇合,然后在迷宫里找到节目组在不同地方预先设置的四面旗帜,最后从迷宫任意出口出来,用时越短越好。   霍予安问秀玉想不想参加,她可以和岁岁待在一起。   秀玉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现在全身都痛,虽然也想和岁岁一起玩游戏,但更想坐着休息一会儿。   于是霍予安只带着岁岁进入了迷宫。   他和岁岁被分开,从迷宫两端相对着的入口进入。这块草地广袤无垠,给导演组提供了十足的发挥空间,搭出的迷宫九转十八弯,尽管看过迷宫的设计图,但置身其中,又很快迷了路。   霍予安走得昏头转向,只能一边高喊着岁岁,听着岁岁的回应辨别方向,一边不断试错,努力记住每条死胡同和活路。   然而游戏还没开始几分钟,忽然听到迷宫外秀玉的惊呼。   “阿爸,你不是去山下县城了吗?你……我……”   “好你个死丫头,昨天没打够,又给我出来丢人现眼是吧?狗改不了吃屎,你改不了要饭。说了多少次,就算是饿死,你也不能出来要饭、给我丢脸!你跟我回家,我打死你!” 第48章   导演连正在录制的节目都顾不上,丢下监视器,试图上前解救被强拉硬拽走的秀玉,却被彭二毛一把推开。   “你又是谁?老子管自己的女儿,轮得到你插手吗?难不成你是这死丫头的姘头?好啊,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了是吧?”   “阿爸,我没有……”   “你嘴巴放干净点!”导演打量着彭二毛,目光在他脸上长达五公分的蜈蚣般的刀疤上多停留了几秒,只感觉面前的人穷凶极恶、不好相与,心里没几分底。   “滚开,不然我在打她之前先打你!”   外面的声响零零散散地传进来,很快就没了动静,霍予安在里面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从迷宫里面绕出来,一转头,另外两个迷宫里的姜珩和裴惜晴也正朝这边跑来。   霍予安几步上前抓着导演问:“秀玉人呢?”   “被她爸带走了。”导演无可奈何地回眸望着秀玉和她爸离开的方向。   霍予安震惊:“你就这么让她爸走了?”   “我拦过了,没拦住!”导演骂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没用?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的眼神给我放尊重点!”   “他们往哪边去了?”裴惜晴焦急地问。   导演朝东边指了指,裴惜晴当即就要冲向那边,被姜珩拉住了。   “惜晴姐,现在过去会打草惊蛇。”霍予安说。   裴惜晴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们要做的是带着我们的摄影团队抓现行。”姜珩解释给她听。   “对。”   霍予安也急,这种情况谁能不急,但急有什么用?   “我们如果想保护好秀玉,就必须让她爸被抓个正着,还需要配合报警,只有这样,对于秀玉来说才是利益最大化。”   他喊来一直跟在节目组后面当跟屁虫的小黄狗圈圈:“圈圈,还记不记得秀玉的味道?”   圈圈“汪!”了一声。   “记得就好。”霍予安很满意,“顺着味道找到秀玉,然后回来,带我们过去。”   圈圈又“汪”了一声,迈开小短腿,一边埋头闻嗅,一边走远了。   “这样能行吗?”裴惜晴担忧地凝视着圈圈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没底。   “别小看了圈圈。”霍予安笑道。   天色渐沉,连日的艳阳高照隐隐有转阴降雨的迹象,迷宫里的孩子们已经被工作人员带出来,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叽叽喳喳地担心秀玉。   姜珩侧眸问导演:“节目怎么办?今天下午这个环节还进行吗?”   导演沉思片刻,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忍着痛大手一挥:“游戏先暂停,其他事情等确认秀玉平安无事再说。”   霍予安随手扯来一个工作人员交代:“你去报警,把事情说清楚,让警察密切关注我们节目的直播间,然后去村门口接警察去秀玉家。至于报警的名义,你就说是虐待儿童……和人口拐卖。”   所有人俱是一惊。   “人口拐卖?”被霍予安抓住的工作人员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就算是吸引警察来,也不用报假警吧,小了要被批评教育,大了没准会被行政拘留。”   “让你这么干,你干就是了。”霍予安松开他,“如果你实在害怕,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快去!”   岁岁急得眼睛都红了,不时地望一眼村子的方向,期盼下一秒,圈圈就会从那里出现,带他们去找秀玉。   他担心地问霍予安:“安爸爸,秀玉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受伤啊,她的爸爸实在太坏了!”   他清澈的眼瞳中是藏不住的忧心,以及渴望霍予安给他一个肯定答复的希冀。   但这一次,霍予安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模棱两可地说:“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救她出火坑。”   没有被找到现行,没有证据,彭二毛那样的无赖是不会认的,秀玉年纪小,人言式微,没有人能拿彭二毛怎么样。   报警,以及全网直播秀玉父亲对她的暴行,这是他在情急之下想到的能最大限度保护秀玉,让她逃离魔爪的方法。   在他们到达之前,秀玉有可能会再次受到伤害,但他们会竭尽全力及时赶到,将伤害降到最低。   【不是……这不是娃综吗,怎么录着录着就开始破案抓人了?】   【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刑侦剧拍摄现场】   【剧本痕迹太明显了吧……】   【虽然我也不太相信是真的,但是剧本应该不会报警吧?这可是要点名批评名声扫地的】   【如果这是剧本,那么剧组请来的演员实在牛逼,秀玉她爹我觉感觉他不是演的】   【秀玉她爸是不是叫彭二毛?我认识啊!云霞市靠近山区那一块有名的混混,从小混到老,成天喝酒闹事,都不知道几进宫了,貌似还和一些非法组织有关系】   【卧槽,我终于想起来秀玉长得像谁了,她那双眼睛不是和浔阳科技老板阮文涛少数民族的老婆长得一模一样吗?!】   从天边吹来的风慢慢更大了,树梢的枝叶和地上的青草都被压弯,起起伏伏的草丛中,一抹棕黄色的小身影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就近在眼前。   岁岁惊喜喊:“圈圈回来了!”   “汪汪!”圈圈像是回应他似的叫了两声,在众人脚边转了一圈,就跑回了村子的方向,节目组众人立刻紧跟上去。   秀玉的家在云中村更往深山方向的最边缘,紧靠着一块延伸到天穹的山壁,在峭壁脚下用粗木柱撑起了一间十五平不到的小房子,用裸露的砖墙和塑料布包裹,周边堆满了空了的瓶瓶罐罐和被压瘪的硬纸板箱。山风一吹,瓶子互相撞击当啷作响。   如果不是听见里面传出阵阵人声,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垃圾堆。   “秀玉……就住在这里?”站在屋子门口,裴惜晴难以置信地喃喃。   低头看蹲坐在地上甩尾巴的圈圈,她难以置信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但圈圈自信的模样,以及屋内传出的彭二毛的谩骂声,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几个孩子被节目组的两个工作人员带着,留在了村长家里,现场只剩霍予安、姜珩、裴惜晴、导演和节目组的跟拍团队。   屋外几人默契地没有开口交流说话,霍予安朝众人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待在原地不要发出声音,免得惊扰了屋里的人。   他和姜珩轻手轻脚地上前,轻轻地将收音设备贴在房门上,两个人也屏息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说了几次了,不许你出去要饭,不许出去丢人现眼,你怎么就是听不懂?你就非要害的我被村里人看不起吗?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阿爸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我又不是没给你饭吃,我告诉过你后山有几亩我的地,你想吃饭你自己去种啊,天天放着自己家的地不管,去给别人家干白活,死丫头果然是赔钱货,当初如果不是你是个omega女孩砸手里了实在卖不掉,我也不会把你带回来,倒贴钱的倒霉玩意儿!回头我再找找人找找路子,把你卖了一了百了,哪怕送去当鸡也行,还能挣点钱回来给我花,省得在这里天天没事干碍我眼!”   “不,不……阿爸,我接下来一定学着种地,我不会放着自己家的地不管了,我也不去别人家帮忙了,你别卖了我……”   “呸!你现在知道要学?晚了!”   “你今天脸怎么洗干净了?呦,还学会扎头发了?啧啧啧,之前天天披头散发脏兮兮的,我没想到你这小脸竟然还挺俊俏——躲什么躲,让阿爸好好瞧瞧!”   “哎呦,从来没想过我的女儿竟然是一个小美人,原来你收拾干净了还蛮有姿色……既然都要卖了,反正都要便宜了别人,不如先让阿爸爽一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也算是报答了阿爸养你这么大的恩情。”   “阿爸,你想做什么?你放开我,阿爸!”   “嘭——”   屋内两个人俱是一惊,彭二毛保持着压在秀玉身上的姿势猛地回过头,只见他家本就不太结实的木板门不翼而飞,向内砸到了屋里的桌子,桌上的物品被横扫一空落到地上,锅盆砸得叮叮当当作响,而木板门瞬间四分五裂。   彭二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连惊呼声都还压在喉咙里,他的瞳孔就已经骤然一缩。只见一只穿着球鞋的脚底横飞而来,伴随着凌厉的风,狠狠落在了他的脸上,瞬间大半边脸发麻肿胀失去知觉。   “人渣!”霍予安收回脚飞速站稳,踢了一脚还没解气,又挥起拳头狠狠抡在半空中做自由落地的彭二毛脸上。   屋内的水泥地上险些被砸出一个人形的坑洞,人倒地时掀起的灰尘扑扑簌簌地飘起浮在半空,十分呛人。彭二毛被往地上一呸,吐出一块带着血丝的后槽牙。   “霍叔叔,姜叔叔!呜呜……”   沉溺在绝望的无助中时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躺在地上的秀玉再也憋不住无措和害怕,豆大的泪水从眼眸中冒出,嚎啕大哭。裴惜晴连忙进屋将她抱出,导演组几个人瞬间像母鸡护崽子一样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   怀中的女孩哭号不止,裴惜晴的心都碎了,暗骂怎么会有这种禽兽。她一边柔声安慰“没事了”,一边仔细检查孩子的身体。   幸好霍予安和姜珩闯入及时,彭二毛还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秀玉就已经被解救成功。 第49章   “他妈的你们是谁?!”   彭二毛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霍予安眉心一跳,心道大概是多年没练生疏了,挨了他一脚竟然还有力气起来。   “一个个都吃了熊胆了,竟然大白天就闯进我家里!你们这是……你们这是……”   霍予安好心提醒他:“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擅闯民宅?”   “对,擅闯民宅!”彭二毛总算说出了这个词。   “就你这,还民宅呢?”霍予安嗤笑,“宅基地是你的吗,你这顶了天了就是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地儿搭了个狗窝。”   彭二毛被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惹恼了:“他妈的你们到底是谁啊?”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自己的宿敌和这段时间新惹的仇家,但死活没认出这两个人究竟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做了亏心事会被鬼敲门你听过吗?”霍予安用自以为正气凛然,但实际上很像街头无业游民挑衅找事的语气说,“我们就是来敲门的鬼!”   “操|你妈的神经病!老子手里几十条人命,还能怕你一个小白脸?!”   这个人一看就是来挑事的,另一个虽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那双眼睛里也是盛满了对他的不屑和鄙视,彭二毛彻底被激怒了,抄起墙角的晾衣杆就朝两个人冲过来。   彭二毛早年浪迹街头,起初给人当小弟,后来领衔小弟当大哥,四处惹事生非,打过上千场大大小小的群架,实战经验十分丰富。从他的身材看不出什么,但是挥出手的一招一式都带着野路子的毒辣。   然而这些在霍予安眼里统统不够看。   他从小锻炼,考了体育学院后主修游泳,业余爱好散打,年少时猎奇还去打过地下黑拳,非但没被打死,他这个名不经传的无名小卒还赢走了一整个奖池。   “卧槽。”霍予安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起吓了一跳,俯身躲开彭二毛横扫而来的晾衣杆子。   然后反手一抓,将晾衣杆稳稳抓在掌心,再朝自己的方向一扯,彭二毛猝不及防顺着力度被他扯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霍予安一手抓衣杆,一手握拳狠狠凿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一时间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位了,彭二毛吃痛地惊呼。霍予安怕他再起来作妖,把他的晾衣杆扔开,抓着他的肩膀又补了好几下。   一拳,两圈,三拳……力度一下比一下狠,夹杂着为秀玉泄愤的心思,以及私心里对这种人渣的恶心和鄙夷,完全把对方当成了沙包。   不,沙包的手感还软一些,手里这人被常年的酒色掏空了身体,简直又干又瘪。   确认他没有力气再作妖,霍予安将他扔开,甩了甩揍人时被硌得发疼的手,朝自己拳头上吹了一口气。   手一松开,失去支撑的彭二毛顿时瘫软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吃痛地呻吟。在角落里等候已久的姜珩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条绳子,上前将彭二毛五花大绑丢在一边。   见问题已经被解决,守在外面的摄影团队一窝蜂地涌了进来,面对着长枪短炮,彭二毛彻底傻眼了。   不多时,一道尖锐的鸣笛回荡在山谷之中,由远及近呼驰而来,很快在门口停住。   穿着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入,看了一眼屋内的情景,挡住了摄像头,声音肃然:“接下来警察办案,不许再拍摄,设备都收起来。”   霍予安走上前,指着被绑住了手和脚,嘴里还被塞了一块抹布的彭二毛:“这是嫌疑犯,报案时举报的人口拐卖是我让报案人这么说的,让他和他的女儿去验一验,就能确认他们的关系,而且这个村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他女儿是怎么来的,你们大可以去走访。其余的证据都在我们节目的直播里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按照我的指示去平台上看直播,回头可以让导演给你们拷贝一份录像。”   “你们是《一家的旅行》节目组?”警察里面看上去是领导的人问道。   导演点头:“对,是我们节目组。”   “我的老婆孩子十分喜欢你们的节目。”   抓到了犯人,警察的心情十分轻松,也有闲心和人多了两句。   “来的路上我们一直在看你们的直播,至于这个叫彭二毛的人,我们已经掌握了有关他涉嫌人口贩卖的犯罪证据,但是一直找不到他人在哪里。接到报警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面对着节目组众人,警察的态度十分亲切,但是转头对上了角落里惊恐的彭二毛,他陡然间变脸,厉声喝道:“拷起来,带回去审问。你们两个,在这里继续找找有没有可疑证据,比如上下家的通讯录、买家联系方式和受害者身份信息之类的,一并带回局里。”   两名警员去解彭二毛身上的绳子,姜珩把绳子捆成死结,他们找了一把剪刀才解开。   拿掉彭二毛嘴里的抹布,好不容易获得了新鲜空气,但他连喘气的间隙都没有,就扯着嗓子高声喊冤枉,被骂了句闭嘴。   【这综艺真玄幻】   【这可能是全国唯一一档录着录着碰到真嫌疑犯,然后警察直接到现场办案的综艺了】   【又被霍三帅到一脸】   【所以秀玉那个人渣爹真是嫌疑犯?秀玉是被拐卖来的?!】   【卧槽,突然发现秀玉和阮文涛那个少数民族的漂亮老婆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秀玉就是那一个亿啊!】   彭二毛被带走了,被他拐卖的秀玉理所当然被一起带走。   霍予安身为主要报案人和重要人证,也被带走调查。   打开车门刚要上车,霍予安福至心灵般,一抬头就看到岁岁跟在圈圈身后小跑着过来,圆润的小脸红扑扑,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身前。   霍予安错愕:“岁岁,你不是待在村长家里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岁岁扬起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安爸爸,你和秀玉要去哪里?”   “我们要下山,去一趟警察局。”   “我也要去。”岁岁说,“我要陪着秀玉,也要陪着安爸爸。”   “你不害怕警察吗?”霍予安惊诧道,寻常小孩子不是都害怕警察吗?他小时候一旦调皮惹事,他父母就威胁说要让警察来抓他,导致霍予安在十岁之前都对警察有心理阴影。   岁岁歪了歪脑袋,反问:“为什么要怕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不是好人吗?”   “对,警察叔叔是好人。”路过的警察给岁岁一个赞赏的眼光,“家长拿我们警察来吓小孩子,不怕警察的孩子倒是不多见,你家孩子教的真好。”   霍予安干笑,心说这不是我生的,更不是我教的。   岁岁坚持要一起去,霍予安拗不过,便和导演说了一声,取走自己的手机,带着岁岁一起坐上警车下山。   在路上,听警察聊起来,他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干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自从节目第一天,他在网上发帖和疑似人贩子的网友聊起来之后,与他“交流经验”的网友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警察顺着IP地址定位到了一家网吧,然后顺着监控来到嫌疑人的落脚点蹲守,终于将人抓获。   经过审讯,拔出萝卜带出泥,彻底起底了这一桩猖狂作案十余年、流窜十余个省市的人口贩卖团伙,解救了九名被拐但还未被交易的儿童和成年omega。   而彭二毛便是这个组织中负责收集年幼儿童的“货源商”。   这个人作奸犯科,有了钱就去喝酒和嫖|娼,但是似乎不孕不育——在搜查小破屋子时,女警在彭二毛的床底下找出了两大箱子的不孕不育治疗广告。   至于秀玉的由来,警察推测,她是从小被彭二毛拐来,但是发现omega女孩难以出手,于是只能暂时带在身边,养着养着就不知不觉长到了这么大。   霍予安恍然:“怪不得彭二毛平时不让秀玉出去抛头露面,秀玉要是被他发现偷偷出门,会被他毒打。”   警察朝后面那辆载着彭二毛的车子啐了一口:“畜生!”   警车在云霞市警局门口停下,彭二毛灰溜溜地低着脑袋,被押入审讯室,霍予安则是被了另一个民警带去做笔录。   他知无不言,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警察让他在笔录上签了字,就放他出去了。   岁岁和秀玉正被一个年轻的omega女警带着看动画,一看到霍予安过来,岁岁甜甜地笑着高声和他打招呼。   “安爸爸!”   霍予安快步走来。   从下午辗转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晚饭时分,霍予安捏了捏岁岁肉乎乎的小脸,又看了眼一旁有些无所适从的秀玉,问两个孩子:“饿了吗?”   “饿了。”岁岁说,秀玉也点了点头。   霍予安问女警能不能带孩子们去吃个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一手牵一个孩子,朝警局门口走去。   “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吗?”岁岁满脸期待。   立了功帮忙抓住了罪犯,霍予安的心情十分愉悦,大方道:“当然,吃什么都可以,安爸爸请你们。”   岁岁没有脱口而出自己下了山之后最想吃的东西,而是把机会让给了秀玉:“秀玉,你想吃什么,你来选!”   “我想吃那个鸡……”秀玉抿了抿唇,“用油炸的,我看到别人吃过,味道很香……还有面包里面夹着菜叶子和肉……”   “你说的是肯德基吗?”岁岁说,“安爸爸,我们去吃肯德基。”   “行。”   三人站定在警局门口,霍予安拿出手机查最近的肯德基在哪里,两个孩子安静地在他身旁等待。   霍予安正在研究路线,忽然余光中看到蹲坐在他身侧的岁岁站了起来,高喊一声:“爸爸!”   霍予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而一抬头,只见岁岁头也不回地朝前方一个匆匆赶来的人影直扑而去。 第50章   霍予安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简暮。   身后是庄严肃穆的警察局,前面是车来车往的热闹马路,而他细心照顾了多日的岁岁,正惊喜兴奋地朝简暮小跑出去,口中高声喊着“爸爸”。   仿佛在这晴空万里的春日傍晚给了他雷霆一击。   “岁岁!”简暮俯身,抱住了他的孩子,并且贴了贴孩子的侧脸,给予他以最具象化的对他的思念和担忧。   那一刻,仿佛周遭所有的颜色在瞬间褪去,耳畔车马人声的嘈杂被扭曲成陆离的嘶鸣和怪异的吼叫,将霍予安密不透风地缠绕其中,肆意凌迟。   简暮……是岁岁的爸爸?   这个认知让霍予安感觉有些荒唐可笑。   可无人缓解他的郁闷,面前的父子二人正旁若无人地亲热,分享重逢的喜悦。   “爸爸,我好想你呀!你想岁岁了吗?”   “嗯,爸爸想岁岁了,每天都在想岁岁。”   “这几天我都有好好吃饭哦,李奶奶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   “能看出来你的李奶奶手艺很不错,几天不见你胖了一圈,爸爸都快抱不动了。”   “爸爸抱不动我了吗?我是不是要减肥了?”   “不用减肥,这样刚刚好,挺可爱的。”   简暮没忍住在岁岁肉乎乎又软嫩的脸侧亲了一口。   这几天孩子确实重了不少,没抱一会儿,简暮就感觉手有些酸了,将他放回到地上。   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还有另外一个大活人被他们无视已久,被迫围观了他们父子二人的相处时光,岁岁眨巴着大眼睛,指着霍予安朝简暮介绍。   “爸爸,这是我的安爸爸,这几天都是安爸爸陪我玩。”   猝不及防被喊,霍予安还没收起满脸的错愕、隐忍和郁闷不甘,就对上了简暮那张满含着温柔笑意,比春日山谷中的溪水还要婉转几分的俊秀的脸。   简暮面色如常,低头回应岁岁殷切的介绍:“嗯,爸爸知道,爸爸有看岁岁的节目。”   他朝霍予安稍稍收了收线条流畅的下颌,却没对上霍予安饱含深意的注视。   “这段时间,我家孩子辛苦霍先生的照顾了。孩子年纪小,比较顽劣,如果哪里有得罪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没有没有,岁岁乖得很,被你教得很好,自理能力强,懂事有礼貌。”   “霍先生没有嫌孩子烦就好。”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节目组撞见了人口拐卖组织,放心不下,又正好在云霞市,就赶过来看一看。”   “……”   此时霍予安心情十分复杂,像是打翻了醋、酱油、苦瓜汁、辣椒酱……总而言之酸苦辣咸混杂在一起,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他笑得十分勉强,这辈子吃过的苦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抹笑来的苦涩,他猜这个笑可能会难看到令他自己也隐隐作呕。   “没想到原来岁岁竟然就是简先生的孩子。”霍予安的牙都要咬碎了,“孩子长得和你很像。”   何止是像。   两个人如果单独分开,可能没人将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可刚才两个人挨在一起时,那两张相似的脸紧贴着,简直一模一样,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人会再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简暮大大方方地应下:“谢谢,大家都这么说。”   “简先生竟然不声不响就生了个孩子,真是让人意外。”   这个可恨的omega像是没有听出他的咬牙切齿。他的脸上像是戴了一副精致的半永久面具,笑得温和疏离,冷冷淡淡。   “我是个omega,会生孩子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霍予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人的憋闷无处宣泄。   他问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才分开多少年,简暮竟然背着他,不声不响生了个孩子?!   加上新的一年,他们分开已经整整七年了,而岁岁过了年只有五岁。霍予安掰着手指头使劲算,可无论怎么算,岁岁都不可能是他的种。   而且简暮有名正言顺的伴侣,岁岁肯定是他和那个叫温白的beta的孩子!   霍予安有一种跳进警局旁边的河里了结自己的冲动。   他满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看着岁岁又热情地把秀玉拉来介绍给简暮认识,说自己饿了,让爸爸带他们去吃肯德基。   这次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的人变成了简暮。   三人站在对面齐齐地看向自己,霍予安笑得脸都僵硬了,不知道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假笑,还是肌肉已经定格成这鬼样。   “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怎么会不饿呢,刚才还在里面的时候,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叫啦。”岁岁毫不留情地拆台,无辜晶亮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天真和真诚,“安爸爸,和我们一起去吃嘛。”   霍予安闹别扭时会对简暮冷言冷语,但是对上了岁岁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他就抛戈弃甲,放弃了所有抵抗和原则。   十五分钟后,四人坐在了街边一家家庭牛排馆里。   既然爸爸来了,当然不能再让两个还在生长发育的小朋友胡乱吃垃圾食品。   整个云霞市的餐厅,能被他看上眼的高档餐厅都在几公里外,但现在是下班高峰,坐车估计要将近一个小时。他只能在附近的餐厅里面做抉择,又要环境和口味尚可,又要离警局近,方便来回,便选定了这家与警局隔了一条街的牛排餐厅。   岁岁入座,简暮坐在他身旁,于是秀玉自然而然地被霍予安带在了身边。菜单递给对面的霍予安和秀玉,简暮为岁岁点了一份儿童牛排,他没有什么胃口,随意选了一份意面打发肚子。   “爸爸,我想要铁盘,我要滋啦滋啦!”岁岁对铁盘炙烤牛排的烤肉声十分有执念,点单时指名道姓就要这个。   简暮提醒:“你有可能会被烫到,烫伤会很痛。”   “没关系,我就想要铁盘嘛。”   霍予安看得有些啧啧称奇,心道果然是最熟悉的亲父子,就连平时懂理有度知进退的岁岁到了自己的爸爸面前,竟然也会撒娇耍无赖。   简暮没能拗过他,只能取消瓷盘,重新为他点了一份铁盘。   “孩子另一个爸呢?”   简暮给岁岁整理胸前面巾纸的动作一顿,抬眸疑惑地看霍予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岁岁另一个爸呢?”霍予安语气酸溜溜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为了饭前开胃闷了三大瓶醋,“孩子的节目组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赶过来看孩子,他另一个爸呢?难不成是丧偶式育儿啊?”   这一方空气像是忽然冷冻住了,点完了菜也不舍得松开菜单,正对着菜单上的图片默默流口水的秀玉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   简暮笑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乐的,或者说是被气乐了。   他是白宣纸点水墨的剑眉星眸典雅长相,气质冷冷清清,一旦笑开来,笑颜更胜初春枝头那星星点点娇艳的美人梅,让霍予安一时之间看愣了,颈间高凸的喉结的不由自主上下滑动了两圈。   “可以这么说吧。”简暮笑得让人心惊肉跳,令周边的人也忍不住看过来,“实不相瞒,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当他另一个爸已经死了,坟头草比他儿子还高了。”   不知为何,简暮说完这段话的好一段时间里,霍予安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简暮眼中有着莫名的不知来处的杀气,让他在这四季如春的云霞市牛排馆里打了个寒颤。   他强行压下这种不适,见简暮低下头顺和耐心地和岁岁与秀玉聊天,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模样。霍予安摸了摸鼻子,直觉告诉他,他把简暮得罪了,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简暮。   这三人聊着天,他插不上话,于是干脆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   这几天经纪人王海每天都给他发整理好的一整日微博热搜合集,霍予安知道自己有意无意制造出来的话题已经将热搜霸榜了。   虽然是体育生,而且当初上学时有贵人相助(贵人代指当年的高中同桌简暮),但能考入京大的体育学院,本身就证明霍予安不是真傻。   相反,他还很聪明,十分懂得抓住机遇,绝地翻身。至少从目前看到的效果出发,他已经成功了。   这些天,光是他担任话题中心的热搜就有三四十个,更别说那些杂七杂八的和他沾一点便边的词条。   王海还说,他大概是碰到了一个贵人。起初他们以为霍予安惹到了谁,天天被买黑热搜,结果细细一看事态,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黑热搜非但没抹黑霍予安,还导致他的粉丝空前团结,路人点进来一看,发现这明显是被买来的黑词条,纷纷心疼霍予安被整实惨,最终竟然狠狠刷了一波路人缘。   霍予安退出微信,转到微博和节目的直播平台。   果不其然,节目录制现场抓获罪犯的消息和镜头已经刷爆了热搜,一开始有人质疑节目组的剧本太过刻意和大胆,但是云霞市警方联合云晋省警方的联合抓捕公告扇晕了这群人的脸,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节目真没剧本,全是现场直播和真情实感。   摄像团队在秀玉家门口录制的霍予安在门内若隐若现暴揍恶徒的片段也被网友截取出来挂到了网上,所有人对霍予安的身手目瞪口呆。   又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扒出霍予安大学时期参加社团散打比赛的视频,十八岁的alpha图方便和凉快,只穿了一件灰色的运动裤,上身光裸,腹肌块块分明,肌肉喷张线条流畅,人鱼线延伸至裤腰之中,淋漓的汗水为这年轻健壮的身躯镀上了蓬勃的野性。   配上那张还带着年少时肆意锐气的俊脸,不可谓不是颜狗福音。这段视频在发布的短短十分钟之内就转发量过十万,与#霍予安斗人贩子#这一词条一前一后列在热搜前五。   总之,一期完整的节目还没录完,霍予安已经彻底爆红了。   这家店上菜效率很高,点完菜没过几分钟,服务员就端着餐盘陆续上菜。   简暮让岁岁听完他喜欢的烤肉滋啦声,待铁盘稍稍冷却,他从善如流地将岁岁那盘牛排拖过来,帮他切块,额外留下一小块不切,让他自力更生,然后把牛排还给岁岁,叮嘱一句“小心烫”。   霍予安将他们之间的所有互动都收入眼底。   心中默默滴血流泪。   很久之前,这些画面他都曾经幻想过:他和简暮组成的一家三口共进晚餐,简暮温柔贴心地照顾孩子,而他会浅笑着回应孩子的喋喋不休,这一幕温馨而美好,虽然平凡日常,但让人心中发烫发暖。   如今,他想象中的画面呈现在他面前,他却感觉心中酸胀难耐——简暮生的孩子不是他的,父子二人亲切自然的氛围显得他这个外人格格不入。   霍予安郁闷极了,盘子中的牛排切也不切,拿起叉子就叉起来,张嘴狠狠撕下一口肉,那模样像极了拿牛排泄愤。   坐在他身旁的秀玉初次吃牛排,不会用刀叉,拿到一整块牛排有些无所适从。她见身旁的霍叔叔这么吃,以为牛排确实有这种吃法,于是有样学样地叉起一整块牛排塞进嘴里撕咬。   坐在对面的简暮看到这一幕:“……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还把孩子教跑偏了。秀玉,叔叔帮你切肉。”   霍予安:“……”   待到吃完了牛排,又去自助区额外取了一些甜品和水果溜溜缝,霍予安正喝着可乐看对面简暮帮岁岁擦拭嘴角沾上的奶油,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霍予安接起。   “你好,是霍予安先生吗?秀玉是不是在你身边?麻烦你马上带秀玉回公安局一趟,有自称秀玉亲生父母的人来到我们局里,想要见见孩子。” 第51章   浔阳科技是华国的龙头科技企业之一,市值千亿,浔阳集团掌舵人阮文涛及其妻子疑似寻回爱女,这是能够赚足眼球的大新闻。   霍予安一行人赶回警局时,远远就看到原本僻静的警局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简暮当即就牵着岁岁的手停在原地:“你们过去,我就不带孩子挤这个热闹了。”   前面人实在太多,孩子挤在人群中不安全,霍予安颔首,独自带着秀玉出现在警局门口。   记者们原本翘首以盼望着警局大楼的方向,不知道是谁最先注意到身后来了人,高喊了一声,下一秒这群记者瞬间炸开了锅,长枪短炮齐齐对准了霍予安和不知所措,害怕地往霍叔叔怀里躲的秀玉。   霍予安连忙弯腰抱起秀玉,免得她被人潮淹没。   “霍予安,你为什么会发现秀玉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   “大家都说你们节目剧本痕迹太重,对此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秀玉可以讲两句你养父都是怎么对你的吗?”   ……   这群记者差点把话筒戳秀玉的脸上。   霍予安抱着秀玉左右躲闪,见状差点放下秀玉抡起袖子就要和记者干仗,让他们滚蛋。好在在他发作之前,局内的警察迅速出来驱散了记者,护着他们进入警局大门。   离开时还庄严肃静的警局大厅内此时回荡着呜呜的哭声,一对年轻夫妇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上去衣着和气质都极为不凡,一旁立着警局领导层模样的中年女alpha。   一听到门口的动静,正在抹泪的夫妇二人蓦然转过头,看清霍予安身旁瘦瘦小小的秀玉,顿时再也绷不住情绪。   当年丢失女儿的心痛和愤怒、苦苦找寻的绝望和峰回路转、失而复得的惊喜……种种情愫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夫妇二人倏地站起来,但因为心绪起伏过大而瘫软的双腿差点没能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他们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走,距离秀玉还差一米多时几乎是跪倒在了地,猛地扑向了思念了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夜的女儿身上。   不用过多的科技手段来证明,与这个女孩对视的第一眼,亲子间神奇的血缘感应就让他们坚信,这就是他们的女儿。   “亭溪,我的亭溪,还好妈妈没放弃,妈妈终于找到你了……让妈妈好好看看你,怎么这么瘦,我可怜的女儿……”   “那个人渣!爸爸不让他牢底坐穿,我就不姓阮!”   夫妇二人紧紧拥着迷茫的秀玉。   这个自幼走失的女孩从夫妇二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拥抱中后知后觉地缓过神,鼻尖缠绕着似乎曾经刻入她的基因的生疏信息素,让她鼻尖酸涩,无知无觉中,眼角淌下了泪,声音也变得哽咽。   “爸爸……妈妈……?”   她喊得极不自信,眼前是陌生的人,她喊着陌生的称呼,茫然地等待一声陌生的回应。   阮夫人泪如泉涌,已经哭得失声了,她只能使劲地抱着女儿,几乎把自己也勒的喘不过气,一个劲地点头,示意妈妈在,妈妈听到了。   阮文涛抱紧了女儿和妻子,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财团掌权人此时也只是一个寻回被拐女儿的普通父亲,泣不成声,努力回应女儿的呼唤:“宝贝,爸爸在,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警局里几个泪窝子浅的年轻警察都别开脸偷偷擦拭着盈眶,霍予安伫立在一旁颇为感慨,从没想过自己无意之中竟然促成了一个家庭的团聚。   不知过了多久,阮家三口终于平复了情绪,阮文涛和妻子对视一眼,妻子抹了抹泪,带着阮亭溪去一旁细细询问被拐这些年的生活。   阮文涛接过警局女alpha领导递来的纸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和染上了水光的眼镜。   这个三十五岁上下、儒雅温和的alpha眼眶仍然是通红的,他又擦了擦鼻子,不好意思地朝一旁静立已久的霍予安笑了笑。   “抱歉,女儿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实在没能忍住,我和妻子失态了。”   霍予安颇能理解,除了感动之外,那张俊脸上没有任何其他异色:“人之常情,如果我有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恐怕我的情绪只会比阮先生你们夫妻二人更加失控。”   “不嘲笑我们就好。”阮文涛先自嘲地笑了笑,紧接着诚挚地凝视着霍予安的双眼,“不知道霍先生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寻女告示,对于任何一个帮我们寻回女儿的好心人,我们都会答谢一亿元整作为回报。”   换做其他任何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要欣喜若狂,以为天上掉馅饼了。   但阮文涛意料之中的感激涕零并没有出现,霍予安只是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吗?”   阮文涛对霍予安的淡定有些错愕,但他保持着自己的礼节和风度,点了点头:“是的。”   他难倒不知道吗?   阮文涛还以为霍予安守在一旁,是为了等待他兑现曾经放出的悬赏。阮文涛能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将生意做到现在这样的规模,自然不是翻脸不认人耍无赖的性格,就算今天送回他女儿的人做好事不留名,他也要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重金答谢。   可令他诧异的是,霍予安似乎对他的悬赏并不那么放在心上?   “感谢阮先生抬爱了。”霍予安笑得体面却又漫不经心,“这次从云中村救出令爱实属偶然,如果不是偶然得知,我也不知道秀玉……不是,亭溪是被拐来的孩子,这一亿元,我受之有愧,与其将这笔钱给我,阮先生不如去成立打拐基金会,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这……”阮文涛对他这番话语倍感意外,但他直觉霍予安还没把话说完。   果然,霍予安紧接着道:“不过我有一笔生意想和阮先生谈一谈,不知道阮先生有没有兴趣?”   “你说。”   “我从小道消息听闻,阮先生打算进军医疗科技领域,不知道传闻是否为真?”   “你的消息挺灵通。”   “我的父亲和姐姐是相关领域的研究者兼任投资者,手头正好攥着一个政|府牵头,与安海医学研究所合作的项目,不知阮先生是否有兴趣参与?”   -   警局外仍然门庭若市,经过民警们的驱赶,还是有不少不死心的记者和摄像流连在门口不肯离去。   “出来了出来了!”一个眼尖的记者看见有人从大楼里出来,立刻高声喊道。   好不容易与女儿团聚,阮文涛和妻子本来不打算接受记者的盘问,但是听到有记者问起他在网上发布的悬赏是否兑现,他觉得有必要就这个问题给公众一个交代,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霍予安先生品德高尚,拒绝了我一亿元的悬赏,我将会拿这一亿元成立反拐基金会,帮助更多走失omega和儿童回家。”   在一片哗然之中,阮文涛继续道:“另外,浔阳将会与安梦医疗达成战略合作,参与共同研发人造信息素合成与人体本源信息素无限复制克隆技术,敬请大众对我们研究成果的期待。”   在记者回过神之前,阮文涛便在民警们的护送下,护着妻女离开了,留记者们在原地迷茫前所未闻的“安梦医疗”是什么。   一个记者终于在手机上查到答案:“安梦医疗,成立于三年前……股东有霍宏华、裴秀榕、霍予梦和……霍予安?!”   暮色四合,夜风渐起。   霍予安独自从警局走出,一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老槐树下静静伫立的简暮。   容貌昳丽的omega此时面若冰霜,眼眸中隐隐散发出的森寒似乎与这凉如水的夜色交融在一起。   见霍予安看过来,他只是疏离地问了句明天什么时候带孩子回山上,得到回答后便转头就走。 第52章   可能是被提前还清债务的喜悦冲昏了脑袋,也可能是被夜间渐起的迷蒙了眼睛,也可能是自从久别重逢后,简暮冷淡和若即若离早已让霍予安习以为常。   霍予安并没有把此刻简暮的漠然放在心上,和离去的父子二人说了声再见,然后拿出手机给他姐霍予梦打了个电话。   得知从来不被家里人奢求有多上进,只要活着就好的家中小弟陡然间结识了一个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巨佬,而且从巨佬手里拉来了这么大一笔投资,霍予梦第一反应是她弟大概是做梦做傻了,但是又顺着指示去看了一眼微博热搜。   霍予梦的沉默长达数分钟。   霍予安半天听不到对面有动静:“姐?姐?这手机怎么回事,老是不出声?”   霍予梦啪一下挂断电话,狂喜去和父母说他们家可能中彩票了。   无债一身轻松。   霍予安哼着小曲,找了家星级酒店,非常豪横地独自一人开了一间双床房和一间大床房,然后刷开了双床房的门。   他的愿景十分美好。   万一简暮半夜来找他,他可以把岁岁放在大床房里睡觉,然后抱着简暮去滚双床房。   一张床用来滚,一张床用来睡,安排得明明白白。   云霞市夜晚的街道热闹繁华,所有光影如同流水在漆黑的幕布之中穿梭往来,构成瑰丽的都市图景。从酒店的高层往下俯瞰,让人顿觉一股浩然之气在胸膛中翻涌弥漫。   自从大学时家中破产后,霍予安的心情再也未曾像现在这一刻轻松过,心头不再压着债务的重担,不用患得患失,无需自我否定、自我怀疑是否给家人拖后腿。   以及,他可以平平等等地去爱一个他想爱的人。   向阮文涛介绍父亲和姐姐正在经手又发愁的项目,是他偶然之间的计上心头。他挟恩但不求报,在简单介绍了项目的进度、技术支持和背景意义后,阮总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并且愿意投资,是意外之喜。   吹着夜晚凉爽的风,霍予安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心潮澎湃交织,脑海也是空前的清醒。   因着家中的债务,他和简暮被绑在了一起。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比起那一个亿,债主简暮是他更想得到的。但中间横隔的一亿款项如同一道无形的壁垒,将他和简暮分隔,一个在云端高高在上,一个在地下摇尾乞怜。   ——虽然霍予安并不这么觉得。   他从来不会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只会觉得莫欺少年情和莫欺青年穷。   但他难保简暮不会这么看他,毕竟这人在很多年以前有过嫌他没钱,将弃如敝履的前科。而且万一以后他和简暮的关系东窗事发,他可不能让别人认为简暮饥不择食,选了这么一个吃软饭的alpha。   霍予安浑身舒畅地哼着不着调的歌,淋着水搓澡,把自己搓得皮肤全红,差点掉一层皮,励志要把曾经的霍予安从身上搓下来,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是,开启新的人生】。   然后只下半身裹一张浴巾,踩着优雅的台步回到床边,扯掉浴巾往地上随手一丢,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深邃多情的双眼对着房间的门不断放电。整个房间像一片电鱼时已经通了电,就等鱼儿入池的水塘,誓要让简暮一进门,就溺毙在他的柔情似水之中。   可直到他都要把门电穿了,无论是房间门铃还是他的手机都没有响过。   保持着侧躺撑脑袋的姿势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霍予安的半边身体是瘫痪的,脖子是落枕的,内心是想死的。   天蒙蒙亮,霍予安便退了房,在酒店一楼大堂等到了被简暮的助理乐茸抱着赶来的岁岁。   得知岁岁的真实身份后,再次单独相遇,霍予安对岁岁的情感不可谓不复杂。   这是简暮的孩子。   这更是简暮和他名正言顺的老公的孩子。   可是这孩子聪明懂礼貌,冰雪可爱,在得知他的身世前便与他相处了一段时日,霍予安对他是喜欢的紧。   他不受控制地又一次犯贱了。   他喜欢岁岁,哪怕这是他所爱的人和他情敌的孩子。   因为不能让节目组等太久,他们需要赶在天亮前出发,岁岁从被窝里被薅出来,被乐茸伺候着洗脸和穿衣服,又一路被抱过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听到霍予安和乐茸打招呼的声音,他的眼睛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一条缝。   这眼睛不睁还好,一睁开,岁岁直接被吓清醒了。   面前这个眼下黑眼圈挂到眼袋的位置,面色灰白,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半边身体不受使唤,时不时抽搐一下,的神经病是谁?   岁岁随着简睿舅舅看过几部末世片,电视里好像管这个叫……丧尸!   岁岁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成了O形。   难道是末世要来了吗?   好酷!   “安爸爸安爸爸,你被咬了吗?”   霍予安没听明白:“什么?”   岁岁解释:“丧尸!”   霍予安:“……”   尴尬地笑了笑,解释:“昨晚没睡好,就变成了这样。”   他问岁岁:“宝贝儿,你爸爸呢,怎么不见他来,昨晚你们在哪里?”   岁岁天真无邪,和盘托出:“爸爸昨晚被温爸爸叫走回家了,乐叔叔陪着我。”   苦等了一个晚上却只等到空气,霍予安本来就暗淡的眼睛彻底没了光。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而且死得透透的。   他妈的,他等了简暮一个晚上,结果人被他亲老公叫走了?!   他简直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诗级大周克!   看着霍予安瞬间死的不能再死的模样,岁岁清澈的眼睛染上了迷茫,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昨晚他正在吃着棒棒糖,温爸爸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岁岁隐隐约约他们两个聊到了资金什么断了,股东什么什么,听上去,好像是爸爸工作上出了点差错。   岁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爸爸原本柔和的表情逐渐被凝肃取代,看上去风雨欲来。爸爸从来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岁岁面前,他只是给岁岁擦了擦脸上沾到的糖渍,在他脸侧落下一个薄荷味的轻吻,吩咐乐叔叔照顾好他,便急匆匆独自离开了。   回想起昨晚仓促离开的爸爸,再看眼前如丧考妣的安爸爸,岁岁默默心想大人的世界真复杂,他又要花心思去哄大人啦。   -   为期一周的节目录制结束,终于从节目组解放,坐着来时的大巴回到山下,各路人分道扬镳。   由于和岁岁同路,霍予安便主动带着岁岁回到安海。下飞机时,简暮没有亲自来接机,他们在机场碰到了简暮的司机小汪。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霍予安想送岁岁回到家,再自己坐车回去。   身后繁华的安海市区逐渐倒退,穿过平坦开阔的主路,驶入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霍予安的心情越来越麻木。当车子在熟悉的温泉山庄前停下,霍予安的心已经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要冷上十倍。   霍予安掰着岁岁单薄的小肩膀,让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小朋友直视他的眼睛。   “你家住在山里?”   岁岁浑然不觉他的心情复杂,开心道:“对呀,从这里到山顶,一整片山头都是我家,我爸爸买哒!”   “你上山都是坐面包车?”   岁岁拍了拍身下的埃尔法:“面包车!长得像大面包!”   霍予安:“*!@#¥你舅舅两座的车呢?”   岁岁指着停在门口的一辆布加迪双跑:“和那个长得很像,不过那辆是我爸爸的,舅舅的车屁股图案是一根叉子,像我们那天去吃牛排用的叉子。”   霍予安:“*&……%#!@¥#”tmd二轮破电驴直接爆改海神三叉戟!   他满脸麻木地看着岁岁推开了车门,心情明媚脚步轻快地迈着小短腿,熟门熟路噔噔蹬地跑入林中青石板路,一溜烟就没了影。   司机小汪下车,帮霍予安拉开了车门:“霍先生请,我带您去见简总。”   温泉山庄仍然奢靡华贵、典雅恢弘,只是少了那夜宴会的人流如织和嘈杂人声,此时的温泉庄身处深山密林,静谧开阔,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像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来到简暮的庭院中,先到一步的岁岁蹲在水池边掰着白面馒头,自己吃一口,给鱼喂一口,脚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花花绿绿的鲤鱼。   霍予安抬着眼皮张望这座精美的院子,想起那晚自己误闯简暮的卧室,结果签下了一个卖身契,让他不由自主老脸一红,心道喝酒误事。   但如果面对着的是简暮,他可以不醉不归!   楼上的房门打开了,简暮开完了视频会议,从书房里面走出来,扶着栏杆向下望见多日未见的儿子正在喂鱼,眼眸不由自主软了软。   但当看到另一旁檐廊下被树挡住了小半个身影的霍予安,他的眸光蓦然凝滞,变得幽深,一缕讥讽的意味飞速闪过,不知是针对谁。   他很快挪开视线,不欲多看一眼。   “爸爸!”岁岁听到楼上的动静抬起头,看到简暮,他兴奋地高喊。   简暮应了一声,从楼上下来。   见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霍予安眼睛微亮,已经条件反射地勾起了嘴角,张了张嘴要和他打招呼,却见简暮如一缕烟从自己面前飘过,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金丝雀契约情人,孰轻孰重,能理解。   霍予安惺惺地收回谄笑,搓了搓抬起来的那只手,收回置于身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暮牵着岁岁进了客厅。   他心中闷了一口憋了多日的气,本来不想和霍予安搭话,但是看到管事抓着一只小黄狗和一只大白鹅满脸无措的走了过来,简暮的眼角抽了抽,转向霍予安。   “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这两个是怎么回事?” 第53章   “哥!听说岁岁回来了,在哪……卧槽这俩是什么东西?”   简睿听说外甥拍完了综艺已经回到家,就小跑地赶来见人。还没进门就看到了他哥院子门口,管事的脚边站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和一只吐着舌头的小土狗,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是圈圈,”岁岁指着黄色小土狗和大白鹅,骄傲地向爸爸和舅舅介绍,“这是大白鹅,他们都是安爸爸套圈来的,安爸爸可厉害了!”   简暮不动声色地掀起薄薄的眼皮,一瞥坐在一旁单人沙发上的霍予安。心说这人竟然真有一套,才相处多久,就把素未谋面的儿子征服的心服口服。   绕开浑身写着“我不好惹”的大白鹅和傻里傻气的小土狗走进庭院,简睿这才看到哥哥的客厅里坐着他儿子的亲爹。   他主动向霍予安问好:“我叫简睿,岁岁的舅舅。”   霍予安礼貌浅笑向他颔首:“霍予安。”   简睿扯来了岁岁的小沙发椅坐下,朝圈圈嘬嘬嘬,圈圈屁颠屁颠地就跑来随他揉搓了。   他心不在焉地撸圈圈,认真感受了一下客厅内的氛围。   气氛这么和谐,难道是已经相认了吗?   “要我说,安哥啊。”即使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可已经在直播里围观了一个星期,简睿对他不算陌生,语气熟稔道,“哪怕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儿子,你再喜欢他,再疼孩子,也不能由着他乱来啊,毕竟是两个活物,要有地方住要吃饭上厕所的,好歹和我哥商量一下……”   他越说,越感受到一道情绪极其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转头,他哥的眼睛和抽筋了一样,对他怒目而视,疯狂给他递眼神。   简睿的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不自信,最后瞳孔地震。   简暮:斯到普,斯到普!闭嘴!不要再说了!闭嘴!!!   简睿:O.o啊?   简暮:你个大漏勺!!!   简睿:卧槽,他不知道啊?   简暮:以后我喊你哥行吗,求你别再说了!   简睿:……………   “我儿子?”霍予安诧异地挑眉。   简暮:“……”   简睿:“……”完了完了完了……   虽然不知道他哥为什么不和孩子他亲爹坦白,让人一直蒙在鼓里,但没准这是他俩play中的一环,他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然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漏了嘴。   简睿低着脑袋揪着圈圈的两只耳朵,没敢直视他哥,但也能感受到他哥杀气腾腾的视线在他头顶盘旋回转,经久不散。   听到霍予安的疑问,两个人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霍予安迷惑完,很快按照自己的逻辑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哎?你怎么知道我见到岁岁的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这孩子合我眼缘,我都已经把他当成亲儿子看了!”   没想到霍予安如此擅长逻辑自洽,甚至不用多给他解释,简睿又震惊又心虚地干笑:“……哈哈,必须的,毕竟我们家岁岁人见人爱。”   简暮茫然又如释重负,偷偷松了一口气。   幸好霍予安的思维逻辑一直很强大,高中时期写二选二的多选题,他永远能精准排除两个正确答案,选出两个完全错误的答案。刚写完题目胸有成竹沾沾自喜,扬言全都是小菜一碟,等到正确答案公布,他又傻了眼,嚷嚷这不科学。   但是简暮并没有公布这道题正确答案的打算。   霍予安不希望与他有一个孩子,那么就让他认为他们之间从来不曾存在过一个孩子。   而且现在这个人还清了债……这大概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了。   简暮会乘人之危,但他不会干强人所难的事。   在他看来,霍予安这么做的意图已经十分显而易见了。   与其开诚布公,坦言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牵绊着,不如放他离开,也算是在生命的尽头前,为自己和孩子最后积一点德。   他对孩子和对霍予安的爱,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拿孩子作为博取心疼和爱意的工具,他不会把自己作践到那种地步。   至于他所奢求的温存,可能那短暂的几个月,就已经能够了却残生、聊以慰藉了。   简睿和霍予安都不是怕生的性格,第一次见面找不到话题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存在。   绕开了关于岁岁是霍予安儿子的话题,简睿显得放开了许多,搓着手里的圈圈,与霍予安侃侃而谈。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给岁岁弄一只狗?”   霍予安想起当时的场景:“套圈套来的,这狗被关在一个兔子笼里面,岁岁看他可怜,我就帮他套回来了。”   简睿:“套回来之后,可以找一户人家送了留在当地,怎么又把狗带回安海了?”   霍予安:“这不是岁岁舍不得吗?孩子想要,我也拿他没办法,就走宠物托运带回来了,这只鹅也一样。岁岁这孩子好,喜欢动物,有爱心!”   简睿嘴角抽了抽:“那他可能太有爱心了。”   霍予安:“?”   简睿起身:“跟我来。”   岁岁年纪还小,现在还住在简暮的院子里,方便随时照看,不过他自己的院子,简暮一直帮他留着,甚至是整座山庄占地最广、最豪华的一间。   山庄里青石板路延绵曲折,曲径通幽,绕过几座假山流水,面前便又是一座独立的古典小院。   刚一踏进院子,霍予安便被兜头吐了一口唾沫。   霍予安:“……”   早有防备的简睿熟练地直起腰,递给霍予安一张纸巾,指着吐口水的羊驼:“这是路过爬宠馆,岁岁喜欢的不行,我哥给他带回来的。这羊驼脾气不好,一看到人就吐口水,你下回注意点。”   霍予安:“……”   简睿又点兵一样指草地上的侏儒兔、垂耳兔,还有狐獴、荷兰猪、小矮马:“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是岁岁一句‘喜欢’,我哥全部弄回家了。”   霍予安:“……”   简睿又向他介绍了院子里满地爬,看到有陌生人来访,纷纷跑过来围观的的宠物白狐、迷你刺猬、柯尔鸭、安格鲁貂、小香猪,还有趴在水池边上的水獭的由来。   简而言之,它们会出现在这里,全都因为岁岁的一句“喜欢”。   观赏了一番堪比动物园的庭院,霍予安已然是瞠目结舌。   他质疑且抗议:“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套了一只狗和一只鹅就会把岁岁惯坏?明明真正溺爱儿子的人是你哥。”   简睿义正言辞辩护:“其实我哥也没那么溺爱,岁岁还喜欢蛇、蜘蛛和蜥蜴,但是我哥对这些东西怕得要死,一直没点头答应,哪怕岁岁威胁他从此再也不吃他最爱吃的番茄味薯片!”   他总结:“我哥还是挺有原则的一个人。”   霍予安:“……”   这可太有原则了。   合着就只有他给岁岁套狗和鹅会把孩子宠坏,简暮给孩子开了一座动物园都无伤大雅是吧?   -   从云中村回来之后,霍予安一扫先前的两三天不一定有一次通告的窘态,变得忙碌异常。   数不清的邀约和代言纷至沓来,王海三天两头找公司里其他经纪人诉苦,说他每天给手下的艺人选代言和剧本选到凌晨两点半,严重睡眠不足,导致本就不富裕的头顶雪上加霜。   一人先火带动队员后火,最终实现全队人气飙升。   自从公司易主,公司内部资源得到了相对公平的分配,就连在退团边缘的荆歌也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当霍予安在节目里爆红后,他们这个本来濒临解散雪藏的小破团竟也得到了空前的关注度,一周时间,霍予安个人微博涨粉三千万,DZ团的微博也涨粉一千三百万。   当接到王海的电话,说今晚临时有一个他们全团的平台互动直播时,霍予安正在研究日历。   应付地说了一声“知道了”,霍予安飞快挂断电话,手机跳转回接电话前的日历页面。   他数了数自己上一次被简暮召幸的日子,也就是还在云中村时,被简暮一通电话喊下山的那次。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霍予安心碎地发现,他竟然又有十天没被简暮临幸过了。   这是一个多么让小金丝雀绝望的事实。   身高近一米九、身材魁梧、八块腹肌、二级游泳运动员、散打冠军霍小金丝雀难过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他家霸总这么重|欲的一个人,几年前两个人还厮混在一起时,每天晚上没有两三次,一周不来个四五天,那都是万万不行的,霍予安天天吃韭菜盒子韭菜饺子韭菜炒牛肉,烧烤必点烤腰子,隔三差五偷喝他爸的鹿茸鹿血酒,给自己偷偷补身体,免得供不应求。   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十多天没爬过霸总的床了!   难倒是简暮转性了吗?绝对不可能!他那病一天不好,他就不可能摆脱紊乱发|情热,也就一天离不开alpha。况且医生说过,他的病是自身发育不良,治愈机会渺茫,只能找个稳定的伴侣缓解。   可是简暮已经十天没找过他了!十天了!!!   霍予安越想越悲伤。   简暮肯定是在外面有其他狗了! 第54章   直到晚上直播开始前,霍予安都是一副被负心渣O在八天八夜之内甩了八百次的怨夫脸。   今晚直播的直播在直播平台的办公大楼,霍予安已经上了个淡妆,此时独自坐在化妆镜前神游天外,猜想简暮究竟是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   杜玢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霍予安魂不守舍的倒霉样,“呦”了一声。   “失恋啦?”   霍予安炸毛:“放屁,你才失恋了,你全家都失恋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显得你长了嘴会叭叭叭似的。   “啧,火气这么大?看来不仅失恋了,而且还是被甩的那个。”   霍予安挥着拳头就要攻打过来,杜玢连忙躲到了从外面刚回来的栾夏柏身后。   不过他没有起疑,团里谁都知道霍予安对当年那个把他甩了的omega一直念念不忘到现在,安海全市的野菜都要被他挖光了。这几年一直没见霍予安有移情别恋的现象,杜玢只是拿失恋和他开开玩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荆歌把吃完的可爱多纸壳子扔进垃圾桶里,神秘兮兮道:“你们听说了吗,这期《谁怕谁》本来邀请的是钱哲,但是因为最近钱哲在安哥那个节目里被他儿子影响得形象太差,所以被平台那边推了,换成我们。”   杜玢冷嗤:“大孝子!”   荆歌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钱哲那个儿子虽然说是领养来的,但是好像长得和钱哲很像,那嘴唇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安哥,你和那个孩子相处时间最长,也和他近距离接触过,你有这种感觉吗?”   “他就是个睁眼瞎,你还指望他?”杜玢对荆歌看人的眼光表示十分质疑,“你与其希望他看出什么,不如自己多看几眼他们父子俩,多对比对比。”   霍予安抬眼望着天花板仔细回忆,半晌诚实摇头,面露赧然,他确实眼盲心盲,看不出两个人之间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他忽然想起来,包括黄村长、李婶、姜珩和裴惜晴之内,很多人都说岁岁长得像他。   ……啧啧啧,真神奇,简暮和他老公的孩子长得像他。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岁岁到底是不是简暮老公的孩子。   不过也是,毕竟简暮在外面不是没有莺莺燕燕——例如他就是简暮后宫大军中的一员——似乎弄出一个孩子,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但是霍予安可不上赶着背这个锅,他和简暮分开七年,岁岁今年五岁。除非岁岁是哪吒!不然按照十月怀胎的原则,无论怎么算,岁岁都不是他的种。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霍予安又要开始难过了。   栾夏柏开口帮霍予安说话:“也不能怪他,毕竟钱哲动过脸,和原来长得不一样。”   “也是。”杜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他还是坚持霍予安眼瞎,不愿意撤回这句话。   看一眼时间,节目还没开始,霍予安和杜玢的嘴巴都闲不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最近钱哲在做什么?”杜玢问。   栾夏柏和荆歌最近都没关注这个背刺狗的动态,倒是霍予安在《旅行》小群里,听裴惜晴提了一嘴:“好像每天都在到处做慈善和捐款,他儿子把他名声搞臭了,他在想方设法洗白。”   休息室内一片唏嘘。   “不提这个晦气的人了。”荆歌举着手机给他们看,屏幕上是微博热搜页面,“【娱乐圈007】这个狗仔又开始预告了,据说这次是最近一个挺火的alpha男星的瓜,你们有听到过风声吗?”   所有人摇头。   霍予安咬着自己腮侧的软肉,沉默了。   最近挺火,alpha男星,而且身怀大瓜,他难免会自觉地对号入座。   他有这么明目张胆吗,竟然让狗仔拍到了?   但是也没听说过王海说有狗仔找他卖瓜啊?   -   《谁怕谁》是云朵短视频APP推出的明星面对面谈话直播综艺,前半段就是正常的聊天,聊最近的工作,可以带一波艺人自己的宣发,而后半段才是这个节目的重点。   《谁怕谁》这档节目的名字就注定了它对于艺人嘉宾的刺激观感,节目的后半段的环节是全程高能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同学聚会、团建破冰的寻常小游戏,大众见怪不怪,但当与明星结合在一起,其核|爆效应可想而知。   这档节目特别敢玩,选取的题目从简单到地狱模式应有尽有,下至昨天吃了什么早餐,上至……没有上限,玩的就是艺人和观众的心跳。   因此节目口碑两极分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爱的要死,也有人觉得侵犯人的隐私而强烈抵制。   节目快开始了,前面正在调试直播间画面。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直播厅,霍予安快速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把直播间的链接分享给简暮。   向喜欢的人报备自己的动态,这是每一个alpha应该具备的美德。   【一定要来看我哦~(飞吻)】   直到导演喊他们入场,简暮都没有回复,霍予安只好收起手机,跟着主持人进入了直播厅。   前面几个问的都是一些常规性的问题,没有什么爆点,主持人一男一女,一个活泼一个沉稳控场,镜头和曝光均匀分给团内四人,让人感觉观感十分舒适。   等到真心话大冒险环节,直播厅中的沙发和茶几被撤掉,几个人席地而坐,更有几个朋友聚在一起玩游戏的氛围。   【来了来了,最期待的环节来了!】   【我就想知道今天会爆出多少料,我可太爱看明星自爆了】   【这期竟然有霍三在,我预言一手,今晚最大的瓜肯定是霍三提供的,这哥从来不缺乏惊喜】   【热搜预定一波】   直播间工作人员推来一辆小推车,上面装着盛有黄黄绿绿液体的玻璃壶和干净的杯子,以及几包饼干和几管芥末。   主持人笑得不怀好意:“夜深了,想必大家都饿了吧,我们节目为嘉宾提供夜宵,为了丰富口味,给你们加芥末调味。如果吃口渴了,还能喝一杯显现鲜榨的苦瓜汁润润嗓子。当然,这些都是游戏失败的惩罚。”   DZ团四人配合地面露痛苦之色,这都是节目组的常规操作,节目开始之前都和他们打过招呼。   主持人开始转转盘,第一个被转到的人是栾夏柏。   他想了想:“大冒险吧。”   节目组的备选词条来源于场外观众的投稿,观众投稿经过审核后,直接实时投屏到直播间内。   身后的大屏开始滚动,所有人好奇地转过去看,只有栾夏柏不被允许回头,他随意喊了一声“停”,大屏滚动的词条停下。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出题目:“打开微信,给消息页面第一个人发送短信‘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并且公布对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念完题目,他好奇地拱火:“这是要公布微信页面的题目,你的手机里有什么秘密吗,如果拒绝题目,苦瓜汁和芥末饼干二选一就可以了。”   “没秘密。”栾夏柏笑得和煦摇了摇头。   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手机,解锁屏幕,大大方方地将微信放在镜头之下,显示在身后的大屏中。   他微信页面十分干净,都是家人和圈内圈外的朋友,而消息页面第一个人是一个备注名为“闻”的人。   “‘闻’是谁?”主持人问。   栾夏柏一边打字,一边含糊地回答:“一个朋友。”   “如果你给他发这句话,你认为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栾夏柏浅笑,“这我不确定。”   主持人一脸挖到料的表情,霍予安三人纷纷朝栾夏柏投去了诧异的眼神,他们从来没听说栾夏柏的感情生活有什么新情况。   【卧槽,刚从《新声音》里面粉上小栾呢,这么快就爆出来有恋情?】   【啊,这是我投的题目】   【这么帅一帅哥,竟然就有主了……】   【现在下定论是不是太早了点,目前的情况只是栾夏柏不知道对方的反应,有可能是栾夏柏知道对方单箭头呢?】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转盘又转了几轮,这几轮下来,抽到的问题都不痛不痒,眼看着直播时间就要到点结束,还没挖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主持人都有些着急了,和镜头外同样焦急的导演对视。   导演拿着对讲机,给审核场外观众投稿题目的工作人员吩咐:“加大题目尺度,适当掺入一点我们的题库。”   节目还剩最后十分钟,转盘再次启动,呼呼啦啦地转了五圈,最终停在霍予安的名字上。   在这之前,霍予安转盘转到了几次,他怕自己抽到的题目和栾夏柏一样要查手机,于是选择的都是真心话。   他是哪怕下一秒就要死了,死之前也要把手机格式化的那种人。   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的手机里,有一个小文件夹里面都是他偷拍的简暮,例如简暮趴在他的胸口睡觉的,简暮看书时候的,简暮在阳光下凝神思考的……以及简暮在床上泫然欲泣的……咳……   霍予安倒是不介意和简暮的恋情曝光之类的,但这终究对简暮的影响不太好,而且他也不愿意让如此私密珍藏的照片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些照片,对于他来说可是胜似国宴,当然要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独自细品,用以挨过独守空房的漫漫长夜。   这一次转到自己,霍予安还是果断选择真心话,毕竟动动嘴皮子,又没什么损失,况且他之前抽到题目都无关紧要。   “停!”   霍予安喊完,听到身旁的杜玢忽然抑制不住爆出了一声“卧槽”。   “怎么了?”霍予安茫然,“我抽到了什么?”   他一回头,只见屏幕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你是初哥吗?   在场所有人:“……”   “真劲爆啊……”主持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屏幕,一副半天才缓过神来的模样。   “刚才的问题都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一下子来了个限制级?”霍予安的表情空白了一秒,随即他茫然且认真问:“这是可以说的吗?直播间真的不会涉黄吗?”   主持人:“?”   主持人猛地看向他,惊觉自己可能挖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就连场外无精打采的导演也顿时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卧槽,这怎么回答?!】   【答也不是,直接接受惩罚也不是,难哦!】   【等了大半天,终于抽到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可是他都已经二十六七了,我在他这个年纪,女朋友男朋友都已经换了三个,成年人,没什么大不了吧】 第55章   与主持人和导演发现节目终于产生了爆点而如释重负且兴奋的感受不同,队内三人纷纷向霍予安投去了担忧的目光。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一场无法避免的腥风血雨。   “快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无意之间得罪导演或者宝姐和春哥了。”杜玢看热闹似的火上浇油,有意无意瞥了瞥主持人和导演,“如果没有的话,等会儿下班回去,你去买一张彩票,苟富贵勿相忘!”   唱白脸的主持人春哥连忙否认:“冤枉啊!予安完全靠实力摇到这道题目,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宝姐也说:“这些题目都是网友场外投稿的,问的都是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屏幕右下角都标注了网友昵称和头像,我们不是题目的生产者,我们只是题目的搬运工。”   “是祸躲不过。”栾夏柏开玩笑地主动从小推车上倒了一杯苦瓜汁,再拿一片挤了芥末的饼干,递到霍予安面前:“来,二选一吧,或者两个一起,芥末饼干吃噎住了,喝点苦瓜汁顺下去……干脆点,是爷们儿就别磨磨唧唧的!”   【让霍三说啊,怎么还代替他做选择了】   【求求这道题别划水,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感觉这题划不划水,好像效果都一个样,欲盖弥彰罢了】   【场上除了霍三本人之外,一个比一个急,霍三倒是淡定的很】   在栾夏柏的怒视之中,霍予安嫌弃地推开他递来的盛满绿色液体,一看就极为倒胃口的玻璃杯,和那块挤满了绿色芥末酱的饼干。   栾夏柏:“!!!”你想干什么?!   “不吃,不喝,这东西进到肚子里,我大概未来五天都吃不下饭。”霍予安满脸拒绝。   给了台阶也不下,栾夏柏摆烂了,最后瞪了他一眼,默默心疼即将抓狂疯癫的经纪人海哥。   霍予安整了整今晚穿着的牛仔外套的衣领,正襟危坐,看向镜头。   【来了来了!】   【热搜预备!】   “不知道直播间里有多少不熟悉我的网友,在此我郑重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霍名予安,男性alpha,身份证上年龄二十七周岁,很多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和相爱的人结婚,或许已经抱上了一胎,没准二胎也已经有了。”   “我的情况和你们也相差不大,除去艺人这个职业,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也和一个喜欢到这辈子认定,如果不能走到最后,我一定会抱憾终身的人在一起过……不过我没有那么幸运,我们大约不曾相爱,而且至少目前为止并没有与他修成正果。”   “我一直认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相反,这是一段值得珍藏终生的回忆。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言尽于此,大家心里应该都已经明白,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开始下一轮吧。”   霍予安说得坦坦荡荡,浑然不觉直播间弹幕,甚至全网已经被他搅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我草……头一次发现这种犀利的问题,竟然会被回答得这么浪漫……】   【这哥虽然语文措辞能力不好(代指胡乱遣词造句发帖导致钓出人贩子),但他真的很会说话】   【我不理解,爱豆不就是给粉丝造梦吗,现在自爆感情史,还直接说自己有X生活……脱粉拉黑了】   【霍三什么时候变成爱豆了?他们这个团一开始就是靠实力出道,每个人侧重的领域不一样,霍三和栾夏柏擅长唱歌,霍三出了无数单曲,之前一直歌红人不红,目前还发现他是一个综艺咖,栾夏柏拿了这一季《新时代声音》的第二,杜玢时尚感特别好,各大秀场常客,荆歌演技出众,当年拿了最佳新人奖。我就问DZ团什么时候变成爱豆团了?他们这种古早团和现在为粉丝的造梦男团女团完全不一样!】   【说的再多有什么用,他的女友粉男友粉有多大比例,难倒大家心里没点数吗?虽然不是爱豆,但也粉丝构成也和爱豆差不多,预计这回是一次伤筋动骨,霍予安可能命里不带红,命中有此劫】   【安静地走了,脱粉不回踩是我喜欢他一场最后的体面】   ……   转盘又转了一轮。   竟然还是霍予安。   他大声嘀咕了一句真倒霉,认命背过身。   这一次,屏幕中出现的问题是,你的初恋对象是谁?   经过上一个问题的洗礼,霍予安的心已经麻木了,毕竟任何问题都不会再比“你是不是初哥”这种题目更加刺激,而且这个问题更像是上一个问题的延伸。   最大的秘密都已经抖干净了,也不差这点细枝末节。   霍予安“啧”了一声,大喇喇地向后倚在靠背上,脸上就差写上“摆烂”两个大字,破罐子破摔,和盘托出。   “我的初恋啊……”提起这个词,霍予安的神情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眷念。   像是水滴坠入宁静的湖泊,荡开了涟漪,面前的直播厅画面逐渐模糊,那段被他在心中摩挲了无数次的很多年前的画面悄然跃于眼前。   “大概和所有人对初恋的幻想是一样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在我心中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代名词……”   “善良、上进、热心、青涩懵懂,但也冒冒失失,莽莽撞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霍予安蓦然笑了开来。   “大眼睛,瓜子脸,皮肤很白,阳光一照,整个人跟透明的一样。他不算活泼,但是性格很软,被我惹恼了也不知道发脾气,只会气呼呼地瞪着我,然后不理人,可又很好哄。我当时成绩不好,不爱学习,但是为了和他多说几句话,经常骚扰他,问他题目。只要我写对一道大题,他就会高兴地对我笑,像夸小孩子一样说我真聪明。初恋的笑对于一个毛头小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懂吗?对,就是核弹在心里爆炸的那种感觉。”   “长得特别漂亮,哪怕穿着丑兮兮的校服,也是整个教室、整个操场中最抓我眼球的存在……不过那时候我傻,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他,不懂多看几眼、多偷拍几张,导致现在只能从回忆里寻找他的蛛丝马迹。”   “如今怎么样了?”春哥听得入了神,抓心挠腮地追问,“听你的语气,好像后来你们没有在一起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导致你们分开?现在你还有和他重归于好的打算吗?对了对了,你的初恋……和上一个问题,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嘛……”霍予安拖长了尾音。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段感情的后续。   可只见霍予安朝他们灿烂一笑:“这对于题目来说已经超纲了,如果宝姐还有手气抽中我,而且我正好摇到了这个问题,我就老实交代。”   包括三个队友和工作人员在内,全场唏嘘。   “是同一个人。”不过好在他还没贱到彻底,“没能在一起,肯定是因为有其他因素把我们分开了,目前在我看来,面前挡着的障碍已经迎刃而解。至于那些关于未来,而且是关于感情的事,这谁说得准,随缘吧,但我一定会努力给自己一个圆满,至少不能后悔。”   他的话音落下,本期《谁怕谁》正好到点,主持人只好含恨宣布本期节目结束。   回到休息室,刚一拿到手机,王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霍予安抽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好家伙,前面已经积累了王海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可见经纪人对于艺人在他猝不及防之下的神操作有多抓狂。   “歪?海哥,找我什么事?”   “你他妈竟然还有脸问我找你什么事?!”电话一接通,王海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狂轰滥炸,“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清楚吗?你是不是嫌我命太长,嫌我头发太多,想要让我趁早彻底变成一个英年早逝的光头?霍予安你给我闹这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夏柏都已经给你递台阶了,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喝了那杯苦瓜汁,非要给我整这个幺蛾子?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直播厅大楼里面?你给我等着,我马上过去削了你,他妈的我刀呢!!!”   霍予安:“海哥,冷静,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王海咆哮。   霍予安苦口婆心:“你就是见过的世面太少,我们太安分,才让你这么安逸,你看我这不就是给了你一个非常完美的锻炼业务能力和心肺功能的机会吗?你应该好好把握,并且感谢我。”   “????????”王海,“你这个大傻逼!!!他妈的我机关枪呢?!我今天就要把这王八蛋扫成筛子!!!!!”   手机声筒传来“啪”一声,最终归于宁静,滴滴滴地响起忙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海一怒之下把手机给砸了。   休息室内的队友忧心忡忡地看过来,王海的怒音过于有穿透力,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霍予安这个搞事的当事人倒是满脸轻松,指着手机冲他们挑眉:“瞧,他急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栾夏柏担忧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好不容易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你这么一闹,可能又要回到解放前。”   “你也觉得我在闹?”霍予安有些失望地问,不过可能是把藏在心中许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的心情意外的好,“我认为相对于这些事情最后被一点不剩地挖出来,被骂欺骗粉丝感情,不如自己抖干净,没准还能博个好感。”   “这后续的发展,谁能说得准。”栾夏柏叹气,“你是不是对于当年海哥帮你处理的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霍予安一怔,很快意识到了栾夏柏说的是什么事。   那年他和简暮一同出入酒店的事情被曝光,简暮闯入靖和会议室,与他大闹了一场,从此两个人分道扬镳长达六年。   恋爱脑霍予安沉浸在被人当垃圾一样甩开,一腔真心喂了狗的悲伤中难以自拔,等发现王海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就发出去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声明时,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霍予安本就脆弱受伤的心,再次被猛扎了一针。   就草了,他还真没谈过恋爱,他和简暮确实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很单纯的炮|友关系。好几次他情浓时的表白,不知道是不是被简暮当成了信息素和荷尔蒙上头的产物,都被无视的干净彻底。   王海发出的声明真他妈扎心,导致霍予安虽然面上不显,但至今念念不忘。   看霍予安的神情,栾夏柏就知道了答案,他无奈地笑笑。   这时正在焦灼刷微博,浏览今晚关于霍予安的消息的荆歌猛地抬头。   “【娱乐圈007】放瓜了!” 第56章   【@娱乐圈007:“炽火少年”男团成员孙畅立单纯大男孩人设,私下交富二代女友,还脚踏多条船,参加群批派对,ABO与男女不忌,详情看视频】   底下是一个长达五分钟的爆料视频,收集整理了孙畅与富二代女友的交往记录,劈腿出轨五个不同的人的聊天记录与视频实锤,大约是从他的手机上搜出来参加群批派对的打码视频,以及他曾经在粉丝面前立单身和纯情人设的各种片段和语录。   “炽火少年”是最近圈中风头正盛的十人大团,由十个平均年龄仅二十岁左右的alpha男生组成,刚出道就凭借着极高的颜值和过硬的营销实力爆火,是货真价实的爱豆、为粉丝量身打造的造梦机器,团粉和唯粉上千万,女友粉男友粉无数。   这个瓜一经发出,顿时将霍予安有关的热搜压了下去,一时之间热搜榜前五是孙畅的劈腿群批瓜,后五是霍予安在真心话大冒险中的自爆。   随便点进一个关于孙畅的热搜,广场都是大大小小热闹的瓜田,实时消息飞速刷新,全都是粉丝的脱粉回踩。   这时孙畅的正牌富二代女友出面了。   【我今年和孙畅同龄,都是二十一岁,十八岁时我和他在一起,我默默注视着他越走越远,越爬越高,我为他高兴,但也害怕他在大染缸里会迷了眼。可是他一次次地向我承诺,他最爱的人是我,我信了。   我从来不会查他的手机,因为我爱他,我信他。直到去年十一月,我无意间在他手机上看到小三发来的撩骚消息,我才发现我自己有多好笑,他的承诺有多廉价。   我发现的第一个小三是个鸭,会所里一千包夜随便干什么的那种。我蒙了,一口气翻遍了孙畅的微信,查了所有软件,我才发现我到底是一个多大的傻叉。   劈腿五个对象,从他满十八岁开始与除我之外其他各种人的一百五十六次开房记录,手机里总共加起来长达十二个小时四十六分二十三秒的参与的群批派对兴艾视频……我很绝望。   我从十八岁开始爱他的两年多青春、在他身上花的七百多万,他工作忙,我来回乘坐飞机去看他,两年多以来总里程超过一万公里……这些统统好像变成了笑话。   发现他私生活混乱后,我第一时间去医院体检,幸运的是HIV阴性,不幸的是HPV阳性,目前正在接受激光治疗,治疗进度大约百分之四五十。   这个瓜是我主动向狗仔爆料的,孙畅扬言要弄死我,但我不怕。我的青春已经喂了狗,我希望他的粉丝不要继续被他欺骗感情、时间和金钱。   我不会就此被他毁了,已经开始新的生活啦,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但我大约会退网一段时间,勿念】   好比在废墟里又投了一颗原子弹,前女友附图的比狗仔更加丰富精彩且高清的爆料视频、要用一分多钟才能划完的转账长图、偷存的小三打码照片、孙畅和各路人的床照……   微博乱成了一锅粥,一度崩溃,程序员被临时喊回来加班修复。   【看哭了,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十八岁到二十一岁,浪费在这么一个人渣身上】   【小姐姐的文字看上去好温柔,天杀的孙畅怎么敢伤害这么好的女孩子!】   【从十八岁就开始各种开房……这还是在成年之后,可以自己开房的前提下……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成年之前干了些什么……】   【现在人都这么早熟吗……难倒真的只有我二十六岁还在玛卡巴卡吗……】   【玩的真花啊】   【他们这个团不会都这德行吧?】   【这就是娱乐圈里听不得粉丝的黄腔,一被调戏就从耳朵红到脖子,梦男梦女的梦中情人,一大堆妈妈粉追着认儿子喊宝贝,的单身纯情大男孩】   【对比之下,我忽然觉得隔壁自爆的那位好像顺眼多了】   【对照组这不就出来了吗】   【对啊,隔壁自爆的那位:别梦我了,对你们来说,我的感情世界本身就是一片废墟】   【笑死,霍三:我爆破我自己】   【打脸能不能别来的这么快,我五分钟之前才刚点了取关霍三呢,这么快就要我关注回来吗?但是我真的觉得他是一个真alpha,至少他很真诚,不会欺骗我的感情TvT】   【我最后的倔强,明天早上十点再把霍三关注回来,因为我明天十点才睡醒orz】   【高兴的这么早做什么,没准隔壁那个也是立的深情人设】   【不,霍三装不出来,你去看一下他之前客串过的龙套角色,辣眼睛演技,他演不出那种深情不悔人设的效果,只能是真情流露:)】   【一时分不清你到底在骂他还是在夸他哈哈哈哈哈】   【我也刚取关了霍三,吃完瓜发现,霍三这么坦诚,不拿我们当外人,好像是我不识好歹了,灰溜溜地去关注回来(落泪)】   【和孙畅比起来,霍三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人】   【史上最快的洗白】   【刚才谁说霍三命里不带火的?出来挨打!我哥偏要红到发紫】   【喜欢霍三真是玄学,靠一部综艺,一个星期之内从查无此人到人尽皆知,现在又是两个小时之内从全网黑到全网捧】   【霍三的“三”不仅体现在他干的事无法无天,更体现在他的运气也好到逆天,刚闹出差点塌房的大事,就有人出来帮他挡枪,还给他洗的干干净净,你说气不气】   ……   霍予安把手机从彻底沉默的王海面前拿回来,无辜地摊手:“喏,看完了没,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王海开始满屋子转圈圈。   霍予安迷茫地问:“你做什么?”   “我很焦灼,也很迷茫。”王海转回来,掰着霍予安的肩膀使劲摇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应该被全网黑,好不容易靠着《旅行》积攒起来的人气和粉丝全部流失,然后重新回到一开始时只能接接婚礼演唱和商场开业剪彩热场助唱吗!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霍予安被他甩的头昏眼花:“……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吗?我如果又回到之前的鬼样了,对你这个经纪人有什么好处?”   “但是这件事不科学!!!”王海崩溃,“你小子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前几年你那倒霉的熊样是不是就是在为今天攒运气了!”   霍予安谦虚:“过奖过奖,我一生行善积德,这可能都是我应得的。”   “你个王八蛋,滚蛋吧,看到你就烦!”   说着让霍予安滚蛋,但是王海自己冲出了休息室。   他心中憋着气,有对霍予安的,也有对《谁怕谁》节目组的。这个节目没有下限,当时接这个活之前他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禁不住这个节目实在太火爆的诱惑,把这四个人推出去增加曝光量,结果最后果真出了事。   “海哥干嘛去了?”上了卫生间回来的荆歌进门,走廊上王海与他擦肩而过,打招呼也没反应,怒气冲冲就冲哪个方向去了。   “估计是找导演算账。”霍予安说。   王海让他们在直播厅大楼里面等着,没过多久就杀了过来,在霍予安这里满腔怒火撞到了棉花上,估计现在憋着双倍的鸟气去找节目组导演撕逼了。   荆歌还在唏嘘网上的事情:“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呢?狗仔拿到了料,难倒不会去找正主敲|诈一番吗,难道是价格没和孙畅那边谈拢?”   “谁知道呢?”霍予安低头看手机,“他女朋友不是富二代吗,大家大业的,没准是前女友给狗仔塞的太多了。”   “你在看什么?”   荆歌的脑袋忽然凑过来,被霍予安一把推开:“忙着呢,别碍着我。”   “在和你的初恋聊天啊?”   霍予安一挑眉,默认。   荆歌撇嘴,被酸到了,他收拾了包,不愿再待在这间充满了霍予安溢出的幸福粉色泡泡的休息室里,满脸嫌弃地走开。   霍予安才不管队友对他观感如何,他紧盯着手机,一心给简暮发消息。   他和简暮的对话框停留在一个多小时之前,节目开播前他给简暮发直播间的链接,但是直到现在简暮都没有回复,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忙,还是懒得理他。   霍予安藏不住心事,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我的节目你看了吗?】   【我在节目最后几分钟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希望你能懂】   霍予安斟词酌句,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发最后一条消息:【哪怕除去我还傻不愣登感情不开窍的高中时代,满打满算我也爱了你将近十年,简暮,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点击发送,得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霍予安:……?   卧槽,被简暮拉黑了??? 第57章   陇峯集团,整座大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的沉寂,只余总裁办亮着一盏灯,像是夜色中的一点萤火,在百米高空散发着幽幽光亮。   简暮扔开手机,眼眸垂落时的目光定在了桌面摊开的集团财务表报上,他浓黑色的瞳孔是涣散的,没有丝毫焦距。   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呆愣地凝滞在原地,余光中手机屏幕熄灭,单薄的唇角扯出一个苍白的惨笑。   “行了,别看了,回家了。”   办公室的门啪一声被打开,温白走过来,把桌上凌乱散着的文件收拾干净。   “你再怎么看,哪怕把这些东西看穿,公司的账上也不会突然多出几十个亿出来。我约了一些银行的老总,改天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和他们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暂时周转……哎,别发呆了,走吧,你儿子估计还在等你回去睡觉。”   温白见简暮还心不在焉、慢慢吞吞地收拾车钥匙和电脑,急性子忍不了,直接上前代劳,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亲手帮简暮提着,推着他出门。   踏入电梯,从洁净透亮的电梯镜子上注意到简暮满脸的魂不守舍,温白笑道:“直播看了吗?还是看到热搜了?”   简暮本就眉头紧锁的脸仿若又凝上了一层冰。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冷风透过缝隙,在电梯里呼啸而过,让温白感觉通体一凉,预感不妙。   他难以置信问:“难倒那个小明星说的人不是你吗?!”   “你觉得他说的哪一点是我?”   情绪犹如吹气球一样紧绷了一个晚上,温白一个轻飘飘的问题,像一根针一样扎了上去,让简暮筑起的摇摇欲坠的瓦墙彻底土崩瓦解。   “他喜欢的人,长得好看,性格比我好上百倍,没有脾气,随他欺负。高中的时候给他讲题目,还会冲他笑。”简暮问,“你说这些特点,哪一点符合我?”   “……”好像确实和简暮不太沾边,温白也不自信了,小心翼翼地问,“你长得好看?”   “除了这个呢?”   温白问:“你高中不是和他一个学校吗?他难倒没问过你题目?你难倒没冲他笑过?”   简暮并不意外温白知道霍予安与他一个高中,靖和所有艺人的资料都在他手里,从中对比出他和霍予安是高中同学不是难事。   “被他问过题目的人多了去了,我排不上号,里面不乏好看的。”   “……”温白无话可说。   电梯“叮”一声打开,简暮心烦意乱地率先走出去,径直走向下班后空旷的停车场中仅剩的那辆黑色奔驰。   温白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电梯门自动关合,他才如梦初醒地挡住门,跟上简暮,钻进他的车。   简暮系上安全带,瞥了一眼他:“怎么来我这了?”   “去你那借住一晚,好久没见小睿和岁岁了,顺便聊聊银行贷款的事。”温白说,“我家最近不安全,小区里有变|态出没,经常蹲点,烦死了。”   简暮愣了愣:“行,要多住几天吗,小区里有变|态……要不要报警啊?”   “他要是再蹲几天,我就报警了。”温白说,“我就住一晚,明天我开个酒店去。”   -   简暮失眠了。   这些年他身体不好,工作强度大,体力不支,哪怕意识再清醒,他也能沾床就睡。   多年不曾失眠,简暮没有多少应对失眠的办法,只能仰躺在床上,望着黑暗中折射着光影的水晶吊灯,兀自发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不受控制地奔流涌窜。   自从生病了之后,受到药物的干扰,他的记忆衰退的症状逐渐显露出来。高中时代对他来说已经有些久远了,那些曾经鲜活明亮的年轻画面似乎都被一层薄纱笼罩,覆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耳畔似乎传来熟悉的下课铃,肃穆的教室内重新恢复了十六七岁的活力。   当初日夜相伴三年的面孔此时都已经看得不太真切了,但是简暮唯独能记住后排角落里那个青涩张扬的身影,在他落满尘埃的记忆之中熠熠生辉。   除了面容尚显稚嫩,高中时的霍予安与现在几乎相差无几,放荡桀骜、恣睢难驯。   简暮身为班长,成绩优异,品行端正,是老师们的心腹。而霍予安身为从国际学校来的转学生,从不听课,成绩垫底,是老师们的心腹大患。   班主任让简暮在课余时间主动帮霍予安补课,可是这个正处青春期叛逆的少年不爱听简暮的话,就喜欢拿着试卷和作业本在教室里四处乞讨,学会一道题便来到简暮面前耀武扬威,雄赳赳气昂昂地炫耀自己又学会了一个题型,简暮只能敷衍地夸他两句,没料到最后老师竟然把霍予安的进步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被霍予安问过题目的同学不少。   简暮只能依靠自己朦胧的印象缓慢排查。   是学习委员吗?学委是一个苹果脸的omega女生,好像曾经和霍予安闹出绯闻。   是数学课代表吗?也有可能,这是一个beta男生,高中那会儿和霍予安关系好。   或许是隔壁班的?那么这个范围可太大了。   简暮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走出卧室。   他心烦意乱,但是耗费大半个晚上想这东西也只是无尽的内耗,明天还有数不清的工作要忙,他不能把夜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反正,他已经决定放开霍予安了。   他打算下楼倒一杯水,咽一颗安眠药,明天起床又是新的劳碌的一天,希望工作能填满他的思维,让他无暇思考那些乱他心神的东西。   本来他就是趁人之危,在霍予安危难之际将他困在自己身边。现在霍予安的危机解除,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也是情理之中。   霍予安让他看直播,看他在节目中的真情流露,其下暗示之意,可能再清楚不过。   霍予安想走,与其互相折磨成为怨偶,连最后的体面和尊重都无法留下,他不如放他自由。   简暮从来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既然七年前已经失去了一次,也不差这七年后弄丢的第二次,他已经拥有了一段偷来的时光,他不能贪。   况且他的母亲……简暮的心再次往下沉了沉,脑海中一闪而过母亲那张秀丽端庄的脸,他好像骤然被攫取了呼吸,被裹紧在密不通风的狭小空间里。   是啊,耽于情爱太久,他差点把他的母亲忘了。   那个前半生掏出满腔真心和勇气,全心全意地深爱丈夫,到头来却发现是被丈夫利用极高匹配度的AO信息素控制了精神和思维,洗去标记后,平等地憎恨世间所有alpha的omega女人。   她温柔、伟大且包容,闪耀着母性光辉,一如既往地疼爱有着一半前夫血脉的独子。   她也自私、癫狂,有着极强的控制欲,为了扫除自己孩子身边的任何alpha,避免孩子步她后尘,她抱有以死要挟的勇气和决心,像护崽子的雌虎一样,随时随地无差别地露出自己尖锐的虎爪和致命的牙齿,哪怕她可能甚至将自己的孩子也开膛破肚。   七年前那一次的失控让简暮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简暮是恨她的,但母亲却是他贫瘠单薄的人生中所剩无几的慰藉。   下楼的短暂几十秒,简暮苦涩地想,就用这仅存的几年余生守着岁岁和公司,好好培养简睿,等到这具身体油尽灯枯,把孩子托付给简睿,留下的财产也足够让孩子锦衣玉食到老。   现在,他有点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   载了DZ四人的保姆车在夜色中宽敞开阔的大道上疾驰。   车前座几人摸着黑面面相觑,不断交换眼神,频频转头看向保姆车的最后一排,那里的空间似乎不停地朝外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怨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性的黑雾,而怨气的源头,正是独自坐在角落里,曲着腿踩在座椅上,抱着自己默默怀疑人生的霍予安。   杜玢迷茫:直播的时候不还在开屏吗,怎么一下播就成这鬼样子了?   栾夏柏看荆歌:最后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是你,你说?   荆歌挤眉弄眼:刚才他给心上人发消息,发了什么我不清楚,但看他这样,估计是被拒了吧。   杜玢目露怜悯:倒霉孩子,原来是失恋了,既然这样,一会儿的烧烤就不和他抢最后一串签好了——如果他还有胃口能吃得下的话。   但杜玢万万没想到,霍予安这厮哪怕是失恋了,他仍然是一个牲口。   甚至比平时还畜生,那烤腰子、烤海参、烤韭菜和烤生蚝是一把一把往嘴巴里面塞,嚼都不怎么嚼就直接往下咽,让人怀疑他分分钟要被噎死。甚至还从房间里拿出两杯从家里偷出来的他爸的鹿茸枸杞灵芝酒,眼睛都不眨、倒白开水一样地往下灌,把他们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安,你别吃了,我害怕……”杜玢看向栾夏柏和荆歌,语气郑重严肃,“哥们儿们今晚记得锁好门,有条件的穿一条不锈钢裤衩子,别被这家伙半夜敲开门捅死。”   荆歌站起来捂着屁股就想逃窜。   “滚蛋,对你们没兴趣。”   霍予安对准了两米开外的垃圾桶,手中喝完了酒的一次性杯狠狠砸出,尽管酒气已经上头,但塑料杯还是正中靶心。   霍予安转头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表情森然,让人脊背发凉,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妈的,你最好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老子直接日死你!”   -   霍予安想要直接去温泉山庄或者陇峯大厦堵简暮,把事情问个清楚,至少要让他死个明白,不要稀里糊涂就被毙了。   但估计是经过直播和孙畅事件那么一闹,霍予安的人气和口碑再次飙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接下来的行程被王海安排得满满当当,成天到处乱飞,别说去堵简暮了,他连安海都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   连轴转了小半个月,再次踏上安海的土地,是因为他妈裴秀榕的一通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空回家一趟,他姐带女朋友回家,他们一大家子一起吃个饭。   霍予安问过王海,得到了肯首,在离开安海十多天后,终于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伤心地。   飞速倒退的光影在霍予安深邃英俊的脸上流转,年轻alpha的脸上有风尘仆仆的疲惫,但更有一种势在必得,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今晚的家庭聚餐散场后,他要去找简暮,把他们的事好好掰扯清楚。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应付霍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霍予安来得不算早,推开小宴会厅的门时,酒桌上已经坐了一些亲戚,看到家里唯一一个大明星到场,目光和话题纷纷开始绕着霍予安打转。   直到被堵在路上的父母和姐姐以及女朋友到场,霍予安才从舆论的中心被解救出来。   看到与霍予梦并肩而行走来的圆脸omega女孩,霍予安一愣:“封……封采?”   这个名字有一点久远了,在嘴巴里绕了好一大圈,霍予安才确认是这个名字。   裴秀榕一愣:“你和小采认识?”   “哦,对,忘记和你和父亲说了。”霍予梦今天大约是去了一趟公司,脸上化着淡妆,穿着一身干练时尚的淡蓝色西装,看上去英气飒爽,“这件事其实也巧,小采是霍予安的高中同学,同一个班的。”   omega女孩长着一双月牙笑眼,结合着那张小巧白皙的圆脸,看上去十分讨喜,扎着蓬松的丸子头,穿着一身碎花裙子,露出一截笔直细长的小腿,整个人青春靓丽,让人以为仅二十岁出头。   声音也清脆甜亮,像黄鹂婉转的啼鸣,得体大方地打招呼:“我当时是我们班的学委,坐在霍予安前两排,当时他还经常找我问题目呢。霍予安好久不见啊,以后你要叫我嫂子了!”   霍予安面上不无诧异,和封采寒暄了几句。   他们一家人被塞车拖延了时间,来的时候亲戚们都已经入座了,给他们留了五个连着的空位。   父母坐在一起,霍予梦和封采坐在父母旁边,霍予安成了多余的一个。   裴秀榕身旁是霍予安堂哥的女朋友,而且还是霍予安的粉丝,堂哥坚决反对女朋友和她男神坐在一起,于是他被赶到了封采身旁。   裴秀榕笑道:“正好小安和小采是高中同学,行吧,你们两个坐一起,小安和小采多说说话,没准能让小采自在一些。”   酒桌上话题转了好几轮,等到大家的焦点终于从霍予安和封采身上移开,霍予安压着声音问封采:“你是怎么眼瞎看上我姐的?”   但可能是他嘀咕的太大声,被霍予梦听到了。她正在给封采剥虾,闻言把手里的虾脑袋狠狠甩向了霍予安的头:“闭嘴吧你!”   霍予安一躲,虾壳是躲过去了,丢在了身后的石膏浮雕墙上,纯白的石膏浮雕被溅上了油腻的汤渍。   “你这人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霍予安抽了张纸巾擦拭墙面。   霍予梦冷嗤,封采笑得漂亮的大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   “我第一次见你姐姐是还在高中的时候呢,梦姐去学校接你,我在教室门口碰到她。”提起自己爱的人,封采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幸福,“高中那会儿只是寥寥说了几句话,后面真正认识是在大学,梦姐是我的同门师姐,后面进入同一个研究院,又是同一个课题组,一来二去就熟了,在一起了。”   霍予梦接着说:“其实早就想带她回来了,但是前些时间家中的情况一直不好,没敢和她还有她父母那边提,现在终于敢带回来,也是时候可以定下了,这说起来还要感谢你。”   霍予安无所谓地摆摆手,把纸巾丢回桌上,等着服务员过会儿来收:“这有什么,你不声不响就有对象才是最让我震惊的,对象竟然还是我高中同学。”   霍予梦抿唇,封采羞赧地垂下脑袋,忽然回想起什么,她凑近了霍予安。   宴会厅里有话筒和大屏,一些爱热闹的小辈正在拿着话筒点歌唱,房间中回荡着他们的七拐十八弯的歌声。   说话声容易被歌声掩盖,封采只能凑得比较近,稍稍抬高了声音道:“你之前那个节目的直播,我都看到啦,我有一个班级里的小群,大家都吵翻了,都在押注你喜欢的到底是谁,你快点给我透个底,我要去all in。”   “这种事你们都要赌?”霍予安诧异挑眉,这是有多无聊?   封采说:“大家都想不到你这个看上去注孤生的人竟然闷声干了这么大一件事,高中时候居然就有了喜欢的人,还一直喜欢到现在。这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毕竟你可是连校花向你表白,你都能用人家八百米没跑及格,追不上你这种鬼话来羞辱人家……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谁的魅力这么大,连当年那么不解风情的你都能被他收服。”   “给我看看你们都押了谁?”   封采大大方方地拿出手机,给他看他们小群里的聊天记录。   高中毕业后,他们这一帮玩得不错的朋友一直保持着联系,得知自己班里竟然有同学当了明星,就时不时关注着霍予安的动态,所以那天直播发生的事故也是第一时间得知,立即有人嚷嚷着下注。   霍予安翻了一圈,有押他们当时的语文课代表、文娱委员、beta班花、隔壁班的班长……   他指着聊天记录中的某一个名字:“其他我都忍了,但是这位押比我还高、长得跟李逵似的体委的兄台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开玩笑下注的。”封采忍着笑。   “我感觉你们的眼光都不怎么样。”竟然连当年那样风光霁月、玉树兰芝,丝毫不被学校里的alpha校草遮挡丝毫光环的简暮都没人去猜,足以见得无论是审美还是品味,都比不上他。   “突然不是很想告诉你了,反正到时候我公开,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霍予安卖了个关子。   几乎一天没有吃饭,胃里空空如也,霍予安转过头正欲继续吃饭,余光中忽然瞥见没有关严的门缝外,一道清瘦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霍予安一愣,正想要凝神看得仔细一些,但门外只剩来回奔走上菜的服务员和几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第58章   “抱歉,久等,路上有一点堵。”   厅中几个正在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刹然停止了说话声,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宴厅花纹繁复的大门被推开,清丽隽美的omega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踩着手工皮鞋缓步踏入,嗓音微低,弧度优美的唇角含着礼貌但疏离的笑。   其中一个坐在窗边,头发浓密,但肚子顶到餐桌,法令纹极深的中年男人朝简暮笑得热切:“你就是简钺山的侄子是吧?没想到竟然这么俊,来来来,迟到多大点事,就……自罚一杯,红酒提前都醒好了。”   简暮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男人递来的红酒,杯沿抵着薄唇仰头,颈间秀气的喉结上下滚动,转眼间半个高脚杯的酒液便一饮而尽。   中年男人赞赏地冲他竖起拇指:“简总大气!”   简暮客气地假笑着入座。   今晚这场局是他有求于人,想要暂借这些人的资金让陇峯挺过这一次现金流断裂的困境,他只能硬着头皮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他对城南的开发案十拿九稳,但是在项目回归陇峯之前,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至少需要足够周转的资金,维持陇峯这个经济巨体庞然大物的正常运作。   让他喝酒的中年男人是简暮的大伯、简闻的父亲简钺山的朋友,而剩下的人是中年男人的朋友,都是一些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的暴发户。   简暮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鸿门宴,他不可能从这些人手中抠出一分钱。   但是简钺山背后是陇峯董事会向他排山倒海一般而来的铺天盖地的压力。简钺山在看着,董事会里还有他的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简暮不能对简钺山抛出的橄榄枝毫无作为,只能偏向虎山行,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到位。   刚一坐下,简暮就感受到了后颈一阵锋利的锐痛,像是几百根针齐齐扎进了他的身体中,从腺体的位置扩散蔓延,连带着全身的血管都如同被密密麻麻的尖刺穿透损毁。   omega平静宁和的表情骤然一僵,面色蓦然发白,细细密密的冷汗从白皙光洁的额角冒出,像是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身旁另一个老板看出他的异样:“简总,不舒服吗?”   这阵刺痛来得猛烈,但去的也快,熬过了这阵刺痛,除了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之外,简暮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摆了摆手,朝关心他的老板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没事就好。”   老板的关心并不作假,简暮随口多问了一句:“怎么称呼?”   “姓秦。”   “秦老板。”简暮礼貌地颔首,旋即就收回了视线。   这个老板有些欲言又止,他眼神飘忽了两下,话语从嗓子眼到喉咙转了两圈,但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简暮没有注意到老板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向后,轻抚自己的腺体,出神地回忆距离上一次得到安抚,似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腺体和信息素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中和,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抗议,而上回庄驭给他的新款实验室抑制剂竟然也这么快就失效了,明明他早上出门前刚注射过。   但是他唯一想要让他帮忙缓解痛苦的人此时……   隔音明明不错的宴厅却不知何处传来鼓点极有节奏感的音乐声,酒桌上其中一个老板注意到了,不满地提出:“隔壁到底在做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吵?”   另一个男人说:“隔壁厅的主人我知道,姓霍,安梦医疗的,今天好像是孩子的对象见家人。”   刚才路过隔壁厅时,无意间从门缝中窥视的画面浮现在简暮眼前。   他本来有意强迫自己无视和忘记,可此时被人提起,那让他刺痛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逐一划过,让他无法呼吸,就连心脏都被揪紧了。   尽管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坐在霍予安身侧的omega,那张熟悉的圆脸和极具亲和力的笑眼的主人叫封采,是他们高中时的学委。   的确,印象里霍予安和封采关系好,似乎有人看到过他们私下里独处,他们能走到一起,走到现在见家长这一步……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还挺登对的,男帅女靓,赏心悦目,交流的目光中满是爱意。   高朋满座,欢笑祝福。   简暮强行咽下心底漫上来的酸楚,但是端着酒杯时,杯里颤抖的酒液还是暴|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事实。   “简总怎么一个人喝酒呢?”坐在简暮对面的老板朝他端起酒杯,“我敬你一个,鄙姓曹,简总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把陇峯这么大的企业管理的井井有条,后生可畏!”   “我也走一个!”   “带我一个!”   大约带了些借酒浇愁的心思,简暮对向他举起的酒杯来者不拒。他的酒量不好不坏,几杯酒下肚,白皙的脸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红,原本冷冽清和的桃花眼中染着雾水,看起来柔软条顺。   一个老板问:“话又说回来,简总,目前陇峯的漏洞还有多少?”   提起正事,简暮逐渐昏沉的大脑陡然清醒了些许。与这些人素昧平生,是否真心愿意借款还有待商榷,简暮自然不会将公司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   “目前一些生产线暂时停工,积攒的期货抛售,债务回收……”简暮衡量着,报了一个数。   老板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这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小钱啊。”   “简总,如果我们愿意借,你有什么诚意吗?”   简暮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台词:“陇峯会向各位写下欠条,利息比银行贷款高两个百分点,在未来五年时间里,相同条件下优先考虑与各位老板合作,并且让利一成……”   “钱钱钱,都是钱,太俗了。”一个身量不高,身材干瘦的老板打断简暮的话。   “那么您认为应该如何?”   “我们嘛,钱都有了,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差权。”干瘦的老板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简暮也跟着皮笑肉不笑:“那么你认为应该如何?”   老板思忖一番:“我们几个都是男人嘛,而且都是alpha,简总虽然年轻,但也是成年人,成年人之间的交易和往来……我相信简总会不明白。”   简暮了然:“陇峯旗下有一个娱乐公司,叫做靖和,里面的艺人可以让老板们挑选,只要你情我愿,不违背艺人的意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星我们又不是没玩过,玩起来感觉也就那样,早就腻了。”   “那么按照各位的意思是……”   “我们面前不就坐着一个现成的美人吗?”   老板淫|邪的打量还没来得及落在简暮身上,只见他倏地站了起来,修身的西装显得他比例极佳,身量颀长,挺拔如松。   狭长的桃花眼微垂,清凌凌的视线淡淡扫视在他们身上,带着就连他们也没有的上位者的蔑视和不屑的嘲讽,一股强烈的低沉气压旋即向他们围拢而来,让人心惊。   “和我周旋了半天,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简暮冷嗤,“想要我,你们还不配。回去告诉简钺山,这些小把戏无聊的很,他如果想要陇峯,就光明正大站出来和我争,少在背后玩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单纯恶心人。”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满是鄙夷和嘲弄,看上去像是在和他看不上眼的蝼蚁讲话——事实上他确实不太能看得上这群肥头大耳的酒囊饭袋暴发户。   明明只是平淡冷静的态度,但就是这样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才最让人气恼呕血。这些老板宁愿他勃然大怒,掀桌子走人,也无法接受他轻飘飘地只是让他们帮忙带话。   “你他妈说谁不配呢?!”刚来时迎简暮入门的王老板大发雷霆,一只高脚杯砸在了简暮迈步踏出去的脚边,发出清脆碎响,“你今天不陪也得陪,简钺山把你送过来就是给我们睡的,你一个omega还想斗得过我们这群alpha?”   说完,浓重的alpha信息素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哪怕提前有准备,佩戴并且开启了信息素屏蔽装置,但今天本就预先有信息素紊乱症状的简暮还是无法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这波让他几欲反胃作呕的alpha信息素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腔、渗透入他的腺体、挤进他的毛孔,勾动他体内的激素,迷乱了他的意识,迷蒙了他的双眼。   “嘶……”最后的意识是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下一秒,简暮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   酒过三巡,满桌子的亲戚把自家的事情掰扯完了,开始聊听来的八卦。   霍予安低着脑袋专心啃牛小排,被迫听了满脑子没营养的内容。   “我表妹家的儿媳妇在唐沣市那边上班,她公司的老板特有钱,还年轻,是一个beta,但是好像婚姻过得不幸福。有钱人不都是喜欢搞联姻那一套吗?强强合作,方便事业发展,他老板就是这样和一个alpha结了婚。”   霍予安:“?”偷偷竖起耳朵。   其他亲戚问:“然后呢?”   “结果我表侄媳妇说那个老板和他们之间一个beta员工搞在一起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人长得国色天香吗?   “据说长得挺好看,比老板的原配老公好看。后来老板的老公知道了,就到他们公司来堵勾引他老婆的员工,把人打了一顿!”   “勾引人家老婆,不把他打死都算他命硬了!”   霍予安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结果你猜怎么着,老板跑出来了,死活护着小三,说他们俩才是真爱,非要和老公离婚,结果老公连着他一块打了,现在闹得很难看。”   霍予安坐直了身体,转了转脖子,听到了骨骼碰撞摩擦的咔啦声,心想工作太忙疏于锻炼,以后一定要定期健身……要不再找一个拳击教练带他练一练?   一个拳击感觉还不够,还要再练一练散打。   要不柔道、空手道、泰拳这些也去涉猎一些?技多不压身嘛。   虽然霍予安并不觉得温白那个白斩鸡小身板能拿他怎么样,但是人家有钱有势,万一雇十个八个壮汉非要弄死他,霍予安还是感觉自己需要未雨绸缪,给自己的人身安全上一层锁。   听完了八卦,亲戚们纷纷开始评论。   “家里有人了还出去乱搞,这种人被打死都不足惜!”   “家门不幸哦,娶这么个beta回来,倒了八辈子霉。”   “老板的眼光也不见得好,那个员工不见得真喜欢他,没准就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霍予安弱弱地开口:“可是老板说和员工是真爱啊,说不定是真的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和钱无关呢?也不一定要把人想的这么阴暗吧……”   他这番话乍一听没有什么毛病,但是放在当下的语境里,简直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毫不意外受到了众多亲戚的围攻。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   “再怎么喜欢,那也是插足别人的婚姻,而且明知道老板已经结婚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是知三当三!”   霍予安:“……”   虽然知道这群亲戚并不是在骂他,但霍予安还是有被伤害到。   简直是骂在老板和员工身,痛在他心!   痛!太痛了!   霍予安都汗流浃背了,实在绷不住,借口尿遁跑路。   他妈裴秀榕还在后面不明所以地喊:“宴厅里面就有卫生间啊……这孩子怎么跑出去了,还跑这么快?”   上了个厕所,站在洗手台前洗手,也不知道宴厅中老板出轨员工的话题过去了没有,身为犯有相似罪案的人,霍予安实在不愿意回到那个舆论的中心继续听七大姑八大姨扯淡,便走出卫生间,打算去酒店门口站一会儿吹吹风。   此时已然差不多是散宴的时刻,宾客如退潮般朝酒店外涌去。怕被人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和麻烦,霍予安找了个安静隐蔽的地方待着。   打开手机查地图,猜测简暮今晚住在哪里,规划一会儿摸去简暮家的路线。   按理来说他站的这个位置远离酒店正门,还是在一片花园和人造树林之中,本应该人迹罕至,因此一旦有风吹草动,在这宁静的氛围之中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霍予安听到了几个人踩踏着草丛而来,听动静,大约有五六个人。   “就在这里吗,不会被人发现吧?”   “不然你还想去开个房?在这里我们没准还能赖掉,要是被监控拍下,在电脑里留下记录,我们就真撇不清了。”   “这里位置偏,还有树挡着,放心吧,没人会看见。”   “快快快,把人放在地上,我都等不及了,见过这么多美人,这是唯一一个让我看一眼就心痒难耐的。”   “站在那里骂人的样子真傲真辣啊,这样的omega才最带劲!”   “没出息,一辈子没看过omega一样。赶紧的,早点结束早点走。”   “还是简总经理对我们最好,来演一演老板,陪这小美人过一过家家酒,就能和他睡一觉,兄弟们一个一个来,王哥你先!”   ……   卧槽,这是什么大型小树林群批现场?!   正常人如果碰到这种情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可能按捺住好奇心,不声不响头也不回就走掉了。   但是偏偏今天站在这里的霍予安根本不是正常人。   这孩子打小就骨骼惊奇,就连小情侣在公园里光天化日之下打啵,他也能溜溜达达地走近,和人家保持方圆一米的距离转着圈围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缠绵悱恻,直到人家小情侣实在绷不住,怒瞪他一眼走掉。   霍予安踮起脚尖,借着树丛的遮掩偷偷靠近,悄咪咪探出头。   昏暗的路灯勉强照清前方小片空地上的银秽场景。   两秒后,霍予安瞳孔地震。   ……他妈的,那是简暮??? 第59章   夜幕中惨白的月光照不透林间这一片被树荫遮盖的隐蔽之处,被夜色保护的勾当在肆意妄为地蔓延。   像丢垃圾一样被甩在地上的omega原本干净熨烫的衣衫已经凌乱了,胸前洁白的衬衫从领口被撕开几个扣子,露出大片平坦细腻的胸膛,瓷白昳丽的脸上蹭了些许泥泞和杂草,神志不清陷入昏迷,丝毫不知已身陷险境。   周围环绕着对他虎视眈眈、迫不及待欲上下其手的中年男人。   男人们终于决定好了享用他的顺序,那个姓王的男人大概是他们的领头人,被几人推着让着率先走上前,路灯映得他逛街的脑门和头顶反射出油腻腻的光,手上解着皮带,勾着狞邪的淫|笑,心痒难耐地朝地上的清丽omega走近。   怕omega万一中途清醒会挣扎逃窜和大声呼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男人抽出皮带,脱掉外套,打算把他的手捆住,把嘴巴塞上。   他刚蹲下|身,伸出手还没碰到他已经眼馋了许久的嫩滑皮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破空而来的呼啸风声,男人下意识回头——   “砰!”   男人只觉一个巨大的力度伴随着凌厉的拳风,砸在了他的脸上,登时将他掀翻在地,被打得七荤八素,眼前天旋地转,甚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围这群男人猝不及防被树丛中窜出的人影吓得后退一步,惊恐怒道:“妈的,什么人?”   “滚蛋,不该管的事别管!”   那个黑影置若罔闻,视他们为空气,旁若无人地兀自俯身检查地上omega的情况,发现他只是身上沾上了些许草地上的泥土和草屑,除此之外毫发无伤。   这群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他来得还算及时,男人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男人缓缓起身,他们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要高大,四肢修长有力,袖口向上挽起,惨淡的路灯映照之下,精壮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紧攥的拳头发出骇人的骨骼摩擦声。   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仅露出的那双深邃眼睛中透着无法忽视的震怒和杀意,像是虎豹扫视挑衅他的兔子一样,森冷的目光在他们强装镇定的脸上一一划过。   嗓音低哑,平静到可怕,蕴藏着风雨欲来的毛骨悚然感。   “谁碰过他?”   这个人明显来者不善,也不知道和躺在地上的omega是什么关系,倒春寒的冷风划过,从alpha身上渗出的低沉气压让中年男人们如坠冰窖。   他们本来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街头流氓,被人所雇,来演一出戏,不仅能轻轻松松白拿钱,还能免费睡一个漂亮的omega。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现在东窗事发,根本没人愿意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霍予安冰冷的眼尾压着欲将他们扒皮抽筋的暴怒,低沉的嗓音融进寒风之中,令他们通体发凉。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承认,那么你们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你狂什么狂!”   这时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呼痛半天的王老板终于缓过了劲,捂着不知有没有被打骨裂的侧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事被打断,他怒火中烧,而且嘴里出了血,更是像烈火浇了油一样助长了他的火气。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肿了,只能睁一只眼眯一只眼地怒视眼前这个形单影只的alpha。   王老板怒喝:“你们都给我一起上,今天谁把这小子打死,我给他十万!”   他是简钺山的朋友,是这些人之间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老板,更是他们今晚的雇主。   王老板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带有血腥味的唾沫,这小子竟然敢独自一个人闯过来,还趁他不备打了他一拳,那就别怪他今晚把他弄死在这里。   他们人多势众,哪怕是轮也能把他轮死。   男人们本不欲和这个明显不好惹的alpha硬碰硬,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听到有高额悬赏,心动顿时压过了恐慌。   霍予安冷峻的目光凝视着他们,喉咙间挤压出不屑的嗤笑:“一起来?也行,正好给我省时间了。”   男人们拎着拳头一哄而上。   他们年轻时是街头混混,老了是地痞流氓,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单挑和群架无数,也算是身经百战,都是有名的地头蛇。   可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年轻alpha显然是经过专门的格斗训练,身手十分专业,加上已然被他们的恶劣行径激出了血性和怒气,一招一式都带着不致命但骇人的毒辣和狠厉,一拳一脚砸在人的身上,感觉五脏六腑都似乎破裂挪位,隐隐约约还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我加价,打死他,我给五十万!”   见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个人,剩下的几个人纷纷目露退意,王老板气得连忙加价。   然而这群人早在积年累月的酒肉美色之中被掏空了身体,没有一个能打的。而霍予安早就被心爱的人被他们如此践踏而杀红了眼,不多时,小空地上站着的人仅剩他和王老板二人。   霍予安像丢垃圾一样轻轻松松甩开了被他拎着后衣领的胖子,落地是沉重的闷响。   再也没有了人为自己冲锋陷阵挡在前头,王老板被霍予安杀气未散的气场吓得连忙往后退,然而一脚绊在了地上裸|露的粗壮树根上,砰地跌坐在地上。   “你想做什么?”   霍予安步步紧逼,脚步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哒声,就好像是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王老板惊慌地撑着自己向后移动,然而后背很快就抵上了树木。   退无可退。   霍予安在王老板身前站定。   在王老板惊恐的注视中,他动了动,刚要有动作,忽然听到身后那些挺尸的人之中,传来一道嗓音。   这声音十分微弱,几乎被那些男人们的呻|吟埋没,但心上人的呼唤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错过。   霍予安蓦地转身,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个单薄瘦弱的omega不知何时半睁着单薄的眼皮,口中呢喃着他的名字,大约是听到了周身的动乱,吵醒后模模糊糊认出了救他的人。   他连忙走上前:“我在!”   简暮的手撑在地上,似乎想要站起来,然而还是体力不支,霍予安只能扶着他坐起来靠在树上。   “用……用那个……”   他抬起手指着某一个方向,霍予安看过去,那边是一片乱石堆,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简暮再次昏睡了过去。   “小暮?简暮?”霍予安拍了拍他的脸,确认他只是睡着了,再次揪紧的心稍稍松了松。   他朝简暮指示的方向走去,拣了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要说心黑,还是简暮的心最黑,非要奋力醒来,指使他怎么教训人渣。   但霍予安就喜欢他这样小心眼的睚眦必报。   脱下外套裹住,双手捧着,转过身面朝王老板。   王老板登时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意图,惊慌失措地想逃,“这是法治社会,杀人是犯法的!”   “你也知道这是法治社会?”霍予安被他气笑了,“你意图强|奸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这是法治社会?”   “……”   除了风吹草动之外再无任何声响的空气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水声。   霍予安嗤笑:“这就被吓尿了?”   “我……我给你钱,那个omega我也不要了,你放我走,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王老板轰然倒下,捂着腿心位置,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抽搐。   霍予安淡淡地抖了抖外套上沾上的石头上的泥土,他用了十成的力道砸下这块重达几十斤的石头,王老板估计是下半辈子都无法再霍霍omega了。   砸了他还忍不住骂了一声:“恶心。”   这种人就应该自己去火葬场,把自己人道主义毁灭,免得或者还浪费空气,进了监狱还浪费纳税人的钱。   霍予安打横抱起树旁的简暮,阔步离开。   大约过了两分钟,这片重新回归寂静的小树林再次热闹起来,明亮的手电筒灯光在林间横错交织,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   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暗道不好,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就想四散逃窜,但刚一起身,就被一束光线照了个正着,立刻有人指着他们的方向高声呼喊。   “在那里!”   王老板的腿和面条一样软弱无力,内八字地向腿中间扣着,满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隐忍,被两个警察像拎小鸡一样提在手中。   “警察!有人举报你们在这里聚众斗殴,和我们走一趟。”   “找到了吗?!这……”一个清瘦的男人小跑着过来,看到满地狼藉和残兵败将,他愣了几秒,目光下意识地在地上逡巡,寻找那个omega的身影,然而无果。   可能是有人先一步赶到救走了。   清瘦男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王老板透过半眯的眼缝看向来人,肿胀的绿豆眼陡然瞪大了,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秦嘉奉,他妈的你找死!”   -   正好到了散宴的高峰期,酒店门口的人流量达到了顶峰,霍予安只能抱着简暮朝无人的方向走。   观察四周确认无人,他才从墙后走出,步入后门,找了一间无人的宴会厅。   到了勉强安全的环境,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霍予安靠着墙面,缓缓滑落坐到地上,让简暮枕着自己双腿躺下。   他本来打算在这里等简暮清醒过来,然而偌大的空间内,逐渐浓郁的薄荷味忽然昭示了怀中的omega此时并不对劲。   刚才在空旷的地方,风一吹,无论什么气味都散了。加上当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殴打那些险些欺负了简暮的败类身上,霍予安没能注意到简暮的异样。   此时所有事态宁熄,感官集中于二人独处的心悸,这一切反常都被无限地扩大。   空气中的omega信息素浓度高到不可思议,吸入肺中,简直抢夺了所有氧气的存在空间,渗入体内,无声无息却又极其迅速地调动着属于alpha的本能。   虽然许久没有遇到,但霍予安仍然轻易辨清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omega已经许久没有得到纾解了。   读大学那几年,也只有两个人分别多日没有待在一起,小别胜过烈火遇到干柴,简暮才会释放这么浓重的信息素。   原因无他,无非是因为积压久了,哪怕是铜墙铁壁铸就的堤坝也容易决堤。   意识到这一点,霍予安震惊地看向怀里的人。   恰好此时,简暮光洁平整的眉心骤然紧蹙了一下,如鸦羽一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下一秒,那双如同蒙着一层轻雾的琉璃似的眼瞳缓缓睁开,映出了霍予安俊朗如刀刻的脸。 第60章   可能昏睡前的那一幕还在脑海中盘旋,还未彻底清醒的意识提前回笼,omega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本能地开始微弱地挣扎。   他的抗拒在霍予安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霍予安知道他眼瞳深处那一抹紧张、抗拒和害怕的出处由来,心脏被疼意侵占。   他急忙抓住简暮胡乱挥动着,差点打到他脸上的手,垂首抵到他耳边,柔声安抚。   “别怕,小暮不怕,没事了,现在安全了。”   “……”可能是听到了熟悉的磁性嗓音,简暮的挣扎迟疑了一秒,随即缓慢平静下来。   他的挣扎停止了,但源源不断溢出的信息素还没停止释放,像是发洪水一样在这片还算宽敞的宴厅里溢满,卷着惊涛骇浪汹涌地朝霍予安袭来,让发现了一些惊喜的秘密,本就有些心潮澎湃的alpha面上骤然间浮上了令人心惊腿软的欲|色。   霍予安强压着冲动,忍不住问:“你不是开了一个后宫吗?怎么和我一起当和尚了?难不成你想和我一起去和尚庙里双修?”   意识混沌不清的简暮自然不会回答他这种神经质的问题,霍予安也不指望他此时能暴起对自己破口大骂或者冷嘲热讽两句。   omega脸上的惨白逐渐被不正常的红晕所替代,清浅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带着灼热的气息,可偏偏他涣散的瞳孔正在缓慢地聚焦,终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人的面容。   “霍……霍予安?”他不确定地喊出这个名字,再次眨了眨眼睛,才确认真的是这个人,是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眼中蓦然升腾起湿润的泪意,像是久久在水中沉浮的溺水者终于找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发现了生的希望,乍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霍予安?”再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他明显迫切了许多,亟待获得一个确切的回答。   “嗯,是我。”霍予安耐心地回应他的呼唤。   “我……我难受……”狭长的眼睫轻轻一颤,下一秒,滚热的泪珠便落到了霍予安的手背上。   简暮心想,这是梦吗?   竟然有他,真美好的梦。   平日里为自己筑建起坚硬的高台铁壁,看似无坚不摧的人此刻像一个寻求庇护的孩子,脆弱地蜷缩在怀中,委屈地诉苦,抱怨自己正在忍受着折|磨。   许久没有看到他丝毫不设防的柔软模样,在那一瞬间,霍予安突然有了一种时光倒退了七年,当年那个青涩稚嫩、懵懂纯情的简暮重新回到他的身旁的错觉。   这一刻,他的心软的不像话,心疼和酸涩混杂,在他心中口中回旋交错。   “我在,不怕,我来想办法。”霍予安在他浸出细密汗水的额间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欲色的虔诚的吻。   再次得到身畔人的回应,简暮骤然失了控。霍予安没有防备,那双劲瘦软如无骨手便轻而易举地逃脱了霍予安的掌控。   霍予安本以为他又要开始挣扎,薄唇刚离开怀中人的额间,却被脑后一个强加的力度摁了回去,下一瞬,他贴在了简暮的唇上。   omega柔软的唇瓣已经随着攀升的体温而变得异常炽热,但唇上沾染的薄荷味信息素又让这个吻急剧冰镇降温,简直是冰火两重天。霍予安险些当场失控,把他在这个空旷无人,但门外人来人往,随时有可能会被推门而入的宴厅里就给办了。   在一切彻底无法控制之前,霍予安凭借着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了简暮,已经陷入谷欠望之中的omega意犹未尽地试图紧追而上,脑袋却被霍予安摁入了怀里。   闻着熟悉甜腻的香草味信息素,刚想不满地抗议的简暮乖乖安静下来,伸出胳膊环着alpha劲瘦但强壮有力的腰,无意间摸到他后背腰线处的凹陷,还好奇地无意识地多摸了两把,引起alpha的战栗和倒吸一口凉气。   霍予安慌忙把正在摸索他的腰窝,那双不安分的手还隐隐有下滑趋势的简暮翻了个身。简暮的后背抵着他的前胸,霍予安抓着他的双手环着他的腰,脑中飞快地思索他们如今的去向。   简暮扭了扭腰,霍予安收紧手臂,将他箍得更紧了一些。   “别动。”   “硌得难受……”   霍予安:“………”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适当松开了些许,不让自己硌到他。   他问:“车钥匙呢?”   简暮乖乖摸了摸口袋,还好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钥匙还没丢,他拿出来放到霍予安手中。   霍予安满意地点头,在他侧脸上奖励一个吻。简暮没满足,红润的嘴唇直接贴了过来,让霍予安忍俊不禁。   清醒的时候对他爱答不理,脾气偶尔稀奇古怪,但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就又乖又软,听话好欺负,还是一个亲亲怪。   “车在哪里,停车场吗?”   简暮含糊不清,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   在他毫无防备之时,霍予安起身把他打横抱起来,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脑袋乖乖地窝在了霍予安的颈窝之中,细细地轻嗅他的信息素味。   霍予安偷偷将宴厅的门开了一条缝,再次确认外面无人,不声不响地迅速走出。   停车场距离他们的位置有小几百米远,为了避免碰到人,霍予安还绕了一些路。   怀里的简暮开始不满了,脑袋动了动,霍予安猛然僵直,差点把他抵在旁边的树上办了。   简暮咬着他的耳垂,呼出的气息钻入耳朵,似有电流通身而过,让人通体发麻,心尖微颤。   简暮问:“床呢?怎么走这么久了,还没到?”   “!”敢情简暮一直以为被打横抱起就代表着要去床上了?   霍予安感觉自己都要被撩得着火了,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过会儿你再怎么哭再怎么喊,我都不会放过你。”   晚宴酒店已经步入每日的打烊阶段,停车场中宾客的车已经寥寥无几,霍予安按下解锁键,不远处就有一辆黑色奔驰闪烁了两下车灯。   他抱着简暮径直走过去,将简暮安置在副驾驶上,妥善系好安全带,再绕到驾驶座,驱车离开停车场。   霍予安朝着前段时间他和简暮经常夜会的二奶房驶去。   他本来想等到了二奶房再心无旁骛地帮简暮舒缓。   可是身旁这个omega实在不安分,不知何时竟然自己解开了安全带,俯着腰长腿一跨,越过了中央扶手盒,直接坐到了霍予安身上。   “我草啊!”   低调奢华的奔驰在宽敞的路面上画出一个标准的“S”形,激起后面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幸好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路上没有太多车,不然霍予安怀疑明天连环车祸分分钟要上社会版头条。   霍予安实在是怕了简暮了。   他驶离主路,随意找了条岔路,再往里面开一些,路面变窄,车流消失,就连路灯也没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霍予安将车的大灯也熄灭,黑色奔驰完美融入了夜幕之中,仅剩光滑透亮的车漆反射着月色光辉。   修长的手指在座椅底下摸索,下一秒,驾驶座的后背被放倒,两个人一起平躺了下去。   ……   这回简暮总算是彻底安分了。   春日还不到十五度的夜间,霍予安光|裸的上半身浸湿了汗水,站在车旁系好裤子,然后垂眸看向车椅上昏睡的omega,俯身耐心地将他基本收拾干净,至少在睡梦中不会太难受。   最后将他抱回到副驾驶,再次系好安全带。   奔驰明亮的大灯重新穿破了黑暗,霍予安一脚踩下油门,车子三百六十度掉头,紧接着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照射着莹莹灯火的主路。   -   回到二奶房,简暮又闹了一次,凌晨三点多,霍予安才将自己和他彻底收拾干净,抱着简暮睡下。   可能是伺候简暮伺候的多了,霍予安就连梦里都是满室|春|光。   泥泞、潮湿、混沌、沉迷、意乱。   梦里的简暮是主动的,难得地主宰他们二人的一切,而霍予安像一个被禁锢在自己躯壳里的被囚者,无论是他的灵魂还是躯体都无法动弹,只能被动地感受着简暮赋予他的所有感官。他尝试着挣脱束缚,可一切都只是徒劳。   等到云雨散去,简暮筋疲力尽,躺倒在他身旁。   霍予安侧过头,细看简暮这张比现实年轻许多的脸,眼下带着青黑,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疲倦,似乎正在经受着高度的压力。   他的视线往下,落到简暮的腹部。   刚才他便已经看见了,梦里这时的简暮小腹上尚未有那道狰狞的疤痕。   霍予安目中的焦距放得更远了一些,他侧过视线,打量他们在梦中身处的环境。   他骇然发现他们竟然就在与来时的宴会厅相差无几的地方! 第61章   偌大的卧室静谧无声,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露了一条缝,窗外一束熹微的晨光扑簌簌地射入,洒落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瓷白细嫩的皮肤被照射得近乎透明。   像是被阳光打扰了好眠,沉睡的美人光洁的眉宇细微地蹙起,单薄的眼皮轻轻颤动,紧阖的双眸睁开一条缝,露出一丝迷茫。   酒桌旁昏迷前的那一幕飞速在脑海中闪过。   眼眸中初醒的茫然转瞬被惊慌无措所替代,简暮惊坐起,浑身酸痛的肌肉清晰地向他传达昨晚经历的事情。   简暮面色霎白。   可是这里是他在陇峯附近最近的房子的卧室,除了和他最亲近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个住所。   他的身旁……还躺着一个人,用被子蒙住了头,看不见脸,但是看上去已经被坐起来的动作吵醒了,肢体在被窝中小幅度地动作。   简暮心中划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捻着被角轻轻扒开了盖住在这人脸上的被子。   看清楚脸之后,简暮高悬的心落回了原地,如释重负地失笑。   也对,温白的取向从一而终永远是alpha,怎么可能会和他滚到一起,太荒唐了。   而且空气中这股甜腻却霸道的香草味信息素,竟然也被他在慌乱之中无视了。   还好,昨晚陪他度过的人是霍予安,而不是酒桌上那些令人作呕的任何一人。   ……   等等,霍予安?!   昏迷前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归位,一幕幕令人黯然神伤的场景在眼前飞快掠过,简暮的呼吸骤然凝滞。   霍予安……可是带封采去见了家长啊!   这时,身旁蒙头大睡的人终于清醒过来,挥手掀开了盖在脸上妨碍呼吸的被子,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见本应安静睡在怀中的omega已经坐了起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睡醒的alpha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立刻调整出自己最完美的状态,压着一口矫柔不造作的纯天然气泡音,从睡醒的第一秒就开始开屏。   然而——   “啪——”   一道完全出乎意料的力度狠狠摔在了他的右半边侧脸上,霍予安难以置信又茫然地直勾勾看着窗帘缝隙外的光芒眨眨眼,紧接着捂着脸震惊又委屈地转向简暮。   “不喜欢气泡音,你说一声就是了,我下次再也不用这声音恶心你了,你为什么要打我!”   大概确实是委屈狠了,嗓音里甚至带上了类似于撒娇的哭腔。   简暮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吓得有点蒙,有点慌乱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霍予安。   他只是发现自己似乎无意间成了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良心过不去,看到另一个当事人醒来,下意识地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打算先发制人。   “你都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你还把我带到这里,对我做这样的事……你对得起她吗?”   他的质问经不起推敲,因为仔细分辨,可以听得出他的嗓音微颤,就连神情也是心虚无比。   霍予安被他打傻了,从小语文不好,他直接抓错重点:“你答应和我结婚了?”   简暮:“……”   霍予安来劲了,不也再柔弱无力地捂着自己的脸,一溜烟坐起来,光着身体遛着鸟朝简暮爬去。   “哎什么时候的事,你终于想清楚那个小白脸根本配不上你,要一脚踹了他了?我就说我肯定是你最完美的选择,我身材比他好,肾也比他好,技巧肯定也比他好……我们什么时候双方见一下家长?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婚房我家出,没有让omega出婚房的道理……”   简暮被他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语说得脑子发昏,看着他果奔朝自己靠近,画面十分辣眼睛,是身体感官和心理的双重冲击。   忍无可忍,再次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次带着被好似被羞辱的怒气,与先前打了个对称。   “……”消音成功,霍予安又蒙了。   简暮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被子重新扔到他身上,挡住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紧接着厉声怒斥。   “霍予安,你看清楚我不是她!”   霍予安:“我当然知道你是简暮啊,要不然你是谁?你在说谁?你到底为什么打我,alpha的脸是他的自尊,你再这么把我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我……我……我让你没法下床!”   “霍予安,你现在对我做这种事,和我说这些话,你对得起封采吗!”   霍予安愣了:“封封封封封采????”这又关封采什么事???   他结结巴巴地说出封采的名字,简暮以为他是心虚,本就愤懑的心更加沉了沉。   所有的失望、屈辱、悲伤、怒意在一瞬间迸发,加上被迫分离的这么多年爱而不得,如今唾手可得却又要拱手让人,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出口的嗓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你昨天和封采开开心心地见家长,两个人浓情蜜意坐在一起,天作之合一样。现在又和我不清不楚地牵扯纠缠,说要和我结婚,霍予安,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更不是你玩弄于股掌、任你消遣的玩物!”   累积许久的情绪一旦爆发,便有了收不住场面的趋势,眼眶蓦然一热,泪珠便连成了串,从眼角顺着柔和的脸部曲线滑落。   砸在地上,也砸在了霍予安的心尖上,哭得他的心中到处泥泞。   这段宣泄似的话语说完,简暮转身就要走,霍予安连忙伸出手拉住他细白的手腕,一用力,将他拽了回来,跌入他的怀里。   “到底什么封采?”霍予安被他一大堆的输出骂得云里雾里,十分崩溃,“这他妈又管封采什么事?你能不能把话给我说明白!”   “封采和你什么关系你自己不明白吗,昨天你才刚和她见家长,现在就想撇清和她的关系?人渣都没有你渣!渣男!”   “我操了!”   简暮一边骂着一边又要挣扎着想走,霍予安一只手拦着他,一只手钳住他弧度精巧漂亮的下颌,强行扭过他的脸对着自己。   “封采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妈就不明白了,她是我姐霍予梦的对象,她俩昨天在见家长,这他妈的到底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只是被我妈临时拉回来撑个场子吃顿饭,全家就我一个打酱油的!”   他几乎是咆哮地说出这段话,怀中扭得和一条泥鳅一样又灵活又滑腻的简暮蓦然僵住,就好像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就连脸上愤懑的神情都还没来得及收回。   “?”简暮,“……你姐?”   霍予安继续崩溃且迷茫地咆哮:“对啊,我姐,封采,见家长,封采现在是我嫂子!她俩天造地设一对!”   简暮:“……”   简暮问:“那你还让我看直播,你说你喜欢封采,想和她修成正果?你想玩嫂……嫂子文学?”   “????”霍予安就连把简暮生吞的了心都有了,“这又关封采屁事!我他妈说的是你!我一直喜欢、从十几岁开始就喜欢到现在的人是你,只有你,简暮!”   简暮:“……”   霍予安:“你不是很聪明吗,读书的时候不是永远考第一吗,你这聪明劲怎么净往歪了使?我终于知道那天晚上我对你表白,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你他妈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简暮回想起他在直播里的形容词:“你说的你喜欢的人性格很讨喜?”   “你讨喜,我喜欢死了!”   “……”简暮头一次知道就连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偶尔稀奇古怪的性格竟然是讨喜的。   “你写对了一道题目,我会对你笑?”   霍予安挑眉:“当然,你冲我笑得可好看了!”   简暮沉默地回忆自己当初那表情究竟是不是不屑于“这种傻逼题到现在才学会到底有什么好嘚瑟的”的蔑视傻子的嗤笑。   简暮:“……我没有脾气,任由你欺负?”   霍予安:“这里需要特别说明一下,限定范围在床上,下了床不一定。”下了床,不仅不好欺负,偶尔还是朵食人花。   简暮:“……………”   一时之间,气氛十分尴尬。   简暮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你要是喜欢,你就直接和我说啊,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容易误会……”   “我没说过吗,简暮,你扪心自问,我真的没说过吗?”霍予安几乎要扯着他的耳朵嘶吼,“七八年前,我们还在一起时我就和你说过,我喜欢你,我想要一直和你保持那样的关系!”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简暮顿时也来气了,怒火中烧地和他对喷:“你语文学不好,怎么说话也那么难听!我们那时候什么关系?纯炮|友!你让我给你当一辈子炮|友,你拿我当什么了?你他妈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卧槽,我当时还说了这种鬼话?   霍予安噎了一下,灰溜溜地把这茬揭过,“那前几天呢,前几天我在直播上向你表白,向几百万个人宣布我对你的喜欢和爱,你为什么认为我喜欢的人是封采,你凭什么在我把话说完之前就把我拉黑了!你让我显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霍予安从床底下找出昨晚被扔开的手机,翻到他和简暮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赫然是他那天晚上向简暮的表白,虽然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但这份爱意总算被光明正大地向它的接受者昭告。   【满打满算我爱了你将近十年,简暮,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第62章   昏暗的室内,只有窗帘缝隙中穿入那一束光芒,映照在alpha俊朗英挺的脸上,将他深邃眼眸中那一抹旷日持久的深情照耀得光明璀璨,在简暮的心间熠熠生辉。   心中那一阵地动山摇无法作假,晃动得就连脑袋也隐隐发晕,简暮的眼睛一酸,眼眶蓄着酸软微甜的泪水。   这一刻,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蓦然凑上前,薄唇轻颤,在霍予安微冷的嘴角落下虔诚又动容的吻。   “好。”他答应了,给他一次爱他的机会。   此刻他把过去牵绊住他的一切顾虑都抛到脑后,只希望不再错过眼前这个曾经被他辜负、却仍然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梦寐以求的事乍然成为了此刻正在上演的现实,一声“好”让霍予安在一瞬间晕晕乎乎。   alpha的本能在此刻占了上风,哪怕脑子不清醒,但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在怀里的omega蜻蜓点水的吻即将结束褪去前,霍予安先一步主动出击。   薄唇轻点,皓齿相碰,呼吸交融。   这个吻仿佛含着过去长达七年等候和寂寞的苦涩,他们互相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为人知的心酸在这一刻终结,让人心头震颤,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切之感。   他们迫切地需要疼痛来证明这并不是梦境。   唇齿之间逐渐漫上了铁锈味,分不清是谁磕破了谁,只能看到分开时,双方的嘴唇都泛着湿润的殷红。   气息不复平稳,爱人的眼中仅有彼此。   简暮碰了碰磕破的嘴角,疼得倒吸一口气。   但他没有计较这个,毕竟已经以眼还眼地在霍予安舌尖留下一道口子,大家扯平了。   嘴唇有些肿了,简暮抿了抿,说:“我回头让乐茸找一下有没有靠谱的小学语文辅导班,帮你报一个名。”   霍予安:“……?”   简暮嫌弃道:“你的语文实在太差了!”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霍予安语文太烂惹的祸。   话说不明白。   就连阅读理解也有问题,都把简暮解读、表达成什么样子了!   也就情人眼里出西施,被他拼命添油加醋,才能把简暮形容的那么美好。   这一刻得知了真相,简暮不否认自己的开心,但是现在的心情多愉悦,先前就有多心塞,知道真相时又有多么哭笑不得。   没想到表白成功的第一件事就是这种晴天霹雳,霍予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如丧考妣。   不过他又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在昨天之前,你多久没找人纾解过了?”   简暮没想到他的思维连带着话题这么跳跃,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霍予安的嘴巴闲不住没个把门,继续喋喋不休:“按照你昨天发|情紊乱爆发的信息素浓度,我保守估计至少半个月了吧?半个月都没能得到满足吗?你那些莺莺燕燕不太行啊!”   简暮:“……?”什么莺莺燕燕?他怎么听不明白?   霍予安:“你的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还不清楚吗,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怎么可满足的了你,也就我这种身强力壮、活好肾好、腰好腿好、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倍儿棒的alpha可以帮你解决问题。哪怕你旷的再久,我也能满足你!”   简暮:“……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一点?还有,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的需求其实并没有那么旺盛。”   “嗐,你是当局者迷,自己当然不这么觉得。”霍予安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要我说,我一个人就顶他们十个!反正他们也是吃白饭的,现在你和我确定了关系,不如就把他们全都炒了不要了,我一个人能应对的过来,保证你夜夜笙歌,嗨到不行!”   一大堆话实在莫名其妙,简暮一时半会儿又没弄清楚他的弯到底拐进了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直接开口问时,霍予安就着坐在床上圈着他的姿势,俯身将他扑倒。   “你今天也别去上班了,正好现在闲着没事干,我让你验验货,我敢打包票包你满意。你有什么要求意见也尽管提,今天我们就做到你满意为止,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这人实在是想一出是一出,变着法子精|虫上脑,简暮连骂娘的心都有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霍予安结结实实堵住了嘴。   最后彻底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   再一次醒来,已经过了午饭饭点。   霍予安还趴在身旁合着眼睛没个动静,简暮饿得饥肠辘辘,拽着他使劲瞎闹腾,害他又是翘班又是错过饭点的人却还无知无觉餍足地舒坦着四肢,他气不过,被子底下白皙修长的小腿把人踢醒。   霍予安迷迷瞪瞪地侧过身转向他:“嗯?”   “弄点吃的。”简暮扯着他脸上的软肉,“我饿了。”   霍予安夹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气泡音,但是因为被简暮扯着脸,说话还有点漏风:“想吃什么?”   “……”简暮又踹了他一脚,“别恶心我,正常点。”   “啧,我说你脾气软还要再多限定一点范围,只有做的时候才任人摆弄,伺候完了又翻脸不认人了。”   在简暮面色一变,要真正发作之前,霍予安连忙调话头,乖乖问:“你想吃什么?”   “点外卖吧,随便吃点什么。”简暮恹恹道。   他的手艺不好,霍予安的厨艺倒还行,不过时间太晚了,现在开始做饭,估计都要当晚饭了,还不如点个外卖方便。   霍予安立刻照做。   等他点好饭,简暮已经坐起身倚在床头,被子滑落,圆润白腻的肩头和平坦白皙的胸膛印着斑斑点点的痕迹,如葱白般修长笔直的手握着手机,嗓音带有白瓷一样温润清冷的质感。   “昨晚我参加了一个酒宴,现在发给你一份名单,你把上面的人都查一遍,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他们该有什么样的下场,应该不用我多教你。”   “有一个叫秦嘉奉的男人你单独查,资料明早放到我桌上。”   “我还要知道简钺山和简钺诚最近都干了什么,私下里有没有见面……简闻?简闻不用管,我只要知道他爸最近的动向。”   “今天我请一天假,需要签字的文件和紧急事务去找温总。”   事情井井有条地交代完毕,简暮挂断电话。   霍予安收回光明正大偷听时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你还没和我说,你昨天为什么会被那帮人带走?”   “一些不入流的夺权手段,本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是该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的时候了。   他们做初一,也就别怪他做十五。   简暮光脚下床,从椅背上拿来浴袍松松垮垮地套上,看似在思索着什么,狭长的眼眸微垂,浓密纤长的羽睫在眼角压下淡淡的阴影,漫不经心地系着腰带。   紧接着蹲下俯身,收拾满地的衣服,从霍予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布满痕迹的白皙滑腻的胸膛,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两圈。   他扫一眼外卖软件,距离骑手把外卖送到还有四十多分钟。   够了。   简暮正在翻找衬衣上崩掉的宝石袖扣,猝然被人从地上揪着衣领拉起来,本来就没穿好的浴袍顿时彻底散开。   “你做什么?从昨晚到现在……你怎么还有精力!”   霍予安从来是做比说多的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想做什么。   前些日子这么多腰子韭菜生蚝鲍鱼海参和鹿茸鹿血枸杞酒不是白吃的。   -   傍晚,云中村。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每一条归家的巷道,茶园中的村民们互相道别,在相较于往日喧闹许多的街道上,伴着满街晚饭香,欢欢喜喜地赶往家的方向。   前段时间一群明星来他们村拍电视,结束走了之后,他们村就火了,最近可热闹,许许多多的城里人来到他们村游玩。村中一些家中院子比较大的人家都把房间收拾出来做民宿,茶园里面体验采茶的游客络绎不绝,山里到处都是采风的游客、画家和驴友,才短短几天,村民们的腰包就鼓了起来,最近出门碰到的街坊邻居就没有脸上不带笑的。   ……也不是没有,张大妈这些天就愁眉苦脸。   她也把自己家里的空房收拾出来,在门口挂了个住宿的牌子。   然而十几天过去了,非但没有旅客来过问她家能不能住一晚过夜,这些日子,她家门口还时不时多出一些垃圾,就连院子里也经常出现鸡蛋壳、香蕉皮和烂菜叶子。 第63章   “张满,你家还是没有游客住进去吗?”   听到同行村民的疑问,张大妈愁容尽展,叹气:“是啊,就好像那些外地人都绕着我家走似的,我家隔壁老牛和老陈家都住满了,村里游客都住不下了,但就是没人进我家门一步,这事真邪乎。”   绕过村里共用纳凉的藤萝架子,前面就是张大妈家。   看到了什么,张大妈骤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一刻简直血压飙升。她丢下手里的菜篮子,拎着一把锄头就火冒三丈地冲上去。   在她家院门外,几个眼生的外地人手里正拿着一些鸡蛋壳、零食袋子、果皮垃圾、烂菜烂叶子,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捻着垃圾挨个往她家院子里扔,她昨天晚上刚收拾好的院门口、围墙上已经挂了一大片,更别提院子里面,肯定也是一片狼藉。   “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眼生的年轻男女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戴着宽大遮阳帽的女生率先开口问:“你就是在《一家的旅行》里面出现过的张大妈?”   “是我。”张大妈面色不善地凝视着他们,指着自己家里尖声斥责,“你们这些外地人的素质怎么这么低,居然往别人家里面丢垃圾?我要报警抓你们!”   女生身旁的同伴和张大妈对呛:“呸!你还报警抓我们?你在节目里面冤枉一个八岁的小孩子,闹得全国人都知道这回事,差点把人家孩子一辈子都毁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把戒指塞到他的衣服里面!你还有脸报警抓我们?你冤枉了人,怎么就不自己找个牢坐一坐?而且你直到现在还没向阿哲和小耀父子道歉!”   他们是节目的粉丝,也是钱邵哲的粉丝,看完节目后实在气不过,便组团来云中村,打算给这个张大妈一点颜色瞧瞧。   这是钱邵哲的粉丝群中私下发起的活动,粉丝们义愤填膺自发为自己喜欢的人出气,已经成为一种另类的团建打卡项目。   他们不是第一波来张大妈家门口丢垃圾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波。   张大妈被她骂得脑子发蒙,汹涌的怒气直冲头顶,差点提着锄头就和这些人干起来。   “我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那个贼孩子来我家一趟偷了我的戒指,差点让我丢了几千块,你凭什么让我给他道歉?明明就应该是他向我道歉!”   “你还嘴硬!”   “我嘴硬什么?那个姓钱的赔了我一笔钱,说这件事就这么私了,让我千万不要报警,他家贼孩子还小,还要长大做人……不对,那个姓钱的是不是在外面偷偷说我什么?你们老实和我说,那个姓钱的王八蛋在外面怎么说我的!说啊!”   张大妈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不对劲,又气又急,挥舞着锄头凶神恶煞地就朝他们扑过来,几个年轻人被吓得连话都不敢多说,慌慌忙忙就跑了。   张大妈今晚被气的连饭都吃不下,胡乱热了一些中午和昨天的剩菜剩饭给老伴,便独自坐在家门口生闷气,顺便盯着那些缺德的外地人,免得他们再往她家里扔垃圾。   她年纪大了,平时手机只用来打电话聊微信,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查那个姓钱的王八蛋到底有没有偷偷说了她什么坏话。   愁眉莫展之际,邻居带着她读大学放假回家玩的女儿来了。   “张满!我女儿正好知道你在网上的消息。小洁,给张阿姨念念你看到的那段话。”   “是那个叫钱邵哲的明星,他工作室发的声明。”邻居女儿拿出手机,张大妈不太识字,她耐心地把声明的内容总结给她听。   张大妈听完差点把手里用来驱赶那些丢垃圾的人的锄头都给摔烂了,一时之间气血倒流,一张圆脸气得通红。   她差点夺门而出,下山找到那个姓钱的和他当面对峙。   “偷了我的东西还把脏水全部泼回我身上,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弄死那个瘪三父子!”   邻居母女连忙把她拦下来,她们对张大妈的遭遇也深感同情,但是这注定只能是一个哑巴亏。   “张满,你冷静点……就这么算了吧。我们只是平民小百姓,但人家有钱有势,还有权——安海你知道吧,除了京都之外全国最有钱的城市之一——据说那个明星的老婆,孩子他妈是安海市市长的女儿,你拿什么和人家争?实在不行,你来我家住一段时间,等这阵风头过去了,那些人自然忘了,你也就没事了。”   哪怕是怒火中烧,张大妈好歹也是把邻居这段肺腑之言听进去了。   但是明明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却被那几个罪魁祸首倒打一耙,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   早上刚到公司,简暮便把乐茸喊到了办公室里。   “让你查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乐茸条理清晰地逐一汇报。   “名单上的人全部都有案底,包括但不限于抢劫、墙|间、诈骗、打架斗殴等,其中还有一个是在逃通缉,而且这帮人在近三个月内还有作案记录。我问过律师朋友,最短的估计要判十年。目前正在收集证据,最迟一个星期内会提交给警方,那帮人我也让人去跟着了,免得在收集证据的期间他们消失不见。”   简暮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行。”   “至于那个叫秦嘉奉的男人,我整理了资料。”   乐茸把整理好的资料递到简暮手边,在简暮翻资料的空当,他也凭着记忆概括秦嘉奉的生平。   “秦嘉奉,五十一岁,昌州人,建筑设计本科毕业,早年来到安海做地产发家,后因项目出现重大安全事故,但公司已经投入大笔资金,由于资金链的窟窿无法填补而破产,近些年一直在工地做工维持生计。”   简暮翻着资料,指着当年秦嘉奉的项目工地出现安全事故的新闻报道,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的手法十分眼熟?”   乐茸一点就通:“和陇峯这次遭遇的事情一模一样!”   简暮点了点当年重大安全事故发生的时间:“同一年,天价翡翠‘碧玉繁花’拍卖成功,我后面了解到,买下‘碧玉繁花’的神秘富商,是如今国内房地产企业的龙头,江丰地产的贾光济董事长。二十年前,贾董凭借着如今安海市地标建筑‘世界之巅’享誉世界,在四十五岁的高龄大器晚成,可是举国上下的佳话。现如今,价值千万美元的‘碧玉繁花’在邵市长的千金,邵姌手里。”   乐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马上去查秦嘉奉的工地事故和贾光济承包设计和建设的‘世界之巅’有什么联系。”   “城南项目建材的事情,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简暮的话题跳转很快,没有一句废话,乐茸已经习惯了他的工作模式,从善如流。   “正好昨天这件事的调查结果刚送到我手里,是城南项目负责建材采购的人出了问题,贪图回扣,把陇峯本来订好的材料换成了劣质材料,正好被上面发现。”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正好’。”简暮挑着唇角冷笑,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最好再看看这个人和邵家那边有没有关系、近期有没有资金或者其他财务和人情往来。对了,那个采购是不是简钺山岳家那边的人?”   乐茸颔首:“是简钺山夫人娘家的表弟。”   简暮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击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脸上划过思索的神色。乐茸缩了缩脖子,不敢打断他的思路,简总每次露出这幅神态,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简暮脸上的笑意蓦然变得更加真诚了一些,抬眸看向乐茸:“好事,这么说来,还要感谢邵家帮我们顺手打扫了自家屋子。你去备一份礼,纸扎人啊,纸别墅啊,纸钱啊这些,多买些,打报销单送去给财务,走我的账。等邵市长被枪毙之后,我们一起去给他上坟。”   乐茸:“……好。”   陇峯在简钺诚手中独裁多年,在他的默许之下已经被蛀得千疮百孔,手底下各种要紧职位亲缘网络强大,管理高层和实权职位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   简暮掌权后,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力排众议扫清了一部分,换成了他的人,但还剩一部分人没能找到由头。   但是这一回如果拔出萝卜带出泥,简钺山的根基就会地动山摇,简暮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终于理完了工作上的事情,简暮想起今天早上还在电话里和他抱怨独守空房的某个alpha。   他实在怕了霍予安那跟永动机似的体力,昨晚趁着霍予安在浴室里飙高八度洗着澡,他偷偷溜回了岁岁和简睿住着的岛中墅。   车子开到半路,霍予安终于把自己搓干净,推门出来发现二奶房里空无一人,赶紧给简暮打电话,简暮轻飘飘一句“回家陪儿子”就把他打发了。   于是霍予安独自一人在偌大空旷的二奶房里呆了一夜,半夜连环call把简暮吵醒,说自己怕鬼。   简暮信了他的鬼话!   实在烦不胜烦,在霍予安的强求之下勉强接通了他的视频电话,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和背影朝着他睡了一夜。   结果霍予安这厮也不知道究竟一个晚上睡没睡,简暮一睁眼,就看到霍予安委屈地抱怨他不告而别,让他独守空房的恶劣行径。   满打满算,也有一个晚上,将近十二个小时,大半天的时间没有见了。   简暮站起身,走向办公室内自带的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丝,对乐茸说:“我今天去视察靖和,你不用跟着了,自己去忙。” 第64章   乐茸心说八成是去私会那个姓霍的小白脸,还说是视察,形容得这么冠冕堂皇。   但他当然不敢把心中所想宣之于口,除非他不想活了,恭顺地最后应一声“好”,便迅速走开,去调查简暮交代的工作。   他有预感,这次会钓出一条大鱼,甚至于可能整个安海的天都要变了。   出发前,简暮敲开了隔壁副总办的门,问温白:“我去一趟靖和,你要不要一起?”   温白这个一开始提议发展娱乐产业的领头者对此兴致缺缺,想到了什么,他甚至打了个寒颤。   “我就不去了,手头还有工作没做完,过会儿我要去面见一个银行的行长,陇峯的周转资金有80%的概率有着落了。”   意外之色从简暮眸中划过:“温白,真的很谢谢你。”从一开始对他和岁岁的出手相帮,到一路扶持他在陇峯之内稳定根基,再到现在帮陇峯挺过危机。   他和温白是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更是互相扶持亲人。   温白摆摆手:“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还得谢你帮我顶住了我家那边的压力,不然我早就被抓去随便找个人联姻了。我一开始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证明我这个beta一点也不比我那alpha哥哥差,而你这个omega长得符合我的审美,家里正好又有一个适合我发挥的烂摊子。”   温白不说话时看似文质彬彬,但一张嘴就是无法掩盖的匪气扑面而来,整个人的气质和外形是字面意义上的“衣冠禽兽”。   他顿了顿,说:“对了,我这里有一些东西,你顺便带去靖和,和一个叫邱坛的艺人聊一聊,这个小明星我挺看好,如果后续他自己实力、心态方方面面都跟得上,有希望打造成一线。”   简暮随手翻了翻温白拿来的资料,是关于这个艺人后续的发展规划,以及一份更加优待的合同。   “行。”   -   靖和虽然起初经营不善,但它原来的老板韩云霁一点不差钱,大手一挥买下了一大片产业园用来给自家公司使用,里面摄影棚、演播厅、健身房应有尽有。   当知道如今的新老板来公司视察时,霍予安刚拍完了一组杂志封面,化妆师拿着化妆棉沾了卸妆水,正要为他卸妆。   霍予安看向旁边来传话的实习生小女孩:“老板来了?哪个老板?”   靖和现在有两个老板,出钱的老板是简暮,管事的老板是温白。   实习生女孩子想起刚刚去大门拿外卖时遇上的漂亮老板,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是惊艳和钦佩:“是最大的老板啊,简总,我们omega之中公认的人生模板!”   霍予安倏地挥开了化妆师要给他卸妆的手,指了指桌上那些瓶瓶罐罐:“先别卸了,快点给我补一点妆,化好看点,我要清纯不做作,英俊显气质的,站在街上能让八百个路人问我微信的那种。对了,化点内眼线,这样显得眼睛有神会放电,从这扇门出去我就要化身安海大电鳗,电死所有人!”特别是简暮!   化妆师:“……”他妈的有病?   霍予安从摄影棚出来,直奔公司主楼,电梯直升五十六楼的总经办。   在去总经办之前,霍予安又去了一趟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整了整衣襟,确认哪怕是嘴对着嘴的距离看,也不会发现他化了十分心机但看不出来的素颜妆。   又以毫米为单位调整了额前几根碎发的摆放位置,抚了抚这身特意搭配的日常气质款的铅灰色西装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褶皱,确认从发丝到裤脚都无一不完美,才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地开着屏,极度自信地大跨步朝简暮现在所在的总经办走去。   -   “这是你接下来的发展规划,涵盖了时尚、演艺和歌唱。”简暮将温白准备好的文件递给面前这个叫做邱坛的alpha小爱豆,“目前为止的计划是,各个领域都尝试一下,根据粉丝和观众的反馈,来调整下一步的发展计划。”   这个叫做邱坛的小爱豆,简暮并不陌生,这是在温泉山庄晚宴当天便被他带去会客厅单独谈话的艺人。   当初给他的是一档选秀综艺的邀约。   邱坛十分争气,在节目中有内定皇族、带资进组、自带粉丝的种种艰难险阻之下,凭借着超强的实力后者居上,成功杀出一条血路,拿了选秀节目的第三名,成功成团出道,就此彻底引起了靖和高层的重视,有力捧他当未来靖和一哥的打算。   ——至于现如今的靖和一哥,霍予安一夜爆红,加上本身实力过硬,当之无愧。   经过了选秀节目的历练洗礼,邱坛不复当初第一次面见简暮时的胆怯羞涩,态度大大方方,仪态也得体到位,接过简暮递来的文件,无意间不小心碰到了简暮的手指,连忙道了声“抱歉”。   “没事。”   简暮不甚在意收回手,漫不经心扫一眼墙上的挂钟,心想得加快速度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在靖和的园区里转转,看看霍予安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   “!!!”   办公室的玻璃窗外,简暮背对着的角落里,霍予安眦目欲裂!   草了,这个妖艳贱货怎么在简暮的办公室里面?!   这就连隔壁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办公室什么时候隔音效果这么好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妈的,简暮给那小白脸递的是什么东西?包养合同???   那个小白脸碰到简暮的手了!!!   霍予安想直接推门闯入,但这冲动被他硬生生地咬牙忍住。   不行,他和简暮的关系刚重修旧好,他绝对不能在这嗓子眼做让简暮不高兴的事。   ……可是难倒他就要站在这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这小白脸和简暮你侬我侬吗?!   霍予安转身就走。   他不呆在这看了,眼不见为净!   可是哪怕走掉了,那一幕幕让他痛彻心扉的画面还是无法抑制地在脑海中盘旋,他越强迫自己忘记,脑子里的画面就越清晰。   霍予安告诉自己,简暮在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毕竟基数大,他们两个刚互通心意没多久,也该给简暮一些处理解决的时间。   没准简暮此时就正在踹开那个小爱豆呢?   ……但是处理就处理,该断就断,你们两个还眉来眼去、肢体接触做什么!   满腔鸟气无处宣泄,霍予安急得在楼道里团团转,徒步走下了五十六楼,干脆绕去了健身房发泄一通。   -   小爱豆邱坛和简总聊完,和简总道了别,走到走廊外无人的角落,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   新鲜到手的合同在无知无觉间被手心的汗打湿了,他亲吻了一下这份代表着他光明前程的文件,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妥善放进随身的包里,打算晚些回家时,锁进保险柜收藏好。   心中的澎湃激荡昂扬,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坐立难安。   心想着从选秀节目结束后,有些疏于锻炼了,在节目里减掉的肉隐隐有反弹回来的趋势……不行,要马上把这些肉减下去,不然影响上镜,现在公司这么重视他,坚决不能因为自己而拖后腿。   对未来的光明憧憬让人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趁着今天上午难得有空闲,邱坛极度自律地按电梯下楼,去往园区东边的健身楼。   一楼是普通健身器材,楼上是拳馆和道馆。可能是之前老板自己要用,靖和在这方面十分大方,每个区域都配有专门的教练。换了老板后,温白和简暮也一直保留着,没有大刀阔斧地裁掉。   在一楼练了一圈,邱坛感觉单纯在跑步机上有些无聊,想着自己的身材可能需要进一步的管理,或许可以练得更结实一些,上镜会好看,便朝楼上走去。   alpha对力量和身手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   邱坛绕着楼梯走上去,越是往上走,楼上的喧嚣听得越是一清二楚。   楼上在做什么?   好奇心驱使着邱坛来到三楼拳馆。   入眼是极具力量和线条张力的黑白风格装修,占地两百来平的场馆两侧是挂满了沙包,中间场地被划分为三个搏击台。   而正中央的搏击台旁围满了此时闲来无事来看热闹的公司工作人员,时不时爆发出高呼喝彩,恰到此时,搏击台上的这一轮到了尾声。   一个人像沙包一样被掼倒在地,台下观众再一次爆发出欢呼。   “卧槽,安哥牛逼!”   “安哥帅死了!”   “快快快,别浪费时间了,抬走下一个。”   一轮切磋结束,台上的alpha布满汗水的脸上还带有未消的狠劲,像一匹露出锋利爪牙的狼。上身只穿一件黑色宽松款的短袖,但由于被汗水浸湿,牢牢贴在了身上,显出布料下流畅分明的肌肉纹理,整个人锋芒毕露。   他喘着气轻轻抬起眼皮,眼中进了汗水,他稍稍眯着眼。   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紧绷的面部肌肉骤然笑开了,但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霍予安朝几十米外站定在门口的邱坛勾了勾手指:“你来?” 第65章   明明霍予安的样貌丰神俊朗,他嘴角和眼尾荡开的笑如沐春风,发出的邀请也是真诚友善。   但不知为何,邱坛有一种被恶狼盯上的错觉,心底升起强烈的落荒而逃的冲动。   “邱坛什么时候来了?”此时台下凑热闹的观众认出了他,“安哥点到你了,上去打一场玩玩呗!”   “我记得邱坛好像也有两下子,之前来拳击室玩过。”   “邱坛来一个,别怂!”   “快快,是alpha就别磨磨唧唧的。”   观众起哄着,把云里雾里的邱坛送上了拳击台。   霍予安咬着魔术贴撕开,脱下拳击手套,丢给邱坛一副教练递过来的新手套。   拿起地上的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喝,微微低垂的眼眸迸发出的锐利的光芒,像是头狼锁定猎物一样落在邱坛身上,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咬断他的喉管。   霍予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邱坛。   皮肤比他白一点,但alpha皮肤这么白做什么,他这种小麦色皮肤才是真正具有alpha的野性、攻击性、有魅力的肤色!   而且长得那么白做什么,给人当小白脸吗?   ……好像确实在给人当小白脸。   真该死啊!   眼睛也没他大,鼻子也没他挺,眉形也没他锋利,就连脸也比他大一圈,下颌线也快胖到看不见了。   简暮看上他什么了?!   难倒就看上了他年轻吗???   想到这一点,霍予安忽然如遭雷击。   卧槽,这小子才刚满二十!   而他和简暮同岁,再过几年,万一他年老色衰了,这个小妖艳贱货才刚刚好风华正茂,这可不就把omega的心钓住了吗!   外形还可以靠科技来调整,但年龄是永远的硬伤。   在戴上拳击手套的全程,邱坛都感觉好似如芒在背,总觉得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天敌正在暗中窥伺着他,但一抬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双方准备完毕,这场切磋终于开始了。   毫不意外,邱坛被掼倒在地五六次,最后一次仰躺在地晕晕乎乎地望着天花板时,他感觉自己眼前似乎有小鸟在飞。   好在他的对手技术过关,专挑会让人痛但不会出事的地方揍,再加上有手套和弹力胶质地板的缓冲,倒是不会痛,就是让人有种全身散架了的错觉。   霍予安收回手,把情敌摁在地上捶了一通,郁结的心情终于勉强舒畅了一些,解开手套随手扔到一旁架子上,拿起搭在弹力围栏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然后在邱坛身旁蹲下,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脸,友好地说:“不错,和你对打挺顺手,回去多练练,下回我还找你。”   说完就起身离去。   “……”浑身热汗的邱坛无端打了个寒颤。   这话说的,总觉得言下之意是,“揍你挺趁手,下次还来打你”。   把拳馆里能打的教练和公司工作人员都轮了一遍,霍予安出了一身汗,去健身馆自带淋浴间冲了凉,然后杀去公司主楼,简暮的办公室。   他没有掩饰腾腾杀意的打算,从玻璃窗外看了一眼简暮办公室里没人,便直接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谁?”   垂首全神贯注查看靖和前两年财务报表的简暮听见有人未经过他的允许擅自开门的动静,倏地抬起头,在对上霍予安的脸之前,眼眸中独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气势蓦然消散。   “来得正好,快吃午饭了,我正打算手头事情做完了,去找你吃顿饭……你做什么?”   简暮茫然地看着霍予安紧绷着脸,一声不吭地走近,在他桌上某个位置按了一下,紧接着办公室三面通透的玻璃墙匀速降下了密不通光的百叶窗,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眼看着霍予安面无表情,面色阴郁地朝自己走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简暮的雷达迅速开始鸣笛拉警报,暗道不好。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简暮不解地问着,下意识地从转椅上起身就要逃离。   然而霍予安先他一步,长臂一伸,便将他禁锢在了他的胸膛和椅背之间,无法逃脱。   “霍予安,你……”你吃炸|药了?   这人显然是吃错了药的状态,但除了昨晚驴了他一把,让他独守空房之外,简暮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刚来靖和没多久,究竟在哪里惹到了他。   他刚要说什么,霍予安便已经俯身,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向简暮袭来。   平时霍予安的吻中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讨好,仿佛珍重地对待他最珍爱的瑰宝。   可这一次,霍予安丝毫不藏着alpha刻在骨子里的嗜血、凶狠和野蛮,像是一只曾被驯服,但又见了血的狼被彻底激发了血性,撕咬、啃噬、碾弄,仿佛在任由自己的意愿肆无忌惮地捉弄即将陷身于他爪下的猎物。   简暮的后脑被他宽大温厚的手固定,逃脱不得。   不知何时,细薄无赘肉的劲腰也被他托起离开转椅,箍在他的强有力的臂弯之中,两具温热的身躯严丝合缝地紧贴,互相传递、感受彼此灼热攀升的体温。   办公桌上的钢笔、报表、合同和文件夹散落一地,紧接着被层层剥落的衣服覆盖。   ……   结束时,简暮累到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穿着一件布满褶皱的凌乱衬衫,趴伏在真皮沙发上,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眸,凝视着明显心情舒畅了许多的霍予安从地上慢条斯理地拾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然后转过身,扶起简暮,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一样帮他穿衣服。   简暮指了指自己身下的真皮沙发:“我一个星期前刚从国外空运回来的,牛皮材质,五十年老工匠纯手工打造,五万欧元,被你毁了,你打算怎么赔我?”   霍予安帮他系胸前扣子的手顿了顿,沉默地思索一番,期间还不忘多瞅几眼衬衫布料之下若隐若现白腻细滑的皮肤。   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我肉偿行吗?”   “……”   简暮忍了又忍,没忍住,直接上手在他左脸落下一个大耳巴子。   力道不重,但声音清脆。   “那么我请问,我这到底是让你赔钱,还是我在奖励你?”   霍予安:“……”   他嘴上不说,但从表情来看,心里明显是不服的。   就他这脸,这身材,这腰力,这技术,哪怕出去做个鸭,那也是夜店里轻易不出山的镇店头牌,一晚上怎么说也得万把块,让简暮白睡本来就是亏本做买卖,怎么就被嫌弃上了?   哪怕被嫌弃了,刚刚被喂饱的霍予安也不过多计较,帮简暮系上最后一颗纽扣,整理好领口。   “以后我的工资都交给你,钱都由你帮我管着,每个月给我一点固定的零花钱就好。”   简暮对这样类似于忠犬的发言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不错。”   霍予安坐在他身旁,揽着他的腰靠向自己,拍了拍沙发,“你就拿我的钱去买新沙发,买长的,买大的,买软的!这样的沙发你躺着趴着都舒服!”   简暮:“?”   霍予安:“至于这张,你先留着,别再让人坐了,就我们两个用。这办公室后面不还有一个小休息室吗,把这张沙发搬进去,以后都用这张沙发,免得你嚷嚷我把你的沙发弄脏了。”   简暮:“………”   简暮额角青筋直跳,手心泛痒,又想和霍予安的脸来一次密切接触。   心底一再与自己强调,alpha的脸是他们的尊严,他已经打了一次,不能再打了,不然容易伤霍予安自尊心,alpha在omega面前都是爱面子,要有地位的。   简暮向后靠着沙发背,他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假寐,打算过会儿再去吃饭。   霍予安向他凑近,抱着简暮一只手臂,脑袋微微侧过,鸵鸟依人地靠在简暮的肩膀上。   此时的气氛很适合互诉衷肠,霍予安打算趁热打铁,为自己争取一点。   他一副黯然神伤的姿态,像一个卑微挽回自己出轨妻子,乞求不要离婚不要丢下他和孩子不管的丈夫。   “小暮,你能不能和那些人都断了,以后只和我在一起?”   “?”简暮一头雾水地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   霍予安认真地和他掰扯,给他分析。   “不是我自恋啊,我这颜值和身材在娱乐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你外面那些人根本没法和我比。”   “那些人的卫生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说不定昨天还和你滚在一起,明天就跑去别人床上上班了,这都说不准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omega,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独属于你一个人,只有我能保证我从一而终的忠诚。”   “我可以和王海沟通,控制我的工作量和工作地点,每周抽出固定的时间陪你,不离开安海太远,你可以对我随叫随到,我无条件地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你身边。”   “你看呐,那些人没有我好看,没有我干净,没有我爱你……小暮,你把他们都踹了,只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简暮捋了半天,但还是不太确信自己是否理解对了他的意思,CPU都要烧了。   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你,是说我,在外面有人?还不止一个???”   霍予安扭扭捏捏地低着头,什么都没说,但看上去好像又什么都已经说完了。   “……”   最终,简暮这一克制已久的巴掌还是落到了霍予安的脸上,把左右两边脸打了个对称。   “傻逼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66章   简暮骂完就要朝门外走。   从沙发上起身时,他的腿软了一下,他很快重新站稳,就要径直走向门口。   可霍予安比他更快一步。   就在他稳住身形的空档,霍予安眼疾手快拦腰将他环抱住,一个用力,简暮便直直跌坐进了他的怀中。   简暮挣扎,怒道:“你松开我!”   “不放!”傻子才放!   简暮明显是生气了,这个omega像一条长了乌龟壳的泥鳅,又能藏又滑不溜秋,如果现在不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他只会跑得远远的,这辈子当一只撬不开嘴的蚌壳。   霍予安实在是怕了他了,主动退让:“你要是不愿意也成,我不强迫你了……你这身体也确实离不开alpha,如果维持现状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那就这样吧,我的感受在你的病症面前不值一提……你消消气,消消气……”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简暮怒不可遏,把霍予安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了。   这个alpha的力气实在太大,简暮的挣扎在他眼里只是小打小闹,一点不够看。   简暮累了,咬牙切齿问:“你到底抽什么风,认为我在外面养了一堆人?!”   霍予安:“你不用安慰我,都是我亲眼看见的,都这样了我还想和你在一起,简暮我真的爱死你了!”   “……”简暮强迫自己无视他趁乱的深情表白,“你他妈都给我亲眼看到什么了!”   “温泉山庄宴会那天啊,你和那个叫邱坛的小明星,我都看在眼里了,你包养他,给他塞资源,就像你对我一样……”霍予安越说越心塞,“算了算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实在舍不得,前面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你别生气,我愿意为你改变自己,我可以变得心胸更加宽阔一点,我只要求我要在你外面所有人里面做最大的。”   “……”简暮两眼一黑,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这……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这辈子没听过如此炸裂的发言!   霍予安正悲痛欲绝,忽然感受到怀里的人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如同糠筛一样剧烈地抖起来,仿佛帕金森病发。   霍予安一下子就慌了。   “我都让了这么一大步了,你怎么还要哭?难倒我就连做大都不行吗,做人还是不要太过分吧!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简暮掰过来面向自己,结果看到了简暮笑得眼角压出了泪花。   霍予安忽然沉默了。   “……你笑什么?”   “笑你是个傻逼!”   “?”霍予安有点生气,“我好好的跟你说话,你干嘛又骂我!”   “你就是个傻逼!”在坚持霍予安是个傻逼这件事上,简暮分毫不让。   “宴会那天晚上,你在会客楼门口偷听?”   “怎么能说偷听呢?”霍予安狡辩,“我只是跑进了你的御花园里面,上完厕所找不到回宴会厅的路,误打误撞摸到你的会客楼了,正好听见了一些东西!”   “然后就凭借着你偷听到的东西,回去自己偷摸着可劲儿脑补?”   “都说了不是偷听!”霍予安强调。   简暮没打算和他纠结偷不偷听的问题,他蓦地朝霍予安逼近,抬起他线条利落流畅的下颌,强迫他飘忽不定的眼睛盯着自己。   “姓霍的,你给我听好了,下面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那天晚上我和邱坛在会客楼里面只是谈工作,仅此而已。陇峯买下靖和后,温白仔细研究过所有艺人的特征,给艺人做了合适的规划,安排了合理的资源。那天晚上本应该是温白找邱坛聊工作,但是由于我身体不舒服,就只能让温白去前方宴会厅帮我招待宾客,我替温白私下里见他已经安排好工作的艺人。我和邱坛聊的事,仅限于工作,我和他也只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仅此而已。”   “至于你说我在外面有很多人……这种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脑补出来的,但是我简暮没有过别人,自始至终只有过你。”   一大段话把霍予安砸得晕晕乎乎,等到简暮说完,他都没反应过来,像做梦似的。   说了这一大段剖白,几乎是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霍予安看,简暮这辈子没做过这种又肉麻又羞耻的事情,那张脸还是瓷白的,但耳尖已经红了个彻底。   看霍予安半天没反应,他又有些拿不准按照霍予安这能与草履虫媲美的阅读理解的水平,究竟能不能理解他这解释前因后果的长篇大论。   “……你听懂了吗?”简暮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无比后悔高中那会儿没再多给霍予安补一点语文,不然现在也不会反应这么慢。   “听懂了。”霍予安晕晕乎乎地点头,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飘飘忽忽浮在了云端,他不自信地追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简暮强忍着羞耻,确切地给他答案,“千真万确!”   就好像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忽然被从天而降的巨款砸中,霍予安的狂喜无法掩藏!   他抱着简暮就啃!   “简暮,小暮,老婆,我好高兴,我真的爱死你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长得好看,脑子好,还这么爱我!”   霍予安简直想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如同天降馅饼的好消息。   要喜极而泣了,没想到除了简暮的老公之外,他是简暮在外面的唯一的情人,竟然从来没有他想象中的莺莺燕燕。   这说明什么?他在简暮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怎么不算是独宠,这怎么不算是唯一,这怎么不能算是真爱呢?   但是向全世界宣告这种事终究也只能想想,毕竟被有家室的人养在外面也不是一件多么光彩体面、光宗耀祖的事,想想家宴上,亲戚分享的正室抓奸的八卦,霍予安一点也不想被温白找十个八个壮汉群殴。   可喜悦和悲伤一样,都需要宣泄出来,不然憋着容易憋坏。   霍予安按着简暮躺在了沙发上,那两只手像铁钳一样,让简暮动弹不得,又顾忌着外面可能会有人走动听到,只能克制地低声谩骂。   “霍予安!你想干什么!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哪里,你刚刚已经……你别太过分!操……&%@¥#¥”   -   一个小时后,简暮终于脱开身,把衣服穿戴整齐,连本来打算和霍予安一起吃的午饭都顾不上,慌忙从地上捡起要看的文件和车钥匙,果断去摁电梯逃下楼。   霍予安收拾了办公室里的残局,拉开百叶窗,发现他本以为去洗手间收拾自己的简暮跑去了电梯里,连忙高喊。   “你去哪儿?不一起吃饭了吗?你下午不继续待在靖和吗?哎,别走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追出来。   简暮的手按在电梯的关门键上,霍予安不说不追还好,一看见霍予安靠近,简暮的手顿时开始疯狂按关门键,电梯终于在霍予安赶到的前半秒彻底关拢,开始往下运行。   霍予安被关在电梯外,抬头看着数字越来越小的电梯楼层显示屏。   “啧,饭都还没吃,怎么就走了呢?该不会是老公打电话来找了吧?不行,得想办法把他老公给端了,我自己上位,那姓温的除了脸长得好看一点之外,要啥啥不行,连老婆都没法满足,凭什么占着简暮不拉屎?”   他口中嘀咕着,也按下了电梯,去食堂吃饭。   靖和处在郊区,周边鸟不拉屎,点外卖不一定有骑手愿意接单,所以一直有自己的食堂。现在是下午一点多,食堂已经过了高峰期,偌大的餐厅内只坐了零星几个人。   霍予安打了一碗羊肉汤米线,多加钱让阿姨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想了想,又去点了鸡蛋炒韭黄和大份蒜蓉生蚝。   全都是大补。   简暮老公是个不顶用的,在外面又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霍予安感觉自己肩负重担,可不得每天多给自己补补。   端着托盘在餐厅里环视一圈,忽然看到了什么,霍予安溜溜达达地径直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邱坛正专心看着最近的热播剧下饭,对面忽然落下一道阴影,他下意识地抬头想要打招呼,看清霍予安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米饭差点从鼻子里面喷出来。   “咳咳……咳……霍……霍老师,你怎么在这咳……”   “吃个饭都能呛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霍予安连忙放下托盘,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想要帮他擦拭,却发现被呛到了似乎并不代表脸被弄脏,于是只能擦了擦被他喷了饭粒的桌子。   “之前有点事情,拖到现在才来吃饭。”霍予安神态自若,笑眯眯地在邱坛对面坐下,“刚才在拳馆里,在你之前我打了好几场,轮到你的时候力道有点收不住,被我打疼了没啊?”   邱坛:“霍老师,我没事……”   “我什么实力我自己清楚——我实在是太强了!”霍予安满脸慈爱,“我有一些效果挺好的跌打损伤药,回头我送你宿舍里,你哪里不舒服呢,就涂一涂,保证药到痛除。你不用拒绝我,别和我客气,咱俩什么关系!”   邱坛:“……”我刚来公司没多久,今天第一次和公司新晋一哥搭上话,而且第一次正式碰面就被骑在身上揍了一通……咱俩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现在看这个年轻小生,霍予安感觉他哪哪都好,外形挺阳光帅气,人也争气,据说在满满黑幕的选秀里拿了第三出道位,而且年纪还小,前途一片光明。   霍予安的怜爱都要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了。   “家里几口人啊,父母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毕业了没,有没有谈对象,我有一个omega表弟,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将来没准能发展一下。如果不喜欢小的,想要少走几年弯路,我回头问问我对象有没有老的可以介绍给你,安海范围内的老总他应该认识挺多……”   “……”邱坛冒着被噎死的风险两口扒拉完了剩下的半碗饭,抄起碗落荒而逃。   “霍老师,我下午还还有形体课,先走了,你慢慢吃。”   为什么公司一哥看上去这么有病???   霍予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跑越远:“饭都没好好吃,什么课这么急?这孩子,太努力上进了,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合我胃口,以后可以带带他!”   -   今天的云川小学比往常热闹许多。   因为圣佳国际幼儿园和太阳花幼儿园组织了小朋友,在同一天来到云川小学春游。 第67章   清晨醒来,阳光已经穿透了天蓝色窗帘,岁岁在保姆小林阿姨的帮助下刷了牙洗了脸,似豆腐般柔嫩的小脸擦了香香。   等到穿衣服时,岁岁和小林阿姨产生了分歧。   岁岁推开小林阿姨递来的衣服,指着搭了几件衣服的儿童椅椅背:“今天要去春游,爸爸昨天晚上帮我选好衣服了,我要穿爸爸挑的衣服。”   “哦对了,今天是春游的日子。”小林阿姨这才想起老板简暮前天和她提了一嘴春游,但她忙忘了。   春游是岁岁眼中的大事,但凡遇到大事,他都会让自己最爱的爸爸帮他选衣服,然后穿着爸爸选的衣服去参加活动。   小林阿姨帮岁岁脱下睡衣,套上了白衬衫和深灰色针织衫,下身搭配深色阔腿牛仔裤和纯白球鞋,脑袋上再扣一只幼儿园统一下发的黑白格子遮阳帽。   简总不喜欢花里胡哨,喜欢把孩子打扮得简单大气或者可爱时尚,岁岁的所有衣服都是这样的风格。   衣服都看不出牌子,都是简总为儿子找专人设计和定制,用的都是顶好的亲肤布料。   帮岁岁穿完衣服,小林阿姨独自欣赏了一番。岁岁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小小年纪就是衣架子,这身常规的装扮穿在他身上,简直把衣服的颜值拉高了几个档次,小小年纪便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我们岁岁真好看!”小林阿姨忍不住揉了揉岁岁的小脸。   这段时间老板很忙,小林阿姨牵着岁岁的手下楼时,楼下只剩小老板简睿一人。   吃完了早饭,最近已经正式在陇峯入职的简睿提出送岁岁去上课:“林姐你歇着吧,去陇峯的路上正好经过圣佳,我送岁岁去上课,但是我和岁岁不是一个时间放学,下午还得你去接。”   听到舅舅要送自己上学,岁岁当即露出了拒绝加惊恐的表情,但是无人注意到他的感受。   幼儿园春游要自带午饭,小林阿姨帮岁岁装午饭便当盒,答应得利落:“好,那就麻烦您了。”   岁岁开着车窗,闭着眼感受着清晨的冷风在脸上胡乱地拍,坐着舅舅的迈巴赫一路风驰电掣到幼儿园。在门口下车,岁岁只感觉手软腿软,扶着大门旁的大树就俯身干呕,差点把早餐吐出来。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早餐吃坏肚子了,还是着凉了胃不舒服?我就说你刚才不应该开窗吹风!”简睿连忙跑下车,给岁岁拍背,帮他擦拭弄脏了的嘴角,“身体不舒服还来上什么学?不能因为今天春游,你就不顾自己身体强行要来啊,万一出了事,我和你爸爸都会担心的!”   岁岁的眼前阵阵发黑,难倒舅舅真的不打算反思一下他的车技吗?他又不是要迟到了,为什么舅舅要在笔直的路道上连超十辆前后距离不超过十五米的车?   舅舅极其擅长飙车、踩油门超车和急刹。   岁岁萎靡地走进幼儿园,在小朋友们到齐,正式出发前去云川小学之前,他才勉强缓过来。   载有圣佳国际幼儿园小朋友们的大巴在九点整准时出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横跨了小半个安海,来到云川小学。   同一时刻和圣佳幼儿园一起抵达的,还有太阳花幼儿园的大巴。   看着从太阳花的大巴下车的小朋友,圣佳园长的眉心深深蹙起。   为了和其他幼儿园的小朋友区分,他们提前采购并且下发了黑白色的遮阳帽,但没想到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能和太阳花撞上,从太阳花幼儿园下车的小朋友们和他们圣佳的孩子们戴着如出一辙的黑白小帽子。   现在去采买新的标识物肯定来不及,圣佳园长只能和幼师们吩咐:“每个老师都看好自己班的学生,千万不要让孩子们跑远跑丢。”   云川小学是安海规模最大、师资最好、资源配置最高、办学时间最长、最不愁生源的公立小学,除了另外几个学费昂贵的私立国际学校之外,安海的达官权贵最喜欢把自家孩子往这里面送。云川的学生中,十个里面至少有四个是富二代,三个是官员后代。   第三节课下课,邵超耀老老实实地抄完最后一点笔记,然后把书都塞进书包里,背上书包。   自从在节目里闹出了事,他被妈妈教训了一顿之后,他便一直安分到现在,平时喜欢惹是生非、欺负同学,让爸爸过来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的他直到今天都没敢惹出事端。   每天早睡早起,上课听讲,放学认真写作业,上个星期月考,他原本吊车尾的成绩突飞猛进考进了全班前三十(一共五十人),他妈妈拿着他的成绩单,终于露出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   今天他只来上三节课,过会儿他的爸爸要带他去参加一场流浪动物的志愿者活动。   他爸说他们父子二人在节目中形象受损,需要做一些正向的事情来挽回公众形象,这些天来已经陆续带他参加了三四场公开活动。   邵超耀感觉这些活动又无聊,活动里接触到的穷人又脏,他完全看不上,但为了让妈妈和外公外婆开心,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受爸爸的安排。   钱邵哲本来要让他请一天的假,但他怕妈妈会不高兴,于是坚持来上两节课,等到点了让他爸来接他。   邵超耀背起小书包,这时班里的传声筒跑了进来,高声报道:“幼儿园来我们学校春游了!”   众人哗然,纷纷跑到了可以看到校门口一辆辆大巴车的窗台边。   “什么幼儿园?”邵超耀问。   他的同桌贾骁捷说:“圣佳国际幼儿园,和太阳花幼儿园。”   圣佳国际幼儿园,整个安海没人不知道它的大名,哪怕在全国也是有名的,他们云川小学的学生对此更是耳熟能详。   双语教学私立幼儿园,从小培养孩子语言、艺术、音乐、智力同步发展,小班教学,一个班才十个人,一年学费十几万,里面的孩子非富即贵,有不少大企业的未来接班人,他们云川小学之中有不少人是从圣佳出来的。   但由于身份的限制,身为市长的外孙,邵超耀不能太招摇,小时候只读了一个公立幼儿园。   听到太阳花幼儿园时,邵超耀小小的瞳仁之中划过一丝鄙夷。   这是什么幼儿园?听都没听说过,听名字就感觉是那种普通的托儿机构,平头老百姓才会去的幼儿园。   “我爸在学校门口等我了,我先走了。”   贾骁捷朝他摆摆手,“行,如果幼儿园春游发生什么好玩的事,等你回来我和你说。”   下节是体育课,一般都在操场集合,因为今天有幼儿园小孩子来他们学校玩,二年一班教室早早就空了,学生跑下楼看热闹。   贾骁捷也跟随着大部队提前来到操场。   操场上已经挤满了前来参观安海百年历史小学的小朋友,加上下课的云川本校学生,一时之间吵得沸反盈天。   忽然,贾骁捷的目光被某个小身影吸引住了。   那个五岁上下的白面小团子穿着一身休闲的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搭配着和周围的同伴相同款式的黑白格子遮阳帽,一身的搭配与这次春日的出行相得益彰。   那张在遮阳帽的遮盖之下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极富标志性,贾骁捷一眼认出了他。   身为邵超耀从小到大最要好的跟班兼朋友,贾骁捷看过邵超耀参加的《一家的旅行》,所有小嘉宾里面,除了他的朋友邵超耀,他唯独对这个五岁小孩的脸印象最深刻。   再加上邵超耀回来之后,时不时在他身旁怒骂这个小孩对他做的恶劣事迹,恨屋及乌,贾骁捷也对这个小孩厌恶到了极点。   没想到在这群春游的小孩子里见到了他。   诧异在贾骁捷的脸上一闪而逝。   这个小孩子,名字好像叫岁岁。   今天来云川小学春游的有两个幼儿园,那么他属于哪个幼儿园?   这个小屁孩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听邵超耀说,他家住在大山里,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山里人。   贾骁捷打量着他。   他发现小屁孩这身穿着打扮,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一个能看得出牌子,而且款式普通,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批发市场淘来的地摊货。   而不像他,他是江丰地产老总贾光济的老来子,是全家最受宠的alpha小儿子。家境殷实,父母对他十分阔绰,他身上的衣着打扮,除了这身校服,就没有低于一万的。   两厢对比之下,贾骁捷很快有了答案。   那个小屁孩估计是从太阳花幼儿园出来的穷孩子,长得再好看,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穷酸气,贾骁捷十分看不上。   邵超耀本人今天不在,但既然在学校里面碰到了,贾骁捷自认为应该做些什么,帮自家兄弟出出气。 第68章   今天的体育课,老师拉来了一筐篮球,让学生领了篮球去场上自由活动。   尽管老师强调过不许打扰幼儿园小朋友们的春游,但还是有很多不听话的学生跟在幼儿园小朋友身边凑热闹,临时充当了志愿者,陪着他们参观学校里的校史长廊和艺术展馆。   由于学校食堂规模有限,怕前来春游的幼儿园没地方吃饭,或者和云川的饭点撞到一起,云川校方安排了幼儿园在他们第四节课时吃饭,提前吃完了饭,方便食堂阿姨早点打扫卫生,不耽误云川的饭点。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提前把自己的背包放在食堂的餐位上,被老师们带领着去洗手。   此时食堂里面除了食堂阿姨之外空无一人,放眼望去,餐桌上到处是花样丰富的小背包。   贾骁捷径直朝第五排餐桌,从左往右数第三个位置走去。   这里放着一个印着奥特曼大家族图案的深蓝色小书包。   贾骁捷嘲讽地嗤了一声。   虽然光是所有小男孩的信仰,但是这么没品味的书包,显然已经不再符合他这样二年级小学生的审美。   贾骁捷拉开这个奥特曼书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兔子样式的白色便当盒,再重新把拉链拉回去。   紧接着拿着便当盒,悄无声息地溜了。   片刻后,圣佳幼儿园小朋友们洗完手,排着队走进了食堂,各自坐回放了小背包的位置上。   岁岁看着自己的包,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迷惑地眨了眨。   为什么感觉,在他离开时,他的包好像被人碰过。   这是舅舅送给他的包,舅舅喜欢奥特曼,但是岁岁感觉背着奥特曼的全家来上学,让他十分羞耻,可又怕看到舅舅发现自己的礼物被嫌弃会伤心,于是岁岁只能凑合用着。   他平时把包放下时,会将印有奥特曼全家的那面倒扣朝地。   然而洗了手回来,包的图案是朝上的。   “岁岁,为什么不坐下?”老师见岁岁没有坐下,关心地问。   不过岁岁没有证据,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朝老师摇了摇头,抱着书包坐下。   他拉开书包的拉链,蓦然瞪大眼睛。   “老师,我的便当不见了!”岁岁着急地招呼老师过来。   老师翻遍了他的包,只有一包手帕纸、一只小天才手表,以及岁岁从不离身的画笔和画本,偌大的便当盒竟然不翼而飞。   “你的家长今天早上有帮你把便当装进书包吗?”老师问。   “有。”岁岁颔首,今天早上他分明看见,小林阿姨亲手把他的便当盒放进了书包里,他不可能记错。   可是现在他的便当不见了。   岁岁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   园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问了缘由后,让岁岁去食堂的窗口打一些饭菜,老师帮他盛来了饭,将筷子放在他的手里。   “实在找不到便当也没办法,你吃这个,总不能饿着。”   岁岁乖乖颔首,埋头小口小口地扒饭,吃相十分斯文秀气,与周围狼吞虎咽、饭撒了一桌子的同学们截然不同。   他一边吃,一边抬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瞧着正在帮他给小林阿姨打电话的老师。   小林阿姨听到老师说岁岁午饭不见了,也是十分诧异。   今天早上她亲手将饭盒放进了岁岁的书包里,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真是见鬼了。   从学校西侧的小竹林中横穿而过,贾骁捷轻轻喘着气停下脚步,朝四周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才从宽大的校服衣摆里掏出一个小兔子图案的饭盒。   他打开盖子,里面的可乐鸡翅、干锅花菜和莴笋炒虾仁,搭配着黑米米饭,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而且便当盒保温性能好,饭菜仍然冒着热气。   贾骁捷握着便当盒,将手伸出远离自己的身体,然后果断倒扣——   满满一盒的新鲜饭菜便撒了满地,酱色的鸡翅滚了几圈,沾上了泥。   倒了饭菜,他就近找了个垃圾桶,把便当盒也扔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的脸上满是报复之后的痛快之色。   让你欺负邵超耀,活该你今天中午饿肚子。   犯人作案后,总爱回到案发现场。   贾骁捷原路返回到食堂。   恰好看到了岁岁吃完了饭,摸着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被老师笑着揭掉嘴角无意之间沾上的饭粒,然后十分主动地端起餐盘,顺着热心和蔼的食堂阿姨的指示,去倒掉汤水,回收脏餐盘。   贾骁捷:“……我操?”   哪来的饭?   -   邵家的车在一家动物救助站门口停下。   动物救助站通常是志愿者私下经营,没有政|府公费签批的用地,为了节约经费减少开支,救助站建在安海郊区一个偏僻的山头。   在车上绕了大半天山路,这山路比去云中村的路还要蜿蜒陡峭,从车上下来时,邵超耀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   不过想想今天是来和猫狗这类动物玩,而不是像前几次一样,要么是照顾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人,要么是看望那些指甲缝里全都是泥垢、面黄肌瘦脏兮兮的孤儿,邵超耀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而且现在《一家的旅行》在云中村拍摄的三期节目已经播放完毕,从下周一开始,他和爸爸又要回节目组参与录制,在这之前他们一定要把在第一期节目中受损的形象挽救回来。   身后的为他们拍摄纪录片的团队没过多久也抵达,停下了车,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下车。   这时救助站的负责人礼貌客气地笑着,出来迎接他们:“钱先生,小耀,你们好,我是救助站的负责人。”   钱邵哲和他握了握手,问道:“你们救助站里面,有多大的场地,多少流浪动物?”   站长回答道:“场地还算大,猫狗分区,不过因为猫狗的数量都不少,所以密度比较小,看上去显得拥挤。”   “是这样的。”钱邵哲说,“我们这些拍摄的器材价格都很昂贵,怕被猫狗撞到或者啃坏,我希望你们能单独划出一片场地供我们拍摄,放进去的猫狗你们也最好挑选一下,选性格温顺的,我怕我和我儿子会被抓咬,到时候还要去打针,挺麻烦的。”   站长勉强维持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看看你们带来的器材有多大吗?”   此时拍摄团队也正在往下搬器材。   当看到一个个大支架、摇臂摄像机、监视器、收音设备、打光灯和反光板这些东西挨个被往下搬时,站长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也不是没有博主来他们这里拍过救助视频,来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方便账号涨粉。但这些人来,也只是带一部专门用来拍摄的手机,再专业一些,可能会带一台稳定器,这些都顶天了。   可今天来的大明星,你到底是来救助流浪动物,还是来他们救助站拍电影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这明星不是他们请来的,而是主动联系他们想要来救助的,但是想要现在就送走他们,同样谈何容易?   站长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带人在空地上现场圈出一片地,搭上临时防护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帮这个明星打造出了一个符合他要求的“救助站”场景。   “站长,所以你为什么要同意他过来?”志愿者拉着站长小声嘀咕。   站长无语望天:“我以为他是真心实意来做志愿的,我还以为能靠着他,帮我们站子里多领养出去一些动物,拉一些捐赠物资,缓一缓站子的压力……谁知道他只是来做个秀!”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些人又不好直接开罪,赶又赶不走,只能把他们当大爷一样伺候一天。下回,站长坚决不再接待这些明星大腕,他惹不起但躲得起。   站长和志愿者花了两个小时搭建了这个临时的救助场地,但钱邵哲和邵超耀只在里面拍摄了半个小时,拍摄团队的导演检查了一遍素材,确认能剪出一期完整的视频,站长便麻木地看着他们结束收工。   拍摄团队还在将器材搬回到车上,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搬不完,邵超耀感觉百无聊赖,便在救助站里四处溜达。   有几个棚子里全都是大狗,他一靠近,那些狗就开始疯叫,邵超耀不敢靠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进入了一个全是小奶狗的小房间。   “这些都是我们救助回来的还没断奶的小狗,狗妈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在他们身边,被爱心人士捡到送来我们这边。”一个志愿者从外面走进来。   她是今天所有志愿者中唯一一个钱邵哲的粉丝,其他志愿者都不愿意出来接待他们父子这一帮人,于是她便被推了出来,单独跟着邵超耀,为他介绍救助站内的情况。   其实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她对钱邵哲的滤镜也有点破碎了,但站子里实在没人愿意搭理他们,她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虽然爸爸有点爱耍大牌,但邵超耀是小孩子,应该比大人好相处一些吧?   志愿者的态度还算热情:“有些小狗需要我们人工喂奶,你想体验一下喂奶吗?”   邵超耀点了点头,感觉应该会有意思:“想。”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隔壁泡一点奶。”志愿者一边说着一边推门出去了。   这个用板材搭建的小棚屋面积不大,里面堆满了方方正正、锈迹斑斑的铁笼。   邵超耀的视线被一个棕黄色的小身影吸引,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拨开了同窝的小狗,把它抱了出来。   这是一只三个月大的黄色小土狗,乖乖巧巧,被抱出来时还在睡觉,被吵醒了也不吵不闹,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盯着面前的陌生人。   它从睁眼前就被送到人类身边,被人类养大,对人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   邵超耀看到这只小黄狗的第一眼,便联想起了岁岁的小黄狗。   那只讨人厌的小土狗,一见到他就拼命地汪汪叫,还经常扑过来咬他,他偷偷狠踢了好几次,但那只狗丝毫不记打,下次仍然我行我素,一副对他厌恶到了极点的模样,生怕他会伤害它的小主人。   手中这只小黄狗,无论是外形还是眼睛,都和那只狗一模一样,几乎分不清彼此。   如果岁岁发现自己的狗死了,该会有多伤心?会不会嚎啕大哭,会不会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会不会饭都吃不下,恨不得和狗一起死了?   那可太好了!   而且这狗的眼睛和岁岁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如出一辙,总让他很不爽,有一种弄死它的冲动……   邵超耀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砰响从幻想中砸醒,他猛地回神。   却发现原本被他掐着胳膊抱在手里的小狗,竟然被砸在了地上,可能是磕到了地上的石块,脑袋下晕出了血花,不断抽搐的小短腿很快便没了动静。   -   “久等了吧?我泡了奶回来了!”   志愿者端着小奶瓶小跑地赶回来,然而环视了一圈小棚屋,却没发现邵超耀的身影。   她往里走了一些,余光忽然瞥见地上躺着一抹黄色的小身影。   ……   “啊——”   凄厉恐惧的悲鸣响彻了整个救助站。 第69章   “你最近……吃得挺好啊?”   简暮坐在一院窗明几净的诊室之中,忐忑地等待庄驭看他的检查报告,等了半天结果就听庄驭憋出这么这么一句,不由自主老脸一红。   他的身体需要定期检查,加上最近霍予安动不动就把他往床上带,他怕身体被折腾出毛病,正好庄驭这两天从研究院出关回医院坐诊,便约了时间来找他检查。   庄驭调笑地冲他扬了扬英挺的眉:“找到对象了?”   简暮一言不发地侧头看着窗外,微红的耳尖告诉了庄驭答案。   “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庄驭不无可惜。   简暮拿起手机,作势又要打医院的投诉电话。   “我错了我错了,别投诉我了。”庄驭连忙求饶,“但我就想不通我到底差哪里了,颜值家世财力我全都有,怎么就一直被你瞧不上?被你看上的到底得是多好的一个人。”   简暮小口喝着纸杯里的茶水:“他不需要多好,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年少时的心动,很多时候只源于那一抹阳光过于明媚。   映着那人的身形轮廓,恰到好处地照进了他的心中,从此深入骨髓。   被长期服用的药物和注射的强效抑制剂影响了记忆力,那些十年前的画面,简暮都记不太清了,但仍然记得篮筐下少年跃起时翻飞的衣摆,那热烈张扬的十七八岁的时光。   “不说这个了。”简暮转移话题,“你那关于腺体置换的研究进展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庄驭诧异道,“之前我和你提过,你不是兴致缺缺吗?”   过去简暮在他面前一直是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无欲无求的状态,哪怕有个儿子吊着他在人世间的牵挂,他的求生意志仍然不高。   哪怕庄驭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手头项目恰好正在研究与他的病情有关的治疗方案,简暮也对此无所谓,早早安排好了遗嘱和财产公证,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不治之症,默默等待自己撒手人寰的那一天。   哪想到这个人今天破天荒地问起他的项目来了?   不过既然简暮问出口,庄驭自然是知无不言,可他不会为了给病人希望,就夸下海口,免得到时候落入更大的绝望。   “这个项目的研究也有十几年了,目前已经进入到临床阶段,好消息是移植的腺体与实验体的排异反应能够降到最低,植入人造腺体不会对人的身体产生负面影响,移植手术十分成功。”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庄驭无奈地摊手,“腺体植入后,只能维持信息素和血液的周转,无法自主制造信息素,相当于这只是一个信息素的周转站和存储器,它最主要的功能目前为止还是荒废的状态。”   眼看着简暮陷入落寞的神色,庄驭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虽然我这个实验有着最大治愈你这种先天不良的病症的期望,但实际上市面上不止我一个项目能够治愈你的病症。你是我的病人,除了你的家人和爱人之外,最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人是我,我会帮你多打听相关的研究,你放宽心,有你那小情人帮你吊着命,你的腺体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差错。”   从医院出来,看了眼时间,正好是岁岁的放学时间点,简暮和小林阿姨打了个招呼,便驱车径直驶往圣佳国际幼儿园。   -   “今天岁岁的便当盒丢了?”简暮错愕,“他今天有吃午饭吗?”   肩负奥特曼全家的岁岁揪着自己肩膀上的双肩包肩带,有些委屈地靠在他的腿上。   那是岁岁最喜欢的便当盒,是好久不见一次面的奶奶送给他的,今天竟然被弄丢了。岁岁从发现便当盒不见的那一刻开始便有些萎靡不振,绞尽脑汁苦想便当盒被他丢去了哪里。   “吃了的,打了食堂里的饭菜让他吃。”老师也有些迷茫,“简宁岁小朋友的保姆查了家里的监控,她确实把便当盒放进了岁岁的包里。去食堂之前我也让小朋友们检查过自己的包,岁岁并没有反应自己的便当不见了。”   “这么听起来,便当盒像是在食堂丢的。”简暮说,“云川小学的食堂有监控吗?”   “有是有,一开始他们负责人不愿意查,大概是因为只丢了一个孩子的饭盒,他们嫌麻烦,我们园长坚持之下,他们还是同意检查了。”   说到这里,老师有点犯了难,“一开始是去查了监控,可是进了监控室,他们又很快出来了,说食堂的监控损坏,还没来得及修,并没有当天的监控记录。他们又说肯定是岁岁不小心把便当盒弄丢,结果自己忘记了,但是岁岁挺聪明一孩子,我认为他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爸爸……”岁岁抱着简暮的腿,萎靡不振地撒娇,“那是奶奶给我的……”   简暮俯身将他抱起来,岁岁从善如流地环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中,无精打采地嗅着爸爸身上的薄荷味。   孩子柔软的发丝扫在脸侧微微发痒,简暮贴了贴他白嫩嫩的脸:“不难过,回去我们给奶奶打个电话,让她给你带一个新的。正好,你的饭量变大了,那个便当盒太小,给你不够吃。”   “丢了便当盒这么小的事,你们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忙找,有心了。”简暮想了想,“幼儿园里的图书室最近是不是在采买新的幼儿图书?园里的孩子这么多,会不会不够看?我出资,再多买一点吧。”   老师喜出望外:“谢谢简先生!这都是我们身为老师应该做的,不足挂齿!”   -   回到家,岁岁便兴冲冲地捧着小天才手表,给他的奶奶拨了一通跨国电话。   徐乐颖那边此时是深夜,刚睡着就被吵醒,听到岁岁的声音,她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满心都是欢喜,听着远隔大洋的孙子软乎乎地朝自己撒娇,温声慈祥地耐心回应。   厨房里小林阿姨在做饭,饭菜香气在别墅一楼弥漫。   落日余晖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将屋内陈设照耀出温润古朴的气息,别墅内温馨的装潢像中世纪被时光打磨的油画。   简暮席地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腿上放着电脑,拨开简睿在别墅中散养的据说叫做龙猫的灰脸白肚皮大耗子,发现这只大耗子手感意外的好,忍不住多薅了几下,开始处理积攒一天的工作文件。   茶几上的手机蹦出消息提示音,简暮下意识瞥了一眼,本来不想理会,但是看见了霍予安的名字,他顿了顿,将手机拿过来。   霍予安发了一段语音。   【在没在没?】   他的语音虽然是听筒播放,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听筒的音量拉到了最大,霍予安的声音清晰地在这一方空间中回荡。   简暮的脸色蓦然一白,手忙脚乱地按下减音量键,第一时间看向坐在不远处小车上的岁岁。   岁岁显然听见了动静,转过头,与简暮对视了一秒。   简暮的心跳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一种类似于七年前和霍予安一同进出酒店被爆出时的恐慌从心底弥漫开来。   ……是的,是恐慌,而非其他任何情绪。   这是自从七年前那日后,简暮在某种特定时刻,对母亲深入骨髓的恐惧。   握着手的手隐隐发颤,脑中那根弦被绷到了极致,渗出的冷汗濡湿了他后背的衣服布料。   这时岁岁推开他的敞篷小跑车车门下来,举着电话手表递到简暮面前:“爸爸,奶奶要和你说话。”   简暮压下慌乱和心虚,接过手表,清了清嗓子:“妈?”   “小暮,你身边有谁?”徐乐颖张口就是逼问的语气,“我怎么听见有男人的声音?他是不是alpha?”   “……没有谁。”简暮无声呼出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不让徐乐颖听出他的紧绷,“有人在手机上要找我汇报工作。”   “你……”   徐乐颖刚想说什么,简暮就强硬地插嘴,打断她的话:“妈,现在不是以前了,按照我现在的身份,身边会出现alpha是难免的事,希望您能认清这一点。我……我不会和他们有超出界线的关系,您放心。”   徐乐颖思索了几秒,儿子与他的beta丈夫感情稳定,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出格的、超出她的掌控的事。   “这……哎,妈也不想逼你。”徐乐颖眼眸中隐隐躁动的癫狂之色褪去,眸光平静,神色哀伤,“但是妈实在不想你步了我的后尘,alpha都不是人,不过我和那个姓简的人渣前车之鉴在前,你应该都看在眼里,不会再做和alpha产生关系那种傻事。”   简暮将手表还给了岁岁,看着岁岁一边甜甜地喊奶奶,一边乐颠颠地去追满地乱爬的龙猫,他无声松了一口气,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手机又传来消息提示音,已经是不敢在客厅里看微信了,简暮推开院门,走到院子里吹吹风。   拿出手机看霍予安发来的消息。   【霍予安:快快快,现在马上来二奶房!我在二奶房等你】   简暮:“……”   【简暮:二奶房是什么?】   【霍予安:……】   【霍予安:就是枫林公馆】   枫林公馆便是他们经常私会的小区名。   【简暮:哦,做什么?】   【霍予安:给你看一个大宝贝!你肯定喜欢】   简暮:“?”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夕阳将瓷白的脸染红,还是骤然冒上的热意将脸熏红。   又……又不是没看过。   为什么要让他专程跑去看一趟?   这人简直有毛病。 第70章   半个小时后,简暮从浴缸踏出,穿上衣服,把头发吹干,拿起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下楼。   路过客厅时,他朝餐桌旁的岁岁和正在给孩子夹菜的小林阿姨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今晚不在家里吃……晚上可能也不回这里了,林姐麻烦你今晚陪岁岁睡一晚。”   小林阿姨满口答应:“好,您路上慢走。”   简暮坐电梯下了负一楼,正要去车库开车,想了想,又推开酒库的大门,随手挑了一瓶葡萄酒,拎着酒找到黑色奔驰。   不一会儿,黑色奔驰便驶离了岛中墅,直奔枫林公馆。   在枫林公馆的地下停车库停好车,简暮走向电梯,正要按下自己家的楼层,忽然想起了什么,去了一楼。   十分钟后,他拎着从岛中墅带出来的红酒,以及已经印出里面方块形状的黑色袋子,按下了楼层键,不一会儿,电梯就将他送到了他家门口。   刚要拧下门把手,简暮的手蓦然一顿,他听见了门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霍予安已经先他一步到达。   他压下眼中的笑意,果断推开门。   “你来多久了?”   三秒后,他面无表情,冷漠地注视着霍予安拎着一条莫约六七十公分的大黑鱼,献宝似的一溜烟跑到他面前。   “瞧瞧瞧瞧,这大宝贝你满不满意?哎,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下午刚钓的呢?称过了,十斤,哈哈哈!”   简暮:……¥@%!#¥   霍予安还想把鱼拿得更近一些炫耀,被简暮冷冰冰地推开:“离我远一点,你一身鱼腥味。”   哪怕被嫌弃了,霍予安也丝毫不恼,捧着宝一样拿着他的鱼回到厨房,动作利落地拎起刀给鱼去鳞。   一边去鳞还一边高声和简暮闲聊。   “我下午没事干,被我爸和他的朋友拉去钓来的,四个人里面就我钓了这么大一条,可把他们馋坏了,不过应该是我的新手保护,这还是我第一次钓鱼呢,肯定要带回来给你尝尝。今晚我们吃水煮鱼,配料和调料我都买好了。咦?你还带了红酒?水煮鱼配红酒……也不是不行,听上去就很有品味!”   “——你拿着的黑色袋子里是什么?”   简暮下意识地把袋子往身后一藏,绷着俊秀的脸,语气凉飕飕的:“没什么,从车上拿下来的垃圾。”   他说着就上了楼,把大理石阶梯踩得噔噔蹬作响,似乎每一步都蕴藏着火气。   但霍予安品不出他背影里火冒三丈的意味——他又没惹简暮,简暮无缘无故生什么气!而且哪怕真在生气,话又说回来了,他又没惹简暮,简暮生的肯定不是他的气。   霍予安心情极好地分割着鱼肉和鱼骨,嘀嘀咕咕地嘟哝:“既然是垃圾,不找个垃圾桶扔了,还拎着做什么?”   他的嗓门实在是大,屋子里此时没有其他声音,简暮想听不到都难。   上楼进了卧室,冷笑着看着手里的袋子,赌气地砸到了垃圾桶里,发出咚一声闷响。   坐在床边生闷气。   片刻后,又摸回垃圾桶旁边,食指和拇指捏着打开黑色塑料袋,把里面的方形小盒子拿出来,打开床头柜扔进去。   ……算了,没准有用呢?   再次下楼,是霍予安在楼下高喊晚饭已经烧好了,快下去吃饭。   简暮推开卧室门,水煮鱼和米饭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楼下还传来霍予安手机外放的律动感极强的音乐。   简暮缓缓下楼。   霍予安抬起眼,骤然怔住。   都怪刚才的注意力都在该死的鱼身上,他这才发现简暮现在套了一身休闲的运动套装,头发不似平日一样一丝不苟地用摩丝固定,大概是刚刚洗完,只用吹风机吹干,蓬松的黑色发丝柔软地趴在头顶,充满了温顺和宁静可人的气质。   整个人不似平日里锋芒毕露,棱角都被掩盖在他柔和的面部轮廓和头顶的暖黄色光线下。   加上屋子里飘散着的饭菜香,以及一如当年一边做菜,一边外放的乐曲。   恍然间,霍予安感觉这一幕特别熟悉,熟悉到让他隐隐有种落泪的冲动。他好像看见了十几二十岁出头的简暮穿越了时光和横隔的六年,正缓缓朝他走来。   从前他只敢在梦中幻想这一幕,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竟给他极强的不真实之感。   他心底的声音在微弱但坚定地朝他呐喊,这个他丢失已久的人,真的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看什么?”简暮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觉得你很好看。”霍予安掩盖自己要落泪的冲动,没事找事地把装有水煮鱼的盆向简暮的方向推了推,方便他夹菜。   在简暮面前,霍予安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意,有什么说什么,尽管很多时候他的真心实意都被简暮当成他满嘴跑火车。   简暮面色微赧地睨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饭碗,夹了一块黄瓜送入口中。   “只有我们两个吃,这锅里只有半条鱼,还剩半条下次吃,下回你也可以带岁岁过来一起吃。”霍予安夹一片鱼肉,放入他的碗中,“尝尝看。”   简暮将鱼肉送入口中。   鱼肉过过淀粉,夹在筷子中极富弹性,入口即化,鲜嫩香辣。   余光中瞥见一只仿佛在讨赏的大狗狗一直期盼地等待自己的回应,简暮咽下一口鱼肉,给他一个毫不吝啬的嘉奖。   “很好吃。”   “那肯定的,你能让我进你家门,那是你捡到宝了!”   简暮佯装没看到他自吹自擂之前的如释重负,像一只得到了表扬之后立刻开屏的孔雀。   一旁的手机一直闪着亮光,霍予安吃了大半碗饭才发现王海已经被自动挂断了十八个电话,现在正在往他手机里打第十九个。   霍予安拿起来接通:“王哥吃饭了没?我今天钓了一条十斤的黑鱼,刚杀了吃,味道可好了,回头我给你带点吃剩的鱼汤尝尝味,别和我客气,咱俩什么交情——对了你找我做什么?怎么不说话,没事我就挂了。”   “……”   王海满肚子气被他莫名其妙一通话堵了回去,紧接着又如山洪暴发般向霍予安狂轰滥炸而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自己家里都着火了你还有心情吃?”   霍予安一脸懵:“我家着火了?没有啊,我爸妈我姐都没给我打电话。”   怕再多和他说几句,分分钟会被他气死,王海扶着栏杆免得被他气昏倒,心如死灰地让他自己看微博:“懒得和你多说,你自己去看热搜,明天敢给我带你吃剩的鱼汤,我直接吊死在你家门口,你个王八蛋给我滚远点,这件事别找我给你处理,滚蛋!”   “怎么这么没素质,满嘴脏话!”霍予安朝简暮抛了个媚眼,造作羞涩地说,“一点也不像我,虽然天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但一点也没有近墨者黑,一直保持着优异的个人素质,我可是连一句国粹都不会说的。”   简暮懒得搭理他,也不知道高中时期天天翻墙跑出去打游戏,无论是连线还是打字,在线对喷从来战无不胜的人形哔哔机是谁。   “你经纪人说热搜?”   虽然提问的语气,但王海的嗓门实在是大,想听不见都难,简暮已经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手机解锁,打开微博热搜。   紧接着,他诡异地沉默了。   霍予安不明所以:“你看到了什么,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简暮表情十分复杂地抬头看他:“你来枫林公馆……是坐什么来的?”   “共享单车啊!”霍予安理所当然。   简暮:“……”   霍予安:“你一个开奔驰的,别瞧不起别人骑共享单车,这东西节能环保,节省地球资源,和996那种鬼东西比起来,共享单车才是福报……”   简暮直接把手机丢给他:“你自己看吧。”   手机上显示着简暮方才正在浏览的页面。   霍予安拿过来一瞧:“我……操?”   事情起源于网友在短视频平台发布了一条视频: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年轻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脑袋上套着卫衣的帽子,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脸,骑着一辆共享单车,车头用粗线吊着一条七十公分长的大黑鱼,优哉游哉地往前骑车,看上去心情颇为美丽。   网友配文:【安海市区碰到,钓鱼佬又出来显摆了】   视频发布十分钟便迅速上了热门,评论超过一万条。   【看上去是一个新手,资深钓鱼佬要是钓到这么大一条,是要扛在肩上转三圈再走回家的】   【看上去像是一个帅哥】   【这是在长泰路上吗?我也拍到了这个人,在广园路,那一大条鱼给我惊呆了(图片.jpg)】   【我也碰到了,在瑞新街,你们拍到的是小哥的背影,我拍到他的脸了哈哈哈哈(图片.jpg)】   【不对,这人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这双眼睛,这个面部轮廓,这个身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放一张图,你们看像不像(图片.jpg)】   网友放了一张一个明星的机场图,同样戴着口罩,脑袋罩着连帽衫的帽子,露出的凤眼深邃锐利,英气的剑眉斜飞入鬓,连帽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笔直瘦削。   男人高大挺拔,哪怕有衣服布料的遮挡也掩盖不住他强壮矫健的身形,比例优越,双腿修长笔直,气质出众卓越,放在人群之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张高清图轻易就能与霍予安对上号。   【所以这个骑共享单车的钓鱼佬是霍予安???】   【虽然钓鱼佬的正面图有点糊,但是粉丝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就是他本人……】   【钓鱼佬,在安海市中心招摇过市,骑一辆共享单车,车头挂一条鱼……每个词单拎出来都是让粉丝眼前一黑的程度】   【自从第一期节目录完后,霍三到现在一直没有什么消息,结果这哥一出手就是王炸】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笑的明星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满屏的“哈哈哈哈哈”,霍予安完全抓错了重点。   “不是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你吗,为什么生活处处是观众?!”   把手机丢回给简暮,指着屏幕愤慨道:“骑共享单车怎么了,少看不起骑共享单车的,这是我素质高、节能环保!开车又浪费能源又污染大气的!”   简暮默默扒饭吃鱼:“……”   听着霍予安逼逼叨叨了半天,他实在绷不住了,出声打断:“难倒你真的没车吗?”   “?”霍予安诚实摇头,“没。”   平时出行都有公司保姆车代步,加上之前家里财政一直有很大问题,没想过要买车的事,现在猛然想起来,他确实没有车。   简暮叹一声气:“没车怎么能行,我给你一辆。”   他想说改天去温泉山庄的车库,霍予安去挑挑喜欢什么样的车,他把车过到霍予安名下,以后就是他的了。或者霍予安喜欢什么车,他直接买一台给他。   车子也不用霍予安来保养,他定期让人过来送车去保养,霍予安只用安心开着就好。   虽然使用的频率可能不高,但总还是要有车的,出门代步会方便许多,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人在大马路上撞见,万一当场被人认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而且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尾随回家……后果不堪设想。   霍予安听到简暮要给自己买车,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简暮淡然的姿态好像不是随随便便就撒了几十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出去。   “实不相瞒……”霍予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捧着手机忸怩地坐到简暮身旁,把手机递给他看,“我看上这个已经很久了。”   简暮低头。   手机上某宝界面,一辆少女心十足的某玛元宇宙系列粉色电动车。   简暮:“…………………” 第71章   简暮俯身,默默趴在自己的臂弯中,沉默地缓解那一抹粉色的娇俏小电动车带给他的视觉冲击。   “怎么趴下了?感觉困了吗?这才几点?”霍予安疑惑地问。   简暮:“……………”暂时不想和他讲话。   霍予安有一个极为自信不内耗的优良品质就是,他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见简暮趴着不搭理他,他也没把自己嘴巴闭上,就当简暮吃饭吃困了,但耳朵总归还能听到声音。他凑到简暮耳边,掰着手指头,和简暮喋喋不休细数小电驴的优点,试图用强大的逻辑把他说服。   “我发现我确实需要一辆车,平时骑共享单车跑来找你,我蹬得也挺累的,而且我现在火了,在路上晃悠容易被发现,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如果我有这辆小电驴就不一样了,又省力,不用我靠人力去脚蹬,车速还快,而且头盔一戴,镜片一遮,谁又能认得我是谁!”   简暮:“……”为什么他说得这么有道理?   简暮:“非得是粉红色的吗?”   霍予安羞涩:“都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会重新爱上粉红色,我发现我也一样,看看这小车多可爱,颜色饱和度刚刚好,车子外观这么圆润饱满。而且你看,它的车灯上还有眼睫毛呢!”   简暮:“………”到了一定年纪会重新爱上粉红色难倒不是特指女生吗?   见简暮还是一言不发地趴在桌上,霍予安有些急了。   “怎么还是不理我?难道是这个不好看吗?还是你觉得太贵了?应该不是,这点钱在你眼里应该不算什么,难不成你感觉这个性价比不高?你最讨厌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   “那这个代驾小折叠车……也行吧。”霍予安心如刀绞,找到另一个页面,“丑是丑了点,但是用途都一样,我……也能接受!”   霍予安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某玛元宇宙,勾着简暮搭在桌沿的修长手指,委屈巴巴地说:“我现在所有的工资上交,拿来还我毁了你的沙发的债,重新变得身无分文,是个穷光蛋,我确实不应该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我这辈子怎么就跟钱杠上了!”   眼看着他越想越憋屈,简暮蓦然坐起来,再一瞥他心爱的粉色小电驴,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又有崩塌的迹象。   但是见霍予安这么喜欢,他又不忍心当横插在霍牛郎和粉织女之间的西王母。   他最后确认一遍:“确定只要这辆……”斜觑一眼某宝页面的标题,“某玛元宇宙,甜美粉?”而不要他送一辆劳斯莱斯或者兰博基尼?   “确定确定!”霍予安生怕他反悔,“就这一辆,绝对不多贪!”   简暮放弃挣扎,无奈地摆摆手:“行吧,买。”他喜欢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听到他一句肯首,霍予安黯淡的眼睛骤然迸发出光亮,像是摇尾巴的狗终于讨到了肉骨头:“真的?!”   “真的。”   霍予安抱着简暮欢呼,忽然想到什么:“我要顶配的,电池容量最大的,跑的比较远!”   都到这个地步了,现在他说什么,简暮都答应他:“行行行,买买买,顶配顶配顶配!”   “我老婆怎么能这么疼我,我爱死你了!”   霍予安抱着简暮的脑袋,也不管他嘴角有没有沾到水煮鱼的汤汁,就往他脸上啃。   啃完又环着简暮的脖子:“这钱能不能别从我工资上扣,那些都是我要用来还你的沙发的——我肉偿行不行?”   自始至终,霍予安都没放弃过肉偿的贼心。   简暮冷漠地把他的脑袋推开,夹了一块黄瓜塞给他,堵住他的嘴。   “再多说两句,我今晚就亲自送你去屠宰场,明天你就能上家家户户的餐桌。不是想肉偿吗,你去啊!”   霍予安:“……嘤!”怎么能是字面意思上的肉偿!   -   餐桌上,霍予安监督着简暮,在简暮的账号里下单了一辆某玛元宇宙系列甜美粉、顶配小电驴,和线下门店约好了明天去提车。   然后打开手机,发了三条微博。   【霍予安:不是说没人注意到你吗,为什么人生处处都是观众?】   【霍予安:没错,我,下午刚钓的,67.8公分,十斤一两,味道很鲜美(在湖边拎着鱼的合照.jpg)(烧好的一盆火辣辣的水煮鱼.jpg)】   【霍予安:以后不会再骑着共享单车招摇过市了,一点隐私都没有,刚刚有人给我买了一辆车】   霍予安的微博全部都是营业信息,扒拉下来全都是广告,乍然出现的三条诈尸博文在顶上明晃晃地挂着,内容之炸裂,让闻讯赶来的粉丝瞠目结舌。   【这哥已经开始装起来了】   【我只关心你在哪里钓的?安海哪个池子还有这么大的鱼??为什么我只能钓上尸块???(bushi)】   【前面的大哥,如果你能钓上尸块,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霍三还牛逼】   【这水煮鱼把我看馋了,是你自己做的吗?你厨艺竟然这么好!】   【插缝宣传一下我们家霍小三(?),厨艺一直很好,之前糊透的时候参加过一档不太火的美食综艺,我当过观众,有幸尝过他做的水煮肉片,哪怕除去粉丝滤镜,那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水煮肉片!】   【对对对我看过,他不是那种往锅里放火锅底料糊弄了事的,他是从食材开始挨个调味的!】   【水煮鱼那张照片里面,好像桌上只放着两碗饭,霍三对面那碗饭旁边露出一双手】   【卧槽,前些天还在节目里说初恋的事,这才过多久,就被他得手了???(他对面坐着的是他初恋吧?)】   【那双手好好看,又细又长又匀称,一看就是个美人】   霍予安在这两条评论下面点了个赞。   废话,那可是简暮!哪怕放在娱乐圈,也是风华绝代、绝无仅有的美人!   【卧槽,被霍三点赞了,所以真的是对象!!!】   【操,看这小子脱单比杀了我都难受】   【难倒只有我关心初恋是不是很多年前和霍三一起出入酒店的那个omega吗,那个omega虽然看不见脸,但从身材来看也是个大美人。顶锅盖,我是DZ从出道开始的老粉,我真的很好奇QAQ】   一直坐在霍予安的身旁,简暮自然知道他干了什么,一边吃着水煮鱼,一边看霍予安在微博上暗戳戳秀他,红着耳朵埋头看评论。   他的眸光骤然一凝,原本雀跃的心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陡然凉了下来。   “手机给我。”   霍予安正在乐呵呵地和粉丝互动,忽然听到简暮的话,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老老实实地把手机递给了他。   紧接着便眼睁睁看着简暮把评论中所有有关七年前霍予安被爆与omega共同出入酒店的评论都删了。   但是删评速度赶不上粉丝的发评速度,而且手动删评效率又低,简暮干脆直接在评论区设置了屏蔽词“酒店”以及相关的联想词汇与字母,一刀切地将所有相关言论屏蔽。   做完这些,他紧绷的脸才勉强稍缓,如释重负地脱力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他这才感受到额角在剧烈地跳动,忍不住抬手按压了一下胀痛的太阳穴。   “以后看到那些把我和七年前跟你出入酒店的人扯上关系的评论,你都马上删掉。”简暮低垂着眸子,狭长微颤的眼尾压下了眼眸中所有不为人知的情绪,“微博那边我也会派人沟通,屏蔽这些东西,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七年前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已经抑制不住尾音的颤抖,紧绷的利落下颌线昭示他心中的慌乱如麻。七年前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像是一柄利刃,狠狠横插在他心头,尖锐的刀刃至今不曾拔除,已经成疮化脓,时不时隐隐作痛,彰显它令人如坐针毡的存在感。   “为……”霍予安顿了顿,最终压下了疑惑,“好。”   他没有多问。   显然按照简暮现在的状态,这不是问他原由的好时机。简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无论是他想彻底揭过让他们不愉快的经历也好,亦或是其他原因也罢,霍予安必然无条件支持他。   -   晚饭结束,霍予安主动揽了收拾饭桌和厨房的活,下楼扔垃圾。   他暗示自己有对象的微博已经炸掉了热搜,热搜前几此时已经被他霸榜,所有人都在扒他的对象究竟是谁。   就连他的家人也打来视频轮番轰炸。   视频对面,父母和姐姐挤挤挨挨地压缩在手机屏幕之中,拼命地将自己的脑袋往镜头前凑。   霍予安看猴儿似的看着他们,手中甩着垃圾袋,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对,就是你们理解的意思,你们儿媳妇有着落了。”   “当然好看了,长得和花儿一样,不对,花没他好看。”   “条件挺好,不过以后婚房还是得我们家出,妈你彩礼提前给我准备好。”等我蹬了我老婆他老公,咱家就去上门提亲!   “那不行,短时间内我不带回去,显得我多着急似的。”把一个有夫之夫带回去,你们还不打断我的腿?“以后有机会,一定带去给你们瞧瞧!”   ……   钱邵哲将车熄火,正要推门下车,前面十字路口的树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下意识抬起头,钱邵哲蓦然怔住。   霍予安?   他怎么会在枫林公馆? 第72章   夜幕绛蓝,枫林公馆内明亮的路灯照耀着蜿蜒的小区道路,俊美笔挺的alpha身姿如松,心情舒畅地拎着一只垃圾袋,举着手机和视频里的家人聊天,溜溜达达地从色彩艳丽的明黄色跑车旁路过。   丝毫不知车中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着在他身上,如毒蛇环伺,随时准备着窜出,给他致命一击。   等到后视镜中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钱邵哲才推门而出,那双阴翳的眼眸回望着霍予安离去的方向,紧接着迅速走进某一栋楼。   在电梯上,他看到了已经爆了的热搜,各大浏览器和新闻软件都在争先报道霍予安公布有对象的消息,手机锁屏已经被刷屏,卡的要死。   钱邵哲迅速打开微博,浏览了事情的始末,心下了然。   霍予安今晚大概是和他对象待在一起,但是他又出现在枫林公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枫林公馆的居民?   枫林公馆是安海公认的二奶房,各家各户有头有脸的小三和二奶几乎都住在这里,70%以上的住户,身份背景都不怎么体面。   既然霍予安出现在这里,那么是不是代表着,霍予安本人,或者霍予安他对象是……   钱邵哲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一种隐秘的与人共沉沦的畅快感在心中蔓延。   也对,这个圈子生态就这样,谁比谁干净,谁又比谁高贵?大家都半斤八两,五十步不笑百步。   电梯门敞开,钱邵哲解锁指纹,打开房门。   哪怕是枫林公馆,房子也分三六九等,临江那一排房价最高,房子面积最大,房价基本一套上亿。而钱邵哲买的这一套毗邻道路,面积不大,一套两百平出头,房价只有临江房的零头。   想起霍予安来的方向……那边应该是临江房。   钱邵哲眼睛黯了黯,但又很快释然。   临江房又怎么样,又不是靠他自己得来的。不像他,能买下这套房,全靠他自己这么些年在娱乐圈中的打拼,以及邵姌给他的零花钱。   听见开门的动静,屋里卧室的方向有人出来了。   “怎么来这么慢?”熊荷倚着卧室门口不满地抱怨,“我都等你好久了。”   “要出门的时候邵市长找我聊了一些事,耽误了一会儿。”钱邵哲反手关上房门,瞥见熊荷今晚的打扮,喉结滚了两圈,抬手松了松衬衫的领口,在玄关脱了鞋,径直朝她走去。   刚过初春的日子里,熊荷只穿了一件深v的藕粉色真丝睡裙,挤出胸前深邃的沟壑。睡裙下摆只到大腿的中段,露出的双腿洁白笔直。   她那张脸平时看上去乏善可陈,但今晚画了个妆,把平时随意摸个低马尾的长发烫了大卷,整个人也是娇俏可人,媚眼如丝。   钱邵哲在她涂了唇蜜的嘴唇上吻了吻,朝浴室走去。   “我先去洗澡,你在床上躺一会儿。”   熊荷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脸上的红晕已经分不出是腮红还是羞赧,矜持地颔首:“嗯,我等你。”   听着浴室中传出的潺潺水声,熊荷出神地望着窗外万家灯火,脸上划过一丝恍惚。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会拥有这样的财富……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难堪的身份。   她和钱哲都是农村里出来的,两个人从小认识,青梅竹马。   家里人不重视读书,她从小也不爱上学,初中毕业后就没再念书了。反倒是钱哲是他们村里争气的后生,出了村子,去了城里读大专。   他们老家结婚早,两家父母说定,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是结婚了。她十七岁嫁入钱哲家,随他一起去城里,租了个最廉价的房子陪他读书,照顾的他的起居。两年后,生下他们的儿子钱耀。   有一天,钱哲和她说,他要去当明星。   她满心欢喜,安静地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看他在屏幕里逐渐闪闪发光。他说事业在起步阶段,不能有任何负面消息,于是她心甘情愿地当一个透明人,只为了钱邵哲的光明前程,和他们美好的未来。   钱邵哲赚的钱越来越多,她和儿子从狭小不见天日的合租地下室,换到了四十平的单间,再到一百多平的坐北朝南两室一厅。   生活越来越好。   可钱邵哲忽然和她说,他要结婚了,对象是当时的国|企老总,如今的市长女儿。   他说邵姌私生活混乱,导致不孕不育,他要带走小耀,记在他和邵姌的名下,将来邵家的一切都是他们的。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儿子和丈夫统统要被抢夺走,熊荷起初打死不愿意,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儿子要回老家,这大城市她不待了。   钱哲骂她蠢,带着她,去她平时只敢路过橱窗时多瞄两眼的奢侈品店,一口气买了两手都拎不动的衣服、鞋子、包包、首饰。又领着她去吃了三顿万把块的料理,去住五星级总统套房。   钱哲告诉她,这只是有钱人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   她屈服了。   她的丈夫变成了邵姌的合法丈夫,她的儿子成了孤儿,被邵姌收养,成为了市长的外孙。而她,要求着钱哲,让她进入邵家当育儿嫂,现在是邵家的保姆,看着儿子一点一点长大成人,也算是弥补了儿子没能在自己膝下成长的缺憾。   她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熊荷迷茫地抬头环视这一套富丽堂皇,被世人歆羡的房子。现在的她过着从前从未想过的生活,可心中没了当初住在地下室的淡然和平静,有的只是患得患失和朝不保夕的惶恐。   ……可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咔哒一声响,钱哲推开浴室的门出来了。   熊荷慌忙收拾好情绪,一如往常,笑盈盈地注视着他走近,回应他的热情。   -   周六傍晚,暮色四合,火红的霞光笼罩着安海,在办公室内落下斑斓的光影。   “你什么时候加班结束?我来接你一起去红宝石,坐我的车。”   接到霍予安的电话时,简暮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出发去参加高中同学聚餐。   昨天霍予安告诉他,封采说他们一班的高中同学最近正好有许多回了安海,打算简单开一场同学会,去红宝石量贩唱唱歌,点一些饭菜聚一聚,问他要不要参加。   简暮本不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但想着自己闲来无事,高中同学也有许多年没见了,便点头同意。   没想到这一同意就遭了瘟,霍予安从他答应的那一刻开始,就扬言要骑他新提的粉色小电驴来接他,两个人一起去同学会。   好不容易借着出来加班,本以为能躲过一劫,结果这人不依不舍地追问,简暮简直脑仁疼。   他内心是十分拒绝的。   但他又不忍心泼热情高涨的霍予安一盆冷水,只能婉拒。   简暮:“我没有头盔,在路上会被交警抓。”   霍予安:“我早有准备,买头盔的时候也给你买了一顶,头顶还有猫耳朵和小风车呢!”   “……”简暮,“骑车风大,容易冷。”   霍予安:“我早有准备,我买了挡风被,你如果还是觉得冷,你就手□□兜里,抱紧我的腰,保证让你感觉这个春天火辣辣!”   “……”简暮,“你骑车带人技术过关吗?我不想被摔在半路。”   霍予安:“我早有准备,这几天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拉着我的经纪人在靖和楼下转悠,保证我的车技平稳不打滑,匀速不急刹!”   简暮:“………”   他搜肠刮肚思索还有什么拒绝的借口,这时温白的电话打过来,让他回复一封邮件。   简直像看到了救星!   简暮连忙说:“温白让我处理一些事,你先去红宝石,别让大家久等了,我过会儿就来。”   挂断电话,霍予安的嘴唇动了动,无声说了几句话。从愤恨的神色来看,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又骂了几句这讨人厌的准前夫哥,霍予安戴上头盔,长腿一跨,粉色小电驴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了车流。   -   简暮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场子已经十分火热了,一个个面孔熟悉又陌生,他有些喊不出名字的男男女女们在其中热歌载舞,发现门口来了人,纷纷停下了动作看过来。   二十来道目光齐齐聚拢而来,这比平时在公司董事会上汇报工作还要让人顶不住,简暮局促地笑了笑。   不知是谁率先高喊了一声:“简暮?班长?!”   包厢里瞬间恢复了热闹。   “我没看错吧,天天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大人物,竟然出现在我面前了?”   “班长,好久不见!”   “我的天,怎么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我都已经开始秃顶了,而我那貌美如花的班长还是当年的样子,时间太不公平了!”   “班长你脱单了吗,给个机会!”   坐在角落里面默默吃果盘的霍予安蓦地站了起来。   “班长来了就来了,又不是没见过他,高中三年天天和他呆一块儿,有什么可稀罕的?小……简暮,坐我这边?我这里还有座位——封采你的包你收好,位置本来就不多,占座了!”   这人忽然变得莫名其妙,封采瞪了他一眼,怕这人发起疯来把她的包扔垃圾桶里,连忙伸手接过,放在沙发背后的小平台上。   “霍予安你什么意思,高中时候还没把班长欺负够,现在把人弄到身边接着欺负是不是?”   霍予安骂了一声:“滚蛋。”他什么时候欺负过简暮了?   顶多是题目实在做不对,把简暮气哭,自闭怀疑人生了几次。   昔日熟悉的老同学哪怕多年不见,也丝毫不显得生疏,包厢里很快就热闹起来。   一首歌鬼哭狼嚎地唱完,唱歌的人被听众拿着话筒控诉唱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有人提议:“霍予安不是当歌手去了吗?来了半天怎么把他忘记了!”   “对啊,霍予安快上,今晚是你的主场!”   “能不能唱一首你最火的歌,前几年在短视频平台爆火的时候我正好失恋了,天天在家里单曲循环,叫什么来着?”   “天天单曲循环你还叫不出歌名,你循环的是空气吗?”   “叫《梦醒》!”   “对,叫《梦醒》!兄弟快唱一下呗,我要录下来,放朋友圈里炫耀,这可是我离明星最近的一次啊!”   听见《梦醒》两个字,简暮嘴角的笑意微僵,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霍予安。   结果恰好遇上了霍予安朝他投来的心虚飘忽不定的目光。 第73章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两厢沉默。   霍予安终于明白了多年前射出的子弹,在今天正中自己的眉心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撤回那首歌还来得及吗?   在简暮面前唱专门写来骂他的歌……这怎么不是一种贴脸开大呢?   但是他的老同学们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忐忑不安,还在起哄着,一个行动力极强的甚至已经把歌找到,直接置顶切歌,包厢里立刻回荡着《梦醒》凄婉哀伤的前奏。   霍予安试图再挣扎一下:“这首歌天天唱,我都已经快唱吐了,能不能换一首,翻唱别人的也行。”   “别管你在其他地方唱过几次,你的老同学都没听过,唱一次给同学听一听怎么了,别那么小气!”   霍予安啧了一声:“你这和家里来了客人,让自己家孩子出来表演个才艺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就一句话,你唱不唱?”   霍予安勉为其难:“行行行,唱吧唱吧,伴奏重来一下,把原唱关了——体委你还是跟原来一样,开着原唱都唱得那么难听。”   借着伴奏的掩盖,霍予安凑到简暮耳边,偷偷问了一嘴:“唱的时候你能不能把耳朵堵上,或者出去待一会儿?这歌其实我感觉并不是那么悦耳,也就这些没品味的人喜欢听,别脏了你的耳朵。”   简暮皮笑肉不笑:“唱!”   霍予安:“!”满满都是杀气!   人都已经发话了,而且也不愿意出去,实在没办法,霍予安只能当着他的面唱。   “今夜不要说晚安,只想与你痴缠,拥紧不松开哪怕世界离叛。”   “不奢望地久天长,用力放手去爱,却只换来一句要好聚好散。”   ……   “还记得我牵你手,要用真心展你笑容,来不及出口的誓言比分手更让人刺痛。”   “想把你剔除心中,却发现徒劳无功,就让这爱意都化作尘霾和虚有。”   ……   “想对你挽留,最终却还是放手,只赠你此生无忧。”   一曲毕,掌声如雷鸣,霍予安闷闷不乐地坐下。   借着余光偷偷观察简暮的脸色,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串烤蔬菜,慢条斯理地吃,看不出多余的情绪,让霍予安心里有些没底。   不过简暮平时生气都是冷着个脸,要么直接甩手走开,现在倒是面色如常,和没事人一样,想到这里,霍予安倒是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为了避免这个人生闷气又不说,霍予安还是多问了一嘴:“你有生气吗?”   “没有,不生气。”简暮含着笑意,“你唱这歌,没有之前咬牙切齿那味儿了。”   霍予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等等,简暮怎么知道他以前是咬牙切齿地唱这首歌的?他听过他这首歌吗,还听得那么仔细?   “谁录了视频,才发现录一半手机没内存了,录了的发我一份!”   “终于听到一次现场版了,心满意足。”   “怎么觉着这歌没有之前那感觉了呢,总不能是安哥唱功退步了吧?安哥,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习唱歌?”   “我感觉是因为没有之前失恋的味道了!”   “哦对对对!我在微博上看到了!霍予安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听你之前在节目里的意思,你喜欢的人还是我们之间的同学?到底是谁啊,给大家透个底呗!”   “TA今天有在现场吗?”   “我的天,如果今天有在现场,那刚才安哥唱的歌不就被他听到啦?如果我没记错,这首歌是不是安哥写来骂他的?”   霍予安哀怨地瞅了说话的人一眼,你们可算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幸好简暮不和他计较,不然简暮要是因为这个和他生气,他今晚就摸到这帮人的家门口,巡回吊死。   “安哥,你对象是谁啊!”   霍予安想了想:“不说,你猜。”   “藏着掖着做什么,大家都认识。”   霍予安打死不从:“就要吊着你们,反正到时候机会合适,我肯定会公布的。”   也不是他故意吊他们胃口,但主要是他这事儿吧……确实不光彩,当然得等到以后名正言顺再昭告天下,现在嘛,就算了。   众人扫兴地“嘁”了一大片。   有人随口问了一句霍予安身旁的简暮:“班长,你毕业后和安哥一直待在安海,你们平时有没有联系,你知道安哥对象是谁吗?”   怎么会不知道,简暮可太清楚了,不就是他本人吗?   但简暮笑着摇了摇头。   霍予安不愿意公开,简暮不清楚个中具体缘由,他们和好的时间不长,没有特意探讨过要不要公开。   不过简暮会尊重霍予安的做法,既然他认为现在不是公开的好时机,那么他也不会上赶着和大家分享自己的私事。   霍予安的嘴巴比蚌壳还难撬开,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有人对霍予安唱的歌意犹未尽,毕竟全场只有他一个人是专业的,便又点了几首小甜歌,把话筒塞到霍予安手里,再问他:“唱不唱,刚才把人得罪了,再唱几首情歌,说不定能弥补一下。”   “你们这些人真烦。”虽然嘴里骂着,但霍予安总归没有拒绝,这次也不扭捏了,拿起话筒就开始唱。   一边唱着,唱到了高|潮一边还不忘给简暮抛媚眼,跟眼睛抽筋了似的,班里一个当了眼科医生的站了起来,作势要现场给他瞧眼睛。   “……”霍予安气的差点拿着麦克风开喷。   有霍予安拿着麦克风站在包厢的C位当背景音乐,一帮人拿着骰子和扑克牌在茶几边玩得沸反盈天。   简暮还没吃晚饭,安静地坐在一旁吃着烧烤和炒菜,看他们玩。   身旁的沙发往下陷了陷,一转头,封采不知何时将位置挪到了他旁边。   高中时期,他们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委,关系十分不错,简暮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听说你快要结婚了,恭喜。”   “谢谢,到时候一定要来喝喜酒。”封采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祝福。   她欲言又止地顿了顿,还是没能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简暮,我记得你原来不是一个beta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鼻子出了问题,感觉你现在更像是一个omega。”   由于工作性质,在医学研究所的信息素科工作,封采对信息素有着超于常人的敏锐度。尽管包厢内气息混乱,她也清晰地分辨出简暮身上出现了omega才有的信息素。   简暮坦然自若承认:“嗯,二次分化了。”   “二次分化?怎么会?!”封采大惊失色,“大多数大龄二次分化的人都腺体发育不良,严重的甚至危害性命,每年因为二次分化而丧命的人不在少数……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和你描述中的一样,情况不太乐观。”   简暮转头,看着封采骤然露出的疼惜表情,无所谓地勾了勾唇:“不用可怜我,至少我现在过得很开心。”   “虽然我的专业也是医学,但可惜我的研究方向是人体本源信息素的复制克隆。”封采有些难过,“这个可能没法帮到你。”   简暮愣了愣,紧接着猛地转头抓住封采的手,像是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眼眸中闪烁着绝路人乍然遇到峰回路转而乍现的光。   “你说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全称人体本源信息素的复制克隆和再生。”封采有些被他隐隐露出的癫狂吓到了,缓了缓,浅显易懂地解释她的专业所学,“我们针对的是腺体功能障碍的患者,将他们的信息素提取出来,无限地克隆复制,再通过腺体注射回去,用来弥补腺体功能的不足,缓解腺体分泌信息素的压力。”   “……”简暮的手隐隐地颤抖,眼眶蓦然一热,他连忙垂首,试图缓过这一瞬内心的不平静。   “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简暮找到她的微信,把庄驭的名片推给她,“他是我的主治医生,是研究人造腺体移植手术的,你们或许可以交流一下。”   “人造腺体移植?”封采有些没明白这个领域与自己的项目有什么联系,但既然简暮将这个人推荐过来,她便加上了。   索性多和不同领域的人交流,没有什么坏处。   -   当第三次手机振铃,简暮才意识到有电话打进来,看了一眼是乐茸。   此时包厢里面热闹非凡,说话都要靠吼的,简暮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喂?找我什么事?喂?”   走廊里面信号不好,乐茸的声音断断续续,简暮只好往门口的方向走一段路,终于听见乐茸的声音。   “简总,现在方便说话吗?”乐茸听见简暮那边的喧嚣。   过道不宽,身边几个男男女女路过,简暮给他们让了个道:“你说。”   “江丰地产和邵家的资金往来,我这边已经查清楚了。”   听到了正事,参加同学会的愉悦闲适在简暮的脸上顷刻间扫荡清空,他凝了凝神:“情况怎么样?”   “我这边查到,江丰地产每年都会固定向一个国外账户打去一笔巨额资金。而那个国外账户,经过查证,属于邵信达的妻子,也就是市长夫人巩虹。”   “果然……”简暮靠在贴着米白色壁纸的墙壁上,眯着眼望着KTV走廊中明亮的射灯,形状优美的唇角扯出一缕冷笑。   江丰和邵家果然长期保持不正当的资金往来。   身为安海市乃至全国地产界的顶梁柱,江丰地产已经成为了邵市长最具代表性的政绩,二者之间利益捆绑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简暮已经能想象出这件事曝光后,地产界和政|界的八级大地震连带七级余震。   “做得不错。”简暮道,“这件事先按兵不动,你把证据都保存好,等把他们背后所有的根系和网络全部摸透,再连根拔起。”   他又交代了几句关于陇峯的事情,才挂断电话。   这里是靠近KTV前台的位置,简暮转身打算原路返回到包厢,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忽然听见右边的通道中一阵开门的剧烈砰响,紧接着一个人从包厢里面走了出来。   简暮余光瞥过那个人的脸,脚步顿了顿,恰好这时那人也抬眼看了过来,神色复杂了一瞬,紧接着俊秀温和的脸上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像是看到了救星,但眼中闪着精明的算计,大步朝简暮走来。   “宝贝!”一边高声喊着,像是故意让什么人听到似的,一边伸手将简暮揽入怀里。   他比简暮高几公分,轻易地就能将简暮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第74章   “……!”   温白这一声呼唤让简暮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什么毛病?   简暮刚想骂,忽然间温白出来的那个包间又出现了一个人,他的脑子蒙了一秒,才将名字和那张邪肆浪荡的脸对上,和那人打招呼:“韩总,这么巧?”   “简总。”韩云霁向简暮颔首,他的视线在简暮和温白身上逡巡两圈,骤然漫开的笑让简暮感到一阵匪夷所思,“简总和温总是一起来的?”   简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温白抢断了话头。   “我和我老婆一起来唱个歌,有什么问题吗?”温白平时温温和和,笑里藏刀的一个人,罕见地被激出了一身刺,像个疯狗一样逮到人就咬,“我毕竟是有老婆的人了,出门必定向老婆报备,哪怕和老婆同行也一点也不为过。可不能像韩总一样,在外面随随便便与人乱来。”   韩云霁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也更让简暮感觉莫名其妙,乃至于不寒而栗。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简暮一眼:“既然这样,就不打扰温总和妻子的兴致了,我先走一步。”   目送韩云霁走远,简暮回过神,转头看向神色不明的温白:“韩总和你是怎么回事?”   “不关我的事,是他发病了,莫名其妙咬人。”   简暮:“所以你就喊我宝贝和老婆,拿我当挡箭牌?”   “这不是迫不得已吗?”而且他们在世人面前,确实是这样的关系。   想起韩云霁这段时间的纠缠和骚扰就烦,温白心烦意乱:“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参加高中同学会。”   “哦!”温白淡淡地松开他,“那你快去吧。”   -   霍予安还没唱完第二首情歌就撂下话筒不干了。   ——他的情歌想要唱给的对象都跑没影了,还唱个屁?对着这满屋子臭alpha和与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omega唱情歌,怪倒胃口的。   把下面其他人的歌都顶上来,霍予安便随手把话筒往路过他身旁的人怀里一塞,拍拍屁股回到沙发坐下,趁没人注意,拿起桌上简暮没吃完的烤串一口吃光。   等了半天没等到简暮回来,想起KTV鱼龙混杂,十几岁时他第一次捡到信息素紊乱病发的简暮就是在KTV后巷,浑身酸软无力的omega楚楚可怜地守在原地等待属于他的援救。   简暮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事,在哪个角落等待英明神武的他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   然后他就可以把简暮带回去酱酱酿酿。   想到这里,霍予安口干舌燥,坐立难安,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他记得简暮是打着电话出去的,KTV内部信号不好,他肯定会往大门的方向走。   霍予安顺着自己的直觉往前台走去。   忽然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   卧槽,简暮和温白怎么遇上了!   霍予安也不敢在走廊外面瞎晃了,当即落跑回包厢,生怕被温白发现。   也不知道温白知不知道简暮在外面有人了,晓不晓得他的存在,但如果不知道,他还是不要在温白面前晃悠碍眼比较好,免得温白见到他就联想起什么,给简暮惹来麻烦。   但是!   想起温白亲亲蜜蜜地搂着简暮的肩,一口一个“宝贝”和“老婆”,霍予安心如刀绞,差点原地爆炸。   -   简暮回来时,众人的桌牌游戏已经换了几轮,此时正在斗地主,霍予安当地主,正好输了一轮。   不过他前面已经赢了好几把,所以此时哪怕输了也是红光满面,举着饮料说:“我有车,喝了酒一会儿没法回去,就以饮料代酒。”   “安哥别矫情,有车怕什么,一会儿喊代驾啊!”   “劝酒的人闭嘴,最讨厌你们这种瞎劝酒的了,不想喝就不用喝!安哥,我们不少人喝了酒,一会儿送我们回去啊!”   霍予安眼睛亮了,像两只突然被点亮的五百瓦白炽灯,十分爽快:“没问题,一会儿散场了,我送你们回去!”   听到有人要坐霍予安的车回去的时候,简暮整个人都已经麻了,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只希望这些起哄的人一会儿不要后悔。   有人注意到他:“简暮回来啦?斗地主要玩吗,这些人已经被安哥轮了一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简暮小口喝着橙汁:“不了,你们玩吧。”   几个被霍予安斗输的手下败将不服气,嚷嚷着那不是他们的真实水准,非要再来一把,霍予安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牌甩到桌子中间,让发牌的人洗牌。   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刚刚回来的简暮。   他还以为温白会把简暮带走,今晚要见不到简暮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回来。   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温白和简暮之间的亲昵,霍予安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然后把几个前仆后继不知死活的同学斗得嗷嗷叫。   他暂时没法从简暮身上讨回来,但抓几个小炮灰消消火还是游刃有余的。   聚会散场,已经是深夜,众人收拾了个人物品,起身陆陆续续离开包厢。   “安哥,很多人都喝了酒,要么就干脆没开车,说好了要送我们回去,你可不能食言啊!”   霍予安爽快道:“这哪能驴你们,但我的车只有两座,你们一起挤上来肯定坐不下,得一个一个来。我多跑几趟,保证稳妥把你们送到家!”   “嚯!两座的车,我还没坐过呢,真拉风!也就沾了安哥的光,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坐两座的车!”   “当明星果然好啊,挣得真多!”   “不对啊,我看微博,安哥不是说车是对象买的吗,最大气的还是安哥的对象!”   跟在最后面的简暮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对话,惨不忍睹,差点把自己耳朵堵上。   等走到门口,看着霍予安站定在那辆粉红色小电驴旁,简暮当机立断找了个阴暗的角落,一声不吭站着,假装自己从来不曾出现过,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恨不得自戳双目。   他这辈子没这么自卑且心虚过。   幸好在聚会上,霍予安没有直言他就是他对象,而他也明智地没有承认,不然简暮下半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见霍予安在KTV大门口前的马路牙子旁站定,打算蹭他车的同学左顾右盼没在路边停车位上找到他所说的两座的车。   “安哥,你是不是找不到停车场了,往右走然后右转,是停车场入口。”   “是不是有助理把你的车开过来?真拉风,当明星还有配备助理随身伺候着。”   然而霍予安拍了拍身旁那辆无人注意的猛男粉小电驴的车座,车头数据盘上已经被他贴上了几个卡通小玩具,停在街边无敌拉风吸睛,但是和霍予安这种身高直逼一米九的人高马大alpha搭配在一起,那画风比大白天见了鬼还要惊悚。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助理?”霍予安莫名其妙看了他们一眼,拍了拍和小电驴同一色系的淡粉车座子,“我的车就在这呢!”   “……”一时之间,场面比在冰柜里面冻了十天半个月的尸体还要僵硬。   霍予安浑然不觉,从小电驴的粉色车后箱里拿出一只带有猫耳朵的头盔,小心翼翼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才心痛不舍地伸出手递给他们。   “我对象给我买的车,他可疼我了,买的顶配!谁先来?这还是我要给我对象的头盔,他一次也没戴过,真是便宜你们了。”   “……”无人敢应答。   尴尬持续了两秒,众人骤然迸发出了激烈的争先恐后的嘈杂。   “我刚刚打了车,去茉晨花苑,谁和我顺路,我可以带一带!”   “我我我!去汾南大道!”   “我去机场,今晚就要赶回去,带我一个!”   “滚蛋,我去城东,你去城西,顺个鬼的路!”   ……   三分钟不到,打车的打车,蹭车的蹭车,问了一圈蹭不到车的三个人急得团团转。   “安哥,我们先回去了,就不麻烦你送了,你也早点回家!”   砰一声车门关上,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车里人疯狂催促司机快走,不一会儿车子便在视野之中消失不见。   霍予安追着车小跑了几步,停下之后嘟嘟囔囔:“都是老同学了,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都说了要送,怎么最后还是打车走了?”   他一转身,三个没能蹭到车的同学心急如焚地等待司机接单,但前面还排着一百来号人。   看到霍予安虎视眈眈地朝他们走来,三个人差点在寒风中可怜弱小无助地抱成一团。   霍予安转了转脖子,骨骼摩擦时发出极具压迫感的“咔啦”声,三个人顿时浑身一颤。   霍予安和善地笑:“好兄弟,好哥们儿,高中那会儿我就感觉和你们的关系比任何人都要铁,我没看错人,你们果然和那群不识好歹的东西不一样。戴上头盔,一个一个来,我保证把你们安全送到家门口。”   三个人风中凌乱,其中一个视死如归地戴上他递来的头盔,在另外两个仿佛在看冲锋陷阵的勇士的目光中,跨上了霍予安的车。   -   虽说是要把三个人平安送回家,但天有不测风云。   一路上确实是平安没出事,但霍予安和最后一个坐车的体委都回不了家了。   原因无他,车子在半路上没电了。   “出来时候刚充的电呢,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霍予安转了转车钥匙,但车子还是毫无反应。   体委坐在路边,无语望着沉黑的夜幕,心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非要派个霍予安过来折磨他。   “你放心,我摇个人过来救我们。”   霍予安拍了拍体委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老婆,有空不?车在半路上没电了,速来救命,给你发个定位。” 第75章   半个小时后,体委表情呆滞地看着一辆落地三百万起步的黑色奔驰在面前缓缓停下,下一秒,一个清瘦挺拔的秀气omega推开车门,阔步走到霍予安面前,又气又好笑地数落。   “你这车哪怕是顶配,续航也就不到六十公里,把车骑到没电,你这到底是送了几个人?你不会掐着剩余电量送人回去吗,大半夜的拉着别人陪你在这回不了家,丢不丢人?”   霍予安低垂着脑袋坐在地上,揪着路边刚冒出来的小野草,委屈巴巴听他骂自己。   还不忘为自己狡辩:“我也是好心……都怪上一个姓杨的家住太远,把我的车跑没电了。”   “好心办了坏事……算了。”简暮无奈,“回头我让人把你的车送去店里,换一个容量更大的电池,哪怕兜着整个安海逛一圈也绰绰有余。”   简暮走到体委身旁,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半夜拖得你回不了家,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骂过他了,游群你也别和他生气,他这个人智商不高,但没什么坏心眼子。你住在哪里?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去。”   游群呆滞地拉开车门上了车,呆滞地看着简暮踢了踢路边还在自闭的霍予安,把人拎上副驾。   呆滞地注视简暮监督紧随而来的拖车,把霍予安的粉色小电驴推上车,吩咐送回枫林公馆电动车车库充上电。   最后呆滞地看着简暮回到驾驶座,转头一瞥上车后继续自闭的霍予安,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让他把安全带系上。   游群全程感觉自己好像脑子短路了,或者是在做梦,他的CPU已经处理不过来这铺天盖地的庞大信息,分分钟就要烧毁。   ……不是,霍予安他凭什么???!!!   自从霍予安承认自己在高中时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们班级群就炸开了,把所有的怀疑对象都列出来过滤了一遍,唯独没有怀疑到简暮头上。   ——原因很简单,简暮这种他们高中时期所有人心目中的顶尖男神、高岭之花,样貌、成绩、家世、性格样样拔尖,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   这两个人高中的时候明明还针锋相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平时心平气和、极好说话的简暮总是会被霍予安气得暴跳如雷脸红脖子粗。当时班主任把他俩排成同桌,他们全班都怀疑总有一天简暮会对霍予安忍无可忍,把他当场剁成肉泥包饺子。   ……这两个人怎么就凑成一对了呢???   游群心头是一万个操了。   车中连通的蓝牙电话响了。   顾及后面有人,简暮拿起耳机挂到耳边。   “宝贝?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睡呀?”   “爸爸今晚不回家里,睡公司附近,明天还要回公司加班。岁岁不要等爸爸了,早点和小林阿姨回房间睡觉。”   “好,明天让小林阿姨送你来公司陪爸爸工作,晚上我们一起回山上。”   “爸爸这边还在开车,要先挂了,岁岁早点睡。”   霍予安问:“儿子?”   简暮“嗯”了一声:“吵着让我回山上陪他,最近越来越粘人任性了。”   “不任性,这样多可爱,多珍惜孩子还粘人的时光,长大之后就不着家了。”霍予安说,“而且你好像确实陪儿子的时间不多。”   “最近公司事情实在太多,抽不开身。”简暮瞥他,“你有空了也去陪陪他。”不然显得我的育儿真丧偶了一样。   霍予安诧异地说不出话,指着自己鼻子正想问让我去陪你儿子,你老公难倒不会介意吗?   忽然听身后“咚”一声闷响,前排两个人的注意力齐齐被拉走。   简暮看着后视镜里,关心道:“怎么了,撞到车顶了吗,有没有事?”   好端端的怎么撞到车顶了,他这车的车顶也不算矮啊?   游群捂着自己因为终于消化完爆|炸性的消息而惊到原地跳起撞到的头顶,咬着牙说:“没事……”   他的心中在咆哮。   操操操操操,这俩竟然连孩子都生了!!!   导航到游群家的小区门口,简暮浅笑道:“到了。”   游群道了声谢,刚要下车,简暮叫住了他。   “我和霍予安的事情,麻烦你暂时保密可以吗?经纪公司对这类新闻的公开有自己的规划,如果提前被人爆料……”   游群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到处乱说,这件事就烂在我心里。”   简暮颔首:“谢谢。”   下了车,目送奔驰消失在路口,游群按捺不住被猛塞一口大瓜的激动和有瓜却没法分享的憋屈,在小区门口原地殴打了一通空气。   那些争着抢着打车走了的人,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估计他们打死都想不到,留下来还能有这么炸裂的瓜可以吃!   但是游群也痛心于简暮怎么就被霍予安拱了!   早知道简暮看似只可远观,实际上也可采摘,他当初也主动一些,没准还能有个机会。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失策失策。   -   回到枫林公馆,简暮没管身后蔫蔫的霍予安,拿着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去从KTV沾惹上的混乱复杂的气息,换上干净的睡衣,才感觉舒服了一些,然后推着坐在飘窗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上飞机云的霍予安进浴室。   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感受到身侧的床铺向下凹陷,一转头,霍予安已经裹着被子面朝他侧躺在床上,滴溜溜的眼神绕着简暮转。一发现简暮看过来,立刻闭着眼睛装睡。   简暮轻笑了一声,放下书,靠在床头,被子底下光滑细嫩的脚背踢了踢霍予安的小腿:“说吧,因为什么不开心?”   装睡的霍予安诧异地睁开一只眼瞅他,嘴硬:“没有啊,谁说我不开心,今天晚上看到这么多同学,我开心的很。”   “你这个人有一个特点。”简暮慢条斯理道,“不开心的时候,要么极度压抑,会找让你不爽的人据理力争、大吼大叫,直到把气撒出来为止。要么……”   简暮戳了戳他脸上的软肉:“就像刚才那样,极度亢奋,用专注于其他事情这种方法来转移你的注意力,以免让人发现你的不对劲。”   “……”霍予安发现找太聪明的老婆也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   既然简暮问他,那么霍予安便和他说开了。   简暮只见被子底下霍予安蛄蛹了一下,下一秒,他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他就被霍予安压住了。   霍予安卸了全身的力气将他压住,免得他逃脱,那一口气简暮几乎没能提上来,差点被他压死。   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嗅一口混杂着和他身上相同沐浴露气味的薄荷香。   凑在简暮耳边,闷闷地问:“你当初为什么把我们的约会地点定在这里?”   霍予安顿了顿,怕简暮不懂,又说:“这里是公认的二奶房。”   先前他对这一点没有多余的想法,觉着这里条件不错,也挺符合他的身份,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归属感。   可是今天看到温白和简暮亲昵的一幕……霍予安无法否认,他酸了。   温白能天经地义地站在简暮身旁,拥他入怀。   而他名不正言不顺,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温白面前,不敢将自己遇到人生伴侣的喜悦公之于众,只敢与简暮在这二奶房里相会相守。   从遇到温白的那一刻起,一股阴云便笼罩在霍予安心头,让他有些透不过气,心里闷闷的。   “……你起来,太重了。”   简暮试图推开他,但实在没推动,霍予安就赖在他身上死活不肯下来。   他筋疲力尽,无奈叹一声气:“你为了这个生气?”   是,但也不完全是,霍予安闷闷不乐地沉默着。   “说实话,我一直不知道这里叫做二奶房。”   怕再憋下去,这只大狗会把自己憋死,简暮坦诚道,“这片地建设的时候,陇峯地产也有入股,我便要了这套。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名下所有房产中离公司最近的一套,如果前一天加班,或者……晚了,早上我可以多睡一会儿。”   “……”   霍予安没想到原因竟然如此朴实无华。   他还以为简暮一开始就用二奶这两个字来定义他。   但这还不够。   他心中莫名地和温白较上了劲。   简暮被他压着,双手蠢蠢欲动,正打算挠他痒痒肉,让他主动下去,忽然眉心一拧。   房间里浓重的alpha信息素正在源源不断地弥漫,几乎在转瞬间就挤占了空气,占据了胸腔中所有的氧气。   异性信息素很快在引来腺体的共鸣,后颈的腺体隐隐发烫,omega信息素很快便控制不住地溢出,薄荷味清香与甜腻的香草味在半空中互相交织纠缠,令人面红心跳。   简暮暗道不好,刚要说什么,就感受到颈后落下了一道沉重的呼吸,微凉的薄唇和尖锐的犬齿轻轻地磨蹭腺体那一块薄薄的皮肤,让他战栗。   “你……做什么?”   简暮想说你要是想做,直接做就好,他又不是不同意,搞这些发|情alpha勾|引omega的小手段做什么?   可霍予安早已经红了眼,犬齿极富胁迫性地在腺体敏感的皮肤上划过,脆弱的表面落下浅淡暧|昧的红痕。   简暮瞳孔骤缩:“不能咬!”   他的腺体不比多年前,现在比温室的娇花还要细嫩娇贵,已经承受不住alpha犬齿频繁汹涌的贯|穿和注入信息素,他无法代谢多余的信息素。这些天他也一直盯着霍予安,不让他随意乱咬。   可似乎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身上这只伺机逞凶的恶犬。 第76章   为什么不允许咬腺体?!   难道是因为晚上遇到了温白,终于发现自己实际上是有夫之夫,不想让温白知道他在外面乱来?   想到这一层,霍予安的醋意和隐隐的怒火达到了巅峰。   在简暮惊呼之中,他把简暮翻了个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重新压了回去,防止他逃脱。   紧接着,简暮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   霍予安在他肩头啃了一口,用了十成的力,能清晰地感受到整齐的牙齿和alpha尖锐的犬牙齐齐压下的力道。   简暮怀疑自己的皮肉都被他咬穿了,他下意识地挣扎,破口大骂:“你到底发什么疯?”   然而霍予安已经红了眼,对他的叱骂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释放信息素。   换做任何一个omega此时误闯卧室,无论意志如何坚定,也会当场被这高浓度的信息素勾得意识昏沉,无法自持。   更何况简暮这个处在信息素风暴中心,本就腺体功能紊乱的omega。   他的眼尾微眯,面色薄红,想挣脱,但已经彻底脱力,成了任由摆布的玩偶。   只能细微地吸着气,等待着alpha的援救。   可是alpha显然并不打算给他一个痛快。   注满信息素的尖牙极具压迫性地在腺体周围留恋,出口的低沉嗓音与他火热的身躯截然相反,是冰冰冷冷的,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话语的内容和语气却让人无端地心疼,心脏又酸又软。   “我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忌讳是什么。”   “我不应该争风吃醋,不应该对那些太过在意。”   “但我不是木头,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今天我很难过,现在我很难过……”   “嘶……”简暮急剧地喘息着,强行拾起即将失去的理智,但被信息素侵占后仅剩的脑容量根本无法理解霍予安这一番话,“你到底在说什么……”   强烈的不安已经让霍予安陷入了轻微的癫狂,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试图拉着简暮一起沉沦、溺毙。   “我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简暮,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你也只爱我好不好?”   “爱你,我只爱你……你快点……”   “很难受吗?你这么难受,但你老公救不了你,只有我能救你。简暮……老婆……我和你老公谁更厉害?”   “……”简暮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还是得分神理解霍予安这九转十八弯的话语,让他有种立马把这人投诉到omega保护协会,告他虐|待自己omega的冲动。   “……什么老公?”这些信息已经超出简暮的处理能力了,让他有一瞬间的蒙圈。   霍予安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玩水仙那一套了?   “我老公……不就是你吗?”   “!!!”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霍予安的神志。   无论是此时被他逼到绝境的迫不得已,还是心软之下的温声诱哄,亦或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对他身份的肯定,这些无一不让霍予安为之癫狂。   狗心大悦!   omega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霍予安不再吊着他折磨他,下一瞬,信息素掀起更加高大惊人的骇浪,朝简暮扑涌而去,彻底将岌岌可危的他击倒吞没。   -   靖和卫生间,霍予安愉悦地哼着节奏欢快的调子,手中攥着一根遮瑕液,往自己脸侧的五指巴掌印上涂抹遮瑕。   今天早上睁开眼睛,他就为昨晚的发癫行径付出了代价。   简暮扇完就气冲冲地下床,口中嘀咕骂着“什么时候喜欢上玩这种play”,狠狠甩上了浴室门,把紧跟上来想要哄人的霍予安关在门外。   直到霍予安去隔壁客房的浴室洗漱完,回来换好衣服,出门去上班,都没等到简暮出来,可见是把人气得不轻。   但昨晚得到了简暮亲口认证,哪怕被打了,霍予安的心情也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明媚,偷摸着溜进还没有人的化妆间,从化妆包里掏了一根遮瑕液和小镜子,便做贼似的摸进厕所,找了个隔间关上门,仔细地遮巴掌印。   他虽然不介意被老婆打,身为一个极有A德的alpha,霍予安一直认为老婆在意他,才会打他,不然他为什么不打别人,只打他一个人,这不就证明老婆心里只有他一个?   但话又说回来了,alpha在窝里可以窝囊,任由老婆欺负,但在外面绝对不能顶着一个大巴掌印出来见人,不然身为alpha的面子和尊严往哪里搁!   嘶……老婆打的真够狠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小脸,早知道脸凑上去让他再打一巴掌,把另一边脸也打了,起码能对称。   涂完遮瑕,霍予安最后照一照镜子,确认脸上的痕迹已经完全遮盖,丝毫不减损他的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这才放宽了心,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扔进垃圾桶里。   正要推开隔间的门出去。   卫生间的大门忽然被撞开,发出剧烈的砰响,紧接着又被狠狠甩上。连着两声巨响,让霍予安猝不及防连续抖了两下。   什么人这么缺德,再急也不能摔门吧,这不损坏公司财物吗?   门坏了还要换,他老婆就要掏冤枉钱了!   霍予安刚要推门出去骂,冷不丁听到了外面的可疑的异响。   ……   他毕竟不是黄花大闺男了,这些动静,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霍予安不打算出去了,出去怪尴尬的,正好马桶盖盖着,他坐在马桶盖上等待外面的人了事了离开,他再走。   从前只以为在厕所里面碰到别人打啵只是电视剧上会上演的事情,万万没想到这种事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霍予安拘谨地坐着,双手夹在双腿中间局促地晃着腿,丝毫不敢发出动静,一是怕打扰了外面人的雅兴,二是怕被发现他们的爱情有人围观,双方都社死,这公司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人还是要留一线……   终于,外面的死动静结束了,霍予安松一口气,正准备他们离开了就起身走人。   却又听见了外面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听得霍予安头皮发麻。   爱打人这爱好,怎么和他老婆一样,门口那哥们儿的对象也挺辣呀!   “韩云霁,我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   “????!!!!”   霍予安的头发都要倒竖起来了!   卧槽,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温白的声音???   另一个是……韩总韩云霁???   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温白不是他老婆的老公吗,怎么和韩云霁扯上关系了???   门外两个人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霍予安全神贯注,就差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得比上课还认真——当然,比不上当年他听简暮给他讲课来的认真。   “我控制过自己要远离你,但显然失败了。”   “我是有家室的人,韩总请你自重!”   “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被蒙在鼓里,你和你那老婆……”   温白面色骤然一变,高喊出声的嗓音都有些变声了:“韩云霁,你闭嘴!”   “好好好,不说这个。”韩云霁挑着漫不经心的笑,脚步慢踱但气势强盛,朝温白步步紧逼,勾起他的下巴,喷洒的气息微微扰动了温白鬓边的碎发,“虽然你并不愿意接受我,但我认为我们的身体十分合拍,那一晚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啪——”   霍予安听得一机灵,这和简暮与他调情的巴掌不同,是带着被对方的轻挑激怒,带着十足火气的力度。   在韩云霁诧异地捂着脸侧还未回神时,温白面色森冷,目光结着冰。   “我说过,不要纠缠我,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你。”   温白走了。   韩云霁独自站在原地,舌尖在被打的脸侧顶出一个弧度,蓦然笑开,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他凝视着温白离去的方向,仿佛一条凝视着称心猎物的猛兽,让人如芒在背。   韩云霁终于也走了。   霍予安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确认卫生间里再也没人,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推门走出来。   挤了一些洗手液,在水龙头下心不在焉地清洗手上残余的化妆品,若有所思注视着镜子里洗手间的大门,脸上表情异彩纷呈,有震惊,有疑惑,有愤懑,有惋惜……有幸灾乐祸。   豪门果然是非多。   谁又能想到风光霁月的简暮,安海所有年轻alpha的梦中情人,竟然也会有被老公绿了的一天?   霍予安直摇头,甩了甩手。   世风日下啊。   既然温白自己道德败坏,那就不要怪他出手抢老婆。 第77章   周一清早七点整,《一家的旅行》直播间准时开播,五秒之内就挤入了数万观众,在线观众数仍然在以几何爆|炸的速度飙升。   “有画面了吗……哦,好了。”   朝向车顶的镜头陡然向下,霍予安那张纯素颜但没有丝毫瑕疵和死角的俊脸入镜,和粉丝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好久不见,大家都吃早饭了吗?”   【开屏就是哥的美颜暴击,这样的素颜真的属于一个alpha吗QAQ】   【早早早!正在吃饭!】   【这是去哪里的路上?岁岁呢?要看岁岁!】   霍予安朝窗外的山景晃了晃镜头:“还没接到岁岁呢,现在我们在去岁岁家的路上。”   【哥你吃了吗?】   霍予安喝了一口冰咖啡,昨天简暮回家陪儿子了,他回到父母家独守一夜空房,辗转到三点才睡着,六点又被节目组的人敲开了门,严重睡眠不足,只能靠咖啡续命。   看到粉丝评论,霍予安摇了摇头:“还没吃,去岁岁家蹭饭。”   【岁岁家的饭菜,应该都是山里的原汁原味吧!】   【山中农家特色,很好吃!!】   【终于能看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山里父母,能教出岁岁这么听话懂事的孩子了】   霍予安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逐渐诡异,逐渐变|态,表情神秘莫测。   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下。   尽管有规定工作人员不能随意出声干扰节目录制,但司机还是没能忍住,哆哆嗦嗦极其不自信地问:“是……是这儿吗?”……他真没有走错道?   闭目小憩的霍予安睁开眼睛,一瞥车外温泉山庄华丽繁复的仿古大门,淡声道:“哦,到了,都下车吧。”   霍予安推开门下车,忽然听见还没带上门的车内传来几声“啪啪”响。一低头,怀疑自己正在梦游的导播、跟拍导演和摄像师互相给对方扇巴掌,试图利用痛觉来向自己证明,这确实不是做梦。   “没见过世面。”霍予安嫌弃地摇了摇头。   丝毫记不起来当初第一次随着岁岁来温泉山庄时,下巴差点脱臼的人是谁。   “来吧,给你们反转一下摄像头,看看岁岁的家。”   下一秒,镜头切换,正好此时浮雕门匀速自动打开,显露出春日中,花开鸟鸣,如诗如画的温泉山庄惊人美景。   在门口静候已久的山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与电视剧中的管家一样穿一身白衬衫和黑马甲,头发一丝不苟用发胶向后固定,面容儒雅,恭敬有礼地与众人问好,走在前面帮忙带路。   园子两侧的花都已经开了,姹紫嫣红地争奇斗艳,树影婆娑,流水潺潺,鲤鱼跃出水面,掀起阵阵浪花。琼楼玉宇,亭台水榭,十步一景,美轮美奂。   管事礼貌地和落在后面已经看呆了的跟拍导演方哥说:“我们尽量跟紧一些,山庄比较大,小路交错复杂,庭院和庭院之间乍一眼都差不多,第一次来容易迷路。如果想要参观,一会儿我可以带各位逛一逛。”   【……】   【……】   【……】   【我就说四点睡七点醒来追直播会出事,我还是不看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所以,山上……等于一整座山庄????】   【我他妈还天真地以为岁岁就是他自己所说的山里孩子哈哈哈哈哈,小丑原来是我自己哈哈哈哈哈哈】   【山里孩子爆改少庄主!】   【少爷!少爷!少爷您看是老奴啊少爷!】   霍予安看一眼评论:“管事,直播间观众想听您把山庄介绍一下。”   “当然可以。”管事颔首,“这座温泉山庄记在岁岁小少爷个人名下,岁岁小少爷周末和寒暑假都会住在这里,泡温泉调养身体。温泉山庄占地不到三万平方米,整体是仿明式风格,涵盖了观影厅、健身室、酒窖、茶楼……修建了九座独立庭院,四个花园,七个独立汤泉池,温泉水都是从山上的纯天然温泉池引流下来……”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富了,这是巨富,福布斯上都能看到名字的那种】   【虽然这是山上,但这里是安海的山啊!这可是三万平的中式庭院啊!!有钱可能买得起地,但这庭院哪能随随便便建得出来啊!!!】   【这世界多我一个有钱人能怎么样啊TAT】   【岁岁那样的孩子,果然只有在这样极度优秀的家庭里才能养的出来】   【这庄园太美了……我是建筑设计师,我认证,岁岁家长的品味实在不俗】   【岁岁五岁坐拥三万平山庄,我五岁占领我家门口用来砌房子的小土堆哈哈哈哈草了,我真的受不了世界的参差了】   “到了。”   管事在一座三进的小院阁楼前停下,敲了敲纹路繁复的红木门,推开。   入眼是宽敞阔大的客厅,占领一整面墙壁的一百英寸巨屏电视正在播放早间财经新闻。真皮沙发上,一个身着熨帖黑西装的年轻男人正一手握着流光溢彩的黑色建盏,一手安抚身旁与他撒娇的玉雪可爱的小孩子。   “今天早上爸爸怎么还没去上班呀?”   “早上宝贝要去录节目了,爸爸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他们来了。”听见门口的动静,简暮回过头,目光掠过霍予安,与他身后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打招呼,“你们好。”   “孩子的物品还没收拾好,也还没吃早饭,麻烦你们稍等一下。各位用过早餐了吗?可以和我们一起吃,我提前让阿姨多准备了一些。”   发现摄像头正在扫视屋中的陈设,简暮大大方方地让摄像师随意拍摄,只是强调了一点:“尽量不要拍到我。”   摄像连忙点头:“好。”   可是在开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无意间将简暮纳入了取景画框之中。   年轻的omega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蓦然回首,眼尾那一寸温柔还没来得及消退,肤如凝脂白皙透玉,容貌隽美昳丽,比这漫天的晨光还要璀璨耀眼。   【起猛了,看到天仙了】   【这这这这是岁岁的爸爸??】   【这么年轻长这么好看?已经能想象到他老公谢顶啤酒肚满脸横肉的丑样子了】   【有钱果然就是好,长得再丑也能找到天仙当老婆】   【酸味都溢出屏幕了……】   【那些酸的都省省吧,就连这张脸都不认识,还说这样的话来侮辱他,活该穷一辈子】   【这可是简暮啊,陇峯集团总没有人不认识吧,他就是陇峯集团背后的大老板,福布斯前一百中最年轻也是最漂亮的omega,陇峯在他手上成功将规模扩大了三倍,产业遍布全球。年轻、美丽、野心勃勃、能力手段超群,这是真正的公认omega楷模,他哪里需要啤酒肚老男人为他撑腰?别搞得omega离开你们胯|下那五公分的肉就不能活了一样,恶心】   【草了,从来没想过岁岁竟然就是我男神的儿子】   【打死我都想不到岁岁竟然是陇峯太子爷】   岁岁朝霍予安小跑而来,软糯糯地喊:“安爸爸!”   霍予安的心都塌了一块,俯身将他抱起,纵容小孩子脸上软嫩的皮肤亲昵地磨蹭着他的脸侧。   也就温白那种不识货的人才这么不识好歹,放着家里这么出彩的大小两朵花不要,反倒在外面打野食。   霍予安的眼中满满都是慈祥。   等他蹬了温白,他就是岁岁的爸了。   可得多疼疼他,和孩子打好关系。   见简暮朝他这边走来,霍予安连忙露出最标准帅气的八齿微笑,然而简暮把他当空气,看都不看一眼,笔直地从他面前路过,留下淡淡的薄荷香在鼻尖若有似无地环绕,勾得人心痒难耐。   ……行吧,看来还在生那天晚上的气。   霍予安紧紧凝视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目光灼热。   “各位先坐一会儿,也可以到处参观、拍一拍,我去看看早餐做好了没有。”   -   锦悦豪庭,邵家。   今天要开始拍摄节目的第二期,跟拍钱邵哲和邵超耀父子二人的拍摄团队同样早早就来了。   镜头前,邵超耀接来邵姌给他的一只水晶虾饺,礼貌地说“谢谢妈妈”,蘸了酱汁,小口地吃。   虽然心里十分不耐烦,想要狼吞虎咽大口咽下去,但是在妈妈面前,他丝毫不敢失态出错,只敢遵从着妈妈请来的礼仪老师曾经教导的贵族餐桌礼仪,斯斯文文地吃。   他吃得心不在焉,听见身后站着的工作人员小声地嘀咕。   “好饿啊,还没吃早饭呢,这家也不客气一下,让我们坐下一起吃一点。”   “伺候这些明星,你还没习惯吗?”   “安哥那一组,就是去岁岁家的,他们都被请上餐桌吃饭了,那吃的……堪比国宴!”   邵超耀暗中嗤笑。   岁岁不就是山里的孩子吗,吃的东西不就是糠咽菜,就这还国宴……这些工作人员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不过他对岁岁家的条件挺好奇,毕竟他这种天生的权贵,没见过穷苦,从来无法与那些底层感同身受。   但是他需要学着去怜悯那些可怜人,他的妈妈,他的家室和未来都要求他学会这些。   邵超耀吃完了早饭,借口去卫生间,将门反锁。节目组刚来,还没来得及没收他们的手机。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节目的直播软件,首页的滚屏就是正在直播的《一家的旅行》。   既然要学怜悯,看人间疾苦,他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他要看岁岁的直播间,说不定看完之后能多同情一些这个讨厌的小孩,他对岁岁的态度能够好一点,至少在明面上和他重修旧好,挽回他在公众心中的形象。   邵超耀点进岁岁的直播间。 第78章   江丰集团承包建设的某别墅区。   观众一挤进贾家的直播间,就被满室金碧辉煌闪瞎了眼。   【走错差点被晃瞎眼,这是往屋里砌了金子吗?霍三和岁岁的直播间怎么走,太久没直播都忘了怎么切直播间了】   【和简家的温泉山庄比起来,这个房子充满了暴发户的土鳖气息……】   【这是谁啊,谁家品味这么差?】   【都不看节目组官微的吗?这期节目来了新的家庭,是江丰地产的贾适骏和贾骁捷两兄弟】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男神姜珩品味翻车了,还好还好……】   【所以到底是谁啊?】   【贾适骏都不知道?江丰集团二公子,常春藤MBA硕士,钢琴演奏家,有自己的原创的钢琴曲目。参加过很多有名的综艺,包括智商综艺,智力超群,微博粉丝超过五百万,真正的贵公子、人生赢家。这次带着弟弟贾骁捷来参加《旅行》,很期待他们的表现!】   【贾适骏特别疼小捷这个最小的弟弟,之前上节目经常就把小捷挂在嘴边,终于可以看到他们兄弟相处的日常了!】   【整半天我还以为他俩关系真有多好,去网上一搜,根本不是一个妈生的……坐等兄友弟恭翻车】   ……   贾家别墅内此刻鸡飞狗跳,贾老爷子最近不在家,剩下他老来得子最疼爱的小儿子贾骁捷称王称霸。   此时贾骁捷刚吃完早饭,大刀阔斧地坐在衣帽间内,指挥佣人给他收拾去录节目的行李。   “那件lv的外套带上,还有那条Prada的灰色裤子……还有卡西欧的手表……对了,我要从家里带去一条蚕丝被还有天鹅绒枕,不然晚上睡不着。”   “我要背GUCCI的那个书包去上学,那个好看。”   “你在做什么!”正在高傲指示佣人的贾骁捷忽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狠狠推了正在给他装书包的佣人一把,佣人手中的最新款平板电脑啪一声砸到了地面。   “我昨天都说过了,去上学不能带平板,如果被查到,我可能会被罚,你耳朵聋了是不是!”贾骁捷指着地上的平板,平板已经被砸碎了屏幕,可他眼中没有对平板的心疼,只有对佣人满满的恶意,“你竟然还把我的平板弄坏了,你赔我!我从你工资里面扣!”   “小少爷对不起,我错了,我昨天请了假,没有听到您交代的事情……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这钱太多了,我儿子还生着病……”   佣人拼命道歉,直接给贾骁捷跪下了,然而对方充耳不闻,只是冷哼了一声,别开脸。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吵?”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他是个beta,看上去三十岁不到,五官并不十分出挑,通身温和儒雅的气质让整个人特别加分。   见到来人,屋内正在忙碌的佣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喊一声“二少”,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贾骁捷也乖乖喊了一声“二哥”。   砸碎平板的佣人见到贾适骏,眼中骤然迸发出的光彩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向他讲清了事情的始末。   听到一半,贾适骏心中便有了判断,温声温气地劝道:“小捷,这件事是你错了,快向雅娟阿姨道歉。”   贾骁捷立刻就不肯了:“我没错,是她砸坏了我的东西,就应该赔我!”   “你和一直照顾你的雅娟阿姨闹什么脾气。”贾适骏说,“阿姨没有听到你交代的事情,你和她重新说一遍就可以了。把平板摔在地上也是你推了阿姨一把才导致的,而且你还要阿姨赔偿你,这不是胡闹吗?阿姨家里还有孩子需要钱治病,你想要一个新平板,哥哥给你买。”   所有人都以为贾适骏这么一通看似温声细语实则毫不留情的绵里藏针的数落会激怒贾骁捷,让这个暴躁的小孩再胡乱发一次脾气。   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贾骁捷只是并不怎么服气地丢下一句“那二哥说话算话”,便从雅娟阿姨手中夺回平板,也没道一声歉,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小捷那边已经没事了,雅娟阿姨您放宽心,我们家不会随便克扣佣人工资的。”贾适骏安慰惊魂未定的佣人。   【贾适骏的脾气太好了吧】   【节目组怎么这么会选人,怎么又找来一个死孩子,世界上真的没有正常小孩了吗?】   【估计是想要请贾适骏,结果不小心附带了一个他弟】   【耐心和弟弟讲道理,安慰佣人,哪怕面对着佣人也是用敬语……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贾适骏这么温柔的人!】   【难倒真的没人感觉这长得像鲶鱼的人很装吗……看似在调解纠纷,实际上坏人全让他弟当了,他来唱红脸当和事佬,好形象全被他占了去】   ……   -   温泉山庄。   简暮坐在岁岁的儿童床旁,注视着岁岁忙前忙后地收拾个人用品。   “衣服应该不用带太多吧?”简暮看向门口的跟拍导演。   “对,这次是去安海东城的实验中学录制,会发校服的,不用带太多衣服,带几套换洗的内衣、上衣和鞋子应该就差不多了。”霍予安抢着在简暮面前露脸,“如果衣服不够穿,反正离得近,到时候可以给孩子送一趟衣服。”   他抽搐着眼睛试图和简暮暗示些什么。   简暮柔声和站在衣柜前的岁岁说:“听到安爸爸的话了吗?不用带太多衣服。”   他漆黑的眼瞳淡淡地从他身上扫过,漫不经心道:“先带两三套吧,过几天,爸爸去学校给你送衣服,正好把你的脏衣服带回家。”   他无视高兴到差点原地蹦起的霍予安,柔和温暖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岁岁身上。   孩子从小就被他有意无意的培养自理能力,出去旅行,从来都是他自己那定主意要带什么东西,他只不过是偶尔提醒一两句还落了什么,或者怎么穿合适的衣物、衣服该如何穿搭。   岁岁自行在衣柜前忙里忙外,小林阿姨乐呵呵地站在他身旁,时不时伸个手,帮他拿高处够不到的东西。   霍予安嘴巴闲不住,简暮又不乐意搭理他,而且他怕自己多和简暮说几句就露出马脚。   他的目标落到了小林阿姨身上。   “林姐,您在简总和岁岁身边待了多少年了呀?”   小林阿姨一怔,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搭话。但她是和善健谈的人,有人和她说话,她就能聊几句。   “在简家待了多少年了呀……哎呀,我也忘记啦,太久了。”小林阿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小暮从出生起我就照顾着他,后来夫人离开,我被留下来照顾小暮和小睿长大成人。再到几年前岁岁出生,我又帮忙抚养着岁岁长大。”   “这么算起来,林姐您在简家工作也有三十来年了。”霍予安大惊,“但您这模样,看起来不像啊,看上去也就四十岁不到的样子。”   “真的吗,我今年四十九了。”小林阿姨被他的惊讶逗得心花怒放,“我学历不高,十七岁就跟在夫人身边了,这么多年一直舍不得小暮,舍不得岁岁和小睿,也没有其他的能力,就一直在简家赖着不走,还好小暮没有赶我……岁宝想要上面的胡萝卜水杯吗?好,阿姨给你拿。”   “赶你走做什么?”简暮笑笑,“我说过要给你养老,不是开玩笑的。你照顾了我们家三代,就连我妈的命当初……”也是小林阿姨救的。   简暮骤然顿住,微不可查失神了一秒。   当初简钺诚为了最大程度上控制徐乐颖,从徐乐颖身上吸血,从她本人,到她身边照顾的人,全部都被他无死角地监视起来。   后来徐乐颖从顶楼跃下危在旦夕,是小林阿姨趁着简家大乱无暇顾及她,冒着被简钺诚发现被他打死的风险,联系了远在北方的徐家人。徐家人这才匆匆赶来,将徐乐颖从简钺诚的魔爪中救离。   小林阿姨的恩情他一直记在心中,她是他半个母亲,但无需在节目中提起这件事。他及时住嘴,安静地注视着儿童房中生机勃勃的热闹场景。   【简家的氛围,和隔壁贾家的氛围,一个天一个地】   【小林阿姨保养的真好……大户人家的佣人都保养的这么好吗?】   【也不一定,简家雇主脾气好,事少,好伺候,和佣人感情深,你看小林阿姨在这工作三十年不愿意走,雇主还答应要给她养老。没有奇葩老板,工作环境舒心,谁不显年轻?你换成贾家试试,我这暴脾气,进贾家第一天没把贾骁捷那兔崽子的皮扒掉,都算我吃斋念佛了】   -   所有行李收拾完,简暮在庭院门旁目送着载着霍予安和岁岁的车逐渐驶远,他才拿出手机垂眸,看导演给他发来的第二期节目的基本情况。   开头介绍了本次节目的录制场地,安海实验中学的概况,还有本期节目的环节安排。   简暮统统略过,翻到后面本期嘉宾的基本资料。   他的目光在贾适骏和贾骁捷兄弟二人的那一页多停留了片刻。   这两个人,于他而言并不陌生,正是他最近在调查的江丰地产的两名继承人。   可是与照片上贾家两兄弟如出一辙的单眼皮眼睛对视时,他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身为商人,简暮或多或少对自己的直觉有一些迷信。   经商多年,许多次对陇峯的致命打击,都是他凭借着出奇准确的直觉,提前部署,才得以躲开。   简暮拨通乐茸的电话。   “查一查贾家的贾适骏和贾骁捷。”   他凝视着照片中,贾适骏那双冷到不带丝毫温度,让他感觉到仿佛被一条阴毒的蛇盯上的阴鸷眼睛。   “……特别是,贾适骏,把他在国内国外多年的经历都查清楚。” 第79章   到达实验中学时,已经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安宁静谧,时不时从哪里传出朗朗读书声。   帮岁岁打开车门,扶着小奶团跳下高底盘的车,霍予安问导演:“到了几组了,我们就在这露天等着吗?”   “目前只到了你俩。”   导演摇了摇头,指了指行政楼楼上的方向,霍予安牵着岁岁,推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的行李箱,随着前来接待的老师走上电梯,进了会议室等待。   不一会儿,嘉宾们陆陆续续到来了,岁岁亲昵地和姜家两兄弟抱抱,和花朵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进门的是钱邵哲和邵超耀。   既然已经和前面的小朋友们打过招呼了,那么当然也不能厚此薄彼,这点人情世故,岁岁哪怕年纪小也门儿清。   他抬起肉乎乎的小短手挥了挥,朝邵超耀道:“小耀哥哥早上好。”   原本邵超耀对他的主动问好,要么鄙夷嫌弃,要么视而不见。   岁岁都已经做好了被当空气的准备。   然而邵超耀看到了他,表情奇异地扭曲了一瞬,仿佛见了鬼一样,又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纠结和挣扎,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眼神飘忽着,胡乱朝他点了点头:“嗯,早上好。”   岁岁有些恍惚。   为什么邵超耀都不对他阴阳怪气了?怪不习惯的。   难道是他做对了什么吗?   他还是更习惯邵超耀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岁岁,我都看到啦,你家好大呀!还有好多小动物,我太喜欢了!”花朵钦羡道,“我以后可以去你家玩吗?”   岁岁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坐在不远处会议椅上的邵超耀身上,他见邵超耀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颤。   看来邵超耀哥哥虽然胖,但体质也不太好,这外头二十多度,挂着个大太阳,岁岁都要热冒汗了,邵超耀竟然还觉得冷。   花朵还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等他的答复。   岁岁点了点头,大大方方道:“当然可以,你如果要来,让裴阿姨提前和我爸爸说,让我爸爸派人去接你。”   “太好了!岁岁你真好!”   会议室门又被打开,一个普通但十分儒雅的西装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有个性的破洞裤的八岁小男孩,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抱歉,我们来晚了,迟到了吗?”   “时间正好。”导演介绍道,“这是我们本期节目的新嘉宾,贾适骏和贾骁捷兄弟。本来第一期节目就要参与录制,但由于适骏前段时间在世界巡演,所以只能等到巡演结束,也就是现在的第二期再参与节目的录制,大家欢迎!”   贾适骏一一和已经能称得上节目元老的嘉宾们打招呼。   坐在会议桌头一位的就是钱邵哲。   江丰地产和邵家交往密切,贾适骏理所当然知道钱邵哲如何上位,对于这样一个alpha,他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交握的手只是与他一触即逝。   轮到了霍予安和裴惜晴,他眼眸中带上了礼貌的笑意,冲淡了三角眼和厚重压垂的眼皮所带来的阴翳,甚至还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疏离又快速地抽回手。   等到最后一个姜珩,他的眼中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意,就连语气也热切了许多,主动紧握着姜珩的手,客气地喊他“姜总、珩哥”,请他在节目中多多关照。   新人和老人打完招呼,导演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公布本期节目的规则。   这时邵超耀举起了手:“要检查违禁品了吗?这次我没带零食和饮料了!”   导演笑了笑:“一会儿查,但是这次不是谁带的零食饮料少,谁就住的好。这次住学校的宿舍,大家条件都一样。”   满脸骄傲的邵超耀不无失望。   导演拿着会议室的话筒开口。   “如大家所见,第二期节目在安海实验中学录制,体验初中校园生活。一会儿大家将进入初一一班班级,成为其中的一员。”   “在校的一周时间里,我们会布置各种各样的任务,需要嘉宾们积极参与。和第一期节目一样,任务名次与积分挂钩。到最后一天时,如果积分达到了20分,即可顺利结业,不然会延毕,在完成清扫全校的路面垃圾这一任务后,才能结业。”   “校有校规,我们虽然是学校和班级里的客人,但同样要遵守学校规章制度。如果有嘉宾违反学校的有关规定,将会扣除本组的积分,以及下一顿饭将会减少一个菜。学校的午饭规格是四菜一汤,从荤菜开始扣,直到只剩米饭为止。”   ……   公布完规则,导演朝门外挥了挥手,立刻有工作人员推着一辆小车进来,小车上堆着实验中学的蓝白色校服。   “本期节目录制过程中,请各位嘉宾务必穿安海实验中学的校服。这边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尺寸合适的校服,大家过来根据自己的身高和体型挑选,立刻换上,更衣室就用隔壁的卫生间。”   每人需要领取两套校服,这一堆里大大小小尺寸的校服都有,衣服需要日常换洗,霍予安按照自己和岁岁的体型总共挑了四套,牵着岁岁顺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去隔壁卫生间的隔间里面换衣服。   “岁岁自己会换吗?”   “我会穿。”岁岁解开塑封,从里面拿出衣服,让霍予安帮他拎着,然后十分熟练地脱下了裤子和薄外套,换上宽松的校服裤,再套上校服外套。   霍予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只觉得这小雪团哪怕穿着丑兮兮的校服也漂亮可人。又扯了扯他的裤腰,确认裤腰的松紧程度刚好,不会让孩子勒的难受,才迅速地给自己换上校服。   推开门出去时,姜珩和钱邵哲两个家庭也正好一起出来,几人一起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了走廊上正在僵持的两兄弟。   贾适骏看着满地撒泼打滚的弟弟,满脸无奈:“在学校里面就是要穿校服的,你在小学里不是也要穿校服吗,为什么来了这里就不愿意穿了呢?”   贾骁捷想想自己收拾了半天带来的那些名牌衣服,再对比一下这丑陋的校服,都快哭了。   “太丑了,这校服实在是太丑了!我还以为出了小学,来了这里就能穿我自己好看的衣服,结果还是要穿丑校服,这太丑了!!!”   贾适骏注意到众人身后拿着手帕不停擦冷汗的校长,尴尬极了。   “你不愿意也没用,规则就是规则,如果不遵守校规,你可能就要去洒扫学校才能离开节目了。”   【笑疯了】   【完了,突然感觉贾骁捷这死孩子还挺可爱】   【他竟然在校长面前骂校服丑!他干了我一直不敢干的事情,短暂地原谅死孩子一秒,不能再多了】   身旁落下一片阴影,贾骁捷下意识睁开眼,他的好兄弟邵超耀站在他身旁俯视着他,嫌弃道:“这么大了还躺在地上哭,丢不丢人啊,快点起来去换衣服,别浪费大家时间。”   有时候比家人长辈的好言相劝更加有用的,是同龄小伙伴的激将。   贾骁捷一溜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怒骂了他一句“你才丢人”,夺过贾适骏手中的校服便去卫生间里换衣服了。   不过他换了,但也没全换。   只换上了校服外套,下半身还是穿着他那整条腿漏风的破洞牛仔裤。   但是好歹是愿意换上了,贾适骏也懒得再管,跟随着众人一起去教学楼。   他们要加入的新班级是初一一班。   刚一进门,就收到了差点把屋顶掀翻的热烈欢迎。   正在授课的班主任笑盈盈地迎接了他们,让他们挨个做自我介绍。   班主任在心中默默比较着每个嘉宾自我介绍后得到的鼓掌和喝彩声。   和她预想的一样,人气最高的是新晋顶流霍予安,和全节目组年纪最小最可爱的岁岁。   其次是老牌明星姜珩和裴惜晴。   再次是上期节目爆出丑闻中途下车,但这期洗白之后又卷土重归的钱邵哲和邵超耀父子。   人气最差的是贾适骏和贾骁捷兄弟二人。   初一的孩子大多都是愣头青,对他们而言,认识就是认识,喜欢就是喜欢。他们并不熟悉安海巨富江丰地产,也不认识在网红富公子贾适骏,所以在他们自我介绍后,不会给他们过多的反馈。   台下掌声稀稀拉拉,班主任眼看着贾适骏的表情越来越绷不住,几乎怀疑他当场就要甩袖子走人。   幸好无事发生。   班主任让他们坐到靠窗那一侧早已经安排好的一整组空位坐下,让学生集中精力,继续讲完今天的授课内容。   这节课下课,初一一班的教室意料之中被挤得水泄不通,本班和其他班级其他年级的人,能来的都来了,吵吵嚷嚷地挤进来,参观窗边这一组珍稀物种。   “一个一个来啊,不要挤,签完的就走,不要妨碍后面的同学来要签名。”   霍予安耐心地高喊维持秩序,在其他几个嘉宾的目瞪口呆之中,他从包里面取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马克笔,接过递来的本子,飞速地在上面签好自己名字:“给你啊,下一个,不要挤不要挤!”   前四排的霍予安、裴惜晴、姜珩,哪怕是钱邵哲的桌旁也挤满了想要和他们互动说话的初中生。   岁岁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热烈追捧,有些受宠若惊。他抬着白皙幼嫩的脸,扬着平易近人的笑,任由这些比他年纪大许多的哥哥姐姐们在他的脸上、脑袋上搓搓揉揉,他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很快乱成了鸡窝。   教室里门庭若市。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暴怒的厉喝让所有人和所有动静在此刻定格。   “你踩到我的鞋了,你滚啊!我的鞋是钩子牌的,全球限量,十二万!你把它踩脏了,你赔得起吗!” 第80章   顷刻间,拥挤的教室内,所有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声源的方向。   教室里的人实在太多,离得太远可能被其他人挡住了看不见,但就坐在声音前排的岁岁一转头就看见了后方发生了什么。   被踩到了脚的贾骁捷整个人从地上弹起,直接站到了座椅上,居高临下,指着踩他脚的男生高声叱骂。   男生已经被他吓蒙了,没想过一个八岁的小孩竟有这么大的脾气,无措地张了张口试图为自己辩解,但贾骁捷不断开合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不断朝他扫射而来,差点把他打成筛子。   “你还有脸瞪我,就你一直不停往我身上挤,差点把我压死了。我这卫衣九千八,我的裤子一万五,我左手上戴着的格林尼治八万多,刚才被你挤得哐哐撞了好几下!”   男生:“我……”   “看你这样,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竟然还有胆子来挤我?”   其他同学看不下去了,要帮男生说话。   “你这个小孩嘴巴怎么这么脏,他也不是故意踩你脚的,说声道歉就完了,你至于吗?”   “一张嘴就是价格,好像谁买不起你那些破烂东西一样。”   贾骁捷已经被气上了头,不管不顾,逮什么咬什么:“你为他打抱不平,你赔我?”   几个人被噎了一下。   男生连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道歉,我真的赔不起……”   贾骁捷伸出脚,钩子牌子的白鞋子上赫然印着一个黑色脚印。   他像在家中欺压佣人一样,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这个初中生当成了自己的奴隶,趾高气昂地指了指鞋:“你给我舔干净,我就原谅你。”   一片哗然。   男生的脸色异彩纷呈,青一阵白一阵。几个暴脾气的男生拨开人群,挽着袖子想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修理一顿。   人群之后忽然出现了一道压着怒气的低沉男声。   “贾骁捷,趁着出门在外没人管你,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人群下意识地向两边退让开,紧接着,贾适骏与骤然染上心虚之色的贾骁捷对视而上。   “二哥,我……”   “我只是出去上了个洗手间,你当我死在外面了不成?我这才离开多久,你就给我在这里惹是生非,就连比你大这么多的同学都敢欺负?你真是被爸妈宠坏了!”贾适骏指着那个男生,“快给哥哥道歉!”   “我不……”贾骁捷下意识地要拒绝,但对上贾适骏那双极富胁迫性的双眼,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当众打一顿——二哥为了管教他,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贾骁捷盛人的气势瞬间就萎靡了一半,向男生道歉:“对不起。”哪怕是道歉,他的语气和表情也是不甘不愿,写满了不服。   男生哪敢接受他的道歉?趁着给贾适骏让道人群还没围拢,头也不回跑走了。   经过这一闹腾,拥堵在教室后排的人瞬间散了大半,没人敢再招惹贾骁捷。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碰瓷?这一身名牌都是碰瓷讹来的吧?】   【见过一碰就吱哇乱叫的狗,这还是头一次见一碰就使劲报价的人】   【他哥的脾气可真好,他是怎么忍住没把这死孩子弟弟打死的?】   【幸好还有一个明事理的哥哥能管得住他】   【我的钢琴男神啊!】   【这哥真的明事理吗……我怎么感觉他哥长得也不像好人……】   -   男生跑走了,人群散开了。   “啊!”   岁岁被小小的惊呼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时,站在他桌旁的女生正好放下了刚才还拿在手中把玩的他的钢笔。   这支钢笔是前两天他舅舅送给他的,舅舅觉得自家大外甥直接从幼儿园跳级到初中,特别牛逼,虽然小小年纪连铅笔都不太会握,只会拿着画笔画画,但总还是要有一两样撑场面的文具,于是送了他这支钢笔。   钢笔湛蓝色笔身和笔帽,金色笔身,上面雕刻满了小狐狸,笔尖上甚至还有小王子和小狐狸的图案。   值得一提的是,舅舅认为他幼直升初之后,奥特曼的小书包不再符合他(伪)初中生的气质,初中生理应稍微成熟一点,于是送了他一个上面印满了DIOR四个字母的黑色双肩包。虽然岁岁并不太懂这个包的审美,但感觉背这个包出门,没有扛着奥特曼全家那么丢人现眼,便欣然接受了。   在岁岁写着些许迷茫的大眼睛的注视下,女生不好意思地放下了他的钢笔,有些紧张无措。   “我……我还是不要动的笔了,我赔不起。”   从后排的动静回过神后,女生惊觉自己还握着方才因为过于惊艳而忍不住拿起来欣赏的蓝色钢笔。   她只觉得这支钢笔格外好看,但不知道它价值几许,更怕自己如果不小心弄坏了、摔了它,如果被索赔,她根本赔不起。   岁岁拿起被女生轻轻放回到桌上的笔。   看了看笔,又抬起眸子看了看女孩,浓密纤长的羽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你很喜欢这支笔吗?”岁岁问。   看上别人的东西被人家发现,女生面色微赧,但诚实点头:“喜欢……它很漂亮。”   岁岁笑眼弯弯,在女生猝不及防之时,抓住了她的手,将钢笔塞进了她的手心之中:“既然你喜欢,那么这支笔就送给你吧!”   钢笔极有质感,合金的材质在手中冰凉光滑,可似乎又带着灼灼热意,在女生手心中滚滚发烫。   “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女生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要把钢笔还回去。   “可是你很喜欢。”   “再喜欢也不能收,这个太贵重了,我……我配不上它。”   “可是我也不会用它。”岁岁认真道,“我年纪小,字也写得不好看,但是姐姐的字写的好看,这支钢笔,你比我更适合用它。”   在课上,老师喊了女生上去写板书。   那一手字显然是练过的,结构端正,字体磅礴大气,是十分标准的行楷。   岁岁这个年级还不会写字,钢笔在他手中也是浪费了,不如送给更需要它的人,让它发光发热。   女孩眼眶蓦然一热。   安海实验中学是市里最好的公立初中之一,应政|策要求,招收了不少贫困生,她就是其中一个。   她喜欢书法,从小买了字帖自己瞎琢磨,幸运的是她遇到的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字,经常提点她。   如今,一个书法爱好者拥有了她的第一支钢笔。   女生欣喜若狂。   可她还是怯生生地看了看岁岁身旁含笑的霍予安。   霍予安鼓励地朝她颔首:“既然岁岁送你,你就收下吧。他送出去的东西,如果别人不愿意收,他还不高兴。”   女生连声道谢,如珍如宝地捧着钢笔离开了。   【岁岁实在太好了,我哭死】   【这支笔好好看!】   【卧槽,万宝龙的小王子与狐狸……虽然不是稀有款,在钢笔里价格也不算特别高,但这是断货王啊……岁岁竟然说送就送了……】   【和岁岁比起来,那个二十万富哥显得太穷酸了……】   【二十万富哥是谁?】   【那个姓贾的死孩子,根据他报的价,他今天的行头加起来大约二十万】   【二十万是不是江丰集团的?刚刚想买一台冰箱,发现是江丰旗下的品牌,我果断换成其他牌子,江丰一生黑】   【岁岁是哪家公司的太子?】   【我知道!岁岁是陇峯集团太子!他的omega爸爸是陇峯集团大美人总裁简暮!】   【我去买陇峯的股票了哈哈哈哈哈】   【卧槽,去搜了一下岁岁的爸爸,那长相惊为天人!怪不得能生出岁岁这么可爱的宝宝】   -   陇峯集团总裁办。   大屏电视里照常投屏着股市实况,温白正坐在简暮对面吐槽公司对面那家盖浇饭最近越做越难吃,余光瞥见了什么,忽然顿住。   “嘶……?”   简暮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怎么了?”   “……”   温白沉默着,简暮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大屏中陇峯集团几乎呈九十度直角往上飙升的股价红色折线,在近期到处飘绿的低迷股市之中格外醒目。   简暮:“……”   温白:“……”   两个人迷茫地面面相觑。   “你说……”温白:“这玩意儿坏掉的概率是多少?”   简暮:“……不清楚,但应该不为零。”   能与万绿丛中一条红醒目程度相当的,是江丰地产如同跳崖一般垂直往下俯冲的绿色折线。   温白多看了它一眼,幸灾乐祸:“这是干了什么亏心事遭报应了?”   简暮按了内线电话,吩咐下去查一查陇峯股价飙升的背后发生了什么。   刚挂断电话,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温白离得近,俯身帮他拿来,看一眼屏幕:“岁岁老师的电话。”   “老师您好?”简暮接通。   “岁岁爸爸您好,近期幼儿园在整理孩子档案,发现岁岁当初入园时并没有上交户口信息,因此需要您今明两天之内把户口本复印件补交一下。”   简暮眉心一拧:“必须要交吗?”   “是的。”老师也为难道,“最近市里在严查幼儿园新生的入学情况,档案这一块有可能会被抽查到,所以近期园里在检查所有在园孩子的档案,发现了岁岁在这一块的空缺。”   老师顿了顿,补充:“这些档案我们一定会严加保管,不会私自外传,这点您可以放心。”   简暮心知老师也不好做,不欲再为难她。   想必……不会出问题。   “好,我和家里的阿姨说一下,明天送去幼儿园。” 第81章   中午下课后,校长亲自带路,与初一一班的班主任一起领着节目组一行人去吃饭。   校长带着导演去去了教师窗口,霍予安怀里抱着岁岁,免得被挤散,迈开步子也要跟着一起走。   结果被导演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导演一脸莫名。   霍予安理直气壮:“现在是饭点了,你说我干嘛,当然是去吃饭啊!”   导演指了指人满为患、大排长龙的学生窗口:“你去那吃。”   “?”霍予安,“为什么,我要跟你去吃,那边饭菜好。”   这人又发病了!导演额角青筋直跳,“你,现在是学生,去学生窗口吃!”   霍予安:“你也不见得是老师,为什么能去教师窗口吃饭?”   “……”导演暴跳如雷,“你到底吃不吃饭,不吃就别吃!!!”   眼看着连学生窗口的饭菜都要没得吃了,霍予安连忙抱着岁岁跑路,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嘀咕:“不让吃就不吃嘛,这么暴躁做什么?”   导演:“……”   霍予安走到学生打饭窗口前晃悠了一圈,发现菜色还不错,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稍稍放宽了心。   正要去后面里三圈外三圈盘成蚊香的队伍末尾排队,还没走几步,即将排到队的几个女生喊住了他们。   霍予安一手抱着岁岁,一手指着自己鼻子:“喊我?”   “对,喊你们!”女生热情地招呼他们,“排我前面吧,从后面开始排,起码要等十几分钟。”   霍予安摇了摇头:“不行,插队不好,我得去最后面。”   排在后面的几个学生纷纷说不介意,但霍予安还是坚持去了末尾乖乖排队。   “饿了吗?”霍予安把岁岁放到地上。   岁岁摇了摇头,“不饿。”今天早上他吃了好多早餐,一直到中午放学,都不怎么饿。   霍予安放心了,和他一起安心地排着队。   随着蚊香队伍绕着圈往前走,突然听见队伍前面似乎发生了争执。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发生争执的地方看去。岁岁也好奇地抬头看,此时他们已经被绕进了蚊香中间的位置,五岁的岁岁实在是身高不够,被埋没在众多生长发育高峰期的初中生之中,只能看到到处都是攒动的屁股。   可是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就连岁岁也无法克服。   他连忙扯了扯霍予安的衣摆,霍予安立刻会意,俯身,直接将他扛到了肩膀上。   瞬间岁岁就成了全场最高的人。   他兴奋地小小惊呼一声,看向正在热闹的发源地。   竟然又是贾骁捷,身旁跟着邵超耀。   贾骁捷正嚣张地和人对峙,邵超耀试图劝他,但发现并没有什么效果,于是纠结着自己究竟要丢下兄弟逃跑,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贾骁捷一起丢人现眼。   贾骁捷抓住了即将排到队的一个男生,高傲地扬了扬下巴:“让让,我要排你前面。”   这么一个一米二的小矮子在即将一米八的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男生觉得有些好笑:“凭什么?”   贾骁捷理直气壮:“你们刚刚愿意让人插队,但是他没有答应,现在让我插队也是一样的。”   男生被逗笑了。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孩的光荣事迹,他刚搞完事没多久,就传得满校皆知了。   男生冷冷地嗤道:“刚才我们愿意给安哥插队,并不代表我们愿意给你插队,就问现在一整个学校谁愿意搭理你啊?还有,你这个熊孩子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被你讹。虽然我赔的起二十万,但这个钱我宁愿打发给乞丐,也不要给你,脏了我的钱。”   “你!”贾骁捷下意识地想要发作,但是发现对方人高马大,人家万一把手抵在自己脑门上,他连对方的身子都碰不到。   “这里在做什么?”   这时一个戴着红袖套的学生走了过来,袖套上写着“值日生”,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   贾骁捷还在揣测对方的身份,和他起争执的男生就提前一步开了口:“来得正好,这个小屁孩想要插队,你快把他记下来扣分。”   贾骁捷:“!”   邵超耀连忙撇清关系:“我!我没有想插队,我想拦他来着!”   值日生同样是男生,一看就营养充足,长得高高壮壮,是目前为止贾骁捷惹不起的体型。   贾骁捷见状不对,转身就想溜,被值日生一把拉住了校服后领子用力扯回来,差点摔在地上。   “今天早上值日老师和我们说过了,来我们学校录节目的嘉宾也要一视同仁扣分,扣分在个人,也要扣掉今天的午餐。”   值日生心中充满了报复的畅快|感,也算是为被这小孩欺负的同学出了一口恶气。   “根据我们的校规规定,应该文明排队的场合却违反排队纪律,擅自插队或者不排队,扣一分。”   值日生将他不甘的表情尽收眼底,满意极了。他上下打量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忽然发现什么。   “你竟然没有穿校服!”   贾骁捷一听,急了:“我穿了校服!”   “没穿校服裤,也算是没穿校服。”值日生又给他记了一笔,“没穿校服要扣两分,所以你和你哥一共要扣三分,而且中午要减去两道荤菜,只能吃两素一汤一饭。”   值日生像一个背后灵一样跟在贾骁捷身后,送他去排队,打算盯着他打菜,免得他偷奸耍滑。   刚走到蚊香末尾,去和校长聊完的贾适骏回来了,与值日生对视着,有些迷茫。   贾骁捷像是看到了救兵,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贾适骏身上,期待着他能巧舌如簧多说几句,让值日生通融通融,免了他们的扣分和扣饭菜。   听完值日生的陈述,贾适骏连儒雅温和的神情都差点绷不住了。   他连忙让值日生帮忙找到那个被贾骁捷骚扰的男生,代他们道一声歉,又肯定了值日生扣分扣得对,圆滑地将值日生捧了一通,让人疑惑为什么明事理的哥哥会有一个神经病弟弟。   眼看着值日生走远,贾适骏眼底有浓重的色彩在缓慢翻涌。   “哥,我们中午没肉吃了!”   贾骁捷不满贾适骏没有争取把分数和肉拿回来,伸出拳头捶着贾适骏的腹部抱怨。   可是他哥忽然凝固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心间一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然而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不见,像是幻觉一般从未出现过。   下一秒,他哥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他脑袋:“你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贾骁捷无话可说。   食堂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满溢着饭菜香。   贾适骏的目光掠过人群,望向了食堂的玻璃门外,从这里能眺望校园外能望见极远的高楼琼宇,他的视线锁定住了某一栋直入云霄的雄伟大楼。   ——那是江丰地产的总部大楼。   ……   算了,都是为了最后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这些事情都算得了什么。   眉宇中的阴桀一扫而空,他重新变回了一开始那个相貌普通,但风度翩翩的高智商钢琴演奏家。   -   午饭后,几个嘉宾一同走出食堂,去旁边的洗手池洗手。   霍予安给岁岁洗干净了他自己剥虾时弄得油乎乎的手,顺便把自己也搓洗了一遍,从口袋里正拿出纸巾擦水珠时,身旁的岁岁忽然被食堂后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那边有什么吗?”姜清源也注意到有许多学生此时不约而同地朝食堂后方急匆匆地走去。   一个路过他们的同学听到疑问,好心解惑道:“学校里的猫出现在那边了!”   “猫?”霍予安一低头,果然,岁岁已经按捺不住,抬起水灵灵的葡萄眼期待着他的同意。   霍予安笑了笑,他从来舍不得拒绝岁岁:“我们去看看吧。”   就像得到了一颗甜美的糖果,岁岁欢呼了一声,和小伙伴们一起,跟随着初中生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几个大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也笑着跟了上去。   安海实验中学校园内有不少流浪猫和流浪狗,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老师还是教职工,都对它们关爱有加,久而久之,流浪动物都对他们产生了信任。   它们平时神出鬼没,可一旦肚子饿了,就一定会出现在学校里有人的地方,要么躺在地上打着滚,等待人类投喂。一些更主动大胆的,会领着人去学校的小超市,指明自己想吃什么,让人类买给它吃。   此时节目组一群人赶到时,一个老师正在投喂两只猫,地上的塑料餐盒中倒满了猫粮,橘猫和三花猫正在大快朵颐,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或站或蹲地围观。   其中那只三花猫似乎刚生完小猫,整只猫骨瘦如柴,下腹却鼓鼓胀胀,胃口奇好,把猫粮嚼得咯嘣响。   看到了小猫,岁岁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在两只猫面前蹲下。   老师见状,把手中一整条鸡胸肉冻干递给他:“你想喂它吃饭吗?”   岁岁点头如捣蒜:“想!”   他喜欢小动物,喜欢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两只猫一看到冻干,就连猫粮也顾不上吃了,走过来嗅了嗅岁岁身上的气味,然后高高翘起尾巴,使劲往岁岁身上蹭。   “它们在和你撒娇!”老师惊道,“看来它们很喜欢你,它们其实挺高冷的,平时对人爱答不理,这么主动太少见了。”   老师连忙拿出手机要录下这一幕。   岁岁递上冻干,两只猫见达成了目的,立刻停止对人类的撒娇攻势,喉咙里压着滚动的呼噜声,大口大口地吃冻干。   岁岁手中的冻干不一会儿就只剩中间那条筋。   橘猫继续回去吃猫粮,三花却瞥了岁岁一眼,转身进入了矮树丛。   不一会儿,在学生们的惊呼声中,三花猫叼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狸花走来了,放在岁岁面前的地上,然后端庄地端坐着,尾巴拢到了身前。   朝岁岁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喵。”像是在朝岁岁炫耀它的孩子。   小猫大约刚满月的样子,被妈妈叼出了草丛,被一群人类围观,此时无所适从地蹒跚地爬着。岁岁小心翼翼地轻抚它的后背,毛发十分柔软。   “天呐!”老师满是惊喜,“这还是它头一次把自己孩子带出来玩!小朋友,我可以给你和小猫拍一张合照吗?”   “可以呀。”岁岁欣然同意。   他试探着抱起了小奶猫,见它不挣扎,便大胆地将手放在了小猫两只前腿下,将它放在自己的脸侧,与他同框。   忽然,原本安静注视着自己孩子与人类互动的三花妈妈炸开了毛,猛地起身,朝某个方向恶狠狠地哈气,竭尽全力逼退它所认为的危险。   众人一扭头,一个八岁左右的小胖子尴尬地站在原地,停住了刚迈出去一步的腿。   邵超耀连忙举起双手,向猫妈妈证明自己的无害:“算了算了,我不靠近了,你别生气。”   三花妈妈见他不再靠近,仍然没有放松警惕,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邵超耀只好一动不动地看着岁岁与小奶猫互动。   ……这两双眼睛,可真像啊。   和救助站里的小狗一样,和从云中村而来的小狗圈圈一样。   都像干净透彻的琉璃珠,清澈见底。 第82章   安海实验中学有校舍,除了初三生加班加点在教室学习之外,初一初二学生每天中午都统一到宿舍午休。   班主任领着他们来到宿舍楼,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宿管阿姨接待了他们,将他们领到早已准备好的三楼空宿舍。   床铺都已经提前帮他们收拾好了,宽大的宿舍中间地上整齐地罗列着他们的行李箱。房间里明亮宽敞,左右整整齐齐各排列着两张上下铺,自带卫生间。   整体来说舒适感十足。   导演让他们自行协商选择床位。   裴惜晴和花朵母女被带去了女生omega宿舍,而贾适骏和贾骁捷两兄弟在刚吃完饭时,就被导演叫走了,据说家里人要联系他们,因此目前房间里只剩霍予安、姜珩和钱邵哲三组家庭。   在姜珩和如今的霍予安面前,钱邵哲的地位显然已经不够看了。尽管不甘不愿,不愿意本来还不如自己的霍予安如今凌驾于自己头上,但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谦让地让这两个人先选。   两个大人便让孩子选。   岁岁和姜清源两人十分默契,分别朝窗边一左一右的两个上下铺直扑而去。   床单和被子应该都提前洗过晒过了,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在教室里坐了半个早上,此时终于看到柔软的被子,岁岁立刻一把抱住,哼哼唧唧地感叹:“真舒服。”   孩子理所应当和家长睡同一张上下铺,姜珩家双胞胎都已经大了,显然要一人一张床,姜珩便和导演协商着再加一张单人床。   导演同意了,让人推来了一张折叠床,加在姜珩家的床铺边上。   “宝儿,你想睡上面还是下面?”霍予安让岁岁自己选择。   岁岁想了想,胖胖的手指向上方的一米五高的上铺:“我想睡上面。”   “行,那你睡在上面。”霍予安护着岁岁爬上床。   还剩两套靠近洗手间的床位可以选,钱邵哲勉强选了和洗手间正对的床铺。   现在只剩洗手间门口那一套床。   -   午饭后,贾适骏和贾骁捷兄弟二人被导演喊去了他们刚来时候待的会议室,还给他们私人手机。   紧接着江丰集团的董事长,他们的父亲贾光济一通视频电话打过来,把兄弟二人骂得狗血淋头。   贾骁捷是他们家这一代唯一一个alpha儿子,哪怕前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可唯有贾骁捷才是贾光济的心头肉,从小疼到大。   他平时再如何宠着纵着贾骁捷都不为过。   可贾骁捷万万不该把他那臭脾气带到节目里,让全国人都知道他家出了个二世祖、一个将来的社会败类!   贾光济如何都想不到江丰的股价在一个早上之内暴跌到几乎跌停,竟然是因为一个八岁的小孩?!   他一边叱骂,一边吃降压药和救心丸。   末了,还将贾适骏骂了一通,认为他对弟弟看管不力,才惹出这么大的祸端。贾适骏连忙认错,让父亲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电话在贾光济威胁“再惹是生非,你贾骁捷就给我滚出贾家”的暴怒之中挂断。   兄弟二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如同丧家之犬,蔫头耷脑的。   看着弟弟要哭不哭的样子,贾适骏也无奈:“被父亲骂了,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   贾骁捷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一把眼睛:“知道了。”   “接下来在节目里收敛一些吧,至少和同学还有其他小朋友打好关系。你也不要太难过,父亲骂你,只不过是怕你这样的性格,在外面会有危险。不过二哥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孩子,有个性是好事,这意味着你将来有更高的创造性,在你所在的领域会有更高的天花板。现在很多学生都被学校的教育磨平了棱角,循规蹈矩,那有什么意思……不多说了,再说下去,怕你嫌我啰嗦,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吗?”   二哥的安慰让贾骁捷好过了许多。   今天就连父亲都骂他了,但是二哥还是一如既往对他好。   贾骁捷乖乖听二哥的话:“我听懂了。”   他懂得了,在有摄像头的地方不能再发他的小脾气,不然网上那些贱民会给他的父亲找气受,他的父亲就会回来向他撒气。   可是在他的小学里,都没人敢像今天一样忤逆他,他欺负了同学,也从来不会有人向他的家人告状。   他感觉今天好像在处处碰壁,过得不顺心极了。   -   顺着导演的引导来到宿舍,贾骁捷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但哪怕昏死过去了,现实也不会改变,他仍然要睡在厕所门口。   哪怕保洁阿姨把厕所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尘不染,但贾骁捷还是觉得如果躺在门口那张床上,他会被一阵阵难闻的气味笼罩全身。   他刚要发作,脑中立刻回想起了就在不久前父亲的怒骂。   父亲对他好,但从来言出必行,如果他还在节目里作妖,他真的会被赶出江丰。   不行,所有人都说他是江丰的继承人,是江丰这一代的最大赢家,他不能中途被赶走。   贾骁捷只能咬咬牙,在外面午休铃声打响之时,忍受着心中隐隐弥漫开来的臭气,躺在了厕所旁边的下铺。   但他很快发现,躺在厕所旁边最折磨的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臭气,而是有人在他睡觉时进进出出上厕所。   -   午饭的汤是岁岁喜欢的南瓜牛奶汤,南瓜被炖得烂糊,入口即化,加入了牛奶和蜂蜜,香甜浓郁。   《一家的旅行》播出至今,已经成为一档国民级综艺,上至七十岁老头老太,下至三岁奶娃都爱看,安海实验中学的学生自然也不例外,有时间就追。   这一次节目来到学校里录制,终于有机会见到真人,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下课,他们就往一班的教室跑。   所有大小嘉宾中人气最高的岁岁每到下课,身旁都被堵得水泄不通,连出去喝水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上午没能喝水,岁岁渴得口干舌燥,中午遇到好喝的南瓜牛奶汤,一次性喝了两大碗,还意犹未尽。   但是现在水喝多了的后果也出现了。   他想上厕所。   岁岁掀开被子,踏着两张床之间的木质小台阶下楼。   霍予安正闭着眼睛思索如何蹬了温白然后自己上位,感受到床铺的摇晃,紧接着岁岁从木梯上走下来,他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我要上厕所。”岁岁说。   知道岁岁不是身体不舒服,霍予安又心安地躺了回去,继续思考自己的上位方法。   也不知道网上有没有二奶的小团体,让他加入,进去沟通、借鉴一下别人的经验。   岁岁上了厕所很快就回来了。   然而二十分钟后,他又爬下了床,霍予安好笑地睁着眼睛看着他,心说下次不能再让他在睡前喝那么多汤水。   接着假寐,可是两秒后,他听到了厕所方向的争执。   霍予安慌忙爬起来。   -   火急火燎的岁岁正要打开卫生间的门。   然而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是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贾骁捷直接从床头翻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以为他也是急着要上厕所,尽管自己也很急,但岁岁还是礼貌的谦让。   “骁捷哥哥,你也要上厕所吗,那你先去吧。”   可岁岁蓦然被推了一把。   贾骁捷力度不小,岁岁毫无防备,向后跌了几步,直接撞上了后面钱邵哲的床,小小的身躯用力撞在了床框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岁岁吃痛地“呜”了一声,眼眶当时就被疼红了,圆滚的泪珠挂在眼尾,悬而未落。   睡得天昏地暗的钱邵哲被惊醒:“发生了什么?”   “岁岁!”   霍予安一抬头便看见了岁岁被推倒的一幕,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高喊着岁岁的名字,飞速翻身下床,长腿两步就跨到了岁岁身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摔到哪里没有?痛不痛?”看着那双肖似简暮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霍予安的心被揪得生疼。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宿舍里所有人此时都已经被吵醒了,脑袋纷纷探出床头。   哪怕这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理应让他们自己解决,但看着岁岁咬着粉润的嘴唇,委屈地靠进了自己怀里,熊熊怒意立刻从霍予安心底升起。   转过身看向贾骁捷时,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已经十分凌厉,像是一把刀扎在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小孩身上。他竭力克制,才没有完全发作出来。   一字一顿含着怒意,可这已经是他强行控制住把贾骁捷扔下楼的冲动。   “贾骁捷,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推倒岁岁?” 第83章   清风抚入窗栏,将拉拢的深蓝色窗帘吹拂得掀起高浪,吹不散屋内一触即发的紧绷和对峙。   睡在上铺的贾适骏也被吵醒了,低头一看,霍予安正抱着岁岁站在钱邵哲床边,岁岁埋在霍予安的怀中,alpha宽大温暖的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俊逸的脸上有疼惜和怒意。   而他的弟弟咬着牙站在卫生间门口,脸上那表情,贾适骏不要太熟悉。   有火气,有底气不足的心虚,也有不愿意低头的死犟、   一看就是闯了祸,但又自认为有理有据,不愿意道歉的欠揍模样。   贾适骏连忙下床,走到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中间。见全宿舍的人都被吵醒了,正探着头查看情况,贾适骏也不压抑动静。   “岁岁怎么样了?需要去看看医生吗?很抱歉,医药费由我来出。”   贾适骏在床边蹲下,探出手想要让岁岁从霍予安怀中出来,看看他有没有摔到哪里。   然而霍予安却侧过身挡了他一下,完全就是护犊子的模样,脸上隐隐透露着对他的不信任。   “我家孩子我一会儿会带他去医务室有没有摔伤。”霍予安的嗓音本来就低,此时夹杂着怒气,更像是掺了冰粒子一般,“和医药费相比,我现在更需要你弟弟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家岁岁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被他这么用力地推倒?”   “……”   这件事似乎是踩到了霍予安的底线,这个平日里嬉皮笑脸、开朗轻挑的alpha如今分寸不让,势必要让罪魁祸首给他一个解释。   见霍予安态度强硬,本来就对这件事一头雾水的贾适骏无奈只好看向了身后的弟弟。   在被岁岁撞到床框的动静吓醒之前,他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响,只能让贾骁捷亲自说明情况。   “他太吵了!”贾骁捷也在生气。   被吵醒的起床气至今还没能随着将吵醒他的人推倒的报复中褪去,反倒因为发现自己又闯了祸,而更加心烦暴躁。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据理力争,来证明自己做得没错——在他看来,他确实做得没错。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他不停地起来上厕所烦我,这么吵,让人怎么睡!”   岁岁的脑袋从霍予安怀中抬起来,他红着眼眶,已经被自己咬出齿痕的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   像老母鸡一样护着他的霍予安已经先一步朝贾骁捷开炮了。   “你被吵醒了,但我从头到尾都醒着。”霍予安字字珠玑,“从开始午睡到现在,岁岁总共去了两次卫生间,每次都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哪怕是本来就容易产生噪音的开关卫生间的门,他都尽量放慢速度,免得吵醒大家。”   那双愠怒的眼眸微眯,逼问:“他究竟哪里吵到了你,才导致你要推倒他来出气?如果是你惹是生非、无理取闹,那么你现在立刻给岁岁道歉!”   “我说他吵醒了我,那他就是把我吵醒了!”   “够了!”   贾适骏骤然的喝止让贾骁捷浑身颤了颤。   贾适骏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这个骄纵蛮横的弟弟。   “在集体宿舍里,这样总是难免的,将来你也会正式住进这样的宿舍,和伙伴们同住,你要学会接受、包容这样的声音,只要不是特别过分,都可以无视。岁岁进出卫生间,又不是很用力地砸门,你连这一点声音都无法容忍吗?!”   贾骁捷还在试图狡辩:“可是他把我吵醒是事实!”   “那么大家有被岁岁吵醒吗?”   贾适骏问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姜清源打了个哈欠:“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姜舟筠面无表情趴在栏杆上,幽幽的目光注视着贾骁捷那张被气到微微扭曲的脸:“如果不是贾骁捷推倒岁岁,把床撞得咚咚响,我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吵人的哪是岁岁,明明是贾骁捷才对。”   “你们和他比我熟,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两伙的,搞得谁在拉帮结派制造小团体一样。”姜清源大声地嘟囔,“我不知道岁岁有没有上厕所发出动静,我只知道岁岁一句话都没说过,反倒是你和你哥一直在大吼大叫,让我们没法睡觉。”   姜珩等姜清源说完,才淡淡出声:“姜清源,适可而止。”   听到父亲的警告,姜清源耸了耸肩,躺回去挺尸,不忘说:“快点把事情解决吧,还想睡觉呢。”   贾适骏不无尴尬。   他没想到姜珩家两个儿子的性子竟然这么直,丝毫不顾他和贾骁捷的颜面。   不过也好,指着鼻子骂的坏人已经有人做了,他只用心平气和地和贾骁捷讲道理。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在于谁,你现在听懂了吗?”贾适骏语重心长道。   贾骁捷低着头,死死地咬着牙,脸侧的肌肉绷得极紧。   ——显然是听进去了,但还是不愿意承认。   见他一言不发,贾适骏蹲下,无奈地揽过他的肩,将他推到霍予安和岁岁面前。   “骁捷现在也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只是他性子别扭,不愿意承认。”贾骁捷表情温和地注视着霍予安怀中偷偷抬起脸,怯生生地注视着他的岁岁,“这样吧,岁岁,叔叔代骁捷向你道歉好不好?看在叔叔的面子上,你原谅骁捷这一次,叔叔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在兄弟俩一期盼一倔强的目光中,岁岁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贾叔叔向他道歉的话语,还是他的语气,亦或是他那看似和善但实际上让人感觉不寒而栗的表情,都让岁岁觉着极为不舒服。   他并不是那么想接受他们的道歉,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贾适骏的话语颇有咄咄逼人的意味,让他好像被架在火上烤,压力十分巨大。   “我……”   “先这样吧。”   霍予安拖着岁岁的双腿,将他抱离地面,让他窝在自己怀中。   “既然事情已经澄清了,主要责任与岁岁无关,那么这件事先告一段落吧,其他的事情先不急。”他也没有代替岁岁说要不要接受他俩的道歉,只是抚了抚岁岁被撞到的腰,说:“我现在带岁岁去一趟医务室,看看有没有撞伤,剩下的事回头再说。”   “对,岁岁的伤要紧。”   贾适骏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手搭在贾骁捷的背后,要推着他一起去医务室。   被霍予安拦阻止了。   “我带岁岁去医务室就行。”他瞥一眼贾骁捷,“骁捷不是想睡觉吗,你们就不用去了——行了,事情结束了,抱歉打扰大家的午休,大家休息吧。”   门被霍予安带上,发出轻微的砰响,阻绝了宿舍中那两道骤然阴鸷的注视。   【心疼我岁宝,简总要是知道自己儿子上节目被人这么欺负,不得心疼死?】   【可以看得出霍三对岁岁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他一心只护着岁岁,都要把江丰两兄弟得罪死了】   【卧槽,才想起来那两兄弟背后是江丰,江丰虽然没有涉及娱乐圈,但也还是有影响力啊,霍三该不会要被封杀了吧】   【为什么贾适骏的弟弟会是这德行,明明听他之前在节目里提起,弟弟还是挺好的啊……好失望】   【被惯坏了吧,是贾老爷子的老来子,最小的孩子,而且还是唯一一个alpha,估计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去上了两趟厕所而已,岁岁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贾骁捷一身少爷病】   【骏哥太温柔了,要是换成我,面对这样的弟弟,我早就几个巴掌下去了】   【贾适骏说话的语气让人好难受,他凭什么代替欺负别人的罪魁祸首向受害者道歉,还一脸理所当然?他还好像在逼着岁岁接受道歉,还有,他拿什么和岁岁保证贾骁捷不会再欺负岁岁?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最近邵超耀怎么老实了?】   【我儿子读小学,和邵超耀贾骁捷一个班,这两个人在班里是合起伙来强行霸道,但是一个是市长的孙子,一个是江丰太子爷,整个学校从学生到老师到校长,都没有任何人敢说一个字,全都被捂嘴了】   【听上去,市长家和江丰好像关系挺密切啊?】   【这是可以说的吗,安海老一辈的都知道,江丰地产是市长早年的政|绩,市长能当上市长,至少有一半功劳在江丰】   【想起上次出现在邵超耀箱子里的“碧玉繁花”……上面真的没有人严查邵市长吗?】   ……   -   “安爸爸,我没事。”岁岁趴在霍予安肩膀上,小声和他说道,“不用去看医生。”   他刚刚只是被吓到了,腰撞在了床框上,有点蒙,现在已经缓过劲来了。   “安爸爸知道你没事,不过去看看医生,让爸爸心安一点。而且宿舍里面有坏人,咱们出来躲一躲,不和他们玩。”   霍予安揉了揉岁岁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知道你爸爸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会不会骂我窝囊。”   按照简暮那不顺心就冷嘲热讽的脾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霍予安想想就头大。   ……还有点兴奋。   简暮从来不骂别人窝囊,但如果只骂他窝囊,这肯定就代表简暮只爱他一个人!   看来他蹬掉温白指日可待。   抽空得给他妈打个电话,让他妈把他的嫁妆赶紧准备好,免得到时候准备得匆匆忙忙导致礼数不周到,让简暮那边看不起。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霍予安发现按照自己和简暮的身份和地位差距,还是他入赘给简暮比较合适。   反正他已经吃了简暮这么久的软饭,也不差下半辈子那几口了。 第84章   在校第一天,导演没有布置任务,嘉宾们需要干的,是适应在安海实验中学的校园生活,和同学老师们近距离接触和互动。   由于嘉宾们人气实在太高,全校师生像被开了自动跟随一样,一下课就往初一一班跑,把人家班级堵得水泄不通,严重影响了隔壁几个班和楼上班级的正常出行。   学校领导紧急广播,通知各个班级学生下课后在班级自习,除喝水上厕所外不得离开教室,两天后视情况解禁——两天后,这帮学生对有明星在自己身边录节目这种事应该就脱敏了,到时候再恢复正常秩序。   因此从下午开始,初一一班的教室恢复了平日里的宽敞。   曹书婧,也就是被岁岁送了一支钢笔的女生主动来拿走了霍予安和岁岁的水杯,帮他们打了水回来。   岁岁礼貌地道了一声谢,看着自己胡萝卜水杯里的水,有些心有余悸。   中午那一摔,虽然没有把他摔出大毛病,但掀起衣摆时,他的腰后出现了巴掌大的一小块青紫,现在不小心磕碰到那一块地方,还会隐隐作痛。   -   虽说所有班级要留在教室里面自习,但毕竟是下课时间,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打打闹闹。   邵超耀把贾骁捷拉到最后一排无人的位置,和他轻声嘀咕说悄悄话。   “我在这个节目也待过一期,比你有经验。”邵超耀语重心长道,“这节目直播给全国人看,你哪里稍微做得不好,就会被骂,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你家里。”   邵超耀用过来人的语气叹一声:“我也是受害者。”   第一期节目时,他明明只是做了一些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的小事,例如在车上写作业,虽然是乱写,但他只不过是希望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他摔倒在地,不小心误会是岁岁将他推倒;他误拿了那个大妈的戒指,忘了还给她……   离开节目后,他去搜来了网上的评论,才知道自己竟然掀起了轩然大波,网上评论一度把他骂到自闭。   无论是因为妈妈和外公在背后盯着他,还是不想再被网友骂,邵超耀都决定这期节目里要收敛一些,至少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一个上午都在上蹿下跳,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出现在网上骂的有多难听。   毕竟是难得的臭味相投的朋友,邵超耀觉得提醒他一句。   “被那些人骂有什么关系?”贾骁捷显得不痛不痒,“那些穷人也只能在网上嚣张几句,现实里还不是一个个给我们这个阶级的人做牛做马?被他们说几句,我又不痛不痒,不过……”   想起今天中午父亲特地打来的那通电话里的叱骂,贾骁捷的气焰也不再高涨了。   他微弱地补充:“我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他已经尽力地克制了,毕竟他今天中午还忍到了岁岁第二次上厕所时才发作。   但目前看起来,他克制得还不够。   贾骁捷有些烦躁。   如果不是二哥要求他一起来参加这个节目,哪怕好朋友邵超耀也在这里,贾骁捷也是不愿意来参加的。   他向来瞧不起穷人,而在他看来,这档节目只不过是取悦穷人的低档品而已。   可是他二哥想要和他一起来上节目,说希望能把自己最骄傲、最喜欢的弟弟介绍给他的粉丝。   所以贾骁捷就来了。   二哥是全家对他最好的人。   别看在节目里,二哥经常训斥他,但是贾骁捷知道那是自己确实没把事情做对。   在家里,从小到大,他一旦被父亲、大哥和妈妈训斥,二哥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他的人,安慰、鼓励他,让他知道他们只是在有意贬低他,他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糟糕。   二哥是对他最好的人。   -   吃完了晚饭,实验中学所有寄宿生都需要参加晚自习,所有嘉宾理所当然也要跟随着学校的节奏,乖乖在教室里面待着。   后面几个小学生正在做自己学校布置的作业,几个大人也各有自己需要忙碌的事情,从导演手中拿回了手机和电脑,处理工作事务,影后裴惜晴在网上找了一部片子拉片,提升演技。   岁岁才上幼儿园,没有作业,自己也无事可做,好奇地盯着自己身旁的同学奋笔疾书。   坐他身旁的正是那个写字很好看的姐姐,曹书婧。   两列座位之间间隔五十公分以上,但岁岁仗着自己视力好,目不转睛地盯着曹书婧的作业本,将对方盯得频频转头与他对视,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呀?”曹书婧问。   岁岁双手抱着脸恹恹的:“没有事情做……”   “我能和你聊天吗?”   岁岁一听,来了精神:“可以!”   “你住在哪里呀?”   岁岁想了想,一开口还是那个原汁原味的回答:“我昨晚住在山上!今天早上是从山上下来的!”   果不其然还是岁岁牌胡说八道,亲耳听到岁岁这么说,周围懂这个梗的同学纷纷低笑,不一会儿就笑倒了一大片。   岁岁迷茫地看着这群同学,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曹书婧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你太可爱啦!”   “咳咳咳!”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警告意味十足的咳嗽声,这一圈学生顿时一凛,连忙收起笑意埋头写作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连曹书婧也收回了手,装作很忙的样子,使劲翻书包,紧接着又弯腰捡笔,假装够不到,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毕竟刚才是她在说话扰乱纪律,要是被老师抓住,是会被扣纪律分的。   只有岁岁不明所以地看向教室前门,与不苟言笑的值日老师正面对视。   岁岁:QoQ   这是谁呀?来做什么呀?   不管是谁,爸爸教过,打个招呼准没错。   岁岁大眼睛弯起,露出整齐的小米牙,这是他最招牌的萌死人不偿命的笑脸,然后抬起肉乎乎的小短手,朝老师招了招手。   你好呀!   值日老师:“违反晚自习纪律,说话玩闹,按照校规要酌情扣分……”   对上了岁岁的笑脸,值日老师的舌头不受控制地劈了个叉。   “……念在是今晚第一次发现,先放过你们,要是再被发现,加倍扣分!”   值日老师走了。   方才几个发出动静的学生纷纷松了一口气,像是见救星一样的目光陆陆续续落到了岁岁身上。   长得可爱果然可以恃萌行凶!   就连曹书婧都不和自己说话了。   岁岁百无聊赖。   转悠的目光忽然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偷偷摸过去。正在写作业的同学余光瞥见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缓慢地从自己桌边升起,被吓得露出一个傻气的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岁岁指了指他桌上的水彩笔:“我可以借你的这个吗?”   同学欣然同意,还多送他一张画纸。岁岁乖乖地道了声谢,抱着刚到手的画笔和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霍予安掐断王海的电话,打开微信找到王海。   【霍予安:别打电话,在上晚自习,有事情在这里说】   【王海:出事情了!】   【王海:有三个本来定好的代言和广告,今天纷纷过来说要换人,不用你了】   【霍予安:和江丰集团有关的合作?】   【王海:没有……但又好像多多少少沾点关系】   【霍予安:那就对了,今天我把江丰地产家的俩太子骂得狗血淋头,人家和江丰地产有关系,来找我解约就太对了。正好,这些牌子你以后给我拉黑,再也不接!】   【王海:你还给我挑起来了?一天没看着你,你怎么又给我捅娄子,真和网上说的那样无法无天了是吧你?】   【霍予安:他俩欺负我儿子,我还不能反击了?那我这个当爹的也太废物了】   【王海:得了吧你,给人家临时当爹,你还真当上瘾了?人家孩子有亲爹,节目结束就和你基本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少在这里真代入进去】   霍予安哼哼,心说你懂什么,我可是要当岁岁后爸的人。   欺负他儿子,他再怎么打击报复都不为过,失去几个代言和广告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他找孩子他爸吃软饭去。   和王海又聊了几句这期节目结束后的工作安排,霍予安便放下了手机。   一转头,岁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拿了一套画笔和画纸,正趴在桌上画画,神色十分认真。   尽管知道岁岁会画画,第一期刚到云中村搜违禁品时,岁岁就要求留下他的画笔和画本。但是这还是霍予安第一次亲眼见岁岁画画。   还真别说,别看岁岁年纪小,但他落笔十分稳健,看上去至少已经画了两三年。   他在画傍晚时路过操场时,在球场上打篮球的少年们。   这时的岁岁展现出的绘画天赋一点也不像五岁的孩子,他画画的方式很独特,凭借着记忆里的画面,也不勾线,用水彩笔的不同颜色堆叠和渲染,不一会儿,就画出了绚烂瑰丽的晚霞、宽阔广袤的操场、高挑的篮球架,以及球场上穿着校服肆意奔跑追逐着球的初中生。   惟妙惟肖,如临画境。   “你画得这么好啊?”霍予安惊到。   岁岁还在修改画作上的瑕疵,闻言羞赧地抿了抿唇:“我喜欢画画。”   “你才五岁就画得这么好?你学画画多少年了?”   “没有学过,是我直接画下记忆里我曾经看到过的画面。”说到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岁岁显然十分骄傲,就连弧度和简暮肖似的尖俏小下巴也微微扬了起来。   霍予安感叹不已。   他再看一眼岁岁的画。   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浮浮沉沉、若隐若现,但仔细追寻,却又无影无踪,让他忍不住抓耳挠腮。 第85章   岁岁是一个爱喝水的小朋友。   下午时曹书婧帮他打来的水,晚上之前他就喝光了,于是曹书婧又帮他接来了一杯。   但是一杯水放了一整个晚自习,岁岁都没有碰过。   快要下课了,霍予安拿来岁岁的胡萝卜水杯,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   “宝,来喝一点水。”   粼粼的水光就在眼前晃动,岁岁也感觉有些口渴了,但是他摇了摇头,不愿意喝。   “我不喝。”   霍予安疑惑:“为什么?”   岁岁下意识地向后瞥去,又很快收回目光,有些委屈地低声说:“喝了水,晚上会上厕所……”   霍予安眉心一拧。   那小孩还真好样的,都给他家宝吓出心理阴影了,连一口水都不敢喝。   霍予安直接将水递到了岁岁嘴边。   “没事,你喝两口,解解渴,晚上要是想去卫生间,喊爸爸起来,爸爸陪你去。”有他为岁岁撑腰,看那个小孩还怎么敢欺负岁岁。   -   回到了宿舍,贾骁捷挤开了正想要去上卫生间的姜清源, 第一个进去洗漱,留下讪讪的贾适骏面对错愕无语的众人。   有这么一个弟弟,贾适骏尴尬到头皮发麻,绞尽脑汁为他找借口:“还在教室里时,他就说自己困了,估计是想早点洗完早点睡觉。”   场面话是这么说,但具体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稀稀拉拉地和他打哈哈,各自散开回到床位上。   最后一个人洗漱完,差不多到了熄灯时间点。   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床上,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还明晃晃地亮着,下铺几个人贼溜溜地互相对视,各怀同一鬼胎。   霍予安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灯:“其实我感觉这灯吧,还是要关一下,开着灯对睡眠不好,大家觉得呢?”   同样躺在下铺的姜清源:“我记得学校是不是规定了,晚上到了点不熄灯,是要扣分的?”   姜清源赶紧从被子里伸出脚,踢了踢躺在他身旁折叠床上的姜珩:“老姜,你快去关灯,不然明天没肉吃了!”   “你想吃肉,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关?”姜珩冷眼扫他,“我吃不吃肉无所谓,偶尔戒荤腥对身体好。”   使唤亲爹失败,姜清源哀求:“钱叔叔,你离灯最近,你关一下灯吧!”   钱邵哲裹着被子背对着他:“灯离我太远了,我还要下床去关,好累。刚才谁最后一个上|床?最后一个上|床的关灯。”   霍予安指着自己:“我啊?我离灯更远,我也累,我不去。”   【太真实了,演我宿舍每天晚上关灯】   【晚上睡觉前永远没人关灯哈哈哈哈】   这时,贾骁捷一溜烟地爬起来,主动说:“我去关!”   霍予安意外地挑了挑眉,心说他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好心地包揽了没人愿意干的事情。就连岁岁和贾适骏也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宿舍内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明早太阳百分百会打西边出来。   贾骁捷飞快地跑到宿舍门口,啪一声关掉了灯。   【忽然感觉报价哥变得好陌生,怎么变友善了?】   【他这样看得我心慌慌,还是比较习惯他白天发癫的样子】   【人家发癫你骂他,人家正常了你还骂他,到底想怎么样?】   【突然好黑,伸手不见五指】   【红外功能启动了,又能看见了!】   【刚看清画面就吓我一跳,贾骁捷站在厕所门口捣鼓什么?】   【他好像把厕所的钥匙拔了?】   【我擦,他把厕所反锁之后把钥匙拔了,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藏起来了】   【他这么干想做什么,不让别人起夜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主动去关灯果然没憋好屁,原来搁这儿等着】   【有没有安海的同城代打?我想抽那小子两个大耳巴子】   拔下钥匙的动静在关灯后格外静谧的氛围中显得十分惹人注意。   霍予安感觉没有什么好事发生,直接开门见山问:“什么声音?”   唯一知道答案的贾骁捷怎么可能会回应他。   一言不发地回到床上,他手中捏着厕所的钥匙,摸索着床被。   他把钥匙藏进了枕头套中。   这才安心地躺下。   现在厕所的门已经被他锁了,不可能打得开,那么半夜三更就不会有上厕所的开关门声和卫生间骤然打开映到他脸上的灯光会影响他的睡眠。   可以睡个好觉了。   听了一天的课,所有人的脑子都听得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到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大约是熄灯后半个小时,一道人影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拧了拧门把手,发现打不开,疑惑地“咦?”了一声。   贾骁捷这时还没睡着,听到别人在他意料之中进不去厕所,他心里偷偷发笑。   从声音来分辨,这不是岁岁——按照贾骁捷以往的经验,被推倒之后,岁岁大约不敢再在睡觉时去上厕所了——而是姜家双胞胎的其中之一,应该是姜舟筠。   姜舟筠发现卫生间门确实无法推开,疑惑着门是不是坏掉了,但睡觉前明明还是好好的。没有办法,只能推开宿舍门,去了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   贾骁捷在被窝中窃喜,暗道这个方法果然有用,然后闭上眼睛,在姜舟筠回来之前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凌晨两点。   贾骁捷被一阵肚子绞痛逼醒。   他天生肠胃娇贵,家里有专门的营养师和厨师为他一人服务。大概是白天吃了食堂里面那些他看不上眼,但为了不饿肚子而不得不吃的食物,现在他的肚子十分不舒服。   幸好厕所的钥匙就在自己手上。他可以防止别人去上厕所打扰他睡觉,但是一点也不影响他自己想半夜上卫生间。   像一只煮熟的虾一样蜷缩在床上缓过了那阵剧痛,贾骁捷才喘了一口气,伸手摸向了自己的枕套之中。   “……”   没有?   怎么可能?   再摸。   ……还是没有。   贾骁捷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绞痛的肚子阻止了他这么做。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磨磨蹭蹭地找钥匙了,他的肚子已经刻不容缓了,他当机立断爬下床,打开了宿舍门,跑到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   还好实验中学考虑到一个每个宿舍配套的卫生间可能不够用,在走廊尽头设置了公用的卫生间、盥洗室和澡堂。贾骁捷本来还看不上在他眼里脏乱的公用卫生间,可是现在它简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晚上公用卫生间里面没有开灯,贾骁捷飞快跑了进去,仗着自己胆子大,就连灯都来不及开,打开最外面那一扇门,重重关上。   门口似乎传来了重物被碰到,砸在门上倒落的声音。   贾骁捷无暇顾及那些杂音,他蹲下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结束了,贾骁捷擦拭干净,提上裤子,推开门要出去。   ……?   推不开?   贾骁捷不信邪,又用力推,然后用脚踢,最后使劲撞击这扇门。   然而门无动于衷,仍然紧闭着,像一只蚌壳一样张不开一丝缝隙。   在他推门的时候,与他的撞击声一同响起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咚咚咚敲击门的声音。   贾骁捷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   他想起了进卫生间时,黑暗之中隐约看到卫生间的门边立着保洁阿姨洗干净的拖把——该不会是,他关门时动作太大,无意之间把拖把撞倒,然后拖把的长柄被隔间门上面的把手勾住。   于是把他关在了里面。   贾骁捷彻底凌乱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用力地撞着门,但是实验中学材质上等的隔间门纹丝不动,他只能撞出闷闷的砰砰声。   贾骁捷试图自救,抬头仰望隔间的顶端。   ……太高了,隔间挡板差不多有两米多高,隔间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哪怕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他也够不到。   完蛋了!   今晚该不会要被关在这里面了吧?   贾骁捷心如死灰。   公用厕所的窗户常年保持打开通风。   一缕夜风吹进来,拂过卫生间里的陈设时,发出风的摩擦声,生冷、干涩。   阀门不是特别紧的水龙头间或滴滴答答地砸落水珠,水声在空旷的厕所中回荡,黏腻、绵绸。   外面宿舍走廊隐约有脚步的哒哒声,远处道路上传来夜间行车的轰隆与鸣笛,在这静谧的夜间显得突兀,令人头皮发麻。   尽管自诩胆大包天,晚上上厕所也敢不开灯,但被幽暗死寂的环境赋予了无限的想象力,贾骁捷还是被吓哭了。   从一开始的只敢压抑着,小声啜泣,生怕会吸引来某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到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呜呜呜……”   “谁能救救我……”   “帮我开开门啊,我想回去……”   今晚谁能来帮他打开这扇门,他可以给对方十万,不,一百万,一千万都可以,只要能来救救他,他受不了这里了,他再也不要来上这个卫生间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的回应,有的只不过是越来越狂肆的风,和窗外逐渐开始电闪雷鸣,下起了春间的夜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的铁栏杆上,寒风呼啸。   半个小时后,贾骁捷的哭声渐弱。   一来,哭了这么久,怪累的。   二来,他的哭泣声和外面的雷雨声混杂在一起,让他自己瘆得慌。   大半夜又是砸门又是哭喊,已经筋疲力尽,蹲在隔间的角落抱着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   清晨五点,偷偷内卷的学生起了床,轻轻合上宿舍门,去上厕所。   第一道门不知道为什么紧闭着,门口还斜挂着一根拖把,学生去了第二个隔间。   正解着裤子,忽然听见隔壁那个隔间里骤然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嘶鸣——   “放我出去!!!”   卧槽!   学生字面意思上的被吓尿了,落荒而逃。 第86章   被吓尿的学生落荒而逃,决定再回去睡一会儿。   偷偷内卷果然会遭报应,瞧他大清早就撞鬼了。   眼下唯一的救星没了,贾骁捷也醒了,想起自己被困在厕所里一整个晚上,他就委屈的直掉眼泪,呜呜地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迎来了第二个早起的卷王。   这一回,贾骁捷学聪明了,在敏锐地听到了脚步声时,他提前停下了哭泣。   当卷王一踏入卫生间,他立刻出声求救:“你可以救救我吗?我被关在这里一个晚上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不可一世的小少爷磨平他尖利的棱角,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难得带上了恳求的语气,卑微十足,终于是求人的姿态。   猝不及防从不知何处传出哽咽的声音,卷王理所当然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贾骁捷预判了他,连忙说:“我不是鬼!我真的被困在第一个隔间里了,一个晚上出不去,呜呜呜我好怕……”   卷王鼓起了勇气。   终于,贾骁捷被放出来了。   他生平为数不多地道了声谢,头也不回,流着面条泪,呜呜咽咽地一路狂奔回寝室,把他的室友们吓得够呛。   见所有人都起来了,钱邵哲直接开了灯,只见对面的床铺上,贾骁捷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肿得彻底只剩一条缝,脸也是浮肿的,眼下一片青黑。   霍予安乍一眼还以为一座巨人观坐在自己床对面哭,吓得精神一震,差点高喊出声。   一看是贾骁捷,被吓醒的起床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他饶有兴味地下了床,站在贾骁捷身旁将他这幅惨状欣赏个够。   才假惺惺地问:“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是吗?”   就这小霸王竟然还会被人欺负,真稀罕,霍予安都想给那人送去一张“见义勇为”的锦旗,寥表他的仰慕和钦佩。   见贾骁捷只是抽抽噎噎的不开口,霍予安对那位欺负了他的英雄好奇得实在是心痒难耐,忍不住接着问:“你放心大胆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我们帮你讨回说法。”   “是啊。”贾适骏从上铺下来,坐在弟弟身旁安慰,“我倒想知道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欺负我弟弟!”   贾适骏:“……”他想说你们别管了,我真的不想说。   已经爬下床的岁岁用刚睡醒,软绵绵又糯感十足的声音说:“刚才好像听见‘砰’的一声,骁捷哥哥是从外面回来的吗,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呀?”   “对啊。”霍予安疑惑,“你出去做什么?上厕所吗?可是我们寝室里面不是有独立卫生间吗?”   贾骁捷:“……”   霍予安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拉卫生间的门,可是没拉动:“哎?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怎么就打不开了?”   霍予安视线往下:“门锁上的钥匙去哪了?我记得昨晚还在的,今天怎么就没了?”   贾骁捷:“……”   姜舟筠也被吵醒了,但他没那么无聊下床去看热闹,只是继续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到了霍予安的话,他眼睛都不睁一下,开口。   “昨天晚上关灯后,我去上厕所,厕所的门就已经打不开了,上面也没钥匙。”姜舟筠语气波澜不惊道,“我认为可以搜一搜贾骁捷的床,说不定钥匙在贾骁捷的床上。”   贾骁捷顿时连哭也忘了哭,连忙抱着自己的枕头,坐在床上蹬着脚往后退。   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且在他抱着枕头折腾的空档,没有拉链,开口朝下的枕套中自动滑落出了一个钥匙,掉落在床上,正是厕所门的钥匙。   贾骁捷差点厥过去。   昨天晚上死活找不到,竟然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自己掉出来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好巧不巧,外面走廊上也热闹起来了,与他们住同一层的初三生已经正式起床,有人在走廊上跑着,高声分享刚听到的新乐子。   “听说了吗,咱们这层的厕所昨晚闹鬼了,走廊里一直回荡着哭声,外面的雨还吓得噼里啪啦的,靠近厕所的那几个寝室好几个人晚上都不敢睡。今天早上三班学委去上厕所,直接撞鬼,吓尿了回来的!”   “什么撞鬼,是来我们学校录节目的其中一个小孩子,被一把拖把卡住,在厕所隔间里被关了一个晚上,直到刚不久前,二班班长听到动静,把他放出来。”   ……   走廊里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寝室,进入每个人的耳中。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霍予安连装都懒得装了,啧啧了两声,摇着头走开。   这小孩自私自利,不想让别人上厕所打扰他睡觉,于是锁了厕所门,拔了钥匙。   然而自己想上厕所时,打不开卫生间的门,只好去公用卫生间,结果遭了报应,被一把拖把关在了里面。   多行不义必自毙。   虽然惩罚贾骁捷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勇士,但霍予安还是决定给那把拖把做一面“路见不平”的锦旗,来感谢它在清理反社会人格事业上,做出的里程碑意义的贡献。   出了一口岁岁因为上厕所而被莫名其妙推倒,磕伤了腰的恶气,霍予安不可谓心情不舒畅。   面临体育中考,安海实验中学的初三生每天六点多就要去操场晨跑,而嘉宾们可以睡到七点多去吃个早饭,然后去教室。   可是霍予安现在实在是心里畅快,把岁岁送回床上继续睡回笼觉后,他连觉也不睡了,跟着初三生一起下了楼去晨练。   下楼时,初三生已经在操场中间按照班级排好了队,一个个无精打采,听着台上体育老师的口令机械地做准备活动。   霍予安也在最旁边找了个位置,跟着一起做热身。身后跟着一大早被挖起来,满脸怨念的摄像师和跟拍导演。   其他嘉宾都还在睡觉,所以他们的跟拍团队也能跟着休息。可他俩的冤种嘉宾大清早爬起来在这里发癫,宣泄使不完的牛劲,因此他俩只能从被窝里面被导演挖起来,下楼跟着他乱跑。   他们精神状态良好,他俩还没疯哈哈哈哈……   霍予安打量着操场,盘算着自己要跑几圈才能完成今天的晨跑任务。   他原本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每天晨跑五公里。   现在和简暮重逢,简暮对他的需求大,平时的五公里显然已经不够看了,不够他练的,哎。   霍予安怎么能容许自己无法满足区区一个omega?在这方面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苛的霍予安默默提升了自己的锻炼目标,从每天的五公里增加到每天八公里。   目测实验中学的操场是标准的规格,一圈有四百米,那么他一共要跑二十圈就能完成任务了。   区区二十圈。   学生肯定会挤在最内圈跑步,怕影响到初三学生正常训练,霍予安提前走到了操场的最外圈,听着体育老师“预备跑”的号令声,和学生一起冲出了起跑线。   从大学时期,霍予安就有一个外号。   ——牲口。   因为这家伙的体力比牲口还好,比牲口还能跑,跑得比牲口还快。   某个班级的体委是体育生预备役,已经走了长跑的体育特招,被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安海一中录取。每天早上来参加中考前统一特训,以来是为了保持实力,二来是为了发挥鲶鱼效应中,用来刺激沙丁鱼的那条鲶鱼的作用。   往常他都是全校的领跑,永远跑在第一个,也是第一个跑完三圈回到原位,甚至会将一些跑得慢的同学套圈。   然而今天,正像往常一样优哉游哉领跑的体委感觉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   他定睛一看,那个闪现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前方,并且正在迅速和他拉开距离。   是那个叫做霍予安的明星。   体委:“……”   而他的身旁此时出现两个人与他并排跑着,一转头,是霍予安那俩累死累活却始终追不上人的导演和摄像师。   体委:“…………”   导演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腰,甩着两条面条腿往前跑着:“这……畜……畜生啊……”   竟然被两个久坐办公室里四肢退化的成年人追上了!   体委顿感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他撒开蹄子就往前冲。   可前面的霍予安不知道是不是后脑勺长眼睛了,发现自己快要被追上了,亦或是感觉自己速度还不够快,就在体委差点以为自己能追上他时,他竟然提了速,两个人的距离再一次拉大。   体委只能咬着牙往前跑。   这时体育老师发现了在前面领跑的霍予安,嘿地乐出了声,话筒抵在嘴边,不咸不淡地说着风凉话。   “后面的同学后面的同学都跑快一点啊,跑个步磨磨唧唧的,跑倒数那几个同学麻烦你们往后看一眼,霍予安都快套你圈了。”   “今天我们的领跑怎么也这么慢?我练出的学生竟然连一个跑得过霍予安的都没有,看来我对你们还是太温柔了,以后还是要加大强度。”   “赶紧的,别在人家霍予安面前丢人现眼了,这还在现场直播呢,全国人民都看着你们被霍予安套圈,丢不丢人?”   “卧槽,霍予安都已经跑完三圈了???”   “实验中学的同学求求你们快点,体委你支棱起来啊,如果我没看错,你是不是才跑两圈?”   “完了完了,今天我算是颜面扫地,万一这次失业了,以后出去再应聘体育老师都没人要我,完蛋了完蛋了……”   全体初三学生感觉今天的晨跑简直是地狱模式。   前面本来就跑得快的一个个都差点把腿抡冒烟。   后面那些跑得慢的,看到前面的同学渐渐没了影,身后又有霍予安在紧追着,被吓得差点把胆汁也跑出来。   跟拍导演和摄像师已经彻底摆烂了,互相搀扶着走到操场中间。   方哥直接瘫倒躺在了地面上,欲哭无泪望着天:“……跑……跑不动了……我要死了!”   摄像师格外有职业素养,哪怕命已经跑没了半条,也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镜头紧紧跟随着操场外圈的霍予安。   方哥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从地上坐起来,拿出手机看弹幕:“……”   “声明一下,不是我和摄影师太虚,是那小子太畜生——怎么会有这么能跑的人!!!”   “不跑了,跑不动了,我坐在这里给你们当解说吧。别拍到我啊,我不入镜。”   “他现在已经套了他们学校的体委两圈多了。”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大清早我不能在床上睡懒觉,明明我的同事们都还在睡觉,而我却要待在这里被那小子当狗满操场地遛。别问,问就是很想死。”   【安哥的follow PD怎么也这么好笑哈哈哈哈,被安哥传染了搞笑男体质吗?】   【实名同情实验中学这届以及以后每一届初三学生,太惨烈了……】   【霍予安给他们狠狠上了一课哈哈哈哈】   【完了,这回从学生到老师到校长都要怀疑人生了】   【果然是体育生,这体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时候就尤其羡慕霍三的对象了(咦?)】   【话说他也半公开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挖出他的对象是谁,这届网友不太行啊】 第87章   清晨,小林阿姨正要出门买菜,忽然想起昨天简暮的吩咐,便去了一趟他的书房。   打开保险柜,这里陈放着平时用不到的证件。小林阿姨找到户口本,启动书桌上的复印机,将户口本复印了一份。   找了个文件袋妥善装好,便拿着装有户口本复印件的先去了一趟幼儿园。   找到老师办公室,小林阿姨敲了敲门:“我是来找中一班的肖老师的。”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埋头写教案,没空搭理小林阿姨,另外一个抬起头,和善地朝小林阿姨笑了笑:“肖老师现在去上课了,您有什么事,可以在这里等她下课。”   “不用等她,我是来送东西的。”小林阿姨说,“放在她桌上,我在手机上和她打一声招呼就行了,肖老师坐哪张座位呢?”   “在那。”   老师朝自己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小林阿姨将文件袋放在肖老师的桌上,在微信里给肖老师留了言,便离开了幼儿园。   “那是谁啊?”写教案的老师终于停下了笔,疲倦地舒出一口气。   “刚才那个阿姨吗?哦,你新来没多久,确实不知道,那是简宁岁的保姆,就是我们园里中一班的简宁岁小朋友,现在在外面录节目,都已经成半个童星了,他爸爸是陇峯集团老总。”   外人可能只听过“岁岁”这个名字,但幼儿园里的老师和小朋友们更加熟悉“简宁岁”这三个字。   听到了“简宁岁”这个名字,写教案的老师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她若有所思地转着笔,状似无意地问:“简宁岁现在在外面录节目,都不在园里,他的保姆来幼儿园送什么呀?”   “可能是和最近检查档案的事情有关吧。”老师猜测道,“估计是来送补充材料的。”   老师站了起来:“我的外卖到了,我去一趟门口。”   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一个人。   她扔开了笔,走到肖老师的座位旁。   然后打开了文件袋。   看到里面的户口页复印件。   当看清楚了什么,老师眼中划过了惊异。   她立刻拿出手机,打出了一个电话。   “大伯,现在有空吗?是我,邵琦。”   “我最近在圣佳国际幼儿园上班,刚刚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和简家有关,我拍个照,发到你手机里,你让人去查一查,说不定有惊喜。”   “哈哈哈,您是我大伯,这有什么的,改天让邵姌堂姐陪我出来逛街,也算是谢过我了,堂姐大忙人,我平时根本找不到她人。”   挂了电话,邵琦给这几张户口本复印件拍了照,在给邵信达发过去之前,还格外贴心地在写着“未婚”的婚姻状况那一栏,打上了一个醒目的红圈。   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拿外卖的老师回来了。   邵琦连忙将户口本复印件塞回到文件袋里,放回到原位,然后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   霍予安跑完了二十圈,热出了一身汗,回到宿舍里时,众人正好已经起了床。   见宿舍里的卫生间门口正在排队洗漱,霍予安拿了干净的衣物去公用浴室冲了个澡,神清气爽地擦拭着头发出来。   额角的碎发还坠落着水珠,五官深刻俊美,单薄的短袖若隐若现地显出他精悍的身材轮廓,被校服裤包裹的双腿修长笔直,又让直播间里的粉丝嚎叫了一把。   去食堂吃过早饭,节目组把嘉宾们留在了食堂中。   嘉宾们按照咖位,整齐地在餐桌旁坐好,对面坐着导演,周围是一整圈设备,工作人员混杂着食堂的阿姨和厨师围成一圈看热闹。   导演照样举着他那大喇叭,布置今天的任务。   “在教室上了一天课,想必大家已经对实验中学的校园布局、生活模式和老师同学们都不再陌生了。”   “今天我们不在教室里面听课,想必你们大多数应该也听不懂。”   导演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昨天明晃晃对着老师翻了一天白眼,睡生谁死的霍予安。   霍予安:“……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指向性这么明显?我总感觉你在指着鼻子骂我。”   “我有吗?”导演无辜。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给安海实验中学的同学们做一顿午饭,每组嘉宾提供两道菜,食材由节目组提供,但具体能拿到什么样的食材,做出什么样的饭菜,这就要凭借嘉宾们自己的本事了。”   “我们会邀请实验中学的老师们品尝你们的菜品,根据口味进行双盲投票,意思就是说,我们不会公布每道菜的制作者,避免其他因素影响到这场厨艺比赛的公平性。最后统计每组嘉宾得到的票数,分出前三名,获得相应的积分。”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裴惜晴举手:“调味料,或者调味的食材,也在我们的搜索范围之内吗?”   “不是。”毕竟不能太过为难嘉宾,导演说,“食盐、耗油这类调味料,以及葱姜蒜这类调味食材不用寻找,但各位想要做的菜品中的配菜则需要大家自行寻找,找不到就没有,厨房也不会提供。”   “还有其他问题吗?”   无人应答。   空气安静了十秒钟,导演忍不住瞥了沉默思索着什么的霍予安一眼。   按照他和霍予安斗智斗勇一整期节目的经验。   霍予安静悄悄,必定在想方设法作妖。   可导演没有证据。   心中抓狂了一瞬,见没人举手提问,导演只好说:“代表相应食材的卡片已经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共计有二十余道食材,布置了五十余处不同的地点。”   “给各位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搜寻食材,两个小时之后,无论有没有寻找到食材,或者找到了多少食材,都需要回到食堂的厨房,开始制作今天的午餐。”   “各位可以离开了,两个小时倒计时,现在开始。”   -   “代表食材的卡片……”牵着岁岁走在已经开满和葡萄串一样紫花的藤萝架下,霍予安一边走着一边嘀咕,“长什么样啊?这该去哪儿找?”   今天的节目回到了熟悉的游戏环节,不用在教室里面待着,导演把赞助品牌方的手机发给了嘉宾。   霍予安看着直播间弹幕打探敌情:“其他组找到卡片了吗?”   弹幕统一回答没有。   偌大一个校园,寻找五十张食材卡牌,这和大海捞针也基本没差了。   霍予安随机抓取几个路过他们的学生和老师,问有没有看到食材牌子,毫无意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一筹莫展。   干脆自暴自弃地问方哥:“我能不能打个电话让人给我送一百斤食材过来,我自费?”   方哥果断摇头。   这么做百分百违反游戏规定,绝对不允许。   方哥说:“取材范围仅限于校园内,节目组都已经把材料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只需要找到。”   顿了顿,怕难度实在太大,方哥又好心地补充:“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难,都在很浅显的位置,很好找的。”   但霍予安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学校里面乱逛。   在任何真人秀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找东西的游戏,所以他从来不接密室类这种需要找线索的真人秀。   虽然两只眼睛都裸眼五点一,但在这方面,他实在是有点瞎。刚才还在布置任务时,他就在心底暗暗发愁,现在果然是遇到了录这档节目以来的第一个滑铁卢。   哪怕是路过一个垃圾桶,他都要头探过去看一看,但自然什么都没有。。   霍予安一看弹幕,观众说已经有人找到食材了。   “食材卡牌长什么样?”他连忙追问。   【棕色的底,上面写着食材,还画着食材相应的图案】   “宝儿,路上你有看到过这样的卡片吗?”   “没有。”岁岁摇了摇头,他们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了,还是一无所获,他也有些蔫蔫的。   昨晚下了夜雨,所以今天的天空格外明媚灿烂,被顶头的烈日照得人闷热难耐,霍予安带着岁岁进了学校后面的树林里躲荫,顺便试着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身后的方哥满脸欲言又止,他想说这里真没有,但是他如果出声提醒,这同样是违规操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予安漫无目的地踢着他认为可疑的草堆,或者是俯身看一看灌木丛底下,往小树林更深处走去。   方哥无语望天,心说霍予安在第一期节目里走了一整期狗屎运,这回总算是栽了,这么看来他中午大概要炒空气给学生吃,直接预定倒数第一。   真是可喜可贺。   可能是早上被霍予安遛完之后喝了太多水和牛奶,方哥忽感一阵尿意袭来,连忙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膀,让他跟紧了霍予安,他去上个厕所就回来,摄影师点了点头。   方哥走了。   霍予安又往小树林深处走去了一些,找了半天没有收获,正想离开,余光瞥见繁茂的枝叶缝隙中一道粼粼波光闪过,他顿了顿,快步走上前扒开树丛。   紧接着怔住了。   面前是一片宽阔的小池塘,池子很浅很清,能直接见底,水面上飘荡着水草。这是一片活水,流水的两端都已经用网拦住了。   阳光清澈,微风吹过,碧波荡漾。   能看见水底下有什么东西游过,仔细一看——   岁岁指着水里:“安爸爸,水底下有水虫,好大呀!”   霍予安摸了摸岁岁的脑袋,惊奇道:“这是小龙虾!”   “小龙虾?”   “对,小龙虾,很好吃的,不过你还太小,按照你爸爸的性格,应该还不会给你吃这种东西,不知道是正常的。”   这话说得流畅自然,霍予安蓦然一怔,下意识看向镜头。   【嘶……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这话说得,霍三你好像多了解岁岁的爸爸似的】   【语气好熟稔啊,总感觉透着一种莫名的亲昵感】   【突然感觉大明星和霸总也挺好磕的嘿嘿嘿嘿】   【你们都醒醒,简总已经结婚有小孩的,他老公就是他公司的副总!】 第88章   目光刚一接触镜头,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霍予安充满了心虚,就连弹幕都不敢多看一眼。   人在尴尬或者心虚的时候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事做,假装自己非常忙碌,现在也确实需要找一些事情转移观众的注意力,免得把这件事情越扒越深。   他自己可以不在意名声,传出去好不好听,现在都无所谓了。可简暮毕竟还要脸,他身后的陇峯绝对不允许他出现这样的丑闻。   再环顾四周,看见一面木牌,霍予安走过去,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   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木牌,和岁岁分析:“棕色牌子,上面画着食材的图案,而且还写着‘龙虾’这两个字——这说明了什么!”   特征一一对上了,岁岁差点原地蹦起来,雀跃道:“我们找到食材了!”   “没错!”霍予安确信,“我们找到第一张食材牌子了!”   霍予安一脸“这根本难不到我”的表情。   摄影师:“……?”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可他只是摄像组,不是策划组,导演策划和布置任务道具时,他并不在场,他同样没见过食材卡,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食材卡。   现在跟拍导演又不在,摄影师只能暂时安静地保持沉默。   可事态逐渐脱离了摄影师的掌控。   霍予安啧了一声:“那个牌子这么大,怎么随身带着?而且不是说只用找到食材牌子就能给食材吗,可是这看起来,感觉好像要我自己下去抓?”   他低头问岁岁:“宝儿,想不想体验一把抓小龙虾?”   岁岁眨巴着大眼睛:“可以吗?”   霍予安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座小拱桥下放着水靴和水桶上:“当然可以。”他猜这些装备放在这里,就是暗示他自己抓,来增加节目效果的。   人年纪大了,沉稳了,有了更多阅历,现在能将这些线索推理出来,根本难不倒他!   倒霉了大半个小时,厄运总算褪去,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可惜的是水靴没有适合岁岁的尺码,霍予安只能穿上了及膝的水靴下了水,一把一把地将抓到的小龙虾往岸上扔,让岁岁在岸边捡小龙虾扔进水桶里。   此时三四月份,正好已经到了开始有龙虾的季节,虽然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的小龙虾还不是特别肥,这个池子里的龙虾都还只长到中等个头,但一个个都看上去十分肥美,躲在水草中或者石头下抱窝。   霍予安小时候去乡下奶奶家玩,干惯了捉鱼摸虾的事,此时抓小龙虾只不过是手到擒来。不一会儿,从拱桥底下找到的三个水桶都被他装得满满的,岁岁不停地从草地上将跳出水桶的捡回去。   “感觉这些还不够全校师生吃啊?节目组什么时候变这么抠门了,难不成每个人都只吃一两只?”   霍予安口中骂着,从水里爬上了岸,水靴湿哒哒的,好在并没有进水。   上完厕所的方哥对学校还不算特别熟悉,绕去了学校另一端长得大差不差的小树林,实在没找到人,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紧赶慢赶回到原先的地方,听见更深处的动静摸进去时,他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只见水池边,一二三,三个水桶,岁岁正在捉满地活蹦乱跳的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小龙虾,霍予安正在岸边溜达着找什么东西,见他走过来,还不满地嚷嚷。   “方哥,来得正好,节目组也太抠了,就放这么几个桶,大家怎么吃?这附近是不是还有藏起来的水桶?或者你联系导演再让他多送几个过来,就三桶小龙虾,这怎么够吃?”   “……”   方哥无语抓狂,差点给霍予安跪下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这小龙虾是食材,我们的食材里面根本没有小龙虾啊!你为什么会想到要下去抓小龙虾,哥,你是我亲哥,你快把小龙虾倒回去吧!”   “不是食材?!”霍予安蒙了,“那个牌子上不是和观众所说的食材牌子长一样吗?而且旁边桥洞下面就放着抓捕的工具,这不就是暗示我下去抓吗?你说它不是食材?我不信。”   方哥:“……”到底我是导演还是你是导演?   方哥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食材牌子的样品怼到他脸前:“这才是食材的卡牌!是卡!!不是牌!!!更不可能是辣么大一个木牌!!!!”   霍予安:“……卧槽?”   方哥示意霍予安在被发现之前赶紧把小龙虾倒回池子里面。   霍予安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眼睛抽搐半天,然后恍然大明白:“哦~”   他拿出手机,给导演打电话。   方哥:“?”   霍予安:“导演,就一会儿不见,怪想你的!我打电话来只是想问问,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问问,学校东南侧这边树林里的池塘是谁在管的?我真没别的意思,我绝对没有把人家养在池子里的龙虾抓了!”   “……”导演的沉默震耳欲聋。   片刻后,霍予安忍不住将手机远离自己耳朵五十公分,导演一声尖锐的爆鸣如同空谷幽鸣,在在场每一个人耳边回荡,余音绕梁。   导演人都傻了。   他一开始盯着霍予安的直播间,怕他整幺蛾子,见他一直在学校里面漫无目的地瞎逛,心中便明白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此时正好贾适骏和裴惜晴两组因为同时找到了同一张食材卡牌而争起来了,他便转去看他们二人的直播间。   没想到这才一会儿不见,霍予安直接给他干了票大的,摸进了不知名的池塘,抓了人家的小龙虾?!   导演差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你误抓了人家池子里的小龙虾,你不给别人放回去,你还跑我脸上耀武扬威来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霍予安试图让导演淡定下来,“虽然这不是节目组的食材,可学校里的池塘里有这么多小龙虾,肯定是有主的,你去问问那些小龙虾是谁的,去把小龙虾买下来,这期节目不是有金主赞助了一大笔经费吗?我知道你有钱,中午多一道龙虾,对你来说洒洒水而已。”   虽然其他嘉宾可能不知道本期节目有新的金主,毕竟广告位没有新面孔,但霍予安可是一清二楚,因为新的金主就是陇峯,给节目打钱的就是他老婆,虽然不多,但几十上百万应该是有的。   估摸着是觉着他儿子在第一期过得有点苦,便给节目组塞了一点小钱,提升儿子在节目中的生活品质,瞧,这都从乡下回到城里了。   似乎预判了导演想说什么,霍予安提前堵住他的嘴:“导演,这是在直播,请你注意你的语气和措辞,别封了我的直播间。”   导演:*&#@¥)@#   他正要说什么,身后一直在和他们的工作人员聊天的厨师长走了过来。   胖胖的厨师长看起来宽厚和蔼,问:“刚才好像听到了你们在说学校东南角那边抓了小龙虾?”   导演满脸被抓包的表情:“不好意思,我马上让人把小龙虾放回去,我们真的不是有意偷龙虾的。”   胖厨师长笑道:“没事,捞了就捞了吧,那是我养的,那片池子一直荒废在那里,但是水质还不错,我就拦了网,在里面养一些小龙虾,每年夏天抓来和食堂里的大姐们一起吃。既然你们都已经捞上来了,那就搬回来吃了吧。那边水桶够不够?我记得没放几个水桶,这样,我再给们几个桶,多捞一些回来,不然不够塞牙缝。”   导演连声道谢。   挂了电话,霍予安收起手机,握住已经彻底僵硬的方哥的手,感激万分。   “果然还是听方哥的话有用,导演这就已经答应了,而且要再往这边送几个桶,我们今天中午吃小龙虾!”   方哥:“…………???”可是他刚才暗示的明明是,在被池子的主人发现之前赶紧把小龙虾倒回去,不然他们就说不清了。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方哥想破脑子都没能明白,焦虑到绕着树转圈。   不一会儿,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又拿着三只水桶来了,放到了岸边。   岁岁还在捡满地活蹦乱跳的小龙虾,霍予安连忙将这几个桶中差点满出去的小龙虾匀到空桶里。   “刚才有没有被小龙虾夹到?”   春季的温度还没将池水捂热,岁岁的手通红,分不清是被水冻红,还是被小龙虾夹到。   “没有。”岁岁摇了摇头,“按照安爸爸的方法,没有被夹到。”   霍予安放下了心,重新回到池水中,将剩下的五只水桶填满。   活水池清凉冰爽,干净透彻,低头能看见水靴在水面下晃动,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   他瞥见水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摆过,很快便躲在了石子下面,是一条身量不小的鱼。   没想到厨师长竟然还在池子里养了鱼!   通体漆黑,看上去和他上次钓的黑鱼有点像,不过尾摆更大一些,看上去挺漂亮大气,霍予安认不出鱼的品种,上次那条鱼是与他一起钓鱼的他爸朋友和他说那是黑鱼。   反正黑色的鱼统统按照黑鱼来处理。   既然龙虾可以抓,那么鱼应该也可以捞吧?   霍予安径直朝鱼偷偷摸摸地靠近,可能是钓鱼佬的新手保护期还没过,在徒手抓鱼上也同样应验,他轻轻松松就抓到了一条鱼,扔进了龙虾桶里。   从第一条鱼开始,他就好像捅了鱼窝,第二三四条接二连三地冒出来,霍予安笑得见牙不见眼,和镜头宣布今天中午可以吃水煮鱼这个好消息。   镜头后面盯着监视器的导演整个人都已经麻了。   这池里竟然还有鱼?   这能捞吗?   不过既然这么多小龙虾都已经捞上来了,那么再捞几条鱼也不算什么了吧?   导演极度自闭。   他所设置的找食材卡牌的游戏难度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明面上的规则是找到食材,但嘉宾拿到第一张卡牌后很快就能意识到,潜在的规则是找到足够量的食材。   所有卡片上都限定死了这张卡片所得食材的数量,例如有些卡片写着“五十斤油麦菜”,而有些卡片只有“两块鸡中翅”两种几率的食材数量在所有食材卡牌中五五分。一次性能拿到多少的食材,最后总共能拿到多少食材,全凭嘉宾的运气。   霍予安莫名其妙找到了一片池塘,还亲自下河一只一只地捕捞,看似浪费时间效率低,但这比从头到尾点背,找到的单种食材量都以个位为单位的裴惜晴组高效一百倍。   又被霍予安钻了空子,导演感觉想出这么精妙绝伦的游戏的自己简直是个小丑。 第89章   等到霍予安把小龙虾装够量,距离搜查时间结束还差半个小时。   他把装有小龙虾和鱼的水桶统统交代给工作人员,让他帮忙用小推车送回食堂后厨。   弹幕里早就有粉丝刷屏,告知他那些食材的藏匿点位。有些嘉宾,例如钱邵哲,遇到了自己用不上的食材,但是又不想被其他竞争对手发现,便把这些卡牌全部藏到了教学楼致远楼的后面的月季丛里。   粉丝打小报告,那些食材全部都是霍予安能用得上的做小龙虾和鱼的材料。   交代完了工作人员,霍予安远远眺望着树林背后那几栋教学楼,脚尖下意识地点地活动着脚腕。   这是一个运动前热身的动作。   摄影师和方哥齐齐一机灵。   方哥也不蹲在树下怀疑人生了,他扶着树站起身,狐疑地注视着霍予安在原地转转脚腕转转肩膀和手腕,又踢了踢腿,心中升起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霍予安抄起了还蹲在小推车旁边看鱼的岁岁,似是离弦之箭一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出去,窜进了树林之中,一转眼就没了影。   摄影师:“……”   方哥崩溃地拔腿狂奔追上去:“这畜生!!!!”   小树林距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时间实在紧迫,霍予安只能带着岁岁玩命跑。来实验中学的时间太短,还没完全摸清校园的格局,中间还走错了一段路。   饶是如此,在抱着岁岁负重跑的前提下,霍予安还是在十分钟之内就抵达了粉丝们所说的致远楼后面。   矮树丛和月季锦簇地围拥着教学楼,在春季里枝繁叶茂,花团烂漫。   “花开得最多的月季树……”   直播中的镜头仍然还是摄影师和方哥在摇摇晃晃、半死不活地狂奔,但现在霍予安已经没有工夫搭理他们了,顺着粉丝的指示,将几株花开得密集的月季树一一搜寻过去。   果不其然,在第七株月季下,他找到了被隐藏在植株背后的卡牌。   一翻卡牌——   好家伙,没想过导演的心竟然这么黑,把食材都标注了重量,最离谱的竟然只有一根玉米。   他也没想过钱邵哲今天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找到了二十斤黄瓜,十斤豆芽,十三斤玉米,七斤白萝卜,以及不计其数的零散食材。   霍予安心说感谢钱邵哲的馈赠。   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高喝:“我去,哪来的小贼?!马上把我的食材放下!”   霍予安一回头。   是钱邵哲回来了。   嘉宾们拿到了卡牌之后,还需要衡量食材如何搭配制作才能好吃,这场比赛终究比拼的还是厨艺,而不是所找到的食材的总数。   起初嫌弃这些卡牌上的食材要么太零碎,要么和自己已有的食材重复了,要么自己根本用不到,但又不想便宜了竞争对手,钱邵哲便把这些卡牌都藏了起来。   但是他拿到了新的卡牌之后,发现原先的卡牌中又有他能用的食材,心说还好没有把那些用不到的卡牌放回原位,或者直接销毁,现在回过头来还能再找回来。   他乐颠颠地回到教学楼楼下,然而大老远的就看到那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他原本藏卡牌的地方,和分赃一样欣赏着他的卡牌。   钱邵哲一看是霍予安和岁岁两个人,顿时疯了。   然而前面两个偷卡牌的人比他更快一步。   听到了那声暴怒,霍予安和岁岁两个人下意识地回头看,紧接着对视了一眼。   霍予安当机立断俯身,岁岁默契十足地向上一蹦,直接搂着脖子,腿缠着腰,挂到了霍予安的身上。   霍予安直接拔腿就跑。   钱邵哲连胖儿子邵超耀都顾不上了,奋起狂追。   可体育生毕竟是体育生,每天早上的五公里八公里都不是白跑的,全身精悍贲张的肌肉不是蛋白粉吃出来、光看着好看的。   总而言之,远远不是钱邵哲这种靠节食维持体型,四肢都要退化的人能比得上的。   钱邵哲还没跑出几米,霍予安已经一溜烟狂奔出了教学楼的范围。   方哥和摄影师累死累活,眼看着终于跑到了教学楼楼下,胜利近在咫尺。   然而只感觉眼睛一睁一闭的那一瞬间,一阵风从面前吹过,定睛一看,霍予安抱着岁岁,手中攥着一套卡牌,玩命地往前跑,留给他们风一样的背影。   身后还跟着表情管理已经彻底放飞,凶神恶煞追着他但死活追不上,还高喊着“王八蛋你给我站住”的钱邵哲。   扛着几十斤的摄像机负重跑的摄影师:“……”   两腿已经灌了铅的方哥:“……”   两个人不想再追了,当场抱头痛哭。   方哥:“他到底为什么比兔子都能跑啊,蹿的比脱肛的野狗都快呜呜呜呜呜……”   摄影师:“我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妈妈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方哥:“他早上跑了八公里,现在又跑了两公里,他一个上午跑十公里他真的是铁打的吗呜呜呜呜畜生啊……”   摄影师:“我被他遛着跟着一起跑了五公里,负重五公里啊呜呜呜,我这辈子没一次性跑过这么多,我肺已经快炸了,导演我要申请去医院查肺,你给我报销医药费呜呜呜呜……”   【我真的快笑疯了……】   【可是霍三是真的很能跑……今天休闲种田风格的任务硬生生被他跑成了速度与激情】   【完了,上班摸鱼看直播,笑颠了被领导抓住了,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实名心疼两个跟拍,所以现在霍三是跑丢了的状态是吗哈哈哈哈哈】   -   两个小时倒计时结束,所有嘉宾无论搜查的成绩好坏,统统与工作人员一起回到了食堂后厨集合。   霍予安一手抱着岁岁,一手攥着食材卡牌进门时,导演正心疼地拍着方哥和摄影师的肩膀,眼睛里是真切诚恳的同情怜悯,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们。   “不就是跟了一只泼猴吗,看开点!打个比方,人生中总要遇到几只峨眉山的野猴扇你们几巴掌,难不成你们还要和猴较劲吗?被扇习惯就无所谓了。这期节目结束,我给你们多发一点奖金,就当是跟了那泼猴的精神损失费,拿着奖金好好出去玩一趟,乖啊!别和牲口计较!”   见霍予安一瞬不转地盯着自己大声说他坏话,导演插着腰回瞪他:“看什么看,泼猴!”   霍予安:“……”   所有嘉宾到齐,开始清算得到的食材。   导演提前向所有嘉宾声明:“由于霍予安找到了一片有小龙虾和黑鱼食材的池子,并且捕捞争得了池塘主人的同意,所以霍予安找到的小龙虾和黑鱼同样能作数,算在他所得的食材里面。”   导演这一番话不乏咬牙切齿的意味。   感受到嘉宾们的注目礼,霍予安骄傲自信地挺起宽阔的胸膛。   岁岁不明所以,但他已经完全被安爸爸带歪了,安爸爸怎么做,他就照葫芦画瓢,跟着挺直了小身板,扬起尖俏带着婴儿肥的小下巴,那张又萌又骄傲的小脸差一点用鼻孔看导演。   开始清点嘉宾们的食材卡牌,按照卡牌上的食材和重量来分发食材,分发的上限为,根据厨师长的判断,全校师生一顿饭内所能消耗的每种菜品食材的最大值。   钱邵哲有话说:“导演,霍予安手上的食材卡牌是偷了我的,我申请让霍予安把卡牌还给我。”   他想做的菜还差几道食材,此时就在霍予安的手里,钱邵哲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霍予安无辜道:“我凭自己能力得手的食材卡牌,还能有还回去的道理?难倒游戏的规则不是结算时卡牌在谁的手里就算给谁吗,导演?”   【“得手”这两个字就很灵性】   【霍三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霍三,他的初心从来没有变过,永远另辟蹊径,永远不走寻常路】   虽然很不想承认,也不太想给霍予安这个脸,但毕竟默认的规则摆在这里,导演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   霍予安一脸“你听到了没?没听到我就拿导演的大喇叭给你录下来,在你耳边单曲循环”的表情。   钱邵哲只能含恨闭嘴。   食材分发完毕,霍予安拿到的食材最多,堆满了一整辆小推车。   推着食材回到后厨开工。   小龙虾已经被洗净、除去头和虾线,鱼也已经按照霍予安的要求被片成薄片。   只不过厨师长看着那满盆的鱼欲言又止,百思不得其解地抓耳挠腮,但最终还是放弃问出口。   那水毕竟是活水,从上游冲来一些鱼苗,在池子里长大……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不过怎么看那些鱼有点眼熟?   -   今天的食堂阿姨和厨师们都异常忙碌,帮着嘉宾们打下手洗菜和切菜,忙得热火朝天。   怕小孩子动刀会有危险,霍予安只将一篓已经洗干净的黄瓜交给岁岁,手把手地教他用擀面杖把黄瓜拍裂,然后放到一旁等食堂阿姨切成段。   众人在后厨忙得一刻不停,终于在午饭前半个小时,将菜品都盛出了锅,一盆盆大锅菜放在餐车上被推出,餐车在食堂窗口前面的空地上整齐地被陈列好。   这时学校里的领导和老师,除了最后一节有课的之外都陆陆续续到场,坐在餐桌旁好奇地翘首以盼,嗷嗷待哺。   校长姗姗来迟,擦着脑门上的汗入座,道歉:“不好意思,临时有一点事,来迟了。”   “不迟不迟,来的正好,我们也刚做完菜。”导演客气道。   所有人到齐,导演宣布了规则。老师们起身,拿着餐盘打菜,食堂阿姨站在餐车后给老师们盛菜。   今天的阿姨们一点也不手抖,满满当当分量十足的一大勺盖在餐盘上,尤其是鲜红的小龙虾,有麻辣口和蒜香口,让老师自选,每个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的老师都是满载而归,盘子里满到要溢出来。   嘉宾们不被允许上前和老师们搭话,彻底按住了蠢蠢欲动想去拉票的霍予安。导演拿着收音设备,招来了一个摄像,亲自去采访老师们的用餐感受。   “特别好吃!”一个女老师极为捧场,“我很喜欢肉末茄子,还有麻辣龙虾尾太入味了,这是我今年第一顿小龙虾,很开心!”   “感觉莴苣没有炒熟啊?”直肠子物理老师直言不讳,“而且感觉盐放太多,齁咸……为什么不吃小龙虾?我不爱吃这东西,重金属超标。”   采访到校长:“挺好吃哈哈哈,特别是这水煮鱼,肉质很软很嫩,比普通的黑鱼还要鲜美,还特别入味。辣度刚刚好,感觉不是调料包的味道,但又比调料包香太多了!说起鱼,我突然想起来我养在学校角落里面池子里的黑锦鲤,老师们有谁看到了吗?本来养在花园那边的水塘里的,最近水塘换水,我就暂时放到了那个角落的池子里,刚才我去看鱼,找了找去就只剩两条了,我那另外六条鱼去哪了?” 第90章   老师们纷纷摇头,说自己没看见。   “这样吗?”校长有些失望。   刚才他迟到,就是想起来自己的那些宝贝鱼,去了学校东南角的荒废池子里去看看。   可是清澈见底的池子里,找来找去也只有那两条,哪怕撒了它们最爱的鱼食也不见踪影,校长都快急疯了,在池塘边上绕着圈团团转。   来了食堂,他想起自己的鱼,死马当活马医问了一嘴,意料之中得到了没人看见过的回答。   难不成是跑走了?也不应该啊,截断上游和下游的渔网都完好无损,怎么可能会游到其他地方去?   思来想去无果,校长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   老师们把菜品全部品尝了一次,导演向每个老师下发了三张小纸条,在每道菜面前放了一只投票箱,让老师们自行投票。   “可以把三张票分别投给不同的菜,也可以全部投给同一道菜。”   每组嘉宾都做了两道菜,最终两道菜所得总票数就是嘉宾的分数,来决定今天的排名。   最终,霍予安的麻辣和蒜蓉小龙虾双拼,以及水煮鱼成功拔得头筹,凭借两道不能再硬的硬菜成为了这场厨艺比拼的断层第一。   霍予安拱手嚷嚷着“承让承让”。   岁岁有样学样地向身旁的小朋友们拱手,但他没听懂霍予安在说什么,只是鹦鹉学舌地说“成啦成啦”。   勉强压过贾适骏和贾骁捷三分,险些垫底的裴惜晴难过地抱怨:“我今天实在太背了,只找到一堆蔬菜,阿哲做了玉米炖排骨,珩哥做了蒜蓉粉丝扇贝,适骏有红烧排骨,而我只能拿出醋溜白菜和酸辣土豆丝……”   霍予安凉凉地说:“可是如果我没记错,晴姐,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做饭来着,刚才醋溜白菜和酸辣土豆丝的做法都是你临时上网找来,厨师长手把手在你旁边教的?”   被毫不留情拆穿,裴惜晴恼羞成怒,当场拎着菜刀开始追杀霍予安,把霍予安追的嗷嗷的。   拿了倒数第一的贾适骏和贾骁捷两个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哥齐刷刷地臭着脸。他们拿倒数和拿到的菜品的种类丰富性与数量无关,他们纯粹是没下过厨,做的难吃,之前那老师吐槽的半生不熟的莴苣就是他俩的。   一切尘埃落定,嘉宾们从后厨走出来,站定在了自己的菜品后面。   排名靠前,得到食客肯定的骄傲挺胸,例如指导着岁岁脸朝天撇嘴,用下巴看人的霍予安。   排名靠后,手艺有目共睹的烂的满脸“不好意思强碱了你们舌头”的心虚和抱歉,例如从没这么丢脸过的贾适骏,和在思考拿多少钱砸这些老师,才能让他们回心转意夸他们做的好吃的贾骁捷。   嘉宾们下去和老师们互动。   霍予安去哪都是一片赞誉,仿佛来到了人生的高光时刻,整个人都要飘飘然。   “原来这水煮鱼和小龙虾都是你做的!太好吃了!”   “我看过你的微博,你在微博上发的水煮鱼看上去实在太好吃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有机会亲自品尝!”   “霍老师,说起微博,你对象究竟是谁啊!”   听到有人问对象的事情,霍予安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放到了最大,差点咧到耳后根。   “他是圈外人,不太方便直接暴露身份……放心吧,等到有机会,我一定会公布的!”   在老师堆里绕了一圈,霍予安逛到了校长身旁,只见校长盘子里的饭菜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水煮鱼的汤还被他拌了饭,可见是十分喜欢。   看到了霍予安走了过来,校长连忙招呼他:“予安,能不能和我说说这鱼究竟是怎么做的?味道真的好,特别是这鱼肉,肉质紧实软弹不松散,而且鲜嫩,你的调料也调得好,和外面市面上卖的调料包味道完全不一样!”   厨师最大的快乐自然是得到别人的认可,霍予安一股脑地倾囊相授,还引来了许多老师旁听,甚至在手机上做笔记。   霍予安和校长说嗨了,直接站起来,把水煮鱼的餐车推过来:“鱼够不够吃?要不要再来一勺?”   校长客气地摆手,热心食堂霍大妈十分热情地直接塞了一勺在他的餐盘里。   “谢谢。”校长说,“对了,你们节目组的龙虾是从哪里供货的?感觉味道也不错,我想让食堂也去进一点货。实不相瞒,之前学校里也做过小龙虾,但那肉质实在不行,好久没有吃了。”   霍予安一拍掌:“这不用找供货商,你去找你的厨师长就行了,是他养在学校东南角的池子里的,这些都是我一只一只抓上来的。”   “学校东南角?”校长像是找到了救星,在山穷水尽之时又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光,“那你有看到我的鱼吗?我的黑锦鲤!长得很肥,那池子里原本应该有十来条,但我刚才过去,只剩两条了……天杀的我的鱼去哪了!”   “黑黑黑黑黑黑锦鲤……?”霍予安心一麻,蒙了。   校长:“它们原来养在学校花园里面的池塘,最近在换水,我就把黑锦鲤暂时放在了树林的池子里面!”   霍予安:“校长这鱼您够不够吃,我再给您打一勺吧?”   校长:“谢谢。结果就这一两天的工夫,我的鱼就不见了!”   霍予安打水煮鱼:“校长您吃鱼……”   校长:“谢谢。树林里的池塘平时不会有人去,而且学生和老师都不可能偷我的鱼。我怀疑就是外面的人翻墙进学校,把我的鱼偷走了,我的鱼十万一条,我的心好痛!”   霍予安继续打一勺水煮鱼:“校长,咱吃鱼,一会儿该凉了……”   校长:“谢谢。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偷了我的鱼,我非得报警,让他蹲十年八年,气死我了!!!”   霍予安拿起筷子,亲手给校长喂鱼:“校长张嘴,啊!”   校长:“谢谢,我自己会吃的。所以予安,你抓小龙虾的时候有看见可疑的人影吗?如果有,一定是那个人偷了我的鱼……够了,不用给我打鱼了,再好吃也吃不下这么多。”   霍予安:“……”   校长可怜又脆弱的眼神:“所以予安,你有看到偷鱼贼吗?无论有没有,你一定要说出来,这对我非常重要。”   霍予安也快碎了:“校长,要不咱还是吃鱼吧?”   他亲自双手呈上筷子,实在盛情难却,校长只好拿来,夹起一片鱼肉。   正要送到嘴边,他忽然顿住,对着白生生鲜嫩嫩,还挂着红油汤的鱼片沉思半晌。   陡然福至心灵。   悲恸的哭嚎声在这一刹那响彻整个食堂,让人不由为之一振,听者落泪。   “我的鱼——呜呜!”校长哭得像六百多个月两百来斤的宝宝。   -   一米七的导演揪着将近一米九的霍予安的耳朵骂了半个小时。   霍予安全程像一只老实的鹌鹑,平时再怎么油嘴滑舌,此时也丝毫不敢还嘴,低着头任由导演喋喋不休地数落。   末了,导演拉着霍予安来到哭到还在打嗝的校长身旁,弓着腰低声下气道歉。   “校长,实在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那是您的黑锦鲤,我们肯定也不会碰……”   听到了自己的黑锦鲤的名字,又看看自己盘子中雪花花的鱼肉,校长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度崩溃,又抽抽噎噎地呜咽起来,越哭越大声,伤心到以至于开始拍大腿。   导演:“我们已经取消了霍予安在上午比赛的第一名……”   校长:“呜呜呜呜呜呜……”   导演也要哭了,他把低着头不敢直视校长,安静如鸡的霍予安往校长面前一推:“凭什么你这罪魁祸首在后面躲着,我给你擦屁股?你去和他交涉!”   校长下意识抬头,和霍予安对视一眼。   霍予安:“……”   校长:“哇——呜呜呜呜——嗝!”   又哭打嗝了。   霍予安差点落荒而逃。   在导演要杀人一样的视线中,霍予安心虚地问:“把我的手机还我一下呗?”   导演:“你要做什么?”   “搬救兵。”   导演也不知道他能搬出什么名堂,但这人看上去挺有办法的样子,虽然导演并不太相信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但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信了霍予安有办法,把手机还给霍予安。   霍予安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偷偷打电话。   铃声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小暮,救命!”   简暮修长的指尖转过一圈钢笔:“。”   好熟悉的开场白。   好像前不久刚听过。   这人又干了什么好事要让他擦屁股?   霍予安心虚地把他制造的事故讲给简暮听。   最后还总结陈词:“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哪能知道校长把他的黑锦鲤放到那个龙虾池里养啊?而且要是能认出那是锦鲤而不是黑鱼,我对天发誓我连它一片鱼鳞也不敢碰……”   简暮无语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又气又好笑地揉了揉眉心。   这败家老爷们儿。   平静无波的嗓音多了一丝无奈:“行吧,我知道了,把手机给校长,我和他说几句。” 第91章   现在距离学校食堂开饭已经有一段时间。   校长婆娑的泪眼迷茫地望着学生窗口的方向,他的宝贝黑锦鲤已经被食堂阿姨分发,放在每个学生的餐盘上,送入了每个学生的胃里。   未来还会变成不可描述,进入下水道。   想到这里,校长又泪崩了。   接过霍予安的手机,校长擦着眼泪地抽抽噎噎:“你好,呜呜呜……嗝……你哪位……嗝!”   “您就是安海实验中学的校长吗?我是陇峯集团的负责人,我姓简。”   “嗝!”校长一脸懵,“你是谁?”   “我是简暮,岁岁的爸爸。”   校长:“啊?简总!嗝!您找我什么事吗?”   “听说我孩子和……他父亲误抓了您的鱼,我是代他们来向您道歉的。”简暮语气诚恳,“我刚好也有一些锦鲤,涵盖市面上大部分品种,还有一些珍惜品种,也有您喜欢的黑锦鲤。为了表达我们对您的歉意,您可以来我这边任选,数量不限。”   校长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不是赔不赔的事儿,我养了它们好多年,感情深啊,没想过竟然白发人送黑鲤鱼,我心痛啊!”   说着又开始拍腿。   简暮:“我听说实验中学的校舍空调制冷效果不好,这是真的吗?”   校长哭声一顿。   简暮:“陇峯旗下有个家电品牌,实验中学的校舍,连同教室里的空调,都由陇峯帮你们换了,校长您也别嫌弃,就当给陇峯的家电品牌免费打个广告,您看行不行?”   校长立刻心也不疼了,头也不痛了,大腿也不拍了,抽来桌上的纸巾一抹脸,向后耙一把经过方才的折腾略显凌乱的秃顶,整了整西装衬衫,他还是那个严肃庄严的安海实验中学校长。   只不过出口的嗓音还带着沙哑和鼻音,窃喜问:“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真的。”简暮笑道,“上门让您挑锦鲤,挑到满意为止,以及学校里的所有空调,从购入到安装再到后续的维修,全部免费,这些都是真的。”   简暮说:“您如果同意的话,不日我就会带着合同前去学校拜访您,专程向您赔礼道歉,只希望您不要和我们家父子俩计较,他们确实认识到错误了。”   校长乐呵呵:“同意,当然同意,必须不计较。”   “我并不反对您批评他,毕竟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立正挨打都是应该的。但私心里我还是希望您多多少少能给他留一些颜面……”   校长:“不骂了,alpha嘛,还是一个成年人,我自然不会做得太绝,简总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简暮:“把手机还给霍予安吧。”   -   霍予安搂着导演的肩膀,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差点哭厥过去的校长突然回光返照,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   导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咋地,你把他死去的太爷的电话给他打通啦?”死了将近百万块的鱼还能乐成这样?   霍予安满心骄傲,他老婆就是牛逼!   校长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紧接着屁颠屁颠地跑到霍予安面前,双手毕恭毕敬将手机还给他。   “校长,都谈妥了吗?”霍予安问。   “妥了妥了!”妥的不能再妥了!   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突然凑近霍予安的耳边,“放心,你和简总的事儿,在你们公开之前我打死都不外传,绝对守口如瓶!”   手放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然后像是掩饰前面的动作似的,亲昵地拍了拍霍予安的肩膀,笑得爽朗大声:“和我这么见外做什么?叫什么校长,以后喊我小严就行!”   “好嘞小严!”霍予安这辈子不知道见外两个字怎么写。   这小老头不哭的时候还挺让人稀罕。   校长指着手机:“霍哥你快去打电话,别让人等急了,小严还有事儿,得先走了。霍哥你接下来在学校里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来校长室找小严,校长室的大门永远为霍哥敞开!”   校长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霍予安捧着手机跑到无人的角落里小声打电话。   风中凌乱的导演抱住可怜弱小无助的自己,跑到阴暗的角落里怀疑人生。   -   一切尘埃落定时,中午的饭点也已经结束了,食堂里学生寥寥无几,食堂阿姨拿着抹布擦桌子,完成最后的清理工作。   霍予安回到后厨时,其他嘉宾都已经吃完了饭,回到宿舍休息。   架子上只剩下最后两套饭盒。   怕节目环节录制完毕,轮到嘉宾们吃饭时饭菜都会凉透,所以在菜品端出去之前,节目组给每个嘉宾下发了保温饭盒,事先打了饭菜,环节结束后还能吃一口热乎的。   现在架子上还有两套饭盒。   霍予安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他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岁岁:“刚才让你去和姜叔叔裴阿姨一起去吃饭,难道你没去吗?”   “和姜叔叔去了。”岁岁抱住霍予安的大腿,漆黑透亮的大眼睛扑闪着盯着他,“但是我想和安爸爸一起吃。”   心化成一滩水也不过如此了。   “那我们就一起去吃饭!”   霍予安牵着岁岁的手,拿着两个饭盒,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把饭盒分别放到两个人面前。   把叠在一起的两个饭盒分开,然后随意打开了一个饭盒的盖子。   就在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忽然什么东西从里面弹了出来,两个人齐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倒。   “卧槽什么东西!”霍予安的视线连忙开始捕捉那个跳出来的不明物体。   岁岁的眼睛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徒手将跳到他身旁座位上的小东西拿上了桌:“啊!是蚂蚱!”   霍予安眉心一跳:“为什么我们的饭盒里面会出现蚂蚱?”   他又快速打开了剩下的餐盒。   又从另外一套餐盒的上面那层,发现了另外一只蚂蚱。   霍予安拧着眉,和导演打了个电话,向他汇报了这件事情,导演心知这件事可大可小,保证一定会严查到底。   这两个餐盒是吃不成了,幸好后厨还有一些中午的剩菜剩饭,霍予安拿了两个餐盘去了后厨。   岁岁新奇地看着被关在矿泉水瓶里的蚂蚱。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   不远处的墙角里站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个人影在被他发现时,就立刻缩了回去,而另一道人影则畅快地狞笑着,发现岁岁看过来,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岁岁看懂了。   他说“送你的,喜欢吗”。   -   十五分钟前,食堂后厨的架子旁。   基本所有人都已经吃完,会宿舍休息了。   架子上此时只剩两套饭盒,属于前面正在挨骂的霍予安,和陪着他挨饿的岁岁。   贾骁捷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跳了跳,刚要伸出左手去够架子上的饭盒,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做什么呢?”   “操!”贾骁捷被吓了一跳,一转头发现是邵超耀,“要死啊!”   两个人从小玩到大,邵超耀已经习惯了他这臭脾气,没得到回答,他又问了一句:“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贾骁捷伸出右手,露出他从外面抓回来,一直藏在口袋里的两只蚂蚱:“我要把这个塞他们的饭盒里。”   他恨极了霍予安和岁岁。   因为这两个人,他不得不在晚上把厕所的门锁上。   因为这两个人,他晚上闹肚子,找不到钥匙进不去厕所,只能去公用卫生间。   因为这两个人,他在厕所中被困整整一个晚上,闹了天大的笑话。   可贾骁捷下定决心要收敛脾气,他不能再在节目里闹出事端,只能用这样的小手段来摸弄人,缓解心中的怨恨。   想起从小到大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最近反常的行径和言语,贾骁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以及防备。   “你最近吃斋念佛,该不会要过来阻止我吧?”   “我不阻止你。”邵超耀非但否认了,还催促他,“你快点放,你怎么只抓了两只,这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出去找几个过来?”   贾骁捷诧异:“你怎么又转性了?”   邵超耀气愤:“他们把我和我爸的食材卡抢走了大半,导致我爸想要做的菜少了一个配料,一定是因为少了这个配菜,我们家才没能拿第一!”   两个差一点相行渐远的受害者联盟成员重新惺惺相惜。   不知道前面的批|斗会什么时候结束,两个人一起偷溜出去打算再抓几只蚂蚱,但抓了蚂蚱一回来,霍予安和岁岁两个人已经打开了饭盒。   见岁岁看过来,邵超耀连忙心虚地躲了起来,只有贾骁捷这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还站在原地,甚至嚣张地挑衅。   邵超耀自愧不如,心道他终究是没有修炼到家,估计这辈子都达不到贾骁捷这样的境界。   他扯了一下贾骁捷的衣角,两个人这才一起离开。   -   霍予安端着两盘满满的菜回来了,岁岁收回目光,但他先前定格的动作还是被霍予安注意到了。   “在看什么呢?”   “……”岁岁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摇头,“没什么。”   霍予安没有起疑心,他把其中一个餐盘放到岁岁面前,温声道:“快吃吧,后厨也没剩多少了,只有这些,凑合着填一填肚子,等到这期节目录完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岁岁倒是好养活的很,基本不挑。   他扒拉着饭,发现自己和霍予安餐盘中菜品的不同。   “安爸爸,你没有小龙虾!”岁岁要把自己的小龙虾夹给他,“是不是没有小龙虾了呀?岁岁的小龙虾给安爸爸吃!”   霍予安连忙阻止了岁岁的动作,哭笑不得。   “安爸爸对小龙虾过敏,吃了会拉肚子。我不吃,你吃吧,我帮你剥壳。” 第92章   霍予安严重小龙虾过敏,但他喜欢小龙虾,以前坚信以毒攻毒,结果最后吃到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在裴秀榕和霍宏华的混合双打之下,他才勉强忍痛戒了小龙虾。   后来学了厨艺,他也没忘心目中和简暮同一等级的白月光朱砂痣,专门去学做了小龙虾,在京都和简暮同居的期间,夏天时他经常做小龙虾,投喂简暮,看着他喜欢的人吃他喜欢的食物。   食堂后厨剩了不少小龙虾,怕岁岁太小吃不了辣,霍予安给他打了满满两大勺蒜蓉味。   他也顾不上自己吃饭,帮岁岁极快地剥壳,两三个一口亲手喂进他的嘴里,把孩子喂得肚皮浑圆,打来的饭菜也已经光盘,他才快速朝自己嘴里扒饭。   吃完饭回到宿舍时已经过了午休打铃的时间点,所有人都已经躺下了,有几个一动不动,似是睡熟了。   打开门时,与门口相对的床位中迅速抬起一颗脑袋。   岁岁眨巴着眼睛与又被吵醒而盛怒的贾骁捷对视,对方难得地隐忍不发,很快又把头低了回去。   霍予安则是将他无视个彻底,保持着良好的个人素养,轻手轻脚地将岁岁扶上了上铺,然后舒适地躺在了床铺上。   明媚的春光在窗帘的稀释遮挡下,在室内洒下一片如海底般潋滟的蓝,鸟雀啁啾,午间的校园落入一片惬意安好的静谧之中。   可是这宁静没能持续多久,床铺的上层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却动作极快地爬下床。   连小鲨鱼图案的蓝色小拖鞋都来不及穿,急急忙忙地跑去拧卫生间的门把手。   还好经过前一晚教训,贾骁捷这次没有再擅自锁上卫生间的门,把手一拧就开,岁岁光着脚跑了进去。   这些动静本不足以吵醒一个陷入睡眠的人,可是对于动静制造者的恶意让这声响在安静之中,在心理层面上被无限放大,贾骁捷厌烦地又抬头看一眼,直接拿起枕头盖住头,表达力十足地传达自己的烦躁。   霍予安自然察觉到了岁岁下床的动静,心说上午明明没有喝太多水,中午吃饭也只喝了小半碗汤,怎么又要上厕所了?   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莫名的坠落感将他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岁岁竟然还没出来。   就在这时厕所的方向正好传出吱呀的开门声,与之伴随的是“呜呜”的抽噎,哭声细嫩,带着害怕和苦痛,霍予安这回是彻底被吓醒了。   猛地一睁眼,只见昏暗的视线下,岁岁呜呜咽咽地朝他跑过来,见他从床上骤然坐起,岁岁径直抱住他腿。   霍予安魂都要被吓没了,下意识抬头看一眼贾骁捷,以为又是那小屁孩趁他不注意搞事情,可只见对床那抬起脑袋的小屁孩脸上没有怒气,连被吵醒的不耐烦都没有,只是同样疑惑地看过来。   霍予安连忙问:“宝贝儿,你怎么啦?”   “我肚子痛,呜呜……”岁岁捂着肚子低声啜泣,他挠了挠自己的脸,“我身上好痒,脸也痒……”   “唰”一声窗帘被拉开一条缝,借着窗外明亮的光,霍予安这才看清岁岁的脸变成了什么模样。   孩子原本嫩滑白腻的皮肤此时布满了细小的红色小疹子,斑斑点点密密麻麻,十分骇人。只一眼,霍予安就差点心脏骤停。   姜珩立刻翻身下床,走过来查看了一番,拧着眉道:“大概吃了或者碰了什么东西,过敏了。”   “过敏?怎么会忽然过敏了呢?”霍予安连忙追问岁岁,“除了肚子不舒服,还有身上起红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比如说有没有感觉呼吸困难?”   岁岁摇了摇头,圆润的眼眶中还蓄着泪水。   “那就好……”霍予安松了一口气,抱起岁岁说道,“我和导演打一声招呼,现在马上带岁岁去一趟医院,下午可能不回来了。”   “行,下午如果有什么事,我在手机上和你说。”姜珩看出他的焦灼,缓声宽慰道,“孩子还小,无意之中接触到未知的过敏原也是正常的,你不用太自责。”   “好,谢谢珩哥。”霍予安抱着岁岁匆匆走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   坐着节目组的车赶往医院的路上,霍予安猜测过许多种可能。   春天的校园里,湖岸边绿柳成荫,岁岁的过敏可能是因为漫天的柳絮。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去拿钱邵哲藏起来的食材卡时,碰到了绽放的月季,导致的花粉过敏。   ……可是这些过敏会导致肚子不舒服吗?霍予安陷入深深的怀疑。   “——小龙虾过敏?”当得到这个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的答案时,心底像是漏了一条缝,无数的诧异和困惑顺着这条缝隙汹涌地挤入,迅速蔓延,在胸腔中澎湃激荡。   陪着岁岁在输液室里打点滴,霍予安手中还拿着开来的药。   孩子刚闹完肚子,身上还起着疹子,脸色苍白脆弱地躺在宽大的软椅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被椅子吞没。   “困不困?”霍予安说,“要不要躺在我腿上睡一觉?”   “安爸爸,我要打多久针?”岁岁被他扶着躺倒在了他的腿上,低落地问。   岁岁一共要打三瓶水,用来减退皮肤红疹和肠胃反应,霍予安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在这里待多久,只能哄道:“可能你一觉睡醒,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岁岁乖乖阖上眼。   霍予安扫一眼手中的药,心疼地摸一摸岁岁的脑袋。天气和不算热,但因为身体不舒服,孩子出了一身的汗,柔软漆黑的发根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细心地帮他擦拭脸和发丝。   毫无疑问,他是自责的。   简暮身体不好,生的孩子也体弱,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现在又因为他的疏忽,闹出一个过敏。当医生开药,霍予安倒背如流地   不过岁岁竟然和他一样,对小龙虾过敏?   这让霍予安十分惊奇。   他的小龙虾过敏是遗传,他父亲这一脉,有一半以上的亲戚都对小龙虾过敏。   因此霍予安十分怀疑他将来的孩子,有一半以上的几率也不能吃小龙虾。   岁岁竟然也不能吃小龙虾,这可真稀奇,明明简暮对小龙虾没有反应,大学那会儿的夏天,霍予安隔三差五买一点小龙虾,烧好和简暮一起吃,他给简暮剥虾,自己吃剩下的配料蘸汤,也算是过过瘾。   简暮吃小龙虾比谁都欢。   没想到过他孩子竟然对这种夏日圣品过敏。   ——难不成是简暮他老公,岁岁另一个爸,温白对小龙虾过敏?   霍予安暗自一手捶在另一手手心中。   有这种可能。   躺在腿上的岁岁安分了没一会儿就做起了身。   “怎么了,是想喝水吗?”   闹完肚子可能会脱水口渴,霍予安提前从门口的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见状连忙拧开瓶盖,递到岁岁嘴边。   乖巧的小幼崽微微抿了一口润润喉,可怜兮兮惹人疼地抬起还泛着红的大眼睛,委屈地说:“我想要爸爸……”   他说的是他的omega爸爸,简暮。   幼崽在感受到危险或是其他不愉快时,寻找最亲近的人,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这……”霍予安抬眼一扫对面联排座位上正百无聊赖对着他们拍摄的方哥和摄影师两人,去找简暮的想法显然在目前为止并不切实际。   “我们给爸爸打个电话可以吗?”   岁岁并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他咬着柔软泛白的嘴唇想了想,颔首:“好。”   霍予安给简暮打过去一通视频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   “什么事?”电话另一边的简暮似乎正在午睡,周围环境昏暗,只有一盏床头灯,微弱地照亮他隽秀昳丽的困倦面容。   从熟悉的现代风格的卧室装修,不难看出他此时在二奶房。   接到霍予安的电话,回想起才不久前刚发生的事,简暮打了个哈欠,下意识问:“难倒你又把校长养的什么东西吃了吗?”   “……”在简暮眼里,难倒他就是这种人吗?   霍予安做贼似的偷偷瞥一眼对面一动不动的方哥和摄影师,偷飞快给手机截屏,然后言简意赅地和简暮解释现在的情况,“你儿子过敏了,闹肚子引起轻微肠胃炎,身上起了一些红疹。”   “岁岁过敏了?”昨晚熬大夜工作的瞌睡瞬间被吓醒,简暮连忙掀开被子坐起身,光着脚直奔衣帽间,“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不用过来,我已经带他来医院了,现在正在吊水。”   过敏可大可小,听说已经得到了及时处理,简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没再着急忙慌地要去医院。   “他怎么会忽然过敏?过敏原是什么?”   “小龙虾。”   简暮一顿,视线扫过屏幕中霍予安的脸:“你给岁岁吃小龙虾了?”   霍予安心虚又委屈:“你对这玩意儿又不过敏,我哪知道你生个儿子会过敏啊……” 第93章   简暮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骤然幽暗,像是拢着一片似是而非的薄雾,轻缓地从霍予安身上掠过,旋即虚虚地落在半空中的某一处,水墨画里淡云浓山般浓墨重彩的眉眼沉凝着思索。   他的心中不无困惑。   听霍予安这语气,好像还没发现岁岁是他孩子?不然总不应该猜不出孩子的过敏是随了他。   慈善晚宴那晚,难倒他失忆了不成?   不过那次霍予安喝得烂醉如泥,意识比重逢那晚在温泉山庄还要昏沉,差点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当时的简暮差点把他啃了——所以那夜霍予安也不是没有断片的可能。   那么霍予安以为岁岁是他和谁的孩子?   简暮揉了揉骤然蹙起的眉心。   这都什么事?   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看霍予安那边的环境大约是在医院内,而且大概率还在录节目,节目组不会放过嘉宾进医院的素材。   更何况这是在打电话。   显然此时并不是和霍予安和盘托出的合适的时机。   简暮敛了敛神思,淡淡道:“我儿子不是要和我说话吗?把手机给他吧。”   “哦,好。”   两天没见,这对久别重逢刚互通心意的情人来说是莫大的折磨。   霍予安还想和他多说几句,可一来简暮都发话了,二来这在直播,不能过于明显地缠着简暮不放,他只能听话地把手机给岁岁,然后时不时瞥简暮一眼,意犹未尽地欣赏他躺回床上面对着儿子时温驯柔和的脸。   岁岁委委屈屈地低低唤了声“爸爸”,简暮用霍予安从未听过的温柔表情回应他,嗓音像是一块吸饱了温水的海绵,湿漉温暖,熟练地哄诱身体不舒服而比平时格外黏人的孩子。   【啊啊啊,好温柔的简总!】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霍三和简总确实不是一般的熟?】   【霍三你的眼睛能不能从岁岁手机上挪开?都快黏上去了你注意点!】   【高中和霍予安简暮同一届不同班的路过,他俩高中就是同班,而且是同桌】   【卧槽,怎么突然感觉好嗑起来了?】   【要不咱还是搞清楚情况再嗑?简总已婚有娃啊!】   【但是简总的娃和霍三长得好像(这是可以说的吗)】   【更刺激了,霍三你该不会还有另一个层面的“三”吧……】   -   日薄西山,华灯初上时,两人才从医院里出来。   岁岁身上的红疹已经褪去了大半,只还剩一些不明显的小印子,肠胃也稳定住了,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苍白萎靡,但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司机和方哥去地下车库找车,摄影师跟着霍予安,霍予安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里直播间的弹幕回评论,留出一只眼睛看着不远处医院假山池旁的岁岁。   那个矮墩墩的小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圆圆胖胖的手拿着一根小树枝,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假山池维护经费高而且耗费人力物力,在霍予安印象里,医院的假山池已经荒废许久,里面只有雨后还未蒸发的雨水和杂草。   现在岁岁待在那里玩得津津有味,霍予安也不知道他在专注什么。   晚风掠过,从楼顶滑落到树梢,枝叶婆娑声混合着春日不知何处传来的蛙鸣,显得医院这一片角落格外静谧。   黑色保姆车从不远处驶来,霍予安站起身,朝假山水池喊了一声“宝贝儿我们要走了”。   “来了!”   背对着他的岁岁从身旁扯来他的小书包,往敞开的书包口袋里迅速塞进去了什么东西,霍予安没能看清,他就已经拉上了拉链,抱着书包朝他跑来。   “慢点,小心摔倒了。”霍予安随口一问,“刚才你带了什么东西回去?”   岁岁却像是护着宝贝一样抱着他的包,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还跟安爸爸有秘密了?”霍予安惊道。   俯身捞起岁岁,使劲往他的软嫩的小脸上蹭,刚冒出头但还肉眼不可见的细小胡渣让岁岁痒得咯咯直笑。   -   回到学校时踩上了最后几分钟饭点,赶在食堂阿姨推着餐车回到后厨之前打了两份菜。   后厨拿出了中午还没吃完的龙虾,用来填补已经打完的热门菜的空缺。可霍予安不敢再给岁岁吃这东西,另外择了岁岁喜欢吃的几道菜,带着孩子快速吃完,又踩着上课铃回到教室。   今晚的晚自习照常进行,外面有老师巡逻,学生在教室里学习,嘉宾们各自处理事务,偶尔出去找个远离教室的地方接个电话,而小孩子们则是做着家里人送来的自己学校里布置的作业。   日落在天际收束最后一缕霞光,夜幕降沉,   霍予安在微信上到节目组大群里面,问来了今天下午的任务内容。   从明天下午三点到晚上晚修下课前,是学校一年一次的春季文化节,到时候每个班级在操场上摆摊,全校游园。   操场上会搭起舞台用于演出,明天下午六点,文艺汇演正式开始。所有嘉宾都需要提供节目,到时候登台表演。   因此从今天下午到明天下午游园开始前,任务都是选定和彩排演出的节目。   霍予安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数,但要征求岁岁的意见。   听到霍予安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唱歌的邀请时,岁岁正在玩中午从饭盒里抓到的蚂蚱,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根细绳,徒手系到了蚂蚱的头上,另一端捏在自己手里,饶有兴味地逗着它俩玩。   虽然自己不怕虫子,但是玩虫子这种事还是让霍予安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暗道也不见得简暮喜欢玩虫子,怎么生的崽就这么虎,都不知道随谁了。   真怕哪天看到岁岁拿着一只小强在玩。   “打扰一下。”   打断了玩得正起劲的孩子,霍予安竟然还有点负罪感,十分礼貌地出声。   岁岁疑惑地抬起头。   霍予安将明天游园活动的事和岁岁讲了一遍,见那双和简暮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满是惊喜,他也不由得眼眸弯了弯,征求意见地询问。   “明晚的演出,岁岁和安爸爸一起唱一首歌怎么样?”   “唱什么呀?”岁岁问。   霍予安想了想:“唱什么还没定,我们选一首简单好学的。”毕竟也就一个上午的速成时间。   岁岁爽快地点了点头,扬着尖俏的小下巴炫耀道:“我爸爸和舅舅说我唱歌可好听了!”   “这样啊!”霍予安半真半夸张地回应,“那可太好了,既然这样安爸爸就放心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岁岁一脸傲娇的表情,低下头,继续玩他的两只蚂蚱。   霍予安翻了翻手机,发现离开节目后要拍的广告片的脚本和台词已经熟悉完背完了,个人封采已经照着问题准备好腹稿,半个月后要走的红毯已经和品牌方确定好礼服的款式、尺寸和改版。   他现在有点无聊。   人,特别是alpha,一旦无聊了,就容易心猿意马。   霍予安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比去调戏老婆,不是,去找老婆聊|骚,不是,去找老婆聊天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他当机立断打开微信,飞快点开第一个聊天框。   打开相册,找到今天下午时保存的老婆躺在床上打视频电话的截图,发送,然后手指头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霍予安:岁岁的身体好很多了,大概明后天红疹就会完全消退,等到节目结束回家,还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儿子】   【霍予安:在忙吗在忙吗?】   【霍予安:想和你打视频】   【霍予安:想看你再躺成这样给我看,你刚睡醒这么好看,我竟然光顾着亲你,忘了多拍几张】   【霍予安:我都给你发这么多条了,你怎么还不理我,你是不是在忙?】   【霍予安:好吧,可能今晚等不到你了,那么今晚可不可以给我拍一张照?几天没见,想你了】   发完消息,手机倒扣在桌上,想象着简暮在屏幕另外一边看到了消息,因为调戏而脸微微发红,有些恼怒,但又对他百依百顺,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摆出姿势自拍,一遍遍不满意一遍遍重来,来满足他的要求的笨拙可爱模样。   念着教室里还有摄像头,霍予安多少收敛了一些,趴在桌面上,拳头抵着唇角,掩饰嘴边那一抹略显猥|琐淫|邪的笑。   简暮的微信回复,要么是秒回,如果错过了秒回,那么基本就是轮回,有一定概率下辈子见。   但是放下手机没多久,手机立刻像抽搐了一样在桌面上疯狂震动,霍予安一惊,连忙坐起身。   心里思忖着简暮这次虽然没有秒回,但没想到也能回复得这么快。手机铃声响了这么多次,简暮这得是给他发了多少照片?   有求必应,而且还是一求十应甚至百应,他老婆也太宠他了!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吃生蚝羊肉海参,配鹿茸枸杞小烧酒,好好犒劳老婆!   霍予安欢天喜地地拿起手机一看。   【荆歌:快要到两分钟了,撤回的时间马上要过了,哥们儿你真的还没发现自己发错地方了吗……】   【杜玢:此处艾特@海哥,海哥你看到这个逆子的消息了吗?你还健在吗?】   【栾夏柏:没回,估计正在发疯,@霍予安,快撤回吧,这种事你们私底下发就好,不用给我们看,围观别人的爱情怪不好意思的】   霍予安:…………???   霍予安往前翻。   果不其然,本应该发给简暮的消息,竟然一条不落,整整齐齐出现在了他们团队的群聊之中。   霍予安两眼一黑,恨不得立马去世。 第94章   教室中某一个角落猛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犹如用指甲刮黑板的爆鸣,所有人被吓得震了震,条件反射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惊疑这真的是从人类的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吗。   只见霍予安弓着腰把自己折叠成煮熟的虾一般,痛苦地抱着脑袋,似是想把自己原地埋起来。   如果现场给他一个坑,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班级前门被敲了敲,值日老师警告意味十足地站在门口,凌厉的目光从学生的脸上一一扫过,登时所有人都不敢再造次,立刻埋头继续学习。   感受到身上的注视顷刻间消散,霍予安头皮发麻地从桌子上爬起来,赶着两分钟的最后几秒,赶紧把发出去的聊天记录一条不落地撤回。   做完这些,一种在自己朋友面前全方位无死角果奔的感觉油然而生,霍予安心中一片荒凉,想要立刻回家把简暮打包了,两个人一起换一个星球生活。   他紧急用他仿佛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脑子思考把本应发给简暮的消息发进了群聊里面的原因。   他唯二两个置顶,一个是简暮,一个是团里的群。   团里的群近期不活跃,他们各自发展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有事情,海哥一般会私聊,因此打开微信的第一个聊天框本应该是简暮。   然而杜玢这个王八蛋,在下午五点多突然在群里分享了一个母猪排队跳水的视频,把群聊顶到了第一。   于是霍予安找简暮时,习惯性地选了第一个聊天框,结果进了群聊。   霍予安:“………”他要杀了杜玢这完蛋玩意儿!!!   一条条撤回的消息在聊天界面的底端蹦出。   【荆歌:我果然还是太好心了,如果过了两分钟撤不回了,这该是多大一个乐子】   【杜玢:没想到你小子看上去傻不愣登的,私底下玩的挺花】   【栾夏柏:@霍予安,你的对象是简总?七年前的人也是简总,对吗?】   【王海:霍狗贼!你又偷偷摸摸给我捅出了多大的篓子?简总那是什么身份,虽然他没公开过,但大家几乎都知道他有家庭有娃,你他妈的……我要和公关团队联合起来把你剁了混水泥里面铺路面,每天上去踩两脚!!!】   霍予安被吓得手一抖,直接退群。   不难想象出群里是多么震耳欲聋刷屏的“哈哈哈”,霍予安想象自己是风吹雨打中的小娇花,在雨中孤苦伶仃绝望地摇曳,一个个“哈”都像是从天而降的利剑,将他扎得遍体鳞伤。   此刻凡是能将他摧毁的,都成为了摧毁他的一部分。   霍予安挂掉了王海的第十四通电话轰炸,拉拉个脸,默不作声地把迷茫无辜的岁岁抱来自己腿上,脑袋埋在岁岁柔软奶香的小小肩膀上,无助地自闭。   -   “我回来了。”   车门被打开又被合上,身旁的人裹挟着一身春夜中的凉气钻进来,手中袋子摩擦作响,递了一袋奶茶到栾夏柏面前。   没了发胶的固定,额前碎发垂落下来清清爽爽地覆在额前,看上去有了五分少年气的简闻扬着些许讨好意味的笑,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这是你不要加料的茉莉清茶。”   栾夏柏道了声“谢谢”,看着简闻从袋子里取出他的豆乳奶盖芋圆芋泥珍珠奶茶粥,狠狠吸一口,然后脸颊鼓鼓囊囊,像仓鼠一样嚼得津津有味,他抿着唇无声地笑了声。   “你刚才在看什么,刚进车就见你在笑。”简闻好奇地问。   今天是他第一次鼓足了勇气,跨过粉丝和明星的界线,约栾夏柏出来。   他本来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对方淡淡地说了一声“好,今天正好我也没事”,于是此刻他们便并肩坐在了简闻的车上。   栾夏柏回想起群里发生的事,眼底的笑意浓重到化不开,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好吧……”简闻有些失望,“你想去哪里玩呢?要不去看一场电影吗?正好现在人少,你被人遇到的可能性比较小。”   栾夏柏好脾气地让他做主。   简闻放下奶茶,正要启动车子开上路,放在支架上导航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手机连着车载蓝牙,他直接接通,对面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扩大,车内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简闻重新拿起奶茶吸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简闻,简总吗?”这是一道并不悦耳的粗哑女声,感觉有些耳熟,似乎在安海本地的电视频道中听到过标志性的嗓音。   被对面指名道姓说出他的身份,简闻怔了怔,咽下芋圆:“对,我是简闻,请问你是?”   “我是谁,在我们今天的谈话里并不重要,如果简总对我过一会儿所说的话语感兴趣,那么我自然会告诉你我的身份。”   “……”简闻的眉宇微微拧了拧。   女人故弄玄虚地陷入了沉默,在简闻忍不住说要挂断电话时,她才缓缓开口。   “简总,你想要陇峯吗?”   简闻伸出去差点落在挂断键上的手指蓦然顿住。   “你一定是想的吧?不然怎么会兢兢业业在简暮手底下工作,想要做出惊天动地的成绩,让公司上层对你刮目相看?但是你这么老老实实苦干一辈子,只会让简暮顶着本应该属于你的成绩,压在你头顶上一辈子,你永远翻不了身,更别提从简暮手中拿回本应该属于你的陇峯集团。”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简闻生气了,出口的语气也变得又急又重:“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再不说我就挂了!”   “这就急了?”女人令人头皮发麻地笑了笑,“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好了。简总,我能帮你拿回陇峯,只需要你答应与我的合作。”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简闻冷声问。   他虽然脑子简单,但毕竟在商场沉浮多年,并不是真的傻,女人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一定会有一个能会把他身上的肉都撕咬下大半的交易条件。   “我要分割走陇峯的一半股权。”女人尾音上扬,几乎可以想象出电话背后,她说出这一句话时贪婪向往的嘴脸。   简闻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栾夏柏。   只见他正凝神认真听着,平坦白皙的眉心微微皱起。   简闻下意识不想让他接触这些阴私,不想让他看到他并不光彩磊落的一面,想要把蓝牙挂断,但是被栾夏柏阻止了动作。   “继续聊。”栾夏柏用口型和他说。   男神发话,简闻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女人聊。   “陇峯的股权代表着陇峯的实权和以亿为单位的高额分红,更何况你狮子大开口的一半股权?你想要这么多,总该有等价的筹码和我合作,你的筹码是什么?”   说完,简闻又瞥一眼栾夏柏,得到了对方一个表扬他聪慧的手势肯定。   简闻的尾巴差点要翘起来。   女人形状娇美的唇缓缓吐出她的筹码。   “简暮当年能在陇峯稳住脚跟,不就是因为他有一个令人忌惮的京都高|官之子丈夫吗?如果我说,实际上这些都是骗人的,简暮至今未婚,就连他的儿子都可能是父不详的野种呢?”   ……   电话挂断。   车内一时落入了死一样的沉寂,简闻似乎感受到周身环绕着一阵阵尖锐悠长的鸣叫,不绝于耳。   女人的话语在他耳边盘旋回荡,像是粗鲁的醉汉砸门一样,叩击着他的脑门,让他头晕目眩。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栾夏柏。   “你……打算如何选择?”   如梦初醒般,简闻顿时发现自己在这凉爽沁人的春夜竟然大汗淋漓,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喘着气,竭力获取空气中的氧气。   “你希望我怎么做?”简闻低垂着脑袋,额前碎发垂落下来,暗淡的阴影遮挡了他眉眼中的神色,令人看得不太真切。   “我不希望你如何。”栾夏柏轻笑,“我只是感觉你一点不傻,相反,你十分聪明,你知道内争和外斗的区别,也学过什么是‘引狼入室’。我相信你能做出基于你的立场上,最理性合理的判断。”   -   清早起来,霍予安照常在操场上狠狠遛了三圈初三练体育中考的学生,才勉强发泄了昨晚消息发错群的怨气,回到宿舍冲了个澡。   回到宿舍时,随手把路过他的岁岁抓来上下检查一番,发现他身上红疹消退,面色恢复了红润健康的气血,放下了心。   二人去食堂吃了早饭,来到教室时,偌大的教室内才只来了他们两人。   霍予安趴在桌子上补眠。   岁岁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玩他从家里带来的七巧板,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吞吞地从椅子上滑下来,然后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两个透明的矿泉水瓶。   两个矿泉水瓶中都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紧接着跑到后排,打开一个包。岁岁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用力到脸也微微变形了,终于将昨天拧得极紧的瓶盖打开,然后将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倒入了这个书包之中。   他又找到另外一个书包,如法炮制地将剩下的矿泉水瓶中的黑色东西倒了进去。   然后欢欢喜喜地跑回到自己位置上。   睡意上头,小眯一会儿的霍予安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抬起头问:“宝贝儿?刚才做什么去了?”   “我去送礼物啦!”岁岁的回答脆生生的,表情骄傲可爱,“爸爸说,收到了礼物要回礼,这样才算收到了别人的心意,我有收到他们的心意哦!” 第95章   “你收到了礼物吗?”霍予安惊道,他竟然不知道岁岁什么时候收到了别人送的礼物?   岁岁的目光轻飘飘地从自己桌面上那两只过了一夜还在苟延残喘的蚂蚱上掠过,肯定地点头:“对呀!我可喜欢了!”   “没想到我们岁岁竟然这么讨人喜欢。”霍予安与有荣焉。   转念一想,岁岁长得可爱漂亮,嘴巴甜,性格活泼讨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除非是眼睛瞎了,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不喜欢他。   霍予安坚定不移地认为岁岁能养成这样一定是因为简暮基因好,和岁岁的另一个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   今天一整个上午和小半个下午都是晚上文艺汇演的彩排。导演让嘉宾们各自找到安静不会打扰到学生上课的地方,去练习今晚要表演的节目。   霍予安牵着岁岁的手在校园中溜溜达达,摸进了一个无人的物理实验室,和岁岁放下随身的背包,拿出手机开始选歌。   在昨天下午他们去医院的时间,其他嘉宾都在彩排,这对他们十分不利,但是今晚的表演又涉及到学生代表、教师代表和学校领导的打分,和他们的所得积分挂钩。   节目的精彩程度和难度之间的权衡,让霍予安有些难以取舍,一时之间犯了难。   -   贾适骏带着贾骁捷去了昨天的音乐教室。   二人放下了随身的包,贾适骏打开钢琴盖,抚了抚琴键,听到钢琴的音色,微不可查地露出与昨天第一次摸到学校的钢琴时如出一辙的嫌弃。   【钢琴音色太烂,被骏哥嫌弃了哈哈哈】   【毕竟骏哥在演奏会上弹的都是几千万的斯坦威,音色和学校里的钢琴根本没法放在一起比】   【昨天的直播没有看,听说今天要准备晚上的文艺汇演?骏哥和死小孩弟弟选什么节目?】   【钢琴演奏家,当然要上台弹钢琴,死小孩给他伴舞】   【有一说一,虽然死小孩本身不讨喜,但他的古典舞确实跳得不错,可以看得出下了不少功夫,而且有天赋】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吗?哪怕是茅坑里面再臭的屎,也能培养出香气来?】   贾适骏在钢琴旁坐下,双手抚琴寻找手感,一首活泼轻快的曲子很快流淌回荡在音乐教室中。   贾骁捷借着哥哥的曲子,开始认真做舞蹈前的准备热身,把身体每个关节都拉伸开,以便于让一会儿的舞蹈动作更加柔和协调流畅。   一首曲子结束,贾骁捷也正好做完了热身。   “要马上开始排练吗,还是要休息一会儿?”贾适骏温和地征求弟弟的意见。   “马上开始练。”贾骁捷往门边放包的桌子跑去,“二哥等我一下,我喝一口水。”   贾适骏点了点头,趁着贾骁捷去喝水,闲来无事,回答弹幕上的问题。   “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没有名字,是我即兴弹的。”   “谢谢夸奖,有点不好意思哈哈……大家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回去写出谱子发到微博上,大家来我微博自取。”   名牌的背包没有设计侧兜,水杯是直接放在背包里面。贾骁捷拉开背包拉链,伸手探进去找水杯。   手在背包里摸索着,他突然摸到了包底部湿漉漉的一滩水,贾骁捷一惊,以为是瓶盖没有拧紧,杯子里的水漏在了包里,他有些急了,手胡乱地在背包里面翻找。   这时音乐室外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度惊恐的尖锐叫声,回荡在整栋教学楼内。贾骁捷被惊得怔了怔,恰好他的手似乎摸到了什么湿润软滑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从包里拿出来,定睛一看。   他的手心中抓着大半个巴掌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通身漆黑,圆嘴,突出的大眼睛,圆胖的身子上长出了短小的前肢和粗壮的后肢,还有一根小拇指粗细长短的尾巴。长得像壁虎,但比壁虎肥两圈。   皮肤黏黏腻腻,像是有一层稀薄的胶水附着在身上。忽然从黑暗的背包来到明亮的空气之中,它不适应地扭动了两下身子,仿佛一只会蠕动的硕大水虫。   贾骁捷全身僵硬了两秒,紧接着——   “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哀嚎响彻大半个校园。   -   霍予安选了几首歌,循环播放,让岁岁选一首他喜欢的,当做今晚他们的合唱表演曲。   物理实验室的门猛地被踹开,霍予安抱着岁岁回过头,只见邵超耀和贾骁捷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身后跟着同样面带怒色的钱邵哲和贾适骏。   霍予安连忙按下暂停键,实验室内的歌声戛然而止。见一胖一瘦两个小屁孩来者不善地直奔他们二人而来,霍予安蓦地起身,挡在了他俩前面。   “你们两个来我们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是在问两个孩子,但目光却紧紧锁在紧随他们而来的两个大人身上。   霍予安和钱邵哲本身不对付,两个人相看两厌,而且粉丝都知道两个人不和,就差直接在节目里打起来。   不过他和贾适骏倒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只是因为岁岁和贾骁捷的关系,他们之间同样闹得不愉快,只是互相之间心照不宣地在节目上维持着成年人表面上的客气和体面。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满脸不快地站在了霍予安面前,贾适骏一言不发,钱邵哲藏不住事,先开了口。   “你和岁岁干了什么,难倒你不知道?”   “我和岁岁干了什么?”霍予安感到莫名,“我们我们两个待在实验室里努力老实练歌,我们能干什么?有话能不能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我们缺席一个下午的排练,现在要赶时间,没空磨蹭。”   钱邵哲还没说话,贾骁捷率先开了霍予安,径直朝岁岁逼近。   这皮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霍予安差点以为那天宿舍里岁岁被推倒的一幕要再次上演。   幸好皮猴大概是得到了教训,学没学乖暂且未知,但至少收敛了一些,强行忍住发脾气直接上手的冲动,只是两眼喷火地瞪着岁岁,语调尖利语气凶恶:“简宁岁,你是不是故意把□□扔到我和邵超耀包里的?!”   霍予安差点把舌头咬断:“蛤……□□?”   【正好好的看霍三和岁岁的亲子相处,怎么忽然跑进来这四个莫名其妙的人?看到这四人组就烦】   【到底有没有安海的同城代打能帮我把贾骁捷这死小孩抽死,怎么又跑来欺负我们岁岁了?】   【先别说小耀和骁捷如何如何了,你们岁岁干了什么好事你们不知道吗?】   【岁岁往贾骁捷和邵超耀的包里扔了蝌蚪发育到一半的□□:)】   【两个孩子从包里抓出□□,小耀被吓得直哭,骁捷被吓得差点原地起飞,这是你们岁岁干的好事,今天早上的直播录屏全部都能证明,你们想怎么抵赖?】   【把我恶心坏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蝌蚪发育到一半的□□,又大又肥,比青蛙大了不止一圈,身上那些看上去会流脓一样的疙瘩都已经长出来了,看得我san值狂掉,我都不敢想象亲手摸到它的小耀和骁捷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你们有没有弄错?”   霍予安的CPU已经被“□□”两个字干废了,他第一反应是否认:“我们岁岁手无缚鸡之力,长得活泼可爱,身娇肉贵顿顿不离药,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你们看他这幅样子,他看上去是能抓□□往别人包里塞的人吗!”   众人顺着霍予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了岁岁那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看他们。   身上忽然集中了这么多注视,他有些不知所措,纯洁地咬着手指头,像是琉璃一样的眼睛眨呀眨。   众人:“……”   霍予安义正言辞:“虽然我不敢碰□□,但对比之下,你们哪怕骂我把□□塞你们包里也就算了,你们万万不应该污蔑岁岁!岁岁已经被污蔑过一次了,难倒还想再往他身旁泼一盆脏水吗?难倒就没听过狼来了吗?”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钱邵哲身上,显然是在暗示在云中村时,邵超耀污蔑被岁岁推倒的事情。   这一眼让钱邵哲心里直打鼓。   实际上他也不清楚实情,只是互相听到尖叫声的邵超耀和贾骁捷汇合后,两个人一合计,认为是霍予安和岁岁干的事情,便咄咄逼人地杀过来了。   “胡说!”尽管霍予安极力推脱,但贾骁捷还是一口咬死了岁岁。   “明明就是简宁岁塞的□□,我和邵超耀就知道一定是简宁岁,而且我二哥直播间里的弹幕都说了,他们亲眼看到今天早上简宁岁往我们的包里塞了什么东西!就是你们!你们别想抵赖!”   就连弹幕都说是岁岁塞了□□?   霍予安心间一跳。   这时他想起了今天早上他趴在桌上小憩时,岁岁跑了回来,说给别人送了礼物的回礼。   该不会……   霍予安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始至终无辜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岁岁。   这个讨人喜爱的漂亮小孩仍然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微微收着弧度精巧的下巴抬着眼,浅咬着红润的嘴唇,无辜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连给他撑腰的霍予安也有些不自信了。   “宝……要不你讲两句?”   岁岁怯生生地开了口。   “昨天收到了小耀哥哥和骁捷哥哥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就想要给两个哥哥回礼,它们两个是我抓来的,我感觉它们很可爱……没想到两位哥哥不喜欢我的礼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下了脑袋,表现出送出去的礼物得不到喜欢,心情十分低落的模样。 第96章   “岁岁,这么做是不对的。”   听到了岁岁终于承认了这件事是他做的,从进门开始就沉默不语,安静察言观色的贾适骏终于选定了立场。   他的神色温和中带着些许严肃的责备,像一个面对着贪玩孩童的慈和长者,有松有驰地将他引导回正途:“你这么做,是在捉弄人,你应该向骁捷和小耀道歉。”   霍予安额角青筋一跳,心说这个茶艺大师又在给岁岁挖坑。   论打嘴仗,霍予安几乎没有输过,他迅速打了腹稿,刚要上前反唇相讥护着岁岁,然而岁岁先开了口。   这个再次成为众矢之的的人类幼崽仍然怯生生地注视着将他一点点逼入绝路的众人,圆溜溜的眼睛缓缓红了,不知不觉蓄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连出口的嗓音也发着抖。   “我做错了吗……”岁岁的手紧张地揪着自己衣摆,“昨天小耀哥哥和骁捷哥哥送了我两只蚂蚱,放在我和安爸爸的饭盒里,虽然饭盒里面的饭菜不能吃了,但我特别喜欢那两只蚂蚱,它们现在还在我的书包里面……”   “我爸爸教我要回礼,让别人感受到自己对他所送的礼物的喜欢。小耀哥哥和骁捷哥哥送了我蚂蚱,那么我也要用差不多的礼物回报他们!”   “我昨天找到了一些小蝌蚪,选了两个最大的送给小耀哥哥和骁捷哥哥。我以为你们送了我蚂蚱,那么你们也会喜欢我的小蝌蚪……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害怕小蝌蚪,如果我不小心吓到你们了,我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一边说着,岁岁一边缓缓朝他们深深垂下了脑袋,展现出十足诚恳的歉意。   抬起头来时,眼眶已经兜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粉润的唇瓣微微颤抖着,但岁岁倔强地没有发出啜泣声,只是抬起手随意蹭了蹭眼睛,用衣袖把眼泪擦掉。   再露出眼睛时,那双水洗过一般的清澈眼瞳似乎被蒙了一层红色的薄雾。   面容精致,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岁岁别哭呜呜呜呜,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妈妈的宝宝不要难过呜呜呜】   【岁岁才多大,他只是个孩子,他能懂什么?贾骁捷和邵超耀送了他两只蚂蚱,他就拿差不多的蝌蚪当礼物回给他们,这有什么毛病吗?】   【一点毛病都没有,岁岁哪知道那两个怂包竟然会怕区区小蝌蚪?】   【那两个到底是不是alpha,摸到两只小蝌蚪就要死要活的,怕不是要把我笑死……】   【虽然但是,那两个真的是区区小蝌蚪吗,那是已经成型的大□□啊!】   【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孩,是怎么下得了手去抓已经快变成□□的蝌蚪的……】   “贾骁捷和邵超耀送的蚂蚱?”霍予安抓住了岁岁话语中的关键,“宝儿,你是说,昨天中午出现在我们饭盒里面的蚂蚱,是贾骁捷和邵超耀放的?”   在贾骁捷和邵超耀蓦然锋利的带着警告和慌乱意味的瞪视之中,岁岁点了点头。   “是呀,昨天安爸爸去后厨打菜,我看到小耀哥哥和骁捷哥哥就站在不远处,还问我喜不喜欢他们送我的小虫子。”   “你骗人!我们没有!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你这个不诚实的小孩子!”   眼看着岁岁和盘托出,本来占理的自己马上要落了下风,贾骁捷坐不住了,连声站出来否认。邵超耀也露出了明显的心虚之色。   “我没有……”在贾骁捷的瞪视下,岁岁微弱地反驳道。   贾骁捷拎着拳头就要冲过来,岁岁连忙往霍予安身后躲,扯着安爸爸的衣角能让他感到心安。   贾适骏倍感头疼地扯住了暴躁弟弟的衣服后领子,差点维持不住温和的面具,凌厉地朝两个孩子问道。   “你们和我实话实说,岁岁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是不是往他和霍叔叔的饭盒里面放蚂蚱!”   贾适骏和钱邵哲紧紧凝视着两个孩子。   贾骁捷向来是拎不清的,任何事情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别人的错,他绝对不可能犯错。因此此时仍然是梗着脖子,不服气又愤怒地死死凝视着将他的事全部抖干净的岁岁,像是要伺机冲上去,扒掉对方的皮。   二人又看向了邵超耀。   相对来说,邵超耀就藏不住事了,“心虚”两个大字直接写在了脸上,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直视两个大人的眼睛。   答案在此时已经十分明显了。   钱邵哲几乎暴跳如雷,指着邵超耀的鼻子就开始骂。贾适骏也差点没能绷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疲倦地叹一口气。   两个孩子的包里被塞了□□,他们本来是要找霍予安和岁岁要说法的,结果到头来,还是他们的错,讨说法的人变成了要道歉的人,这显得他们一开始来势汹汹踹门进来的行为十分无理取闹,十分惹人嫌。   被亲弟弟狠狠坑了一把,贾适骏就连把贾骁捷吊起来打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齿地摁着贾骁捷的脑袋,向霍予安和岁岁二人道歉。   “抱歉,这件事是我们没有搞清楚情况,这两个孩子,我们会各自带回去好好教育,我代这两个孩子向你们道歉,为了昨天被他们用蚂蚱毁了的午饭,也为了今天的无礼,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原谅。”   还没等到霍予安点头或者摇头,这两个家长就灰溜溜地分别押着各自的孩子或弟弟离开了。   【幸好岁岁比同龄的小孩都要聪明,口齿清晰,能说会道,能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不然这一次又要被污蔑了】   【钱邵哲邵超耀能不能离岁岁远一点,这都第二次碰瓷岁岁了,之前认为岁岁是山里孩子好欺负,现在岁岁是陇峯太子,难不成还是好欺负吗?】   【往饭菜里扔蚂蚱……这两个小孩是真的素质差,浪费粮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不食肉糜……】   【昨天霍三和岁岁饭盒满满的菜,全都因为这两个小屁孩不得不浪费了……】   【节目组到底能不能把这俩小孩换了,这两个再留着,我真不想看了/裂开】   【从这两个小屁孩身上,我能想象得出那些二世祖富二代的幼年都是什么讨人嫌的模样了】   【邵超耀贾骁捷滚出《旅行》!】   门砰一声合上,偌大的物理实验室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宁静。霍予安长舒一口气,暗骂一声“四个神经病”,然后抚了抚岁岁的脑袋。   安慰道:“没事了,岁岁不怕。这一次我们占理,但是宝贝你下次不要再拿□□送人了,怪吓人的。”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去碰□□那么令人不寒而栗的生物?   但是转念又回想起先前在温泉山庄,随着简睿参观岁岁庭院里的动物园时,简睿似乎说过,这孩子之前想要养蜘蛛和玉米蛇,被他又怕蛇又怕虫子的爸爸很有原则地拒绝了。   ……看来这孩子敢抓□□,并不是没有前科。   霍予安百思不得其解,也不见得简暮有多虎,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虎的孩子,也不知道岁岁这虎里虎气的性格随了谁。   岁岁是一个能把大人的话听进去的孩子,安爸爸让他以后不要再送人□□,他便乖乖照做,软乎乎地应了声:“好~”   孩子的嗓音最惹人疼,霍予安心软软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扯了一张椅子坐下,打开音乐播放器,继续让岁岁听歌。   岁岁想要喝水,转身打开了背包,拿出水杯。   水杯杯沿抵在唇边,仰头喝水的一瞬间,若有似无的得逞的笑意从岁岁嘴角划过,但飞快地隐去,加之有水杯的遮挡,无人注意到这一瞬一闪而过的笑意。   -   文竹在办公室内轻轻摇晃,下午四点多倾斜的日光穿透了窗外茂盛的枝叶,摇晃着在一尘不染的桌面上洒下点点斑斓。   校长架着老花镜,眉开眼笑地浏览完了手中的合同,生怕对方临时反悔,飞快签了名字,印上公章,把合同纸递回到面前西装革履的年轻omega男性面前。   年轻俊秀的omega面容精美深邃,清瘦颀长,乍一眼像是一个真人等高手办,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上端正大气的签名。确认无误,交了一份到校长手里。   圆圆胖胖的校长笑得和弥勒佛似的,起身与简暮握手,直道:“简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简暮客气疏离地浅笑,与严校长虚虚一握便松开。   今天下午学校里异常热闹,楼下的阵阵喧嚣时不时传到行政楼的校长办公室,脱离校园后许久没有听到过如此年轻的吵闹,简暮恍然间有一瞬失神。   见简暮往窗外多看了几眼,校长介绍道:“今天后半天是我们实验中学的校园文化节,延续很多年了,从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左右,操场上还会有文艺汇演。”   “校园文化节?之前上学时听说过,实验中学的文化节挺出名的,初中那会儿特别向往。”简暮随口聊道。   面对着刚给学校送了空调,还让自己这周末去挑十条名贵品种的锦鲤的财神爷,校长不可能不热情,甚至有些狗腿了。   “简总对我们的校园文化节感兴趣吗?您接下来有没有时间?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带着您在学校里面逛一逛,感受我们文化节的氛围。”   “不用了。”简暮婉拒了校长的好意,“您忙您的,我自己下去逛一逛就好,顺便去找找我家孩子。” 第97章   下午到晚上的游园会,每个班级都要到楼下摆摊,不限制卖的东西,只要合法合规,都被允许。   大部分班级都选择卖食物,各种炸物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校园。   有些班级卖的是毛茸玩具或是新奇的小玩具。   极个别格外炸裂的班级有家长开盲人按摩馆,直接把员工请到了学校里,来文化节上帮班级的忙,于是年少不懂事前来体验的同学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操场。   学校的游园中交易需要用现金,今晚最终结算的所有收入会由学校汇总,统一捐赠到西部地区。   节目组给每组嘉宾都发了基础游玩资金,然后根据嘉宾们在校几天的综合表现,例如违纪扣分情况,以及任务所得积分情况,又分别下发了相应的绩效。   昨天的厨艺大赛,由于吃了校长金贵的黑锦鲤而惨遭收回奖励,绩效这部分显然没有霍予安的份,只能眼巴巴地捧着为数不多的底薪,看着导演给裴惜晴他们又发了一笔今晚的游园经费。   等导演发完了今晚的玩耍经费,霍予安眼馋地看着导演手中的一叠现金,臭不要脸地说:“这么多钱一定很重,今晚我帮你拿着。”   然后被导演毫不留情地驱逐,转头委委屈屈地抱着岁岁唉声叹气。   嘉宾们分到的金额确实不多,导演良心发现安慰道:“虽然现在分到的少,但今晚的文艺汇演环节,在各位的表演经过评委打分,分出名次后,会根据名次再次下发游园资金和积分。”   其他嘉宾都在欢呼导演的福利机制。   只有霍予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发僵发硬,甚至脸上的肌肉也在细微地抽搐,但又不得不入乡随俗地和周围的伙伴一起鼓掌,因此显得整张脸十分扭曲。   实验中学的文化节游园会琳琅满目,学校的操场、宽阔的林间小道和教学楼之间的天井都摆满了各个班级的小摊。   学校文化节对社会半开放,许多街头的小吃摊和游戏摊也进了校园。   虽然拿到的钱少,但霍予安对岁岁宠得毫无底线。   在霍予安的纵容之下,在花钱这件事上,岁岁终于表现出了属于他的身份家世,以及这个他的年纪的钝感和大手大脚。   岁岁指哪,霍予安就打哪。   大约是平时简暮不让他吃垃圾食品,此时没有了爸爸在身边管束,岁岁就像是被放出了笼的小虎崽,对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尝一尝,吃不下就全部塞给霍予安。   霍予安跟在他后面一边付钱一边拼命吃。   直到把霍予安的肚子也塞到没法再塞,撑到想吐,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宝,要不我们去玩一玩打枪?想不想要安爸爸给你赢回来那个两米高的熊?”   砸吧着嘴里残余的铁板鱿鱼味,还意犹未尽的岁岁顺着霍予安的指示看了过去,见到那只能把他埋进去的棕色大熊,果然眼前一亮。   “想!”岁岁牵着霍予安的手应道,顿了顿,又问,“拿到大熊一定很难吧?安爸爸可以吗?”   “当然可以。”霍予安得意地挑眉,“别忘了圈圈和大白鹅是谁帮你弄回来的,套圈和打枪这种益智小游戏,洒洒水而已。”   两个人径直朝正给气球打气的摊主走去。   “老板,多少钱一次?”   老板熟练地扎好气球,高声道:“二十块钱,十五发。”   霍予安一掏口袋,经过一通吃吃喝喝,他和岁岁仅剩最后五十块。   反正今晚就是玩个高兴,而且孩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霍予安爽快地掏钱:“先来二十块,试试手感。”   老板往假枪里装满子弹,霍予安接过,耍帅地在空中一挥,枪托抵在自己宽大的肩上,指节分明的手扣在扳机,深邃的眼睛微眯,俊美的脸上凝着专注和肃穆。   仿佛并非置身于学校,面前也不是气球,而是面对着战火硝烟中即将被他一颗爆头的敌人。   普普通通打气球的玩具假枪硬生生被他耍出了上战场的气势,引起周围没见过世面的初中生的惊艳喝彩。   【霍三这辈子能不能演一部军|旅题材的剧或者电影,这身材这颜值,难倒不是天生军|旅圣体吗!!!】   【但是霍三的演技……/直摇头】   【最近喜欢霍三喜欢到不行,去看了一眼霍三早年演的剧,我的评价是……算了吧,实在进不去的圈,咱们别硬挤】   一个学生问:“你当过兵吗?”   霍予安轻飘飘地挑着嘴角:“没有,哥只是纯帅而已。”   耍了帅,他换了个更加方便打枪的姿势,试了第一枪。   子|弹打偏了,蹦到了气球后面的挡板上。   围观的学生唏嘘一片。   霍予安拧了拧眉,调整了角度,再打第二枪。   又偏了。   “能换一支枪吗?”   老板全然不在意道:“当然可以,随便哪把都行。”   除了手上这把,桌上还剩四把枪,霍予安让老板分别往枪里装了塑料圆子|弹,一把一把地试。   每把枪都试了两枪,毫无意外地几乎全部打偏,只有两发子|弹打中了气球。   刚才摆出了这么帅的pose,让人以为他真有点东西,结果到头来这么拉胯,围观的学生和老师无不失望,甚至还有摇着头离开的。   见霍予安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枪,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二十块钱什么都捞不到,老板心说又碰上一个冤大头,好心提醒:“刚才试的枪也要算在你这次的二十块钱里面的,你现在还剩最后五发。”   “我知道。”霍予安淡淡道,摩挲着下巴纠结片刻,终于选出一把,“就这个了。”   将枪架好姿势,霍予安朝老板确认:“小公仔是六枪对吧?”   前面十发只中了一发,现在问六枪能不能拿公仔?老板暗中嗤笑,指了指一旁的公仔堆:“对,六枪能拿一个二十公分尺寸的小公仔,那些都任挑。”   “没问题。”   随着“砰——”“砰——”几声,二十秒后,全场死一样寂静。   霍予安拎着枪托转了转脖子,对着还在发蒙的岁岁朝公仔堆一挥手:“去吧宝儿,挑一个你喜欢的。”   鸦雀无声过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尖叫。老板怀疑人生,差点冲上去抢回枪,检查是不是忘了在这把枪上做手脚。   “卧槽,安哥牛逼!”   “所以安哥刚才是在做什么?难倒是在试枪?”   “对啊,试枪。”霍予安坦诚道,“我得选一把手感相对来说最好、最容易控制的,毕竟……”   话音一顿,他转头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老板,一只手撑着桌面,把枪立在地上,手指抵着枪口随意懒散地绕着支点转着圈,舌尖顶了顶脸侧,轻轻朝老板挑了挑形状锋利的眉梢。   “那只两米高的熊,是打中十五发子弹,对吧?”   老板咽了咽口水,迟迟没舍得回应,立刻有看热闹的学生帮霍予安打抱不平了。   “桌子上规则白纸黑字地写着呢,老板你装聋作哑啊。”   “老板,你该不会是看安哥太强,舍不得,玩不起吧?”   “你收钱的时候怎么就不玩不起了?”   “谁玩不起了!”老板硬着头皮点头,“对,十五发全部打中,拿走那只最大的熊,规则在这里,我不可能赖掉!”   “这样我就放心了。”见岁岁抱着一只可达鸭公仔回来,霍予安重新架好枪,“宝贝儿,你看好了,安爸爸帮你把大熊拿回家当床躺。”   两分钟后,气球摊这一片的鼓掌欢呼声差点把文化节本就沸反盈天的校园彻底掀翻。老板欲哭无泪地把自己用来吸客引流的镇摊之熊从玩偶堆里取出,递给霍予安,含恨目送着霍予安扛着熊,牵着岁岁离开。   “开心了吗?”   “开心!”岁岁蹦蹦跳跳地走着,用实际行动告诉安爸爸,他特别开心。   霍予安腾出一只手,意气风发又臭屁地向后一捋被疯吹得微微凌乱的头发:“感觉安爸爸厉不厉害?”   “厉害!”   “亲安爸爸一口?”   霍予安俯身,岁岁立刻毫不吝啬地在他脸侧“吧唧”一口,香香软软的亲吻让本就不冷硬的alpha心花怒放,在岁岁额前亲了一口,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   前面是充气蹦床,岁岁又走不动道了。   “想去玩吗?”霍予安问。   岁岁点了点头。   兜里还剩十块钱,正好够让岁岁玩一次蹦床,霍予安付了钱,把岁岁抱上蹦床。   刚踏上柔软的蹦床,岁岁立刻见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小源哥哥,筠儿哥哥!”   霍予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姜珩也在这里,正在和他站在蹦床中的两个儿子说话。   两个大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正好珩哥在这里,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会儿岁岁?我要回一趟宿舍,把熊放回去,扛着这只熊不方便做事。”   姜珩爽快地答应了。   霍予安和岁岁说了一声乖乖听姜叔叔的话,把摄影师和方哥留在这里陪岁岁,便独自一人扛着熊,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   这只熊实在有一些分量,和霍予安差不多身高,填充得十分扎实。把它扛回宿舍,扔在床上,霍予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前的汗,想着岁岁还在蹦床等着他,一分钟都没有多耽搁,立刻下楼。   刚到宿舍楼下大门口,他就见宿舍门口的大树下,一个西装革履、年轻笔挺的背影十分眼熟。   霍予安走上前,喊出那人名字的语气不无意外。   “小暮?!” 第98章   那人所站的地方花团锦簇,听到身后的呼唤,蓦然回首,目光清润明亮。   他没有想过在迷路时恰好遇到了想见的人,带着病气些许泛白的薄唇诧异地微微张着,旋即露出一个秀美漂亮的笑。   “正想找你。”   那张隽美昳丽脸比身畔的花娇逸,比身后漫天的霞光艳丽。   时隔多年,霍予安又感受到了当时那心惴如鼓,像是干涸的土壤乍然被雨露润泽,藤枝迅速抽条,开出绚烂的花来。   “你……怎么在这里?”   简暮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霍予安像是大脑忽然宕机了一般,开始没有逻辑地自问自答。   “你怎么进来的?走学校大门还是翻墙?翻墙不可能,你这辈子不可能干翻墙这种低级不雅的事情。今天半开放,你是伪装成学生家长进来的吗?不可能啊,你这样子,怎么可能生出学校里学生这么大的孩子——难不成你偷偷溜进来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霍予安连忙走上前,用自己宽阔的背影将简暮整个罩住,把他护在自己怀中,试图不让别人窥见分毫。   简暮好笑地看着他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然后护着他往宿舍楼里带。   “带我上楼做什么?”被他半搂半抱着上楼,简暮疑惑地出声问道。   节目组嘉宾的宿舍就在二楼,霍予安把人强行掳到寝室里,从柜子中翻出自己还没穿过的校服,套在简暮身上。   “把这个穿上,假装你是实验中学的学生,这样你就不会被发现是校外人士,然后被赶出去了。”   简暮想说他今天是来和校长签合同,光明正大进来的。而且他长得又不像坏人,按照他的气质哪怕混在老师堆里,也是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清冷质感的人民教师,谁会赶他出学校?   可碰上霍予安见到他穿上了校服后,骤然恍惚怔愣的表情,和一点一点变亮的目光,他忽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好像挺喜欢看他穿这校服?   算了,既然喜欢,那就穿着吧,也不妨碍什么。   简暮温声问:“好看吗?”竟然眼睛都看直了。   “……好看。”霍予安回得温温吞吞,却斩钉截铁。   实在是,太好看了。   年轻的omega面容精美,由于方才被拉扯着爬上了楼,黑色短发有些凌乱了,配合着那双湿漉平和的桃花眼,显出一种温润的蓬松感。   干净整洁的蓝白色校服外套弱化了他的年龄,软化了他久居高位而不自觉流露出的凌厉气质。他微微歪着脑袋,忽然使坏一样浅笑地朝霍予安凑近,通身清透的薄荷气味扑面而来。   恍然间,像是那年的简暮踏过了十年的光阴款款而至,一颦一笑都在曾经懵懂的霍予安心间掀起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终于,那勾着好看弧度的薄唇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微凉,夹杂着薄荷味的辛辣,像一把无名的火,将霍予安这把经年久枯的干柴一点就燃,卷起滔天焰火。   当他伸出手,将简暮的后脑摁住,彻底断绝了他的退路时,简暮没有躲,霍予安便知道,这是简暮默许的。   他在刻意引诱,而他轻易就能上钩。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看看你再穿一次校服了。”   说话时,霍予安也没有将他放开,捻着他的唇角,声音喑哑低沉,含着淡淡的欲,“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太傻,没有早一点发现我喜欢你,没能来得及吻一吻还穿着校服的你。   “其实并不是喜欢你穿着校服的样子,只是想再瞧一眼,你当初让我一眼心动的模样。”   “所以现在这样还是让你一眼心动吗?”   简暮的嗓音很轻,说话间上下阖动的嘴唇浅浅碰着霍予安唇间细腻敏感的皮肤,细微的气流拂过皮肤的绒毛,像是风轻抚柔软的羽毛,在心尖泛着搔痒。   “是。”霍予安无比确切,“不管是第几次见,不管你是什么模样,只要那个人是你,就足够让我心跳加快。”   霍予安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简暮对他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能够让他迷恋,使他发狂,叫他茶饭不思。   松开时,简暮原本颜色浅淡的薄唇已经又红又肿,他靠在霍予安肩头闭着眼,微微喘着气。   蓦然他顿了顿,狭长的眼眸微眯,神态像一只餍足就翻脸的猫,语气也是冷艳高贵,带着警告。   “我说,你适可而止,不要得寸进尺。”   “……嘤!”霍予安只得乖乖抽回已经探入简暮校服中衬衣下摆的手,但仍然爱不释手地在简暮劲瘦紧致的腰身留恋。   简暮也懒得搭理他了,环抱着霍予安,脑袋埋在他的肩头,被香草味包裹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心安。   头顶落下alpha低哑沉稳,似是大提琴一般的音色。   “被我捞走的校长的锦鲤……你是怎么摆平的?”   伏在他肩上的简暮倦懒地半阖着眼,眼尾的余光温和湿润,闻言抬起头,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给他赔了点钱。”   霍予安追问:“多少?”   “几百万吧。”   答应给实验中学换空调,简暮让底下的人拟好合同,给了他一份预算。至于他赔给校长的锦鲤,他没有算过具体价值,这些加起来小几百万肯定是有的。   他蓦然嗤笑了一声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泛着凉,挑着霍予安的下巴,稍稍踮起了脚尖,蓦然凑近。   “上个节目捅个窟窿就让我花了几百万出去,你该让我怎么说你好?”   简暮的气势实际上有些强盛了,但霍予安丝毫不怵他,抓住他主动凑近的机会,又在简暮唇上偷了个香。   “说我当代男妲己,把简纣王迷得晕头转向怒掷千金?”   “臭不要脸。”简暮冷嗤。   alpha笑得放荡肆意,那一瞬他深邃俊美的五官都生动了起来,仿佛画中走出来的祸国殃民的狐狸。   无人能否认霍予安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连简暮也怔愣了一瞬。   趁着他走神,霍予安重新将他搂回怀中。   情人间的呢喃像是用最温柔浪漫的语调叙述着情诗和情愫,但霍予安话语的内容又是那么不正经。   “几百万啊,我何德何能让简总为我掏几百万啊?”霍予安抵在他耳边,“在简总这里欠下越来越多了,还不清了,这下彻底还不清了。”   窗户明明大敞着透气,但却让人感受到宿舍的床边这一小块区域潮湿闷热,鼻尖环绕着alpha香甜却强横的信息素。   霍予安的嗓子里压着低低的笑意:“简总,我下半辈子以身相许还债好不好?”   “……”   霍予安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简暮整理着被他弄乱的衣衫,还泛着红的漂亮眼睛上下扫视着霍予安,轻哼:“你以身相许我,那么请问是你还我债还是我还你债?”   这人的以身相许,龙精虎猛的,就和简暮欠了他十个小目标一样狠一样使劲,像有了这顿就没下顿一定要吃回本。   不过——   简暮抚了抚衬衫上的褶皱:“你下半辈子不给我,你还想给谁。”   霍予安无形的尾巴在一瞬间甩到了天上。   收拾完,简暮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清俊冷贵的模样,面庞高贵疏离生人勿近,只不过嘴唇仍然肿着,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一件事忘了问。”简暮淡淡开口。   “你说。”   “我儿子呢?”   霍予安:“……”   简暮弧度精巧的下颌危险地稍稍抬起。   霍予安如临大敌,连忙解释:“我上来放玩具,就是你身后床上那只熊,儿子让其他嘉宾帮我看着呢,放心,儿子没弄丢。”   简暮定了定心。   霍予安揽着他要下楼回游园会现场,简暮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敛着眸若有所思。   “怎么了?”   但失神也就两秒的工夫,很快就在霍予安茫然的注视中,他淡淡地说道:“没什么,走吧,去找儿子。”   霍予安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干燥温暖,将他常年冰冷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捂热。简暮稍稍落后了霍予安一步,他看着霍予安与他近在咫尺的背影,清亮的眼眸划过一道笑意。   刚才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想要将所有真相都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学校与宿舍这种地方,显然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合适场合,而且听说霍予安晚上还有一场比赛,明天还要接着录节目,可简暮并不希望那一刻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有任何的人和事插足打搅。   他心说,再缓一缓,等到这期节目结束,他就把一切都告诉霍予安,到时候他可以带父子二人去享受一场旅行,或者一家人在家里的独处,弥补这些年空缺的亲子温情。   那才是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时光。   想象到那些动人心扉的画面,简暮的心里似乎跟着陷下去了一块,眼眸也发着软,在霍予安看不到的角度,神情温柔的不可思议。   -   回到楼下时,两个人默契地同时松开了手。   简暮捻了捻手指,手心还残留着alpha的体温,脚步放慢,与他拉开了距离。   成年alpha的背影雄伟挺拔,宽肩窄腰,尽管穿着校服,那通身非凡的气度也与周围所有十多岁的少年格格不入,像是一棵笔挺的松,坚韧的竹,在经年累月的打磨下也百折不屈,反倒像出鞘的刃,散发着夺目的寒芒。   简暮跟随着他穿过紫色的藤萝架,踏过已经点亮路灯的林荫道,与追逐奔跑的少年少女擦肩而过,从极致的安静来到了极致的喧嚣之中。   最终,霍予安在一座巨大的充气蹦床前停下,他扬着脑袋往里面逡巡一圈,很快找到了在里面蹦蹦跳跳的岁岁。正在疯玩的人类幼崽也发现了他的到来,欢欢喜喜地朝他跑过来。   “安爸爸,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霍予安含着笑没有立刻回答,往后看了一眼,确认简暮已经跟上来了,然后侧开了身子让出视线。   “你看看谁来了?”   岁岁定睛一看,那人套着校服的模样让他有些陌生,但那张在他面前永远温柔慈和的脸是刻在他基因里的模样。   岁岁眼睛放光,惊喜地高喊出:“爸爸!”   连蹦床也顾不上玩了,攀着充气城堡柔软的边缘就直接爬了出去,简暮一惊,浅笑着连忙上前接住他。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岁岁问完顿了顿。   “爸爸,你怎么和安爸爸在一起?”   “爸爸,你的嘴巴怎么这么红,是被蚊子叮了吗?”   “爸爸,你身上有安爸爸的气味,好好闻,岁岁好喜欢。”   简暮:“……” 第99章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吃了冰激凌刺激到肠胃的钱邵哲便急匆匆跑进了卫生间,留下邵超耀一个人站在门口,趴在栏杆上无所事事地望着人来人往的摊位,思忖着接下来要去买什么好吃的。   站在他身后的摄影师和跟拍导演对视一眼,两个人协商着轮流去上厕所。跟拍导演扛着相机靠着墙,看节目工作群里的消息。   一道黑影出现在余光中,邵超耀下意识地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垂眸看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底下路过。   是一只三花母猫,在它熟悉的校园中一点也不怕人,大摇大摆地在水泥地上走着。   长得很眼熟,似乎就是前几天在食堂后面被投喂的那一只,邵超耀记得它还有几只小猫崽,被岁岁抱过。   既然母猫在这里,那么小猫崽呢?   邵超耀蹑手蹑脚地跟上去。三花猫注意到他的动作,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它的尾巴耷拉在身后,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恶狠狠地朝邵超耀哈气,然后快步跑开了。   邵超耀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打电话的跟拍导演,然后追着三花猫快步跑了过去。   他一路追到了教学楼后面。   三花猫拐入转角后就消失不见了,不知是躲进了草丛,还是钻进了楼根墙角的裂缝里。   邵超耀的视线巡视一圈,夜色渐浓,路灯暗淡,树木枝繁叶茂,晚风窸窸窣窣地拂过树梢,他没能再找到那毛茸茸的瘦小身影。   从他跑来的方向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有人喊他名字的声音。   邵超耀只好暂时放弃寻找三花猫,转身原路返回。   -   岁岁连珠带炮说出的一连串问题,让他爸不由自主地脸上一热,表情僵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清俊的omega白皙的脸红透了,就连圆润的耳尖也泛着薄红,像是被煮熟捞出锅的虾。   霍予安这个罪魁祸首见状一讪,竭力隐藏了笑意,和身后终于从蹦床上爬下匆匆赶来的摄像师和方哥无声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拍到简暮。   这才开口,帮简暮缓解尴尬。   “岁岁,你爸爸专程过来看你了,开不开心?”   “开心!”岁岁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一个扭身就双手环住了简暮的脖子。   孩子身上染上了属于他父亲的淡淡香草味,混合着奶香,整个小幼崽就像一块奶油蛋糕。   简暮抱住属于他的奶油小蛋糕,感受着孩子柔软细嫩的皮肤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与霍予安相视一笑,心中是无与伦比的满足。   岁岁到了多日不见的爸爸的怀里就不愿意离开,而且充气城堡也玩够了,简暮便一边耐心地与他聊天,一边抱着他离开,在校园里面到处逛逛。   父子二人在身畔行走,霍予安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他本能地想揽住简暮的肩膀,但是碍于身旁有镜头对着他直播,周围有那么多人,而他始终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霍予安有些憋屈,但转头时看到身侧笑靥相似的两张脸时,一颗心又好似被浓稠的蜜浆浸满了,温暖又甜腻,从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冒着糖水。   走着路,岁岁逐渐往下滑,简暮将他往上掂了掂,霍予安连忙道:“累了吗,要不我抱着吧?”   “行。”简暮一点不带犹豫,当即把孩子递给了他。   岁岁越长越大,体重也与日俱增,他本身身体不好,体力逐渐跟不上,抱久了孩子容易累。孩子他爹现在主动带孩子,简暮当然不会拒绝。   三人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逛着。   有镜头在身边跟着,直播间几十上百万网友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刻意搭话,只是时不时地你瞥一眼我,我瞅一下你,目光如果不期而遇地在半空中交汇,就会像触电一样躲开,半天不敢再转过头。   岁岁忽然望着某一个方向不动。   “宝贝,在看什么呢?”为了掩饰对视的那一瞬难以抑制的心悸,怕被观众看出不对劲,霍予安连忙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转向怀里的岁岁。   “那个!”岁岁伸出手指着某个方向。   他两个爸爸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那是一个从校外来的糖画摊,摊子上展示着活灵活现的腾龙、凤凰、哆啦A梦、奥特曼、喜鹊和蝴蝶,师傅正从热好的锅里舀一勺糖浆,熟练地在板面上用糖水作画,很快就画好了一只帕恰狗,用铁铲铲起,递给旁边等待的女生。女生欢天喜地地接过,连声道谢,爱不释手地向她的同伴炫耀。   头一次见这新奇东西的岁岁红润的嘴巴惊讶到嘟成了“O”形,馋到两只眼睛都冒了光。   简暮心中发笑,问:“很想要吗?”   “嗯。”岁岁诚实点头,两只眼睛都写满了“给我买”。   简暮看向霍予安,朝他扬了扬形状柔美的眉宇:“去吧。”他知道节目组不可能让嘉宾们身无分文地逛这游园会,必然发了钱,霍予安身上肯定有钱。   然而霍予安面露难色:“这……”   简暮疑惑:“嗯?”   “钱已经花完了……”霍予安心虚地低下头,无助地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等待简暮的诘问。   “都……花完了?”简暮咋舌,“节目组给了你多少?”   霍予安腾出一只手,比了个数字。   简暮眼睛都瞪大了:“这也不少了,正常来说也够玩一个晚上,这天才刚黑,你们就花完了?”   “都花哪去了?”简暮问,“买了那只熊?”   “那只熊不是买的……”霍予安底气不足地反驳。   岁岁插话,帮他的安爸爸正名:“那是安爸爸打枪打来的,安爸爸可厉害了。”   霍予安都做好了被简暮再骂一顿“败家”的心理准备。   出乎霍予安意料的,简暮没有冷嘲热讽他败家,而是饶有兴趣地含着笑问:“要打中多少枪才能拿走那么大的熊?”   岁岁看了看自己圆圆短短的手指头,发现手指不够,又抻出了一条小短腿:“十五枪呢!”   其实岁岁也不知道连续打中十五枪是什么水平,但是安爸爸现在无条件地在他眼中就是最厉害的人。而且安爸爸哄他开心,陪他玩,还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护着他,除了爸爸之外,他最喜欢安爸爸了。   “十五枪啊!”简暮诧然,他含着意外的余光瞥一眼霍予安,像是有钩子一样,差点把alpha的魂勾走,心夸飘,“安爸爸确实好厉害。”   “!!!”霍予安再次将他无形的尾巴摇成了风车。   但尾巴顿了顿,意识到什么,下一秒转成了螺旋桨的尾巴差点把他摇上了天。   卧槽,他听到了什么,简暮喊他爸爸!!!   虽然知道这是他哄岁岁的语气,但霍予安心中一阵莫名的暗爽。   心里的小本本立刻启动,把“爸爸”这个灵感记下来,下次要用上。   “行了,走吧。”   简暮自然无法察觉出心猿意马的alpha已经脑补出了什么又黄又暴力的少儿不宜画面,他毫无所知地径直朝糖画摊走去。   让这爷俩掏钱是不可能了,这两个人现在一毛钱也拿不出。   “师傅,糖画多少钱一个?”   师傅认真地画海贼王路飞,头也不抬:“价格不一定,主要看你们要画什么,越复杂越贵。”   简暮没有主意,霍予安刚好抱着岁岁走过来。简暮问岁岁,也问霍予安:“想要画什么?”   岁岁陷入了纠结。   这时师傅画完了路飞最后一笔,抽出一根竹签裹上糖液,抬头看向站在他摊位前面的三人。   “一家人啊?”师傅推了推老花镜,在简暮张了张口,犹豫着要反驳之前就先一步继续开口,“不知道画什么,那就可以画全家福嘛,经常有人来找我画全家福的。”   简暮和霍予安面面相觑,总感觉这样影响不太好,但岁岁已经拍着掌双手赞同:“画全家福,爸爸,我要画全家福。”   不管影响好不好,既然孩子喜欢……罢了。   简暮释然,问:“全家福多少钱?”   师傅报了个数字,简暮扫码付过去,师傅立刻开始舀糖浆。   “要做多久?需要找椅子过来坐下当模特吗?”霍予安问。   “不用。”师傅抬头细致地观察他们,须臾便开始在板面上用糖水作画,“我干这个都多少年了,画一个全家福很快的。”   师傅熟练地匀速倒下糖浆,每一寸糖浆都变成了描摹他们的线条轮廓,很快就出现了大致的形态。师傅认真地画,糖浆用完了,就趁着舀糖的工夫,抬头再观察他们一眼,然后继续飞快地作画。   形态描摹完毕,他把轮廓用剩下的糖浆填充线条内的空间,拿了竹签固定在糖画上,铲子铲起,递给已经惊喜到无以复加的岁岁手里。   “哇!”岁岁看着糖画上的小人逐个辨认。   他指着三人中最高的小人说:“这是安爸爸!安爸爸更高,肩膀更宽,岁岁喜欢趴在安爸爸的肩膀上!”   又指着最小的小人:“这是我,我被安爸爸抱在怀里。”   最后是与父子二人并肩的小人:“这是爸爸,比安爸爸矮一点,但是爸爸长得最好看,在岁岁眼里,爸爸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岁岁太小了,还不知道全家福的意义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最爱的人都被师傅画进了糖画里,在这一刻,他们短暂地永远在一起,这个认知让他十分兴奋和高兴。   简暮看着岁岁手中比一般的糖画都要大幅的,在他眼里堪称是艺术品的画作。   糖画毕竟是糖画,无法描摹面部的具体细节,只能用线条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但糖画上的两个大人一个高大挺阔,一个清瘦颀长,二人并肩而立,被中间甜蜜的糖丝紧紧缠绕,密不可分,仿佛天生一对,永远不会被拆散。   ……天生一对啊。   简暮的眼眶蓦然一热,脸上柔美的笑意生动漂亮到不可思议,湿润平和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正在打闹的父子二人。   霍予安抱着岁岁,开玩笑地和他协商想要吃他的糖画,你一口、我一口、爸爸一口,分配均匀。   他自然不是想要真的吃掉这个糖画,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全家福,他才舍不得,这么说只是想逗逗孩子。   可岁岁哪怕上了几天初中,但终归目前还是幼儿园肄业的文化水平,被霍予安骗的团团转。   见他凑过来作势真要啃他的糖画,岁岁急了,一只手将糖画往后拿远,一只手抵住了霍予安的脸,把他那张帅的惊天动地的脸推到微微变形,也不让他靠近。   忽然从人群中亮起了一道闪光灯。   三人齐齐一怔,朝那个方向看去。   霍予安问:“拍的是我们吗?”   简暮不确定,一脸迷茫,不过心知大约八|九不离十,他们被偷拍了。   “我去看看。”霍予安抬腿就要往那边人群的方向走,找到人,让他把照片删了。   “算了吧。”简暮浅笑着拦住他,“一张照片而已。”不痛不痒,拍了就拍了吧。   霍予安想了想,觉着反正也不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随他去了。   -   文艺汇演六点开始,五点三十分,导演就在对讲机里通知到教学楼里的空教室集合,又强调了一遍晚上的规则。   “和校方已经协商好了,我们的五个节目在今晚打头阵,评比结束之后,才是实验中学按照节目单上的顺序挨个表演。”   “我们五个节目的顺序由抽签决定,抽到几号就第几个上台。”   “最后由学校的教职工和学生代表担任评委,总共有三十个评委,每人两票,投给自己喜欢的节目,嘉宾按照得票顺序评选出今天的比赛名次,换取积分和今晚游玩资金。”   “现在,请小朋友们上台抽签。”   岁岁拿着抽签的纸团回来,霍予安连忙问:“抽了第几?”   岁岁把已经打开的纸团递到霍予安面前。   手气很不错,抽到了第三。   但这个不上不下刚刚好的号码牌并没有让霍予安感到有多惊喜,他满面愁容仍然没有舒展,视线在岁岁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天际最后一缕暗芒,兀自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搭好舞台的操场上热火朝天,音响已经开始播放震耳欲聋的热场音乐,夺目的射灯挥舞着指向天际。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幽幽荧光来看,今晚卖荧光棒的班级赚了盆满钵满,学生老师们人手一整把,热情洋溢地等待着他们最期待的人。   终于在骤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嘉宾们登台了,但他们只是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台下的掌声一阵一阵响起。   在轮到霍予安和岁岁时,鼓掌和喝彩的分贝达到了最高,几乎连学校外方圆五百米都能听得见这一方震耳欲聋、喧声滔天的呐喊。   自我介绍环节完毕,嘉宾逐一退场。   所有灯光骤暗,但很快聚光灯便打在了舞台正中央,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纤细的身影,穿着华美的舞裙,随着音乐流转,双双翩翩起舞。   虽然影后视后的奖杯拿到手软,但裴惜晴最初是舞蹈学院出身,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忘记基本功,和同样从小练舞的女儿一起跳了一支古典舞。   伴奏最后一丝悠扬的尾音落下,台下掌声雷动。   下一个上场的是姜珩。   姜珩早年是全料影帝,两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衣钵,哪怕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演技也是可圈可点,比那些在镜头里念“123”的年轻爱豆强一万倍。   现编剧本显然来不及打磨,姜珩选了一段网络上讽刺社会现象的段子,姜清源演剧本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老总,而他弟和他爸当被他压榨的苦逼员工,逗得全场笑得人仰马翻。   终于,轮到霍予安和岁岁上场了。   此时弹幕刷屏的速度已经快到看不清文字。   【来了来了,霍三和岁岁的表演来了】   【我已经绷不住了,我先笑为敬,大家随意】   【听说岁岁和霍三这组是唱歌?继上次在云中村街头卖唱之后,我终于又等到霍三开嗓了!!!】   【岁岁长这么可爱,声音这么软,想必唱歌也很好听吧?已经开始期待了】   【前面的,劝你不要期待太早……】   【岁岁宝贝加油啊啊!今天早上的直播ee上班来不及看,今晚ee来看你唱歌啦!ee已经把“岁宝唱得真好听”复制一百遍,就等一会儿刷屏了!】   【啊这……要不咱还是去剪切板删了吧?】   在万众瞩目之中,霍予安终于硬着头皮,牵着岁岁上台。   “大家好,我是霍予安,今天我和岁岁给大家带来的节目是合唱《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说完了这段话,霍予安都没有直视台下的观众,垂着脑袋盯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身上莫名环绕着一股干了亏心事的心虚感。   倒是他身旁的岁岁十分稳重,面对着台下的呐喊,落落大方地挥了挥手,从笑眯眯的表情来看丝毫不怯场,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不错的台风。   伴奏响起,霍予安照样还是不敢直视观众,做了贼似的眼神飘忽不定,抬起手,话筒抵在唇边,踩着节奏张开了嘴。   “走过了人来人往……”   出口还是粉丝歌迷们最熟悉的嗓音,低沉磁性,干净透彻,仿佛在嗓子里装了一台音色极佳的音箱,自带混响,哪怕功能拉胯的学校音响也无法折损半分这嗓音里的惊艳。   他的歌声低哑空灵,一直被发粉丝形容为像是情人耳鬓厮磨之时的呢喃,哪怕是唱的不是情歌,那深情的声音也让人有一种此时正在许下海誓山盟错觉。   霍予安的视线漫无目的散乱地逡巡,终于近乎在操场的另一头,发现了他想要找的人,那一刻,无论是他的歌声还是表情都柔软至极。   一首歌隐秘地只为灯火阑珊处那一人而唱。   操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荧光棒整齐划一地挥舞。   “让我再陪你一段——”   主歌部分结束,霍予安收束最后一个音符,下一秒,在所有观众一头雾水之时,飞快对着猝不及防的观众一鞠躬。   现场师生:“?”   直播间观众:【???】   干嘛了这是,为什么要对他们鞠躬?   一直在身旁充当气氛组摇荧光棒的岁岁终于举起了话筒,显然,副歌高|潮部分这种重量级部分被分配给了他。   霍予安直起身,两手交叠置于身前不安地互相磨磋着手指,微微弓着腰缩着肩,还是一副老实巴交且干了错事的模样。   岁岁顺着霍予安在白天时的指导,在主歌的最后一个节奏点之后张开了他那张弧度十分漂亮精致的红润小嘴。   歌声滚滚而出,如山洪暴发般排山倒海,又如泥石流一般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上一秒还沉浸在情人般呢喃的歌声中的听众,下一秒仿佛看到了山花烂漫中的野兔,一扭头撞死在了树桩上;又像是宽阔水面上漂浮的无忧小舟,顷刻间天旋地转翻滚落下万丈高的滔天瀑布;还仿佛疾驰在无垠草原上的越野,转眼就一头扎入了连环大车祸;又宛如平静宁和的小村庄骤然被投落了原|子|弹,“砰——”一声炸开了万里高的蘑菇云。   可以说铁骑突出脑浆迸,银瓶乍破脑子嗡嗡的。   歌声之震撼,唱法之独特,曲调之创意性,歌曲之陌生感,令台下无数喝水和吃东西的观众瞬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侥幸没有吃东西喝水的听众像是见鬼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唱得如痴如醉,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岁岁。   包括直播间的听众在内,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迸发出同一个困惑:为什么会有人能做到每一个字都完美地躲开调子,每一个音都不在调上?   弓着背缩着脖子,不知所措地抠手的霍予安强颜欢笑。   偏偏当台下终于缓过了最初的震惊,从震惊转为了目瞪口呆和麻木时,岁岁5.0的视力莫名从他们呆滞的表情中读出了如痴如醉的意味。   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抱着话筒唱得更卖力,更声嘶力竭。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效果像杀猪厂里意识到大限将至而垂死挣扎拼命嚎叫的猪。   直播间里的弹幕不知何时已经暂停了滚动,片刻后才缓缓有人发出评论。   【岁宝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就连唱得也那么算了】   【真的没人救救霍三吗,感觉他和岁宝站在一个舞台上,他快碎了】 第100章   霍予安二十岁入行,至今已有七年,从没发现站在一个舞台上需要那么大的勇气。   当年他死皮赖脸向简暮自荐枕席,都比现在来的要有底气。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被扒光了在舞台上果奔的错觉。   上午选了歌,和岁岁一起排练时,霍予安就发现了这孩子直击灵魂的震撼歌声,像是五雷轰顶一般,把霍予安击打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哆哆嗦嗦试探地问:“宝儿,要不咱换一个节目吧,也不一定非要唱歌……”   “可是这首歌很好听。”   岁岁的大眼睛直勾勾地落在霍予安身上,那目光中的懵懂无知、对音乐的喜爱,让霍予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可是你唱这首歌很难听”。   ……算了,晚上的名次可有可无,观众的命也无所谓了,他的宝儿开心最重要。   怀揣着对观众的满满歉意,霍予安带着岁岁上台,没想到这孩子本来就像魔音穿耳的歌声经过音响的扩大,恐怖程度和破坏力扶摇直上了几个量级。   这首歌名叫做《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可由岁岁唱出,有一种直击灵魂,让人感觉有这样的歌声陪着,这辈子都完了的绝望感。   终于,在霍予安无地自容,观众如坐针毡的煎熬之中,岁岁那一趴的高|潮终于结束了,回到了霍予安负责的主歌部分。   “让我们静静分享,此刻难得的坦白……”   低哑的嗓音一出,所有人都感觉似乎从地狱短暂地回到了人间,恍恍惚惚。   可下一秒,岁岁似乎是感觉霍予安唱的不如他慷慨激昂、铿锵有力,他总而言之,孩子感觉自己唱的比霍予安好听,想要带一带安爸爸,于是重新举起话筒,激情开麦。   “只是无声的坦白!!!”   突如其来的开嗓让霍予安浑身一阵,他歌声中那一瞬的颤抖经过音响扩大百倍,如有实质的波浪号在众人头顶上飘着,在脑仁里盘旋升华。   “都感觉幸福!!感觉不孤单!!!!”   一首曲调平缓的治愈性的歌被岁岁唱出了怒音,霍予安从来不知道这小孩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最后一个音调竟然直接破音。他惊得连下一句歌词都忘了唱,目瞪口呆地看着岁岁的solo。   好不容易回过神,岁岁已经彻底沉浸式唱嗨了,这回是又找不到调子,又抢了拍,霍予安茫然无措、可怜弱小又无助地试图在这个被岁岁统|治的领域中努力拉回节拍。   可失败了,不仅节奏被岁岁带跑了,而且他也找不到调子了。   那一瞬间,霍予安感觉自己的歌手职业生涯好似走到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一唱完,霍予安立刻九十度鞠躬,诚恳致歉。   他抱起还意犹未尽抱着话筒砸吧着嘴巴的岁岁夹在手臂下,一边落荒而逃往台下方向走,一边嘴里还在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不小心让全校师生和直播间几百万观众遭受了长达四分多钟的非人折磨,他实在是罪孽深重。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麻了】   【头一次见霍三这麦霸歌王这么无助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在笑什么,我感觉岁岁刚才那歌词朗诵挺好听啊,虽然有些字的字音念的有点扭曲不是特别准】   【你也没放过岁岁】   【我宣布,岁岁是新一代人间百灵鸟!】   【把手机静音躲了一会儿,看到他俩下台了才敢重新打开声音】   【为什么长得和仙童一样的小孩,声音也软软糯糯很好听,结果歌声这么恐怖】   【所以霍三你为什么要选择和岁岁唱歌哈哈哈哈】   霍予安一下台,就抱着岁岁躲去角落里面自闭了,一个合唱仿佛给了他毁天灭地一般的打击。   岁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安爸爸,你不用为了没有发挥好而难过,岁岁有努力帮你挽回哦。”   霍予安:“……”有了你的挽救,安爸爸更难过了。   岁岁:“这次你感觉没有唱好听,没有关系,下次我们继续努力!”   霍予安:“……”他下次还要和这小宝贝合唱吗?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岁岁:“安爸爸不要难过啦,岁岁唱歌给你听,唱完你就要打起精神哦!”   霍予安猛地站起来。   岁岁这一句说自己要唱歌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霍予安当即原地满血复活,他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蹲了这么久的腿也不麻了,差点就连心也不跳了。   怕岁岁下一秒就要开嗓似的,他连忙说:“外面的表演好像很精彩,我们去看看吧?”   岁岁疑惑地看着他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百倍:“安爸爸,你没事了吗?”   “没事了!”霍予安天不怕地不怕,但从今天开始他就有了弱点。   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岁岁不开他的尊口。   -   走到舞台侧边,霍予安下意识地寻找远离人群,隐入夜色之中的简暮,确认他还在原地,深邃漆黑的眸光柔软了些许,牵着岁岁到舞台前的嘉宾位坐下。   台上钱邵哲和邵超耀父子正在表演魔术。   二人各无所长,钱邵哲无论什么都半斤八两,只会立人设和营销,现在要用到真材实料了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他儿子倒是被邵姌送去学了一些东西,但让儿子单打独斗,剩下老子啥也不会在一边傻愣眼,这样的场面似乎不太好看,于是父子二人一合计,选择现学现卖一场魔术。   此时牧师漏洞百出。   钱邵哲点燃了一根能变成玫瑰花的小火棒递给邵超耀,让他去台下找一个omega互动。   邵超耀选了一个漂亮女生。   点燃的火棒对准了她,邵超耀掩着玫瑰花的手往上一捋——   按理来说,正常的剧情发展应该是火焰在眨眼间变成了玫瑰花。   邵超耀的玫瑰倒是开了,然而火焰飞了出去,落到了女生的头顶。   低温火焰缓缓燃烧,女生被吓了个够呛,害怕地直哭。邵超耀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直到一个懂原理的物理老师过来徒手灭火。   女生哭着跑开了,钱邵哲尴尬地招呼邵超耀回去,硬着头皮继续表演。   看到钱邵哲这组的表现同样离谱,霍予安就好像吃了颗定心丸,心里舒服多了。   最后一组表演的是贾适骏和贾骁捷两兄弟。   提前从音乐教室搬出来,大老远运来操场的钢琴此时已经被搬上了舞台。   贾家兄弟二人换好了礼服和舞服,贾适骏一身笔挺优雅的燕尾服,昂首挺腰地阔步上台鞠了个躬,一撩衣摆,在琴凳上坐下。   双手抚上黑白琴键,悠扬凄婉的钢琴曲便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   踩着琴音,贾骁捷从舞台侧面翩翩起舞。   虽然身材还没长开,但一身衣袂飘飘的轻纱质感的白衣,腰段间的收束显得他腰细腿长,平白增添了几分动人的仙气。   钢琴曲调的浪漫甜蜜中深藏着淡淡的凄婉哀伤,舞姿紧随着琴音的节奏而或快或慢,像一只扶摇无根的蝴蝶,也像一朵风凄雨寒之中零落的花。   曲毕舞休,全场掌声雷动。   国际钢琴大师果然是国际钢琴大师,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校园文艺汇演,也让人仿佛置身于恢弘雄伟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享受的是出自国际顶级音乐大师之手的灵魂熏陶。   甚至有几个音乐老师激动抑制不住地原地跳跃,两眼冒爱心,等到贾适骏表演结束下台,几人西子捧心地要找贾适骏要签名和合影。   终于,所有表演结束,嘉宾们重新回到台上一排站好。   每组嘉宾面前都放着一只投票箱,担任评委的学生和教师代表们依次上台投票。   评委们,从舞台左侧上台,从左往右走,投票完毕后,从舞台右侧下台。   霍予安感觉那首歌唱完之后脸上无光,一开始就选择了与岁岁站在了最左边的边缘位置,尽力压缩存在感当透明人。   评委们手中攥着票,排着队依次上台,第一个评委是一个女学生。   她本想直奔贾家兄弟组,但是刚一上台,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直勾勾地盯着她,朝她行注目礼。   随着她走进,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珠子自始至终眨呀眨地落在她身上。   女生禁不住,垂眸与他对视一眼,没成想这个可人疼的小幼崽朝她软绵绵地甜甜一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小米牙,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有一对小梨涡。   女生的心都颤了一下。   等下了台,她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抬头再看看被她投了票的霍予安和岁岁的投票箱,耳边恍然想起了才不久前惊心动魄的鬼哭狼嚎,狠狠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违背祖宗的事。   身边又有其他评委下台,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看到你也投给霍三和岁岁了。”   “对啊,我也不想的,可是他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还对我笑诶。”   “哎,他只是唱歌不好听而已,他有什么错呢,岁岁又不是故意唱得难听污染姨姨耳朵的。”   ……   岁岁受害者联盟一下台就纷纷开始忏悔。   女生听到不止自己受到了岁岁的蛊惑,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   -   “现在宣布,今晚的文艺汇演,《一家的旅行》节目组中获得第一名的是,”   导演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架在鼻子上,把工作人员递过来写有比赛结果的纸条凑到与眼睛仅剩五公分的距离反复观看确认,才牙疼地最终宣布结果。   “获得总票数第一的是,霍予安和岁岁一组!”   【我已经开始为霍三和岁岁抠城堡了】   【这个名次……评委们你们要是被岁岁威胁了你们就眨眨眼哈哈哈哈】   【这大概是霍三这辈子拿得最心虚的一个奖】   【黑幕吧,唱成这样子,第一?收买评委花了多少钱?】   【就这文艺汇演还要去黑幕……不要太好笑,如果文艺汇演也要黑幕评委,我能笑霍予安一辈子】   【这又不是才艺或者歌唱大赛,评委喜欢谁、什么节目让他们感觉开心,他们就给谁投票,这有什么毛病吗?谁说人格魅力就不能成为评分标准之一?】   岁岁开心到在原地蹦跶了一下,抱住了满脸尴尬,正犹豫要不要再向其他嘉宾道歉的霍予安的腿,兴奋地重复这个喜讯:“安爸爸,我们拿了第一,我们的合唱拿了第一名!”   万众瞩目之下,霍予安十分后悔上台之前没有记起来戴上口罩和帽子,导致现在丢人丢大发了。听着岁岁兴奋的叫喊,他想说宝儿,别嚷嚷了,咱没什么实力,这种靠色|诱得来的,赢得不光彩。   最终比赛结果出炉,霍予安岁岁第一,贾家兄弟第二,姜家父子三人第三。   霍予安在众目睽睽中被推出来作获奖发言。   他局促不安地回头问导演:“非要公开处刑吗?”   全场哄笑。   “拿到这个奖,我想对适骏、珩哥和惜晴姐说声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能这就是人格魅力太强大了,但绝对没有在艺术和业务能力方面贬低各位的意思!”   霍予安转头一鞠躬,抬头看向正看好戏地瞅着他的钱邵哲。   “——钱邵哲和小耀就不必了,我们两组半斤八两,我感觉我和岁岁比你们父子表现得还稍微更好一些。”   钱邵哲看热闹的笑僵在了嘴边:“……”   【钱邵哲:不嘻嘻】   【霍三:你俩节目和我的一样烂,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你让我赢得心安理得】   【笑死我了,突然有点磕到了】   “贾老师。”   忽然被叫到名字,贾适骏立刻看向霍予安,挂起温和平易近人的笑:“怎么了,你说。”   霍予安走上前,哥俩好地搂住了贾适骏的肩膀。贾适骏微不可查地蹙眉想躲开,他比霍予安矮一些,霍予安的身材比例又极佳,经常去T台走秀,和霍予安站在一块,显得他人又矮,腿又短。   还长得不好看。   但是霍予安已经凑上来了,台下这么多眼睛看着,面前还有镜头在对着他们直播,贾适骏无法直接拒绝,只能勉强地笑着,故作与霍予安十分友好的模样。   “百闻不如现场听一次来的震撼,果然是钢琴大师,这水平放在文艺汇演里面实在是屈才了!”   霍予安这句话说得是真心实意。   他对贾适骏的人品十分不齿,可一码归一码,贾适骏在钢琴方面的天赋和造诣,是专业领域之内望尘莫及的存在。   贾适骏一听,神色之中那一丝对霍予安的抵触也消失了,笑意真诚了许多,谦虚地敛了敛下颌:“过奖过奖。”   “其实今天的第一名,我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从艺术性和专业性来说,贾老师和骁捷才是实至名归。”不管是出于场面话的需要,还是真情实感的流露,霍予安这一番话都让人感觉格外舒适。   “刚才给骁捷伴奏的那首曲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你的原创曲目,曾经在悉尼歌剧院中演奏过的《曼珠沙华的相遇》?”   虽然不属于同一个领域,但毕竟同在音乐圈,贾适骏一点也不意外霍予安对自己的履历这么熟悉。   他的笑意扩大了些许:“对,确实是《曼珠沙华的相遇》,我弟弟特别喜欢这首曲子,于是找来老师编了一支舞,平时都是私底下练着玩,今天是第一次公开演出。”   “兄弟俩都是惊才艳艳!”霍予安钦佩地拍拍贾适骏的肩,“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听《曼珠沙华的相遇》的现场,早在八年前,我十九岁时在学校里举办的音乐交流会上听过这首曲子,当时它得了全场第一。当时演奏者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地演奏,没人知道他是谁,没想到原来他就是贾老师您!”   霍予安对着镜头,一番毫不吝啬的夸奖说得慷慨激昂,有一种让埋藏多年的珍宝终于重见天日的兴奋和虔诚感。   但他没有看到,贾适骏的脸一点一点黑了。   【霍三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京大体育系,他说的是八年前京大的音乐交流会】   【我靠霍三学历这么牛逼?】   【我搜到了,听了一段,感觉和今天演奏的好像有点区别?不过谱子应该是同一个谱子】   【创作者现场即兴改变也是正常的,谁规定一份谱子要死板地原原本本演绎?】   【京大那场音乐会是八年前,可是贾适骏的《曼珠沙华的相遇》是时隔三年,也就是五年前才正式初次公开演出啊?一份成型的谱子,正常音乐家,而且还是贾适骏这种无论什么都要拿出来放在微博上炫一炫的人,会忍住私藏这么久不发布吗?】 第101章   表演全部结束,节目组嘉宾到后台接受奖励。   虽然感觉自己赢得并不名正言顺,但霍予安拿奖励一点也不手软,笑得贱嗖嗖地从咬牙切齿的导演手里抽走了一叠红色大钞,表情美滋滋。   接下来是节目组每期的固定停播修整时间,直播暂停,嘉宾们可以自由活动,所有节目组工作人员被召集去会议室开会,商量接下来几天的拍摄计划。   刚一宣布解散,岁岁就扯了扯霍予安的衣摆:“安爸爸,我想去和裴阿姨还有花朵姐姐一起去涂石膏娃娃。”   刚才在台下看节目时,岁岁就听到了裴惜晴母女在聊过一会儿节目结束,要去涂石膏娃娃,他心里也直痒痒。   霍予安抬头望舞台正前方远处的黑暗中望了一眼,再低头看看这只五百瓦的小灯泡,忽然计上心头。   “你和裴阿姨去好不好?”霍予安的语气像骗小孩的大尾巴狼,“安爸爸有点事情,就不陪你去了。”   “好。”岁岁说,“我爸爸呢,我要让我爸爸陪我去涂石膏娃娃!”   不行!我把你丢下就是为了让你爸单独陪我!   霍予安心中叫嚣着。   裴惜晴立刻环顾四周,好奇问:“岁岁的爸爸?简总?今天也来学校里了吗?”   霍予安不尴不尬地点了点头,继续骗小孩:“你爸爸说有点事情,过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岁岁的表情有些微失望,不过年纪小,好骗,也没有死缠烂打要爸爸马上回来,很快就接受了爸爸短暂离开的事实,被花朵姐姐牵着往石膏娃娃的摊位走去。   裴惜晴连忙跟上两个小孩,霍予安在后面和她招呼:“我和我经纪人去谈一点事,岁岁就先拜托你了啊惜晴姐!”   裴惜晴头也不回比了个“ok”的手势。   霍予安迈开长腿正要照着印象里的方位绕到去舞台正前方的暗色处,这时身后教学楼后那株百年树龄的粗壮老榕树后传来清雅低沉的含笑嗓音。   “我以为你把儿子支开是要找我的,原来是要去找经纪人,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黯淡的夜色中那道修长清瘦的身影缓缓踏入了冷白色的路灯之下,那张让霍予安魂牵梦萦的脸上勾着调侃的笑意,生动到让人挪不开眼。   “既然这样,那么我还是离开好了,免得打扰到你和经纪人谈事。”   他说着就要离去,但刚一转身,就被霍予安从身后圈住了细瘦的腰。   节目组选的这一块录制今天结束语的地方偏僻宁静,周围几乎没人,不用担心会被人撞见。   霍予安狠狠在简暮的颈间,吸了一口,质感粗硬的发丝扫在简暮的耳边泛着痒,把怀里的人逗得缩着脖子直发笑。   “什么经纪人?没有经纪人,让经纪人去死吧,我要找的是我老婆。”   这里安静归安静,但谈不上什么景色,霍予安不满足于在这种地方和简暮谈情说爱。   他从口袋里拿出文艺汇演前跟风买的狗脸口罩,在简暮无比抗拒的看傻子的表情中,哄着骗着不由分说地戴到了简暮的脸上。   然后对着简暮的脸端详了许久,在简暮冷漠的注视之中,绷不住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口罩也太傻了!”   简暮气得踢了他一脚,转头从教学楼一楼的玻璃窗看自己,结果对上了一张上半张人脸,下半张狗脸的诡异直立人形体,也忍俊不禁。   霍予安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狗脸口罩戴上,然后牵着简暮的手,光明正大地踏入了光影之下,大摇大摆在人群之中自如穿梭。   他带着简暮去了他抓小龙虾摸锦鲤的池塘旁。   抓小龙虾时他就发现这里景色十分不错,从学校的围栏往外望,是风平浪静的大江和狭长雄伟的跨江大桥,外面路道上热带阔叶木高大,池塘边芦苇荡漾,虫鸣鸟叫,不失为约会的好去处。   霍予安拉着简暮在池边长椅坐下。   今晚恰好月圆,月色的清辉平和温柔地布满人间每一寸角落。   借着月光与路灯,简暮见水面下有一道宽大的鱼尾游弋而过,问:“你就是在这里捞了校长的鱼?”   “……”霍予安闲适的表情微微凝滞,不自然地战术性咳嗽一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一个细节,让omega为你花了几百万。”简暮凉飕飕道。   霍予安厚着脸皮,耍帅地向后一耙发丝,按着简暮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靠:“那也是我有本事!”   简暮刚要说他不要脸。   霍予安说:“——找到了这么一个牛逼的omega当我老婆,有能力帮我摆平一切问题,长得那么漂亮,脑子好使,赚钱能力也一流,这辈子我大概是离不开我老婆了。”   简暮红着耳根沉默半晌,抓住了霍予安不安分地搭在他大腿内侧,还故作无所事事地往上游移的手,在手背单薄的皮肤上拧了一下,轻斥:“不要脸。”   无论是他的体罚,还是他的谩骂,都不痛不痒地落在了霍予安心间,让他心神荡漾,心中暗爽。   简暮漂亮的桃花眼蓦然瞪大,霍予安这厮臂力超强,竟然直接将他从长椅上端了起来,放到了他自己的双腿上。   简暮惊呼了一声,下一秒便在霍予安双腿上稳稳落座。   霍予安直接一头扎进了他的颈窝中,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满足地眯了眯眼,用他那温柔到腻人的低沉嗓音开黄腔。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月亮也真圆,这池子旁边的夜景也这么好看,太适合我在这里好好稀罕我的omega了。”   “?”简暮:“你想干的少儿不宜的事和天气、月亮还有景色有什么关系?”   简暮抓住霍予安探进他衣服里的手,但躲不开这人往他颈窝里拱的大脑袋,平日里泛着病气微微苍白的脸也有些红了,不安地张望,压低了嗓音叱骂:“霍予安,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带你来的,我当然知道这是哪,不就是池塘边吗,之前还在大学里的时候你身体发作了,我们又不是没在这种地方过。”   简暮自然不会纵容着他发疯,可是他的力气比不过霍予安,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会有人过来!”   “不会,这么偏的地方,哪来的人?”   “——谁在那里!”   两个人齐齐一震同时僵住往后看,下一秒一道强光从树丛后扫射而来,照耀在叠罗汉的两个人身上。   霍予安已经懵逼了,简暮的反应相对来说快一些,趁着霍予安愣住,急忙挣开他的钳制,从霍予安的腿上离开站在一旁,抬起手眯着眼,脑中飞快地思忖着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是拔腿就跑更丢人,还是站在原地任由被抓更丢人。   “几乎每年文化节都有学生跑来这个池子旁边约会,你还说往年都有学生被抓,今年肯定不会有人来了,我说一定会有,你看吧,这不就是……”   来人说话声一顿,看清面前这两张脸,开着强光电筒的手机直接砰一声掉落在了草地上。   校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舌头当场打结:“简简简简总?”   再看简暮身后的那个从长椅上站起身满脸不快的alpha。   “霍哥?!”   校长脑容量已经不够用了,失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好事被打断,霍予安不满地打发他走,“小严在抓早恋啊?这儿没你要找的,只有我俩,你上别处转悠去。”   简暮的尴尬戛然而止,迷茫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转:“霍哥?小严?”   霍予安:“没事,称呼而已,无伤大雅。”   抓早恋竟然抓到这两尊大佛身上,一个是财神爷,一个是财神爷的地下情人,校长简直汗流浃背了。   霍予安就算了,为什么就连简总也穿着他们的校服啊?这难倒是年轻人之间新的play吗?校长这年近六十的中老年人着实没能看明白。   “好好,我们这就走,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校长拉着身旁一脸懵逼的老师拔腿就跑。   气氛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池子旁边是待不下去了,霍予安重新给自己和简暮戴上狗脸口罩,转移阵地。   霍予安带着简暮摸回了教学楼,节目组在文艺汇演开始之前集合抽签的教室。   在找录制的场地方面,节目组还挺有一套,要偏僻、安静、无人打扰的空教室。这个教室就在实验楼的五楼,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霍予安放心地带着简暮进来,但还是谨慎地连灯也没开,关了门就走了进去。   有了被校长撞破的前车之鉴,霍予安也不敢再对简暮动手动脚了。一屁股坐在课桌上,长腿踩在地上。   他伸手,要将简暮捞过来,却被简暮一躲,窗外的灯光和月色的清辉洒入,能看到简暮正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霍予安失笑:“不对你做什么,你过来。”   他把简暮背对着自己抱在怀里,在他后颈的腺体处深深吸一口气。   “这几天录节目有点累,小暮,让我抱着歇一会儿。”   -   “我的一百多块钱到底去哪里了……”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和男人的嘀咕应声而开,借着骤亮的灯光,男人照着记忆里曾经经过的路线,一寸一寸地寻找着被自己弄丢的钱。   一路从一楼的楼道找到五楼,仍然没有头绪。   此时钱邵哲对找到掉落的现金的期望已经降到最低,说不准早就被路过的人捡走了,但是回想起还站在摊位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小吃的邵超耀和贾骁捷——贾适骏似乎临时有事,将弟弟暂时托付给了钱邵哲,就连一分钱也没留下,把钱邵哲气得牙痒痒——钱邵哲不忍心让孩子失望,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找。   丢钱之后经过的楼道已经找了个遍,还是没有。   现在只剩他们抽签时的生物实验室没有找过了。   钱邵哲叹一口气,如果物理实验室还是没有,那么他就真没辙了,也只能委屈小耀和骁捷可怜巴巴地眼睁睁看着别人玩一个晚上。   可是钱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呢?他记得上台表演之前似乎还在口袋里找到过的。   钱邵哲心中疑惑着,伸手搭上了面前生物实验室的门把手,正要往下拧——   似乎是隔着一扇门,忽然传来了一阵闷闷的说话声。   “……让我抱着歇一会儿。”   钱邵哲皱了皱眉。   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   好像是这间实验室?   是谁?难倒是早恋的小情侣吗?   可是感觉这声音特别耳熟,好像是……霍予安? 第102章   《一家的旅行》身为现象级国民综艺,每天直播在线观众数千万,微博热搜上24小时都有相关话题。   今晚到了节目的固定休息时间,观众们终于退出了已经连续挂数小时、十几乃至几十个小时的直播间,去微博冲浪。   #岁岁唱歌#、#难听#、#邵超耀魔术失败#、#建议全国推广实验中学文化节#等等话题已经攀升上了热榜。   其中最为低调不起眼,但排名升高速度最快的,当属#八年前京大音乐会#、#贾适骏《曼珠沙华的相遇》#、#《曼珠沙华的相遇》创作时间#、#两版《曼珠沙华的相遇》#……   【听完当年京大交流会的第一版《曼珠沙华》了,为什么这样的珠玉会蒙尘这么久?我不理解】   【两版的谱子相差不大,不过京大音乐会的版本更抒情,后面的正式发布版更激昂】   【说白了, 第一版更有感情,后面的版本技巧性更强,但反倒是把最初版本的感情都埋没了】   【我是当年参加音乐会的学生之一,京大官网收录的当年影像资料里面第三个弹大提琴的就是我(捂脸)。终于有人说那一年京大的《曼珠沙华》了,当时败给这首原创曲目我真是心服口服,音乐会之后我以为这首曲子很快就会正式发布,结果我实在没想到这首优秀的曲子竟然三年后才进入公众视野,这其中的原因我一直没想明白】   【我感觉京大八年前视频里的人,好像和贾适骏不太一样啊,貌似比贾适骏更矮更瘦一些?】   【alpha生长周期长,八年前贾适骏也才二十岁出头,比现在矮一点瘦一点正常不是再正常不过吗?那些借题发挥想往贾适骏身上泼脏水的人都消停一些吧,他就是有才华,难不成你们还怀疑这曲子不是他写的?】   【粉丝开始跳脚啦?祝你不要成为预言家】   【京大音乐会是八年前的12月21号,但是贾适骏的微博里显示,八年前的12月21,他在学校里面写论文,定位在阿美莉卡】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微博定位是可以手动设置的吧?】   【从相册里找到一张八年前的照片,可能大家会感兴趣,日期八年前阿美莉卡时间12月21号下午五点半,也就是京都时间京大音乐会结束的第七个小时,我和一帮朋友在夏威夷度假,右下角揽着一个拉丁裔美女的就是贾适骏。和贾适骏不熟,我只是一个想知道真相的吃瓜群众】   【P图造谣要承担法律责任!】   【这图真没p过,是原图,右下角就是贾适骏本人没错】   【所以现在得出来的结论是,京大音乐会结束之后的第七个小时,贾适骏就已经出现在了夏威夷的沙滩上,揽着拉丁裔美女和朋友们在开趴体了???】   【不要太荒谬……从华国飞去阿美莉卡至少十二个小时起步,难不成贾适骏是会闪现顺移吗……】   【总结一下现在出现的疑点:1、八年前京大音乐会上的人是谁?2、《曼珠沙华的相遇》到底是谁原创?3、如果是当年音乐会上的人原创作曲,为什么谱子最终会到贾适骏手里,被盖上贾适骏的名字?4、贾适骏人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解释一下?】   -   奢华的别墅内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玻璃、瓷器和木质家具的碎片。   价值高昂的华贵钢琴被砸得四分五裂,贾适骏拎着琴凳,双目赤红地站在一旁喘着粗气,半晌把琴凳也狠狠往地上一丢,“砰——”一声巨响,檀木碎屑四溅。   助理瑟瑟发抖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中,丝毫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狂躁暴怒的男人在半个小时之前还文质彬彬、道貌岸然地与导演请假。   最后一台钢琴砸完,屋里除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活人之外已经砸无可砸,贾适骏猩红的视线落在了可怜无助的助理身上,在助理拔腿就跑的前一秒收回了目光。   还在实验中学的舞台上时,贾适骏便险些失控,几乎无法抑制住近乎攫取他的呼吸、斩断他的脉搏的恐惧和惊慌,差点与霍予安当场动手,让他闭嘴,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满座观众和直播镜头阻止了他的冲动,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最好也不要亲自动手,否则他会身败名裂……可现在这样,他和身败名裂有什么区别?!   霍予安!   贾适骏眦目欲裂地在心底念出这个名字。   仿佛是衣冠楚楚的野兽终于撕开了他伪装的人模人样的外壳,露出内里青面獠牙的厉鬼,他平日里的温和气质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爬出十八层地狱索命的怨魂。   “现在网上的舆论怎么样了?”   正在心底里疯狂思索离职信的助理听到老板这戾气十足的嘶哑嗓音,被吓得浑身震了震,在贾适骏凶恶的瞪视之下,助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   “我马上看看!”   然而打开微博后,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到了什么?”   手机被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抢走,贾适骏看清了屏幕中的内容,骤然浑身僵硬住。   【兄弟蓝澍请安息:   《曼珠沙华的相遇》由我id中这个名字的主人,蓝澍所原创,正如各位所见,他已经死了,死在八年前的12月25日,那是他和他男朋友的初遇纪念日。他从京大的国际音乐交流会回到阿美莉卡后,从学校的五楼音乐室一跃而下,结束了他二十一年的人生。   蓝澍是华裔孤儿,在阿美莉卡的街头长大,喜欢音乐,从小去乐器店的好心华裔老板那里混饭吃,学会了钢琴。   在他弹着琴在街头卖艺时,圣诞的街头,他遇到了他那来阿美莉卡留学的初恋男友,那个人是他短暂的救赎,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两个人一见钟情,男友家境好,被蓝澍的才华吸引,甚至愿意出资送他上学,帮他学习钢琴。   就这样,蓝澍成为了我和贾适骏的室友。   蓝澍和男友相爱三年。九年前,蓝澍男友确诊绝症,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离世了,留下了蓝澍一人独活。   半年之内,蓝澍为他创作了《曼珠沙华的相遇》,曼珠沙华是彼岸花,花叶两不见,正是他和他的男友。可蓝澍说花叶相遇了,想必他当时就已经存了去死的决心。   八年前12月20日,他启程去了华国,看了一眼他梦中的家乡,看一眼他男友的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他们共同的故乡演奏了他梦寐以求的他们的相遇。   蓝澍在舞台上全副武装,因为他当时哭得面目全非。   八年前12月22日,蓝澍回到阿美莉卡,第三天,了无牵挂的他从他与男友生前钟爱的钢琴房一跃而下。   男友的家人来整理蓝澍的遗物,他们遵从男友和蓝澍的遗愿,把他们葬在一起。那天我说蓝澍有一张曲谱,那是他写给男友的,请他们一定要找到带走,葬入他们的坟墓中。可直到所有遗物整理完毕,都没能找到那张钢琴曲谱。   我以为蓝澍生前把曲谱放入信封,烧了,寄给当时已经去往天国的他们。   可我万万没想到,三年后,蓝澍的曲谱会被冠上“贾适骏”的大名,在金色大厅演奏。这首曲子以贾适骏的名义被世人赞颂,让贾适骏功成名就,享誉艺术界,为世人所熟知。   当年我用注册了无数个账号,要揭发贾适骏丑恶的嘴脸,但敌不过他权势滔天,我所有账号无不例外被封禁,所有平台无法发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贾适骏猖狂地剽窃一个无法发声的已故之人的作品沽名钓誉。   今天我好像看到了曙光,所以不死心地又出来了。   @贾适骏,请你现在正面回答一下,蓝澍的《曼珠沙华的相遇》为什么会变成你的作品?】   -   实验中学,五楼生物实验室。   潋滟的月色撒入窗台,在身前的omega柔美的面孔镀上了一层白瓷般质感的釉光。   霍予安轻轻抵着他的额间,贪婪地将面前这如艺术品般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底,刻入心底。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爱你,从懵懂无知的高中,到终于开窍的大学时期,再到现在,随时随刻、随时随地都在爱你。”   这人终于把他那情人呢喃一般沉溺的嗓音用到了正途,配合那双深邃,蕴着浓情的眉眼,几乎让简暮当场沉醉进去,从此再也不愿醒。   简暮的眸光也软的不可思议,像是含着一汪水,贴了贴他微凉的唇角。   “之前好像没有听到过几次,但你以后可以多说给我听,我随时都能听,用心听。”   感觉腿上的omega有些往下滑了,霍予安拖着他的腰,把他往上呆了呆。   “以前我最爱幻想的画面就是和你组建一个家庭,我们有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这个梦中断了几年……不过好在,现在似乎圆满也近在眼前,我的生活里有你,有岁岁,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你挺容易满足。”简暮浅笑。   “有时候失去过,就不敢再奢求太多了,我以前什么都想要,现在感觉只要你在我身边,有岁岁在我身边,那么其他都不重要。”霍予安说。   霍予安顿了顿,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岁岁不要唱歌,这一点其实也挺重要。”   尽管室内没有开灯,夜色朦胧昏暗,他那一瞬扭曲的神情也没能躲过简暮的眼睛。   简暮的语气骤然变得莫名难测:“为什么岁岁不要唱歌?你觉得他唱歌不好听?”   霍予安扣着简暮腰身的手陡然一颤,心里直流冷汗。   “……没有……很好听!他唱得特别好听,都拿了第一名呢,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霍予安的良心绞痛。   但简暮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眉目舒展了,赞同地附和:“我也觉得孩子唱歌不错,有天赋,以后你多教教他,看看能不能把声乐发展起来,也算是技多不压身。”   霍予安两眼一黑:“……………”   一想到以后可能要天天面对着岁岁那每个音都能跑三次调的歌声,霍予安差点要掐人中。   难怪岁岁无论做什么,无论是否擅长,都有莫名的自信,原来源头出在这里。   简暮哪里都好,漂亮智慧,智商超群,手段雷厉风行,就是对于自己的孩子有些盲目了,培养出了一个蜜汁自信的孩子,霍予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   门口,钱邵哲的眼睛已经快瞪到蹦出眼眶。   霍予安在私会他的情人?   而且听起来,貌似是岁岁的爸爸,也就是……陇峯集团的简总,简暮?!   猝不及防猛吃了一口大瓜,钱邵哲几乎没能绷住,狠狠咬一口自己的手臂,这才用痛感抑制住差点漫出喉咙的惊叫。   忽然,他手中攥着的手机亮起,软件的自动推送弹出弹窗,与此同时响起了“滴——”的一声消息提示音。   他已经把铃声关到了最小,但在这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绝对安静的环境之中,突如其来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钱邵哲的心猛地跳动,果不其然,房门紧闭的实验室里传出了警惕的疑问:“谁在外面?”   紧接着是脚步落地,快步朝门口方向走来,鞋底与地面叩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钱邵哲捂着手机连忙静音,心急如焚左顾右盼。   生物实验室在走廊的尽头,往外是前后房门都紧闭的物理和化学实验室,楼梯便在那一端。再往里是卫生间,没有开灯,黑洞洞一片。   往外跑此时肯定来不及了,霍予安那跑步速度,没跑两步百分百被他抓住。   钱邵哲果断往后跑进了走廊最尽头的卫生间,甚至进了女厕,找了个开着门的隔间往里藏好。   霍予安猛地拉开门,往外看,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他望了一眼隔壁的卫生间,那里是教学楼的最边缘,没有楼梯,相当于死胡同。   收回了视线,往外走,推开每个实验室,开着手机电筒检查一番,一无所获。   身后简暮走来:“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啊。”霍予安收起手机,“肯定是你听错了。”   简暮拧着眉若有所思,霍予安直接推着他回去:“说不定是楼下传来的声音,学校难得自由活动,肯定有小情侣找地方约会呢,你瞧刚才校长不就在抓早恋吗?走走走,我们回去继续谈恋爱,难得一起穿着校服,弥补我当初开窍晚,没能和你早恋的遗憾。”   霍予安揽着简暮回生物实验室里了。   听到生物实验室的门砰一声关闭,钱邵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狠狠松一口气,紧紧攥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隔间。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正欲趁人不备鬼鬼祟祟地下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撞见过。   然而刚一踏出卫生间,他就被门口斜斜倚着墙壁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啊啊——”尖锐的嚎叫划破校园的天际。   那一秒心脏骤停,钱邵哲差点直接背过去。   啪一声,生物实验室的灯被打开,沿走廊这一侧的窗户映出的灯光照亮了卫生间前的这一方区域。   面前这人的剪映高大修长,那张深邃绝伦的脸正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若在看跳梁小丑一般,单薄的嘴唇轻启,冷冷嗤笑。   “果然有小老鼠在卫生间里躲着,这就被勾出来了吧?” 第103章   钱邵哲当即被吓破了胆,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斜倚着墙的霍予安直起身,痞气地笑着,迈开修长的腿缓缓朝他走来。   “你想做什么!”钱邵哲惊恐地撑着面条似的发软的双手双腿往后退,后背很快就贴上了墙,再无退路。   钱邵哲惊慌失措:“这里是学校,你还想打我不成?我是会喊的,到时候把所有人喊过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都还什么都没干,你紧张什么?”霍予安揉了揉被他吵得发疼的耳朵,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谁说我要打你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违法乱纪那种事我可不干,你说是吧老婆?”   霍予安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朝身后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钱邵哲这才发现有一阵沉稳平缓的脚步声正匀速朝这个方向走来,他的视线被霍予安高大的身材遮挡无法看清,但那人很快就靠近了,从霍予安身后现身。   钱邵哲愣了一瞬。   这是一个omega,身材清瘦气场,瓜子脸,皮肤冷白,脸型很窄很小,桃花眼高鼻梁。这身段这颜值,哪怕放在娱乐圈中也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存在。   套着校服外套和与校服裤款式相近的西装裤,整个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和宽肩窄腰俊美的霍予安站在一起,两个人显得十分登对。   omega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钱邵哲才从仿若看到天仙的错觉之中回过神来。   他对霍予安的臭不要脸十分唾弃:“你不打人?你遵纪守法?你骗谁呢上次在云中村把我打的差点爬不起来的人是谁?”   简暮无视了霍予安的臭屁,打量审视的冰冷视线在钱邵哲的身上上下扫着,霍予安立刻心领神会,为他答疑解惑。   “钱邵哲,入赘给了邵市长家的千金,你大概没见过,毕竟市长千金也应该知道他上不了台面。”   简暮恍然,无声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霍予安又往钱邵哲走近了一步,但这人跟尖叫鸡一样,一走近就张开嘴巴作势要叫。   “你想干嘛?!你别过来啊!”   “别叫了,我真不打你,我老婆在这呢,揍你容易影响我老婆身心健康。”霍予安友好地踢了踢钱邵哲的腿,“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钱邵哲疯狂摇头,立刻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只是路过!”   “他是谁?”霍予安指了指身旁的简暮。   钱邵哲愣了愣,偷偷瞟一眼像一尊精致的白瓷摆件伫立在一旁的简暮,试探性地:“……你老婆?”   “这都知道了,还说什么都没听到呢?”   霍予安又踢了他一脚,这回用了点力气,又把钱邵哲踢得嗷嗷直叫。   “手机。”简暮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言简意赅地打断霍予安逗小鸡崽一样的动作。   “行。”霍予安看向钱邵哲怀里的手机。   手机自始至终被钱邵哲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哪怕他再怎么惊慌再怎么挣扎,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永远被他收紧在怀中,一看就有问题。   “我手机里面没东西!”钱邵哲立刻矢口否认。   可霍予安根本不可能信他,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掐住钱邵哲手肘的马筋。钱邵哲嚎叫一声,霍予安趁着他的手酸软无力,一把夺走了手机,扔给身后的简暮。   “你来查。”紧接着把钱邵哲的手反拧在身后,不让他动弹。   这是节目组的广告商赞助手机,刚一亮屏,就是满屏幕的软件推送消息,好像是和刚才在台上弹钢琴的贾适骏有关,不过这不是简暮要找的重点。   赞助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往上扫开屏幕,页面中直接就是手机自带的录音功能。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视线显示几分钟之前,简暮点开文件,把声音拉到最大。   他与霍予安的嗓音立刻在楼道里回响。放到最大的录音里面还有一些从楼下传来的杂音,但是里面两道嗓音清晰可辨,如果公之于众,别人可能对他的声音不熟悉,但没人会对霍予安的声音感到陌生。   录音刚放了十秒,简暮本就泛着凉意的目光顿时更加森冷,上位者的气势锋芒毕露,让钱邵哲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删掉了录音,检查了手机里是否有备份,这才像扔垃圾一样,把手机扔还给了钱邵哲。   “……这……这就完了?”钱邵哲难以置信,本以为自己要经受一番磨难,没想到简暮竟然轻飘飘放过了他。   可简暮不屑于回他,只是高傲冰冷地站在那里,美艳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微微耷拉下来的目光像是在看最微不足道的蝼蚁。   对于钱邵哲,他看不上眼。他需要对付的只有他的岳家邵信达和邵姌,其余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喽啰,顺手就能解决的事。   钱邵哲拿着手机蹬着腿,正要灰溜溜地起身离开,然而霍予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重新把他甩回了墙上。   “录音已经删掉了,你还想干嘛?!”钱邵哲也有点恼了。   “我说事情结束了吗,你就想走?”霍予安轻嗤。   他凑近了钱邵哲,嘴角勾着邪佞轻视的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蔑地拍了拍钱邵哲的脸。   眼底的寒意和鄙夷让钱邵哲的心沉了沉。   从这人弧度优美的嘴唇中吐露出来的话语更是让他如坠冰窖,冷意仿若藤蔓从心底蔓延,将他的心肺裹紧勒死,无法喘气。   “多年前那个挺着肚子经常来练习室给你送饭的年轻女生,你说她是你的保姆,但你以为我们真会相信吗?你这个从前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如今飞上枝头也遮掩不住穷酸气的凤凰男。”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自己掂量清楚。”   霍予安直起身,将简暮揽入怀里,语气轻松地说一句“走了”。   徒留面色像死人一样惨白的钱邵哲坐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直视前方,看着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   许久窒息感袭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起忘了呼吸,随即身体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   月色高悬,夜色渐浓,游园会临近了尾声。   简暮驱车离开了,望着简暮的黑色奔驰驶离校门,消失在转角彻底看不见踪影,依依不舍的父子二人才转身往宿舍走去。   懒懒散散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浴室里有人正在洗漱,导演还在开会,还没来得及来收手机,霍予安干脆躺在床上抓紧最后的机会过一把网瘾。   他给简暮发了条微信,得到了简暮发来的夹杂着风声的“还在路上”的语音,念着他开车要安全,便没再骚扰他。   无所事事地点进微博,才发现今晚的微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闹翻了天,服务器几度瘫痪,热搜一连三个词条都跟着“爆”。   而且全都和贾适骏有关?   霍予安抬头张望一圈,贾骁捷都已经回来了,唯独不见贾适骏的身影,不知道人去哪了。   结合手头#贾适骏剽窃#的热搜,估计是出大事了。   霍予安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点进去,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事情始末,目瞪口呆地发现竟然是自己无意之间扯出来的陈年悬案。   “兄弟蓝澍请安息”博主喊话贾适骏后,这个账号很快就被平台监测到,立刻被销号。   这一掩耳盗铃的行为将原本将信将疑的网友们彻底说服,许多人早就已经把发声博主的喊话对峙文章截图,义愤填膺地将手中的截图全平台传播,很快就引爆了全网。   而且这件事事关国内顶级财阀之一江丰集团继承人、国际钢琴大师、知名网红贵公子贾适骏,热度空前高涨,几大主流社交平台一度崩溃瘫痪。   贾适骏大约本来想将这件事像之前一样雪藏、冷处理,过一段时间自然销声匿迹。   可这一次,他低估了节目的热度和网络舆论的力量,这种捂嘴的缩头乌龟的做法彻底惹怒了网友,引来山洪海啸一般的谩骂。   终于,贾适骏顶不住压力,发文回应。   但他的回应再次引来了网友的群嘲。   有网友翻译了他的回应,褪去那些华丽、冠冕堂皇的修饰词,剩下的赤果果的大义便是:   【我只不过是偶然间捡到了这份谱子,但是具体在哪里捡到我不说,因为我知道会被骂。   我不忍心这么好的谱子被埋没,于是我在它的基础上修改了一些,把它公开发表出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是我写的作品,我只是演奏了它,是你们把它冠上了我的名字,你们一厢情愿,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下,社交平台服务器彻底被网友骂瘫痪了。   霍予安吃着瓜再刷新一下页面,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也上了热搜。   #霍予安玄学#   网友们总结了连续两期节目,被霍予安无意之中带出的两起案件,纷纷认为霍予安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   并且出现了一个名为“霍门”的一种姑且称之为信仰的东西,信仰霍予安为惩奸除恶的正道的光。   网友广告语:想要升官发财死领导吗?加入霍门信安哥,一拜同事入殓,二拜领导殡天,三拜公司开仓送钱。   把霍予安看得一愣一愣的。   晚上十点,宿舍楼准时关灯睡觉。   今天玩了大半天,晚上又见到了爸爸,岁岁此刻兴奋的有些睡不着,怀里抱着晚上被丢给裴惜晴时涂的被画成哆啦A梦的HelloKitty,赖在霍予安床上不愿意走,霍予安只能由着他,抱着小小的软绵绵的孩子缩在学校窄小的单人床上。   霍予安做了一个黏热潮湿的梦。 第104章   可能是日有所思,傍晚没能对简暮做的事,倒是在梦里实现了。   梦里是一个恢弘大气的宴会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是上层阶级的名利场、猎艳场,也是大小明星眼中明日一炮而红的跳板。   梦中的霍予安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有些茫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念一想,这些年他参加过的宴会不计其数,无论是靖和还是王海,都默许圈中那一套潜规则的存在。   估摸着这一次,他又是不情不愿地被王海拉到了这里。   参加这种宴会,霍予安愿意,这能为他找到更多工作机会,偿还家里的债务。但如果是为了机会而牺牲自己,霍予安只会甩脸色走人。   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虽然家道中落,但骨子里尚存傲气,不肯向人低头。   而且他心里有人,虽然那人不要他,可在彻底忘记那人之前,他不想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看着镜中自己满脸不耐,躲在角落里喝酒,霍予安便知道这又是一次违背他本心的赴宴。   无数贵公子和名门千金约他去舞池里跳舞,约今夜的良宵,都被霍予安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灌醉,意识模糊不清,迷迷糊糊地推开宴会厅的侧门,听到身后原本乐声悠扬典雅的厅内骤然爆发出一阵欢迎和恭维,似乎是有大人物到场了。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刚进宴会厅吃小蛋糕时,他莫名回想起了今天是他第一次约那个甩了他的渣O出来约会,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吻了他的纪念日,心底的悲伤顿时逆流成河,饥肠辘辘的他就连小蛋糕都顾不上吃了,从侍应生手中薅走刚拧开瓶盖要往高脚杯塔里倒的一整瓶香槟,独自跑到了一个角落里对墙角一把孤零零的椅子独酌。   霍予安知道自己醉了,空腹喝了这么多酒,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摸进了一个无人的漆黑宴会厅,摇摇晃晃地拖了几把椅子简单撘成床,凑合地躺下休息片刻。   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是隐约听到了门口方向的砸门声。   霍予安迷迷瞪瞪,迷茫地抬起头,见门口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影正探头进来东张西望,他下意识地问:“干嘛?”   那人没料到角落里躺着一个人,惊了一惊,一言不发地关门跑走了。   霍予安脑袋一歪,接着睡觉。   睡梦间,他感受到了热火朝天。   不知是梦中梦还是梦中的现实,他再次见到了让他魂牵梦萦,让他咬牙切齿、又爱又恨的简暮。   空气中AO信息素碰撞交缠,omega信息素甜腻诱人,alpha信息素强势霸道不禁撩,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点即燃。   霍予安感觉自己好像在浪潮中沉浮。   简暮热情如火。   他脑子混沌,但心里明白,也十分熟悉,这是简暮发病的模样。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泛着晕红,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在他身上游移,软弱无骨,轻飘飘的,却轻而易举攫取了霍予安的心跳。   他蓦然扣住了在他身上肆意点火的人的肩膀,从椅子上翻下来。   简暮猝不及防就被他的体重结结实实地压住无法动弹,他以为霍予安清醒了,犹豫了一瞬便下意识想要挣扎想要逃离,但当听到了他颤抖的,仿若孩童一般脆弱的哽咽时,他止住了一切动作。   一颗滚烫的热泪落入他的颈间,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而下,延出水痕,一路灼烧到他的心底,让简暮的心间也抽搐地泛着疼,鼻尖发酸发软,红了眼眶。   霍予安的呼吸又粗又重,双臂以一种让他无法逃脱的姿势撑在他的耳侧,像是饥肠辘辘的野狼终于遇到了主动撞入他怀中的猎物,生怕他再次离开。赤红的双目贪婪地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眉眼,要把他印入心底,刻入骨髓,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他哽咽着,落着泪,满身酒气,仿佛街头落魄狼狈的流浪汉,在此刻找到了灵魂的收留所。   “小暮,我好想你……”   “小暮,你病了吗?”   “小暮,别怕,我在。”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甘愿做简暮的药,做简暮的抑制剂。   他与久别重逢的意中人在积压已久,此时终于汩汩喷薄而出的爱意里沉沦。   ……   -   意识猛然从梦境中抽离,霍予安惊觉自己全身汗涔涔的,明明是一个香艳的梦,他却像是做了一个经年累月的噩梦。   空洞迷茫的双眼注视着上铺床板,久久不能回神。   他隐约感觉这是从他身体里挖出去的骨骼,是他缺失的部分,现在它终于回来了。   那是梦吗?   还是他曾经的记忆?   如果是记忆,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刚被梦惊醒的大脑无法运转,却感受到了怀里有软软的小小的东西动了动,霍予安恍恍惚惚地转过头,身旁的岁岁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安宁。   稚嫩的孩童并未被身畔大人的惊醒所影响,睡颜香甜,懵懂不知事。   月光挤入窗帘缝隙,朦胧的光影下,年幼的孩子呼吸均匀,侧脸洁白无暇,紧阖的眼睫浓密细长,鼻尖圆润高挺,砸吧着殷红湿润的嘴巴,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从这个角度,这个孩子与他的omega爸爸极为相似,无处不是他爸爸的影子。   对这个孩子,霍予安是爱屋及乌,他喜欢岁岁,除了孩子本身讨喜之外,他对他爸爸的觊觎也是很大的原因。   夜深了,霍予安探出指尖,刚想要抚一抚孩子柔软的脸,然后继续睡去。   然而刚一碰到孩子软嫩的皮肤的一瞬间,霍予安蓦地想起了方才梦境中那一秒细节。   ——梦里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在简暮清醒状态下,吻了他唇角的纪念日。   年少的心动还未热烈纯情地展开,就直接快进到了限制级。哪怕霍予安同样享受身体的快慰,但还是渴望一场单纯美满的爱恋。   他们在简暮发病时意乱情迷地做|爱,但从未有过清醒的亲密触碰。   那天是霍予安所在的体育系组织春游爬山露营,霍予安强行拖着不愿意动弹的简暮上了山。   凌晨四点,他们去看日出。   互相倚靠着昏昏欲睡地坐在山顶,骤亮的霞光在远处的地平线升起,紧接着很快烧红了半边天时,那一瞬的心旷神怡让人迷醉。   霍予安入迷地注视着简暮被云霞染红的侧脸,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稚气刚脱、成熟未满的omega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乖巧的阴郁,在此刻露出痴迷于美景的浅淡笑意。   对于霍予安来说,美人比美景更摄人心魄。   他蓦然凑近了简暮。   这个吻是霍予安情到深处的情不自禁,是情不自禁下的卑劣偷袭。   可简暮只是怔愣了一瞬,却没有躲。   红霞漫天,爱意在隐秘但肆意地涌动,那是值得珍藏一生的美丽画卷。   ……所以,梦里的场景是六年前,他喝酒断片那一晚的记忆!   霍予安心乱如麻。   他从未想过当初在分手一年后,竟然还能再见到简暮,而且是在那样的场景,在神志不清时再度与他交合。   那一晚他睡得格外沉,醒来后衣衫穿戴整齐,但原本平整的西装布满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胡乱甩了一通的凌乱褶皱。宿醉后脑袋很疼,身体也很累,像半夜三更被拖去拉练了一场。   他断片了,醉酒后的记忆全失。他本以为身体的不适是宿醉后遗症,没想到竟然是简暮误闯了他待着休息的房间……   霍予安的呼吸陡然粗长颤抖起来,抚在孩子脸侧的指尖剧烈地战栗。   可能是被他的指甲划到了脸,岁岁不适地嘤咛了一声,霍予安连忙安抚,孩子很快恢复了平静,歪着脑袋缩到了床角,很快重新睡着了。   等等!   那件事发生在六年前,而岁岁今年五岁……   霍予安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发抖起来,四肢冰凉,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逆流,在燃烧在沸腾,心脏几乎无法忍受这强大的压力,在胸腔间激烈地跳动,即将要破出喉咙。   他和简暮在分手后的六年前有了一夜。   岁岁今年要满五岁了。   他们都说岁岁和他长得像,霍予安眼瞎心盲,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只以为是他和简暮有夫夫相,所以简暮的孩子自然与他相像,为此他还为他们一家人共用一张脸偷偷沾沾自喜了许久。   ……没想到,岁岁竟然是他的孩子。   孩子自然长得像他的亲生父亲。   夜风从留出的一道窗户缝中钻入,抚得脸上一片冰凉,霍予安不适地碰了碰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他坐起身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又闷又钝,无法呼吸,泪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在绵软的被子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眼泪模糊了他落在孩子恬静睡颜上的视线,胸腔中激荡澎湃的情绪让他想要发疯地尖叫,想要发狂甩开腿冲刺奔跑,想要直接冲到简暮面前,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向他解释个清楚明白,把这些年的心酸苦楚娓娓道来。   但他最终只是抖着薄唇,俯下|身,在孩子脸侧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错过的七年时光、多年对此无知无觉的歉疚、迟来六年的出席和爱意……统统融化入这个吻里。   霍予安心痛到麻木。   当年你也并非对我全无感觉,对吗?不然你为什么会独自忍受孕育的痛楚,也要生下我的孩子,向他倾注所有的爱,把他教成了这么好的模样?   简暮……你回答我…… 第105章   清晨窗外传来鸟啼和春蝉长鸣,走廊里已有学生来回奔走的脚步声。   一夜好眠的岁岁睡到了自然醒,睡得红润的小脸舒适地蹭了蹭沾满香草味信息素的被子,被子上的信息素味道让他感到十分有安全感,像是雏鸟被温暖的巢窝包围。这是除了他爸爸之外,第二个让他感到这般安心的味道。   倦懒地抻着短胳膊短腿伸了个懒腰,才睁开玻璃珠一般清澈的大眼睛。   他看见了自己身旁坐着一个人。   岁岁对着他浅笑,眉眼弯弯,可爱乖巧,伸着手,想要朝他撒娇。   霍予安发现被他守候一整夜的孩子的醒来,见他伸出手,立刻从善如流将他抱起拥入怀中。   孩子甜甜地喊:“安爸爸,早呀。”   一声“爸爸”像是在霍予安的心间打开了一道缺口,灌入了又甜腻又酸涩的糖浆。他静坐了一夜,默默承受了一夜这滔天的惊喜,双眼胀痛酸涩。   本来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但听到孩子一声乖巧柔软的呼唤,他的鼻尖却再次一酸。   眼前蒙着一层湿润的雾气,可能是泪液再次沾湿了眼睫,霍予安不敢眨眼,怕眼泪会决堤。   但他贪心地问:“宝贝,可以再喊我一声吗?”   “?”岁岁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看他,但他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安爸爸让他喊,他就喊,而且不止喊一次。   “安爸爸!”岁岁抱住他的脖子,光着脚踩在他盘起的双腿上,两只肉乎乎的手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往他脖颈间拱,“安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霍予安红着眼眶,一句不落的回应孩子的呼唤。   “喜欢安爸爸吗?”他语气含着期待与忐忑地问。   得到了孩子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安爸爸,岁岁喜欢爸爸,喜欢舅舅,也喜欢安爸爸!”   霍予安沾着泪光的双眸软成了一捧棉花,轻轻抚着孩子的背,防止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兴奋窜动的孩子不留神跌倒,也借机认真地抱一抱他所爱之人为他生下的孩子。   他注意到孩子伏在了他的颈间,轻嗅的一呼一吸洒在他的皮肤上,抚动着颈间的绒毛,泛着痒,那里是他的alpha腺体的位置。   霍予安柔声问:“很喜欢闻安爸爸的信息素吗?”   岁岁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脸,点了点头,也蹭了蹭他的脸侧:“喜欢。”   他顿了顿,又向霍予安补充:“安爸爸香香的,像冰激凌,闻起来很舒服,和爸爸不一样,但又感觉和爸爸一样。”   孩子还未接触过“安全感”这种词汇,但他所有的话语和行为都在表达他对父亲信息素的喜爱和依赖。   霍予安空荡了一整夜的心在此刻终于被填满。   不用再质问简暮,向简暮确认。   只有亲生父亲的信息素,才会被孩子如此依恋,这是刻在他们基因、刻在骨髓之中的血脉本能,这辈子都无法割舍。   这是他的孩子,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与感激,霍予安抱着岁岁,在熹微的晨光中,沉浸地享受此刻对于他而言陌生但又弥足珍贵的亲子时光。   -   下发的手机昨晚就被节目工作人员收走,今天的任务提前听导演透露过,是在学校体育馆里的室内游戏,不会下发手机,霍予安无法联系简暮。   他想不管不顾地带上岁岁,直接杀去陇峯顶楼办公室,去找简暮当面问个清楚,但苟延残喘的理智按捺住了他的冲动。   因此此刻他正坐在学校食堂里,浑身充满了父爱的光辉,给岁岁喂饭。   “安爸爸,我可以自己嗷呜——”   岁岁一张开嘴,就被塞了满满一大口饭,他茫然地嚼啊嚼。   学校的早饭还算丰盛,安爸爸给他打了他喜欢的什锦蔬菜蛋炒饭,不过安爸爸喂过来的一大口饭下去有些噎得慌,岁岁刚一咽下,紧接着立刻一勺紫菜汤贴心地喂到了嘴边。   岁岁一头雾水地接受安爸爸的殷勤服务。   “感觉学校里的饭菜味道怎么样?”霍予安细心擦了擦他沾了饭粒的嘴角,像喂小猪崽一样,又往他嘴里送了一大口饭。   岁岁鼓囊着嫩生生的两颊嚼着饭,今天早上从坐下开始,他的嘴巴就一刻不停地运作,腮帮子已经很累了,但还要抽空回答安爸爸的问题:“¥%@#好呲!”   “各位用餐情况怎么样啊?”这时校长背着手,慢悠悠和蔼地踱步过来,“味道合不合胃口?能不能吃得饱?大家有意见尽管提!”   “小严,你过来一下。”   一时间周围喷饭声、咳嗽声、筷子掉落声四起,所有人都被“小严”两个字雷的外焦里嫩,惊恐的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见到了鬼,知道内情的导演一脸牙疼地扭过头不忍直视。   小严虽然在霍予安面前是小严,但一校之长的身份终究在这里摆着,端着架子挺着他一百厘米的腰围,昂首屁颠地走过来,大刀阔斧地坐到霍予安身旁的位置上,矜持地点了点头:“你说。”   “饭菜整体来说还不错,色香味俱全。”霍予安指着自己手里的饭:“但是里面的豌豆有点生,不软绵,咬起来嘎嘣响。你们玉米是不是买罐装速食的?这一点也不健康,全都是防腐剂,我们家岁岁都必须要吃新鲜现煮的玉米,那样才对身体好!”   校长:“……”其实我只是客套客套,你怎么还真点评上了?   旁边同学疯狂点头,被自己班主任瞪了一眼,立刻安分。   刚认回来一个孩子,霍予安的父爱无处安放,自己憋着又不舒服,干脆逮着校长开涮。   “还有你这蛋炒饭,里面豆子太少了,而且营养单一,应该再放一些虾仁肉末之类,这样口感好,营养也好。你看我们家岁岁这两天吃你们食堂的饭,都瘦了一两,这样下去孩子容易营养不良。”   校长:“……”心里一盘算加上要是加上这些东西,每年要往食堂加多少预算,他差点要两眼一翻背过去。   而且在场这么多学生,有哪个面黄肌瘦吗?哪怕是资助的贫困生,那也是被学校食堂喂得白白胖胖。   再有,瘦了一两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岁岁低头掐了掐自己肚子上的软肉,他好像没有变瘦啊,貌似肚子还更圆了一点。   学生群体出现了微弱的躁动。   “以及学校里的阿姨!”   在校长“你到底有完没完”的眼神中,霍予安没完没了:“你们学校有没有安排每年定时体检,打菜窗口那几个阿姨有帕金森真的没有被查出来吗?一勺下去五块大肉,到我盘子里只剩两粒肉末。阿姨带病上岗的精神和职业操守诚然可贵感天动地,但我认为有病还是要积极治疗,免得病情越拖越重。”   “???”校长都听傻了。   “好!”   身后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校长吓得全身的肉都颤了颤,猛地回过头,周围一圈听到了霍予安大胆发言的学生全体起立鼓掌,甚至还有几个站在了椅子上。   他们看霍予安的目光,宛如在看神明天降。   其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发出信徒的宣言:“如果安哥点头,我愿赶小严下台,拥护安哥为我们实验中学新一代的神,安哥你就是人民心目中的好校长!”   这一刻,校长感觉仿佛被一群揭竿而起的悍匪包围,可怜弱小无助地瞪着学生,伸出手指着他们,颤抖着嘴巴“你”了半天。   霍予安教导岁岁:“看到了没,得民心者得天下,以后你继承了你爸爸的衣钵,也要这么做。”   “……”岁岁嘴角沾着饭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霍予安慈爱地再喂他一口饭。这些知识点对于岁岁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但是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孩子。   嗯,和简暮一起教。   霍予安已经迫不及待这期节目结束后的一家三口齐聚,只是稍微想象那摄人心魄的画面,他就一阵心神荡漾。   -   “你拉我过来做什么?”   吃完了早饭,邵超耀借着和贾骁捷一起去上厕所的由头脱离了节目组,甩开摄像团队一起跑了出来。   贾适骏离开后一夜未归,贾骁捷心里挂念着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此从睁眼开始一直忧心忡忡到现在,脸色也不太好看。   邵超耀嬉皮笑脸:“你不是心情不好吗?我带你去看一些有意思的。”   “什么东西?”贾骁捷被勾起了兴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邵超耀在前面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一栋教学楼的后面。   这里已经是学校的边缘,一侧是用作实验室和备用教室的教学楼,另一侧是学校的铁栏,往外是僻静宽阔的道路和风平浪静的江面。   杂草丛生,树木失修,荒芜寂静。   邵超耀装神弄鬼的,贾骁捷一头雾水地被他带到这里,见他扒拉着草丛,逐渐没了耐心。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在找什么?难倒又在找虫子要丢给那个小屁孩吗?这次你别带上我,小屁孩根本不怕这个,而且他的□□实在太恶心了。”   想到那拖着长尾巴,像长着五条腿一样的□□,贾骁捷哆嗦着打了个寒颤,差一点把早饭呕出来,连忙打住回忆。   “谁说我要找虫子了,不过我给你看的东西也要碰运气。”邵超耀认真地扒拉草丛,时不时左右张望,一边嘀咕,“我记得昨天就是在这里看到的,怎么就不见了?”   一阵长鸣的喇叭从远处的校外划过,隐约混杂着一声又尖又细的猫叫。   邵超耀眼睛亮了亮。 第106章   早餐结束后,餐厅侧门洗手池前人满为患。   倒不是学生们挤在这里洗手,而是节目组的嘉宾都被围住了,一大群学生和部分老师肩负家人朋友们的殷殷期盼和嘱托,拿着本子、照片、海报、物料来找嘉宾们要签名。   这是自从节目组来了实验中学后,每天都会发生的事,嘉宾们都习以为常,好脾气地耐心给每一个学生签名,但每人最多三个。   倒不是他们限量,而是学生们和老师们时间有限,如果每人签十来个,很快就要上课了,后面等待的人不乐意,于是这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霍予安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群人,由于他今天早上在校长面前的大胆发言,他已经成为了这帮初中生的神,成功俘获了一帮小迷弟小迷妹。   孩子太小,挤入人群中容易出事情,霍予安在被学生们围攻之前就把岁岁推出了人群之外。   此时岁岁正蹲在不远处的地上玩猫。   “一个一个来,全部都有,不要挤,拿到签名就走。”   霍予安耐心地高声维持秩序,接过学生递来的专辑龙飞凤舞地签名,间或环顾四周,确认自家孩子正安生地待在一边,眸中划过柔和的笑,转而继续接待热情的学生。   校园里的流浪动物们经常出没在食堂附近,靠出卖色相向人类换取食物,也算是一种自力更生。   一个老师想起要回办公室里有点事情,把一整袋冻干都给了岁岁,让他帮忙喂小流浪、和猫狗玩,岁岁欣然接受。   不过学校里的狗普遍有些胆小,只敢远远站着等待投喂,岁岁只能把肉干扔给它们。   上次见过的大橘和三花倒是亲人,温顺地伏在岁岁身前,吃着老师们准备的外卖盒里的猫粮,看到岁岁向他们递来鸭胸肉冻干,先是走流程地在地上打一个滚,翻出肚皮让岁岁摸,被摸完就立刻无情起身,嗷呜一口咬走冻干。   橘猫当即开始大快朵颐,但三花猫没有开吃,而是把冻干放在自己的脚边,抬起爪子洗了洗脸。   橘猫吃完了自己那块肉,一转头发现三花脚边还有完整的冻干,当即就要过去抢,被三花“邦邦邦”地揍,引得岁岁捧腹大笑。   橘猫被揍跑了。   猫粮竞争者离开,三花猫收回拳头,优雅地舔了舔爪子,走上前低头,正要继续吃碗里的猫粮。   岁岁正在往碗里掰碎冻干,因为他听围在周围的学生们说,如果一整块地给,三花猫只会把食物带回去给它的小猫,自己饿着肚子。   原本一人一猫相处得十分和谐,然而三花猫忽然直起了身子,高高抬起脑袋,双耳压成了飞机耳,正在警觉地聆听什么动静。   岁岁怔了怔,他知道这是猫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他下意识地也要站起来查看情况,可刚一动,面前的三花猫立刻炸了毛,受到了惊吓地拱起背部,表情凶恶,用力地朝岁岁哈气。   “啊!”围在周围的学生见状立刻害怕地四散。   旋即注意到面前的人是岁岁,是一个对它很好的人类幼崽,它收起了攻击的架势,尴尬地舔了舔嘴,但耳朵还是没能直立起来。   下一秒它有了动作,转身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岁岁不知它为什么这么急,起身抬腿就要跟上它。三花刚跑出几步又很快折返,叼起地上的肉干,然后迅速跑走。   岁岁迈开小短腿,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   “一只小猫?”   见邵超耀从被草丛掩埋的墙角根里抓出了一只小橘白,贾骁捷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不会吧,你是没见过猫吗?一只小猫有什么有趣的?如果我想要,几十万几百万的名贵猫随便我挑!你喜欢猫吗?我让我妈给我找一只,我送给你。”   “你肤浅。”邵超耀拎着猫的后颈肉,仅一个月不到的小奶猫无反抗能力,像小鸡仔一样被他拎在指尖,奋力挣扎却无法伤人分毫。   今天阳光耀眼灿烂,把教学楼后这一小片荒地烘得暖洋洋,不然邵超耀也无法趁着小奶猫们自发爬出墙角根的藏身之处,出来晒太阳时抓到它。   这一窝不止一只小猫,但其他小猫都四散逃窜,只有这只动作慢,钻回洞时落了队,被邵超耀抓住。   八岁的孩童圆胖的脸上挂着与他这个年纪违和的恶意,将挣扎到疲累,逐渐安静下来的小猫向上提起,让它整个露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好似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般细细观摩,语气露出怪异的痴迷。   “你光看猫,当然没有什么意思,但你看它的眼睛。”   贾骁捷不明所以地与猫的眼睛对视:“它眼睛怎么了?”   小猫大约得到了猫妈精心的照料,胖乎乎的,难怪跑不快。脸上身上干干净净,只有因为刚才的挣扎掉了一些毛,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在闪耀的日光之下折射着美丽夺目的光辉。   “你不觉得这双眼睛,长得很像那个讨人厌的小孩吗?”   澄澈、干净、不谙世事、懵懂无知。   但最让邵超耀爱不释手的,是它瞳孔深处那一抹对于此时处境的恐慌无措。   这让在那个小孩手中屡屡受挫的邵超耀,诡异地得到了掌控和报复的快感。好像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猫,而是那个讨人厌的小孩,正在他手中垂死挣扎,求生无望,而他掌控着他的命运,甚至,能够宣判他的死刑。   “……”   邵超耀的脸上闪烁着奇异的扭曲感,仿佛被一只从深渊里爬出的恶魔附了身,变成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嘴脸,让贾骁捷毛骨悚然,他有些不敢回他话了,愣愣地一言不发注视着他。   邵超耀忽然扭头对他笑了笑:“想不想看一些好看的、听一些好听的?我保证比影院里面那些电影还要精彩。”   “什……什么?”贾骁捷咽了咽口水,问。   “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邵超耀猛然高抬起手,紧接着用力往地上一摔——   “喵——”小猫发出凄厉的惨叫,在落地那一刻戛然而止。   仅仅巴掌大的毛茸茸小身影未知生死地趴在地上。   “嘶……怎么没动静了,这么不经摔吗?”   贾骁捷已经看傻了,目瞪口呆地僵立在一旁。   邵超耀自言自语地上前要查看小猫的情况,刚在小猫身旁蹲下,小猫就动弹了一下,邵超耀惊喜道:“诶,还没死,还能玩!”   只见小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垂死挣扎地迈开它可能已经摔折了,不再笔直的腿,以为重获自由的它本能地要往它认为安全的墙角根底下的洞口里面躲。   可它的自由仅仅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它很快被这个恶魔一般的人类重新捏在了手里。   小猫的口鼻已经洇出了血,它虚弱地挂在孩童的指尖,无辜天真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茫。   妈妈不是说人类会对它们很好吗?   可是为什么它会这么痛?   就像是品鉴自己的作品一样,邵超耀仔细地欣赏,还扭头问傻愣在那里的贾骁捷,嘻笑着:“精彩吗?”   “……”贾骁捷看看小猫,又看看邵超耀,错愕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评价不出什么,只是催促道:“玩够了没?节目那边要开始录制了。”眼底尽是冷漠的淡然。   “再等我一会儿。”   邵超耀对这只染血的小猫爱不释手,爱怜地抚了抚它的脑袋,再次得到了小猫微弱、无济于事的反抗。   自从那次在动物救助站,他无意之中摔了一只小狗之后,他发现,那样的场景会让他感到兴奋,像长久以来在邵家寄人篱下的压力终于得到释放,像在那个讨人厌的小屁孩手里吃过的瘪终于报复回去,让他痛快、舒畅。   这只小猫不经玩,这才一次,就奄奄一息。   可能放回去,也活不了了,邵超耀叹息一声,他还是送它一程吧,下辈子不要当畜生了。   他再次高举起手,然后松开。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骤然惊起的尖叫让两个人齐齐颤了颤,刚一同时回过头,就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稍大一些的那个带着十足的马力与冲劲,直直向他们冲来,将他们狠狠撞开。   二者同时停驻在小猫的身前。   小猫崽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三花猫急的喵喵叫,舔了舔小猫的脑袋,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它转向一旁僵直立着的两个人类,它的瞳孔立刻瞪圆了,张开嘴,锐利的牙齿昭示它的暴怒,软和的爪垫抻开,露出锋利到轻易见血的弯钩指甲。   “你想干什么?!”   “你别过来!”   三花猫呜呜丫丫地说着无人能懂的猫言猫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悲怆痛心,在那两个施暴者终于意识到危险的表情之中,三花猫强劲有力的后腿猛然一瞪,怒不可遏地朝他们直扑而去。   贾骁捷和邵超耀扭头就要跑,但三花猫始终比他们更快一步,邵超耀的脸上被挠开了一排长达五公分的四道平行的口子,脸上的肉被整齐地刮下,顿时血流如注。相对来说,贾骁捷幸运一些,他被挠到了手臂,衣服被刮破,同样见了血。   两个人齐齐哀嚎,散开逃窜,三花猫妈妈穷追不舍。幼崽的危在旦夕让它彻底失去了理智,彻底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要从施暴者身上咬下一块肉,为它的孩子报血仇,哪怕这两个人并非善类,哪怕自己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三花猫的怒号甚至唤来了几只同伴流浪猫,就像失去了幼崽的狼群要展开疯狂的报复,它们把贾骁捷和邵超耀包抄、围殴。   地上的小猫气息奄奄,生死未卜,岁岁震惊地跪在它身侧,发颤的小手几乎不敢碰它。   “你还活着吗?”岁岁哽咽着问。   他见过这只小猫,当时它鼓起勇气从草丛里出来找食物,被它的妈妈叼了回去。那时的它盘靓条顺,圆圆胖胖,每一簇毛尖在阳光底下似乎都在发着光。   可现在,巴掌大的奶猫被淹没在杂草丛里,柔软的皮毛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上的毛发被血迹糊成了一缕一缕,其中一条后腿以一种残忍扭曲的角度瘫在地上。   可它忽然微弱地动弹了一下。   岁岁的眼眸中乍然迸发出亮光。   “你再坚持一下,我……我送你去看医生,你要活下来!”   他立刻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起来,包裹在内,搂入怀中站起身。   漂亮可爱的小脸冷漠着路过被猫群逼到死角中的贾骁捷和邵超耀,无视他们的呼救,头也不回,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学校的医务室狂奔而去。 第107章   食堂前。   霍予安的手签到微微酸痛,教学楼的方向终于打响早自习上课铃,身旁还没拿到签名的学生失望地散开。   人群散去,霍予安合上笔盖,一抬头,花坛前他喂猫喂狗的儿子不见了踪影。   形状锋利的眉拧了拧,他问坐在花坛前等待大人们的姜清源这几个孩子:“有看到岁岁吗?”   姜清源和花朵摇了摇头,他们吃饭吃得慢,落后一步出来,没看到岁岁。   姜舟筠倒是给霍予安指了个方向:“我出来的时候,他好像跑去教学楼了。”   “先一步回去了吗?”霍予安疑惑,岁岁怎么会不和他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他小跑回教室,教室里学生坐得整整齐齐,但靠窗那一列座位全空,嘉宾都还没来,更别说岁岁了。   霍予安眉心紧拧,心说学校就这么大,岁岁能跑哪里去?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是导演,导演的语气有些严肃,和他说岁岁在医务室里,让他快点过来一趟。   听到岁岁去了医务室,霍予安心脏几乎骤停,拔腿就往医务室狂奔而去,差点撞到正要进班级的任课老师。   -   奔跑在半路上,霍予安才想起来自己就连岁岁去医务室的缘由、受伤轻重都忘了问,但路上给导演打电话都占线,只能心急如焚地一边奔跑一边猜测。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进医务室?难倒又吃什么东西过敏了?可他这个当爸的长这么大只对小龙虾过敏,再没有其他过敏能遗传给孩子了啊?   还是有人欺负他家岁岁了?天杀的是哪个王八蛋,一定要叫老婆让他好看!   一路上霍予安绝望地幻想岁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画面,终于抵达学校医务室门口,他火急火燎一脚踹开医务室大门,声嘶力竭呐喊:   “宝贝不要怕,爸爸来了!”   大门砸到墙壁发出剧烈砰响,当即摇摇欲坠,医务室中几人齐齐抖了抖,包括导演组、岁岁、节目工作人员和校医在内,统统惊愕地转向门口。   急的直掉眼泪的岁岁迷惑不解地看着门外逆着光,显得身形十分高大伟岸的霍予安,轻轻打了个嗝:“?”   但他已经顾不上霍予安了,急冲冲地继续哀求校医,把怀里命若悬丝的小奶猫递到校医手里。   “郭叔叔你救救它,它快死了……我爸爸很有钱的,你把它治好,你要多少钱,我爸爸都能给你,求求你了郭叔叔……”   从口鼻眼渗出的血已经板结在小猫的毛发上,脸上血迹斑斑,但它似是在昭示自己顽强的求生欲,张开已经被血块粘住,发出微弱尖细的鸣叫。   郭医生是上次帮岁岁看被贾骁捷撞倒和小龙虾过敏的那位校医,和岁岁也算是相熟。   他打开校服外套,查看一眼被岁岁紧紧护着的小橘白,叹气:“虽然叔叔很想帮你忙,但这次叔叔实在无能为力,叔叔只会医人,不是兽医,小猫受伤,你要把它送去宠物医院。而且……”   郭医生不忍地向他宣判:“它伤得太重,哪怕送去治,它可能也活不了了……”   “不要……”岁岁眼眶的泪顺着白嫩的小脸滑落下来。   “原来不是岁岁病了。”霍予安悬着的心落地,走进来见到岁岁怀里浑身是血的小猫,他倒吸一口气,“这猫怎么会伤成这样?”   “郭医生!”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踹开,摇摇欲坠地颤抖两下。学校里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体育老师一手拎着一个八岁小孩跑进来,扔在郭医生面前。   “我从实验楼后面找到的两个孩子,他们被猫群围堵,被抓伤了,你快看看他们的伤!”   两个八岁的孩子一路嚎啕大哭过来,哭声吸引来了医务室对面教室里的学生的注意,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可一与岁岁那双漆黑愠怒的眼睛对视,两个人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哭声戛然而止,血迹斑斑的脸上划过一丝恐慌。   郭医生连忙上前查看他们的伤:“被猫抓的?怎么会被伤成这样?学校里的猫平时很亲人,不会随意挠人啊?”   瘦一点的小孩哭得声嘶力竭:“我要让我爸妈把猫全部都抓起来杀了!!”   另一个小胖子冷静一些,抽抽噎噎地回答他:“我们只是站在那里,就被猫攻击了,呜呜呜……”   校医递给导演一个眼神,导演赶忙打120,校医拿来工具和药水给他们紧急初步处理伤口。   这两个孩子的伤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道他们和猫有多大仇多大恨,两张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好肉,整张脸糊着血,全都是纵横交错、整整齐齐的四道抓痕,甚至有一道抓痕从那个稍微胖一些的小孩的眼睛上贯穿而过,如果没有及时躲开,可能那只眼睛就废了。   头发也有被抓到,脑后秃了一块,露出渗着血的头皮。   而他们的身上虽然有衣服的保护,但同样惨不忍睹,校服被挠成破布条,从布条缝隙里渗出了斑斑血迹。甚至两个人的手臂上各自有一块圆形的血痕,显然是被猫狠狠咬了。   两个血人猝不及防出现,怕这血腥的画面会吓到孩子,霍予安本能反应要捂住岁岁的眼睛,却被岁岁挣开。   岁岁将小猫放到了霍予安手中,平时乖巧温顺的他满脸怒容,跑到被校医转移到病床上的两个人身前,伸出手指,怒不可遏地指着他们。   “小猫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他们!”   浑身皮肉都火辣辣地疼,可邵超耀听到了岁岁的指认,他还是短暂地从痛楚中抽出了神,哭着喊着,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你别胡说,它明明是自己摔的!不是我摔猫,我没摔它!”   他并不是完全不懂事,相反,他清楚如果认下这种事的后果如何。   ——他会人骂死。   毕竟在摔了救助站里的小奶狗和这只小橘白之前,他对这些小猫小狗虽然谈不上喜爱,但他也不会刻意伤害。他年纪小,可他明白这个社会的道德伦理,不会忤逆与践踏。   直到那天,他从那只小奶狗身上发现了一些乐趣,就此无法自拔。今天的小奶猫是他选定的第二个下手对象。摔落小猫的那一瞬间,他很快乐。   然而现在被这只小小的手指着,被这双清澈纯粹、嫉恶如仇的双眼瞪着,他心头升起了一种他要完了的直觉。   他像是要寻求证明一般,用力拍了拍身旁的贾骁捷,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伤口,使得他又痛又怒地哀嚎一声。   邵超耀管不了那么多,急于求证,问:“不是我们虐猫,明明是猫自己从楼上掉下来,我们只是遇到了它而已,你快说啊!”   全身都是伤,贾骁捷痛到面色苍白,两耳嗡鸣,他听不清邵超耀在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点头。   邵超耀说:“你看,不是我们摔猫,我们是无辜的!”   “岁岁只说了是你们,他没有说是你俩摔了猫,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发现有事的不是自己儿子,而且还是对家的两个熊孩子倒了大霉,霍予安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还有了闲情逸致在旁边给自家崽子助攻,说说风凉话。   “有话好好说、冷静说,不然显得你们不打自招似的,这里摄像机镜头还在直播着,别怪叔叔没教过你们在镜头前面要谨言慎行,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被几千万观众看着,可能简简单单的细节,就会导致观众对你们有意见。”   小猫被摔落在地那一刻的凄惨无助的画面再次从眼前一闪而过,岁岁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左右环顾找到站在墙角扛着设备的摄影师,他双目坚定地直视镜头,指着邵超耀和贾骁捷口齿清晰地指认。   “是他们两个想要摔死小猫,猫妈妈发现小猫有危险,赶过去救它,但还是没能救下来。”岁岁退开一步,也不管直播间出现这样的画面会被会被封禁,在镜头前露出他们的满身血痕,“他们的伤就是被小猫的妈妈还有它的同伴挠的,他们摔了小猫,所以被猫报复了!”   节目又出了大事,导演简直焦头烂额,他刚要开口打圆场,医务室虚掩着的门在今日第三次被撞开,墙面上被门把手砸到的瓷砖裂开了一道缝隙。   “岁岁,你不要胡说污蔑小耀!”   钱邵哲听说儿子和贾骁捷出了意外,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推门看到惨不忍睹的两个孩子,他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一听到自家孩子被指认,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罪名,如果认下这还得了?孩子这一辈子都毁了。   他的心一凉,张口就是否认:“小耀和骁捷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亲眼看到他们摔了猫吗?如果没有,那么你这就是诽谤,是污蔑,你马上向小耀和骁捷道歉!”   “我没有污蔑他们,这都是事实!”   岁岁咬着牙,倔强不屈服地瞪着他,那目光让钱邵哲心里没底,他只能灰溜溜地躲开他的注视,心疼地去查看自家孩子的伤。 第108章   这场暂时无法分出胜负的闹剧由霍予安终结。   岁岁和钱邵哲都咬死了己见不松口,霍予安目前为止也只是道听途说,无法分辨实情,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他温和地轻轻将岁岁拉回自己身边,柔声安抚:“小猫的情况有些不妙,我们先把小猫送去宠物医院,好不好?”   听到小猫,岁岁被气红的眼睛立刻恢复了清明。   拉开霍予安怀里被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猫,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露出的心疼之色令人动容。   “对,救小猫,安爸爸,我们先去医院救小猫。”   其他任何事情,在此时都没有小猫的性命重要。   -   把小猫递到医生手里,医生粗略检查完小猫的情况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可能情况不是特别好,具体还是要做完检查才行。”   霍予安抱住扭头就钻进他的怀里,发出低声呜咽的岁岁,半蹲在地上轻缓拍着孩子的背,抬头望着医生:“把所有检查都做一遍,费用不是问题。”   “放心吧,该做的检查我们都会做,不用做的我们也不会乱做,不然这不是乱收费吗?”医生抱着小猫进了诊室。   零零总总的检查做了两个多小时,医生拿着各种单子出来,表情凝重,将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叔叔,小猫怎么样呀?可以治好吗?”岁岁连忙跑上去问。   霍予安与小猫素昧平生,但岁岁在乎,他也要竭尽全力不让岁岁失望,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小猫是被人故意摔成这样,是吗?”   医生最后向他们确认,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检查结果就和受伤原因对上了。”医生将检查单详细地和二人解释了一通,见两个人听得懵懂,言简意赅,“简单来说就是,小猫的上颚开裂,肺部出血,后右腿和两根肋骨断裂,颅内也有发现少量出血。”   医生理了理检查单放在手边,垂眼一瞥被包裹在校服之中还在苟延残喘的小猫,再对上诊台对面那个眼眶蓄着泪水,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小孩,心中同样也是煎熬。   他认识这个孩子,他们家养了十几个物种当宠物,每年都要体检,偶尔生病也要打针吃药,是他们医院的大主顾,VVVIP客户。   孩子天真烂漫,满眼都是将他视为小猫的救命稻草的希冀,医生不忍心让他过早接触生离死别,和眼前看上去似乎是孩子父亲的人商量:“要不我单独和你说几句?”   这句话一出口,霍予安便知道了是什么情况,点了点头。   医生招来一个护士,暂时送小猫去吸氧,岁岁也被打发了出去,跟在护士身后要照看小猫。   诊室中只剩霍予安和医生二人,霍予安抢在医生之前先说出口:“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尽力救那只小猫,它实在无辜,这对于它来说是无妄之灾。而且你也看到了,孩子很重视它……你只管救,还是那句话,费用不是问题。”   “如果它可能会瘫痪一辈子,或者救不活呢?这么重的伤,对成年猫来说都致命,更别提它才一个月大。它如果侥幸活着,瘫痪的概率也高达80%,这样的情况,我们……”   “瘫痪了,我们照顾它一辈子。如果实在救不活,已经尽力,我们也认了,治疗费用照常结算。如果需要转院,也请及时告知我们,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送它去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   这番话让医生始料未及,医生错愕沉默地注视他半晌,最终咽下了那句差点出口的“建议安乐”,沉重地点了点头。   出门时,岁岁还站在正在吸氧的小猫身旁眼巴巴守着,医生走过来,把小猫从简易氧气箱中抱出,岁岁连忙问他要带小猫去哪里。   “小猫现在需要马上接上断骨和缝合伤口。”   霍予安将岁岁揽过来:“接下来交给医生,相信医生一定会治好小猫,我们先回去吧。”   岁岁一步三回头地被霍予安牵着离开。   -   网上对邵超耀和贾骁捷的讨伐已经翻了天,热搜前几全部都是大爆。   【能不能封杀这两个小B崽子】   【一个富二代,一个官三代,财富和权力的下一代,就被教成这样?】   【他们才八岁,怎么能这么残忍?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希望小猫安好】   【打开校服的时候看到小猫了,小猫的胸腔都瘪下去了,后腿也断了,太心疼了,它到底做错了什么?】   【能不能把贾骁捷和邵超耀人道毁灭?这两个留着也只是犯罪预备役,将来的社会毒瘤】   【你们到底是在现场看到了小耀杀了猫还是怎么样?凭什么无凭无据就说小耀杀了猫?说话要讲证据,人言可畏】   【别太上纲上线……一只猫而已,而且他们只是孩子,以后好好教,出不了大错,为了一只猫,至于和两个孩子这么计较吗?畜生和人终究没法比】   【生命平等,这片土地并不独属于人类,人类没有权力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   【现在就凭岁岁的一面之词,就要把小猫的命赖在小耀和贾骁捷身上?你们凭什么?】   ……   守在儿子的病床边,翻着手机上那些触目惊心、铺天盖地的谩骂,钱邵哲险些捏碎手机。   他儿子向来聪明乖巧,除了比较喜欢乱拿东西之外,平时行为做事无可挑剔,怎么可能做出虐待动物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而且再怎么如何,凭什么为了一只猫,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如此苛刻?况且他的儿子已经毁了容,医生说脸上和身上的疤痕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祛除。   他的儿子都已经这么惨了,他们凭什么还要在网上指手画脚、说风凉话?   钱邵哲心疼地注视着邵超耀被纱布裹紧的脸,无法再容忍网上对邵超耀的诋毁。   他火速用个人账号发布一条声明:他会彻查这件事,还给无辜的小猫一个公道,给网友一个合理的解释,警告那些抹黑小耀的网友们谨言慎行,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诽谤之人。   紧接着他翻到经纪人的电话,让经纪人立刻撤掉热搜。   经纪人焦头烂额地应“好”,说道:“虐猫的热搜,还有云中村张大妈曝光你扭曲事实的热搜,我一并给你撤了。你和你儿子都给我安分一点,我发现自打你上了节目,我天天都在给你擦屁股……”   “等等!”钱邵哲打断他,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什么张大妈?”   “你和你儿子惹的祸,你这就忘了?云中村的张大妈,自从被你‘澄清’是她自己忘了把戒指放在哪里之后,她家被游客围攻,忍无可忍,找到记者,曝光你当初扭曲事实的真相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邵超耀虐生的事情就已经够棘手了,现在张大妈又出来兴风作浪。   钱邵哲低咒一声老不死的老女人,连声让经纪人快点去撤热搜。   单人病房的门猛然被踢开,病床上打了麻醉的邵超耀惊了一惊,悠悠转醒。钱邵哲浑身一颤回过头,他的妻子邵姌风风火火、面色不善地闯了进来。   钱邵哲急忙说:“先说到这里,我先挂了。”   收起手机,习惯性地露出在妻子面前一贯的温柔笑意,尽管在外人眼里他那是狗腿讨好的谄笑,迎了上去。   “老婆,你怎么知道小耀在这里,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不是说最近大选很忙吗,怎么会忽然过来——我知道了,你心疼儿子对不对?放心,小耀已经打过针了,也做过检查,没有性命危险,只不过脸上身上的伤,可能需要花大价钱除疤修复,不过为了孩子,花再多钱也无所谓。”   邵姌无视他的喋喋不休,那张如同发面馒头的脸紧绷着,一言不发直奔病床前,盯着病床上那矮矮胖胖,全身几乎只露出一只眼睛cos木乃伊的儿子,阴沉的脸上表情莫测难辨。   在听到钱邵哲要给邵超耀花钱祛疤,就像炮|弹的引火索终于燃烧到了尽头,邵姌彻底爆发。   “你还有脸和我说要给这小贱种花钱祛疤?从现在开始,他能不能继续留在我邵家都还是未知。”   “我父亲正在大选的关键时刻,如果大选成功,他能去京都,走到权力中心,这是我父亲毕生的梦想,这对我们一家人都至关重要。”   “而你们现在在做什么?生怕我父亲的仕途太过平坦,想要给他找一点坎坷挫折吗?”   钱邵哲苦苦解释:“那都是网友在杜撰,小耀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什么品行,你还不了解吗?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少和我在这里打感情牌。”邵姌啐了他一口,“我知道这贱种的品行有什么用?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儿子身上,发生在我家,网友会怎么想?民意会怎么想?我父亲的政|敌会怎么想、怎么做?你能不能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   “……”钱邵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并没有他想象那么简单,脸色霎白,后背渗出涔涔冷汗,浸湿了衣服。   “我早就和你说过把邵超耀送走,我们重新领养一个孩子,你非不听!如果这次我父亲的大选出了意外,包括你在内,和这贱种一起给我滚蛋,滚出邵家,你们这两个丧门星离我们邵家越远越好!”   邵姌扭着腰出了门。   妻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钱邵哲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瘫倒在病床边。   邵超耀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这次他闯了大祸。   隔壁单人病房,贾骁捷的情况也相差无几。 第109章   虽然出了事故,但节目还得照常录制,导演在学校里组织了工作人员应急协调,医院里则是由副导演来主持大局。   当副导演接到来自江丰集团电话时,贾骁捷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他打了疫苗,由于身上许多咬伤和抓伤需要缝线,他还打了麻醉。   从学校辗转到医院急救室再到病房,小半天折腾下来,他已然筋疲力尽,意识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半梦半醒之中都还念着要让他爸妈把学校里那群猫扒皮抽筋。   副导演刚去楼下帮贾骁捷垫付了手术费和住院费,看着手机里银行的扣款短信默默心痛,盘算着这能不能算卖江丰一个人情。   他的手机忽然进来一通电话,是一串陌生号码,但除了前两位数字之外,后面九个8连号。   副导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边莫名其妙于这种号码怎么会打到他的手机里,一边接通:“你好,你是?”   “你是《一家的旅行》副导演?”   对面是一个男人,嗓音听上去已经上了些岁数。   “是,我是《一家的旅行》的副导演。”极有眼力见的副导演立刻恭敬应道,“请问您是?”   显然对方并没有闲情与他自报家门、自我介绍,一开口就是命令的口吻:“把电话给贾骁捷,我要和他说话。”   听到了这句话,对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但副导演还是确认地问:“你是贾骁捷的父亲吗?”   “……”   只能听见电话另一头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对方心绪不平静,这样诡异的沉静让人如芒在背,副导演硬着头皮说道:“贾总您好,让您和骁捷通话当然没问题,但骁捷刚做完手术,正在休息。等他醒了,我回您电话,您看这样可以吗?”   电话里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伴随着受到惊吓的女人的低呼,副导演隐约听见了对面拿远了手机,不耐烦地叱骂“吵死了”,然后又向电话里的他命令。   从他的语气来看,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见底。   “我不管他在做什么,哪怕他死了,他也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听我的电话,你听明白了吗?”语气喑哑低沉,有上位者的摄人气势,似乎下一刻就是疾风骤雨,让副导演的后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明白了,明白了……”   导演忙不迭跑进病房,把病床上的贾骁捷吵醒。   贾骁捷天生脾气大,起床气也大,心神不宁的他刚睡着,就被人用力地摇醒。副导演见他动弹了一下,立刻把手机递到贾骁捷耳边。   与此同时,刚睁开眼睛的贾骁捷对着手机的话筒就破口大骂。   “他妈的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吵醒我?狗娘养的贱……”   “贾骁捷。”   “……”   苍老喑哑的嗓音并不悦耳,连名带姓三个字却如同当头一棒,令贾骁捷在瞬间骤然清醒,像被一桶从北冰洋远洋而来的水灌顶淹鼻,睡梦中被吵醒的怒火也被浇灭,只剩一缕青烟凄惶无助地随风飘着。   “口无遮拦、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我这么多年宠你疼你,难倒就把你惯成这样的臭脾气吗?”   上了年纪的男人并未沉淀出慈父的祥和,反而因为多年运筹帷幄、说一不二,气度变得更加凌厉骇人,风平浪静的语气却让贾骁捷心惴如鼓,与耳膜共振,砰砰直响。   相对于儿子满嘴喷粪而言,现在另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如果不是正在南半球出差,贾光济恨不能立刻把这个逆子撕成碎片,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我发现我这些年确实管你太少,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竟然也能做得出来?”   “难倒你出生的时候把脑子落在你妈肚子里了吗?你是我儿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我,代表江丰集团,就连这一点你都不明白吗?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捅下了多大的窟窿?!”   “江丰现在股价暴跌,都是因为你!你出生八年没给我赚过一毛钱,我反而在你身上花了大把钱,倾注大量时间精力。现在倒好,你轻轻松松差点要把我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贾骁捷你个畜生,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没有杀猫,我是被冤枉的!”   遭受牵连被猫挠进医院,又是打针又是缝针,又被父亲一通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通,贾骁捷再丑再硬的脾气,这会儿也没能绷住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冤屈。   他哭嚎着朝父亲喊冤:“我连一根猫毛都没碰到,是邵超耀摔了猫,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简宁岁冤枉我,那些人都在冤枉我!父亲,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是无辜的!”   一通大实话朝父亲大吐特吐,在经历过无妄之灾后,举目无亲之时,身边终于出现了亲人,虽然亲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是指责,但明显贾骁捷已经将父亲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顾他的谩骂,向父亲诉苦,贾骁捷又畅快又委屈。   他以为把实情说出来,他父亲会安慰他心疼他,会为刚才那些严厉恶毒的话语向他道歉,会帮他处理网上那些谣言和负面言论,会成为他的避风港,这件事结束后,他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   然而听到了他的哭诉,父亲只是更加怒不可遏,如果他此时站在贾骁捷面前,他一定是恨不得直接拎着贾骁捷的衣服后领,把他从三十楼的病房扔下去。   “你还撒谎?”   “……”撒谎?   贾骁捷震撼绝望的表情如遭雷击。   贾光济是他的亲爹,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顽劣不堪,三观不正,暴躁易怒,虽然这些年他并没有表现出虐生杀生的嗜血迹象,可这不代表他到了一定年纪后,劣根觉醒或是受人蛊惑,不会做出这些事。   贾光济可以容忍儿子无恶不作,可以对儿子任何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是他唯一的alpha儿子,但贾骁捷万万不可以让这些事情被曝光,被批判指责,让他颜面扫地,把他半生事业江丰集团置于水火之中。   贾光济给贾骁捷下了最后通牒。   “贾骁捷,这次你是踩到了做人的底线。我不会再帮你擦屁股,你自己好自为之,实在不行,我就当做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儿子!”   那一刻,贾骁捷感受到了被人弃之如敝履的滋味,他像垃圾一样被视他如珍宝的父亲丢开,他成了一个大麻烦,一个累赘。   可电话没有挂断,贾骁捷听到了电话那头似乎从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传来利落无温度的女声,请求贾光济把手机给她。   “妈妈!”   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像是雏鸟终于等来了归巢的雌鸟,贾骁捷立刻求助般地高声呼唤。   “骁捷。”   “妈妈,你快帮我求求父亲,父亲说不要我了,呜呜呜……”   可他的母亲像一台冷冰冰的机器,对他的声聚泪下无动于衷。   “你不应该做出那样的事,让整个公司受到牵连的。”   他的母亲是江丰集团的首席秘书,是父亲贾光济的左膀右臂,是无情的工作机器,是业界有名的铁腕娘子,却唯独不是他的母亲。   “做错的事需要承担责任,你需要明白这个道理,江丰供着你养这么大,你应该学会为它做点什么。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琢磨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听筒只剩一片忙音。   一通电话打下来,副导演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个出了名的不好相与的孩子会把他的手机砸了。   电话终于挂断,副导演见贾骁捷在病床上呆坐着,正犹豫要不要主动把手机拿回来,就只见贾骁捷打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将手机放在耳边。   他打的是二哥的电话。   二哥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二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可电话第一次被挂断,第二次才打通,贾骁捷一听到贾适骏略带不耐烦的“你谁啊?”,立刻绷不住,嚎啕大哭。   “贾骁捷?”听出了声音,贾适骏冷嗤。   从昨晚被爆剽窃后,他就未曾合眼,始终关注着微博,自然也第一时间得知节目组发生的大事,而且知道始作俑者之一就是他这个命好的弟弟。   自己的丑闻被转移了视线,财产继承竞争者眼见就要身败名裂,彻底被父亲放弃,贾适骏打着电话就乐出了声。   “二哥帮我……”贾骁捷哭着说。   “帮你什么?”一夜的阴霾过后终于初见晴日,贾适骏闲适地眺望远方耸立高楼,漫不经心敷衍着电话里的弟弟,“虐猫的事情吗?”   不用再和他装模作样假惺惺,贾适骏的态度散漫随意,甚至带着劣质的恶意。   “亲爱的弟弟,我能帮你什么?让那只猫一夜痊愈吗?还是让它起死回生?亦或是抹除所有人的记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难不成你还想打击报复,弄死把你抖出来的那个人不成?”   “我的好弟弟你洗洗睡吧,你为今之计也只有好好向公众道个歉,然后从此彻底销声匿迹再也不要出现,等父亲百年了,说不定我和大哥还能看在兄弟一场上,把你偷偷接回来藏着,给你一口饭吃,也算是仁至义尽——你就应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贾适骏语气里满满的恶意,明净的玻璃上倒影着的平平无奇的脸被癫狂的表情扭曲,像精神病院里发作的病人。   -   开着车,霍予安接到了实验中学校长的电话。   “霍哥,我是小严。”   “虐猫事件的事发地没有监控,但是教学楼里的备用教室有监控,4k摄像头的角度正对着事发地。” 第110章   案发地点教学楼后面是安海中学从前学生点外卖取外卖的作案高发地。   点外卖行为屡禁不止,学生们像泥鳅一样滑溜,十次作案能抓到三次现行,都算老师们消息灵通行动有组织有计划。   学校财政紧张,抠门的严校长又舍不得花钱装摄像头。一筹莫展时转念一想,旁边教学楼里有现成的监控,而且教学楼窗口低矮,如果把监控的角度转向窗外,一排五间教室的摄像头正好能拍摄到偷偷去取外卖的学生。   困扰学校多年的学生点外卖问题就此解决,没有人能想到,现在竟然还能用来查明虐生事件的真相。   校长说:“你们走之后,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找到我,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如果不出意外,那排教学楼里的监控应该有拍下较为完整的事情经过,要是把监控视频调出来,应该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校长压低了声音,问:“霍哥,需要我把监控的事告诉钱先生吗?”   前面是红灯,从节目组工作人员手里借来的车稳稳当当在白线后停下,霍予安一手抻直散漫地敲击着方向盘,一手撑在敞开的窗沿上。听校长说完,他的语气却是调侃的,可单薄的嘴唇勾出没有太多情绪的笑意,深邃锐利的眼眸划过嘲讽。   “小严,你是个人精。”   有没有监控,对于霍予安来说不痛不痒,但对利益损失方钱邵哲来说,却可能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邵超耀和贾骁捷正在面对着他们还未知的铺天盖地的网暴,他们身后的家族同样也会受到影响,更甚者可能会遭受重创,想必钱邵哲此时正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但如果监控能还给他儿子和贾骁捷清白,那么向他提供监控的校长可能就给了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更何况钱邵哲背后的邵家此时正在参加新一届领导的大选,如果能攀上邵家这一条线,将来是无尽的坦途和好处。   校长如今明面上和霍予安以及他身后的简暮交好,他来过问霍予安的意见,是算准了无论监控查出最后结果如何,对于霍予安而言都无关紧要,他不会不同意。   和霍予安通气监控的事,这买卖两头都不得罪,两边都讨好,怎么能不说校长是个人精?   校长嘿嘿地笑,装糊涂:“哪有,哪有……”   修长的手指轻击方向盘,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响,霍予安举着手机,余光瞥见身旁正小口啃着他从便利店买来的叉烧包的岁岁,伸手在孩子蓬松柔软的脑袋上抚了抚。   开口:“给他也无妨。”   霍予安反感那两个皮猴子,厌恶钱邵哲,但这并不代表他要用诋毁和诽谤的方式来毁了他们,他干不出那样的龌龊勾当。   虐生的罪名实在太大太沉重,如果最终监控表明那两个孩子确实冤枉,他不会赖账,该道歉还是要道歉,还给那两个孩子清白。   但终究,霍予安还是无条件信任自家孩子,他相信岁岁不会血口喷人,这孩子诚实善良,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不会污蔑任何一个好人。   圆滑的校长得到了肯首,眉开眼笑:“好嘞!霍哥你忙,小严先不打扰你了。”   电话刚挂断,又有新的电话打进来,是裴惜晴。   “惜晴姐?”   “予安,”裴惜晴说,“小耀和骁捷被送到了第一医院,手术做完了,阿哲在那边守着,我和珩哥要去看看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现在在哪里,要一起去吗?”   都打电话来了,霍予安自然得去:“好,我马上过去,医院楼下见。”   霍予安恰好就停在最左车道打算左转,前面路灯转绿,他打方向盘直接掉头,往一院驶去。   -   【@京圈消息速递:XX厅厅长竞选热门人选邵信达之孙爆出虐生杀生丑闻,被质疑家风有亏,或将影响竞选结果】   【@政圈先知:感谢政|敌送来的猪队友!XX厅长候选人XXX红光满面接受采访,拒绝回应对邵信达之孙在竞选前爆出丑闻的看法】   【@热门新闻:权贵后代出败类,高官之孙被爆品行败坏,是家教有意纵容还是后代仗势欺人?】   ……   钱邵哲双腿瘫软地倚在床边,一条一条地翻阅新闻,网上铺天盖地的唱衰岳父的竞选报道犹如一把一把刀,将他凌迟,让他绝望、痛苦不迭。   他处心积虑进入邵家,伏低做小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邵家那些东西吗?现在邵家几乎要被拖入泥潭,别说谋求邵家的地位财产,就连他和儿子此时都人人喊打,就差被邵家扫地出门,成为过街老鼠。   钱邵哲不想再看,也不敢再看网友的讨论,他怕再看到让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钱邵哲百思不得其解,他攥住手机的手汗涔涔的,温暖凉快的四月天,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心惴如鼓,头脑发蒙。   他的儿子身败名裂一身伤,连带着他也身处绝境,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飞来横祸,却叫天天不灵。   绝望中掺杂着无尽的怒意,那是对那只猫、对岁岁,乃至对霍予安的怨怼,钱邵哲瞋目痛恨地想弄死那只猫,和让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毁天灭地的冲动最终只能化于摔砸物品,首先受害的就是此时被攥在手里的手机。   钱邵哲高举起手就要狠狠扔下。   手机响了。   钱邵哲一顿,中断的怒意并没有泄气消散,而是直接迁怒于来电之人。他连号码也没看就直接接通,恶声恶气地问对方是谁。   “我是实验中学严校长,你是钱邵哲先生吗?”   钱邵哲怔了怔,没料到校长竟然会找他,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我是。”   “钱先生,网上那些消息我都已经看到了。是这样的,我们手头有关于事发地的监控录像,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   钱邵哲已经彻底愣住了,双目呆滞地注视着前方,张着嘴,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直到严校长喊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对啊!监控!!还有监控!!!   他竟然急到忘记了监控这种至关重要的证据!   天不亡我!   劫后余生的喜悦差点让钱邵哲尖叫出声,他飞快转头看一眼身后还合着眼的儿子,手往后撑了两次地,才撑着瘫软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怕影响到邵超耀休息,跑到外面的楼梯间里接电话。   “歪?钱先生?听得到声音吗?”   “校长,我还在。”   “嗷,是这样的钱先生,你需要监控吗?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和监控室打一声招呼,把那段时间的监控画面拷出来给你。”   “不用拷出来。”   校长:“?”不用拷?那怎么看?   “等到我去了监控室,让保安直接把监控调出来,我要在监控室里直播早上发生的画面,还原事情的真相,还给我儿子一个清白!”   钱邵哲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坚信这根救命稻草能够让他绝处逢生,让他的儿子洗清冤屈,让他们的死敌向他们低头认错。   邵超耀是他的儿子,从小到大一直品行纯良,敦厚懂事,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沦落至此,一定是受人诬陷,被人迫害!   这一次,钱邵哲这个当爸的就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反抗仇敌的陷害,彻底地翻身,也趁机撕碎霍予安和岁岁伪善的面目,露出他们丑恶嘴脸!   “这……”严校长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想说你确定吗?真就连看都不预先看一眼,直接在全国观众面前开盲盒吗?   但是见钱邵哲如此笃定的模样,他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好,我把调监控的文件签了,和保安打个招呼,你回学校之后直接去监控室调录像。”   钱邵哲感激地说:“麻烦校长了。”   -   邵超耀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似死鱼眼一般灰败地望着天花板,周身一片死寂,但他耳边回荡着方才邵姌进门时给父亲下达的死令通牒,如同魔音绕耳,令人心神不宁。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心烦意乱地想要翻个身,可一动弹就浑身都疼。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打开。   邵超耀以为是他打着电话离去的父亲回来了,张开干燥的嘴唇:“我想喝水。”   无人回应,有的只是快速落地且轻盈的脚步声,极快地朝邵超耀靠近。   医院的高级病房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套间,大门与病床之间隔着一个客厅,但那道脚步声两秒不到就到了床尾。   邵超耀察觉到异样,乍然撑起上半身,但眼睛毫无防备地对上了另外一张与他同样被包成了木乃伊,只露出双目的脸。   他跃到了床上,在邵超耀反应过来之前,双腿分开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   紧接着,这人像一条已经发病的狂犬症控制了身体的疯狗,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口咬上了邵超耀咽喉。   邵超耀被他恶狠狠地用力掐着脖子,无法呼吸,双目几欲瞪出眼眶,绷带下的脸霎时就憋红了,张大的嘴巴里发出“赫赫”的抽气声。   这人恨不能当场把他掐死在病床上,那双本应少不经事、懵懂天真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暴怒的血丝,扣紧在邵超耀颈间的双手用力到爆出了青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之间的力度还在不断地收紧。   他朝邵超耀咆哮:“那只猫明明是你摔死的,凭什么要连累到我?”   “你去和大家说这件事和我无关,全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你快去啊!快说啊!” 第111章   胸腔里的氧气逐渐稀薄,两只眼睛不断向上翻着白眼,双腿徒劳地蹬踹。   就在差点窒息休克的前一秒,邵超耀积攒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用力一推,终于将像一个秤砣一样压在他身上的人掀翻。   他一边用力咳嗽着,差点要把身上的刚缝好的伤口崩开了,一边连忙下了床,免得再次被贾骁捷袭击彻底掐死在床上。   从自己的病房里跑出来,跳到邵超耀的病床上掐他,被彻底掀翻,这一系列动作过于激烈,爆发的怒意和肾上腺素耗尽后,只剩下磨人的疼痛和疲惫。   贾骁捷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身上很痛,头也很痛,但他的心最痛。   他的父亲让他滚出家门,当没有生过他。   他的母亲让他为公司着想,从来没有在乎过他。   就连他最信任的二哥,也要他从此消失,说他应该活得像老鼠像臭虫。   他孤立无援,众叛亲离。   邵超耀的喉管火辣辣地疼,他喘着气缓解肺部的灼烧感,还要分神提防着贾骁捷的暴起。   然而只见床上平日里乖戾嚣张的伙伴兀自流泪,泪水沾湿了眼周的绷带,洇出水痕的深色,邵超耀一时间呆愣住了。   贾骁捷从病床上下来,他流着眼泪,但还是一只攻击性极强的豺狼崽子,目光凶恶到像是面对着苦大仇深的仇人——事实上拖他下水的邵超耀确实担得上“仇人”这一词。   “是你杀了猫,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连带着我也要被骂?邵超耀,你要是不和那些人解释清楚,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邵超耀反驳:“虽然是我动的手,但你有觉得那件事是错误的吗?你没有!你确实在我身边看着,但你也只是看着,你对那只猫无动于衷,你也认为它的命无所谓!你也冷漠自私!你当时不拦着我,现在又找我伸冤做什么?”   “他们骂的只是杀死猫的人,我连猫的一根毛都没碰到过,你凭什么要把猫的死也往我头上赖一份?而且连带着我也被猫挠的全身都是伤,明明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去不去和那些人把真相说清楚?”   “不可能!”邵超耀大声拒绝。他都要被邵姌赶出家门了,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那我先把你打死!那些人不是说我杀生吗?白白被冤枉多亏,我把你打死了,他们再骂我,我就不冤枉了。”   说着话,贾骁捷再次激动起来,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趁手的武器,直接赤手空拳地就往邵超耀身上扑,把邵超耀逼到了病房的死角,逃无可逃。   “骁捷……骁捷……你冷静一点……”   墙壁冰冷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和绷带传递而来,邵超耀感到了后怕,颤颤巍巍地试图让被他激怒的伙伴恢复理智。   “你去和那些人把事情说明白,说我是无辜的!”   这已经成为了贾骁捷的执念,逼他入魔。   他是生来就在罗马的天之骄子,从小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无数仆佣贴身伺候,全身都是华贵的名牌。他受人仰望,人人艳羡。   所以他坚决不能失去这些,绝对不能离开江丰,更不能失去他的父母。   他太清楚了,没有这些,他将会一夜之间从应有尽有变成一无所有,只能和学校里那些穷人家的小孩一样,吃的是最便宜的食物,住的是最破旧的小房子,从小为柴米油盐发愁。   贾骁捷简直无法想象那究竟是如何痛苦的生活。   眼前的同龄小孩尽管被纱布层层包裹,但仍然无法完全遮掩面上的癫狂,他已经疯了!   邵超耀虽然身材比他肥胖比他高大,但他知道贾骁捷从小惹是生非,甚至幼儿园时把另一个富商家小孩的大腿硬生生打骨折。这个人又疯又狠,真要纠缠撕打起来,邵超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邵超耀怕了,在贾骁捷一拳落到他脸上之前,他哀嚎一声沿着墙壁滑落蹲下,连声求饶。   “我错了,骁捷对不起我错了,我可以去直播间里和观众说清楚,你别打我!”   贾骁捷收回拳头,愤恨地踹了他一脚,邵超耀躲无可躲,腿侧的伤口被他踢到,引发剧痛。   痛到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沾湿了额前的绷带。   邵超耀咬着牙忍过这阵疼痛,强撑着说:“但按照现在的情况,哪怕我说你无辜,观众也不一定会信。”   贾骁捷刚看到了隐约渺茫的希望又被立刻掐灭,他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因为说你杀了猫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出面替你说话,只会让人认为是我们互相包庇,到时候可能后果会更难看。”   邵超耀长在政客之家,耳濡目染,很多问题他能看得比同龄的小孩更全面更深刻一些。   他并没有诓骗贾骁捷,他猜想贾骁捷反应如此激烈,想必遇到的困境与他差不多,他想与贾骁捷一同脱身。   邵超耀的话语在贾骁捷为数不多的理智之中过了一圈,发觉确实说得有道理。   再次陷入死胡同的绝望让他心情灰败,他拎着邵超耀的衣领,不知道小身板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把体型比他宽两圈的小胖子从地上提起来。   “那我还是先把你打死吧。”   他语气中是平静的癫狂,让邵超耀后背一凉,手软脚软,他毫不怀疑贾骁捷会说到做到。   求生欲让邵超耀在转念间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知道了!是简宁岁撞见了我们摔猫——”在贾骁捷的瞪视之中,邵超耀严谨地改口,“撞见我摔猫。”   见贾骁捷的戾气稍退,邵超耀接着说:“我检查过的,那边教学楼后面没有监控,那么简宁岁就是唯一的见证者,如果简宁岁改口,说猫是自己从楼上摔下来,和我们无关,我们也只是路过,那么我们的嫌疑不就洗清了吗?”   “……”贾骁捷冰冷的视线与邵超耀闪烁出极度诚挚的目光对视良久,他才缓慢地松开手,邵超耀踮起的脚终于重新踏上了实地,危机暂时解除,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贾骁捷又想一个问题:“我们怎么让简宁岁改口?”   邵超耀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们出了事,姜叔叔裴阿姨他们肯定会来看望我们,简宁岁到时候一定也在,我们单独和他聊聊。”   -   实验中学。   印有节目组logo的商务车还在减速还没来得及停稳,后车门就已经被推开,钱邵哲急匆匆地从车内钻出。   等到车子刹车停下,摄影师和跟拍导演也立即下车,小跑地跟上已经疾步走到十米外的钱邵哲。   看得出儿子出了大事,钱邵哲确实快要急疯了,没走多远他就用上了跑的,力求能够尽快利用这一段监控实拍,让自己和儿子漂亮地翻身,免得妻子和岳父彻底对他们失望,剥夺他们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   半路上被派来引路的老师遇见了他们,也不得不小跑地在前面带路。   监控室中,保安队长正在调取今天上午事发时间的监控录像。由于不清楚具体是在哪间教室外发生的事情,所以只能把五间教室的监控全部找出来,让钱邵哲亲自逐一排查。   守在门外,钱邵哲微微喘着气,还算得上帅气的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坚定和被构陷的愤懑。   他不偏不倚地直勾勾注视摄像头,不卑不亢、义愤填膺地说:“你们说我儿子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竟然狠得下心对一只一个月大的小猫动手、剥夺它的性命,长大以后肯定会危害社会,说什么‘现在敢杀猫,长大就敢杀人’。”   “但是我养大的儿子,我了解他,他从小心地善良,曾经把路边一只被车撞伤的小狗带回家,央求他妈妈救救小狗。我的小耀性格纯良,心肠柔软,他不是你们口诛笔伐的那种人。”   “事发地点有监控,现在我就站在学校监控室门口,一会儿完整的事发经过就会直播给大家一同见证。监控视频铁证如山,希望大家在看完之后,能给小耀好好道个歉。小耀被猫抓伤,又遭受网暴,这对孩子来说是飞来横祸,我这个父亲看在眼里,实在是太心疼了。”   保安队长打开监控室的门,钱邵哲抬腿就要进去,身后跟着摄影师。   几人被保安队长拦了一下。   面相和善的保安队长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扫了一眼钱邵哲身后的摄像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向钱邵哲提议。   “其实我们还是比较建议你先单独看一看,再决定要不要公布录像。”   “……”   对上了保安队长暗藏了一些什么的视线,钱邵哲的心莫名沉了沉,他迟疑了一秒,但终究他还是信赖自己的儿子,他相信自己的教育不会出现差错,信任儿子根正苗红。   而且他刚才瞄了一眼,此时直播间里有六百多万人看着,他已经夸下了直播的海口,要狠狠地打烂那些网暴者的脸,要是临时反悔,这不是把他自己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吗?   他拒绝了保安队长的好意,与保安队长擦身而过,和摄影团队一起进了监控室。   保安队长望着远处的天,无奈地长叹一声。   只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   安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霍予安在车位中稳稳当当停好,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让岁岁在车内等一会儿,独自下车跑去开车路过的贩卖机旁买了一张儿童口罩,回来给岁岁戴上。   捧着岁岁肉乎乎的脸端详良久,一伸手,再把他身后卫衣的连帽兜在他脑袋上,这才满意地下车,绕到副驾把孩子抱出来。   “安爸爸,这样不舒服……”岁岁不适应地扯了扯口罩。   霍予安阻止了他的动作:“稍微忍一会儿,到了楼上病房再摘。宝贝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要注意隐蔽,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岁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偷偷扯着口罩的下沿透气,大半张脸被挡住,衬得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更大更水灵了一些,霍予安只一眼就稀罕的不行,心道他老婆怎么就这么会生,给他生了这么软萌可爱一孩子。   和裴惜晴、姜珩一行人在住院部一楼相对安静的防火走廊里集合,随即坐电梯上楼。   现在摄影团队不在身边跟着,几个人说话举止随性了许多,不像在镜头前紧绷着不出差错。   裴惜晴拧着眉,忧心地问道:“予安,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霍予安一低头,就对上孩子们同样充满心疼的眼睛。怕几个孩子担心难过,他只是含糊掠过:“送去宠物医院救治了,和医生打过招呼,一定要救回来。”   “小猫太可怜了。”裴惜晴叹道,“小耀和骁捷也是……骁捷平时性格比较调皮,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倒是能理解,没想到小耀竟然会……哎……”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112章   一群人来到寂静宽阔的豪华病房时,邵超耀和贾骁捷都在闭着眼睛休息,看样子是睡熟了。   本应守在两人身边的钱邵哲不见了踪影,刚去楼下超市买了点东西垫肚子的副导演听说嘉宾来了,急忙拎着购物袋跑上来,说钱邵哲打了声招呼,临时回学校了。   副导演挠了挠头:“不过具体做什么,他没有来得及和我讲。”   霍予安对监控的事情心知肚明,敷衍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现在两个孩子情况怎么样了?”裴惜晴问。   副导演说:“主要是有几个伤口比较深,缝了几针。”   顿了顿,扫一眼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邵超耀,副导演压低声音道:“不过脸上的伤……有可能会毁容。”   仿佛自己也被抓挠了一般,裴惜晴连忙吃痛地捂住脸,摇头直叹:“真是作孽啊……”   副导演接到了一个电话,拿出手机一看是导演,干脆就在嘉宾面前接了起来。   他应了几声好,挂断后,和霍予安等人说:“导演说去医院十楼会议室开一个小会,一起去吧?我带路。”   姜珩颔首:“行。”   裴惜晴指着乖乖坐在窗边沙发上的一群孩子:“他们要去吗?”   《旅行》节目组的会议一般只有大人开会,小孩不会参加,毕竟孩子年纪小,容易坐不住,拉低会议效率。   果然,副导演说:“孩子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开会时间不长的,很快就回来。”   大人们推门离开,邵超耀的病房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几个孩子。   病房门前脚刚合上,姜清源就扯着他弟的衣袖拖向门口。   “我看到楼下超市里面有关东煮,我们下楼买一点。这都要饭点了,老姜竟然把我们丢在这里,太过分了,我快饿死了。”   姜舟筠后脚跟蹬在地上刹车:“父亲很快就会回来带我们去吃饭的,他出门前说过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姜清源两只手一起扯他:“就去一趟超市很快回来嘛,我真的好饿,要不然,你把钱给我,我一个人去超市。”   校园文化节的现金没有花完,姜清源知道剩下的钱都在姜舟筠身上。   姜舟筠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跟着他哥下楼。   毕竟他哥打小撒手没,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妥当。   姜家双胞胎踏出了病房,花朵也钻进了病房里自带的卫生间。可能是昨晚睡觉着了凉,她隐隐感觉肚子一直不舒服,进了卫生间里许久也没出来。   病房里只剩下岁岁和闭着眼睛挺尸的邵超耀。   一个早上辗转学校、宠物医院和第一医院,没有闲下来过,这会儿坐在病房里喝了几口水,岁岁也有点想上厕所。   病房里的卫生间被花朵占用着。   按理来说隔壁贾骁捷病房里的卫生间也可以用,但出于幼崽对于危险的觉察天性,深知贾骁捷与自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使刚才进门时,贾骁捷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睡觉,岁岁也不敢冒然单独闯入他的病房。   岁岁选择去走廊上的公共卫生间。   ……   垫着脚在洗手台前洗了手,抽一张纸巾擦干,按照记忆的路线回到走廊尽头的邵超耀的病房。   岁岁抬起手刚要拧门把手,忽然他的手被拉住,岁岁低呼了一声,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力道将他扯入了一个昏暗的地方。   黑葡萄似的双眸惊魂未定地聚焦,一定神就看到了面前站着两个比他高不少的两个绷带人。   全身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裹着病号服,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体型稍微肥胖一些的绷带人甚至只有一只眼睛。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浑浊,两个绷带人就这么阴恻恻地看着他。   猝不及防又是一次惊吓,岁岁险些被吓得哭出声,红润饱满的嘴巴张大了,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其中那个瘦一些的两只眼睛都露出来的绷带人快步上前,就把他嘴巴捂住,所有动静都被闷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微弱声响。   绷带人低声说:“别怕,是我们。”   岁岁:“!”正因为是你们,我才更害怕好吗?   -   实验中学监控室。   入眼是满墙的监控大屏,实时监控着学校内的角角落落。   监控室中央的长桌上,电脑里已经调取了根据推测的事发时间点,也就是从早餐结束后到早自习期间的实验楼一楼五间教室的监控记录,按照教室的序号命了名,整齐地排列在文件包里,等待着查阅。   钱邵哲坐在电脑前,从摄像大哥手中接来了设备,亲自扛在肩上,对准电脑屏幕,腾出一只手滑动鼠标,放在第一个视频文件上。   “现在我们开始看监控,值得和大家一提的是,我已经联系我的律师团队收集网上关于诋毁我儿子和我的名誉的证据,到时统一起诉。”   “告诫直播间里无论参与这场网暴与否的各位,网络不是非法之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现在开始播放监控回放。这是事发地点的附近的监控录像,我也是第一次看,具体的事情经过,我也不清楚,请大家和我一起耐心揭开事情的真相。”   【快放吧,磨磨唧唧罗里吧嗦的】   【胆子真大,看都没看过一眼监控,就敢在几百万上千万人面前直播】   【万一最后真查出来是他儿子杀猫……画面太美,我大概会笑死】   【阿哲支持你,孩子都是父母手把手教出来的,阿哲明白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品行,所以敢直播监控回放,这很难理解吗?】   【其实如果说贾骁捷虐猫,我是相信的,毕竟他的坏脾气有目共睹,可邵超耀表现出来都挺乖的,特别是第二期以来都安安分分,没有出色的表现,倒也没有出格。可人以群分,贾骁捷和邵超耀好像玩得很好,江丰集团又和邵家交好……算了,还是不乱猜了,看了监控再说】   在万众瞩目之中,钱邵哲凝视着电脑中整齐的五个视频文件,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开始没有节奏地胡乱砰砰跃动起来,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握着鼠标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渗出汗液,冰冰冷冷,湿湿嗒嗒。   最终,他的手抽筋般抖了抖,点开了视频,乍然占满电脑全屏的监控画面让钱邵哲不自觉地震颤一下。   监控开始播放。   这大约是最边缘的一件教室,监控画面中能看到学校外的围墙转角,往外是种着阔叶木的大道,在江风抚弄下轻微摇曳,更远处是安海的地标建筑之一,车来车往的跨江大桥。   车流引擎声、江面水浪声和风声太大,杂音太多,钱邵哲干脆把声音关了,开了最高倍速看视频画面。   第一个视频一无所获。   下一个视频也是如此。   两个视频开了最高倍速,连续十几分钟紧盯着屏幕看下来,教室窗户外的画面除了车来车往,几乎一成不变,就连一心求证的钱邵哲也有些疲倦了。   摄像大哥找来了三脚架,把设备固定在三脚架上。趁着间隙,钱邵哲打开手机看一眼直播间。   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达到惊人的九百万,直逼上千万,节目上一次达到如此恐怖的数据还是云中村那会儿,霍予安闯入秀玉家暴打人贩子彭二毛。   今天如此爆炸的话题,吸引来的更多是看看热闹说说风凉话的吃瓜群众,等了半天看不到感兴趣的内容,纷纷怀疑钱邵哲在故弄玄虚,让他赶紧上主菜,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虽然知道观众是什么嘴脸,但这样冰冷冷的文字让人难免还是感到心寒,钱邵哲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点开下一个视频。   这个长达二十分钟的视频终于在五分三十七秒的时刻显露出了些许端倪。   这时眼睛已经十分酸涩,但钱邵哲还没没有放过高倍速的视频中,教室的窗台外极速闪过的一道身影。   【出现了!】   【那个黑影跟大胖耗子似的,大白天吓我一大跳】   【快点回放!】   根本不用直播间催促,钱邵哲立刻把进度条往回拉了一些,倍速调成0.75,点击播放。   为了抓学生点外卖,尽管这栋教学楼的使用频率不高,却是每天都有保洁阿姨来擦窗户,把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透过明可鉴人的玻璃窗,高清摄像头能清晰地拍摄到路过窗外的小孩的脸。   在小孩将正脸露出在镜头前的画面暂停,钱邵哲把画面放大,松了一口气:“这是小耀。”   终于有孩子的身影了,证明这些监控确实是事发回放。   他再次按下播放键,视频中的邵超耀随着0.75的倍速缓慢地动作。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被挠伤,全须全尾,灵活地起身又蹲下,时不时伸手扒拉墙角边矮树丛和杂草,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很快又原路返回,小时在镜头之外。   钱邵哲有理有据地分析:“看到这里,我认为可以推测事情的经过大致是,小猫从楼上摔下,摔伤后爬进了草丛。我的儿子路过时听见了小猫的叫声,好奇心让他顺着声音找过来。在找到小猫之后,被岁岁和母猫遇到,于是引发了岁岁的误会和母猫的愤怒。”   钱邵哲又气愤又无奈地叹气:“我可怜的小耀,太倒霉了。”   【天呐,明明是善良的孩子……小耀是不是最近水逆啊?感觉上了节目之后一直倒霉,上次在云中村被大妈诬陷偷了金子,这次又是被猫挠,又是被冤枉虐猫】   【岁岁给小耀道歉!为了救猫被猫抓伤已经够倒霉了,还被他冤枉,导致小耀被网暴!】   【别这么早下定论,小心后面反转打脸】   【大叔你好磨叽啊,快点接着播放啊,别浪费时间】   钱邵哲继续高倍速把视频播放完。   这段视频的后半段,邵超耀没再出现,钱邵哲播放第四个文件。   相对于前一段监控回放,第四个文件中邵超耀的出现频率明显增加,前半段中,他还是在地上搜寻着什么,仔细查找每一寸土地。钱邵哲打开了视频声音,透过一片嘈杂,能听见邵超耀在模仿喵叫,诱哄奶猫出现。   到了时长的三分之二左右,不断在画面中蹲起、到处闪现的邵超耀忽然蹦到了教学楼的墙角,消失五秒后,他拎着一只小橘猫的后颈肉,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这次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是雀跃的,胖胖的身躯灵活地蹦跳着,再次离开了监控画面。   钱邵哲顺着先前的思路接着分析:“这时候小耀找到了受伤的小猫,他很急切地要送小猫回来救治,估计下一个视频就是他带小猫去疗伤的路上被带着母猫回来的岁岁遇到,被母猫和岁岁同时误解……我这个当父亲的,有些不忍心接着看了……”   钱邵哲低头,抹了一把挤出来的心疼的泪。 第113章   岁岁惊恐地和绷带人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片刻,露出两只眼睛的绷带人贾骁捷先一步开口:“我松开你,你不要乱叫,好吗?”   岁岁犹犹豫豫地点头。   贾骁捷见他眼睛里只有真诚没有狡黠,但他还是稍微留了一个心眼,松开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一些,但还是保持着随时防备的姿态,一旦岁岁有要叫喊的迹象就立刻捂回去。   好在岁岁确实说到做到,没有高声惊叫。贾骁捷收回了手,退到另一个独眼绷带人邵超耀身旁。   重新获得呼吸和自由,但回到走廊的通道大门被两个人堵着,岁岁缓了缓神,视线警惕地在两个绷带人之间转圜,问:“你们找我做什么?”   贾骁捷对上了岁岁的视线,旋即他看向邵超耀。他和邵超耀惹是生非时,基本都是贾骁捷负责武力输出,邵超耀充当说客,两个人完美配合,把受了欺负之后本想告状的受害者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一次,他们的分工也是如此。   邵超耀主动开口:“你去和大家说,猫不是我们弄伤的?”   在岁岁拒绝之前,他先一步补充:“事情真的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我们过去的时候,猫就已经受了伤,躺在草丛里了。”   他自觉高明地说着话,没看见一旁贾骁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一言难尽。但他绷带之下的脸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可是我到达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摔了小猫!”岁岁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亲眼所见。   邵超耀解释:“那是因为你突然过来,我被你吓了一跳,不小心失手,猫就掉到了地上!”   “我是先看到你摔了小猫,我才问‘你在做什么’的,我记得很清楚。”岁岁条理清晰,“我是年纪小,但我不傻,发生了什么,我有自己的判断。”   这个小屁孩简直油盐不进,而且聪明到可怕,邵超耀咬了咬牙,放弃了哄骗,改为利诱。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之后在节目里,我们把赢的机会都让给你。你想要什么东西,什么玩具,想吃什么,我们都包了……以后我们只听你的话,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只要你能去和大家说,我们两个是无辜的……”   岁岁一张玉雪漂亮的小脸上尽是漠然:“我不同意,这些我都不缺,我只想要为小猫做一些事,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很显然,面前这两个人就是伤害小猫的坏人。   凭什么小猫险些失去了生命,而伤害它的人却不用承担罪责?这在岁岁眼里一点也不公平。   再次被拒,邵超耀本就难以平静的心绪更加紊乱。   邵姌嫌恶的话语如同经久不散的噩梦一样缭绕在邵超耀耳畔。更让他悲伤难过的是,邵姌和他爸爸提议要舍弃他,重新领养一个小孩。   他所想象的网上那些言辞激昂的言论,都没有邵姌一句“放弃”更让他感到诛心。   他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地成为一个称心如意的乖小孩了,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误,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畜生。   为什么他最依恋的妈妈就决定要放弃他?   邵超耀的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他哽咽着说:“可是如果你不帮我……我……我就要被我妈妈赶出家门了……”   听见这句,岁岁的大眼睛闪烁了一下,划过一丝意外。   他从出生落地的那一刻,就是身边所有大人的心头肉,他的爸爸、舅舅、外婆、温爸爸……无一视他为珍宝。   他在无条件的爱里长大,第一次听说会有孩子因为犯了错误就要被逐出家门。   岁岁迟疑地问,也算是安慰:“你妈妈是不是吓唬你的?”   却被邵超耀哭着反驳了:“她不可能是吓我的,她……她好像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邵姌闯入病房时是那么怒不可遏,她怎么可能是开玩笑的?   见岁岁面有震惊之色,早就听二哥贾适骏说过,对邵超耀的身世心知肚明的贾骁捷替他说明:“他是他妈领养的孩子。”   原来如此。   岁岁恍然。   他稚嫩的脸上藏不住事,显然已经开始动容和迟疑,邵超耀眼睛亮了亮,以为动之以情这方法有戏了。   然而在最后一次眨眼之际,岁岁的神情重新恢复了最初时的坚定。   “我还是不愿意。”岁岁说,“不管你妈妈会怎么样,你的下场会怎么样,这都是你应得的——在你摔小猫之前,为什么你不想一想你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如果你找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话,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这不可能。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岁岁的视线最后在他们缠满绷带的脸上一掠而过,迈开腿,往被他们挡住的门走去。   去往门的路上无法避免要从贾骁捷和邵超耀之间穿梭而过,岁岁低声说了句“借过”,就要与两个人擦身。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邵超耀忽然像是发了疯失了智一般高声怒喝:“我有说让你走了吗?你给我站住,今天你不把事情给我澄清了,你不许走!”   他一把抓住了岁岁的肩膀,狠狠一推,要把他推回原位。无论是好言好语,还是动手动脚,今天他一定要让岁岁在公众面前把他的形象扭转回来,不然他完了。   他们的面前,岁岁的身后,就是楼梯。   岁岁虽然有所提防,但他根本没有预料到邵超耀会忽然推他,他只感觉一道凶猛的力度从自己小小的肩膀上传来,让他后退,身体失去重心,凌乱倒退的脚步无法刹住车。   他的手慌乱地在半空中扑腾,试图抓住什么支撑物,然而扑了个空,他向上挽起袖口露出的白皙手臂在挣扎之中敲击在了楼梯扶手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邵超耀和贾骁捷看着岁岁踉跄两下,同时注意到他背对着的一步之遥的楼梯。   二人齐齐面色一变,毫秒之间就预想到了后果,邵超耀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心惴如鼓。贾骁捷“卧槽”了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拉住岁岁的衣角。   可还是太晚了。   楼梯的边缘,岁岁踩了个空,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瞪大了眼睛朝他伸出手的贾骁捷,和大脑已经宕机,险些跌坐在地的邵超耀。   再紧接着是头顶楼道洁白的阶梯天花板。   最后是天旋地转。   -   看见自己儿子抱着猫消失在监控画面之外,钱邵哲心里有了一些底,在直播间弹幕的催促下,他打开最后一个视频文件。   他无声默念,这个视频过后,真相大白,他的小耀重新获得清白,他不求这些网暴者会向他们说一句抱歉,只希望能够在邵信达的大选上帮一把,立个功,让向来看不起他的岳父知道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直播结束后,钱邵哲要立刻联系公关团队,他就连公关方案他都已经粗略想好了。   先是抓住邵超耀有爱心这一点做文章,含沙射影骂岁岁那个小屁孩愿冤枉好人,抨击不分青红皂白的网暴者。再把邵超耀有爱心这一点扯到家教上来,树立邵家家教好的正面形象,夸耀岳父为人正直,教孙有方,全方位地在岳父大选之际为他刷了一波公众的好感,为他赢得珍贵的选票……   这一通组合拳下来,钱邵哲都不敢想自己将会是邵家多大的功臣,以后肯定能够在邵家彻底站稳脚跟,再也不是碰到姓邵的那群人,就连头也抬不起来的窝囊样。   将来他要是向邵家索求什么,也更有底气开口。   怀着对儿子的心疼和一些隐秘的向往期许,钱邵哲开始看最后一段监控录像。   这次他没有开倍速,原速下的视频中,草木随风摇曳。   空白的场景并没有让观众等待太久,不多时就闯入了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看上去八岁的年纪,正是邵超耀和贾骁捷。   入了镜之后,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说话声音被风声和远处的江浪声吹散,听得不太清。   钱邵哲反复拉了几次进度条也没能听清楚两个孩子的对话,只好作罢。   监控中,邵超耀开始像之前的视频一样四处仔细地搜寻,而贾骁捷只是伫立在原地等待,注视着邵超耀忙前忙后。   钱邵哲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一个对照组,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一瞥手机,果然弹幕里都已经接受了他所说的邵超耀在救猫的说辞,都在讨论贾骁捷的无动于衷,夸奖邵超耀善良热心。   【贾骁捷不帮忙找,就在一旁看着啊?】   【很符合我对他冷血的一贯印象】   【冷漠的看客,和杀生的刽子手没有区别】   【全在骂吗?我还是选择再让子弹飞一会儿,等到所有监控都看完了再评价也不迟】   ……   视频的进度条还在向后走。   与前面一个监控对应上了,邵超耀在画面中进进出出,最后,他抱着一只猫跑向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贾骁捷。   他把猫举到贾骁捷面前,钱邵哲以为他是在向贾骁捷展示猫身上的伤口。   可是盯着监控录像,钱邵哲忽然意识到有一丝不对劲:   高清画面中,邵超耀手中的猫身上根本没有伤口,脸上没有后来他们所看到的干涸的血痕,小猫甚至中气十足地叫唤,大声喵喵叫,有力地挣扎。   钱邵哲还没来得及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好的预感,就只见邵超耀往后退了一步。   他把橘色小奶猫高举过头顶,紧接着手用力往下掼——   啪——   视频中奶猫的惨叫穿透了监控室内、屏幕后的每一个人的耳膜,这一幕震撼惊骇到无以复加的画面仿佛缠人难忘的可怕噩梦一般,反复在每一个人眼前无限重播,令人脊背发寒,脚底发软。   钱邵哲捂住张大的嘴,整个人紧绷僵硬,脑中一片空白,震惊地看着视频画面中那个在他面前憨厚聪颖,此刻却仿佛撒旦降世的儿子。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邵超耀再次举起了小猫,飞快地再次往地上一摔。   小猫比先前微弱了不少的惨叫声与岁岁一声厉喝掺杂在一起,唤醒了此时正在观看监控录像的所有人。   钱邵哲如梦初醒,立刻捂住还在播放画面的电脑屏幕,又转而捂住摄像头,声嘶力竭:“不!这不是真的!这监控肯定是伪造的!这不可能!”   沉默死寂长达一分钟的弹幕终于从那令人发指的画面中缓过来,疯狂刷屏,吞天灭地的唾弃谩骂。 第114章   如果面前有时光的暂停键或者倒退键,邵超耀和贾骁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   前一刻还与他们争锋相对的小孩,此时却随着几声在楼梯上翻滚的声响,最终撞在了墙壁上,无声无息地仰躺在那里。   楼道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将小孩推下楼并不在邵超耀的威逼利诱计划之内,他并不是有意做这种事,可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邵超耀几次张嘴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他还活着吗?”他哆哆嗦嗦地问,根本不敢下楼去查看。   眼前的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八岁男孩大脑的处理极限,贾骁捷许久才找回应有的情绪。   “你他妈有毛病啊,你把他推下楼干嘛!你想杀了他吗?!”   他震怒地推了邵超耀一把,邵超耀不设防,恍恍惚惚地被砸到了墙上。   邵超耀僵硬地发抖着摇头,他已经语无伦次了:“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你想死别带上我!”贾骁捷朝他怒吼,转身要下楼去看岁岁的情况。   然而刚迈开腿,他的衣袖被拉住了。   回过头,邵超耀的神情显露出不正常的癫狂,仿佛魔怔了一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贾骁捷说话,向他哀求。   “完了……完了……如果他摔死了……我也死定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扣在我身上……”   “贾骁捷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回病房,这里发生了什么和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自始至终都躺在床上睡觉……”   “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我没有碰到过他,你帮我作证……”   “贾骁捷你别下去看了,我们走,现在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邵超耀双眼似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目无焦距,口中喃喃着让贾骁捷明明听得懂,却听不明白的言语。   “邵超耀你疯了!”贾骁捷甩开他的手。   他好像在今天才认识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同伴,心狠手辣,不计后果。如今和邵超耀待在一起,让贾骁捷感觉身旁静伺着一条毒蛇,没有人知道他何时会暴起,给人以致命一击,这种未知感让人脊背发凉。   贾骁捷注视着他的视线逐渐浮现出惧怕。   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贾骁捷保持着距离绕开墙角边似乎已经被恶灵附身的邵超耀,推开安全通道的防火门。   花朵正好从病房里出来,见到标志性的独眼绷带人问道:“贾骁捷?正好出来找你们,你有看到岁岁吗?”   贾骁捷来不及回应她,一边往印象里护士站的方向跑,一边高喊:“快来人!楼道里有小孩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快去救命!”   -   导演向嘉宾们公布了早上节目组小会的讨论结果:没有结果,一切机动待定。   散了会,霍予安伸了个懒腰,听见副导演苦中作乐和导演调侃:“这节目选日子是不是没有看黄历?”   “可能吧?”导演推开椅子站起来,苦笑,“我算是总结出了经验,以后录节目,第一一定要看黄历,第二必须算一算请来的嘉宾的八字,免得……”再遇到和节目八字不合的人,影响节目的正常录制,对哪一方都不好交代。   钱邵哲和邵超耀连续两次耽误录制,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他们有意,但导演还是第无数次后悔请了这两尊瘟神父子。   导演放在桌上的手机剧烈震动,几乎同一时间,嘉宾们的手机都冒出了资讯信息推动的提示音。   霍予安条件反射地拿出手机看一眼,毫不意外地一挑眉。   果然如此。   钱邵哲翻车翻大了,这都翻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   身旁的姜珩眉心一拧,裴惜晴惊疑地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了句“丧心病狂”,便和霍予安小声讨论这件事。   导演接起电话。   好脾气的导演在听到了电话中跟拍导演的陈述后,本就苦涩的笑意立刻收敛,脸上立刻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王八蛋!”   导演怒骂一声,把几个嘉宾吓得一哆嗦。   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直接把话筒怼着自己的嘴,怒道:“通知钱邵哲,让他马上卷铺盖,带着邵超耀一起滚蛋,我们是综艺节目不是动物园,不收畜生!”   “问问律师那边违约金怎么算,我记得合同上面违约金是三千万?让钱邵哲一分不少全给我赔过来!”   导演又骂了几句脏的,挂电话时险些把手机摔了。   裴惜晴咋舌,偷偷和霍予安吐槽:“真把导演气得不轻,小耀这孩子……废了。”   霍予安咸咸地说风凉话:“子不教父之过,他爹在圈内的风评也一般,老鼠儿子会打洞罢了。”   “上楼把孩子们接走吧,走了这么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病房里……说实话,知道了邵超耀是这么一个人,把几个孩子留在他的病房里,我想想还有些后怕。”   裴惜晴说着就站起来,霍予安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刚搭上门把手,裴惜晴攥在掌心里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是陌生的本地号码。   裴惜晴没有胡乱挂电话的习惯,她滑屏接通,温温柔柔地问:“您好,是哪位?”   “妈妈!”   “朵朵?”裴惜晴没想到竟是女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完女儿带着哭腔说完,裴惜晴不可置信,漂亮的眼睛瞪得浑圆,盯着身旁不明所以回视她的霍予安,大惊失色地重复女儿的话语。   “岁岁从楼梯摔下去了?!”   “什么?!”霍予安面色霎白,他立刻夺走了裴惜晴的手机,“朵朵,你和叔叔再说一遍,岁岁怎么了?”   “岁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都是血,呜呜呜……”   霍予安双腿一软,扶着身后的会议长桌才没直接坐到地上,耳畔一片嘈杂的嗡鸣。   电话里花朵抽抽噎噎地说:“岁岁在三楼的急救室,霍叔叔,妈妈,你们快过来!”   -   窗外碧空万里,春光明媚,暖烘烘地烤着窗台边的几盆绿植。   简暮坐在会议长桌首席的位置,懒散地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攥着钢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双目幽深地注视着隔了几个位置的桌子两侧两个项目经理吵得面红耳赤,无人知晓雷厉风行的简总已经神游到八百公里远的天外。   算算日子,节目还有不久就要结束了。   等到把邵家的事情解决了,手头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他想带那爷俩出去旅游,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和乐美满。   那是他多年以来只在梦里才得以窥见的画面,如今近在眼前,这让简暮在无知无觉之中唇角勾出了柔软的笑意。   平时冷面无情的总裁不声不响地坐在位首笑开了,那张本就面若桃花的脸褪去了冷酷的凉意,显得更加生动盎然。   但在几个饱受简总淫威迫害的集团中高层看来却让他们毛骨悚然,面面相觑,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没有行差踏错,进会议时先迈哪只脚,转而又猜测是谁要倒大霉。   简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几个下属什么时候停止了争辩,呆愣愣地盯着他都不知道。   把他唤回神的是他的右下位忽然起身走过来的乐茸。   乐茸把他的手机递来,屏幕上显示有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是“节目组”。   “简总,您的私人手机接到一通电话,您看看是不是岁岁那个综艺节目打来的?”   “节目?”   简暮扫一眼屏幕便了然。   这是他去实验中学的游园会时,添加的节目组发给霍予安的手机的号码。这不是节目组找他有事,而是霍予安是找他。   ……可是霍予安这会儿找他做什么?   简暮的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在接通电话后,这不好的预感彻底应验。   会议室一众中高层只看到方才还春风和煦的简总表情骤然空白了几秒,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面容苍白,整个人僵住了,让人怀疑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片刻后他终于回神,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简暮迈开腿,推开会议室的门就立刻开始跑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让他心绪不宁,就连鞋跟敲击在花岗岩地砖上的节奏也杂乱无章,脚步声转眼间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乐茸在跟上老板和留下之间迟疑了一秒就做了决定,轻咳两声把在座众人唤回神:“简总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我来继续主持会议,新品发布的方案陈述轮到哪位了?”   -   急救室外亮着红灯,霍予安坐立难安,烦躁地在门口打转,导演劝他“放宽心,不会有大事”,他也听不进去,蹲在门口抱着脑袋,差点把自己头发薅秃了。   走廊远处传来“笃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廊道内回响,霍予安下意识抬起头,便见到一双手工皮鞋停驻在自己跟前。   霍予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拎着衣领,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一抬眸就撞上了简暮那双火急火燎,就差把“心急如焚”刻在眼球上的眼眸。   霍予安:!   卧槽,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美人什么时候变身倒拔垂杨柳鲁智深了?   简暮那双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平淡无波的脸上此时是肉眼可见的恐慌,对儿子的担心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淡然,急得差点哭出来。   “我儿子呢?岁岁怎么样了?霍予安你傻愣着做什么?你说话!”   导演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吓得赶紧要过来拉架。   “简总您冷静,冷静……”   导演心里苦,这回伤了谁不好,偏偏伤了唯一一个不是亲爸亲妈带的娃,谁都付不起这个责任,而且这娃还是所有大小嘉宾里最金贵的一只。如果人家亲爸震怒,别说是让人家熄火了,他们这节目还能不能继续存活还是个问题。   导演伸出去的手刚要碰到简暮的肩膀,却忽然被霍予安狠狠拍了一下。   “收起你的咸猪手,想对谁动手动脚揩油呢?”   悲痛欲绝的导演一顿:“?”妈的,有病?   儿子在急救室里躺着,心烧火燎却得不到回应,简暮高声喊:“霍予安!”   “诶诶!”霍予安连忙握住简暮掐在自己领口的手,干燥温暖的大掌温温柔柔地把他包裹住,安抚地拍了拍。   感觉简暮双手的手感软滑细腻,挡不住诱惑又多摩挲了两下。   方才还如坐针毡地在急救室门口不停转圈圈揪头发,此刻倒是勉强收敛起了慌张,像一个结实可靠的主心骨一般安慰自己的爱人。   “别急别急,我让医生把有用的没用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得出来的结论是你儿子问题不大,就是左腿扭伤了,加上楼梯上有一块碎砖,摔下来时磕到了上面,后颈被划破了点皮,流了血,所以才看上去比较吓人。”   “……啊?摔得不严重吗?”简暮:“从楼梯上摔下来,难倒不都是脑震荡、内脏破裂、断手断脚残疾吗?”   霍予安:“你看了多少恶毒女配或者婆婆推女主摔下电梯的狗血电视剧?”   简暮:“……”不自在地轻咳。   但简暮悬着的心还是无法放下:“可是为什么岁岁还是不出来?”   “因为……”   霍予安张了张嘴,急救室的灯忽然灭了,门从里面被打开,成群的医生从里面出来。   看清其中某个解下口罩走出来的医生的脸,简暮拧眉,不是特别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岁岁的急救室里。   “……庄驭?” 第115章   之所以知道了岁岁摔得不重,霍予安却在急救室外度秒如年,便是因为在为岁岁做检查的中途,急救室里急匆匆跑出来一个护士,片刻后这个护士又呜呜啦啦带着另外几个白大褂回来,一群人前跟后紧地一起进了急救室。   霍予安拦住护士问:“这些是什么科室的医生?孩子怎么样了?”   护士只是含糊地回答他:“孩子的伤没有大碍,至于其他的……得等所有检查做完才能告诉你准确答案,麻烦让一下。”   霍予安的心再次被揪紧。   从急救室里带头走出来的男医生戴着细框眼镜,身前推门而出的护士让开身,露出他被白大褂包裹的颀长精瘦的身材。   听见简暮低声说了什么,似乎是个名字,霍予安收回落在医生身上的视线,看向简暮:“你们认识?”   一心记挂着儿子,简暮来不及理会他,松开紧揪着霍予安领口的手,把庄驭拦下。   “庄医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庄驭是腺体科的年轻大拿,岁岁是摔伤,按理来说八竿子打不着,可庄驭怎么从岁岁的急救室里出来?   深层原因,简暮有些不敢想。   “简暮?”庄驭显然也有些意外竟然在这里遇到简暮,他扭头看一眼急救室,再转回头时眨了眨眼,了然,“原来如此,我说这孩子的名字怎么会这么耳熟,原来就是那个孩子。”   简暮二次分化后没过多久,病例就转到了庄驭的老师手里,后来老师过世,简暮又转给了庄驭,后来一直由庄驭负责治疗。   六年前简暮怀孕,胎儿因信息素不足险些流产,就是庄驭力挽狂澜之下才保住了胎,直到进剖腹的手术室时,庄驭还在门口待命。   可以说,没有庄驭,就没有岁岁。   虽然简暮来医院时一次不落地被庄驭调戏,但两个人能够友好相处到现在,除了庄驭只是单纯的嘴贱,并没有实质的骚扰之外,这没齿难忘的救命之恩便是简暮能够无底线地容忍庄驭的原因。   当年那个保温箱里虚弱地吸氧的孩子,庄驭还陆陆续续去看过几眼,后来简暮再也没有带孩子在他面前出现,没想过再次遇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如果是你的孩子,那么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不难理解了。”庄驭难得一本正经没有犯贱,推了推眼镜,想起急救室里孩子的情况,光洁镜片下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和无奈。   吊着病人家属的担心实在不道德,在简暮再一次追问之前,庄驭主动说道:“你儿子是个omega吧?他的腺体和你一样,发育不完全,将来同样可能会有摘除腺体的风险。”   -   岁岁被转到了第一医院的靠江的儿童医院分院,庄驭推荐这里有更加权威的儿童腺体专家、更完备的儿童腺体检测设备和更高效的儿童腺体治疗手段。   坐在转院的车上,病床上是仍然昏迷不醒的岁岁,他的手在病床推移的过程中被摇晃出了被子,简暮动作轻柔地裹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烘着孩子温凉的手心,取了张纸巾,为他拭去手上沾染到的灰尘。   医生说孩子受的伤没有大碍,后颈的伤口、身上的磕撞伤和扭伤的脚过一段时间就会痊愈,CT结果显示并没有脑震荡,此时昏睡不醒,大概是因为摔倒过程中受到了惊吓。   腺体的问题,是医生在检查后颈的伤口时发现的。伤口和腺体挨着,为了检查腺体是否受损,医生按压腺体,发现孩子腺体似乎比同龄小孩都要小一些,赶忙让护士去喊来了腺体科的医生。   庄驭告诉简暮,孩子出生后,腺体一直发育不良,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将来可能和简暮一样,发育不充分的腺体有概率会病变,最终逃不过被摘除的命运。   简暮仍然攥着岁岁的手和纸巾,机械地在孩子的手上擦拭,那双本应该潋滟温柔的眼眸在此刻却涣散无光,湿润的眼尾微红,兜着欲坠不坠的水光。   彷徨无助。   让人看着心疼。   霍予安拿走他手中已经沾满灰的脏纸巾,捻起被角将岁岁盖严实,拉来简暮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柔声安慰:“庄医生只是粗略诊断,给你说了最坏的结果,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糟糕呢?在最终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要太担心。”   可最终的检查结果并没有给他们新的希望,而是坐实了庄驭的诊断。   钞能力让医院为岁岁打开了绿色通道,刚下车,连队都不用排,就直接被送去做了全面检查。庄驭亲自为简暮和岁岁父子二人鞍前马后,和儿科的腺体专家沟通病情病因。   见简暮脸色冷凝,心事重重的样子,庄驭为了缓解他的情绪,调侃道:“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成你的私人医生了,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发工资?”   简暮也是知恩图报,惨淡地笑笑:“等你什么时候因为调戏患者被一院彻底开除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兜底,给你开个最低工资,交五险一金还不是问题。”   这一个低保承诺让庄驭喜出望外:“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就进了检查室,更加卖力地为简暮做牛做马。   留下霍予安在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就感觉这个医生就连眼镜都骚里骚气,一双眼睛和摸过电闸一样到处放电,长得就不正经,白大褂都罩不住一身狐骚味。现在一看,他身为alpha的敏锐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这个公狐狸就是对他老婆图谋不轨!   见简暮一瞬不转地透过玻璃看向检查室内,霍予安闷闷不乐地抬起手,捂在简暮眼前。   “?”   简暮眼前一片黑地转头朝向霍予安,霍予安的手也跟着转动。   “你又犯什么病?”   霍予安低声提醒他:“不准盯着看,那个医生没安好心,不像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他不安好心,你没安心眼!谁看庄驭了,我看的是岁岁!”简暮呵斥,“把你的蹄子给我撒开!”   和庄驭打这么多年交道,简暮能不知道庄驭是什么德行吗?   “嘤!”霍予安老实收回手。   霍予安的插科打诨让简暮得到了片刻喘息,可当医生做完检查后,为他们带出来的消息,重新让他们的心荡到了谷底。   “父源信息素缺乏导致的腺体发育不良。”   报告单被修长骨感的双手捏出了密密麻麻的褶皱,简暮掠过那些看不懂的图表、数字和医学术语,直奔最后一栏的诊断报告,可短短一行字,让他头晕眼花,如鲠在喉。   永远云淡风轻的骄傲的omega此时坐在诊室中唯二的椅子上,对面坐着医生,缓缓坍塌了他笔直的脊骨,含胸耷眼,秀丽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无措、心疼,和些许悔恨。   “没错。”医生颔首,“你在怀你家小朋友的时候,孩子的父亲不在身边吗?”   阳光照耀的窗台旁,霍予安沉默地倚靠在那里,双手环胸低垂着头,额前没有发胶固定而垂落下来的短发挡住了眉眼和情绪,只能看清他流畅利落的下颌曲线。   医生话音落下,简暮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霍予安,只看到alpha的黑色短发微微晃动了一下,不知是风动还是他动了。他仍然像一块沉默的雕塑屹立在那里,看不出悲喜,周身像是蒙着一片雾,无法看穿情绪。   简暮的喉结滚动几周,艰涩地点头:“嗯,只有我一个人。”   “孩子在母体中发育需要充足的父母的信息素的摄入,所以我们一般建议怀了alpha孩子的单身omega母亲终止妊娠,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医生有些惊到了,但简暮没有和她诉说自己私事的欲望,只是尽力控制住自己听到关乎孩子的噩耗后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试过稳住声线,但还是无法藏住那一抹抖动的尾音:“孩子有治疗方法吗?”   “你别急,方法肯定是有的。”医生宽慰道。   她摸不清omega爸爸的家庭的状况,也不知道立在窗边的alpha的身份,只能折中问:“孩子的父亲在世吗?方便出面吗?”   “……”   孩子的父亲自然是活着,但他愿不愿意配合治疗……简暮不敢保证。   这一瞬间,他忽然回忆起了他的母亲痛恨alpha的缘由,他的父亲不负责任,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死活不管不顾。而现在,他也只能把自己孩子的性命托付给另一个alpha。   他也想起了霍予安在先前的一句话。   霍予安说不希望有孩子,会麻烦。   而现在,孩子不就是给霍予安带来了麻烦了吗?   简暮发现在这之前他太乐观了。   他以为保下了孩子,孩子就能平安降生,可岁岁落地就进了保温箱,在医院里待了半年。   岁岁生下来虽然身体不好,但他有大把的金钱为孩子调养治疗,可到头来却还是有先天缺陷。   重逢后,他幻想过一家三口的美满,却忘了考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能否接受真相。   他好像每一步都在行差踏错,走得无法挽回。   omega昳丽的容貌似乎逐渐失去了颜色,脸色灰败暗淡,漂亮眼眸中勾着的那一汪泪让旁观者的心脏揪紧。   医生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不得不单独生下一个残缺的孩子,现在看上去又如此落寞。医生抿了抿唇,伸出手,刚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慰,一阵香草味道的风忽然在她面颊边停驻,身旁压来一个高大的阴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医生面前的omega揽入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棕红色的桌面,头顶落下不悦又不耐的低沉嗓音。   “他孩子的父亲活着呢,就站在这里。治疗方案是什么?别卖关子了,我儿子的命要紧。” 第116章   医生诧异地抬着眼。   沉默静立在窗边,垂着头哑然不语,像是睡着了一样的alpha几个大跨步就来到了omega的身旁,以一种安慰和保护的姿态将omega拥入怀。   可他的omega却惊愕地仰起头,神色中那肉眼可见的慌张和骇然做不得假,像是被撞破了藏掖已久的大秘密。   这两个人之间明显有故事,好在医者仁心胜过了人类本能的求知欲。   医生强压下好奇心,向对她发出疑问的alpha,用他能听得懂的言辞解释。   “alpha和omega两性的孩子在母体之中的孕育时期需要双方信息素的补给,这能够有效帮助孩子的身体,特别是腺体的生长发育,这一点你清楚吗?”   生物鲜少及格,在老婆力挽狂澜之下才迈进大学校门,毕业多年早就把知识还给老师的霍予安似懂非懂,不懂也装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出现的问题就是,孩子在胎儿期间没能得到充足的alpha父亲的信息素——这个孩子如何保住成功出生,这一点在我看来也是个医学奇迹,你们遇到的医生实力很强——幸亏目前孩子还小,问题发现及时,还能够补救。”   “我能给出的治疗方案是,从alpha父亲的腺体中提取信息素,定时注入到孩子体内。儿童腺体发育的高峰期是四岁到八岁,现在孩子刚满五岁,也还来得及。”   医生一次性说了一大串,给霍予安梦回高中校园在课堂上听天书的错觉。   事关自己孩子,他耐着性子听完,全部听进去,问:“治疗从今天就开始吗?”   “越快越好,从今天开始自然是最好的。”医生顿了顿,善意地提醒,“不过我需要事先和你说明,这个治疗过程,对孩子而言可能只是挨针,虽然针头比较粗,看起来会比较可怖,扎进身体会疼,但和alpha父亲所受到的痛苦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   “我会受什么苦?”霍予安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人柔软蓬松的发梢,问道。   医生推了推眼镜:“我们会给你开几种刺激腺体分泌信息素的药物,你需要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地服药,不然治疗效果会大打折扣,最终导致你的腺体被抽干了,你的孩子可能还是无法得到足够的信息素救治。”   “当然,如果服用了药物,我们也无法保证腺体分泌的信息素足够治疗所需,药物的作用只不过是在你腺体的最大承受范围内,促进腺液的分泌,方便我们提取。”   霍予安还以为多大事:“吃个药而已,尽管开吧,为了孩子,我当饭吃都行。”   医生摇了摇头。   “药物会导致强烈的肠胃反应,副作用会让服用者头晕恶心、食欲不振、睡眠困难、精神萎靡……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用药物促排可以用杀鸡取卵来形容,甚至可能会因为负荷过载,导致你的腺体的功能缺失,。”   “儿童腺体由于父源信息素不足导致的先天缺陷的后天治疗,往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具体看孩子的恢复情况,短则两三年,长则十余年。”   “这十几年是我们所记录的患者父亲所能承受的极限,而不是患者的痊愈周期,患者父亲坚持了十几年,最终抵不过身体、心理和经济压力的三重折磨,最终放弃了。那个小患者的腺体最终因病变被摘除,三年后过世。”   “治疗一旦开始,你就要做好长期遭受药物副作用的心理准备。好消息是孩子还小,根据年龄和腺体情况判断,我们预估治疗时长为三年。当然,凡事总有万一,时间可能更长,任何治疗手段的治愈率也有限,也可能努力了这么久,治疗最终失败。”   “这些是治疗必须面对的现实,我必须提前和你说明。”   医生公事公办地说完,便把选择的余地交还给了alpha。   了解了风险后,alpha做出任何选择,她都不会惊讶。   父母爱子是本能,但自私同样是人的天性。这种药物对身体的损伤无法逆转,最严重的后果有概率危及alpha的性命。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自己没了,就真的没了。   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玉雪可爱,可以看得出遗传了父母所有优秀的特征,却得了这么要命的病,所有生的希望都系在他的父亲身上。   医生哪怕于心不忍,可她终究无法代替孩子的家长做选择,只能强撑着一张看透生死的冷漠脸,等待alpha的回答。   “说完了吗?”霍予安问。   医生不明觉厉地点头:“说完了。”   “说完了就快开药吧。”还没吃药,霍予安就开始头疼了,“听你说话,比高中时候听猴子骂我上课睡觉还费脑子,偏偏关系到我儿子,我还不敢听落一个字。”   猴子是他们高中时期班主任的外号,大名孙圣,大耳朵,眼球凸,干干瘦瘦却体毛重,看起来像猕猴的近亲,被每一届学生都默契地赐名“猴子”。   被嫌弃啰嗦,医生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这个alpha父亲清楚知晓了治疗风险后还是这么毫不犹豫,她还是高看了他一眼。   医生在电脑上记录下病例,站起来,朝外面走去:“稍等一下,治疗前需要对你一个比较全面的检查,我去准备设备。”   医生推门而出,消失在门口,走廊上医护和病患来来往往,嘈杂喧哗。   深吸一口气,霍予安终于鼓起勇气垂眸看向简暮。   不知何时,怀中的omega白皙的两颊滑落蜿蜒的泪痕,漂亮清澈的桃花眼底泛着薄红,隔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像是清晨蒙着薄雾的泉眼,盛满了霍予安的倒影。   霍予安揉了揉他的后颈,那里做了很多次手术,疤痕交错,十分丑陋,平时被简暮用各种高领口的衣服遮挡着,但霍予安永远爱不释手。   他喜欢的是简暮这个人,而不是他的皮囊,他的完美无缺,尽管一开始可能是见色起意。   他的手法类似于撸猫,平时在简暮生气时,这样的抚摸能够很快让简暮平静下来,可今天,他越是按揉,简暮的泪意更加汹涌,泉眼决了堤,抑制不住地汩汩往外流淌。   霍予安柔声说:“我自诩了解你,但我现在确实猜不出你在哭什么。”   “为了你和岁岁,我什么都愿意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不仅是我欠你们的,更是我爱你们。”   简暮只是抿着唇,环着霍予安精壮的腰,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腹部。   霍予安感觉腹前的衣服布料渐渐被浸湿了,简暮在他怀里无声地落泪。   可能是为了多年以来的孤独彷徨,可能是为孩子的病,可能是为如今终得圆满,也可能全部都有。   医生催促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简暮抬起脑袋,桃花眼低垂着,眼尾耷拉,显得异常温顺,与他身上的西装革履形成反差,像彻底被驯服的猫。   他揪着霍予安后腰的衣摆,嗓子里还有绵软的哭腔,低低地说:“你对医生态度好一点,你儿子……还要靠她治。”   霍予安眉眼染笑:“好,我不呛医生了。”   -   检查报告显示,霍予安的身体倍儿棒,就目前而言,适合配合治疗。   霍予安拿着检查报告松了一口气,要是体检过不了,那么岁岁的治疗直接卡壳在第一关就停止了。   他朝简暮调侃:“看来我这些年坚持锻炼还是有效果的。”   简暮无力地牵起唇角。   他其实……并不忍心让霍予安配合治疗。   人世间所有难得一见的罕见病都集中在医院,方才霍予安去体检的期间,简暮坐不住,想透透气,在走廊上转了一圈,碰到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   男人面黄肌瘦,一米八左右的身材,看上去连一百斤都不到,皮肉包裹着骨头,像是一副骷髅撑着一块人皮就出来了。   护士见他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知道他同样是儿科腺体治疗小患者的家属,低声和他说,那是患有相同病症的小病人的alpha父亲,治疗时间已有三年,他原先是一个健身教练……   简暮有些听不下去了,冷凝着脸,落荒而逃。   在诊室中,听医生描述药物和提取信息素的副作用,简暮只是浮光掠影地听进去了,远不如亲眼所言来的震撼。   他一秒都无法想象颀长挺拔的霍予安日渐消瘦,一身引以为傲、恰到好处的薄肌无影无踪,状若枯骨,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这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如果放弃药物……他的岁岁怎么办?   这是一个悖论。   “医生,这药也太多了,能不能把剂量写一张纸条给我,不然我记不住。”霍予安独自去药房拿了药,嚷嚷着和医生提要求。   简暮一看他手中和超市购物袋一样大的袋子,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各式各样的药盒,用把药当饭吃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医生应着好,抽了一张纸,兢兢业业地罗列每个药每顿的用量。   简暮从他手里取来这一大袋子药,拨弄着这些盒子和罐子,全都是他前所未见的药品。   轻声问:“怎么开了这么多?一次开半年的量,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难倒不用根据身体情况来开药吗?”   霍予安挠了挠头:“医生说这些是半个月的药量,每半个月要来一趟医院开药,医生会根据腺体的情况给药。”   半个月?!   简暮手中抓着的药盒骤然滑落。 第117章   医生说岁岁的摔伤建议住院观察,加上岁岁需要在醒后再对腺体做一个全面的检测和评估,最终敲定治疗方案,简暮便在医院里为孩子开了一个单人病房。   打电话给家里的小林阿姨,让她收拾收拾,这几天来医院照顾岁岁。听完简暮通知的小林阿姨惊了惊,连忙跑去楼上收拾东西。   不多时就带着自己和岁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赶到报给她的病房。   小林阿姨和简暮问了声好,见病房里还站着一个陌生alpha,阿姨怔了怔,和对方点了点头。   她正要礼貌地问对方的身份,她身后跟来的简睿这时踹门进来,还吱哇乱叫。   “我的岁岁宝贝啊!你被哪个小王八犊子迫害了啊!诶安哥你也在?”   安静的病房陡然闯入一只吵人的大喇叭,简暮瞪了简睿一眼,把弟弟瞪闭嘴。   但简睿的鬼吼鬼叫倒是把昏睡不醒的岁岁吵醒了。   躺在偌大的洁白病床上的孩子表情细微地抽动了一下,立刻引起了在他身旁收拾生活用品的小林阿姨的注意。   “岁宝!”   简暮几人立刻围了过来。   岁岁浓密的睫毛稍稍颤抖,紧接着便睁开了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只不过刚醒来还有些蒙,眼睛上蒙着薄薄的水汽,迷茫地在围在自己身旁的人之间转了一圈。   霍予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手指头指向自己:“宝贝,还记得我是谁不?”   刚醒来,岁岁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细细地喊:“安爸爸……”   “诶!”霍予安松一口气,“看来没摔失忆,幸好幸好!”   简暮白了他一眼:“你还说我电视剧看多了,你看的也不少。”   他挤开借着岁岁睁眼时,距离病床最近的地理优势,一步跨到了最前排的霍予安。   抚了抚孩子在睡梦中伸出了被子,被从窗口进来的风吹得干燥微凉的小手,温声问:“岁岁,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睡饱了……”岁岁懵懵地说。   病房里几个大人忍俊不禁。   简暮很快敛住了笑意,忧心问:“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忽然从楼梯上摔下来呢?”   霍予安也跟着说:“宝,摔下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在来医院的路上,简暮就问了霍予安,岁岁为什么会摔下楼梯。   霍予安回想起医院里的情形,也无法给简暮一个准确的答复。   当时姜家双胞胎溜去楼下超市,对情况一无所知。向大人们通风报信的花朵也只算半个目击者,她被岁岁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吓怕了,抽抽噎噎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当事人岁岁。   两个爸爸的问题像是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昏迷前的画面像是幻灯片一般急速在岁岁眼前闪过,那些服软、利诱和争执,向他伸出手的贾骁捷,以及……   岁岁猛地坐起来,不料颈后竟然有伤口,差点把伤口扯开,他疼得倒吸凉气,简暮大惊失色,赶忙让他重新躺回去。   然而岁岁抓着他的手,高声报出一个名字:“邵超耀!”   “这是谁?”简暮一头雾水,他不认识。   霍予安重新挤回床边,平时不着调的低沉嗓音沾上了几分冷意:“邵超耀?是邵超耀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岁岁点了点头:“他把我带到楼道里,想让我改口,我不同意,他突然生气,推了我一把。”   虽然不知道邵超耀是谁,但听到儿子是被人故意推下去,而不是自己不留神摔下去,简暮的心脏骤然紧缩,瞬间幽深的瞳孔像是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另一侧床沿,天天追着节目看自家外甥,网速永远一千兆的简睿显然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怒拍床垫:“这小畜生!果不其然,今天杀猫,明天就会杀人这句话是有根据的!”   “邵超耀?”名字再次在简暮口中过了一遍,他感觉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简睿为他解惑:“岁岁那档节目里另外一个小孩,一个小小年纪不学好的人面兽心的小屁孩,对了,是邵信达的外孙,他妈邵姌。”   简暮记不清邵超耀是谁,但一提邵信达和邵姌,他就明白了。   平静无波的桃花眼下仿佛有骇浪掀起,简暮的音色中寒意渐浓。   “原来是邵家的人……京都那边,最近是不是在大选?邵家是不是候选对象?”   肥宅简睿喜欢抱着宠物冲浪追剧追综艺,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草包富二代,他同样关心京都那边的事。   “对啊,竞争国|库的一把手位置,和温白哥的父亲是竞争对手呢,如果没有邵信达他孙子的丑闻,他和温白哥父亲的竞争力本应该旗鼓相当。”   简暮冷笑:“那么大选落幕那天,我们把邵家打包成礼物送给温叔吧。”   -   大半天折腾下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临近晚饭饭点。   等到岁岁清醒,做了检查确认身体除了腺体之外没有大碍,两个爸爸悬着的心这落了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没吃午饭的胃囊空空,隐隐绞痛灼烧。   小林阿姨急忙催促他们去吃一点东西。   “不吃饭,胃会饿坏的,你们先去吃一点吧,我看着岁宝。对了,岁宝是不是也一天没吃东西?可怜的宝,阿姨让小汪司机回家,把冰箱里今天早上的鱼片青菜粥热一热,拿过来给你吃啊。”   简暮和霍予安出门,病房门被合上,室内只剩岁岁向小林阿姨软乎乎的撒娇声。   小林阿姨应付着挂在她身上的粘人孩子,常年干活而显得枯瘦的手轻柔地拍着孩子后背,若有所思地盯着闭合的门板,再垂眸,视线落在怀里孩子粉雕玉琢的脸上。   她骤然开口:“小睿,刚才那个先生,是不是岁岁的……”亲生父亲?   简睿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林阿姨粗糙的手轻碰着岁岁精致的眉眼,描摹已经熟于她心的轮廓,把孩子往怀中搂了搂,轻声说:“很像。”   老一辈的人对外貌似乎有着超强的敏锐度,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个alpha和被她养大的岁岁的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这么明显吗?”简睿喃喃自语,忽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小林阿姨,“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哥和温白哥……”   也许是怕隔墙有耳,也许是习惯了常年以来演于人前的小心谨慎,最后几个字,简睿用气声说出:是假的?   小林阿姨被岁月揉皱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蔼慈祥,不知想起了什么,苍老但清澈含水的眸光泛着苦涩,从唇角流出的轻声语气像是叹息。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简暮同样是她养大的,从襁褓看到如今为人父母。   这孩子从小是消沉的安静,像一尊精美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布。可是在读高中和大学时期,他好像整个人被注入了灵魂和生命一般,从躯壳里活过来了。   他学会了喜怒哀乐,每次见他放学回家,眼角眉梢都带着生动盎然的笑意,活气十足。   光是听他每天早上活力充沛地从楼上跑下来,和她说“早上好”,傍晚红光满面地放学回来,粘着她撒娇,让她往炒肉里多放点辣,小林阿姨便心满意足。   小林阿姨猜想,小暮可能是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他的人。   真好奇那是谁呀。   然而没多久,她最心疼的孩子重新变回了当初那副沉默内敛的模样,重新丧失了生命,甚至弥漫着淡淡的死气,形销骨立,仿佛随时会随着一场大风就此逝去,于天地间再无残存的痕迹。   那是比他的年少时期更加悲戚的死寂,仿佛被这个世界孤立、抛弃。小林阿姨日夜忧心,每天清晨必定在简暮房间门口守着,看到他日复一日地正常起床,才能放下心。   简暮像一台精密的机械,他能够完成洗漱、吃饭、上班、睡觉的指令,甚至打了一场完美的仗,把陇峯彻底紧紧攥在了自己手里,他成长为一个年轻但出色的领头人……   他得到了很多,却又似乎弄丢了什么,经常在窗台边漫长的发呆过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醒过来时,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沉默和戚惶……他好像不知道把自己丢在了哪里。   小林阿姨疼在心里,却束手无措,她不知道症结,无法对症下药。   这样的简暮持续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一场清晨起来猝不及防的呕吐,一根两条杠的试纸。   简暮把自己在卫生间里关了一个上午,小林阿姨担忧地守在门外心急如焚,差点喊来开锁师傅直接破门。   简暮主动开了门。   脸上是小林阿姨久违的浅笑,有欢喜,有释然,有希冀。   他重新活过来了。   小林阿姨望着他,无声地捂脸落泪。   不久后,他领来一个人,带到他的母亲徐乐颖面前,说这是他的对象,是他腹中孩子的父亲。   徐乐颖对那个清俊的beta十分满意。   他们没有举行仪式,但是成双入对,久而久之,圈内圈外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可小林阿姨知道,那个人和小暮的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暮看向那人时,眼眸中没有爱意。这样的人,不可能从未出现,却凭借一个孩子,就让小暮起死回生。   今天,小林阿姨终于见到了把灵魂和生命还给小暮的alpha。   高大、俊朗、有责任和担当,小暮与他对视时,如古井般沉寂的眼眸是含笑的,有爱意在空气中流涌,无人能够插足他们之间。一家三口相处和谐融洽,岁岁也全身心地信赖这个alpha。   她的小暮好像终于快要有家了。   可……   小林阿姨攥着岁岁衣摆的手骤然一紧。   不知想起了什么事,什么人,她望向门口的慈和双眸中,露出浓浓的担忧和怅然。 第118章   从医院出来时,天际线已经出现夕阳的薄红,城市的倒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长。   一院和儿科专院离得并不远,简暮的车停在一院的地下停车场,两个人干脆徒步走过去。   霍予安照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校服早就已经换掉了,穿上了休闲的纯色白T和同色的刺绣款衬衫外套,搭配一条黑色直筒裤和板鞋,显得肩宽腿长,像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   他与简暮并肩走着。   简暮一路沉默,在思索盘算着什么,霍予安间或侧过头,能看到清冷的omega平静的眼眸中偶尔乍出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霍予安心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有人要倒霉了。   简暮的冻人气场在踏入车内的一刻便消失殆尽,他没有把那些糟心事带入他所划分的和所爱之人的私密空间,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开出停车位。   扫一眼身旁的霍予安,问:“想吃什么?”   霍予安一手撑在车窗沿上,像是欣赏世界名画一般目不转睛盯着简暮云淡风轻地打着方向盘,勾着笑薄唇轻启:“你决定就好。”   简暮眼波微闪。   医生嘱托,服药期间有许多忌口,把霍予安的食谱禁了大半。   五点高峰期还没到,大路上还算畅通,二十分钟后,霍予安抬着眼看路边的招牌,咋舌:“吃火锅吗?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种店了?”   和从小好养活的霍予安相比,简暮这个人就挑很多,是各种高级餐厅的vip客户,除非是迁就别人,而且得是他十分在乎的人,不然基本不会踏足这种街头店面和排挡。   正是清楚简暮这一尿性,霍予安才能立刻明白,这家店是简暮为了他来的。   一路上光顾着看简暮,没注意到被他具体带到了哪里。周围的街景十分眼熟,听到隔着两条街传来的悠扬下课铃,霍予安才猛然想起:“这里是一中附近的步行街?”   “嗯。”简暮颔首。   再次抬头看这家“川香火锅”的店招牌,霍予安眯着眼,蓦然笑开了:“这是我高中时第一次带你出来吃饭,吃的那家火锅店吧?记得你那时候老不乐意了,像我喂你吃毒药似的,我当时特别嫌你这平等瞧不起所有脏摊的臭毛病。”   他拖长了尾音调侃:“简、大、少、爷!”   简暮绷着脸:“吃不吃?不吃就走。”   他说着就要踩下油门,霍予安连忙说:“吃!我吃!”   一推开车门,步行街还是扑面而来的各色美食交融的油烟味,如果是盛夏,这油烟味还会被暑意炽烤,混合着不远处学校的铃声和喧嚣,是别具一格的青春的气息。   火锅店面翻新过,和记忆中的装潢有所差别,不过显然也有些年月了,鞋子踏在地面上,还是熟悉的黏糊糊的脚感。   上学时霍予安那一帮人是这家火锅店的常客,不过现在的老板换成了当年老板的儿子。   毕业后没有再来过,霍予安本以为新老板不认识他们,但没想到听到门口电子招财猫动静的老板下意识地喊着“欢迎光临”从厨房里走出来,视线掠过了他,见到简暮愣了愣,紧接着扬起熟络的笑。   “简暮?前两天我刚说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竟然今天就把你等来了!”   霍予安一愣:“你们认识?”   简暮微抿着唇没有答话,倒是老板对着看不清脸的霍予安诧异地说:“哎?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简暮带人过来,真稀奇。”   霍予安眉心微蹙。   老板带他们上了楼,进了一个相对外面环境来说很干净的包厢,说着“哪怕你没来,这个包厢我也得维持好,桌椅墙壁地面全都是我亲自擦的”。   老板问:“今天多一个人过来,要重新点菜吗?还是原来的菜式从半份换整份?”   简暮说:“直接换整份吧,汤底要中辣。”   霍予安问:“你吃微辣都够呛,还要中辣?”   中辣明明是霍予安的口味,以前来这家店都是点中辣,第一次带简暮来时,把简暮吃得胃里面险些烧起来,眼睛水汪汪地潋滟,让霍予安猛灌了一大瓶冰可乐。   老板转身要推门出去,被霍予安叫住:“汤底换成鸳鸯锅,一边微辣,一边清水。”   老板:“清水?确定不是清汤?”   霍予安点头:“对,清水,不要放任何调味。”   “行。”老板推门出去。   包厢的门叩上,霍予安朝椅背后仰,问简暮:“你后来经常来这里吗?”还和老板混得这么熟?   简暮倒了一杯热水,小口地抿着,点了点头:“感觉这里味道不错。”   霍予安眸光幽深地凝视着他。   平心而论,这家店除了离一中近,藏了一些年少的回忆,除此之外平平无奇,更别说有什么让简暮流连忘返的口味。   而且简暮这种从小吃习惯了美味珍馐的人,就连家里的保姆也是去国内国外最好的厨师院校进修过,他能看得上这里区区一口火锅?   可能是被他一瞬不转地盯得不自在了,简暮放下水杯在掌心中握着,转移话题低声问:“微辣是给我点的吗?”   “嗯。”霍予安颔首。   “你吃清水锅?”   “对啊。”霍予安理所当然说,“今晚得开始吃药了,要忌口。”   果然。   可是这和简暮带他来这里的目的相违背:“药可以晚几天吃,最后放纵几天……可是可以的。”   “那可不行。”霍予安拒绝,“我得和时间赛跑,能早一天治好就算一天,这颗不定时炸|弹埋在岁岁身体里,我放心不下。”   简暮没有再说话,只是错开视线低垂着头,搭在桌面上的纤长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抠弄着。   等他再次抬起眼眸时,是老板亲自端着菜品上来,霍予安掠过他眼尾沾着一些红,今天这薄红已经在他眼角眉梢残存了许久,霍予安感觉他的情绪里远不止对他,对岁岁的心疼。   ……兴许还有后悔和自责。   一顿饭吃得沉默,且食不知味。   霍予安是物理意义上的尝不出味道,用药期间要戒重口,清水锅里只有一些盐巴,他连调料都不敢沾,像之前健身的减脂期一样,水煮完就囫囵往胃里塞。   霍予安苦涩地想,这不是吃饭,这只是进食。   不过他发现,桌上这些全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就连记忆里简暮从来不敢碰的脑花,桌上竟然也有。   有几盘菜显然是简暮不爱吃的,例如丸子、豆制品,他只夹了几筷子,剩下的全部都进了霍予安肚子里。   吃到一半,霍予安想起来,桌上的这些菜是简暮每次来必点的老套餐……可有一小半菜品,简暮明明不爱吃啊……   霍予安咬了一口蟹柳棒。   这一次,和从前,从前简暮来这家店的每一次,这些都是简暮为他点的。   口中本应鲜香的蟹柳棒泛出了苦涩的味道。   简暮同样吃得味同嚼蜡。   重返故地的滋味好像并没有那么好受,容易回忆起那年的热烈,这让后来的六年更加怅然若失,涩意更浓。   更何况今天他们并不是一身轻无负担。   他本意是纵着霍予安再吃几顿好的,他不忍心看霍予安吃那些药,这大概也算是他在逃避现实。   可是霍予安比他想象中要积极主动许多,他印象里连喝感冒药都要人把他当孩子哄着骗着才能灌下去的大男孩,如今好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能够撑着他不要垮掉。   在简暮不知道的地方,霍予安追上了他的脚步,长到了足够成熟,能够肩负起责任的模样,并且能够逼着他面对现实,共同进退。   简暮心里阵阵泛酸。   孤鸟在天际长鸣,落下枝头,窗外传来悠长的放学铃,不多时,楼下便有嘈杂的,饱含少年气的喧嚣,像是夕阳的云潮翻涌一样,层层往上,传递到他们耳中。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出神望着窗外,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转眼就物是人非了。   霍予安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烫过的生菜叶子,没头没尾地开口:“辣吗?吃完后要不要去巷口那个摆摊卖奶茶粉奶茶的老婆婆那里,给你买一杯奶茶?”   如果不出意外,打小金枝玉叶的简少爷这辈子不会碰那样的奶茶,他也觉得不辣,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出了意外,他点了点头:“嗯,好。”   一中下午放学后的放风时间短,高一高二迅速地回家,高三要回学校上自习,学生如同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   等到窗外步行街重新回归宁静,两个人才起身,霍予安秉持着吃完软饭还要把碗底吃穿的原则,在老板逐渐鄙夷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地无动于衷站在一旁,等着简暮付了钱。   然后嘚嘚瑟瑟地朝看不起他的老板挑了挑眉,揽着简暮的肩膀离开火锅店。   路口的奶茶小摊属于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卖的是最原始的用色素和香精奶茶粉泡出来的珍珠奶茶。   老婆婆的记忆力显然比简暮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要好,简暮不太记得这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卖奶茶的老奶奶,但她佝偻着背,用打着补丁的围裙擦了擦手心里的水珠,就认出了面前两个人的脸。   “小安?好久不见呐?还有……”老婆婆的视线转移到简暮身上,浑浊的目光和蔼且亲和,“小朋友你好,你在这条街上徘徊了将近十年,但这是第一次停在我的摊子前。”   “啊?”简暮摸了摸鼻子:“我二十七了……”老婆婆怎么叫他小朋友?   老婆婆笑呵呵:“不像二十七,你这身衣服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   霍予安说:“阿婆看着每一届一中学生长大,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小朋友。阿婆,还记得我啊?”   “当然了,你当年在我这里买了多少奶茶,我怎么忘得了?”老婆婆用勺子敲了敲小推车码得整整齐齐的两大排玻璃罐子,“这次买几杯?想喝什么口味?”   “我不能喝,他选……”   “一杯香草。”简暮说。   接过老婆婆递来的奶茶,付钱的时候差一点尴尬。   老婆婆没有扫码支付,简暮从公司里面出来得急,没有带现金,最后是从霍予安的裤子里掏出了塞在口袋角落里洗了八百次还没被甩出来显得十分顽强的两个硬币,塞到老婆婆手里,两个人落荒而逃。   一边往回走,霍予安一边催促着简暮戳开奶茶喝一口。   看着吸管被奶茶浸满,简暮的喉结上下滚动两圈,霍予安的眼睛亮晶晶,身后似乎有狗尾巴在摇晃,期盼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奶茶!”   简暮举着杯咬着吸管,抬眸淡淡扫他一眼,从霍予安俯视的角度,显得他的眼睛特别大,特别水灵。   “喝过。”简暮收回视线,走得更快了几步。   “诶?”霍予安一愣,快走几步跟上,禁不住追问,“你以前喝过阿婆的奶茶?什么时候?你这么挑的嘴,竟然会去阿婆的摊子?”   他还以为除非被自己强行带过去,否则简暮这辈子不会靠近那种小摊半步。   简暮吸一口奶茶,叼了一颗珍珠在口中抿着,别过脸含糊不清道:“没去过她的摊子。”   “?”霍予安疑惑,“那你怎么喝的奶茶?”   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简暮的耳尖泛红,沉默不语地吸着奶茶,一杯奶茶转眼间就下去了大半。   霍予安死缠烂打,他才终于舍得吐露几个关键词:“高中,你买过很多次,到班里分。”   简暮说完就害臊地快步走了,留下霍予安望着天回忆,终于记起来。   他是阿婆奶茶摊的常客,他们一班四十五个人,他经常一次性买三十多杯,让人送到班里分,同学们想喝就去自取,分完为止,没抢到也拉倒。   之所以没有买够全班的人数,是因为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是不爱喝或者不愿意喝的,浪费可耻。   霍予安一度以为简暮是不喝的其中一员,但他没想到——   他小跑几步追上简暮,心情是明显的愉悦:“你当时原来有拿我的奶茶啊?我还以为你不爱喝呢,你拿的是什么味道?难道是香草味?”   霍予安十分臭屁地猜测,香草味是他的信息素味,他说出香草味是因为他在耍宝在自恋,但他没想到简暮只是迟疑一秒,然后点了点头。   “嗯,香草的。”简暮垂首继续吸奶茶,今晚又吃又喝,他有些饱了。他把吸管扯出到与水面齐平,然后往里面吸,吸得咕噜咕噜的。   承认了自己当年次次拿了香草奶茶,简暮没敢抬头看霍予安,只是闷着头往前走,自然错过了霍予安那一瞬间如同被一个天大的惊喜砸中,紧接着狂喜的表情转换。   喝对方的信息素味的奶茶是什么含义?这么私密的举动,这么明显的暗示,除非霍予安真的从小脑子被门夹坏过,他才猜不出来。   后来大学后和简暮半同居,每次给简暮带巷子口的香草味奶茶,不也是出于这种隐秘的目的吗!   简暮竟然从高中就……!!!   霍予安甩着摇成螺旋桨的尾巴上前:“老婆婆的奶茶,和我们大学时候巷子口的奶茶,还有我的信息素,你最喜欢哪个?”   简暮顿了顿,选了:“你的信息素。”   霍予安的尾巴差点让他原地升天,简暮咬着吸管拨动着杯底的珍珠,含糊不清地低声说:“奶茶……都是苦的。”   声音很低,险些被街上穿梭而过的风吹跑,霍予安差点没听清。   尾巴瞬间顿住,霍予安不信邪,就连忌口都顾不上了,取来简暮手中的奶茶杯吸了一口。   “不苦啊,明明是甜的。”霍予安砸吧着嘴,“哪里有苦味?”   “就是苦的。”简暮夺回奶茶,吸管塞进嘴里吸一口。   满嘴都是甜腻的苦涩。   他喝每杯香草奶茶,都不愉快。 第119章   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奔驰近在眼前,霍予安却忽然抓住了简暮的手。   “先别回医院了,岁岁那边有保姆看着,都到一中附近来了,要不我们回去转转?”   简暮被他攥在手里的握着车钥匙的手蜷了蜷,眨眨眼问:“可是保安不会放校外人进学校。”   “我自有办法。”   霍予安所说的办法就是带简暮翻墙。   简暮站在墙根下,面无表情地抬眸凝视着已经像一只灵活的类人猿一样翻上围墙的霍予安,眼睛里写满的无语让他的双眼透出一股死鱼眼的气质。   “这围墙顶上缺了一个口,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填上,方便了一届届一中的辛辛学子。”霍予安坐在顶上放风,怀念地左顾右盼。   简暮:“……那是莘莘学子。”   “意思对了就行。”霍予安不拘这些小节,朝简暮伸出手,“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简暮握着奶茶,双手骄矜地环着胸,就连脊背也还是骄傲地挺直的。他左右张望,确认四周无人,也没监控,才把手递到霍予安手心。   顺着霍予安的力度,一溜烟就翻上了墙。   天色已经黑了,头顶是茂密蓬勃的春日阔叶树,和一中的学生一样富有朝气,枝繁叶茂的枝叶背后是一轮皎洁的上弦月。   简暮侧过头,路灯和月光映照下,身旁的alpha好像还是当年穿着校服,满满少年气的模样,一条腿垂在半空,一条腿踩在围墙的平面上,手搭在膝盖上面,夜风拂过他没被鸭舌帽压住的发尾,整个人恣意张扬。   这一刻,简暮忽然觉得“一如当年”这个词十分美好。   他们没在围墙上过多停留,霍予安率先一跃而下,站稳后回过身,无声地朝简暮张开双臂。   简暮从墙头跳下,被一个充满香草信息素的怀抱稳稳当当接住。霍予安环着他的腰,顺着惯性原地转了半圈,才把简暮放下。   怕有巡视的老师会发现有人翻墙,霍予安拉着简暮就跑。   听着奔跑时耳畔的呜呜风声,简暮还是十分无语:“读书的时候,我都是那个查别人违纪翻墙的。”没想到有一天,翻墙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你把我带坏了。”简暮控诉。   “对对,是我把你带坏了,你多乖一个三好学生啊,我真罪恶!”霍予安牵着他的手在前头说,“你之前还查到我头上!”   简暮一愣,脚步也慢了下来:“有吗?”   “当然有,不过当时不熟,我记恨了好长一段时间。”霍予安说,“在我刚转来一中的时候。”   这里已经是操场,霍予安的脚步慢了下来,但没有松开简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操场上踱步。   “如果那时候你知道被你抓的人会成为你老公,你还会抓我吗?”   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如果”的问题,简暮竟然还认真思索片刻,恳切地回答:“会!”   霍予安不可置信,受伤地说:“都知道我会成为你老公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我怕过去的路走错任何一步,现在的你就不会站在我身边了。”   简暮低声说,被霍予安扣着的手忽然收紧,霍予安感受到了他不安的力道,他的心脏泛着像是被钝刀划过的疼,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却让他心神俱裂。   “不说如果了,反正也不可能有如果。”霍予安直视着路的前方,不再回头看,“可以和我说说岁岁吗?”   “……”简暮心说,他逃不过,该面对的,终于来了。   一整个白天,加上刚才,他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岁岁这个话题,霍予安没有提起,简暮也不主动说,这像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遮挡他们过去的不愉和难堪,粉饰太平,伪装出和乐融融、甜甜蜜蜜的假象。   现在被霍予安撕开了。   “当然可以。”简暮强装镇定,“当时我身体不好,岁岁是早产儿,8月3号生日,在保温箱里待了半年才被允许出来……”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年龄和生日这些东西,在节目组给我的岁岁的简历里面全都有。”霍予安沉声打断他。   既然简暮不愿意说,他开门见山:“岁岁是不是在六年前的圣诞节,那场晚宴上有的?”   空气中的虫鸣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在蔓延,沉默良久,简暮感到有些难堪和羞耻,破罐子破摔点了点头。   “对,是那场宴会上……你终于想起来了?”简暮还以为按照霍予安的脑子,需要他主动告知,霍予安才能明白事情的始末,他嘀咕,“倒是省了我的口舌。”   “怎么会想到要留下孩子?”霍予安的喉结滚了滚,他双眸斜斜地望着远处的虚空,艰涩地问,“明明我们已经分开了。”   当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却选择留下他们的孩子,霍予安想问,简暮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那些筵席散场,总会送一些伴手礼。”简暮说,“我们分开,我从你身上拿走一些伴手礼,应该不过分吧?”   从某些不合理的角度来说,简暮非但没认为过分,甚至觉得合理极了。   霍予安的嘴角抽了抽:“伴手礼不过分,但前提是伴手礼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简暮低垂着眼眸,学着年少时那样,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松开被霍予安十指紧扣的手,有些怕冷地搜进了西装裤口袋里。   “可是霍予安,这六年,我是靠孩子撑下来的。”   他的嗓音很低很沉,淡淡的语气像一阵风,却令人心间掀起骇浪。   “我16岁遇见你,21岁我们分离……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向你承认?这5年是我有生之年最快乐的时光,在你身边,我过得很自在,也一度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我击垮。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些快乐是我偷来的日子,终有一天要还回去。”   “分开后,我还没毕业就进入了陇峯,排挤父伯,争权夺势。那时候的我好像一台无知无觉的机器,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好像被无形的浪潮挤压着,必须朝某个特定的方向前进,不然我就会被吞没,被溺死。我觉得如果不做那些事,我会过得很空虚,因为会不停地想起你,分开后,想起你这件事让我感到很痛苦。我感觉活着很无聊,每时每刻都在想,过完这一分钟我就……”   简暮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像茫茫海面上,寻不到灯塔的游船,迷茫地在海面上前进、打转。   “22岁,我发现我有了岁岁,孩子在我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我好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孩子让我感觉日子还是有盼头的,生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比如我要陪伴孩子长大,比如我需要把弟弟培养得更强大更成熟,将来或许能护着岁岁。”   “比如……等待一个不知何时降临、是否会降临的可能……这个可能对我来说是天赐。”   简暮停下脚步,他看向了霍予安,那是他的灯塔,霍予安只要站在那里,简暮就能找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我现在认为这世界上可能确实有神,有神迹,因为我等到了这个天赐,至少在有生之年,我能见到你站在我身边,听我说这些肉麻的有的没的。”   说完这些有的没的,简暮重新垂下眼眸,低头吸完了剩下的最后一点香草奶茶。   嗯,还是又甜腻又苦涩。   简暮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如他所言,这个味道容易让他想起后来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但他又对它有瘾,离开和失去,会让他有戒断反应。   信息素本身不会让人上瘾,所以这是他的心瘾。   从远方抚来暮春湿润的晚风,本应是心旷神怡,霍予安却有些透不过气。   “原来那六年你也过得不好,既然如此,我就好过了。”霍予安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穹顶那轮孤寂千百万年的残月,凄惨地笑笑。   “你说你相信有神迹,我又何尝不是。别人每年年初都去祭祖祭庙烧香求好运,我倒好,光顾着往月老庙里面凑了,让我爸妈对我特愧疚,以为家里条件不好,拖累耽误了我的婚事,为此和我谈过好多次,想给我介绍对象,我拒绝了。”   霍予安重新把简暮的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攥着他的手腕,笑里有故作的狡黠,和对过去的释然。   “不过目前看来,我拜的月老庙还挺灵验的,给我们牵了一根混凝土钢筋。”   霍予安停下脚步,简暮也跟着他停下,一抬眸,霍予安那双深邃的眼睛就撞进了他的眼眸,沉黑的目光中含着浓情,让人触及就感到晕眩,像是要被吸进去了。   “简暮,以后不分开了好吗?”霍予安恳请地问。   简暮凝视着他,点了点头:“好。”   紧接着,如同不敢再与霍予安对视一般,他错开视线,手中的塑料杯被他捏得吱呀作响。   他低声说:   “不管遇到什么,都不分开了。”   “有生之年不分开了。”   一句承诺便足以抚慰一颗空旷了六年之久的心,足以让霍予安眉目舒展。   “好。”   他忍不住把简暮揽入他宽阔的怀中,摩挲着爱人后背被夜风和夜露沾得微凉的衣服布料,望着辽阔的晴朗夜空,感受到干瘪的胸腔在这六年来第一次被喜悦填满。   却错过了简暮趴在他肩头,不知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瞳仁中一闪而过的没底、恐惧和落寞。 第120章   夜晚的校园充斥着自习期间特有的宁静,他们高三那年待过的广知楼亮着通明的灯,走廊上间或有值日老师走动的身影。   晚风从他们周身掠过,清冽的力度掀起年少时记忆的扉页,他们断断续续地聊了许多当年的趣事。   常年服用的药物在很久之前就无知无觉地侵蚀了简暮的记忆,过去的回忆都盖上了一层纱罩,蒙上了浅浅灰尘,梦里观花一般看得不真切。但霍予安的絮絮叨叨如今晚的风,吹拂着记忆中的尘埃,掀开白色纱罩的一角,让他得以窥视年少时那些鲜艳的场景。   路过篮球场,霍予安会说当年他所参加的篮球队所向披靡,简暮说他在角落盯着,高中最后一场球赛应该怪霍予安太浪,错过了带球投球的最优路线,被对手截胡,幸好在比赛的最后一秒,那颗三分进球了。   霍予安诧异问:“那场比赛原来你在呢?你在场,怎么不来我们班的席位上给我加油?我还以为当时你去参加竞赛培训没时间来。”   简暮哽了哽:“……那时候是我的竞赛培训时间吗?”   霍予安从他那像是说漏嘴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揶揄地拖长了尾音:“当然啦——”   简暮下意识咬住了吸管,假装喝奶茶掩饰尴尬,却忘了奶茶早就已经喝完了,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空气音,无形之中似乎又将他试图掩饰的东西又放大了。   霍予安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脸侧的软肉,但这人太瘦了,腮帮子上没有多少肉:“我真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性格内敛惯了,方才那一顿剖白已经用完了生平所有厚脸皮,实在是不习惯这种剖心露迹的场景,简暮红着耳根躲开他的魔爪,把手里喝空的奶茶塑料杯砸向霍予安,一扭身就跑了。   霍予安没有留神,就被他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挣脱开,他好笑地指着简暮的背影说:“乱扔垃圾,没素质!”   俯身从地上捡起塑料杯,左右张望,发现十米外就有一个垃圾桶,快步走过去,离垃圾桶还有三米远就没有耐心了,拎着杯子,轻巧地一投篮——正中篮筐。   转过头,在昏暗的操场上环视一圈,最终在两点钟方向五十米外的方位找到了那一抹铅灰色西装的身影。   简暮明明相貌昳丽夺目,可他好像特别擅长隐身,没入人群,没入黑暗,让人再也找不着,除非他自愿出现。   明明后来都在同一座城市里,但这个城市太大,霍予安再也没找着他,直到去年深秋在靖和楼下那一次偶遇,为他失去简暮音讯的六年勉强画上一个句点。   不知为何,望着黑色夜幕中简暮高瘦的背影,霍予安忽然有一种他如果没有握紧手心抓牢,这个人会再次从他的指缝中流逝的错觉。   从胸腔中传来一阵莫名凌乱的心跳,霍予安赶忙甩了甩脑袋,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急速的跑步声,紧接着被一股香草气味的清风和怀抱拥裹。   简暮没躲,也没跑,他清楚反正他又跑不过霍予安,就老老实实地接受他的拥抱。   以及这人兴奋至极,捧着他的脸,在他脸侧落下的响亮的“啵~”一声吻。   只是纵容地浅笑着享受着,这是他难得的幸福时刻。   路过主席台,他们两个不约而同驻足,侧头看着主席台和旗帜花坛中间的位置。   那里空空荡荡,只有枯叶被风卷着跑过。   “故地重游的感觉真奇妙。”沉默良久,霍予安发出这么一句感叹。   二人一起那一小块地方走去。   霍予安站定在某一块地砖上,说:“当初就是在这块地砖上,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蹲在地上玩灭火器,我找你问路,你拿干粉灭火器喷了我一脸。”   “我没玩灭火器,那天那灭火器喷不出来,我在研究哪里被堵住了,哪想到那灭火器碰到你,它就忽然通了。”简暮忍俊不禁下结论,“你果然记仇。”   “这可不仅仅是仇。”霍予安哼哼,“和我老婆的初遇,我怎么能忘呢。不过当时确实气的够呛,莫名其妙被迫转学本来就不爽,还被转到和我原来的天堂相比起来地狱模式的一中,一进来就倒霉,我一直感觉我和一中犯冲。”   “不过……”霍予安瞥了简暮一眼,搭在简暮肩上的手稍稍抽回一些,揉了揉简暮脑后柔软的发稍,“现在看来不是犯冲,这是我的福地,捡回来一个老婆,还有一个儿子,我赚大发了。”   “哎?前面那两个!”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粗粝沙哑的嗓音,像是被最粗的砂纸打磨过,有一种指甲划过黑板的质感。   被他叫住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简暮一时半会儿没看出背着光的那个干瘦的人影是谁,霍予安的眼神比他好一点,眯着眼睛看着那人走近了两步就立刻反应过来。   “卧槽!猴子!”   学生时代的本能时过经年也没有从骨子里剔除出去,对老师的恐惧驱使着霍予安拉起简暮的手就跑。身后那老头一看两个人跑了,当即以为自己捞了一条大鱼,也撒腿就追上去。   “猴子?”简暮一脸懵地被霍予安扯着往前跑,问,“是孙老师吗?”   “……不对啊。”霍予安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停下来,“毕业这么多年,二十七的人了,我跑什么?”   身后跟着他们的老头没料到他们会忽然停下来,直接栽进了霍予安背上,老头撞得捂着鼻子抽气,霍予安被小炮弹一样的老头撞得一个踉跄,差点飞出去。   孙圣吃痛地闭着眼睛,眼角闪着生理性泪花,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喊:“大胆!自习期间竟然这么嚣张逃课到操场上早恋!哪个班的!”   “高三一班。”霍予安懒洋洋调笑,简暮无奈瞪了他一眼。   “叫你们班主任……”   “班主任叫孙圣。”   “诶?我?可是我好久不当班主任了……”孙圣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蓦地睁开眼。   霍予安已经把他的口罩和帽子摘了,发型早就被帽子压得不成样,他随意地用五指往后耙,粗硬的发丝随机在头顶乱翘,露出俊朗深邃的五官,龇牙咧嘴地嚣张地笑着看着他。   “……”   孙圣眯着眼看他们,肃穆死板的表情逐渐被惊讶和狂喜取代,一扫方才誓要全校通报批评他们的威严,喜不自胜地拍了拍霍予安的肩膀。   “是你这个皮猴子啊!你这衣服颜色和一中校服似的,我乍一眼认错了。”   “哈哈哈。”霍予安忍住了没挑刺,一中秋季校服明明是白衣服藏蓝色裤子,他这一身白衣黑裤怎么就和校服一样了。   孙圣的视线落到一开始被霍予安遮住大半身形,此刻终于露出全貌的简暮身上,“竟然还有简暮!我们一中的骄傲啊!今天校长在台上发言,还拿你和陇峯举例子呢!看到你,我能开心三天!”   霍予安开玩笑地指着自己鼻子:“那我呢?”   “糟心两天!”孙圣翻了个白眼,还做起算术题,“所以满打满算还剩一天够让我乐呵。”   “你这老头真是……”霍予安牙疼地啧了一声。   “行了行了,逗你的,一样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毕业后,老师都会收起上学时的严厉,再严厉也会变得平易近人,在霍予安面前从来不苟言笑,张嘴就骂的孙圣竟然朝霍予安露出罕见的笑脸,这让霍予安有种仿佛看到恐龙复活争霸二十一世纪的荒谬感,简直毛骨悚然。   孙圣说:“小子,现在是大明星啊!我们一中终于也是出过大明星的学校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学校里面你的小粉丝可多了,知道我是你当时的班主任,天天围着我要听我讲你上学时候的故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当时天天考全校倒数五十,语文考全校倒数第一。”   “你小子真的是……为了说你几句好话,免得毁了你在粉丝心中的形象,我头发都愁掉了一大把,当年上学期间你就不能干一点好事让我有话可说吗?”   霍予安推手:“别碰瓷我,你脑门上头发本来就不多。”   孙圣又要揍霍予安,两个人转着简暮秦王绕柱,最终是孙圣怕误伤他的得意门生,率先提出休战。   霍予安却还在犯贱:“分明就是抓不到我,还死要面子找借口。”   下场就是猝不及防被简暮对着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捂着额头“嗷”地叫了一声。   简暮笑道:“孙老师消气,我已经打过他了。”   孙老师舒坦不少。   “对了,你俩今天怎么会在学校里?来来来,去我办公室里坐坐,我刚买了西湖龙井,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呢,便宜你俩了。”   孙圣十分热情。   虽然毕业多年,当初的班主任如今和颜悦色、和蔼可亲,但终究饱受过他的淫威,霍予安一听要去他办公室里坐,一头凌乱的头发都要支棱起来了。   “不不不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   在简暮开口同意之前,霍予安连忙婉拒。   “什么事这么急?”孙圣问道。   霍予安推着简暮要走:“我俩儿子还在医院里面躺着呢,得赶紧回去看孩子了。”   “孩……孩子……你俩??”那一刻孙圣的感觉像是吃了在下水道里发酵一个月的泔水,表情仿佛见了鬼,手指哆哆嗦嗦地在他们之间打转,“你俩走一起了???!!!”   “对,简暮现在是我老婆,我俩儿子都五岁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拱了当初互看不顺眼的班主任的得意门生,霍予安有种报复的诡异快|感,贱兮兮地给已经头发倒竖的孙圣火上浇油。   简暮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我们得回去医院了。”   “孩子生了什么病啊,怎么就进医院了?”孙圣有些忧心,“那好,你们赶紧回去看孩子吧,下回带着孩子一起来见我,我现在在教导处,办公室在广知楼三楼,教导处一直在那个地方没变过,你们知道的——霍予安应该特别清楚。”   被他点了的霍予安:“……?”   “没问题,下回铁定带孩子来找你玩!”霍予安揽着简暮的肩膀走远了。   留下孙圣在原地痛心疾首。   “tui!鲜花怎么就插|在牛粪上了呢!”   “不过……看上去还挺般配。”   “哎,孩子们都大喽,我也老喽……”   -   他们来时翻墙进来,走的时候倒是能从学校大门光明正大出去了。   保安给两个人开了闸门,一头雾水地自言自语:“没见过啊,什么时候进来的……”   走回步行街火锅店前的奔驰车旁,吃撑的肚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坐在车上,简暮开车回医院,霍予安坐在副驾玩手机。   几个小时没有看过的手机已经攒了许多推送信息,霍予安刚亮起屏幕,满屏消息差点让他眼花缭乱。   但他还是精准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眼——   邵超耀摔狗。   和钱邵哲道歉。   “这小畜生还摔了狗?”霍予安喃喃自语,打开微博,果然,热搜已经被邵家和钱邵哲那点破事霸屏了。   “什么摔狗?”简暮瞥他一眼问。   摔狗的事情霍予安还不了解,但他知道邵超耀摔猫,他把邵超耀摔了猫,被他亲爸全国直播的事情说了一遍,简暮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   “让我看看摔狗又是怎么一回事。”霍予安点开热搜第一的广场里,一个名为“安海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的博主发布的视频。   这是一段俯拍角度的监控录像,右下角显示时间大约在半个多月前,画面中是满屋子的笼子和被关在笼子里的狗,卫生条件还过得去,看上去打理得很勤,笼子不多,摆放布置井井有条。   笼子里都是刚出生巴掌大,或者刚能咬得动狗粮的小奶狗,和同伴们蜷缩成一个个小毛团堆在一起,趴在每个笼子都配备的毛毯上呼呼大睡。   画面中左上角笼子之间走廊的位置站着一个小孩,此刻脸上打了马赛克,但据博主所述,他一开始发布的□□视频被警告了,这才打上了码。评论区的一楼里有一早就赶到战场吃了第一手瓜的网友贴出□□原视频截图,上面的小孩正是邵超耀。   视频中的邵超耀抱着一只小奶狗,一开始画面看上去还挺有爱,但邵超耀忽然松开了手,小奶狗顺着重力落到了地上。   霍予安蓦地倒扣手机按在腿上,但没能遮住小奶狗尖锐的惨叫,像是刀片一般划破了车内的空气。   霍予安咋舌:“成年人连听着声音都觉得心脏受不了,邵超耀究竟是怎么敢的……”   简暮拧着眉倒吸一口气,那惨叫声显然也引起了他的不适。   霍予安拿起手机再扒拉了两下微博,博主在视频博文里除了控诉邵超耀的暴行之外,还曝光了那天钱邵哲来他们救助站,从他们的纪录片上看起来是在救助和宣传关爱动物,但实际上完全是在作秀,把他们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折腾的够呛。   钱邵哲和邵超耀完全是被骂到了热搜第一。   吃完了瓜,霍予安转头瞥简暮。   “咱家和邵家的恩怨,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   “嗯。”   路灯渐次在简暮脸上如潮水般涌来再褪去,使得他瓷白的面容忽明忽暗,那双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道狠厉的暗芒,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发紧,细腻光洁的手背上有青筋若隐若现。   “再整理一下证据,找准时间,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第121章   三天后,早晨八点半,京都,大选会议厅。   新一届大选在今天即将落下尾声,宏伟大气的会议厅前,参与会议的代表和官员络绎不绝拾级而上,每个人紧绷的脸上都庄严肃穆,但细微观察之下还是有所差别。   例如稳操胜券的,坚定的目光中总会带有意气风发。   而注定败北的,微拧的眉宇之间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愁绪。   以及与对手旗鼓相当的,时不时流露出一些忐忑紧张的微表情和小动作。   温鹏程走上台阶,验证身份信息刚走入会场,就有三两友人围住了他攀谈寒暄。   “老温,前两天我在街上遇到你小儿子了,可真俊啊,是不是这些天看你大选,特地从安海飞回来?这些年你小儿子太有出息了,听说安海的陇峯能有现在的规模,你小儿子占一半!”   听到友人称赞儿子温白,温鹏程紧绷的脸松动了些许,惯常的凌厉目光遮盖住了眼眸深处的骄傲自豪,他的语气还是臭烘烘硬邦邦:“捡着别人家的企业当个宝,再努力有什么用,最后又不是自己的!”   “老温你还是这倔脾气,实际上看儿子有这成就,你比谁都开心。”   被人看破,温鹏程梗着脖子冷哼。   “对了老温,这次选举,就先提前恭喜你了!到时候摆酒必须要喊我,我至少要灌你三杯!”   温鹏程拧着眉:“还没结果的事情,你提前恭喜什么?结果出来之前,谁哭谁笑都还不一定。”   “你这多稳啊,竞争对手自己作死,刚才在里面见到姓邵的,那脸色黑的都没法看,他孙子那件事都要让他晚节不保了,要是换成我,我都没脸再出现在这会场里,直接弃权。”   “可是邵信达的人比我多。”温鹏程没有像他那么乐观,“邵信达外孙的事终究不是他本人干的,听上去恶劣,影响不好,但实际上严格来说,对他还是无关痛痒……他的成绩,他的人脉和声望,都比我有优势,目前来看,我和他只算是旗鼓相当。”   “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今年不行,大不了再过几年,反正无论在哪个位置上都是一样干活。”温鹏程率先朝会议厅内走去,“不说了,快进场找位置吧。”   “你倒是看的挺开……等等我……”   同一时间,微博上,一个默认的“用户”+一串乱码的id发布了一条五分钟时长的视频,画面中,他举着身份证,坚毅的目光中藏着豁出去的勇气盯着镜头,不卑不亢地念出他早已打好的腹稿。   “我叫秦嘉奉,我的身份证号是XX……XXXX,我实名举报安海市市长,今天在参加XX部一把手竞选的候选人邵信达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目无王法!我举报江丰集团董事长贾光济行贿,与邵信达狼狈为奸,一起谋财害命!这样的人,不配成为表率,不配位居高位!”   “二十年前,我所创办的企业在建造如今安海市地标建筑‘世界之巅’时,意外发生脚架坍塌,导致十七名工人坠亡,我赔得倾家荡产,至今还在打工还债。而我所设计的‘世界之巅’的图纸流落到邵信达手中,我的作品变成了贾光济的代表作。”   “这些是我当初设计‘世界之巅’的手稿,我珍藏了二十多年,它们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他拿出一叠厚厚的纸稿。   二十年前没有电脑和万能的绘画软件,当年的匠人都是在图纸上输出半生功力,一笔一划都是难能可贵的心血。   泛黄且有毛边的纸稿显然有一些年头了,上面画着的建筑从褪色的轮廓可以看出是如今屹立在安海江畔,俯视这个灯红酒绿、繁华热闹的城市的地标建筑“世界之巅”,草图周围,一整纸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公式。   一叠厚厚的图纸,连起来快速翻阅,可以看出“世界之巅”逐渐从雏形完善、演变,像是从小孩到大人一般一点点成熟,变成了现在享誉全世界的宏伟模样。   展示完图纸,秦嘉奉小心翼翼地把纸稿收起来,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世界之巅’还在我手中时,邵信达时任XX总裁,‘世界之巅’因脚架坍塌出事后,这个项目很快被贾光济接手。”   “项目出事前一年,贾光济在拍卖会上拍下首饰价值三千美金的首饰‘碧玉繁花’,而现在,该天价首饰在邵信达之女邵姌手中,在综艺节目《一家的旅行》曾有露面。而出事前在我公司里担任‘世界之巅’项目总管的高层,现在成为新一任XX国|企的一把手。”   “邵信达一个草根出身,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按照他的薪酬,如何能买得起三千万的‘碧玉繁花’,这难倒不可疑吗?!”   “其中猫腻,我希望上面能够派人,帮我查个明白,给当年无辜枉死的十七个工人一个交代,让他们瞑目,给我的二十多年岁月一个结果,还我的良心一个清白。”   最后一句落下,秦嘉奉那双不符合他年岁的苍老却仍然清澈的眼瞳已然通红,翻着泪光,仍然举着他的证件,深深朝镜头一鞠躬。   视频到此结束。   很明显,这条视频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个没有正经id,没有任何粉丝基础的全新账号,而且视频内容涉及的是权力中心的人物,这样一个毫无权重的账号在发布视频的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爬上了热门。   而且用寥寥个位数点赞,几十条评论和十几个转发量,以仅有四位数的热度攀上了热搜前五,与上下几十万热度的词条格格不入,就差让词条直接以“背后有人”来命名。   不过爬上热搜没多久,这个视频便几乎以光速爆发了热度和讨论。   坐在陇峯的总裁办公室里,秦嘉奉的五年前款式的老手机已经被微博弹出的消息卡死,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愉快畅快的,握着手机的手,乃至他整个人都在兴奋地战栗着。   秦嘉奉还在摆弄他的手机,想看看微博里的消息,但无论如何手机都没有反应。   面前的大理岩茶几清脆地“叮”一声,扣下一杯上好的热茶,秦嘉奉抬头,立刻起身,谦卑客气道:“简总,我自己来就好,不用您……”   “没事,你坐。”简暮走到自己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用来给儿子来公司打发时间时用的平板电脑,打开微博,从热搜上找到#秦嘉奉实名举报邵信达贾光济#的词条点开,把平板递给秦嘉奉。   “手机打不开,看平板上面也是一样的。”   秦嘉奉连忙感谢。   浏览完一圈评论区,秦嘉奉忍着情绪,他谈不上老泪纵横,但也绝对是感慨万千。   “看到他们都在骂那两个畜生,我这么多年受的窝囊气终于吐出来了一口。而且我看到还是有人理解我的,明明攒着证据但不敢发出来,不就是怕那两个人让我灭口吗?我有妻子有孩子,我不能做那么冲动的事情,只能忍着……如果这次不是简总帮我,为我撑腰,我可能会把这个秘密,这些图纸带进坟墓里去……”   简暮吹了吹茶水,他长得漂亮,和一尊洁白透亮的白瓷器一样,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   轻抿茶水,才开口。   “秦先生言重了,我没有那么无私伟大,说到底,我有有自己的盘算和目的,我们是互利合作关系。”   “简总谦虚了。”秦嘉奉粗糙的手擦了一把脸,掌心中有吸鼻子的声音,手放下时,他的嗓音还是温和朗润的:“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可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简暮淡淡一笑。   “陇峯里最近会缺很多空位,都是经理、主管一类的职位,职位不高,薪水水平一般,但陇峯的员工待遇还算不错,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去挑一挑你喜欢的工作内容,择日入职。”   自从二十多年前工地出事后,再也没有过正经体面工作,只在工地上做做零工,贴补家用,偿还债务。简暮话音落下,秦嘉奉蓦然瞪大眼睛,茫然的表情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蒙了。   简暮摆手:“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再谈——乐茸,在吗,进来。”   “简总。”在门口随时待命的乐茸一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踏入。   简暮转着手中温润的茶杯,眼眸低垂注视着杯中的粼粼茶水,眼尾的长睫在白皙的脸上压下的阴影十分有压迫感。   “通知公关部那边,现在该把稿子发出去了。”简暮勾着薄唇冷笑,嗓音平淡无波,透着森森冷意,令人闻之发寒。   乐茸领命,小跑着出去办事。   秦嘉奉低着头,继续欣慰又感慨地浏览热搜和评论区。   简暮握着茶杯起身,建盏茶杯扣在桌面上,发出“笃”一声闷响,转过身,包裹着白衬衫垂感十足的布料,被裤腰收束得又窄又细的劲腰慵懒随意地斜靠在小叶紫檀桌沿。   一手勾着拇指挂在西装裤口袋边缘,一手拿着手机,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拨出一个号码,放在耳边。   他望着办公室长达十余米的落地窗外尽揽的,被清晨金光漫洒的斑离浩渺的安海市全景,在电话被接通时,薄唇中吐出冷淡睥睨的声线,肩背线条透着运筹帷幄的放松张弛。   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温白,通知你大哥,他和他监察院的同事,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第122章   继秦嘉奉的乱码id发布视频,炸了热搜后,陇峯集团官方大V账号再次为正在大选的邵信达和祸从天降的贾光济火上浇油。   【@陇峯集团:日前,陇峯集团城南项目开发案在建材监察时被抽查出使用劣质建材的现场,我司高度重视,即刻展开自查。   经查证,该项目采购负责人蔡某在工作期间,为牟取不当利益,利用公司采购优质建材的足额款项采购劣质建材,并将余下款项据为己有。蔡某对其所为供认不讳,我司报警处理。   据警方调查结果所示,蔡某账户中有两笔不明款项,打款人署名为江丰集团总裁贾某,打款时间分别在其采购劣质建材之前和之后。蔡某供认,该款项分别为其受贾某收买,购买劣质建材,诋毁陇峯清誉的定金与尾款。   以上为陇峯集团就城南开发项目劣质建材事件所调查的全部结果,所有证据都已附在下图,陇峯集团接受广大公众的监督!】   陇峯身为华国最庞大的经济体之一,遇到大事有更加雷霆有效的调查手段,更加神通广大的取证渠道,更加广泛的人脉。相对于秦嘉奉自说自话的一面之词,那一张张公司拨款记录、采购记录、警察调查所得的转账记录,显然更加令人信服。   但秦嘉奉和陇峯集团的说辞一经互相对照和关联,二者的效果可不单单是一加一等于二,反而相佐相成,把邵家和贾家钉死在了罪状上。   【为什么说陇峯那件事也和邵家有关?明明是江丰干的事情啊?】   【江丰为什么要收买陇峯的人?为什么陇峯内鬼完成任务后,上面就紧跟着有人过来查?明显是江丰背靠着上面的人,上面的人和江丰沆瀣一气,这连环招才能这么丝滑,成功给陇峯泼上这盆脏水】   【可怜陇峯,我是安海这边银行的,前段时间陇峯的高层经常出现在我们银行,据说是因为城南项目,陇峯险些资金链断裂了,需要大量资金维持正常运作】   【我靠,如果真被他们得逞了,这一招直接是釜底抽薪,陇峯有一定概率直接易主】   【我明白了,这一波是邵市长想要联合江丰吞并陇峯,不管是让江丰成功把陇峯吞了,还是把陇峯整垮,江丰和邵信达都稳赚不赔,以后在安海就是一家独大】   【陇峯好耳熟,是不是岁岁的爸爸的公司?】   【对,陇峯老板简暮,岁岁是陇峯小太子】   【啊啊啊啊本来还感觉漠不关己,但如果是岁岁和他的大美人爸爸的事,我就坐不住了,天杀的邵信达贾光济,你们竟然敢欺负全民漂亮老婆和全民可爱小崽,我和你们拼了!!!!!】   -   京都会场内,正轮到邵信达站在光弘伟正的发言席上,进行他的竞选演讲。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把手底线,廉洁为民,恪尽职守,甘当公仆……”   “砰”一声,阶梯会议厅最上层,最后一排后的大门被推开,陆陆续续进来几个身着深色制服的男男女女,他们的右胸前统一别有徽章,锐利的目光一扫整个会场,旋即锁定了目标,直奔目标而去。   最后一排靠近门的人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回过头,见到这些穿制服的人下意识一愣,紧接着又注意到他们胸口的徽章。   那是检徽,昭示他们铁面无私的身份。   他们不紧不慢地从阶梯拾下,所经之处无不引发阵阵细微的骚乱,没有人敢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敢在电视直播的镜头前大声喧哗,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互相叠加,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坐在前排的温鹏程察觉会场内的嘈杂,疑惑地拧了拧眉,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色制服,稳步走下台阶的领头的监察官,惊到瞪大了他那双如苍鹰般锋利严肃的眼睛,张了张嘴巴,轻声吐出大儿子的名字:“温航?!”   他今天不应该在单位上班吗,怎么会出现在现场?   难倒来大选现场抓人?   邵信达正对着台下,直面阶梯会议厅最顶层的大门,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那群身着检服,鱼贯而入的人。   他暗自疑惑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今天的会场,但眼下是他有生以来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他十分利落地选择无视他们,继续对着稿子发表他的宣言。   他以为这些人只是来旁听会议,一边念着稿子,一边分心看会场,寻找他们会在哪里落脚,等到会议结束,可以去认识认识。   哪知道这些人直到走到了整个会议厅的第一排,脚步也没停下来,黑色皮鞋叩在地面上的声响像是砸在了人的心尖,让人心神不宁,邵信达的心跳在无知无觉间凌乱了。   这群人在他面前停下。   面前站着一行五个人,把他团团围在发言台和身后的墙壁之间,呈现出没有退路的半包围姿态。被他们面无表情盯着包围着,哪怕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无法无视他们继续讲演。   邵信达停下了讲话,放下稿子,他关闭面前麦克风的开关,心中没底地问:“您好,请问有事吗?”   “温航,你怎么在这里!”台下响起一道藏着疑问、微怒的克制的有些上了年纪的嗓音。   领头的温航朝台下敬了一礼,目光瞥过他震惊的老父亲,朝他的领导报告,也是朝现场所有人、直播前所有观众汇报。   “收到举报,经过核实,证据真实,特来请邵信达先生随我们回去一趟,配合我们调查其贪污受贿、故意杀人等罪证是否属实。领导抱歉,事发突然,您在会场,我们无法联系到您,只能擅自行动,我回去写检查。”   全场哗然。   两个温航带来的人上前就要把扣住邵信达带走,邵信达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却抵到了墙边。   他背过双手不让这两个人扭住他的手,矢口否认:“我没有!你污蔑我!温航?姓温?你是不是温鹏程的儿子!你是温鹏程派过来毁我前程的是不是!”   “邵先生莫要口出狂言,我与我父亲的工作互相独立,互不干涉,我出现在这里只是秉公执法罢了,况且如果没有证据,我们不可能会随意给人扣帽子。邵先生与其在这里负隅顽抗,不如安静些,思考一会儿如何坦白从宽。”   台下的领导得到消息,拿出手机就看到半个小时之前他手底下的人发给他的消息,他快速浏览一遍,深沉幽暗的目光落在台上,抬起手一挥:“带走。”   邵信达像一条丧家之犬,面色灰败,被两个身强力壮的alpha将双手扭到身后拷住,被充当“满载而归”的“满”,被他们扭送上印有徽标的车,扬长而去。   -   江丰集团。   今天,贾光济把贾适骏喊到公司里来,让他在公司里面找个职位,找点正事干。   虽然公司以后还是要交给小儿子贾骁捷——前些天邵家那个倒插门的女婿全网直播儿子虐猫过程,把他儿子摘干净之后,贾光济就已经不计较贾骁捷拖垮公司股票的事了,该疼疼,该哄哄,买一些值钱的东西,这孩子很容易就哄好——但是其他儿子总该还要干一些正经事。   大儿子早就走上正轨,把手下的项目打理得井井有条,目前就剩二儿子贾适骏还在瞎玩,又是抛头露面,又是去当什么不入流的网红,拿自己的私生活出去娱乐大众,而且还说以后要专注于弹钢琴。   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不可能不仰慕艺术家,可贾适骏这钢琴之路这不是已经被他自己走到头了吗?贾光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机会,让儿子来公司里面学一学,将来好辅佐他的alpha弟弟。   从车上下来,贾适骏望着面前高耸入云,气势迫人的江丰大厦,仰头眺望最顶层,那间能够俯瞰整个安海,让人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已经收入囊中的代表至高权力的房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他在江丰踏出了第一步。   也会一步步把他想要的,一点点攥紧在手里。   贾适骏意气风发地大踏步跨入公司旋转门。   刚进门,平日里凝肃的公司大厅从深处传来嘈杂和喧嚣,像是从电梯间方向传来的动静。   贾适骏拧眉,哪个员工胆子这么大,敢在他的公司里和自己家一样大声喧哗,影响公司形象?   而且今天公司大厅竟然脸一个人都没有?前台呢?他等会儿就去联系人事,把这些擅离职守的人全给开了。   他憋着火气径直朝电梯间方向走过去。   可还没走两步,电梯间中挤挤攘攘地跑出一大堆人,全都是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和举着贴有各媒体标识的话筒的记者。   贾适骏怔了怔。   那些人围拥着什么人不断后退,记者的嘴不断输出,但是被偌大的大厅荡出了回音,贾适骏听不真切。   人头攒动,借着好不容易看到的间隙,贾适骏终于能看清那些记者中间围着的是什么人。   是三个警察,以及被警察扣着,双手带着双环银手镯的他的父亲,贾光济。   贾适骏蓦然驻足原地。   这群记者和摄影师簇拥着警察和贾光济,从贾适骏身旁走过,离得近了,贾适骏方才听清这些举着话筒的记者在说什么——   “贾光济先生,请问网上秦嘉奉曝光你剽窃‘世界之巅’设计稿的传言属实吗?”   “贾光济先生,请问您是否有贿赂过邵信达市长?贿赂金额多少?”   “贾光济先生,二十年前‘世界之巅’工地发生脚架坍塌导致十七名工人遇难,请问是否是你指使他人所为?”   ……   “够了!你们在做什么!滚啊,你们放开我父亲!”   “啊——!”   “啪!”   身后一阵惊呼传来,嘈杂中断,下意识回过头,只见一个摄影师倒在地上,大几万的设备被砸落,零件七零八碎地掉落出来。   让他摔倒的人明显是此刻人群之外,试图往里面挤,惊恐万分的贾适骏。拽倒了一个还不够,他甚至还想再拽第二个,一手拎着一个瘦弱女记者的衣襟,颤抖着声线高声对他们警告。   “你们都是来做什么的!造谣是犯法的你们不知道吗!你们都是什么媒体?我要让律师把你们告到倾家荡产!还有你们,你们是干嘛的?”   贾适骏指着警察的鼻子。   警察语气冷冽,不近人情:“警察办案,最后说一遍,闲杂人等统统让开,不然以妨碍公务,做行政处罚!”   记者们连忙让开道。   贾适骏丢了魂一样,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精神矍铄,此刻灰头土脸的父亲被警察们半拽半拖地带走,自始至终低垂着头无颜见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警察路过他时,贾适骏听到警察扯着冷笑嘀咕:“还律师呢,公司都要没了,资产都要被查封了,还律什么师……”   警察押着贾光济,上了停在江丰主楼侧面的警车。   当事人离开了,记者们正愁找不到新闻,一转头,当事人的亲儿子还在这呢,而且还是刚爆出抄袭的国际钢琴大师,这可比原来单单贾光济有看点多了。   还在望着父亲被带离的背影神游的贾适骏猝不及防被堵住,话筒险些捅他鼻子里。   “贾适骏,你父亲贾光济行贿官员、害人性命的事情,你知情吗?”   “贾适骏,所以你家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都是人血馒头吗?”   “贾适骏,请你说一下为什么你要剽窃他人的作品?是自己写不出来吗?”   “贾适骏,你父亲剽窃建筑,你剽窃乐谱,请问你家是有剽窃的遗传基因代代相传吗?”   ……   一道道逼问如潮水一样漫过来,让贾适骏头晕目眩,可他被堵着,逃无可逃。 第123章   “小林姐,小暮还没回来吗?”   霍予安单手抱着岁岁从楼上下来,张望一圈除了满屋子飘香的饭菜味之外,空荡荡的楼下大厅,就连简暮平时回到家喜欢坐的一楼客厅里那张按摩椅上也不见那个面露疲态,但清瘦漂亮的omega的身影,霍予安的眉心拧了拧。   “小暮和我说,他晚上要在公司多加一会儿班,晚点回来。”小林阿姨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我帮他留出一份饭菜,让他回家前和我说一声,我给他热热。”   岁岁下了楼,见到满地乱爬的小龙猫就挪不开眼了,霍予安便把他放回到地面上,视线在他后颈的纱布和由于缝针,不得不被剃秃了一块的发根掠过。   捏了捏孩子的脸,柔声叮嘱:“坐在这里不要乱跑,不要碰到你扭伤的脚,有什么需要,喊爸爸和小林阿姨过来帮你。”   岁岁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就待不住,和简暮撒娇闹着要出院。   这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要住院,他的爸爸从他出生之后也是三天两头进医院。医院成了岁岁心中与不好的记忆挂钩的代名词,因为会让他的爸爸和他受苦。   好在他的伤倒是没有大碍,后颈的伤口自然愈合,一个星期看情况拆线,扭伤的脚开了跌打损伤药,差不多一个月能好。因此从昨天开始,岁岁就从医院回了家里。   听到岁岁软绵绵地说了一声“好”,便从茶几上拿来简睿放在那里的冻干胡萝卜条逗龙猫,霍予安起身,到厨房里。   小林阿姨还在忙活着晚饭,砂锅里在炖着,锅里在炒着,她还手不停歇地熟练地切菜,切出来的胡萝卜丝又细长又均匀。   “锅里在做什么?好香。”霍予安拿起锅铲帮忙翻炒,“小林姐,我来炒吧,你切了菜就出去陪岁岁。”   “这是咸蛋黄炒炸虾,岁岁很爱吃的,砂锅里面是冬瓜焖鸭,都对岁岁的伤口好。”小林阿姨切菜的刀子顿了顿,诧异道:“你会做饭呀?”   “当然。”霍予安得意地扬眉,“就小暮那只会煮清水面的手艺,嘴巴又那么挑,不爱点外卖,在京都读大学期间,如果不是我,每次放假回来你能看到白白胖胖的小暮吗!”   原来是大学同学。   小林阿姨慈和的眸光中划过一丝诧异,她又问了霍予安几句他们大学时候发生的事情,得到了许多不曾知晓,让她眉开眼笑的趣事。   原来小暮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在这个alpha面前是如此生动活泼。   小林阿姨把小暮从小养到大,自诩不要脸,把自己当小暮半个妈,相处了几天,霍予安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对孩子无微不至,对小暮贴心照顾,性格开朗大方,她对这个儿婿是越看越满意。   切完了菜,小林阿姨洗了洗手擦干,要回客厅陪岁岁,霍予安感觉炒虾差不多了,关了燃气翻消毒柜问:“小林姐,保温饭盒放在哪里?”   “在最下层,饭盒便当盒都在那里。保温袋在头顶左数第三个壁橱里。”小林阿姨问,“你要送饭去公司吗?”   霍予安从最下层消毒柜里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便当盒,然后又从壁橱里找到一个卡通的棕色卡皮巴拉保温袋,点头:“去公司和小暮一起吃。”   小林阿姨藏不住眼角的笑意,心说头一次见这么粘人的alpha。   她去客厅里陪岁岁,不一会儿,厨房里传出滋滋的炒菜声。   在小林阿姨第三次从茶几上帮岁岁拿新鲜的葡萄投喂龙猫时,别墅的门铃响了,小林阿姨起身去开门。   是小区里配送快递的工作人员,递给小林阿姨一个快递箱,不大,但抱在手里很有分量。   小林阿姨关上门,念出快递单上的署名:“钮祜禄·安妃回宫……?”   厨房方向炒菜的滋啦声顿了顿,旋即从里面跑出来一阵风一样的身影,在小林阿姨面前停住,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快递箱。   “我的,是我的……”霍予安面色薄红,尴尬地捂住写有“钮祜禄·安妃回宫”的快递单面。   在小林阿姨暗含疑惑的揣测的打量中,霍予安一把撕下了箱子上的快递单,就差直接吃下去。他把快递单塞在口袋里,打算一会儿让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进下水道,心想还是把收件人改成正常名字好了。   这种东西年轻人自己玩玩是情趣,但被其他人,特别是老一辈的人撞见,那可太费脚趾了。   锅里还有菜在烧,霍予安把箱子放在了客厅就回了厨房,等到把所有饭菜备齐,整整齐齐收纳进保温袋里,他才拎着保温袋回到客厅,放在茶几上,从茶几下柜子里找到岁岁做手工用的儿童圆头剪刀,打开快递箱。   见他从箱子里拿出一顶小头盔,以及一把小电驴儿童座椅,小林阿姨的眼睛差点要从眼眶里跑出来,岁岁“哇呜”地从霍予安手中接过来头盔,戴在脑袋上。   大眼睛亮晶晶:“哇!给我刚刚好!”   霍予安挑着岁岁尖俏的下巴端详,满意点头:“不错,形状和大小都合适。”   小林阿姨弱弱出声:“小安,你买这个做什么?”   这孩子看上去挺正经,该不会还玩鬼火吧?而且还给小孩买头盔?这是要带小孩一起去坐鬼火吗?!小林阿姨可万万不答应啊!   “骑车带岁岁去公司找简暮啊。”霍予安理所当然地说。   小林阿姨警惕地试探问:“什么车?”她已经做好等得到霍予安回答“摩托车”后抱起岁岁扭头就走的准备。   霍予安指着大门方向:“小电驴啊,停在别墅大门外粉红色那辆,是我的。”   蓄势待发的小林阿姨猛地错愕且僵硬:“……?”   门口那辆粉色小电驴?   她还以为是隔壁谁家新来的住家保姆找错了门,把车停到他们家门口来了。   霍予安骄傲地强调:“是不是特别好看特别可爱?那是简暮买给我的,小林姐你不要太羡慕哦。”   小林阿姨:“……………”   其实她并没有特别羡慕。   而且想不通简暮这么一个低调内敛的人,竟然会一夜之间审美、品味、格调统统大降级,给霍予安买那样少女心到冒泡的车,而且还是小电驴???   果然恋爱会让omega变年轻吗?   霍予安自然不知道他在无知无觉中害了简暮的风评,把儿童座椅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安装在车前的踏板上。   从满脸一言难尽的小林阿姨手中接过岁岁,把孩子稳妥地塞进座椅里,便跨上了车,让岁岁和小林阿姨道一声“再见”,扬长而去。   -   “你都不知道,我爸从会场里出来,那脸色有多精彩哈哈哈,又愤怒又惊讶又像被馅饼砸了一脸,最后还是感觉气得不行,抓着我打了一顿,说我乱来,这老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后面竞选还顺利吗?我忙着其他事情,没有空看竞选的直播。”   “简直不能太顺利了,邵信达倒台,剩下的候选人资历都比不过我爸,我感觉我爸后来上台念发言稿都不走心——这老头心理素质不行,容易飘。”   温白感叹:“简暮,这件事说起来还要多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爸哪能那么容易坐上那个位置?等我爸那边升职的事情忙活完了,我让他飞安海一趟,让他给你敬一杯酒,不对,敬酒怎么够,给你磕一个都成!”   “太夸张了。”简暮莞尔,往对面被温白一口闷喝光了的茶杯里又添一些茶水,“这么快就回安海,今后几天你爸那边没有宴会吗?你缺席没关系吗?”   “你这些情调和品味真是中看不中用,别说这指甲盖大小的茶杯了,就算把你那巴掌大的茶壶给我一口闷,也解不了我的渴。”温白拿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这不是解渴用的。”简暮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上次岁岁来公司玩时带来的还没开封就被他收起来的可乐,递到温白面前,继续低头摆弄他的茶具。   “谢了。”温白修长的手指单手开罐,仰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才感觉落地风尘仆仆赶来陇峯的疲惫感减轻了些许。   “我都缺席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场宴会。”温白无所谓耸了耸肩,“我待在京都,只会多碍老头几天眼而已,况且上头还有我哥顶着撑门面呢,轮不到我出去光宗耀祖抛头露面。”   既然他这么说了,简暮也无话可说。   温白问他晚饭吃什么,简暮看一眼时间,想到家里还有人等他,毫不留情拒绝了温白一起出去吃公司对面麻辣烫的邀请。   “不健康,而且它环境不好。”简暮点评。   温白直为那家麻辣烫喊冤:“那家店每天地都要拖五六次,桌子都拿消毒水擦,你给我列举一下,它到底哪里脏到你说的‘环境不好’的地步了?”   简暮冷着脸干脆利落:“反正就是不去。”   “油盐不进,吃不了细糠。”温白直摇头。   走廊里从远而近传来脚步声,温白诧异回过头:“哪个劳模这个点了还没下班?最近公司除了城南项目需要公关部忙活,还有其他特别紧急棘手的项目吗?”   况且温白上楼时,看到公关部那层的灯已经灭了,整栋楼只剩一楼大堂和顶楼简暮办公室亮着灯。   简暮摇了摇头:“没有。”   脚步声在简暮办公室门口停止,下一秒,门被拧开。   霍予安那洪亮的嗓门与此同时响起:“小暮,饿了没,我和岁岁来给你带饭……了。”   霍予安笑脸僵硬一秒,旋即面无表情与坐在简暮办公桌对面的温白对视,缓缓危险地眯起眼。 第124章   “啊!可乐!”   岁岁看到温白身前的罐装可乐,眼睛就亮了起来,在霍予安愣神的间隙扭着身子要下去。霍予安没抱稳差点让他摔下去,连忙俯身让他落地。   岁岁一下地,就蹦蹦跳跳地到温白身前,渴求的目光扑闪地注视着他,软乎乎的嗓音喊他:“温爸爸~”视线在可乐和温白之间不断盘旋,暗示意味十足。   温白没能顶住岁岁的攻势,见简暮放在桌角的笔筒里有岁岁喝牛奶剩下的吸管,便拿了一根,亲手拆开放进可乐罐子里,递给岁岁。   拿到爸爸平时不让喝的在小孩子眼里国窖级别的饮料,岁岁的眼睛都迸发出了星星,甜甜地说“谢谢温爸爸”,抱着饮料蹦到沙发上安静地叼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   丝毫不知大人的世界里,火星子都要把陇峯大楼都点着了。   不过是霍予安单方面在释放火星子,满脑子都是简暮说得好听,在公司加班,呵,原来是在幽会他的合法老公。   亏他怕简暮在公司加班,不好好吃饭会饿到,特地从家里带了饭菜来投喂,还带了儿子过来给他下饭,没想到进门就撞破了他的借口。   霍予安守在门口当怨夫,兀自闷闷不乐地释放冷气,也不说话,就让人猜。   温白还无从察觉,只是感觉霍予安的眼睛和得了甲亢似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淡定地和霍予安打了声招呼,得到对方冷淡的回应,温白也无所谓,只当是他天性如此。这样的性格反正又不是他对象,简暮受得了就好。   吃麻辣烫的邀请被简暮拒绝了,温白便盯上了他儿子。   “岁宝,要不要和温爸爸去吃麻辣烫?”   喝到久违的可乐的岁岁一听麻辣烫,眼睛更亮了,他松开吸管,刚要应“好”。   甚至连简暮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霍予安就先一步冷冰冰地回绝。   “不了,我和岁岁带了晚饭,过来和简暮一起吃。而且岁岁要吃得清淡一些,不然对他的伤口不好。”   “伤口?”温白立刻扭头打量岁岁,果然,孩子的后颈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他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受了伤?严重吗?对了,刚才岁宝进来怎么是用跳的,你的腿怎么了?”   竟然不知道岁岁受伤?霍予安扬眉,审视的目光扫着温白。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连岁岁受了伤这种大事,简暮都没告诉温白,温白在简暮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看来温白不足挂齿。   温白只感觉在某一瞬间,霍予安看向他的目光和善了许多,这种善意简直让温白头皮发麻,但他找不到这种诡异感的缘由何在。   “温白……哥。”   是这么叫吧?就目前而言,温白还牢牢占据大房的位置,只要简暮一天没蹬掉温白,霍予安就要被他压一头,喊他为哥。他看那些三夫四侍的电视剧里面,大房和下面几房都是以兄弟相称的。   但霍·钮祜禄·安妃·回宫·予安这次回来,就是要夺回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霍予安非常大度地并不计较这些口头上的称呼被占便宜。   他把岁岁的后颈被划破和脚扭了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这一声“哥”喊得温白毛骨悚然,有一种被人在背后扎小人的脊背发凉和别扭感。   他心疼了一番岁岁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没再坚持再要找人和他一起走。   “算了,既然这样,我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去吃麻辣烫吧,你们三个吃晚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当对一个人有意见的时候,他哪怕就只是站在那里,也会觉得哪怕是他的呼吸,也让人浑身刺挠。   霍予安就感觉温白这个人茶香四溢,说的话茶香四溢。   怎么茶味就这么冲呢——   霍予安转过头,哦,原来是坐在办公桌后的简暮正在泡茶。   温白说完了话就要走,霍予安巴不得他赶紧滚蛋,无比自觉地亲自替他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白哥慢走。”   “……”这人给温白感觉癫癫的,怕他下一秒就会狂犬病发作,温白马不停蹄就走了。   出了办公室,坐上电梯,温白还是没能忍住,拿出手机给简暮发了个消息:【你那对象,你要不找个时间带他去看看身体怎么样?】   温白感觉他可能有点甲亢,脑子也有点问题。不过怕影响到和简暮的感情,温白没直言,脑子有没有问题,日常相处中最容易看出来了……不过简暮隐隐有恋爱脑的趋势,他真能看出来吗?   在电梯抵达一楼时,温白收到了简暮的回复:【谢谢关心,他的身体不错】   温白踏出电梯叹气。   身体不错也不能只看那方面啊。   算了,他还是少管人家夫夫俩的事好了。归根结底,管他屁事。   -   “在看什么?”   霍予安把饭菜在茶几上摆好,一抬头就见简暮拿着手机在看,alpha敏锐的直觉告诉霍予安,这可能是刚被他单方面扫地出门的温白又找上了简暮,他立刻提防地问。   简暮收起手机:“没什么。”   霍予安暗自不愉。   饭菜都还是热的,霍予安分了筷子和饭,三人开始吃饭。   简暮吃了一口土豆丝,心中便了然:“是你做的?”   “嗯哼!”霍予安得意又邀功的挑眉,“可不!”   他不意外简暮能区别他和小林阿姨,认出他的手艺。   毕竟如他所言,大学时,分开之前,是他一直在做饭给简暮吃,简暮对他的手艺烂熟于心,夸张点说,看一眼菜色就能认出来。   出了院之后岁岁心情好,连带着胃口也好,捧着饭碗大快朵颐,吃得脸上也沾上了饭粒,但没有大人帮他擦拭,等岁岁吃完了饭,他会自己抽纸巾把脸擦干净。   盯了一整天舆论风向,中午没有好好吃饭,简暮也饿了,端着碗,吃香斯文好看,一举一动都可以当做礼仪教材,但他的吃饭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半碗饭就下了肚。   吃了个半饱,简暮的用餐速度慢了下来,没有再饿死鬼投胎。他放下筷子,拿了汤勺喝了口汤,放下勺子时,注意到霍予安碗里的饭还是满的。   霍予安在不停地给他们父子二人夹菜。   “来宝,这个虾你爱吃,多吃两只。”   “鸭子也吃两口,这块肉多,没骨头。”   “吃两口鱼,安爸爸给你夹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放心塞嘴里,没刺的。”   岁岁的碗里没一会儿就堆积如山。   “太多了,我次不下了。”岁岁从饭菜山中抬起头,说话间,腮帮子像仓鼠一样鼓鼓囊囊。   确实感觉岁岁的碗已经放不下菜了,霍予安夹着一筷子蚝仔煎蛋,要往简暮碗里送。   一转头,简暮不知何时停下了吃饭,目光复杂地一瞬不转盯着他。   “怎么忽然看着我?”霍予安笑着问,“是不是突然感觉顾家的alpha最帅?”   “你怎么不吃饭?”简暮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吃,怎么不吃。”霍予安愣了愣,说,“刚才光顾着给岁岁夹菜,没顾得上吃而已。”   他把本打算递到简暮碗里的蚝仔煎蛋递到自己嘴前,筷子停驻微不可查犹豫了一瞬,随即仿佛做足了心理建设,受刑一般眼睛一闭塞进嘴里。   一口香咸鲜的蚝仔煎蛋入口,口感层次丰富,煎蛋和生蚝都去掉了腥味,只剩下鲜香。   可霍予安的脸色逐渐变差。   他深吸一口气,也没管这口菜还没嚼透,就囫囵往下咽。   简暮见状不对,立刻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慌乱之中也来不及倒新鲜的水,把桌上他喝过的茶水拿来递给霍予安。   霍予安一饮而尽,终于勉强压下那反胃感,他绷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见简暮心疼地看着他。   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但霍予安强撑着笑笑,尽管笑得十分惨淡。   “我没事。”   埋头吃饭的岁岁也察觉到他的不适,担忧地问:“安爸爸不舒服吗?”   见岁岁堆成山的菜已经被消耗掉了山顶,霍予安给他夹了块冬瓜,重新给他满上。   “爸爸没有不舒服。”   “可是最近看到安爸爸在吃药,好多药。”岁岁的忧心忡忡都写在脸上,洁白稚嫩的脸因为担心拧着眉,也变得皱巴巴,“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没有,身体好得很,在家天天把你抱上抱下完全不是问题。”   简暮坐回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挑着三两粒米饭。   他垂着眼睫,办公室冷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透出瓷白温润的质感,就连握着筷子的手也骨节泛白,细看之下,手在微微颤抖。   “是药物副作用吗?”他忍了又忍,没能忍住,轻声问。 第125章   日薄西山的余晖穿过宽大的落地窗,在办公室内投下日落的光影,把霍予安笼罩其中,却照不透他面色中藏匿的苍白。   这些天简暮为邵家和贾家的事到处奔波,整理、收集证据,提交举报材料,配合调查……每天早出晚归,一刻不停歇地连轴转,住在公司附近的二奶房,和父子二人见面的时间不多。   节目那边,由于岁岁出了事无法参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霍予安便顺理成章也没再去了。他在医院陪了岁岁几天,直到昨天出院,回到岛中墅的家。   昨晚心想着岁岁出院,几天不见,简暮也有些想念父子俩了,便回家看看。   即便是回到家,也已经是半夜。一推开门,躺在沙发上的人影起身。   从前简睿和小林阿姨会为晚归的他留灯,但不会有人在客厅中守着一盏灯,等他到半夜。   简暮的心酸胀难耐,被起床发现他归来,起身相迎的霍予安抱了个满怀。   他们在玄关沉默地紧紧相拥。   半夜三更,一个是夜归人,一个是睡到一半醒来的大困鬼,两个人沉默地上楼洗漱,简暮疲惫地耷拉着眉眼,没有过多注意霍予安的神色。   等他洗漱完,霍予安已经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在感受到床侧塌陷的一刻,他短暂地有了一秒意识,关上灯,翻了个身,把简暮箍在自己臂弯里,下巴蹭了蹭怀里人带着薄荷香气的发顶,心满意足地睡了。   早晨,简暮醒来时,霍予安照例还在睡梦中昏迷,简暮轻手轻脚挪开他横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起床,无声无响地去洗漱,换衣服,驱车去公司。   此刻望着面前面色有些难看的霍予安,简暮暗自懊悔这些天他为什么不多回去看看他,多陪陪他,以至于忽视了他用药期间的不适,就连昨晚难得的见面,他也没细心地发现他的异常。   细看之下,平日里体魄强健的alpha似乎消瘦清减了些许,显得他本来就似刀削的面部轮廓更加锐气逼人。   简暮为那些药的副作用心惊,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在一瞬间变得无滋无味。   “那些药的副作用,说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它在发挥效用,我的身体因为药物作用,在干违反自然法则的事情。”霍予安的表情看上去淡然轻松,“但都在我承受范围之内,饭菜的味道要是重一些,我的胃口会好很多,不过最近不是要配合宝贝伤口愈合吗。”   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米饭,无意之间挑出去了些许,在深色茶几上洒出点点白色颗粒。简暮咬着下唇,从心口漫出来的那阵翻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抽了张餐巾纸,把茶几上沾到的饭粒和汤水擦干净,说:“如果实在受不了,药别吃了,你不要强撑,总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你这是哪门子的话。”霍予安瞪了他一眼,“明明眼前有现成的方法,为什么要寄希望于其他未知的可能。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难得分毫不让地和简暮说话,态度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说完后,怕简暮再和他说要他放弃的话,霍予安没再理会简暮,继续自顾自地挑鱼刺,甚至还耍了小脾气,只往岁岁的碗里夹了鱼肉,那双筷子死活没再伸向简暮,只是把没有次刺的鱼在保温盒里往简暮的方向推了推,让他自己夹。   简暮看得心里酸胀,又觉得好笑。   霍予安也偶尔往嘴里塞两口饭菜,几乎每次饭菜入口,他的表情总会细微地扭曲两下,随即憋着气快速咀嚼两下,囫囵咽下去。   一家人重聚以来难得的一次共进晚饭在压抑和食不知味中结束。   简暮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扫一眼收拾茶几上晚饭残局的霍予安,没避着他,在电脑上拉了几个高层开视频会议。   霍予安收拾完了茶几,扫一眼简暮办公室里的书架,从下数上第二排,正好和岁岁身高齐平的架子上拿了一本幼儿绘本给岁岁看,然后靠坐在沙发上,条件反射地拿出手机——   不对,他身为岁岁的父亲,要以身作则,给孩子树立正确的榜样,不能在孩子看书时玩手机,这样容易把孩子带歪。   霍予安又起身,在书架前挑挑拣拣,选了一本名为《经济思想史》的书,坐回沙发上挨着岁岁,一本正经地看。   这本书一听名字就很有文化。   霍予安觉着,他老婆这么一个学识渊博,有思想深度的人,如果配一个在智力方面有硬伤的对象,在某些必要场合牵对象出去溜达时容易被人笑话,会被认为是不是眼神有毛病,甚至被有心之人发散利用,说他老婆可能手段能力方面也有问题,毕竟什么锅配什么盖。   霍予安坚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要追上简暮的脚步,总不能一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要让自己单纯的脑子也丰满起来。   被移交的城南开发案,陇峯志在必得,简暮正在听下面的负责人汇报新定的项目方案。   第一次视线掠过电脑屏幕看向霍予安时,他刚收拾完茶几,把碗筷收回保温袋里。   第二次看过去,霍予安拿了一本儿童绘本给岁岁看。   第三次,霍予安也在看书。简暮办公室里都是经济金融巨作和名著原文原著,枯燥又晦涩,也就简暮能耐得住性子读,就连温白也碰都不想碰,根本没有霍予安感兴趣的书籍。   简暮略好奇地定睛一看。   嚯,看的竟然是《经济思想史》。   视频会议中项目负责人正在请示简暮对方案的意见,简暮回过神,提了几个中肯的要点,负责人连忙点头,一一记录。   底下的人继续发言。   简暮再抬眼一看。   果不其然,沙发上那个alpha已经书盖着脸,睡着了。   “噗嗤——”那一瞬间,简暮没忍住笑出声。   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开会,连忙做好表情管理,但已经太迟了,视线转回电脑屏幕上时,会议屏幕里几个下属都用见鬼了的表情看着他。   那个正在汇报的负责人都快哭出来了,他的汇报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导致简总要这么笑话他?   简暮清了清嗓子,怕吵到霍予安,压低声音说:“没事,抱歉,你继续。”   会议持续将近一个小时,简暮才关闭公司内部的会议软件,长舒一口气,站起身。   一个小时的时间,岁岁已经看完了绘本,从隔壁打印室找了一张白纸,拿了简暮桌上的钢笔,安安静静地坐着画画。   简暮过来时,看见他正在凭借着记忆,画实验中学文化节那天,他们在糖画摊上买来的一家三口的糖人。   那晚的糖人岁岁一开始没舍得吃,后来因为霍予安说糖人不吃会融化,会变质,他才依依不舍地让心爱的糖人下了肚。   “那串糖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啊?”简暮诧异地开口,就连他也记不太清那天的糖人长什么样了,只记得那个晚上过得十分开心,给他一种恨不得时间就在这美满的一刻停滞的冲动。   “记得!”岁岁认真地给糖人补充最后一笔,“我把糖人画在纸上,它就不会融化,也不会变坏了。”   这孩子总会说出一些让人的心软成棉花的话语,简暮含着笑抚了抚他脸颊软嫩的婴儿肥,夸奖:“没错,岁岁很聪明。”   父子二人说话有意压着嗓音,但还是把霍予安吵醒了。他蓦地直起身子,脸上的书顺着重力滑落,砸在地上的声响让他彻底清醒。   霍予安抚了一把脸,弯腰捡起书,问:“加班完了吗?”   “嗯,好了。”简暮帮岁岁把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给他穿回去,拉上小冲锋衣的拉链,“为什么给他穿这件外套?”   家里岁岁各式各样的外套还有很多,冲锋衣里面还加绒,对于日均温度二十度以上的安海来说已经有些厚了,简暮让小林阿姨收起来,今天竟然又被拿出来给岁岁穿上。   霍予安言简意赅:“防风。”   简暮:“?”   简暮扭头看向窗外,从落地窗遥望出去,安海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金融园内不远处某张印有某个公司标志的旗子在旗杆顶上垂头耷脑,蔫巴巴地堆成一团,显然今晚无风。   霍予安拿起茶几上的保温袋,俯身单手抱起岁岁,让孩子坐在他的臂弯里:“走吧,我们回家。”   他问简暮:“你有开车吗?”   “开了,车在地下车库。”简暮点了点头。   “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回去。”霍予安诚挚邀请。   “……”简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额角有根筋跳了跳,他提防地问,“你什么车?”   霍予安就着那只拎着保温袋的手,从工装裤裤兜里掏出印有两个“A”的车钥匙:“当然是你送我的爱车啊!”   简暮:“……………”   坏了,最近事情太多,忘了还有这茬。   怪不得要给孩子穿防风的冲锋衣。 第126章   简暮不可置信地瞪着霍予安,伸着手指着他,再指向岁岁,又指他,不断在他俩身上打转,就连说话也结巴了。   “你……你你你就骑那车带孩子来公司?!”   简暮差点没绷住,发出尖锐的爆鸣。   “对啊。”霍予安理所当然:“来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这里市中心,塞得根本走不动道,我那小驴多快,嗖两下就到公司楼下了。”   简暮不理解:“我那满车库的车,你就没想随便挑一辆去开吗?”   “开那些车有什么意思?”霍予安撇嘴,“只有小驴是你送我的。”小驴在他心里可是有着任何百万千万豪车都无法替代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简暮的嘴角抽动两下,一开始时他脸上还写着无语,但顿了顿,他没忍住侧过脸笑了。   小嘴巴巴的,跟抹了蜜一样。   霍予安再次邀请,为了让简暮答应,甚至撒娇:“坐我的车呗,我想带你回家已经很久了,给一次机会呗。”   可简暮不为所动:“我要开车回去,明天早上要开车来上班。”   这个借口对于霍予安来说无效:“你满车库的车,明天随便挑一辆开过来。”   “……”简暮有些后悔提醒他车库里面还有车。   简暮:“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你的小驴也别骑了,坐我的车,早点回家,明天我让小汪给你骑回家里。”   霍予安:“那可不行,我的小驴我怎么放心交给别人?而且小驴也很快,如果正好遇上塞车,小驴比你的奔驰还快。”   简暮:“骑车带人不安全,容易被抓罚款。”他丢不起这个人。   霍予安:“我挑小路走,查不到咱们头上。”   简暮:“……”   这人推三阻四,霍予安用他那不大的脑仁思索半天,总算回过味来了:“你是不是嫌弃小驴,看不上小驴的档次?”   简暮慌了慌:“我没有。”   “你就是有!”霍予安伤心了,“算了,毕竟你从小到大,出行座驾最次也是辉腾,什么时候坐过这种档次的车呢……”   简暮无从辩解,因为霍予安说的貌似是事实:“你……我……”   霍予安:“简总多身份高贵,看不起我们这种平民小百姓,也是正常的……”   简暮:“我没有看不起……”   霍予安:“是我和小驴配不上简总,这不是简总的问题,是我和小驴的错,是我们身份太低微了,如果我们再高贵一点,现在我和小驴不会被简总嫌弃,六年前我也不会被丢在会议室……”   简暮的嗓音陡然冷了下来,暗含警告意味:“霍予安!”   霍予安蓦然一顿,意识到自己装模作样装上头,竟然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他顿时后背直冒冷汗。   完了完了,精准踩他俩的雷点上了。   自从相逢之后,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再也没有提起六年前会议室里的往事。   粉饰太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派和谐融洽。   无意间提起的往事,像一枚很早之前埋下的暗疮,一直在发烂流脓,从表面看不出底下的伤口,可实际上轻轻地按压,就会让人疼到牙关打颤。   霍予安恨不得把自己嘴巴撕烂,让你嘴贱!果然他的演技就是有大毛病,如果这次侥幸生还,他霍某人对天发誓这辈子不再嚯嚯演艺圈。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简暮的神色,对方昳丽瓷白的脸已经黑沉如锅底,眼眸中似是酝酿着疾风骤雨。   就连岁岁也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不安地喊他:“爸爸……”   终究还是有孩子在。   就像他们心照不宣不提那年会议室的事情,此刻他们同样默契地不在孩子面前争论陈年往事。   重新把遮羞布盖在疤痕上,简暮深吸一口气,眸光重新变回平日里的温和潋滟、   “我跟着岁岁选吧。”简暮把选择权交给岁岁,“岁岁,你想和爸爸坐车回家,还是和安爸爸一起坐小驴回去?”   同时被两个爸爸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原本还在看两个大人热闹的岁岁忽然后背一僵,莫名有一种正在面临曾经听说过的其他小朋友被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这种死亡选择题的恐惧感。   岁岁慌张的目光在双亲之间来回打转,咬着手手不知所措。   霍予安诱哄:“没事的宝贝,不用怕,就把你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简暮说:“想和爸爸走,还是和安爸爸走?”   “如果选安爸爸,爸爸会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这是一个对自己很不利的条件,但简暮没有选择骗孩子,实话实说:“会。”   按照他和霍予安开出的条件,如果岁岁选择霍予安,那么简暮会和他们一起坐车回去。   岁岁做出了选择,一扭头,抱住霍予安的脖子:“我要和爸爸、安爸爸一起回家!”   岁岁认真和简暮分析:“安爸爸的车跑起来,不快,但好凉快,我好喜欢!”   霍予安抱着孩子,差点雀跃到原地跳起来。   没想到锦衣玉食的儿子会这么喜欢霍予安那辆小驴,简暮始料未及,心想今晚是栽这里了。   但他愿赌服输,无奈摇了摇头,关了办公室的灯,锁上门,和父子俩一起出了办公室。   电梯门口,岁岁叽叽喳喳地和霍予安聊天,简暮接了个电话,听完后,诧异了一瞬,和电话里说几声“好”。   挂断电话,他看向齐刷刷盯着他的父子二人,目露抱歉:“临时有点事要去见一个领导,本来预约明天去洽谈,但领导明天临时有重要会议,只能改到今晚。”   父子二人相似的眉宇之间同时染上失望之色,岁岁轻微一些,霍予安就差把嘴巴撅起来表达不满了。   他拖长了尾音,闷闷不乐道:“好吧……”   “对不起,下次一定坐小驴回家。”简暮安慰道。   三人在一楼分道扬镳,霍予安抱着岁岁拎着保温袋,去陇峯门口的电动车棚下骑小驴。   简暮继续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去赴约。   -   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多。   在医院躺了几天,把岁岁的生物钟打乱了,这个点他还是精力旺盛,简暮推门进来时,岁岁正拉着霍予安和小林阿姨玩飞行棋。   看到爸爸回来,岁岁兴奋地邀请爸爸加入战局:“爸爸过来和我们一起玩,红色飞机还没有人!”   简暮看一眼时间:“岁岁,已经十一点了。”   爸爸的嗓音惯常平静无波,但岁岁当了他五年儿子,自然能感受到隐藏在他云淡风轻之下的波涛汹涌。   岁岁用为数不多的挨打经历和他的屁股担保,如果接下来他没有任何表示,或者撒泼耍赖不愿意睡觉,他爸爸一定会让他的今晚十分难忘。   岁岁立刻起身,在霍予安的目瞪口呆和小林阿姨习以为常的哭笑不得之中,利落地把骰子和满地小飞机收起来,再把飞行棋地毯折叠好,放进他的玩具箱里。   “走吧,上楼回房间。”简暮转身往楼上走,“岁岁洗漱过了吗?”   小林阿姨以为简暮在问她,刚要张口,岁岁先一步弱弱地回答:“还没有……”   “还没洗漱?”   简暮垂眸看向自己脚边的岁岁,冷静的目光颇有死亡凝视的意味。但孩子反应极快,福至心灵地一把抱住简暮的腿。   “想要爸爸给我洗。”岁岁扑闪着大眼,真诚地盯着爸爸,“爸爸好忙,好久没有给我洗澡了,今晚想要爸爸给我洗澡。”   岁岁聪明,加上简暮预感自己身体状况不乐观,从岁岁三岁开始就培养他独立。时至今日,他是一个足以自理的孩子,鲜少在生活方面依赖大人。   孩子难得对自己提要求,哪怕是心里清楚这孩子鬼精,在转移注意力,但简暮还是不受控制地心软了,浅笑地答应他:“好,回你房间,爸爸给你洗澡。”   -   浴室热气蒸腾,水雾弥漫了宽大的空间,在瓷砖璧和镜面上留下朦胧的水汽。   岁岁坐在鱼缸中玩几只橡胶小鸭子,偶尔学着狗刨在浴缸里游来游去,后颈上贴了防水敷药贴,避免伤口碰到水会发炎。   简暮刚换上居家服,推开门进来,见到和小狗一样在水面上漂浮着的岁岁,愣了愣:“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他不记得有人教过孩子游泳。   “一直都会呀。”岁岁见到爸爸进来,又兴奋地在浴缸里游一圈给爸爸看,“游泳还要学习吗?”   “一般都是要学习的。”   简暮思索一番,莞尔:“可能遗传了你安爸爸的天赋。”   既然没有人教过,那么就只能把原因归于天赋了。   不过想到岁岁从小在温泉里泡着长大,不知不觉中学会了游泳,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岁岁半个脑袋埋在水底,咕噜咕噜冒泡泡,疑惑不解地盯着他。   简暮笑着为他解惑:“安爸爸以前是游泳运动员,很厉害,拿过很多奖的。”   “安爸爸好棒!”岁岁敬佩地把嘴巴嘟成圆形。   但他忽然微微抿着唇,小脸上写着苦恼,显然有一些事情超出了他小脑袋瓜的运转能力之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简暮挤了沐浴露,握着天蓝色浴球在细长白皙的手指之间搓出泡,让岁岁从浴缸里爬出来,把沐浴露打在他身上,见状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吗?”   岁岁任由他摆弄,让伸手就伸手,让转身就转身,问:“爸爸,安爸爸为什么和我们住在一起了呀?”   “安爸爸和爸爸、温爸爸一样,以后都是岁岁的爸爸了吗?” 第127章   安海接近二十度的夜晚,但岁岁身体不好,怕孩子着凉,浴室里还是开着取暖,热烘烘的暖风在空间之中打转,一点也不冷。   简暮给岁岁搓泡泡的手顿了顿,岁岁感受到了爸爸显而易见的怔愣,不留神把拇指和食指圈着的泡泡膜吹破了,抬眼盯着爸爸看。   但爸爸很快回过神,手上的动作不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反问:“喜欢安爸爸吗?”   “喜欢!”岁岁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摆着手指细数安爸爸的优点:“安爸爸做饭好吃,比小林阿姨还好吃!安爸爸还会唱歌,每天晚上睡前唱的歌可好听了,我喜欢听安爸爸的摇篮曲。安爸爸还会陪我玩,他套了圈圈和大白鹅送给我。”   岁岁恳求:“爸爸,可以把圈圈和大白鹅接来这里吗?好久没见,我想它们了。”   “可以是可以。”简暮打开淋浴试了试水温,把他身上的泡沫冲干净,“但是山庄更加适合圈圈和大白鹅,那里活动范围更大,还有更多玩伴,它们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这套房子虽然不小,但对它们来说可能会太拘束了。”   他耐心详细地和岁岁分析,让他自己权衡。   岁岁是一个有同理心的小孩,想到圈圈和大白鹅在这里会活动不开,他就连忙摇头:“还是让它们待在山上好了,我可以去山上看它们,和它们玩。”   “嗯,对,岁岁很聪明。”   身上的泡沫冲干净,简暮往浴缸里放了一些调理身体的浓缩药材,让他进去接着泡一会儿。   他笑着和岁岁说:“如果你把你对安爸爸的喜欢直接说给他听,他会更高兴的。”   简暮问:“想要以后和安爸爸待在一起,不分开吗?”   “想!”岁岁斩钉截铁。   简暮柔声说:“恭喜你,你的愿望成真啦。”   岁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的迷茫一览无余,显然没能理解爸爸在说什么。   简暮拿了小黄鸭水瓢,缓缓往他身上倒水。   “安爸爸和爸爸一样,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简暮为他解释,“有爸爸,有安爸爸,才有岁岁的出生。”   “可是只有爸爸陪着我长大。”岁岁问,“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安爸爸没有陪着我长大呀?”   懵懂不知情的孩子用最天真最好奇的话语,无意间在爸爸的心上扎开一道口子,从里面汩汩地滚出陈年旧疮的暗色脓血。   “缺席不是安爸爸故意所为。”简暮深吸一口气,“是爸爸的错,虽然爸爸也不想那样。”   岁岁肉眼可见爸爸的情绪低落下来,白皙平整的眉宇微微拧起,眼眸低垂。   爸爸不开心了。   简暮笑得很难看:“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这世界上会多一个人为你的出生欢呼雀跃,会多一个一直陪着你疼着你的人。不过他现在回来了,一切都还不算太晚,以后我们不再分开了。”   岁岁从水下伸出手,抚在简暮的眉宇间,在眉心留下一道蜿蜒轻薄的水痕。   “爸爸不要不高兴,这是开心的事。”   “没有不开心,爸爸也高兴,水快要凉了,从水里出来吧,爸爸拿浴巾给你擦干,穿上衣服去睡觉。”   “可以让安爸爸唱歌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   房门轻阖,脚步声从门边由远及近,半梦半醒的简暮迷迷糊糊地想,小林阿姨不会在他休息时擅自进门。   等感受到另一侧床的塌陷,身上被子被掀起卷入空气,他慢半拍的脑子才回想起霍予安已经搬进了岛中墅。   这是霍予安哄了岁岁睡觉,回来了。   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人,而且光明正大地入主主卧,简暮有些不习惯。   但心情无疑是愉悦的。   背对着霍予安,埋在蓬松枕头中的侧脸在昏暗的小夜灯下无声勾了勾唇,感受到身旁的人朝他贴近,一只手在被子下摸索到他的腰身,这才贴着他躺下。   简暮重新酝酿了睡意,脑袋发沉,意识逐渐涣散,正要睡去。   忽然感受到搭在他的腰间的那只手在缓慢地游移,探入他的睡衣之内。在那只手偷偷摸摸地往上移动时,被简暮隔着衣服布料一把抓住。   “做什么?”虽然刚睡着没多久,但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嗓,声音带了些鼻音,显得有些黏糊,听起来像是撒娇。   霍予安一怔,反手就隔着布料抓住了他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发哑,调笑:“还没睡啊。”   他翻身压到了简暮身上。   “正好,省得我把你吵醒了。”   ……   简暮知道霍予安有吃那些大补的奇怪东西的习惯,可今晚的霍予安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比平时激动许多,甚至差点要把他的腿掰折了。   在昏迷过去前一秒,简暮还在迷迷糊糊地回忆,最终把锅全部推到今晚吃的蚝仔煎蛋上。   这东西以后要从他们家的食谱里划掉。   这道菜对他的腰不好。   完事后,把满床的狼藉收拾好,霍予安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抱出被他洗得香喷喷的简暮,放进被窝,自己也躺下,然后再次像八爪鱼一样把他塞进自己怀里。   在omega细腻软嫩的脸上啃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闭眼之前,霍予安像狼一样藏伏在暗色之中的眼眸里划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任你温白再如何名正言顺有什么用?   简暮是我的。   岁岁是我的。   哄岁岁睡觉的是我,能把简暮抱在怀里的人也是我。   以后少在简暮面前刷存在感,一点用都没有,温白你就等着当下堂夫吧。   -   偌大豪华的复式套房内,厚重的窗帘密不通风地阻挡着外面的光线,屋内只开了客厅中几盏射灯。   客厅、餐厅里堆了满地的外卖垃圾,苍蝇在空气中沉沉浮浮,随机选择一袋幸运垃圾饱餐一顿。   室内一片死寂,忽然从外面楼道里传来声响,是鞋底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透过大门门板,沉闷地击打着鼓膜。   “砰”一声,像是见到杯弓蛇影一般,沙发上曲线起伏的一块披头散发的人影骤然直起身,惊恐地看向门口,生怕门铃会在这死寂之中响起。   幸而,像是对门的门被打开又关闭,外面重新恢复了寂静。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但恐惧并没有就此褪去,而是像越来越顽固的寄生虫,把女人的五脏六腑全部掏空,吸干她的精气神,让她就此沦为空有皮囊的行尸走肉。   许久没有再见过天日,每天一睁眼就是这绝望的一眼望到头的后半生,邵姌已经彻底忘记了这是大选过后的第几天。   自从大选那日,她的父亲邵信达当场被逮捕后,她当即订机票回到了安海,这时只有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乡才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尽管她知道无论躲到哪里,只要被上头盯上,起了个头,那么她所干过的事,该被查出来的,一件都逃不掉。   邵姌清楚,她名下的资产一定已经被人监管起来了。幸好狡兔三窟,她还有一些房产挂在外祖母名下,在此时还能供她像龟壳一样躲在里面,不为外界所知。   这个房子从前都是她用来养情人的居所,怕被钱邵哲发现端倪,她才房子记给外祖母,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为了她短暂的避难所。   这些天担惊受怕,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胆战心惊、噩梦连连,她过得像过街老鼠,朝不保夕,丰腴的身材以她从前梦寐以求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可邵姌感受不到任何愉悦,只有惊慌和悲凉。   昨天她照镜子,发现她动过太多次刀子的脸由于休息不足,以及这些日子躲躲藏藏,没能来得及去修复,也隐隐有毁容的迹象。   幸好……今天她就能远走高飞了……   她躲过了出事后几天的风头,托她的舅舅买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再过半天就要起飞了。   只要到了国外,她就安全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奈何的了她,这是几天以来支撑她的唯一念想。   ……机票是几点来着?   邵姌眨了眨灰败无神的眼,视线在满地垃圾中转了一圈,终于在沙发和墙角之间的矮几上找到充电的手机。   这些日子,她本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等于风平浪静的原则,掩耳盗铃一般不敢碰手机。   越来越近的自由的希望让她鼓起勇气朝墙角扑去,拿来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手机屏保是她、钱邵哲和邵超耀的全家福。   邵姌的眸光暗了暗。   钱邵哲这个男人,实际上她还是爱着的,毕竟这是知道她的过往,却仍然愿意和她白头偕老的男人。   她从十六岁起便私生活混乱,堕胎数次,导致终生不孕,但钱邵哲对她不离不弃。   先前在病房里,她说过的让钱邵哲和邵超耀一起滚蛋是气话,邵超耀要滚,但她舍不得钱邵哲。   不过现在嘛……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被抓的危险,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不告而别。   邵姌难过了几秒,便打开微信,铺天盖地的消息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卷来。   迅速地划拉聊天框,想要找到舅舅发给她的航班信息,但是舅舅被铺天盖地的冒着红点的头像淹没。   视线忽然掠过什么,邵姌划拉的动作顿了一秒,但再往回找时,那条消息似乎已经石沉大海,怎么都翻不到。   邵姌只得放弃,直接打开右上角的放大镜箭头,找到舅舅,看一眼具体的航班号和时间,稍稍有了底。   再回过头来找那个让她停顿的消息框,这次竟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只一眼,邵姌就感觉天崩地裂,天旋地转感袭来,就连手机都差点拿不稳,邵姌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小苒,你看微博热搜了吗?你和那十几个模特的视频被爆出来了……】   发消息的人是之前和她混同一个圈子,同样玩得特别开放的玩伴。看到了她被曝光上了热搜,连忙赶来和她通风报信,发信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前。   邵姌鼓起勇气打开微博,刚打开那个打了码的视频,她就尖锐地惨叫一声,像是摸到了滑腻恶心的臭虫,蓦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视频中最让她胆战心惊的,除了那些被打了码的alpha男模女模以及完整露出脸的她,众人纵情声色混乱颓靡的场景之外,还有那一眼就造价不菲,穷奢极侈,就差在每个角落都刻上“壕”的房子。   ……完蛋了。   邵姌绝望地想。   这世界上不乏识货的人,邵姌不用看也知道,此时评论区一定有人把她房子内的陈设明码标价。   那套房子里所有陈设加起来,价值成千万上亿。   这简直是催命符。   邵姌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她现在就要跑,哪怕飞机还有半天才起飞,她也无法忍受继续在这个房子里苦苦熬着消耗时间。   从此刻开始,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是不断起飞的飞机,她想象自己很快就能成为一只鸟,从这片对她而言危机四伏的地方飞出去,飞走,去往绝对安全的新栖息地。   说走就走。   邵姌立刻撑着发软的腿起身,从垃圾堆里捡起手机,跌跌撞撞地走向衣帽间。   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衣帽间里像是小偷入室了一般,到处散乱着衣服。   邵姌拎起收拾了衣服之外,剩下大半边都是黄金的箱子,扭头最后看一眼由于空间不够,没能塞进行李箱只能被迫遗弃的满柜子珠宝首饰。   最终心一狠,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   在热搜上被游街示众的不仅仅是邵姌。   邵姌被顶到了第一,所以一进热搜就能看到,如果她把页面往下拉一些,就能发现其实邵超耀、钱邵哲也在上面,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被挂在上面任人鞭尸。   只不过钱邵哲和邵超耀已经提前小半天火过了,只不过现在出现了更加劲爆的邵姌的话题,才被压过风头,屈居十名外。   “乔治哥,求你了,看在我们这么合作这么多年的情面上,你再帮我一把,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这次帮我把我和我儿子的热搜撤掉……”   这是钱邵哲这些天之内第七次求经纪人。   自从他在节目上,无意间把邵超耀那些丧心病狂的监控记录在直播间里全国直播后,他好像彻底万劫不复了。   他欠下了天价违约金,不仅仅有《旅行》节目组,还有很多代言和广告,数额加起来上亿。   钱邵哲拿出了几乎所有身家用来赔付,现在他手中除了几张只能用来扇凉或者垫桌脚的银行卡,几张刷爆了的信用卡,就只剩二奶房一套房产供他落脚。   这些天,有关于他和邵超耀的热搜层出不穷地冒出。   从他调戏异性艺人同事,他当街在树丛里尿尿,他儿子在学校里霸凌同学,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负佣人……   到今天他被爆出在《旅行》第一期第一次上街录制那天,趁着人挤人时故意绊倒了岁岁;   以及第一期让他们在第一期节目中途下车的张大妈出面为自己辩解澄清,指认邵超耀偷她金子,本想息事宁人却被反咬一口,被反污蔑欺负小孩。   就像是早有预谋一样,张大妈气急败坏接受采访的澄清视频发出后,记者采访邵超耀的同校同学的视频几乎前脚后脚地就发布了。   采访中,包括邵超耀的老师和同学在内,所有人谈耀色变,有些支支吾吾不敢直视镜头,显然深受迫害。   另外一些有血性,胆子大的学生,和几个苦权贵久已的老师直言不讳,仗着记者会为他们打码和变声,直言不讳,控诉邵超耀偷东西成瘾,仗着家人在安海只手遮天,他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把“兴趣爱好”发展到了极致,几乎班里所有同学,甚至有几个老师都被他偷过东西。   而且他还眼光高,偷的全都是高价值的东西,比如同学的钢笔、老师的钻石项链、名牌钱包……什么贵偷什么。   不过从前他有恃无恐,被抓了现行也无所谓,反正家里会为他摆平。他的家人出示一份邵超耀的心理评估异常报告,再给受害者家人一些小恩小惠,这种小问题便解决了。   如今邵家倒台,他的斑斑劣迹在网上爆出来,再没有人帮他擦屁股、平息舆论,曝光刚一发出,直接掀起了轩然大波。   配合张大妈的控诉视频,食用效果更佳,所有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对邵超耀声势浩大的声讨。   钱邵哲隐隐感觉在这背后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而且和邵超耀推岁岁下楼梯那件事有关——钱邵哲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医院的安全通道里有监控,同样被曝光到了网上,邵超耀这辈子算是完了——钱邵哲自始至终认为这些事情的背后是霍予安和简暮在蓄意报复,但他没有证据。   听到钱邵哲这些天以来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低声下气的请求,他的经纪人乔治被逗笑了。   “叫你干什么都行?钱傻逼,你还以为你是那个背靠邵家好乘凉,在我们公司说一不二只手遮天,所有好资源都等你挑完了再让其他艺人分的一哥啊?”   “醒醒吧臭傻逼,你现在对我、对公司还有一毛钱的价值吗?公司还在准备和你打官司,让你赔钱呢,现在你的存在对于公司来说就像被破了一盆粪水,公司都被你弄臭了!”   “公司是不会再管你的,我也懒得搭理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他妈的又被傻逼打通电话了,真晦气,我这次一定不能忘了把这傻逼拉黑,烦了他六年,这傻逼终于玩球了!”   电话被挂断。   钱邵哲被气的手都在发颤,握着手机的手都已经抬起来了,但是脑海中一闪而过银行卡里的余额,他又隐忍着把手收回来。   不知道现在舆论怎么样了。   钱邵哲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许愿现在有其他更劲爆的内容把他和邵超耀的热搜取而代之,鼓起勇气打开热搜。   他愣了愣。   好消息是,许愿成功,真有劲爆到炸裂的爆料顶替了他和邵超耀霸榜刷屏多日的热搜前十。   坏消息是,取代他的是他老婆,热搜词条是#邵姌豪宅大战13个模特#。   虽然多年以来钱邵哲一直坚持给邵姌戴绿帽,私通家里保姆,还把和保姆的孩子抱来给老婆养。   但是他这种人天生有一种只许州官放火的尿性,他是alpha,在外面养一两个总是再正常不过。你邵姌是什么人?明明是我好心捡回家的别人不要的破鞋,你竟然非但没有收心,还朝秦暮楚?   当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时,往往说明暗处的蟑螂已经多到挤不下了。   钱邵哲想象不出邵姌背着他究竟干过这少次这样的事!   alpha的里子面子荡然无存,尊严被一个女人丢在地上还碾了两下,钱邵哲忍无可忍,手一挥,手机彻底粉身碎骨。   听到动静的熊荷从邵超耀的房间里出来,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的尸骨,她勃然大怒。   “钱邵哲,你疯了吗,家里现在还剩下什么了,你还给我乱砸!在邵家当了这么多年姑爷,你就真认不清你自己身份了是吗?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挥金如土的阔少呢?你银行卡里还剩几个钱?家里被你砸的都快没有家具了,你还砸手机?!”   从邵家出事那天开始,偌大的邵家老宅就彻底散了,佣人们各自逃散,生怕殃及池鱼,熊荷和钱邵哲也带着邵超耀趁乱跑了出来,待在枫林公馆这套仅存的房产中。   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落差太大,钱邵哲郁结于心,这些天砸了不少东西,熊荷一次次把狼藉打扫干净,隐忍到现在,她再好再软弱的脾气也再也控制不住骤然爆发的怒火。   钱邵哲没想到向来任人捏扁搓圆的熊荷竟然会突然发脾气,一时之间脑子宕机,就连邵姌的事情都忘了要发怒。   “你说你要进入邵家,给我和小耀好的生活,我答应了。你说要把小耀从我身边带走给邵姌,将来让小耀继承邵家的一切,你是为了我和儿子考虑,我也忍了。在邵家受了邵姌、邵信达和巩虹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全都咽了。可现在呢?你还是一无所有,你真没用啊钱邵哲,你就是一只永远飞不上枝头的土鸡!当初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你了?”   劈头盖脸的奚落,字字句句都是对alpha的不屑和诋毁,越是往下听,钱邵哲越是怒火中烧。   他骤然从沙发起身。   “啪——”   下一瞬,熊荷伏在地上捂着侧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钱邵哲。   被她用三言两语激怒的alpha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我没用?难倒你就有用吗?你认得多少字?你除了烧饭洗碗还会做什么?这么多年你就靠我养着,没有我,你拿来那么多化妆品、名牌包和首饰?你现在又嫌我没用了?你给我滚出去,你倒要看看离开我之后,你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好,我走,我带着小耀走,没有你,我和小耀一样能过得很好,比有你的时候更好!”   熊荷的脸已经浮现出一个完整的红色巴掌印,可见钱邵哲那一个巴掌的威力有多大。   她扶着置物架跌撞着起身。   听到妈妈和爸爸争执,没有吭声;看到妈妈被打,没有阻止;这回看到妈妈要离开,邵超耀慌了,终于推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挡住熊荷的去路,心疼地问:“妈妈要去哪里?妈妈的脸疼不疼,爸爸太过分了!”   熊荷说:“走,儿子,妈妈带你走,妈妈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过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   邵超耀不傻。   他妈身无分文,没有文化,脑子不好使,和邵姌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从这扇门出去,别说再有一套这么大的房子落脚了,他们今晚能不能吃得上晚饭还是个问题,他怎么可以离开这里?   邵姌要往门口走,邵超耀连忙拦住她:“妈妈,爸爸说的只不过是气话,他怎么可能真的想让你走?爸爸!你快拦一下妈妈,给妈妈道歉啊!   虽然闹出了这么多事,钱邵哲现在对邵超耀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不想见到这个儿子,但父子源自于血脉的亲缘默契让钱邵哲和邵超耀在此刻达到了高度同频。   ——对啊,没有熊荷,那么他饿了谁来做饭,衣服脏了谁来洗,家里的地脏了谁来擦?   多年以来贵公子的生活彻底让钱邵哲回不到从前的事事亲力亲为,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熊荷,他的日子会过得多么痛苦。   钱邵哲幡然醒悟,连忙去哄熊荷。   好说歹说,才把熊荷哄住,没再闹着要带儿子离家出走。   钱邵哲心想一直在房子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人会被憋出毛病来的。   “我们出门逛逛吧,就去最近的商场,我去买个新手机,晚上我们一家人吃个大餐。回去收拾一下吧,楼下有狗仔,把脸都遮好,口罩帽子都戴上。”   邵超耀高兴地应“好”,熊荷抹了抹眼泪,抽噎着回到房间里。   -   走在枫林公馆的林荫道上,邵姌一边拖着行李箱吃力地走,一边打电话给外家那边信得过的亲戚。   “我这些事情十有八|九是简暮在背后搞鬼,我马上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你把简暮和温白未婚的消息曝光出去,找点事给简暮做,免得他再闲着没事找我麻烦。”   邵姌挂了电话。   简暮和温白的事情本来是她打算用来吞并陇峯的筹码。   可现在一切乱了套,她自顾不暇,而且已经失去了再肖想陇峯的资本。   不过既然这个把柄攥在她的手里,万万不能浪费,自然要物尽其用。比如现在为她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就是一个完美的用途。   这个消息可能对于公众来说无关痛痒,但是简暮之所以能够问问把控陇峯这么多年,正是因为他与政要之子温白的关系。   他与温白关系一旦被曝光,后续引发的陇峯的内乱,足够简暮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挂断电话,邵姌冷哼一声,继续两只手扯着行李箱拉杆往前走。   前面的被景观巨石挡住的小路后忽然出现齐齐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一家三口。   临近暮春的枫林公馆已经显露出夏日的枝繁叶茂,斥巨资移植而来的老树遮天蔽日。   林间石子小道四通八达,有着假山巨石、藤蔓花架和丰沛树丛的遮挡,显得极其雅致幽寂。   不过枫林公馆不辜负它远近闻名的二奶房的鼎鼎大名,林间小道也并不优雅别致,由于小径曲折,视线死角过多,个别寻刺激的富商会带着二奶来里面打野战。   那三个人在林间小路茂密的矮树丛中若隐若现,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做贼似的朝邵姌的方向走来。   邵姌心说这小区该不会遭贼了吧。   不过她忙着要去机场,没有那闲工夫要去报警或者投诉。   步履匆匆,但行李箱轱辘刚闷闷地在水泥地上转了几圈,邵姌蓦然顿住脚步。   她仔细端详着树丛中那一家三口。   嫌弃深色墨镜片妨碍了视线,她还摘了墨镜,一瞬不转地详细打量。   哪怕这几个人同样待着帽子和口罩,把脸遮挡地严严实实,可朝夕相处多年,通过那三个人的身形轮廓,哪怕他们化成灰,邵姌也能一眼认出。   那高大的男人是钱邵哲,小孩子是邵超耀。   而那个女人……邵姌眯了眯眼。   由于怕被狗仔撞到,仗着熟悉枫林公馆内各种小道的路线,钱邵哲打算去带着熊荷和邵超耀从树林间的小路穿过,去公馆外面打车去商场。   走在小道上,他暗自说幸好当初买了枫林公馆这一套房子,现在不仅能安家落脚,而且公馆内绿化极佳,够他和记者躲猫猫。   左顾右盼寻找狗仔身影方便躲避他们的钱邵哲刚走出假山群没几步,就注意到前面主道上拖着行李箱的女人。   此时还在枫林公馆内,钱邵哲只想躲避一切人迹,他连多看一眼那个女人都来不及,就伸手拉住了熊荷和邵超耀,转身就要往回走。   那个女人忽然朝他们走过来。   在钱邵哲拔腿要跑的前一秒,女人在他背后厉声喊出。   “钱邵哲!”   好歹同床共枕六七年,哪怕对她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打心底里嫌恶,却还是能轻易辨别出这道并不悦耳的女声的主人。   被邵姌喊出了名字,钱邵哲哪还敢回头看,他被吓得一个机灵,两条腿下意识就要迈得更快了。   可惊疑和盛怒交加的女人比他更快一步,抛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就健步如飞直奔而来,拦在他们面前。   “钱邵哲,邵超耀!”邵姌掠过邵超耀那双肿泡眯眯眼,视线在一旁的女人身上停住。   女人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那眼睛哪怕瞪得浑圆,却也能看出眼睛本身不大,仅露出的眼睛就与邵超耀像足了十分。   而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从前日日在自己跟前伺候,其口罩下的整张面孔,邵姌简直再熟悉不过。   “熊荷!”邵姌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显然目露心虚胆怯的女人的名字。   邵姌不是傻子,她出事之前虽然走了许多歪门邪道,可也还是有许多实打实的功绩。   能做到那个地位,除了父亲的扶持帮助外,她本身就长了脑子。   视线在三人哪怕戴着口罩也遮不住意外和心虚的脸上转了一圈,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邵超耀是熊荷的儿子,熊荷把她儿子塞进邵家,图谋邵家财产,甚至还染指邵家的女婿!   “小苒,你听我解释……”   邵姌一把挥开钱邵哲拦在她身前,试图掰住她肩膀的手,两步跨到被他挡在身后却还是无处遁形的熊荷面前,一把撕开她精心的乔装。   她的力度过大,哪怕口罩有弹性,差点要把熊荷的耳朵拽掉了,她吃痛得“啊”了一声,但她很快发现,相对于邵姌扇在她脸上的巴掌相比,这点痛不算什么。   那巴掌用了十一分的力道,汇聚了对这么多年的蒙骗、枕边人的背叛、错付的真心的怒意。   熊荷的脸上当即出现了一个赤红的巴掌印,甚至被锋利的指甲刮过,皮肉外翻,血汩汩而下。   巴掌印与不久前钱邵哲打过的另半边脸正好对称。   邵姌多年浸淫酒色,实际上身体发虚体力不好,照理来说这一个巴掌就足以让她气喘如牛,但可能是暴怒激发了这个女人全身的潜能,肾上腺素驱使她有仇当场就报。   她一把薅住了熊荷的头发,听得她再次吃痛一声惨叫。   “贱蹄子,你以为你是谁,就你这种货色还敢出来当鸡?你是不是尿太黄了,都照不清自己长什么样了?”   “熊荷你还挺有心机手段啊,不仅把儿子抱过来给我养,竟然还勾引我男人?钱邵哲也真的是饥不择食了,娱乐圈里面那些帅哥美女还没把他喂饱吗,竟然连你这样的货色也看得上!和你这种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我都嫌自己掉价,alpha果然都是有洞就能干,挑都不挑的野狗!”   “看我帮你养儿子,是不是感觉特别爽?我告诉你,你那儿子就是个废物、畜生!以后就是个毒瘤,只有进监狱的份!你还妄想让我把他养成什么人才,拿到我家什么好处?做梦吧你!我说邵超耀那狗杂碎怎么就烂泥扶不上墙,原来是你这个垃圾生的小野种。”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熊荷的头发像甩破抹布一样使劲摇晃,汗湿的手心已经黏上了不少断裂的长发。   熊荷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大半个枫林公馆惬意安宁的空气,周边不停有楼栋的住户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热闹。   其中不乏住在这里的网红,就连正在直播打pk也顾不上了,好奇地跑到窗前。   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直播间还挂着,连忙又去拿来了正在直播的手机,翻转摄像头,拉大镜头。   “不跳舞不扭了,给你们看个精彩的,原配抓小三,孩子好像还是小三的。”   “啊?那几个人眼熟吗?”   “什么?那是钱邵哲、邵超耀和邵姌?!”   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准确来说是邵姌单方面的凌虐和殴打。   痛感胜过了心虚,熊荷的脾气也渐渐上来了,她试图反击想要打回去,可头皮已经被扯得痛到麻木,加上邵姌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她实在使不上劲,只能像垃圾一样被邵姌来回甩荡,几近昏厥。   钱邵哲从一开始就在拉架,帮的是熊荷,不过这显然是在对邵姌火上浇油,只能让邵姌除了更加用力地殴打、扯熊荷头发、挠她脸之余,还狠狠往钱邵哲身上踹了几脚。   中途有一脚甚至踹上了钱邵哲的两腿之间,让他当场哀嚎着捂着自己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这惊悚的一幕对于八岁的邵超耀而言已经超纲太多,哪怕他心智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也一时无法消化这独属于成人世界的场景。   他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看到父亲战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母亲正在遭受毒打。   他得去拉架。   可是帮那个好?   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去帮邵姌,这是把他从小养到大的明面上的母亲,她对他严厉,但平心而论,他有生之年的一切都是邵姌给予的。   可是邵家如今倒台,据大人所说,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邵姌这些年与邵信达狼狈为奸,干了不少缺德事,被查出来、抓紧去是迟早的事,甚至可能要被关一辈子。   权衡过后,邵超耀选择了他的生母熊荷。   “放开我妈!”   撕扯着熊荷之时,邵姌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的厉喝,下一瞬,她的小腿吃痛。   一低头,一个肥胖的狗崽子啃在了她的小腿上,那力度差点要把她的肉扯下来。   痛感让邵姌在瞬间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被咬住的小腿上,邵超耀始料不及,被她踢中了肚子,那力度大到竟然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撞到身后的树干上,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蹲下。   这下邵姌自顾不暇,不得不松开了对熊荷的钳制,蹲在地上捂着小腿上出血的牙印倒吸气。   终于重新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熊荷的头发东一块西一块秃了一大片,可她顾不上自己疼痛,她儿子还躺在树底下。   高喊了一声“小耀”,连滚带爬地跑到树下,心疼地查看儿子的伤:“她踢到你哪里了?痛不痛?”   熊荷心疼地抱着痛到脸色发白涕泪直流的儿子,她再也绷不住,发了疯似的扭头咆哮。   “什么叫我抢了你老公?钱哲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我老公!我和他五六岁就认识了,十七岁我就嫁给了他,十九岁我就为他生下了小耀,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alpha床上鬼混,打胎打得不孕不育!”   “你说我算什么东西?那你邵姌又算什么东西?你说我是鸡,我好歹还是收钱的,你邵姌就是给钱倒贴别人,别人还不一定同意!”   “钱邵哲,你钱家唯一的alpha儿子被这个女人欺负了,你不帮儿子说句话吗?”   邵姌那双眼角开过度的眼睛骤然瞪大,那一瞬间仿佛眼球真的要掉下来了,结合她那张字面意义上的扭曲到变形的脸,仿佛某种双目突出的深海鱼类,极其骇人。 第128章   邵姌死死瞪着钱邵哲。   “邵超耀,是你亲儿子?”她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开槽的刑具利刃,割在她心上,把她扎得鲜血淋漓。   比起伤痛,邵姌更觉得可笑。   虽然不多,但她也多多少少爱过钱邵哲,感激这个alpha不计较她狼狈的名声,把她视作珍宝,以她姓冠他名,与她在一起。   她无法生育,他自断血脉选择结扎,与她领养一个小孩,视作亲生骨肉,共同抚养孩子长大。   邵姌以为这世界上只有钱邵哲不会背叛她。   哪想到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图谋不轨。   他有未婚的原配妻子。   与原配妻子有一个儿子。   他把他的亲生儿子以领养的名义抱来她面前,让她当成亲生孩子,用最好的东西供养长大。   他要用儿子来图谋她的一切。   而他的原配则早早进了她家大门,在她眼皮子底下,与钱邵哲苟且了这么多年。   原来从一开始,一切都是假的。   在熊荷开口喊名字之前,钱邵哲就有了动作。   为了不被发现端倪,他确确实实已经结扎,这辈子只有邵超耀一个儿子,所以无论邵超耀犯了什么错,他都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忍着身下的剧痛,心疼地去看邵超耀。   紧接着起身,满身戾气地朝邵姌迅速走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在邵姌的脸上挥了一个耳光。   声音清脆响亮,比方才熊荷吃痛的叫喊声更具穿透力,响彻大半个枫林公馆。   “你最好祈祷小耀没事,不然我直接打死你。”   “对,熊荷是我老婆,小耀是我亲生儿子,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这些我统统都承认,你能拿我怎么办?”   “之前你还能让我生不如死,但现在你就一个丧家之犬,还是保住自己先吧!——还瞪我?我早就想和你说,你整的丑死了,再瞪?过会儿要去医院里面安装眼珠子!”   “我骗你怎么了?难倒你就干净吗?结婚这么多年,你在外面鬼混得多过分,往我头上戴了多少绿帽子,你自己心底清楚,你就一公交车,我和你半斤八两,好歹我还干净。提醒我了,过会儿要带着熊荷去医院检查身体,免得被你传染不干不净的毛病。”   “今天没把你打死是我心善,下次再见到你,我非把你弄死,恶心的脏女人。对了,你是不是要被抓走了?那么下回再见你是不是要去探监了?哈,活该。”   从前在邵家,被邵信达和巩虹看不起,被邵姌当成奴才呼来喝去,现在邵家倒台,钱邵哲一吐为快,心中郁结总算消散些许。   没有想到过向来任打任骂的窝囊老公有朝一日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邵姌一时之间脑子差点转不过来。   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邵姌彻底失去了理智,发了疯地朝钱邵哲扑过去。   然而早有准备、无所顾忌的alpha没有再对她手下留情,三两下把她放倒,按在地上打,扇她巴掌。   邵姌哭着嚎着,叫天天不应。   绝望地躺在硌人的石子路面上,头皮和后背被磨蹭得火辣辣地疼,经受着钱邵哲的殴打。   邵姌哭喊着睁开眼,试图找人求助,可路上没有一个人,往上看,楼房内的住户都只是看客,她看到的只有满目冷漠。   万万没想到,最后把她救出来的竟然是警察。   “那里!树林里面那几个人!你们在做什么!”几个身着便装的男女快步跑过来,用力拉开钱邵哲。   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的女人跑过来扶起鼻青脸肿的邵姌。   熊荷见状不对,强行从地上拉起还在装模作样捂着肚子,给钱邵哲的怒意烈火添柴的邵超耀,母子二人作势要跑,其中一个便衣立刻眼尖地拦下他们。   “是不是一伙的?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一个都不许走!”   便衣出示证件,钱邵哲认出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警察,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腆着脸解释:“家庭纠纷,家庭内部矛盾,那是我老婆……”   “家庭纠纷也不是你打人的理由,这是故意伤人!”便衣丝毫不留情面,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兜了一圈,就大致清楚他们之间的纠纷,“证件都拿出来!”   钱邵哲和熊荷乖乖递上证件。   女便衣还在安慰抽抽噎噎的邵姌,她原本漂亮得体的小洋裙已经被磨破扯破了,狼狈不堪,衣不蔽体。   女警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缓声安慰:“不要怕,我们是警察,有我们在,他不敢打你。”   感受到邵姌的身躯更加颤抖,女警厌恶地瞪了那个家暴男一眼,把邵姌护得更紧了:“你叫什么名字?你需要调解吗?”   立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便衣对她说说:“队长,这里简单处理一下,别忘了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不要被邵姌逃了。”   女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受到她怀里的邵姌抖成了糠筛。   女警:“?”   正在接受批评的钱邵哲听到那个便衣说的话,登时一机灵,扒开站在他身前对他喋喋不休还挡他视线的警察,指着邵姌大声指认。   “她就是邵姌!她就是邵信达的女儿,就是你们要抓的人!货真价实!”   “什么?”警察齐齐惊了惊。   身份败露,邵姌推开护着她的女便衣就要跑。她跑了还不忘装满她未来全部家当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朝行李箱奔去。   然而刚摸到了行李箱的拉杆,她就被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拔腿飞奔过来的警察抓住了手腕,反扣到身后。   女警掰着她被打得肿胀的脸,掐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终于从这张发面馒头一样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还真是邵姌。”   女队长掏出银镯子,把邵姌双手反铐到她身后:“邵姌,我们以聚|众|淫|乱等罪名发起对你的逮捕,现在把你扭送回局里接受调查。”   “找到了!在那里!”   围在枫树林中的众人听到不远处一声呼喊,不约而同扭过头,只见一大群记者模样的人,举着话筒,扛着长枪短炮,像是丧尸围城一般蜂拥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手铐?这些人是警察吗?”   “邵姌被逮捕了?”   “太好了,第一手大新闻,这次稿子肯定能爆!”   闪光灯从四面八方闪烁,哪怕是青天白日也显得刺目。   警察们想起出行动时上头的吩咐,也没有和记者过多计较,只是走流程一样警告他们:“警察办案,都安静点,不要妨碍公务!”   举着话筒的记者们立刻乖乖噤声,照相机照样在邵姌、钱邵哲、熊荷和邵超耀脸上闪烁不停。   把警察们的注意力转移给邵姌后,钱邵哲三人还是没能逃脱成功,被一开始就一直批评教育他的警察看得牢牢的。   警队队长注意到邵姌格外重视她的行李箱,拧眉:“箱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邵姌下意识说:“没有,是我的衣服……”   但警察没有那么好糊弄。   发现她就是最近臭名昭著的安海父女档之中的邵姌后,女队长再也没和她客气了。   “知道自己要被抓,拎着箱子想逃跑啊?”见邵姌着急忙慌解释,队长心生疑窦:“你箱子里面最好只有衣服。”   她亲自上前,放倒行李箱,拉开拉链。   连着拉杆的那扇箱子放的全都是正常的衣服和饰品,但是被队长掀开的那扇箱子在被她抬起来时,里面发出物体碰撞的叮咚响。   队长拉开那扇箱子的拉链。   全场哗然。   日头正烈,阳光明媚,所有人差点被箱子里折射出的金光闪瞎了眼。   邵姌面如土色,事情败露,她像被扒光了一样晾晒于阳光底下。她知道自己除非插翅逃跑,不然这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她彻底放弃了抵抗。   队长及时拉回了拉链,挽救了众人的眼睛,虽然他们更觉得这闪瞎眼的金光更加倾向于在洗涤净化他们的灵魂。   毕竟这辈子没见见过这么多金条啊!   满箱子都是金条,这至少几十斤吧,这可是几千万啊!!   怪不得哪怕被警察盯上了,邵姌也不忘拿上她的箱子!!!   队长深深看了邵姌一眼,手一挥:“带走!”   她扭头看钱邵哲和熊荷,以及邵超耀,向盯着他们的警员吩咐:“一块儿带走,马上启程回局里开展审讯和调查。”   眼看着人要被带走了,记者们马上抓住最后的机会,把话筒戳上去。   “邵姌,你对你父亲贪污受贿、故意杀人的罪行有什么看法?”   “钱邵哲,这个女人是破坏你和邵姌婚姻的第三者吗?”   “钱邵哲,网上直播了你们这场争执,请问邵超耀是你和这个女士所生吗?”   ……   等到警察押着他们上了车,拍下最后一串车尾气,记者们还在意犹未尽地议论纷纷。   “这小区的住户对这家子的直播你们看了吗?太精彩了!”   “啊?什么直播?没看到啊。”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出事的?”   “我们报社收到匿名件,说钱邵哲在枫林公馆有一套房产,说想拿到关于邵信达一家的新闻,可以来这里蹲蹲看。”   “巧了,我杂志也是!本来收到的消息里只有钱邵哲和他的小三,和邵超耀住在这里,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门口那保安竟然也没为难我,直接进来了。没想到竟然还抓到邵姌,意外收获,这次奖金稳了!”   -   邵姌这一趟进去,再也没法出来。   由于殴打他人,钱邵哲也写了检讨,被罚了款,还被拘留了五天。   五天后再次重见天日,钱邵哲躲躲藏藏地从看守所出来,满脸阴沉地回到家。   熊荷正在给邵超耀做他想吃的奶油蛋糕,见钱邵哲回来,只是冷漠地瞥一眼玄关,紧接着继续低头往蛋糕上涂抹奶油。   向来温柔卑微,不敢在他面前抬起头的熊荷再也没把他放在眼底,钱邵哲郁结,但也没有资本再和熊荷豪横。   他从桌上拿了邵超耀的平板,打开微博,在搜索框中输入自己名字。   下一秒就把平板倒扣回桌上,“砰”地闷响。   熊荷从厨房里跑出来,看一眼就发火了:“你还给我乱砸!再砸东西,你给我滚出去!”说完就接着回去挤奶油。   钱邵哲此刻没工夫计较她的恶声恶气。   一点不出他所料,坏事传千里,那一天竟然不知道哪栋哪户中有一个正在直播的网红,把他们当时的争执全网直播,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惹出的那些破事。   他彻底身败名裂了。   钱邵哲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重新解锁平板,他本来想看看有没有邵姌的消息,但微博闪退了一下,他只好重新进去一次。   微博首页,宽大的平板屏幕跳出两条热门推送。   一条是霍予安拿下国际大牌代言的官宣。   一条是安海时事,陇峯集团重新拿回城南经开区项目,不日开工。   钱邵哲的脸部肌肉线条猛地绷得死紧,牙关发出嘎吱的声响。   他扔下平板去厨房。   “之前录节目时,有一天晚上我发给你的一个录音文件,你有没有存起来?”   熊荷迷茫地点头:“存了,怎么了?”   存了就好。   他的手机砸碎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直接从中岛台上拿来熊荷的手机解锁,拨通一个号码。   “苟哥,我钱邵哲,我手头有一个料,我开价两百万,你买不买?”   “这么高的价格,自然是物超所值,内容是当今顶流插足富豪婚姻……”   挂断电话,钱邵哲提前感受到大仇得报的畅快,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   他之所以发生这些事情,百分百是霍予安和简暮在背后操纵一切,顺水推舟。   凭什么他如今过得人人喊打,而霍予安和简暮可以逍遥自在?   那天晚上在实验楼里,简暮以为把录音删完了,可钱邵哲还多留了一手。   简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提前一步把录音发给了熊荷。 第129章   苟哥是业界出名的狗仔。   最近娱乐圈里,除了几天前的钱邵哲事件之外,这些天风平浪静,他也挖不倒多少料,微博热搜无趣的很。   一听之前的惊天丑闻男主角钱邵哲的爆料,苟哥立刻来了兴趣,他也没管钱邵哲怎么得到的消息,开门见山问:“是谁的瓜?”   钱邵哲目光阴鸷:“霍予安,和陇峯的总裁,简暮。”   “嚯!”苟哥来了精神。   他手头还压着几天前得到的简暮未婚先孕的八卦,他觉得这个瓜没什么意思,加上邵姌和钱邵哲那段时间撑起了华国八卦的半边天,他就暂时把这个瓜捏在手里按兵不动。   哪想到钱邵哲竟然还会主动找上他,和他爆料这种好东西?   如果把这两个瓜结合起来,同时爆料……苟哥都不敢想象这是多大的流量。   他好像看到了泼天的富贵正快马加鞭朝他跑来。   苟哥都要乐出声了,不过他自然不会主动和钱邵哲说他手里还有其他爆料。   两个人聊了十分钟,把价格往下杀了杀,一个痛快付了钱,一个按约提供了录音。   -   “怎么就打这么点饭?够吃吗?碗拿过来,妈再给你勺一点。”   裴秀榕一看霍予安碗里的饭就只有两口,“有一种饿叫妈妈觉得你饿”立刻发作,起身就要端来霍予安的饭碗,拿去厨房帮他把碗装满。   “不了,够吃了。”霍予安护着饭碗,随口撒了个谎,“最近在减肥,接下来工作需要,海哥让我再瘦一点。”   裴秀榕心疼,却也无可奈何:“你这工作真的是,太折腾人了,工作结束后再回家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行。”霍予安埋头挑起十几粒米饭送到嘴里,没敢和裴秀榕对视。   自从工作后,他平时全国乃至世界到处飞,但每个月会回家两三次,和家人吃一顿饭。   偶尔清闲了,会回来五六次,甚至在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但因为这几个月以来爆红,霍予安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去追二老的儿媳,他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回过家。   何况最近在服药,食欲不佳,几乎吃什么吐什么,霍予安怕二老担心多想,就多次拒绝裴秀榕喊他回家吃饭的催促。   这一次是实在推脱不了,裴秀榕直接打电话问了王海。   在电话里和王海说,工作安排的紧,她欣慰,说明霍予安事业发展顺利,但王海也得给霍予安一点喘气的空间,怎么就连回趟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王海大喊冤枉。   裴秀榕这才知道霍予安自从没再录综艺后,就一直闲着无所事事。   于是他妈和下了通缉令一样,这次无论说什么,霍予安必须回家吃一顿饭。   霍予梦知道弟弟今天回来,难得没有去研究院,而是带了封采一起回家吃饭。   霍予梦啃着大棒骨,端详霍予安的脸:“怎么感觉你最近瘦的有点厉害?明明前段时间我看你那综艺,你的脸还是挂着一点肉的,短时间消瘦……你该不会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吧?”   霍予梦颤抖地拿着大棒骨指着他。   霍予安下意识反驳:“放你的屁……”   霍宏华“啪”一下撂下筷子:“要是敢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不用警察出手,我先大义灭亲,再去自首!”   他爸可是真会打人的,霍予安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霍宏华打断了多少根七匹狼,连忙摆手:“没碰没碰,放心……明星经纪人的手里都有特制食谱,加上我平时运动,瘦下来挺容易的。”   封采羡慕地说:“食谱能不能给我发一份?我减肥卡在同一个数字已经很久了。”   霍予安敷衍地点点头,心里直冒冷汗。万一他妈又看不过眼,打电话找王海理论,这个谎就又兜不住了。   霍予梦生物学者的职业病犯了:“别减了,你这样刚好,又好看,又在健康范围内,再减容易健康出问题。”   封采缩了缩脑袋,没有反驳也没答应,霍予梦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无奈摇了摇头。   封采咬着霍予梦剥给她的虾,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霍予安:“对了,我想起来班长的事!没想到简暮的儿子竟然这么大了,如果不是看你的节目,我都不敢相信!你在录节目的时候知道那是班长的孩子吗?”   霍予安埋头啃水煮西蓝花,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录第一期节目快结束那会儿才知道。”   “毕业之后,你和班长还有联系吗?”封采问。   霍予安:“同一个学校的,虽然两个校区,但偶尔也有接触。”   嗯,去床上接触。   “我太忙了,直播没来得及看,但一直听说简暮儿子长得和你很像,我看了节目正片后确实有这种感觉,后来从阿梦手机里看到你们小时候的合照,哇!确实好像啊!”   霍予安的脸差点埋桌子底下了:“食不言,食不言,我们要做文明人……”   霍予梦拿筷子敲了一把他的脑袋,霍予安“嗷”地惨叫。   裴秀榕瞪了他一眼,和颜悦色对封采说:“想说什么说什么,这张餐桌上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哪个小孩和霍予安长得像?”   他们二老处于一直放养孩子的状态,对孩子的工作也不怎么过问,特别是对于霍予安,他们不算是特别捧场的家长,而且老了年纪大了,现在那些明星的工作和活动,他们看不懂,不会看,但尊重。   所以不知道霍予安在节目里遇到了什么。   “就是这个小孩。”封采打开相册,递给裴秀榕和同样好奇抬头的霍宏华。   “他叫简宁岁,小名岁岁,长得特别漂亮可爱。你们看,是不是和予安长得很像?”   裴秀榕刚一看到照片就瞪大了眼睛,捂着嘴不受控制地小小地发出一声惊呼,霍宏华也皱起了眉。   “这哪是像,小安小时候就长这个样!”   “你说这孩子是予安在工作里遇到的?他是谁的孩子?”   “我们高中时候的班长,简暮,就是现在陇峯集团的简总。”   “你们高中同学孩子和予安长得一样?”   霍予安被四道探究一样的火辣辣的视线紧盯着,心里越来越虚,简直头皮发麻,头越来越低,差点埋到桌子底下。   默默权衡着要不把实话和他们说了吧,反正迟早要知道。   虽然给别人当小三不光彩,但现在不马上就要转正了吗,而且霍予安相信好大孙的存在不会让他爸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太久,估计也就是骂几句,就催着他想去见见岁岁了。   霍予安缓缓把脑袋抬起来,做贼似的看着他们:“其实……”   注视着手机打量岁岁的霍予梦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高声打断他的话语:“等等,手机给我一下,刚才那条推送是什么,我怎么看到了霍予安的名字?”   霍予安:“?”   霍予安无所谓耸肩:“估计是代言官宣的消息吧?有一个国外品牌代言的官宣我记得就定在今天。”   “不是代言。”   霍予梦拿到手机,立刻下拉通知中心,看清微博推送显示的标题,英气的眉心紧拧到能夹死苍蝇。   她打开推送,界面跳转到微博,下一秒,就连封采也倒吸一口气,立刻不可置信地看向霍予安。   “发生了什么?”   女儿和封采的表情让裴秀榕感到不安,在霍予梦毫无防备之时伸手拿回了手机。   一字一句念出博文的内容。   “霍予安插足陇峯集团总裁简暮与副总温白,简暮与温白情投意合但实际上多年未婚,是否是脚踏两条船在等待霍予安?简暮之子简宁岁身世成谜,众所周知简宁岁与霍予安长相肖似,简宁岁是否实际上是简暮与霍予安所生?详情请看附图简暮证件信息,和十分钟音频实锤!”   “卧槽!”霍予安倏地起身,身后的椅子轰然砸地。   跨步走上前,拿走已经石化的裴秀榕手里的手机,他扫一眼发文的“娱乐圈狗哥”,这是个在明星圈子里臭名昭著的狗仔,为了爆料无所不用其极。   快速浏览一遍微博,点开图片,看清上面简暮婚姻状况栏里“未婚”的字样的那一瞬,霍予安的呼吸都凝滞了。   不是“已婚”,更不是“离异”,而是“未婚”。   像是特地为了强调拍摄时间,照片是用手机的专业相机拍摄,在画面下方自动生成了拍摄时间,仅仅在几个星期之前。   他的喉结滚动两圈,顾不上心底蔓延上来的五味陈杂的滋味,紧接着点开跟在证件信息后面的音频视频。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霍予安立刻掐断音频。   通过短短一句话的嗓音就能认出说这句话的人货真价实就是他,后面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想起了什么,霍予安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钱、邵、哲!”   这是实验中学文化节那天,他和简暮在实验室里约会,被钱邵哲偷偷录下的音频!   简暮已经删除了音频,就连云空间备份和垃圾站都检查了一遍,没想到钱邵哲竟然还留了一手漏网之鱼!   霍予安猛然把手机丢给了呆滞的霍予梦,扭头就往门口跑去。   裴秀榕终于反应过来,急忙问:“你去哪里?”   “有事,出去一趟,这件事晚点再和你们解释。”   霍予安穿上鞋,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留下满脸迷茫,面面相觑的家人。   良久,裴秀榕捧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说:“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当奶奶了吗???!!!” 第130章   霍予安骑上停在单元门门口的小驴就跑,到了小区门口又嫌弃小驴的速度确实太慢。   他把心爱的粉色小驴停在小区门口的自行车停车位里,招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陇峯大楼”的名字,又强调“很急,麻烦快点”,司机立刻一脚踩油门就出去了。   坐到了车上呼出一口气,霍予安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出门太急,忘了戴平时用来乔装的帽子和口罩,好在出租车司机大叔上了点年纪,不认识他。   不过狗仔都爆出那样的事情了,霍予安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霍予安甚至来不及计较钱邵哲把他和简暮互诉衷肠的录音爆给狗仔,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   简暮实际上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霍予安脑子里炸开了烟花,噼里啪啦地响,把他轰得耳朵嗡鸣,头晕目眩。   他幸福的马上要在出租车上晕过去了,可他不能在这里晕过去,要晕也要抱着简暮,晕在简暮身上。   霍予安心里开心到冒泡泡,他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毫不意外,热搜已经被他和简暮刷屏了。   前几分别是   #霍予安当三#   #陇峯集团总裁简暮未婚生子#   #岁岁身世之谜#   第四是广告。   #霍予安简暮是高中同桌#   ……   有时候霍予安感觉自己在互联网里果奔,无论什么都是公开透明的。   他打开第一条热搜,意犹未尽地欣赏简暮的户口本上“未婚”二字,试图把这两个字看出花来,心潮澎湃地品鉴,头一次感觉这两个字的组合居然如此美妙。   出租车司机忽然急刹,霍予安始料未及脑袋磕上了前座。   坐稳后再低头看手机,他已经手滑关掉了户口本照片,翻到了下面的评论区。   网友炸开了锅。   【霍三霍三,我以为只是张三的三,没想到你还是小三的三……】   霍予安切出去,看一眼个人主页,确认是小号,再回到爆料词条的评论区,激情输出:【你才是三,A未婚O未嫁,你哪只眼睛看出我】   霍予安把“我”删了:【哪只眼睛看出霍予安是三?】   【猜一手,简暮和温白能在陇峯共事这么多年,温白心甘情愿为陇峯卖命,肯定是对简暮有感情的,温白简暮情投意合,结果霍予安横插一脚,岁岁长得那么像霍予安,肯定是姓霍的孩子。所以简暮有了霍予安的孩子,这成为温白心里的一根刺,但他还是无法放下简暮,于是两个人拖了这么多年没有分开,但也没有结婚】   霍予安都看傻了:【猜的很好,下次别猜了,这么能猜你怎么不去当编剧?】   【谁说简暮一定和温白是情侣,难倒就不能是合作伙伴、普通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吗?我感觉霍予安那正气凛然的气质不像是能当小三的样子啊?】   霍予安都汗流浃背了,实在抱歉辜负了粉丝的厚望,在知道真相之前,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在当三。   不过现在回过味来,霍予安也终于发现了简暮和温白之间的相处和氛围确实不像爱人。霍予安先前一度以为那是他们多年老夫老夫,已经从亲情转变为了爱情。   如今想想,除了温白在外喊了简暮几句老婆,让霍予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外,他和简暮之前确实没有过逾越亲情和友情的行为。   就连那天在陇峯简暮办公室里遇到,对简暮表现出强烈占有欲的霍予安,温白对他也没有明显的敌对情绪。   家里就更不用说了,霍予安在岛中墅住了那么一段时间,从来没有见温白踏足过别墅一步。而简暮和温白关系尚佳,根本无法用婚姻破裂,温白有家不回这种理由来解释。   霍予安这才意识到,他可能确实自始至终误会温白了。   为此,简暮还莫名其妙挨了好几顿狠的。   想到这层,霍予安心虚地啃手。   幸好他在床上说那些发疯语录时,简暮只当他兴奋过度脑子抽筋了,没有起疑。   “陇峯大厦到了。”   车子停下,霍予安付了车费下了车,飞奔进集团大楼,与陇峯一楼大堂若干呆若木鸡的员工擦肩而过,霍予安直奔电梯,按下简暮办公室那层楼。   -   “简总,温总,从目前的网络舆论来看,舆论的风向很明显地导向霍予安先生是插足您和温总之间的第三者,出现大量诋毁谩骂霍予安先生的言论,关于您和温总之间的言论也有,但相对而言少许多。”   “舆论风向的背后是否有有心之人在操作,还在观察中,目前看来,似乎是有,不过具体答案还要再晚些给您回复。集团公关和律师正在收集微博上的造谣证据,后续会统一起诉。”   温白扔开平板,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疯言疯语都给他气笑了:“这都什么神经病编出来的脑残剧情,有这时间在网上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去医院看看脑子。”   简暮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交叠着撑在额前,闭目沉吟片刻,问:“董事会那边是什么反应?”   乐茸汇报:“董事会的反应比较激烈,他们说……”   话连一半都还没说完,乐茸猛地顿住,简暮知晓一大半都是碌碌无为的蛀虫的董事会的德行,摆摆手:“但说无妨。”   得到简暮的赦免,乐茸才扫一眼他和温白,大着胆子把董事会的反应如实道来。   “董事会拿简总omega的身份说事,他们说简总感情用事,受到温总的蛊惑,任由温总这些年把控、蚕食陇峯……”   “他们本来为简总和温总的夫夫关系,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无论如何,温总也算是自家人。但如今事实证明温总是一个外人,他们认为温总包藏祸心,陇峯要易主了……”   哪怕有简暮的免死金牌,但是在办公桌一前一后两个人越来越黑的脸色下,乐茸的说话声还是越来越低,可简暮没有喊停,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董事会那群人狼心狗肺的反应全部说完。   话音落下,温白狠踹一脚桌角,简暮沉重的办公桌都被挪了位,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闷响。   “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些年我给公司赚了多少利润,他们拿了多少分红,敢情全都进了狗肚子里?帮他们做牛做马挣钱,到头来一张结婚证就把我的功劳全部抹杀,还说我想拿走陇峯?”   温白狠狠啐一口:“操,老子这能力,要是出去自己单干,早就飞黄腾达了,要不是简暮在这里,我他妈能在那帮孙子底下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我想弄死他们很久了!”   “别生气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简暮缓声道。   从六年前与温白达成合作之始,简暮就预想过有这一天。这次的曝光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如今时机成熟,他羽翼丰满,完全能够与之一战。   还能顺手把集团内部清理干净。   简暮甚至有些感谢那个爆料的狗仔。   不过再如何感谢,后续该收拾的,还是一个都不会手软。   温白拿起他的茶壶一口闷,还是感觉憋闷的慌:“我也不是生你的气,那群狗东西实在是没心没肺,太气人了。”   “嗯,我知道。”简暮说,“他们有那么大的反应,八成和简钺山简钺诚两个人有关。”   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乐茸,眸光幽深:“通知发下去,后天下午三点,在集团顶楼一号会议室召开董事会。特别是简钺山和简钺诚两个人,乐茸你亲自通知,务必把消息带到。”   乐茸立刻颔首应下。   简暮冷笑。   “他们不是怕会易主吗?那就让他们圆梦好了,不过不是陇峯易主,是他们身下的位置易主。吸了陇峯这么多年血,是时候滚蛋了。”   话音刚落下,办公室大门砰一声打开,三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霍予安喘着气扶着门板。   事件的另一个男主角到达战场。   该讨的说法,该得到的表态都已经如愿了,温白再待下去就多余了。   他扭头朝简暮扬了扬眉:“我还有事,先回自己办公室了。”   乐茸也想走:“简总,霍先生,我也先回去了?”   简暮叫住他:“先等一等。”   乐茸:“……”老板,我杵在这里当电灯泡真的像话吗?   下一秒,乐茸只感觉一阵香草味的风从自己面前飘过,紧接着,他的老板就被alpha报了满怀,那alpha单手扣着简总的脑袋,一低头,就要去找简总的嘴。   乐茸立刻闭上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靠你们俩该不会要在我面前do起来吧?   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第131章   霍予安已经疯了,不过好在简暮理智尚存,没有真让他当着乐茸的面直接do起来。   狠狠拍打alpha的背,试图把他唤回神,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空隙,连忙提醒他:“还有人!办公室里还有人!”   “?”霍予安蓦然回神。   一转头,那目光像要吃人似的,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怎么还没滚蛋?   乐茸欲哭无泪,他也想滚,但老板不让。   “……咳咳。”简暮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西装领口,掩饰尴尬。   他早就做好了被霍予安冲烂办公室大门,被他委屈兮兮地抱着腰,要他帮他正名、讨回公道的准备。   哪想到霍予安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截然相反,上来就抱着他又亲又啃。   “网上的东西都看到了?”   办公室里还有闲杂人等,简暮没有在下属面前和人亲热的癖好,纤细修长的手抵在霍予安的胸前,把他推远一些。   紧接着在霍予安心猿意马地想要抓住他的手揩油之前就抽回,让霍予安抓了个空。   霍予安空荡荡的手只好在自己被他的掌心摸过的泛着痒意的胸口抚了抚,咧开整齐的大白牙:“看到了,很开心!”   “开……心?”简暮越发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什么癖好,难道是被骂爽了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在某些时候,简暮越骂,这人越兴奋,越疯。   不知道想到什么,简暮又一次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因为看到你未婚而开心。   但霍予安怕这种事说出来会被简暮揍,要是简暮发现他吃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醋,而且简暮为此挨了他不少折腾,好几次差点把腰闪了……简暮十天半个月不理他,都算简暮脾气好,估计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了。   霍予安强行把开心圆回来:“看到我们以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所以很高兴。”   “不在意网上那些人说的很难听吗?”简暮问,“他们都在骂你,你不生气?”   “心太小了,只顾得上高兴,顾不上生气。”霍予安小嘴抹了蜜一样,好话是一套一套地来。   简暮忍俊不禁。   顿了顿,才说:“可是他们骂你,我会生气。”   “乐茸。”   被迫听了老板和他的准老公的调情,乐茸正在默默扶正他已经被酸倒了的牙,听到简暮喊他名字,立刻一个机灵:“在的老板!”   “我吩咐的集体官博的发文,还有让你们帮我注册的个人账号,都准备好了吗?”   霍予安:“官博发文,个人账号?你想做什么?”   乐茸强装严肃地汇报:“简总,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发出去吧。”   乐茸像是终于被赦罪了一样,毫不犹豫地滚蛋,一秒都不想再在办公室里吃狗粮。   办公室门合上,简暮端起茶盏小酌一口。   在霍予安毫无防备之时,白皙细长的手指勾着霍予安的领口,没有任何预兆地将alpha扯来,在他嘴角落下一个雨后龙井味的吻。   “为你个正名,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娘娘,怎么能被污蔑成小三呢。”   简暮抚着他发质粗硬的毛茸茸的后脑浅笑。   “你不是安妃,你自始至终都是安皇后。”   -   【@陇峯集团:近日网上关于本集团负责人简暮先生的谣传,详情请关注@简暮,今晚七点,简总将会亲自就网络传言进行回复。】   官博又照例提了一嘴律师团队已经开始收集不法分子和有心之人的造谣证据,择日起诉。   简暮合上平板站起身,单薄的后腰抵在桌沿,面上没有过多神情,他沉默着,漆黑潋滟的桃花眼远眺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的安海夜景。   白昼越来越长了,临近七点,安海的天际线仍然残留一丝金黄的暗芒,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深色的夜幕中撕开了一道破口,隐隐显露出微渺的希望。   这一次开诚布公,简暮清楚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来自万千网友的质疑、好奇,或许还有谩骂。   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陇峯董事会,尤其是随时准备着找他的漏洞,要把他身上连骨带肉撕扯下来的简钺诚和简钺山。   以及……他妈,徐乐颖。   这个将他像雏鸟一样护在身后,却让他痛楚经年的女人。   六年前那噩梦一般的一天已十分遥远,那种绝望的无力感和悲怆却仍然恍如昨日,稍一回想,就仿佛有钝刀凌迟在心脏上凌迟,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六年前,是他和霍予安出入酒店的照片被爆。   六年后的今天,是他和霍予安的录音被曝光。   时过经年,可这一幕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六年前,简暮抛下了霍予安,只剩alpha一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舆论和接踵而来的后果。   而这次,简暮不会再弃霍予安而去。   坐在电脑前,简暮深吸一口气,照着乐茸曾经教过他的操作方法,打开直播。   这次他为霍予安挡一次雨,无论接下来是否会面对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   他总不能一直逃避,既然做出了选择,有些事情注定必须要面对。   这是他逃不过的宿命。   平板的界面跳跃到漆黑的直播间界面,加载两秒后,很快显示出简暮冷淡但令人惊艳的脸。   观众蜂拥而来时,简暮还在屏幕上摸索着什么。   【简总晚上好,简总在做什么?】   观众的礼貌态度有些在简暮意料之外,他们好言好语,简暮自然不会对他们恶语相向。   “在调美颜。”简暮拧着眉吐槽,“怎么关啊?这美颜好丑。”把他照得和鬼一样。   乐茸只教了他怎么开直播,但他们都没料到直播竟然会自动开启美颜,如今只能靠简暮自己把脸凑近了屏幕努力探索。   【脸红了,简总靠这么近,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大美人亲上了】   【简总这摸索美颜的小表情懵懵的,有点呆萌……】   【别关了吧,这样挺好看的】   【美颜确实侮辱我们简总的神颜了嗷,简总可是上过最美面孔的人!】   【调美颜的键在屏幕最下面】   按照弹幕中的指示找按键,但从来没接触过直播的简暮对此一窍不通,磕磕绊绊了半天,甚至给自己调了个阿宝色的滤镜,都没找到美颜的开关在哪里。   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   简暮下意识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掺杂着隐隐烦躁的迷茫,看着坐在隔壁偷看他直播,看他笨手笨脚了半天,实在坐不住的alpha大跨步朝办公桌后的他走过来。   亲昵地坐在他办公椅的扶手上,最近由于服药,显得浓郁强盛不少的alpha信息素强势地把他包裹在其中。   “美颜开关在这里。”低沉磁性的嗓音挨得很近,令人耳根发麻。   霍予安在屏幕上点了三两下,就帮他把美颜关了。   退出直播参数调节界面,简暮被投射到屏幕中央那张漂亮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   宽大的平板屏幕中,霍予安大半边身子入镜,以一种宣誓主权的姿态护在简暮身后。   他满意地看一眼弹幕刷屏的“啊啊啊”,便在简暮开口驱赶他之前,先一步主动离开。   “你直播吧,我回隔壁会议室看岁岁了,有事再喊我。”   说完不等简暮回答,他就嘚嘚瑟瑟地迅速出了门。   简暮无语凝噎地望着他关上门的背影,半晌低下头,无奈一笑。   这人表演型人格又犯了,这就开始秀上了。   在回过头来一看弹幕,果不其然,满弹幕嗑生嗑死。   简暮好笑地想,这还有什么好说,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了。   不过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   简暮扫一眼直播间人数,开播的短短五分钟,已经突破四十万人,而且人数还在以刷新一次就增长大几千上万人的速度猛增。   简暮没有再等,对着这将近五十万人的直播间,言简意赅地澄清。   “今天在这里这直播,我主要说明三件事。”   “第一,我确实未婚,那页户口本复印件货真价实。那页户口本复印件仅限于岁岁幼儿园整理档案所需使用,至于为什么会被拍摄下来,并且在网上曝光,我已经查明,是幼儿园老师所为。在事发后我立刻报警,目前该邵姓老师已经被逮捕,我将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第二,我与温白先生关系清白。六年前我身体状况不佳,偶然间认识温白。温白专业学识素养极高,具有极强的管理能力,我将温白聘请来陇峯,以副总之位相待。多年来,温白工作勤恳,兢兢业业,可以说陇峯能有今天,温白有一半以上的功劳。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如同亲生的哥哥,是我的亲人。”   “第三,霍予安是我的爱人,是岁岁的生父。” 第132章   与前两个澄清内容相比,在提到霍予安时,相对于先前公事公办的冷漠,能明显看出简暮清浅的眸光变得柔和。   像是湖光中映入了一缕暖阳,整个人乍然变得生动鲜艳起来。   他没有理会骤然炸开锅,疯狂刷屏感叹号的弹幕,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我和霍予安相识于高二,从同一高中读到同一大学。六年前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分开了,后来我查出我有了岁岁。”   提起那些藏匿于记忆最深处,不堪回首的往事,简暮微抿着唇,两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把玩着,这是他最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他有些后悔轻易放霍予安离开了,如果霍予安没有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这个alpha哪怕是一言不发的存在也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然而此时办公室内空空荡荡,他只能深吸一口气,自说自话,兀自把自己早已愈合的发烂流疮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剖给观众看。   “那时候我的精神状态不好,轻度抑郁,孩子的出现像是给我的生活注入一道光,给了我精神支柱。”   “我擅自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他长大,霍予安并不知情。直到录制《一家的旅行》——这是岁岁主动提出想要参加的——霍予安和岁岁在节目中偶遇,他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简暮的目光骤然一凛,话题结束,他的温情也不复存在,昳丽绰约的面容重新变回冷冷清清,显得威严有压迫感的模样。   “以上是我对今天网上所爆出的所有爆料的澄清,我对我所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负责。”   “如果接下来,有心之人仍然坚持造谣和诋毁,那么陇峯和靖和的律师团队不是摆设,有心之人需要付出应有的法律责任,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我的澄清到这里结束。”   简暮一愣,对着镜头吩咐:“霍予安,来办公室,帮我把直播关了。”   嗯。   乐茸除了没教他怎么关美颜之外,也没教他怎么关直播。   这个助理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简暮打算明天找他谈谈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我来了。”   在隔壁窥屏的霍予安立刻听令,屁颠屁颠地过来,简暮起身,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霍予安没理会弹幕满屏的不舍和挽留,毫不客气地关了直播。   然后一手搭上一旁简暮的肩膀。   正将桌上零散的文件纸页一张一张捡回收拾整齐,肩上压来的重量让简暮下意识回头。   下一瞬,alpha的信息素连带着一个气势强盛的吻,一同攫取了简暮的呼吸。   简暮身前抵着办公桌桌沿,他被alpha掰着下颌强势地吻住,身后紧贴着alpha火热的身体曲线。   男人高大健硕身躯将简暮笼罩在与桌子的夹缝之中,让他难以逃离。霍予安仿若一只成功抓捕猎物的饿狼,疯狂地从猎物身上索取。   “刚才在隔壁看你直播,就想这么做了。”   唇齿贴合交融的间隙,霍予安哑着声音说。   “又心疼,又想直接冲进办公室,不管不顾把你……”   简暮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把他难以入耳的未尽的话语从嗓子眼里塞了回去,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猛激烈的掠夺。   简暮怀疑自己扁桃体都要被他嘬出来了。   好不容易分开,简暮坐在桌子旁喘气,霍予安大喇喇地秀着殷红的嘴唇,心情颇好地去隔壁会议室抱来落单的岁岁又返回,拎起茶几上装满他们吃完晚饭的饭盒的保温袋,就揽着简暮要出门。   岁岁坐在霍予安臂弯里,向简暮撒娇:“爸爸,我想吃饼干蛋糕。”   “饼干蛋糕?”简暮疑惑这是什么。   “是奥利奥千层。”霍予安笑道,“公司对面街上那家,他刷视频刷到广告了,我没敢给他乱喂东西,让他先经过你同意。”   “对,奥利奥千层!”岁岁眼睛亮了亮,揪着简暮的西装袖子,“我想吃,爸爸给我买嘛……”   简暮刚要开口,他的手机响了。   看清屏幕上的名字,简暮的好心情被扫荡一空,脸色骤然一沉。   他冷声道:“你先带孩子去买千层,我留在这接一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严重吗?”   简暮的嘴角隐约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没事,几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而已。”   霍予安不明所以,但是岁岁得到了肯首,兴奋地催着霍予安下楼。   电梯恰好到了,他只能目露担忧地回望着简暮,抱着孩子进了电梯。   走廊的灯只开了零星几盏,沿廊落地窗外,夜幕中仍然灯火通明的安海市在走廊内铺陈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有夜风在走廊中穿过,简暮走向那扇没有关严的窗户,清凉的晚风如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间穿梭而过,额前碎发微微摇晃。   简暮俯视着楼下车水马龙,手指寻着肌肉记忆按下接通键,手机放到耳边时,他冰冷不屑的眸光宛如睥睨卑微的蝼蚁。   两相无言,简暮能听见另一边刻意放缓的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技艺不佳的棋手在博弈之时无意间露出的端倪破绽。   不过简暮并没有陪他玩“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小把戏,霍予安和岁岁还在等他,他没空陪无聊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事吗?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对方离开挽留:“有事,小暮,我是大伯。”   “我有来电显示。”简暮淡淡道。   言下之意便是,你有屁快放,别净说废话。   “你……”隔着手机都知道此刻简钺山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他没再说一些自以为温情实际浪费时间的寒暄,道:“网上那些关于你的消息我都看到了,你今晚的直播回应,我也了解了大概。”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待简暮的慌张。   可简暮只是看了一眼腕表,道:“我允许你浪费我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倒计时结束,不管你说到哪里,我都会直接挂断电话,现在还剩四分五十四秒。”   “简暮你怎么和你长辈说话呢!”   “还剩四分五十一秒。”   “……”简钺山深吸一口气,简暮是真的会挂电话,虽然他不想承认被简暮牵着鼻子走,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简钺山开门见山:“你实在太胡闹了!”   简暮的表情很淡:“比不上你爱闹,大伯母这个月第五次把你抓奸在床了吧?大伯你实话和我说我到底有几个堂弟堂妹,我保证不告诉大伯母。”   “……”这个大侄子顾左右而言他,简钺山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可他还记得简暮的倒计时。   他缓了一口气,心说这小子嚣张不了多久,再让他肆无忌惮一会儿也无妨。   简钺山语重心长道:“小暮,那些事你确实做错了,你还太年轻,做错一些事情情有可原,但你的疏忽关系到陇峯的生死存亡,你不应该把你omega的天性用在工作上,这容易让陇峯,让我和你父亲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温白的手腕再如何厉害,他也是外人,当初我们以为他是你的爱人,才能勉强接受他进入陇峯,身居高位,掌握举足轻重的权力。可是到头来温白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这让股东们怎么想?这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啊!而且温白身家背景那么厉害,万一他的胃口被养大了,你让陇峯怎么办,让股东们怎么办?”   “还有你那男朋友,哎……他没钱没权没背景,你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加强大的伴侣,强强联手,这样对陇峯好,对你也好。我最近也在安排你简闻堂哥相亲,对方都是有头有脸,清白人家的孩子。”   “你啊,偏偏选了个一无是处的……大伯知道你是omega,比较重感情,但在公事上,可不能用你这omega的天性来意气用事。”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大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陇峯好。”   “说够了吗?”简暮寒声道。   今夜的安海些许降温,可从窗缝中飘拂进来的凉风浇不灭简暮的烦躁与怒意。   他的语气让人觉得都要冻伤了,简钺山打了个机灵,连忙止住他长篇大论的爹味说教,咽了咽口水:“说完了……”   简钺山心说这侄子实在邪门。   明明是小辈,但从小到大,特别是掌权陇峯后,通身的气势就变得极度骇人,经常一个语气、一个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说够了,那么我也说两句吧。”   简暮说:“首先,陇峯是简钺诚背靠我的外租家,一手创办发展的,等到陇峯的经营正式步入正轨,才把你从乡下的田里喊来安海,这些年你只拿了股份和分红,除了搅屎之外,从来不曾为陇峯办一件事,请问你所说的陇峯是你的心血,你的心落在陇峯的哪里,血滴在陇峯的哪块地砖上?”   “你说我让温白进陇峯是引狼入室,可简钺诚让你来安海……又何尝不是养白眼狼?”简暮呵地冷笑出声。   笑得简钺山头皮发麻,瞳孔骤然紧缩,他高声驳斥:“你骂我白眼狼?简暮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   “我什么都没说,大伯你急什么?”简暮装作疑惑不解地问,“我只是说大伯和堂哥想要把我取而代之,这不是这么多年来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倒……”   简暮眸光锐利,上挑的眼尾仿佛一把极其锋利的弯刀,触之见血:“大伯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有,”简钺山的声线极虚又极紧绷,“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不可能……小暮你可不能污蔑大伯。”   “我不污蔑你,等价交换,你也别手伸那么长。”   简暮语气和悦,但话语的内容却丝毫不留情面:“我的婚事从来不会是陇峯发展的牺牲品,霍予安是我认定的伴侣,你的意见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与其把这些牢骚发给我听,你不如对着镜子说一遍,或许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老脸,你这番话能让你获得更多情绪价值。”   “至于上一个试图插手我婚事的人,现在正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被护工毒打。大伯,我喊你一声大伯,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懂我意思吧?”   “五分钟计时结束,大伯,我们后天董事会上见。”   简暮没管电话简钺诚被他激怒得如何暴跳如雷,这场由简钺山打来打算耀武扬威的电话,被他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地堵了回去。   收起手机,简暮站在原地又吹了一会儿风,站在楼上俯视集团大门外的路灯下,一大一小,连着一辆粉色小电驴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待。   二人互相追逐着,玩得好不热闹,笑闹声仿佛能被风送到几十层的高楼,令人熨帖温暖。   空荡荡的心似乎瞬间又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简暮勾着柔软的笑意,转身快速朝电梯走去。   那盏路灯下兜着的莹莹灯火,才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全世界。 第133章   家中有了值得期盼着团圆并且等待着他的人,这些天终于闲下来,能喘口气之后,简暮便很少在公司食堂里吃饭。   每天中午和晚上下班按时回家,如果需要加班,就和家里打个电话,霍予安便会一手抱着岁岁,一手拎着保温袋,来公司给他送饭。   在公开前,这人还有所顾忌,等到大楼的人都聚集到五楼大食堂吃饭,才偷偷摸摸地进来。   公开后,霍予安彻底肆无忌惮,平时出门就长在脸上的口罩帽子都被他收起来压箱底了,每天坦荡荡露着他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抱着一只萌哒哒人类幼崽,大摇大摆,嘚嘚瑟瑟地在集团大楼里招摇过市。   偶尔遇到几个要签名的,大大方方地接过来,让岁岁捧着她们的笔记本或者照片海报,自己拿着一支笔大手一挥,然后让岁岁亲手递还给员工。   岁岁还被他教得十分嘴甜,但凡来者,无论年龄,女的叫姐姐,男的叫哥哥,把好不容易拿到男神亲签的员工又喊得心花怒放,恨不得把命都给这对父子。   一时之间,先前鲜少在集团中露面的小太子,以及新鲜出炉的总裁夫人人气爆棚,得到了陇峯大楼上下一致好评。   这天简暮要留在公司准备下午的董事会,照例给霍予安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去吃。   半个小时后,他的办公室大门准时地没有任何敲响就被推开。   简暮坐在宽大的椅子中,习惯性地面对着落地窗打电话,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头也没回。   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毕竟除了霍予安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敢进他的办公室不敲门。   简暮最后客客气气地对电话里商谈了几句,挂断电话转着椅子回过身,霍予安已经十分贤惠地在已经被他们吃了无数顿饭的茶几上摆好了饭菜,岁岁正咬着筷子,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菜默默咽口水。   简暮被岁岁可爱的模样逗乐了,浅笑着起身坐到孩子身旁,拿来被他叼着的筷子,从被他盯了最久的滑蛋鸡腿肉里,夹了一块鸡肉喂给他,岁岁立刻香喷喷地嚼,总算是小小地满足了。   “下次我如果拖得太晚,你们可以先吃。”简暮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岁岁嘴角沾到的酱料。   “不行,要和爸爸一起吃。”岁岁说,“安爸爸说了,一家人吃饭,全部到齐了,才能吃得香。”   “你被你安爸爸教得一样爱说甜言蜜语哄我开心了。”简暮笑道。   他欣赏了一遍今天的菜色,抬眸看向霍予安:“今天的菜又是你烧的?”   霍予安给他夹了一块锅包肉,点了点头。   这些天他自己吃不下饭,不过尚能忍受得了油烟味。   他身为贤惠的总裁夫人,陇峯简总的贤内助,平时的日常也就是溜溜娃,做做菜了,小日子过得十分充足且舒适,他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干下去。   简暮想起了什么,觉得有些好笑:“小林姐最近和我投诉,她说你抢了她的活,又是带孩子又是做饭,让她没事可以干,她怀疑她要失业了,说你不是来当我的alpha,是来抢她月薪五万的工作的。”   霍予安目瞪口呆:“月薪五万,这么高啊?”   “给小林姐养老的。你羡慕什么?你的工作没那么多钱吗?”   简暮想了想:“哦,你的工资卡上交给我了,上次你毁了我的沙发,外加这些天被你撕碎的我的各种衣服,其中有很多都是名家纯手工作品,其中还有一次抱着我撞到架子,打碎了我从拍卖会上买过来的明朝的瓷器,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你现在还欠我几百万。”   总结:“你确实挺穷,穷光蛋一个,是应该羡慕。”   霍予安:“……”虽然是事实,但这么说出来就很扎心。   简暮嚼着一根拍黄瓜沉思。   alpha出门在外也需要体面,不能这么穷酸,不然容易被人看不起,自尊心受挫——许多家庭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霍予安正在给岁岁处理他喜欢的清蒸鸦|片鱼的刺,简暮倏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简暮走到书架旁,俯身拉开最下面的柜门,露出里面一个保险箱。   输入保险箱的密码,门应声而开。   从霍予安的角度,能看到背对着他单膝点地的omega背影单薄,体态极佳。   下午有董事会,他今天穿得比平时更加正式一些,此时脱了西装外套,仅着纯黑色衬衫,袖口挽起,黑色布料与手臂冷白的皮肤形成极致的视觉反差,禁欲到了极点。   肩背不似alpha宽阔,但omega的柔软与他独有的韧劲完美结合,后背的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在单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像振翅欲飞的蝶。修身的西装裤收束着略带薄肌的劲腰,视线往下延伸,由于蹲下的动作,裤子勾勒出臀部圆润丰满的曲线。   霍予安清楚地记得这个身躯每一处或充盈或骨感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浮想联翩。   他的眼睛几乎要长在简暮身上了,无意识地把夹着蔬菜的筷子喂到了使劲抬头去够,却还是没能成功叼走菜叶子的岁岁的脑门上。   听到儿子“啊”地轻轻喊了一声,霍予安才如梦初醒,慌忙收回色中饿鬼一样的目光,把岁岁身上的蔬菜拿走,抽了张纸巾擦拭他脸上溅到的汤水。   简暮从里面挑挑拣拣拿了什么,关上箱门和柜门起身,转身朝霍予安走来。   将一叠轻飘飘的纸递到迷茫地关注着他的霍予安面前。   “这叠你拿着,打款人那栏都已经写上我的账户了,以后你需要多少钱,自己填金额去银行取,或者拿它们直接消费也行。用完了再找我拿新的,账户余额不够了和我说,我让乐茸往里面打钱。”   霍予安垂眸,这是厚厚一叠写了支付人信息的空白支票。   “这怎么好意思呢?”   在简暮笑盈盈的目光中,霍予安毫不犹豫地抽走了支票,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口袋里,熨帖地拍了拍。   这可不单单是支票,更是他老婆对他的爱。   霍予安捧起碗,感觉这碗软饭格外香甜,他甚至难得能把今天这碗饭吃完不剩饭。   沉默着冥思苦想许久的岁岁忽然开口,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安爸爸要把爸爸的衣服撕碎呀?”   他思考了半天,小小的单纯脑袋瓜实在想不明白,只能求助于问两个爸爸。   不过显然两个爸爸对他这个问题的反应并不是十分热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热烈过头了。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呛咳声,岁岁迷茫地拿纸巾擦了擦脸上被霍予安喷到的米饭,小小的脑袋瓜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本来就想不通,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爸爸们为什么突然咳嗽呀?   还有,安爸爸究竟为什么要撕爸爸的衣服?   岁岁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一顿午饭吃得鸡飞狗跳,两个大人怕再被孩子揪住一些雷人的问题,默契地没敢再开口。   吃完了午饭,霍予安一边收拾着餐具和垃圾,一边和简暮商量。   “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我父母那边想见一见岁岁……”霍予安手中的玻璃器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啷响。   “嗯,好,什么时候?”   “和你。”   简暮骤然沉默,猛地抬起头看向霍予安,腰也挺直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让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半晌,简暮才确认般问:“见……我?你父母还想见一见我吗?”   霍予安也心知父母这请求有些冒昧,而且第一次见父母,就是爸爸连着儿子一起见,这场景想想其实蛮诡异的。   “他们只是想亲眼见见被他们儿子搞大肚子又被狠心抛弃、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可怜又坚强的omega,估计想为他们的不孝子向你道歉来着,如果你不想去就千万不要勉强,这样我也能免挨一顿毒打。”   霍予安笑道:“等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再去见他们,也是一样的。之前上学时,我的家人你应该都见过,我姐现在是学委封采的对象,都是好相处的性格,你不要有负担。”   “宝儿,还记得早上我和你说过什么吗?”霍予安收拾完了碗筷,站起来向坐在休息间里玩玩具的岁岁走去。   岁岁捏着一块乐高零件抬起头,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嗓音软乎乎的:“去见爷爷奶奶。”   “没错。”霍予安俯身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要在爸爸这里午睡一会儿吗,还是直接去见爷爷奶奶和姑姑,向他们要大红包?”   岁岁听到“红包”,眼睛亮了亮,加上晚上睡得极饱,现在没有一丝睡意。   他抱着霍予安的脖子毫不犹豫:“去要大红包!”   “行!”   霍予安转过身,拿起茶几上的保温袋,朝还在发呆的简暮说:“我和儿子先走了,晚上可能不回家吃饭,你开完了会记得按时吃饭。”   闻言,简暮发呆到涣散的瞳孔总算聚焦了,回过神问:“我让小汪送送你们?”   “不用。”霍予安单手抱着坐在他臂弯里的岁岁,自信推门出去,“我有小驴!”   简暮:“。” 第134章   “我听到门铃响了,是小安和岁岁来了吗?”   裴秀榕拿着抹布风风火火地从家里临时开始布置的儿童房里跑出来,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口,满目紧张和期盼。   坐在沙发上的霍予梦捏着戳好芒果粒的牙签往嘴里送,摇了摇头:“那是对门的门铃,霍予安回自己家,按门铃做什么?”   裴秀榕想想有道理:“对哦……”   霍予梦实在看不下去裴秀榕从知道霍予安要带着她孙子回家开始就一直坐立难安:“妈,淡定点,你从早上到现在,来来回回大扫除了三次,家具都要被你擦掉一层皮了,你孙子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至于这么紧张吗?”   “你把芒果给我放下,这是我给岁岁切的!”裴秀榕语气不善地警告。   “……有了孙子忘了女儿。”霍予梦翻了个白眼,飞快又扎了三块芒果塞进嘴里,裴秀榕举着巴掌就想要呼她。   “小梦说得对。”霍宏华剥着荔枝,他面前的小盘子上已经堆了一座白花花的荔枝山,“你太紧张了,你过来坐这里,像我一样稳重一点等霍予安带岁岁回来。”   裴秀榕的巴掌在即将呼到霍予梦身上时转了个大弯,一把抄起茶几上霍宏华手边的电视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下了关机键。   霍宏华立刻炸了:“你关我电视做什么!这节目刚轮到岁岁的镜头,还没放完呢!”   “现在怎么又不稳重了?”裴秀榕拎着遥控器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秘书都和我说了,自从知道有了孙子,你这两天在公司里面什么都没干,就顾着在网上看岁岁,这节目里有岁岁的桥段来来回回都被你翻烂了吧?”   霍宏华被拆穿,憋得脸色通红:“把遥控器还我!”   裴秀榕不还他,而且从他的水果盘里面捏了一颗剥好的荔枝肉,不顾霍宏华的阻拦放进嘴里。   霍宏华震怒:“这是我给岁岁剥的!!!”   眼看着老夫妻两个就要掐起来了,从儿童房里堆玩具山的封采听到动静连忙出来,与霍予梦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拦他们。   “不许吃荔枝了!不然我把你的芒果吃光!!!”   “稳重呢?老霍,你的稳重呢?现在怎么不说稳重了?”   “看好了,这是你的芒果,放下我的荔枝,然后把我的电视开了!不然我和你的芒果拼了!!”   “谁怕谁,你的荔枝还在我手里。(嚼嚼嚼,吐核)”   “你完了裴秀榕……(嚼嚼嚼)芒果挺甜,哪里买的,家里还有吗?(嚼嚼嚼)”   “社区团购买的,昨天刚到,老东西你省着点吃,芒果一盒没几个,那是我留给孙子的!”   “你荔枝也吃的不少,那是下面的客户送来的出口品质水果,我留着没舍得吃,那也是给孙子的,放下我的荔枝!”   “老东西你先放下我的芒果!”   ……   两相对峙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指纹锁的开门铃,下一秒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   而此时屋内已经从口角发展为拳脚阶段,茶几上的荔枝壳丢了一地,还有一块顶在霍宏华的头上。   霍宏华终究敌不过裴秀榕多年积攒下来的淫威,为未来一个月卧室的准入权所屈服。   霍予安进来的时候,裴秀榕正拧着霍宏华的耳朵破口大骂:“不是很嚣张吗,你接着吃啊,你接着稳重啊,你……”   叱骂骤然中断。   客厅里吵架的两人和拉架的两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霍予安捂着岁岁的眼睛,推着岁岁转身关门,口中念叨着:“我们大概是走错门了,再出去找找爷爷奶奶家在哪里,宝贝你什么都没看到啊,门里面没有女暴力狂和男受虐狂,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走走走……”   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关上门。   门在即将合上时,被一只手抵住,霍予安怕夹到她,连忙松手,里面的人立刻抓住机会一把将门拉开——   就连亲生儿子都顾不上多给一个眼神,裴秀榕迫不及待垂眸,就对上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瞳。   在这双仿佛阳光下最透彻的玻璃珠似的眼睛的注视下,似乎有一种血脉的本能从心底升起,只一眼,就能认定这是她的宝贝乖孙。   岁岁抬起头,与裴秀榕对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不用任何人提醒,便开口礼貌地打招呼。   “姑姑你好,我叫岁岁。”   裴秀榕:“?”   “噗——”裴秀榕猝不及防喷笑出声。   霍予梦这时终于火速收拾好了客厅里乱飞的荔枝壳,快步走出来笑道:“她是姑姑,那我呢?岁岁,我是谁?”   岁岁瞅着从房子里走出来的和他爸爸相貌相似的短发女人,又看看裴秀榕,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两个姑姑?”   封采一边走出来一边同样笑喷了,岁岁见到她,瞪大了眼睛,彻底想不明白了。   “三个姑姑?!”   三个女人笑成一团。   岁岁迷茫不解地看向霍予安:“爸爸不是说只有一个姑姑吗?为什么有三个姑姑呀?奶奶去哪里了,为什么没看到奶奶?”   裴秀榕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俯身将岁岁抱起来,笑得慈祥和蔼。   “岁宝你好,我就是奶奶。”   岁岁的嘴巴张成了O形,裴秀榕的心软成了棉花,忍不住在这又嘴甜又真诚的小宝贝脸上亲一口。   “奶奶好。”岁岁懵懵地说。   他的奶奶好年轻。   裴秀榕是典型的骨相美人,一儿一女都随了她出众的长相,极佳的骨相哪怕年岁大了也挂得住肉,心态年轻,丝毫看不出年岁,这下被岁岁夸得心花怒放,总算能从眼角的细纹看出她已经不再年轻。   她笑得慈和,向岁岁介绍他的姑姑、姑姑的女朋友封阿姨,还有终于迅速把弄脏的地面拖了一遍,收拾好了表情管理,最后稳重地露面的霍宏华。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子,临关门前,沉浸在喜悦中的裴秀榕想起了什么,抱着岁岁回过身,往还没关严的房门外张望一眼,问正在关门的霍予安。   “小安,岁岁的……爸爸,今天没有来吗?”   霍予安将房门合上:“他有事,没来。”   “啊?没来?”   裴秀榕有些担忧的揣摩:“为什么没来呀?是不好意思吗?难倒是我们贸贸然想见他,太唐突了?还是紧张、怕我们会为难他?你小子没和他说我们只是想见一见他,和他说说话,心疼他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带孩子难不难吗?”   裴秀榕非但没给霍予安插嘴的机会,她还越说越气,放下好奇看热闹的岁岁,直接要上手揍儿子。   岁岁刚一落地,就被虎视眈眈半天终于逮到机会的霍宏华捡漏抓走了。   “你个王八羔子,你传话到底都传了些什么?你该不会把我形容成老巫婆坏婆婆了吧?霍予安你要是真这么干,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如果我和小暮关系不好,你这小瘪三就占一半责任!”   裴秀榕是霍宏华从苏淮那边娶回来的经典江南omega,不过多年前合伙人卷款潜逃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当年温婉的江南美人从此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彪悍的灵魂。   玄关空间不够,霍予安逃无可逃挨了她两下,在裴秀榕发觉揪着他衣服的姿势太拧巴,松了手要换一个姿势揪住时,连忙灵活扭身逃窜了出去。   哪怕后面有一个追杀的妈,他还不忘进屋脱鞋。   霍予安躲着裴秀榕的拳脚连声解释:“他真有事啊,今天下午集团董事大会,他是集团CEO是主角,怎么抽身过来和你相亲相爱?嗷!别抓我头发,要秃了!”   “真开会?”裴秀榕将信将疑,问岁岁,“乖宝,你爸爸今天下午要开会吗?”   岁岁坐在霍宏华腿上吃封采和霍予梦喂到他嘴边的芒果和荔枝,闻言点了点头,嘴里塞着水果含糊不清:“对,爸爸要开会,不能来看奶奶。”   岁岁顿了顿,又说:“但是爸爸说他很想见爷爷和奶奶。”   裴秀榕松口气,这才放过霍予安。   霍予安揉着被裴秀榕扯痛的头皮,无声朝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儿子有前途。   这小嘴和抹了蜜浆一样。   他爸明明什么都没说过。   岁岁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众人中间,无论是出于隔辈亲、天生的血脉亲情、出自内心的喜爱还是其他,岁岁被一群大人伺候得和小皇帝似的。   霍宏华乐颠颠地去厨房切了一盘方才打闹时被他炫得差不多了的芒果。   裴秀榕带他去为他布置的儿童房,心满意足地听了岁岁一声极为捧场的欢呼,甜甜软软地说“这是奶奶为我布置的吗?谢谢奶奶,喜欢奶奶”。   裴秀榕乐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她何尝不知道她孙子的爸爸身价不菲,孩子从小到大肯定不缺玩具,孩子会捧场,是因为领会到爷爷奶奶对他的心意了。   孩子不是为了玩具而愉悦,而是感受到爱意而快乐。   裴秀榕、霍予梦和封采陪着岁岁拆玩具,岁岁看上了载人小越野,抱来他在玩具房的落地窗前的猫爬架里发现的裴秀榕的黑猫,一起坐上了车。   一人类幼崽一猫在玩具房里溜达,又开出房间,跑到了客厅里被所有人无视的霍予安身旁。   岁岁朝霍予安炫耀:“爸爸快看,车车,姑姑给我买的!”   霍予安盯着电视,心不在焉地回他:“嗯,记得谢谢姑姑。”   从玩具房里跟出来的裴秀榕不满:“你就这么敷衍吗?”   岁岁倒是不介意,他顺着霍予安的视线看向了正在直播的电视。   他好奇地注视着电视里一片混乱嘈杂的场景,他对画面中的集团大楼背景十分熟悉,但那平日里宁静有序的地方在此时变得如同菜市场,帽子叔叔推着一些人走出来。   忽然看到了什么人,岁岁指着电视扭头看霍予安,诧异道:“啊!那是爸爸!” 第135章   霍予安一瞬不转地盯着电视,形状利落锋利的剑眉紧拧,丝毫不敢漏掉电视中任何一个画面。   岁岁把小车开到霍予安脚边,扯了扯他的裤腿:“爸爸为什么会和警察叔叔在一起呀?”   “……”   霍予安摇了摇头,无法回答岁岁的问题。   他也是无聊才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随便转台,频道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安海卫视,电视直播里是陇峯大楼的一楼大堂,挤挤攘攘地来了一大群记者,直播画面外是救护车和警车混杂的鸣笛。   ——陇峯在开董事会,怎么会弄得这么隆重?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予安一头雾水。   记者们如同众星捧月地围着什么人走向门口,在岁岁出门的那一刻,远景镜头终于拉成了近景,霍予安总算看清一大群警察和记者之间围着的人是简暮。   这画面让霍予安的心跳都漏了几拍,幸好仔细一看,简暮并不是被铐着的。   被警察铐了双手押着肩膀佝偻着身躯从众目睽睽之下走过的另有其人,同样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从脸来看应该已经上了点年纪。   而被较少人注意到的人群之外,几名医护人员抬着一张躺了一个迟暮老人的担架匆匆路过,被几个挤在人群外围但眼尖的记者注意到,拍了照片。   警察押送着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留下简暮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俊秀的脸上是一种疏离的温和,神色坦荡地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盘问。   “简总,你的伯父简钺山董事长为何被逮捕,你的父亲简钺诚董事长为何在董事会上晕厥?其中详情可以透露一下吗?”   “目前简钺山董事长已经交由警方接受调查,案件细节在查案过程中需要保密,相关内容请等待安海警方官方通报。”简暮嘴角噙着笑,游刃有余地应付,“我相信警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敬请期待警方和法院的裁决。”   “看来不是班长出事,幸好,吓了我一跳。”   沙发后忽然传来一声心有余悸的感慨,霍予安蓦然回头,身后站着双手撑在沙发靠背的封采。   霍予安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只要不是简暮出事,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简暮做任何事情都有分寸,他不会允许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   封采欣赏着电视里简暮那张俊秀姣好的脸,与记者应对自得的模样,忍不住捧着脸再次赞叹,嗓音发痴:   “高中时候大家说的一点也没错,爱上班长只会有零次和无数次!班长怎么能这么帅啊!”   无论是读书时还是现在,无论是当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还是像今天这样面对着电视直播镜头,无论遇到了什么,班长永远是顶着他那张人神共愤永远看不腻的帅脸,处变不惊地应对一切。   霍予安:“。”你的话我很认同,但你清醒一点,他现在是我老婆。   霍予安朝霍予梦挑眉:你不管管?   封采见霍予安的眼睛朝自己身后抽筋,她下意识地转头,霍予梦不知何时闪现在了她的身后。   封采:“!”   霍予梦拉起她的手往房间的方向走:“来吧,我们去谈谈,你可以向我重点说一说你对你们班长的仰慕之情。”   封采:“……”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了,霍予安把岁岁从小车里提溜起来放在腿上,捂着儿子的眼睛,念念有词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少儿不宜啊……”   这一段关于陇峯的直播很快就结束了,换成了其他栏目。   岁岁又被裴秀榕抱走,刚捡一个白白胖胖好大孙的奶奶再怎么稀罕都不够,带着宝贝孙子去玩玩具玩猫。   霍宏华从下午三点就钻进了厨房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家里比平时更早飘荡着饭菜香。   霍予安歪在沙发里玩手机,许久没仔细品尝过的父亲的手艺难得让他在服药期间感受到馋意,于是偷偷摸去了厨房,从餐盘里抓了两颗鸡米花塞进嘴里。   霍宏华拿着菜刀一转身,就发现一只正在偷吃的黑衣黑裤大黑耗子。   气汹汹地拿着菜刀指着他:“谁准你吃的?这是我给岁岁炸的小零嘴,你马上给我放下!”   霍予安拔腿就跑,走之前还不忘再从竹篮碗里顺走一大把鸡米花。   霍宏华见一碗鸡米花瞬间少了大半,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大个人了都当爸了还偷吃,害不害臊?”   摇了摇头转回身,从冰箱里又拿了还没用完的鸡胸肉,嘀嘀咕咕:“算了,再做一点吧,让他们俩吃的够,免得臭小子说我有了孙子不要儿子。”   尽管家里的大厨霍宏华早早进了厨房,但老爷子今晚下定了决心要做一顿满汉全席,因此今晚的霍家仍然是晚上六点准时开饭。   封采这些天常来霍家,早就被霍爸的手艺收服了,每次吃饭就她最积极,忙进忙出地端菜端饭摆筷子,把霍予安平时在家的活都揽了去。   于是霍予安又被裴秀榕点了一通,说他就干等着让他姐对象伺候,眼里没有一点活,以后小心被他老婆嫌弃。   霍予安:“?”他妈的,他去黏糊香喷喷的老婆不好吗,好端端的干嘛非得回家一趟,处处被挤兑数落?   他真是贱得慌。   霍予安没事找事干地进了厨房,厨房中岛上还有做饭后的残局没有收拾,他捡台面上一颗咕噜咕噜到处滚的鹌鹑蛋时不小心手一挥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收拾完毕后,被霍宏华拿锅铲戳着腰赶了出去。   处处讨嫌的霍予安看着其乐融融围着岁岁转的一大家子,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除了给他们带来一个孙子之外,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谁点了外卖吗?”裴秀榕随口问,使唤道,“霍予安去开门。”   “这时候终于想起我了……”   霍予安撇撇嘴,但听话地朝玄关走去,换上裴秀榕外穿的紫粉色水晶高跟鞋,笃笃笃地上前开门。   裴秀榕眼看着自己三十七码的鞋子硬塞下儿子四十多码的脚,上下嘴唇小幅度地张合着互相磕碰了几下,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吐槽,但还是没人住翻了个白眼。眼不见心不烦,低头继续和岁岁玩大富翁。   “来了来了,谁呀?”   霍予安压下门把手,漫不经心地往门外一瞥,与一双黑沉潋滟的桃花眼对上,他蓦然瞪大眼。   天色暗了,廊道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只能借着从窗外撒入的夕阳余晖和路灯光影视物。   房门打开,屋内柔和的光线落在门外青年清冷绮丽的脸上,被灯光照耀灯光把他的面容映照得极其深邃立体,眸光水润润清凌凌的,似乎一眼望入了霍予安心底,将一池风平浪静的湖面搅弄得风起云涌。   “简……简暮!”霍予安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的脸,紧随着脸上扬起一个又大又傻气的笑,意外之喜让他身后无形的尾巴也开始甩动,“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爸爸!”屋子里传来惊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简暮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听闻屋内的呼唤,下意识朝里面看去。   坐在地上的岁岁无意间瞥到了被霍予安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边的人影,光凭露出的一小半身形轮廓就认出了人。他兴奋地喊人,从地上爬起来,条件反射地要往门口跑来找爸爸。   简暮脸色骤然一变,岁岁的脚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已经能稍微受力,但绝对经不住他莽莽撞撞的奔跑,他扒开挡在身前的霍予安就要本能地用最快的速度拦在孩子面前。   果不其然,岁岁扭伤的脚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软了一下,他吃痛得“啊”了一声,身子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简暮脑中一片空白,包括此时察觉动静回过头的霍予安在内,屋内所有人的心跳都暂停了一拍。   坐在他身旁的裴秀榕身体的本能快于脑子的反应,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即将摔倒的岁岁的衣服下摆,稳住他的身形,顷刻间踉跄地站起来,大富翁棋盘被打乱,手猛地往前一捞,成功把岁岁拦腰抱了起来。   刚抱着岁岁直起身的裴秀榕还没来得及后怕,她的手一轻,怀里软乎乎的小家伙忽然被抱走了。   迷茫地抬起眼,她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陌生青年,一身黑色正装,臂弯中抱着孩子,不顾平整的衬衫会被揉皱,俊秀的脸上眉心微拧,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脚有没有又伤到了?”   “没有……”岁岁摇了摇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般而言爸爸担心过后,就是紧随而来的因紧张而带来的微微怒意。   岁岁短暂的五年人生经验以及每次哄生气爸爸的经验让他立刻抱住了简暮的脖子,柔软的小脸亲昵地在他脸上蹭了蹭,稚嫩的嗓音甜甜软软。   “爸爸不要生气,我只是见到爸爸太开心了,我知道错了,我爱爸爸!”   简暮艰难地绷着脸,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   “你的脚还没好,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刚才差一点就脸着地了,要不是……”   简暮顿了顿,视线从岁岁的脸上挪开,一抬眼就撞上了满屋子来自四面八方的对于他这个冒然闯入者的错愕视线。   在包括岁岁在内的六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简暮整齐的牙齿紧张地咬住下唇,冷白肤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连着耳根也红透。 第136章   简暮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离他最近的裴秀榕身上,与同样有些诧然的裴秀榕面面相觑。   岁岁半天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从他沁满薄荷香的颈窝里抬起脑袋,疑惑地问:“爸爸?”   “哎?岁岁没事吧?有没有磕到哪里?疼了没有?”   打破这尴尬到让人抠脚氛围的是霍予安。   他自顾自地甩开紫粉色水晶鞋,廉价但舒适的塑料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响,他朝客厅里跑过来,像是没有看出屋内空气在这一瞬间的凝滞,但屋子里的空气因他而重新活了过来。   裴秀榕满面诧异逐渐被狂喜所取代,风华依旧的脸上漾开浓烈的笑意,眼角的细纹显露着她不再年轻的事实,但也在她身上增添几分平易近人的和蔼。   “小暮?你是小暮吗?”   在霍母炙热的目光下,简暮点了点头。   霍予安看一眼岁岁确实没事,把岁岁从简暮手里抱过来,为他们介绍。   他一手抱着岁岁,一手拉着在不太熟悉的长辈的注视下,面色略有羞赧的简暮的手腕,与有荣焉地向他的家人宣告,同时也是炫耀。   “这是简暮,陇峯集团负责人,安海一中和京大优秀校友,去年的安海十大杰出青年之一,曾向XX地震捐款一千万,每年向山区贫困儿童捐献过冬衣物和营养餐费……”   简暮暗暗往回收了收被霍予安拉住的手,暗含警告和提醒意味地扯了扯他:你这是向你父母介绍我,还是帮我投简历面试?   “咳咳……”霍予安话音一转,表情更加骄傲了,“这是我儿子他爸,我打着灯笼给自己找来追到手的老婆,你俩要是认,他以后就是你们儿媳妇,要是不认呢,那也无所谓,反正是我跟他过日子,和你俩没什么关系,以后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谁也碍不……”   “谁碍着谁了小犊子?闪一边去,少碍着我。”裴秀榕一巴掌拍在霍予安脑门上就把他从简暮身旁挥开了。   重新对上简暮那张隐约透着拘谨的脸,裴秀榕面对着平时只在杂志和电视里看到的风云安海的大人物,同样有些忐忑,但她眼底的笑意是打心底里发出来的。   自家那没什么出息的熊儿子竟然高攀上这样好看又优秀的人,裴秀榕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   “好,太好了。”裴秀榕小跑到茶几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又小跑回简暮身旁。   在简暮惊愕的拒绝中,裴秀榕不容置喙地将红包塞进他手里。   “不知道你今天要来,幸好早早就把红包准备好了,不要和阿姨客气这个,第一次见面,这是礼数,小采也有的。红包虽然不大,但也是阿姨的一份心意。”   简暮只好收下,见岁岁坐在沙发扶手上眼巴巴看着,就浅笑着让岁岁帮他收着。   父子二人一站一坐待在一起,裴秀榕怎么看怎么高兴,乐呵之余同时也心想今晚要多涂一点眼霜,不然今天过后,脸上又要多几道纹——不过也值得,这是她人生中大喜事的见证。   “老婆,这些东西是干嘛的?”   霍予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拎着几个礼品袋,踩着水晶鞋笃笃笃地进门,疑惑地看向简暮。   简暮盯着那些礼品袋,短促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这些东西忘在了走廊上。   他走上前,从霍予安手中分来了一部分,视线逐一扫过屋内的霍家人,把礼品袋分给他们。   “予安临时和我说想要带我和你们见面,我准备得不太充分,是我开会结束后临时去挑来的,都是一些补品、化妆品、包、首饰和酒。”   “不嫌弃不嫌弃,哎呀你人来了就好,这么破费做什么!”虽然这么说,但裴秀榕看到那一套奢靡华贵的红宝石首饰还是乐开了花。   霍宏华收到了钻石袖扣和进口红酒,惯常沉稳的脸上同样抑制不住欣喜。   “别站着了,吃饭吧。”   裴秀榕把礼品袋小心翼翼地妥善收好,上前亲昵地拉来简暮的手:“小暮,晚饭吃了吗?坐下一起吃吧?”   女人的手心里熨烫着“母爱”的温度从手臂传来,烫的简暮微微一僵。   他的脸色滞了滞,余光微不可查地一瞥挽在他手臂上那只保养得当的手,这样的体验让他有些陌生,上一次似乎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他缓了缓神,才道:“确实没有吃。”   “那可太好了!”裴秀榕欣喜,“家里的饭桌坐得越来越满,真好啊!”   裴秀榕人美,笑得也好看,左边脸侧有一个酒窝,眼睛弯起,晶亮又慈和,十分有感染力,简暮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霍宏华一拍脑袋:“饭好像没煮够!”   “!”现在再煮肯定来不及,裴秀榕刚要瞪他,但转念一想:“冰箱里还有我打算拿到楼下喂流浪狗的剩饭,你赶紧热一热,给霍予安吃,霍予安那晚饭给小暮。”   在简暮的目瞪口呆中,霍宏华立刻得令跑去厨房照做,显然霍予安这待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暮转过头,霍予安委屈巴巴地低头抠手掀起眼皮撩他一眼。   坐在餐桌旁,简暮坐在霍予安身旁,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岁岁身上,他转头安抚拿着筷子扒拉昨天剩饭的霍予安。   “剩饭吃不下就不要委屈自己,我回去下面给你吃?”   回想起来,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下过厨了,虽然厨艺不好,但给所爱之人做一顿饭还是一件十分让人满足和幸福的事。   霍予安暗自愤恨戳饭的动作一顿。   忽然看向简暮的眼睛里炸放出光芒,比餐桌旁那排酒柜上面的射灯还亮。   “好!这可是你自己给我提的啊!不许反悔!”霍予安仿佛一只得到肉骨头的狗,口水都几乎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简暮:“……”   他怎么感觉霍予安想的和他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   饭桌上其乐融融,裴秀榕包揽了照顾岁岁的活,学着见过的其他奶奶的做法,拿起勺子朝岁岁嘴里塞饭,被岁岁一头雾水地别过脸躲开,求助般看向他两个爸爸。   霍予安笑道:“妈,你放下,让他自己吃,他三岁之后就没人再给他喂过饭了。”   “这样啊!”   简暮笑道:“是的阿姨,他不需要喂饭,不过需要夹菜,桌上的菜他够不到。”   裴秀榕又失望又诧异,失望于不能像其他老太太一样享受照顾孙子的乐趣,惊异于简暮竟然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不过还能给岁岁夹菜,新手奶奶的失望又很快散去了。今晚桌上的菜式都是霍宏华按照小孩子的口味做的,裴秀榕专门拿了个盘子放在岁岁面前,把菜夹到盘子里给岁岁吃。   她还不忘给简暮和封采夹菜。   封采已经习惯了裴秀榕热心的照顾,大大方方地接来,秀气的圆脸上晕开笑意,又甜又礼貌地说“谢谢阿姨”。   但简暮显然没有她那么坦然,在收到裴秀榕的夹菜时,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的局促,笑容僵硬。   霍予安以为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家人而紧张,主动开口聊起了他们高中时候的趣事。   他指着简暮向霍宏华和裴秀榕说:“你们不是至今仍然想知道高中时候是谁力挽狂澜救了我全校倒数的成绩,一己之力把我从三本拉扯到京大吗?喏,今天你们看到了,就是他。”   霍宏华唉声叹气,相对来说情绪比较内敛的他破天荒主动给简暮夹了个蒜蓉扇贝:“高中你和霍予安待在一起那两年,委屈你了。”   “?”霍予安:“不是,老头你……”   简暮忍俊不禁,欣然接受了这块扇贝,把扇贝柱放入口中。   裴秀榕深感把一个胎教文化程度的文盲奶上京大的不易,心疼地语重心长:“小暮,以后霍予安就是你的狗,你无论怎么对他,他都得受着,他如果不听话,你回来和我们说,我帮你教训他,这都是他欠你的。”   霍予安:“???”   简暮笑得差点被扇贝里面加的辣椒丁呛到。   封采羡慕地捧着脸:“我当初也好想让班长帮我补习,如果有班长帮我,我哪会只考复大呀?”   “滋啦”一声,霍予梦手中的汽水易拉罐被捏扁了,罐子里还没喝完的汽水流了她满手。   她没有理会在皮肤上炸开气泡的汽水,狭长的凤眼阴恻恻地看向封采。   “当我学妹不好?”   封采一机灵,终于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危险发言,连忙补救,像个谄媚的狗腿子:“好!特别好!但也幸好当初没有班长奶我,我才能遇到梦姐!”   但显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霍予梦已经把这件事记在了她的小本本里。   封采被她若有似无的目光吓得头皮发麻,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转移注意力,让霍予梦忘记这件事。   封采问:“班长,今天下午董事会发生了什么呀?”   她这么一说,霍予安也想起来这件事,担心地问:“对啊,为什么会有警察和救护车?被警察带走的是你大伯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他有没有欺负你?”   实际上霍予安对于谁犯了法,谁被逮捕并不关心,那些人那些事管他屁事。   他唯一在意的是,简暮有没有受了委屈,挨了欺负?   他现在有些懊悔当初读书还是不够努力,到头来简暮遇到事,他还是无能为力,哪怕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的资格都没有。 第137章   同时被几双含着关心的目光齐刷刷地凝视着,简暮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曾经接受过太多或崇敬,或仰慕,或厌恶,或唯利是图,或色利熏心,或敌意满满的目光,却唯独鲜少有机会品尝被这样的关怀包围的滋味。   一时之间他的脑子卡了壳,半晌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   “你们都看到新闻了?”   霍宏华说:“下午霍予安在看电视,我们都看到了。”   简暮了然颔首。   他并不惊讶于他们会知道下午陇峯在董事会上有高层被逮捕,因为那些记者就是他刻意提前安排的。   提起董事会上的事,简暮漆黑见不到底的眼眸中迅速划过一丝暗芒,似是讥讽的意味。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无所谓地笑笑:“不用担心,只不过是伸张正义、大义灭亲而已,把公司内部的蛀虫清理掉,以后能运作得更好。”   霍予安拧眉:“你大伯,和你父亲……?”   今天提起,霍予安才猛然发现,除了简睿和小林阿姨之外,他并没有见过简暮的家人。   他像是被简暮有意无意地隔绝在了人生的成长轨迹之外,简暮筑起了高大的围墙,将他挡在围墙外,不曾让他踏入半步、窥视半分。   他好像对简暮的家人,对他的成长一无所知。   简暮咬了一口松松软软的小蛋糕,只在小蛋糕的边缘留下指甲盖大小的咬痕,霍予安沉默地注视着观察着,这是简暮心里有事,而且是让他不开心的事的证明。   沉默了几秒后,简暮才轻微地点了点头。   “对,被逮捕的人是我大伯,被救护车带走的是我的父亲,他们在今天董事会上想钻空子,联手赶我下台,扶他们原本心仪的继承人上位,结果被我反杀了。”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可一旦回忆起原本胸有成竹的简钺山和趾高气昂的简钺诚发现兄弟叛离,转眼之间便反目成仇,一个成了过街老鼠,一个气急攻心昏迷。那些画面,简暮每次想起,每次都觉得畅快无比。   多年前导致简钺诚中风瘫痪的陇峯大漏洞,始作俑者就是简钺山。   简钺山依仗着一个稍微有些出息的凤凰男弟弟飞黄腾达,花花世界迷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胸无点墨但把富人的陋习和勾心斗角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他好色好赌,欠下了天价外债,急于用钱。他的儿子简闻被弟弟钦定为继承人,可弟弟膝下还有两个亲生的儿子。   巨债压身,这边唾手可得的家产又患得患失,简钺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无声无响地挪走了公账,导致陇峯在多年前如同被白蚁筑巢一样,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简钺诚发现窟窿时为时已晚,陇峯在外有多个项目需要他维持周转,于是将彻查漏洞的事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大哥简钺山。   后面便是当年让陇峯彻底大换血的,简钺诚中风瘫痪昏迷,简暮毕业回安海,联合温白夺权。   简暮在两年之内就把事情彻底查清,但按兵不动,等待着良辰吉日,给这兄弟二人致命一击,让他们狗咬狗。   下午会议室被警察闯入的混乱还历历在目。   还在朝着简暮大放厥词、咄咄逼人的简钺山骤然被扣住,惊怒交加之时,当着这么多董事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道出罪名。   他下意识地负隅顽抗,但是简暮早就给警方提供了铁证如山的证据,他无从抵赖,从一开始的耀武扬威,到惊疑不定,再到最后的心虚难堪,一系列的脸色变化堪称精彩绝伦,简暮甚至后悔没有架一台摄影机录下来。   被最信任的亲兄弟背叛,简钺诚想清楚其中关窍后气疯了,这人唯利是图,为了利益连亲生儿子都不认,怎么可能容忍心血被他人所染指,而且这人是与他从小一同长大,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瘫痪多年的简钺诚竟被直冲天灵盖的怒火激发了医学奇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拼尽了全身冲上去给了简钺山一拳,紧接着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面对着好奇的霍家人,简暮挑了一些重点讲给他们听。   虽然在镜头前说警方还在调查,暂时不能透露,但简暮并没有从内部封锁消息,相信董事会上发生的事情想必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只待简暮彻底将陇峯内部的蛀虫清除,从此陇峯和简钺诚再无关系。   简暮的眸光暗了暗。   ……这也算是为上一辈的恩怨画上了句点。   当初简钺诚从徐乐颖和掠夺身上的东西,他连本带利为母亲拿回来了。   霍家无不唏嘘,对简钺诚两兄弟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骂简钺山狼心狗肺,骂简钺诚有眼无珠把垃圾当宝。   只有霍予安自始至终心疼地看着简暮,从他时不时应和家人的释然浅笑中,看出了他深埋已久的无可奈何和失望透顶。   晚饭过后,简暮帮着将一叠碗拿去了厨房,就被裴秀榕赶了出来。   “去客厅坐一会儿,或者去小安卧室里坐一坐,他房间里有好多他小时候的照片,你让他拿出来给你看。这些碗我直接塞洗碗机里就行。”   简暮也好奇地抱着岁岁去了霍予安的卧室。   霍予安从书架上找到小时候的相册,放在岁岁腿上,一家三口一起看。   岁岁翻开相册,沉默了半晌,仰头看简暮:“爸爸,我不记得我拍过这些照片啊?”   霍予安抱着肚子笑,简暮也忍俊不禁:“这些不是你,都是你安爸爸,你和安爸爸小时候长得像。”   岁岁恍然大明白。   翻了一会儿相册,简暮忽然想起了什么,和霍予安随口说要去倒一杯水,就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外,霍宏华还在打扫厨房的残局,裴秀榕在阳台上浇花,霍予梦不知所踪,可能下楼倒垃圾了,客厅里只坐着一个封采在抱着电脑写论文。   简暮走上前,拍了拍封采靠着的沙发背,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封采回过头,见是简暮,立刻摘掉了耳机:“班长?找我什么事吗?”   没等简暮回答,她立刻意识到:“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上次和我说的事?”   简暮点了点头,封采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但余光瞥见阳台上还在哼着歌浇花的裴秀榕,她抿了抿唇,将腿上的电脑收好,拉着简暮进了玩具房。   门一合上,简暮迫不及待问:“上次我把庄驭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有联系过吗?进程怎么样?”   “我们交流过,而且很快开展了两项技术的融合实验。”   话虽这么说,但封采的表情并不好看,简暮从中看不出任何有关于实验好消息的讯息,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效果不理想吗?”简暮问。   “目前是这样。”封采苦笑,但她见不得简暮骤然被抽空了希望,失去神采的模样,班长今天刚教训了仇人,有夫有子,家庭其乐融融,眼看着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不过现在两个项目的融合实验还在起步阶段,很少有科研项目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显著成果,时间还长,未来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我们听说国外也有专家在研究相关项目,我们近期在尝试着接触,向对方申请交流。所以不用这么早失望,可能奇迹就发生在明天。”   封采一番话无比熨帖,简暮听出她安慰的意思,惨淡地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了。”简暮顿了顿,说,“如果等到有需要的那一天,我愿意当实验志愿者。”   封采的笑容一如既往亲和力十足,加上当了医生的缘故,她的笑总是带有若有似无的积极的感染力,满口答应:“当然可以!等到技术能够投入临床的那一天,我一定要第一个治愈我最敬爱的班长!”   “谢谢。”简暮郑重地道谢。   二人并肩走出玩具房,刚推开门,就碰到扔了垃圾回来的霍予梦。   封采先出来,霍予梦笑着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冰棒,但当看到紧跟着出来的简暮时,霍予梦的脸色冻得和手中的冰棒一样冷。   封采看她那脸色简直头皮发麻:“!”   简暮感觉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以为她们吵架了,自觉不方便再留在这里,朝霍予梦客气地点了点头,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留下朝他伸出挽留手的封采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   ……不是,班长,你倒是和梦姐解释解释不是我对你贼心不死想要勾搭你啊!   梦姐,虽然我俩一男一女,但我们都是O啊!你清醒一点,我和班长这辈子都不可能,你信我啊!!!   简暮两手空空地回到霍予安房间,朝外看了一眼已经被堵在墙角里插翅难飞的封采,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情侣的事,外人果然还是要少插手,让她们自己解决,这效率比多一根搅屎棍高太多了。   坐在纯白兔毛地毯上的霍予安朝简暮伸出手。   简暮:“怎么了?”   霍予安:“水呢?”和岁岁介绍了半天相册,他渴了。   简暮:“……”坏了,忘记出门的借口了。   见简暮支支吾吾半天掏不出一滴水,霍予安危险地眯起眼,鼻尖耸了耸,狗鼻子闻到了简暮身上除了薄荷味之外的omega信息素,在简暮的毛骨悚然之中,他阴恻恻地收回视线。   看来要让他姐管好自己女朋友了。   至于简暮……   既然现在掏不出水。   那么晚上让他喷水好了。   -   待到八点多,岁岁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打了个哈欠,霍予安抱起他,和简暮向父母提出了回家。   “不在这里住一晚吗?”裴秀榕试图留下他们,“床单被子都是干净的,岁岁的换洗衣服也有,我都洗了晾干了。”   “但是这里离公司太远了,住在这里,小暮明天要起很早才能正常上班。”霍予安说。   裴秀榕想想觉得有道理,只好放他们回去。   房门合上,封采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铃,她拿起来一看。   是她的助理发给她的消息:【封采姐,好消息!观察到模拟培养箱里,再造信息素成功在人工腺体内运转代谢了,持续时间长达三十秒!】   封采眼睛蓦然瞪大,紧接着是几乎要将她吞没至顶的狂喜涌上来,她起身时差点掀翻腿上的电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上,就跑去门口打开房门。   可门外哪里还见班长一家人的踪影?   好消息无法和最期待它的人分享,但这让封采的脑子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这是她手头所有项目中取得突破性进展最快的一项实验,可这终究还是一项不成熟的实验。   等到技术基本成熟,可以投入临床了,再告诉班长也不迟。   封采深吸一口气,心跳基本冷却下来,但还是雀跃着的,她迫不及待地跑回屋找到霍予梦,与同为项目实验者的霍予梦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第138章   夏意渐浓,树荫浓密,已经分不清是暮春已走,还是初夏先至。   第一茬蝉鸣在被绿荫笼罩的街头巷尾声嘶力竭,汽车疾驰掀起的风抚弄着树梢的枝叶。   安海市第一医院儿童分院地下车库,霍予安安安稳稳地将奔驰停入车位,下车拉开后座车门,解开岁岁身上的儿童椅扣环,把岁岁从车上抱下来。   简暮从另一侧车门踏出,两个大人一左一右牵着孩子的手,走向电梯。   距离岁岁受伤和检查出腺体发育不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今天是预约好的复诊的日子。   先检查了腿伤,医生说岁岁的扭伤回复情况不错,可以正常行走,但剧烈运动还是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后颈的划伤也愈合得差不多了,配合着祛疤药膏,再过一段时间,就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到了最后,他们进入信息素科,岁岁对于自己要面对的只知道个模糊的大概,两个大人的心空落落地悬着,做足了心理建设,从对视中互相打气,这才一鼓作气推开门进去。   仍然是上次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医生。   本着严谨的原则,她先给岁岁复诊了一番腺体的发育情况,得到的还是当初发育不完全的结果。   这让简暮和霍予安有些泄气。霍予安宁肯是当初误诊,他这一个月的药白吃了,也不希望孩子生这样的病遭罪。   然后轮到了霍予安验证这一个月多月以来吃药的成果。   进入隔壁诊室提取信息素,霍予安一开始不让简暮进来,但拗不过简暮在他即将要开始扎针抽取时,忽然推门进来。   霍予安下意识问:“儿子呢?”   “隔壁有护士帮忙看着。”简暮说道。   霍予安张了张嘴,还是想让他出去,不是特别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一幕。但下一瞬,医生趁着他注意力被转移,粗硬的针头猝不及防扎进了他的腺体之内。   “有些疼,忍一忍。”医生于事无补但例行公事地提醒。   最敏感脆弱的地方被深深扎进冰冷的针头,那痛感与被一把□□破开血肉,刀子再带着肉血刺呼啦地被拔出的痛苦别无二致。   一声闷哼抑制不住地从喉间粗哑地挤出,霍予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红润的气色被苍白取代,呼吸变得沉重粗缓,光洁饱满的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简暮骤然咬住了唇瓣,有些不忍地别过脸。   “我说了……让你别进来吧?”霍予安缓了缓,调笑道。不过腺体被针扎的滋味实在是太他妈疼了,哪怕已经缓过了最初那阵生不如死,他的声音还是发着抖。   简暮拧着眉,余光中,含有高浓度信息素的红色腺液迅速顺着针头、导管,进入真空瓶,很快收集了一小瓶。   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提取,抽够化验的量就够了。医生见真空瓶已经满了一半,就用棉花签压住针口,再次趁霍予安不注意,拔出针头。   无论是扎入还是拔出,都是酷刑。   霍予安捏着棉签的手微微颤抖着,简暮连忙上前,接来棉签帮他摁住。   “我不是好奇想看热闹,我只是想陪你。”   等医生拿着腺液出去了,简暮低声说。   alpha那双平时深邃有神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滑落,在弧度优美的下颌汇聚成珠,再滴落,在裤子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良久,霍予安沙哑的嗓音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又低又闷地从他手底下传来。   与此同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搭在了简暮哪怕在夏日也泛着微凉的手背上。   “其实相对于这腺体,更疼的应该是心。”霍予安问,“这么多年你的腺体做了这么多次治疗,以及当初怀岁岁,肯定也吃了不少苦。这一遭相对于痛苦,其实我更多的是能和你感同身受,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吃苦的高兴。”   霍予安喘着气,摩挲着简暮搭在他颈后的那只手,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简暮的剪影,眸光温柔缱绻。   “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对岁岁无知无觉、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如果治好了岁岁,这能不能算我向你们的赎罪?”   alpha语气恳切,表情真挚,没有人会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简暮从他的掌心中抽回手,霍予安只感觉他微凉滑腻的指尖从他的手里抽离,下一瞬,他被抱住了。   他半靠在简暮身上,鼻尖的消毒水味被清新的薄荷香所取代,他紧贴着简暮的胸膛,耳畔是他的心跳声。   一个拥抱,给了霍予安坚定恳切的答案。   -   医生手里拿着腺液化验报告单。   她翻来覆去地看,摘掉眼睛在白大褂上擦一擦,再戴回去仔细看,啧了一声。   她对面坐着的两个病患家属都要被吓哭出来了。   霍予安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医生,你有话就直说吧,我们受得住。”   医生推了推眼镜,问:“我开的药,你有吃吗?”   霍予安点头如捣蒜:“吃了!”   “遵医嘱吃?”   “严格遵医嘱,每顿吃,按照剂量吃……我老婆可以作证!”   简暮盯着医生的脸认真颔首:“对,我可以作证。”   事关儿子的小命,霍予安怎么敢怠慢,如果不是医生不允许揠苗助长,他恨不得超额完成任务,每顿多吃几颗药。   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药,严重抑制了食欲和睡眠,霍予安明显消瘦了许多,哪怕他坚持运动,但浑身漂亮恰到好处的肌肉还是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不少,以往他保持身材一直很合身的衣服如今穿起来也变得宽松空荡。   这一切,简暮疼在心底,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力所能及地纵容着他。   医生又拧着眉看报告单。   她想了想,喊了个护士暂时把岁岁带出去玩,还叮嘱带上门。   这架势实在太过吓人,霍予安都要抱着医生的腿开始哭了。   该不会他的腺体也出什么毛病了吧?   医生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凑近一点,霍予安和简暮对视一眼,乖乖听话凑上去。   “你们房事频率如何?”   医生一出口就是如此劲爆的问题,简暮眼睛骤然瞪大,那张冷白的脸无论是颜色还是温度,都瞬间涨成了烧红的铁。   霍予安这个向来没脸没皮的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医生的脸。   医生也觉得问这种问题有些尴尬,但行医多年,她的心理素质比二人强大许多,强迫自己绷着脸严肃问:“我希望你们坦诚地告诉我,这对于你们孩子的治疗来说非常重要!”   简暮的脸皮薄,没有当场羞愤地夺门而出就不错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倒是霍予安一听这和岁岁有关,他就急了,再加上他向来不要脸,豁出去地向医生汇报。   “几乎天天都有吧,一晚上一次起步,两三次不算多,五次以上不行,我老婆第二天还要去上班养我和儿子,要是更多了他会打我。”   霍予安还和医生形容用药之后的感受。   “其实我建议你们这药要管控起来,免得被有心之人拿去利用。我感觉这药和C药没什么两样,信息素分泌多了,那什么欲就容易强,再加上晚上容易睡不着这buff,接下来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医生目瞪口呆,看向简暮:“你就这么由着他??”   简暮一手撑着脑袋挡着脸低着头,没敢对上医生的视线。   霍予安骄傲地点头:“当然了,我老婆可宠我了!”   医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胡闹!”   简暮的脑袋埋得更加低了,霍予安瞬间噤了声,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医生这一巴掌大概要给他和简暮一人来一下。   按照学生时代抄作业的经验,他余光瞥见简暮低着头,于是他也低着头,一副心虚地缩着脑袋乖乖认错的模样。   “这些药本身就是用来促进信息素分泌的,就是要你的腺体多积累一些信息素,才能方便我们后续的抽取和提炼,用于后续的治疗。可你现在每天都在消耗你的信息素……”   说到这里,医生也有些哭笑不得:“你把我给你开的药当伟|哥去嗑了吗?”   简暮撑着脑袋在桌子底下把玩着手指:“……”   霍予安盯着地砖,医院这地砖可真地砖啊:“……”   夫夫二人此刻一个比一个鹌鹑,医生无语扶额:“算了,也怪我没和你们说清楚,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感情竟然还这么好。”   她遇到的需要配合治疗的病人家属,大多已经处于或者结束了七年之痒,双方的感情已经进入了贤者时间。   感情好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么能折腾的还是头一次碰到。   不过……这两个颜值一个比一个逆天,都好看到离谱,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医生无奈地放下化验报告:“我再给你开一周的药量,一周后再来复查化验。”   霍予安小鸡啄米点头.jpg   医生叮嘱:“记得千万不要再这么放纵了。”   “虽然年轻,身体好体力好,但也要知道节制,小心年纪轻轻就超支,把未来的余额提前透支就不划算了。”   简暮:“……”求求别说了,人快烧到四十二度了,都快熟了……   霍予安被蔑视了alpha的雄风,一脸不服,张了张嘴想说“你瞧不起谁”,被深谙他尿性的简暮提前看出了意图,一巴掌把他到嘴边的话扇了回去。 第139章   柏油路被烘烤得炽烈滚烫,踏在地面上,仿佛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穿透鞋底漫涌上来。   刚从出租车下来就感受到了浓烈的暑意,汗意涔涔,但钱邵哲听到头顶的隆隆声,抬头时正好见到飞机硕大的铁翼划破蓝天之上雪白的云层,燥热之余,又有即将唾手可得的自由让他浑身充满了希望和动力。   他迅速将行李箱搬下后备箱,拉着箱子揽来站在树荫下的熊荷,熊荷牵着邵超耀,低调又快速地从他们下车的机场最偏僻的边缘朝机场大厅走去。   网上沸沸扬扬的邵家和他们一家的纠葛随着时间,终于被其他热门话题取代。   他们一家三口的热度下降,在枫林公馆龟缩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钱邵哲终于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了,和熊荷收拾行李来到安海机场,准备回到老家。   虽然不甘心年纪轻轻就回老家窝囊着,但在如今这风口浪尖下,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从狗仔那里卖八卦拿来的钱够他们一家在老家买一套房,安稳生活好一段时间。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等到风头彻底过去,他出去找个工作,哪怕是当酒吧驻唱,那也能糊口过日子。   未来的畅想他与熊荷曾经分享过,这个不再愚蠢盲从的女人略一思忖,倒也是同意了他的计划。   钱邵哲对于她对他从眼角眉梢隐约透出的瞧不起感到嗤之以鼻,他还愿意带着熊荷,完全是为了找一个人给他洗衣做饭。等到回到老家,他是老家最出息的年轻人,还怕找不到对象?   到时候他找一个更年轻更好看更温柔的,分分钟把熊荷踹了。   钱邵哲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他面上不显,和熊荷一起低着头,时不时张望左右,绕开人群走,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一家人在停车场中疾走穿梭,眼看着机场大厅就在眼前,钱邵哲的眼睛亮了亮,脚步更快了几分。   穿过印有旅行社标志的几辆旅游包车大巴时,忽然,从两辆高大的大巴中间绕出来几个黑西装保镖模样的人,人高马大地堵在他们去往大厅的路上。   三人脚步一顿,甚至都没问他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钱邵哲连行李箱也丢开了,拉着熊荷和邵超耀掉头要往回走。   然而他们的退路也被堵死。   汗水从额角滚滚而下,不知是热汗,还是吓出又被暑气烘烤过的冷汗,前胸后背的布料已经紧贴在了身上,一阵黏腻。   钱邵哲警惕的目光中透着心虚和惧怕,当在看到从这群西装男之后走出来的撑着遮阳伞的中年女人时,他的心率达到了最高峰,被眼光暴晒的视线阵阵发黑。   那一瞬间,竟有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荒谬解脱感。   看到撑着遮阳伞的米白色小洋装中年女人,熊荷瞳孔骤然紧缩,吓得“啊”了一声,害怕地躲到钱邵哲身后,哆哆嗦嗦地喊出女人的身份。   “邵……邵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巩虹扯着殷红的嘴冷笑,“当然是来抓三个想要偷偷逃跑的贱人啊。”   她的丈夫和女儿锒铛入狱,这一个多月以来,巩虹尝遍人情冷暖,每晚一闭眼,就是丈夫和女儿显而易见的一死刑一无期的宣判结果。   整宿睡不着,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就老了几十岁,哪怕涂了厚厚的粉底,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和怨气,让她看上去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她今天确实是来索命的。   她的丈夫和女儿在狱中饱受折磨,上头很快就要查到她的头上,她如何能让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潇洒自在?   不知道何人将钱邵哲还在枫林公馆的消息送到了她手里,但这都无所谓了,她派人在枫林公馆周边盯了十几天,如今终于蹲到了他们全家倾巢出动能够一网打尽的机会,巩虹自然要赶在他们彻底逃之夭夭之前,先下手为强。   巩虹冷笑着挥挥手,这群西装男立刻听令上前包抄。   钱邵哲三人下意识想跑,然而无路可退,他们背后贴着被烤得滚烫的大巴铁车皮,被黑衣人反拧着手捆到身后。   “巩虹,你想抓我们?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快点把我们放了!”   “你还知道什么是法啊?”巩虹被熊荷逗笑了。   她看上去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笑得花枝乱颤,布满细纹的浑浊眼睛瞪得很大,红艳的嘴唇像是刚吞了带血生肉的血盆大口。   “我老公完啦,我女儿完啦,我也很快就要完蛋啦,我还怕什么呢?我就怕你们这三个贱人过得舒坦啊!”   巩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细长的指甲在屏幕上叩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接通,她熟稔地调笑。   “白老板吗?是我,阿虹,你的园区最近还缺不缺人手?我这有三个能给你送过去,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的不要是吧?行,那我随便找个孤儿院把他送进去,这两个大的你派个人过来,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   炽热的夏风艰难地在车辆密集的停车场中穿梭,摩擦碾压着行道树的枝叶,那声音像是运作的搅碎机,碾碎了所有隐藏在角落中不为人知的一切。   -   自从上次被医生训了一顿后,回到家,简暮把霍予安的生活用品打包扔到了隔壁客房。   在霍予安抱着枕头和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的凝视中,简暮狠下心把他赶去了客房。   从今天开始分房睡,不能再惯着了。   虽然他心疼霍予安,但他同样心疼自己的脸皮。   在医生面前脸都丢光了。   老老实实分房睡了一个星期,再次去医院检查。   这回指标终于正常,医生的脸色好看许多,带着霍予安去隔壁诊室抽取腺液。   简暮抱着岁岁坐在门口守着,等霍予安出来。   岁岁坐在简暮腿上,懵懵懂懂地问:“爸爸,安爸爸生病了吗?”   “不是安爸爸生病了,是岁岁生病了。”简暮的声音很温柔,他把一生几乎所有温柔都给了霍予安和岁岁这对父子。   “我生病了吗?”   “嗯,岁岁生病了,你生病是爸爸的错过,是爸爸的不对。”简暮亲昵地顶着岁岁的额头,“安爸爸吃了很多药,受了很多苦,但他都是为了你。安爸爸这么勇敢,岁岁是安爸爸的孩子,也要一样勇敢,所以一会儿你也不能害怕。”   岁岁似懂非懂,但他一口应下这勇敢之约:“好!我不怕!”   简暮欣慰又苦涩地笑笑,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专注地倾听手术室内的动静。   每听见单薄的门板挡不住的手术室内传出的闷哼声,简暮都禁不住浑身轻颤,每分每秒都极度难捱。   手术很快,只半个小时,霍予安就出来了。   手术室里护士还在收拾器具,两个一百毫升容量的腺液收集袋被装得鼓鼓囊囊。   霍予安被医生搀扶着走出,俊美的脸苍白到发青,衣服被冷汗浸透,脚步虚浮,简暮见状赶忙起身从医生手上接手,霍予安的重量劈头盖脸毫不保留地砸到简暮身上,简暮差点没站稳,两个人一起向后栽倒。   护士匆忙去处理提纯腺液了,简暮扶着霍予安走到医生指示的干净病床上休息。   他本想让霍予安躺在床上,但霍予安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是体力不支,还是平地摔,他一个腿软,直接连带着艰难地扛着他的体重的简暮倒在了床上。   简暮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又怕剧烈的动作会牵扯到他的伤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原地。   霍予安苍白着一张俊脸,在简暮的颈窝里蹭了蹭,吸了满口薄荷味信息素,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他们不给我打麻药,那将近二十公分长的针就往我腺体里扎,太痛了。”   简暮抽出没被他压死的手,在他后背轻抚,柔声安慰:“是怕麻醉会污染腺液,他们不是故意欺负你。”   “你为了生下岁岁,被医生抽取腺液提取我的alpha信息素,再贯穿刺入直接注射到胚胎内时,是不是也这么疼?”霍予安抵在他的耳边,用极轻,显得极其缱绻温柔的嗓音问道。   两具温热的身躯紧贴着,对方身体再如何轻微的幅度也逃不过敏锐的感觉器官,霍予安感受到在他这个问题出口时,简暮明显僵硬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沉默良久,简暮问。   他从来没有和霍予安说起过自己如何一个人生下岁岁的事。   腺体被针管提取腺液,再将腺液中经过提纯的alpha信息素与人造alpha信息素补充剂混合,经由30厘米长的针管注射回体内……八个来月的孕期,自从发现有了孩子之后,如此反复了十三次,直至孩子降生。   那些疼痛印在了他的骨子里,时过经年,每每在无意之中回忆起,也仿佛有陈年暗伤在隐隐作痛,让他不由得为之震颤。   太疼了,他忘不掉。   但他从来没有和霍予安说过。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是摇尾乞怜的人,他可以向霍予安袒露自己最柔软最温暖的内里,但不会主动剖开自己的陈年旧伤,来博取他的垂怜。   霍予安动了动,就牵扯到颈后被抽取到泛着淤青的伤口,轻轻地倒吸气,说:“我找小林姐问来的。”   他没好好上过生理课,直到岁岁生了病,他才重新拿起书本恶补。书上说AO结合的孩子如果想要平安降生,必须有双亲的信息素足量摄入。   他觉察不对劲,去问了小林阿姨,才知道简暮藏着这么一段过往。   霍予安收紧了手臂,将简暮搂得更紧了一些,深吸一口他颈间最近浅淡了不少的薄荷味信息素,像是在汲取能量。   “没有陪着你一起熬过那些日子,如今也算是姗姗来迟地陪你感同身受了。”霍予安叹息道。   “简暮。”   忽然被连名带姓喊了一声,简暮凝视着天花板的湿润目光缓慢挪移到他的脸上,应了一声:“嗯?”   “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好不好?”霍予安缓慢地从他身上撑起身,落在他颈侧的手摩挲着他冷白滑腻的脸侧。   “我感觉好像我被你的世界排斥在外,你的用意可能是想让我看到的都是你无坚不摧的一面,但实际上,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神通广大。我是你的爱人,是你最亲近的人,我知道你也会痛,会难过,受伤了会流血……”   “我想说,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我是能让你无所顾忌,露出最脆弱一面的人。”   暑意弥漫,蝉鸣喧天,室内微弱的空调风将皮肤抚得发凉,却无法给逐渐滚热起来的心脏降温。   简暮习惯了让自己龟缩在厚重的壳里,他的喜怒哀乐都在壳中震颤回响,等待它们随着时间消磨殆尽。   他能和谁说呢?   他不会和徐乐颖说,徐乐颖精神状况不佳,自顾不暇,没有精力为他排解那些矫揉造作的情绪。   他不可能和简钺诚说,无人会与仇敌坦白喜怒哀乐。   他不愿意与简睿和岁岁说,他们是他想要护着的人,这世间的肮脏和苦难不应该在他们洁白的人生中落下任何污点。   他也不会和小林阿姨说,他虽把小林阿姨当另一个母亲,但终究隔着一层主雇关系。   他从前无人倾诉,后来便也学不会了。   可霍予安说,这些都可以和他说。   简暮形状若花瓣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迷茫:“我可以试试,但不保证能成功。”   霍予安却笑了,这人愿意从他的王八壳里探出脑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的拇指在简暮脸侧的软肉上刮了一下,指腹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慢慢来,我等你。”   医院效率很高,一个小时,显示屏上就出现了岁岁的名字。   两大袋腺液只提取出一小管透明浅粉色的信息素浓缩液,护士拿着针剂抽取出来,又混合了一些药剂,摇晃均匀,排出空气。   岁岁望着那针管,被简暮握着的手细微地颤抖着,显然在害怕,但简暮在手术室门口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岁岁只是扭头躲进了简暮的怀里,环着爸爸的腰,害怕地瑟缩着当一个小鸵鸟。只有当针头扎进皮肤,深入腺体时,他才吃痛地嘤咛了一声,像受惊的幼崽。   “不错,比很多病人都要勇敢呢。”注射完毕后,护士温声鼓励道。   结束了?岁岁眼泪汪汪地从简暮怀里抬起头,与爸爸的白色T恤上被他用鼻涕眼泪印上去的人脸对视:“……”   打完针后,还需要在院中观察半个小时,确认身体状况正常才能离院。   简暮陪着岁岁坐在儿童书画区,霍予安站在他们旁边的书柜边上溜达,见到岁岁的主治医生走过来,伸手拦下。   他说了一句什么,医生没听清,霍予安又重复一次,医生还是没听明白:“什么?”   她后知后觉自己戴着耳机,正抬手摘下来,霍予安已经抬高了音量,几乎吸引了书画区这一大片人的注意力。   “我问!服药期间!晚上真的!一次都不可以吗!”   “……”正柔声和岁岁解释百科全书上的问题的简暮笑容僵在嘴角,下一秒放下书,抄起岁岁就离开这灾难现场。   岁岁迷茫问:“爸爸,安爸爸说晚上做什么呀?”   简暮面无表情,脚步飞快:“他说他晚上想被我做成人棍!”   岁岁:“?”   医生站在霍予安面前磕磕巴巴:“……可……可以适……量。”   -   飞机穿破云霄,轰鸣着在跑道上平稳落地。   专属通道人流稀疏,瓷砖地面被擦拭得锃亮,一双纯白小羊皮高跟鞋规律地敲击地面,走得极快。   女人的面容被墨镜遮挡,从面部轮廓可以看出她相貌艳丽,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随风翻飞,身材纤细高挑,气质出众,但从她鬓角的白发,以及不再紧致的皮肤能看出她已经不再年轻。   她拉着行李箱极快地走到候车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帮她将行李箱搬上后备箱,问她目的地是哪里。   女人沉默了一瞬,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   【孟小林: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国内的新闻看到了吗?小暮成功成功把简钺诚两兄弟彻底赶出陇峯了】   【孟小林:小暮把老宅卖了,把钱存进了岁岁的账户里,简钺诚心梗出院后,被送去了南郊的福禄养老院,小暮大概是打算让他待在那里直到过世】   女人未施粉黛,显出健康色泽的红润嘴唇勾着优雅漂亮的弧度。   “麻烦送我去南郊福禄养老院,谢谢。” 第140章   绿荫流转了几轮,周围的景色逐渐从城市景观变成了自然原生态,宽大的柏油路也逐渐狭窄、凹凸不平。   车子停下,司机看向后视镜,后座那个中年美艳女人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臂杵在窗沿,撑在自己脸侧,正出神地望向窗外,未曾察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眸连带着精细描摹过的眉宇之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静如秋水的眼瞳望得很深很远,不知在念想着什么。   司机连续唤了几声,女人才恍然回过神,从斜挎皮包中拿出现金。   “不能手机支付吗?现金……还要找钱。”司机回头接来现金,下意识瞥一眼女人的皮包,觉得有些奇怪。   从女人的气质能看出她出身不俗,但所用的包竟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惯用的名牌。   “手机支付?我听我儿子说过,但我太久没有回来了,得回去让我儿子教一教。”女人浅笑道。   司机给她找了钱,还送佛送到西,好心地为她提出行李箱。   楼顶上“福禄养老院”五个大字残缺不全,丢横少捺。   大楼园区老旧破败,长满了青苔和茂密的爬山虎,没被植被覆盖的地方露出剥落的墙皮和镶嵌在楼宇之中凹陷的浑浊毛玻璃。   像一栋已经被遗弃在旧世纪里的老鬼屋。   走在老旧的长廊中,从尽头袭来的热风被冷却,拂过皮肤时仅剩潮湿的冰凉。   风声咧咧,像是有苍老的冤魂在泣诉。   女人把行李箱临时托付给前台的大妈帮忙看管,在大妈审视的目光中,白裙摇曳,踩着小高跟,踏入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环境。   这栋大楼并不宁静,时不时有痴呆老人的呓语、护工肆无忌惮的说话交谈声,因此女人的鞋跟落地的声音并不十分引人注意。   楼里没有电梯,她走上三楼,绕过一条长廊再转弯,最后在一扇掉了漆的老木门前停下。   门半掩着,女人从门缝中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被一双肤色较深的有力的手翻来覆去,那双手的主人还喋喋不休地用方言骂了一些什么,大致是说他麻烦。   男人像一个毫无生机的破布傀儡,聋了死了一样,任由谩骂。   门口的女人扫了一眼门口的姓名牌,这才确认确实就是这里。她无视锈迹斑斑的门把手,透着健康色泽的粉润指尖抵着漆皮鼓起的门板推开进入,引来了包括门边男人在内,房中三个老人与两名护工的注意。   简钺诚本来对进门之人不感兴趣,但他的脑袋正好朝向门。   无神的双目在触及布满了划痕脏污的花岗岩地板上那双一尘不染的纯白高跟,他死寂空洞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波澜。   往上,是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以及随着窗口飘入的微风轻微摇摆的白色绣花裙摆。   他的眼睛模糊得太厉害了,只能连看带猜地认出裙摆上有一簇盛开的昙花。   纯洁,美好,神圣。   简钺诚模模糊糊地想,他这是死了吗?怎么好像看到了天使?   也许不是天使。   在他记忆深处,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女孩曾经也穿过这样的衣服,在那陈旧的年代像一株蓬勃的小花,从他的世界里生机盎然地冒出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惜……那朵花的花期太短了。   视线再缓慢地往上,女人弧度妙曼的身材,如天鹅一般修长高贵挺立的项颈统统收入眼底。   在触及到女人那张张扬艳丽的脸,以及脸上审视的神色、淡淡的讽刺和虚假的怜悯时,简钺诚瞳孔紧缩。   这回像是真看到鬼了,他猛地撑起了上半身,覆着云翳的眼睛隔着模糊的视线死死瞪着女人,粗粝的喉咙像是破风箱,赫赫地挤压出沙哑的嗓音。   “徐……徐乐颖……咳咳咳……”   简钺诚的护工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每天下午都有固定的时间会下楼,和楼下管理养老院的大爷大妈打牌。   徐乐颖没有理会简钺诚撕心裂肺的咳嗽,她打量了一圈房间里老旧的设施,若有所思地点头,在简钺诚缓过来之后,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点评。   “小暮给你选的地方不错,我很满意。看到你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我就放心了。”   简钺诚凹陷的眼眶兜着两颗浑浊的大眼珠,几乎要发射蹦到徐乐颖身上:“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滚!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边激烈地说话,一边还想起身下去亲自赶人,但他瘫痪的半身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条半死不活蹦跶的鱼。   “你最好安分一点,如果从床上摔下来,你大概只能在地上躺到护工回来了,我可不会扶你回床上。”徐乐颖凉凉地说。   这话被简钺诚听进去了,他立刻安分下来,但搭在身侧露在被子外的手还是紧攥着,枯瘦的手臂上干瘪的青筋脉络十分明显。   “好歹是夫妻一场,我都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你又凭什么用这么愤恨的眼神看着我?”   徐乐颖的语气谈不上云淡风轻,但也没有她曾经以为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歇斯底里,过去的伤疤被时过境迁抚平了表面的粗粝,她已经学会了用平和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人。   ——毕竟没有人会和一条命不久矣的丧家之犬过不去。   徐乐颖像是在和简钺诚话家常,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想听她说话,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   她也无所谓,目光远眺,穿过大开的毛玻璃窗,穿过着窗外苍郁的青枝,望向碧空如洗的蓝天,但她的视线好像凝聚在更远更深的地方。   “那年你用那么卑劣的手段骗我辱我,你有没有想过善恶到头终有报,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被亲儿子像狗一样栓在这里等死,无人过问,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反正我是感觉挺畅快的。”   “简钺诚,这又何尝不是风水轮流转呢?小暮只不过是把你用在我身上的脏手段,连本带利还给你罢了。”   “当年你设计标记我,强娶我,利用高匹配的信息素对我施加精神控制,让我活得毫无自我意识,对你唯命是从,为你生育孩子,为你向我的家人牟取利益,像一条狗一样被你栓在家里,毫无尊严……那是我这辈子最耻辱、最恶心的十几年。”   简钺诚冷笑,表情上是对她不齿的轻蔑:“那是你自己蠢,能怨了谁?”   “对,最蠢的是我,被信息素左右,被你这个人渣利用,我干过最傻逼的事就是相信你爱我,对你掏心掏肺。后来我才知道,你在婚前就向我父母签署了离婚同意书,和标记清洗同意书。”   “简钺诚,你让我的前半生活得像个笑话。”   徐乐颖和他一起笑,眼底是深埋多年的怨毒和浓恨,恨不能把这个人撕裂搅碎。   “但现在生不如死的人是你,曾经再怎么意气风发叱咤风云又如何,你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半身不遂、老态龙钟、软弱无能、任人摆布的废人。”   “你从我身上、从徐家骗来钱财终究要物归原主,陇峯被小暮接手,你被小暮困在老宅六年,又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徐乐颖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压下了眼角那一抹含着陈年伤痛的泪光。   当年十八岁的她懵懂不知事,知慕少艾,情窦初开。   她与简钺诚同班同学,是简钺诚先追求了她。   他们也曾互相珍视,浓情蜜意过,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似乎是从她的母亲开着车,为她送来假期落在家里的作业开始。那个年代哪怕是车,都鲜少有人开得起,更别提那是一辆进口豪车。   简钺诚对她越发体贴入微了,年少的简钺诚不似现在瘫痪在床的老态龙钟,当年他丰神俊朗,徐乐颖不是圣人,她顶不住攻势,几乎要溺毙在他营造的温柔假象里。   她是omega,在一场学校的联欢会上中招,被男友简钺诚所救,被简钺诚标记。   后来便是婚后长达十余年的精神软|禁,徐乐颖被他榨干最后一滴价值,与他的情人一同从顶楼跃下,昏迷之中被父母拿出早在婚前就签署好的标记清洗同意书,被强制清洗标记,得以清醒。   徐乐颖不曾怪过简钺诚在婚前婚后的变化。   这人本就自私自利,利益至上,利欲熏心。   是她看错了人,枉顾父母阻拦,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我好像不用再恨你,也不想再恨你了,但我现在见到你,还是忍不住想要拿一把刀子,扎入你心脏的冲动。甚至在路上与任何一个alpha擦肩而过,我也会想象他们被凌迟被处死的样子,实在是大快人心。”   “你刚回国吗?”简钺诚忽然无厘头地问了一嘴。   徐乐颖不意外他知道她这些年都在国外,坦诚点了点头:“我在全世界到处跑,当动物保护志愿者,当教育志愿者。”   很多年前她就恨够了,她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恨一个人渣上。   徐乐颖仔细思索规划后,开始全球旅行。后来偶然接触到国际志愿者团队,便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开启她长达将近十年的志愿生涯。   这是她为自己的后半生,为她的孩子,为她年幼的孙子祈福积德。她过得半生坎坷,只希望后代能够顺遂平安。   徐乐颖笑着,但笑意只是虚伪地挂在脸皮上。   她说:“这些年我越来越喜欢动物,因为动物的世界很简单,不会像你一样让人恶心作呕。”   “我还当过很多地方的支教老师,我教过无数omega和beta孩子,我和他们说alpha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物种,是阴沟里的老鼠、臭虫,omega不应该依附alpha而存在,在没有alpha的世界,omega只会更加自由、有思想、更强大。”   “我成功唤醒了他们的O权意识,很多孩子学会了反抗独裁的alpha父母,很多老师学会了抗拒他们暴躁的alpha丈夫,对暴力说不。”   “alpha是强权、恃强凌弱、暴力、丑陋的人性的代名词,是人类进化的失败品。只要我在这世上一天,我就要让omega对alpha说‘不’!”   在alpha前夫面前,徐乐颖毫不掩饰自己对alpha的敌视和仇恨。   “哈……哈哈哈……”简钺诚注视着她浮现出魔怔癫狂的神色,比日光还夺目耀眼的容颜也微微扭曲,他猝然笑了起来,笑声粗噶。   徐乐颖眼眸中的狂热褪去些许,疑惑地垂眼看他,与简暮相似的秀美眉宇微拧,真挚地迷茫他在笑什么。   “看来真是刚回国,还没来得及了解国内的消息。”   自从六七年前身体垮掉后,简钺诚的心情再也没有像此刻这么舒畅过,许久没有这么狂肆地笑过了,眼角抑制不住地流落生理性泪水,在泛黄的枕头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瞪着眼睛,眼里报复的痛快呼之欲出,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和一个alpha,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你那宝贝外孙,是你儿子和alpha生的!什么狗屁温白,那是你儿子用来忽悠你的幌子!”   “你痛恨alpha,恨不得把全世界的alpha都杀了,但你的亲儿子为了一个alpha把你背叛的彻彻底底!”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第141章   夏虫在枝叶间声嘶长鸣,树影婆娑,在室内落下满地斑驳。   半梦半醒之中无意识地歪过头,从脸上滑落的书本砸地的闷响,以及眼前没了遮挡骤然明亮的光线,让简暮猛地惊醒。   除却窗口的风铃随风发出叮啷响之外,满室寂静,书房散发着书墨和木质家具的馨香,令人心宁神和。   简暮探身从地上捡起书,身下的摇椅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摇摆,他抱着书躺了回去,按揉午睡后酸胀的太阳穴,感受从窗口铺洒进来的热烘烘的阳光烤着下半身。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忆起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温泉山庄,自打从医院治疗回来后,霍予安和父子二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加上天气逐渐燥热,简暮便趁着周末带父子二人来山庄短暂地度假。   今天是周日,今晚就要返程,现在霍予安和岁岁大概正在泳池里玩水。   似乎无论是反应力,亦或是记忆力,都比从前更差劲了,简暮失神地想。   而且似乎比平时更加嗜睡一些,每晚早早就躺下,原本的生物钟也失灵了,每天需要定十个闹钟,他才能准时到达公司。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他今天早上睡到饭点,吃了饭又接着睡,睡到现在。简暮看一眼墙角的古董摆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多。   霍予安还以为这是他有孕的讯号,想要送他去医院检查,被简暮笑着拒绝。   他腺体和器官状态极差,这辈子可能只有岁岁一个孩子,怀孕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简暮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出现了问题。   缓过了午睡后太阳穴的酸胀,简暮想要站起来去找霍予安和岁岁,然而刚直起身的一瞬间,后颈袭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刺痛。   自从与霍予安重逢,这样的刺痛已经许久没有犯过了,简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他微抿着唇,拎着书脊站起身,把书随手扔到书桌上。   今晚让霍予安放纵一下好了。   简暮冷白的脸微微泛着红,不知是被阳光烘暖了,还是书房里的空调温度不够。   自从被医生下令被迫禁欲后,霍予安已经素了许久,这些日子里每每看着简暮,那眼睛里似乎都在冒绿光……   -   山下暑意旺盛,但山庄内植被郁郁苍苍,踏出庭院,四通八达的小路被遮天蔽日的林子遮挡,走在路上并没有感受到多少酷热,甚至还有阵阵凉意随着风卷来。   简暮随便问了一个佣人,便得知父子二人正在隔壁庭院里泡凉水,他从厨房拿了一些水果和阿姨鲜榨的冰镇果汁,亲自端去隔壁庭院。   走到院子门口,还隔着一小段距离,就听到孩童与成年人的笑声伴着水浪声,在院子中,在山庄里回响。   刚走出转角,岁岁就眼尖地注意到了他,高喊一声“爸爸”,然后扑腾着水花朝岸边游过来。   他的腿已经基本好了,走路和凫水不是问题,在水中的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霍予安见状也紧随而上,将他护在安全范围之内。   “累了吗?吃一点水果。”简暮给岁岁喂了一块切好的甜瓜。   抬眼时,发现另一双渴求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从水里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啊——”   简暮故意说:“自己上来吃。”   霍予安也不装可怜了,挑眉:“我要是上来,吃的就不止是水果了。”   简暮:“……”   他承认他怕了,往霍予安嘴里送了一块黄桃。   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倒是无所谓,互相亲亲抱抱,占一点便宜,有利于促进提升夫夫感情。   主要是现场还有一个天真无知的儿子。   这个天真无知的大电灯泡还好奇纯洁地问:“安爸爸上岸除了水果,还有什么吃呀?我也想吃,我爬上去也能吃得到吗?”   简暮:“……”   霍予安一本正经认真脸:“当然不能,只有我能……”   他话都还没说完,被坐在岸边的简暮一脚踹到了心窝,向后仰跌进了水里,掀起巨大的浪花,溅了简暮一身。   简暮抹一把脸,面无表情地盯着霍予安在水里挣扎。   让他口无遮拦乱说话,这些污言秽语是能在孩子面前瞎说的吗?   简暮又给岁岁和自己喂了两口火龙果,凝视着逐渐平静的水下,只见原本还在水下挣扎的霍予安不知为何慢慢没了动静,甚至后背朝上浮出了水面,缓缓朝他这边飘过来。   简暮握着水果签的手顿了顿。   不是游泳运动员吗,摔进了水里,这就浮不上来了?这么菜吗?   ……不会真溺水了吧?   简暮的心猛地揪起,扔开水果签,刚要起身去水里看看情况。   这时已经飘到他身旁的这具“浮尸”猛地诈尸,简暮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道极大的力从他的脚腕传来,将他拖进了水里。   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被打横抱着浮出水面时,身旁的alpha捉弄成功,在放肆地开怀大笑。简暮一边猛咳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一边还不忘拢住手舀一兜子水呼在这人脸上,手动静音。   他就多余关心这个二傻子,简暮在这大夏天里冷飕飕地释放凉气。   “哈哈……咳咳……哈哈哈……咳……”霍予安被呛了一口水也忍不住笑,把简暮送回到地面上。   露骨的视线像X光一样在简暮浑身上下扫视。   下了一趟水,简暮全身湿透了,湿漉漉的发丝被随意向后捋,露出精美妍丽的五官。   今天他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一过水,单薄的布料黏黏糊糊地贴在了他身上,隐隐约约透出布料下的瓷白肤色,清瘦匀称的身材一览无余。   霍予安恨不得手边有手机,把简暮这难得一见的失态美照拍下来。   “反正都湿透了,下来玩一玩呗?”霍予安趴在岸边抬眼看着他,邀请道。   简暮想了想,起身朝屋子里走去:“我去换衣服。”   这一套庭院被设计专门用来休闲娱乐,影音厅、室内运动场应有尽有,简暮去更衣室换了一套连体泳衣,再回到泳池。   不过他兴致不高,在水里游了两圈就回到岸上,坐在躺椅上看着父子俩玩闹了。   游泳池是引来的山涧水和温泉水的混合而成,在这暑意正浓的天气里,对于常人来说正好,但对于天生体寒怕冷的简暮而言,实在有些冷了。   岁岁养的大鹅和黄狗圈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和父子俩在水中玩闹。   将近半年过去,圈圈已经是大黄狗了,变得威风凛凛,学会了看家护院,据说有一天山庄里闯入了不知死活的贼,是圈圈警觉发现,吠叫引来人,避免了一场损失。   水里的人、狗、鹅玩得水浪翻飞,水花四溅。   简暮从桌上拿来手机,笑着将这打闹的一幕拍下来。   霍予安见状立刻游过来,无死角的俊脸怼着镜头:“拍帅一点,传给我,我要发微博。”   “发微博?”简暮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穿着常规的及膝泳裤,腹肌块块分明,人鱼线延伸进入布料,引人无限遐想,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彰显着爆棚的张力。   简暮作势要收起手机:“不拍了。”   “哎哎哎?别不拍啊,我开个玩笑。”霍予安连忙从他手里抽来手机,“我可算清楚了,这镜头有拍到你的腿,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别人看呢。”   他撑着泳池的瓷砖块上岸,把简暮挤到一旁,一起挤在同一张躺椅上。   翻转摄像头,手机屏幕中立刻映出他们两个风格不同,一沉静一张扬,但帅的旗鼓相当的俊脸。   “看镜头。”霍予安说。   简暮无奈地转过脸,霍予安嗞着大白牙对着还在录制的镜头比剪刀手。   霍予安让他也学着做。   简暮觉得傻透了。   于是他也跟着傻透了地比了个剪刀手,面无表情地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两个人一起犯完傻,霍予安还是没有关掉录制,问:“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发微博?老婆,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个人的记性总是在不该好的时候好的出奇,简暮沉默一秒,死不承认。   “宝贝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撒谎的时候,手会无意识地摸索什么。”   简暮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手看过去,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霍予安大腿内侧的手在摩挲这块嫩肉。   再抬起眼眸,霍予安的眸光已经变得幽深,在简暮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前,他俯身压过来,在爱人的嘴上又深又重地吻了一口。   简暮落荒而逃。   霍予安盯着着他跳入水里降温,朝背对着他们的儿子游去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畔。   停止手机的录制,打开微信,把这段视频发送给自己,以供以后反复回味。   -   晚上,岁岁依依不舍地和圈圈以及大白鹅告别,坐上了下山的车。   霍予安启动奔驰驶出山庄大门时,岁岁还在向简暮撒娇,想要再在这里待两天,被简暮拒绝。   “你明天还要去幼儿园,而且安爸爸明天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要飞去京都。”   岁岁委委屈屈地答应:“好吧。”   他想了想,又问:“等安爸爸回来了,我们下周还要一起来山庄玩!”   简暮答应得爽快:“我感觉可以。”   原本恹恹的岁岁立刻转悲为喜,哼哼唧唧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爸爸聊天撒娇。   山庄离他们常住的岛中墅不算太远,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奔驰就在别墅门口停了车。   晚上九点多的别墅一反常态灯火通明,简暮疑惑地收回视线,把腿上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的岁岁叫醒,一家三口下车。   打开指纹门,玄关处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行李箱,小林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   简暮忽视了她的欲言又止,一见到她就指着行李箱问:“小睿回来了吗?”   自从霍予安搬进来后,简睿为了少吃几口狗粮,自觉搬去了他在外面买的小公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住了。   小林阿姨的视线从玄关到里间飘忽不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这时一阵拖鞋的趿拉声从里间的方向传来。   看清那个一身白裙的女人,简暮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甚至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转过身,将霍予安连同他怀里看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亮起,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岁岁一起推出了房门。   简暮只来得及语速飞快地交代:“你今晚带着岁岁回你家。”   指纹门在面前重重地合上。   房门叩合前,霍予安清晰地听见,从门内传出的那一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像是对待隔着血海深仇的死敌那般用尽了全身力气,让他为之一颤,头皮发麻。   岁岁怔愣地注视着面前紧紧合拢的花纹古朴繁复的大门,过载的小脑袋瓜运转许久,终于勉强消化了这让他十分费解的境遇,蓦然“哇”地一声嚎哭出来。   他啪啪地用力拍着大门。   “外婆不要打爸爸,呜呜呜,爸爸开门,外婆不要打爸爸……” 第142章   和霍予安所听见的一样,徐乐颖这一巴掌扇得很重,以至于简暮捂着脸,后背抵着门板才没在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间顺着力度摔倒。   又惊又俱的目光凝视着徐乐颖那张盛怒到扭曲的脸,只能看到她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而简暮从耳畔到脑内只回荡着幽长的嗡鸣,像一把锯齿,把他几乎劈成两半。   许久,脸侧仍然火辣辣地疼,耳鸣如潮水般褪去,简暮才听见徐乐颖的质问。   简暮淡然平静的气质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母亲,可这个温柔可人的女人在此刻像是一只被天敌刺激的刺猬,炸开全身的锐刺来保护自己和幼崽,试图逼退所有威胁,殊不知她的尖刺同样把她在意的人扎得伤痕累累。   上次见面时的温婉慈和荡然无存,此时的母亲只有发病的癫狂和绝望的歇斯底里:“我说过让你远离alpha,我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简暮,你就是这么听我的话的吗?”   “alpha都是人渣!人渣!!简暮你瞎了吗,简钺诚对我的伤害你看不到吗,陇峯这么大一个简钺诚制造的罪证你看不到吗,你竟然还和alpha走到一起?”   “那个人好眼熟,是不是六年前和你搅和在一起的alpha?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把你迷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六年前我就让你离开他,六年后你们竟然还厮混在一起!”   “小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锁打开,小……”   门板被霍予安砸得砰砰响,但他始终无法打开这扇已经被从里面反锁的门。倏地听见了门内那个被岁岁称为外婆女人尖锐的语调提起六年前的事,霍予安猛地顿住。   六年前……简暮的母亲……让简暮离开他?   猛烈的眩晕感轰炸了大脑,霍予安眼前阵阵犯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靖和会议室里简暮决绝的话语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在他爱得又傻又炽烈的少年时代如同盛夏猝不及防又凶猛的冰雹,将他砸得头破血流,无所遁形。   所有伤痛都最终归于那抹决然离去,消失在会议室门口,从此在霍予安的二十多岁里销声匿迹长达六年的背影。   他爱简暮的十年里,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恨他。   到头来却有人说,他浪费了六年的时间,恨了一个同样无辜的受害者?   像是海水倒灌入肺,又咸又苦,充满了旷日持久的酸涩,短暂的缺氧过后,霍予安更加激烈地拍门,甚至直接侧身撞过去。   “简暮,你给我开门,把话给我说清楚,六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简暮开门,开门!”   门外霍予安的拍门、岁岁的哭喊,与房中徐乐颖仿佛厉鬼索命的凄厉尖叫混杂在一起,构成今晚让简暮绝望窒息,从今往后噩梦连连的杂音。   徐乐颖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岁岁是谁的孩子?”   简暮斜眸盯视着她差点要戳到他眼睛里的长指甲,眼角轻微颤抖着,浓密的羽睫掩住了他眼尾的倔强和一股不知何来的豁出去的勇气。   他轻声说:“是霍予安的。”   旋即闭上眼,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一阵掌风迎面扑来,下一秒,又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侧,这次似乎还有锋利的指甲在他脸侧的皮肤刮擦而过,不过他已经疼到麻木了,除了锐利的触感之外,感受不到其他。   伫立在一旁的小林阿姨再也忍不住,上前拦腰抱住了还想再接着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的徐乐颖。在拉扯之中她也挨了几下,但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孟小林你反了吗?你放开我!他不是在alpha身上找死吗?那么我先打死他,他这条命是我给的,我亲自回收!”   “小姐,你冷静一点,你的药在哪里,我去拿给你……”   “松手!”   ……   简暮顺着门板滑落在地上,眼前是一地鸡毛,身后是被他亲手关在外面的爱人和孩子,门板被用力地拍打,震得他也微微颤抖,却仍然纹丝不动。   真他妈的和噩梦一样。   不知道是脸更疼还是头更痛,简暮垂着头沉默地坐在地上,划破的脸侧渗出滑落的血珠在他浅色的裤子上坠出一朵红色的血花。   他凝视着这朵血花,沙哑又颓靡地开口,像是在走高空悬丝的人,每个字都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然和踽踽独行多年的孤独无助。   “妈,我今年27了,这27年人生里,有三分之二是苦的。”   在情绪极度波动时,往往是简暮最平静的时候,却仿佛一艘游轮行驶在无风无波的海面上,悄无声息就会撞上暗礁,船毁人亡。   “你把我亲手抚养到十二岁,从那之后没有再照顾过我,在自由、仇恨和我之间,我从来不是你的第一选择,你把我扔在简家,把仇恨扔在时光里,选择了远走高飞。”   “没有你护着,我养自己养得很艰难,我很想你,但我知道那个冰冷冷的房子对你来说是避之不及的牢笼,你好不容易得来了安宁的日子,我不敢打扰你。”   “简钺诚对我不闻不问,偶然的关心就是他那一套omega无用论的贬低,我不敢告诉你,他曾经试过很多次把我塞给alpha换取利益。”   徐乐颖骤然瞪大眼睛:“他敢!”   简暮抬起脸,脸侧已经红肿了一片,小林阿姨心疼地倒吸一口气,他自己却似乎毫无觉察。   他仰着头,透明的泪珠从他眼尾顺着线条柔和的脸部轮廓滑落,失神的目光望着客厅里的水晶吊灯,眼睛微微眯着,视野被水汽模糊朦胧,他好像在仰望一轮明亮灼热的日光。   “门口的alpha你认识吗?你应该不认识,因为你没有给过我向你介绍他的机会,你对他也不屑一顾,但今天我想让你了解他。”   “他叫霍予安,是我的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你不是一直想不通我当年为什么在保送交大后又正常参加高考报京大吗?他就是答案。”   “他不是人渣,和他简钺诚不一样,他是陪我走过少年成长期的人,你和简钺诚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是他在管着我顾着我撑着我。”   徐乐颖显然把他的话语听进去了,她的表情、动作和言辞不再像之前那么激烈,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或者更像在挽留什么:“我没有不管你……”   “没有不管吗?”简暮轻笑,“如果偶尔捕风捉影听到一些我和alpha的风吹草动,就打一通跨洋电话过来向我发疯也算的话,那也确实不算不管我吧。”   小林阿姨感受到被她箍在怀中以免再度暴动伤人的徐乐颖颤了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林阿姨已经被眼泪铺了满脸,泪水和汗液交杂着淌入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受了欺负,戚惶委屈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兀自把自己最深最触目惊心的烂疮抠给别人看,像是感觉不到痛,却让小林阿姨的心疼到像是被一把钝刀凌迟了。   “妈,你说我让你很欣慰,我省心懂事,没有你陪着,哪怕在简钺诚身边,我也能长成让你骄傲的样子,但真的没有人能在一条路上一直笔直地走下去。”   “霍予安读书时候成绩烂,但他从来不是一个烂人,他比谁都清醒明事理,我一度钻牛角尖,他教我放下和和解,让我向前看,向未来看,于是我在我的未来里看见了他。”   “无论是谁不要我、不选我,弃我如敝履,但霍予安不会。”   “可我却被你逼着丢了他。”   简暮撑着地站起来,起身的一瞬间,眼前发黑,双腿发麻踉跄,他扶着鞋柜缓了缓,深深地吸气,拖着两条似有电流流窜过的腿,朝里面走去。   路过徐乐颖和小林阿姨时,他的嗓音带着乞求,“妈,这一次,不要再逼我了。”   “我在简钺诚手中生不如死的时候你没护过我,现在我大了,也不用你护着了,我能自己护着自己。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看得清人心,我也能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妈,你回去吃了药,冷静一下,睡一觉,我有些累了,就不陪你了。”   简暮的视线自始至终压得很低,没有直视过徐乐颖,与她和小林阿姨擦身而过,背影极其疲惫地上了楼。   回到房间,拿出手机解锁,看到霍予安给他发了很多微信。   【岁岁被吓得有些应激,我先带他走远一点】   【你妈打你了?】   【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离开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和你妈这样的状态有关是吗?】   【简暮你看到了消息回我】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于十三分钟之前。   今晚的情绪爆发得太过于措手不及,简暮的额角隐隐胀痛,他抬手揉了揉,没能来得及缓解多少,就开始回复霍予安。   【今晚,连着后面几天,都不要来这里了,你带着孩子回你家住一段时间】   霍予安立刻回复:【为什么?】   ……怕你和岁岁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徐乐颖。   简暮听见屋里走廊上有脚步声,大概是小林阿姨安抚住了徐乐颖,把她哄回到房间里休息。   他从来不寄希望于自己的只言片语能够抹平徐乐颖被简钺诚种下的长达将近三十年的陈年旧伤,今晚推心置腹的长篇大论能够让徐乐颖冷静下来,不要在霍予安和岁岁面前闹得太难看,已然是尽力了。   ——虽然到最后,那样的局面和结果似乎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只不过是两败俱伤。   徐乐颖被他指责得自我怀疑,十分痛苦,他同样被双刃剑扎得痛不欲生。   简暮在屏幕上打字:【我妈精神和情绪不稳定,需要慢慢和她说清楚,她也需要时间慢慢想明白,不然会适得其反。她是我妈,我不想逼死她】   【霍予安:我不可以和你一起面对吗?我很乖的,你妈一定会喜欢我】   【简暮:嗯,你最乖,所以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带孩子,明天是不是要去京都?你把孩子带去京都玩吧,我让小林姐和你一起去照顾孩子】   【简暮:这边的事我来解决,说不定等你从京都回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我把我的一切都说给你听】   霍予安显然快要被他哄住了,但扭扭捏捏还是不肯走,想要鸽了后面几天的行程。   这时候就要一把火点了他的屁股,把他烧走。   【简暮: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次是要去参加金曲颁奖?没有拿到奖,哪怕到时候和我妈说开了,我也不让你进家门,我妈应该不太想要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儿媳妇】   【霍予安:嘤!】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霍予安此时的委屈,简暮想笑,但一笑起来就会牵扯脸侧的伤,只能抿着嘴唇,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烧了霍予安的屁股,还不忘塞一颗甜枣,让他拿着甜枣跑开。   【简暮:去吧,晚安,我爱你】   【霍予安:我想听你亲口说】   这还得寸进尺上了。   简暮将手机抵到唇侧,修长的指尖按下语音键。   嗓音比穹顶的如水夜色还温柔几分,娓娓动听,好比名家手底下流淌而出扣人心弦的钢琴曲目。   简暮说:“我爱你,简暮爱霍予安。”   霍予安也发来一条语音。   点开,哪怕脸再疼,简暮也禁不住笑了。   “我也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简暮我爱死你了!”   这人永远有丰沛的情感,让他每一声爱意都得到回应。   最后在辽阔却昏暗的小区里张望一圈,没能如愿搜寻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对父子离去的身影。   简暮有些失望,收起手机,回到卧室。   也对,如果事事能够顺心,那么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求而不得的执念和身不由己的错失了。 第143章   情绪起伏过大,简暮从半夜发起了烧。   半夜他被自己的体温热醒了一次,踢开了被子,刚翻一个身就又睡着了,也有可能是烧晕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是因为半睡半醒之中感受到脸上的凉意。   眼皮很重,感觉慢慢回笼,喉咙又干又痛。   感受到身旁有人,被踢开的被子也回到了身上,简暮闭着眼睛沙哑着吩咐:“小林姐,替我倒一杯水。”   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才传来玻璃磕碰的声响,简暮察觉不对劲,眼睛睁开一条缝。   外面天光大亮了,但窗帘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他透过床头的小夜灯,才看清身旁是谁。   “妈?”简暮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昨晚睡前的记忆终于归位,回想起睡前发生的桩桩件件,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撑起身,额头的冰毛巾滑落掉到枕头上。   “你躺着不要动。”   徐乐颖连忙让他躺回去,把冰毛巾放回到他额头降温。端来倒了热水的碗,舀起一勺轻轻地吹凉,送到简暮嘴边。   一口一口地将水喂进去,直到简暮侧过脸,无声地拒绝,徐乐颖才收回手。   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水,有些感伤地说:“好像我在你的生命里确实缺失了太久,我的孩子病了,喊的人不是我,而是保姆。”   简暮疲惫地闭了闭眼,从胸腔中呼出的气息干燥滚烫:“只是习惯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徐乐颖问:“你恨我把你丢在这里吗?”   简暮沉默许久,久到徐乐颖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才开口。   “恨过,但我能理解,如果我在你的处境里,可能也无法面对我自己,不知道如何处置那段失败关系的产物。所以我没有恨很久,也不是很恨。”   而且怪罪和怨恨除了徒增烦恼外,又有什么用?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徐乐颖恨了这么多年,不就把自己逼疯了吗。   如果那些人那些事桩桩件件都要去恨,那么简暮每天也不用干其他事情,光顾着对那些人散发怨气就已经能过得很充实了。   他不是不恨,只是感觉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与其浪费感情,不如报复,就像他对简钺诚做的那样,蛰伏多年一击致命。   房间里空调在夏日维持着27摄氏度,平日里对于简暮的体质来说刚刚好,但此时全身滚烫,简暮难得感受到热意。   他喊了一声房间里的智能,吩咐下降温度,被徐乐颖制止了。   “把汗捂出来,好得快,你的体温烧到39度多了,得赶紧降温。”   简暮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她,踢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徐乐颖,不想搭理她,一副赌气的姿态。   徐乐颖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又感到心酸。   这一幕场景,给她一种他们母子好像回到了简暮十二岁之前光景的错觉,简暮还是有些调皮偶尔任性的孩童,她还是温婉慈和的母亲,随时随刻陪伴在简暮身旁,即使丈夫对她不闻不问,孩子也已经足够让她的生命充实起来。   如果不是故事一开始就充斥着欺骗、利用和无情,哪怕简钺诚只是单纯地对她感情冷淡,最后也不会闹得那么难看,让所有人都无法收场。   然而没有如果,分离十五年的鸿沟切切实实横亘在他们之间,在简暮最需要徐乐颖的时候,她缺席了,后来再多的弥补也显得可有可无,甚至多余。   简暮闭着眼,身体极度疲倦,但他的精神紧绷着,感受着身旁陌生的气息为他忙前忙后。   一会儿伸向他的脖子探查体温,一会儿抽走毛巾,去浴室里放入掺了冰块的冰水里降温,拧干再放回他额头,一会儿又替他擦脸上身上的汗,喂他一些水……   在她再次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粥的时候,简暮实在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把毛巾放在床头上。   “你想做什么?”徐乐颖问。   “该去公司了。”简暮刚起身,脑袋中就是天旋地转。   徐乐颖连忙放下碗去扶他:“都这样了,还去什么公司?你助理给你打过电话,我替你请假了,你在家里待着养病,哪里都不要去。”   “……”听到她再次擅自为自己做主,那一瞬间简暮的脸绷得极紧,可转瞬后他又松开了僵硬的身躯。   算了。   习惯了。   她精神正常不发疯,他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情就随她吧。这些事情计较多了,他很累,徐乐颖要是发疯,他会更累。   躺回到床上,从徐乐颖手里接来碗和勺子,一勺一勺地,速度很快地往嘴里送。   徐乐颖一开始还想喂他,但缓过了最初的脱力感,体温稍稍下降一些后,简暮就不愿意再让她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了。   要是换成小林阿姨,他也就赖在床上假装瘫痪随她折腾了,但如果是徐乐颖,他非常不习惯。   喝完了粥,简暮把碗递给她。既然徐乐颖代他在公司里请了假,那么简暮也就干脆享受难得的偷懒,躺回床上闭上眼酝酿睡意。   他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睡着,然而身旁总是传来若有似无的盯视,含着浓烈的爱意,藏着亏欠的愧疚,裹着绵密的温情。   让简暮无所适从,辗转难安。   他有些顶不住,倏地翻过身,睁开眼看着徐乐颖。   “妈,我睡一会儿,醒了喊你,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这还病着,需要你的照顾,小林姐又不在,要是你也累病倒,我们就只能一起在床上躺尸了。”   他开玩笑地轻笑,让徐乐颖无法反驳,只能欲言又止地眨眨眼,最终无可奈何说了一声“好”。   她走到门口,简暮又忽然叫住她。   “岁岁和霍……”   名字吐到一半,被简暮咽了回去。他暗自说还是冲动了,昨天徐乐颖刚被刺激完,现在不适合和她说这个。   他头疼地说:“算了,妈,你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你喊我。”   徐乐颖沉默着点了点头。   房门扣合,简暮盯着房门的方向怔愣许久,直到眼睛酸涩,他才叹一声气,收回视线。   这些年徐乐颖在全世界到处跑,他鲜少有和徐乐颖如此亲密的机会。每当过年假期去找徐乐颖,也是岁岁粘着她。   岁岁在的时候,帮简暮省了许多让他坐立难安的关爱,然而岁岁现在被带走了,他只能独自一人面对母亲。   他母亲的爱和她这个人一样,疯狂而又执拗。   简暮经常看不懂她,她能冷漠到丢下年幼的孩子独自一人逃离,也能深情到毫无保留地向他释放爱意,甚至能伟大到无私奉献,为那些更无助弱小的人撑起一片天。   可以说,她做出任何事,简暮都感觉不足为奇。   简暮翻了个身,从身侧捞来霍予安睡过的枕头,埋进去,深深吸一口枕头里残留的alpha信息素。   然后在床上胡乱摸索着,没能找到手机。   简暮生活习惯规律,十分规律地习惯性把手机乱扔,床上没能找到,他揉着酸胀发烫的脑袋下床,赤着脚在房间里搜寻,最终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找到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了,他回到床边充上电,又躺了一会儿,手机才自动开机,他这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将近上午十点。   霍予安从早上七点开始就陆陆续续给他发消息,一直到一个小时前飞机起飞之前。   简暮从第一条翻到最后一条,十分怀疑这人把他当成日记本,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从早上在家起床吃早饭准备出发,到登机的全过程。   心里觉得好笑,但身体十分诚实,把他发来的视频、语音和文字一条不落地看完,从岁岁早上起床,站在小凳子上对着镜子刷牙,到吃饭、整理行李箱,最后到在机场登机。   父子二人酷酷地带着墨镜,对着镜头摆poss,岁岁看上了烤淀粉肠,想让霍予安买给他,结果一抬头撞上了正在耍帅的霍予安的鼻梁,把霍予安撞得眼泪汪汪流鼻血的视频,被简暮反复细品,笑得就连床也在抖。   简暮点开输入框,他发烧了,不想让霍予安担心,选择打字和他聊天。   刚打了两个字,他握着手机的手骤然一颤。   “嘶……啊……”   一阵如同被几十根针同时扎入皮肉,在体内翻搅捣弄的刺痛从颈后传来,简暮呼吸瞬间凝滞,眼前发黑,视线里所有画面在一瞬间都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一种区别于发烧头痛的剧痛如同迅速扩散的瘟疫一般,眨眼间从腺体流窜到大脑。   这阵痛意来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简暮还没来得及思索身体发生了什么异常,在令人窒息的剧痛之中,手机从掌心滑落,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   -   徐乐颖端着吃空的碗,扶着楼梯从二楼走下来。   别墅在平日里总是盈溢着童言童语,飘散着等人归来的饭菜香,所以再大也不会觉得清冷。   可如今,岁岁和小林阿姨被送走,简睿据说搬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别墅里只剩徐乐颖和简暮这对生分了十几年的母子。   望着空荡荡的房子,这一幕让徐乐颖感到十分眼熟,似乎将近二十年前,她就日复一日地守着这样凄清孤独的房子,守着一个自始至终没爱过她的人归家。   那些年的经历让徐乐颖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时光倒流,她每天必吃用来控制病情的药物告诉她,那些事,那些伤痛切切实实存在,她无法否认,只能自己走出来,让那些事情过去。   ——可怎么能过得去。   她这辈子毁在那个男人,那个alpha手里。她为了他,差一点众叛亲离,可到头来呢,只是一场高匹配信息素和人的贪欲导致的利用罢了。   徐乐颖能感受到现在的简暮不再是当年那个与她无话不说的孩子,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摸不着、戳不破的纱,简暮在纱的另一头对她敬而远之。   她知道,简暮对她是有些排斥的,她想方设法去补偿这么多年的亏欠,可就像是用同极的磁石互相触碰,她越靠近,简暮就被推得越远。   就像不知道如何面对简暮一样,徐乐颖同样不知道往后该如何面对岁岁。   她知道简暮是故意送走岁岁,怕她得知岁岁是alpha的后代后,会对岁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徐乐颖感到些许心酸,但不得不承认简暮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至于那个简暮说很相爱的姓霍的alpha……想到这一层,徐乐颖单薄的眼皮颤抖着,眼眸中清醒和狂躁互相挤占压制,打得你死我活。   口袋里的手机叮铃一声。   徐乐颖把碗放在餐桌上,拿出手机看一眼。   是一条来自海外的短信,由小语种撰写,徐乐颖飞速地扫了一眼。   大意是:   【Ying,或许你是对的,我的alpha丈夫在今晚再次殴打我,我的女儿试图阻止,同样被他打到眼睛,我们在医院接受救治,医生说尤多拉可能会有视力障碍】   【我不会在你面前为那个粗暴的alpha求情了,我会坚决地和女儿在一起,和他分开】   【Ying,如果我从最初就听你,事情或许不会变得更加糟糕】 第144章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再一次醒来,不知道今夕何夕。   简暮迷茫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脑中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所有思绪和记忆都被揉吧揉吧攥成团,裹进这团雾气里,混乱繁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身上的灼热代表了什么,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谁。   简暮只能意识到,自己大约出问题了。   他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可能只过了几秒,也可能已经过去很久,他才僵硬地吐出一口气,缓慢地反应过来,身上的阵阵发烫是他还在发烧。   之所以睡得这么死,似乎是因为昏迷前腺体出现了异常。   腺体出问题了,该怎么办?   好像脑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或者往更严重一些来说,似乎有什么让他感受到胁迫感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流窜、运作,影响了他整个人、体内所有器官和细胞的正常运作。   简暮的反应变得极度迟缓,就像动画里的树懒一样,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了,腺体出问题了,要去找医生。   医生叫庄驭。   简暮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后颈仍然在为他传递细细密密的痛感。   大约有半年多之久没有再吃过这样的苦头,简暮拧着眉闷哼一声,鬓角瞬间沁出冷汗,屈膝,脑袋埋在膝盖上颤抖着喘气。   他又想起来了一些。   霍予安被医生勒令吃药期间要禁欲,他虽然想,也向医生确认了能适当来一点,但害怕会影响岁岁的治疗进度,最终还是作罢。满打满算,两个人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过了。   原本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信息素水平失去了调节,再次陷入紊乱。   ……可这一次,简暮能明显感受到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屈膝抱着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挺过那一阵让全身战栗发麻的钝痛,重新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简暮喘着气从床上下来,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一身休闲套装换上。   刚把衣摆放下,房门未曾敲响就被推开,简暮转向门口,看到徐乐颖推门进来。   简暮迷茫地盯了她一会儿,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弯。   他收回视线,揉了揉脑袋,心说今天的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觉睡醒,好像把脑子和身体都睡丢了一样,就剩一个魂在漫无目的地飘着。   卧室里仍然只开着昏暗的小夜灯,房门被关上后,门口那一片区域便被笼罩在如墨一般的黑暗里,因此简暮错过了徐乐颖在进门那一刹那,神色中显而易见的怔愣,旋即与简暮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瞳中掠过一闪而过的精光。   踏进门的一瞬间,徐乐颖便发现空气中清浅的omega薄荷味信息素好像比上次进门时更加浓郁一些。   同为omega,她自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抚了抚裙摆,假装没有觉察出任何异常,徐乐颖神态自然地走到简暮身侧,仰头看着不知何时起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儿子。   举起手,想要探一探简暮的额头,然而却被简暮往后躲了一下。   母子二人都怔了怔。   徐乐颖的手颤了颤,转瞬之间眼睛就浮上了一层雾气。   她知道简暮最受不了的是什么,果然,这招在这次同样十分好用,当她不死心地再次把手伸出去时,简暮没有再躲。   “好像烧退了很多了。”徐乐颖说。   简暮没有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现在他的脑子处理信息需要很久的时间,但他本能地感受到徐乐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或者……他确实已经退烧了,现在体温高不是发烧,而是出于其他原因?   但这些看似浅显的推理,简暮在此时统统转不过弯。   他的脑子好像侵入了什么物质,被其侵吞蚕食,彻底锈住了。   徐乐颖问:“穿了衣服……是要出门吗?”   简暮顿了几秒,点头:“嗯,出门。”   “去哪里?”   要去哪里?   想起来了,要去找医生。   简暮说:“有点事。”   显然是一句敷衍的回答。   但掌控欲极强的母亲在此刻却放过了他。   换做平时,简暮一定可以从字里行间、细不可查的微表情里看出她的言行举止的不同寻常,然而他今天能与徐乐颖对答如流都已经是勉强。   徐乐颖问:“出门多久?”   简暮算不出来,随便答道:“小半天。”去做个检查,基本差不多都要半天时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徐乐颖说,“回来要好迟了。”   她没有阻拦简暮想要自由外出,神态自若地走向门口:“出门之前,帮我去顶楼阁楼上搬一些东西下来吧。”   “什么东西?”   徐乐颖打开门:“跟我上来,你照着我说的搬,都是以前从老宅里带回来的老物件。”   -   简暮当年买下这套房子后,就带着简睿从简家老宅里搬出来。   他们二人从老宅里带来的东西不多,除了日常穿的衣服和上学时候的课本和物品之外,就没再带其他了,因为嫌弃简钺诚的东西晦气。   但简暮收拾了许多徐乐颖的物品,上至她的珠宝首饰、如今已经绝版有价无市的奢侈品包和礼服,下至她从前最喜欢的,经常和简暮一起坐在上面为他念故事书的竹编秋千吊椅……简暮统统带离了老宅,搬来新家。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顶楼被当做杂物间的阁楼里,长长久久地等待着它们的主人亲手擦拭它们蒙尘的躯体,却经年累月地杳无音讯。   从前简暮充满希冀,以为离开了老宅那个充满了噩梦的牢笼,有了一个承载着全新希望的居所,徐乐颖就会回来。   他期盼地等待,等到最后,阁楼已经积累了呛鼻的灰尘,蒙上了霉味,结满了蜘蛛网,她仍然不见踪影。   简暮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从装满陇峯机密的保险柜里找到阁楼的门锁,简暮关上柜门,带着徐乐颖走上别墅四楼,再通过一条走廊,进入走廊尽头的家用物资存储间。   打开存储间中隐藏在墙壁上的暗门,露出通往阁楼的宽阔楼梯通道。   这里已经尘封很多年,刚一打开,就是冲天的尘埃,两个人被呛得咳嗽。   简暮捂着口鼻挥开灰尘,抬步走上楼梯。   楼梯不长,只有短短十级。   钥匙插入锁孔,拧开,啪一声按下灯的开关。   然而由于太久无人问津,日光灯管已经老化,闪烁了许久,才勉强亮了起来,但亮度只有正常的一半不到,电路偶尔会滋啦作响。   “改天要找个电工过来看看电路。”简暮问,“想要找什么?”   徐乐颖径直走向墙角,抚了抚那张蒙着巨大的防尘布,保存十分完好的竹编吊椅,失神地捻了捻指尖沾上的厚厚灰尘,似乎回想起同样蒙尘的记忆里,她在过去的安宁午后坐在上面,哄着枕在她膝盖上的孩子午睡的画面。   “我的首饰在哪个箱子里,都帮我找出来吧。”徐乐颖拿出她提前打好的腹稿,“有很多是你过世的外婆送我的。”   饶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但当将已故人真正说出口时,徐乐颖眼眶也微微发红:“不知道有没有放旧了,我拿去找工匠处理一下,哪怕不戴出去,留着也是我对你外婆的纪念。”   她的父亲因为当年她执意要嫁给简钺诚,被气得心脏病发,在她婚后不久便不久于人世,徐乐颖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而母亲则是在她从酒店顶楼餐厅与简钺诚的情人一跃而下后出的意外。徐乐颖做了接骨手术和清洗标记手术,在医院修养,母亲在往返医院照顾她的路上,出车祸身亡。   简暮对过往也心知肚明。   他沉默地听着,很慢很艰难地处理了徐乐颖语调悲伤的话语,回想起那只有几面之缘的和蔼老人,他同样有些难过。   俯身开始翻找这些从老宅带来的箱子。   “东西不知道都放在哪里,可能要多找一会儿。”   时间隔了太久,简暮实在记不清装首饰的箱子究竟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只能挨个打开翻找。不多时,他的手上积累了一层灰,白皙滑腻的掌心轻轻一搓就是灰和泥。   箱子叠放着,整整齐齐地堆满了整个储物间,放在上面的箱子中找不到首饰,简暮将它们搬到地上,接着找第二层箱子,很快脚边的通道被箱子占满,差一点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动作的过程中时不时会牵扯到后颈腺体,传来如针扎一般的刺痛,一种源于生物本能而自发的红色警报让简暮的心有些慌乱。   他想要加快速度,对徐乐颖说:“妈,你也一起找吧,能快一些,你找那堆。”   伸手指向墙角的方向。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一道脚步声往简暮身后门口的方向延伸而去,在这久无人气的阁楼中显得尤其引人注意,而这阁楼中只有简暮和徐乐颖两个人。   简暮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徐乐颖已经走到了阁楼门口。   简暮疑惑又警觉地直起身,喊她:“妈,你去哪里?”   徐乐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走出储藏室,带上了门。   简暮朝门口扑身而去,没注意到脚边满地的箱子,被狠狠绊了一下。   跌倒在地闷哼一声的同时,简暮听见了阁楼的门落锁的声音。   “咔哒——”   沉闷,厚重,清晰。   在这密不通风的空间里,令人感到迷茫的本能绝望。   简暮的声音发着颤。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问:“妈,你在做什么?” 第145章   简暮原本计划得很好。   他去一趟医院,先找庄驭把腺体的问题稳定下来。然后和徐乐颖慢慢地磨,结合心理治疗,慢慢地治愈她的心理创伤。   等到徐乐颖的情况稳定下来,不再那么容易发病,他可以让霍予安慢慢出现在她面前,对她献殷勤,让她开怀。   霍予安那么好,如果徐乐颖能够深入了解他,一定会对他改观。   可现在,所有美好的愿景似乎要被扼杀在摇篮里。   地上垫着的都是纸箱子,摔在上面不算疼,况且受了腺体这么多年的折磨,这些痛意根本无法让简暮放在眼里。   他从地上爬起来,沉重地抬步走向门口。   伸出为徐乐颖翻找东西而沾满尘埃的手,用单薄到清晰地显出骨骼轮廓的指节叩了叩门。   简暮说:“妈,开门。”   门外沉默着,但尚未有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响起,简暮知道徐乐颖没走。   储藏室里半死不活的日光灯管滋啦了一声,徐乐颖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这片密闭的空间陷入彻底黑暗,简暮的希望也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徐乐颖的温柔不可思议,那一瞬间像是重新变回了十几年前那个柔情善良的母亲,充满了母爱,以及对不懂事孩子的宽恕。   “你一直是懂事的孩子,长这么大,妈妈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惩罚过你,但这一次你确实做了错事,错的离谱。”   “妈,你病了。”简暮疲倦地闭上眼,“我没错,你放我出去。”   徐乐颖充耳不闻,她像是已经被什么东西怔住了,思想和灵魂统统都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被一个名为“心魔”的恶灵所支配。   “这一次妈妈要惩罚你了,不然你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的错误,也不会改。你在这里好好反思,好好忏悔。”   “我没错。”   “等你和妈妈认错了,妈妈就放你出来。”   徐乐颖的笑意格外温柔漂亮,时光的痕迹让她的笑容更增添几分沉淀的韵味。   “那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得很透彻了,小暮,alpha只会毁了你,我只希望你能够自由,妈妈的经历太惨痛了,付出的代价太大,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再重复我的苦难。”   “哪有不犯错的孩子,和会跟孩子计较的母亲呢,你放心,等从这扇门出来,你仍然是妈妈的骄傲。”   “妈……”   木质地板被碾压而发出的咯吱声从门外传来,代表着徐乐颖渐行渐远。   苟延残喘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在最后一次伴随着电流滋啦声的闪烁之后,彻底罢工。   阁楼没有开窗,没有了灯光的照耀,伸手不见五指。   垂手站在门前,低头注视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微弱光芒,黯淡而渺小,简暮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力过。   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再次导致徐乐颖发疯,但无外乎是alpha那点破事,那是徐乐颖的逆鳞、跨不去的雷区,任何人触之必伤。   简暮能看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在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后,简暮站在门边,从这个角度发现了一张旧书桌下,有一个崭新的袋子,上面还有小区内便利店的标识。   走过去拿起来,袋子里传来包装袋被揉搓的滋啦声,似乎是一些面包,还有几瓶水。   “……”   啪一声,袋子坠落在地,简暮脸色苍白,手脚冰凉。   徐乐颖究竟打算关他多久?   -   这次来京都,除了参加颁奖典礼之外,还有另外一些工作安排,但总体来说还算清闲。   由于带了岁岁,霍予安让王海把一些不重要的工作都推掉了,多挤一些时间陪孩子。   岁岁坐在身旁小口小口地喝奶茶,大眼睛里偶尔闪过愉悦又享受的光,霍予安拿着手机无所事事地拍照。   飞机落地后,在酒店里稍微修整片刻,霍予安便带着岁岁来了京大校园,和孩子一起逛逛他们当初的母校。   他向孩子讲述了他们当年在哪条小路上骑着车穿梭于绿荫道,在哪栋教学楼楼下他调戏学校里的猫,结果被挠了一爪子,被简暮笑了三天……   又去拜访了金融系当年那个因为得意门生被勾搭,每次看霍予安都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教授。   老头教授正在上课,霍予安牵着岁岁从后门溜进来坐到最后一排。   一开始他还认真听了一些,他想多学一些东西,让自己变得更聪明,多多少少帮简暮分担工作上的压力,如此难得的大教授的课程机不可失。   但没过一会儿,教室后排便响起了香甜的轻鼾声。   恰好此时教授停下了讲课低头看点名册,准备喊人发言回答问题。在众人鸦雀无声之时,那轻微的鼾声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教授推了推眼镜。   霍予安被拍了一下,迷迷瞪瞪地从臂弯里抬起头,茫然地扫视一圈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汇聚在他身上数十道齐刷刷的视线。   前排拍他的同学见他反应不过来,还好心提醒:“老师喊你回答问题。”   霍予安:“……”   不知道从教室里哪个角落喊出了第一声“霍予安”和“岁岁”,紧接着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教授背着手走过来,凑近了打量,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   “这名字怪耳熟的,仔细一看,果然是你这臭小子。”教授多看了几眼岁岁,视线都舍不得从这个睁着大眼睛好奇盯着他的孩子身上挪开,问,“这是你孩子?”   霍予安点头。   “你孩子比你讨喜多了。”   没想过再次见面,这老头还是这么看自己不顺眼,加上周围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霍予安讪讪地笑。   有人问:“老师,你和安哥认识啊?你是安哥的老师?”   “我当他老师?你侮辱谁呢?你期末给我当心着点!”   老头吹胡子瞪眼,转而眉梢扬了扬:“我是他孩子爸爸的老师,简暮,都知道吧?在国内金融圈混,你们要是没听过这名字,差不多可以以死谢罪了。简暮才是我的学生!”   全场哗然,教授平时低调,这些事情鲜为人知,很少拿出来炫耀,他们只知道简暮毕业于京大,但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国内商界巨头竟然是他们的嫡亲学长。   “老师,为什么你和安哥认识啊?”   教授嫌弃地扫一眼霍予安:“这小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来我教室门口接简暮下课。他一出现,简暮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魂都跟着他跑——,这臭小子烦人的很!”   往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在场大几十个人还揶揄地拖长尾音“哦~”,霍予安脸皮再厚也顶不住,在教授的挽留之中,带着岁岁落荒而逃。   行踪已经暴露,京大也快下课了,怕孤身闯京大,一会儿会引起骚乱,重返校园之行不得不提前中断,霍予安带着岁岁离开了京大。   在去往和简暮曾经住过的四合院的路上,岁岁有些渴了,天气也热,霍予安牵着他的手,去巷子口的奶茶店点了一杯香草味奶茶。   父子二人坐在窗前吹空调,看着窗外盛大明亮的烈日下,街道上间或路过几辆自行车,偶尔传来清脆的叮铃车铃声,这一刻显得清闲而宁静。   霍予安拿出手机拍岁岁,拍外面挑着担子路过的摊贩,拍四合院的巷子路口……   照片全都发给简暮。   【我带着孩子回了一趟京大,去听了谭老头的课,不小心大闹了一场他的课堂,读书时候不敢干的事竟然在今天干了】   【老头还是看我很不顺眼,他一直为了夺你之仇对我耿耿于怀,这老头太好笑了】   【这家奶茶店还开着,你最喜欢的香草味奶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下架,还成了招牌】   【一会儿我们要去四合院了,忘了找你要钥匙,只能在门口逛一圈,下次等你过来,我们一家一起进去看看过去我们生活过的地方】   ……   霍予安极有A德地向老婆汇报完今天的行程。   唠唠叨叨地说完,也没有得到简暮的回复。   再把聊天记录往上翻,找到今天早上还在安海时发给简暮的消息,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霍予安叹了声气。   简暮回复消息的规律,要么秒回,要么下辈子回,最长的记录是三天才搭理人,霍予安已经习惯了。   从岁岁手里接来奶茶喝了一口,收起手机,推开奶茶店的挡风门帘走出去,留下一串风铃被吹拂的清脆悠扬余音。   -   闷热、黑暗、浑浊,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密闭空间之内久无人至的死去多年的空气,让人憋闷窒息。   在这样一片死寂的安静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简暮怀疑过自己是否还活着。   不过很快,后颈如同被殴打抓挠过的痛感告诉他,他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毕竟死人早就解脱了,不用再感受这生不如死的疼痛。   他趴伏在地上,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四肢的感官缓慢地重新回到他体内。   简暮感受到他的一只手搭在地上,在蜷曲之时,指尖的皮肤被拉扯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黏稠的东西粘在了地上,稍稍使了点劲才与地面分开。   而另一只手则是搭在自己的颈后,那是腺体的位置。   手指传来温热浓稠的质感,轻轻抽动,立刻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血肉之内翻搅着,与腺体的疼痛一起,带来滔天的痛意。   上身的衣服被□□浸透了,与满地灰尘混在一起,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早已干涸。   这里好热,简暮想。   流了好多汗。   也可能不是汗。   汗液不可能是有腥味的。   门外传来平稳的脚步声,踏着木质地板拾级而上,简暮缓慢挪动着眼珠子朝门口转过去。 第146章   简暮忍着痛,从后颈抽回手,立刻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重力在他身上蜿蜒流淌。   他虚弱地喘着,双手撑地坐起来的动作差点耗尽他全部体力。听着门外均匀的脚步声,注视着黑暗之中阁楼内陈设的轮廓,在剧痛之中,他已经几乎无法运转的大脑终于把他的处境告诉了他。   徐乐颖疯得彻底,把他关在了这里。用他多年前邀请她回家,送她的阁楼储藏间的钥匙,预谋了一场软禁。   他挣扎过,求救过,但他的手机乱扔没带在身上,门板厚重,阁楼隔音好,一切努力除了磨耗他的体力之外,都全是徒劳。   他的腺体在这时发作了。   那是前所未有、无法形容、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的剧痛,仿佛有人把一团化脓生疮的烂肉掺了剧毒,强行塞进他身躯。身体与这块烂肉排斥又融合,毒血经由心脏的泵压和流通的血管,被输送往体内的每个角落。   全身都疼。   疼到意识迷离。   一只手在地上无助地扣挠,试图抓住救命稻草,另一只手探向后颈,想要把那个带给他源源不断痛苦的源头连根拔起,修剪整齐的指甲穿破了皮肤,用疼痛对抗更加激烈的疼痛。   他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时间允许简暮把这个问题想透彻,外面的脚步声已然在门口驻足。   毋庸置疑,是徐乐颖来了。   她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意识不清醒时把自己儿子囚|禁在这憋闷的阁楼里了吗?   简暮松了一口气,嘶哑着嗓音说:“妈,开门吧。”   他挺起一股劲,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踩过地上散乱的购物袋和面包,蹒跚朝门口走去。   等待面前紧闭的门为他敞开,放他回归光明。   徐乐颖问:“你认识到错误了吗?”   短短一句话,让简暮如坠冰窖,在这闷热的阁楼里浑身冰冷。   他在距离阁楼大门半米之处驻足,似乎不敢再往前,不敢僭越雷池半步。   身体滚热,加上失血,简暮已经流失了太多水分,喉间干燥到几乎裂开。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含着血腥味的唾液。   “妈,放我出去。”简暮无视她的逼问,冷淡地说。   徐乐颖在此时仿佛哄骗小孩子吃下毒糖果的女巫,语气极致温柔,话语又极致残忍:“你向妈妈低头,认错,和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和那个alpha接触,妈妈就放你出来。”   后颈再次传来抽痛,简暮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右手捂住腺体,死死地抠紧,未愈的伤口涌出的血痕在他身上如流水般蔓延。   徐乐颖说:“岁岁是你的孩子,我的孙子,虽然孩子是你犯错的产物,但终究是无辜的,我不会伤害他。让那个alpha把岁岁送回来吧,以后你们父子就和他断了关系,不要见面了。”   她伟大地宽恕了她犯错的孩子,和那个错误的产物。   简暮呼出一口浑浊滚烫的气息,他已经分不清是痛感、发烧还是功能紊乱的腺体让他浑身灼热干燥,出口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颤抖。   “我认错,你就放我出来?”   徐乐颖说:“对。”   “可是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认错?”简暮紧咬着牙,死扛着这具近乎下一秒就要报废的身躯带给他的痛苦,每个字都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妈,我没错,我不认为爱霍予安是我的过错……你放我出去,我很难受,需要去看医生。”   “看来在里面还没待够。”徐乐颖的温言软语陡然变得狠厉冷硬。   “你说不想我逼你,那么这次我不逼你了,你好好想想,继续一个人在里面待着,等你想通了,想透了,认错,保证以后不要再犯,我就让你出来。”   木地板的吱呀声再次响起。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力气,简暮带着血的手狠捶地面,声嘶力竭朝门口喊:   “简钺诚困住了你,你把我困在这里,你和简钺诚有什么区别?”   脚步声一顿。   徐乐颖愤怒的嗓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别把我和简钺诚相提并论,他不配!”   她加快了速度逃离。   阁楼拽着简暮,再次陷入死寂的安静。   -   徐乐颖断断续续来了几次,问他认不认错,简暮咬死了他的答案。   尽管他知道,只要稍微向徐乐颖低头,他就能从这个已经让他落下心理阴影的阁楼出去,重见天日,他能去医院,腺体的伤痛将会得到救治。   但他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忠诚地坚守自己最赤忱的信仰,筑起坚不可摧的瓦墙,无人能够侵犯。   六年前,他已经妥协过一次。   这次,他不愿再背叛。   徐乐颖每次都被他的执拗气走,简暮从一开始的倔强到后来的苦苦哀求,让她开门,但始终不愿意松口。   他们陷入了僵持,谁也不让谁,谁都觉得委屈,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再一次从迷离中找回意识,简暮靠坐在箱子旁,失神地凝视着黑暗中不知名的某处。   他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他不记得了。   可能只有一夜,可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黑暗让所有感官被封闭,加上他时不时的昏迷,他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听不见屋外的人声,除了绝对的寂静之中耳朵里断断续续的嗡鸣,就是从腺体出发,传向每一处肢体的长长久久的疼痛。   手指嵌入体内,指缝里,颈窝中,头发根,肩膀上,前胸后背……全都是干涸后的黏腻血迹,指甲里嵌满了自己的零星碎肉。   很疼。   这不可能不疼。   但用痛感制服痛感,给他一种莫名的得到解脱的快意。指尖多嵌入嵌入一分,全身的痛感就少了一分。   他换上的白色上衣被血液和满地灰尘染尘了诡异绮丽的水墨画。   意识昏沉,就像吃了许多安|眠|药,他清醒的时间似乎更少了。   -   京都盛大的颁奖典礼落下帷幕,获奖者高举奖杯意气风发的照片迅速卷席网络。   霍予安从网上找到自己工作室发布的得奖捷报微博,连带着自己举着奖杯咧着嘴笑,显得傻气十足的自拍照,给简暮发过去。   没有立刻得到回复,他和岁岁在酒店楼下的公园里玩了一会儿新买的足球,玩闹间隙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立刻丢下球,跑到长椅旁看手机。   结果是裴惜晴发消息来祝贺他拿奖。   霍予安回复了她几句,又翻到简暮的聊天框。   他发出去的消息仍然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是他和简暮失联的第三天。   霍予安转头看向抱着岁岁擦汗的小林阿姨,问:“小林姐,简暮这几天有联系过你吗?”   小林阿姨摇了摇头。   霍予安的脸皱了皱。   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简暮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搭理他?   不过简暮不理他,霍予安会自己凑上去。   他直接给简暮打去一个电话。   手机铃声铃声悦耳悠扬,是霍予安翻唱过的一首情歌。   听见简暮把自己的歌声设置成去电铃声,霍予安整个人都要漂浮起来了,跟着哼唱了几句,然而铃声戛然而止,霍予安也跟着顿住。   “?”这是怎么了?   这大晚上的,怎么连电话也不接?   难不成被哪个妖艳小贱货缠住了?   霍予安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但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简暮他妈还在简暮身边虎视眈眈,像狗守着肉骨头一样守着他——当然,他不是说简暮他妈是狗——简暮不可能在这时候随随便便出去和妖艳贱货牵扯不清。   霍予安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   这次连他翻唱的去电铃声都没听见,机械女声说手机已经关机了。   “???”霍予安迷茫地盯着手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直接关机?   霍予安在原地打转了几圈,灵光一闪,从通讯录里翻到乐茸的号码。   乐茸是简暮的助理,对简暮的动向最为熟悉,找乐茸准没错。   乐茸接电话的效率倒是挺高,毕竟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不敢让老板的电话久等,更不敢错过老板任何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还没等乐茸礼貌地打招呼,霍予安就开门见山地问:“简暮呢?今晚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加班?最近是不是很忙?”忙到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霍予安都不知道陇峯那么多人干什么吃的,让简暮这个大老板忙得天天脚不着地,一个个的拿这么高的工资到底在做什么。   乐茸说:“简总最近没有来公司。”   “?”霍予安抬高了音量,“那他去哪了?”   难不成真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了?   算一算时间,他和简暮好像确实要七年之痒了。   而且简暮他妈似乎看他不顺眼,难道是简暮他妈给他介绍了新对象,简暮不要他了?   霍予安一时之间脑子里警铃大作,胡思乱想让他坐不住,差一点青春无价硬座直达简暮家。   乐茸的解释让他悬着心落了地。   “简总和他的母亲去国外散心旅行了,霍先生,简总没有和说过吗?”   简暮和他妈出国玩了?而且说都没和他说一声?   霍予安眉心一跳,但转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   按照简暮他妈对他那态度,估计对这个在她儿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未婚就先搞大她儿子肚子的alpha挺排斥的,简暮带她出国散心,旅行途中舒缓放松的心情可能更加容易软化她的态度。   只要不是不要他了,霍予安都能接受。   挂断电话,乐茸看着桌上加班加点都完不成的工作,打开微信,看一眼前天晚上简总给他发的消息。   说带着母亲出国散心,归期未定。   留下公司里面一大堆工作。   乐茸心里苦,第无数次从电脑里调出早八百年前就写好的离职信,看看离职信,再看看银行卡里的余额、还款软件里的房贷和车贷。   流着面条泪,关掉电脑继续埋头苦干。   -   温白一下飞机就直奔岛中墅。   最近韩云霁烦人的厉害,他为了躲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alpha,揽走了原本应该由下面的市场经理负责的一项出差任务,跑去外地躲了一个星期,今晚刚回来。   回家之前,他打开自己家里对着楼下花坛的监控。   温白气得捶一拳方向盘,幸好疑心重多看了一眼,那变态跟踪狂竟然还在他家楼下守株待兔。   温白果断绕道,打算去找简暮收留他一晚。   也不知道简暮的病好了没有,怎么这么久没有去公司,公司大群里面这几天来天天怨声载道,哭诉老大毫无征兆地请假跑出去潇洒自在,留下他们这帮虾兵蟹将在公司里群龙无首。   温白还不知道简暮和他妈“出去旅游”的事情,乐茸理所当然以为简暮肯定和温白说过,于是没有再和温白多嘴说一声简总的母亲近期回来了。   于是温白解开岛中墅的指纹锁,一推开门,就与客厅里的徐乐颖对视而上。 第147章   热浪如火的夏夜里,夏蝉在生命的尽头趴在枝头孤注一掷地声嘶力竭。   徐乐颖被简暮的手机铃声和蝉鸣吵得头疼,她把手机关机扔到沙发上,又起身关了窗。   噪音消失,她伫立在窗前,呆呆地注视着外面路灯下纠缠着扑朔的蚊蝇群,脑中的思绪杂乱如麻,似乎有几个小人在她的身体里打架,让她快要人格分裂了。   她的前半生在被辜负中虚度而过,时至今日重新回想,只剩悔恨和屈辱。   她不希望她的后代再走上她的老路,她小心翼翼地用她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的孩子,可孩子并不领情,与她僵持着,还向她撒谎,试图用欺骗她的方式来获得自由。   ——徐乐颖发现自己确实确实了对简暮的教养,没有教好他,导致他染上了撒谎的陋习。   他骗她想要证明自己,于是在成功保送之后又参加了正常高考,追随着alpha去了京大。   他说和一个叫温白的beta在一起了,有了孩子,要和温白结婚,结果这只是一个瞒天过海的障眼法,他从身到心都背叛了他的母亲。   现在他说他不舒服,想要去医院,可这次,徐乐颖哪怕再担心牵挂,也不会再傻傻被他蒙骗了。   狼来了的前车之鉴太多,徐乐颖不敢再信他了,就像她不会再信任和接纳任何alpha。   简暮的手机被他随手放在书房的保险柜边上,被徐乐颖捡走。   她试着解锁,锁屏密码仍然是1211,她一直不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含义。   她打开找到简暮的微信,那个alpha是她儿子的唯一置顶,她第一次知道那个alpha的大名怎么写,但她对此并不关心。   徐乐颖翻了简暮和他的聊天记录。   很多时候是alpha主动在讲,简暮在听,两个人的交流几乎没有断过一天,一个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和分享不完的心事,另一个充当耐心的倾听者,同样享受爱人毫无保留的分享,“热恋”两个字在他们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有那么一瞬间,徐乐颖似乎看到了如果她遇到了一个合适恰当的人,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但是那人绝对不可能是alpha。   失神转瞬即逝,神情中那细不可查的向往仿佛只是错觉,转眼间,冷厉和恨毒重新覆盖了她与简暮相似的瑰丽面容。   浓情蜜意时,谁不曾如此幸福过。   最终仍然是一地鸡毛,和永远无法挽回的岁月时光。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获得幸福。   她救了这么多omega和beta于alpha的水火,所有人都证明她是正确的。   况且那个alpha在分别时还让她的孩子有孕,在简暮最需要他的孕期玩消失,让简暮独自一人养了岁岁这么多年。   这能是什么好人?   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哪怕现在让他吃一点苦头,但是未来他一定会感谢她。   实际上……与其说她在救简暮,不如说,她在救当初那个身陷泥淖无法自拔的自己。   门口传来的智能门锁解锁声,和门把手被按下的开门声打断了徐乐颖的思绪。   这个时间点上门,还能解开门锁的人是谁?   徐乐颖不免一阵心慌,对上温白那张脸时,她愣了愣。   仅有几面之缘,她差点没认出这个人是她原先的假儿婿。   温白大喇喇地走进来,抬着语调说着:“简暮?简暮呢?我来你这住一晚。”   一转头就看见客厅的落地窗前有一个面色不善的陌生女人正一瞬不转地盯着自己,被吓得一哆嗦,“卧槽”了一声,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走错门了”一边转身就朝门口走。   走到玄关,他才意识到他可以用自己的指纹解开这扇门,这确实是简暮家。   那么客厅里那个看上去有些岁数的女人是……   温白哆哆嗦嗦地倒退回来,不确定地喊她:“您是……徐阿姨?”   他看不明白徐乐颖那幽深的目光和高深莫测的沉默表情,但她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毕竟能在简暮家里出现的中年女人,除了小林阿姨也就只有他妈徐乐颖。   而且细看之下,女人和简暮的容貌至少有七成相似。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温白记忆里见过的徐乐颖大相径庭,印象里他和简暮假装见家长时见到的徐乐颖明明是温柔亲切,而此时的徐乐颖在他面前,长盛不衰的漂亮容颜上结了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显得美丽冻人。   可长辈再怎么冷脸,身为小辈,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温白默默为方才他进门喊的那声“借住”留冷汗,祈祷徐乐颖没有听见,脸上还得挂着谦逊恭敬的笑,由于心口不一,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徐阿姨,您什么时候回了国?怎么也不跟小暮和我说一声,我们好带着岁岁去接您,为您接风洗尘。”   徐乐颖冷冷地注视着他,抬步朝他走来。她毫无温度的注视、沉默的步步紧逼,让温白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徐乐颖都知道了。   果然——   徐乐颖在他面前站定,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叛徒,尽管温白从未选定过她的阵营,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明面上的阵营划分。   徐乐颖在他面前站定时,温白后背已经冷汗如注了。   她质问:“你和简暮来接我?你要以什么身份?简暮的丈夫,还是普通朋友?”   没有开空调的客厅,在这滚热的夏夜之中气压低迷,如坠冰窖。   温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阿姨,我……”   “你们究竟是感情破裂,还是一开始就联起手来欺骗我?”   温白:“……”   他退,徐乐颖追,他插翅难飞。   温白想咆哮,简暮人呢,怎么就放他妈一个人出来咬人啊!   他和简暮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个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劲的平台和跳板,正好还可以挡一挡父母那边的催婚,而简暮需要为他在陇峯中用身份地位镇压墙头草和敌营的人,同时需要为孩子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   他们一开始就是互利合作共赢的关系。   但这是能说的吗?   温白见鬼说鬼话,但他不擅长在长辈面前,特别是对着亲近的长辈撒谎。   他如鲠在喉的表情给了徐乐颖答案。   徐乐颖笑得讽刺:“果然在骗我,全都在骗我,全都把我当傻子。”   “阿姨……”饶是再巧舌如簧,温白也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合,特别是对象还是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半个疯子——在交心之后,简暮就把他家,包括他妈的情况都告诉他了,毕竟还要联起手来对付简钺诚兄弟二人,总不能让温白什么都不知情就两眼一抹黑往前冲。   “既然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徐乐颖骤然发难,她把温白往门口推,“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是骗子,你们全都是骗子,滚!”   大门砰一声砸在温白脸上。   -   再一次醒来,门仍然没有被打开。   大脑是这段时间以来前所未有的清明,似乎把这辈子的觉都睡清醒了,身体的潮热也已经褪去,原本仿佛被打断了全身骨头的钝痛也消失不见,除了后颈皮肉连带着腺体经久不散的疼痛外,简暮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变回了一个正常人。   从袋子里随便拿了个面包,就着矿泉水囫囵吞咽,许久没有运作的咽喉和肠胃陡然受了刺激,简暮难受地咳嗽干呕,又被他生生忍住,艰难地咽下去。   靠在身后的纸箱上,趁着大脑仍然清醒,简暮目光放空,缓慢地梳理思绪。   毋庸置疑,他的身体肯定出问题了。   从发烧那天开始。   不,或许在更早前,从他开始嗜睡,无论睡多久,无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开始,他破败的身体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是腺体病变了,简暮想。   这些天的非人折磨里,他所有的痛苦都发源于后颈,从腺体出发,向全身输送。   每当他自毁,自虐一般掐入自己的血肉,让自己痛的死去活来之时,却是他全身上下最轻松的时候。   可能是阻断了腺体的运作,中毒进程中断,让他得到了些许喘息的间隙。   此时此刻,无论是记忆还是思路,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起了庄驭曾经对他的警告,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他的腺体会发生恶性病变,这个会自主产生□□的器官将会用毒液渗透入他的血脉。   他会慢性中毒。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光返照?   简暮好笑地想。   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点水,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能量。   他回望一眼大门的方向。他无力与这扇纹丝不动的门做任何斗争,不打算和门较劲,那只会浪费时间和体力。   简暮没有时间了。   他好像听见了倒计时的声音。   撑着身后的箱子踉跄地站起来,揉着太阳穴缓过久未起身的眩晕,简暮借着适应黑暗后勉强能看见轮廓的视线,摸索着在阁楼中走动。   他顺从着隐隐约约的印象,在属于简睿的某个箱子里,找到被弟弟心血来潮买来但从来没有用过的手摇手电筒。   大约是简睿读高中的时候,迷上了徒步和露营,刚开始买设备,结果就从新闻上看到徒步驴友的一百种死法,惜命的高中小屁孩果断放弃了这个爱好。   简暮尝试着摇了摇几圈手柄,打开开关。   好消息是,简睿当年斥小几千巨资买的手摇电筒质量不错,落灰这么多年仍然完好,还能用。   坏消息是,简暮太久没见光了,手电筒骤然迸发出的亮光差点把他眼睛闪瞎。 第148章   双眼刺痛无比。   睁开眼,在被灯光照耀得苍白的眼前画面中炸开了一朵朵黑色的花。   简暮逼着自己适应,直觉告诉他,他快要没有时间了。   他又摇了几圈手电筒,补充电量,从箱子堆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其中之一。   打开,里面是他高中时用过的课本、作业本和笔。   他从箱子里抽了一本作业本,从笔袋里拿了一支笔。   席地坐下,将手电筒放在一旁,立起来照着天花板,这样不会刺眼。   他翻开作业本,一眼就看到了光面封皮背后写着三行字。   京大体育系   等等我   我来找你   简暮愣了愣,再翻回来看一眼封面,才知道随意抽的一本作业本竟然是高三冲刺时的强化题册。   他咬着圆珠笔的笔盖,盯着这三行字出了一会儿神,眼角骤然荡开一个摄人心魄的温柔笑意,结合着脸侧不知何时蹭上的斑点血迹,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厉美感,像雪山悬崖之巅盛开的一株嫣红梅点。   沾着干涸血迹的手翻过扉页,在页脚留下暗色的血痂,他找了一页相对来说空白干净的纸张,撕下,再对着三次,撕开成八份。   在阁楼的这段时间,意识迷迷糊糊之中,他偶尔会看到有一缕光亮从某个地方传递进来,清醒后仔细研究过,那是墙角的一条裂缝。   估计是当初工程质量和建筑材料不过关,在日晒雨淋之下,墙缝连接处裂开了缝隙,本来应该去找房开投诉,如今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借着光源,他在每张纸条上写上“救我,我在阁楼”,然后一张一张地顺着缝隙塞进去。   纸条脱离缝隙,带着他的希望飘向不知名的地方。他不知道会不会被徐乐颖捡到,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每个动作都牵扯到颈后的伤,他疼到呼吸都带着灼热,面色苍白。艰难地重新坐回到手电筒旁,又撕了一张纸。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垫着作业本,思索两秒,他神情专注,在泛着黑色斑点的视线中,开始在印有题目的纸页上写字,死寂的阁楼中响起笔尖极快摩挲过纸面的沙沙声。   “其实不知道写什么,但时间来不及我把内容考虑完整了再落笔,只好想到什么写什么。”   “霍予安,我是不是说过要‘和你不分开’这样的誓言?对不起,可能我要失约了。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算是失约,毕竟我加过前提条件,有生之年,我不愿意和你分开。”   “等你看到我这张信(姑且称它为信吧)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属于‘有生之年’的范畴里了。”   “或许这次重逢,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谎言,是我一直把你蒙在鼓里,对不起。”   “我的腺体撑不了多久了,我被医生下达了死亡预告书,不甘心于带着遗憾离开,于是处心积虑让你回到我身边。到时候一走了之,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对不起。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快乐,人生中的最后时光能有你相伴,这是我此生最无悔的事。”   “六年前和你分开不是出于我本意,我爱你,从高中到大学到现在,没有一刻停止过,我有一半的生命都在爱你这件事中度过。”   “嘶……”一阵针扎似的痛感如同电流一样从腺体出发,在全身流窜,简暮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死白如纸。   眼前忽明忽暗,心脏抽痛。   简暮握着笔的那只手探向颈后,可这次无论如何抠和抓,都只是隔靴搔痒。   当笔尖没入血肉,眨眼就扎进去大半根的那一瞬间,简暮的大脑暂停了一秒,他的脑子没反应过来在剧痛之下自己对自己做了什么,但那些触感很快顺着呼吸和额角渗出的汗水蔓延开来。   “啊——”这样的非人能承受的痛苦在自己身上上演,简暮捂着渗血的伤口痛呼,拔出笔杆,血流如注。   意识短暂地停滞,铺天盖地的剧痛像是战胜者一样占据了所有感官。他瘫软躺在地上,除了微弱的呼吸之外,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身下汇聚了一小滩血液,痛觉麻痹了他的感官,简暮浑身颤抖着翻过身,趴在地上,重新拿起被他丢开的笔。   子弹头的笔质量不错,在遭受重击后还能出墨。   简暮视线模糊地趴在地上写字,时间更紧迫了,意识逐渐朦胧,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笔尖飞快书写,字迹明显潦草许多。   “不知道这次过后,还能不能再睁开眼见到你,如果能,我会信守承诺,再也不和你分开。如果不能,你带走岁岁,忘了我,重新开始吧,但不要告诉我,我这个人很自私,只想守着和你的回忆,不想看到你身边有了其他人,对不起。”   “要是你不想带走岁岁……你把他交给简睿和小林姐,他们会照顾好他。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不怪你,我只会爱你。”   “我发现命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你对它希望满满,但它自始至终只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当你沉浸在无限的憧憬之中时,它给你最致命一击,让你痛不欲生。”   “岁岁会有那样的病,你为了那样的病遭受无妄之灾,一切的起因都在于我,一切可能都是我试图反抗命运所造成的苦果。现在它要把我偷来的东西全都还回去了。”   “霍予安,我好疼啊,对不起,这回可能真的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我和你说过,我会向你坦诚我的一切,现在大概是最后的机会,这次我向你开诚布公。”   “我的母亲曾经也是很好的人,她过去和其他所有平凡但伟大的母亲一样,会为我擦拭眼泪,会替我撑腰,赶走欺负我的人,会送我上学,每天精心准备我爱吃的饭菜……”   “但我的父亲辜负了她,我不愿意称那样自私冷漠、唯利是图、阴险贪婪的人渣为父亲。他逼疯了我的母亲,让她变得怨恨这世上所有alpha,她同样怕我受到alpha的伤害,所以对你我百般阻挠。”   “她在我人生之初给予我太多温情,她病了,我无法恨她,也不怪她。我只可怜她。”   “妈,你放过你自己,放过我,放过霍予安,放过岁岁吧,不要再让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了。”   “妈,我最后恳求你一次,用我的性命。不要再插手岁岁的人生,求你,这是我的愿望。”   “小睿,我已经把我的财产分成了三份,在我书房中的保险柜里,你、霍予安和岁岁各一份,你的最多,记得好好赡养把我们养大的小林姐,万不得已的时候,帮我照顾岁岁。”   “我好疼。”   “我撑不下去了。”   “霍予安,对不起,我真的爱你。”   痛感让简暮眼前阵阵发黑,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已经彻底看不见自己写了什么了。   他把纸页小心翼翼地夹入作业本中,抚平,合上,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抱入怀里,用自己微弱的体温护着它,仿佛守护黑暗中那一抹微弱的信仰。   腺体再次不死心地开始运作,细细密密的疼痛让简暮全身冰冷发麻。   他颤抖着指尖在地上摸索,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再次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笔,盯着血液还未干涸的笔尖,破釜沉舟一般,眼睛一闭。   锐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在宁静的阁楼中细微地响起,单薄瘦弱的身躯倒地发出闷响。   手摇电筒耗尽最后一丝电量,阁楼重新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   京都野生动物园,霍予安指着假山上的猕猴,向岁岁介绍:“那是吗喽。”   看着那只猕猴抠完皮燕子又把手指往嘴里塞,霍予安瞳孔地震,捂住岁岁的眼睛,嫌弃地直摇头:“这猴儿真不文明,咱什么都没看见,咱别学嗷。”   站在一旁的小林阿姨笑得肩膀发抖,岁岁哪怕再小两岁,也不会学这种逆天的行为。   可岁岁从早晨开始就兴致不高。   精致的小脸上表情耷拉,哪怕霍予安使劲逗他笑,他也兴致缺缺,小小年纪就满面愁容,霍予安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从昨天到今天,有什么事让小祖宗不开心了。   此时面对他的逗弄,小祖宗只是转过头,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瞅他一眼。   忽然岁岁整个人震了震,莫名的惊慌从身体不知名的角落漫涌上来,陡然间不正常的心悸和害怕让岁岁的大眼睛转瞬漫上了泪水,豆大的泪珠子从眼尾滑落。   霍予安一下子就慌了,把岁岁抱在怀里,心疼地抹他的眼泪,往其他方向走,嘴里还哄着:“宝贝怎么忽然哭了?是被吗喽吓到吗?好好好,我们不看吗喽了,爸爸帮你谴责这只变态的吗喽,我们去看熊猫,据说这里的大熊猫会越狱。”   岁岁趴在霍予安的颈窝里,鼻尖缠绕着父亲的香草味信息素,让他不安的心悸缓解不少,但这还不够。   小幼崽用浓浓的鼻音说:“我要爸爸,我想爸爸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岁岁从小乖巧,脾气又好,又聪明,很少哭闹,更别提哭得这么毫无预兆。他不是嚎啕大哭、用力挣扎的那种讨人嫌哭法,而是小声地啜泣,依赖感十足地抱着父亲,哭得眼睛水汪汪,鼻尖脸颊泛红,让人心疼的紧。   原来是想爸爸了。   可是,回家?   霍予安和小林阿姨对视一眼,两个知情的大人的眼中同时划过苦涩的意味。   他们也不想在京都耗着,无所事事地搜来旅游景点瞎逛,但现在哪怕回到安海,岁岁也不一定能见得着爸爸呀。   霍予安温声哄着岁岁,失败了,换小林阿姨来,两个人轮番上阵,急得出了一脑门子汗,岁岁总算是稍微消停了下来,哭累了,想吃巧克力味的冰激凌鸡蛋仔。   这时候的小祖宗提要求,谁敢不答应?小林阿姨马不停蹄抱着他去排队。   哄孩子是体力活,也不知道简暮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是怎么挺过来的,霍予安虚脱地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摘下口罩仰头灌了大半瓶可乐,跑了魂似的发着呆喘气。   手机叮一声响起来,拿出来解锁,是温白发来的微信。   自从知道温白这个前夫哥实际上有背锅的嫌疑,而且疑似老婆的真闺蜜后,霍予安就单方面与他和解了,并藏着掖着曾经单方面与他敌对势不两立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偶尔讨好,免得闺蜜这种生物劝分不劝和。   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偶尔会聊几句。   【温白:你丈母娘回来喽,简暮他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你的好日子到头喽,丈母娘的死亡凝视.jpg】   【温白:她知道我和简暮假结婚了,昨晚我去岛中墅找简暮,直接被他妈轰出来,吓死个人】   温白幸灾乐祸地盯着手机。   昨晚没能成功去简暮家避难,他一个身家背景清白的打工人又不像简暮那个真霸总资本家一样房产遍地,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左藏右躲鬼鬼祟祟,最后还是被韩云霁逮个正着。   自己不好过的时候,看看别人水深火热,比如去看霍予安的笑话,就能让人好过许多。   身旁飘来烟味,不浓,但刺鼻。   温白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一眼,果不其然,坐在他床沿的那个王八蛋正看着手机悠闲享受地抽烟。   温白不动声色地调整位置,在王八蛋察觉到他的动静,正要转过头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一脚狠踹在他屁股上。   “要么把烟掐了,要么滚出去抽,臭死了!”   一脚踹完用力过猛,温白吃痛地扶了扶自己的腰,心说这把骨头再让王八蛋这么折腾下去,没多久就要报废了。   混球韩云霁猝不及防砰地摔到了地上。   他“啧”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在温白虚张声势的瞪视之中,嗤笑了声,夹着烟朝外面走,还一边大声嘀咕:“自己抽烟,还闻不惯别人的烟味,什么臭毛病。”   温白翻了个白眼,拿起韩云霁躺过的枕头,对准他的背影就砸过去。可这一回,这人跟后背长了眼睛一样,一个大跨步迈向门口就躲过去了,留下温白不甘心地躺在床上瞪眼。   这时霍予安回复他了。   【霍予安:等一下,你说你什么时候见到简暮他妈?】   【霍予安:昨晚?】   【霍予安:简暮不是早就带他妈出去旅游了吗,你昨晚在岛中墅见到他妈???】 第149章   霍予安的大脑在宕机和高速运转之间反复横跳。   已知条件,乐茸说简暮在几天前带着徐乐颖去旅游了,所以他才无法联系到简暮。   但现在温白说,他昨天晚上见到了徐乐颖,还被徐乐颖赶出家门?   在这短短三四天之内,简暮不可能从国内国外来回,所以绝对不会是他们已经散心完回来了……   【温白:对啊,昨天晚上,我去找简暮,结果一开门就碰到他妈,他妈把我骂了一通,把我扫地出门了,回头我得找简暮要精神损失费】   【霍予安:你有没有见到简暮?】   【温白:没有,没看到他】   【温白:说来也奇怪,连续好几天了,给简暮发的消息,不管是工作消息还是我昨晚和他吐槽他妈把我吓了一跳,他都没回我,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霍予安盯着“人间蒸发”四个字,久久不能回神,在京都这三十多度的高温中,硬生生被吓得手脚冰凉。   小林阿姨抱着岁岁回来了,岁岁拿着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冰激凌鸡蛋仔,看看勺子又看看鸡蛋仔,然后埋头一口咬在了冰激凌上,吃得满脸都是巧克力酱。   阳光毒辣,哭完后,他的小脸和湿润的圆眼睛都仍然可怜兮兮泛着红,吃着冰激凌的小表情看上去也没有多少胃口。   霍予安愣愣地看着他吃成小花猫的脸,联想起刚才岁岁无端的哭闹,想要回去找爸爸。   噌一下从长椅上起身,霍予安快步朝动物园出口的方向走,面容凝肃,行色匆匆:“回酒店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安海。”   小林阿姨抱着岁岁跟上去,霍予安走得太急,腿又长,她追得很吃力,没几步就喘气了,欣慰地笑问:“怎么这么急?难不成小暮和你说他为你说服小姐了吗?”   霍予安发现她有些追不上,刹车停下,从她怀里接来岁岁,健步如飞往前走。   丢下一句:“简暮可能出事了。”   -   飞机上,霍予安反复在简暮和温白的聊天框中切换。   他又给简暮发了很多消息,让他无论在做什么,看到微信马上回复他,然而仍然杳无音讯。   他回到温白的聊天框,拜托温白再去岛中墅看看简暮究竟怎么了。   温白无奈地回复:【我能去找简暮的前提是,我能进得去你们家那扇门】   霍予安绝望地放下手机,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   怀里的岁岁不安地嘤咛一声。   在上飞机前,岁岁又哭了一次,现在哭累了,躺在霍予安怀里睡觉。   霍予安心疼地揉开他睡着了也微微蹙着的眉心,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真出事。   京都飞往安海的两个小时,霍予安感觉比那分开的六年还难熬。   终于如坐针毡地等到飞机落地,三人跑到前几个下了飞机,出了机场,根本等不及通知司机过来接人,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   小林阿姨上了车,霍予安正要扶着岁岁上车,忽然顿了顿。   在小林阿姨疑惑的目光中,他拉着岁岁,从车里退了出来。   “小林姐,你一个人先回去,如果遇到简暮妈妈,你知道怎么应对,我现在心慌的厉害,我把岁岁送去我父母那里待着,随后就到。”   见小林阿姨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霍予安向司机吩咐目的地,让他尽快到达,紧接着凝肃地关上车门,转身迅速去了下一辆出租车。   今天运气不错,飞机落地早,还没来得及碰上高峰期。   出租车司机像是乘客不安的神情中嗅出了极度焦灼的意味,极有使命感地疯狂踩油门和超车,在岛中墅大门口下车时,小林阿姨没来得及也没心情吃午饭的胃都要被他从喉咙口挤出几滴胃酸来。   付了钱,顶着头顶灼灼烈日,小林阿姨来不及缓一口气,拔腿往六号院别墅狂奔而去。   一路上她都默默在心里打草稿,如果和小姐撞上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回来。   推开别墅铁栏门,解开大门指纹锁,一进门就见一个人影从里间一闪而过,小林阿姨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里间那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互相仔细一看,双双松了一口气。   温白捂着心口的位置从小影厅出来,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徐阿姨回来了,原来是小林姐,幸好……”   “予安不是说你没法来吗?”   温白说:“我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情实在奇怪,就跑过来了,等徐阿姨出门了,我才敢进来,这才刚进门还没开始找,小林姐你正好就回来了。”   徐乐颖临时出门了。   第六感告诉他们,这次的行动要躲着徐乐颖。两个人没敢耽搁时间,简单地交流两句,就开始找寻每个房间。   简暮还在别墅里是霍予安和岁岁共同的直觉,小林阿姨和温白并不知道这直觉是否准确,但如今他们也没有头绪,只能听这对父子的话,没准真有心电感应的奇迹呢?   别墅里房间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几十个,地上地下一共六层,为了节省时间,温白负责地下两层和一楼,小林阿姨负责二三四层。   小林阿姨找了主卧次卧加起来的总共七个房间,就没了耐心。   温白说,乐茸和他报告说他们去京都的第一天,简暮请了假,理由是身体不舒服,那么他生病的期间,只有这些房间能够供他休息,可是为什么这些房间里面都找不到人?   而且刚才温白路过客厅时,和她发了消息,说茶几上有简暮的手机,这证明简暮确实还在房子里,可为什么……   隐隐摸到了答案的边缘,但那临门一脚无论如何也踹不进去。   小林阿姨又进出了几个房间,就连徐乐颖的房间也偷偷进去看过了,仍然一无所获。   手机响了,是霍予安打来的电话,她果断接通。   “找到简暮了吗?”伴着他的声音传来的风声来看,霍予安在车上。   小林阿姨遗憾道:“没有,但可以确定的是,小暮确实在家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其实从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车子飞速在大道上奔流穿梭,霍予安顾不上姐姐的车要是被磕伤擦伤会被她削成人棍,凶猛地踩油门。   把岁岁留在父母身边后,他的话语就无所顾忌了。后视镜里映出他深邃的眼睛,被暴晒的日头照耀得微微眯起,飞速划过一丝暗芒,形状漂亮的眼睑轮廓勾勒出浅显的担忧。   他说:“如果排除病得不省人事,那么,简暮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霍予安一开始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仔细一分析,把他吓出了冷汗。   小林阿姨在楼梯上急得原地打转,并拢着五指给自己扇风,紧绷的神经让她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听清楚霍予安说了什么,小林阿姨惊恐地瞪大眼睛,差点没能喘过那口气。   按照徐乐颖那疯癫又偏执的精神状态……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综合小暮又是生病,又是微信通知助理和母亲出国旅游,结果被温白撞见徐乐颖在家,小暮杳无音讯,从种种迹象来看……小暮被关起来,这是这一些反常最合理的解释。   小林阿姨倏地捂住嘴。   听见电话那头两个人沉默着,霍予安心知她的思绪已经与他同频,他沉声问:“小林姐,别墅里有哪里可以藏人吗?”   “好,我想想……”眼角已经被吓出了泪意,小林阿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简暮被她养大,几乎所有家事都由她一手操办,从简暮买来这套房子开始,她监督着房子的装潢和布置,哪怕是简暮,在对房子的熟悉程度上也比不过她。   小林阿姨深吸一口气,回想别墅里能够藏人的地方。   一分钟后,她蓦地抬起头看向楼上。   那是她平时存放家用物品的储物间,堆放着纸巾、洗衣液、垃圾袋,或者闲置的锅碗瓢盆以及消毒机烤箱这类杂物,除了她之外,平时很少会有人去那里。   “我知道了……储物间……”   在那仿佛迷雾被阳光照耀蒸发的一瞬间,小林阿姨感觉似乎参破了什么,她正拔腿要往楼上跑,温白忽然从楼下飞奔上来。   他举着手里的几张纸高声说:“小林姐,我从外面的草坪上捡回来几张纸条,是简暮的字迹,他说自己在阁楼里!”   在发现了茶几上有简暮的手机后,温白给小林阿姨发了消息确认简暮还在别墅里,就打算接着去其他房间找人。   他一转身,余光瞥见修剪整齐的碧绿草坪之上有几道白点,本来都已经往里间走了几步,然而疑窦已经发芽,促使他推开客厅阳台门走向草坪。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   小林阿姨双腿一软,要不是扶着扶手,她差点跪下去。   ……是了,储物间里,还有一道暗门,通往阁楼,上面是从简家老宅带来的物品。   -   站在储物室里,平日与墙面融为一体的紧闭暗门此时大敞着,从窗户倾泻而来的阳光似乎无法穿透暗门中的黑暗,浓稠的暗色仿佛吞噬着一切靠近的光线、灰尘,乃至生命。   小林阿姨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光线刺破暗门里浓稠的黑,她一抬头,就看到楼梯上方的阁楼门上,门把手上挂着钥匙。   “吱呀——”拾级而上,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越是靠近那扇陈旧沉重的阁楼门,小林阿姨的忐忑和恐惧就更多一分。   越走,越不敢靠近。   她驻足在大门前,盯着挂在锁孔上,那把本应该归属于保险箱中的钥匙,全身的血液已经凝固,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和衣服紧贴在身上,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算宽敞的暗门楼道里似乎回荡着她慌乱的心跳,但可能是她过于紧张,出现了幻听,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另外一阵虚弱渺茫的心跳从门里传来,断断续续,几乎已经油尽灯枯。   小林阿姨一手紧捏着裙摆的布料,瘦削的指节攥得指骨发白,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逆时针拧开钥匙,猛地压下门把手。   手电筒在阁楼里一晃,照亮了室内一隅。   跟在她身后的温白倒吸一口凉气,“卧槽”了一声,难以置信地向后退,差点在楼梯边缘踩空摔下去。   小林阿姨双腿一软,扶着门框滑落在地,泪水和崩溃的哭声的在刹那间决堤。   开着免提的手机响起霍予安焦急的声音,听见小林阿姨的哭声,他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不好的预感让他心惴如鼓。   “发生了什么?说话!你们是不是找到小暮了,他怎么样了?!” 第150章   当霍予安飙着车停在门口时,这座夏日里蝉鸣喧天,被他暗诩为“家”的清静六号院别墅已然陷入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混乱之中。   他推开车门下车,呆滞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   红霞不知从何时起爬满了天际,与庭院中呼啸闪烁红蓝光芒的救护车一起,将盛夏中绿意盎然的别墅晕染成红蓝闪烁色彩诡异绮丽的画卷。   救护车的后门和别墅大门都敞开着,有医务人员从大门里迅速走出来,抬着担架。   霍予安站的远,从他的角度只能从医务人员之间若隐若现地窥见担架上躺着一个几乎被血浸透的单薄身影。   鲜血被担架颠簸着,在光滑的布料上蜿蜒抖落,在青石板路面上砸落,溅起细小的血花,一路延伸。   霍予安愣愣地想,那是谁?   双腿在此刻像是被灌了万吨铅水一样沉重,他艰难地挪开步子朝担架走去,祈祷那不是他所想的人。但还没走出两步,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从他面前奔跑而过。   她难以置信地哭喊,试图拦下抬着担架的医护,然而从别墅里跑出来的小林阿姨更快一步把她拦下来。   “啪——”巴掌声甚至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在宽阔的别墅庭院中回荡,惊掠起树枝上的飞鸟。   女人被小林阿姨揪着衣襟,发生上演的一切同样让她的大脑信息处理过载,忘了思考,也忘了反抗。   小林阿姨泪流满面,扯着她使劲摇晃,凄声质问。   “徐乐颖,他是你亲生的啊,你把他逼成这样,你想让他去死吗?”   “不是你养大的,你就不知道心疼了是不是?”   “这些年所有人都看你可怜,小暮心疼你的过去,很多事没想过要和你计较,纵容着你,所以你就由着自己发疯,把他关在阁楼里面吗?!”   “我开门进去的时候,阁楼里面到处都是血,满地的血,他身上全都是血,脖子几乎被扎穿,我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哪怕不心疼他,看在他是你亲生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他。徐乐颖,疯了这么多年,求求你醒醒吧……”   ……   别墅门口再次传来另一道节奏与救护车相异的鸣笛,几个身穿制服的人下车,从小林阿姨手中捞走了徐乐颖。   不知何时立在一旁的温白连忙趁机拦住小林阿姨,不让她妨碍办案,徐乐颖安静地被警察带走。   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血人终于被平稳抬上救护车,护士探出车外,问:“哪位是家属?家属要上来随行。”   凌乱的庭院逐渐清场,温白终于看到了人群之后的霍予安,他一手搭在泣不成声的小林阿姨的肩膀上,一手指着霍予安。   他的语气充满了大风大浪之后的疲惫:“你和小林阿姨去吧,公司那边接下来应该需要我坐镇,记者和新闻也要压下来,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去医院。”   ……   救护车门砰地合上。   树梢断断续续了无生气的蝉鸣在此刻终于彻底戛然而止,在今年死于初夏。   死因:过于渺小,却对炽夏爱得盛大。   -   车厢内,斑驳的地面上汇聚了一小洼冷却的血液,急救床上躺着生死不明的身影。明明车厢里亮如白昼,却好像有黑暗和死气在角落里无边无际地蔓延,吞噬光明,占据氧气,让人无法呼吸。   走近了一些,终于看清了急救床上那人的脸。   戴着氧气罩,本应白皙一尘不染的干净面颊上混杂着干涸的血迹和脏污尘埃,脸色惨白如纸。   明明在离别前会与他笑,会恼羞成怒地嗔斥,被逗弄得气到不行了还会不痛不痒揍他的人,如今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只有床头波动微弱的心电仪昭示着他尚存人世的证据。   心电仪忽然出现一段混乱的波动起伏,一直观察着数值的护士脸色骤变,拿起一旁霍予安看不懂的仪器,然而在试图急救时犯了难。   霍予安知道护士在为难什么。   简暮怀里有一本不厚的书,大约B5的尺寸,看上去是一本作业本,上面同样血迹斑斑,被他双臂环绕抱在怀中。   护士戴着口罩,但从她露出的紧皱眉眼之中能看出她有些犯难:“家属能不能尝试着把他怀里的本子拿开,让他松开手?不然无法进行急救。我们试过,但掰不动他的手臂。”   霍予安尝试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身上没有几两肉,现在更是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但偏偏手上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霍予安试着拉扯,但他紧箍的手臂不动如山,甚至抱得更紧。   霍予安俯身凑到他耳边。   一低头,一滴泪水砸到简暮的脸上,晕开了血渍,顺着他干枯的容颜滑落坠下,开口时嗓音沙哑哽咽,霍予安才发现自己早已涕泗横流。   “你安全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了,宝贝,松手吧,让医生救你。”   他再去扯,这次轻轻松松就拿走了本子。再也没有了强大信念的支撑,简暮的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原本白皙洁净的指甲缝里满是发黑的血迹,右手尤其严重,甚至指甲断裂外翻,让人想象不出他遭受了怎么样的磨难。   霍予安喘不上气了,温暖干燥的宽大手掌颤抖地包裹住这只污浊冰冷的手,在医护紧张迫切的急救节奏声和简暮的震颤之中,喉咙口发出嘶哑的悲戚哀鸣。   -   急救室中医护进进出出,霍予安出窍一般坐在铁椅上,呆滞地凝视对面墙壁上的健康科普。   他已经无心遮掩容貌,但纷杂的医院走廊中无人注意到他,能看出温白及时封锁了消息,不过估计也没有人会想到急救室门口竟然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大明星。   小林阿姨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还没到医院,就在救护车上晕过去了,下了车后,护士为她找了个地方休息。   霍予安第一次知道原来急救室的门口自带结界,结界之内,时间的流速格外缓慢,每分每秒都极度难捱。   在车上时,医生就说简暮的状态不好,失血过多,腺体严重溃烂损毁,有腺液病变中毒的迹象,而且伤口在高温下感染发炎,上了车后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不知等待了多久,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急速的奔跑声,霍予安福至心灵地下转过僵硬的脖子,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霍予梦和封采两个人匆匆赶来。   看清了长椅上的人,霍予梦在霍予安跟前停下,差一点没能认出这个丢了魂一样的落魄汉是她那个每天跟孔雀一样开屏的弟弟。   霍予安张了张嘴,发现失声了,清了清嗓子再次尝试,终于发出嘶哑的嗓音,他自己都嫌难听。   “姐,学委,你们怎么在这里?”   “被电话喊过来的,让我们来这里看一个病例,说有可能用到我们的项目。”霍予梦说。   她和封采明显是临时被拉过来的样子,两个人已经下了班,一身宽松的短袖。   封采的圆眼几乎瞪成了正圆形,震惊地捂住嘴高声问:“你怎么坐在这里?里面的人……是班长?”   哪怕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此时霍予安也只能闭着眼睛沉重地点头。   “姐,你是研究腺体的专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骤然迸发出含着希冀的光,混着眼泪剔透地在眼底破碎滚下。   揪住了霍予梦的衣摆,力度大到让霍予梦往前踉跄了一步,“姐,求求你救救他,让他醒过来,你帮帮我,救救他……”   得知里面躺着的是弟弟的爱人,霍予梦的心情瞬间沉重了许多。向来没心没肺整天瞎乐呵的弟弟抓着自己哭得泣不成声,霍予梦的心里不是滋味。   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敢给他打包票,但语气中的沉稳和镇定足以安抚他。   “有我在,我的团队在,而且那还是我的弟媳,无论如何我都要尽最大的努力。”霍予梦为他揩去脸上的泪,“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看情况。”   霍予安从小一身反骨,从不听霍予梦的话,此时却无比顺从地松开了手,生怕耽误治疗。   霍予梦带着封采匆匆去换衣服。   急救室门口再次陷入了死寂。   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霍予安担惊受怕,他守着这扇门,生怕一个不留神,死神就高举镰刀穿门而入,朝他的爱人挥下利刃。   时间难捱。   霍予安蜷了蜷发麻的手,感受到手心光滑柔软有弹性的触感,视线微垂,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攥着从简暮怀中取来的书。   这是一本高三的专项题册,书面上被他紧攥出了密密麻麻的折痕,染着斑斑点点的黑红色血痕和带着血的指纹,应该属于简暮。   为什么简暮昏迷之中也要护着这本题册?   霍予安颤抖着手翻开扉页。   光滑的书封背面,用漂亮标准的行楷写着娟秀整齐的三行小字。   “京大体育系   等等我   我来找你”   隐秘的爱恋,苦苦等待了十年,才被签收。   题册中抖落出来一张同样染着血的纸,上面印有粗体文字的“圆锥曲线专项练习”,但发黄的纸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修长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发着抖,将纸页捡起来。   上面的字迹比扉页上的表白更加成熟利落一些,是简暮如今的字体。从某一个字开始,字迹陡然变得潦草,好像在与时间争分夺秒,还有些字被血迹盖住、化开。   但霍予安还是一字不落地看完。   一封书信,六个对不起,全都是那人绝望而依恋的愧疚。   霍予安用题册捂着脸,泪水洇湿了纸页。 第151章   急诊室仍然有护士匆忙地进进出出,取血袋、化验、拿结果……   在领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后,霍予安彻底坐不住了。   手中攥着书信题册,在急救室门口焦灼地打转,魂早就不知所踪,只剩下行尸走肉被急救室这扇门所围困。   走廊尽头叮了一声,是电梯抵达楼层的声响,紧接着几道急促仓忙的脚步声急速走来。   小林阿姨在半路看到等待在门前的霍予安就急不可耐地高声喊:“予安,小暮情况怎么样了?”   霍予安转过身,小林阿姨已经走近,温和面善的脸在一天之内老了几岁,面色非常难看,写满了疲惫和担忧。   他绷着脸,摇了摇头。   视线投向小林阿姨的身后,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之间夹带着一个容貌气质都格外出众的中年女人,三人一起朝他们走来。   女人的样貌和简暮有六七分相似。这是简暮他妈,霍予安想。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仓皇失神的女人怔怔地抬起眼皮,与目光并不友好,甚至带着隐约恨意的霍予安对视,她眼瞳中蒙着一层代表精神不正常的迷雾,在视线交触的须臾之间,清透的瞳孔瞬间染上癫狂的阴霾。   但还没来得及发作,忽然敞开的急救室大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见到里面走出来的霍予梦、封采,以及上次在岁岁治病时见过,似乎和简暮认识的年轻alpha男医生,霍予安立刻迎了上去。   语气含着希冀,但眼底藏着对坏消息的惧怕。   “姐,医生,怎么样了?”   从里面出来的三个医生,其中两个是alpha,徐乐颖差点挣开警察的手。   “医生都是alpha?不行,不许碰小暮,喊omega医生过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都是救小暮命的人,你怎么还在发疯?!”   小林阿姨气得又想打她,一个警察连忙拦住她,另一个警察重新调整姿势缉拿控制住徐乐颖。   “你来说吧,我去准备手术,顺便联系研究所那边提早做准备接收病例。”庄驭交代完毕,与霍予安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与他们擦身而过快步离开。   所有或是期盼,或是乞求,或是担忧,或是冷静地审视的目光骤然集中过来,霍予梦顿觉压力山大,清了清嗓子,把情况如实道来。   “如果同意我们的治疗方法,可以保住性命,但情况仍然不是特别乐观。”   意料之中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提心吊胆,霍予梦无声地叹气,但也不得不让他们面对现实。   “腺体没能及时得到有效救治,在短时间内发生病变,从化验结果来看,有毒腺液已经让简暮陷入中度中毒,让他痛苦不堪,所以他才会自毁腺体。实际上,在那样的情况下,损坏腺体虽然又疼又残忍,但能阻止腺液继续在体内产生和循环,这是万不得已之中活下去最有效的方式,他很聪明,也对自己够狠。”   回想起在手术室中看到的血肉外翻的后颈,封采和霍予梦均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见过再多血腥的画面,这样的场面对她们而言同样有不轻的冲击力。   “所以现在怎么办?”霍予安追问,“腺体还能保住吗?”   看着霍予梦摇了摇头,他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楼道陷入死寂,无人不知失去腺体,会有什么样的代价。   “把我的腺体换给他……”如果不是两个警察扶着,徐乐颖差点瘫软滑落到地上,她哭着哀求,“他说过他不舒服,我不信,我以为他在骗我……你们把我的腺体换给他,这是我欠他的……”   走廊里回荡着她悲恸的哭声,小林阿姨抚着前额身形一晃,霍予安明明自己也摇摇欲坠,却不得不扶住她,听见她流着泪呢喃:“这样的母亲,小暮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徐乐颖挣扎着想去跪地求医生,站在霍予梦身旁的封采不忍拒绝一个母亲的要求,给了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带徐乐颖去检查配型,但事先提醒了一句,算是打预防针。   “哪怕是亲缘之间,配型的成功率也不高,不必抱太大希望。”   护士领着警察和徐乐颖离开。   封采继续道:“摘除腺体势在必行,不然班长连今晚都撑不过去,庄医生已经在准备手术了,手术同意书很快就会有护士送过来。”   霍予安当机立断:“签!我们签!”小林阿姨也流着泪点头。   封采不意外他们的选择,利落又通俗易懂地继续道:“摘除腺体后,一共有这几个治疗方案可以选择。”   “第一,像刚才阿姨那样,换一个配型成功的腺体,但具体能不能配型成功,需要多久才能找到配型,这些全都是未知数,短则几个月,甚至几天,长则……我说过,是未知数,班长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第二,班长曾经签署过一份实验项目志愿书,是人造腺体移植和信息素复制再生技术复合实验的志愿同意证明。这项技术是我和梦姐,以及庄医生的实验室联合研发,目前还在动物实验阶段,如果投入临床,我们会第一时间用来救治班长,当前保守估计成功率在60%左右。”   “第三,以上两个方法都行不通,在摘除腺体后,仅剩五到十年寿命,失去腺体的身体无法支撑太久。”   “操,老子要和他白头偕老,只剩五到十年寿命?难倒要我四十岁不到年纪轻轻就把头发全染白吗?!”   霍予安想冲进去暴打那个言而无信的人一顿,但想起他像肮脏的破布娃娃一般躺在洁白病床上的场景,顿时又心痛如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下得去手。   意气风发的alpha此时满脸颓然地坐回到铁椅上,双手插|进自己发根深埋着头,看不清脸色,可满脸都是懊悔:“我不应该听他的话去京都,那天晚上我就应该冲进家里带他走,哪怕和他妈撕破脸皮带他私奔,也比让他躺在手术室里面好一万倍……”   小林阿姨侧过脸,默默流泪,瘦弱的肩膀发着抖。   霍予梦和封采不知道具体内情,但见霍予安难受,她们同样不好过。   封采看向霍予梦,欲言又止:“梦姐,要不还是用那个药吧……”   “什么药?”霍予安机敏地抬起头,他隐约从封采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霍予梦沉吟片刻,松了口:“一种延缓身体器官运作,抑制新陈代谢的药物,由漂亮国的生物科技公司研发,价格昂贵……”   “钱不是问题!”霍予安急忙说。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现在火了,能赚钱。   “先听我说完。”霍予梦对他插嘴行为十分不满,瞪了他一眼,“这种药物并不是完全无副作用,人类在睡着时新陈代谢最为缓慢,很多器官停止运作,这是药物的原理之一。这在理论上和人体冷冻技术类似,但这项技术不等同于冷冻人体,效果并不是那么完美,人体还是会自然衰老,不过没有那么快而已。”   “如果使用这种药物,在一定时间内,无论是等待腺体配型和复合实验研发成功,几乎都不是问题,只不过简总会陷入长时间沉睡,等到能够接受正式手术,重新苏醒的那天。”   霍予梦认真地注视霍予安的眼睛:“我不敢保证时限是多久,有可能不仅找不到合适的配型腺体,我们的复合实验结果同样失败,你将会人财两空,这些风险我要全部提前告知你。”   “如果放弃这条路,按照简总的身体状态,你接下来还有三到五年的时间能和他相处。”   “具体怎么选择,霍予安,你要想清楚。”   霍予安问:“可以等简暮醒来,让他自己选择吗?”   “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来,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能够把这个数据精准地告诉你。”霍予梦摇了摇头,斩断了对方出自本能的逃避。   “腺体病变,腺液中毒的可怕之处在于,异变的腺液会麻痹人体的中枢神经,最初的中毒症状是浑身乏力、嗜睡和反应迟钝。”   霍予安的眼睫抖了抖,怪不得前段时间,简暮格外容易疲惫,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   “中毒到了中期和末期,人体会陷入长时间昏迷,有毒物质会损害肝脏,加速机体器官功能老化,最严重的结果是痴呆,甚至是死亡。好消息是简总的情况还没到最严重的地步,坏消息是,简总在短时间内不会苏醒。我们需要进行多次血液透析帮助排毒,已经造成对神经中枢造成的损伤会导致他昏迷不醒,这不需要电视剧里面那种解毒药物,人体会自己修复损伤,但需要时间。从这层考量出发,我也推荐选择药物治疗。”   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路。   前方是岔路,一念之间是生死两隔。   搭在大腿上的双拳紧握,皮肤下发白的指骨互相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手中染血的题册被捏出硌人的轮廓。   感受到掌心被硌到的钝痛,霍予安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重新把简暮留给他的信纸展开平整。   再扫一眼上面整齐的字迹,很快又有一些血痕被滚烫的热泪化开,将纸页渲染成红色的水墨画,瑰丽妖艳,如泣如诉。   “我选择……”开口从未如此艰难,这些字几乎耗尽了此生所有力气和勇气,“用药……”   视线被水汽氤氲得朦胧,霍予安的手指反复摩挲过这篇密密麻麻的遗属,深吸一口气,鼻尖似乎还能闻到纸张的血腥味之中,简暮那一缕经久不散的薄荷信息素。   “他也想活下去,和我一起,他也不甘心啊。”沙哑的嗓音极尽温柔缱绻,“他一直配合庄医生的治疗,签署实验志愿书,不就是为了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吗?”   “他还这么年轻,他需要走到更远的未来去看一看,三年五年哪够用?”   简暮隐藏在风平浪静外表下的所有千言万语,霍予安都懂。   -   配型结束后,警察喊来了一些参与过救治简暮的医护,刚提取了简暮的原生信息素送去研究所的封采和霍予梦一并被叫去参与调查简暮出事的事件原委。   当晚的腺体摘除手术进行到凌晨两点半。   简暮终于满脸苍白地被推出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成功熬过了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   第三天上午,简暮被送入安海市医学研究所的住院部,在霍予梦和庄驭的团队下,接受更加专业的腺体观察和治疗,偶尔会配合抽取采样,以供研究更加个性化的治疗方案。   转院入住研究所住院部的下午,岁岁就被裴秀榕带来了。   霍予安正专心为简暮擦拭在ICU里无法清理的血痕,见到岁岁和裴秀榕进来,他将简暮还沾着陈旧血迹的手藏入被子,从床边站起来。   “怎么忽然来了?”霍予安问。   他没有和父母说过简暮出事的事,但并不意外裴秀榕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有些慌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被裴秀榕带过来的岁岁,不知道如何向孩子解释他的爸爸一动不动躺在这里。   幸好那天他提前把岁岁送去了父母那里,让孩子免于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阴影。   “你姐和我说的。”裴秀榕将岁岁放在地上,任由孩子红着眼跑去病床边。   看到简暮昏睡不醒躺在床上,她于心不忍收回视线,“那天你把岁岁带去我和你爸那里开始,他就断断续续地一直哭,想要找小暮,都说血亲之间有感应,我当时就隐约感觉出了事,小暮他……哎……”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裴秀榕在家提心吊胆三天,如今听到简暮脱离危险的消息,她又拗不过岁岁的眼泪,再加上实在对简暮挂念的紧,便带着小孙子来到这里。   裴秀榕看到儿子眼底下几乎要挂到颧骨的青黑,心疼道:“多久没合眼了?你去外间躺一会儿,这里有妈在。”   简暮住的是研究所里条件最好的病房,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套间,外间客厅里的沙发和简易折叠床可以供陪床家属休息。   几乎从简暮出事的那一刻起,霍予安没有一刻合过眼,此时也有些头晕目眩,但他还想再陪一会儿简暮,笑着和裴秀榕摇了摇头,笑意苦涩。   裴秀榕知道劝不动,没有逼他。   病床边,五岁的孩童并没有比病床高太多。   爸爸身体不好,腺体需要经常开刀,后颈充斥着纵横交错的疤痕。   岁岁从小在简暮的病床前长大,他习惯于并且发自内心恐惧着这样的熟悉画面。   他从还没有病床高,渐渐地视线与病床齐平,再到如今能清晰地看见爸爸暮气沉沉地陷入枕被中,苍白的面色与纯白色的枕被几乎融为一体,昳丽的容貌依旧夺目,只是缺少了生机和养分。   哭了这么多天,哪怕裴秀榕趁他睡觉时为他用冰块敷眼睛,他的双眼仍然红肿的不成样子,嗓子也哑了,问:“这周末,爸爸还能陪我们去温泉山庄游泳吗?”   霍予安蹲下,将他抱在怀里,好像这样能够互相汲取继续在这世界上苟延残喘的动力。   “很想去游泳吗?这周末我带你去,好不好?”   “我想要爸爸和我们一起去。”   “那这周末估计是不能了,但你爸爸从来都信守承诺,总有一天他会醒来,健健康康地醒来,到时候,无论哪里,我们都能一起去。”   “爸爸是骗子……”   这场情绪积压了太多天,陡然爆发,让病房中两个大人都措手不及,差点和岁岁一起哭出声。   给混乱按下暂停键的,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手忙脚乱抱着孩子哄的霍予安、打着哭嗝的岁岁、拿着纸巾给孩子擦眼泪顺便自己拭泪的裴秀榕同时转过头,看向门口的徐乐颖。 第152章   裴秀榕并不认识门口擅自推开门进来的女人,穿着一身简暮同款的病号服,容貌憔悴,却仍然拥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视线直勾勾地落在病床上的简暮身上。   拿着纸巾起身,正要客气地去问询她是谁,转身的一刻错过了霍予安对上那个女人的脸时瞬间阴沉的脸色。   这时被霍予安抱着哭闹的岁岁陡然停住了哭声,喊了一声“外婆”,声音很低,但充斥着害怕,一扭身钻进了霍予安怀里,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小小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   那天晚上徐乐颖忽然出现在岛中墅六号院中,训斥扇打简暮的动静给孩子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外婆?”裴秀榕震惊了一下,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亲家。   霍予梦没有把简暮出事的完整经过告诉她,这样复杂的事情经过还是需要当事人来与她阐明,是以裴秀榕仍然不清楚徐乐颖做了什么,她只知道猝不及防见到了亲家母,毫无准备,有些小紧张,一时之间没想好说什么,而且疑惑于徐乐颖为什么同样穿着病号服。   她下意识地陪着笑脸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霍予安已经先一步跨步于她和徐乐颖之间,把怀里的岁岁交给裴秀榕。   “妈,你带着岁岁在这里陪着小暮。”   裴秀榕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了一只奶油蛋糕味的香喷喷的小孙子,她看着霍予安走出病房门,嘴巴张了张,想说“对你岳母有礼貌一点”,还没发出声音,房门就被合上了。   “让我进去,我想看看小暮……”徐乐颖不满于一眼都还没看到简暮,就被拦到了门外,她想要推开霍予安,然而这个alpha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任她如何推挤,仍然岿然不动。   “你是逼他上绞刑架的刽子手,我凭什么让你看他?”霍予安冷声问。   “他是我儿子!”   “现在知道他是你儿子了?!”alpha锐利的眼底,那几乎凝为实质的愤怒、提防、恨意、痛苦,统统无处可藏,锁定着徐乐颖,毫无保留地朝她宣泄。   “你把他囚|禁在阁楼,无视他的疼痛、阁楼的闷热、幽闭空间的恐怖,让他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你怎么没感觉他是你儿子?!”   “我只是想保护他……”   “又是想保护他……可就是你,只有你,一次次违背他的意志,把他逼得无路可退,奄奄一息地躺在里面,你的‘母爱’和‘保护’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如果你认为逼死他,他在阴曹地府能够彻底安全的话,那么我无话可说!”   “我没有……”徐乐颖的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差点害死儿子更是让她如同站在悬崖最生死一线的边缘,霍予安这一番输出更是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痛苦落泪,掩面而泣,“我没想害死他,我只想护着他,不让他走我的老路……”   病房套间的会客厅里回荡着徐乐颖悲恸的呜呜哭声,霍予安侧过脸,阖了阖酸涩发红的眼睛。   他并不意外徐乐颖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加上北方徐家权势大,哪怕在安海也有几分颜面,查清了她并不是故意伤害简暮之后,哪怕旁人再如何不甘心,她也很容易从局子里出来。   如果霍予安没有猜错,病房套间门口,在虚掩着的门后偷偷聆听着门内动静,在他逼问徐乐颖时想要进门阻止,但因为尽力克制住了冲动,只是轻轻碰了碰门的人,应该是徐乐颖的家人。   安海医学研究院有两个走在前沿的强势领域,一个是腺体,另一个便是精神科,徐乐颖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这里,并不足以为奇。   “他在阁楼里给我写了一封信,或许在他眼里,用‘遗书’来形容更加贴切。”霍予安从皱皱巴巴的上衣胸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徐乐颖面前。   他舍不得把那封书信的原件给徐乐颖,但知道迟早有不得不面对徐乐颖,与她算账的那天,于是提前把信复印了一份。   看着徐乐颖颤抖着接过纸页,泪流满面地读信,霍予安继续说:“你是他妈,我岳母,我受到过的教育无法让我对长辈说出太难听的话,但凡今天换一个人站在这里,我都要让他后悔这辈子没好好做人。这张信你拿着,拿回去多看几遍,人在濒死时吐露的都是最真实的心声,你好好看看简暮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逼他失去了多少。”   “他这个人心肠最软,他心疼你,他爱你,为了你把我甩了,他妈的他和圣母一样伟大宽容,可偏偏被他爱了最长时间的人,伤他伤的最深,差点要了他的命。”   霍予安闭上眼:“如果他逃过这一劫,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手中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化身成了蚂蚁,从徐乐颖的手臂,顺着她的神经、血管,爬入她的身体,将她啃噬得千疮百孔,转眼间心脏就只剩下空洞洞的窟窿。   在徐乐颖抱着脑袋,哭着叫着,疯狂撕扯自己头发,自残殴打自己的时候,藏于门后已久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推门,冲进来抱住了情绪过载的徐乐颖,朝门外喊医生和护士。   注射了镇定之后,徐乐颖被带走了。   冲进来的中年男人长舒一口气,拿出帕子擦了擦短时间内折腾出来的满头汗,转身看向始终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霍予安。   就像是一只被伤害了配偶的野狼,被激发了最原始的兽性和保护的本能,无差别地对任何生物都露出锋利的獠牙,冰凉的目光紧紧胶黏在闯入他的领地的中年男人身上。   怕被这头盛怒的野狼无差别攻击,中年男人又擦了擦冷汗,自报家门。   “我是乐颖的哥哥,小暮的舅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喊我一声舅舅……”妹妹对外甥做了那样的事,徐家舅舅哪怕在自己的领域再如何叱咤风云,在外甥儿婿面前也无法硬气。   霍予安小心眼,但他不会将对徐乐颖的不满牵连到态度诚恳的徐家舅舅身上,朝他点了点头,面色稍霁:“舅舅好。”   “诶……”徐家舅舅的欣喜转瞬即逝,惨淡地笑了笑,“我们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不在世了,乐颖的监护人填写的是小暮,但小暮又昏迷着,所以才找到我。我知道了消息,连夜从北方赶来安海。”   在霍予安默不作声的注视之中,徐家舅舅叹了声气:“乐颖死脑筋,在死胡同里打转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作茧自缚,还害了小暮……她这段时间在研究所里接受治疗,我在北方还有事,没法时时刻刻盯着她,如果她跑来打扰你,舅舅求你担待着些,如果无法容忍,你喊医生来,让医生带她回去。”   徐家舅舅说完转身就要走,霍予安忽然叫住了他。   “简暮他妈腺体配对的情况怎么样?”   年轻人的声调比极地终年不化的冰川还要冰冷刺骨,但徐家舅舅知道他已经拿出了在此情此景下最好的态度。   徐家舅舅毫不怀疑,如果他在此刻点头,说配对成功,霍予安会毫不犹豫地把徐乐颖绑上手术台,把她的腺体活生生挖出来,换给简暮。   但霍予安真这么做,也无人会置喙他的是非,这是徐乐颖的心甘情愿,是徐乐颖欠简暮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徐家舅舅摇了摇头,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医生一早送来的配型报告。   “配型不成功,无法移植。”   意料之中,但仍然免不了仿佛冷水兜头淋下的失望。   霍予安接来检测单,不甘地把薄薄的报告书翻得哗哗作响,徐家舅舅无法看透他晦涩眸光中的情绪,见他没什么事,就转身离开了。   裴秀榕小心翼翼推开门出来时,霍予安正拿着报告单发呆,双目空洞,从猩红的眼尾落下的眼泪在地上洇出水痕。   见母亲从房间里出来,霍予安别过脸胡乱用手掌蹭了蹭泪痕,下一瞬,被母亲抱在怀里。   裴秀榕眼眶微红,轻拍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她的孩子浑身僵硬了一秒,很快回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没过多久,一片湿意从肩膀的衣服布料上蔓延开来。   窗外阴云漫天,夏季的雷暴没过多久卷席了安海,处处风啸雷鸣。   -   就像徐家舅舅预料的一样,自从简暮被转进了研究所之后,徐乐颖几乎每天来简暮病房报道。   和上班打卡一样,一天不落,仿佛全勤能加奖金。   起初霍予安还防着她,冷冰冰地提醒:“我对你比不上小暮有耐心,如果你再犯病,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搬进医院照顾简暮的小林阿姨也一秒不敢松懈地盯着她,生怕她对昏迷不醒的简暮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但她每天只是跑来病房里,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发呆,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病床上昏睡的简暮,以及不厌其烦帮助简暮翻身按摩,防止长时间卧床导致肌肉退化,亲力亲为为简暮擦拭身体的霍予安。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过,包括指着霍予安的鼻子谩骂和发病。   像一尊穿着病号服的漂亮雕塑,在病房里可能起到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作用。   久而久之,霍予安和小林阿姨就随她去了,当她不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   只不过岁岁见到她,仍然还有些害怕地往霍予安怀里躲,不敢和徐乐颖相处。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等到简暮后颈摘除腺体的伤口拆线了,霍予安正轻缓专注地为他擦拭伤口和换药,听见从未发出过动静的徐乐颖忽然开口。   问:“你为什么天天待在这里?你没有工作吗?你过气了吗?”   霍予安动作一顿:“。”   怎么感觉她有一点瞧不起的意味? 第153章   徐乐颖倒不是真认为他没工作而瞧不起他。   住院这么多天,晚上回到病房无聊时,她也会了解国内如今的潮流,加上研究院住院部里的护士经常私下里讨论,她自然知道简暮喜欢的alpha是大明星,还是红头半边天的那种。   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困惑于为什么这么红的明星会屈于一间小小的病房,围着她的儿子打转。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和自己说话,霍予安怔愣了一瞬,紧接着收起涂抹完毕的药膏药水,又继续在简暮的双腿上遵照医生教过的手法和力道规范标准地按压。   霍予安不待见她,不过她主动问话,他也会开口回应。   尽管声调硬邦邦的:“小暮躺在这里,我怎么放得下心离开。”   徐乐颖说:“有孟小林在。”   霍予安摇了摇头,他现在不愿意让简暮离开他的视线。   徐乐颖换了个问题:“你留在这里,推掉了很多工作吗?”   “嗯。”   “损失了多少?”   “够小暮在这病房里,加上用药,躺个两年三年吧。”   徐乐颖愕然。   霍予安声音淡淡的,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从他简短的话语来看,也并不是特别热衷于和徐乐颖心平气和地谈天说地。   徐乐颖看出他的冷淡,苦涩地抿了抿唇。   从哥哥把她带出警局后,她就醒了。自然知道霍予安看似态度不好,实际上他已经为她拿出了最温和的脾气,不然她连病房的门都走不进来。   这段日子她仍然时不时发病,可目光触及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简暮,她的狂躁就好像被上了一层枷锁,小暮的命在旦夕、岁岁的疏远惧怕、所有人对她的提防、每当要发作时脑海中骤然划过的那天惨烈的场景,统统像一泼冷水,将她一身炸开的尖刺浇回温顺的软毛。   病房里的气氛重新冷寂下来,徐乐颖将藤椅调转向窗户,望着窗外安海雨季阴晴不定,此时阴云密布的天,常年布满思虑哀愁的眼眸中蒙上了迷茫。   ……为什么,和她的认知不一样。   当有一天,徐乐颖照常来简暮的病房打卡,一连三天,都没看到霍予安的人影,只有小林阿姨照顾着简暮,去幼儿园接送岁岁上下学,她不安定的心才稳稳落地。   她果然还是没错的。   这才多久,就装不下去了。   alpha果然都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行动一点也经不起推敲。   徐乐颖傍晚时不小心窝在藤椅里睡着了,直到半夜被从精神科来找她的护士叫醒。   温柔耐心的omega护士为她披上披肩,为她按摩长时间弯曲蜷缩在藤椅上而麻痹的双腿。   窗外夜雨淋漓,凛风摩擦绿化和建筑,发出尖利的哨响。   一阵雷声过后,病房门猛地被打开,那人影湿漉漉的鞋底在熄灯后暗色中的地面上踏出雨水粘稠的声音和反光的脚印,身上滴答地坠落水珠,像没关紧的水龙头。   助理的车在距离医院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街口抛锚了,他实在等不及,下车狂奔来医院。   他风尘仆仆,狼狈地走进病房,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定在病床旁,抽了床头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用重新变得干燥的温暖手掌轻柔地拂过病床上昏睡的omega柔美的侧脸,然后俯身,在他干燥的唇上印下一个阔别多日充满思念的吻。   一抬头,窗前两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个充满震惊和兴奋,一个眸光晦涩不明。   这时窗外隆隆,紧接着闪电乍亮,霍予安乍一眼以为窗口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是黑白无常来收魂了,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仔细一看发现是白衣护士和黑色保暖披肩的徐乐颖,他捂着心脏喘着气跌坐在床边的陪护椅子上。   “这都一两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霍予安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摁回原位,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不知道擦下来的是雨水还是被吓出的冷汗。   护士只是诧异了一瞬就收回视线,极有职业素养地收敛了表情,继续为徐乐颖疏松筋骨。   徐乐颖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他,问:“前两天你去哪里了?”几天杳无音讯,她还以为霍予安放弃了,不告而别。   前段时间向小林阿姨了解了简家的过往,此时从徐乐颖的表情中解读她的意思,对于霍予安来说易如反掌。   他讥讽地轻笑:“当然是去工作了,经纪人说品牌方很有诚意地等了我十多天,加上小暮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出去赚一点他的医药费,有问题吗?”   他拉着品牌方的人不眠不休工作了三天,一结束就连夜飞回来,马不停蹄来见他记挂着的人,在猝死的边缘差点撞鬼,霍予安感觉自己现在还活着纯属命硬。   徐乐颖无话可说,轻轻摇了摇头。   “六年我都等成功了,我不差再多等几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霍予安头也不抬地赶人,棉签沾了点水,给简暮湿润起皮的嘴唇。   徐乐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被护士从藤椅上扶起来。   缓慢地走出病房,她脚步顿住,回头深深望了眼病房里,床头夜灯的照耀下,那气质柔和内敛,剪影轮廓分明,细心照顾病人的alpha。   护士温声问:“徐夫人,有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吗?”   徐乐颖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继续缓慢地朝自己的病房走去。   两天后,夜深人静时,徐乐颖躺在床上刷手机,果然看到了某科技大牌官宣电脑系列新品代言人为霍予安。   -   等待的时光总是显得十分漫长,但等流年匆匆而过,一回头才发现,哦,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在安海下了今年第一场雪的那天,霍予安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发现简暮已经昏睡了半年。   这半年说长不长,但因为总是得不到什么好消息,便显得十分灰败凄清。   复合实验仍然没有成功,而庄驭的人造腺体移植实验还是无法自主分泌信息素。   在简暮出事后,陇峯再次经历了一次动荡,但由于简暮已经把内部整顿了一遍,又有温白坐镇,他们翻不出太大浪花。   不过这次动荡的最大受害者或成简睿,无忧无虑的艺术和管理学双学位小少爷被迫赶鸭子上架,穿上了西装坐进了他哥的办公室里,学着大人的模样战战兢兢地办公、会客、出差和开会,压力山大,隔三差五跑到病房里对着躺尸的简暮哭坟,被忍无可忍的霍予安骂着“不吉利”赶出去。   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霍予安算是在圈里闯出了一片天,哪怕这些日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门心思扑在简暮身上,偶尔数一数银行卡余额,发现医药费不够用了,才挑挑拣拣一些酬劳可观的工作,出门赚一点老婆的医药费和孩子的奶粉钱。   饶是丝毫没有上进心和事业心,他的死忠粉还是不离不弃,加上消费能力强,也算是让霍予安在圈中站稳了脚跟,资源无数。   这天病房里来了一位稀客。   经纪人王海拿着一本策划案,敲开了病房的门。   霍予安放下给简暮擦身子的温毛巾,将被子给简暮盖好,开门放王海进来。   王海和窗边藤椅上的徐乐颖打了个招呼,将策划案递给霍予安:“距离你生日还有半个月,这是你今年生日会的策划案,你看看哪里想要修改,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新意?我回头和团队说说。”   霍予安接来这本策划稿,随手翻了翻。   他每年的生日都万变不离其宗,在某个场馆里邀请一些粉丝见个面,表演几个曲目,和粉丝互动、拍照留念,今年亦是如此。   兴致缺缺地把策划稿还给王海,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王海眼睛亮了亮,每年都是枯燥的重复,他也腻了,对霍予安的提议很感兴趣。   “今年不过生日了。”霍予安盯着简暮安睡的侧脸,百看不腻,“老婆还躺在这里,我实在没有心情。”   王海:“……”闹了半天,以为他要整一次牛逼的,结果拉了坨大的。   策划案卷成筒敲在霍予安脑袋上,把他打得嗷一声肩膀一抖浑身一机灵。   王海怒其不争:“你在想什么屁!这生日能不过吗!你的生日,不是你过,是你的粉丝过,混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你的粉丝把你捧到你现在这个地位,也能让你摔下去,别任性了,别到时候简总醒来,你还是可怜巴巴地要吃简总软饭!”   霍予安缩了缩脖子,抓着简暮的被角委屈地抠:“吃软饭挺好的,他要是能现在爬起来,让我吃他的软饭,我就地跪下去,朝天上庇佑他的神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磕响头。”   王海噎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怒其不争还是该安慰这个差点丢了老婆的alpha。   不过霍予安到底还是同意了开这场生日会。   -   12月10日,天空阴沉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冬日六七点的傍晚。   清晨,躺在病床旁的陪护床上的霍予安还没醒,病房门就毫无预兆地被推开,脸侧落下一个奶香味的吻。   一睁眼,就见岁岁奶声奶气地朝他说:“爸爸生日快乐!”   霍予安笑着,一把将这个惹人疼的小宝贝抓上了陪护床,稀罕地将他梳理整齐的头发揉乱,抱在怀里吸了一口,今天一天都能神清气爽。   “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非要在上学前跑来一趟,亲口和你说生日快乐。”小林阿姨笑着跟进来,看着父子二人玩闹,出声提醒,“岁岁,要走喽,再不走,上学要迟到了。”   岁岁乖巧地和霍予安道了别,又和躺在床上的简暮说早安和再见,才跟着小林阿姨去幼儿园。   他认真在幼儿园里上了一天课,等到放学,他独自走出学校,一声不响上了一辆刚下了乘客的出租车。   等到车子启动,他突然的出声吓了司机一大跳。   岁岁拿着一张写了地址的字条,递到司机面前,礼貌地问:“叔叔,可以把我送到这里吗?”   司机看一眼地址,是市郊地区。   他心说谁家的父母心这么大,让孩子独自坐车去这么偏的地方?也就今天碰到他了,万一换成坏人,见到这么水灵的孩子,不得起歹心?   司机问:“去这个地方做什么?找爸爸妈妈吗?”   岁岁沉思了一会儿,拍了拍自己的书包,回答:“去送东西,是爸爸交代我的。”   他要快点完成爸爸交代的任务,然后回到研究所,为安爸爸庆祝生日。 第154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陇峯旗下的五星级酒店顶层晚宴厅光彩弥漫,热闹非凡。   这一天,微博热搜都被霍予安的庆生会承包了,粉丝线下应援铺天盖地,从商场大屏到数百台无人机摆队列到珠峰插应援旗,肉眼可见的烧钱和心意。   最让其他家粉丝和路人动容的是霍予安和粉丝的双向奔赴。   霍予安包下了陇峯旗下的五星级酒店顶层曾经召开过国际会议的巨型展厅,用来做今晚的生日会场,生日会无论是线上线下统统免费,还附赠一大堆应援物,再加上为一些从外地赶来的粉丝提供了安海市内陇峯旗下所有酒店当晚入住的五折优惠,抢到名额的到场粉丝对着直播镜头激动落泪。   王海对霍予安的表现还算满意,尽管这人起初对卧床的老婆分离焦虑不情不愿,但到了真正干正事的时候还挺可靠,安排出来的成果全都让人赞不绝口。   庆生会从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照例邀请了DZ团的其他三个成员,以及在《一家的旅行》中与霍予安交好的裴惜晴和姜珩二人。   生日会办得热热闹闹,和朋友以及粉丝待在一起,连日以来的阴霾终于消散些许,霍予安起初的强颜欢笑逐渐褪去,笑得真心实意。   在合影结束,宣布庆生会结束之时,台下忽然有粉丝高喊:“安哥,祝嫂子早日康复!”   不用霍予安多言,简暮的身体抱恙是纸包不住火的,消息在很早之前就泄露了出去,粉丝都知道他们正主这段时间不活跃是因为在照顾爱人。   台下顿时喧闹不止,几千粉丝的祝福连成片,几乎把房顶掀翻,霍予安的眼眶蓦然红了,鞠躬退场。   回到后台,还没来得及和队友以及裴惜晴姜珩几人表达感谢,就看见助理拿着他的手机,表情十分凝峻地走来。   手机上还在接通着电话,霍予安递到耳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听见小林阿姨说:“岁岁不见了!”   “什么?!”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霍予安双腿一软跌进了休息室的沙发,全世界仿佛在刹那间静音,只剩下急到哭的小林阿姨磕磕绊绊地说事情经过。   “我今天下午四点半,照常去幼儿园接岁岁,但一直等到五点,还是没见岁岁从幼儿园里出来,幼儿园找遍了也没有,看了监控,他跑到监控死角就没再出现过了……”   霍予安撑着手边的架子逼自己站起来,踉跄地朝门外走去,夺门而出时立刻朝电梯飞奔而去,脸色苍白地问:“报警了没有?”   “报警了,我现在在警局,警察在查他的行踪……”小林阿姨几乎要崩溃了,“都怪我,我发现太迟了,如果岁岁真的丢了……我怎么面对小暮啊?”   站在电梯间中,凝视着不断下降的数字,霍予安心惴如鼓,浓稠黏腻的绝望让他透不过气。   紧跟着他的助理拿了他的毛呢大衣外套,怕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只穿着一件T恤会着凉,将外套披在他身上。霍予安双目赤红地回头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将外套解下来,挂在臂弯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肩膀上一瞬而逝的重量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定海针,谁都能乱,唯独他不能乱。   电梯抵达负一楼停车场,霍予安跟着助理匆匆朝保姆车走去。   坐上车,刚开口让助理开去警局,霍予安的手机又响了。   是DZ团工作室里的工作人员。   霍予安要给霍家父母和姐姐打电话,让二老一起帮着寻找,接到工作人员的电话,他以为对方要问自己的行踪。   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这种不紧急的电话他本来打算挂断,但心慌导致手发抖,霍予安将挂断按成了接通。   下一瞬,工作人员年轻女孩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   “安哥,你还在酒店里吗?我在工作室里碰到你的儿子岁岁呢。”   助理惊得急刹车,把副驾驶上霍予安的脑袋磕在下午下车前被打开取物但忘了合上的储物盒上。   霍予安把脑袋从敞开的储物盒里拔出来,把盖子合上,来不及谴责助理,捂着被磕红的额头,高声问电话另一头的年轻女孩:“你说什么?!你碰到岁岁了?!”   “是啊。”   女孩把手机从脸侧拿开,隔着一段距离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岁岁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爸爸,这里是你的工作室吗?”   懵懂天真,奶声奶气,丝毫不知家人已经为他的忽然失踪急到人仰马翻。   霍予安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   赶到工作室楼下时,积蓄了一整天阴云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洋洋洒洒地飘落着雪花,碰到地面就融化成了一滩水。   霍予安和小林阿姨几乎同一时间到达。   顺着工作人员在方才电话里的指示,上楼赶到他的休息室,一开门,空调热气扑面而来,工作人员为岁岁拿了一些零食,还为他冲了一杯热牛奶,小幼崽坐在沙发上吃的正香。   霍予安冲上前将岁岁抱住怀中,心有余悸地检查孩子全身上下有没有受伤,确认他完好无损后,从接到小林阿姨电话那一刻起的担心受怕统统转化为怒火。   五指并拢,在岁岁猝不及防之时,用力朝岁岁的屁股拍下。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自己从幼儿园跑了?万一碰到坏人了,你让我和你爸爸,还有小林阿姨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们会担心?”   霍予安哪怕当了爸也没个正行,平时从来不在岁岁面前摆架子,用裴秀榕的话来说,就像是大孩子带小孩子。但今天这一遭着实把他吓得不轻,霍予安罕见地摆出严父的姿态,势必要让孩子长教训。   一时之间,岁岁被他的疾言厉色和打骂吓蒙了,当痛感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时,他蓦地哭出声,从霍予安手上挣脱开来,想要躲到小林阿姨怀里。   但小林阿姨同样掩着泪狠心地别开脸,说:“孩子,你真的把我们吓得够呛。”同样不像过去简暮想要教训他一样地护着他。   岁岁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似乎错了,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爸爸说,每年都要把我画的画送去给一个人,如果他没法亲自送,我就要在每年的今天,把我的画送到这个地址。”   岁岁哽咽着说,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霍予安面前。   这张纸在他的掌心里攥了一整天,纸张皱皱巴巴的。爸爸写过的原稿,他舍不得用,于是自己誊抄了很多份,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小盒子中。   爸爸从来没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他,可能是在等他长大,等到他足够能听懂那些话的那一天,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个时候,爸爸就没法亲自将东西送达了。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爸爸的话,岁岁都会很认真地听,而且遵照执行。   霍予安从岁岁的手中接来纸条,将揉皱的纸张抚平,上面被岁岁稚嫩的字迹规整地写上了他的工作室地址。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拧着眉的霍予安骤然瞪大眼。   再次看向岁岁时,眼球充血,只要眼睫稍稍一抖,眼眶就会兜不住泪水。   他小心翼翼地问:“宝贝,你说爸爸要你来送什么?”   岁岁从小书包里拿出了一叠画纸,霍予安翻了几页,便快速起身走到架子旁,取下放在最顶上那层的塑料箱。   打开,里面是一叠整整齐齐的手绘画,按照年岁排序罗列整齐,其中一些特别喜欢的,曾经被霍予安裱了画框,挂在工作室的走廊上。和画放在一起的,还有六个大牌礼品袋的首饰盒。   将岁岁送来的画卷和箱子里的手绘画放在一起的一瞬间,一种仿佛子弹正中心脏的麻痹感险些把霍予安击穿。   捡到岁岁的工作人员蓦地捂住嘴,错愕道:“原来这么多年安哥收到的画,全都是岁岁画的,那么和画一起送来的Cartier……”   是的,Cartier,无尽的爱和承诺,同样都是简暮未曾出口,但从未落下的不间断的爱意。   大脑中控制情感的中枢已经彻底作废了,分不清究竟是感动还是心酸、心疼、懊悔,或许全部都有。   原来简暮从来没有真正离开,原来他一直以另一种方式出席着岁岁的成长……原来他曾遗憾的一切,简暮都在努力将他心里的坑填平。   这么多年在原地徘徊打转的情感,在此刻终于寻找到了与它通向奔流的潺潺溪水,它们交融汇聚,携手涌向升起冉冉初阳的海平面。   霍予安将岁岁抱在怀里,喉咙里是无法抑制的哽咽。   -   庆生会上最后的粉丝集体祝福没有上热搜,只是在粉丝圈子里广为流传,但一个粉丝由于在广场里分享了一张照片,就被霍予安亲自私信道谢,并且送了一大堆令人眼红的亲签、应援物,甚至知道粉丝家里条件不好,直接包揽了对方到大学毕业为止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被这个粉丝在微博上感谢之后,这件事被顶上了热搜。   粉丝是当初《一家的旅行》录制地点之一安海东城实验中学的初二学生,她分享了大半年之前在学校文化节上拍到的照片:   【希望简总能快点好起来,今天在手机相册里翻到大半年之前的照片,本来想自己默默收藏,但现在简总和安哥都已经公开了,发出来应该没事吧?】   照片上是从正面拍摄的他们一家三口。   粉雕玉琢的岁岁被霍予安抱在怀中,手中拿着一串糖画,由于霍予安犯贱骗他说想吃掉他心爱的糖画,岁岁满脸拒绝,伸手推开霍予安凑来的脸。   简暮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俊秀清冷的面容扬着浅淡的笑意,彷如一缕春风吹破了凛冬,温柔的不可思议。   一家三口的氛围再无外人能够插足,一些盛大的平凡和幸福无需过多装点,他们在一起,身后人间灯火璀璨,足矣。   亲自向粉丝要来了高清无水印的照片,霍予安盯着手机久久无法回神。   没想到文化节当天被他们无视的漏网之鱼,竟然为他带来一个大彩蛋。   -   十二月后,新年伊始。   新年当天,霍予安在微博上放出了一段视频,一大堆官方营业博文和广告之中骤然出现一只活的霍予安,粉丝纷纷调侃果然是过年了,竟然就连霍予安都学会营业了。   打开视频,画面中的霍予安抱着一把吉他。视频没有刻意找角度,只是单纯地面对面拍摄,中间还隔着一张盖有雪白棉被的床,从精装但仍然遮掩不住冰冷格调的背景墙,以及床头墙面上挂着的各种仪器和床号可以看出,这是病房。   霍予安轻轻拨动琴弦,确认音调都正常,转而抬头:“宝贝,录制打开了吗?”   举着镜头的小人儿连连点头,就连镜头都在摇晃,但很快又恢复稳定。   霍予安颔首,垂眸扫弦,很快从他的指尖流淌出一段缓和如细水长流的曲调。   低沉温柔和嗓音也跟着曲调切入,不似唱歌,只像是将故事和胸臆娓娓道来:   “天际洒落几缕晚霞   回家的路开满鲜花   岁月让风将情话缠进他的头发   叮啷——   就像窗口飘荡的风铃啊   我最爱的人别怕   花儿总要经受风吹雨打   日子盖住伤疤   每天都是童话   两个人手牵手迈向夕阳   美的像一幅画   你别走太快   还要一起变老啊   时光从嫩芽到开花   凛冬眨眼转春入夏   你所有的愿景   有人替你回答   那个漂泊流浪的灵魂   有人在等你回家”   修长的手指最后一次从琴弦上扫过,霍予安怔愣地盯着床头柜上那副被他洗出来珍重地放入相框的文化节全家福,视线缓慢地潮湿、朦胧,当泪水滑落的那一刻,所有美好光景刹那间破碎,现实仍然一片惨淡,所有等待遥遥无期。   霍予安别开脸,说:“够了,关了吧,别拍了。”   他将吉他搁置到一旁,拾起全家福相框,与照片之中明媚富有生命力的简暮对视,然后将照片放入病床上简暮的手中。   将相框和简暮的手一起攥在干燥的手心里,用体温烘烤着简暮冰冷的温度,不愿意松开。   你在信里说让我离开,不会埋怨我的放弃。   但我们一次次失散,又一次次重逢,月老给我们牵了一根混凝土钢筋,你让我放手,我能甘心吗?   简暮,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第155章   最近徐乐颖来到简暮的病房时,每次带来的除了她自己和手机之外,还多了一副耳机。   每天坐在藤椅上晒着阳光,耳机里单曲循环播放着霍予安前段时间发布的新歌《摇篮曲》——霍予安将那首唱给简暮的歌以这个名字命名。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霍予安深藏不露,身为一名专业歌手,确实有两把刷子,嗓音低沉磁性,辨识度高,原创的歌词和曲调相得益彰,娓娓动听。   听着这首歌,总给她一种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的冲动。   从这首歌出发,徐乐颖又听了一些霍予安的其他歌曲,从音乐软件转移到微博,接触了许多她与国内娱乐圈割裂多年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   但看着过去的霍予安,再抬头看看此刻病床边,单膝跪在地上为岁岁解开打结的鞋带的霍予安,徐乐颖眉心微拧,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每天来病房里守着简暮,天天面对着霍予安,倒是看不出多少变化,但当看到他过去的照片,与他的现状这么一对比,她才发现,霍予安竟然瘦了这么多。   与他一年前的照片相比,简直是瘦脱相了。   去年他在生日会上脱了上衣仅剩一件黑色背心,单薄的弹力背心包裹着他精悍的身材,布料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身上,将肌肉线条勾勒得若隐若现。手臂肌肉贲张,鲨鱼肌、腹肌块块分明,凹陷的人鱼线向下延伸入裤腰,荷尔蒙爆棚。   照片上俊美的面容棱角分明,丰富的胶原蛋白撑在他优越的骨相上,明亮张扬,年轻而又充满生命力。   徐乐颖再抬头,两厢对比,给她一种时光倒流,霍予安返老还童的错觉:“……”   就好像时光倒退回了高中时期的少年人抽条的时候,手长腿长,细胳膊细腿,除了骨头还是骨头,身上挂不住几两肉。一身漂亮的肌肉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容的骨感更加明显,眼下积累了散不去的青黑,脸色也不好看。   尽管他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衣服熨帖,但整个人仍然透着挥之不去的形销骨立的浓重颓废感,显得失意落魄。   ……怎么了这是?   徐乐颖翻了一圈微博,发现也有不少霍予安的粉丝发现了这点,其中一个黑粉惊世骇俗的暴言被围攻骂出了一千多层楼。前来辱骂的粉丝都觉得离谱,但徐乐颖看完之后心一跳,感觉并不是没有可能。   岁岁想去玩科技馆最近新布置的游乐场,霍予安为他解开了缠成一团的鞋带,又给他系了个结实的蝴蝶结,放他找小林阿姨去科技馆玩。   “现在有空吗?”   病房门合上,霍予安拿起桌上的水杯正要喝,听见窗边徐乐颖喊他,指了指她对面的另一张藤椅,说:“来陪我坐会儿?”   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但徐乐颖和病床之间似乎隔了一道无形壁垒,壁垒两岸互不冒犯,霍予安和徐乐颖说过的话没超过十句。   她乍然这么邀请,霍予安的嘴抵在杯沿愣了两秒,才诧异地点头,因为迟疑而显得脚步缓慢,走到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   两张藤椅中间配套的茶几上放着一些甜品,种类和分量不多,胜在精致诱人,是小林阿姨每天准备的下午茶。   徐乐颖将一块蓝莓慕斯推到霍予安面前,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语气生硬,绝对称不上热络,但她的态度也没有刚相识时那么冷淡,说:“每天都没见你吃太多东西,身体容易受不了,吃一点吧。”   “……”霍予安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也没有胃口吃这看上去发腻的蓝莓慕斯,可徐乐颖向他表达善意,他也找不到理由突兀地拒绝。   犹豫了片刻,还是接来了小蛋糕和勺子,在边角上挖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很多不情愿的事果然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毫无意外,味蕾一接触到这甜腻浓稠的质感,他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面色骤然一变,他试过忍耐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拿来纸巾将蛋糕吐进去包裹好扔进垃圾桶,灌了几口水才勉强将那阵恶心压下去。   徐乐颖递来一张纸巾,霍予安道了谢,接来擦嘴。   “最近胃口很差吗?”徐乐颖问。   霍予安摇了摇头:“还行。”   “照顾小暮和岁岁,压力很大吗?”   “他这么一动不动躺着,能给我什么压力?岁岁更不用说了,小林姐把他照顾得很好。”   “工作压力呢?”   “海哥关照我,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工作,其他可有可无的都帮我推了。”徐乐颖突然的关心,霍予安有些受宠若惊,逐一耐心地回答。   徐乐颖凝视着他瘦脱相的脸,踟蹰地组织语言,纠结于委婉迂回一些,还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沉默半晌,徐乐颖说:“又是照顾小暮,又是要养岁岁,工作那边也要兼顾,压力大,我能理解。”   “?”霍予安:“我没有什么压力啊?”   徐乐颖:“但是哪怕压力再大,一些原则问题、高压线上的东西,我们也不能碰。”   “?”霍予安:“我碰了什么?”   徐乐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   霍予安:“……我开始做什么?”   徐乐颖把他的茫然当做了拒不坦诚和执迷不悟,有些急了,恨铁不成钢。   “现在回头都还来得及,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自首,哪怕吃一点苦,也能早点戒掉早点挽回,不然到时候你被扫到,或者被粉丝发现,你这辈子都完了!”   霍予安还在发蒙:“……啊?”   徐乐颖严肃地站起来,将腿上滑落的毛毯搭在椅背上,站在霍予安面前:“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报警了,简暮绝对不能和一个吸|毒的alpha在一起,我不同意!这已经脱离了我的偏见的范畴,这是做人的底线问题!”   “吸吸吸吸吸吸……????”这么大一口锅扣下来,霍予安瞳孔地震,舌头险些打结。   徐乐颖真生气了:“你还笑?!”   霍予安难以置信,指着自己鼻子:“你说我吸|毒?!”   徐乐颖没吭声,但她凝肃的目光给了霍予安肯定的回答。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不要乱污蔑人!”   “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你忽然暴瘦、面黄肌瘦、两眼无光、食欲不振,还有你的手臂上……”   在霍予安毫无防备之时,徐乐颖一把抓起他的手,挽起他的袖口,指着他手肘上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这些流脓血的烂疮,这些都是证据!”   徐乐颖放下他的手,有些痛心疾首:“这样的人,我在国外见过太多了,他们最后在街头发烂发臭。虽然我……但我也不希望你变成他们那样。听阿姨一句劝,去改过自新吧,你未来的路还长。再者,如果小暮醒了,他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自甘堕落……”   两个人陷入了僵持,徐乐颖单方面地认为她和霍予安在空气中交汇的目光在噼里啪啦地闪烁,充满了对峙和拉扯的火药味。   然而霍予安蓦地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你误会了。”   他站起来,走到外间的客厅里翻了柜子,很快拿着一袋东西回来,放到茶几上。   “我变成这样,是因为吃了这些。”   这是配合治疗岁岁腺体发育不全的药,昨天刚去一院的儿童分院开了新药,还没拆包装。霍予安胡乱把一大袋子的药倒在茶几上,茶几上放不下,掉下去了几盒,他俯身捡起来扔回桌面。   “这么多药?”徐乐颖随意拿起一盒,是她从没见过的药物,“你得了什么病?这些是吃什么的?”   “我没病,我好得很,生病的是岁岁。”   那口蓝莓慕斯的甜腻仍然在嗓子眼里作怪,霍予安去桌上倒了一杯柠檬水压味道,说:“岁岁的腺体发育不全,需要我的信息素来刺激腺体发育,我一直在吃药,配合他的治疗,已经一年了。”   从去年四月在节目中突发意外确诊到如今,满打满算差不多已经一年时间。   “这些药的副作用,就是你现在看到我的样子。”他把袖子放下,遮住手上的擦伤,“这道伤不是你以为的毒疮,只不过是我昨天走路没注意,在路上跌了一跤。”   “什么?!”徐乐颖满脸诧异,显然不知道这回事,不过也对,没有人和她提起过,“岁岁生病……为什么会这样?”   “还能为什么?”霍予安笑得讥讽,“我在简暮的孕期缺席了,简暮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孩子的腺体缺少父源信息素的补充,发育不全的概率很大。”   他没有指名道姓地骂,语调和表情都风平浪静,但他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棍,暗含的针对、控诉和指责,话语中隐藏的遗憾和恨意,统统能让徐乐颖一字不落地签收。   “我……”徐乐颖耷拉在身侧的手颤抖了一下。   “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都没用。”霍予安收起桌上的药品,“岁岁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是我的责任。不管出于我身为他父亲的责任,还是因为他是简暮的孩子,或者是我身为父亲对他本能的爱,我都会尽我所能让他重新变回一个正常的孩子。”   又谈到了过去那些旧账,霍予安的心情骤然跌到了谷底,他不愿意再与徐乐颖多言,拿着药袋子走了出去。   只丢下一句:“不谈值不值得被原谅,伤害已经造成,能做的只有弥补。” 第156章   一段难堪的旧事重新提起,往往有两个结果:要么彻底说开,从此握手言和、冰释前嫌;要么缓和的关系重新回到剑拔弩张。   面对徐乐颖,霍予安显然是后者。   他无法心平气和与拆散他和简暮六年,如今又让简暮昏迷不醒卧病在床的罪魁祸首,更提不上什么原谅。   之所以能忍受着她,没有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是因为哪怕他再恨,他也无权插手与操控简暮与他母亲之间的恩怨。   在简暮醒来做出最后的定夺之前,霍予安能做的只有把徐乐颖当成透明、不存在。至于简暮最终会如何选择,原谅与否,既往不咎还是断绝母子关系,霍予安都会尊重简暮。   简暮昏迷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各自努力。   温白驱逐了老一辈势力的毒瘤和蛀虫,彻底将陇峯稳定下来,牢牢把持在手里,并进一步扩大了了陇峯的规模,将业务推广到更远的海外,只待简暮归来,与他共享一个更加宏大的商业帝国。   在陇峯的磨砺和摸爬滚打之中,简睿迅速地成长起来,从隔三差五要跑到哥哥病床前哭坟的半大小屁孩长大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坐镇陇峯,事情做得有模有样。   霍予安则增加了身为艺人的工作量,由于粉丝基础扎实,作品拿得出手,加上队友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尽管消沉了这么久,他仍然很火。   从半隐退状态回归圈内,圈中新人已经又换了一批,但他仍然是炙手可热、无法替代的顶流,发布的单曲《摇篮曲》拿奖无数,被各大音乐节目和网络歌手翻唱。   但无论多忙,他仍然按时吃药,每到抽取提炼信息素和带岁岁复查的时间点,永远风雨无阻地带孩子去医院复诊。   ——简暮不知何时会醒来,但在简暮醒来之时,他要扫清所有阴霾,让他最爱的人一睁眼就看到最平安无虞的光景。   父子二人积极配合治疗,加上发现病症的时间早,岁岁正处于黄金治疗期,治疗两年整,医生检查完毕后,宣布岁岁痊愈的喜讯。   尽管在上一次复查时,医生就告知岁岁的身体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但当笼罩在头顶已久的愁云、藏在心底的不定时炸弹终于烟消雨散的这一刻,霍予安还是喜不自胜,牵着岁岁的手连连向医生道谢,当场在网上下单了一面锦旗要送给医生。   走出诊室门,岁岁牵着霍予安的大手,细嫩的手摩挲着父亲骨感分明的手,仰头看着他形销骨立,棱角分明却不见美感,让人只觉瘦骨棱棱到触目惊心的脸,第一反应是:“爸爸终于可以不用吃药了。”   霍予安与周围艳羡的病患家属互相慰问,又向遇到的相熟的护士道谢,闻言愣了愣。   吃了两年的药,从精壮瘦到单薄,他的眼窝比从前深很多,但含着光的眼睛里藏不住也退不去喜悦。垂下眼眸,从岁岁的眼睛里读出了对他的心疼。   爱意从来都是双向奔赴的,霍予安在做什么,岁岁都看在眼里,并且无法不心疼,他也拼命地想让自己好起来,尽管每次都很疼,但他从来不逃避那又粗又长的金属针头,不浪费爸爸的付出。   霍予安笑着俯身,抱了抱窜高了不少的岁岁:“嗯,以后不吃药了,陪爸爸好好去吃一顿。”   他要尽快恢复过来,脱去这一身狼狈,让简暮醒来时,看到他最完美的状态。   -   暮春初夏的日子天朗气清。   人年纪大了,身体总是容易出现各种毛病,要么腰酸要么腿疼,徐乐颖算着日子,发现自己也有三四年没有去体检了,于是提前预约了第一人民医院的体检。   到了日子,脱下病号服,换上许久没有穿过的常服,和看护她的护士打了个招呼,便独自去了一院。   今天一院的门口热闹非凡。   徐乐颖下车时,遇上一院门口停下了一辆大巴车,车门敞开,一些老人陆陆续续地从上面下来,几个护士正在门口接待和维持秩序。   下了车,走近体检中心,徐乐颖看到中心门口挂着横幅“欢迎福禄养老院参加公益体检活动”。   福禄养老院?   看到这个眼熟的名字,徐乐颖怔了一瞬,很快回想起来,这是简暮当初流放发配简钺诚时,送他去的养老院。   老人或坐着轮椅,或被护工搀扶着,或杵着拐杖,陆陆续续与她擦肩而过。   徐乐颖一眼就看到了路过她的其中之一,那个从青年时代的英俊挺拔,到如今暮气沉沉的背影,无论时过境迁如何变化,哪怕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   正顺着无障碍通道被护工推着走进体检中心大门的,是简钺诚!   徐乐颖接受治疗一直十分被动消极,两年过去,她仍然不愿意让alpha医生近身,除了能和霍予安心平气和相处之外,任何alpha都无法得到她的好脸色。   同楼层的vip病房曾经有一个出车祸住进来养伤的alpha富豪想追求她,出院那天拿着玫瑰花站在她的病房里正要向她告白,被她拿着水果刀砍了出去。   今日毫无预兆再一次与简钺诚狭路相逢,长久以来的创伤为她塑造的自成体系的行为和情绪机制差点让她再次失控,从护工手中夺走简钺诚的轮椅,将他推进一院旁的江河里。   但转眼间,另一道一闪而过的思绪占据了她的思维,仿佛被暮春初夏的惊雷劈中,她久久驻足原地,瞳孔紧缩,神情恍惚。   将近三十年前,他们还在读大学时,千里之外的异地一场天降的灾难令举国震惊,地震灾民无数。   一个护送着全班学生出逃,自己却被压在残垣断壁下的老教师在被救出时,用最后一口气朝记录仪的镜头说出自愿捐献遗体的遗言,便与世长辞。   春蚕到死丝未尽,有些凋零的花朵仍然永垂不朽地流芳百世。   青年人最容易为平凡的伟大而动容。   那年受到老教师的激励,全国许多大学掀起了器官和遗体捐献的热潮,当时仍然无法自拔于理想浪漫主义的年轻徐乐颖也不例外,拉着与她热恋的简钺诚,一头热地参与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   回想起这些往事,如今徐乐颖只剩下讽刺。   要不说她也不算眼瞎,怎么会一步步踏入简钺诚的杀猪盘之中,完全是因为这人足够豁的出去。明明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但偏偏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同意了她那些无厘头的要求,让她误以为这是一个胸怀宽广、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器官捐献?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颗浮萍,一闪而过的渺茫的希望被用尽全力攥在了手心里。   徐乐颖单薄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像是缺氧了一般,她的呼吸十分急促,闪烁的眸光在浓密的羽睫之下快速流转,负荷过载的大脑让她晕晕乎乎,扶着额头恍惚了一下。   体检中心大厅中路过大门的护士发现她不对劲,关心地上前询问,被她摆了摆手打发了。   缓过了这阵眩晕,徐乐颖猛地转过身,顾不上预约的体检,回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岛中墅。   简暮住院后,尽管岁岁和小林阿姨仍然会在六号院别墅里过夜,但这座奢华宽阔的别墅庭院少了满怀爱意将它当成“家”的人,变得凄清了不少,院子里可能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专人来打理了,在暮春之际长出了茂盛的杂草。   推开房门,屋子里没开冷气和新风,有些浑浊闷热。徐乐颖直奔别墅顶层杂物间,打开那扇暗门,拧开阁楼的门锁。   阁楼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尘霾和霉味,空气里不知从何处飘来隐隐约约的铁锈味。   从出事那日过后,阁楼就此被封锁了,无人再敢踏足这里,也没人来清洁整理过。   点亮手机的电筒开关,入眼是大片的已氧化发黑的黑色斑痕,那是早已在地板上、箱子上干涸板结的血迹,流淌、渗透入地板缝隙里,成为无法抹去的痕迹。   难以想象当时那一幕该有多么触目惊心,但人的想象力总有无数潜力,不受控制地把画面修复、还原,再无限制地夸张,令人肝胆俱颤。   徐乐颖停驻在门口良久,才鼓起勇气,踏入这里。   从老宅里带过来的属于她的物品,简暮都整整齐齐罗列成一堆。   徐乐颖深深注视着当初几乎成河的血迹,含着泪转身,埋头在箱子里翻找。   霍予安说得没错。   很多伤害已经无法挽回,能做的只有弥补。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在为她的过错而迅速成长,付出本不应该他们承担的代价,只有她止步不前。   这次,该轮到她做些什么了。   翻到最后一个箱子,在徐乐颖以为东西已经丢失了,险些放弃之时,她从一个老旧的巴掌大小的布包里拿出了两张暗黄色的卡片。   器官捐献志愿卡。   她年轻时有收藏小物件的癖好,喜欢将一些承载美好回忆的东西收集起来,因此简钺诚的捐献志愿卡一直存放在她这里。   拿出手机,在查询软件里输入编号,按下确认键,看着加载图案旋转等待搜索结果的几秒钟里,徐乐颖整个人都在发颤。   终于,结果出来了。   看清编号仍然有效,这么多年简钺诚都忘了去取消捐献的那一刻,手机从手心里滑落,砸在地上,落在地上凝结的厚厚一层血污上。   徐乐颖蓦然掩住脸,难以抑制的哭声从喉咙口挤出,从指缝里流溢出来。 第157章   安海的几家三甲医院每年都有公益指标,今年轮到一院给福禄养老院做体检,一大早,养老院的老人就被大巴车从南郊拉来了一院五号楼的体检中心。   养老院老人众多,体检中心爆满,所有检查项目前面都在大排长龙,老人们的队伍缓慢向前推进。   护工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和另一个护工约定好,互相轮流照看老人,把简钺诚丢给对方,就出了体检中心的大门,找到一块阴凉的树荫下抽烟。   正玩着手机悠闲地吐着烟圈,身旁忽然站定了一个人影,护工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道,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还心说这么宽的道,干嘛偏偏要和他挤一块儿。   然而让了路,那个人仍然没有离开,甚至朝着他的方向又挨了一步,护工这才抬起头。   “有事吗?”护工问,那双绝对称不上和善,甚至略带一些凶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女人。   他年轻时混迹街头,身上还背过一些案底,很多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尽管并没有恶意,但他从外表看上去仍然不像个好人。   宽大的墨镜挡住了女人大半张脸,从她的面容来看已经上了一点年纪,但脸型轮廓柔美流畅,一看就是不受年岁左右的美人。   当她动作优雅地将墨镜摘下,别在领口,露出精致漂亮的全貌时,护工扔了只抽到一半的烟,毫不留恋地碾灭,转身将嘴里剩下的烟吐到身后,抬手驱散面前的烟味,这才摩擦着手掌,拿出自认为最善意的表情和态度。   “你好,你找我吗?”   徐乐颖冷淡地无视他忽然的殷切,开门见山:“我是简钺诚的前妻,你的雇主,简暮的母亲。”   护工愣了愣,下意识地慌乱起来,以为对方是来抓他照顾简钺诚摸鱼,玩忽职守的。   虽然他的雇主简暮对他照顾简钺诚丝毫不尽心这件事,称不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说把两只眼睛都戳瞎了,但他第一次与雇主的母亲见面,摸不清对方的意思。   他正要找借口,就听徐乐颖说:“你的女儿是不是还在等医药费?”   护工一头雾水,忐忑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女儿生病了,这些年一直在治病,连学也没法上……”   女儿的病也是他当年金盆洗手从良的原因,医药费是无底洞,他没钱,女儿的病一直拖着无法根治。当他找正经工作时,病急乱投医,无意间竟然投到了陇峯的高层招聘里。   因为简暮感觉他不像个好人,于是将他聘来照顾简钺诚,他被赶鸭子上架成了简钺诚的护工。   徐乐颖说:“我给你两百万,这两百万能够在为你解决女儿的医药费之余,还能改善你家人的生活,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两百万?!”护工大惊失色,“那种事我已经很多年不干了,我还有女儿和老婆,我不能……”   “不是违法乱纪的事,你大可放心。”徐乐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暗黄色的卡片,上面写着“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以及简钺诚的名字。   她用卡指着一院的二号大楼:“我只需要你把简钺诚送去那栋楼的十二层,腺体科,做一个配型检查,然后把配型报告书送给我,仅此而已。”   “两百万,只是送简钺诚去做个体检,就能赚来女儿的健康和全家安宁,这么划算的买卖,你干不干?”   ……   体检中心里仍然人声鼎沸,许多大爷和太奶耳朵不好使,医生咆哮沟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护工找到简钺诚时,他还在抽血处排队,另一个和他约定好轮流照看老人的护工说:“你可算回来了,快换我,我要去一趟厕所。”   护工一言不发地推走简钺诚,身后那人问他:“喂,你去哪?”   护工说:“这里人太多了,我带他先去做队伍短的检查。”   那人在后面骂他言而无信,护工头也不回地推着简钺诚从体检中心的侧门走出,径直去了二号楼。   -   一周后,录制完一期旅行综艺的霍予安从国外回来,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医院。   病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引来了走廊上不少病患家属和医护的侧目与皱眉,可是霍予安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他丢开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抓住小林阿姨的肩膀,力度大到差点要捏碎她的骨骼。   轮廓深邃的双眼赤红着,紧紧凝视着小林阿姨同样泛着红晕的眼睛,声音喑哑,又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似乎生怕碰碎一些如泡沫般脆弱的梦境。   “小暮的腺体配型成功了?真的吗?小暮有救了?小林姐,你快和我说这不是做梦!”   小林阿姨点着头,动作之间眼泪被甩出眼眶:“真的,是真的,医生亲口说的,但是配型成功的是器官捐献,据说是个老人,身体不好,现在还健在。”   “配型成功了,就看到希望了,能等,等得起……”   霍予安松开小林阿姨,向后跌坐进沙发,他颓然地弓着腰,双手打在岔开的双腿上,盯着某片虚空发呆。   片刻后似乎是大脑终于将情绪处理完毕,他抬起双手抹了把脸,将眼泪抹了满脸,但他通红的眼睛里含着喜极的笑,涣散的瞳光穿越了时空又重新汇聚,不知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愿景,他愣愣地发着呆,然后笑出声来。   -   徐乐颖拿着护工送来的配型报告单,对着那些她其实看不懂的数据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确认报告单最后的配型成功几个字,最终抱着这几页纸痛哭了一场。   第二天,她重新将自己拾掇好,照常出现在了简暮的病房里。   配型成功是这两年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几乎所有相熟的人都在今天齐聚在病房里,仿佛简暮已经手术成功,都在等他醒来一样。   病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着,归期未定,却已经有一束乍亮的光芒穿透浓稠的黑暗,将希望和生命力重新归还给所有人。   霍予梦和封采今天亲自过来给简暮做检查,得出了他的身体在这两年内被照顾得很好,随时处在接受治疗最佳状态的结论。   封采对手头实验始终没能得出一个好结果而耿耿于怀:“救班长一命这么大的功劳,我算是捞不着了。”   但显然简暮有望醒来这件事,还是让她如释重负,将仪器收起来,揉了揉脖子欣慰道:“一下子没了压力,两年了,今晚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简睿差点哭晕在简暮的病床上:“哥你快醒醒吧,我真的不想再在你办公室坐着了,温白哥和他姘头天天骂我,骂得整个公司的人都能听见……我还使唤不动乐茸,他连公司对面的小蛋糕都不愿意帮我跑腿买,我代班代得太窝囊了,我心脏受不了呜呜呜呜……”   乐茸为自己辩解:“那是我不愿意帮你买吗?牙医说你吃了太多甜食,下周还要去做根管,不能再吃了。”   想起下周要去看牙,简睿一怔,哭得更大声了。   病房里闹哄哄的,温白接了个电话,嫌吵,走去外面的安全通道里接听。   和公司高层交代完事情,转身推门要回到走廊上,看到徐乐颖正站在门后。   温白惊了一下,强行忍着,才没像触电一样向后跳开:“阿姨,找我有事吗?”   那天晚上被徐乐颖赶出别墅给了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创伤,温白至今仍然不敢与徐乐颖对上。因为徐乐颖守着简暮,这两年来他连简暮的病房都没敢多来几次。   “小温,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徐乐颖问。   温白连忙道:“阿姨您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帮忙。”   听完徐乐颖的请求,温白的脸上划过错愕,徐乐颖信誓旦旦道:“这东西我不会传出去,不会对外造成什么影响。”   温白迷迷糊糊地点头,不知道她要拿那种东西做什么,但她的要求也不痛不痒,既然徐乐颖这么说,他也就应下了:“行,我找人做一做,做好了给您。”   -   入伏的安海让人感受到一呼一吸之间,胸肺好像被炽热的空气灼烧着,阳光底下入目的刺眼光景被蒸腾的干燥热气摇晃,令人晕眩。   看门的狗也不乐意动弹,躺在绿荫底下吐着舌头喘气,见到陌生人来了也懒得叫唤,眼睛睁开一条缝,翻个身就接着睡觉了。   踏入福禄养老院的大楼,仍然和第一次一样,到处阴沉颓靡,暮气横生,仿佛被阳光和阴影划分的门口是人间和地府的分界线,进入这里,万籁俱寂,只能等待死亡的不约而至。   徐乐颖像上次一样上了三楼,寻到简钺诚的房间,不请自入。   三人的房间里,另外两个老人今天不见了踪影,护工说他们住院了,上次体检出来身体有点毛病。   “你出去一下吧,我有一些话要和我的前夫聊一聊。”   护工顺从地颔首,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门。   站在床边,徐乐颖看着简钺诚白发苍苍,满脸沟壑,明明他们在大学时同班同龄,可时过境迁,他们一个垂老等死,一个仍然光鲜美艳。   “你来做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嗓音也像破锣,几个字的情绪起伏就耗尽了他的力气,说完就剧烈地咳嗽。   见到相看两厌的人,简钺诚试图起身把她赶出去,可无奈于半身不遂,这使他挣扎的动作像极了砧板上扑腾的鱼,滑稽可笑。   他这些年除了瘫痪之外,早年不规律的生活也导致他的肾脏、肺部和心脏有很大问题,搭在身侧的手指指甲颜色绀紫,肢端水肿,但由于长期卧床,身上的肌肉都萎缩了,整个人看上去格外骇人。   当年清风霁月的校园风云人物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全都是因果报应,讽刺意味十足,徐乐颖冷漠地看着他在床上蹦跶。他最终发现这只是徒增笑料的无意义之举,于是放弃挣扎,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小暮病了,你知道吗?”徐乐颖掸了掸他床边椅子上的灰,抚着裙子优雅地坐下。   “听说了,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简钺诚冷哼一声,“那是他活该,一个omega就不应该做alpha的事,干这种牝鸡司晨的事也不怕被别人笑话。那个不孝子还把他的亲爸送到这种地方,良心被狗吃了。有这种下场,是他遭天谴,人在做天在看,他遭报应了!”   简钺诚越说越激动,想想自己这落魄的近十年,导致他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现在生死未卜躺在病床上,哪怕对方是他的亲生儿子,可这个儿子从来不听话,与他势不两立,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就连连日来苟延残喘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狂肆地朝徐乐颖嗤笑,脸上充满了报复的痛快,下一秒随着一声清脆的“啪”一声,他的脸被甩向了床面,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徐乐颖拍了拍扇痛的手,柔美的嗓音中冻结的冰霜让这冷气不充裕的房间瞬间冻如冰窖。   “你竟然还有脸说简暮狼心狗肺,这世界上最没良心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如果你非要认为他没心没肺,你是他父亲,他的一切都来自于你,小暮也只是把你低劣的人品发扬光大罢了,你才是那个最令人作呕的存在,一切罪恶的源头!”   “你滚出去,你闭嘴!”   “简钺诚,原来你也知道报应不爽啊,你现在半身不遂躺在这里,就是那些年你无法无天的报应,但你以为在这里当个废人就结束了吗?不,在这有人端茶倒水有人伺候着,你还是在享福啊。你欠我的、欠小暮的,这点代价还远远不够!”   简钺诚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浑浊的目光瞪着她,瞳孔慌乱地缩紧,心脏也有些不舒服,捂着胸口喘着气质问:“发生什么了?你干了什么?徐乐颖你为什么笑,你快说啊!”   “想知道啊?”徐乐颖的表情恶意满满,但又很快感到无趣,“算了,不吊着你胃口了,反正今天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喜讯——陇峯没了。”   简钺诚差点没喘过这口气,双目凸瞪,青紫肿胀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徐乐颖:“你说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信啊?”徐乐颖挑眉,靠近了他些许,从包里拿出一叠报纸,摔在他身上。   简钺诚的手早已不再灵便,颤颤巍巍地拿起身上的报纸。他老眼昏花,没有眼镜,报纸上的小字看不清了,但占据头版头条的标题大字还是能勉强看清楚——   《群龙无首,商业帝国陇峯易主,副总温白晋升CEO》   与此同时,他的身旁响起了新闻播报的温柔女声,口齿清晰,对于他来说就连标点符号都化作了利刃,将他万箭穿心。   “陇峯集团总裁简暮伤病久治不愈,副总温白坐镇把持陇峯已长达两年。近日副总温白召开董事会,经董事会票选,成功上任陇峯总裁,成为陇峯一把手。温白从进入陇峯到成功挤掉陇峯创始人简钺诚之子简暮成功上位,其中是否有阴谋论,不得而知,甚至曾经有传言温白与简暮有过婚约。但唯一能确认的是,简家陇峯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时,现在迎来的是温家陇峯的时代……”   “不可能……这不可能……”   报纸在简钺诚手里被攥得皱皱巴巴,肿胀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像已经撑到极点的气球,随时会炸开。   口中难以置信地呢喃,他面色灰败,恍惚地下意识否认,但心里似乎已经承认了陇峯确实出事。   “omega果然都是废物咳咳咳……连一个公司都看不住,被一个外人抢走了!不孝子,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温白背后是京都的温家,简暮那个废物拿什么和温白争……就应该把公司给简闻……”   “嘶……啊……”简钺诚忽然捂着心脏,在病床上痛苦地哀嚎和翻滚。   徐乐颖冷漠地收起床上的报纸,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徒留满走廊回荡的痛叫,以及从不同的房间里探头探脑好奇观望的人。   历经苦难而被岁月心疼优待的婀娜身影离开养老院许久,终于有其他老人的护工察觉那阵痛苦的呻|吟一直没有人搭理,连忙去查看,发现那个老人的脸色早已被憋成青紫色。   有人喊来养老院的医生,有人打120,有人寻来简钺诚的护工。   但突发的心脏病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在急救车去往医院的半路上,那人就彻底断了呼吸。 第158章   前脚刚得到腺体配型成功的消息,还没过多久,后脚又被通知捐献者已经过世,定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开始做手术,让家属做好准备。   霍予安几人又懵逼又惊喜,这前后间隔没超过半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收到配型成功的消息之后,派人去把那人暗鲨了。   说是让家属做好准备,实际上只是心理准备,但简家忙得人仰马翻。   简睿签了手术同意书,小林阿姨联系了家政,把岛中墅的六号院别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把院子里的草除了、花木修了,迎接主人康复回归。   霍予安联系了曾经合作过的顶级造型师,花了六位数给自己顺便把岁岁拉去做了个造型。   凌晨四点,岁岁顶着满头泡沫,困到眼睛都挣不开,一脸茫然地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霍予安这两年以来没笑得这么开心过:“打扮得帅一点,接你爸爸回家。”   做了个帅气的造型,从衣帽间里拿出就连去音乐盛典都没舍得穿的高定西装,笔挺地穿在身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霍予安对还未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干瘪身材还是有些不满意,加上长期窝在病房里,肤色白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和白斩鸡似的,差点撑不起这身西装。   不过好在断了药之后,他吃好喝好睡好,精神气十足。   从凌晨四点折腾到手术前,医院门口照常又堵了一段路,在简暮被推进手术室前一分钟,简睿听到动静,转头看到他哥老公胳肢窝下夹着他外甥,穿着高定西装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得满头大汗,额前一缕碎发从被发胶固定的大背头里挣脱出来,随风飘摇。   医院走廊里有不少人已经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没认出他的在看猴,认出他的在看乐子。   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丢脸出圈,简睿抬起手默默挡着脸,假装和他们不熟。这时候谁和霍予安搭上关系,谁就有高达99.9%颜面扫地的风险。   谁家等病人做手术打扮成和走红毯似的?还拉着他外甥一起丢人。   三个半小时漫长的等待后,手术室的灯熄灭,庄驭、霍予梦和封采解下口罩走出来。   尽管从他们轻松的神情之中能隐隐预感到什么,但当他们亲口说出“手术很成功”之时,手术室外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原位。   霍予梦说:“再观察十二个小时左右,如果没有问题,就能转回病房里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霍予安问。   “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给班长注射抑制代谢的药物了,按道理来说,大约二十四小时之内会醒来吧。”封采想了想,给了一个还算精确的答案。   在观察室平安度过了十二个小时,简暮被送回到病房里。   等待又无聊又磨人,霍予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束花,是扎束好的99朵玫瑰。   他怀里抱着花,一开始站在简暮的病床前,一瞬不转地盯着他的脸,简暮再细微的面部肌肉抽动都逃不过他敏锐的视力,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会被他误认为是简暮清醒的前兆。   但等到最后一丝耐心告罄,简暮也没能醒来。   霍予安失望地把花放在柜子上,拿了一支花瓶插好,扯来椅子岔着腿抱着椅背继续守株待简暮。   两眼涣散地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呆滞的眼神划过一丝不怀好意。   推开椅子站起来,坐到病床边,凝视着简暮那恬静安然的漂亮睡颜,对准了那对术后还泛着白的浅粉色嘴唇,俯身,蜻蜓点水地印下一个吻。   没反应。   再亲一口。   有点软,多亲几口。   甜甜的。   霍予安砸吧着嘴。   哦,原来是他刚才吃掉的岁岁吃剩的小蛋糕的味道。   简暮还是没能醒来。   霍予安从小是一个相信童话的人,长这么大,出于某些不可告人因为告了人就极有可能会被抓走的目的,他还是深信不疑。   他把嘴角沾着的奶油擦干净,回到病床边,对着简暮熟睡的脸,喃喃自语:“你还不醒吗?再不醒,我就要给你一个舌|吻了。”   都吻了这么多次了,睡美人却没有被吻醒,这说明什么?说明肯定是吻得还不够深!   舌|吻总该够深了吧?   霍予安理直气壮地揣度着,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地俯下——   岁岁推门进来:“爸爸,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咳!”霍予安做贼心虚地弹跳起身,差点被口水呛死,“咳咳咳没说什么啊?”   “我听到了,你说要给爸爸什么东西!”岁岁正处在看到你有,那么我也一定要有的年纪,“你要给爸爸什么,我也要,给我一个!”   “这东西我可给不起你,我只会给你爸爸。”霍予安从花瓶里抽了一根玫瑰把他打发了,“送你一朵花,你可以拿去给小林阿姨,她照顾你和爸爸辛苦了。”   -   已经超过了封采所说的二十四小时,但简暮仍然昏睡不醒,霍予安坐不住了,跑去实验室找来他还在看实验报告的姐,把霍予梦拖来病房对着他姐神神叨叨地发疯。   霍予梦被他吵得头疼,额角青筋暴跳,忍无可忍喝了一声:“闭嘴,再叨叨两句,信不信我打死你?”   “……”尽管霍予梦早就打不过他了,而且知道霍予梦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但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以及从小挨姐姐打所支配的心里阴影深深烙在霍予安幼小易碎的心灵里。   他立刻噤了声,霍予梦这才觉着世界清静了,开始给简暮做检查。   但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来。   “那为什么还醒不过来?”霍予安把床上的简暮像手办娃娃一样翻来覆去地摆弄,抬抬手,扒拉眼皮,甚至扒开嘴唇看看整齐洁白的牙齿,试图研究出简暮不醒的原因。   “二十四小时只是给你的大致参考,具体还要看他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能把药物代谢完,他现在基础代谢低,晚一点醒来也是正常的。”   霍予梦嫌弃地看着他:“倒是你,这身衣服比保洁阿姨晒干的麂皮布都皱,胡渣都跑出来了,你真准备让简总一睁眼就看到你这幅德行?”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霍予安抬头看向玻璃窗上的倒影,嘀嘀咕咕地反驳。   但他在简暮面前一直是完美主义者,坚决不能用邋里邋遢的一面面对简暮,反正简暮还没醒,他还能去岛中墅再换一套衣服回来。   他与霍予梦在住院部楼下分道扬镳,霍予梦接着回隔壁楼的实验室赶工做实验,霍予安径直走向他停在地面停车坪的车。   刚拉开车门,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小林阿姨的电话。   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霍予安的心跳莫名地乱了一拍,当接通电话后,这个预感成了现实。   “予安你到哪里了?快回来!小暮醒了!”   霍予安举着手机,握着车把手足足宕机了十秒,最终是被烈日晒得滚烫的车把手将他烫醒。   立刻扭身,飞奔回住院大楼。   这两年以来,就连做梦都是简暮醒来的情景,但当睁开眼,梦里的欣喜如同泡沫一样被戳破,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实仍然是无边无际的等待和孤苦伶仃的失魂落魄。   回到住院大楼的顶楼,越走近简暮的病房,心中那种不真实感就越慌乱,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会不会他一触碰,那些镜花水月就会消失,他仍然会在半夜三更喘着大气醒来,流着虚汗和眼泪,面对着虚无缥缈的孤独黑暗。   所有畏惧、瑟缩和恐慌在触及床上那双向他投望而来的清凌凌的水眸的一瞬间,尘埃落定。   所有虚妄被彻底击碎,他扑身向前,紧紧拥住他的真实。   “你终于醒了……”所有思念、苦等、扑朔迷离的希望所带来的失望和痛苦、此刻的欣喜与释然,都凝结在这一声积攒了两年之久的轻叹之中。   “久等了。”   简暮许久没有开口,声带萎缩而显得声音嘶哑,不算好听,落在病房所有在乎他的人耳中,却宛如甘霖和天籁,滋润了大旱已久的心间。   身体被霍予安热烘烘的拥抱包裹着,颈间落下了些许滚烫和湿润,是霍予安落下的泪。简暮想要回抱他,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安慰他别哭,然而抽动了一下手,发现不仅仅是手,他全身都没有力气。   他昏沉了两年的大脑迟钝地运转:他究竟躺了多久了?   简暮问:“这是什么年月?”   “?”霍予安从他颈间直起身,随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扒拉开他微微眯着的眼睛,凑近了与他对视,仿佛这样能够看到他的灵魂最深处,“这是穿越的?原来的简暮在哪里?”   “……”想要上手抽这个人,奈何目前力不从心,只能运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别抽风,我还是原装的。”   这熟悉的味终于又回来了,哪怕被骂,霍予安也还是嘿嘿地笑,又重新抱住他,稀罕地吸他,哄着他的心头肉。   “别生气嘛,我看电视剧里那些穿越的人一睁开眼也是这么问的,这不给我练成思维定式了吗。行行行,别翻白眼了,别气别气,以后我少看点电视。”   “爸爸睡了两年!”岁岁不满于还没好好和刚醒来的爸爸被说两句话就被挤走,终于从他如胶似漆的双亲之中找到了一丝缝隙,他立刻见缝插针地挤进来,“爸爸睡了好久呀,我想爸爸了。”   霍予安立刻补一句:“我也很想你,所有人都在等你醒来。”   “两年?”简暮的脸上浮现出一些惊讶,很快就隐去了,“但比我想象中的结果好很多。”竟然能再次睁开眼看到他挚爱的人,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幸事和满足,不敢再奢求更多。   小林阿姨火急火燎喊了医生过来给简暮做全面的检查,重逢后还未温存多久的一家人不得不暂时分开。   索性除了化验结果之外,立马得出结论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也说既然醒了,那么化验结果也出不了问题,让他们放宽心。   做完检查,刚醒来的简暮精神不济,阖着眼睛虚弱地昏昏欲睡。   “爸爸都睡了两年了,还没睡饱吗?”岁岁有些失望和委屈,昏迷的时间太难熬了,现在爸爸醒了,他想让爸爸多陪他一会儿。   但他被霍予安有了老婆忘了儿子地赶去了外面会客厅。   “去外面等着,找一本书安静地看,不要吵到爸爸睡觉,让爸爸好好休息恢复精神。”亲力亲为稀罕了两年的儿子在老婆醒来之后就彻底扔过墙,霍予安毫不留情地赶人。   “那你呢?”   “我在这里陪你爸爸睡觉。”霍予安义正言辞。   岁岁不服:“我也要陪爸爸睡觉。”   研究院的vip病房是一米五的大床,这两年来霍予安嫌弃陪护床太硬,一直躺病床上和简暮睡一块儿,偶尔岁岁也会一起睡,小小一只,三个人一起挤一张床也不会太挤。   但向来对岁岁百依百顺的霍予安在面对简暮时展现出了他强大占有欲的一面,不容置喙地提着小崽子的后领子把他拎出病房,关上门。   门外愤愤不平打电话向爷爷奶奶指控他俩生的小兔崽子的暴行,门内岁月静好。   霍予安脱了鞋子爬上床,将简暮拥在怀里,与他耳鬓厮磨,哄他入睡。   “你晚醒来了几分钟,我临时走开了,不然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霍予安对此耿耿于怀。   刚刚喝了一点水,干涸的嗓子得到滋润,虽然还没回到往日的清冷悦耳,但比刚醒来时好了不少,简暮轻声说:“被梦魇住了一会儿,醒得有点晚了,抱歉。”   霍予安好奇:“什么梦?”   黑暗之中,那对清润的眼睛微微失神,神情有些落魄,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可他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简暮没说他梦见了什么,霍予安也没追问:很多人睡醒了之后就忘记了梦中的内容,简暮说不出来也正常。   “不是说困了吗?想听我唱歌哄你睡吗?我为你新写了一首歌,这次没有骂你了。”   “是那首有夕阳的歌吗?”简暮问。   霍予安诧异:“你知道?”   “身体动不了,但偶尔一时会醒来,你唱歌的时候,我正好有听到。”   医生也没说过昏睡之中会偶尔半睡半醒听到现实的动静,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事,骤然得知,霍予安欣喜不已,又抱着简暮亲了好几口。   喘着气被松开,简暮嘴唇上的死皮都被软化了。   “我有点困了。”   “嗯,你睡,我唱歌给你听。”   “一定要这么抱着我吗?”   “不可以吗?这么抱着你,你不舒服?”   “……”   身体的感官在醒来之后就迅速恢复了,简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豫半天还是没止住:“你多久没洗澡了?有一点味儿。”   “……”这一刻,霍予安碎了。   -   霍予安花了五分钟飞快洗了个战斗澡,把六位数的造型用清水和沐浴露毁得一干二净,昂贵的高定西装像破抹布一样随意扔在脏衣篓里,等小林阿姨送去干洗。   换上工字背心和纯色大裤衩,就水灵灵地出了浴室,直奔病床。   掀开被子钻进简暮的被窝,不忘挽尊强调:“那明明是男人味儿,是alpha的雄性荷尔蒙!”坚决不承认大热天神神颠颠穿着西装捂得严严实实坐在病床前瞎等,一身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差点把自己捂馊了。   简暮轻笑:“行,男人味儿,是荷尔蒙。”   霍予安还有些不自信,闻了闻手臂上沐浴露的清香,又递给简闻:“现在香不香?”   简暮还真闻了一下:“香。”全是霍予安惯用的浴露的薄荷味,和他的信息素差不多,清冽甘甜。   “现在让不让抱了?”   “让。”   简暮笑得身子都在打颤,紧接着就被霍予安抱在了怀里。   两人没有再开口说话,简暮本来就意识疲倦,很快陷入了沉睡。   再次睁开眼时有些恍惚,他全身无法动弹,有点类似于过去两年里无数次从昏迷中短暂兴醒来时那种鬼压床一般的无力感,让人恐慌,以为下一秒就会重新坠入梦魇。   当意识和知觉缓慢回笼,他才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彻底从长达两年的反复噩梦中苏醒,他的头和脚都能轻轻抽动。至于身体无法动弹,则是因为被一只八爪鱼缠住了。   这只八爪鱼还一身滚热,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着热量,夏季衣服布料十分轻薄,没有多少阻隔,因此几乎没损耗,热烘烘地朝他传递过来,连带着简暮也全身发烫。   睡了一觉,身体的机能恢复了不少,虽然远不及昏迷前的灵动自如,到那种程度还需要更加专业的复健训练,但相对于刚醒来时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能操纵手脚,如果努把力,大概还能自己翻身。   为了照顾他,alpha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瘦得形销骨立,记忆里他睡觉时总会背靠着的宽厚的给他无数安全感的胸膛也变得单薄硌人,仿佛后背贴着一具骷髅墙。   简暮心里微微发酸,看他睡得沉,没忍心喊醒他,自己微微用着力,试图从霍予安将他紧紧箍在怀里的双手双脚中挣脱出去。   一番用劲下来,非但没离开,他还出了一脑门子汗。   还听到寂静的房间里,alpha刚睡醒低哑的嗓音从头顶幽幽地传来:“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不要轻易招惹两年没泄过火的alpha,更不要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容易出事,当然,我所说的出事仅针对于你。”   简暮:“……”   霍予安凑近了一些,炽热的呼吸洒在他敏感的颈间,腿侧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简暮一机灵,咬着牙问:“我现在这样,你怎么下得了手?”   霍予安轻笑:“不好意思对你下手,但可以让你对我下手。”   他在被窝里面抓住了简暮搭在小腹上的手,双方的手心都一片湿热黏腻。   霍予安意有所指地在他手心里摩挲了一下,缓缓往他的方向带去。简暮试着抽回,但alpha消瘦了不少,在力量上仍然远胜于他,那只手如同铁钳一样让他挣脱不得。   “……放开我,我不舒服,好热。”   “?”霍予安一愣,“这才刚换上新的腺体,恢复得这么好,发情期这么快就来了?”   他愣神了一瞬,简暮趁机抽回手,在他腰腹上坚硬的肌肉上拧了一下,恶狠狠地说:“发你个头的情,我只是单纯的热。”   病房里空调也不知道开了几度,身旁还躺着一个大火炉,简暮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都是汗。   霍予安不信邪一样,高挺的鼻尖挨近他还缠着纱布的腺体,除了浓重的药味之外再无其他:“也是,没有信息素溢出来。你说热?发烧了吗?”   “没……”   alpha顿时如临大敌,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探向简暮的脑门:“果然全都是汗,完了,会不会是伤口感染发炎了?”   “只是热,你把空调……”   霍予安拿着手机火急火燎打了一通电话:“姐,你快过来看看,简暮出事了!”   简暮:“……”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了,索性霍予梦还在加班赶实验报告,从实验楼赶到住院大楼顶楼vip病房也就十分钟,她进门时,简暮还在拉着霍予安说:“真的只是热……”   过了两年的杯弓蛇影的生活,霍予安对任何动静都不敢掉以轻心,催促着霍予梦,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给简暮做检查。   检查完毕,霍予梦啧了一声:“情况有点棘手。”   霍予安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到底怎么了?”   简暮也吓了一跳,心说不至于吧?   两个人只见霍予梦走到墙边,按了几下空调控制器,把27度的冷气降到23度,又从客厅里拿了台立式电扇,开到最小档的风,朝着简暮摇着头吹。   问:“感觉好点了没有?”   简暮懵懵的:“舒服多了。”   霍予梦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霍予安,冷艳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你明天有空,去五楼的脑科找一个姓田的医生,预约一台开颅手术,那是我同学,技术不错。越快越好,病情刻不容缓。”   霍予安差点哭了:“简暮到底什么病这么严重啊?姐你快说啊,我能承受的住。”   “他妈的有病的人是你!”霍予梦拿写字夹板垫狠狠拍在这让人不安生的狗东西头上。   “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你到底把人简总捂在怀里多久?简总别说是感染发炎了,就连发烧都谈不上,就是被你捂得热到不行了!就开个电风扇的屁大点事你他妈专门把我喊过来一趟,我现在感觉自己像极了小说和电视剧里面专门上门检查手指头擦伤晚五分钟就要愈合的大冤种家庭医生,霍予安你把你亲姐当猴耍呢?”   “再敢戏耍老子,老子就把你小时候穿开裆裤从屁股缝里抠粑粑吃的视频发网上,烦人的王八犊子!”霍予梦气急败坏地甩上门。   “……”   夜深了,小林阿姨在带岁岁回岛中墅睡觉前,在客厅里留了一些晚饭,打开保温盒,里面是香喷喷的山药青菜瘦肉粥。   简暮大病初愈,肠胃许久没有运作过,恢复起来需要一点时间,目前只能吃容易消化的流食。   喂简暮喝了一些粥,把他喝剩下的就着小菜囫囵扒拉进肚子,收拾好残局,伺候简暮洗漱然后把自己也梳洗了,关灯,重新翻身上床。   躺在床上,问:“真的只是热吗,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简暮盖着被子闭着眼:“只是被捂热了而已,不用担心,我没事。”   霍予安放下了心。   怕简暮又会嫌热,他一开始还老老实实与简暮泾渭分明,只拉着简暮的手,但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怀里的空虚,又忍无可忍地重新把简暮捞过来,把自己塞在简暮怀里。   抱住了还不满足,又往简暮的脸上凑,寻找他的嘴唇想吻他。   然而总是纵容着他索吻的简暮在这一回侧着头躲闪。   霍予安疑惑:“怎么了?为什么躲我?”之前都老老实实随他亲的。   简暮视线躲闪,有些难以直视他。   霍予安又试了几次,他还是不愿意。   “到底怎么了?”霍予安问。   简暮:“……你小时候,真@#!¥吗?”   霍予安:“……”   他被气笑了:“原来是嫌弃我啊?咱都亲几年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遍了,你说你现在才嫌弃,是不是太晚了点?”   说完就钳住简暮线条流畅的下颌,不顾他的挣扎,闷头就狠亲上去,直到把人亲安分了,亲老实了,凶残的气势才逐渐转变为温柔。   等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简暮差点窒息,他才放过简暮,松开怀里的omega,各自平复呼吸。   重新把简暮抱回怀里,准确来说,是简暮侧躺着,他蜷缩着自己,抱着简暮的腰,蜷缩在简暮怀里。   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像苦难之中寻觅温暖庇护的流浪狗。   白天睡久了,加上方才这么一折腾,简暮有些睡不着了,抚着怀里霍予安毛茸茸的脑袋,知道他也还没睡,便开口和他闲聊。   “我在阁楼里写的信,你看到了吗?”   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两年前那件事,霍予安怔了怔,低声说:“看到了……看到你说你爱我,你让我走。”   “为什么没走?”简暮问出了自从醒来之后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   无论是死亡还是被救,他都已经做好了放手让霍予安重获自由的心理准备,他欠他太多了,主动松手,而不是让霍予安独自背负心底两难的煎熬,是他在当时唯一能做的。   但霍予安没有离开。   两年来,每次意识半清醒地回笼,他都陪在他身旁,不曾缺席过。   这一次,霍予安的沉默更长久了一些,如果不是他粗重的,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呼吸声,简暮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好不容易恢复温顺的alpha忽然再次暴起,这一次他像是彻底被激怒的野狼,撕咬着被他掐住命脉的猎物,用力报复他所施加的不愉情绪,让他无法挣脱,也无处可躲。   “我走什么?走去哪里?”交接的唇缝之中,霍予安咬牙切齿地问,凶狠地啃咬着他软嫩的唇瓣,宣泄着怒意,“你每次都想赶我走,但我这个人就是狗皮膏药,就贴你身上了,你在哪里,我就跟去那里,这辈子你别想甩开我。”   说完,他稍稍退身,然而余光中似乎是简暮的手臂在黑暗中划过,紧接着他的颈后搭上了重量,一股不算用力但猝不及防的力道将他压回简暮身上。   简暮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同样发了狠,锐利凶狠的眸光在黑暗中清晰可见:“这都是你说的,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未来要是你敢走,我……”   霍予安看着他仿佛猫炸毛一样的模样突然卡壳,挠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和牙齿也不痛不痒,好笑地问:“说啊,如果我走了,你会怎么样?”   “我就……封杀你,雪藏你,让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然后找你姐要来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视频,给你买头条,逼你换一个星球生活。”   霍予安快笑抽了:“行,够狠,以后我要是走了,你就这么做。”   “还要把你忘了,给岁岁找个后爸。”   “你敢?”霍予安危险地眯起眼睛。   “你可以试试。”简暮的气势与他旗鼓相当。   暗色中模糊的视线里,依稀可见omega面容白皙,漂亮精致的眉眼神采飞扬,气势嚣张,与他争锋相对,充满了他日思夜想的生命力。   霍予安蓦然笑开了,大拇指用力抚过方才动作之间他额角洇出的汗水,在他未被纱布包裹的冷白脖颈上咬了一口。   “放心吧,不会有让你尝试的机会。”   -   次日,温白、简睿这群人都来了,像近距离参观珍惜野生动物一样,围在珍贵的野生简暮床边观看。   简暮说:“我总感觉你们这不是看病人的眼神。”   简睿哇一声哭了出来,朝他哭诉这两年来受到的所有委屈,问简暮什么时候能回公司当牛马,他真的不想再干了。   霍予安脸色一黑,又把他拎了出去:“你哥连站都站不起来,别在他面前说这些容易让他头疼的话,乖,回去当你的牛马。”   封采推门进来,看到简暮醒来也很是高兴。她让简暮翻身趴在床上,然后取下他后颈的纱布,看了眼伤口愈合情况,又从铁盘里拿来一根浅粉色的针剂。   她在简暮醒来之前已经做过几次了,霍予安见怪不怪,倒是尾随封采又回到病房的简睿好奇地问:“封采姐姐,这是什么呀?”   “是班长的自源信息素克隆剂,可以理解为就是班长自己的信息素。”封采耐心地解释,“腺体移植后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适应期内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腺体还未适应新的身体,也不会正常运作,生产被移植对象本身的信息素、这时候补充自源信息素,可以维持人体日常的信息素所需,还能刺激腺体快速适应,促进信息素分泌。”   将信息素注入简暮体内,又为简暮换了药,她收拾了器材,听见简暮说:“封采,这腺体……谢谢你的研究成果,我让乐茸拨一笔款捐给你们实验室,资助你们研发更多救人命的技术。”   “这……还没人告诉你吗?”封采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什么?”   “你的腺体不是我们复合实验成功才为你换上的,而是……有人捐献了器官。”封采说。   “器官捐献?”简暮错愕地翻过身。   “对,器官捐献。”霍予安道,“说来也巧,距离我们得到腺体配型成功到捐献者死亡,这中间也就最多隔了一个星期。”   简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哥,差点忘了和你说,简钺诚没了,前两天,心脏病走的。”   这两年来,简钺诚的护工都是他在接触,简钺诚一出事,护工就把消息传给了他,他给对方结了薪酬,这段长达将近十年的雇佣就此终结。   两天前,简钺诚走了。   两天前,简暮得到了腺体捐献。   实在太过凑巧,很难不让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简暮的手探向自己颈后那片厚厚的纱布,纱布之下是他的新生。   “简钺诚心脏病走的?”温白瞪大眼睛,“这么说起来,徐阿姨前几天找我要过一个东西,她让我做一个陇峯被我夺走的假新闻。”   病房门被敲响。   霍予安亲自去开门,门口露出徐乐颖苍白的脸。   两年了,她一直不请自来,这是她第一次守礼节地敲了门,得到准许再进来。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   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心知他们母子有话要说,鱼贯而出,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以及像个保镖一样杵在简暮身旁的霍予安。   霍予安按了按钮,将病床抬起来,在简暮背后多垫了一个枕头,让他坐着舒服一些。   对徐乐颖最后的印象,便是在阁楼之中,他狼狈地被绊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癫狂地关上了门,光线从门板的夹缝之中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   那天的回忆、她为他带来的所有痛苦,简暮全都心有余悸,冰冷的眼瞳之中充满戒备:“你来做什么?”   想起自己身旁的alpha,他又抬起手,将霍予安护在手臂之后。哪怕卧床修养势单力薄,他的潜意识也要奋不顾身地要护住他在乎的人。   看到简暮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泪水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才顺着苍白的脸侧滑落。徐乐颖抬起手擦了擦,笑得很难看:“醒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她试着又走近了一步,但简暮眼底的防备更加浓烈,甚至稍稍直起了身子,一副随时要防守的姿态,她再也不敢上前了。   “你不要紧张,我……我只是想来和你说……对不起……”   看着简暮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听而不闻地转向了窗口,虽然不说话,但眉眼间浸透的烦躁和不耐已经给了她答案,徐乐颖的心犹如千刀万剐,可她也知道自己活该。   如果自己不是他的母亲,不是年幼的温情让他给自己留一点颜面,徐乐颖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窗外晴天碧空如洗,掺着雪白的蔚蓝延伸至天际线,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一切都和记忆之中没有差别,但只有真正在流年之中辗转的人才知道,竟然无声无息流逝了许多年头。   那是简暮和霍予安被拦腰砍断的无妄之灾的几年。   简暮说不出“原谅”二字。   他脸侧的线条绷得极紧,眉头紧锁,呼吸沉重,漆黑的眼眸闭了闭,仍然没有释然,但那些极度难听的话也无法出口。   深吸一口气,绕开这个话题,问:“简钺诚……是你做的吗?”   “是。”徐乐颖承认得非常爽快。   不用她再过多陈述,简暮足够聪明,差不多能根据蛛丝马迹,把来龙去脉还原七七八八。   徐乐颖说:“妈亏欠你的,妈都还给你。”   她没敢再与简暮对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像认错的孩子:“我让你丢失了十多年,是我对不住你,我还你一个余生,我把欠你的都加倍还你。”   “我订了一张票。”她说。   简暮问:“什么时候?去哪里?”   “今晚就走,飞去中东转机,具体去哪里,到时候再说。”徐乐颖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我害你变成了这样,也没脸再见你了。以后妈不会再出现你面前,你和小安要过得幸福。”   徐乐颖推门出去,简暮叫住了她。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简暮沉默了片刻,只道“也好,多保重”,没有挽留,更没有她所奢求的原谅。   徐乐颖下了楼。   从养老院离开后,她办理了出院,收拾了出国的物品,等护工和她说简暮手术成功的消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尘埃落定和大仇得报的空虚感占据了她的心魂。   站在毒辣的阳光下,徐乐颖仰着头,对着刺眼的烈阳发呆,炽热的温度烘烤着她。   三十余年的恩怨终于尘归尘、土归土,她陈旧苍老的脏恶灵魂似乎正在被洁净的烈焰所焚烧,灼烈的疼痛过后,她迎来了梦寐以求的新生。   她大步朝烈阳下更远的未来走去。   -   醒来后,简暮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逐渐不满足于像个残废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挺尸,找来了几个专家为他打造了一套复健计划。   昏迷的时间里,霍予安每天都定时定量为他按摩身体,防止肌肉萎缩,可终究多多少少还是退化了一些,想要重新像正常人一样,还是要费一些劲。   在医院里又住了一段时间,等到复查指标完全合格,新换的腺体与身体融合,能够根据基因表达自主产生omega信息素,医生才宣告他能够出院了。   一家三口终于从住了两年多的研究所vip病房搬回岛中墅六号院别墅。   裴秀榕知道简暮出院了,担心小林阿姨又要照顾岁岁,又要照顾简暮,两头容易顾不过来,问了简暮的意见,在简暮出院的第二天,住进了岛中墅。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简暮的家,对儿媳妇的财力叹为观止。   从前她只知道陇峯是华国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但真正见识到别墅里那些能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古董收藏,动辄七位数起步的家具装修,八位数的表随意扔在鞋柜上、茶几上,裴秀榕彻底麻了。   自从她住进岛中墅,小林阿姨的领地——厨房就彻底被她占为己有,为儿子一家做饭成了裴秀榕最大的乐趣。   这天她忧心忡忡地扯来霍予安:“你入赘的事,你和小暮提过吗?”   霍予安偷吃桌上椰子鸡的手顿了顿,表情中划过若有所思,是遗忘的事骤然被提起的恍然。   但这细微的表情很快被他隐藏下去,调侃:“你终于同意我入赘了?”   他之前和裴秀榕说起他要入赘简家,裴秀榕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回避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太赞成的。   没想到这就屈服了。   “我本来就没有不同意过。”裴秀榕拧着他的腰:“少废话,人家孩子都给你生了多少年了,你连一张证都没给人家?渣A!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丢我脸!”   “我自己有打算,你就别管了。”霍予安说,“明天做避风塘琵琶虾,小暮说想吃。”   “避风塘是什么?”从来只会做家常菜的裴秀榕听都没听过,“琵琶虾又是什么?”   “你上网找一找,网上都有。”   “小暮的口味总是这么出其不意,给我长了好多见识。”裴秀榕嘀咕地说,但答应得爽快,“行,让小暮等着,我今晚研究一下,明天做给他吃。”   儿子为了给孙子治病,这两年瘦成了皮包骨,而儿媳妇大病初愈,身体不好,还在复健,两个人都是要大补的时候。霍予安每天都和裴秀榕传达简暮第二天想吃的菜,裴秀榕百依百顺,不会的菜就找教程现学,这段时间下来,她学了许多要么闻所未闻,要么难度逆天的菜式,她怀疑自己分分钟能去厨神大赛拿冠军。   听见她答应,霍予安屁颠屁颠地跑了,抱着个手机回去继续研究美食吃播。   第二天,简暮看着桌上那道被面包糠裹满的奇形怪状的不知道是虾还是螃蟹的异形食材,伸出筷子扒拉两下,问:“这是什么?”   “避风塘琵琶虾呀!”裴秀榕温柔地笑,夹来一只虾剥好,放进他的碗里,“你如果爱吃就多吃一点,冰箱里还有,不够吃我再做。”   “这道菜会不会很麻烦?”简暮接受了她的心意,但担心长辈会被累到,“阿姨,每天做一些简单的菜就好了,比如白灼生菜就不错,您之前做的梅菜扣肉、鸡翅包饭……还有灯影牛肉,这些做起来太复杂了,需要花费您好多时间……”   裴秀榕:“……这些都是你说要吃的呀?”如果不是简暮想吃,她也不会做那些一做起来就要耗费大半天的麻烦菜式。   简暮指着自己:“我说要吃?”   裴秀榕:“你没说过?”   简暮:“……”   裴秀榕:“……”   两道杀气腾腾的视线同时落在吃琵琶虾吃得正欢的霍予安身上,霍予安打了个抖,都不敢看他们,汗流浃背地默默放下筷子:“我突然想起来浴缸还没刷,我先……”   简暮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什么都干不了,裴秀榕一马当先,揪住了霍予安的领子照着他屁股就踹了上去:“我给你脸了,仗着我心疼小暮就拿小暮当挡箭牌,一个劲使唤我?”   从那天起,裴秀榕每天亲自问简暮想要吃什么,杜绝让霍予安这个中间商赚差价。   -   到底是年轻,身体机能恢复很快。   霍予安底子好,在天气转冷之前,他的身体就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简暮底子差一些,但有霍予安这个兼职复健教练陪着,虽然剧烈运动仍然费劲,但日常生活和正常人无异。   又一次的季度复查后,医生建议说,爬山有利于身体健康,可以试着用爬山来锻炼身体机能。   自从恢复了健康,再也没有信息素紊乱的困扰,加上曾经经历过命悬一线,简暮变得更加惜命,按照医生的指导,从低矮的山坡开始攀爬,到逐渐能够爬一些更高的山。   这天简暮照常在六点醒来,正打算起床,却被霍予安按回了怀里。   “做什么?”简暮问。   霍予安还没睡醒,含糊不清地说:“太早了,还没开门。”   “?”简暮疑惑,“什么还没开门?”他们要去的那座山景区门票开售很早,因为附近的村民也会清早起床锻炼,之前去过几次,六点起床并不算早。   “!@#!@#”霍予安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反正不让简暮起床。   他力气大,简暮拿他没辙,任由他抱着,迷迷糊糊中也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七点半左右,被霍予安精神抖擞地叫醒。   过了起床的那个点,再睡就不容易睡醒了,简暮迷迷糊糊地被霍予安伺候着洗漱,等到清醒时,发现手指微微发紧。   一抬手,看到他的手指上被套上了一只镶着碎钻的戒指,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白皙的手指细长匀称,戒指素雅低调,相得益彰,协调漂亮。   霍予安抓着他被套上戒指的左手,在简暮诧异的目光中,得意地摇了摇,然后低头为自己套上同款但尺寸更大一些的同款戒指。   “六点钟,去民政局太早了,还没开门呢,现在去刚刚好。”   一个小时后,霍予安痴笑地盯着手里两本新鲜出炉的红本本,拉来还在给工作人员发喜钱的简暮,让他拿着本子,自己的大手又包裹住他,拍了一张照。   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单独的相册里,他们一家在实验中学文化节上的全家福,与这张红本本合影一起上传微博。   【@霍予安:今生就这样吧。如果能得寸进尺,那就许愿生生世世都是这个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