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是谁的爱人   作者:烈冶   文案:   我曾是最低劣的下等公民;   曾化身贵妇们的笨拙却真挚的委托爱人;   曾成为困囿于贵族花园无法逃离的金丝雀;   曾失去记忆任凭那alpha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曾一刀刺入贵族的脖颈,   却未能成为最狼狈的逃犯。   我曾费尽心力只为守护心中所爱;   却最终拱手将他送入他人怀中。   我曾一心以为自己所求不过逃离的自由;   却最终回到那花园,   将利刃送上华贵的王座。   老千层饼套路王攻×倔强不屈受   叶瑰穆(alpha)×陈粟(beta)   放弃用夸张的文案吸引读者了   写了一段儿自己喜欢的文字。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本:CP1536968“一个被转手三次的omega。”   一句话简介:我曾是最低劣的下等公民。   标签:先婚后爱,第一人称 第1章 我的温柔丈夫   朦胧间,我艰难地睁开双眸。   眼前的景象怪诞而矛盾,一时间我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古朴的内室,还是幽秘的夜空。   我想动,但身体的肌肉似乎已然断裂,我意识到自己浑身空空荡荡,我似乎正躺在一处不算绵软的床榻上,皮肤间摩挲的声音缓慢地,自我耳道内滑过。   均匀涂抹在身体上的精油不算香甜,犹如使用在机械齿轮间的润滑油,刺鼻,带有工业意味的冰冷,是没有人情味儿的。   有人正将这该死的油液涂满我的身体,这人手掌微凉,动作极有力道,皮肤细腻柔和,不难判断他平日并未疏于锻炼,生活却是养尊处优的。   似乎意识到我睁开眼,他挪动身躯,略微低头。   金色的发丝垂落于我的眼前,那仿若阳光的色泽令我想到了这世间最为华贵美丽的宝物,金色的长发搭配上一双日常含笑的翠玉色眼眸,是个很美的人,此刻正凝望着我,对我微微笑着。我认得他。   他是我的仇人。   如果可以,我很想要奋起抓住他修长的脖颈以发泄我心中的怨恨。   但我却并不能这样做。   甚至我的身体,都只能在他的动作下毫无意义地痉挛着。   他将我自床上抱了起来,今天的他穿着工整的浅色西服,我身上的油液将他的衣物弄脏了,可他似乎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他握住了我的手,先是把玩着我的手指,片刻后缓慢向上,开始按摩我的臂膀上的肌肉。   他很聪明,他似乎知道当我恢复力量,是一定会暴起掐死他的。   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失去了记忆,我的脑海中一片朦胧,似乎唯有“杀了他”这一念头,是无比清晰的。   然而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了。   实际上他对我很“好”,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甚至在我耳边轻轻哼着歌。   他令我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我的头,偏倚在他的肩头。   半阖的眼眸意图努力地睁开,但却仍是只能将他俊逸的脸蛋全部纳入视线中。   我想我是认识他的。他是我丈夫。   他叫叶瑰穆,是埃斯卡罗区叶家的家主。   对外他宽和待人、彬彬有礼;对内他张弛有度,从不出错。   我们举办了盛大了婚礼,我听见我用生涩的语气对司仪说:“我愿意。”   没有人支持这场荒诞的婚姻,每个人都觉得叶瑰穆脑子出了问题,是鲜花偏要插牛粪的错误。   事实上我也这样觉得。   特别是当我意识到我想要杀了他的时候。   “……”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灼人,半晌,叶瑰穆转过眼来,“怎么了?今天你似乎精神不错?”   他温热的手掌虚虚地覆盖于我的眼眸前,我意识到他想让我睡去了。   于是我的大脑便毫无障碍地接受了他的要求,不顾我在脑海中声嘶力竭地反抗,我缓缓闭上了双眸。   叶瑰穆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他的唇瓣软软的,一如他本人给人的感觉那般,无害、温和。   “今天你太累了。”他说:“休息吧。”真奇怪呢。   在真正沉于“休息”之前,我这样想着——叶瑰穆居然会亲我。   他不是在结婚后的当天发誓,如若没有我的应允,他便绝不会对我做出任何逾越的动作?   三个月以来他一直践行得挺不错。   所以现在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是留存在我脑海中最后的想法了。   如他所愿,我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了。·我醒了过来。   我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肌肉不再“断裂”,不再感觉自己的身躯难以被操控。   我又恢复原先的身体机能了。   我是一个健康的、富有活力的、新婚的omega。   我如今的身份致使我自己这样定义“我”。   生理性的头痛,仿佛头盖骨裂了一条缝,手扶额,我无法确定方才看到的景象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的。   已经这个时间了,张管家应当已经在门外立侍着,我曾数次叫他不要这样做,但他说这是家主的吩咐,所以每天雷打不动。   我知道这是叶瑰穆用来约束我的手段之一,实际上当我向他提出婚后我打算分房睡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他不爽了。   但当时笑眯眯的,除了一个“好”字,什么也不说。虚伪。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早就已经把他的秉性摸了个清清楚楚。   分明骨子里是那样强势的一个人,装得温和有礼又是给谁看呢?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种温和的牵制正如同在水中被有生命的海藻缠住了脚那般,令人感到窒息,却又不敢完全违拗。   我想我应该向他询问昨晚上梦里的景象,若是他不忙,或许还能顺道再度提及一下离婚相关的事宜,虽然他的态度似乎亘古不变,但我想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是能惹得他厌烦的。   叶家餐厅内部摆放着的木质长桌,我只能用“气势恢宏”来形容,虽然多数时候在餐厅里用餐的只有我跟叶瑰穆两个人,但为不显单调,桌饰与烛台仍旧会由佣人每天擦拭取用。   铺张浪费,叶瑰穆这家伙,最擅长自导自演的剧目。   见我走进门来,他抬眼,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张管家将他右手边的座椅抽出,显然是要我上座。   如若我起得更早一些,应当是能提前占到长桌对面的位置的,在用餐时间同叶瑰穆那样接近,实在是令我不适,虽然他本身并无错处。   没有回应他的招呼,我拿出狼吞虎咽的态势不多时便把摆盘精致的餐食搅得不成样子,叶瑰穆大抵也知道我是故意的,他挥手屏退了立侍在一旁的管家与佣人,直到餐厅的大门关闭,室内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怎么了?不开心?”叶瑰穆下巴放在手背上,竟一副欣赏眼前景象的模样,我被他那近乎“宠溺”的视线盯得浑身发麻,见周遭人都褪尽了,索性也不再装了,直说:“离婚协议,什么时候拟定?”   叶瑰穆的身份特殊,与他成婚的omega是不能自己主张离婚的,这其中的原因我不知道,也懒得探究,我甚至一点也想不起当初我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对司仪说“我愿意”了。   叶瑰穆不是那种会一口拒绝他人的家伙,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先首肯,而后一句但是推翻先前的全部,就比如说此刻——   “我明白你急切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现在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素素,在埃斯卡罗区,身为一个omega,如果离开了我你会很难生存的。”   那个叠词的称谓令我遍体无故恶寒,我已经说过无数次让叶瑰穆不要那样叫我,他每次“嗯嗯”地答应着,转头就跟患上了失忆症似的一切照旧,真是……可恶极了。   “我会自己想办法……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我不希望你每次都用这样的方式糊弄我。”直视着那双翠玉般的眼睛,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我已明白跟叶瑰穆这种人交谈发脾气只会令自己陷入劣势罢了。   叶瑰穆的双眸缓慢眨动,被他凝视的时候,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   我意识到他或许正在享受这样的交流。   我便差点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摔门而去了。   “除非你可以证明,身为omega的你离开我也可以生存。”状似十分自信,叶瑰穆摊开手,“你连一个最普通的学历都没有,相信我,在这样一个地方,是不会有人愿意雇佣你的……除非你愿以我的身份为噱头,向大众展露自己的身体,我想会有很多alpha对此有兴——”   没有令他继续说下去,我抬臂拽住了他的领口。   我想我的表情应当十分不善,事实上我压根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语,他不是最“体面”么?他不是最“温和”么?怎么把门一关,便好似脸都不要了,随随便便一句侮辱人的话就那样被他说出口。虚伪的家伙!   “玩笑而已,别生气了。”令我松开手对他来说大抵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了,事实上当我意识到他正抚摸着我的手背,我便浑身过电一般松开他,背部冒出了冷汗,我意识到同他对峙是我的错误。   “如果你能从埃斯卡罗区的学校毕业,那么我相信就算是omega,出门找工作也没什么难的。”叶瑰穆说着,抬臂呼出了光脑,自顾自便宣布了他接下来的一个决定了,“一周后我会带你去诺顿国立大学报到,你应该知道,这所学校不久前才同高等军校合并为一所,我帮你选择了香液研发与制造专业,你应该会跟感兴趣的。”   我觉得很头疼,对于叶瑰穆这一系列自顾自的安排,我感觉我的身心自由都受到了侵犯以及侮辱。   “我不要那样的专业!”攥紧拳头蹙眉出声,我不明白为什么叶瑰穆一下子便“帮我”选中了那样偏门的学科,“我连信息素都闻不到,为什么要去香液制造专业?更何况,你凭什么一下子就决定我要去哪个专业念书了?”   虽然对于学习我并不排斥,我也明白只要获得了学位我便能成功摆脱他了。但是……   “我要学机械制造专业!我不适合香水什么什么信息素!把专业给我改掉吧,如果是机械制造专业的课程,我会去上的。”又一次,我在叶瑰穆的面前情绪失控,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可他真的……我无法忍受。   沉默,无尽的沉默。   我本以为叶瑰穆又会拿出他那经典的“好啊,但是”句式,来驳斥我的话语,可这次他并没有。   “你果然还是对它情有独钟。”眼皮微掀,叶瑰穆脸上的笑意凉凉的:“机械制造这个专业的确不错,但亲爱的,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对于那件事,你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好激动呀耶耶耶!   这本是AB哦AB!后面受会变回去的。   如果喜欢的话还请大家多多收藏海星,谢谢大家了! 第2章 贵妇社交圈   叶瑰穆生气了。   我是第一次如此具象化地,在他脸上望见这么明显的、近乎于气恼的神色。   然而我比他更气,我想哪怕他再怎么了解我,也不能断言我对某某事物是毫无天赋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去学机械制造,我只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就好像一片磁铁天生就想要朝某类金属靠拢那样。   “凭据呢?”摊开手,我平视着叶瑰穆,语气尽量平静:“我想就算是你,也不能凭空断言我究竟对什么更适合。”   叶瑰穆眼眸微眯,似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耐住了性子,脸上再度挂上了笑容,“你放心,”他说:“在你入学之前,我会向你佐证的。”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笃定了我会输得心服口服。虚伪。   分明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不可违逆的控制欲,居然还偏偏要搞什么自由民主。   真是虚伪透了。   冷哼一声,不再执拗于这绝不可能和平结束的话题,我又问起了我感兴趣的另外一个问题,“昨晚上你去哪里了?”   开完口,才发现这措辞的不妥。   叶瑰穆笑了声,手撑下巴,眼睛微眯起来,一个猫儿般狡黠的笑容,“怎么?也开始学得像寻常omega那样,查丈夫的岗了么?”   我极力不让自己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即使我的咬肌已经在无声中死死地紧绷,“你只需要回答。”   “在家啊,不然还能去哪儿?”展露出一副并不排斥自己妻子查岗的态度,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是暧昧的,“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具体的,不妨搬回到主卧?若是被其他家族的omega知道你闹脾气要和我分房睡,不知道又会有多少闲话呢。”   这又是我跟叶瑰穆结婚后所面临的另外一项烦恼了。   握住餐具的手略微紧了紧,最终索性放到桌上,一口也不吃了。   想到等会儿还要去曲云家参与社交,我实在是吃不下。   原本我不愿加入“贵妇们的社交圈”,参与到婚后omega们所谓的“闲适生活”。   但我听说有人从中找到了门路,就算脱离alpha,也达成了财富自由。   上周登门拜访的曲云没有戴上有色眼镜,平易近人地看待我。   我想我不能辜负朋友的盛情邀请,更别说他还认识那位“找到门路”的离异贵妇。   预想到不多时自己将要面对不擅长的社交场合,我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舒服。   毕竟在omega们的社交圈中,我的名声可以说是“很不怎么样”,此前来客们的审视已令我如坐针毡,在暗地里的唇枪舌剑,我也还是没能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若对手是皮糙肉厚的alpha亦或者beta,我想我还是能够用自己的方式去应付。   但来自那些漂亮omega的审视,总令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这是我未曾接触过的全新领域,这样的状况令我因不适应而畏缩,我并不想要融入,因为我知道我迟早是会脱离这一切的,只是此刻迫于情势,我不得不适应在这样的规则中生活。   每每想到自己而今所面临的这般处境,就忍不住对叶瑰穆的怨念变得更深了许多。   如果我没有跟他结婚,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境况了。   只可惜我的这份心情注定不被人理解,在omega的圈子中,嫌弃自己的优秀的丈夫似乎是比“对alpha毫无感觉”这种事更加令人难以理解的。   实际上对于我想要出门的要求,叶瑰穆也是颇觉意外。   见我放弃进食,一个手势,一直等在门外的佣人们便走上前来将桌上的餐盘撤走,“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回身等待着我,我只能走在他的身边,无奈跟他解释道:“我上次跟曲云聊得不错。”   叶瑰穆“唔”了一声,毋庸置疑他正思索着我说的那人究竟是谁,他的大脑似乎无暇接收这些不甚重要的讯息,直至他认为这件事值得他投入关注,“哦,”顿下脚步,他说:“是沈家旁支的那位,倒也还好,你们见面的地点在哪?应该不在沈家总部。”   总觉得他问话的方式有些奇怪,我“嗯”了一声,“我知道地址,上次他给我了……”   “我送你去吧。”叶瑰穆接过了我的话头,他总是致力于表演一位“好丈夫”,“回头来接你,也不怕不认路。”   一时语塞,我想叫他别装,但此刻他眼中的认真却又不似作伪的,于是我笑了,换了句与之相较更刻薄的话语:“你对你的下一任妻子也会这么无微不至么?”   我本以为我会得到一个教科书级别的回答,没曾想叶瑰穆却先是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神色,像是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僵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他说:“因为从没打算娶别人,所以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呢。”   这看似温馨的话语却令我无端一阵恶寒。   它就好像预示着,我与叶瑰穆的离婚不会顺利似的。   去死,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跨步伐走在叶瑰穆的前面,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他的脚步声不要像一只背后灵一般紧随在我身后。   虽然十分钟后我与他还是坐上了同一辆车。   叶瑰穆说顺路,看来今天他不会去研究院,目的地大概率是皇宫。   又被陛下召见了么?虽然对此并无具体的概念,但三天两头的见面,是否有些过于频繁了?   “你似乎很担心。”叶瑰穆的声音自侧旁温温地传来,我一个激灵扭头凝望着他,被他洞悉了想法的事实令我产生了一种被黏腻的触手舔舐过的感受,“什么?”   “难道你没有正为我时常出入皇宫感到困惑?”叶瑰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向我伸出手,我慌忙抬臂将他的手格挡开,他缩回手,笑着问:“这样好么?顶着睡乱的头发去跟那些夫人们见面,也不仔细打理一下,比以前要潦草那么多。”   原来是觉得我头发乱了想要帮忙理……不对,“我以前是怎样?”眯眼盯向他,如果我没记错在他的叙述中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   叶瑰穆的眼睛轻微眨动着,静默片刻后他说:“不想融入他们也没关系,不必勉强自己的。”   答非所问,也是这家伙最常使用的糊弄方法,“我以前是怎样?叶瑰穆,回答我。”于是久而久之,我也学会追问了。   扭过头不再回望我的视线,叶瑰穆的眼眸看向窗外,车窗开启了一条缝隙,他金色的发丝被风略微吹拂,“你以前,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上衣柜里面最贵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每一个人,一副希望自己能令人满意的样子。”音量越说越低,到最后甚至变为呢喃,只有更加贴近他,才能听见他道出的具体内容。   一开始就没指望叶瑰穆能正经回答,这次虽好不容易开了口,但毫无疑问又是乱说,笑了声,我的质疑不由自主:“是吗?我怎么不相信呢。”   “那不是你的本性。”垂眸,叶瑰穆的声音沉沉的,“你不想那样的。”   “……”搞得好像他很了解我似的,“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脑子导致对之前的事情不是很清楚”,联想到此前这叶瑰穆这番明显拙劣的的荒谬说辞,我忽然开始后悔追问他这个问题了。   我不喜欢别人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所以,你今天去谒见又是为了什么?”   “你是在关心我么?”   “不,我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既然他这么“了解”我的话,掩饰大约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垂眸,却并不是一个失落的神色,半晌后叶瑰穆笑了声,“下次打算把你也带过去的,跟我一起。”   这一点也不好笑,对于我这类个中礼仪时常被那些贵族们诟病的人,平日里的社交就已经够令人感到吃力了,更别说去皇宫,甚至还要谒见这片大陆的统治者。   “我不想去。”双手环胸,我明白这或许又是一次无用的抵抗。   果不其然,叶瑰穆紧接着便道:“陛下要我把你带去。”怎么会这样?   “你应该少向外人提起我。”毕竟我也不是一个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妻子”不是么?   “可我喜欢说起你,与你的婚姻总令我感到自豪呢。”像是刻意挑衅那般,叶瑰穆转过脸来,诚恳而又认真地这样说。   哈,这话大抵只有他自己相信吧。   因为明白自己迟早会离开,所以叶家和皇室的牵连,我是没有兴趣知晓的,我只知道而今的叶家似乎与皇室有姻亲关系,叶瑰穆偶尔会进入皇宫同陛下说话,顺道再看看他的那位住在皇宫的亲属。   家人同皇亲国戚有关系,常理说来,这应当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吧?可我感觉得到,每到即将去往皇宫的那段时间,叶瑰穆周遭的气压便会十分低沉,我虽闻不到信息素,但毕竟是与他已然缔结了标记关系的omega,所以即便他脸上挂着笑意,我也明白此刻他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没有拒绝的余地?”   “没有。”   “你很好,一个人受苦还不够,非得拉着我同你一起。”叹了口气将脑袋狠狠摔向座椅,虽然不疼但也足以表达我的气急败坏了。   身旁的叶瑰穆似乎怔住了,他扭过头来看向我,脸上是意外的神色。   “拜托,”点了点自己的后颈,我努力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嘲讽,“虽然我闻不到信息素,但感知到你的气息,于我而言也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不,”凝望着我,叶瑰穆的面颊略微泛红,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令人感到恶寒的……近乎于幸福的笑容,“并不因为那个。”   他这样说。 第3章 闻不到信息素的omega   不太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实际上我也无法说清他究竟带给了我怎样的感受。   他周遭的气息、他的信息素,我的鼻子虽然无法闻到,但我的身体,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接受着关于他的讯息,毕竟他是将我标记的alpha,生理本能如此,我也无法违拗。   言语间,车辆已经停靠在此行的目的了。   曲云家的宅邸并不位于城中,是一处不十分气派但胜在精致温馨的小小庄园,我下车的时候,叶瑰穆摇下车窗审视着这处。   那不光不算友善,带着些许忌惮的意味,真是奇怪,原本来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态度。   循着他的目光朝我身后看去,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处庄园的门口停放着一辆暗红色的轿车,那车的款式令我感觉有些熟悉,但搜罗遍脑海中仅存的记忆,我却十分笃信这车是我第一次见的。   “咔——”车门打开,叶瑰穆自车内走了出来,“我送你进去吧,顺道拜访一下这家的主人。”他这样对我说。   我很想拒绝,毕竟照叶瑰穆的身份,不提前告知地来访其实也算是一种唐突,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因他的到来而产生任何压力,但我知道我的拒绝不会有任何效果,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   最不愿见到的情况终究还是不出所料地发生了,听闻叶瑰穆也到访的消息,不光曲云,他的丈夫及这家的家主也都摆出了一副有失远迎的态度,叶瑰穆风度翩翩地向他们额首,说出来的话语依旧是我这个自非中心地带出生的平民所听不懂的。   站在丈夫身后,曲云睁大的双眸,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迎上令来叫我脱离苦海,直至我自己走上前去将他拉到一个远离alpha的场合。   “没想到叶先生也来了,你也不提前告诉我,要是失了礼数,我老公会说我的。”曲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怪,我知道他的本意并非责难,只能向他解释:“是他自己临时起意要跟来的。”   “你老公对你真好啊,出来玩还亲自接送。”omega羡慕的语气令感到无所适从,毕竟我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是值得颂扬的。   “不过顺路而已。”勾了勾唇角,我这样对他说。   “这条路的话……是去皇宫?”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曲云的眼中写满了向往,“三天两头被召见,不愧是叶家呢,最被皇室看重。”   “对了,刚刚在大门外看到了一辆暗红色的车,那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这一话题,我生硬地将话头往别的方向扯。   “哦,是这样,今天本家的二小姐到访了,就是之前你说想见的那位!”曲云脸上的笑意跟朵花儿似的,因为兴奋,脸颊泛着粉红:“不过在你来之前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呢。”   这样吗?“那这么说我运气还挺好的。”要是能向那位二小姐取取经,找到一些赚钱的门路就好了。   “你们在聊什么?”跟猫似的,叶瑰穆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后,他的手握在我的肩膀上,前胸近乎贴在我的肩头,“这位就是沈夫人?上次你来访的时候我没在家,听说你们刚好聊得不错。”   “哦……”眼神飘忽,对于叶瑰穆的搭话,曲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大抵是紧张的缘故,此刻他的脸颊已经全红了,“是,上次邀请了程先生,没想到您会跟着一起来呢。”   叶瑰穆闻言,笑了声,随即略微俯首在我耳畔,低声说:“他叫你程先生呢。”   “不对,是叶夫人。”听见叶瑰穆的话语,曲云慌忙改口。   其实我并不觉得曲云的称谓有任何不妥,并且叶瑰穆贴得有些太近,实在是令我不太舒服,但公共场合我不好给他脸色,于是只侧过头盯了他一眼,“没事,怎么称呼我都可以,相信叶先生也是不会介意的。”   叶瑰穆握住我肩膀的力道紧了紧,警告?亦或是调情?我不清楚,只在片刻后他起身,忽然问曲云道:“我很想知道现下除开‘程先生’外,是否还有别的访客?”   显然不明白叶瑰穆为何会忽然这样询问,不光是我,曲云也愣住了。   “怎么了?”曲云的老公强笑着朝这边走来,额头上泛着水光,泌出了不少的汗珠,“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现在没有别的访客。”曲云回过神来连忙这样说道,此时他脸上的笑意同样也有些勉强了。   叶瑰穆心情不好,我闻不到信息素,只是腺体的本能性收缩,令我意识到了这一事实。   显然,叶瑰穆的存在令东道主感觉到压力了。   用倒肘顶开他,我回过头剜了他一眼,“先生你该走了,陛下在等你。”我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叶瑰穆略略挑眉,脸上的笑意淡淡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许久后他秉持着最基本的礼仪,说:“也是,那我就不打扰了。”   “不碍事的,不碍事!这不是打扰。”曲云的丈夫紧紧跟随在叶瑰穆的身后,一边跟他搭着话,一边朝家门外走去了。   送走活阎王,大抵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吧。   真不知道叶瑰穆究竟在发什么疯。   进入到omega们谈话时常用的小客厅,曲云原本僵硬的身躯才终于放松下来。   关上门后他笑了一声,转过身来,对我道:“这下我看谁还敢说叶先生跟你结婚是为了躲避皇家的索求。”   “什么?”木着脸色,虽说对叶家的情况有着最基本的了解,但曲云说的……其实我没大听懂。   “没有啦,只是没想到叶先生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信息素外溢的时候。”坐到沙发上,曲云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座到他的身边,我硬着头皮坐过去,当下便被他那句“你身上的信息素也是叶先生对你占有欲的体现哦”给惊得鸡皮疙瘩起了满臂。   “我……不知道。”   忽然好想洗澡。   “不知道?怎么会呢?我的基因等级都能闻到了……你是A级,不至于呀。”说着,曲云又凑近闻了闻,随即捂住了鼻子,红着脸道:“这味道……是个omega都能闻到的。”   “可能是因为我鼻腔内的信息素感应器官有点问题,”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这毛病我之前就有,“我算是……残疾O,信息素的味道我是闻不到的。”   僵凝在原地半晌,曲云凝视着我,许久后才蹙眉,露出一个艰涩的强笑,“抱歉啊……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这实在是……”   一脸同情,搞得倒好像我是缺胳膊少腿了似的,为了减轻对方的愧疚,我出言解释:“其实不碍事的,被标记之后,我也能像你们一样觉察到一些alpha的气息。”   只不过并非具体的气味罢了,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是……如果没被标记的话,平时岂不是就跟beta一样了么?”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或许在曲云看来,“无法闻到alpha的信息素”于他而言是一场不可想象的灾难吧。   “呃……像beta也没什么。”并非身残志坚地逞强,我尝试向他解释:“最基本的生活情况不会有改变,我还是我。”   “嗯,也对,毕竟你都已经跟叶先生那样的alpha结婚了,”像是在为我感到庆幸,曲云这幅“还好有叶瑰穆看上了你,不然你或许此生无望”的态度,无疑在很大程度上打击到了我,“我的家族当初费了那样大的力气才让我进入到沈家……程先生这样的情况,却这么轻易就……怎么说呢?天选的幸运儿,很罕见呢,真羡慕。”言语间,曲云抬臂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虽并不醒目,但衣袖上点点的湿痕却还是令人无法忽略的。   如若这个时候还坚称“我并不觉得我如今的生活有什么好值得称赞的”,便会显得我有些不知好歹了,抿了抿嘴,我只能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叶瑰穆只是可怜我……”   曲云怔愣地抬头,像是没料到我居然会这样说。   我摊手,坦言道:“毕竟我是个残疾omega,应该有传言吧?婚后,其实我跟他都……没怎么亲密过,只是礼节罢了,毕竟他这个总是……乐善好施?总之不必羡慕我,大家各有各的难处。”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照理说这样的做法对我自己并无任何好处,但那一瞬间,“让omega高兴”似乎已经化为了我的本能,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能看见他们的笑容。   凝望着我的眼睛,半晌,曲云弯起眼眸,笑了出来。   “谢谢你为了安慰我,跟我说这些,其实你不用……算了,”靠到我的身边,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我会帮你保密的……要是这样的事情被张家那几个坏O知道了,一定会在背后说你闲话呢。”这样……么?   或许我不该告诉他,对此我根本无所谓的。 第4章 所以我的身份是?   那之后曲云拉着我坐在他身边,聊了一段时间的天。   其实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融入到同他的谈话中去,可我并不觉得叶瑰穆和叶家有什么好跟别人说的,于是多数时间我都致力于帮他解决问题,比方说如何做出更好吃的菜,如何能让他的丈夫更加高兴这之类的。   “哈哈哈哈哈,”聊到一半,曲云忽然笑了,“你也真是的,明明自己都不懂,却一心想着给我支招,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叶先生喜欢你了。”   “……”我没有追问是因为我不想知道。   然而不待我问,曲云便迫不及待地继续说:“大概叶先生就是喜欢你这幅生涩可爱的样子吧。”   怎么办?或许我是应该笑的,可在我眼中这并非称赞,如果贸然笑出声来会不会显得有些虚假?   “哎,说起来还挺紧张的,下周我就要去本家见家主大人了,据说本家的那三位公子都是顶级的alpha,不知道能不能一饱眼福呢……”此话说到一半,曲云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如同小鼠一般滴溜溜地转着,“罪过罪过,我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这话可不能被我老公听到。”   我倒是觉得他这幅机警聪慧的模样比先前武装出的贤淑要可爱多了,“没关系的,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很期待你的……反馈。”他口中的沈家,大抵指的是沈氏本家吧,跟池家与叶家名誉齐平,帝国的商业版图多汇聚在他们家门下。   看得出,拜访本家对曲云乃至他的整个家庭而言,都是一件值得拿来郑重对待的事情。   沈家人丁兴旺,不像叶家内部,就算身在所谓的“本家”,也见不着几个除佣人之外的活人。   思虑间,小客厅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随着曲云欣喜的招呼声,我意识到这次会面的主人公终于到场。   “听说叶家的那位也来了?今天你们家很热闹呢。”沈二小姐一出场便足够高调,白色的长裤配上棕色的短靴,走起路来发出哒哒的声响,蓬松的黑色卷发配上她别具一格的高顶毡帽,令她看起来就好像下一秒便会策马狂奔的牛仔那般,狂放而又张扬。   这样的沈二小姐,着实令我有些意外,毕竟她的外观不像这些天我见到的那些omega那样柔顺乖巧。   连忙迎上前去,曲云笑逐颜开,一边向沈二小姐介绍我这位“稀客”,一边请她上座到最中心的那个位置上。   毕竟是生人,我站起身,严阵以待,在心里组织着开场白,思考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开启话题才好,如果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是怎么赚钱”的会不会太过唐突了?   “哎?这不是……”然而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视线便被猛然间放大的俏脸遮挡,“天天天天啊!”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沈二小姐便直接给我来了一个热情四溢的……熊抱,“是阿粟吗?是阿粟吗?真的是阿粟吗?”   香水?亦或是信息素?专属于omega的甜香令我浑身麻痹,脸颊上的肉如同被拨弄的果冻一般来回挤压蹭弄。   虽然同为omega,但被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脸贴着脸来仍令我觉得无所适从,“抱歉……”推开了她,迎着她怔愣的视线,我艰涩地开口:“你认识……我?”   直至我出声,沈二小姐才回过神来,她的脸上显现出片刻的无措,抬眸凝望着我,许久她才恍惚般开口,“哦,不是……我认错了,因为你们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我……对不起,毕竟是第一次见,吓到你了。”   眼见气氛开始变得尴尬,曲云连忙走上前来打圆场,一手拍在我的肩膀上,他笑着:“我就说嘛,二小姐最喜欢拥有蓝色眼睛的客人了。”   这样……么?当我扭过头看向她,她连忙点头应和的态度令我明白的确如此的。   尔后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们三人又聊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内容,仆从进入房间为我们斟茶,片刻的静默,从此次对话我得知,沈二小姐名叫沈伊雪,是沈家家主沈蕴纶的宝贝二女儿,身为家主,除开二小姐之外,沈老先生还有三个儿子,大哥沈宿已然结婚,老三老四尚且还在外面花天酒地,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其实从我进屋起就一直想问。”放下手中的茶具,沈二小姐正色道:“程先生,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   就如同平静的水面忽然滴入了一滴油,空气分明沉静着,但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就如同有人忽然对着我的大脑来了一枪,“嘭”的一声,一瞬间,我失去一切思考的能力了。   “为什么这么说?”这话还是曲云帮我问出口的。   “实不相瞒,在方才我们谈话的过程中我一直想要说服自己这不过只是一个巧合,但是……真的太像了,除了亲生兄弟以外,我找不到别的理由,而阿粟也跟我说他有一个弟弟,他一直在找他,所以我就忍不住想要多嘴问一句。”坐到我的身边,沈伊雪的表情是忧虑且严正的,“你是被诱拐到这个星球上来的么?”   我的脑子炸开了。   显然,曲云也炸了,“这怎么可能?那些被诱拐的omega他们不可能会跟叶先生那样的alpha……”   “曲云你先别说话!”微蹙着眉头,沈小姐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找了你很久,然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你跟一个alpha,也就是叶先生结婚了?”等一下。有什么不对。   我的大脑嗡嗡的,毋庸置疑“哥哥”“诱拐”这样的词汇的确触动了我大脑内的某根神经,包括眼前这张脸……   手心轻轻地放在眼前omega的手背上,凝望着对方漆黑的眼眸,我听见自己对沈伊雪道:“先不要着急,慢慢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我们先理一理我们所知的条件,再进行具体的分析,可以么?”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沈伊雪的面色略微有些苍白,她吞咽了口中的唾沫,静默片刻后,压低声音道:“是我的情人……是我的情人告诉我的,他对外自称‘野粟’,这是他的网络名,也可以说是他的艺名,半年前他消失了,从埃斯卡罗区销声匿迹!你……有眉目么?”   不难看出,对于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姐来说,那位“阿粟”在她眼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我如今的名字也带了一个“su”字,但……“抱歉,我不太清楚,”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听说过,“实际上不久前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做了个手术,导致之前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所以……”   “你就是他的弟弟!他告诉过我的!他的弟弟是一个A级的omega,他是为了找到他的弟弟,才到埃斯卡罗区来的,你一定是他的弟弟,一定是这样……”说到这里,沈小姐的眼眸湿润了,毋庸置疑,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看着自她眼中泌出的泪水,我的内心很不好受,于是我抬臂轻轻抱住了她,用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如果我的存在能令她感觉好些的话……   “回头我会想办法尽力想起一些关键信息的,如果我是你说的那个人……”可以问叶瑰穆么?总觉得他八成不会告诉我,扶住沈小姐的肩膀,凝视着她泪湿的眼眸,我说:“请你不要伤心,我……我哥哥,如果我有哥哥的话,他一定也不希望你为他哭泣的。”用拇指轻轻揩走她眼角的泪痕,我看见她笑了——   “你们一定是兄弟,”她说:“不是兄弟的话,怎么会这么像呢?”   说着,像是坠入到了某个久远的回忆中,缓慢地,她靠在我的肩头。   站在一旁的曲云显然已经完全傻掉了,颇有几分僵硬地,他坐在原地,一副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留在这里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而后我与沈小姐就这件事情又谈论了许多。   她说对于她的情人,她知道的消息其实并不算多,“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自己的事,除开他到这里来的目的之外,他很少跟我说起关于他自己的。”   那位“野粟”来到埃斯卡罗区,因为自己的弟弟被商贩绑架,又转手卖到了埃斯卡罗区内某个贵族的手里,才会开始接触像她这样的人的。   说到这里,“人口贩卖这种事,除开最下等的卡列区已经没有地方会盛行了吧,”先前站在一旁的曲云终于提出质疑,蹙紧眉头,他摊开手,“更何况那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中心区的贵族?更别说是像叶先生这样的顶级alpha了。”   似乎难理解我们所言的状况,抿了抿嘴,他斟酌着继续说:“……沈小姐,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被你的情人欺骗了?其实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也有听说,据说你每次跟他约会的时候还要给他佣金,这……他既然已经抛弃你离开了,我不希望你再继续这样执迷不悟下去。”曲云的话语毫不留情,实际上当他听闻沈小姐离婚前曾有过情人的消息之后,他便已经全然无法忍受我们谈话的内容了。   “闭嘴!你懂什么?”简直可以说是吼了出来,沈伊雪回头,毫不留情地刺道:“曲云,我并不觉得你有资格置喙我的私生活。”   身躯僵凝了半晌,曲云显然是吓到了:“……抱歉。”但仍觉不甘心一般,他又小声补充道:“而且程先生的家乡是在玛利亚区,就这一点就跟你说的对不上呀。”   “好了你们都别生气。”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开口,“曲云的话有他自己的道理,但沈小姐毕竟是当事人,看见的肯定与我们这些外人不一样。”   “现在,有一个问题十分关键——沈小姐,你的情人,他有给你看过他弟弟的照片么?”凝望着沈伊雪的眼睛,心脏飞速跳动着,我听见我自己这样说。 第5章 怪盗Z行侠记   很遗憾,沈二小姐手中并没有一张能够用以参考的相片,“回头我会找找看,他……他还有东西落在我家的更衣室,那里面说不定会有。”   身为东道主的曲云站起身来,一改先前恭敬的态度,对于我与沈小姐此刻的话题,他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加入,他一直坚持着“沈小姐被坏男人欺骗”的主张,甚至当他得知那个骗子情人居然还是个beta时,那不解的情绪瞬间到达了顶峰。   “恕我冒昧,程先生、沈小姐,如果一早知道你们到我家就是为了谈论有关情人的话题,我一定会谢绝的。”双手叉腰,下巴微微扬起,曲云头一回在我面前展现出趾高气扬的态度,“想必你们知道,对于一个omega来说,背叛自己的alpha是不道德的,沈小姐,不是每一个omega都能像你一样承担洗标记所带来的后果……至于程先生,哦不,叶夫人,你需要明白这样的话题于你而言十分危险,叶先生对你的好大家有目共睹,我并不觉得……”   “得了吧曲云。”站起身,沈伊雪的脸上显现出轻蔑的神色,“收起你那套振振有词的说教,你对‘情人’这个词汇如此不满,无非只是因为你的丈夫目前对你还算不错罢了,对于像你这样的omega来说,寻找一个情人自然是无法理解的奢侈妄想,可你知道我的处境么?你不是我,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也无法想象,所以请你收起你所谓的正确理念,如果你还把我当客人的话。”一如外表给人的印象,沈小姐是伶牙俐齿的。   只是曲云,我没料到他会对这件事情如此反感。用力进行着深呼吸,意图据理力争但却气势不足的他眼眶都红了,“行吧,那你们在这里说,我出去自己静一静好了。”他的声音哽咽着,扭过头便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站起身,这里毕竟是曲云的家,令他生气的确有些不妥,我连忙迈步意图追出去,沈小姐也跟在我身后,她显然也有点心虚,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还不是他巴巴地邀请我到他家来的,还用你的蓝眼睛做诱饵呢,我真来了,他倒是不满意了。”   打开门便看见曲云正坐在前厅抹眼泪,他那副样子看得我也于心不忍,上前去意图拉住他的手,可他见沈小姐来了又置气地跑走了。   最终直追到了他们家的书房才停下脚步,还是沈小姐在身后念叨着:“好啦,我们不说啦!聊点别的,比方说这满屋子的……书?”   我心说这样也算是道歉?下一秒却听曲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红着眼睛回过头,直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一直说你们的,无视我,我都插不上话了。”   这心情转变之快令我始料未及,沈小姐倒是见惯了似的,迈开步伐便走上前拉住曲云的手,“我知道,毕竟好不容易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嘛。”   “我明白沈小姐是听我说有一位蓝眼睛的客人到访才愿意来我这儿,平时怎么邀你都不来,来了又像这样不理我,所以我才……”   “我是喜欢蓝眼睛的客人没错,程先生的蓝眼睛跟阿粟的是不一样的,程先生的要更浅淡一点,阿粟的更加深邃,像是幽秘的夜空……我都喜欢,是我疏忽了,其实我是该谢你的。”   “那这么说我倒是沾了那位阿粟先生的光了。”   刚刚才一副怨偶的态势,现在倒是你侬我侬了,站在原地看着他俩,我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那之后我们便终止了有关沈小姐那位情人的讨论,就地寻找了一些更为寻常的话题,坐在这间书房内聊了许多,沈伊雪和曲云的性格更为开朗,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到忘我了,我则是听着他们,注意力不免被这书房内的书吸引走。   “这是……漫画么?看着挺怀旧。”走到我身边,沈小姐一把顺走我手中的《怪盗Z行侠记》,回身对曲云说。   像是没料到家里还会有这样的书籍,曲云的脸上显现出片刻的意外,“哦,我记得是我丈夫小时候喜欢的,很老的漫画了,一直放在这里,忘记打理了,有些书久了不看其实收拾走了也是好的。”   “那个,不如给我借阅几天?”心脏富有节律地跳动着,自沈小姐手中重新将那本漫画接过,不知为什么,自看到这本书封皮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便涌现出了一种近乎于怀念的情感,这情感令我感到陌生,让我无端想要抓住。   见我喜欢他们家的漫画书,曲云笑了,“可以的可以的,这种漫画早年间十分风靡,小孩子们人手一本呢,我小时候也有一套,现在虽然已经被更新鲜的题材取代了,但偶尔大家还是会愿意拿出来怀怀旧。”   是么?我总觉得里面的内容很新鲜,像是怎么都看不厌,但又确实好像已经看过了几百遍似的。   “听说叶家的书房能有一个图书馆那么大,里面没有漫画书么?”沈小姐笑着,这样问我。   “太大了,放在显眼位置上的都是叶瑰穆喜欢的科技文献,我看几页就困了。”我如实这样回答道。   虽然过程中几经波折,但这一天在曲云家,我感觉还是顶愉快的,其实内心深处我很想让沈小姐延续先前有关她那位情人的话题,但因为曲云不喜欢,我也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了,好在日暮时分,沈小姐邀我下回去她家做客,曲云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沈小姐也注意到了,回首告诉他:“下次你们一家人到本家来的时候也招待你呀。”   除此之外的好事,大抵就是借到了曲云家的漫画书,那本《怪盗Z行侠记》的第一册 ,自遇见它时起我就抱在怀里,其实我自己说不上有多喜欢,就是心中总有一个念想,好像是想要送给什么人似的。   叶瑰穆是在日暮时分再度到访这座小庄园的,我本只希望他遣人来通知一声就行了,没曾想他还是亲自到里面来了。   虽然曲云的丈夫给予了叶瑰穆堪称盛情的招呼,但……怎么说,气氛有些僵硬,特别是当他看见沈小姐的时候。   沈小姐显然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对叶瑰穆的态度实际上也称得上是恭敬的,但……我能感受到叶瑰穆的不悦,以及他的敌意,一个alpha对omega的敌意,实在是令人意外,又有些让人感到不知所措。   脸上仍是笑着,叶瑰穆先是故作轻松一般冲我眨了眨眼,后便回应曲云丈夫的招呼去了,沈小姐在那之后双腿一软堪称颓然地瘫坐在了沙发上,我迎上前去问她怎么样了,她莫名笑了声,而后压低声音跟我说:“你一定是被他拐走的,你就是阿粟的……弟弟。”   我其实并没有十分听明白沈伊雪的话,还来得及没问清这她这话的缘由,叶瑰穆的冰凉的手掌便轻轻地,抚到我的肩上来了,“已经很晚了,别贪玩,程先生。”   被叶瑰穆拉着走向门外,路过门口时,我发现曲云的丈夫面色僵硬,甚至可以说是灰败的。   “那个,程先生!”沈小姐抬高的声音在这时自身后传来,“下次一定来沈家……跟我说说话。”   还没待我回答,叶瑰穆便用一个侧头后的额首代劳了,他抓住我肩膀的力道极紧,近乎可以说是挟着我向前走。   侧过头,夕阳的余晖下,我望见他那双被夕阳映射出暖光的翠色眼眸,分明是半透明的漂亮质地,但却莫名能在其中望见些许晦暗的颜色。   如金线一般的发丝也无法掩盖他的罪孽,我想,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叶瑰穆是在心虚,甚至气急败坏了。   直至同他一起坐回到静谧的车内,那略显紧张的氛围才缓和了些许,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倒退,我终究离开那座小小的庄园了。   靠着车窗,叶瑰穆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非人般的思索,眼眸略略向上瞟,唇角虽是勾着,但明显并非善意的神色。   “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我不由询问他道。   他眨了眨眼,精致而锐利的脸庞于不断变幻的光影中莫测地微笑着,“因为他骗了我。”   “什么?”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那个地方,有谁敢骗他?   然而他接着说:“今天早上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客人来访,他说没有,他骗了我。”   “……或许只是因为你忽然发问而令他感到紧张,他并不是有意的。”想到曲云那张含羞带怯的脸庞,我忍不住为他这样申辩道。   对此叶瑰穆不置可否,或许在他看来缘由什么的最不重要,他只是凝视着我所在的方向,盯了很长时间,视线才略略向下,停留在我一直抱在手中的书本上,“这是什么?”他擅自将东西自我手中拿了去,理直气壮的态度。   “一本漫画而已。”   “是吗?”眼眸微眯,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将东西还给我,“如果你喜欢,跟管家说,他买给你就是了,何必借别人的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觉得他这种人应该不会明白“朋友间礼尚外来的乐趣”,并且……侧眼凝视着叶瑰穆那半笑不笑的唇角,我莫名发现,就算是对漫画书这件事,他的内心都隐隐泛着不悦的忌惮。   这是为什么? 第6章 鸢尾花丛中的精灵   未曾问出口,是因为我对叶瑰穆并无十足的信任,毕竟我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脑子不好使”的人,万一真如沈小姐所说,他其实是一个诱拐犯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是诱拐的话,照沈小姐的话说,我的家乡应当是卡列区,但实际上叶瑰穆告诉我的身世是——   “我家乡那边……你是怎么交代的?”于是我迂回着,问出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叶瑰穆沉默片刻,“你是说玛利亚区的那家孤儿院么?”   “我是孤儿?”   “这你都忘了?”叶瑰穆的表情中带着些许调笑,“听你问起,还以为你记起来了呢。”   自是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试探,我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上钩,“别的贵族都希望自己娶一个能对家族有所助力的伴侣,看来只有叶先生是反其道而行之。”一个玛利亚区的孤儿,我甚至不知道他跟我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的家族不需要来自外界的助力。”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悠悠然,“它早已立于岌岌可危的巅峰,倾落亦或者依旧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怎么听着叶家的状况像是不太妙的样子?叶瑰穆此刻的模样,竟是一副叶家就此覆灭他都无所谓的态度,“要是家主都这样说,叶家还真是危险了。”我说:“我得加快进度跟你离婚。”   “在那之前你得陪我去一趟皇宫。”这回叶瑰穆的态度并非商量,而是通知了,“今天已经跟陛下说好了时间,他一早就想见你了。”   “见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老婆,是叶家的夫人。”直直地凝望着我,叶瑰穆这样说。   “……”实在想要拒绝,但我知道这八成是没什么效用的,“以此作为交换,下回我想应邀,拜访沈家。”   叶小姐在离开前的邀请,想必叶瑰穆也是清楚的。   “……到时候再说吧。”车辆停了下来,已经回到了叶家祖宅,叶瑰穆勾起唇角,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又是拖延战术,不得不说我讨厌他的这幅态度。   打开车门,叶瑰穆向我伸出手,我索性无视了,他倒也不恼,只像以前那般稳稳地跟在我身后,如同一只甩不开的幽秘精灵,怪令人窝火的。   这份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餐的时间,在此之前我都坐在客厅内阅读着从曲云家中借到的漫画,叶瑰穆坐在我身旁不远处,打开光脑像是在办公,我不理会他,他也是一副怡然自乐的态度。   饭点,胸中的气闷消了些许,我便又觉得能够同他讲话了,叶瑰穆坐在长桌的另一头,就那样面色平静地等着,待我的态度一如从前,甚至还叫人多给我夹了一块咸点心,是我昨天想要多吃,但他说吃多了会腻的。   “今天沈小姐跟我讲起了一件趣事。”待到佣人们都退出房间去了,我才试探性地决定将这件事以讲故事的形式道出,“关于她的情人。”   叶瑰穆闻言,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回应,他抬眸笑着看向我,说了句:“离太远,听着累,你讲着也累吧。”   勉力不令自己的牙关咬紧,我耐着性子,将餐盘端到他身边的那个座位去了。   “她说她的情人跟我很像,笃定我就是她那个情人的弟弟呢。”一边说着,我一边观察着叶瑰穆的脸色,妄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的破绽,然而许久之后,他才转过眼来,问了句:“你应该没动找情人的心思吧?”   着眼点竟跟曲云出奇地一致,也对,毕竟是alpha,omega找情人的话题,他听着不舒服也是正常的,我说没有,并将后来的关键点都一五一十讲给叶瑰穆听了,包括诱拐、弟弟、照片、失踪这之类的内容,期间我认真地凝望着叶瑰穆的眼睛,发现他的表情仍一如既往地坦荡。   不过想来也是,像他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露出破绽呢?   “所以你认为是我把你诱拐到叶家,害你跟你的家人分离的?”真是可怕,反问出这句的时候,叶瑰穆的声音很慢,表情也是笑着的。   要疯了,约摸是体型以及AO身份的差异,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竟无端有些发憷,我拼命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叶瑰穆藉由标记关系所施行的无声压迫罢了,不能害怕,不能畏缩,不能臣服,然而拳头却是因此刻凝滞的氛围,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你脸颊好红。”叶瑰穆一边说着,一边朝我所在的方向倾近了那么一刻。   我蹙眉用力将脊背靠在椅背上,后颈的腺体已经开始发热,“不要用信息素压制我。”分明是警告,但却该死地没有气势。   叶瑰穆眨眼,竟显露出无辜,“为什么这么说?”他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心虚的缘故,毕竟你也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不是么?”卑鄙。无耻!   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寒着脸色紧盯着他,他仍端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所以,你是觉得是我将你诱拐来的么?”   “我想不起之前的事,你说什么都是有理的。”紧绷着脸色,如果叶瑰穆不刻意释放出信息素来压制我,或许我还愿意同他维持表面的和谐。   抿了抿嘴,半晌,叶瑰穆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来握住我的手,将我的身体稳稳地搀扶住,“亲爱的,只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并非是在埃斯卡罗区相遇的,我们之间曾发生过许多事,只是你忘记了,我不希望你听信小人的谗言,胡乱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Alpha对omega的压制是绝对的,他将我半抵在墙面,将我的耳朵缓慢揉捏至通红,而后又轻轻将我抱起,放回到他用餐的主位上,“你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令我很生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可以么?”摸了摸我的脸,此刻我的身体已经全然酥软,整个人都只能坐着,趴伏在桌面上了。   关门的声音,叶瑰穆离开了,我听着他脚步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只忍无可忍地缓缓闭上眼眸。   该死的,卑鄙小人!用alpha的信息素压制omega,“端方君子叶瑰穆”?别好笑了。   真想杀了他,但怎么办呢?对于我想要离婚的提议他始终是无动于衷的。   在桌子上趴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力气重新支起身子,这幅omega的身体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所有omega该有的身体机能则是一项不落的,它会为自己丈夫的情绪而紧绷,会因丈夫的压迫而感到坐立难安,更别说下半身的裤料……我已经感受到了湿漉。   该死,生理的本能无法违抗,如果对于离婚叶瑰穆拒不配合,那不妨……杀了他,便万事大吉了。   “夫人……”电话的铃声伴随着管家的呼唤,来自我身后。   意识到有人拨打了府上的电话找我,我连忙按捺住身体的不适,清了清嗓子,将听筒放在了耳侧。   我没想到会听见曲云的哭声,他说在客人们离开之后,他受到了丈夫的斥责,原因是……叶瑰穆告诉他以后不会再来访了。   曲云被自己的丈夫认为招待不周。   一时间心乱如麻,又在脑海中将叶瑰穆咒骂了千百遍,对着听筒那头的曲云,我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安慰着——“不是你的原因,我今天真的挺开心的,或许你应该问问你的丈夫,把责任推给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哪怕内心无比明白真实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此情此景我也不能如实告诉曲云了。   一边打着电话,我一边向管家询问了叶瑰穆此时所在的地方管家用口型告诉我,叶瑰穆此刻正在花房打理他的那些花朵。   好,好得很,有人正在因为他短短的一句话而被受委屈,他自己倒好……憋着一口气,随手抄起一把小铲,最后安慰了曲云一句,我将电话挂断了。   毫无疑问,今天叶瑰穆的行为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社交,我觉得我是有资格同他据理力争,甚至……制裁他的。   叶家的后花园内部有一座叶瑰穆专程嘱咐建造的透明花房,内里摆满了那家伙素日里最爱的花卉,我这等糙人并没有赏花的雅兴,所以那个地方平日里我是不常去的。   入夜,月色正浓,花房内氲氤着花香,在如纱般朦胧的月色下,倒衬得这个地方有如梦中的仙境似的。   第一次来到这里,未曾料到入眼的所有花卉不是皎洁的白,便是幽秘的深蓝色,叶瑰穆此刻背对着我,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他的手里捧着一盆蓝色的鸢尾花,回首看过来的时候,蓝花绿叶,配上他金黄的发丝翠绿的瞳色,一时间我都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平日里那个虚伪之徒,还是不小心坠入花房内的精灵了。   “你第一次像这样追着我跑。”将怀中的蓝色鸢尾花换了个姿势稳稳抱住,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是清浅的,“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喜欢么?”他说,“这里的花,都是你眼睛的颜色。”   静默片刻,见我不答,叶瑰穆自言自语道:“我喜欢极了。”   “每次你任性不理我,我就只能到这里修剪它们的枝叶呢。” 第7章 想离婚不过常态罢了   虽然透明花房中的景色的确足够诗情画意,眼前叶瑰穆的话语也着实令人动容,但可惜我是个蛮不讲理的糙人,到这儿来也并不是听叶瑰穆吟诗作对的。   紧握住手中的小铲,尖端正对着叶瑰穆,我将它放于胸前。   叶瑰穆一愣,却并不感到生气似的,他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问我:“这是做什么?”   “刚刚曲云给我打了电话,今天傍晚走之前,你为什么要跟他丈夫说那种话?”声调虽尽力保持平稳,但这质问是严厉的,在叶瑰穆的面前,我始终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   就如同身材娇小的吉娃娃,总会叫嚣似的。   闻言,叶瑰穆轻轻地将手中的花盆重新放回到花架上,仍是一副对此毫不重视的态度,他拿起一旁的喷水壶,对着那丛蓝色鸢尾“滋滋”地浅喷了两下。   月光中,细密的水液颗粒在空气中飘荡,令人想到了山间的晨雾。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犹如鸟羽一般的花瓣上,“就因为这个,你拿出一把铲子想要杀了我?”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在抱怨了,“曲云很伤心,我不希望你干涉到我的正常社交。”   说来讽刺,曲云没来之前,他还叫我多跟家中的访客交流,说什么偶尔出出门也是好的,怎么现在好不容易开始走出家门,他却摆出一副这样的态度?难道真的是因为……沈小姐的出现么?   “先前我怕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访客也是我悉心筛选过的,”叶瑰穆叹了口气,忧虑般蹙眉,竟是一副用心良苦的态度,“出门拜访也不是不可以,只下次我会提前问好访客,毕竟不好的社交圈子会影响到你的恢复……”垂眸,叶瑰穆认真仔细思量着,无法不对他的这幅态度感到不可思议,我咬牙切齿地狠狠搡了他一把,他只是抬臂握住了我的手腕,身躯如同山岳那般,立在原地未曾被撼动。   该死,omega的身体实在是过于孱弱,无法在力量上与叶瑰穆相抗衡,倒显得我跟个傻子似的,“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厉声对叶瑰穆说,“我是叫你不要干涉我。”   “……你是我的妻子,”静默了许久,叶瑰穆才缓声说道,“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叶家的态度,我不可能不重视。”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并不算大,可叶瑰穆的钳制往往就是这样,看似柔和,实际无法挣脱,“素素,分明只要在底线的范围内,我都会尽量不拒绝你的,但是你却……”   都让他不要这样叫我“你松手!”手中的铲子调转了方向,于操控下狠狠击中了叶瑰穆的手肘,伴随着小铲落于地面的声响,叶瑰穆静默片刻,最终松开了我。   “虚伪。”深吸一口气,我摆正了自己的身形,极其勉力,才令自己的语气稍微平静下来,“你以为你掩藏得很好么?用信息素压制自己的omega,虚伪透了。”   叫嚣,是弱者最无力的反抗,但的确,身为与alpha力量差异悬殊的omega,我却只能这样做。   “所以你想要怎样呢?”垂眸,凝视了自己的手腕许久,叶瑰穆近乎喃喃地这样询问我道。   真是奇怪,他脸上的笑意甚至是温馨的,就好像一点也不为我方才的话语感到恼怒,而是无比幸福似的。   有点……恶心。   “下次我要去拜访沈二小姐的家,你不能阻止我。”顿了顿,我又继续提出我的条件,“当然,还有曲云他们家,你最好收回之前的话,去给他们家回一通电话吧,我不希望曲云因为我而被自己的丈夫诟病。”   “好。”叶瑰穆答应得很快,快到令人感到诡异,他稍稍活动了自己的手腕,而后从地上将那个小铲子捡起来,走近,递回到我的手上,“我都答应你,那你能不能听我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该死,他这么果断,我倒是更加不好拒绝了,“你说。”低头,不愿去看他那双惑人的眼睛,我的声音闷闷的。   然而他却抬手,将我的脸轻轻地捧起。   他的手上有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花的清香,令我感到错乱,又有些不适应。   “我想要吻你,你的眼睛,你的鼻尖,还有你的嘴唇。”他的声音无比温厚,像是在吟诗,又好像只是单纯叙述自己的欲念罢了。   既然已经结婚,只是普通的亲吻而已,倒也没什么,照理来说应当这样想,但实际上我和叶瑰穆近乎很少做出这样的动作。   因为我一直拒绝,因为他说尊重我的意愿,因为我……不适应。   “可以不伸舌头么?”挑眉,最后那四个字简直可以说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我想,只是被亲几下而已,如果这样就能换来某项我所期待的进展,倒确实并无不可。   叶瑰穆额首,轻易地答应了。   于是他的吻落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吻在了我的眼眸上。   而后便是鼻尖,蜻蜓点水的一次亲吻罢了。   就连嘴唇,也不过唇瓣间简单地相贴,比世间任何年轻的情侣都要纯洁,全然不似一对已经结了婚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夫妻”。   就这样,完了。   甚至比我想的都要简单、单纯。   但的确就这样完了。   我听见叶瑰穆含笑的声音,他说:“就这样结束,你似乎很失落的样子。”   我推开他,告诉他并没有。   如果告诉他我以为他会更大胆一些,他或许会被激起某种胜负欲吧。   被他抱住肩膀揽在怀中亲吻的时候并无不适。   我想,这大抵是因为他标记了我的缘故。   当然,他长得也不错。   不过也就这样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他,实际上在我眼中他还是那么可恶,就如同一个戴了面具的虚伪假人。   无论他装得如何温润有理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既然你也觉得这样的酬劳实在太少,”俯身,低头,叶瑰穆轻轻磕在我的额头上,我抬眸,就那样与他翠绿的眼眸对视着,“那么今晚,我能否凝望着你的,如夜空般的眼眸入眠呢?”   他这是在邀请……   “不。”退开一步,稍稍同他拉开距离,我挤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亲密变成某种可笑的交易,你觉得呢?”   叶瑰穆直起身子,看着我,略微歪了歪头,“是,你最机敏了,绝不会轻易上钩的。”说完,他便又踱步回到了那盆蓝色鸢尾花的侧旁,开始拿起剪刀修剪枝叶了。   “喂。”凝望着那盆花,又看着站在它侧旁不远处的叶瑰穆,我不由问,“我的眼睛,真的是那个颜色?”   蓝色鸢尾花、夜空,那分明是深蓝的。   可我不是没照过镜子,我看过我的眼睛,那是更清浅的,是稀薄的白云与天空交汇的,澄澈的浅蓝色。   跟叶瑰穆所言、跟这满屋子的花朵并不相同。   叶瑰穆顿住了手下的动作,他侧过眼来,看着我。   “是的,是那个颜色。”无比笃定,他这样跟我说。   一时间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或许在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的喜悦之后,我又开始愤怒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叶瑰穆的剪子停了下来,抚了抚花瓣,侧过头问我,好看么?   我答非所问,丢下一句:“那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便转身离去了。   倒也不是真的十分在意。   离开花房,我这样告诉自己——只是更侧面佐证了叶瑰穆的虚伪罢了。   身后,那家伙的脚步声如同背后灵那般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他不说话,也不解释,只是那样单纯地跟着。   直至回到宅邸内,马上要到佣人们活动的地界了,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听见他问:“对于这件事,你很在乎么?”   回身看向他,我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坦荡的,如此认真,他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只是说:“谁知道呢?如果你把我当成别人,我会觉得很恶心的。”   并且永远不会原谅你。   “是吗?”说着,叶瑰穆的脸上漾开了笑意,“真可爱呢。”   咬牙,我分明应该生气,可是脸颊的温度上升,耳廓也红了起来。   于是我只能暗骂一句,扭头朝楼上疾步走去了。   这回叶瑰穆没再不识好歹地跟上来。   算他识相,不然我一定会用我手中的铲子捅死他的。   ——不过仗着alpha的信息素维持着对omega天生的吸引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关上房门,我认认真真地这样想。   这天晚上,睡前,我走入洗浴间,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诚然,我对我自己的印象没有错误。   并非夜空与鸢尾般的蓝色,此刻我的眼睛,是澄澈的浅蓝,是身为omega,会显得单纯可爱的颜色。   当然实际上,我的性格并非如此。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给我一副这样的身体,我时常感到错位,包括我身边的人,曲云、沈小姐、叶瑰穆,他们都令我觉得我有时候正扮演着并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但……有什么办法呢?既来之则安之,身为omega,我又不是不能活。   谁他妈关心叶瑰穆究竟喜欢什么颜色的眼睛,反正等离了婚天分道扬镳,谁也不记得谁了。睡觉吧。睡吧。   万一今天又会做梦呢?   做那个奇异的、摆脱了omega本能的、仇恨叶瑰穆的梦。 第8章 镜子中的beta是……   我坠入了梦境,这点毋庸置疑。   然后我“醒”了过来,似乎又来到了那个不算熟悉的地方。   睁开双眸是困难的,这幅身体似乎比上一次还要难以操控,浑身上下被涂满了油液,整个人的状态比先前还要更加地狼狈不堪。   这真是……糟透了。   我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在怀中。   虽然我知道禁锢住我身体的那个人大概率是叶瑰穆,但若是无法睁开眼睛去确认、挪动身躯去感受,内心总是不安的。   我能感知到我的愤怒,以及……对叶瑰穆的杀意。   这份杀意是醒来时所没有的,似乎为这幅身体特供。   为什么?我想不通,我的大脑似乎已经被挖空,连同着记忆,被丢进了什么找不到的角落。   我只知道我维持着同上次无异的状态,坐在叶瑰穆的怀中。   他的手放在我的耳侧,修长的手指,正抚弄着我的脸。   另一只手则在下方……   他的唇贴了过来,贴在我的眼眸上,不同于在花房时的克制,我的眼皮能感受到他浅浅透出的舌尖。   而后是鼻子,他直接……咬了我的鼻梁,不大的力道,但是微痛,我听见了他的笑声,是气音,并不明显,但因距离过近,能判断出是他没错。   “完全不动,的确,有些太过无趣了。”贴在我的耳边,他这样说。   亲密地,像是在说悄悄话的姿势与态度,他的心情很好,应当一如往常,正笑着。   但却并不是平日里端方有礼的笑,而是红着脸,更为可怖的。   耳边,他的皮肤开始挪动,我能感受到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姿势,在我的耳道外部。   “嗒——”轻轻的一声,是一个响指。   分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响指而已。   但是那一瞬间,我却感觉自己像是骤然间找回了身体的使用权……虽然并非全部,但好歹,好歹能做出基本的动作,能在……他的怀里本能般地痉挛了。   对,没错,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浅浅地挣扎,每一个动作,都如无力反抗的猫一般,是细微的。   无法夺取更多的控制权,我仍旧被他锁在怀中。   然而神经却似乎因那个响指更为敏锐地连接了大脑,身体所感受到了每一次触碰,却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   叶瑰穆贴在我后背的身躯,他咚咚跳动的心脏。   他浅浅的呼吸,以及那贴在我脸颊的……皮肤之间摩挲的触感。   当然,还有来自于他的描摹,那明显不怀好意的、带有其他更为深刻意味的、可怖的感触,那并不是在抚摸我的皮肉,而更像是在按摩我的灵魂,透过皮肤,勾勒着肌肉的纹路。   是极致的、逐步的逼近。   最终抵达到某个地方……他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开始挣扎,扭拧着自己的身子,意图远离他,但在他眼中这或许只不过是可爱的反抗罢了。   无法形容我心中的荒诞,因为我的身体、我的这些地方,从来没有被其他人这样深切地靠近过。   这样说起或许是丢人的,但……我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害怕,我想哭,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我无法理解那些本能的反应,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幅身体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给予叶瑰穆他想要的反应。   于是一次次地,我在他的手中绽放了。   我听见自我喉咙内部传来的低泣,但很快这声悲鸣就被掰过下巴的叶瑰穆侵占,他太过兴奋,那双翠玉般的眼眸凝望着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反应,那是欣赏,甚至算得上是狂热的艺术创作。   “很美,我的阿粟……”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那脆弱的下唇,我听见他这样说。   这是……报复么?   事到如今我无法不这么想,因为今天我刚把他拒绝了。   表面上的尊重,实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侮辱。   好恨,不像醒来时那样,偶尔还会被他的外貌、被他的信息素所迷惑。   此刻的我,对他只有恨意罢了。   没有力气,哪怕他的那个响指给予了我掌控自己身体的权能,但在他那般过分的拿捏下,我已经变成被女妖吸取干瘪的书生了,哪怕仅仅只是挪动自己的手指,都是极度困难的。   “唔。”叶瑰穆垂眸,他极其缓慢地,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抬高,于是我看见了那布满手心的脏污,毫无疑问,他是刻意展现给我看的,他甚至贴在我的耳边轻声告诉我:“今天的粟粟也很有精神。”   眨眼,我感觉两行热泪自我的眼角流了下来。   叶瑰穆蹙眉,露出了一个苦恼甚至心疼的神色,于是他凑了过来,用自己的唇,将那眼泪饮尽了。   “抱歉,欺负过头了……本来打算给你好好抹药复健的。”一边这样说着,他一边轻轻地,将我重新放置在绵软的床榻上。   “我去洗一下,等会儿回来再给你重新弄药油。”说完,他便转身,似乎是进入到某个用于洗漱的房间了。   平躺在这特制的床垫上,视线内部,是星罗棋布的夜空。   这里究竟是哪里?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我感觉这房间应当是封了顶,只是如同玻璃花房那般,天花板处用了透明的特制材料。   不对……我在发什么呆啊!好不容易叶瑰穆不在这个地方,我应该坐起身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然而萎缩的肌肉真的极难操控,我拼尽一身力气,也不过只是维持着本能般的颤抖,就连支起自己的身子,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可就算困难,就不要去尝试了么?如果我能找回自己的力气,如果我真的有力量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抄起一把刀,狠狠捅进叶瑰穆的心脏,来泄恨、来报着无法自主掌控的仇了。   唇间传来些许血液般的腥甜味儿,无论意识如何挣扎,现实却总是无力的。   就算拼了命,也至多只能用小臂撑高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罢了。   甚至不知道叶瑰穆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回来后,又会对我怎么样。   咬紧牙关,慢慢地,我侧过头。   本是想要望向叶瑰穆离开的方向,却没曾想,目光直触及到了不再被帘布遮挡的窗棂。   窗上的玻璃,印现出了我此刻的模样。   我看到了……一个身材略微干瘦、肌肉萎缩、似乎已经全然没有力气的……人?   是一个活人没错,虽然脸色惨白,如纸一般的颜色。   五官不算浓艳,甚至可以说是淡淡的,但发色漆黑,眉毛因为形状的缘故,呈现出略微蹙起的情状。   不难看出,这原先是一个坚毅果敢的人,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大跨着步子穿梭于大街小巷的模样……但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病恹恹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像是死过一次似的。   并且……容易判断,这是个beta,虽然以貌取人不是正确的,但眼前这个人的样貌的确,不如alpha和omega那般,或刚毅英俊,或浓艳可爱。   标准的beta相貌,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淡、耐看,但却并不十分惹人注目。   我甚至能断言,他绝对不如我“醒来”时那般“好看”,又或者说,beta本身就是寡淡无味的。   真不明白,为什么叶瑰穆抱着这样一副身体,还能“玩”得那样快乐。   真不明白啊……   原本我还期待着这幅身体的主人是什么绝世美人呢,毕竟令叶瑰穆露出那样一副痴狂的神色。   真是可惜,叶瑰穆的欣赏水平似乎很不怎么样嘛。   但是……为什么?   我发现我不由自主地,朝玻璃内的倒影伸出手。   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向往,向往着beta的寡淡,向往着那副似乎已经残缺不全的身体。向往着……   那如夜空、如蓝色鸢尾花一般,深蓝的瞳色。   那圆睁的眼眸,那象征着真相的……瞳色。   “嗒——”一声脆响。   骤然间失去了一切力量,整个人因为无力,我倾塌下去。   是响指,一个同先前无异的响指。   来自叶瑰穆的响指。   无力地趴伏在床榻上,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方才我居然凝望着那处倒影,挪动了自己的身躯,甚至已经行进了那么长的距离。   缓慢地踱步,叶瑰穆的声音伴随着药油的香味,来到我的身前。   轻轻地,他摆弄着我的身体,将我换了一个姿势。   我又被他操控着坐起来,无力地倚进他的怀中。   我的手被他修长的手指嵌入,“你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因为看到现在的自己了么?”贴在我的耳边,叶瑰穆轻声询问我。   我很想说话,亦或者说,我很想辱骂他,但十分遗憾,现在的我是做不到的。   “没关系的粟粟,我会治好你的。”叶瑰穆说着,那缓慢摩挲的手指,来到我的后颈,那个并不存在腺体的地方,“下次不要那么任性,做出那种不可挽回的事情,把自己的身体弄坏,甚至连命都差点丢了。”   吸气,叹气,叶瑰穆似乎真的正深切地感受到痛苦,他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对面的人不是我,你还有机会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说话么?”   “我会治好你的,一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叶瑰穆的声音无比地坚决。   他就那样抱着我,许久许久。   在将我身体上的秽物清理干净后,他便又说:“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你一定累了。”   “休息吧。”   “这回你应该会休息更长的时间。”   “嗒——”   响指,是他的指令。   于是瞬间,我坠入到黑暗之中。 第9章 就像柔韧但却无法挣脱的藤蔓   真正意义上睁开眼睛“醒来”的那一刻,我以为我不过延续了先前的梦境罢了。   但是,梦境中的触感怎么会那样真实呢?   还有叶瑰穆,他身上的味道,他的衣物,他的一言一行,分明都同现实毫无差别。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去找叶瑰穆对峙。   那些荒诞的、不能自主的、似乎夹杂着罪孽与冤屈的景象,无一不令我感到难以接受。   但很快,我便意识到莽撞地找到他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会告诉我的,先前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并且身为他的妻子,一个被他标记的omega,我的身家性命都被他攥在手里,我的情绪会为他操控,每当我见到他,哪怕我的主观意识并不允许,我的身体总会为他着迷。   于是我决定按兵不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果“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有很大概率,那副拥有深蓝色眼眸的身体正位于这座叶家祖宅里。   比起找叶瑰穆对峙,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找到那个地方。·   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加上我本人也想要休息,叶瑰穆替我称病谢绝了来访的客人,白天多数时候他都会去研究院亦或是皇宫,我则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家里。   趁着这个机会,我仔细探勘了叶家祖宅的内部构造,它的规模虽实在宏大,但因身份的便利,内部的绝大多数地方我都能够畅通无阻地通行。   令我感到困惑的有两个地方。   一是叶家三楼的一扇大门,据佣人说,那里曾是叶家众人们聚会商议的地方,从门扉用料及其做工繁复的花纹样式来看,那个房间应当曾受到叶家内部不小的重视,照理说那该一处极为庄重、并频繁被使用的地界,现在却已落锁,可以说是完全荒废了都不为过。   询问管家缘由,管家说他进入叶家内部当差不过五年,所以其中原因他也不甚清楚,问其他的佣人,他们的回答也同管家无异。   真是奇怪,照理而言,叶家这种大家族,怎么说都应当会有服侍多年的老佣人才对,此前我从未仔细问过,今天一探,才发现在这里服侍年限最长的佣人也不过六七年……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除开三楼这处落锁的大房间以外,通向楼顶的那处阶梯才是最令我感到困惑的地方。   “夫人,上面只是杂物间而已,没什么好去——”   手指触碰到那金属制的铁门上,触电般酥麻的触感令我瞬间缩回手。   虽像是为妨碍外人进入而设立的简易阻隔,但抬眸看去,无法不令人觉得这是一处监狱门,甚至……鸟笼门。   毕竟一根根栏杆并非铁质,而像是某种泛着奇异光芒特殊的金属,上面甚至极为细心地雕琢着漂亮的纹路,这精细程度,比起“门”,说是艺术品还差不多。   如若没有用手去触碰,又有谁会知道这上面附着着不容人靠近的“电流”?叶瑰穆那家伙,就差直接立个牌匾在这上面写上“闲人免进”了!   一定……那天晚上我望见的地界,一定就在那上面!那透着窗外景色的窗棂,那穹顶之上的星空……不就意味着那个地方位于叶家祖宅的最上层么?   或许,我应该找他问清楚,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问他夜晚是不是总在对那副身体做奇奇怪怪的事情,问我是不是并非现在这幅身体的主人而是一个beta,问他……是否拐走了沈小姐的情人,将他关在了那个外人无法触碰的地界之中。·   叶瑰穆总是会带给人惊喜的。   就譬如在这个我正准备向他发问的夜晚,他带回了一堆机械零件,还有一沓厚厚的说明书。   他将我拉入书房,为我点上一台小夜灯,问我是否还记得前不久我向他申辩,说自己想要进学校学习机械制造的事情。   我……自是记得的,我还记得原先他为我安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专业……香液调配什么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会向你证明的么?”叶瑰穆微笑着,将那堆杂乱无章的零件推到我的面前,甚至十分贴心地为我摊开了那本巨厚无比的说明书,“帝国的零件工艺的确很有前景,几种固定式样的零件,却可以组建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工艺零件制品,而今甚至还派生出了机械艺术家,一个真正有天赋的机械制造师,不光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比摩天大楼还要气势恢宏的机甲,甚至连在掌心中跑跳奔走的小机器人,都是不在话下的。”   叶瑰穆的话语令我头昏脑涨,看着眼前这一桌子的零件,我更是眼睛都要花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第一页第一行的小机器人上,自背后压近,声音近乎贴在我的耳侧:“这是机械师入门必经的基础机器人,一个能在这个行业有所建树的机械师,一般一个小时就能将它全部拼接完成了。”   “如果你能在今晚上将它拼好,我就为你再走一次程序,把你日后即将学习的专业改成机械制造,这样,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啊……叶瑰穆这家伙。他是魔鬼吗?   我承认,对于机械制造专业,我尚且缺乏清晰的认知,是仅仅凭借某种本能所进行的贸然选择。   但他听他这个态度……搞得竟好像无法在这个行业有所建树,就不配学习这个专业的知识了似的。   不对,现在更重要的,是询问他三楼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落锁的房间,以及通往顶楼的那处鸟笼门吧!   该死,目光触及到说明书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连带着手边这些用肉眼难以分清的机械零件,我感觉我的视线开始变得不再清晰了。   叶瑰穆离我很近,我虽无法具体地闻到他身上alpha的信息素,可AO之间那无形的压迫,连带着丝丝缕缕诱惑的感触,近乎令我攥紧拳头,身体紧绷。怎么会这样?要死了。   “先不说这个,好不好?”意图站起身,却被叶瑰穆按着肩膀,重新坐回到原处,“什么?”简直可以说是从背后抱住我,他堪称“亲切”地,在我耳边提醒道:“临阵脱逃可不行。”   “三楼那扇落锁的门,为什么?”或许我应该问另外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但对于这些事情叶瑰穆本人的态度,也是值得拿来试探的。   “……”室内一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感觉得出,那背后似乎正被什么不甚愉快的事情牵扯,叶瑰穆的唇角虽一如既往地微妙勾着,但不难看出,他的心情实际上是并不愉快的。   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只轻轻地,他的发丝抚摸在我的额前,将遮住我眼眸的那一缕给撩开了,“先做完眼下的事情,再告诉你,好么?”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诱导的意味,他这样对我说。   僵凝在原地片刻,看着眼前一桌子零件,我知道或许我该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语负责。   能改专业也是好的,只要我完成了,叶瑰穆就应当老老实实给我解答……吧。   真该死,不知是不是正使用着在omega身体的缘故,对于叶瑰穆,我能感觉到自己近乎没有底线的宽容。   看着说明书上的文字,拿起一颗零件,如果我没记错,这种材质的高精技术零件,似乎每一颗都是极为昂贵的。   咦……奇怪,未经思索,这一“常识”便如潮水般涌入到我的脑海中,似乎……对于机械零件的某些事实,我是一开始就清楚的。   不对,应该集中精力,我现在应该用行动告诉叶瑰穆,对于这件事情我是有天赋的,所以我应当好好拼接,用我所熟悉的这些“常识”……好好拼接。   真是致命,我有些分不清这些外观相似的零件的用途。   它们打眼看去一模一样,实际的用法却是南辕北辙,我没有那么细致的观察力,甚至区分它们究竟哪个是哪个就是无比困难的。   更别说用它来拼装机械了……事实上对于这件事……我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叶瑰穆是正确的。   该死!我不愿承认这一点,那之后我又硬着头皮尝试了很长一段时间,叶瑰穆极有耐心,就那样等在我的身旁,无比细致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受不了他打量的视线,其间我抬臂挡开他,叫他离我远点。   他照做了,似乎收敛了些许自己的信息素,去往了对面的那处沙发,虽然仍是看着我。   看着我的失败。   看着我的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拼接出了一条腿,然而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略微一动,“哗啦啦——”此前拼接好的一切零件就如同融化的冰激凌一般倾落下去,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了。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认命了。   叶瑰穆是正确的,我也明白,对于一个全无天赋的人来说,盲目的努力或许只能换来一生的庸碌。   “你赢了。”抬头,直视着叶瑰穆,我想我的语气是无比平静的,“虽然有你的视线一直干扰我,但我承认,对此我的确……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叶瑰穆抿了抿嘴,笑了声,抬步走了过来。   桌子对面,修长的手臂撑住桌面,无比认真地凝望着我,他说:“抱歉,你认真努力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秒。”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干脆地认输,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死鸭子嘴硬一段时间呢。”真是可恶啊。   这话他甚至是眯起眼睛笑着说的。   【作者有话说】   从八章开始cp后面的章节序号大概是那个数字-3这样子,但我会按照实际章节序号标记章节名的。 第10章 他的故弄玄虚   那之后叶瑰穆又带我去了他在家中的工作室。   平日若是在家办公,他总会在这房间里面,而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如无必要是很少光顾的。   我没想到他的这个工作室内部还有一层里屋,里屋内放有一整套的制香设备,从香料到萃取专用的机器,一应俱全。   “这是你的工作室。”叶瑰穆说着,略微用力,将我推入到那个缀有橙黄色灯光的小房间里。   门很快被关上,这屋子内虽有窗棂不至于显得憋闷,但面积却是毋庸置疑的狭小,我与叶瑰穆两个人一同被关在这个房间……不知是不是因为叶瑰穆这家伙的信息素实在霸道的缘故,很快我便觉得自己身体发颤,双腿也酸软下去了。   我坐到了这房间内部的椅子上,颇有几分吃力地回首凝望着叶瑰穆:“收收味儿好么?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叶瑰穆一怔,随即帮我打开了窗,虽是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但我的状态一时还无法恢复正常,“平时你闻不到,我以为你毫无感觉呢。”他坐到我身边,从容地为自己辩解道。   “拜托,我的腺体在发胀……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虽然闻不到,但是我的身体能明白你带给人的感觉。”如同带刺的藤蔓,柔韧、霸道,虽然扎入身体里的尖刺会释放毒素来麻痹你的痛觉神经,但汩汩流出的鲜血,却是你在他身上讨不到好的有力证明。   丝毫没有被控诉的自觉,叶瑰穆抄起手边的一份书本,滑到我的面前,“如果试着将你的感觉还原成你缺失的信息素嗅觉呢?”他这样说道:“我一直觉得闻不到信息素,才是你的优势所在呢。”   我……简直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么,难道这是重点么?难道不是搞清我所困惑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房间的事情。”艰涩地开口,自是不会告诉他我身体的窘况,我想用思考来平息自己的难耐的感受,而实际上更令我困惑的是,为什么面对这样一个趴在桌子上近乎毫无力气的omega,叶瑰穆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眨眼,像是正欣赏着我此刻的模样,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叶瑰穆才说:“可你刚刚并没有成功拼接出款式最基本的械甲,不如这样吧……”抬臂,他的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装满香料面前的玻璃罐,“如果你能用香液还原出我的信息素,那么我就告诉你,曾经在那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很好,他可真是……太会讨价还价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狠狠用拳头砸在他的脸上。   但是我知道我此刻状态若是贸然靠近他,恐怕也只会变成投怀送抱的窘况罢了,于是我放弃了这危险的念头,将目光停滞在他刚递至我面前的说明书上。   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些。   从刚进入这房间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然明白叶瑰穆的用意了。   不同于我对械甲那种,仅停留于表层的,对于基础知识的“熟识”,对于眼前的这些设备、材料,哪怕仅仅凭借本能的驱动,我都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毋庸置疑,对此,我是无比熟悉的。   如若用嗅觉来还原叶瑰穆的信息素给人的感觉,那便应当着眼于他的视线,那缠人的、仿佛永远无法甩开的目光,犹如流动的碧玉掺杂着沉坠于瓶底的金箔……以及一点点咸湿的、并不算友好的苦涩味道。   真是该死,或许不得不承认,对此,我的确是比制造械甲要有天赋得多。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叶瑰穆就那样静静地等候在我的身侧,那沉静的视线以及清浅的呼吸,到了后来他甚至伏下身去,开始趴在桌子上侧头凝望着此刻我所在的方向。   得空转过视线盯了他一眼,那陌生的视线令我感到心惊,带着些许幼稚的期盼,就好像一个成熟的灵魂,正在回忆自己儿时的美好似的。   停下手,我有些做不下去了……因为自样瓶中散发出的缕缕清香,夹杂着叶瑰穆信息素带给人的感受,一时间竟真令我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嗅觉,真的闻到了他信息素的味道。   “……是,一样的。”支起身子,叶瑰穆浅浅伸了一个懒腰,带滚轮的座椅令他十分轻易地滑到我的身边来,他金色的长发于橘黄的灯光下晃动,令我想到了即将坠落的晚霞,以及……   该死,他的前胸触碰到了我的肩膀,他的身躯近乎全然将我笼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姿势自我身后拿起香液凑近用自己的鼻子去闻,搞得好像他真的是某个评委,正鉴赏着学院的作品一样……   “嗯,跟我留在你身上的味道近乎差不多,如果你喷了这款香液出门,就能大概知道自己在别人的鼻子里是什么样了。”将瓶子放回原位,贴近我的耳边,叶瑰穆这样说道。   我又开始想要洗澡了。   “或许在机械制造方面你不算有天赋,但在其他方面,你也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了。”叶瑰穆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   是这样……吗?“所以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让我去上你给我安排好的那个专业,是么?”于是我反问他道。   叶瑰穆不置可否地挑眉,“你似乎很不满,所以你是打算……”   “你放心,我没必要因为一时置气跟自己的未来过不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天赋。”扭头直视着他,应当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眼下,此情此景,真的令我感到无比地熟悉,就好像这样的场景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叶瑰穆笑了笑,他抬手似乎想要对我做点儿什么,但被我用力挡开了。   对此他倒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微微笑道:“跟你说过的呀,我们曾经也有很美好的过往,只是你把这一切都忘掉了……先前还冤枉我是将你从家乡拐走的罪魁祸首,我可是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呢。”   是么?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是笑着,道出自己忧伤的。   “当时……是怎样?”颇为僵硬地,我问出口。   叶瑰穆垂眸,露出了一个柔和而又美好的笑:“你坐在我身边,认认真真的调配香料,我就像刚才那样,坐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偶尔你会陷入窘境,转头同我说几句话,等状态好些了,就回头继续调。”   “我就那样看着你……看着你,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看一辈子呢。”说着,他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胸,垂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俄而,他的目光变得黯淡了下来:“可那样的你却并不是奔赴向我的,真遗憾……所以终究我也不能让它长远下去了。”   张张嘴,我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是干涸、艰涩的,“抱歉,我没印象。”   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呢?其实我是没必要跟他道歉的,但不道歉此情此景似乎很难收场。   叶瑰穆就坐在我对面,不算近的距离,他也说:“没想到你会道歉呢,不过没关系……总是值得的。”   “毕竟我还见过你穿上漂亮裙装的模样。”   “什……”   “装作不小心,我把你租来的裙子弄坏了,然后我又给你重新准备了一条,你不知道那是我亲自为你精挑细选的……老实说,真的很适合你呢,美极了。”   “别说了……”我不敢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也无法理解那究竟是怎样的情况,能令我下定决心进行那样的着装。   不过,正如同叶瑰穆叙述时的语气一样,我能感知到,那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发生过,真实存在过。   正如同此刻,叶瑰穆也无比真切地,脉脉地看着我。   抿嘴,蹙眉,拼命压抑住自己心脏的狂跳,我很想回忆起自己在梦境中的恨意,但却无法……于是我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说:“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房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嗯。”叶瑰穆脸上的笑意轻轻的,像是并不在意这一切似的,他略微凑近我的脸颊,他说:“因为那里发生过极度残忍的流血事件呀,很不吉利,所以就算是曾经的家族会议室,我也将它全完封锁了。”   怎么……会这样?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不由问出口来,毕竟这种事情,很难想象,作为这个家的家主,叶瑰穆居然能若无其事地、以打赌的方式,笑着说出来。   “当然没有,毕竟这是交易,我是要跟你说实话的。”一边这样说着,叶瑰穆的手臂,一边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故意想要吓我,又像是在故弄玄虚那般,他说:“当时我就在那个房间里面哦,我是那个房间里面,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还有哦,整个叶家公馆的仆人,没人知道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啊?他干嘛忽然一下拿出将恐怖故事的态度?真是……   “其实在整个叶家祖宅内部,只有你和我两个活人。”叶瑰穆这样说。   一时间不寒而栗,等回过神来,鸡皮疙瘩起了满臂。   “什么?这……”   “我也不是人哦,其实……我是人偶,所以准确点来说,整个屋子里,只有你一个活人。”离远了些,叶瑰穆一边观察着我逐渐变化的眼神,一边弯起眼睛笑道。   同他对视着,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他是刻意说这种话吓我来着。   “叶瑰穆!”   “伟大的程先生也会吓得缩起肩膀,跟一只小鹌鹑一样。”叶瑰穆哈哈笑出声来,而我则咬牙切齿,起身去捶打他。   果真不出我所料,叶瑰穆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跟我说实话呢?   在一片打闹声中,这一天终究过去了。   或许这个夜晚的唯一进展,就是我暂且定好了我日后即将学习的专业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下次更新在周五,从这周五开始到入v应该都是周万,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1章 蓝色玫瑰   在一个人并不算多的圈子里,只要发生了一点点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情,那么消息便会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传遍圈内每个人的耳朵。   我是说叶瑰穆让我去上学的事情。   以及这个大陆的掌权人,也就是如今的王点名要见我的事。   虽然前者听起来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的我毕竟是一个已婚的omega,此前我不算高的学历向来是贵妇们足以用以佐证“此人不配跟叶家家主结婚”的污点,但显然,在婚后不生孩子,反倒让自己的丈夫供自己去读书……这毋庸置疑是更令他人感到愤怒甚至难以理解的。   这么想来……叶瑰穆倒还算对我挺好的?在我一直主张离婚的前提下还这样对待我,或许这的确十分难得。   但很遗憾,我是个白眼狼,感激之情是没有的,我只是为他非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并在开学第一天大张旗鼓地接送我而感到难以理解罢了。   “我明明说过不想要惹人注意的。”走下车去,我咬牙瞪住叶瑰穆,而他则是拉住我的手,还嫌做戏不够那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我的手背,“可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他这样说。   自被他嘴唇触碰到的那处皮肤为基点,我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电流的涌动。   老实说,我对于叶瑰穆这个人的观感很复杂,自那晚我提出有关三楼的那个疑问之后便再没向他问起更多,一方面是我意识到了他对我在家中动向的窥探,另一方面……我则是觉得很多事情他或许不会老老实实告诉我。   “走了。”   “放学之后,老婆,”叶瑰穆的声音轻轻的,他抓住我的指节迟迟不松开我,“放学之后早点回家,别忘了晚上的觐见,好么?”   原本我都要忘掉这件事了。   去见……陛下?虽然这种事于叶瑰穆而言是隔三差五,但于我而言还是过于不现实了。像是在梦中。   当然,如同校园明星那般一直被打量注目,也让我觉得在梦中似的。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被人侧目,我只希望自己不过是校园中某个平平无奇的学生罢了,但很遗憾,叶瑰穆从一开始便剥夺了我的这个机会,虽然对此我倒也不至于感到不自在,但总觉得……有些脱离掉我的计划了。   屏蔽掉了外界的一切目光,就连上课老师时不时夹杂着惊叹的打量都被我垂眸无视掉了,我希望通过降低存在感的方式令大家忘记掉我这个人的存在。直到……   直到我在上通识大课的时候收到了一束大大的、蓝白相间的捧花,以及好死不死,曲云大声叫了我的名字,跑着跳着来到我的身边,说好巧啊我们果然在一节课什么什么的。   这下,不引人注目的计划彻底告吹了。   “你也来上学了?为什么?”我问曲云,实际上从那天开始我就因为繁忙不再同他联系,在这里遇见他是我始料未及的。   曲云笑了笑,唇角的那颗小痣也俏皮地扬了起来,他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说:“我求我老公了,还好有叶先生做表率呢!我老公想跟叶先生学习,原本我一个人来上学他很担心我,还是我说我跟你在学校里面能有个照应,他才让我来的。”   原来是这样么?从不知道叶瑰穆居然还有这种影响力,抱着花束的手略微有些疲累,随便找了个位置在曲云身旁坐下,还没等我思索出一个恰当的话题,他便双手交叉做羡艳状:“哇,你们两个的感情真好呢,就算结了婚还给你送花,我家那位现在都不为我准备惊喜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呢。”   呃……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其实这束花并不是叶瑰穆送的,其实刚开始我的看法也跟曲云乃至这间教室的每个人一样,都以为是叶瑰穆心血来潮忽然整这出,但……鲜花上的贺卡令我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   沈小姐?她为什么以这种方式?也对,毕竟自从那日一别,我便与她再无联系了,叶瑰穆替我称病拒绝一切来客与线上联系也好,说沈家与叶家的关系向来就比较僵硬也罢,虽然上次叶瑰穆口头上答应了日后不会阻止我跟沈家联系,但他的行动可跟他的嘴全然不同频的。   “沈小姐……最近怎样?”   “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呢,拜访她的人络绎不绝的,她没联系你么?我还以为你们私下里一定说了很多话呢。”手捧着脸,曲云的腿在桌子下面晃悠着:“听说你要来上学,沈小姐还说要送你礼物庆祝来着。”   看来……这束花就是礼物了。   默不作声地翻到贺卡的背面,一串醒目的电话号码映现在我的眼中,趁曲云不注意的时候我将它揣进兜里,毕竟我跟沈小姐谈的事情大概率与“情人”有关,而以曲云现在的状态,或许是接受不了“情人”这两个字的。   “你来这里上学,是什么专业呀?”随便找了个话题,我询问曲云以求话题的延续。   “就是艺术设计类的预备科。”曲云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脸颊也红红的,“毕竟我先生不像叶先生那样……能够随便将你安插进这所学校的正式班级呢,但预备科嘛,只要能为学校的建设添砖加瓦,多几个学生而已,不碍事的。”   原来是这样,预备科……么?   不知为何,说起这个词汇的时候,我莫名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变慢了些许,似乎于我而言它是十分熟悉的。   可一时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曲云谈起这种熟悉的感觉,于是便只能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是这个专业呢?有什么说法么?”   “其实……”曲云的思路很容易被带跑偏,他很快便顺着我的话说道:“我原本是想学家政专业来着,但我老公说这种事平时都已经有佣人做了,当时刚好商量的时候沈小姐在场,她就提了个建议,说学这个的话以后还能给她帮帮忙带我赚赚钱什么的,于是我就答应了。”   原来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么?或许这世间大多数人选专业都是这样,并非一开始就想好,而是听从建议去做的。   像叶瑰穆那种人生一开始就知道天赋并目标明确的人,毕竟是少数。   通识课之后,因为专业的差异,曲云便不得不跟我分道扬镳了,据他所说预备科的专业课程其实很少,下课后虽然可以直接回家去,但回家左右也不过是找朋友说说话罢了,于是他问我可不可以到我的教室里去蹭课。   初来乍到,对于这种事我个人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既然他想来我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就坐到教室里,等老师说不行再让他走就是了。   通识课之后,便是带有专业性质的香液调配课了,其中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老师讲的不一定全对,听也不一定全然听懂,在我看来,这样的课程总离不开实践……话虽这么说,但关键部分的笔记,我还是记了很多。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免迷茫,身为一个已婚的omega,学这些于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难不成毕业之后我还能继续调香?调配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调香本来就只是附带,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来着?   心好像空了一块,只在鼻间,我闻到了富有层次感的香液味,走到我的身旁,老师的称赞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了,我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虽然或许对这件事本身我并不讨厌,它甚至能让我静心、忘我,而我……也是喜欢它的。   但不知为何,我的心空落落的。   虽然其实第一天的专业课十分顺利,老师也说我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天才”……这么好当么?   下课后曲云再度找到我,他面露兴奋地跟我说,他知道现在有一个讲座的讲师原本是叶家旗下研究所的骨干人员,现在到校园内部来当跟学生们交流经验来了。   “虽然只是个beta,但专业知识似乎很厉害呢!”就像一个自外区刚到埃斯卡罗区来的小孩,曲云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我意识到这应当是他第一次来到类似于“校园”的地方,毋庸置疑,相比先前在各个家族会客室间来回穿梭的经历,眼下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无比陌生的。   “很新鲜么?Beta的教授?”其实不太明白曲云兴奋的点是什么,但说起“叶家旗下研究所的骨干人员”,我还是不免感到好奇。   “嗯……毕竟是联合校嘛,有资格在这里进行讲座的,多数都是B级以上的alpha呢,”曲云沉吟了片刻,对于社会内某些约定俗成的规律,他像是感到了片刻的困惑,但很快,他便又笑了出来,索性不再去想了:“他能打败alpha成为这里的教授,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我看看你的课表……嗯,下一节好像不怎么重要,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样?”   呃……他提出的建议,倒是比我想得要大胆得多。 第12章 叶家旗下的研究员   选了一个距离讲台最远的位置,我和曲云并肩坐下。   手中的大捧花实在有些扎眼,不欲引起过多的瞩目,我将它递给曲云,曲云抱着倒也开心,还说:“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有人送我花的样子呢!”   讪笑着,心说能令曲云开心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反正我与沈小姐都知道,这次“送礼”的真正重点其实不是花,而是那张贺卡。   来听讲座的人有很多,看来这个名为“李哲”的beta在学生圈子中颇负盛名,垂眸,手指划动着光脑屏幕,一边查询着这位名叫“李哲”的讲师的基本资料,前排某些学生压低音量的八卦,也与此同时传入到我的耳中来——   “就是先前跟霍华德家族长女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吧?”   “看照片还挺帅的,可惜是个beta,要是是omega,说不定霍华德家族的家主也是不会反对他进门的。”   “前女友的婚礼他好像也去了,是为了证明他不在乎么?哎,要我说,beta跟omega的差距始终是无法弥补的,看着自己昔日深爱的alpha女友跟别的男O步入婚姻殿堂……他也应该能明白AB恋是没有未来的吧。”   “那之后的新女友还就是beta啊,还是我们学校的呢,可惜现在人也不见了,八成是分了吧。”   “分了?也对,毕竟尝过alpha的滋味了,重新谈恋爱又找个beta,估计也是觉得怎么都比不过吧。”   “AB恋,造孽啊,对于alpha来说可能就是一时新鲜,对于beta而言,恐怕可以说是这辈子都爬不出去的泥沼呢。”   要不怎么说埃斯卡罗区的贵族圈子并不算大呢?看出身,这位讲师家世清白,照理说私生活不会被曝露在大众的视线下,想必他也正是因为跟那些贵族扯上关系,才会在讲座的时候被下面的学生编排说道吧。   转过眼,发现曲云正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副不知道跟谁较劲的样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没事,我就是觉得……不甘心什么的,”凑近我,曲云小声在我耳边说:“李先生好歹也算是为帝国的科学技术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呢,怎么就因为跟霍华德家族有过牵连,就要被这些人在背后说道了?”   显然是在为那位素未蒙面的讲师鸣不平,此刻嘟着嘴的曲云倒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正义感来,虽然他接下来一句便是:“更何况霍华德家族也不算多么显赫吧……跟叶家和沈家比,提鞋都不配。”   言语间,教室内已然恢复安静,一位身着浅灰色正装、面上戴着银边眼镜的青年走进教室内部来。   身高不算特别高,但板正到极致的着装总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距离感,清淡而典型的beta外貌,虽有一张还算精致的脸,但其气质,却很容易令人想象到“中规中矩”这个词汇。   很难想象,一个看上去这样斯文理智的beta会选择一个女性alpha作为自己的恋爱对象,听先前那两人的叙述,那女A甚至好像还辜负了他。   Alpha嘛,被信息素支配的生物,惯是这样的,不知为何想到了讲台上那人看着自己的女友跟一个男O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悲哀场面,那一刻我心中燃起的……是近乎义愤填膺的情绪。   如果不选择alpha,就不会出现这种错误;身为beta,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不要妄图挑战被荷尔蒙支配的本能。   身躯僵凝在原处,虽然或许十分莫名其妙,但毋庸置疑,这样的观念已然在我心中存在多时了。   只是这段时间身为omega,我从没有思考到这些罢了。   但是……真奇怪,我的出发点与前座那两人,甚至与曲云,都是相异的。   随着铃声的响起,讲座正式开始了。   李哲这回跟同学们分享的,大抵是帝国最前沿的脑科学技术。   记忆移植、肉体重塑,在叶家的资助与研发之下,未来人类达成永生或许将不再是难事,虽然这些技术往往会派生出一系列的伦理问题,但……只要肉体本身没有生命,只等待灵魂寄宿进去,那么或许这样的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   记忆移植……肉体重塑?   身旁的曲云听到一半,倒在我的肩头呼呼睡去,可这些词汇却令我的大脑成为一口撞钟,随着李哲的一声声讲解,那撞锤一下下重重地击打在我的脑仁上,于是那些悠长的钟鸣,便吵得我耳朵都要聋掉了。   “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么?”李哲望着我所在的方向,愣了好几秒才抬起手,将我从座位上抽起来。   因我的站立,睡得正香的曲云吓了一跳,他先是擦了一下自己即将流到唇边的唾液,尔后才抬眸,迷茫地盯着我瞧。   “既然按老师所说……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李哲曾是叶家旗下研究院的一员,所以常理而言,这件事他应该知道,“被移植灵魂、重塑肉体的人晚上会梦见自己本来身体的情况?”   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位名叫李哲的年轻讲师缓慢踱步,走到我的面前,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似乎一直紧盯在我的脸上,“理论上来讲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项技术的成立建立在本体已经死亡的基础上。”李哲看着我,唇角微勾,一个克制的笑:“如果本体没死的话,擅自取走其中其脑内信息,还是有些太不人道了。”   是这样……吗?   “也就是说,现在这种技术实际上并不存在?”想要佐证自己的猜想,我一字一顿,认真询问眼前的“老师”道。   “……”低头,眼镜镜片的反光,将李哲此刻的眼神遮蔽掉,“很遗憾,的确不存在,毕竟如果本体能够活过来,斥巨资创造人造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给出的答案是明确的。   无力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身旁,曲云显然也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喂喂,刚刚距离好近呀,”压低声音,显然,比起讲座的内容,他对其他事情更加兴味盎然,“我看清楚了,现在我要宣布,李先生就是我见过相貌最英俊的beta了。”这样……么?   仍旧回味着李哲先前的话语,既然此前他是叶家旗下的研究员,那么他的话大概是准确可信的。   可那又怎么解释那两个晚上我见到的一切?   那副显然被驱使的身体;那个莫名的响指……   难不成其实作为叶家的家主,叶瑰穆其实掌握了更多……研究院乃至整个帝国都没人知道的技术么?下课了。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还没等我离开教室,李哲便叫住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走到我的面前,李哲脸上的表情是严正了。   难道此前我的问题太有价值,把他唬住了?“程素。”我这样回答道。   我没想到这两个字竟会使这位斯文的教授猛然间握住我的双臂,“你……”   “喂,你这是做什么?”手臂隔在我的眼前,曲云用力,竟直接帮我将李哲挡开了,“这位可是叶夫人,你旧雇主的老婆,不要动手动脚!”   在曲云眼中,一个omega跟自己alpha之外的人有肢体接触似乎是一件极其不应该的事,退开半步,“没关系,不碍事的。”暂且稳住曲云后,我问眼前这位“李先生”道:“请问老师有什么事吗?”   “你叫陈粟,哪个陈……不对——”手扶额,像是忽然意识到了某件极其严重的事,李哲的脸上显现出气急败坏,“你……没事吧?难道路途中出了错误?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个子也……”   “你认错人了吧。”先我一步继续开口,曲云思索了片刻,“哦,你是不是把他认成他哥哥了?他们的确长得很像,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但沈小姐是这么说的。”   李哲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迷茫,但很快,这份迷茫被某种恍然大悟后的坚决所取代,“不,我没认错,是叶小姐吧?叶小姐她让你变成……”   “你冷静一点。”叶小姐?实不相瞒,这人的话语令我暗暗心惊,他的样貌也令我感到有几分熟悉,意识到或许他知晓某些事情的内幕,一时间我心跳如擂鼓,“我叫程素,路程的程,素材的素,实际上最近我的大脑受到了损伤,很多事情有些想不起来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借一步说——”   还没等我说完,李哲的手机便不要命地响了起来。   低声道了句歉,随即拿出手机,来电人的姓名霎时间令李哲面色一片苍白。   “……”   “……”   那头的人甚至没说几句话,李哲也没怎么应答他。   但挂断电话后,眼前人的目光却呈现出一定程度的空茫,像是在出神,仔细思考着什么事情似的,“……抱歉。”   许久之后,他这样说道:“是我多言了,对不起。”   言罢,也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垂首低头,他竟就打算这样匆匆离去了。   出于本能,我拽住了他的袖口,“等一下好么?李先生?”说着,我拿出手机,“实在忙的话,不妨留个联系方式吧,具体的日后再细细说,好么?”   就那样凝视着我的脸,李哲怔愣了半晌,“好吧。”许久之后,他也掏出手机来,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   “什么嘛,明明是他先一步找来的,现在却神神秘秘的……”显然感到莫名其妙,曲云嘟嘴,将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然而我想,对于李先生方才的迟疑,我大抵是明白的。   方才趁乱暗暗瞟了一眼李哲手机上来电人的备注——“沈三公子”?如果没记错的话,应当可以算作沈小姐的弟弟吧。   难道沈家本家也跟这件事情有所牵连吗? 第13章 觐见   这天傍晚,叶瑰穆来接我的时间比曲云他家的司机来得更早一些。   走之前曲云拉住了我,他手里捧着花,似是在用眼神询问——难道这个你就这样给我了吗?   目光落到那蓝白相间的奇特花朵上,其实若是没有专人来解释,我甚至连这花叫什么名字都是不知道的,“帮我放在你家吧,下次到访的时候来拿,还有……帮我谢谢沈小姐,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将它带回家,但我丈夫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的。”   瞪大的双眸,而今才恍然大悟的曲云就那样看着我坐进叶家派来的车内。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叶瑰穆坐在后排,极其自然地抓过我的手腕,我只感受到了一丝金属制的冰凉,下一刻,一枚闪耀的婚戒便被戴在了我的手指上。   “在聊花的事。”   “花?是那位omega手里抱的那束花么?”叶瑰穆此言一出,我便知道他仍还没记住曲云的名字。   “是,很漂亮吧,那些花,是你喜欢的蓝色呢。”不欲同他谈太多,我这也算是没话找话。   颇为诡异地沉默了一阵,叶瑰穆只执着我的手,于是我便看见一大一小两只戴了婚戒的手正轻轻地贴在一起,像是在进行什么亲密的仪式似的。   “颜色不够正。”叶瑰穆说。   我第一时间没有听懂,“什么?”   “她选得颜色不够正。”叶瑰穆笑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尾,“花朵也太俗,不是你喜欢的。”我沉默了。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或许明白这也是无用功,便乖顺地闭嘴了。   “看来我老婆的美味人尽皆知。”坐在我的身旁,两只戴了婚戒的手分明还像之前一样轻轻贴在一起,可同叶瑰穆肩并着肩,我总觉得我与他之间像是隔着巨大的鸿沟似的,“惹得他们个个都跟哈巴狗一样,摇头摆尾地想要染指一下。”   什么跟什么啊?“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收回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我不由隔着皮肤抚摸自己腕处的骨节,“进皇宫,不需要换一身衣服么?”我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不用。”说起有些事情,叶瑰穆的眼神总会变得冷冷的,虽然唇角总是勾着,但只要足够了解他,便能从那微弱的肌肉变化中,得知他究竟是真笑还是冷笑,“见那个人,是没必要庄重的。”   不过说到底,又有谁真正了解他呢?   还有,他说的“那个人”,不会是这片大陆如今的陛下吧?   “总该有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吧?”毕竟是第一次见那样身份的人,我隐隐意识到这其中的利害性,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叶瑰穆“唔”了一声,随即揽住我的肩膀,令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而后道:“你应该表现得跟我十分恩爱。”   这算什么?难不成陛下召我觐见,就是为了看我和叶瑰穆有多恩爱的?   “还有,见到我弟弟的时候不用得过分惊讶。”   弟弟?好吧……原来跟皇宫有婚姻关系的是叶瑰穆的弟弟啊,此前我从没仔细问过,叶瑰穆也不提,我能感觉到,在他心目中,这似乎是一件不十分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情。   “已经结婚了么?你弟弟和陛下?”眼见着皇宫愈来愈近,问出声的时候,连我都觉得我跟叶瑰穆实在是塑料夫夫,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是不清楚的。   “没有哦。”叶瑰穆的动作绕过肩膀,犹如有力的藤蔓那般,手掌缓慢向上,修长的指节抬起我的下巴,我的视线得以直接望见逐步拉近的皇宫,“他一直被困在那里面,等待我去救他呢。”贴近我的耳边,叶瑰穆这样对我说道。   居然是这样么?我还以为,是更正常的关系呢,“所以,是未婚夫妇的关系?”   “那小鬼可能这么认为吧,但我并不这么觉得。”叶瑰穆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轻蔑的味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叶瑰穆口中的“小鬼”,或许并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当今的掌权者,这片大陆的王、皇帝陛下。   为避各区百姓们的流言与揣测,自上一任统治者过世以来,新继任的小陛下一直处于避世不见外人也不接受媒体采访的状态,毕竟是还没成年的omega,国民们罕有地对领导者生出了爱怜之心,便一致认为等到陛下成婚且顺利诞下继任者之后再让他重新出现于公众视野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平日里不太关心这些上位者们的大事,所以就算叶瑰穆频繁出入皇宫,我知道的也就仅有这些罢了。   从前我只以为叶家与皇室有关系的是哪位公主,再不济是某位宗亲也是合理的,毕竟陛下只是一个尚还未成年的omega罢了,所以我万万没想到……   “你弟弟是……alpha?”难以置信般将这句话说出口,叶瑰穆罕见地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认命般闭眼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什么极重的刑罚,“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抱歉,这么长时间没跟你说过。”   双胞胎……弟弟?   我简直难以想像,叶瑰穆居然有一个被幽囚在皇宫中的“双胞胎弟弟”!   等等,让我理一下——现任的王是omega,与国民约定在成功诞下了继任者之后才会真正以掌权人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那么作为被选做王之伴侣的alpha,生活在皇宫中,叶瑰穆的弟弟会面临怎样呢?   必然是比寻常alpha更为严苛的训练与要求,再加上王尚且还未成年,所以alpha最基本的诉求往往也是无法被满足的,而双胞胎,按照叶瑰穆现在的年纪……不难想象这些年他弟弟在皇宫中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那还真是……苦了他了。”这话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倾吐而出,侧过头,此刻叶瑰穆脸上的笑意似乎比先前更真挚了。……甚至带着些,激动的意味。   握住我的手,叶瑰穆将我手指放在掌心轻轻捏弄,“一般人不都会觉得这对于叶家来说是捡便宜么?怎么你的思考方式就这么特别?”   “毕竟是皇室,脱离了家族,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我并不觉得那是乐观的。”就事论事,我只是说出我的基本推理罢了。   然而这番话却不知为何极大地取悦了叶瑰穆,他抬臂意图揉我的头发,被我挡开后又靠近开始用额头轻轻贴住我,“叶家人已经够势单力孤了,所以等会儿在陛下面前,你尽量挽住我的手,跟我表现得亲密些,行么?”   还没等我正面做出回答,载着我们二人的车辆便已停驻,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达了。   皇宫内的奢华与大气自是不必多说,从下车开始算起,我跟叶瑰穆在仆从的带领下入内,单是走就足足走了有十多二十分钟。   叶瑰穆的要求不难达成,实际上一直以来,在外人的面前,我都尽量去做好一切“叶家夫人”该做的事情,毕竟是迟早要离开的人,失去叶家庇护之前,得罪的人越少越好。   用以觐见的内室十分宽敞,但窗子都被厚厚的遮光窗帘所遮盖着,室内很暗,透不出什么光,我与叶瑰穆的脚步声响在室内,总觉得有回音那般,更是衬得这个地方华贵但却无比空旷了。   “来了?”长桌后的身影小小的,直到对方略一抬手,窗帘被拉开了两扇,我才注意到这屋内原本是站了一些立侍的人的,只不过位置比较靠边,隐匿于黑暗之中,不注意看不见罢了。   陛下的身量不算高,甚至比同为omega的我都还要矮小一些,但……不知怎么形容,反正当他迈步走过来的时候,总感觉在气势方面,他也是不输任何人的。   银灰色的发丝,皇室特供的深紫色眼眸,据说唯有继承了这一特质的后代,才能拥有接收使命坐拥这片大陆的资格。   这也是为了让皇室与普通人区分开来,将他们“神圣不可侵犯”的特性拉高到极致的方法之一了。   “这就是你的妻子?”清脆的声音,语气中却是纯熟的考究与打量,陛下说话的时候,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拉住我的力道似乎比之前更紧了。   “叶卿,怎么说你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的人了,怎么选的妻子却像是个从没学习过礼仪的乡野村夫似的。”一开口,陛下的态度是冷嘲热讽。   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难听,我虽不至于因此而变了脸色,但意外却是实打实的,“我……”   “叫他闭嘴,叶卿,我不想跟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的人说话。”陛下说完,走过我的身边,那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真奇怪,分明是个omega,但那眼神,却好似那些对异性全然无礼的沙文主义alpha似的。   “陛下你忘了,来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叶瑰穆的手轻轻扶在我的肩上,竟像是全然不在乎陛下的态度那般,他拉着我在不远处的一个近乎于贵宾席的座位边上站定,“我的妻子应当跟我同在这个位置落座,早知你又摆出这幅态度,我就不应邀带我最亲爱的老婆来你这儿了。”   意识到叶瑰穆是想让我坐下,一时间我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那位陛下背对着我,就那样僵立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才嗬嗬地笑出声来,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回过身,脸上露出笑容:“瞧我,都忘记了!快座!快座!”不光要我坐下,他还走到叶瑰穆的身边让他落座。   叶瑰穆于是在我身旁不远处坐下,位次似乎是与我齐平的。   “叶夫人,我忘记第一时间请你们落座,你应当不会怪我吧?”这位omega的陛下笑的时候,嘴角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真是可怕,分明是气质这样阴狠的一个人,面目却是可爱的。   “不会,最多只是惊讶于您不凡的气质罢了。”勾唇,我这样说道。   叶瑰穆跟我一起笑,在这个地方,他的笑甚至比在家里还要虚假,“下回带陛下去我的实验室,最新的电击疗法,只需要最低档位,陛下的健忘症瞬间就能痊愈了。”   真是可怕,叶瑰穆这家伙,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开能面不改色地开这种地狱玩笑。   “好,”然而陛下也点头应和道:“治病的事情,我听叶卿的就好了。”   “……”这两个人,不会是精神病院在逃病患吧? 第14章 叶瑰穆的弟弟   虽然全程,这个踞于大陆最高位的omega甚至懒得分一个眼角给我,但于我而言,他们聊他们的,我在他们身旁出神沉默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桩了。   甚至如果忽略时不时从叶瑰穆口中蹦出的那些带有贬低意味的“脏话”,这次同陛下的见面也称得上是很愉快的。   好吧,其实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一边勾唇看似恭敬地笑着,一边时不时从嘴里冒出一些富有攻击意味的话语来。就比如说——   “陛下,最好还是把脸转过去吧,你看我妻子的眼神太过虚假,这会令我觉得你此前的承诺并不可信,相信你也不愿成为那只反咬一口的恶狗吧?”   “……”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真是太笨,还是直入主题为好,我和我老婆都等烦了。”   “……”   “能不能不要笑了?恕我直言,你的笑容令你的智商看起来更低了,好了我累了,”说着,叶瑰穆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他轻轻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时间到了,带路吧陛下,跟你坐一起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而更为诡异的是,对话的全过程,这位“陛下”对叶瑰穆的态度都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的,我甚至十分确信他的脑子没有丝毫问题,毕竟他跟叶瑰穆交流的时候,逻辑都是通畅的,但……真奇怪,他似乎丝毫不介意叶瑰穆这样对他说话,而叶瑰穆也是……我从没有见过他如此“恶劣不羁”的一面,我以为在外,他待人总是温和有礼的。   空旷的走廊内,陛下的步伐行在身前,我与叶瑰穆肩并着肩,走在他的后面,老实说,如果他俩此前的氛围更像君臣一些,我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不敢说。   “怎么?因为我骂他,你吃醋了?”见我面色有异,叶瑰穆低头,没由来地忽然问我道。   无法不觉得他疯了,我连连摇头,“我只是不明白……”   “没什么不明白的,叶夫人,”前方,陛下未曾回头,他的声音没有情绪,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理所应当罢了,“这是我应得的。”   “别理他。”叶瑰穆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我脸颊,“这里有灰迹,没注意到么?”   此情此景,我哪还有精力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啊?我只意识到这位陛下跟叶瑰穆他们家的情况不太一般,但内幕如何我却是并不清楚的,只眼见着陛下先一步登上向下的电梯,那银灰色的头发没入阴影中,当他回过头……不知为何,他看向我的眼神,总令我觉得他是讨厌我的。   此后便一直沉默,电梯朝地下降落的那段时间,陛下还状似不经意般同叶瑰穆说了几句话,像是没听到一样,叶瑰穆并不回答,他只目视着前方,手将我紧紧拉着……不知为何,当我看向他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在出神,眼神似乎因什么极度晦暗的情绪,而变得空茫起来了。   没想到叶瑰穆弟弟居然身在这么深的皇宫地下。   当电梯停驻的时候,我已经数不清一直降了多长时间了,其实我的内心有许多疑问,但现下的氛围实在不太适合说起这些,于是我只跟随着叶瑰穆的步伐走出门去,终于,在一处由玻璃隔绝的房间外面,我望见了这回叶瑰穆主要拜访的对象。   “我未来的老公正在努力锻炼身体呢。”手抚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望着玻璃那头的人,陛下的眼神是真诚而认真的。   “别乱叫。”冷冷地说完这三个字,叶瑰穆掰过我的肩膀,像是想让我仔细看清楚那般,他甚至替我找好了角度,去仔细看着……看着玻璃另一端,那个同叶瑰穆的相貌相差无几的alpha。   难以形容此刻我心中的震憾,这就是……叶瑰穆的双胞胎alpha弟弟么?的确,他的脸长得跟叶瑰穆很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虽然同为长发,但那人的发丝被高高地竖起,略微卷曲的弧度,感觉比叶瑰穆本人更富野性一些。   眸子也同样是翠玉一般的碧色,但却并不澄澈,显得深邃沉着,眼神也与叶瑰穆全然不同,好似更冷漠傲气一些,那温吞的气势仿佛被无限削弱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变化,那就是身量,别说是相较于我亦或者陛下,玻璃另一侧,那alpha身量近乎可以说是比叶瑰穆都大了一整圈,一米九,不,两米说不定都有了,更别提此刻因为正在进行身体锻炼的缘故,上身赤裸着,猿臂蜂腰,有力的肌肉紧紧地贴合在这幅躯体的骨血之上,说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都不为过。   分明是相貌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为什么偏偏叶瑰穆的弟弟才是被选做陛下未婚夫的那一个?此前我的脑海中曾冒出过这样的疑问,但现在,显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不愧是S+级别的极优性alpha呢,就这样运动一天怕都是不会累的。”凝望着玻璃另一头的那个身影,陛下的脸上呈现出一抹近乎狂热的笑意,因为体温升高,沿着他手掌的边缘,玻璃外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快,叶卿,快叫他过来。”一边呼唤着叶瑰穆,陛下的眼眼睛近乎都可以说是全然黏在叶瑰穆双胞胎弟弟的身上了。   此刻,原本叶瑰穆脸上淡淡的笑意已近乎可以说是全然泯灭了,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的弟弟,抬手——   “嗒——”一个响指。   一瞬间,我的身体就好像过电一般,脚步近乎都要站不稳了。   所幸此时没人注意到我,要不是及时撑住墙壁,恐怕此刻的我已经不堪重负地倾倒下去了。   果然,果然那天晚上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凝望着叶瑰穆弟弟缓步走来的身躯,一瞬间,我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种极具压迫性的恐惧感。   我……究竟是什么?难道说此刻的我,就跟眼前如同山岳一般缓步走到我面前来的人一样么?   好高……叶瑰穆的弟弟,传说中S+级别的极优性alpha,原来就是这样么?分明隔着玻璃,分明闻不到他身上的信息素,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令我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我同叶瑰穆站得比较近的缘故,此刻叶瑰穆的弟弟兀立在我的面前,那双沉沉的翠玉色眼眸,就好像在细致地观察着我似的。   虽然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伸出手,那有力的大掌略略张开,隔着玻璃放到我的身前,就好像想要触碰到我似的。   虽然下一刻——“叶……叶卿,让开一下!”叶瑰穆的身躯连带着我,被那位陛下给挤开了。   像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瞬间同叶瑰穆的弟弟接触的时间,陛下近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同alpha靠近的那片玻璃上,“老公,老公你好帅!我们的孩子……我们以后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吧?跟你这样的极优性alpha结合,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能成为这世间最棒的……”   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沉醉于自己世界中的陛下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所痴狂的alpha注意力或许并不集中,眼眸略微向一边瞥来,此刻他的目光,正深深地落在我与叶瑰穆的方向。   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不对……怎么回事?总觉得……乱乱的?   “看来今天的进展不错呢叶卿,”回过神来的陛下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走到我与叶瑰穆的面前,语气中沾染上些许急躁,“所以究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让他恢复智力?”   “陛下,跟你不一样,他不是智障。”叶瑰穆冷冷地补充道。   “啊……抱歉,对不起叶卿,反正,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吧?那个……我平时到这里来,无论怎么喊他,他都是不理我的,只有叶卿来的时候,只有叶卿在的时候……呜呜呜,叶卿,你快想想办法,我马上要成年了,发晴期,我不想被我未来的老公推开呜呜呜……”说着,陛下哭了出来。   但……该怎么形容呢?在我看来,他的哭泣有些生硬,倒也不是说很假,只是觉得……这位陛下原先似乎并不应当是一个经常哭泣的人。   “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哭呢?陛下。”勾唇,叶瑰穆笑着,他一边抬手略略掩住鼻子,一边眼睛向下瞟,面色冷淡地对眼前的陛下道,“收收味儿吧,这么多年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么?”   “啊……对不起,对不起!”陛下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如同被猎食者抓住的兔子那般,憋气的模样,真新鲜,他似乎正在用这样的方式,无比地调控自己的信息素,好像对此他并不熟悉似的,“好……好了。”再度睁开双眸,他这样说道。   因为被叶瑰穆标记并且什么都闻不到的缘故,所以我只稍稍能够感觉到此刻叶瑰穆并不算美好的心情,对于空气中的信息素大战,也没什么概念的。   侧过头来,叶瑰穆在我的身上轻轻嗅了嗅,“沾上臭味儿了,”轻声在我耳边说,“老婆,看来我们今晚得洗个澡。”   叶瑰穆这家伙,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当着陛下的面,这样跟我说。 第15章 流血事件   “喂,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就算只是omega,我的信息素也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有的味道呀!”不知触到了他的哪一个敏感点,此前一直逆来顺受的陛下忽然在这一刻开始控诉起来。   闻言,叶瑰穆笑了,那笑容,是可谓灿烂的。   “别误会了,陛下,”睁开那双翠玉般的眼眸,他说:“当然并不是针对皇室,而只单指你而已。”靠。   他胆子也忒大了。   我石化着,然而对面,在陷入了片刻的空茫之后,陛下却说:“啊……这样啊?误会你了。”   叶瑰穆笑而不言,竟是默认了一般。   “……”所以果然,他俩都是精神病院在逃病患?   此后不再眼泪汪汪,陛下板正了脸色,又问了一次,关于叶瑰穆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的事。   眼眸略微向上,叶瑰穆“啊”了一声,竟好像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你自己不愿意放他离开皇宫静养,现在又怪得了谁呢?”   “可我也跟你说过了,唯有这件事是不行的。”蹙眉,不再一味退让,陛下的表情坚决起来,甚至带着些许……我所看不懂的狠戾。   于是回望着他,叶瑰穆脸上最后那一丝虚假的笑意也就此泯灭了,“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他说:“或许只能请陛下自己努力了。”   “我把你的研究室搬到这片地下来,这也不行吗?”一边这样说着,陛下的拳头越攥越紧,那圆睁的双眸,已经恨上了叶瑰穆似的。   然而就算如此,叶瑰穆也依旧不为所动,“不行的,陛下……如果你实在不信邪的话,可以再试试此前你自创的‘习惯疗法’?”   苍白着面色,陛下的拳头紧了紧,最终他还是转过身,走到了这由玻璃隔断的房门入口。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房门入口不远处的墙壁上排列着各式各样大小颜色不一的按钮。   难道……叶瑰穆弟弟所处的这个房间内部其实被各式各样的科技装置笼罩着?   思虑间,陛下已经伸出手,按下了开关键。   咔哒——门被打开。   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进入房间,一瞬间我似乎听见了电流滋滋的声音,叶瑰穆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跟上,于是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也是要进入到内里,去跟叶瑰穆的双胞胎弟弟面对面的。   室内的环境无比整洁,除开健身用的器材外,便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简易的床可供叶瑰穆的弟弟休息。   进入的时候陛下正站在他的面前,勉强抵达胸前的身高差,一个高挑健硕,一个孱弱矮小,如果叶瑰穆的弟弟愿意,我甚至觉得他是能够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位omega的。   然而当我与叶瑰穆并着肩进入到房间内里,那高大的alpha却是直接无视了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陛下,直接迈步,走到了我们的面前来。   我周遭的光亮近乎被他完全遮蔽。   好高,同眼前临近一米九的alpha对视着,一瞬间我浑身紧绷,而且……不知是不是信息素的缘故,虽然什么也闻不到,但哪怕仅仅只是看着他,我也莫名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然而身旁,叶瑰穆却是索性直接无视了自己的亲人,他拉着我绕开了自家弟弟,直奔屋内为数不多可供休息的座位去了。   坐在叶瑰穆身边,看着被落在原地的弟弟与陛下,此刻我才注意到,陛下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双腿也无力般呈现半蹲甚至即将倒下的趋势了。   是因为信息素的缘故么?目光落到叶瑰穆弟弟的身上,因为闻不到,对此我是毫无概念的。   捂住自己的鼻子,陛下颓然地瘫坐到地面,却好似全然不觉得丢人那般,转过脸,红润着面色,他颤声对叶瑰穆说:“信息素,叶卿你闻到了吗?我老公第一次弥散出信息素了!”   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叶瑰穆双腿交叠,略略用力,只将我往他所在的方向拉近了些许,“再接再厉。”冷眼旁观的漠然,对于他此刻的态度,我只能这样形容了。   无法不感到心惊,于是我就那样看着陛下近乎瘫软着身子朝弟弟所在的方向爬过去,他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人的运动鞋,“老公,老公……扶我起来。”他这样呼唤着自己的“未婚夫”。   然而弟弟先生非但没有将陛下扶起来,相反,他甚至缓慢蹲下身,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着自己眼前的这位“陛下”。   他们二人对视着,一个呈现出非人般的沉静,另一个却是激动乃至狂热的。   “老公……”抬臂,捧住对方的脸,陛下嘴里喃喃:“真不愧是S+极优性alpha呢,从你出生开始,从你出生开始就是为我准备的……啊啊啊啊,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优秀吧,一定会拥有最优良的基因,一定会——”   “嘭——”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甚至还没理清陛下话里的意思,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叶瑰穆的弟弟忽然抓住陛下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掼在地面,一下、两下——   “天,这……”猛然间站起身,不同于我的慌张,对于眼下的情景,叶瑰穆就好像见怪不怪了似的。   陛下,这片大陆上最为尊贵的omega,叶瑰穆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弟弟的手中被施暴、被践踏。   直至他的头重重地撞在地面,第五下、第六下……   “嗒——”一个响指,终于,那alpha停下动作了。   没有上前将陛下从地上拉起来,叶瑰穆只站在原地,冷淡地睨视着鼻青脸肿的陛下缓慢从地上爬起的窘状,就连我走上前去的帮忙,他都制止了。   显然,没有留力,陛下的脸近乎已经可以说是血肉模糊了,鼻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然而却好似并不感到疼痛那般,我听见他精神百倍地怒吼:“啊啊啊啊啊,他竟敢!他竟然敢!啊啊啊啊,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惩罚!他妈的,惩罚他!”   摇摇晃晃自地上爬起来,陛下近乎可以说是怒气腾腾地冲出了这个房间,被叶瑰穆拉着,我们紧随其后,于是当门锁关闭的后一秒,眼前的景象令我忽然意识到,方才我所听见的电流声,或许并不是一时分神而产生的幻觉了——一下两下三下,按在按键上的速度极快,近乎可以说是失去理智那般,陛下一边咒骂着叶瑰穆的弟弟,一边将电击的档位调得愈来愈高。   于是我便看见,房间内,那一直兀立在原地的alpha开始躯体性地抽搐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极度淡然,可挂在健身器材上不住颤抖的身躯,却是他一直接受着刑罚的证明。   烟,自他的身体上冒了出来,就像是有某个部分被烤焦了似的,片刻后,那房间内的躯体便好似毫无生命体征地完全倾倒下去,一副……已经只剩下躯壳,而不再具备灵魂了的模样。   血,一滴滴地落在了键控按钮上。   平静地睨视着陛下所在的方向,全程,叶瑰穆都没有为自己的弟弟申辩,哪怕一句,其间我都有些不忍,本欲出声的,但叶瑰穆的手指却轻轻抚了我的唇上,他在用眼睛告诉我——别说话。   直到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或许在他面前,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终于,陛下停住了自己手中的动作,绿色的按钮意味着电击结束,又一道明显的电流声,我听见陛下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叶卿,治好他。”   真是……太诡异了,他的鼻骨明明都已经变形,脸上鼻青脸肿,看不见一块好肉,即便如此,这陛下却似全然不觉得疼痛那般,叫叶瑰穆先派人救活室内的alpha。   工作人员到来得很快,医生紧随其后,治疗的仪器很快便将陛下的脸恢复原状了。   “起码这次有点用了,叶卿。”凝望着镜面内,自己完好如初的脸,一个眨眼,这可怕的omega眼中竟挤出一滴泪来,“我好感动,我闻到他的信息素了,真是好闻,不愧是我的老公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老公应该正在接受研究人员的抢救,或许事到如今,就算对方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我也不应该感到诧异了。   “嗯,你就当你的‘疗法’有效果吧。”勾唇,叶瑰穆这样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云淡风轻,甚至都令我感到……有些恐怖了,“希望陛下再接再厉,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今天我就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的首肯,拉着我,叶瑰穆转过身,直朝着门口去了。   “其实,我明白叶卿的坚持。”身后,那神经质的omega仍旧念念有词般说着,“但有什么办法呢?即将成年,我感觉我越来越离不开他……就算叶卿向我佐证了回家的必要性,但于我而言,哪怕在皇宫仅有一点点的治愈可能,我也是不会放弃——”   那演讲般的话语被缓慢关闭的大门所隔断,从始至终,叶瑰穆都未曾回头亦或者驻足,哪怕半秒。   回到车内,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被他紧攥的手腕,已经留下一圈不浅的红痕了。   “抱歉,刚开始我以为你对陛下的态度是不正确的。”车辆缓缓驶离皇宫,我这样对叶瑰穆说道。   “他叫柏恩客,”侧过脸来,叶瑰穆笑着,纠正了我对他的称谓,“原本被称作柏奴,因为刚生下来的时候,前一任掌权者很不喜欢他,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继承了皇室特征的人,所以……”   觉察到叶瑰穆神色中的恍惚,于是情不自禁地,我第一次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额头的温度也是凉凉的,生病了么?   任凭我像这样肆无忌惮地触碰着,叶瑰穆的手,缓缓地握到我的腕上。   “老婆,你知道吗……”在他的操控下,他的脸蹭在了我的手心中,像是迷醉在温柔乡里,又像是正眷恋着来之不易的美好——   “我迟早,会把他杀掉的。”   叶瑰穆脸颊微红,表情甚至是极度温柔幸福的。   我想,于他而言,这或许并不是某种必须报仇雪恨的耻辱,倒像是某种……为了践行自己的信念而必须贯彻的献祭行动似的。 第16章 雨夜   “那家伙很古板,脑子也有点问题,多数时候分不清好赖话。”对于陛下,叶瑰穆的评价平淡而犀利,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说:“随意对待就行,准确说来,他只是一个遵从本能的机器而已。”   “但……这次他召我进皇宫的目的是什么呢?”回忆着方才皇宫中发生的种种,我无比确信,多数时候,柏恩客的注意力都并未集中在我的身上:“总觉得是多此一举。”   叶瑰穆闻言,笑道,“他总喜欢强调自己血统的高贵性,或许是出于某种比较的心理,需要确认自己永远是最优秀的吧。”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好像在他眼中,身为皇室的陛下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你带我去是为了满足他的胜负心?”眯眼,就算内心并不在意,也不妨碍我借此做文章以求达成为难叶瑰穆的目的。   叶瑰穆回望着我,倒也不心虚,“不,其实是为了我自己,当然,也是为了让你能够明白叶家如今的处境。”   “叶家……的处境?”   所以,这背后果然还有说法。   “之前你不是很好奇?关于三楼那扇门的背后的‘秘密’?”转过眼来,关于三楼的那个房间,叶瑰穆久违地再度提起。   终于,叶瑰穆第一次选择向我和盘托出。   关于皇族的事,关于叶家的事。   准确说来,那算是一个故事。   一个发生在雨夜的故事。   一个雨水与血水混合的故事。   作为掌握大陆内部绝大多数科学技术的家族,叶家的存在向来为皇权所忌惮,所以为针对叶家,皇室曾颁布了多项牵制条令,其中一条便是“B级以上的AO在成年必须与皇室联姻”。   当然,跟皇室联姻于贵族而言并非一件坏事,它是皇室牵制贵族的常规手段,亦是贵族巩固自己阶级的利器,所以最初对于王的“提议”,叶家历代的家主都甘之如饴。   不过时间一长,再愚钝的叶家人也能渐渐醒悟,所谓的“联姻”其本质上不过将家人送去皇宫做人质而已。   以此为手段,皇家把握着叶家科技研发的方向,甚至偶尔还会下达指令,意图让叶家研发出更多有利于皇室统治的“药剂”。   身为上任叶家家主膝下唯二的血脉,叶瑰穆兄弟二人打小便注定会分离,一个要被送往皇室去做“人质”,另一个则要成为下一任的家主,继续按照皇家的要求,为皇家卖命。   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叶家看似风光无二的光环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历史,虽然在其他贵族乃至多数平民的眼中,叶家如今身处的地位也与皇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未分化前,没人能预言叶家这对双胞胎兄弟的未来,毕竟与打从娘胎里便注定的第一性别不同,就算是双胞胎,第二性别也可能因后天发育迥异。   许多自生命伊始全然相同的双胞胎,因第二性别的分化走向完全不同的命运。   当年,面对自家的这对双胞胎小孩,叶家家主决定让分化成omega的那一个被送进皇宫去。   “我的发育一直很平稳,几乎可以说是早早地便已看出分化为alpha的趋势,所以从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可弟弟不一样。”垂眸,叶瑰穆的眼中显露出失落,“他从出生开始就长得比我慢一些,第二性别发育的表现也很不稳定,加上性情天真不算沉稳,所以早早地就被家人认定,要被送进皇宫里。”   话虽如此,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就算是一早便决定好的事,叶家家主也不忍心将自己的小儿子早早地离开自己,更何况当时先王衰老,众皇子为争权斗得尤为惨烈,弑父篡权的传言甚嚣尘上,先王震怒,先是处死了二皇子,而后就连没有继承皇室特征的三皇子四皇子都没有放过。   皇室成员接连出事,在局势还未稳的情况下成婚,无疑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若伴侣亡故,在对象是皇室的情况下,则更是基本完全断绝了洗标记改嫁的可能,可好死不死,偏偏当时众皇子纷纷认为同叶家联姻或许会加大自己继任的可能,所以即便双胞胎都还未成年,催婚的书信也还是三天两头地被送进叶家的府中。   当年叶家的处境既极其重要,又十分尴尬。   为了躲避皇室的压迫,叶家家主称叶瑰穆的弟弟分化延迟,几次治疗检查无果,便拉到大陆内的其他区域进行特殊疗养去了。   在埃斯卡罗区为弟弟检查身体的那段时间,叶瑰穆也在场,于父亲的操刀下,以一种如触须一般的装置为媒介,他的身体同弟弟的身体相连。   当时他很不明白,这是为了对比他们兄弟二人的生长情况么?   他明白弟弟是真的病了,因分化而产生的病。   可在皇室的眼里,这不过只是托词罢了,或许叶家家主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因皇权的争夺而早早地守活寡?又或许只是不愿自己的孩子早早离开自己?   反正,最终弟弟因为治疗无果被家主送了出去,离开了埃斯卡罗区。   “其实就算他离开,我们也能时常通电话,听他讲讲埃斯卡罗区之外的世界,那时候觉得……真好啊。”此刻,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无比真挚,我知道,若在他诉说的那片过往之中,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同此刻无异的。   然而当年叶家的困境远不止于此,据叶瑰穆所说,非但双胞胎兄弟被逼迫,就连叶家家主,也正奉皇家的指令进行着某项极其隐秘的研究计划,“当时父亲被逼得很紧,三天两头被王召去皇宫……就跟现在一样。”叶瑰穆脸上的笑意颇有几分讽刺,“博弈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大皇子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为了逼叶家交人,弟弟所在的那家疗养院遭到了空袭,随着分化时间的结束,他也不得不回到埃斯卡罗区。”   弟弟回家的那一天,大雨倾盆而下。   实验成功了,想必研究结果是皇室想要的。   但只有那一次,叶家家主跪着,继任者叶瑰穆不知所措地站在家主的身后,他不明白为什么家族夜以继日的研究会换来卸磨杀驴的结果。   叶瑰穆的弟弟打开门,看见先王的护卫队拿着枪,面色冰冷地成排站在叶家家族会议室内部。   王勃然大怒,他声称叶家家主将研究内容泄露给了自己的儿子,因此大皇子才会起兵造反,虽然没能联合到池家并不足以成大器,但因此治罪于叶家,却是顺理成章的。   先王叫叶家主交出所有研究资料,否则站在三楼会议室内的所有叶家亲眷都将死无葬身之处。   叶家家主一直坚称自己无罪,在陛下面前,他绝口不提研究资料的去向。   他似乎明白,等到这一研究真正掌握到皇家手中的那一天,便是叶家末日真正到来之时。   对于叶家的抵抗,先王怒不可遏,面向着会议室内部一屋亲眷老小,他命手下人开枪——一枪、两枪、三枪……叶家的人一个个倒下了,他们手里没有武器,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鲜血洒满地面的唯一原因,似乎仅仅只是叶家掌握的这项技术对于皇室而言过于重要而已。   叶瑰穆不明白,为什么望着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的亲人,父亲一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他只是站在弟弟身边,甚至还没来得及对遭遇空袭的弟弟说一句:“欢迎回家,一路辛苦了。”   谁来庆贺弟弟的分化?S+级的极优性alpha,父亲原本很高兴的,就连宴请的餐食,都命仆人开始准备了。   而现在,叶瑰穆知道这分化的结果或许仅意味着弟弟不用死了,不用像爷爷奶奶、像妈妈……爸爸一样,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倒下。   生命何其脆弱?昔日顶天立地的叶家家主也终究在自己面前摇晃着身体,轰然倒塌,临死前他圆睁着双眼,死死注视着叶瑰穆所在的方向,叶瑰穆听见他用不甚清晰地声音沙哑地叫喊着:“做……去做……我的继承人……给您做。”   话是对王说的,可他那双碧绿的眼眸,一直紧盯着叶瑰穆,直到……生命逝去的那一刻。   王抬臂,令自己的手下住了手,他缓步走到叶瑰穆的面前,问他:“你知道?”   叶瑰穆不说自己知道,也不说自己不知道,他只是紧攥着弟弟的手,他能感受到王打量在弟弟身上的视线,他无比确信,弟弟分化为极优性alpha的消息,王已经听说了。   望着兄弟二人拉在一起的双手,王挑了挑眉,一个响指,他令手下人上前,意图将这对儿刚失去亲人的双胞胎兄弟撕扯分离开。   叶瑰穆紧紧拉住弟弟,他不撒手,他记住了那个响指——那“嗒”的声音,那是能轻易改变他人命运的音色。   见他毫无意义地执拗,王旋即嗤笑出声,他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抵在叶瑰穆的脑们上,“放手。”眯了眯眼,他说:“放心,皇室需要极优性alpha的基因,我是不会伤害他的。”   手臂……像是要被扯断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回不过神来,刚经历过分化的弟弟双眼空洞着,只是仅仅凝望着哥哥翠玉色的眼眸。   双胞胎的意识能够相连,或许在那一瞬间,他也读懂哥哥的所思所想了。   倒计时的声音是那样残忍,但于王而言,这不过只是一个扣动扳机尔后命中的游戏罢了。   “三,二……”   叶瑰穆笑着,他抬起手臂,心说为什么,只有王才能主宰别人的命运呢?   分明是性命攸关的生死时刻,但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想起不久前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阿木,研究是神圣的。”   “研究是为了人类的发展,是为了探寻人类命运的边界。”   “可父亲,我们只是替王上工作罢了。”   “是……仅仅只是为了个人的私欲罢了。”   “……”   “父亲?”   “所以,自答允为私欲的研究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便不能由自己主宰了。”   “……”   “阿木,你是下一任的家主,在你身体上……这个是必要的……等……等到得出结果的那一天。”   “如果只能拉着家族中内所有人今后一起做奴隶……”   “奴隶?父亲你……”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其实,父亲并不算是一个十分果决的家主,只是聪慧过人,又娶了一个厉害的老婆。   他遇事总爱逃避,常年浸泡在研究院中,分明在工作中是那样严谨的一个人,可一到生活中,却很容易被人操控。   就连身为继承人的叶瑰穆也总是觉得他那些满嘴假大空的说教,实际是没什么意义的。   唯一值得肯定的,或许只有那崇高的理想,还有对叶家脱离掌控的期望吧。   这是上一任,甚至上上任甘愿被皇室压榨的叶家家主所没有的傲骨。   真是可惜呢,叶瑰穆想。   现在父亲死了,他的预言与担忧,最终也成真了。   刚成年的叶瑰穆,倒是早早地成为了叶家的家主。   家主的责任是重大的,叶瑰穆想,自己果然,还是跟父亲不一样的。   在必要的时刻,他想要舍弃一些东西来保护自己……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手术后的那个地方一直闷闷地发热发疼,此刻这个地方正被枪口冷冰冰地阻塞着,有人想要借此……主宰他的命运。   于是他笑了,在最后一刻,他凝望着弟弟的眼睛,笑得灿烂,抬起手臂,他不由学起了那个主宰他人命运的姿势——   “嗒——”一个响指。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弟弟圆睁的双眸在这一刻逐渐远去……那王抬枪的那只手,也终于垂落下去。   或许在最后一刻,叶瑰穆想。   在自己的“带领”下,叶家终于反将了皇室一军。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在周四!! 第17章 不可言说   在那之后不久,大皇子便因为篡权夺位而被先王处死,而先王本人,也很快因病重去世,因为当时的政治斗争,皇室内部的alpha已经所剩无几,唯一继承了皇室特征的omega柏恩客,便成为了接下来的继任者。   突如其来的转折令我困惑地眨眼,侧过头,我的脸上大抵是写满了疑虑,毕竟这转折来得突兀,其情状……令我一时间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然而压低声音,手指竖于唇前,叶瑰穆只是神秘地笑着。   看来更具体的内容,不可言说。……倒也无妨,反正我一开始只是想要知道三楼那个房间为什么落锁。   叶家直系的近乎全部亲眷,都在那个雨夜、于那个房间中失去了生命,是这样么?   怪不得此前叶瑰穆对此三缄其口,几番追问,倒显得我不大成熟了。   “不管怎样,叶家现在在你的领导下,一如既往地耀眼、鼎盛,甚至可以说是……富有权威……”联想到其他贵族对叶家向往的态度,我甚至难以想象叶家曾如叶瑰穆所说的那般颓靡过,“这是你的功劳。”   我真的不太会安慰人,更别说在此之前,我对叶瑰穆成见颇深。   闻言,叶瑰穆笑了,那并不是一个被安慰到的神色,倒只像是欣赏着我绞尽脑汁说好话但却只显笨拙的模样,并以此为乐罢了,“敌人还没有消失。”勾唇,叶瑰穆的叙述无比平静,“杀了他,然后夺回弟弟的身体……是我获得幸福的前提,当然……”轻轻地,叶瑰穆攥住了我的手,“还有你,你是……必不可少的。”   叶瑰穆的眼神是那样庄重,也因此,我没像以前一样将他推搡开来。   倒也不是我想扫兴,但杀了现在的陛下……么?虽然按照叶瑰穆的逻辑这么做似乎并没有问题,但我总觉得此刻叶瑰穆的态度,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仅仅因为家族的遗恨?还是夹杂着出于个人感情的更深层要求?转过眼,我忍不住偷偷观察着叶瑰穆——那双因恨意而幽深的眼眸,此刻似乎因为回忆的加深,而对敌人更添了几分憎恶。   那憎恶……甚至可以说是,过深了。   未能亲临那充斥着血腥味儿的现场,所以我想或许我也是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同叶瑰穆感同身受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叶瑰穆的叙述给我留下了过深的印象,当天晚上回到家,我好像做了一个一个身临其境的梦。   惨叫声、哭嚎声,断壁残垣的疗养院……一个孩子被我抱在怀中。   他的唇角有血,而我脖颈后向下的位置,泛起隐隐的钝痛。   “你要丢下我么?”攥住我的手臂,少年睁大双眸,认真地凝视着我,“哥,你要丢下我……”   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或许是因为不远处脚步声的迫近,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少年的那声“哥”。   “不会的。”我听见我自己说:“我们回家去,我……会照顾你的。”回家……   是的,我曾有一个家,一个破旧矮小,但却无比温馨的家。   我还有两个亲人,我们在一起生活。   所以此刻,我正抱着他么?   低头,我试图看清怀中少年的脸,但视线却一片模糊,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只记得手中的发丝是无比细腻柔滑,可落到眼眸中,那头发却是毛毛躁躁、如同小熊一般的自来卷,红棕色。   真奇怪啊,为什么视觉和触觉会这么矛盾呢?难道是因为此刻不过梦境而已么?   “好……”似是觉察到我的迟疑,怀中的少年将手中的衣袖攥得更紧了,“哥哥,我们回家。”   “哥,我们一起回家去吧。”   “哥……”   睁开眼,我醒了过来。   眼尾,盈满的热泪滑落。   真是遗憾,这次不再关于无法操控的身体、叶瑰穆、以及那不可理喻的响指了么?   许是因为早前叶瑰穆的叙述,当天夜晚,我便做了一个有关空袭的梦。   其真实程度,我甚至敢说与之前在叶瑰穆怀中的情景相差无二,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无比笃定它是虚构的。   梦境,是现实与想象的结合,空袭、哥哥、家,还有……红棕色的发丝?自然卷的?可为什么那触感却又是那样顺滑,甚至令人想到了——   “怎么了老婆?今天这么热情?”垂眸,凝视着抚摸发丝的那只手,叶瑰穆勾唇,任由我肆意触碰。   柔滑的触感,同梦中不一样,就好像是华美的丝绸……颓然垂下手,对于为什么忽然抚摸了叶瑰穆头发这件事,我是不愿意多做解释的。   通过发丝的触感来确认他是不是梦中的人?这实在是太过于无稽之谈了。   日子依旧一天天无聊地过去,自从上次叶瑰穆亲口告诉我三楼那房间里的事情以来,剩下的那个问题我便决定从长计议了……怎么说呢?得知叶瑰穆极其家人的经历后,我总觉得心中有些难受,倒也不是说愧疚什么的……   我只是觉得,更了解叶瑰穆一些,反倒令我愈发无法说服自己对他继续狠下心去憎恶他了。   这天晚上放学,我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在客厅内找了个光线不错的地方,拿出笔在纸张上做着临摹。   “为什么做这个?”叶瑰穆的靠近悄无声息,如同轻手轻脚的大猫,觉察的那一刻便令人不由涌起一阵害怕被捕猎的恐惧。   “没什么,就是想。”盯了手边的《怪盗Z行侠记》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虽然画技不算成熟,但总体而言我也还算是满意的。   挨在我的身旁坐下,叶瑰穆的体温足够高,所以就算隔了一段距离在我的身边我也依旧觉得他的身体暖烘烘的,将人灼得有些痛。   抽走了我身前的画纸,叶瑰穆眼眸微眯,似是正不甚友好地思索着什么,“不会是礼物吧?”兀地道出这么一句,将那薄薄的画纸贴到自己胸前,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是不太真心的。   礼物?实际上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或许直到被他道出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这样的礼物有谁会要呢?”毕竟在“上流社会”,没有经济价值的礼物中被人认为是不入流。   “这么说你还没想好给谁。”将那纸张捧在手心细细端详着,俄而叶瑰穆笑了出来,这回他的这份笑意是真心的,“那送给我好了。”他说。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这种‘礼物’。”他又不喜欢《怪盗Z行侠记》,他要这个做什么?如果要送,也该送给这部漫画的爱好者吧?   然而却好似全然没听见我这番话那般,叶瑰穆把纸张拿高,开始细细地端详起来,嘴里竟还念叨着什么“我老婆画得,我要把它裱起来”这之类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而更令人感到无语的是,隔天,叶瑰穆居然真的命管家将我的那幅临摹之作裱了起来,他甚至还专门为此整理出了一个透明立柜,说什么:“以后老婆给我的礼物就要像这样供起来好好保存,我出门工作的时候也就动力满满了。”   我……无语凝噎,这家伙平时就这么神经,一时间我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在作秀了。   “哦,对了老婆。”双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一个平日里不会有的亲近距离,叶瑰穆俯身,在我身上嗅了嗅,“标记的味道,似乎有些淡了……你什么时候来一趟卧室,我们补一下好么?”   啊……他这么说,倒令我想起来了。   自结婚以来,叶瑰穆给了我“足够”的“尊重”,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同他进行永久标记,所以为避流言,我与叶瑰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行一次临时标记以向外界强调我们二人的婚姻关系是正常无碍的。   这么说来,先前的梦中,少年的唇角上也沾了血,而“空袭现场”我后颈的腺体处……也泛着无与伦比的钝痛,似乎被人用力啃咬过。   咦?腺体?对哦,在那个梦里,我的后颈有腺体么?   还有那个发丝,小熊一样的红棕色,自然卷的……   “叶瑰穆,你小时候,是自来卷么?”不由自主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光是叶瑰穆,就连我也顿住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走廊内一度陷入沉寂,叶瑰穆一言不发,照理说仍是笑着。   可为什么,我却不敢贸然回头?   我只是感受到一阵无声的压迫,无法闻到信息素的身体开始紧绷,那一早便渴望着延续标记的腺体,更是很快发热……   就算无法闻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我也明白此刻我或许正弥散出omega的气息,开始不遗余力地,讨好、引诱,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令alpha息怒。   “你在说什么啊老婆?”甚至不再礼节性地搭住我的肩膀,叶瑰穆温热的手掌自身后迫近,不轻不重地,拢在了我的后颈处。   拇指,在腺体处的皮肉上缓慢摩挲,我原本肌肉紧绷的腿部自这一刻全然酸软下来,一时间就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了。   我说错话了,我明明知道我说错话了,但无疑,那个问题的确是我曾经想过的。   叶瑰穆不是说,我与他还有过往么?   那么那段过往是不是……梦中的那个时候。   “从来都没有什么自然卷。”然而身后,叶瑰穆的宣判却是无情的,“你说过你喜欢我头发的质感的,我把它留长,就是为了方便你随时摸摸……”   “至于其他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过。”   一字一顿,无比笃定地,他这样说。 第18章 补上标记   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不自量力地辩驳,我明白,身为omega,我并没有跟叶瑰穆谈判的资本。   信息素的压制是先天的,贸然翻脸,很多时候只变成蚍蜉撼树的闹剧罢了。   于是我没有争辩,甚至就那样虚虚地,半倚在叶瑰穆的怀中。   身体……真的没有力气,而叶瑰穆在此时选择释放信息素,不也正是为了达成这个效果么?   实际上我觉察得出,最近叶瑰穆的心情一直不甚美妙,似乎在工作方面,他受到了不小的阻碍,昨天晚上晚归好像是去见了什么人,名字叫……池什么什么,我忘记了。   我问过他,但关于工作的事,他从不跟我多说。   所以我才说,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只能算是共同享乐的塑料夫夫罢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我额前的发丝,许是因为对于他的话语我没有应答,叶瑰穆静默片刻,终究敛却了气息,手也稳稳地,放到了我的肩膀上:“看来你还想再拖一拖……”   说的是临时标记的事。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告诉我。”   缓慢地松开抓住我的那只手,叶瑰穆离开了。   那之后……我便与他陷入到了一种,莫名尴尬的氛围当中。   算是冷战么?其实对此我不十分清楚,毕竟一直以来我对叶瑰穆也没有热络过,而他看似也与往常无异,每天正常到学校外面给予接送,只不再像以前一样整些花样,亦或者坐在我身边时状似不经意间搞一些小动作。……应该算是冷战吧,实际上我也没想到,对于我的那番话他居然会那样在乎,平日里不是最没脸没皮,喜欢装作云淡风轻对万事毫不在意的样子么?   看来以后同他相处,也不能太过随意了。   心情倒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小插曲而变差多少,实际上这段时间在学校,我的“调查”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最初约李哲见面其实是困难的,听说最近他又被叶氏的研究院返聘,继续回到那里从事起了一项保密研究,如此一来他的顶头上司就变成了叶瑰穆。我约他的时候,他果然是没有应答的。   从没在叶瑰穆面前提及过李哲的名字,但这样的巧合还是不免令我胆寒,好几次在家中用餐的时候我都差点忍不住问出了口,但转念又想到这或许会打草惊蛇,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最后我是通过家里的情报,选了一个叶瑰穆确信不会在研究院的日期,才成功将李哲约出来的。   一如往常的银边眼镜,原来不上台讲课时,头发放下来的李哲看上去就跟闷头闷脑的理科学生差不多,那张脸依旧清淡,黑发黑瞳,抬眼瞟过来的时候,总有一种被他在心中分析过一遍的感受。   “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找你出来是为了什么。”双手合十,坐在李哲的对面,见他时不时抬臂盯着手表上呈现的时间,我不由道:“你放心,今天叶瑰穆去到别的家族开会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不会回研究院的。”   在原地愣了好一段时间,对面的beta才勾唇,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是……我差点忘了,现在你是他的老婆。”   “现在”?不待我仔细追问这个关键词,便见李哲抿抬臂叫我先别说,蹙眉,像是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策,片刻后他道:“等下次,找一个跟现在差不多的时间,你到我家里来跟我细说吧。”   他这是……害怕自己被侦查亦或是监听么?这是否有些太谨慎了?   不过,也对,照曲云的说法,李哲身为beta,在埃斯卡罗区拥有现在的地位已属不易,他无权无势的,最好还是不要因为一己私欲将他拉下水了:“抱歉,今天是我唐突了。”其实并非没有给他发过短信叫他联系我,可他却从未回复,所以这次我是直接打电话邀他出来的。   “……没事。”勾唇笑了笑,起码李哲脸上的表情是善意的,“只是带你去看一幅画而已,我……会把它拿下,你来看就是了。”   什么?一幅画?这话题转得略微有些快,一时间我没有回过神来,不过看李哲的脸上的神情,我便意识到这于他而言或许也是必要的。   他需要一个正当的、顺理成章的理由。   “那我们约一下时间吧。”   “嗯。”李哲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折叠笔,哗哗写了两句,旋即滑到我的面前——“拿画的时间是在周六,我们可以在周天xxx地点相见。”   这搞得……倒像是特务接头似的,一时间我有些想笑,但李先生的表情实在严肃,于是此情此景,我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约定好之后我们便很快道别,他跟我说再见的时候……那眼神……怎么说?总觉得夹杂着些许同情,还有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如果可以,我希望下次见面他能将这些无法在公共场合道出的事情全部说清楚,我总觉得……我的时间很紧迫。   我是跟李哲在午休时间见面的,下午的课程很快开始了,曲云照例在约定的位置等我,他向我抱怨着这次我不同他一起吃饭害他一个人在食堂尴尬的处境,一面还暗戳戳地问我中午出校是为了什么?   这些天的相处令我明白曲云的嘴是个无法完全关闭的水龙头,所以跟李哲见面的事情,我决定暂且隐瞒,以后再说。   “哎,你应该没忘吧?这周六,去本家的事情,沈小姐都问了我好多次了,每次你都语焉不详的。”撇嘴,睁着满含希望的双眸,曲云眨巴着眼睛紧盯着我,我知道他就等着我的回答了。   此前没有立即同意,正是不确定李哲会几时回复的缘故,此刻既然已经定了周天为见面的时间,那么周六沈小姐的邀请应当也不会耽误。   想到这里我便答应了曲云的邀请,毕竟沈小姐那边……应当也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同我分享的。   此前在家里,沈家本家的电话叶瑰穆一律拒接,而这段时间又因我怒触了叶瑰穆,所以就算有沈小姐的号码也是不敢贸然拨打的,毕竟我不确定在家中叶瑰穆会不会监视的,最终我与沈小姐的联系便只能通过好同学曲云了,现在终于到了即将拜访沈家本家的时刻……想到这里我不免忧郁,其实内心总有些担忧叶瑰穆会因此阻挠什么。   不过我与他不是已经冷战了么?想必在那样的状态下,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对我东管西管的,更何况……此前不是已经打了赌?他也跟我说好了,不会阻止我拜访沈家本家的。   这天傍晚叶瑰穆来接我的时候,因为白天见了李哲,我的内心总有几分不安,倒也不是我怕他,我只是觉得如果他问起来我会不大好回答。   不过所幸,对此叶瑰穆似乎毫无察觉,只是以公事公办的口吻,他说最近叶家的旁支有一个omega的小孩也要到学校念书,叫我多加照拂。   起初听闻叶瑰穆口中的“亲戚”我还愣了一下,毕竟通过上次他的叙述……我以为整个叶家除了叶瑰穆本人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了。   然而想到曲云丈夫同沈家本家的关系,我又不禁了然,或许正像沈家本家和旁支的关系,此前叶瑰穆所指的,大抵是叶家的直系亲属而已,叶家怎么说也能算是一个大家族,就算本家没有几个人,但总体而言,怎么可能没人?   “出什么神呢?今天你似乎顾虑很多。”略微低下头,叶瑰穆状似关心实则观察的神色,令我骤然间回过神来。   “没有……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了。”   叶瑰穆只半倚着身体,用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环胸直视着我。   今天的他没有扎起自己的头发,夕阳下,那微垂的发丝果然衬得他如同能够看透谎言的精灵似的。   倒也不是心虚,我只是觉得若是他问起,我会很难解释罢了。   关于李哲的事。   关于“情人”的事。   然而所幸叶瑰穆终究什么也没说,最近他的“平和”简直出乎意料,我非但没有再梦见那无法操控身体的奇异场景,就连我提出周六周天要出去玩,他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如果说这就是同叶瑰穆“冷战”所迎来的回馈,那么拜托让这冷战的时间来得更长一些吧,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反正都已经将他得罪透了。   虽然事实证明我还是过于乐观了。   周六早晨,哪怕明知接下来我的目的地是他所讨厌的沈家本家,叶瑰穆也依旧拿出自己“好老公”的风范,意图亲自将我送到沈家的大门口。   这回他承诺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贸然闯入,不过在半路的时候,他却忽然道:“沈家三兄弟都是alpha,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而且我们之间的临时标记,也马上要淡去了。”   即使叶瑰穆的要求并不难理解,但此刻的我还是不免讶然——   “现在吗?你……怎么不早说?”   刚进行完临时标记的omega身上,alpha的气息往往最浓,像这样刚被标记就到别人家做客,这跟当众公布我与叶瑰穆刚刚在车里发生了不可言喻的事情有什么分别?   提心吊胆地等了这么多天,终于他还是在车内表露出了自己的情绪。 第19章 沈家   其实我不太明白叶瑰穆对于沈家的态度。   若说只因为沈家内部alpha过多,也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经过这些天在学校课堂上的学习,我已知晓沈家素日里同叶家是有商业性合作的,他们的合作甚至很大程度上支持着叶家长日在皇室监控下的研究,甚至沈家、皇室、叶家,这三方本身就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利益闭环。   而通过平日叶瑰穆在家接听的电话也不难得知,他跟沈家的当家,应当也处于工作原因,经常碰面。   然而此刻,叶瑰穆却是宁愿将我送到沈家的大门口,自己也不愿踏进沈家大门半步,其厌恶之深……可见一斑了。   肩膀被轻轻掰过,在叶瑰穆的操控下,我不得不面对他,剥落下我的外衣,纽扣也被一颗颗拧开,叶瑰穆的表情略微有些严肃,竟不像是要对我施加标记,而是即将进行某种严正的交流似的。   老实说,有些不舒服,叶瑰穆的视线,他那居高临下的身位,无一不令我感到压迫,内心令我叫嚣着想要逃离,但身体却出于对自己alpha的顺从乖乖地呆在叶瑰穆的桎梏下,“快一点,可以么?”   就像被剥开果皮露出果肉的葡萄,一种即将被捕食的紧迫感令我无所适从,然而叶瑰穆却依旧是那样慢条斯理……他先是理了理我的头发,那修长的手指在腺体四周按摩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他认为这样的动作是来自alpha的安慰,但于我而言,这却又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慢性折磨,就像是打针……我希望叶瑰穆能不要犹豫,将自己的牙齿伴随着浓浓的信息素,就那样毫不留情地刺进来——很快他便这样做了。   身体仿佛过电,我开始没有意义地颤抖了起来,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一瞬间,我好像自血管内部“闻”见叶瑰穆的信息素了……   身体有些发软,叶瑰穆啃咬的力道其实算是克制的,不同于某种渴望的抒发,他在这个地方进行标记,似乎仅仅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种诉求而已。   虽然十分“体贴”地,在被标记后他依旧抱着我,我知道他阅读过omega的安抚指南,在进行续补完临时标记后,多数omega的确是渴望着alpha的爱怜的,但老实说对我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要不是被标记后的我没有力气推开他,我一定不会让这份alpha刻意给予的温存被无限制地延续。   我不需要他抚摸我的背部,也不需要他亲吻我的脖子以表达alpha对眼前这个omega的喜爱,我不是,我不要,我……   “……”我在想什么?   为什么我忽然这么愤怒,对于被标记这件事?   “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对你做这种事。”缓缓将我松开,叶瑰穆轻轻捧住我的脸,他的拇指抚过我的眼角,擦干了那并不存在的“泪痕”。   说出的话语,照样是我听不懂的,我没有力气回答他,即使闻不到信息素,刚被标记的身体依旧对他产生了依恋,我任由自己倒进他的怀里,我接受了自己身为omega的事实,我不反抗,仅仅只是因为我在遵从自己这幅身体的本能罢了。   叶瑰穆自是动作无比自然地回抱住我,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为期差点超过两周的冷战,虽然他微笑的眼眸依旧带着丝丝的冷意。   “老婆,”当车辆即将停靠在沈家大门外侧的时候,他低头,缓声问我道:“你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么?”   信息素?我么?   哦,我是omega,常理而言,我也应当是有信息素的。   鼻子一直闻不到,总令我错觉,这种东西自己是没有的……并且不知为什么,对此我从未心生好奇,甚至在叶瑰穆忽然提起的时候我才想起——哦,原来我身上也是应当有信息素的?   车辆已然停驻在沈家大门外,工作人员望见来者,连忙操控着沉重的大门缓慢打开,只可惜叶瑰穆的车子暂且没有入内的意愿,我就地下了车,撑着酸软的腿脚勉力在车门外站定的时候,回头望着车内的叶瑰穆道:“我闻不见,所以……究竟是什么味道?”   叶瑰穆看着我,约摸是我困惑的表情极大程度上地取悦了他,勾唇,恍若慈爱的天使一般,他露出了一个状似人畜无害的笑容:“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   朋友?曲云?还是指沈小姐呢?   总觉得叶瑰穆这番话又颇有深意,然而还没等我追问出声,他便很快道出晚上来接我的时间后,扬长而去了。   在原地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迫使我回过头,我才发现沈小姐竟亲自带着仆人前来迎接我了。   “叶先生不进门么?前段时间跟家父相谈甚欢,还以为今天会带着你一起进来叙叙旧呢。”今天的沈小姐打扮得比那日在曲云家见面时庄重了些许,果然,美人无论是身着裙装还是干练的衣裤,都是美的。   正打算将赞美的话语道出口,沈小姐意味深长的视线又令我不由自主地将话语卡在了喉咙中……为什么此刻她的表情,揶揄看戏的意味那么浓?   “哈,倒是我唐突了,刚刚你和叶先生在车上……”话说到一半,沈伊雪咯咯地笑出声来,“好吧我承认,现在你们夫夫二人关系好,已经是埃斯卡罗区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啊……我呆住了。   只是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分明知道是方才那个标记惹的祸,但偏偏我却又不能因此而辩解什么。   我能做的只有讪笑,然后沉默。   沈家大厅,满眼羡艳敬仰的曲云也一早在内等待我了。   令我无措的是他也对叶瑰穆留在我身上的味道做出了同沈二小姐相似的评价。   更让人感到棘手的是,对此他似乎是无比羡慕的。   茶点奉上期间拉了几句家常,端起茶杯,想到叶瑰穆走前的那番话语,我不由问眼前这两位能闻见信息素的人:“你们闻到过么?我的信息素,味道。”   沈小姐愣住了,曲云则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红着脸叫我别闹了。   我一头雾水,心说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然而曲云的解释却无异又给了我一计当头棒喝:“大抵是因为叶家主的alpha等级很高吧,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被全部遮盖,这是alpha占有欲的证明呢。”   “……”好想死。   走之前叶瑰穆给我挖了个坑,我也是蠢,居然老老实实跳进去了。   所幸话题很快被沈二小姐引到了别的地方。   说是今天沈家本家还算热闹,光是客人就来了好几个。   不知是不是多数记忆缺失的缘故,其实对于那些艺术、商业、政治的话题,我是不大感兴趣的,所幸曲云和沈小姐二人也能聊,而对于我来说,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取相关的信息来补偿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倒也不算是坏事了。   “大哥最近在搞收藏,那个什么机械娃娃之类的,放在橱窗里碰都不让碰,听说一个就好贵呢。”   “啊啊!那个我知道,联合校的王牌专业呢,好厉害的,技术性跟程素学习的制香专业不相上下!”曲云接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我这边瞟,我知道他这是不想让我觉得他俩冷落了我,但我其实是无所谓的。   “这都能联系到一起,你真是……”笑了声,目光转移到沈小姐的脸上,“不过只是普通的制香罢了,加了些化学的课程,内容上差挺多的。”   说到上学,沈小姐显然心生向往,手撑下巴,她撇了撇嘴:“老实讲,要不是现在我手上的工作撂不开,我也想去学校多学点有用的技能呢,当初我就是结婚时间太早……”说到自己曾经的婚姻,沈小姐蹙了蹙眉,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为晦气的事情似的,她摆手像是要将自己的思绪打断:“算了,大白天提这种事情实在太晦气了,对了,程先生,上次不是说答应帮你找照片么?我没找到,只是找到了他的几件衣服,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放在西边的更衣室里的,没动过。”   沈小姐话题转变得突然,最初曲云并没反应过来我们究竟在说什么,直到我点头起身,他才稍稍变了脸色,“沈小姐你……你以前该不会还把那个人带到自己家里面来了吧?这……”   “你要是无法接受,就在这里等我们好了。”顿住脚步,说起自己的情人,沈小姐的袒护近乎可以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曲云闻言不满地噘嘴,可还没等我安慰他,他便不依不饶地走到我和沈小姐中间,“不行,你们去我也要去,沈家这么大,没有朋友,我害怕……”   沈小姐嗤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揶揄,她的使坏毫不留情:“曲云你真是娇气,是被你老公惯坏了吧。”   丝毫不觉得对方在阴阳自己,曲云红着脸咧嘴微笑:“没办法嘛,跟他在一起久了,我感觉我的思维都变简单了。”   似是觉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沈小姐脸上就差写上“你没事儿吧”这几个大字了。   看着他们的互动,唇角已不由自主地勾起。   老实说,这样的氛围,好笑之余,倒令人觉得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说】   啥也没有啊!标记了一下,然后正常走剧情。 第20章 地下室   西边的小平房加上地下室内部的一些地界,是沈家仆人平日里休息的地方,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加上众人一早听说二小姐要来,所以帮佣门基本上都提前离开了。   临近地下,没点灯的地方黑漆漆的,老实说,这里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太好。   沈家是大家族,仆人住的地方其实倒没有过于狭窄,只是平日里若是见惯了主人家内部敞亮华贵的装修,再看看眼下的环境,总归是会觉得相形见绌的。   越往地下走,环境越发幽深,拉开了墙壁上的老式灯泡,曲云缩在我们身后,嘴里一边念叨着:“不会有老鼠忽然窜出来吧?”,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瞧,那架势,倒像是在某个可怖的山洞中探险似的。   沈小姐的脸色也其实也不大好看,似是觉得心虚,她强笑着跟我解释:“你哥哥他……平时不是住这里的,他有自己的宿舍,还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呢,只是换衣服的时候会到仆人们统一的地下室里……毕竟家里面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乔装的地方……”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很小,白皙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摆,好像正做着极为剧烈的思想斗争那般,“我最开始……其实也不知道他换衣服的环境是这样,如果他不愿意,跟我说的话,我可以把我的衣帽间借给他的,可是他总是很感激我的样子,而我也从来没有到过仆人们居住的地方……”   “或许他是想在最开始就以完美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冲沈小姐笑了笑,该怎么告诉她呢?其实对此我的内心是没什么多余的感觉的。   这里的环境……或许在他们看来真的有些恶劣吧,但只要身处其中的人认真打扫了自己常用的那块地方,那便足以被称为“归宿”所在了。   沈小姐看着我,愣了好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站在下一盏灯光下,我才望见她微红的脸颊,“你们……真的很像。”   闪烁的眼眸夹杂着某种暗含怀念的不安,望着这样的沈小姐,我的灵魂深处像是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反应,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我却又只能沉默着一言不发了。   “啊——!!”所幸身后的曲云忽然在这时鬼叫出声,“我看见,看见了……”   如梦初醒的沈伊雪回过头,斜眼瞟着用力用手捂住自己嘴巴的曲云,不善道:“看见什么了?”   “有虫,有虫啊!好大一只!”说着,曲云从背后紧紧抱住我,似乎在他看来,我是能够替他抵御虫害的神明。   沈小姐一怔,表情也略有些不自然,“瞧……瞧你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难道它还能吃了你不成?”话虽这么说,行进间,她却也无声地凑到我身边,抱住了我的胳膊。   我……我觉得有些无奈,或许对于曲云和沈小姐这样打小便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族来说,虫豸怕是他们平时接触不到,也难以理解的存在吧。   所幸,对于这样的环境我天生好像便有适应的特性,再往前走几步,很快,目的地就到达了。   仆人平时用以整理仪表的“更衣室”,严格说来其实就是一个个被木板隔开的狭小空间而已,寻常的隔间都是没有门锁和封顶的,只有沈小姐向我示意的那一间,被单独隔了出来。   门板上有被刀具亦或者彩笔划过的痕迹,门上挂了一个小牌儿,上面写着“特殊更衣室,闲人免进。”   牌子上有一些鬼脸的符号,后加上去的一些不堪入目的话语,近乎已经掩盖了原本的字迹。   似是也才注意到那牌子的存在,沈小姐垂眸细看后呼吸一滞,狠狠将那块牌匾狠狠掼在地上,“不是,”一边摆着手,她一边慌忙跟我解释:“上次……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东西……不对,他们不知道这次我要来这儿,我……”   “没关系的沈小姐。”从地上捡起那块门牌放到不远处的桌上,沈小姐的慌乱实际上令我无比揪心,如果可以我不希望自己的存在令她感到苦恼,“承蒙你的照顾,我……我的哥哥,甚至还有单独存放自己衣物并且梳妆的地方,在他离开后你还为他在这个地方保存了这么长时间,仅仅只是一些涂鸦而已,我相信他这在他眼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小姐的表情难掩悲伤,不像曲云,从一进门他就一直捂着鼻子说这里很臭什么的。的确,这片空前内部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儿,虽然不算难闻,但或许这也足以令他感到不适应以至于开始用眼神询问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了。   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沈小姐拿出钥匙替我打开了那间更衣室的门,其实不同于门外看见的那样脏乱,这个空间内部,也能用一句“干净整洁有秩序”来形容。   唯一引人注目的大约就是贴在隔板上的又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存放在内的东西我自己打理取用,如非必要,勿动。”   隔间内有一张桌子和一面小小的镜子,桌子上放着台灯,而镜子显然是由一块大镜子打碎后被人捡起,用胶条贴到隔板上去的。   看得出,在离开前,这个隔间的主人会在这里梳妆,桌子的抽屉内部存放了一些简易的护肤品,化妆品之类也是有的,拿起某瓶粉底细细查看,我认出这似乎还是某个贵族特供的奢侈品品牌。   走到我身边,凝望着我手中的这个东西,沈小姐的眼神略微有些黯淡,在解释途中她试图令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其实最初跟他见面真的只是跟前夫赌气、图个新鲜,直到后来……反正稍微熟悉些后他才告诉我,最初见我的时候,自己用在脸上的东西都是仿货,后面稍微赚了钱,才换成了这些,我看他每次只用一点点,就以为他很需要、很喜欢这些东西,于是我送了他很多……可他只是将它们存放在这里,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它们带走的打算。”这样……么?   不难想象那位情人的境遇,从别的地方来到埃斯卡罗区,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一步步走到像沈小姐这样的贵族身边,沈小姐眼中的“苦难”,或许在他看来只是司空见惯的日常,贵族有贵族的体面,他也有维护自己尊严的方式……他不需要同情的泪水,甚至连一个美丽小姐的真心,都是不需要的。   “来这里的原因。”喃喃地开口,沈小姐僵凝,怔愣在原地,“什么?”   “沈小姐你不必忧心……我想他一定有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你不是说,找弟弟?他一定是因为有了新的线索,才会匆匆忙忙地离开这里的。”毕竟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有……   打开位于隔间角落的小柜子,我果不其然,望见了几件陈旧的衬衣,这就是“他”平日里穿的衣物么?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衬得上沈家内部的豪华。   “他每次见我的时候,会穿上定制的西服,平时……就是这些,印象中……我好像从来没有见他穿过。”说到这里沈小姐的声音已有几分呢喃,像是坠入到了某些深沉的回忆中。   “他很努力呢,对于这番事业。”我的回复是苍白的。   略略后退两步,沈小姐的声音是那样凄然:“是啊,甚至不是为了钱,他的事业,就是到埃斯卡罗区来找他的弟弟。”……找弟弟。   “可是你还在这里啊,你……没有见到他。”气息略微有些不稳,身后,沈小姐叫了起来,当我回过头,才发现眼泪已经蓄满了她的眼眶,泪水也缓慢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失踪了,没人看见他,也没人找到他,他说过他会来跟我道别的,就算结束了雇佣,想要彻底断联的话,他也……他也一定会来找我的,我甚至……我甚至不能告诉我的爸爸,一个大活人就那样消失不见了,我……”   起身,将身躯不住颤抖的沈小姐揽入怀中,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泪水很快浸湿了我的前襟,这一刻我想,若是我的那位“哥哥”知道这世间居然会有人因他的消失而难过,他一定会更有勇气抗争,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然后,给众人一个交代吧。   轻轻地,捧起沈小姐的脸,用随身的手帕拭干她眼角的泪痕,我听见自己说:“没关系,既然现在已经确定这件事跟我有关系,我就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沈小姐凝视着我,半晌,终于大哭着深深地回抱了我。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似乎无法明白她正因何而悲伤,我没有与她共情的记忆,所以就连我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隔间门口,曲云呆呆地望着我们所在的方向,显然已经全然呆滞了……如果这样能够令他暂且忘怀掉这片空间的霉味儿,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等到沈小姐哭够了,我们便一件件将“那个人”的衣物从那小小的柜子里面取了出来,“其实原本,我是打算直接拿给你的,但我总想着阿粟说不要动他的东西,所以就……中觉得能直接带你来看才是好了。”   这些衣物,显然是属于一个成年男子,穿在我的身上毋庸置疑会显得很大,但如若是在那个房间内部,穿在“那个beta”的身上……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但……我可以把它们带回去么?”回身,平静地望着沈小姐,我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她拒绝我接下来又该怎么办了。   沈小姐蹙眉,她的表情为难中带着些不舍,虽然仅仅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简单衣物,但显然,它们的价值在她眼中也是不小的,“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其实叶瑰穆最近在做一项研究,你知道,衣物上往往会残留一些专属于穿衣人的痕迹,我想在技术允许的情况下,应该能帮助你找到他。” 第21章 画   纵使我编了一个不大漂亮的理由,最终沈二小姐还是因为“你长得跟他很像,所以你说什么都对”而首肯了。   “毕竟你也答应我会找到他,所以我应该相信你,不是么?”略微歪了歪脑袋,沈小姐的微笑是那样亲厚。   她的笑容令我感觉到些许力量,虽然最终我能回应给她的,只有一个浅浅的点头罢了。   将“阿粟”的衣物整理好了规规矩矩地放进口袋中,离开前沈小姐问我,要不要也将那些化妆用品带上呢?   我想了想,回答说:“不用了。”   “为什么……呢?”   “不像这些廉价的衣物,这么贵重的化妆品被留在这个地方,大概他也觉得自己或许不会再有用上它们的那一天了吧,”说完,又怕伤了沈小姐的心,于是我补充道:“当然,也或许只在他离开时没有料到,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过来了。”   离开那间更衣室的时候,曲云仍旧维持着自己捂住鼻子的姿态,见我们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了,他压低声音走到我们身边来,贴近我的耳朵说:“我刚刚,好像找到老鼠洞了。”老鼠洞?   “当然,也有可能是虫子的洞,它们的老巢,天啊,真是太可怕了!”看着捂住脑袋的曲云大惊小怪的样子,我想我应该感谢他的存在没令眼下的境况变得过于紧绷。   毕竟沈小姐的情绪明显有些失落,甚至可以说是……心不在焉的。   后来在返回沈家本宅的路上,为了转移沈二小姐的注意力,我还专程开启了一些她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比方说,她如今用心经营的工作。   “你很感兴趣吗?我以为你们都不想听呢……毕竟成年的omega居然在自己工作,这说出去实在是有些……”虽不像曲云那般总会轻易地被人分散注意力,但在我的努力下,沈小姐终于放弃回忆与那位消失的情人的过往,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叙述了。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涉中,不多时,我们便离开了地下,望见了清朗无云的天空。   “啊,天啊,终于出来了!说真的,我从来没觉得外面的阳关是这样明媚过!”曲云手抚胸前为自己顺着气,不用再害怕虫子老鼠的他终于也有精力加入我们的话题了,“哎?所以说现在沈小姐是在做工艺品的设计?那正好啊,我以后说不定还能帮到你!”   “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虽然爸爸帮我承包了制作的工厂,但到了使用层面,就算是贱卖,合作方也总会因为我是一个omega而拒绝我……”说到这里,沈小姐的声音小了下来,“更别提还是个离过婚的omega,本来之前在婚内还想着要工作的事情就已经名扬在外了,现在……只能说是靠我父亲的口碑,苦苦地支撑着。”   这是沈小姐鲜少露于人前的,脆弱的那一面,看着这样的她,那一刻我的行踪颇为触动,“我们可以合作。”于是不经大脑地,这句话就这么道出了口:“等我毕了业,不,甚至不用毕业,我不是制香专业的么?以我们二人的‘名声’相互加持,合作起来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效果,我们可以开创一个品牌,跟任何alpha都无关。”   沈小姐愣住了,显然,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过这样许多,“你是说创业么?我们两个人?”   “我呢我呢?”曲云适时冒出头来,指着自己认认真真道:“你们不能因为我是预备科就把我排除在外呀!”   闻言,我和沈小姐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了,曲云看看沈小姐,又看看我,以为我们是在嘲笑他,便跺脚嚷着什么“三角的友情果然是最不稳定”这之类的话。   “没有,怎么会呢?”拭干了眼角的泪水,沈小姐笑着拍了拍曲云的肩膀:“我可是连联合校都没有上过的‘离过婚的失败的omega’呢!不如这样吧,你负责设计包装还有图画,我是装载容器的设计与生产,当然,还有我们程先生的制香……哇,我忽然觉得……”   “我们挺无敌的。”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沈小姐,我不由笑着这样说道。   曲云也来劲了,他加入到了这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之中,那表情,就好像是第一次发现除了去做“omega该做的事情”之外,自己居然还能去搞点儿别的什么。   人在畅想未来之时总不免高谈阔论,有时候讲着讲着,竟好似已经身处那栋象征着成功的大楼,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境遇似的。   回到沈家大厅的时候,两位负责搬运的工人正面色为难地脚步顿在阶梯中央,显然一些事故的发生令他们的工作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窘境之中,而将他们夹在中间的两位年轻人,正是这次“骚乱”的罪魁祸首。   该说实在是凑巧么?分明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周天,没想到会机缘巧合下提前重逢。   沈小姐拉住了我左边的衣袖,“阿琢真是的,家里还来了其他客人呢,要吵就不能等到晚些的时候?”   而曲云望着楼梯上相互僵持的两个人,更是不淡定了,“我的天啊,那不是李先生吗?没想到今天三公子也在家,搞了半天他俩认识啊。”   沈家三公子,我记得是叫沈琢,看来那天在教室跟李哲打电话的就是他了。   逻辑链条在此刻迎来闭环,“恍然大悟”的感觉果然是令人神清气爽的。   那两名搬运工人手中的正是一副被蒙上了白布画作,上次李哲不是说周六的时候去取?看来就是现在了。   “够了沈琢,这幅画我早就已经拿下,定金给了你也事先答应过的!现在又要出尔反尔吗?”面对着楼梯上方的沈家公子,李哲面若寒冰,此前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疾言厉色。   “这不是画的问题,李哲。”摊开手,楼梯上方的沈琢略微挑眉,摆出一副近乎无赖的态度,不得不说沈家人的基因实在优良,大抵是继承了父母五官中最美的那部分,浅棕色的发丝配上淡栗色的眼眸,这个沈琢的外貌真是给人一种如玉的感觉,其美感,与沈小姐是不同的,“要是我一早知道你买那幅画是为了你那位‘前女友’,我一定不会答应卖给你的,更何况现在池近深给价更高,你对我的态度又这么差,我有什么理由拒绝高价而坚持给你呢?”   这沈琢的样貌虽如暖玉一般精致温润,但能三言两语就怼得李哲蹙紧眉头有苦难言,想必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身旁,听完了事情缘由的沈伊雪当即义愤填膺,不由分说便走上前去,“这画……不是你一直丢在库房里的那副么?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真是……你俩交好这么多年,就那个理由你就把人打发了?沈琢,李先生好歹也是常客,不要太不像话了!”   沈伊雪的出头显然令李哲大为感动,正当他满怀笑意地回头却恰巧同我对视的时候,一瞬间,我感觉他的思绪似乎在这一刻迎来了凝固。   “谢……谢谢沈小姐。”   李哲慢半拍的道谢不知触痛了沈琢的哪一跟神经,“不是吧,我姐你都能看呆成这个样子?李哲你还真是……见到一个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沈琢的话语无疑最大程度上地激怒了姐姐大人,“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只见沈伊雪一个箭步上前,那拳头又稳又准地狠狠垂在了沈琢的腹部,然而那沈琢就像是没事人似的,一边观察着李哲的反应一边继续进行着自己的无差别攻击:“老姐,你开你的姐妹茶话会,到我这儿来掺和什么?回会客厅去,这是我的画,李哲是我的客人,轮不到你插手。”   趁那边正闹腾着,缓步走到李哲身边,盯住他,我压低声音道:“没想到这么巧。”   “……是挺巧的。”垂眸,像是有些苦恼,看着李哲略红的耳廓,我猜他八成是因为我们听见争吵的事实令他感到难堪了,“抱歉,本来打算明天再见面,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哎,这是谁啊?老姐的客人,第一次到沈家来。”对话间,沈琢的气息迫近,真糟糕,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散发出的气息,都令我明白这家伙不喜欢我,“又是蓝眼睛,沈伊雪你魔怔了吧?”   “不不不不是!”红着脸颊,沈小姐连忙上前解释,“这回不一样,我只是带他到家里来商量合作的事情,对,合作。”   对沈伊雪的解释似乎听得不够上心,沈琢那可怕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也只能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直到最后李哲间隔在我们中间,沈琢莫名笑了声,支起身来,他直接问李哲道:“之前你那个不告而别的骗子前女友,好像也是蓝眼睛吧?”   “……”李哲蹙眉,像是在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说。   然而偏像是在刻意同他作对那般,沈琢无不恶意地继续道:“啊……烦死了,我宣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颜色就是蓝色。”   该死的,最近怎么总是跟蓝色过不去?   “你不卖算了。”开口,李哲的声音冷冰冰的,“但起码能让我……再看一眼,这幅画,最好就在这里,大家……也、也可以做个见证。”   不得不说,李哲真的很不擅长说谎话。   而沈琢,显然又太过了解他了。   眯眼,他的表情写满了无赖,抬了抬下巴,沈琢直问道:“李哲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样……”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是想在这里自己看呢?”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还是想单独给某一个人看。”真是可怕……   这个名叫沈琢的alpha,直觉敏锐到吓人。 第22章 陈粟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沈琢和李哲互相不甘示弱地对望,一副谁也不肯妥协的模样。   最终还是沈小姐挺身而出——“其实李先生说得也不错,如果只是看一眼的话,无论是谁买下应该都是没问题的吧。”   画作的主人对此不置可否,沈小姐也不客气,一边堆笑着,一边叫搬运工人们直接将画作搬到二楼的书房内部,说是嫂子平时搜集的艺术作品,也都放在那里面了。   沈琢撇了撇嘴,虽是一脸不赞同,但却终究没有提出异议,只在上楼前狠狠朝我们所在的方向剜了一眼,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瞪李哲,还是在瞪我。   眼下唯一搞不懂状况的或许只有曲云一个,走到我的身边,他一把抱住我的臂膀,小声问:“怎么忽然要到二楼去了?什么情况呀?”   “没什么,就是去玩而已。”对曲云这么解释着,抬眸回望李哲的时候,李哲略微额首,立马心领神会地解释道:“等会儿我会具体告诉你的,反正……先看了那幅画再说吧,要还是想不起来的话……”   还想不起来的话?   见李哲面色有些沉重,我决定等看完画作之后再说。   沈家不愧是埃斯卡罗区顶尖的贵族,这书房的规模,都堪比学校内部的图书馆了。   入内之时,我注意到了踞于门口不远处近乎于展示柜的地方,里面陈列了许多……机器人?不,应当说是械甲,是当初叶瑰穆要我拼接,而我却连最基本的款式都没有拼接完成的那种……械甲。   “啊,这是大哥的收藏品呢,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别动哦,大哥可宝贝了。”沈伊雪压低声音走到我们身边这样提示道。   这就是真正的械甲大师创造出来的作品……么?   零件与零件之间紧密巧妙的结合,实用性与艺术价值的最高体现……据说那些用来进行征战的机甲在创立之初便会先以械甲的形态问世,零件之间无需任何电子设备的驱动,甚至只需要装上一个核心能源,就可以依通过指令完成一系列复杂的操作。   在这片大陆之上,械甲制造的确已成为了当今的社会这是一门伟大的、兼顾了形体美与机械美的艺术,虽然它实在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过遥远,而平日里,我更是很少接触到。   望着这些机械作品,不知为何,我的心脏开始咚咚狂跳了起来。   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就在即将触碰到那展柜的前一秒——“没想到沈家大公子还有这么童真的癖好,居然喜欢搜集这些贵贵的机械娃娃呀。”曲云的适时的开口,僵凝了我伸出的手。   “可能这就是童心未泯吧。”沈伊雪回过头,笑着补充道。   沈琢闻言,拧眉起眉头,恶狠狠地回头,“你们这些omega懂什么?”对于机械的轻视显然戳中了他的死穴,“械甲模型可是承载未来的重要工业艺术!我们家接下来对池氏集团进行的大规模投资正是以械甲工业为基础,老姐,既然想要跟随家族创业,就多学学这方面的内容啊。”   “沈琢是械甲狂热爱好者,”叹了口气,站在我身旁的李哲小声解释道:“而且跟他大哥那种‘大师作品收藏癖’不一样,他致力于发掘出那些富有潜力的新兴机械师。”   在李哲同我说悄悄话的时候,另一边,怒不可遏的沈伊雪已经一个飞踢杀到了沈琢的面前,她的拳头一下下重重地锤在沈琢的腹部,“不是跟你说了不许性别歧视吗?叫你乱讲话,叫你乱讲话——”   饶是alpha的身体再怎么强劲,面对这样的进攻,沈琢终究再也耐不住疼痛,他一边大叫着冤枉,一边说什么:“明明是你们先说械甲模型是小孩子玩具啊,可恶。”   “不过他的那番话的确有失偏颇,”李哲在我耳边补充道:“虽然很少,但omega的机械师也并不是没有的。”   “当然谁都明白,他本身并无恶意。”   待到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结束,那张由工人们搬运的画作便已经被安然放置在了沈家书房内最为显眼的全屋正中。   走到那画作旁边,沈琢此人显然是无甚仪式感的,不咸不淡地瞥了李哲一眼,略一用力,他便直接将一直覆盖在那副画作上的白布掀开了。   难以形容当我看到那副画时的具体感受。   我只觉得心脏似乎停止跳动,就连呼吸的频率都略微变慢了。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幅画作上的每一个人,我都不认识。   怎么说呢?这大抵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夫妇,和他们年幼的、只约摸两岁的、尚且被抱在怀中的孩子。   看得出他们一家人很幸福,夫妇相互依偎着,小孩的屁股牢牢地坐在父亲的臂膀上,正一脸天真地吃着自己的小手。   那是一个宛若小动物一般的男孩。   红棕色的卷发、滴溜圆的眼睛,令人想到了可爱的玩具小熊。   此刻“小熊”正看向画面外,那稚嫩的眼神,似乎刺破了画布,直直地穿透进我的心里。   “这幅画是当年郑家夫妇离开埃斯卡罗区之前,委托画师为家人创下的画作。”缓步走到画作的侧旁,凝视着我所在的方向,李哲认认真真地解释道:“离开前画师只画完了大概,本想着等夫妇带着二人的孩子回来以后再在他们的建议下添加一些细节,但谁也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郑家夫妇遭遇了卡列区强盗的袭击,双双命陨,就连郑家唯一的血脉,那个名为郑楠的两岁小孩,都不知所踪。”   忽然感觉有些难以呼吸,一瞬间,那孩子的模样,连同李哲的声音,都离我远去了。   “哦,郑家我之前听说过呢!好像曾经也是个顶显赫的家族,但后来因为家主的不知所踪导致的青黄不接而光速陨落了,我记得他们家好像跟如今的池家是世交?以池家现在的地位,天啊……”说到这里的曲云捂住嘴,面上是惋惜乃至不忍的神色:“原本他们应该拥有很富足的生活,这真是……太可惜了。”   “是的,”摊开手,沈琢的表情也有些无奈,“这也是池近深想要买下这幅画的原因……老实说,我都忘了我是什么时候收下它的,毕竟是个半成品,大概当初也有考虑到这个画师是个名家的缘故,池家出高价想要,说是因为这幅画对于他们家族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我觉得卖给池家的正当性比卖给李哲要高得多。”   沈琢言罢,甚至还挑衅般瞟了李哲一眼,李哲压根不接茬,只是走到我身边,像是在用眼神询问:“能看出什么吗?”   我……其实不好怎么回答他,若要说实话,那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仅仅只是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憋闷的、难以严明的冲动。   读懂了我眼中透露出的信息,李哲略微额首。   侧过身子,略略看向沈琢所在的方向:“行吧,既然你的这个决定这么具有正当性,那么我也没有强买强卖的必要了。”   说完他便低头走出门去,沈琢愣在原地,叫了他好几声,他都装作没听见,直推开大门便离开了。   跟沈小姐和曲云打了个招呼,我忙紧随在李哲身后。   沈家内部,就算二楼面积也是庞大的,我快步行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勉强追上李哲,“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由道:“没想到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你就打算把那副画买下来。”   沉默半晌,李哲终于回头,这回他的脸唇角挂上了一丝苦涩但却温柔的笑:“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其实……那幅画是我老师的遗作。”   原来是这样么?   不知是否也是因为李哲的解释,身后,沈琢的脚步也逐渐凝滞下来了,“你……”   像是没有料到沈琢会追过来,李哲一愣,随即蹙眉,又戴上了那副坚强冷硬的面具,“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沈琢的声音略微有些僵硬,“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抬眸,淡淡地瞥了沈琢一眼,李哲淡道:“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你也不必心怀愧疚,因为起码这次我的目的达成了……”   沈琢似是还想要说什么,但却被李哲接下来的话语冰冷地阻截,“现在我和他需要两个人之间单独谈谈,能给我留一点个人的时间么?”   双臂脱力般垂落下来,沈琢的目光略有几分黯淡,“行吧,”他说:“我知道了。”   “谢谢你。”李哲说完,在转身前向我示意,叫我跟上他,我依言照做。   只当沈琢终于转身离去,而我也重新来到他身边,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他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直至走到距离我们最近的阳台,我与李哲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不了解他的过往,当他沉思在回忆中的时候,贸然开口或许也是不礼貌的吧。   走廊尽头的阳台,关上玻璃制的门扉,也不多废话,李哲开门见山道:“与其费劲地铺垫,解释半天,我不如直接告诉你结论吧,你其实……就是沈小姐的那位情人,你的弟弟,就是方才画中的那位名叫‘郑楠’的小孩……”什么?   思绪在那一刻变得很乱,然而还没等我将李哲这番话数理完毕,便见他用略微怜悯的神情继续说:   “而你的丈夫,如今的叶家家主叶瑰穆,他是杀人凶手,他利用你的感情,他害你失踪,他让你……变成如今omega的样子,而其实,你是一个beta,一个一路从卡列区走来,只为找到自己弟弟的beta。”   “——陈粟。”   “……”   “你的名字,耳东陈,罂粟的粟。”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在周四,也就是在周四入v啦,十点半左右更新!双更!此后就稳定日更啦! 第23章 怜悯   得知这一消息的我的确足够震惊,或许是因为对于自己的生活本身就存在怀疑,当“证据”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曾经看似坚不可摧的一切,终于也在此刻迎来了一丝龟裂的痕迹。   毕竟无论如何,在那两个神秘的夜晚,我所望见听见的一切,是真实,且不似梦境,此刻李哲口中beta的身份,更是直接将我在镜子中望见的那个身影坐实了。   那个beta。……是陈粟。是我自己。   当然,即便如此,对于李哲的这番话语,我也不会尽信。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微笑着摊开手询问,按照我对我自己的了解,像找寻家人这种程度的重要信息,一般情况下我应当不会轻易同他人说起才对。   听我这么一问,李哲也笑了,一个言不由衷的苦笑,“这还用问吗?跟沈小姐一样,我也曾是你的顾客之一啊,为了接近我,你甚至不惜化身女性beta的样子接近我,那时候我刚失恋……可是被你骗得好惨呢。”   我:“……”原来我以前这么罪大恶极?“如果害你失望了,那么我很抱歉。”虽然这的确不像是我平日里的作风,但结合实际情况,其实不难猜测出“陈粟”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关系,这话你曾说过很多次,”扭头不再看我,阳台迎面吹来的微风,略略分开了他额前的发丝,“我也知道你找到我,是因为我是叶家旗下的研究员。”   “……抱歉。”   “没关系,无论你道歉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没关系,”侧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李哲说:“我也是看透了我自己,哪怕是假女人都能骗到我,哈哈。”   看来我们看似无懈可击的李先生也有自己专属的弱点在呢,听说他之前曾被女性alpha辜负过……么?总觉得很难想象。   “刚开始是位于叶家外缘的我,后来是沈家内层的沈伊雪,再最后是那位神秘的叶小姐……一步步朝真相靠近。”半倚在阳台的石栏上,李哲侧过脸来看着我,“虽然真的很努力,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真的是坏事做尽。”   可即便如此,最终我却还是栽在了叶瑰穆的手上——跟他结了婚,对真相一无所知。   “老实说,我真的不太会谈恋爱。”如果说“陈粟”真的是自最下等的卡列区而来……虽然我能明白这种工作是能接近上流社会的最佳渠道,但——“我有些不明白,我究竟是如何取悦你们,又是怎么让你们为我买单的。”   “起初我也不明白,甚至有时候觉得,你只是很努力罢了。”说着,李哲的目光冷冷地瞥过来,但那却并不是恶意的打量,而是另一种程度的揶揄,“后面我才咂摸出味儿来,或许正是你那副对此不适应的模样?不得不承认,一个神情生涩,动作却很熟练的‘爱人’,人人都会着迷。”   啊……好想死,“那我应该没跟你……”   “你的委托内容并不包括那些。”李哲顿了顿,“当然,或许只对我是这样。”   李哲一个埋怨般的坏笑,不由更令我羞愧难当,以至于当夜幕降临我重新坐上叶瑰穆的轿车时,仍觉得自己灵魂出窍,好似身体与灵魂分离。   时间不太够,更具体的内容需要等回家收集完情报后再细说。   信息量过载,其实李哲今天还说了些其他的内容,我没能完全消化。   譬如说我的弟弟,若是真的按他所言,我一路勘察查到沈家和叶家的原因是什么呢?若说是得知了某些情报,那么那些情报的内容又究竟是什么?   譬如说调查的结果,为什么在最后向李哲坦白后,“我”就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一定是叶瑰穆,他是害你失忆的罪魁祸首,说不定你的身体已经……”虽然李哲的语气分外笃定,就算有证据,他的话语也毕竟只是猜测而已,一个人不能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很显然,陈粟,你现在这幅身体并不属于你自己……它有……人造的痕迹,我在叶家的研究院工作过所以我知道,一定是叶瑰穆使用了什么手段!你等着,我会去找证据,下次见面我会把答案全部告诉你。”   所以其实,我的灵魂其实并没有装载在我自己的身体里?   这个omega的身体,是人造的。我是人造人?   当然,这场对话的最后,我自是询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在‘离开’前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弟弟,找到了么?现在在哪里?”   李哲摇头,面色苍白:“那时你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其实我有一个推测……不,算了,抱歉……在得到切实的证据证实之前,我不能告诉你。”   我明白,李哲有他自己的苦衷。   自玛利亚区而来,好不容易一步步在埃斯卡罗区站稳了脚跟。   今天他跟我说这些,无疑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所以我没有继续逼问他,我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自己去探查明晰。   实际上我总觉得难以相信。   像我这样油盐不进脾气性格刁钻又不善言辞的人,竟真的是李哲口中的“大众情人”?   看来为了尽可能多地接触到这些贵族,当时的我真的已经到了一种黔驴技穷的地步。   我的沉思显然被身旁的叶瑰穆认定为“异常”。   指了指我一直拿在手中的布袋,他问:“那个是什么?礼物?给我瞧瞧。”   “只是一些脏衣服而已。”本能地想要缩回手,可在信息素等级的压制下,我的挣扎其实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叶瑰穆表情温柔,动作却稳健而强势,当我回过神来,他便已经自那布袋内部拿出了一件简陋且显然水洗过多次的衣服。   垂眸,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衣料,车内一度陷入了沉寂。   毕竟是相互标记的关系,其实从上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看出叶瑰穆心绪不佳。   只或许此刻,这份“不佳”翻倍了而已。   浅金色的眼睫毛微微垂下,过重的阴翳,就连那翠玉色的眸子都掩盖成沉重的墨绿。   车辆内部似乎从未这么安静,直到叶瑰穆略略勾了勾唇角,而后极其缓慢地,将那衣物送至自己鼻子下方。   不算深切地嗅着,但那动作,却看得出分辨得极为仔细。   当叶瑰穆那犹如猎食者一般的眼眸缓慢转过来看向我的时候,一瞬间,我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臂。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亦或许是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败露了。   然而在我并不打算追问的情况下,他也轻轻将手中的衣物叠好,重新放回到了那个布袋中去。   “我从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当我看见他脸上虚假的笑意,我便知道他决心装傻到底,“如果想要新的衣物,我可以新买给你。”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无比明白,如若李哲所言是为真实,那么此刻叶瑰穆应该明白自己已经露出破绽。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所以拿回来看看……沈小姐说她曾经的情人长得很像我,还说我是那位的弟弟呢。”既然他要装傻,那我不妨坦诚一些。   拜托了叶瑰穆,如果你愿意跟我坦白的话。   心脏在胸腔内有力地跳动着,其实我很苦恼,也很纠结,因为我不想与叶瑰穆为敌,也不想伤害到他。   如果他愿意跟我坦白,甚至帮助我的话,一切都好说。然而——   “哈哈,无稽之谈而已。”缓慢地,将我手中的袋子缓慢拿过,叶瑰穆凑近我,用指节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你是从玛利亚区来的孤儿,怎么可能会有兄弟姐妹呢?”   好吧,既然你不承认,那么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打草惊蛇,“是这样么?”扭过头轻轻挥开他的手,“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叶瑰穆的脸上显露出担忧,显然,那夸张与试探的成分过于充足了,“你今天到沈家,有人告诉你,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就是一些八卦。”抬眸,笑着看向叶瑰穆,我摆出一副讲述趣事的态度,“我们去了仆人们所在的地下室,曲云说怕有老鼠,看到这些衣物的时候,我觉得亲切,于是就带着回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叶瑰穆没说话,只是打开那个袋子,仔细盯着内里的衣物……他的眼神似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思索些什么,“当然不会介意。”   “我只是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穿这些,可能是会起疹子的。”   他是在挑衅我么?   他的眼神极为坦荡,甚至从知道自己败露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没有怕过似的。   真是可怕,这家伙。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与他为敌的,反正现在还没有进行永久标记,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要走合法程序跟他离婚。   这样他就不至于从今往后都牵制着我了。   “啊,对了,你最近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为什么?”为了不让氛围继续僵硬,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叶瑰穆沉思片刻,坦白道:“嗯……各方面都不顺利,特别是柏恩客,始终不愿意让我带我弟弟回家……”   “陛下好像即将成年。”垂眸,我细细思索着,“之前也说发情期要到了。”   “对,”说到那位陛下的发情期,叶瑰穆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几分,“他打算在那一天跟‘叶瑰mu’进行永久标记,他自己自导自演。”   “叶瑰穆?”重复了这个关键词,我的表情略有几分困惑。   略微顿了顿,直到这时叶瑰穆才意识到自己又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什么,“……我的弟弟,他没有名字。”他说:“原本是打算分化成omega之后被皇家赐名的,所以在分化之前,他跟我共用一个名字,大家也叫他叶瑰mu,不过不是肃穆的穆,而是仰慕,倾慕的慕。”   “……”忽然有些后悔问叶瑰穆这样许多。   因为言语间,我读到了他的悲伤。   而我的心似乎也因他的悲伤而感到难受。   试问我自己,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陈粟”。   又该如何直面对仇人心生怜悯的自己呢? 第24章 狡辩   晚餐时间,我与叶瑰穆坐在一起。   他的仪态还是一如既往地规整、笔挺,就连用餐具将肉食放入口中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矜持节制的疏离。   那袋衣服,回家的时候他已派管家帮我收好,我默认管家会送到我的房间,所以最初对此并无异议,直到用餐途中我才稍稍意识到或许事情并不会按照我发展的那样走,但无法,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在此刻向叶瑰穆道出我的想法了——   “叶瑰穆,离婚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话题展开得着实突兀,但也并非无迹可寻,看见那些衣物的叶瑰穆应当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趁着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趁着我还没有完全探知到事情的真相,趁着我尚且还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温情,向我坦白亦或者跟我离婚,不要再阻止我。   这样的话,一切都好说。   否则——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略略顿住手中的动作,叶瑰穆勾唇,露出了一个略显疑惑了微笑:“怎么了忽然?我今天做了什么惹得你不开心?”   他这是打算装傻,还是说从一开始我的揣测都是错误的呢?   我不清楚,老实说思考这些令我感到无比地疲惫,我只明白再这样下去我或许会伤害到他,无论是感情还是身体。   “晚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偶尔会去见一个人?一个蓝眼睛的,眼睛跟那一屋子鸢尾花一样的颜色的……beta?就在通往顶楼的那个房间,对不对?”   还是说了出来,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地……说了出来。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迟早要说的事情,什么时候提都无所谓。   这次机会,我希望叶瑰穆能珍惜。   向我坦白吧,我凝眉,甚至在内心诚挚地祈祷着。   然而他却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状似纯良无辜的微笑:“你是怀疑我出轨了吗?”他说,“放心,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你一个,而已。”   放在餐桌上的拳头略略攥紧,分明餐盘中的熏肉是平日里最令我食指大动的菜肴,但此刻,我却已经毫无食欲。   “那那个beta是谁?叶瑰穆,你不要骗我,我要你跟我说实话。”真该死,我这话,就好像是一个质疑丈夫出轨的妻子似的。   而叶瑰穆显然也已经入了戏,他露出一个苦恼的笑,显得有些委屈,“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你不要激动,你……”   “我们离婚。”再也受不了了,我深吸一口气,撂下手中的餐具,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是无比失望的。   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真该死,如果离婚能将我们分开的话,一切便都能简单许多了。   我承认我生气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固执,只在我起身几欲离开的时候,叶瑰穆抓住了我的手腕,堪称用力地,我的手扣在了餐桌上,“每次你跟朋友出门,回家后都会跟我吵架。”略微眯起眼睛,终于显露出了一些真性情?叶瑰穆脸上的表情堪称狠戾,“真该把你养在家里,不让你见其他任何人,这样你就不会……”   “这不是问题所在!”该死的,又在他面前动怒了,真不知道比起此刻碎碎念的他,忍无可忍大吼大叫的我是否看起来稍微正常,“实话,我要听实话!叶瑰穆,告诉我!全部!”拽住了他的领口,不甘示弱地瞪视着他,此前我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这样跟他说话。   “如果你想去看最顶上的那个房间,我带你去看就好了。”叶瑰穆的眼神颇有几分苍凉,甚至带着些我不愿意相信他的……哀伤,“只是现在钥匙不在家里,或许得等到明天,亦或者后天。”   是吗?他愿意给我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然后呢?就这些吗?   “不够,”这两个字,简直就像是从唇缝中挤出来,“不够!叶瑰穆!不够!还有我……我的这幅身体,还有其他的,很多!”   想要向叶瑰穆确认,李哲说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   可我不可能将李哲的名字说出来,以叶瑰穆今时今日的地位,李哲告诉我的这些信息,如果被叶瑰穆猜测出是谁透露,可能会反过来害了他。   叶瑰穆垂眸,脸上浮现出些许了然,抬手,他轻轻抚摸住我的手腕,“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因为自卑,不好意思跟我说呢。”什么?   “其实,不光闻不到信息素,你还是一个不会进入发情期的omega。”叶瑰穆的声音淡淡的,他的神色是那样真诚,可回答出的问题却又是那么地牛头不对马嘴,“而且你下面的那个小老二,它也有一些功能障碍。”   完完全全地,我错乱了。   他在说什么呀?……我倒宁愿是我自己听错了,毕竟无论怎样,我的第一性别都是男性,这番话说出来……实在是令我无法接受。   然而因为担忧,我却不由顺着他的话语开始回忆,回忆起同叶瑰穆,亦或者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的每一个暧昧的夜晚……   最终我得出了……“没有”的答案。   没有,没有,没有,搜刮着脑海中的每一寸细节,我发现除开在那个“梦境”般的地界里,在我身为beta的时候,我被叶瑰穆抱在怀里的时刻——那时的我……无比正常,毕竟在叶瑰穆的手心,我……   但在这具omega的身体里,我的确,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男性那般,出现所谓的“生理本能”。   观察着我的脸色,叶瑰穆的表情失望中带着些许震惊:“难道……你以为这是我害得吗?”不……不对!   “这……这跟我们现在聊的没有关系!”不得不说叶瑰穆真的很会转移话题,他知道一个男人的软肋,直到他们往往最在乎哪里,“那个beta,以及因为你的隐瞒,我想要跟你离婚,我们谈论的是这些。”   这个狡猾的家伙,不能被他混淆视听。   “……其实离婚的事情我们也讨论过很多次了,”略略用力将我拉回到座位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叶瑰穆摊手,坦然道:“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离开我以后,你一定会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适应……不是适应没有我的生活,而是适应没有我提供给你的这些生活环境。”什么?   无法不觉得荒诞,我想笑,毕竟叶瑰穆此刻实在是有自卖自夸的嫌疑,难道他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会因过惯了所谓“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吃不了苦吗?   还没等我嗤笑出声——   “这盘儿肉。”伸出手指指了指我的盘子,叶瑰穆说:“这是你唯一能够适应的,在埃斯卡罗区产出的肉类,只在特定时节供给,每一片都要价不菲。”   “够了,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我塑造成那样的一个人。   “其余的肉类,只要多吃一口,你就会因为不适应呕吐出来,这是你旧时的老毛病,这辈子都不可能改掉的。”然而叶瑰穆的话语并未停止,他眯起眼睛,这样对我说着,每一句都像是要直直地扎进我的心里:“在家里的每一次用餐我都有按照你的习惯准备,所以你或许忘记了,你其实很挑食,因为闻不到信息素,在普通嗅觉方面你鼻子很灵,稍微不够新鲜的蔬果你就不会接受,唯几种你喜欢的蔬果,形状切得不够好看你都不吃,宁可饿死自己。”   “……闭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叶瑰穆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含血喷人吗?难道在他眼中我就是那样一个挑剔、浪费、不可理喻的家伙?开什么玩笑?   “是,曾经你常说自己是穷苦人的命运,却拥有一副娇贵的身体,现在你终于不忍受你无法适应的生活……”手撑下巴,叶瑰穆的眉头似是极为苦恼那般,紧紧地蹙在一起,“僵冷的被单、粗糙的衣料、充满算计和觊觎的环境,食不果腹看不见未来的命运——”   “我不会让你回到那样的环境中,我需要无数次向你重申,我不会跟你离婚,你也别总变着法地激怒我,认为这样我或许会答应。”   咬牙,疾步行在空荡的走廊内部,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   真没想到我鼓足勇气的谈判居然会迎来这样的结果,叶瑰穆这算什么?转移矛盾?摘除自己的嫌疑?   我实在是无法同他交流了,哪怕他的目光看似充满怜爱,我也不能忍受在他的心目中,我居然会是那样一副挑剔且无用的废物形象。   对,没错,废物。   按照他的形容,我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然而好笑的是,当我回到房间看着镜子中矮小而孱弱的自己,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叶瑰穆产生这一想法的真正原因。   ——因为我是omega,站在alpha的角度,无论omega的性格如何,其本质上都是弱小的。   可恶!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怪他!   去死!虚伪的家伙!   我本来是一个多么淡定的人啊。   疾步走入到洗漱间内,我双脚齐肩宽,站在马桶前。   既然叶瑰穆都说了,那么这件事就必须要确认才行。   脚趾不安地蜷缩,我听见自己吸气呼气的声音。   我本已拼命想像,想像那些足以刺激到我的画面,那些能让我坚强起来的……内容。   然而,徒劳无功。   这实在是太过恐怖,步伐略略后撤,我甚至巴不得就此晕厥过去。   这居然真的是一副不健全的、有障碍的、且其弱点如此明晰的omega躯体。好想死。   我巴不得就这样晕过去。   或许再度醒来,我就能变成一个正常的beta,不用受到叶瑰穆信息素的压制,不用被标记的关系裹挟,更不用……被安上一些莫须有的习惯,引得那家伙轻视怜悯。 第25章 过敏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我略微有些颓丧。   身为omega,哪怕闻不到信息素,我都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健全的人。   然而生活却总是在你已经足够坚强的情况下,还会给你几记猛锤想要将你打垮。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如果我真的拥有另外一副身体,那么至少我希望那个地方它能“正常”一些。   啊……想要换身体的欲望从没有这么强烈。   回到卧室,我顺手拿起了管家放到我房中的这袋衣物。   这袋从沈家内部的地下室里,拿出来的衣物。   被叶瑰穆闻过的衣物。   将它们全部倾倒出来,望着它们在床上歪七扭八的形态,我不由眨了眨眼。   是少了两件吗?因为没仔细数过,所以对此我的概念是不甚清晰的。   错觉吧?这些衣服质地粗糙,一看就很廉价。   应该不会有人偷窃才对……除非是叶瑰穆命人取用的。   无法想象他会用这些衣服做什么,可怕的猜想令我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行,还是当这件事情不存在好了。   我一边拼命催眠自己,一边随意挑了一件衣物,穿在了如今这幅omega的身体上。   有些……不舒服,大抵是布料太过粗糙的缘故,不愿承认而今身为omega的自己已经被叶瑰穆养得有些“细皮嫩肉”,怀着某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心理,我不由将这件衣物合得更紧了。   真好啊,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暗暗丈量着件衣物原先身体主人的体型——如果是beta,那么至少我会比现在再高出五厘米,身量应当也会健硕许多,起码在叶瑰穆的面前不会显得过分无力。   不像是一个可以被欺负的人,而像是一个,足以被他人依靠的人。   真好……想到自己“本来”的身体,原先内心中的某些矛盾,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声地化解了,比方说无法适应omega的身份,比方说想要下意识地照顾身边看上去更弱小的人,比方说面对alpha不会本能地臣服,而是想着先挑战一下看看。   要是真的,我是beta的话。   那应当是十分美好的事情吧。……起码不会像叶瑰穆说的那样,挑食,还如豌豆公主一般“娇气”。   必须得找回原先的自己。   穿着那破旧的衣物,就那样蜷缩着,我闭上了眼睛,坠入梦境。   仿佛上天也在回应我的祈愿,当我再度费力地睁开眼睛,目及的是星罗棋布的夜空,以及那些从未在“现实世界”中见到的装潢。   再度来到那个地方,我重新光顾了那副beta的身体。   而更令人惊喜的是,叶瑰穆的“治疗”似乎已经有了效果,时隔近两月,这幅身体显然比原先更有力量,起码能够被我操控,起码能够还算顺利地……坐起来。   更重要的是,这回身体上不再涂满那些滑稽的油液。   这是否意味着我不用再像上次那般被叶瑰穆所玩弄?   真是……太好了!   然而还没等我露出笑脸,我就很快发现了这幅身体另外的不对劲。好热……好痒!   不是指某一个地方,而是指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特别是上半身,脖颈、领口以及胸膛下方的位置。好痒!   当我低下头,望见此刻身着的、熟悉的、被严严实实扣上的衣物,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身体发痒的原因。   这些衣服……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当时倾倒出来的衣物果然少了一件甚至两件。   其中之一此刻被穿在了我的身上,一定是叶瑰穆那家伙偷偷取出来然后套在这幅身体上的。   虽然合身,但却实打实地令装进这幅身体里的我感到不适应。   因为是从沈家内部直接拿出来,没有进行清洗,所以……这些衣服一点也不干净吗?   无法适应那些灰尘、亦或者某种粗糙的纤维,所以这幅身体起了某种过敏反应!怎么会这样?   扭头,支起身子看向窗棂,我无比确信,眼下的这幅身体的确是属于那个名叫“陈粟”的beta不错。   好痒……好想挠。   我不明白,为什么叶瑰穆要给我穿上这些。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而产生这样可笑的过敏反应。   命苦,却拥有一副娇贵的身体。   该死的,直到现在我才稍稍理解了叶瑰穆说这句话的原因。   不行,仅仅只是发痒而已,又不会死,没什么无法克服的,现在恰好叶瑰穆不在现场,而我醒了过来,所以我最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多地拿到情报!   余光瞥向床边,在临近床尾的地方,我发现了此前从未在这个房间出现过的轮椅。   看来是叶瑰穆为我准备的。的确,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还不能维持这幅身体的站立。   叶瑰穆或许偶尔会推着轮椅将我这幅身体送进院子里晒晒太阳,而我也需要这个轮椅来实现身体的挪移。   尽量不令自己发出声音,我颤抖着手臂拼命挪移身体,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我才令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地坐到了轮椅上去。   其间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的情状暂且先不提,反正,我成功了,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移动着,仔细观察这个房间的布局。   嗯,从前没有仔细观察,如今一看,这里居然还挺大,室内连接了三扇门,其中一扇是洗漱间,上次叶瑰穆曾进门清理过自己的手,也在内调配过药油,它的门呈半透明的情状,看起来似乎不算隔音,所以如果内里开着灯亦或是有什么人,就算在门外的我也并不难察觉。   而另外两扇门,则要低调得多,其中一扇不似入口,厚重的金属质感加上刻意被粉刷上的,同房间颜色一致的外观,无一不增添了它的科技感与隐蔽性。   感觉是叶瑰穆进行什么实验的房间,看上去十分厚实隔音的样子,门缝合得严严实实,一时间我也无法判定是否有人在内里。   总觉得很可怕。……而最后一扇门,则需要我操控轮椅,仔细上前行很长的距离才能够被发现。   十分眼熟,且很明显是出口的……鸟笼门。   与那日通往楼顶的阶梯相差无几的华丽纹路,金属的质感,我不确定它是否像上次一样,通了电。   外面似乎是楼梯?我不太确定,但那幽深的黑暗却令我产生了一种无端的恐惧。   真的是鸟笼门。   而我,就像是被困在内里、被剪掉羽翼,永远无法获得自由宠物。……依附着叶瑰穆过活的,可悲而凄凉的宠物。   该死的!好想离开这里!   然而正当我这念头刚刚兴起——   “咔哒——”身后,金属制的门扉被打开的声音。   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嗒嗒地响在身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幅身体实在衰弱的原因,我似乎被剥夺了向后看的勇气。   就那样凝视着身前的鸟笼门,叶瑰穆的阴翳,就那样黑沉沉地,笼罩在我的身后。   “忘记了,抱歉。”叶瑰穆的声音很轻,只下一秒——“嗒”。   一个响指,顷刻间,我失去了掌控这幅身体的能力。   叶瑰穆的手稳稳地握住了轮椅的把手,他后退的脚步声伴随着愈来愈远的鸟笼门,似乎正诵读着这永生永世都无法获得自由的宣判似的。   “嘀——”不知那家伙按了墙边的哪一个按钮,终究,就连鸟笼门的形状,都直接在我的视觉中隐去。   于是这个房间彻底成为了没有出口的樊笼,而似乎根植于这幅身体内部,对叶瑰穆滔天的恨意,也在此刻前所未有地汹涌燃烧起来了。   当然,也只是汹涌燃烧而已。   毕竟那个响指令我失去了身体的一切控制权,我无法再对叶瑰穆做出任何事。   “……很久没服过敏药了,果然,起了这些疹子,很痒吧?这是你以前的衣服呢,看来大病一场,你的身体比之前更脆弱了……”叶瑰穆的手指轻柔地,描摹着那一寸寸过敏的肌肤。   他的气息贴近我的耳边,近乎呢喃道:“果然更娇贵了,好喜欢。”   而我只能咬牙,能做的,似乎只有记下一个个毫不起眼的新发现而已?   床尾有触须似的插头,圆管的形态,尾部泛着丝丝的微光,程球状,像是什么生物的尾巴,看上去科技感十足,因为安放的位置足够低,此前我从没注意。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某种操控我身体的开关?或许我不应该感到稀奇,毕竟叶瑰穆是站在这片大陆科技最尖端的人,所以他手中有某些骇人听闻的新技术,或许也根本不足为奇。……好吧,我还是想要骂一句,这家伙,该死的。   内心怒骂其间,叶瑰穆绕过轮椅,走到了我的面前来。   “在看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我的下巴,即便没有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叶瑰穆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情,“抱歉,还没给你介绍呢,神经感触,这对你来说可是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说着,叶瑰穆蹲身,将那“尾巴”的一端自床尾的凹槽处取了下来,“毕竟今天需要它来练习舞步,多多锻炼,能加快你恢复的进度。”说着,叶瑰穆一手拿着那玩意儿,另一只手,十分轻易地将我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更准确说是扛了起来。   此刻的状态无疑令我大感不妙,我不由在内心唾骂叶瑰穆这个疯子,既然给我上半身穿好了衣物,那为什么裤子却…   一个激灵,因为他的触碰到了尾椎骨的某个位置。   那里……像是被建造了某个开关。   一个能为叶瑰穆手指的到来而得到指令,进而皮肤裂开一道小口,露出内里接口的……开关。   “毕竟这个地方叫尾椎骨,用来安插作为‘电池’的神经感触,再好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叶瑰穆的声音中甚至满含笑意,“抱歉,我的恶趣味,你放心,它的外观并不难看,连接着床尾的那一头也是可以卸下来的,毕竟是能够进行交互的端口……这样顶多只算是装饰,而且还很好看呢。”   说完,就像是为自己的某个电子设备充电那般,叶瑰穆直接将那从床尾取下的“神经感触”一端深深嵌合到了我尾椎骨下方生造出的某个“接收器”中。   一瞬间,就好似骤然被插上了电源的机器,我的身体忽然恢复了所有的力气……   当我被叶瑰穆轻轻地放回到地上,无比正常地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   身体的感受令我顷刻间明白了这个“尾巴”的用途,似乎只要安插了这个“神经感触”,它所提供的能量便能使我这幅衰弱的身体重新找回尚且还是正常人时的状态了。 第26章 哥哥   然而就算找回了力气,这幅身体也依旧犹如被叶瑰穆逗趣的宠物,我被控制,被禁锢,我无法反手至身后拔掉那可憎的尾巴,拼尽全力朝叶瑰穆进攻,亦是无法。   起满疹子的身体在叶瑰穆的审视下无所适从,即使发痒,发热,我也依旧无法去抓挠以求缓解那酥麻的感受。   当室内音乐开始响起,我只是被叶瑰穆半搂在怀中,开始翩翩起舞。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由他的意识掌控,那娴熟的舞步,那顺从的动作,无疑都是我原先的记忆中所没有的。   然而我只恨我的手中没有一把刀,此刻不能用力,深深扎进叶瑰穆的脖颈中。   叶瑰穆似乎对我的想法一无所觉,从容地转身、迈步,他脸上的笑意,仿佛永远都是不会变的。   我讨厌这样的他。   这份“讨厌”比我尚且醒来、身为omega的时候,都要浓烈得多。   或许这就是除去信息素的吸引之后,我内心最为真实的感受。   忌惮、厌恶以及微微的恐惧,组成了此刻站在叶瑰穆身前的我。   然而对此,叶瑰穆却唇角微勾,只说:“抱歉啊,因为很喜欢,所以你的这幅身体,我是下了大功夫改造的。”   身躯迎来片刻的僵硬,而这点微小的动作,自然也被叶瑰穆看在眼中。   “不是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就算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依旧坚持不懈地为自己的立场申辩,“可当时,如果不接受改造,你真的会死掉也说不定,没有感觉到吗?粟粟,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不要恨我,你甚至应该感谢我的。”   “是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啊。”   真不可思议,他居然能弯着眉眼,毫无负担地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虚伪、不可理喻、难道他以为,他告诉了我这些,我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么?   “发……什……啊啊啊……”好困难,在不被叶瑰穆允许的情况下,似乎连挤压自己的声带,都是一种不被允许的错误,我拼命想要开口,拼命意图道出自己的疑问,然而叶瑰穆却好似全然没看见一般……他翠玉的眼眸已然失去了神采,不,又或者说,其实眼下这样的状态,才是最真实的他。   癫狂、专制、控制欲强盛的……变态。   “你……做了……什……”身体有一半依偎在他的怀里,俄而分开,在他的手中,我无比轻快地移动着舞步,可这些都不是真实的我,我的余光瞥见那因我的动作而甩动出光尾的“电池”,它是尾巴,亦是加深叶瑰穆对我控制的源头。   该死该死该死,“我……弟弟……你……叶瑰——”   我弟弟,你把他怎么样了?叶瑰穆?   “你……我弟弟……你……回家,我……”   你也是有弟弟的人,我弟弟,你把他怎么样了?你不是想要带你弟弟回家吗?那么我呢?你无法理解我的迫切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悠扬的乐曲在此刻迎来尾声,叶瑰穆略微低头,眸色黯淡地看着我,无疑,他生气了,其实从一开始他一直在生气,甚至与他相处的多数时候,我都知道他的笑容是虚假的。   多么可悲的一个人,为什么不展露真正的自己呢?为什么?   室内重新归于沉寂,维持着环抱住我的动作,叶瑰穆站在原地,许久,动也不动。   “我……”   “你怎么好意思跟我提你弟弟?”手轻轻扶上我的肩膀,隔着纤薄的衣物,我第一次觉得,叶瑰穆手心的温度是那样的冰凉,一如此刻他脸上的笑意,非人一般,是毫无神采的,“陈粟。”   “什么时候,你才能为自己活?”什么?   身体僵凝在原地,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更别提那些卡在喉咙中的疑问了。   然而垂下自己的双手,叶瑰穆已经转身,就连观察他神色的机会,都不再给我。   我只能看见他披散的金色长发。   犹如一道被月色静静照拂的瀑布。   “下个月,柏恩客的发情期大概已经过去了,无论有没有标记成功,为了皇家的脸面,他都会宴请宾客以表庆贺。”叶瑰穆的声音很轻,虽然听着漫不经心,但望着他的背影,我却无端有些悲伤难过。   分明是那样可恶的一个人。   分明是做出这种坏事的,不可饶恕的一个人。   但我却还是能够觉察到他的悲伤,连带他转过身略微垂眸看向地面的侧脸,都令我的心一揪一揪地难受。这是为什么?   原来这份怜悯……甚至愧疚,都不止是那副omega的身体特供?   “我想要带你的这幅身体去参加宴会,所以需要多加练习,起码得到不接收神经感触也依旧能够跟在我身边的程度。”叶瑰穆的神情很认真,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自某一个瞬间开始,他眼中那名为“欣喜”的光便已经消失了。   他很生气,也很失望。   但即便如此,他似乎依旧不打算放手。   他拔下了我安装在尾椎骨处的“尾巴”,于是顷刻间,beta的身体重新倒进他的怀中去了。   他就那样抱着我,静静地坐在床沿,我甚至已经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在这期间我想,十分显然,对于自己的“败露”,叶瑰穆已经心知肚明了。   只是他未曾在那副“omega的身体”面前表露,或许是因为想要维持虚假和谐的婚姻生活,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控制住我。   “嘀嗒——嘀嗒——”是时间不住流逝的声音。   许久之后,叶瑰穆开始哼歌。   熟悉的旋律,似乎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令我产生了……近乎于怀念的感受。   这回不再用响指了么?他竟开始哼着歌,就那样意图哄睡我。   顺滑的金发,就那样随着叶瑰穆的低头垂落我的颈间,叶瑰穆的头顶嵌合在我的颈窝,闭上眼睛,一个近乎于依偎的动作。   一时间我开始分不清究竟是我哄着他,还是他抱着我。   但十分遗憾,我的意识好像真的在叶瑰穆轻微的摇晃下,逐渐远去了。   略微有些恍惚。   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被一个老妇人抱在怀里,叶瑰穆的声音逐渐被她口中的童谣取代,神秘的房间、华美的床铺也随之变成简陋的摇椅与简陋但却温馨的家了。   “粟粟啊,我的小宝贝,快安睡吧,夜幕已经来临,我将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眨眼,我的大脑十分用力地想要记住那老妇人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她的面貌却不再清晰,似乎只留是我脑海中残留的幻影罢了。别走……   我努力睁开眼,就连眨眼的动作都舍弃了,可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愈发模糊不清了。   “哥我还没睡着,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稚嫩的声线令我回过神来,眨眼,再眨眼,眼前的世界终于再度变得清晰。   还是那破旧的摇椅,还是那简陋的房间,只不过坐在摇椅上的人变成了我,而我的怀中,抱着一个红棕色头发、发丝如同小熊一般自然卷起的小孩。   我似乎笑了,轻轻地拢住小孩的头发,令他能够依偎在我的颈间。   我听见我在唱——“……我的小宝贝,快安睡吧,夜幕已经来临,我将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怀中的身体小小的,却是那样温暖,那双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物,似乎永生永世都不会放开。   真好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了。   哪怕房子破破的小小的,哪怕摇椅臭臭的烂烂的。   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将我打败的。真好啊……   “哥。”然而当我再度低头,怀中的孩子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在我面的是一个头发为暗金色的、身材瘦瘦小小的少年。   这里是……医院?   此刻,我正哼着那首熟悉的歌,而他伸出手,想让我抱住他。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的眼中泛起一片酸涩,哪怕明知这样的年龄不太适合,我也依旧……依旧深深地,将他拢进了怀中。   “哥,你说,”修长的双臂将我搂住,那少年微凉的发丝贴在我的脖颈中,“我究竟会变成omega,还是alpha呢?”   啊……曾经好像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当时我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哦,对,“怎样都好。”手指轻轻触摸在少年的面庞上,我听见我自己轻声说:“你就是你啊,反正无论你是omega还是alpha,我都会是你的哥哥。”   心,似乎在往外滴滴地淌血。   我感到十分痛苦,甚至有些想哭。   所幸眼前的少年抱紧了我,那略有些不正常的力道令我回过神来,顷刻间,我似乎忘却那些曾经了。   咦……是什么曾经来着?   “哥……”我想,若不是少年的唇轻轻贴在了我的脸上,我一定会继续认真想下去的,“什么时候……你带我回家看看呢?”回家。是啊,回家。   我答应过他,要一起回家来着。   我家的位置是……哪里?   啊,对,BZ604。   那个没有称谓,只用字母与数据代指的地方。   那里是我的家。   我要找回我的弟弟,把他带回到那个简陋但却温馨的家里去。   那是我的目的。   是我一路从卡列区,来到埃斯卡罗区的理由。   陈楠是被贵族拐走的。   所以我得接触贵族。   对,我的弟弟叫陈楠。   是我弄丢他的。   在那之后奶奶也因忧思过度离我而去。   我自责得想要死掉,所以我是一定要带他回家去的。   可是……该怎么接触贵族?怎么去往埃斯卡罗区呢?   毕竟我是卡列区的人,而卡列区的贫民,一直都是最低贱,最不被上流社会的人认可的啊…… 第27章 “间谍”   从梦中惊醒,我坐起身来。   低头,眼泪啪嗒啪嗒地,一滴滴滚落而下。   分明从那副身体剥离之后,我已经不再有过多的感觉。   但又该如何形容我心中的感受呢?或许……是一把刀深深地插进心脏,而后用力划出一道深切的、不住流血的伤痕吧。   血液滴落到内脏的声音,就是此刻我的眼泪不住落到手背的声音。   分明,是没什么感觉的。   分明,甚至连全部的记忆,都没有完全想起来。   但那个在我脑海中至今仍旧明晰的念头,便已经足以成为我前进的动力了。   ——找到我的弟弟,回家去。   只可惜我现在的身体是一个omega。   只要信息素的牵绊仍旧存在,我便不可能真正跟叶瑰穆分开。   所以还是需要回到本体。   唯一庆幸的,是本体的身体状况似乎正在逐渐恢复的过程中。   叶瑰穆说下个月会带我那副身体去皇宫,那么这至少也就意味着,就算不接受那个名为“神经感触”的电池,我那beta的躯体,也依旧能安然无恙地行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一次……测试。   就把那次宴会,当做一次测试好了。   所以起码在此之前,我得跟叶瑰穆维持表面的和谐。   虽然或许我与他都已经心知肚明,有些事情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接下来几天,仿佛之前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过那般,叶瑰穆仍如往常一般温和地待我……虽然他眼底的神色相较于往日更添了几分冷冽。   那是这幅表皮下的他。   最原本的……他。   不过就算下定决心“维持表面的和谐”,时时刻刻虚与委蛇,却终究还是令我感到难受了,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偶尔会说几句不那么中听的话: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楼顶的鸟笼门看吗?钥匙呢?别告诉我搞丢了?”   “原来你把那个叫鸟笼门呀,”然而对此,叶瑰穆总是这样回答:“好贴切呢,真可爱。”   他的态度令人恼怒,但挑衅他的感觉,的确还蛮不错的。   “最近怎么不见你去花房了?怎么?好丈夫如你也感到厌倦了么?”   “妻子最近经常刻意惹我生气,”叶瑰穆眉眼弯弯,笑着说:“但他不知道,这样的他比平日里话更多了,我很喜欢,以至于都不用跑到花房里面照顾花朵睹物思人了呢。”   拳头捏得咔咔响,寂静的室内,我近乎要忍无可忍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忙着照料‘那个beta’,以至于没有时间看花。”   “无论是照料谁,终归都是照料我的老婆。”叶瑰穆说着,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角,他的意思是——你又因激动将饭粒沾在嘴角上了。   我蹙眉,抬臂擦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没有。   于是叶瑰穆笑得更开心了。   ——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一个素日平静温厚的人陷入恼怒却又不得不放过他。   为了维持这表面的和谐,我终究没有追究他这一系列卑鄙的行为。   因为我的行为或许比他更卑鄙。   寻了一个恰当的时间,我又一次在校外,约见了李哲。   如实将自己在那个房间里所有的见闻转述给他,许久后,李哲手抚下巴,显然也犯了难了。   “首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抬眸,他的表情平静中带着些许怜悯,“虽然身为外层研究员的我不太清楚叶氏集团最深层的研究成果,但毋庸置疑,人造人,也就是你灵魂而今寄居的这幅身体……它应当是没有繁衍能力的,这也是你无法……的理由。”说着,他做出了一个大拇指起立的动作。   “其实第一次听见你的特征我还是蛮意外的,毕竟身为一个完整的omega人造人,你其实也是不应该闻不到信息素的。”   “所以现在可以初步判定,没有生殖能力是叶家处于伦理问题对人造人进行的技术性的改良,而闻不到信息素的设定……则完全是他的个人癖好了。”   看来二弟不能起立并不是“我”这个人本身的缺陷,这一消息毋庸置疑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此前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的我,可另一方面我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说叶瑰穆将灵魂困进这幅身体是为了控制我,那么毋庸置疑,他是很成功的。   匹配度加上等级压制,如今我身为O,近乎无法对他说一个“不”字。   谈及专业层面的问题,李哲便变得比往日健谈了许多,“其实最开始我以为他是直接在你的本体上动刀的,直接把你改造成omega,这不是更省事儿吗?但听你的描述,我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么?”   “在他心目中,你本来的样子是刚刚好的,老实说,看你这幅身体的完成度,想必他已经准备多时了,他宁愿创造出多几个版本的你,而不愿直接改造你……”说着,李哲脸上的表情逐渐从耐人寻味到一言难尽,“这是多么沉重的爱啊,我以前一直以为那家伙只会假笑,没有人类的感情呢。”   若这些事情放在别人的身上我或许会觉得有趣,但放在我自己身上,我只觉得毛骨悚然罢了,“我的本体当然也被他改造了,”联想到尾椎骨处的那层薄膜,那个名为“神经感触”的、犹如尾巴一般的设备,那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由变得更深了,“你知道吗?我对自己躯体的肌肉控制程度,似乎是由他的……”   “嗒——”做了一个示范,我抬眸,认认真真地看向李哲。   “我的身体是由他的响指决定的,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眉目?还有,那个尾巴……”   这些话语似乎触及到了李哲的知识盲区,“等等,你慢慢说。”咽了口唾沫,他的表情极为严正,不同于与他提到人造人时的娴熟,此刻他更像是单纯感到茫然地看着我。   直到我叙述完毕后,他顿了许久,才答道:   “那个‘神经感触’,我倒是可以跟你讲一下,其他的,我也有些懵了……”手扶额,像是骤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李哲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据他所说,“神经感触”的研究其实是当年他参与到一半后废弃的草案,所以他只知道这玩意儿最初的时候,是分单双接口的。   单接口用作“电池”,起到加深控制的效果。   而双接口则更像是一种转换器,用于传输灵魂的质量,譬如说将一个活人的意识转移到人造人的身上……亦或者,其他的。   原来是这样吗?看来果然,我的灵魂八成是从本体转移到这幅“人造人”的身体上的!   然而还没等我直接得出结论,李哲却忽然打断了我,“能具体描述一下你接受‘充电’时的状态吗?因为……你知道,我一直以为这个设想已经被废弃,彻底不可能成为现实了,我……我很震惊!”手抚向自己的胸膛,此刻的李哲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对于科研的狂热。   毕竟是平等的交流,这种事情,他要我跟他描述多少次都是可以的——   “等等,”然而在我更详细地描述途中,李哲却忽然打断了我,“你的意思是,你被连接的部位在尾椎骨?”啊……   “这有什么不妥的吗?”我略微觉得有些尴尬,在李哲的面前,有些事情是不好说得那么详细的。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李哲再度露出了那种“欲言又止”的神色,“喂,你要是一直这样看着我我会气急败坏的。”手指“嗒嗒”地点在桌面上,我不由耐着性子提醒道。   “抱歉,”垂下眼睫,李哲的笑意有些勉强,“虽然常理而言尾椎骨的确是接收效率最高的部位,但是出于对患者隐私以及生活方便性的考虑,一般情况下都是在手臂内侧。”手臂内侧?   翻过自己的手臂,不由仔仔细细观察起来,按照李哲的说法,如果我的这幅omega身体真的曾接受“灵魂交换”的神经感触,那么我的手臂内侧应该是也有的。   然而……没有。   小心翼翼地抚过手臂内侧的每一寸皮肤,无论我怎么尝试,最终的答案都是没有。   李哲在此刻“好心”提醒,或许跟我的本体一样,是在类似于尾椎骨这样的地方。   当着他的面我自然嘴硬声称一定不是这样,但内心深处,我第n次涌现出了……想把叶瑰穆这家伙宰掉的冲动。   “那照你这么说,想要回到自己身体的话,还挺麻烦的。”坐在我的对面,李哲沉吟片刻,开始直接拿出自己兜里常备的纸笔开始为我画示意图。   “首先如果想在叶瑰穆本人并不允许的情况下你换回自己的身体,只有用你口中的那根‘尾巴’双向连接你这两幅身体这一个方法,你得分别找到接口,然后在叶瑰穆尚且还未察觉的情况下,先将尾巴的一端插入本体的接口中,然后再是你现在这幅身体的接口……”   毕竟是曾经的研究参与人员,对于这项技术,李哲足够了解,也是能直接讲到点子上的。   机会或许只有一次,只要用“尾巴”的两端就可以了……么?   我的内心总还有些惴惴,毕竟叶瑰穆的“响指”无疑比其他的因素更能控制我,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李哲也只是困惑地摇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技术……单凭声音就能达到这个地步?这实在是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于是在分别前,我与李哲互相约定,如果又有了新情报,便交换后尽量掩人耳目地告知彼此。   “老实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活法的人呢。”离开前,李哲的眼眸中,有一种我所看不懂的温度,“像我这种一辈子都在按部就班的人……只是稍微参与一下,就觉得惊心动魄了。”   “……算了,就当我自己胡言乱语吧,走了,我见你的事,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费劲地理解着李哲的话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不由摆了摆手。   时间太过紧迫,我似乎没有经历思考那样许多。   我只知道今晚上回去,就是我跟叶瑰穆约好,去到楼顶那处鸟笼门彼端的时间了。 第28章 鸟笼的彼端   其实在尚且还未与叶瑰穆约定好的这些时日,我也数次尝试用我自己的方式进入到那处被禁止的地域中,因为我觉得凡是被叶瑰穆安排好的事务,八成都只会走向他自己一早安排好的结果。   但是……无果,那扇鸟笼门的禁制不管我付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打开,我甚至还尝试去贿赂叶家宅邸内的工作人员,他们平时待我十分不错,但一遇到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你就能明白他们终究是听谁的。   真无趣,就跟只听命于叶瑰穆的机器人一样。在内心啐了一口,我这样想着。   这天晚上我回家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早,我提前早早地等在了通往顶楼的鸟笼门外,期望起码跟叶瑰穆约定好的这天,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   然而这天晚上叶瑰穆归家的时间却很晚,就好像是在故意晾着我似的。   都到宅邸内的帮佣们休息的时间了,管家叫我先回房间,别等了,我内心有气,索性直接蹲守在鸟笼门外,心说叶瑰穆这家伙,难道以为冷处理就能令我退缩么?门儿都没有。   身旁,张管家站得笔直,就跟个电线杆儿似的,我注意到脖颈后面略微凸起的那块似是腺体又不像是腺体的地方,权当闲聊般问:“您是beta么?”   张管家一愣,按理说这并不是一个十分难以答复的问题,但他却眉头微蹙,一副为我这个问题犯难的样子,使得我也困惑了。   索性叶瑰穆的姗姗来迟,似乎拯救了他答不出问题的困境,金色的长发,叶瑰穆的手中提着一盏复古的、状似煤油灯一般的小夜灯,我明白那玩意儿其实是高科技,只不过是照仿古物罢了,叶瑰穆这人的品味很奇怪,多数时候我都不能苟同。   略微欠身,张管家离开了。   橙黄色的夜灯将叶瑰穆修长的发丝照得如同夜色中的金线一般,平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贵气,我站起身来,面对着他,直到他走近了些,才发现他手中居然拿着一沓临摹画,是我放在房间临摹《怪盗Z行侠记》的那些。   “你回来晚了,出尔反尔。”不欲探究过多的细节,我直指他的错处。   叶瑰穆将手中的临摹画拿高,微笑着跟我说:“其实早就回来了,只是没猜到你会在这里等我,我还顺道去了你的房间,发现了这个,平时你都不准我进的,挺惊喜的。”   惊喜?有什么惊喜的?无非就是一些闲来无事拙劣模仿的画作罢了,“可别再裱起来了。”微讽般,我这样说。   叶瑰穆的表情略微有些黯淡,拿画的那只手垂落下去,他说:“毕竟不是为我画的,我倒不知道该拿这些怎么办了,自欺欺人的事情,做一次也就够了,你说呢?”   顿在原地,我有些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很快我便意识到他或许正试图观察我的神色以确认对于有些事情我究竟想起来了多少,于是我慌忙垂下眼睫,将那些画从他手中夺过。   “你喜欢给你就行了,不喜欢就把之前的都扔了,反正……”反正我也不知道我画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了,想不起来,或许仅仅只是出于本能罢了。   叶瑰穆没说话,只是张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说是手上的这些画如果我不方便拿的话,他可以代收着放回到我的房间中,神出鬼没,吓了我一跳,一时间我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跟叶瑰穆有心灵感应了。   试探?亦或者单纯的感情抒发?信息差巨大,时至今日很多事情我都看不太懂,“你放心,我记着呢,毕竟你都早早来这里等我了。”叶瑰穆从兜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款式依旧是极为复古且精致的那种,但他却动作极为轻佻地用一根手指穿过钥匙环玩儿一般地转圈,怎么说?总觉得有些不符合他的人设,“我先告诉你吧,以免你过分期待,其实这个地方是我以后预备用来关我弟弟的地方,我是说……等他从皇宫出来之后。”   以后预备关他弟弟的地方?应当是指……那个叶瑰mu原来他知道那是关。   扯了扯嘴角,“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不人道了?”   叶瑰穆眼中看不出情绪,只极度平静地,“他需要那样,”他说:“就如同你需要在我身边一样。”   我……不能理解,亦或者说,我已经不耐烦了,于是我遵从了本能,伸手做出了行动。   叶瑰穆大抵是始料未及,在我忽然上前抢走他钥匙并很快上前把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错愕。   我很快地打开了那扇神秘的鸟笼门,并且头也不回地直接朝楼梯的尽头跑去了。   叶瑰穆的脚步不紧不慢,却十分稳健地,跟在我的身后。   这样的从容,就像对我的嘲笑似的。   因为诚如他所言,鸟笼门的背后,起码我目及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空荡的房间内部,我只看见了一张特殊的、似乎用于科学理疗的床,再然后便是几个疗养舱一般的物件,拢共有三个,其中敞开的两个内部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另外一个是合上的,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千万思绪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的目光停留在室内那唯一紧闭的舱室内部。   “把这个打开。”不顾叶瑰穆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我上前,手抚住那冰冷的金属舱室,回头颇有几分失控地对叶瑰穆说:“这里面……”   这里面或许会有我的beta身体。   我曾经的身份。我叫陈粟。   才不是你的omega,也根本没有和你结婚。   叶瑰穆仿佛已经读懂我眼中究竟写着什么。   他的目光略微有些晦暗,就连唇角勾起的、极度自然的笑意,都在他微弯的眼眸下令人毛骨悚然了,“一罐营养液,还有一些人造人的配件,要是打开,会吓到你的。”   他是骗人的……么?   “可我就是要看。”在叶瑰穆的面前,我似乎将我毕生“蛮不讲理”的任性都冲他施放了出来,然而他的表情却是那样地甘之如饴,甚至有些变态似的……   “好吧。”叹了口气,缓步走到舱室边上的控制台前,叶瑰穆面色平静地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此刻他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恶趣味?就好像他仅仅只是期望在我脸上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表情罢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舱室缓缓展开的金属外壳,当我逐渐看清内里的事物,我的喉咙中忽然涌现出了几分……反酸般的难受。   “大概跟你想得不一样吧,本来它就跟你点关系也没有,一副人造人alpha的身体,还不是完全品,暂时储存在家里,因为样子不太美观,平时我也不希望你看到。”好似对眼前的景物习以为常,也就是在这时,我才切身地体会到叶瑰穆平日里究竟在做什么研究、跟哪些东西接触。   眼前,是一副无头但却几乎与正常alpha身体无异的人造人躯体。   不对,说是“躯体”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似乎还未被“组装”,所以除开躯干外,他的其他肢体都以一种略微让人有些不适的方式漂浮在营养液中。   “别看它这幅样子,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坐在控制台旁,叶瑰穆神情自若地继续解释:“以极优性alpha为原型,虽然距离本体还有一定的差别,但作为人造人,它的敏捷度近乎已经可以说是凌驾于所有alpha之上了。”   叶瑰穆的解释我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制造这些?”一想到自己此时的这幅身体或许也与营养仓内部的相差无几,我的内心便涌现出了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受,“别告诉我这也是服务于皇室的产物。”毕竟叶瑰穆曾经说过,叶家的研究方向是受制于皇族的。   然而凝望着我,叶瑰穆却笑了,“我是不会跟皇室同流合污的。”缓步走到我的面前,任凭我后退,他也依旧将退到墙边的我逼迫到了一种近乎令人无法拒绝的社交距离之中,“如果你仔细打听应该能知道,叶家的研究院,并没有类似的在研项目……所以说其实,这些都不过只是我的个人恶趣味罢了。”   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是那样轻巧,似乎仅仅用一句“恶趣味”,就能将他做出的这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轻轻带过似的。   一瞬间,我想到了我受制于人的本体。   想到了那个将我操控的响指。   想到了肌肉无力,甚至爬不起身的瞬间。   亦想到了自己始终被叶瑰穆操控的局面。   那一刻我怒上心头,也不知这幅孱弱的omega身体究竟哪儿来的力气,竟让我顺利地拽住叶瑰穆的领口,将他狠狠掼到墙上去了。 第29章 留不住   “恶趣味?”嘴唇微微颤抖着,我问:“你就用这个词来打发我?”   叶瑰穆只回以一个无辜的笑,那态度甚至可以说是轻率的,“实话而已。”他说:“我弟也跟这些人造人一样,只能被安置在这种地方,或许可以用……‘同病相怜’这个词来形容?”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只是加紧了攥住他领口的力道,压抑着怒火,“趁我还没恨透你,叶瑰穆,放过我吧。”   放我走,无论是我的本体,还是这幅omega的身体。   事已至此,他应当不会听不懂。   然而叶瑰穆却垂眸,那眼神堪称温柔地,凝视着我。   他的手虚虚拢在了我的腰部,但那冰凉的手掌却终究并未触碰,“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碰过你的这幅身体么?”   哈,还能为什么?   “谁知道,可能你偷偷碰过……”或许在别的地方,他早就那么做了,不是对这幅假冒的omega躯体,而是对本体……   回忆里梦中的景象令我扯了扯唇角,这家伙难道非要我直指出他的变态么?   然而叶瑰穆却摇头,“那只是一半的原因。”他说:“在一切还未成定局之前,我不能完全拥有你,我也不想用这幅身体触碰你。”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轻佻的揶揄,这使得他的话语听起来不那么像是真的。   垂眸,逃避了他的视线,我用手臂将他狠狠抵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并不多做解释,叶瑰穆站在原地,略微抿起嘴唇,就那样看着我。   我厌恶自己内心涌现而出的恻隐,于是我恶声恶气地冷笑道:“你根本不是那样,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怜,你……虚伪、卑劣、可恶,如果你想要告诉我你究竟有多么可怜,那么我只会认为我比你更可怜而已。”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的“回馈”,对于叶瑰穆来说也好像已经足够。   他笑了,他的目光环视着眼下这被鸟笼门隔绝的地界,呢喃般叙述着:“无所谓,不管你如何讨厌我……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策,话说回来,这个地方——”略微张开双臂,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豁达的从容,“空空如也,没有你想看到的东西,老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事情毫无进展的事实令我感到懊丧,回到房间,我看见自己书桌上摊开的漫画书,以及那沓我所模仿的拙劣画作。   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少了中间的某页,大抵是张管家给叶瑰穆授意,随便抽出了一张收起来了。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跟我较劲的。   其实我的这些绘画,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是因为冥冥之中,我感觉它或许同我的过往有某种关联,我想要通过临摹的方式来加深这种关联,仅此而已罢了。   真的,不值得被这样在乎。   我自认并不是一个十分多愁善感的人。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些画作,我的内心总有些难过。   当天晚上睡前,我十分努力地尝试入“梦”。   亦或者说,梦回到我的本体之中。   但未果,实际上自上一次在“梦中”被叶瑰穆拉着跳舞的那天起,我便好像失去了再度回到自己本体的机会似的。   略微有些挫败,今天同叶瑰穆进入到顶楼的结果也令我意识到“回到本体”的目标是任重而道远的,我讨厌这样的感觉,我试图逼迫自己的意识回到本体,但……   很多时候,用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反倒不容易达成结果。   虽然睡着后,我的确做了“梦”。   但那并非我回到了本体,而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境罢了。   梦里我跟一个头发为暗金色的孩子坐在一起,一同翻看着某本年代久远的漫画书。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些,父亲说艺术不过是扰乱人心神的产物。”小孩的声音十分清澈,一如他的外表,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我喜欢这个故事,”他继续说,“我喜欢怪盗Z,做他的家人肯定很幸福。”   原来我们看的书是《怪盗Z行侠记》,一部很老的漫画,一个很俗套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出身底层的青年为了给家人复仇通过做怪盗的方式,一步步从最底层的禁闭区到最接近于上层的中心区。   正义打败邪恶的故事,总是受小孩子喜欢的。   “你呢,阿粟哥?你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什么?”歪头,暗金色头发的小孩露出好奇的神色,他自说自话地猜测道:“是不是因为怪盗Z和你很像?你看,你们两个都有一双蓝眼睛呢!”   那孩子将漫画书的封面展示给我,的确,虽然漫画内容是黑白的,但看封面上主角的瞳色,的确是蓝眸没错。   蓝眸黑发,看上去有些高冷莫测,或许外貌的确有些相似吧,但我总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气质是与怪盗Z不同的。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那孩子坐进了我的怀里,揽住我的脖颈,执著地问着,我的内心似乎有一个答案,但不知为何在那时咽回到了腹中,我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孩子暗金色的头发,“可能他不顾一切也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我想要学习吧。”   梦境……是没有规律的。   下一瞬间,我仿佛又身至另一个场景了。   纷乱脏污的街道、低矮粗糙的房屋,身后是雨点般的枪声,以及直升机螺旋桨不住转动的轰鸣。   我一直奔跑着,哪怕上气不接下气,也一直不停地奔跑。   一个小孩,紧跟着我的步伐,他与我手拉着手,甚至可以说是被我拽着,因为身体原因,他有些跟不上我的脚步。   “哥……哥等一下……我好像——”回过头,我发现那孩子的面颊略微有些发红,在即将分化的年纪,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没事的,卡列区几乎没有alpha,没有人能闻到你分化的味道。”一边这样说着,我回过头,将那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我抚摸着他柔顺的发丝,我继续,继续奔跑着。   趴在我的肩头,那孩子身体发热,我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热热地贴在我的耳廓,“我不想分化,不想变成omega。”那孩子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但我知道他是一定不会流下泪来。   毕竟平日里的治疗他都是那么坚强,虽然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但我也依旧觉得,他会一直坚强的。   后颈处传来疼痛,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   血液缓缓地,自并不存在的腺体处汩汩流了出来,那孩子选择用牙齿狠狠咬我,他没有令自己狼狈地哭出声,亦或者流出一滴眼泪来宣泄自己的脆弱。   无暇纠正他的举措,实际上身为beta,被他咬一口在我看来也是不碍事的,我只是不停地奔跑,奔跑,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个字母与数字组成的门牌号上,我告诉那孩子我会带他回家,而那孩子则不知是不是烧傻了,一会儿叫我别丢下他,一会儿叫我干脆把他扔下算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样许多,我只记得自己曾依稀将他当做家人,身为家人我不应该丢下他,我会带他回家去的。家……家……   我就那样跑着,跑到腿都酸了,呼吸都不顺畅了。   直到我看见BZ604的门牌号,才终于停下脚步来。   我们回到家了。   “这里可以暂时歇脚,如果被发现了,我们之后再转移阵地,我……”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我看见那孩子僵硬的身姿,起先我以为他是嫌弃我这里太小太破了,于是解释道:“我家就是这样,没关系,我们不会在这里常住的。”   然而那小孩的脚步却停在了床边,那小小的书柜前。   他抽出了一本《怪盗Z行侠记》的漫画,那是第一册 ,而后又抽出了第二本,第三本。   在那一瞬间我有些恼怒,恼怒于他把楠楠的东西弄乱了,但当他回过头,那尖锐的目光忽然看向书桌上的照片时,我却忽然感受到了心虚。   那是一种害怕被戳穿的惶恐。   “这不是你的书。”略微拿高了手中的书本,他蹙紧眉头,手臂略微颤抖,眉目间满是质问的神色,“它们很旧,被翻看过很多次,但上面没有你的味道,这不是你的书。”   “是,”我的胸口有些发闷,但仍是只能实话实说道:“是我弟弟的漫画,包括我带去医院的那本,不过……那本是新的。”不知为何,强烈愧疚感在哪一刻近乎将我淹没了。   “啪——”将那漫画书狠狠掼在地上,那暗金色头发的孩子疾步走到了书桌前,拿起放于其上的全家福,“你没有说过你有弟弟……”   他的嘴唇略微有些颤抖,我试图挪移步子走向他,但却被他推开了,那是被欺骗之后心碎,极度伤心的神色,“你也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指着那全家福上黑发青年的脸,他厉声控诉着。   相片上有三个人,一个是我,黑色直发,蓝眸的beta,看上去平平无奇,没什么好说的。   另一个是我奶奶,一个慈祥的白发妇人,略微有些胖胖的,她站在中间,我与陈楠将她簇拥着。   最后便是陈楠了,棕色卷发圆眼睛的小孩,看上去跟一只真人泰迪熊似的,可爱极了。   心脏仿佛被揪住,许久之后,传来钝痛。   我本以为我已经不再会悲伤,亦或者眼泪已经流淌殆尽了。   但当逃避已久的我再度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他们,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还是近乎要将我淹没了。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保护好楠楠,让坏人听到了他的行踪。   他被拐走,导致奶奶也因伤心过度而离世。   而我,从来不像什么怪盗Z,仅仅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小人而已,我强行令自己忘却了这份伤痛,还意图从别人的身上,妄图疗愈这份痛苦。   看吧,现在,无能的我又将另一个人伤害了。   “怪不得你让我叫你哥哥。”   “你根本不是喜欢这个漫画,你拿给我看,仅仅只是因为你弟弟喜欢而已。”   冷笑一声,那暗金色发丝的小孩讽刺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不过只是你弟弟的替代品罢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出声是困难的,我伸出手意图抓住他,可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最终连他也转身,从我手中溜走了。   开门的声音,伴随着直升机愈发迫近的罡风。   “我讨厌你!”那声音嘶哑而决然。   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了。看吧。   那一刻我对自己说——终究,你什么也留不住。 第30章 那孩子   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揪紧,那种憋闷的痛感,直到醒来,都未曾消退分毫。   暗金色的发丝,深翠色的眼眸,被啃咬的脖颈,还有那一声声的“哥哥”。   低头,手扶额,无法不承认这些信息带给我的压力已然过于沉重。   说来惭愧,我应当……是负了那孩子的。   因为我自我逃避般的懦弱。   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呢?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记忆,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属于“陈粟”的那些过往正悄无声息地回到我的脑海中?   早餐时间,叶瑰穆的做派依旧矜持,略略勾起唇角,状似心情很好那般,他将餐食送入到自己口中。   如果没记错的话,金发绿眸,应当是叶家人员最显著的特征吧?就好像皇室成员的银灰色发丝那样。   “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想问……你弟弟,曾经是去卡列区进行疗养的么?”就这样问出了口,其间我想在叶瑰穆的脸上找到些许破绽以印证自己的猜测,但十分遗憾,叶瑰穆只是眨眼,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问:“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我觉得我的推断八成合理,毕竟叶瑰穆曾说他的弟弟是在还未分化的情况下被送到其他地方去的,再结合之前疗养院被袭击并捉拿回埃斯卡罗区的消息,加上回忆中那孩子离开的时间——我认为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应当与叶瑰穆的弟弟是同一个人。   毕竟现在我认识的叶家人只有叶家兄弟两个。   听闻前因后果,叶瑰穆手抚下巴,沉吟片刻:“因为条件过于相似的缘故?”   “是。”   叶瑰穆却勾唇笑了出来,双手微合,下巴放于其上,他说:“可就算知道答案又有什么意义?毕竟他现在已经被关进了皇宫里,你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垂眸,我知道此时说这些未免会显得苍白,“我只是感到抱歉,毕竟那时候我……”   “很遗憾,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弟弟。”这回没等我说完,叶瑰穆直接打断了我。   眉头微蹙,他的心情好像已经晴转多云,虽然仍是虚伪地笑着。   “你之前的语气,让我以为他一定是……”对于叶瑰穆的没礼貌,我有些暗恼了。   然而叶瑰穆却是不紧不慢地用手指轻轻挑起了自己金色的发丝,“毕竟据你所说,那个人的头发是暗金色的,一般而言,叶家本家的人不会有那样的发色,并且,我弟弟是alpha,那个人分化成了omega,不是么?”   “我不知道他分化成了什么,因为他离开的时候分化还没有完成。”而且我也闻不到信息素,我只记得当我慌忙追出门去,看见他逆着直升机所扬起的风,朝那些手持枪械的人缓步走去了。   无论我怎样叫喊,都没有用。   他似乎对我失望极了。   “发热是典型的omega分化前的特征。”叶瑰穆毫不留情的宣判显得他这人毫无人情味可言,“AO之间分化差异是很大的,看来你需要多读读第二性别的相关的教科书。”   这我倒是无法反驳。   毕竟而今就算身为omega,我也没有系统学习过任何ABO分化相关的知识,就连翻阅科普读物的经历,似乎都没有。   “那看来是我猜错了。”我本以为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不过的确,他当初疗养的地方是在卡列区,”然而叶瑰穆话锋一转,又露出他那恶魔般的笑容,“他经常跟我通电话,同我分享他在那头的生活,据说他对他的疗愈师十分满意,我们还通过视频通话见过面呢。”   当我抬头,面带希望般看向叶瑰穆,他便如同洞悉了我的想法一般,摊手遗憾道:“只可惜那是一个老阿姨,跟你一点儿也不相像呢。”   拳头已经攥得如石头一般紧,最后的问题,我近乎可以说是从唇缝众挤出来的:“那你有眉目么?那孩子的特征很明显,按理说金发碧瞳,有很大概率是你们叶家人才对。”   叶瑰穆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旋即站起身来,“叶家旁支的人数以千计,我记不住那么多,并且这世界上金发碧瞳的人多得是,也不一定就非得是叶家人的。”叶瑰穆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张管家递来的西装外套,看来是要工作去了。   “最近研究院事有点多,可能不会经常回家了。”走到我的身边,叶瑰穆抬手轻轻碰了碰我额前的头发,“叶家那位旁支的小辈已经在联合校复学了,如果真的对旁支的事情有疑问,可以问问他。”   说完,不顾我的抵抗,他硬是强行在我额头上烙下一吻才支起身子转身离去了。   坐在餐桌旁,望着他迈开步伐朝门口走去的背影,在气愤之余我想——如果他的omega老婆不是我,那么或许他还真能在哄骗与隐瞒的过程中,成为一个“完美丈夫”。   回到自己身体的行动陷入了凝滞,那之后的日子总是无聊且平淡的。   我试图用画笔描摹梦境中陈楠带笑的形象,然而那些有关他被拐走的记忆却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我总仿佛听见他的哀嚎,听见他说:“哥哥,我好痛。”   我不敢想像他要是落到了那些残忍的alpha手中,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就算是贵族,他们也不会对楠楠满意的。   楠楠是那样胆小的一个孩子,就算在家里也经常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蜗居不出。   若是他落入了某个贵族的手里,那些贵妇们的唾沫星子怕是都能直接将他淹没。   当然,还有那个孩子。   那个被我伤了心的孩子。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会不会已经跟alpha结婚了?就算现在找到他,对他说对不起,又能弥补他内心的伤痛么?   我不知道,我想不通,我再度开始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每当这时我就会开始隐隐憎恨起叶瑰穆来,因为我明白是他阻挡了我前进的脚步。   然而我也无比清楚,若是见到他,就算闻不到他的信息素,哪怕仅仅只是腺体的感知,也会令我瞬间“原谅”他的。   临摹,亦或者制香,都是我派遣自己淤积心绪的方式。   而今我不光想要给楠楠临一套《怪盗Z行侠记》的画册作为久别重逢的见面礼,我还想也给那孩子弄一份不亚于楠楠的礼物。   楠楠曾说,希望哥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比方说楠楠喜欢组装械甲,哥哥的话……哪怕画画也是好的。   “要是总想着赚钱,身体和大脑都会受不了的。”   他的话我从来只当做小孩子的妄言,而今想要改变,却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虽同是喜欢《怪盗Z行侠记》,那暗金色发丝的孩子却跟楠楠喜欢的不一样,他爱的不是那个故事,而只是怪盗Z这个主角本人罢了。   他说怪盗Z很像我,所以他对那部漫画爱不释手。   那么能不能让怪盗Z参与其中,代我向那孩子道歉呢?   对不起,无论你还是楠楠,在我心中,都是特别的,你的存在拯救了陷入迷茫的我,让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你并不是替代品。   香液制作课程的内容,总是很简单,在完成了今天老师指定的味道后,我便一边开着这样的小差,一边沉沉睡去了。   在一片嘈杂的赞誉声中,曲云叫醒了我。   “这你都睡得着?刚刚交上去的作业,老师一直夸你呢!”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写满了我看不懂的赞美,我只觉得有些头晕,夸我?我心说难道是突发奇想另外添加了一种香料的缘故?   虽然对这个专业没什么兴趣,但不得不承认,对于制香这件事我的确是有几分天赋的。   “不对,你怎么溜进来了?”压低声音询问曲云,曲云看着我被压出睡痕的脸,笑道:“因为老是来找你,老师都眼熟我了,她不是很欣赏你么?虽然你总这幅样子,哎,不对,我今天来是为了这个!”   曲云话题跳跃得有些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两个闪亮的小瓶子摆到我的面前来了,“你看,这是伊雪新设计的香液瓶,根据你之前做的香液味道打造出来的,简直绝配!”   而今随着对彼此了解的加深,对于沈伊雪,曲云已经不再一口一个“沈小姐”地叫了,友人之间的羁绊令我颇觉欣慰,只不过我明明记得上次我说过那个香液只是半成品来着,“虽然的确挺好看的,但……这就敲定了?”   我本来还打算多做几个版本供他们选择来着。   “没关系,你满意就行,反正都是雪松系列嘛,而且可以通过是否加信息素浓缩液而做出不同瓶身的包装,最后再加上我设计的图纸和logo,啊!多么完美的结合!”每每说到我们一起合作的事业,曲云都会显露出一副陶醉的态度,遥想当初他可是最纠结于“omega居然要自己去工作,这样真的好吗?”这件事的。   他们两个真不容易,因为白天要上学晚上要搜集情报,所以其实对于发展香液事业这件事,我的参与程度并不如他们二人多,只是偶尔向他们提供香液的配方罢了。   老实说,与他们相识令我觉得是一种幸运,可与此同时我也会心存忧虑——等我找到了楠楠,这边已经着手去做的这一切,我真的能说放手就放手么?   就在我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中时,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教室内再度传来一阵骚动。   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道身影被簇拥着,从最前排走到距离我不远处的最后排来了。   “你就是程素么?”身旁的座位被轻而易举霸占,在曲云小声的惊呼中,一个暗金色头发的omega面带微笑地冲我搭话道,“我叫莫尔,你这么多天不来找我,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第31章 预备科   莫尔,一个令人感到熟悉,并略带几分亲切的名字。   令我感到震悚的是这人的样貌,暗金色的头发,深翠色的眼眸,一副极为典型的、仿佛由叶家人的基因专程谱写的精致相貌,这张脸,近乎可以说是同我回忆中的那个梦境相差无几,只是明显要成熟许多。   而更重要的——这人是omega。   近乎完全符合梦境中那孩子的特征。   望着他,诸多的疑惑近乎要在瞬间倾泻而出。   但我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性子,没有当场问出声来。   随后通过曲云旁敲侧击的帮腔我得知,这莫尔原先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只是之前因为一些私人问题而不得不申请休学,现在算是又回到学校里重新开始自己的学习了。   “原来是这样,真不愧是叶家呢,就算不是本家也能轻而易举地让家里的omega到联合校的本部念书。”这样说着,曲云面露羡艳地撅起嘴,“不像我,无论如何都只能是个预备科的学生而已。”   “预备科也没关系的,预备科也会有很优秀的学生呀。”莫尔摆手这样笑着,看似十分亲切的模样,但不知是不是身为叶家人的缘故,总觉得他对常人的态度有一定程度的隔膜,“程素,你觉得呢?”   没想到他会半路问到我,我愣了一下,这样的语境下也只能附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暗暗丈量了一眼我与这位名叫莫尔的omega的距离,总觉得有些过近了。   这正是我在他身上发现的第二个不自然的点——他对其他人总带着些似有似无的距离感,可对我却好似知道是自家人,显得格外亲厚。   难道是因为我是叶瑰穆老婆的缘故?   我想不通,我只是在犹豫,如果这时候用力挣开了莫尔缠住我臂膀的双手,会不会显得太没礼貌了?   教室内,隐隐传来好奇的目光,令我感到无所适从。   “毕竟叶家家主的老婆来学校上课已经够稀罕了。”曲云盯了我与莫尔贴在一起的那条手臂,撅起嘴巴竟好似略微有些不满似的,他说:“现在又来个明显具有叶家特征的人,当然引人注目了。”说着,他也贴了过来,学着莫尔的样子,也将我的手臂抱在怀中,“程素你答应我,我一直会是你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我僵着身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莫尔从头至尾好似都没有将曲云放在眼里,直到他说完这话才冷不丁地回了句:“你这样,是在跟我争宠么?”   曲云抬眸,不甘示弱地瞪了莫尔一眼,一副警惕自己好朋友被抢走的态度。   友谊的力量,真是强大。   “还是先撒手吧,你们两个只是来蹭课的,我还要听课。”说着,我缓慢而坚定地同时用力挣开了他们二人的手。   或许是叶家人天赋异禀吧,总觉得莫尔抱住我的力道,比曲云大得多得多。   说是听课,其实只是借香料调配接下来该送去给沈小姐的香液罢了,现在科技发达,香料的准备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配比没问题,下课之间弄完给沈小姐的这两瓶,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哇,我就知道,这个颜色的香液放进这个形状的瓶子里,一定会很好看的!”捧着刚调配好的香液反反复复观摩着,曲云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爱不释手”,“伊雪已经发消息来催了。”   “那你先拿去给她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事打算询问身旁这位神秘的omega。   “哦,那好……”将手中的瓶瓶罐罐抱紧,走之前曲云还不忘提醒道:“记住哦,我,你,还有沈小姐,只有我们三个人才是铁三角呢!”   望着曲云哒哒跑远的背影,身旁,一直观察着我们互动的曲云忽然扭头问我:“程先生跟沈小姐还有联系这件事,家主知道么?”   暗暗翻了个白眼,我心说果然来了。   这也是我迟迟没有遵照叶瑰穆的嘱咐找到他这位“旁支亲属”的最主要原因。   要是身边多一个叶瑰穆派来的人形监视器,那未免也太窒息了。   “家主忙,没空管我这些小事。”勾唇回望这位名叫“莫尔”的omega,他的五官虽不如叶瑰穆那般锐利精致,但放在常人的审美之下,已经是难得的可人了,“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应该不至于跑到叶瑰穆面前告我的状吧?”   像是十分意外我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果,莫尔略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不不不,我当然不会,我只是旁支,平时也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家主的……”   “并且身为omega,我其实不反对婚外情哦,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跟omega试试呢。”   莫尔的这番话语,加上他那明显带有暗示意味的眼神,属实将我震慑得不轻。   但我没有忘记他终究是叶家人,于是便随意揭过了这个话题:“对了,我忘了问,之前你休学了?是因为什么?哦,只是随便问问,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不说。”   对方像是没有觉察到我明显拙劣的转移话题技术,同我肩并着肩,行走在校园内的林荫小路上:“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只不过是一个omega的为情所困罢了。”   又绕到恋爱相关的话题上了,不得不说对于这种话题我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其实当我看到你的脸,我很震惊。”脚步顿在原地,当我怔愣地侧过脑袋终于直视起这个名叫莫尔的omega,便见他缓慢启唇——“你们长得太像,要不是性别不对,我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家主的阴谋了。”   “……啊。”其实你不用怀疑,这一切的确是你们家主的阴谋。   不过话说回来,这陈粟先前究竟招惹了多少人啊?   我就说这莫尔此前的态度为何一直有些暧昧不明,原来也跟沈小姐一样,同“陈粟”是旧识啊。   “最近这相关的事情我也听了很多,是……那个叫陈粟的人么?关于我跟他的联系……我也说不清,怎么,你也曾是他的委托人?”曾经为了在埃斯卡罗区立足,这陈粟到底接受了多少委托?   眼前,这位名叫莫尔的omega只摇摇头,“不能跟委托人相提并论,我是替他处理委托的人,我跟陈粟……我们是伙伴。”   脑子嗡嗡地,开始因发晕而轰鸣起来,我想我大抵是老了,竟无法一次性完全理解眼前omega描述的所有。   观察着我的神情,似乎也通过我的神情觉察到我内心的震悚,莫尔并没有进行更多地补充说明,他说,不如现在先离开学校,直接带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一切都好说明了。   路上的氛围莫名有些凝重,似乎也是明白有些话不好直接说,莫尔抿了抿嘴:“其实从家主口中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就有些明白了……你怎么会成为家主的妻子?还变成了这样。”   他并没有直接道出我的名字,或许我与他都心知肚明。   身为叶家旁支下的一员,叶瑰穆的手段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直接向他倾倒出我所知道的所有。   我想将一切挑明,我想告诉他我就是陈粟本人,而今的这幅样子,不过是借了一个omega人造人的躯体罢了,我的本体被叶瑰穆挟持滞留,我想要向他询问那些遗失的过往,我想要问他,是否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但凝望着不远处的前方,omega的背影。   终究我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会不会相信、能不能接受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毕竟是叶家的人。   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叶瑰穆安排我跟他相见的。   与这omega的交流,难保不会是叶瑰穆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思及此,我不免冷汗爬了满背,连带着对这个名为莫尔的omega,戒备都加深了许多。   叶家而今谜团重重,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旁支的远亲,出于谨慎,我都不能全然吐露。   莫尔带我离开了校园,直走向了联合校东南角,那明显同繁华相异的暗处。   “联合校的住宿费不便宜的,正式的学生倒还好,可以减免一半,可对预备科的学生,全价住宿费还不如到外面地方租房来得划算呢。”omega的声音是那样冷静,就好像眼前的杂乱与拥挤,早就是他日常生活中最习以为常的景象了。   “预备科?”我重复了这三个字。   莫尔挑眉,回头问我道:“你不知道么?他为了得到进入埃斯卡罗区的通行证,考上了联合校,虽然是预备科,但对于卡列区的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粟曾经也上过联合校?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无法不感到匪夷所思,因为记忆中我曾经所在的卡列区,似乎并不拥有能够培育出优秀学生的土壤。   虽然也并非联合校的正式学员,而是预备科罢了。   曲云是预备科我知道,我简直难以想像,那样高昂的学费,当初的“陈粟”是如何负担的。   难道都是靠接委托?一个又一个的单子,见一个又一个的omega……   走上楼梯,狭小的楼道,同我如今已然习惯居住的叶家宅邸比起来,这里的环境令人的身体隐隐发痒。   过敏反应居然会出现在这幅身体上?   看来诚如叶瑰穆所言,我已经变得挑剔又难伺候了。   莫尔的脚步滞留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就好像即将回到自己家那般,他动作极为熟练地,掏出了一把钥匙。   不似叶瑰穆喜爱的刻意做旧,这把钥匙连带这扇门,都是足够老朽的。   老旧的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进入门内,一眼便将屋内的景象望尽了。   空间十分狭小,构造极度简单,整齐但却密集地,摆满了许多用于变装的道具。   这个房子整体而言,能分为一张逼仄的床,和一个个大大的梳妆台,两个空间。   “这里就是以往我跟他一起筹备委托的地方。”回过头,莫尔的脸在老式灯光的照拂下,呈现出温暖的色泽,“破破烂烂走进去,整整齐齐走出来,一旦离开这里,陈粟就会换一副样子,跟电影里的明星进行妆造似的。”   莫尔的脸上呈现出怀念。   但十分遗憾,站在他面前的我,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我总觉得我很特别,因为我见过他最真实的一面,而那些人则是没有的。”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不知名的小仪器,颇有几分黯然地,莫尔说:“可后来发现都一样。”   “在他的世界里,除开他的目标,他的弟弟,其余一切都是没有价值的。” 第32章 是omega也没关系   莫尔对陈粟的那番评价,有些过于严厉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单纯地将陈粟完全等于我。   当然,我也明白他这大抵也算对我的诋毁。   可细究起来,我却又觉得他说得没错。   一个从卡列区出身,日常背负着巨额学费生活费支出的外来者,哪怕是在埃斯卡罗区立足,都是足以想见的困难。   更别提还要跻身上流阶层,从那些贵妇的口中,打听自己失踪弟弟的行踪。   没有精力和时间注意到任何自己目标以外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最终对于莫尔的说辞,我并未进行任何辩驳。   毕竟他也说过,自己是曾被伤过心的人。   “我这么说他,你不高兴了?”侧过脸,莫尔的脸上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他缓慢踱步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中,就好像这里是专属于他的统治区似的,“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觉得我是骗人的?”   “我需要一些证据。”顿了顿我又补充道:“当然这也并不代表我怀疑你,物证往往比嘴上说的更具说服力,不是么?”   莫尔了然地点头,缓步走到梳妆台前,他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自己眼前的镜柜,“贴在里面的,过来看。”   走到他身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贴在墙上的拙劣画作。   如此显著的特征,画面上的,是我的家人,还有我们的家,虽然被画得极度抽象,但门牌上写着的BZ604,我是认得的。   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奶奶,面无表情黑发蓝眸的我,还有小熊一般棕色卷发的楠楠,我们三个人站在家门前,对未来茫然无知,且面带希望地笑着。   很久以前,大抵是陈楠还没有失踪的时候,我、他还有奶奶,我们三个人一起向往过举家搬去玛利亚区的生活。   虽然对于埃斯卡罗区的贵族们来说,玛利亚区只不过是低等平民扎堆生活的可怜地界罢了,但对于长期住在卡列区的我们来说,玛利亚区的生活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   我一直努力赚钱,穷尽自己的力量拼命给别人做帮佣,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攒齐三个人一起去玛利亚区安置的钱,彻底告别卡列区又脏又臭的生活。   奶奶已经老了,把我和楠楠供养到能跑能跳的年纪已经熬坏了她的身体,而楠楠则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外来的医生诊断出今后是会分化成高阶omega的,在卡列区,他们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众人眼中会行走的肥肉,特别是楠楠,omega的身份足以让他引起人贩子的注意,把他绑架了卖给alpha当小老婆,也是一条不错的发财之路。   所以,能出门为家人打拼的,只有我。   我喜爱我们那个小小的家,因为里面总被收拾得干净又整洁,我的家人们跟外面那群穷凶极恶的卑劣之徒不一样,他们象征着温馨与快乐。   但我却是厌恶卡列区的,地里肮脏的臭水,街道上蜡黄肌瘦的面容,那一双双闪烁着贪婪的眼睛,无一不令我觉得我的家人不能长时间在这里生活。   我要用双手改变我的命运,为此我没有时间休息,虽然楠楠有时会小声劝说,但在我看来他这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苦痛。   什么是爱好?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陈楠为什么会喜欢那些画满了图画的书,认字在我看来是生存的必要条件,所以我学习了,对于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多余的审美情趣都不过只是在底层生活的负累罢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陈楠和奶奶像是闻不到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的臭气似的,他们或许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令我感到惶恐,因为每当我回到街区,我都会因为这股味道不住地呕吐,我的嗅觉好像天生比他们发达,那些粗糙的食物他们吃得习惯,我却因为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愈发无法忍受。   在楠楠离开我之前,我一直都在为离开卡列区而操劳奔波,直到他与奶奶接连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才如同一个刚学会同外界接触的小孩一样,开始了解他们的乐趣、他们的生活。   奶奶会教楠楠念字,看得出她曾是个有文化上过学的女性,同卡列区的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有的时候她会做一些绣活补贴家用,那些精细的绣活需要付出巨大的时间成本,在粗糙的卡列区往往买不了几个钱,所以我向来无法理解奶奶,只觉得还不如帮人洗衣服挣得多。   楠楠是个很好养活的孩子,明明是传说中天生娇贵的omega,但却总是只需要几本我捡来的破烂图画书就可以满足,他能够成天整日地将自己锁在家里,严格遵照我的嘱咐哪儿也不去,就是一遍遍看我给他捡回来的书籍、拼接那些零件,参照着我从来看不懂的说明书。   直至奶奶撒手人寰,我才意识到出于她手的绣活是多么精美,她爱这一切,哪怕眼睛看不清、即将瞎掉也要继续去做。   直至楠楠被人拐走,我才拿起他留下的《怪盗Z行侠记》细细品读,此前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美好的故事,哪怕它显然是虚假的。   这些我所不理解的虚浮,是奶奶喜欢、楠楠喜欢的。   于是我蹙眉费尽全力去理解,最终觉得,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苦,他们只有在看着这些,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才会不觉得痛苦吧。   攒够钱、打探好消息,在离开卡列区后,我也开始学着画画了。   身为beta,我知道我各方面都很平凡,画画这种事情,我可以说是毫无天赋。   但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却总想做点儿什么来弥合我心上裂开、不住流血的那一条缝。   于是我开始学习了。   从一开始的拙劣,到后来的勉强能入眼,而今,我已经能够粗糙地临摹楠楠最喜欢的《怪盗Z行侠记》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令我忘记了曾经我为之奋斗挣扎的一切,然而看着眼前这幅宛若幼稚园小孩的拙劣之作,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只有我的身体我的手,还有日益精进的画技还记得。   闭上眼,虽然并没有眼泪落下,但当视线触及到这幅简陋的画作时,我终于愿意相信莫尔了。   起码他让我回忆起了过去。   那些或痛苦或挣扎的过往,证明我是一步步,从卡列区走到这里来的。   指间描摹的纸张纹路,是陈旧的。   它的边缘也已经有些泛黄,像是已经在这里贴了不知多少个时日了。   看来曾经我的确在这里停留。   和这位名叫莫尔的少年一起。   “最开始,他接触的是前往卡列区海边度假的贵妇,后来打出一点名声,拿到推荐信后才有了在埃斯卡罗区的经济来源,十分幸运的是,联合校预备科的录取通知书也在这个时候邮寄过来了,它能够让他免去多余的程序直接从卡列区前往埃斯卡罗区,相当于一张通行证吧。”略略垂眸,莫尔脸上的笑意是淡然的,关于我的这些过往自他嘴里道出的时候是那样轻易,就好像比起我自己他更了解我似的——   “刚到埃斯卡罗区的时候,他只能接到最边缘贵族的单子,那些omega们见他,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引起他们老公的嫉妒,他总是会被当做奸夫从豪宅里赶出来,好几次他的背被那些alpha的鞭子抽得体无完肤,但他不会供出那些亲爱的夫人闷,因为他明白像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在贵妇圈中的名声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就算执行了委托,那些只图新鲜的底层贵族在最终会生出‘这一切都不值得’的念头,他们直接将他拉黑删除,他没有任何发声的渠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隐忍换来了那些人不随意散播谣言的仁慈,哪怕受到了再大的委屈,他也总会尽量不得罪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哪怕走错一次,他向上攀爬的唯一道路或许就会被毁掉了,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总是只有一条,他人生的容错率太低了。”   说到这里,莫尔忽然回过头,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现在你身边,似乎围满了跟沈家和叶家相关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跟他们接触似乎还挺容易的?”缓步走到我面前来,极为缓慢地,莫尔抬起双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说,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忘了,他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走到这里来的?”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而今或许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omega,似乎比我本人还要了解我的过往。   同为叶家人,对于叶瑰穆的手段,他应当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才会一下子便猜中我的真实身份的。   可是……即便明白了这一层,我的内心也依旧不太明白——这个名叫莫尔的omega,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让我重新想起自己寻觅陈楠的目的吗?还是说,现在他口中的这番长篇大论,仅仅只是为了让我取信于他罢了?   用力,缓慢地令他的手臂离开了我的肩头。   然而他却更进一步地上前,索性直接抱住了我,“陈粟,我喜欢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就算你变成了omega也没有关系,就算你结婚了也没有关系。”   “我喜欢你,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 第33章 吻   头脑木木的,一瞬间,我简直巴不得自己聋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转到了这个方向,也不明白“我”,亦或者说陈粟,有什么好喜欢的。   可眼前这omega却偏偏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像是在观察着我脸上的每一个神态,就好像既期望我回答,又期望我不回答似的。   “很多事情都还没确定。”这样说着,我别开脸,诚然,我怎么可能给予他任何回应呢?“更何况你确定?你们家主好像还挺在乎我的,无论我是谁,你的这种行为,他都不会姑息。”   要是眼前这人是叶瑰穆派到我手下的奸细,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那就完了。   得到我模棱两可的回复,眼前的omega颇有几分颓丧地垂下手。   他只低头了大概三秒,不到五秒的时间,就重新振作起来了。   “好吧,”他笑道,“那多余的信息,我不要给你说了。”   “原来这是交易么?”我笑了,跟随他的脚步走出门去,眼睁睁看着他“啪”地将门关上,毫不留恋的样子,“是,又怎样呢?”抬起下巴,他这样问我。   不怎样,我对他毫无办法,我承认他提供的线索的确很有价值,但考虑到他的身份,有些风险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承担了。   在离开这片昏暗街区的路上,我问:“你曾经到卡列区疗养过么?”   先前已经问过叶瑰穆这件事,他也建议我找叶家旁支的人多多询问来着,既然是已经透露过的信息,那么想必也就没有害怕泄露的必要了。   “……”不知为何,身旁的莫尔低着头,静默了许久。   不同于本家的叶瑰穆,他的发色给人一种浑浊的、不纯粹的感觉,就好像染发之前没有漂洗完全似的,不过并不意味着他不美,相反因为略微深重的配色,倒衬得他比叶瑰穆那样的人看起来更像个凡人,而并非一个外表圣洁内心却污浊的虚伪精灵亦或者天使那样的角色。   “当然,我去过。”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就好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怎么?你想跟我道歉么?”勾起一边的唇角,眼前的omega眼睛略微睁大,看着是促狭的。   他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糟糕,并且不是一般程度上的糟糕,真奇怪,分明在我先前拒绝他时,他不是这样的。   “因为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所以我不知道我的道歉是不是有效的,”脚步略略放慢,我转身面对着他,他似乎被我的严阵以待震慑到了,呆愣愣地,看着我,“但无论是对之前的哪一件事,我想,我都是对不起你的,我看到你的头发你的眼睛,我意识到我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原谅你呢?”他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好像无比认真。   “没关系,这反正是我想做的事,跟你是否原谅我无关。”我尽量平静地,向他阐述了这一事实。   于是莫尔加快脚步走到我的前面,他好像不愿意让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回头,用一种兴师问罪般愤慨的语气跟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表面上在道歉,一副懊悔歉疚的样子,其实根本还在怀疑我,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   “不妨你好好想想吧陈粟,”自顾自地,像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正确性,莫尔抬高下巴,“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确定那个‘暗金色头发的孩子’是我,在联合校预备科的日子,你是绝对不会允许我靠近,也是绝对不会让我帮你打理那些有关委托的事情的。”   “毕竟做委托爱人这种事,在联合校这种地方,本身就上不得台面。”的确,在人生地不熟的条件下,若非是一早认识、并且十分信任的人,我绝对不可能将这种事情交付给别人。   看来这个莫尔的确十分了解我的性格。   就算他是编造的,日后我逐渐回忆真相,他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   所以他的话应当不假。   于是面对着他,凝望着他的眼睛,我说:“其实怀不怀疑都无所谓,只要我们曾经相处的那些过往是真的。”   莫尔的眼眶似乎有点红,不等我走到他面前,他便已经转过身,拒绝面对我。   我略微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重新振作的他俨然又一副淡然中带着些许嘲弄的模样了,“其实我还蛮意外的,你居然还愿意跟沈家的人混在一起。”   眉头一蹙,“什么?”   抬眸,略微歪了歪脑袋,莫尔深翠色的眼眸微眯着:“哦,也是,毕竟你连为什么跟沈家搭上线,都不记得了。”   莫尔的表情令我的心脏飞速狂跳,不知为何,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在这一刻陡然支配了我的身心,“把话说清楚。”   “你不是在找你弟弟陈楠么?”漫不经心地念出楠楠的名字,莫尔的话语,在这一刻听来是无比残忍的:“他曾辗转被送到沈家,后来被沈琢等人嫌弃,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了。”   握住莫尔的肩膀,心脏飞速跳动,脸颊也因怒火的上涌而开始发红,“然后呢?他被送到了什么地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要是能查到,你也不会还在埃斯卡罗区了。”莫尔抬臂,柔软的手心轻轻抚在我的手背上,“当初,你就是因为听到他在沈家的消息才拼命想要搭上沈小姐那条线的,只可惜为时已晚,并且沈小姐当时生活在夫家,不像现在,能时时刻刻看到沈琢。”   不……凝望着地面,说是感到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都不为过,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我只是想到了李哲——他似乎跟沈琢很熟的样子,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难道是因为我没跟他透露陈楠相关的信息?不对啊,他既然知道画像上的人是楠楠,那至少也能确定,他是见过楠楠的样貌的,难道……当初他是在暗示?   还是说只是莫尔推断错误了呢?   我近乎瞬间产生了拿出手机当面打电话询问李哲的冲动,但考虑到莫尔在旁边,终究,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正想着,又回到了校门口不远处。   莫尔伸了个懒腰,“不行了,今天好累呀,我得回寝室休息去了。”说着他扭过头,冲我眨眨眼:“看在我今天告诉你那么多事的份上,不打算送我回寝室么?”   “好吧,送。”我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我的目光落到了站在校门内不远处的那个beta的身上。   说曹操曹操到,居然是李哲。   他站在原地,似乎正等待着什么人,看不出他究竟站了多久。   一分钟?十分钟?或者半小时?反正,当我和莫尔过了马路,正准备走入校门的时候,他转过身来了。   我在那一刻决定不要同李哲打招呼。   不能让叶家的人知道我跟他有私底下的来往,这无论对我还是对他,都毫无益处。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甚至知道这一切在李哲看来或许有些莫名其妙。   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他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莫尔与我,仅仅同我对视了一秒的时间。   而后便迈开步子,如同对待任何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那般,从我的身边走过去了。   他也打算无视我。   “……”真奇怪,照理说不应该这样的,哪怕我刻意无视了他,他也至少应当在短暂的目光交汇中才读懂我的意思,而后才迈开大步离去才对。   不应当是像这样不假思索,就好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似的。   难道他跟我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莫尔?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心不在焉的?”歪过头,莫尔看着我,不知他方才说了什么,是我走神了。   “哦,刚刚那个人是我们的老师,我在公开课上见过他,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哦~”莫尔眯起眼睛,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得十分灿烂,“我就说嘛,刚刚那个人看起来好像跟你认识似的。”   “哈哈,也算?毕竟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该死,莫尔的直觉也太敏锐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紧张,分明不久前才在内心判定,这人是叶瑰穆派来的奸细的可能性很低来着。   是因为方才李哲的态度么?   “所以……”   “嗯?什么?”脚步在omega的寝室楼下驻足,过度的思考令我暂时失了聪,又没清莫尔又说了什么。   “我在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是omega,所以你才不喜欢我?”莫尔的脸颊微微泛红,却并不是羞赧,而是透着兴奋的,“反正你似乎也没那么喜欢家主的样子嘛,跟我试试,有什么不可以的?”   来自omega的邀请,要是我是alpha,估计现在就能当场变成野兽。   但他是怎么知道我没那么喜欢叶瑰穆的?   略略转身,冲眼前的omega略略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可我已经被标记了。”我说:“我没有别的办法。”   莫尔闻言,撇了撇嘴,一副不满中带着几分扫兴的模样。   看他这幅样子,我想我也有严正声明的必要:“你别动歪脑筋了,我这样的人,本来就跟你是没可能的。”   莫尔眨了眨眼,而后垂眸,他嘴唇轻启,似乎说了什么。   我听不清,于是问他,他却勾了勾手指,意思是要我凑近些听他来讲。   于是我略略躬身,朝他的方向站近了一步。   他忽然抬头,柔软的唇瓣同我轻轻贴在一起了。 第34章 筹谋   来自omega的吻,感触是不一样的。   更加柔软、生涩,不带侵略性,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甜美的感受。   若我是个心思不纯的坏人,他或许就要吃亏了。   然而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精力思考这些呢?最终能做的,也只有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开罢了。   他表情十分满足,就好像偷腥的狐狸,一瞬间我竟不觉得是我占了便宜,而是他的诡计得逞了。   “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哪怕内心并没有那么厌恶,我也得拿出严厉的态度这样说。   然而莫尔只会拉住我,问我愿意到他的寝室里面去玩么?   三推四阻才脱离了他,在我离开之前,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如果家主知道了这些,或许会直接拿刀砍死我吧……你要告诉他么?我的表白,和刚刚那个吻。”   我盯住他,用不算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的。”   这么做并非为叶瑰穆“守贞”,而是我不愿承受更多的风险,迎来更多计划之外的变故。   莫尔说得对,我人生的容错率太低了。   最近到了放学时间,来接我的人变成了张管家。   叶瑰穆最近一直很忙,不知是不是研究院工作的缘故。   似乎认为没有叶瑰穆的接送会令我感到伤心,张管家甚至十分好心地跟我说:“等家主有空了,还会像以前一样天天到学校看你的。”   那么我只能真心请他再多忙一段时间了。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我却因为被标记的原因,在没有叶瑰穆的时候时常感到心慌、难受。   这一点我自然不会叫任何人发现,我极力维持着同往日无异的日常状态,为的就是向所有人证明——没有叶瑰穆,就算我是omega也每天过得棒棒的。   实际上我也的确是棒棒的,特别是当我知道在沈伊雪和曲云二人合力的协作下,我们的香液已经初步在贵妇圈内获得广泛好评的时候。   每天研究各式各样的香料,意图用自己的方式还原出不亚于AO间信息素的致命吸引力,对我来说也算是转移注意力的最佳方式了。   不然我又该如何排遣自己的焦虑呢?毕竟叶瑰穆不在,李哲那边也不给予回复,我想要知晓的问题答案,依旧处于待解答的状态中。   后来有一天叶瑰穆回到了家,对于我在书房的事实他似乎感到十分愉悦,不用回头,当他站在门外时我的腺体就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而开始隐隐发热,眼前的色彩开始变得浅淡,香液的味道也闻不见了,身体开始因为渴望alpha而隐隐燥热。   然而叶瑰穆的脚步只停留在我身旁大约一米的距离,他正观察着我调配香液的动作,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于是不再等待他的开场白,索性直接放下手中的东西,回过头道:“我已经知道回忆中的那个孩子是谁了。”   “是吗?”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无比确信他正吝啬着,不愿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即使我闻不到,但我的腺体感知到了,丝丝缕缕的气息,如同缠人的丝线,将人死死吊着。   “你是说莫尔,那可真是太巧了。”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既然他非得做出这样的姿态,那么我也没有跟他客气的必要了,直接起身走到他面前,拽住他的领子,埋头于他的胸间深吸了一口,“你的筹谋就跟你的信息素一样吝啬,一点余地也不留,真是……无趣极了。”   “我觉得你对我的评价似乎有些不贴切。”叶瑰穆无奈地笑了笑,与此同时,我的腺体感受到了放松,他就是这样,非得等你表达不满后说出口了,才会大把大把地释放起自己无用的慷慨来,“看来是因为最近我不回家,你不高兴了。”   “是我的腺体不高兴了。”纠正了他的措辞,我希望我能在他心目中变成一个讨人厌、不知趣的形象,“或许等临时标记过去,我就会变得很正常,只可惜你回来的时间刚刚好呢。”   “抱歉,你平时掩盖得太好,偶尔……我也想看看你需要我的样子。”叶瑰穆的声音令我头皮发麻,我的身体定在原地,我无法拒绝他的靠近,毕竟这般等待alpha宠幸的“乖巧”,谱写在了omega的设定中。   任由他握住我的手,我的灵魂因厌弃而闭目侧过头,而我的身体却因这样的接触细微地颤抖。   我什么都闻不到,但我知道那个名为信息素的东西一定正在空气中进行着无声的交流,我不知道我的信息素是怎样的,只是到了最后,叶瑰穆的存在又令我感到习惯,甚至有些因满溢而害怕了。   “继续原来的话题吧,你是说,我的筹谋?”   “……”   “我筹谋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筹谋了什么,我不可能这样回答,这会显得我十分无知,于是我直接转移话题:“研究院最近事那么多,不会都在做一些……断腿残臂这之类的东西吧?”就跟我上次在鸟笼门里看到的一样。   叶瑰穆低低地笑出声来,“你套话的技术也太拙劣了,不过……挺可爱的。”   被他这样说,让我好想死。   “就不能只是单纯地关心你吗?”我面色不善地这样说。   “嗯好,我相信了。”叶瑰穆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纵容的意味,这令我感到恼怒,“是很忙,全部研究员都被召集起来了,毕竟是跟皇室相关的事情,当然,还有部分研究员在忙我的事。”   没想到叶瑰穆会说得这么仔细,就好像刻意漏出消息让我知道似的。   全部研究员,想必李哲也在其中,看来他不予以回复,或许并不全是因为那天我跟莫尔站在一起的缘故,兴许也有这一层理由。   “皇室相关的事情?”   “嗯……不能说呢。”叶瑰穆笑嘻嘻的。   “那你的事?”   “就是那堆断臂残肢的事。”叶瑰穆依旧嬉皮笑脸。   我没再继续问了。   后来叶瑰穆的目光落到我的香水瓶上,见他好奇,看在他今天老实交代的份儿上,我也将最近我做的事情挑了一些告诉他了,我可比他老实,能说的基本上都是实话,不掺假的。   总之叶瑰穆的这次归家心情似乎十分愉快……要是他没有在最后扶住我的肩膀,告诉我又到了应当临时标记的时间了,应当会更愉快的。   他的牙齿似乎比往日要尖利一些,刺进腺体内,咬得人很痛,而且他这次标记的时间,也比在车上那次更久,我真是倒大霉了,夜晚趴在床上,我十分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我就没有推开他呢?   大抵还是信息素的缘故。   当来自于李哲的短信终于久违地再度造访了我的通讯器,我又被猛然间拉回到了现实的泥淖之中。   “不要相信叶瑰穆,也不要相信莫尔,今天我在工作的时候,看见他手腕内侧被改造的痕迹了,我有理由怀疑他不是人类,当然……也有可能跟你口中的那个响指有关。”——他回复的信息只有这一条。   我就知道,我跟叶瑰穆,无论见面的时候再怎么亲热,终究都还是相互博弈的关系。   李哲的说辞令我哑口无言。   照他的意思……难道叶瑰穆是人造人?这怎么可能?可是……现在也的确没有他不是人造人的决定性证据。   虽然考虑到在婚后叶瑰穆从不同我过分接触的前提,他这话的确是有几分可信的。   还有……不要相信莫尔么?   不知该如何描绘我看到李哲这番话语时的心情,毕竟照莫尔的说辞,李哲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一个,如果楠楠曾经被沈家经手是事实,那么……   不行,瞬间我便做出了决断——就算同莫尔接触真的有危险,但他给出的许多信息也的确很重要,我会继续接触他,直到真正看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为止。   其实……关于沈琢和陈楠的事情,我也应当找机会询问沈小姐,但最近沈伊雪因为香液的事情在各地奔波,我又要上学,时间就这么一错开,我近乎没有能同她见面的机会了。   实际上我并不认为她会是一个知情不报的人,我甚至觉得当初或许正是因为考虑到她与沈琢的关系,出于谨慎的我才没有真正意义上向她描述陈楠的外貌,至于照片什么的,就更不用说。我手上没有。   咦……照片?怎么会没有呢?   暗暗思忖着这其中的原因,毕竟生活在卡列区,照片这种东西,往往也被当成一生只能拥有一次的珍贵之物。   楠楠唯一的照片,怕是只有同我和奶奶一起照的那张全家福了。全家福?   是哦,我的那张全家福去哪儿了?既然是亲人留在世间唯一的影像,那无论怎么说,都应当会好好保存着才对。   怎么都没有了?   阴翳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笼罩了我。   我再度陷入到不愿回忆的窘迫里,虽然那些充斥着火光的记忆,已经如同梦魇一般,侵入到我的思绪当中。   那孩子负气离开后,我因为实在不放心,出门去找了。   毕竟螺旋桨扬起的风沙太大,我也没有看清,他是否真的到了那些人的手中。   在卡列区脏乱的街道里,我喊着他的代号。   对,没错,是代号,是一串数字,372号来着,记得初见之前说,是因为身份尊贵怕被我们这些穷鬼缠上吸血,所以负责监管的人员是并没有告诉我那孩子的真实姓名的。   而后,身后便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并非炸弹爆炸,而是一架正欲起飞的飞机忽然坠毁了。   回首,意识到出事的方向是我家。   我不顾一切朝BZ604所在的那条街区跑了过去。   坠机的残骸并没有大发慈悲地绕过居民们的住处。   在焦黑的浓烟中,我所目及到的,仅仅只是一片的废墟罢了。   我的家本应当在那里的。   此刻却已被夷为平地了。   那不堪一击的小小屋子,那里面为数不多,但却干净整洁的所有,楠楠的漫画、奶奶的绣活、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这些平凡却珍贵的,留存下来供人念想的东西。   全都不复存在了。 第35章   那晚的梦令我产生了更为迫切的、想要知晓一切,并摆脱现状的冲动。   所以虽然明知同莫尔继续交往会有风险,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我的行为显然迎来了曲云的极度不满,在他看来,我亲近莫尔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对我们三人友谊的背叛。   当然,即便如此,香液的样品他每天还是照取不误。   他表达不满的方式很可爱,就是一把将东西从你手中夺过,哼一声,然后用力扭过头。   我问他:“沈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说:“你自己不知道联系伊雪吗?”   “这不是想寻个由头跟你说说话?”   曲云脸一红,很快便慌了,“她……她说要是有时间,会主动联系你了,新包装的花样我才画到一半呢,走咯。”   曲云走后我在心中略一盘算了一下,竟惊讶地发现,他如今提起老公的频率,竟比往日小了许多。   果然,一个人只要有了想做的事,世俗亦或者陈年的观念,都无法成为阻止他前进的理由。   这跟是不是omega无关。   “真庆幸。”莫尔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旁,他俯身到我脸颊侧旁,凝望着我刚写出的香液配方,“即使失去了记忆,你也还是在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是说香液吗?”我略微有些意外。   “嗯啊。”莫尔的回答淡淡然,“你以前也做,将香液与信息素浓缩液混合,能加深omega雇主对你的依恋程度,如果遇到了思念丈夫的omega,你甚至会尽力扮成他丈夫的模样,连喷到身上的信息素,都会尽力还原那个alpha的特征。”   每当说起那些过往,莫尔便如数家珍,似乎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留存他在心中,极为美好的记忆似的。   或许就跟绘画技术一样,那些记忆已经以另一种形式,融合进了我的调香经验中。   “怎么忽然那副表情?”扭过头,莫尔略显好奇地望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完全获取那些omega们的信任,我才会从气味儿上想办法吧……”胸腔中,心脏正有力跳动,放下手中夹取香料的镊子,有一个疑虑,我不能说出口——所以叶瑰穆也知道我曾做的这些事情么?毕竟香液调配这个专业,当初是他硬帮我选的。   “哦,对了莫尔,我想问你一件事——”既然他知道我是怎么搭上沈家,找上李哲,那么我跟叶家的关系……是不是也与他有关呢?   来电铃音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起,看着来电人的名字,迎着莫尔疑惑的视线,我站起身,状似毫不在意地将电话接起来。是李哲。   虽然他跟莫尔好像并不认识的样子,但考虑到李哲对莫尔的态度,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尽力让他们俩避让开吧。   “我们约个时间见下面吧,刚好最近的工作少些了。”电话那头,李哲这样说。   “好,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断电话后回过头,莫尔似乎仍还等着我此前意图提出的那个疑问,“是谁呀?不对,你想问什么来着?”   “……我忘了,一被打岔就……”   然而最终我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遵循本能,什么也没问出口。   “原来失忆症的影响已经蔓延到这个地步了。”所幸莫尔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笑着,这样回答道。·   同李哲见面的时间被定在傍晚,这回约见地点并非校内,更不是位于任何接近于学校的地方,因为不想被莫尔发现,李哲大约也是考虑到这一因素。   咖啡厅内部,最角落的位置,李哲双手微合。   今天他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只要一低头,就能把他下半张脸遮住。   “你……还跟莫尔有联系么?”   “我需要从他身上获取一些信息,所以……”虽然我也可以选择隐瞒,但出于对伙伴的信任,最终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闭上眼,李哲的眉头微蹙:“我并不认为他能给你提供任何有益的信息。”   “起码我知道了我曾经联合校的预备科学生,”摊开手,我想让我的语气表现得没有那么富有攻击性,“还有我是怎么一步步认识那些高不可攀的贵族,认识……像沈小姐、像你这样的人的。”   “……”维持着双手交叉的动作,眼镜下,李哲脸上的表情近乎可以用恨铁不成钢来形容,“可这对你找弟弟也没有任何帮助,是没有价值的,最多只能提高你内心对他的好感度。”   是吗?可他告诉我陈楠曾经经手沈家的事了。   一瞬间我很想就这个问题询问出声,但仅存的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我摊开手,“你这样在意莫尔,是觉得他是叶瑰穆派到我身边来的奸细么?”   “我相信你总不至于连这样的警惕性都没有。”李哲说着,略略拉高了自己的围巾,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遮盖住,“其实我觉得他才是背后控制叶瑰穆的人,叶瑰穆是……人造人。”   “……”看着李哲眼下的乌青,我意识到他似乎很累了,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呢?这结论一听就是错的,“我认为反过来或许还合理一点,我跟叶瑰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长时间,他是人类,就这点儿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啊?”无法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有没有仔细检查过叶瑰穆的手腕内侧?”李哲的语气略微有些急切,一边像这样说着,他一边抬手,展露自己的腕部给我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叶瑰穆的手腕内侧有黑色的接口线,那里或许连接着能够充能的凹槽,反正……即便他做得再怎么隐蔽,我还是看出来了。”   很显然李哲已经得出了独属于自己的结论,我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怎么跟他争辩都是没用的,于是我说:“上次你发来的短信不是说,这也可能跟我说的那个响指有关?或许是为那个响指埋的线呢?”   “可这么多年,研究院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研究,如果真的按你所说……这样的技术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呢?”李哲的眉头紧紧蹙起,显然对此他也苦恼极了,这样的结论,或许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我觉得叶瑰穆是人造人的概率更大一点,不然他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那么……不像个正常人。陈粟,有一种方法可以验证!”李哲抬头,睁大了眼睛,直接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然而他的目光却令我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什么?”   “人造人的特征很容易分辨,并且叶家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人造人的身体上加入繁殖的功能,你们两个是夫妻,这……应该不难验证,不对,你应该已经验证过了吧?”   什么?我无法不怀疑怀疑李哲疯了!   “你要我为了一个显然不成立的猜想去做那种事?”我甚至都无法想象,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我只问你一句。”李哲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他的目光虽然疲惫,但却似乎只要我一句话肯定的结论,他就能精神百倍似的,“你跟他结婚这么长时间,你们两个有没有——”   他的意思很明显,虽然常理而言询问房事是不礼貌的。   “是我自己不愿意……”我根本无法想象叶瑰穆是人造人的可能。   然而李哲却似乎直接通过我这句话,将这件事定性了,“是你自己不愿意,还是他不行?你不妨仔细想想。”   靠了……虽然极度不愿相信,但我还是拼命搜刮着我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我与叶瑰穆婚后的日常,包括我在那个神秘的地方醒来,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   没有,没有,居然似乎真的没有。   叶瑰穆似乎从来没有“起立”过!   攥紧拳头,或许事已至此我应当相信李哲的话,毕竟当初接受我自己的这幅身体并非胎生,也花了我相当长的时间。   “我会想办法自己去验证的。”最终深吸一口气,我听见我自己这样说。   似乎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我,李哲大松一口气,十分欣慰那般点点头。   “基于这个推论,你觉得莫尔才是操控叶瑰穆的主体,因此你才觉得莫尔是危险的,对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或许也可以从莫尔身上找到些许突破口,毕竟叶瑰穆看起来比他狡猾得多。   “你似乎很不愿意相信,那个莫尔不是好人……”李哲面露纠结,似乎十分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跟我说,“上次我跟你们见面,你应该没告诉他,我跟你认识吧?”   我摇头:“他毕竟是叶家那边的亲戚,我也考虑到他是跟叶瑰穆串通一气的。”   李哲叹了口气,“这就是了,毕竟毋庸置疑,我是你的委托人之一,可昨天他看见了我,却事后在你面前只字未提我跟你之间的事,你不是说他帮你处理委托么?还说他提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为什么他丝毫不跟你提,我跟你是旧识呢?”   李哲的话语令我当场愣在了原地,的确,这一点是我未曾考虑过的因素,当时我只顾着分析李哲的态度,并没有注意到身旁莫尔耐人寻味的沉默。   “陈粟,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从一开始你在联合校跟他相遇,到后来你一步步从那些不知名的贵族,到靠近沈家、叶家,虽然我并不熟悉那个叫莫尔的人,但根据你的叙述我不难推断——或许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你并不是一步步走近你弟弟,而是一步步走近叶家!” 第36章   李哲的话语令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或许是我太过庸懦,一时间竟除了“叶瑰穆并非人造人”这件事之外毫无主见,对于李哲的说辞,也并无其他看法。   但如果事实真的是那样,那我这一路走来,岂不成了个笑话?   而更可笑的是,就算明知这点,面对眼下被叶家所困的境况,我竟也毫无突破的办法。   “陈粟,你还记得叶小姐吗?为了她你跟我断了联系,后来我听说你突破了底线,跟她接了吻,进行了平时不会有的触碰……”说到这里,李哲的眉头蹙得愈发深切了,“你当时到底着了什么魔?为什么会……”   “叶家现在没有叶小姐这个人。”单事已至此,无论怎样,我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向前罢了,“关于她的事,你能告诉我更多吗?”   跟叶瑰穆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在叶家见过女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我只能猜测,引荐你去跟叶小姐见面的人,应该就是莫尔……你知道,除了叶瑰穆以外,叶家本家的其他人都藏得很深,就连叶瑰穆的事,我都是因为跟他同样在研究院工作所以才知道的。”李哲叹了口气,思及此,他的表情明显难看了许多,“其实在跟你进行委托的那些人中,我应该算是个异类吧,我不是什么贵族,你忘了,你当初就是因为也是叶家旗下的研究员,才来接近我的,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我跟那些贵族相提并论。”   心情莫名有些沉重,“好,我知道了。”   今天接收的信息过于庞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又该如何分辨呢?   “抱歉,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这些是……全部。”抿了抿嘴,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李哲站起身来,冲我微微欠身,“以后,有新的突破了,再见面吧。”   同样站起身,不知为何,李哲话分明说得没有那么死,但我却莫名觉得,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他与我因这件事情见面了。   “不是全部。”于是在他转身离去之前,我终究这样说出了口。   李哲的身躯略微僵凝,他并未回头,只用他那不甚有力量的声音迟疑地问:“什么?”   “陈楠曾经手沈家,你跟沈琢相熟,你知道他小时候的样貌,猜出了他是我弟弟,所以你应该是见过他的。”既然是“最后一次”,这个话题也不必再滞留了,“这不算是质问,李哲,我只是想知道楠楠的下落——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毕竟你似乎对我没有多余的情感,帮我也不会让你拿到任何好处,单纯地好心么?虽然善良的确在很多时候能成为理由,但叶家毕竟是你的雇主,你再好心也犯不着为我得罪叶瑰穆。”   “所以最终我只能将原因归结为——愧疚。”   “如果我恶意揣测了你,那么我会道歉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仅此而已。”   尽量平和地,我这样对他说。   毕竟如若他的知情不报是真,我是会想要打人的。   但他毕竟帮了我,那么认真且诚恳地……   沉默半晌,李哲兀地笑出了声,回过头,这次他的眼中,显露出了一丝荒凉,“这也是莫尔告诉你的么?”   “他没有直接提起你,只是我想到了这一层,当然,如果他信口胡诌我会揍他……也会揍我自己。”   “不用。”重新在我面前站定,李哲低头,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在这个beta的脸上望见如此痛苦、甚至卑微的表情,“他说的都是真的。”   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咔咔的声响,就连我都没有想到,自他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会这样愤怒。   “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   “……”   似乎陷入了某种两难的抉择,李哲开始沉默。   我不急,我就站在原地,就那样一直等着他回答。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去外面吧,这里面,太压抑了。”   我分明感觉,这场对话持续的时间很长,但目及室外,却发现街道仍是明亮的,夕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散去,只是路灯已经积极地亮起,将整条街道,照得空旷而绵长。   “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种问题,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好吧,但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算我求你,好吗?”转过脸,平日里李哲看着,不像是那种会请求别人的人。   于是此刻,当他乍然间这样说,便会令人觉得十分严正、难得。   “好。”其实到此时,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了。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就算再生气,就算现在去沈家,楠楠也不可能还在那里了。   李哲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最初我心急,听得是不那么仔细的。   但他语速足够慢,听着听着,便也令人静下心来了。   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在我醒来的时候,叶瑰穆给我这幅omega的身体捏造了一个身份,说我是来自玛利亚区的孤儿。   我的身份是假的。   但李哲的却是真的。   他是出生在玛利亚区的孤儿。   是被老师捡到的孤儿。   并没有被送去孤儿院,他的老师收养了他。   一开始他就没有向李哲隐瞒身份,从不以长辈自居,老师只是给他吃给他穿,让他跟他躲在同一个屋檐下。   自然了,李哲也不被允许叫老师“爸爸”。   老师就是老师,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   老师名叫李璧和,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落魄贵族,父母去世后财产被alpha的表兄侵占,于是为了生计,他只能拿起画笔,成了一个怀才不遇的穷画家。   在那个年代,画家是很难靠绘画为自己谋求出路的。   更别说老师的手里还牵着李哲,他的求生之路,注定是要比寻常画家更难一些的。   为埃斯卡罗区的贵族们画画,是当时画家近乎唯一的致富道路了。   老师是个有野心的人,他非但想要自己过上好日子,还想供李哲读书,能去大陆内最好的学校就更棒了。   于是来到埃斯卡罗区的他一心想要得到王公贵族们的赏识。   可在寸土寸金的埃斯卡罗区,像他这样的画家多得是。   没有名声没有人脉,就连卖出去一幅画,对他来说都是困难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明明觉得自己画得不比任何人差,难道就连在埃斯卡罗区,也要看出身看门第吗?   在玛利亚区或许还有人愿意赏他几分薄面,但到了埃斯卡罗区,不会有人在乎他是谁的。   无非是外地来讨生活的乞丐罢了。   没有门道,不善于钻营,带着李哲的李璧和屡屡碰壁,很快他们便在物价高昂的埃斯卡罗区花光了钱,只差三天,就要被房东就在李哲和老师饥肠辘辘地蜷缩在出租屋内,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一个身着皮草大衣的贵族,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那人便是沈家当年的家主,沈云阳。   在当时还是现在,沈家是埃斯卡罗区最炙手可热的家族,拥有同皇室推杯换盏的地位与名望。   沈云阳的出现就如同一个救世主,在李哲与李璧和的眼中,是闪闪发光的。   李璧和以为,那个欣赏自己的伯乐终于出现了。   沉寂多年,他太需要被认可,所以即便并不清楚沈云阳的秉性,他还是一口应下了他的要求,成了沈云阳专属的“御用画家”。   沈云阳并非慷慨的雇主,即便如此,李璧和仍旧认为,只要能打出名声,能让其他家族的显贵在沈家的大厅中看见自己的画就够了。   有了订单,他就能供他的小孩去读书,哪怕不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没关系,工程师、建筑师、文学家、科学家……什么都好。   哪怕从始至终他都没让李哲称呼自己为“父亲”,但在他的心中,李哲早已成了自己的孩子了。   起先,李璧和还在心中犯嘀咕,为什么沈家家主不叫自己画他本人的画像,反倒是请一些omega坐到自己的面前,让他去画这些或昏睡或静坐在椅子上的美人呢?   后来,李璧和听闻沈家家主花名在外,他便以为自己画的这些都是沈家家主的情人——毕竟对于当时的贵族alpha来说,在外面养三四个情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提相较于其他贵族更为显赫的沈家了。   他画了多少?三十?还是四十幅?数不清了,他只知道每一幅画中的omega都是不一样的,李璧和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世面,乍一下来到埃斯卡罗区,便只能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合理化,他一边画一边想——或许这些omega在信息素的作用下真的很需要沈家家主吧,他是beta,他什么都闻不到,AO之间所谓的性吸引力,往往不在他理解的范畴。   直到那天,他被沈云阳安排进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要求给一个身上仅盖了一层薄被的omega作画,那omega看上去年纪似乎很轻,十四五岁的样子,分化的时间是比其他人都要早的,听沈家家主说,他的基因等级似乎很高,李璧和是beta,在来到埃斯卡罗区之前,他从不知道基因等级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昏睡的omega似乎很可怜,闭上眼睛,眼角都是有泪痕的。   李璧和只管画画,一般情况下,他的模特们若是闭上眼睛,他便默认为睡卧图,只管描摹模特的躯体就是了,反正omega们从来都没睁开过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似的。   但那一天,不知怎么的,那个年幼的omega在李璧和画到一半时忽然睁开了眼睛。   迎着李璧和的视线,他红着眼眶,泪水像是渗着血似的。   他说:“不要,不要卖我,我不值钱的,腺体都已经被挖掉了……在运过来的途中就被标记了,不要啊,不要卖我!”   直到那时李璧和才知道,原来自己画的根本不是沈云阳的情人。   而是一个个被洗干净、包装好的商品。   他的画也从不是为了被挂在沈云阳的家中。   而是作为商品的宣传图。   他殚精竭虑地绘画,并不会换来贵族们青睐的眼神,他的画笔是由omega的血与泪染就,他怀揣着梦想与希望的双手,反倒成了那些禽兽的帮凶。   他画得越好,那些安睡的omega,就能卖出越贵越高的价钱。 第37章   “我的老师出生在玛利亚区稍微靠近中心的地带,那里不像埃斯卡罗区,还没有跟底层人的生活完全脱节,他曾在街道上看见过那些被人拉扯着同自己亲人分离的omega,那些为了钱财将自己的孩子转卖给人贩子的父母……他一直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看似光鲜亮丽的埃斯卡罗区,但事实证明,还是他太天真了。”   “那之后,老师就跟沈云阳闹掰了,从始至终,沈云阳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在他看来,画家只负责画画拿钱就好了,是没必要在意这些画是会被用在什么地方的。”   “而且沈云阳做事隐秘,这种事,不过只是他众多产业链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罢了,随时都可以抛弃,那时的omega毫无人权,他经常用这种手段,来拉拢那些同他有相同癖好的显贵,毕竟共同参与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从今往后就能在一艘船上了。”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足以令人深思的故事,但我并不认为这件事跟李哲向我隐瞒楠楠的行踪有任何必须的关联。   但我并没有打断李哲的叙述,因为这似乎牵动了他内心极度深沉的过往,他脸上的表情是令人动容的。   “跟沈云阳闹掰后,我跟老师又陷入到了贫困穷苦的生活中,但或许是因为有那时打下的基础,部分权贵还是在画技方面认可了我老师的能力,在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年,老师凭借着他的个人风格,也终于在埃斯卡罗区的画家圈子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但那时发生的事情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后来,随着各地omega地位的所提高,关于omega人口贩卖的事件,也终于成为最臭不可闻的龌龊行当,虽然沈云阳曾用尽全力,想要将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包装成‘为omega找到好夫婿’的善举,亦或者一场场你情我愿最终却无疾而终的‘恋爱’,但因为实在无法解决那些omega的户籍所在地的问题,最终他只能放下这个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讽刺的是,就算沈云阳是这一起起的买卖事件的发起人,他也能够凭借自己的财力物力轻而易举地脱身。”李哲笑着,那表情写满了了然的苍凉,“虽然在那之后沈家的地位迎来了一段时间的下滑,但因为从来没有被摆到台面上,多数人也都还是看在金钱的份上,放弃了对他的口诛笔伐,更别说在那之后,沈宿代替了他的位置,重新整顿了沈家。”   “我的老师曾因为无法消解的愧疚之心向omega救助组织捐款,也曾投身到各类omega觉醒运动之中……但,怎么说呢?或许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吧,他曾为沈云阳作画的事情还是不知以什么方式,传播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去了,他们开始在背后编排,就连老师此前的种种善举,都被他们当成了伤害omega的掩饰,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管不了沈云阳,还管不了一个小小的画家吗?”   “名声,是画家最看重的东西,也是在埃斯卡罗区无依无靠的老师唯一赖以生存的东西。”   在那之后李哲回过头,用一种几近苍凉的口吻问我:“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保全老师名声的吗?”   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那般,我看向李哲垂于裤缝边,那双修长而干净的手。   我似乎猜到了答案,因为……我好像做过类似的事。   可我不敢相信,像李哲这样看起来斯斯文文甚至理智到极致的人居然会……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哲却只是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但讽刺的是,这件事最终却是由沈家的人真正出面解决的。”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怪谁了,“有时候我真巴不得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来一次,如果我没有跟在老师的屁股后面,如果我没有认识沈琢和沈宿,如果我没有因为老师的工作同沈家的人交好,那么说不定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恨他们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最终我也明白李哲选择隐瞒的真正原因了。   一是为了保住自己老师死后的名声。   二是既然承了沈家的恩,有些陈年旧事,就不便再提了。   于是最终,我只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怪罪谁都没有意义,”天空的颜色极其黯淡,我只觉得它昏昏沉沉的,像是即将覆压下来似的,“李哲,我只问你一句,陈楠被拐,跟沈家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沈家早就不掺和这种事了,”苍白着面色辩白,可说到最后,李哲也泄了气,“他家现在的产业很干净,跟池家和叶家也素有生意上的往来,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大型机甲制造什么的,虽然现在还处于雏形阶段而已。”   虽然身在其中,但这些大家族之间的生意往来,我其实毫不关心,或许莫尔说得没错,我不在乎一切与自己目的无关的事情,“那你知不知道这种产业现在还跟哪些人有关?亦或者说,沈家不做之后,这块‘蛋糕’落到了谁的手上?”   既然陈楠被拐是事实,那么也就说明这种事情在埃斯卡罗区还没有彻底禁绝。   “其实……陈楠到来的路径并不是直接跟那些组织相关的,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被‘转手’到沈家的,后来沈琢又委托人把他转了出去,所以至少还有另外两个贵族参与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帮你留意的。”略微思忖片刻,许是觉察到我的急躁,李哲终于又扔出了一个还算有用的线索:“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地址,那是我以前跟老师去过的地方,那里或许有跟这个产业相关的人,但我不十分确定……”   见他拿出笔,我直接伸出手臂,露出自己的手腕,“写这里吧。”   离开前就那件事,最终我与李哲达成了和解。   他嘱咐我不要忘记试探叶瑰穆的身份,我嘱咐他有进展随时与我联系。   虽然他的隐瞒是真,可他对我这一系列行动的种种帮助却也不假。   现在落到我身上的事情还真不少。   虽然很想立即去往李哲口中的那个街区,但那里毕竟是同“omega买卖”相关的街道,我不得不考虑到而今我这幅身体的脆弱程度,别最终消息没打探到,自己却已经成为那些人口买卖贩子的盘中餐了。   看来至少得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之后,再从长计议。   所以按照可行性的先后顺序排列,我只能先去探探叶瑰穆的虚实了。   只需要确定他能够“起立”就行了吧?作为名义上的夫妻,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挺顺理成章的,但实际上我与叶瑰穆的关系却似乎并不足以让我……   哎,咋办,走之前忘记问李哲,如果服用了例如椿药这样的东西,人造人会不会也跟人类一样就算不行也行了。   第一天晚上叶瑰穆没回来。   我将李哲写在我手腕上的地址洗掉,其中的内容,我尽力记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第二天白天上课时我因紧张仍在苦恼。   莫尔和曲云显然都注意到了我的苦恼,他们俩状似疑惑地瞄了我好几眼,直到我自己耐不住后主动问他们:“你们有药吗?或者说渠道,我是说,那种药。”   曲云歪了下脑袋,“那种药?”   “就是……”面颊略微涨红,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疑是困难的,“那种闺房之乐的药。”   莫尔似乎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了些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我暗暗观察着他,李哲的推断可能是真,但我的直觉也未必是假。   “怎么忽然问这个?”略微眯了眯眼,莫尔虽笑着,但那表情却似乎并不十分高兴似的,“难道你的alpha没有满足你么?”   曲云这才恍然大悟般捂住嘴,“啊,这,叶先生他……怎么会呢?”   我才不在乎叶瑰穆在外的名声,手指“嗒嗒”地点在桌面上,故作苦恼的样子,我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问你们的,其实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他太过绅士,反倒让我起疑了。”   “我,我不知道呀。”嘴上虽这样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曲云怎么可能不知道?很显然他正享受着这一惊天大八卦,但与此同时这样的话题又令他感到羞耻,“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那个……程素你也是omega,应该知道的吧,不用药啊,信息素,只要释放信息素就好了,每次我释放信息素的时候,我老公就……”手捧住脸,许久没再提到老公的曲云这回终于释放自己的天性了。   我听得认真,可实际上暗暗苦恼,因为身为“omega”的我实际上还真不怎么知道怎么释放信息素,又或者说我曾经释放过,但因为什么也闻不到,所以对此一无所觉罢了。   只有一旁的莫尔面色铁青,就好像这一话题完全激发不起他的任何兴趣。 第38章   “也可能是我自己多疑了,算了,你们就当我没问过。”想来也是,既然人造人没有安装那样的功能,哪怕服了药,大概率也是没效果的。   而且要是有效果怕是也不好办了。   “哦对了,”在这一话题结束之后,像是这才猛然想起来,曲云的拳头砸在自己的手掌上,他对我说:“你上次不是说想见一面吗?伊雪的意思是不如直接见面吧,约在下个星期六,在沈家本家,可以吗?我也去,我们反正好像还有很多事情要谈的。”   莫尔还在身旁,曲云什么都不知道,生怕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这个疑似“跟叶瑰穆有关联的存在”听去了,豆大的汗珠差点直接从我的额角处滚落,“嗯,好。”但最终我还是答应了。   曲云走后,便是我跟莫尔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   片刻的静默,令我意识到屋内的氛围已经变了。   难道说莫尔真的是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叶瑰穆?毕竟被自己的妻子说“需要用那种药”,无论是哪个alpha,都会怒火中烧的吧。   然而莫尔最终却说:“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你跟家主的事情了。”   “……嗯?”   低头,那双深翠色的眼眸却楚楚可怜地抬眸看着我,这做派,无论是谁都要赞一句——这omega是多么地我见犹怜啊!   不过要是李哲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眼下的场景也实在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   “我喜欢你啊,陈粟。”omega的身躯略微靠近,闻到了些许甜香,我头脑发昏地想要远离,却被他抱住了手臂,“虽然你拒绝了我,你也应该知道,在我面前提起你的alpha老公,我是会不高兴的。”   “……抱歉。”或许我应该抽出手臂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指责他这并不道德的行为,但考虑到我个人的推断,终究我还是没有这么做,“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侧身凝望着眼前omega的眼睛,用无比认真的语气,我对他说:“你看过他的手臂内侧么?”说着,我轻轻地执起了莫尔的双手,“他总给我一种非人类的感觉,所以我想确认一下。”   一边说着,我一边睁大眼睛,仔细确认着莫尔手臂内侧的皮肤,然而没有、没有,并没有李哲口中象征着人造人的特征,甚至他皮肤下的血管,都是清晰可见的。   难道我的推断真的是错的?我本以为他们二人如若一方操控另一方,至少也得是叶瑰穆操控莫尔才对。   “嗯?我这里怎么了吗?”像是被我摸得痒了,莫尔抽回手,他细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像是也想要看出点儿什么。   “其实我同时也在思考你是人造人的可能性呢。”   “噗,哈哈哈哈哈。”噗嗤一声,莫尔直接笑了出来,迎着我疑惑的视线,他抬手揩了下自己眼角的泪痕,“你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   “是吗?可人造人的事情又不是捏造,而是真实的。”凝视着莫尔的眼睛,我的内心秉持着最基本的质疑:“这是现在叶家内部正在研究的内容,你不知道吗?”   莫尔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嘘!”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甚至有些刻意的大惊小怪,“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在公共场合说出口的。”   “所以,你知道?”   “算是知道一些吧,但并不多,”莫尔一边说着,一边嗔怪似地犯着嘀咕,“但你的推论无论如何也太奇怪了点,再怎么说叶家的家主也不可能是人造人嘛”   其实我的想法同他差不多,但毕竟李哲的推断也不是全无道理,就算最终证实这一切都是错误,也算是排除了一个选项吧。   “也是,”一边凝视着莫尔的神情,我一边笑着说:“比起他是人造人,我倒觉得你是人造人的可能性要大点呢。”   莫尔身体一僵,就在我以为他这是心虚的表现时,他的脸颊却忽然变红,那神情也莫名有些羞涩,“我不介意你亲自上手来试一下。”   “……你真是,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承认,是他赢了。   “哼,你这个人真无趣。”莫尔的脸色迅速恢复正常,就好像方才的那番话语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演技大爆发罢了,“不过我觉得哥你最好还是不要贸然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揣测了,从以前开始,针对叶家的流言蜚语就有很多,你说的这种只能算是最基础的猜测。”   “流言蜚语,很多?”   “嗯啊,有说叶家能够左右王位继承人的选择,还有说叶家宅邸内部其实没有活人的,不过我都不介意啦,毕竟家主这些年对我们这些旁支的资助一直都是不小的,”修长的手指玩弄着鬓边的头发,出神一般,莫尔一边说:“哥你从之前就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谗言,记得有一次,你还扮成女孩子去接近一个beta来着,但是那个beta却从始至终都不告诉你他知道你弟弟下落的事情,还害得我跟你吵架分开了,我气得,直接退学了。”   莫尔说的beta,应当就是李哲。   真稀奇,怎么他俩都是一副对方是洪水猛兽的样子?   脑子要炸了,我到底该相信谁?   “对了,你之前一直没告诉我,我们是怎么分开的?”说到这里我倒是忽然想起,关于那个而今似乎并不存在的叶小姐的事情,我还没有正式向莫尔提出,按照李哲的说法,应当是莫尔促成我一步步走入叶家的。   如若莫尔能够正面回答,那么我一直在调查的事情,或许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重大转机。   然而身旁的omega却在此时沉默了,他抬头,迎上了我的视线,那深翠色的眼眸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像是下一面便要将我拉入,令我溺毙其中,“我可以告诉你,但以此作为交换,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前天傍晚去见了谁呢?”   冷汗,在那一刻冒了满背。   莫尔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忽然触发了什么开关,导致他想起了某个极度不愉快的记忆而有些精神失常了。他知道了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在监视我?   该死的,怎么跟叶家相关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可怕?   “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然而不能供出李哲,我只能这样对他说,“就闲聊了几句而已,大家聚在一起,没事就喜欢吹吹牛。”   “……”莫尔沉默了好一会儿,那黯淡的眼神,近乎令我错觉他恨极了我,“只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说:“家主不是人造人,不信的话你今天晚上就可以去确认,还有,阿粟哥。”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将它拉高,拇指似是在李哲曾写下地址的地方轻轻蹭弄。   最终,我的手掌触碰到了他的胸膛,我能感受到,这幅身体有力的心跳,“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我就可以跟你说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真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眨眼间,似乎有什么涌动的水光自他的眼底一闪而过,“我们不是伙伴吗?伙伴之间需要好好交流的,不是吗?”   莫尔的神情带着些许悲戚的凄凉,我承认他这幅样子的确很可怜,但我又该如何回答他呢?我现在就好像一个茫然无措的人行走在一片充满浓雾的地域中,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不知我触碰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我那向来不甚准确的本能罢了。   “……对不起。”仅仅三个字,似乎便已经能让莫尔明白我的答案了。   他略微抿了抿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最终却还是露出一个微笑来。   “没关系,我等你。”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   我根本不知道我该想通什么。   等在校园门口,我明白张管家的车很快就要来接我了。   这回他不再尝试为叶瑰穆辩解,为叶瑰穆不来接我开脱,也不再说类似叶瑰穆内心也很在意我这之类的漂亮话。   而我也只是坐在车后座,凝望着车窗内自己的倒影,一直沉默着。   我不明白,大家明明似乎都是善意的。   可他们的态度、他们道出的内容却全然相反。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按照我的性格,或许只能谁都不相信吧。   回到家,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张管家今天没有为叶瑰穆说好话了。   因为今天他早早地回到了家。   他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修长的身躯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本就空旷的大厅,没有了他平日里状似温柔的招呼声,单薄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一点即破。   我没说话,只是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就连金色的头发都显得没有往日流光溢彩了。   抬眸,他看着我,就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美人似的,他说:“你回来了,总觉得……好久没看到你了。”   张管家为我们二人沏好了茶,在端来陈列与茶几上的时候,他说:“在皇宫内呆了一天,家主想必很累了。”   不算十分明显的提示,却也足以令我明白叶瑰穆这幅情态的真正原因了。   执起茶托,叶瑰穆的手略微有些颤抖,虽然十分不明显,但还是跟他平日里的状态差太远了。   心脏,一揪一揪地,有些闷,说不上来地难受。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或许有信息素的影响。   “为什么一直站着?”抬眸,叶瑰穆笑笑,“愿意坐到我的身边来吗?”   没有提出异议,我依言坐下。   或许是看他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心生怜悯了吧。   放下手中的茶,叶瑰穆转过脸来看着我,“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在担心我吗?”   如果我说没有,会不会太伤他的心了?   “你没事吧?如果实在难受的话,今晚上我想照顾你。”我不知道这该不该形容为上天赐予我的良机。   “去我房间么?”叶瑰穆很快明白了这层暗示,“看来就算不难受,我也一定要说自己难受了。” 第39章   叶瑰穆分明很虚弱的样子,可我一心想的,却全是试探他的事,恶人在作恶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自省呢?对此我不清楚。   如若李哲的假设真的成立,那么此刻叶瑰穆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可真的如此吗?我静默地瞧着他,只觉得从我提出那样的建议以来,他便似乎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   “今天还没去浇花。”在离开座位预备去往二楼的时候,叶瑰穆回首这样对张管家说道。   张管家立马心领神会:“我会替您去做的。”   “放肥料的桌上是我写好的需要浇灌施肥的时间,麻烦你了。”   “自我跟你结婚以来,那里我好像就只去过一次。”   “毕竟是块伤心地。”叶瑰穆说着,侧过头回首勾唇笑道:“今天你愿意陪我,我也就不用去那里了。”   是了,叶瑰穆曾说过,每当我惹他伤心时,他便会到那个花房中打理那些与我瞳色相似的花朵。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不太理解他这番话语的含义。   伤心?他真的伤心过么?分明一直都是那样地冠冕堂皇、从容不迫,印象中,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叶瑰穆失控的时候,有时这令我感到无趣,有时又令我觉得这是我与他之间本就存在的一层隔膜。   叶瑰穆的房间,就如同那个神秘的花房一样,平日里我很少涉足,但很多时候它们都是直接朝我打开的,我进去看过,内里的景象也并无什么特别的。   分明是主卧,但却因为极致简约的装修风格,衬得这地方略微有些寥落。   叶瑰穆不需要我扶,换好衣服后他自己坐到了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似乎是与科学研究相关的话题,对此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在他动作期间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他的手腕上,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些可疑的痕迹以证实李哲的猜想并无错误,但……该怎么说呢?叶瑰穆竟似乎在刻意避开我的目光似的,褪下上衣的时候他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似乎我的目光令他觉得很不舒服。   联想到梦中自己浑身涂满油液被这家伙彻彻底底抱在怀中的景象,我内心暗讽,心说这家伙怎么回事?我跟他分明都已经是那样的关系了,现在这扭扭捏捏的又是在做什么?   “不用一直这么盯着,直说的话,我或许会愿意直接给你看看。”回过身,叶瑰穆恰好将衣衫完完整整地穿到了自己身上,那姿势潇洒到了极致,却硬是没有让我找到任何一丝破绽。   “我只是以为,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遮掩那么多。”半笑不笑地开口,虽然我知道在这套在叶瑰穆面前将自己行为合理化的说辞不会起到半分效果。   叶瑰穆笑了,他直接走到我的面前,手心向上,他朝我伸出双手,“你甚至不愿意取出你自己的睡衣,更别提在我面前换了……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我们不是夫妻么?”手腕处,他的“伤口”被如此明晰地展露,那里残留着一道宛若引线一般的黑痕,想必这就是李哲口中“叶瑰穆是人造人”的证明了。   我将自己的手缓缓放到了叶瑰穆的手心中。   叶瑰穆拉住我的力道,令我回忆起了在鸟笼门内部的房间,我与他翩翩起舞的时候。   当时,也是这双手,他引导着我的舞步,令我如同被丝线牵引的木偶那般,每一个动作,都是符合他心意的。   于是我就这样被他带到了床边,同他肩并着肩坐下,分明这样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但我却冥冥之中觉得,这次似乎跟之前任何一次都是不一样的,“虽然真的很遗憾,但下次在皇宫的宴会,我只能带现在的你去了。”   叶瑰穆的声音那么轻,似乎于他而言,这个决定只是微不足道的。   “这样的我?”我重复。   “你上次不是很排斥么?不愿意见到陛下的样子。”叶瑰穆很会自圆其说,我分明知道他方才那番话其实是对“陈粟”的本体讲的,“是因为这次进皇宫的事情么?”然而虽然明知这点,最终我却也还是不得不装聋作哑了,蹙眉,凝望着叶瑰穆,我轻声问:“发生了什么?”   叶瑰穆没有正面回答,只伸出自己的手腕,露出那道明显的黑色引线,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想问这个?”   被人洞悉的感觉实在是毛骨悚然,抿嘴,我低头尽量在叶瑰穆面前掩盖着自己的神色,“那个当然也想问,这些事,一件一件慢慢说。”   叶瑰穆是不急的,因为他今天的精神不振,反倒显得更加从容了,他说他愿意讲,但希望是以睡前故事形式的。   陡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我背过身去,酝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慢地从衣柜里拿出不知准备了多久的omega睡衣,开始换衣服。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叶瑰穆会浑身僵硬了,因为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紧紧盯着你,那探究的视线,带着些许玩味的,总令人感到无所适从。   掀开被子,当我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跟叶瑰穆躺入同一个被窝,我竟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由自主地颤抖。   叶瑰穆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从我答应他这一提议的那一刻起,我便感觉他的内心有什么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然而这还不是尽头,我的任务远还没有结束,我需要确认叶瑰穆是不是人造人,光他用嘴巴说没用,我需要用眼睛去看,用手去摸。   “我曾梦想过这一天,但却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的。”叶瑰穆脸上的笑意极其淡然,他就那样略侧过身子凝望着我,那眼神,仿佛已然洞悉了我的内心,就差直接跟我说:“你的那些小九九,其实我早就看透了。”   然而现在远不是害怕的时候。   额角渗出汗珠,我缓慢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修长的手臂再度展现在我的面前,虽然与此同时我听见叶瑰穆说:“陈粟,你看你这个样子,我们真的结婚了么?”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了他,我的拇指,在他手腕内侧,那仿佛埋于他皮下的黑色引线处缓缓摩挲,“可能不是我跟你结婚,也不是你跟我结婚了。”   “我们只是皮囊在一起,仅此而已。”   我本以为这样的话语会惹得叶瑰穆生气,然而最终,他却是笑了出来:“我喜欢这个形容。”   所以说,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悲伤啊?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都是无懈可击的。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明知道这一点,望着他状似非人的特征,我的内心还是会传来隐痛?这是难道也是信息素的作祟的缘故?   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其实并非那种多愁善感的家伙。   “上次在皇宫发生的事情,这回是又来了一次么?”轻声地,我这样询问叶瑰穆。   他点头,“比那次还要严重,一百倍,不,一千倍。”他的声音竟罕有地带了些委屈,“你会心疼么?”   那语调是希冀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掌心,在缓慢的摩挲中,他手腕处的引线好似与我的嘴唇轻轻擦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揪一揪的,那算是么?”   “或许是吧。”叶瑰穆的回答也变得幼稚了,“我好像曾经体会过。”   这样“相濡以沫”的画面,放在我与叶瑰穆之间已是极为难得。   难得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分明心中没有激起什么情绪,但眼眶却缓缓发热,似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眼眶中泌出。   “这个……引线,是用来做什么的?”   “引线?这个名字真好啊,很贴切。”叶瑰穆的声音带着对我的赞许,就仿佛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很高兴似的,“不过,为什么问呢?答案不已经说出来了么?这个东西是‘引线’啊。”   “……什么?”抬头,愣愣地看向他,我起这名字的本意,只是觉得它们形状颜色相似罢了。   “引线,连着炸弹。”叶瑰穆语调轻松,仿佛正说着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似的,“Boom,就是这个用途。”用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胸膛,那下面,是他的心脏。   “炸弹?”我想我应当是傻了,我不愿承认,我有些听不懂。   “不过你不用担心,”对此叶瑰穆并没有做出更深层次的解释,他只单纯地安慰我,“已经炸掉了,不会伤到你了,还有……”   抬起双手,他的大手轻轻拢住了我的脸颊,而后拇指缓慢地揩掉了我眼角的泪珠,“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误会你很爱我的。”   “可能……是信息素的作用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用这一说辞解释一切了。   “嗯。”叶瑰穆的应答声很低,甚至心甘情愿,带着些许笑意似的,“因为我标记了你,所以是信息素的作用。” 第40章   既然叶瑰穆也这么说……阖上眼睛,似乎也只有令自己这样相信,才能说服自己按原定的计划继续走下去了。   信息素这东西,实在是无比神奇,它能放大AO间本不甚深厚的情感,也能利用自己的特征,将人们爱的本能蒙蔽。   同叶瑰穆在一起的和谐时光,不知何时也似乎变得珍贵起来。   然而我却明白,这一刻不能延续成永恒。   于是我抬起下巴,第一次主动吻在了叶瑰穆的唇上。   此情此景,这样做似乎也合乎情理。   如果叶瑰穆是一个正常的alpha,便应当加深这个吻,甚至直接干柴烈火,将彼此的触碰加热到顶点。   实际上我也已经做好了满足他欲求的准备,反正这幅omega的身体并非我的本体,只要我还是beta,只要我能回到自己的本体里,我就能当这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这些……都不过只是在目标完成道路之上的一点点小插曲而已。   我一边这样说服着自己,一边开始试图切身体会叶瑰穆的身体变化。   被我吻住的那一瞬间,他先是僵凝在原地。   而后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我的肩膀,那力道时松时紧,就像是掐捏,但又令人觉得不止于此。   他也的确用力,遵循了任何一个alpha的本能,将我覆压在绵软的床榻上。   他加深了这个吻,以啃咬我嘴唇的方式,是不符合他人设的冲动、狂野。   一时间我感到呼吸困难,理智似乎即将在这一刻决堤,就在我的手顺着他的胸膛缓慢游移到他的腹部,似乎只差一厘的那一瞬间——叶瑰穆用力,狠狠将我推开。   他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漂亮的翠色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那神情,堪称妖异。   “你想做什么?”尔后他略微凑近,声音贴在我的耳边,低沉到令我的耳膜都感受到了酥麻的痒意,“我本以为你不至于……”   说到这里,他似乎再说不下去,将我松开,他支起身来,扭头整个人转过去。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这忽然是怎么了,一方面也暗自懊恼于我的迟疑,分明方才只差一点点……   但不得不说叶瑰穆这个样子,还真跟发现自己不行然后独自坐在床头生闷气的丈夫一样,实在可爱且可疑。   于是支起身子,我从身后靠近他。   他没有躲闪,这回我自身后将他抱住,轻轻地,缓缓地。   “怎么了忽然?”这算是明知故问,而叶瑰穆,应当也心知肚明。   转过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稍稍敛去平日里的社交面具,此刻的叶瑰穆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攻击性,“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发晴期忽然到了,我会很生气。”   他怎么一下次就想到了我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这叫我怎么接下去?   “没有。”我想要拿出一个omega该有的娇媚,我甚至想要动作熟练地爬进他的怀里,这样,或许我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答案,但是我做不到,一想到那样的自己,我就浑身僵硬。   于是最终,我只侧过头轻轻吻了吻叶瑰穆的侧脸,“只是你先前一直那么有礼貌,我想要确认一下……你知道,omega之间总是会聊这些。”   像是觉得有点痒,叶瑰穆修长的手指轻轻遮盖了我吻过他的地方,真是稀罕,此刻他就好像一个忽然进入青春期的执拗小孩,竟满面不甘的神气。   但不甘也仅仅只是不甘而已,既然他没有出言斥责,我就觉得我应当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就在我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意图用更亲密的动作换取他的回头时……叶瑰穆竟手肘发力,直接将我的身体生生顶开了。   如同任何一个斥责妻子耐不住寂寞的怨夫,他蹙眉回头盯住我的视线,竟令我不寒而栗,“你……”   “我希望你不要这样。”蹙眉,极度苦恼地叙述,这次的拒绝他说得异常坚决,“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和你……”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的目光向下,在那个隐秘而又象征着人类与人造人界限的地方,答案昭然若揭。   叶瑰穆能够起立。   并且他的二兄弟个头还不小。   那一刻,一种莫名的喜悦充斥了我的内心。   看来李哲终究是估计错了,我就说嘛,叶瑰穆怎么可能是人造人呢?   “陈粟你……”压抑着声音,我的目光也似乎引起了叶瑰穆的不悦。   他回身,咬牙朝我靠近,期间,我数次瞄向他的alpha特征以求更确切地证实,然而这一动作却更是惹得叶瑰穆暴怒,他甚至气急败坏地直接用被褥直接遮住了那里,“看到你想看的了?”他声音嘶哑,眼眶发红,一瞬间我竟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委屈,还是单纯地生气。   “是我的错,不,等等,我不是——松开!”叶瑰穆的忽然发疯换来我惊恐地挣扎,本想得到答案就尽快溜走的我丝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做,双臂被他的领带并在一起,就连双脚也被他拖拽着朝床尾靠近,“叶瑰穆把我放开!你他——唔,唔!”   他大抵是疯了,竟直接将另一根领带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也早已因alpha刻意泄出的压制性信息素,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就如同一条可笑的鱼,我被叶瑰穆捆缚在砧板上,只是这砧板如今换了个名。   过度的反抗只换来成倍的疲惫,最终我选择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我只希望我的乖顺能换来叶瑰穆的冷静。   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通这个问题,既然他是一个正常的alpha,那么此情此景又意欲何为呢?   转过眼,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同叶瑰穆对视了良久,最终他似乎终于恢复理智,随即缓慢地,将那根领带从我的嘴里抽了出来。   “抱歉。”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歉意。   “把我松开。”而我也早已没了好脾气。   “……”叶瑰穆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拒绝。   眼睫,痒痒的,因为叶瑰穆手指的轻轻抚弄。   他的目光是那样认真,此刻正侧着身子,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   这样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而仅仅只是叶瑰穆想要这样做而已。   “有时候真想一直把你绑在这里。”垂眸,浓重的眼界似乎将他翠色的眸子遮盖了,这仅仅只是他的呓语,同样,并无意义。   没想到叶瑰穆偶尔也会陷入这样的状态。   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从不出错的叶瑰穆,跟眼前这个行为举止都与小孩子一般幼稚的家伙,真的是一个人吗?   “倒也不必那么用力把我推开。”我这样说,就连自己都觉得情绪不明。   “疼么?如果弄伤了你,请让我对你说一句对不起。”他似乎并不打算对自己此前的动作做出任何解释。   “身为一个omega,想跟自己的alpha产生亲密行为罪不至此。”侧脸躲避了叶瑰穆手指的抚摩,我用行动表达着我的拒绝。   “你究竟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到了这个地步还装傻,很没意思。”此时的叶瑰穆脸上并无任何笑意,就算有,也只能用讽刺一词来形容而已,他说:“不,以为你会为我落泪,我才是真的傻子。”   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争辩,可又难免觉得,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本来今晚的贴近,从一开始就抱有不纯的目的。   “陈粟,我不喜欢不纯粹的东西。”   “那你就应该让我跟你离婚,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没有那么纯粹。”   “……”叶瑰穆不说话了。   到底是心有不安,于是抿了抿嘴,我补充道:“其实,我的演技没有那么好,被人说成是假哭,我会伤心。”   而叶瑰穆却说:“连那种地方都要被拿出来验证,我才伤心。”   这是第一次,叶瑰穆如此明晰地,向我展露他的内心。   “其实,你如果告诉我你的怀疑,我未必不会给你证明。”勾唇,叶瑰穆拉住我的手,令我同他手心对手心,手指也相互嵌合在一起,“你擅自认为我是很坏的人,我是否可以谴责你?”   就像吞了个滚烫的热土豆,我忽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以,我有错。”顿了顿我又补充道:“但是你隐瞒,有错在先。”   “是。”这回叶瑰穆的认错那样快,令我措手不及。   “但是你今天明明病了我还想要折腾你,这是我不对。”说这话时气息有些不稳,同叶瑰穆相贴的掌心,开始变得黏黏腻腻。   “你终于坦率了一次,真不容易。”叶瑰穆的另一只手拢住我的后背,将我慢慢地,带进他的怀里,我的耳朵来到他的胸膛,我似乎能听见,他心脏缓慢跳动的声音。咦,不对。   为什么……这么慢?   “你……”   “再明确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不是人造人,如果我是,我会选择一副心脏正常跳动的躯体。”叶瑰穆的勾唇,唯有这回,是实心实意的温柔,“有时候我希望你能改变,有时候我却不希望你对眼前这个人心软,也希望……你不要爱上这样的我。”   “今晚我的拒绝,并不是因为你没有魅力,相反,在我的脑海中,一次次一次次,无休无止,从白天到黑夜,我和你。”   凝视着我的眼睛,叶瑰穆的声音仿佛柔柔地融进了月色里,“但现在这样不行,时机也不对。”一字一顿,他压低声音:“既然你的猜测已经得到证实,那么我也要告诉你——”   “不要掉以轻心,我已经记住了今天的邀请。” 第41章   交流到此刻,不知为何,叶瑰穆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在我起身时,他问我是否要离开了。   我顿了一下,不想告诉他自己只是想看看窗外的景色。   我问:“如果我想回自己的房间睡,你打算怎么办呢?”   叶瑰穆眨了眨眼,并未将自己脸上的不悦写得过分清楚,“我们刚刚才谈了心,我还生病了,你真的要这么无情么?”   分明知道他是个狡猾可恶的人。   也分明清楚,他此刻是在故意示弱。   他是我的仇人。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却莫名变得柔软了。   于是我只走下床去关上窗帘,回到床上开始打开被子,在叶瑰穆意味不明的视线下,也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了。   叶瑰穆拉上灯,极近的距离,他问可不可以抱住我。   我劝他不要这么做。   他说好,然后房间内就安静下来了。   我没睡着,所以我能感觉到,叶瑰穆的距离同我愈来愈近,他未曾转过身子,哪怕在黑暗中,他似乎也一直凝视着我。   贯彻了他阳奉阴违的特性,叶瑰穆抬手,将我轻轻拢入了怀中。   他的胸膛离我很近,我似乎能听见,他极慢的心跳声,“咚——咚——咚——”   就像是在给我耳道内部,为我进行缓慢的按摩。   “其实,”轻轻拍着我的背,此刻叶瑰穆的声音,才是发自内心的温柔,“我很庆幸,你还没有爱上这样的我。”   他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什么爱不爱的,放在我们这种人身上,最不贴切了。   我本该推开他,亦或者直接转过身去,表达我自己的拒绝。   但或许是信息素的缘故,最终,我并没有这么做。   其实今晚的交谈,脑海中盘亘的疑问变得更多。   但叶瑰穆的态度是真诚的,我最初的疑问也得到了解决,这就够了。   于是我与他,我们这对半路出家的塑料夫妻,终于在婚后约摸半年的时间,相拥而眠了。   这是第一次,会是最后一次么?   答案是不清楚的。   那之后,我感觉我与叶瑰穆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还是因为许久没回到自己的本体,所以“恨”的感觉,已然随时间逐渐淡去了。   尔后,便是跟沈小姐和曲云约好,一同前往沈家的日子。   那天叶瑰穆同我一样,起得很早,据说又得了陛下的传召,又是必须拜访皇宫的一天,他不能送我,只能在早晨同我一起打理洗漱。   当我还在衣帽间试衣服的时候,他从身后走过来,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早知道,这种款式的正装,你穿着最好看。”   站在我身后,omega的体格同alpha相差是巨大的,叶瑰穆就那样看着镜子中的我,而我则凝望着镜中的他,“为什么,你量过?”我问。   加注在的肩膀上的力道似乎变得更紧了些,“你是我的妻子,你什么我不知道?你的衣服,你的吃食,你的一切,都是我为你一手安排的。”   “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很可怕。”拂开他的手,我决定换一套衣服。   叶瑰穆并不解释,只在我又挑好一件衣服准备试上身的时候,他说:“其实你平时在家最好看,松散安适的你,外人看不见。”   我僵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埃斯卡罗区美人那么多,我从不觉得自己会与“好看”这个词沾上边,我只叫叶瑰穆自己收拾,别总来碍手碍脚,惹人心烦。   离开前,叶瑰穆嘱咐张管家,叫他一定看着我走入沈家的门再离开,回头接的时候,也得提前半个小时到才行。   他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于是反唇相讥道:“自己去皇宫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还操心起我来了,我看张管家应该去接你才对。”   “老婆关心我,我好幸福。”手捂着心脏,叶瑰穆这样说。   横竖都是他有理,我不辩了。   反正只要离开了叶家,便不会再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今天沈家内部似乎格外热闹一些。   我来,主还是为了见沈小姐的,我、沈小姐、曲云,我们三个汇首,为的当然就是香液销售相关的事,在此期间我得知,多亏了沈小姐这段时间的奔走,我们长期以来的的努力终于初步取得了成果,赚到的钱已经由沈小姐安排着,转到了我与曲云的帐下,其数目虽然不多,但无论怎样,也都算是三个omega创业的第一桶金了。   “阿素说得没错,带有信息素浓缩液的香液,销路的确更好一些,”一边压低声音,沈小姐一边朝我们所在的方向凑近:“已经开始有很多已婚的omega向我订购加了信息素浓缩液的香液了,就算价格开得很高,他们也愿意买单。”   曲云手抚下巴,“嗯……大概是因为这种香液能模拟出高阶omega身上的味道吧,阿粟真厉害,我自己试着调了一下,完全没有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呢。”   “可是那种浓缩液并不好得到。”那些浓缩液其实是在叶瑰穆书房中的那个小工作室里面找到的,现在已经差不多要用完了,“我回头问问叶瑰穆吧。”   而后为了避免今后团队因资金分配问题而产生纠葛,我们三人协同请来的律师,指定了严密的分红方案,商量的时候看着满脸认真的沈伊雪和曲云,我不由想——谁说omega没有经商头脑的?你看我们,不也能做得像模像样的吗?   “以前我看别人挣钱,觉得他们好像很厉害,很了不起的样子,现在我也会挣钱了,才发现他们聊的其实也就那样罢了。”手捧下巴,以曲云为首,我们三个罕有地聚在一起聊了些与生活相关的事情。   “是吗?我倒是没感觉,真稀罕,难得你主动说这些,你老公呢?你以前不最喜欢提他吗?”沈小姐的发言还是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   曲云闻言,气哼哼地撅起嘴来,“有什么好提的呀?哼,他刚开始明明支持我去上学的,现在觉得我跟你们做这个不好,要把我课停了,不过还好我有这笔钱了,我自己交学费,才懒得求他。”   原本曲云很少说这些事,毕竟在许多埃斯卡罗区的贵族眼中,家族的和谐与体面往往是最重要的。   但现在的他好像已经不那么在乎这一切,亦或者说,他已经不用靠维护这些,来向自己的丈夫展现自己的价值了。   因为而今他本身就有价值。   “我父亲说了,他会帮衬我,等我们的品牌正式成立之后,他会在家族里给我留一个席位的。”沈小姐的脸上写满了自豪,“想当初刚离婚回沈家来,我还以为我的人生彻底完蛋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从今天起,”曲云拿起……呃,茶杯,“我们再也不是把自己锁在家里的omega。”   “哈哈哈,我们这种程度还远远算不上把自己锁在家里啦,哦,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之前阿琢房间里的那个omega,他就几乎从来不出门的,虽然当时我只在家呆了三天,但我可是脸他的脸都没见着呢。”   身躯迎来了片刻的凝滞,当我回过神来,便已迎上了沈小姐无措的视线,很明显,我猛然间握住沈小姐手腕的动作,已经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   “抱歉。”从喉咙中挤出这两个字来,我看着沈小姐的眼睛,“你能再给我仔细讲讲那个……把自己锁在家里的omega的事吗?”   “哦……”轻抚着自己的手腕,沈小姐显然惊魂未定,“这个事情很重要吗?你表情这么严肃……”   “对啊对啊,我都不敢说话了!”干笑着刻意活跃着气氛,想必曲云已经看出,今天自我走入沈家的那一刻起,我的状态其实就没那么放松。   “抱歉,因为他的特征很像我的一个亲人。”面对眼前这两个毫不知情的人,我也只能拿出这样的说辞来了。   沈小姐蹙眉,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变幻,相较于曲云的迟钝,她的直觉其实更敏锐些。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为那段时间我住在我前夫家里面的,只听说好像家里的长辈很操心沈琢的婚事,沈琢那个人,你们知道的,平日里又没个正形,最讨厌别人管教他了,听说当时他好像说了什么气话,不知是哪个亲戚会错了意,大概是叔叔那边的某个旧识吧,就把一个据说是A级的omega送到沈家来了。”   “叔叔?”结合此前从李哲那头得来的消息,沈云阳之后的家主是沈良骏,也就是而今沈伊雪的父亲,“你是说沈云阳?”   应当就是因为发生了omega贩卖相关的事情,沈云阳才失去了对沈家的控制,让沈伊雪如今的父亲获取了家中长辈的信任,有了可乘之机。   “啊,是,”说起自己的这位叔叔,沈伊雪垂下眼眸,为难中带着些许的心虚,“那个omega来路好像很复杂,之前好像是别人养在家里不要的,当时沈琢正跟父亲闹得厉害,父亲一生气,就把人接回来了,主要……主要就是为了让阿琢有个后代嘛,但是那个A级omega从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别人叫他吃饭,他叫别人把饭放到门前,吃完了就把盘子又放回到门外,这……这像什么话嘛!他不见我们家的任何人,沈琢也不见,于是没几天他就被送走了,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沈伊雪简洁的叙述,却令我不寒而栗。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陈楠的性格。   也没人比我更清楚,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第42章   我曾认真自省过。   自省陈楠成为一个家里蹲,是否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无法保护他,于是只能反复叮嘱,叫他平时没事不要出门,不要被别人看见,尽量关上窗子,躲在家中。   为了让他不那么无聊,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为他捡一些漫画书,那些都是卡列区边缘,靠近玛利亚区边缘的富人小孩们不要的,偶尔家里稍微宽裕了,也会给他买新的。   家里的《怪盗Z行侠记》全集,就是那么来的。   楠楠是个很好的孩子,对于无法给他提供更好生活条件的我,他毫无怨言。   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信任着我,我的每一句话,他都奉为圣旨一般记在心中。   他也很听话,我叫他学写字看书本,他也都照做了,偶尔我捡回来的机械零件,他闲来无事,也会照着早年间破旧的说明书一颗一颗地拼接着。   他有一双巧手,由废物拼接出来的小玩意儿,却能卖钱,有时候也能负担家里的生活。   但我想,我终归还是对不起他的。   没有让他在一个正常的地方好好长大,碧蓝的天空于他而言都是奢侈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总是安慰我。   “没关系的呀哥哥,我们不是已经攒了很多钱了么?我们马上就能申请到通行证,很快就能到玛利亚区去了,听说玛利亚区有很多赚钱的门路,哥哥,说不定我的小玩具也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呢。”陈楠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是带着笑意的。   “玛利亚区有学校,楠楠,哥哥供你上学,你以后……想做什么?”那时的我试图说出一个像样的职业,可到嘴边却仅只能想起搬运工缝衣匠这样的职业来,我们的世界太狭窄了,看不到其他的路。   “嗯……楠楠也不知道呢,不过跟哥哥在一起就很开心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去想,我觉得只要等我们到了玛利亚区就知道了!”陈楠说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我,我抚摸着他的脑袋,只觉得自己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不过,”片刻后,陈楠抬起头,凝望着我的眼睛,他问:“哥哥你只问我,你自己呢?你自己想做什么?”我……么?   我自己,不知道,总觉得我这一生,是没有精力想自己的事情的。   “你怎么了程素,为什么忽然……”坐在我的身边,沈小姐脸上是担忧的神色。   “啊,没事。”我笑了出来,只希望一瞬间的泪意尚且还未真正显露,“我只是很好奇,你们后来把他送到哪儿去了,还有沈琢,沈琢他是个alpha,没有对他做什么——”   沈小姐的脸色有些尴尬,“这是阿琢的私事,我不知道,而且他现在……我们总不好问他。”   “有什么不好问的?”说着,我站起身来,一想到知晓陈楠下落的人或许就在这间宅邸内,我便说什么也坐不住,“我自己去问。”   “哎,程素,等一下,你等一下呀!”   沈小姐的声音自我耳边逐渐远去了。   或许等我解决完眼下这一堆问题,或许等我真正弄清楚陈楠的下落。   我想我可能也会像她跟曲云一样,满面笑容地憧憬、并计划着未来吧。   但现在,我做不到。   只要我一想到我的弟弟或许正在什么地方受苦,甚至或许,他的尸体已经被抛弃在了不知哪里的omega拍卖会中,我就完全无法令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个去解释太麻烦,说到底,我也是不希望自己的事情牵连到其他人的。   “所以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问那件事,你只需要回答我就好了!”熟悉的声音令我停下脚步。   二楼的会客室,门是敞开的。   里面面对面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我认得,是李哲,方才的话是他说得,他克制而清冽的声线很有辨识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还骂我人渣来着,现在这又算什么?李哲,你不会是在查我的岗吧?”从内容不难推测,他对面的alpha是沈琢。   “我不想跟你胡扯,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从哪儿来,又是怎么被你转手出去的。”李哲压抑着情绪,声音却略微颤抖,他像是没有睡好,眼下留有一片乌青。   “我凭什么回答你?”只见沈琢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而后缓慢踱步,走到墙边的一处立柜前,那立柜内放满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他打开柜门,随手拿起一个,饶有兴致地在手中把玩着,又道:“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不掺和我跟omega的事,嫌恶心么?让我来猜猜,哦!该不会你今天专程来找我,也是为了你的哪个前女友吧?”   沈琢的答非所问令我着急,李哲闭上眼,显然对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态度不满到了极致,“麻烦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该死的,放下你手中的东西!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尊重人?还有不要再提我的女友,这跟这次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   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沈琢的态度无疑欠揍到了极致,他一边调试着手里的械甲零件,一边缓步踱回到了李哲面前,“你看我新收的这个小玩意儿,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技艺这么精湛,卖的价格却很低,就是联系上他难了点儿,似乎只在晚上登录械甲交流论坛,真是不近人情。”   一把夺过沈琢手中的械甲,李哲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够了,不要再说这些无关的事情。”   “我正在回答啊,可你打断了我。”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沈琢手臂一字排开,俨然一副吊儿郎当的人渣样儿,“我是想说,那个omega就跟这个械甲的械甲师一样,昼伏夜出,跟老鼠一样,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但是……很聪明。”   “他会观察房屋构造,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然还摸清了仆人和安保的值班时间,逃跑了大概两次吧,两次我都派人给抓回来了,毕竟是叔父的朋友送来的人,弄丢了不好交代,据说他的第一个主顾买他花了一千万星币呢。”   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   在沈琢说话期间,沈伊雪已经协同着曲云,顺着我的步伐追到了这里。   “一千万,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虽说是A级,但就跟没开化的原始人一样,见了alpha只会发抖,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没有一点规矩。”   说到这里,沈琢略微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将对着李哲,他点了点自己的手臂,“当时不是你问我,是哪个女友咬了我这里?其实都不是,是他,那天我本来打算拉他出门来着,检查下他身体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病,他对着这儿就直接来了一口,妈的,还挺疼,当时你好像还吃醋了吧?”   李哲冷脸:“我没有,你别乱说。”   被驳了面子沈琢也毫不在乎,端详着自己疑似被咬的那个地方,他嗤笑一声:“妈的,长这么大,咬了不知道多少个omega,倒是第一次被omega咬。”   李哲:“人渣。”   “我是人渣那你是什么?明明知道我们这种alpha的秉性,上次却还是栽了,哎,霍华德家族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沈琢说到一半,话题又开始跑偏了。   “说重点,然后呢?咬了你之后又怎样了?”李哲替我说出了心里话。   “然后我把他打晕了,打晕之后叔父那边的人听说后,来劝,说什么反正留在家里面养着也没事,会生孩子就行了,又不影响以后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这种基因等级高社会地位却低的omega就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有些事我虽然清楚,但有些便宜我还不乐意占呢,更何况那个omega像什么话的,送给我我都不要,还一千万星币,我——”   我没让沈琢把话说完。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去,一拳打在他脸上的。   一时间,我只听见沈小姐惊叫的声音。   还有李哲,他完完全全傻了,呆呆地愣在原地,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被omega咬过?嗯?有没有被omega揍过啊?人渣,去死!”一拳,两拳,我打在沈琢的脸上,这张漂亮而精致的脸,却能说出那么恶心卑劣的话,这些贵族alpha,一个个的还真是——   “哗啦——”桌上的械甲被牵连,啪嗒嗒的声音,零件散落满地。   身体很快被掀翻,果然,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距是悬殊的。   忽然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顿,沈琢显然也正在气头上,“又是你,你他妈什么毛病?”   “阿琢不要!”沈伊雪尖叫着拦在我们中间,虽然沈琢从始至终只是瞪着我,好像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没事吧?”将我从地上搀扶起,李哲的脸上也是心有余悸的神情,他显然想不到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只能说缘分天定,这一切都太巧了。   “李哲,你好好看清楚,是我被打了。”沈琢说着,上前攥住了李哲的胳膊,竟是意图将他从我身边扯走。   曲云站在门口,显然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只有沈伊雪仍横在我与沈琢之间,语气平和,整体而言还算冷静,“我希望有人来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她回过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我瞧。   也是,毕竟是我先出手揍了她弟弟。   看来有些事,也不得不解释了。 第43章   那天傍晚,张管家在沈家一楼的会客室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而二楼客厅的内室,终究只剩下沈小姐和我两个人。   她捂着眼睛呜呜地哭泣,嘴里一直埋怨,说我是个骗子,让她找得好苦。   “对不起,因为还没有完全找回曾经的记忆,有很多事情我都还不确定,也就没有选择告诉你。”低头,事到如今也只能期望我这微不足道的歉意能令沈小姐稍微好受一些。   “你失踪之后,我曾请私家侦探到处打听你的行踪,但是没有,都没有,你好像直接从这个世界蒸发了。”沈小姐的额头,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卷曲的棕色长发掩盖了她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他不欲让我看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或许我也是对不起她的,毕竟她的情绪我无法感同身受,与她相拥的记忆,于我而言都是一片空白,实际上就连有关陈楠的曾经,都是我刚刚因沈琢的那翻狂言忽然想起来的。   最终沈小姐抬起眼眸,紧紧抓住我的手,那湿润的杏眼氲氤着水光,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所以其实,现在你这幅模样是因为叶瑰穆?叶家背地里跟皇室的那些勾当其实我也有所耳闻,不瞒你说,当我第一次看见你这幅身体,我就已经开始想办法要到一些叶家内部的消息了,但是……没有,叶家内部的口风很紧,哪怕是贿赂都没人接受,我一直觉得那个家族的封闭已经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没关系,问题总会一步步解决的。”站起身来,再度看了眼时间,我终究还是不放心让张管家在沈家内部等太久,“还好沈公子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回头我会挨个去找的。”   “你还要回叶家去吗?”猛然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沈小姐本能般想要挽留我,“那种地方……我甚至都难以想象……”   “毕竟我的本体还在那里,终究是逃不掉的,而且说句实话,”顿了顿,我想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开朗轻松:“叶瑰穆对我还不错,我想可能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打开内室的房门,会客厅内部,曲云李哲等人还在原地等候着,先前被沈琢打翻的零件,此刻正由仆人一个个从地上捡起,沈琢显然十分苦恼:“居然碎得这么彻底,不行,得送回去让那个机械师重新拼好才行。”   李哲走到我身边,显然已经大致猜到我与沈小姐交流的内容,略略额首向他致以谢意,我想很多事情已经不言自明。   “喂,是叫陈粟……是吧?”当我走到会客室大门前正意图离开的时候,沈琢竟忽然叫住了我,“你的事,李哲已经跟我说明了,没想到那个omega居然是你的弟弟,对不住,那些话是我说得太过火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得到沈家三少的道歉,还真是破天荒了。   “既然你愿意提供送来者的信息和住址,我就既往不咎了。”说出这种话,已经是我最大程度的宽容。   摸了摸鼻子,沈琢显然仍还觉得有些尴尬,“虽然我给你提供了地址,但那地方还挺危险的,你一个omega,又没有熟人,不如这样,你去的时候叫上我,我出面也好帮你交涉,算是对你的赔礼道歉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份好心?   “难为沈少爷一片好心,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客气了。”   “那个……”自沙发上站起身来,在场唯一没怎么搞清楚状况的,大概就只有曲云了,实际上从争执发生的伊始他就满脸困惑,也不知经李哲方才的一番讲解,他对眼下的状况搞清楚了多少,“程素,你以后还会来上学的,对吧?我们还是好朋友,铁三角,对吧?”   张张嘴,应答的话语仿佛就在嘴边,可临了了我却只能说:“大概?看情况吧,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只要我还在叶家,我应该依然会去上学的。”·   张管家打开车门,告诉我今天叶瑰穆依旧不会回家。   “是住在皇宫里了么?”不知为何要多余问这一句,就好像我跟关心他似的。   “应该是,”掌着方向盘,张管家的情绪依然是那样稳健,“您放心,等事情办成了,以后去皇宫的频率是不会比现在多的。”   等事情办成了?   “是指把他弟弟接回家这件事吗?”张管家点头。   虽然我一直清楚这件事对于叶家的重要性,但皇室为什么对此这样紧张,甚至已经到了需要谈判的地步,我一直是不大明白的。   当然,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本体离开叶家,这些事情也就跟我无关了。   叶瑰穆不在家,晚餐照例是我一个人用。   期间我看见张管家手里拿着剪子和花盆,便询问他去做什么,他愣了一下,说是去修剪叶瑰穆花房里的花。   那个透明的玻璃花房吗?想来我也有很久没去了,上次去的时候叶瑰穆站在里面,我还以为他是仙境中的精灵。   或许是那地方真的被布置得很美的缘故吧。   晚餐后,想着就这样上楼休息似乎有些太不健康了,于是抱着消食的心态,我缓步踱在叶家宅邸的外围。   神差鬼使地,我的脚步停驻在那花房外不远处。   透明的,圆形花房,如果视线能够略去用作支撑的金属架,那么躺在里面,星空应当是一览无余的吧。   这样的想法令我略微一怔,当我回过神,便已经站在了花房的门口,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一声不响地往里瞧。   正如张管家此前同我说的,此刻他正拿着各式各样的园艺用具,堪称仔细地照顾着花房内每一朵色泽为深蓝的花。   蓝色的鸢尾,叶瑰穆很喜欢吗?   其实我觉得,虽然拥有同我眼眸相似的颜色,但这种花,似乎是同叶瑰穆更相配的。   袅娜、神秘,乍一看去是美好而细腻的形状,但细究起来,每一片花瓣都不似寻常花那般,富有对称的规律。   然而也是这种不对称,才是它的魅力所在吧。   思虑间,张管家的脚步已经停在了叶瑰穆上次驻足的花架前,他眼前的那盆花……是上次叶瑰穆怀里同我说话的那盆,因为花盆形状很特别,所以我记得,当时只觉得这束花长得真好,被叶瑰穆抱在怀里真是同他相称,现在——   “夫人?”刚将那盆花拿起,回过头的张管家似乎刚发现我在花房的门口,于是他又轻轻地将那盆花放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没,只是没事瞎走走。”走入花房内,不知为何,我的心跳莫名跳得很快,我的目光依次扫过张管家的脸、脖颈,最后落到手和手腕上。   该死,他的手腕被花盆挡住了,我看不见上面的纹路。   “如果想要赏花,夫人看就是了,这种脏活我来就好。”   张管家说完,便戴上了园丁手套,就好像已经发现我目光的不安分似的。   我怀疑张管家是人造人。   此前沈小姐的一番话引起了我的警惕。   叶家的人口风很紧,不收贿赂。   我还想到此前叶瑰穆给我讲的鬼故事,他说整个叶家,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活人。   后面他还补了一句——   “在想什么?”莫尔的话语令我自发呆中回过神来,不知是不是得到的消息愈来愈多的原因,今天就算在学校我也格外喜欢走神,“没什么。”笑了笑,我这样对莫尔说。   看着莫尔这张状似人畜无害的脸,我想,叶家内部仆人的事情或许是我想太多,但莫尔这头……此前我已经确认叶瑰穆是并非人造人,看来李哲的推断是错误的。   但,如若反过来呢?   如若莫尔才是人造人,叶瑰穆其实才是操纵他的幕后黑手呢?   虽然我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有的时候直觉就是那样无端地存在着,你不知道该如何去将它说清,但它就是在你的脑海中如影随形地影响着你的一举一动。   “现在我已经能确定了。”   “嗯?什么?”莫尔的脸上展现出堪称纯良的单纯,这近乎将我的试探衬托得愈发低劣了。   “叶瑰穆不是人造人的事情。”   “啊……是,是的呢。”莫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刚想将此认定为他心虚的证明,而后便见他撇嘴,似乎很不高兴般对我说:“那,你们已经做了那种事了么?”   “啊?”   哦,也是,在莫尔的设定中,他是喜欢我的。   “我跟他结了婚,做这种事,不是挺正常的?”我选择暂时不透露实情。   莫尔哭丧着脸,而后自暴自弃般捂住耳朵,“不,你不要跟我说这个,我不听!”   看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叶瑰穆那种老狐狸是一个人?   “反正,这不是你本来的身体,这些都不算,只有真的跟本来的你做那种事,那才是算的!”莫尔小声地念念叨叨,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就好像在诅咒着叶瑰穆似的。   我笑了笑,心说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不过沈家那边既然已经有了进展,那么有些问题,我还是有必要问出口了:   “话说回来,莫尔,其实我一直很疑惑,当初为什么我会到叶家去、跟叶家的人产生联系呢?如果说我去沈家是因为听说有个A级的omega现在在沈家内部,那么去叶家呢?去叶家是因为什么?” 第44章   那天对于我的问题,莫尔并没有给出一个很明确的回答,他只说到了后来我不再信任他,唯独只相信李哲这之类的话。   “因为,我是跟叶家本家关系很远的旁支呀,你看从进学校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跟家主见面呢,”想到这里莫尔似是有些悲伤,他撇着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转过身,他抓住我,只道:“当时跟叶家本家关系更近的就是那个李哲呀,他是叶家旗下的研究员,你不就是为了接近本家才去接近他的吗?”   是这样……吗?   老实说,我头很晕,每次跟莫尔交流,我都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他似乎把我绕进去了。   并且令我略微有些不安的是,迄今为止,他仍旧不愿意向我吐露与那位“叶小姐”有关的事,只说我还在怀疑他,他才不要说呢。   我有些生气,可与此同时却也是无力的,因为他说得没错,我的确在怀疑他。   我怀疑他的程度,比怀疑李哲要深得多得多。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对于他口中的那些“记忆”,我一点也没想起,因此也不会有任何感情吧。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我与沈琢约定好去会那个地址的日子了。   说来凑巧,他给出的地址,与李哲当时写在我手上的,是同一个。   最近叶瑰穆回家的频率变低了很多,没什么人管着我,因此我的行动比之前方便多了。   要说唯一的阻碍,怕就是张管家奉叶瑰穆之命请来的礼仪老师了,说什么陛下的成年礼在即,到时候会宴请各路宾客,叶家作为最重要的宾客,绝对不能失了礼数。   千算万算,没料到老师会挑这个时候,虽然实在对不起张管家,但对我来说当然陈楠的事情更重要,于是张管家还在跟礼仪老师交涉,我便偷偷溜走了。   到约定地点后看了眼时间,还好,只晚了十分钟。   令我颇觉意外的是,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居然不止沈琢,李哲不知为何竟也不请自来了。   “我怕你们两个半路上起冲突。”扶了下眼镜,李哲一本正经这样说。   沈琢冷哼一声:“一个omega一个beta,到时候出了事还不是我保护你们两个。”   李哲白他一眼:“少瞧不人了。”   沈琢直对我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埃斯卡罗区地下,不见天日的,真不大太平。”   “我小时候来这种地方还少吗?”一面驾轻就熟地走在前面,李哲一面回头,“大少爷,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没见识过世间的险恶?”   “你!”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着,在觉得有趣之余,我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地方低矮的建筑。   诚如沈琢所言,这里是埃斯卡罗区地下,整体环境并没有比当日沈家地下的那些更衣室好很多,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分明是白天,这地底却照不进一丝光来,间或还会有老鼠和虫豸爬过,好吧,我承认,这里的环境比起沈家地下的仆人更衣室,甚至可以说是……更差的。   但看着我走过的这条路,看着坐在门边一张张毫无生机的面孔,我忽然觉得这地方似乎十分熟悉,我好像来过。   “没想到你一个omega,在这种地方来还是面不改色的。”沈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的后方,“你走中间吧,李哲在前面引路,在这地方omega算是稀缺资源,我在你身后护着你,免得你被掳走了。”   沈琢罕有地展示了一回绅士风度,还没等我惊叹,便听李哲回头揶揄道:“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平时就是装成这幅模样让那些omega对他死心塌地的。”   我:“不会,我已经结婚了。”   沈琢莫名笑了声,对李哲的评价显然十分不满:“既然你这么熟悉alpha的伎俩,那为什么每次在女人面前你就跟失了智似的?李哲,我毫不夸张地说,要是我变成女人的样子,你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了。”   “唔,”李哲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真的手抚下巴仔细思忖了一会儿,“有可能吧,毕竟你脸长得还不错,但没办法,谁叫你是男人呢?”   “……”我本以为沈琢会回几句不客气的加以辩驳,没曾想在这之后他便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了。   越往深处走,周围环境越黑,谁能想到寸土寸金的埃斯卡罗区会有这种地方?到了后来,甚至连照明前路的路灯都没有了。   周围也极度安静,方才还能看见几个人在屋子内外晃荡,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哲的脚步停滞下来。   “就是这里。”打开小手电,确认了不远处的路牌,他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沈琢说完,骂了声,“难道那家伙给我的地址是错的?”   “我记得十多年前,这里还有一栋规模不小的建筑,算是这地下为数不多能称得上‘华丽’的地方了,”李哲说着,眉头逐渐蹙紧,“那些出身底层的omega,就是在这里被贩售的。”   “嗯,听说当时还有直接通往上层的通道。”我的身后,沈琢补充道:“是专门为挑选omega的客人修建的……我叔父,就是这里的常客。”   现在那建筑约摸是因为omega的全力抵制而被强制拆除了吧,就如同买卖omega的产业一样,而今的社会环境,也决不允许它们以如此嚣张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了。   但不允许,并不意味着没有。   只要还有利可图,只要还有愿意出高价的alpha需要稀有的omega为自己繁衍子嗣,那么这一切就不可能被禁绝。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楠楠也不会离开我了。   “陈粟?”李哲的叫喊声,令我回过神来。   我本以为是他拉住了我的手腕,但当我低下头,却发现那手是粗糙却有力的。   “你他妈!”沈琢一脚踹过来,我因那人的躲闪而被大力拉扯。   是人贩子!该死的。   omega被带到这种地方,自然是羊入虎口。   周遭实在太黑,李哲的小手电也在混乱中被碰倒在地。   一时间我只能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连带着手臂被拉扯的感觉,怎么说?其实不怎么痛。   我听见一声痛叫,似乎是因为沈琢的一记飞踢,然而那个抓住我的家伙却仍还不知道放了我,我被他拉拽着猛然倒向地面,哗啦啦的声音,衣服与粗糙地面相互摩擦了不止一米。   “这个,拿着个砸死他!”是李哲的声音。   “给我!”沈琢一边低吼着,一边朝这头靠近,“他妈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抢人,不想活了?”   “等一下,等一下!”耳边,是人贩子大呼饶命的声音,而我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的另一只手正伸向自己的裤袋,而那里面装着——   “噗嗤——”   “啊啊啊啊啊!”   趁乱夺过了他手中的小刀,我没让他出手。   “好痛,啊啊啊,好痛,饶命啊!几位饶命!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不是……”   当李哲慌乱捡起地上的手电跑过来的那一刻,我才看清我刺入的部位,还好,真的是手心,要是扎错了地方,杀了人就不好了。   沈琢的心情显然不悦到了极致,当他看清那个人的脸,不由分说便上脚狠狠踹了四五下,直把那人踹得蜷缩在墙角,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   “等一下。”李哲止住了沈琢的动作,他蹲在那人的面前,用手电照着那人的脸,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如果是沈家少爷去报案,应该不会有人不理吧?”   说完李哲回过头,见我已经掸了灰从地上爬起来,忙问:“你没事吧?我靠,他的手,这是你弄的?”   “刚刚你们要是贸然靠近就危险了。”说着,我拔掉了刺入那人掌心的小刀,还没等那家伙疼得抬起手来,我便一脚踩在那脏手的手背上,学着李哲的动作,我蹲身,另一只手抓住了这人的头发,让他能够抬起脸,好好看着我的眼睛。   被手电光刺得,那人好不容易才睁开眼,刚同我对视一眼,便极其刺耳地鬼叫了一声,“呜啊啊啊啊,是你啊!别,别,不要打我,是我错了,是我看走眼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磕头,不要打我,我是真的认错人了!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养伤没有做这个了,今天是伤好之后的头一遭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闻言,无论是李哲还是沈琢俱是一愣,而我更是心下大骇,摁住这家伙的肩膀便狠狠地掼在墙上,“你说什么?你见过我?”   “不敢忘,小的不敢忘啊啊啊,对不起,真的不会再犯了,对不起,上次不是故意的,这次是我看走眼了啊啊啊!”   身躯僵凝在原地,半晌没动分毫。   虽然现在是omega,但毋庸置疑,我这张脸,同自己的本体是极其相似的。   如果这人说得没错的话,那么答案已经很显然了——这地方我曾经来过,这个人我曾经也揍过。   至于原因嘛……   “别在这儿哭丧了,”走到那瑟瑟发抖的小喽啰面前,沈琢甚至连蹲都懒得蹲了,他用脚尖碰了碰那人的裤脚,嫌脏似的,“你是被雇来干这种事的吧?我是沈家来的人,我们要找赖施,你带我们去见他。”   沈琢这家伙使唤起人来,倒是顶炉火纯青的。 第45章   赖施,大抵就是那个omega贩卖集团的“幕后黑手”了。   此前在路上我们曾问过沈琢,既然认识,为什么不叫那人直接去沈家见他?这样既省去了寻路的功夫,也不怕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了。   “毕竟那算是违法的勾当,若不是人亲自接见,那家伙总害怕是有人钓鱼执法,会寻仇或逮捕他。”   做出那种事情,竟还怕别人的寻仇?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一想到那人或许便是拐走楠楠的罪魁祸首,我便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赖施所在的地点比来时的路还要更为隐秘复杂,由那被我刺了一刀的小喽啰带着路,路上,沈琢还不忘解释道:“其实这些年,赖施也想着把自己的生意洗白合理化,毕竟现在社会广泛不认同,虽然身后有大家族撑腰,总归他还是害怕的。”   “大家族?你们沈家?”开口,不自觉地刺道。   颇为尴尬地沉默了一小段时间,许久之后沈琢才解释道:“以前算是吧,但现在不是了,赖施的靠山知道的人不多,这些年沈家也算是帮池家背了好几口黑锅了。”   “池家?”李哲重复了这两个字,“铜墙铁壁的那个池家?”   “是,也跟皇室有牵连,掌握着军队,还正跟叶家那边合作研发机甲人体化的事情。”说到这里,沈琢叹息般摇头:“想当初还是我们沈家一家独大,现在可以说是完全被甩开喽。”   “少装孙子,”李哲冷笑道:“民众又不是傻子,那些造机甲的材料就是你沈家的企业提供的,真当大家都不知道吗?”   他们说得这些事情,我还真都不知道,不过……“刚刚李哲说,‘铜墙铁壁’是怎么回事?”   “哦,对,你失忆了,埃斯卡罗区的格局可能你不打清楚,”李哲似乎极其热衷于向他人说明些什么,“池家算是半个军事家族吧,历任家主都掌握着兵权来着,他们自家名下也有一支军队,但……怎么说?皇室也不是吃素的,为了防止池家造反,就在池家外围树立起了由钢铁制成了高墙,所有进出池家的信息都会由专门的部门进行审查,当然皇室想要用兵也需要同池家商议,最后再让埃斯卡罗区内部选出的‘代表’投票表决是否执行,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常识,你应该……也清楚吧?”   “老实说,在你进行说明之前我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略微思忖片刻,我不由问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所以像沈家叶家这些,都是所谓的‘代表’?”   李哲和沈琢对视一眼,随即冲我点点头:“算是吧,代表有很多,真正有权利的,只有那几个而已。”   真是一个神奇的社会,看来卡列区人民的种种不幸,大抵也都是这些名为“代表”的决策者导致的。   “其……其实……”颤抖的声线,战战兢兢的语调,谁也料不到此前一直在前方带路的那个小喽啰会忽然开口说话,“赖先生早就没做那个生意了,你们问的那个人,算是特……特例,而且可以说是十分幸……幸运,才被赖先生看中带到这里的,啊啊啊啊,别打我,别打我,我——”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便冲上前去拽住了他的领口,“我们都还没说要找的人是谁呢,你倒机灵,自己猜出来了?”   “我我我,我这不是以为您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来的吗?”这小喽啰哭丧着脸,膝盖当场软了下去,就差直接叩头请罪了。   看来这家伙知道的事情还不少,“上次哪件事?说清楚!”事情涉及到陈楠,语气便不由变得有些急躁,这小喽啰也是被吓傻了,我分明没用力,松开他时,他倒如想远离活阎王一般被吓得连连后退,连身后的台阶都没有注意到。   于是噼里啪啦一顿摔,连带着不知哪扇木门被撞开的声音,在小喽啰痛苦的呻吟声中,一个男子粗犷的叫骂声便传入我们耳中来了。   “瞧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差点把我的金丝楠木门撞坏了!要是有一点点划痕,看我不砍了你的脑袋!”男人一面说着,一面自那泛着暖黄色灯光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便是冲自己的木门一通乱摸,连不远处的三位访客都没注意到。   直到沈琢干咳一声,这家伙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肥老鼠一般从地上弹跳起来,那愠怒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敛去,见来者是沈琢,很快便又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了。   想必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便是沈琢口中的赖施了。   我们三人是被恭恭敬敬邀请进屋内,那赖施进门时,见那小喽啰趴在地上还未起来,又对着他的屁股狠狠来了两脚,直到那小喽啰弹跳着被赶出门外,室内才终于再度安静了。   沈琢很快说明了来意,期间我没怎么搭话,但却注意到那赖施浑浊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地盯着我瞧,直至沈琢叙述完毕后闭上嘴,他才如苍蝇般一面搓着自己的双手,一面盯着我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来的,我就说我这破地方哪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沈家少爷大驾光临的?但……这叫我怎么讲?这位小兄弟——”   他那如豆子一般的小眼睛盯着我,像是苦恼极了,“已经回答过一遍的事情,该怎么让我回答第二遍呢?”   “……”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了。   看来这个地方,甚至这个名叫赖施的人,我也是曾经见过的。   难道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复刻自己曾经已经走过的道路吗?   沈琢清了清嗓子,想必也很快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不管这是第几次,”他直对赖施说:“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于是赖施眯了眯眼睛,再度露出了那个在我看来有些耐人寻味的表情,那双眼睛仍旧直视着我,仍旧是令人感到不舒适的、探究的神色,“当初得知您新婚喜讯的时候,我还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甚至还发自内心为您感到高兴来着,不过仔细一看……的确,您现在同那时的样子是大不相同的……啊,啊!原来是这样!”像是陡然间明白了什么,赖施的眼里是令人感到烦躁的精光,虽然很快,那光又熄灭了,“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呢,毕竟对我来说,要是告诉了您,我就把那位大人也得罪了……”   沈琢似是有些动怒,李哲也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在他们之前,我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手里拿着那把刚刚才刺穿那小喽啰手心的刀,这回,我将它扎进了赖施面前的长木桌,“如果你不说,你现在就会得罪我,你不会以为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就奈何不了你了吧?”   虽没有跪地求饶,但也没有表现出威武不能屈的凛冽,赖施的身躯僵凝在原地,颤抖的肥肉与额角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他的嘴巴缓慢蠕动,许久之后才缓慢道:“我还想活命,所以……我最多只能把当时我跟您说的话再复述一遍,请见谅。”   拳头紧了又紧,内心压抑着火气,但看着人脸上的表情,我知道若是要求多的他必定不会再说了,“一字不落,说吧。”我妥协了。   李哲身旁,沈琢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赖施小心翼翼地盯了他一眼,而后惴惴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当时,得到沈先生准备送走那omega的消息后,我们就马不停蹄开始着手安排接手的家族了,原本按照沈先生和前一位主顾的嘱托,想要找到一个不苛待omega、又确保是贵族的家族的确不太可能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就不得不把那个omega退还给第一人主顾,但就在这个时候——”   说到一半,那赖施又停了下来,磨磨唧唧的令人烦躁至极,我双手环胸沉声道:“继续说。”   “但就在这个时候叶家的管家联系到了我们,说可以接手这个omega,要知道叶家是从来不掺和这种事的,这实在是巧,于是隔天我们就安排人把那位小先生送到叶家去了。”   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   攥紧了拳头,许久后我才找回力气,近乎可以说是哽着声音问:“是叶家本家么?是叶瑰穆所管理的叶家?”   显然也不安到了极致,赖施咽了口唾沫,“是啊!毕竟前两位主顾都嘱咐好了,要家世相当待遇差不多的,除了叶家本家,这埃斯卡罗区也没有其他家族了。”   我忽然感觉有些难以呼吸,“你要是敢说半句假话——”   那赖施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话我已经说过一次了,您自己也已经验证过的……”该死!   如果眼前这人说得是真的,那么岂不也就意味着,我与楠楠隔着时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   而叶瑰穆,居然从始至终都不置一词,一直瞒着我。   “现在叶家内部除了我,没有别的omega,甚至一点关于他的痕迹有没有。”拳头重重地锤在桌面上,凝视着赖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我问他:“在那之后,叶家有没有再联系你,说是要……转手之类的?”   “转手”这个词汇太过残忍,我本不想用的。   赖施很快理解了我的意思,连连晃着脑袋,像晃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得到过那位小先生的消息了,我原以为是叶家家主一次性娶了你们两位来着……”   “你住嘴!”厉声开口,李哲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走到我的身边,他拉住我的手腕,“我们……现在先别急,回去再商量,好么?”   叶瑰穆,陈楠,叶瑰穆,陈楠。   叶瑰穆……陈楠……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叶瑰穆一直保持沉默?   为什么明明是曾经住过的地方,家里却连一点陈楠的痕迹也没有?   难道说,叶瑰穆已经把楠楠给——   “慢走啊,陈先生,代我向您的同学致歉,上次误以为他是跑走的omega,不是有意要抓他的。”离开前,摆动着手臂,赖施这样说。   【作者有话说】   这周开始随榜更新,这周是一万字。 第46章   我的omega同学?   难道指的是莫尔?   如若他真的是替我处理委托的帮手,那么的确,同我一起到这地下来寻陈楠也是合理的。   所以说果然是因为在这地下找到了有关楠楠的消息,后来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接近李哲,甚至进入叶家吗?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还在叶家内部、楠楠又去哪儿了呢?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神思恍惚。   无数个念头庞杂地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我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灯下黑,指的就是我如今的境况。   李哲的心情显然也不大好,沉默了半晌,他扭头对我道:“看来当初是因为这个消息,你才会接近我的吧。”   驾驶位上的沈琢闻言,莫名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他这声笑的背后含义究竟是什么。   车内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重,像是为了能让大家的心情稍好一点儿,李哲开始说起那些过往来。   那些我不愿触碰,但确实存在的过往。   越接近终点,往往便会越是拼尽全力,说得就是当初的我。   那时的我似是已经确信陈楠就在叶家,所以为了接近同叶家相关的人,我什么也不顾了。   知道李哲喜欢女人,我便穿起了女装,打扮成女性beta的模样,接下了他的委托。   当时的李哲情伤未愈,被女性alpha始乱终弃的他一度走进了死胡同,为了忘掉自己女友抛弃自己同omega男性结婚的事实,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变成女性的……嗯,陈粟。   陈粟小姐沉默寡言,同李哲约会的时候,她往往只是坐在他的身旁听一字一句地听着他的叙述。   很多时候,李哲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便死板生硬地说明着自己在埃斯卡罗区见到的一切,比方说人造人的开机方法,研究院的内部构造之类的。   自己的话题向来得不到女孩儿们的青睐,他也想使自己变得有趣,但这对于没有幽默天赋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从小就有一种病,一种只要站在女孩儿面前就会磕磕巴巴涨红了脸讲不出话来的毛病,跟陈粟小姐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但跟其他的女孩儿不同,陈粟小姐不会觉得他生涩稚嫩,反倒只是满眼含笑地凝望着他,眼中是道不尽的温柔。   “你以前,啊不对,是陈粟小姐以前,总喜欢在研究院的门外等我,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两只手因为害羞而相互牵拉着,当我走到她的面前,她就会递给我一瓶水,问我今天的工作是不是也很辛苦。”   沈琢:“我都不敢想你这个滤镜开得有多厚。”   我:“我拿得是什么水?里面应该放了吐真剂吧?你说了什么?长裙,我想大概率只是为了遮盖我的小腿肌肉。”   闭上眼睛,李哲终于忍无可忍了,“你们都给我闭嘴!”说完后他睁开眼,蹙紧眉头紧盯着我瞧,此时我终于在他那双冷静而克制的眼中望见了些许名为“激愤”的涟漪,十秒后他握住了我的肩膀,开始大力摇晃起来:“你把她还给我啊该死的!你知道当你跟我说你是个男人的时候我有多崩溃吗?啊?!”   我没有反抗,就当是为我自己赎罪了。   不过我已经深刻意识到,当初为了走入叶家我究竟费尽多少心力了。   “当时情势所迫,我不是有意的。”当他停止摇晃,凝视着他的眼睛,我这样对他说。   抿了抿嘴,李哲脸上的笑意夹杂着对自己的嘲讽:“其实,我还是挺怨你的。”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很有原则,你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委托,你不会给我哪怕最基本的触碰。”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某些极度残忍的过往:“但到了叶家,你一点一点,慢慢放低了自己的底线,我不喜欢看你委曲求全的样子,虽然到后来你已经向我坦白你自己是个男人,但看你每次洗澡花那么长时间,那些厌恶的、疲惫的表情,我都觉得不再是原来的你自己了。”   李哲的话语令我哑口无言。   此刻我能做的,似乎也仅仅只有将自己蜷缩起来、试图抵御那些不堪回忆的侵袭罢了。   “那莫尔呢?他当时在做什么?”忽然问出这个名字,李哲显然一愣。   “莫尔?你是说叶家‘旁支’的那个omega吗?”   “是。”   “不知道,大概逃了吧,”说起那个omega,李哲的后背略微向后靠了靠,脸上的神情是不屑的,“他是不是说自己是你的帮手?”   “嗯。”   “其实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是你的帮手才对。”平静地叙述着这一事实,李哲脸上的表情并非自得,相反,是能被称作黯然的,“等到他返校,那个本来的‘你’已经失踪了。”   “他返过校?”   “对,申请休学,返校整理自己的衣物,当然,也包括你的。”   “你倒是关注他。”此前一直在驾驶座上沉默不语的沈琢终于挑此时开了口,“连他同学的消息都打探得这么清楚。”   “谁知道呢?”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哲莫名冷笑了一声,侧过头,凝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他说:“或许那就是被坏女人欺骗的后遗症吧。”   车辆的速度逐渐放缓,眼见着沈家本家要到了,我与李哲的这场对话,也终究迎来了终幕。   事情已经了解,我本不欲再在此时拜访沈家的,但沈琢却说沈伊雪无论如何都想要见我,李哲也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几人需要一同复盘整理一下。   无法,我只好再度走入了沈家的会客室,只希望逃课这么长时间,张管家不会怪我。   “其实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问叶瑰穆,让他告诉你他把陈楠藏哪儿去了。”路上,李哲一直十分好心地帮我分析着利弊,我点头,也心知他说得有道理,可是……   “我的本体还不知道被他藏在什么地方,想要脱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刚进入会客室,便被飞扑过来的沈小姐抱了个满怀,“我等了好久,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他了没?”   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应付沈小姐无疑是有些吃力的:“有点进展了,等一下,别勒——”   沈琢见状,忍无可忍地嚷嚷:“能不能都退后一点?他现在是有夫之妇!”说着,他疾步走到会客室的沙发圈内,望着桌上散落的零件,他的嘴里不停念叨:“出去一趟,拼到哪儿全都忘了,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说到底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踱步走近,望见桌上那款式熟悉的械甲,“好眼熟,是之前跟你打架被碰掉的那款?”想到那日我的一通老拳,又想到今天沈琢对我的种种帮助,一时间我不免心生歉疚。   李哲也走上前,越过我,直接坐到了沈琢身边,“不是说要寄回到机械师手里吗?怎么自己拼起来了?”   “说是时机不对,又给我退回来了,叫我十五天之后再寄到他说的那个地址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址,居然还有这个规矩,”一边拿高手里的半成品械甲,沈琢一边蹙着眉念叨:“本来要是不那么难,我自己拼接一下也就修复了,但这款不光设计得精妙,拼接技艺也不是常人能比拟的,所以还真不得不拿回去让他重新弄好,你看我这弄了一桌子,也不知少了哪个零件没,这玩意儿少一颗都是不行的。”   沈琢那边的对话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毕竟这头我还正跟沈小姐阐述着我们此行途中发生的种种意外。   “那这么说来,你弟弟现在在叶家!”显然也无法接受这个结论,沈小姐的手轻轻掩在自己的唇上,“那接下来怎么办?就算你问叶瑰穆,叶瑰穆会告诉你吗?”   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颗零件,心里很乱,对于叶小姐的这些问题,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我也不清楚叶瑰穆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果他不愿意放人我就只能带着楠楠逃了,但就算逃……”像我们这样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会给你提供安身之所的!”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沈小姐便下定决心一般握住我的手,无比认真地说道。   凝望着她闪亮的眸子,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沈小姐,虽然现在说这些可能还有些太早,但……如果我真的开始跟叶家作对,你收留我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更何况以我现在的情况,很大概率也无法许诺给你什么,我……”   “我知道你想要表达的,”沈伊雪说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无关爱情。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或者说我对你的感谢,反正对我来说,这是必要的。”迎着我的视线,似是觉得难堪那般,沈小姐抿了抿嘴:“而且现在,除了委托人的身份,我们还是合作伙伴呀,我想要帮你,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或许我应当觉得感动。   但实际上我的心木木的,除开更紧地抓住沈伊雪的手,我似乎也不能再为她做任何事了。   “喂,喂!”所幸沈琢的叫唤打断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情,当我回过头,发现他正面色不善地朝我伸出手。   “什么?”我不明所以。   “零件。”李哲提醒道。   盯了我手中的零件一眼,沈琢笑了声:“你倒是挺会挑的。”   “嗯?怎么说?”   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沈琢头头是道地便开始说明起来,这点他跟李哲倒是挺像的:“对于机械师来说,那可是最关键的一颗零件,被放置在械甲的开启键之上,往往刻有机械师专属的代号呢,算是昭告世人,这款械甲是我的作品。”   手指仿佛触碰到了刻字的纹路,茫然低头,只见那小小的金属片上,印刻着一串由字母与数字组成的代号——BZ604。 第47章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顿悟,只在一瞬,或一秒的时间。   BZ604,在那条被摧毁的街区,是我家的门牌号。   亦是陈楠的求救信号。   而械甲、沈家、叶家,以及那个限制被邮寄的地址……   答案昭然若揭。   当我回过头猛然拉住沈琢的手,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愕然地瞪大双眼,明显是懵然无知的。   我需要做的其实并非解释,而仅仅只是一次有条不紊的叙述罢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的思绪仍旧是混乱的。   我还没有想好接下来的行动。   我亦无法当面找叶瑰穆对峙,因为最近他很忙,不在家中。   我只是找到了张管家,这回我选择先礼后兵,直接拦在他的面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夫人?”张管家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   “赖施,你知道这个名字吧?”眯起眼睛,逼视着那双木愣的眸子,我厉声质问道。   张管家面色不变,只是缓慢放下了拿在另一只手的物品,十分平静地面对着我,“夫人,你冷静……”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攥住他的领口,我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墙面上,“我冷静?被你们连番倒手的omega是我的弟弟!你叫我怎么冷静?”   距离过近,我明显地看到,张管家的瞳眸因紧张而收缩。   他抬手,意图做出什么动作,但却被我捉住他手腕的动作而制止了。   “其实我上一次就想看了,你的这个地方。”冷冷地勾唇,这回我不再客气,直接将张管家的手腕放到我的眼下,垂眸,于灯光的照耀下,虽不十分明晰,但只要用力扒开那手腕内侧的皮肉,李哲口中“黑色的引线”便已曝露在我的视线之下了。   印证了某个荒诞的猜想,一时间我想笑,但却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而笑不出,于是我只将张管家狠狠按在墙面上,侧头,耳朵贴合他的胸膛,细细地听取着。没有,没有。   就连专属于叶瑰穆的缓慢心跳声,都没有。   于是我终究笑出声来了。   支起身子,当我第二次同张管家对视,我竟不敢相信这双诚挚的眼睛,竟来自一个非人的生物。   “你果然是人造人,不对……这栋宅子里的所有帮佣,”不可思议地开口,恍惚间,我的视线扫荡在叶家内部的每一个角落,此刻餐厅内仍还有仆人,正兢兢业业地将花瓶下的灰迹擦除,他们目不斜视,仿佛对不远处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这样明显的事情,我竟现在才发觉。“你们都是人造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感,忽然自指尖蔓延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这份不寒而栗竟来自于我起满了鸡皮疙瘩的肌肤。   张管家并没有辩解,他的表情似是有些遗憾,又像是……带着某种悲伤的味道似的。   “算了,”该死的,反正叶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些做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把陈楠弄哪儿去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么?甚至只用等着沈琢寄回的验证,那预备塞进械甲内部的小纸条,便是我怀揣的唯一希望了。   毕竟,也有一定的概率是巧合。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听。   我想让张管家一字一句地,如实告诉我。   叶瑰穆是怎么下达命令的?   决定将楠楠送走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还有一开始,他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找到陈楠的。   既然张管家是人造人,那么叶瑰穆的部分意志,便应当能由他来体现吧?   所以请告诉我。   “已删除了一切有关于此的资料。”然而张管家的回话,却瞬间将我尚存一息的侥幸给浇灭了,“抱歉,我们无从得知。”   胸腔郁结着暴戾,一瞬间我很想一拳砸到张管家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但最终,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只是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我的身体呢?应该说,我的本体,看叶瑰穆似乎很信任你的样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其实我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我只是在想,万一这个家里,还有哪怕一样东西是不冰冷、有人情味儿的呢?   然而张管家却只是直视着我。   他说:“还有很多工作,按家主的吩咐,现在已经到了打理花房的时间了。”啊!该死的!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我也是人造人,为什么眼前的张管家,却完全像是没有灵魂似的。   “真是遗憾。”松开了勒住他的那只手,我讪笑道:“我竟曾真心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有点儿人情味儿,能帮帮我。”   张管家的身躯略微滞涩。   在转身离开前,他说:“没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完整的人类,我感到很遗憾。”说完,他深深地朝我鞠了一躬。·   或许是我真的太没情调。   竟现在才发现,从我房间的窗口往外望去,是能看到叶瑰穆的那座玻璃花房的。   从这个角度,能够发现其内里正亮着灯,就好像一个透明的屋子里,内里装满了星星似的。   从那里面向外看,大抵也是能望见星空的吧,我想。咦……星空?   还没等我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整理完毕,便看见张管家正手推着工具车,朝那花房内走去了,许是今天又需要为那一屋子的花浇水施肥了,真是麻烦呢。   合上窗帘,缓步踱到我的床边,凝望着平整的床褥,我想——不知道今天晚上睁开眼,我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望见那漫天的星辰呢?·   分明发生了于我而言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今天依旧是极其平凡的一天。   昨晚上没有回到本体,而张管家,就算我已明面上跟他撕破了脸皮,他也仍旧遵照叶瑰穆的吩咐送我去学校上学,雷打不动。   甚至下车前他还说:“下次礼仪老师依旧会如约到来,希望您不要再逃课,家主说,宴会的礼仪是必要的。”   我回:“叫你们家主当面来跟我说!”   若是叶瑰穆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呢。   手撑下巴,面色平静地凝望着讲台,我的目光缓缓地,挪移到了莫尔的身上。   对于他来说,今天或许本是平静的一天吧。   下节课是体育,先前为了同我关系更近些,他与我一起选择了游泳课。   他的更衣室在隔壁,我是等到其他所有同学都走出门后,才进入到里面的。   莫尔换衣服的时间一般比别人要长,这规律我早发现了,起先我只以为他这不过是omega的小毛病,不足挂齿,于是从没有深想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   “咦?你怎么没换衣服?我……”没有听完莫尔连珠炮一般的疑问,我直接伸手,将他搡进了更衣室中。   对叶瑰穆我或许毫无办法,但对他,我还是毫不畏惧的。   哪怕此刻我的身体不过只是同样羸弱的omega罢了。   像是完全傻住了,略微张大双眸,莫尔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我。   近乎直接将他封锁在了墙角,我的身躯挡在他的前面,并不打算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那理应存在人造人证明的地方。   我问他:“当初,是你和我一起去埃斯卡罗区地下找到赖施,得知陈楠在叶家的消息,于是在那之后我才会想方设法地想要进入叶家,对吧?”   没有留力,我拉住莫尔手腕的力道,是堪称蛮横的。   自然,我也伤不了他,既然此刻我也是“柔弱无力”的omega。   凝望着我的眼睛,莫尔既没有点头确定,亦没有摇头否认,他只是看着我,半晌,竟露出一个苍凉的笑意,“虽然你知道了,但你应该还没有完全想起,否则,你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   “闭嘴!”心脏无端端跳得很快,我不知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心虚,“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是,或者不是。”   “是。”莫尔回答得很快,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极尽讽刺的,“实际上在那时我们就已经锁定了李哲,那个地方是跟踪他得到的结果,他偶尔会去那里祭奠他的老师,那时候的你——”   “你别说话。”手中的力道加得更紧,我打断了他,这仅仅出于我的本能,或许是因为我明白莫尔的话语就如同魔咒,是会令人迷失方向的,“我问你,在那之后,是不是因为你,我才联系上‘叶小姐’,进入到叶家?”   似是陡然间明白了我在质问什么,仿佛感到不可思议,一瞬间,莫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泪意,“你还是没有相信我。”   “回答我!”我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   “是!是!是我一手把你送进去的,这样你满意了吗?”莫尔也吼了出来,尔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忽然用力将我推开,尔后……他用力地揩干了他眼中的泪迹。   看着他此刻模样,或许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无措亦或者心疼,但很快,我便又强行令自己想起我来到埃斯卡罗区的目的。   于是我收回了那原本应当放于莫尔肩膀上的手,转而问:“那么叶小姐,跟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莫尔转过脸来,那表情,似是正强行令自己表现得不那么伤心,“在你的想像中,跟她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只要没有人告诉你,你就完全不愿意回想我是因为什么而退学的了?”   怔愣片刻,我的大脑因过载而出现空白,“为什么?退学……”   其实这并非疑问句,而仅仅只是因为大脑混乱而下意识重复了莫尔的话语。   “因为你一次次放低了你的底线,从一开始的跟叶小姐接吻,到后来的跟叶瑰穆见面,到了最后,为了套取陈楠的情报,你甚至愿意委身——”   捂住了他的嘴。   我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下周撤销申榜了,家里人结婚,不更。 第48章   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直面,亦或者说承认。   承认我的脑海中,是有同叶瑰穆亲密的记忆的。   虽然那记忆十分模糊,甚至可以说是碎片化的,但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己——毫无反抗意志地依赖在叶瑰穆的怀里,叶瑰穆挑起我的下巴,我便抬头亲吻他的嘴唇,脸上极尽讨好之色,像是想要从他手里得到什么东西。   在莫尔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我这幅omega的身体在失忆之前同叶瑰穆在一起时的记忆。   而今想来却不是的。   那是属于我的本体,我为了套取情报舍弃自己身体的曾经,叶瑰穆循循善诱的引导,就宛若捕鸟笼前的麦粒,而我,则是心甘情愿地跳入其中去。   似乎曾因此,我同莫尔爆发过多次争吵,他似乎十分不能接受我终究被叶瑰穆引诱,他指责我这是堕落,而我则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楠楠,这并没有他想得那样罪恶,我希望他能理解我。   “为了你弟弟,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时的莫尔眼中似有恨意,那瞪视着我的眼眸,爬满了猩红的血丝,“我真是着了魔才会愿意帮你找他,你以前甚至把我当做他的替代品,我不杀了他都算好的——”   莫尔的这番话,令我动了怒。   那时的我就像现在一样,攥住他的领口,捂住他的嘴,瞪视着他,要他别再说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分明一开始都是好好的,最终却还是走向了同样的结果。   但此刻我明白,纠结这些,于我此刻的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反正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不如你直接把我当做坏人好了。”压低声音,挨近他的脸孔,同他深绿色的眼眸对视着,我这样对他说。   他的眼眶那样湿润,蹙起的眉头似乎极度不愿相信,我竟是会这样对待他的。   捉住他的手腕,就如同向张管家确认那般,我垂眸,认认真真地观察着他手腕处的皮肤。   没有,没有,跟张管家不一样,没有黑色的引线。但是……   侧耳贴在莫尔的胸膛上,果不其然,我并未在那单薄的胸腔中,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终究还是跟寻常人类不一样的。   “没有心跳,你是人造人。”松开捂紧他嘴巴的那只手,同那双怨愤的眼眸对视着,我问他:“操控你的人是谁?是叶瑰穆么?”   “我只是没有心跳,”瞪视着我所在的方向,两行眼泪,自莫尔的眼眶中缓缓流出:“而你是没有心。”   这样的指责令我感到难受,略微蹙眉,我不愿让自己在此刻露出任何柔软的表情。   他恶狠狠地试图反击着,控诉着:“怎么?在你眼中,没有心跳就不配被称作人了吗?陈粟你别忘了,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也是没有心跳的。”   或许他说得没错,但……我又该如何描述?或许是因为做了太多错事,我的心已经麻木,所以我并没有过多的感受,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是一头怪物。   “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骗我。”我试图辩白,但发现这话是那样地苍白无力。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骗你,从头到尾,我只对你说了实话,难道你就要因为我的那点儿隐瞒而彻底判我死刑了么?那你为什么又偏偏是那么一副相信李哲的样子?”莫尔声泪俱下地控诉。   喉咙忽然有些哽咽,我是一个很死心眼、一个不懂变通而且又愚笨的人,我向来……只能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再去解决另外一个问题,所以关于更多更细碎更情绪化的问题,我现在来不及分辩。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今天之后,我们大抵就再不用见面了。”垂眸,我意图让自己表现得无情一些,“我只问你最后一句,在卡列区,那个疗养院内的小孩儿,你真的是他么?”   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莫尔愣在原地。   我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久之后,莫尔才呢喃一般对我说:“从一开始,我不就已经告诉你了?你那时也是相信我的。”   “我不知道。”站起身来,拉开更衣室的布帘,就当我是在自我厌弃自我逃避吧,我说:“可总我觉得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身后,莫尔的身躯终究缓慢地滑落至地面。   身体与濡湿的地面相互碰撞。   啪嗒,是颓然倾落的声音。下雨了。   校门口我打着伞,张管家依旧按时前来接我,雷打不动。   今天叶瑰穆也不在家,张管家告诉我,大抵从现在到宴会开始的那一天,叶瑰穆都是不会回来的。   不知该如何形容。   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似乎有些难受。   但我不擅长思考这些情感相关的问题,于是我开始想——叶瑰穆不回家,是不是也同今天我与莫尔的这场对话有关呢?   本能告诉我,他们之间确有关联。   但是什么关联?我不清楚,虽然现实的种种迹象表明,叶瑰穆和莫尔分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们甚至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不爽,而吃醋。   但,为什么呢?心头的那种违和感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我不知道了。   雨,越下越大。   不知是不是已然知晓这偌大的叶家宅邸内部竟没有一个活人的原因,回到“家”,望着眼下宽敞干净的客厅,我总觉得它的颜色是黯淡的,看着就令人感到空洞。   于是我将自己锁在房间内。   叶家宅邸,专属于我自己的那一间。   我听着窗外雨水哗哗落下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是淋漓一片。   已经很晚了,看来真的,叶瑰穆不打算回来。   我还想着找他对峙呢,时间越早越好。   然而“咚咚”的敲门声,却在这时候响起了。是张管家。   他说我有一个来自学校的omega朋友,想要见我。   他想跟我说清一件事。   我问张管家,那omega是不是暗金色头发,深翠色的眼眸。   张管家愣了愣,说是的。   于是我便笃定地告诉他,我不见。   我不想见到莫尔。   我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我不希望自己再度被他蛊惑,李哲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被莫尔诋毁,反正问题的答案已经摆在我的面前,不日我便会采取行动,我已经……不再需要他提供的任何情报了。   脚步缓慢踱到窗前。   我看见张管家撑着一把伞,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瘦弱的青年从叶家宅邸内送出。是莫尔。   不知是不是冒雨到来,他的头发湿淋淋的。   张管家把他送到了门口,不知交代了什么。   最终他递给他一把伞,便转身离开了。   莫尔并没有撑伞,他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叶家森严的铁门外。   一直那样站着。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或许我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愧悔,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多时张管家来敲门,说已经按我的意思,将那位先生送出门去了。   “好。”顿了片刻,我说:“这么大的雨,其实等雨停了再让他走也没什么。”   “……”张管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在门的另一头沉默了良久,“没有关系,”他说:“这同样也是家主的意思。”   家主?叶瑰穆?为什么?   他与莫尔,他们不是相互知悉的么?   天已经很黑了,当我再度踱步走到窗边,遥远的宅邸大门已不得见,唯有透明花房内的灯光,还如同夜幕中的星星那般,被笼罩着,闪耀着。   也不知莫尔回去了没有。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他失望,那么请让他恨我,并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   当天晚上入睡前,我十分卖力地,意图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所有。   马上就要离开了。   关于莫尔,关于叶瑰穆,关于……我是究竟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我看见阶梯。   那向下延伸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阶梯。我一步步朝那尽头靠拢。   阶梯的尽头是一扇鸟笼门,鸟笼门的另一端,墙面全然将视线阻隔。   没有打开墙面的办法,于是坐在阶梯上,就那样凝视着鸟笼门,我一直等啊等。   不知等了多长的时间,在梦里,我反复自我说服,我告诉自己,这一切推论都是正确的。   终于,那扇墙面缓缓隐去了。   原来并非真正的石墙,而不过是由科技组成的障眼法罢了。   没有了阻隔,我是那样清晰地,望见了鸟笼门另一头的景色。   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床,还有一个陌生的omega女性躺在透明的营养液中,那女性omega拥有暗金色的发丝,其五官,是与叶瑰穆有七成相似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张似乎用于实验的床上没有躺着一副名为“陈粟”的beta躯体,因为此刻他正坐在鸟笼门外的阶梯上,似是正等待着什么。   来自鸟笼门内部的脚步声,因其视线的抬高而缓缓滞涩。是莫尔。   他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正满脸错愕地看着我。   “陈……粟。”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脚步也略略后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似的。   “你不是退学了么?”站起身来,歪着脑袋,用一种就连我自己都感到冷漠的声音,我这样询问他道:“怎么现在却在叶家的地下?你不是对我很失望么?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   莫尔张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可我却似乎感受到了厌烦,“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陈楠来过又被送走,那么你就不该引我来,看样子从最初你就很清楚,这个破地方就是一座迷宫。”   只要一朝走入,就别想再踏出。   “陈粟我——”   “啪——啪——啪——”脚步声,伴随着拍掌般的赞许,叶瑰穆的步伐自上而下,从阴影中踏入,“我说最近为什么你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原来就是为了看到这个?”   缓步走到我身边,叶瑰穆的手臂牢牢地,箍在我的脖颈上,他强行令我转过身面对莫尔,“其实没什么不好解释的。”他的脸凑近我的脸,在莫尔不可思议的视线下,叶瑰穆分明是凑近我,但话,却是对他说的:“因为这个地方是叶家人的老巢,既然捕获了猎物,当然要先叼回家去才对喽。”   “别看他这幅表情,”压低声音,叶瑰穆一字一顿,黏腻地贴在我的耳廓,“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他,就是omega版本的我。” 第49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去学校。   大抵是因为思考过度,我的头一直很晕。   我等待着沈琢的消息,只要一经确认,那么下一步我就能够着手准备离开了。   叶瑰穆果然,跟莫尔有关系。   按照回忆的片段,那关系似乎很复杂,起码现在的我尚且还有些看不懂。   他们似乎共享着什么东西,或许是感官,或许是知觉,但根据他们在梦境中的种种表现能够得知,在个人意志方面,起码他们是分开的。   其原理我想不通,反正左不过就是叶瑰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研究。   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的,我是没必要知道的。   话虽这么说,但在等待回信期间,过往的回忆仍旧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近乎要将我淹没。   从最初的末流贵族,到后来的沈家、李哲,再到最后的叶家,那一幕幕,于我而言是回忆,亦是痛苦。   至于叶小姐,我也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毕竟在那回忆里,莫尔的身后,鸟笼门另一端的角落,她的身体正被浸泡在透明的营养液中。   她也是人造人。   是用来装载意识的容器。   至于是谁的容器,叶瑰穆亦或者莫尔,我不清楚,反正是她想要同我拥吻,想要与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对我诉说着爱语,最终却把我引荐给叶家家主,也就是她的表兄。   是了,当时她的名头,是叶瑰穆的表妹。   当时我浑然不知,叶瑰穆压根没有什么表妹,距叶家本家关系稍近一点的亲戚,早就在政变的那年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我没有反对她的引荐。   拉开叶家二楼书房的大门,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同叶瑰穆相见的。   也难怪莫尔恨铁不成钢,因为在那之前,我从来不接已婚omega以外的委托,李哲算是个例外,但他是beta,无伤大雅,而叶瑰穆则可以说是当时的我全然不会接受的类型——高大的男性alpha,很多时候哪怕仅仅只是略微接近,都会令我感到浑身不适的。   但……或许是因为叶瑰穆那张漂亮的脸。   亦或许是因为他时刻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   当然最深层的原因,自然还是我痴心妄想着,想要借委托,从他身上得到些关于楠楠的情报。   越接近终点就越喜欢进行最后的冲刺。   于是很快,我便“堕落”了。   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身份与地位对调的无措。   他是猎人,而向来身为猎人的我却在他面前成了猎物。   他从一开始就很不客气,直接上手抚了我的腰,而我则考量着能否进入他家次卧,所以默许了,什么也没说。   刚开始是两天见一次面,后来便成了每天,随着我在叶家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学校内部流言四起,实际上不光是莫尔,当李哲得知了我的决定,他也是不能理解的。   “楠楠他,是个经常宅在家里的孩子,那扇门总是关着,我只需要打开,只需要打开确认一下就好了,没关系的。”我这样向他们解释着,也这样,说服着自己。   然而叶瑰穆却开始了亲吻,他挑起我的下巴,动作越来越放肆、深入,我总感到头晕目眩,但alpha不比omega那样好哄,如若我不答应同他亲密,他便不愿意将我带入家中。   后来,莫尔退学了,李哲也与我疏远了。   终究,我得到的只是楠楠已经被送走,不知道送到哪儿去的消息罢了。   叶瑰穆说他会联系那个经手的家伙,他会帮我查。   而当我意识到这不过是陷阱、想要抽身的时候,学校、埃斯卡罗区内部的整个贵族圈,似乎都已然把我看做了叶瑰穆的附庸。   再不能依靠委托爱人的身份游走于贵族之间获得情报。   然而预备科的学费却是一年比一年贵的。   若是逾期不缴,便会被默认为退学,埃斯卡罗区的管理人员会勒令我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去的。   我不能再这时候回卡列区。   当我回过神来,才恍然发现我能依靠的人,只有叶瑰穆了。   他碧色的眼眸如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勾起的唇角,令我陡然意识到这不过只是他计划的一环罢了。   我好生气,我不止一次地懊恼,我试图联系莫尔让他帮我说情,然而寄出的信件却总是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到我的手中。   其实到了那个地步,我也隐隐意识到,这一切的幕后推手究竟是谁了。   可我没有选择。   我甚至无法表述当我在鸟笼门的另一头望见莫尔的绝望。   这下,叶家真的成了独属于我的迷宫。   后来时过境迁,我换了个新的身份,就连记忆也消失了,然而恍然间回头,却发现兜兜转转,自己好像仍还在原处。   我忽然忆起当我第一次自本体中醒来时,胸腔内的恨意了。   那这么说,叶瑰穆的确是我的仇人。   我还真是无可救药,竟然差点忘记了。   沈琢的回信,连带着陈楠的纸条,三天后一同寄到了叶家的宅邸内部。   我仍还记得那天当我道出我的推论,沈琢与李哲脸上错愕的神色。   “成为械甲师吧,如果成为了名满天下的械甲师,我的代号一定会被大家记住,哥哥也就一定会找到我的!”陈楠就是这样天真但却具有执行力的人,我近乎能猜到他是怎么做出这个选择的。   当时,沈琢面露难色,“可是,那头给出的地址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而是……非常笼统的一个收集站。”   “只能去跟了。”李哲说,“反正无论再怎么隐秘的地点,用最朴素的方法,总归是能解出来的。”   沈小姐依旧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中:“什么……楠楠的弟弟,居然是械甲师?他……他可是omega呀!会不会是巧合?”   “也有可能是巧合。”那时的我已经写好了字条,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沈琢的手中,“可以把它放在械甲内部,反正要是对方不是陈楠,也会直接把这种莫名其妙的纸条丢掉的。”   于是满载着期望的半成品械甲,就那样当着我们的面,被放进了快递盒中。   而此刻,展开沈琢寄来的回信,答案是令人感到棘手的。   派人追踪了那个包裹的线路,发现来取件的似乎是一名专职管家,他拿了包裹便转身上了专车,沈琢的人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费了好大功夫,车辆才终于抵达了被称为“铜墙铁壁”的那处。   是掌管军队的池家。   得到这个答案的我简直头皮发麻。   非但如此,在信里,沈琢继续表述道,在那之后他又找人严酷审问了赖施与他手底下的几名打手,最终得出结论——其实打从一开始,陈楠刚到埃斯卡罗区的时候,就是被直接送到池家的。   所以其实,陈楠一共被转手了三次——从池家到沈家,从沈家到叶家,最后叶瑰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转手将陈楠送回到了池家。   结果兜兜转转,楠楠竟还是回到了那个选择将他抛弃的alpha的手里。   手指不由自主地加紧,我不知该如何描绘自己的心情,而更令我恐惧的是万一那天在沈家我没能恰好拿到那片零件,或许至今,我仍旧被蒙在鼓里!   “其实在陈楠刚离开沈家的那段时间,池近深曾来找过我,说是已经确定了郑家遗孤的身份,叫我将那omega退还给他,我想他当初参与omega人口贩卖这种事,为的也是这个,毕竟郑家曾经同池家是世交,有段时间他把大量的疑似郑家遗孤的omega送进池家内部,按理说你弟弟应该已经确认并非郑家血脉而后被送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居然后面又说的确是他了,但那时候我已经把陈楠交到了赖施的受众,所以池近深可能就直接去找叶瑰穆了吧。”   沈琢的信件简直气得我,头晕眼花,我不明白,如若一开始就没有对楠楠好,那现在把人要回去又有什么用呢?郑家遗孤?难道得知了楠楠的真实身世,那个名为池近深的alpha就会对他好了么?   任何补偿,都不能弥补陈楠被转手三次的伤痛。   我并不认为郑家遗孤的身份会让我与楠楠有任何隔膜,不管池家是铜墙铁壁还是金墙银壁,我都会跨越一切艰难险阻,将楠楠找回来。   沈琢的信件内部,夹着一张小小的、被揉皱的纸条,颤抖着手指轻轻将它打开,我知道,这便是楠楠给我的回信了——   “哥哥,你来啦,楠楠很想你,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哥哥有没有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楠楠担心哥哥,但哥哥不用担心楠楠哦,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楠楠没有吃很多苦,池先生现在没有那么凶了,我的身上也没有一点点伤,虽然现在可能比以前还不愿意出门,但是为了见哥哥,我愿意小心翼翼走出去,悄悄告诉你,其实池家西南处的墙角那儿有一个小洞,到时候楠楠会从那里钻出去,哥哥放心,楠楠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都把见面的地方提前构想好了,就在xx路xx号的咖啡厅吧!这段时间我要躲着池先生,等他习惯了,以为我一直呆在屋里,15号的晚上,楠楠会偷偷跑去见你。”   小小的字条,弯弯扭扭的字也写得小小的,看得出陈楠想要表达很多,但碍于纸张的大小,只能发挥到这个地步。   果然是楠楠,字还是那么丑,要是奶奶叫看到,一定会恨铁不成钢的。 第50章   叶瑰穆回家那天,礼仪老师的课程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了。   不再逃课,自打想通自己接下来应该该做什么,我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常因无知而盲目冲动了。   几天不见,叶瑰穆的头发似乎变得更长了些,走到我的面前,他仍旧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这份微笑较往日多了些疲惫,金黄的发丝略略掩住他的视线,令他看着比往日脆弱了许多。   既没有问我为什么不再去上学,也没有质问我又发现了什么,久别重逢,叶瑰穆只是上前抬臂用力抱住我。   他的怀抱总是夹杂着清香,带着花一般的味道,一时间竟令我错觉自己是不是闻到了他的信息素。   “这次去皇宫,谢谢你还愿意陪我。”凝望着我,叶瑰穆的声音不大,是只有贴很近才能听到的音量,这使他较往常看上去更加虚弱。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便只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叶瑰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先松开了一直规整系好的领带,后才说:“如果你是真的关心,那么我会很愿意告诉你的。”   “我真的关心。”不假思索地将这番话道出口,我不知道,或许我是应当感到心虚的,因为明天,就是我与陈楠约定好见面的时间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的目的达成了。”转过脸,叶瑰穆拉着我的手,那大掌将我的手攥得微痛,“你现在看到的我的这幅模样,不过只是目的达成后的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目的?“你是说你弟弟?王允许他被送回到叶家了?”   “是,在宴会之后,或许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将他接回到家中。”说着,感受到落寞般,叶瑰穆垂下眼眸,“然后,就要把他安置在那个房间,顶楼,你口中的,鸟笼门后方。”   这样么?原来叶瑰穆最近就是在忙这个,或许我该向他道贺,说出一句“恭喜”,但不知为何,同眼眸微垂的叶瑰穆对视着,这声道贺我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与我道不出那些质问,亦无法直接向叶瑰穆坦白我已经知晓了一切是同理的。   晚点再说吧,等会儿还要去皇宫内参加宴会呢。   如果可以,这份虚弱的和谐,我很想尽力维护。   化妆师与定制服装店的工作人员很快在叶瑰穆的嘱咐下进入到这座宅邸中。   叶瑰穆拉着我的手,要我同他一起挑选适合的礼服。   “要穿同款的,这样所有人都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叶瑰穆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地将衣物比划到我的身体上,我这才注意到这些新衣服竟都是成双成对,每一款都是按照我与叶瑰穆的身材完美贴合。   “今晚上又穿不了这么多。”这么多衣服,难道都是提前定制好的?   “不碍事,以后一件件慢慢穿。”叶瑰穆勾唇,又从服务人员手中取下一件,回过身来,他问我:“这件你喜欢么?”   第一次,我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是懵然无知的。   心里无端有些难受,我只能告诉他我没这欣赏水准,交给他决定吧,因为似乎……都挺好的。   好像对这次宴会足够重视,叶瑰穆在试衣间内一件件挑了许久,而我则注意到那些不知何时来到叶家宅邸庭院内的、那些身着研究院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手里不知正抬着什么东西,被白色的幕布遮盖住,看上去极为吃力的样子,好似要搬运到室内去似的。   “那是什么?”   手指竖于唇前,叶瑰穆的笑容神秘而危险,“一些装置,为了维系我弟的生命体征,不用担心。”   一些装置?是要送到楼顶,鸟笼门的后方么?那么为什么走那条路,不是直接从正门更方便么?   轻轻拢在我身体上的西装外套,打断了我的思绪,叶瑰穆自身后贴近,他侧过脸看着我,像是能够直接刺穿皮肉,望进我的灵魂似的。   看他选择了一套白色的西装,我便也没有过分纠结,照他的安排,同他选了一样的。   试衣期间内我问他,今晚除开叶家,其他贵族也都会拜访皇宫么?   叶瑰穆沉吟片刻便点头称是,“不过王一般只会宴请有利于自己统治的家族。”   这么说来,池家应当也算是“有利于王族统治”的家族吧?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池近深,不知道池近深的身边,会不会带着一个omega,如果那个omega是陈楠的话……   不,还是不要再想了。   楠楠还没有跟任何人结婚,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嘉宾是由皇宫内派来的车辆专程接送。   拉着我的手,叶瑰穆坐进车内,我知道他会安排另一辆更大的车远远地在后方跟着,这似乎也同他弟弟接送到家的工作有关,我不太明白,难道说一个大活人,竟需要货车的车厢运送么?   今夜的氛围的确同往日不一样。   皇宫亮起的灯盏,是此前我从未见过的。   而皇室专们用于接待客人的车辆,则是缓步从四面八方驶向同一条通往宫门的大路。   沈小姐、沈琢、李哲他们会位列其中么?   答案是未知的。   觥筹交错的场合,我向来不太适应。   分不清谁是谁,也受不了那些似有似无的打量,叶瑰穆似是觉察到了这一点,便早早地将我拉到了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的角落,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诸多想要朝叶家套近乎的宾客手持酒杯朝这边走近,近乎可以说,只要有叶瑰穆在的地方,便不愁没有人前赴后继地奉承着。   “在找谁?”分明那样忙,可叶瑰穆似乎仍有时间抽空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过于赤裸,我收回视线,抬眸瞥了他一眼,只说没什么。   “人群聚集的地方,往往有位于视线中心的人物,譬如那边的沈家。”低声在我耳边呢喃着,叶瑰穆抬抬下巴,我便跟随他的动作,将视线落到了宴会厅另一边,被人群簇拥的地方。   沈琢,他果然来了,他旁边那对夫妇大概是他的哥哥以及兄嫂,沈家人的相貌果然出众,仅仅只是站在一起,便足以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如果你弟弟回了家,那么我们也差不多是这个阵容。”本能般开口,却因自己不由自主道出的话语而怔住了。   叶瑰穆放在我肩膀上的力道加紧了些,许久之后他才说:“如果真的能有那么一天的话。”   许久后,那抚在我的肩膀上的手才稍微松了松,“哦,还有那边。”叶瑰穆很快找回了动力,略一用力,他令我侧过身子,连带着视线也转动,“甚至不用我说明,池家人的特征还是很显眼的。”   略略张大双眸,如果叶瑰穆指的是不远处那拥有深红发色的高大青年,那我的确不得不承认,是挺显眼的。   毕竟身形就比常人高出一大截,更别说那发色那五官,一看便知那人与寻常贵族不同。   “池近深的父母都是alpha,所以生下的他,基因等级很高,alpha的特征也更明显。”叶瑰穆的声音慢慢悠悠,像是全然没注意到池近深毫不客气的视线,以及那愈发朝这头靠近的步伐,“年纪轻轻就成了池家家主,未婚,很受omega们的欢迎呢。”   咽了口唾沫,无法不觉得慑人。   如果眼前这人就是跟楠楠住在一起的alpha,那么我近乎能够百分百确定,楠楠一定会感到害怕。   而我,则是要从这样一个alpha的手中,要走陈楠。   约摸五秒后,池近深在我与叶瑰穆面前站定。   意识到他瞥了我一眼,我抬起眼睛冲他笑了笑,而后他便伸出手,同叶瑰穆握在一起了。   “好久不见叶先生,这位是?”   “我的妻子。”叶瑰穆一边笑着这样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我朝他所在的方向略微拉近了几分。   池近深朝我额首。   天知道,我其实很想直接冲到他面前质问他,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要抛弃他?后面又为何反悔,要回了他?   然而眼下的境况却并不给我这个机会,因为随着灯光的略略熄灭、现场嘉宾们的逐渐静默,我知道,这场宴会的真正主角,已然登场了。   今天,是身为omega的陛下正式成年的日子。   亦是他作为这片疆域的领导人,真正意义上在民众面前亮相的日子。   缓步踱到楼梯的末端、那象征着皇权与力量的宝座前,银发紫眸的omega身着华服,抬起头。   那神情,是决然且自信的。   其实我并未听清他讲了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声音、那气度,竟不像是一个年轻的、刚即位的领导人,倒更像是一个在权力场中摸爬滚打多年,并对自己手里的权利极其信赖的……独裁者。   听着陛下的讲话,叶瑰穆的神情淡淡的。   而池近深则是盯了一眼自己悄无声息亮起屏幕的通讯器,略微蹙了蹙眉,“失陪。”说完他便转过身,直接朝宴会厅外走去。   也对我们刚成年的omega陛下并不太感兴趣似的。   “等这些排场结束后,”而在我身旁,叶瑰穆却说:“我们得去一趟内殿,陛下的脑子,”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叶瑰穆的笑容人畜无害:“需要我为他做一场手术。”   “而在那之后,我们就可以带着我们的家人,回到叶家去了。”是啊,我想。   在那之后,趁着叶瑰穆正在忙着安置自己的弟弟。   我也该与他做出了断了。 第51章   不同于宴会厅内部的热闹欢愉,皇宫内殿,这个大抵是皇室成员平日里住宿的地方,却是冷情乃至凄凉的。   后半夜,陛下的成人宴刚刚散去,我与叶瑰穆肩并着肩,走到这里。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叶瑰穆的弟弟,而更令我意外的,是他竟与陛下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那氛围死气沉沉的,他与陛下,谁也不对谁多说一句。   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扇神秘的铁门,冷眼看着那铁门的构造,我竟觉得有些熟悉,略略一回想,才猛然记起,那不是在鸟笼门内部、连接那个能望见天空的房间的门扉之一?看材料和构造,很像呢。   看来叶瑰穆即将为陛下进行的手术,就在这里。   叶瑰穆并不多话,只是领着我要我跟陛下他们一样,在这沙发上坐下。   我原先还有些不适应,因为我不确定像陛下这样的人会不会介意我同他坐在一起,但……当我抬眸看向陛下的眼睛,才发现他似乎压根无暇顾及到我这里,那严肃的神色、那紧绷的神情,竟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过了成年礼的omega,而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等待着切除手术的绝症患者似的。   “我先带他进去。”冲我这样说着,下一刻,身旁的omega便如同听见了叶瑰穆的指令,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而叶瑰穆则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似的,在走进那扇铁门前还对我说:“你最好不要跟你身边那位搭话。”   我身边那位?侧过头,凝望着端坐在我身旁不远处的叶瑰穆之弟。为什么呢?   我虽知道他有些不正常,可应当也不至于会到不能搭话的程度吧?   而且为什么,既然是针对陛下的手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难道是他知道自己马上要跟我们回家,所以才早早地等在这里?   总觉得不太像啊。   思虑间,那扇沉重的铁门已然落下。   空旷的室内,此刻俨然只剩下了我与叶瑰穆弟弟两个人。   在原地僵了半晌,始终觉得这样沉默着实在太尴尬,于是我扭过头,想要跟叶瑰穆的弟弟搭话。   那是一双翠玉一般,通透、深邃的眼睛。   颜色很浅,跟叶瑰穆很像。但是很可怕。   因为我发现,他似乎一早就在看我了。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的表情那样专注?为什么那样子,竟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你……你好。”我尝试跟他打招呼。   他却静默不言,只是那样专注地,看着我,看着我。   该死的,这个alpha怎么回事?他不会是个哑巴,压根不会说话吧?   手背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一时间我鸡皮疙瘩起了满臂。   因为叶瑰穆的弟弟,即将同陛下成婚的alpha,此刻竟紧紧地,将我的手攥在手心。   有点疼,是不足以被挣开的力道,但却能够确定,眼前的alpha并没有使出全力。   “我觉得你应该放开我。”皮笑肉不笑地,我这样说道。   alpha没有说话,只仍旧认真地凝视着我,片刻后,他的身子朝我所在的方向挪移,一下,两下,直至我们二人的大腿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他大腿的皮肤,很烫,就算隔着布料,近乎都能将我烫伤。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真的很尴尬,我已婚,而他的未婚夫正隔着一扇铁门正躺在手术台上。   这alpha是不是有病?   于是我暗暗使力,意图甩开他。   他的力气简直大到一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我近乎不能以小幅度的动作逃离他,我的身躯向远离他的一侧挪移,而他则不依不饶地贴过来,就好像我是一块磁铁,而他是总会被吸附的金属似的。   “该死的,你放开,我老公要出来了!”简直不敢想象叶瑰穆看见了会怎样,继续把他留在皇宫?也不是没可能啊。   “你是有未婚夫的,哎,别——”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到现在的拼命扭动自己的手腕,我承认我现在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快点总结这可怕的闹剧。   然而那双专属的眼眸仍旧将我追随着,他嘴唇微动,似乎意图说出什么话来,然而我已经无暇细细去分辨,去倾听。   “别弄了,该死的,你把我弄疼了!”   “别走。”   清晰而沙哑的声音,令我顿在原地。   alpha终究将我放开,他双唇紧闭,还是目光还是那么认真,就好似我方才听到的一切,都不过只是错觉罢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或许只是为了验证并不是自己的幻听,我提出了这个要求。   眼前的alpha嘴唇微动,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再度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咔哒——”开门声响起。   “注意你们的身份,真是的,可别当着我的面亲在一起。”手中拉着孱弱的omega,冷冷将他推回到座位上,睨视着我与alpha所在的方向,语气不甚愉悦地,叶瑰穆这样说道。   “没有。”   还没等我辩解完毕,身旁的alpha便站起身来,身量比自己哥哥更高一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不算用力地撞了下叶瑰穆的肩膀,他径直走进到那扇铁门里。   咬牙,叶瑰穆冷笑。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叶瑰穆这样说道。   我压根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当然也就无从解释,“或许你应该亲自问问你弟弟。”   问他为什么要那样盯着我,问他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同我那样接近。   并且,令我无比在意的是,在这里说这些真的好吗?你弟弟的正牌未婚夫、这片大陆唯一的统治者就坐在你们身旁,你真的要选择先质问我,而不是跟他解释一句?   显然是觉得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略微眯了眯眼,叶瑰穆撂下一句:“回家再跟你细说。”便跟随自家弟弟的步伐,转身进入到了那扇厚重的铁质大门里。   于是现在,被扔在门外的,便成了我跟陛下。   这可真是有够尴尬的,叶瑰穆那家伙,难道就不怕陛下忽然暴起问我为什么觊觎他的男人吗?   然而眼下,迎接我的,却只有沉默而已。   “……陛下。”   “嗯?”omega轻灵的应答令我略微一怔,饶是我想象力再丰富也未曾料到,眼前的omega竟会反问我:“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呃……”怎么不是呢?   似是意识到了我的尴尬,眼前的omega冲我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抱歉,能告诉我吗?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为什么他会问这些?   看了眼手机,“七月十九,马上二十了,陛下忘了吗?”   眼前的omega像是有些愣神,许久之后才答:“啊,是,我忘了,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成年了。”   刚刚才举行了成年礼,这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吧?又或者说……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omega。   “你是omega吧,我看得出来,你跟叶先生结婚了。”这是第一次,陛下如此平易近人地同我搭话。   于是我又怀疑他是人格分裂,眼下这,是他的副人格。   “呃,啊,是的,我跟他结了婚。”虽然马上要离了。   “真好呢,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omega笑着,摆了摆自己的双脚,跟小孩子一样,露出了天真但却苦涩的笑容,“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结婚呢。”   “应该不远了。”我道,毕竟叶瑰穆的弟弟就是他的未婚夫。   身边的omega垂下眼睛,“是吗?”似是感到忧伤般,他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很远似的。”   “……”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于是我沉默了。   他又说:“你喜欢你的丈夫吗?我是说,现在的叶先生。”   不知道,不喜欢,“大概吧。”开口,却不由说了假话。   “真好呢,好羡慕。”   “羡慕什么?”   “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很羡慕。”   “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夫吗?”也是,毕竟都把他按在地上揍了,是我也不喜欢。   然而那omega却摇头,“不是哦,其实……我很喜欢他,从小时候还没跟他订婚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他,我很期待呢,跟他约会,被他标记,跟他结婚,然后成结……”   是吗?能被陛下喜欢,看来叶瑰穆的弟弟之前应该不是现在这样,至少不傻。   “迟早能实现的。”毕竟陛下已经成年,婚期应当不会定得太久远。   身边的omega缓缓摇头,“不行的,”他说:“已经实现不了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已经死了。”极其轻声地开口,他这话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将我原本滞涩的思绪猛然间打通了。已经死了。   叶瑰穆的弟弟已经死了。   又或者说,灵魂死了,只是身体还活着。   下意识地想要追问,意图证明我的猜想。   然而铁门在这一刻,被再度打开了。   叶瑰穆站在铁门前,半笑不笑地,冲我身旁的omega招招手,“快点过来,弄好最后的步骤,我好跟我老婆回家了。”言罢,他甚至还微笑着,冲我眨了眨眼睛。   而我身边的omega,却是极其听话地站起身,依他所言,朝那幽深的室内走去了。 第52章   他们都进门去了。   不知究竟是什么手术,竟需要两个“病人”一同进入。   而且刚刚,陛下的举动也实在是与我此前知晓的那个他差别过于大了。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我想得那样……   摇头,现在思考这些于我而言也毫无益处,毕竟很快,叶家就应当与我毫无瓜葛。   这回终于,留在室外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或许我该思考一下,等会儿回到叶家宅邸,我究竟该如何行动,毕竟留给我的时间实在不多,而我则需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回到我自己的本体中。   希望不被叶瑰穆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也希望他不要拦我。   要是他真的执意要同我作对,那么或许我只能——铁质的大门再度被打开。   这回是叶瑰穆、叶瑰穆的弟弟、陛下,他们三个人肩并着肩,一齐走出来的。   叶瑰穆和他弟弟,仍如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就是陛下……当我的目光触及到他,当即便见他蹙起眉头,宛若在看一团臭不可闻的秽物,他阔步上前,拿起自己留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冲叶瑰穆说了句:“到时候我会去接他。”,便转身离开了。   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陛下”,联想到方才他脸上或温柔或含羞带怯的神色,再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无法不觉得方才我遇见的那个omega不过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叶瑰穆拉住我的手,令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回家吧。”他说。   于是我和他就那样手拉着手走在前面,而他弟弟,则一直跟随着我们的步伐,一路沉默。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刚刚陛下说,会去接他?”叶瑰穆手中的力道略微有些紧,为了缓和气氛,我尝试着开启话题道。   “在他的认知里,我是会把我们身后那位原封不动还回到他手上的。”叶瑰穆的唇角残忍地勾起:“可那一天并不会到来。”   难道叶瑰穆并没有与陛下的意见达成统一,“所以你们约好的时间是?”   “两个月吧。”叶瑰穆说:“他认为两个月后,我会将那家伙变回原状,老老实实等他接回家,让他俩结婚、生娃。”   叶瑰穆的语气,就好像自己的弟弟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种没有灵魂的物件似的。   变回原状,大抵就指的是,变回行为正常并且有点智商的模样吧。   这又该如何做到呢?   来到皇宫外围的停车场,叶瑰穆先叫他弟弟走入了那个庞大的货仓。   而我跟他,则再度坐上了皇室特供的车辆,直接由专人送回到叶家去了。   “为什么他不能坐这辆车,前排不是还有空位吗?”或许我不该问的,但我又实在好奇。   叶瑰穆笑着道:“除非你想看见他用拳头将这辆车砸出个大窟窿。”   什么?可是刚刚在皇宫,他分明好像很温顺的样子。   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惊诧,叶瑰穆笑着,压低声音补充道:“其实他很讨厌狭小幽闭的空间。”   “可是……”回忆起上次去皇宫时望见的景象,“他平时不一直住在皇宫内的地下室里吗?”既然讨厌那样的环境,那岂不就意味着……   难道陛下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讨厌,陛下才会动用这种方式作为他忤逆的惩罚。”垂眸,叶瑰穆如翠玉般的眼眸在夜色的阴翳中,也显得幽深而晦涩。   “可刚刚你和你弟在手术室的时候,陛下还说喜欢他来着。”   “喜欢?”侧过头,叶瑰穆凝望着我,“他大概只是喜欢他的基因等级吧,毕竟那样,生出优秀后代的概率会大得多。”   听叶瑰穆的语气,竟好像陛下跟他弟弟结婚,只是为了繁衍罢了。   如果没有同今晚坐在我身旁的omega说话,或许我也会这样认为吧。   抬眸,我看见叶家的宅邸逐渐放大,在夜色中,犹如一只难以逃脱的大手。   终于,回到这个地方了。   没关系的,不用去想,也不用在意这些,今晚之后,所有与叶家相关的人事物,都跟我没有联系了。   似是对我的异常毫无觉察,叶瑰穆只在下车前,轻轻抚了抚我的手,“等会儿我要去处理我弟的事情,你早点休息。”   那双眼睛被叶家宅邸的灯光照亮,是令人感到温暖的颜色。   垂眸,将这一刻的心虚归结为信息素的作用,我“嗯”了一声,旋即不再看他。   叶瑰穆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状似一无所觉那般,朝刚刚停靠在叶家宅邸外部的大货车走去了。   我坐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终于确定叶瑰穆真的已经走远了。   心脏因紧张而开始狂跳起来,我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走进了宅邸内部。   直通往鸟笼门的电梯,位于楼梯后侧,所以叶瑰穆应当不会撞见我。   天色已经很晚,家中的仆人都已然睡去了。   只有张管家,张管家仍兢兢业业地站在原地,等候着主人的归来。   我叫他去帮叶瑰穆的忙,并快步走向通往二楼的阶梯,装出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声称我要睡了。   “的确,已经很晚了呢。”张管家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这样对我说。   他应当并未察觉,自己挂在腰间的钥匙,已经被我悄无声息地顺走了。   毕竟我曾是在卡列区那种流氓混混聚集的地方混过的人。   不会点儿看家本领怎么行呢?   确认张管家已经绕到后方去协助叶瑰穆,我重新走下阶梯,以此生最快的脚程再度离开室内,来到了叶瑰穆种满蓝色鸢尾花的玻璃花房。   躺着能够看到天空的房间,除开宅邸顶楼鸟笼门的后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里了。   叶瑰穆足够谨慎,他在的时候没让我发现端倪。   但张管家就不一定了。   每日定时打理花草,这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对,但……为什么总挑在我已回房间的时候,平日浇水并不需要挪动花盆,又是为什么,叶瑰穆和张管家,都会抱起那盆花呢?   除非这个动作是做出什么行动前最有必要的。   择出钥匙打开门,疾步走向花房内那位于正中央的花盆前,我将那花盆抱起,那看似简陋的花架底部,果不其然略略抬高了一毫米的距离。   略略用脚试探了一下,果然,这花架的底部是同地板上的某个装置相连的。   于是放下花盆,我扭动了花架。   只听“咔哒”一声,似是有什么机械忽然开始运作,脚下不远处,那块看似严丝合缝的地板竟忽然开始下陷,直接露出了一条幽深而曲折的密道来。   这还真是影视剧中再常见不过的桥段。   不过也是,如若没有将我的本体藏在顶楼的那个房间,平日里叶瑰穆为我涂抹药油的地点又会是哪儿呢?   想来也只能是这种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了。   顺着地道的阶梯往里走,眼前的景象令我略微感到有些熟悉。   略一回忆才想起,我的确走过这里。   毕竟这扇门的彼端也有鸟笼门,本该已经退学的莫尔,就在那里。   脚步凝滞,我望着眼前的墙壁,心知这不过是由科技组成的障眼法罢了,于是我抬起手臂走向前,当我的指尖被附着在鸟笼门上的电流所触痛,我知道,叶家这座迷宫,终于,我找到了通往出口的道路。   张管家的钥匙,一颗一颗地尝试。   毕竟叶瑰穆不在的那些日子,我的本体,是不能离人照料的。   “咔哒”,当我听见鸟笼门的禁锢被打开的声音,我知道,这回又是我赌赢了。   无视了盘亘在我眼前的墙壁,我闭上眼睛,快步走进内里。   当我望见室内的三扇门,古朴的装潢、能够直抵星空的墙壁,霎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笼罩了我的心灵。   更别提,我还望见了那张罪恶的、附有光尾的、熟悉的床铺。   上面静静躺着我的本体。   我干瘦的、羸弱的、近乎可以用支离破碎来形容的,本体。那是陈粟。   是陈粟本来的面貌。   无暇顾及其他,我近乎可以说是扑倒在了那张床上。   然而没有互通的管道,灵魂不能接受身体的感召。   我仍旧只能凝视着一直昏睡的我自己。   仍还记得李哲当日给我的嘱托,我从床尾拿起了那个,近乎可以用“尾巴”来形容的接线。   其间,我注意到了床铺另一边,同本体并排放置的,一个罐装的物体。   这玩意儿我认识。   是上次叶瑰穆带我去顶楼出鸟笼门彼端时,我所望见的装置。   里面装着alpha人造人的残肢。   不应该被放在顶楼的那个房间吗?难道这就是此前那些研究员所搬运的物件?   时间紧急,其实我不应该好奇。   但是我又想到,叶瑰穆上次仅仅只是按了一个红色的按钮,便打开了它。   这似乎没什么难的。   红色按钮,就是我眼前这个东西。   于是犹豫了片刻,我按了下去。   金属的保护壳果不其然被快速分开、撤到了两边。   如我所料,这的确是一个营养罐。   然而内里的东西,却是同我上次望见的大相径庭。   当我看清了那它的脸,下一秒,我屏住了呼吸。   毫无疑问,这是一副完整的、健硕的alpha身体,我近乎可以想见,从上次的残肢断臂到现在如同雕塑一般的完美躯体,那些工作人员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心力。   然而谁又来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alpha人造人,拥有一张近乎与我完全一样的脸? 第53章   拿起眼下alpha的手腕细细探查,在确定这幅身体不光拥有人造人专属的引线,还有位于手腕处的灵魂接口时,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的确,是叶瑰穆根据我的样貌创造而出的alpha躯体。   所以叶瑰穆这么做的意义究竟是……   或许眼下的景象的确值得令我深思,但时间不等人,我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回到我自己的本体上。   现在我需要做的,是回到我的本体。   本体很轻,翻过它近乎不用耗费任何力气,用手探向尾椎骨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或许会很奇怪,但这些我都已经无暇顾及。   不多时,我找到了当日叶瑰穆插入尾巴的接口,一层薄膜,手指可以浅浅没入进去。   咬牙,事到如今我只能庆幸至少这幅本体外观看上去无虞,我拿着那光尾用以插入的端口拼命怼向那个地方,我看见我自己的身体开始无意义地痉挛抽搐起来,一瞬间,我的灵魂仿佛也开始被麻痹。   抬起自己的手腕,现在我需要做的是——牙齿咬入皮肤的那一刻,痛觉的蔓延是那样鲜明,人造人不会流出过多的血液,也不会轻易地死去,但为了不让他们失去与人类相似的某种特性,研究院还是赋予了它们应有的反应。   喷洒出来的血液,溅到了我的本体上,有一种命案现场的感觉。   我记得在我道出自己的计划时李哲给我的嘱咐——灵魂的接口其实是血管,如果在人造人的身体上没有找到可以流泻出灵魂的地方,那么不如直接……   用力将光尾的另一端深插进不断流血的伤口,一瞬间,一种类似于被点击的感受侵袭了我的身体,原来这就是灵魂流泻而出的方式吗?我不知道了。   意识、听觉乃至视觉,都在一瞬间湮灭而后复原,当我再度睁开眼睛,“噗通”一声,我听见了omega躯体倾倒在地面的声音。   分明不久前我还用这幅躯体生龙活虎地好好站在地面上,真是神奇——想着,我意图支起身子穿衣逃跑,然而不出我所料,我的本体,果然没有任何力气。   冷汗在这一刻流泻下来,我开始思考起了行动失败的后果,然而无疑我不能失败,我转身奋力拿起了至今仍深插入omega手腕中的光尾,顾不得那血淋淋的端口,反手,我便试图将它插入到自己尾椎骨的位置里。   然而,铁门开启的声音就在这一刻响起。   并非来自于鸟笼门,而是室内,距离这张床不远处的那扇圆形铁质大门。   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叶瑰穆的叹息,停驻在我这幅残废身体不远的距离。   叶瑰穆的目光落到床下那副omega的躯体上,“真是可惜,”他说:“那样一副完美无瑕的躯体,就这样被弄坏了。”   我咬牙,意图让身体最深处的恨意支配我,好让我忽然间暴起,拥有同叶瑰穆抗衡的力气。   然而……徒劳无功,叶瑰穆只缓慢地坐到了床边,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到了我的后颈上,他的视线顺着我的身体,一寸寸描摹过去:“居然也知道光尾能给躯体供能的事情?不错,很聪明。并且你似乎也并不介意露着个尾巴在大街上跑来跑去。”   我意图起身挥开他,但那只手只离开床面一寸,又颓然地垂落下去。   “只可惜我提前料想到了这样的局面。”   叶瑰穆的声音自身后贴近,语调轻轻,“真是可惜。”   他一早就知道了!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计划!该死的!   但是他为什么是从那扇门进来的?为什么不是鸟笼门?难道说……   “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居高临下地,叶瑰穆睨视着我:“还是omega的时候更可爱,无论如何,都会被我吸引。”   说完后,叶瑰穆起身,来到床边,扛起了我的那副omega躯体。   我看见遗落在地面的钥匙,那是我从张管家手中偷拿到的东西。   叶瑰穆的目光落到侧旁alpha的躯体上:“还好,我新的得意之作还没被毁掉。”说着,他将那omega的躯体抱起,滴滴答答,我听见血液流下来的声音。   那身体如同画笔,在地上画就了鲜红的一一道曲线。   “之所以选你做模特。”一边安置着那副omega躯体,叶瑰穆的声音漫不经心,“是因为在我心中,你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没空听他慢悠悠地瞎胡扯,用尽自己的力气,我翻过身体。   “啪嗒——”是躯体掉落至地面的声音。   地上好冷,鼻间嗅到了鲜血的气息,不知为何,这一切都令我感到熟悉。   “劝你不要乱动,虽然你这幅身体的运动机能正在慢慢恢复,但并不稳定,就算勉强跑走了,大概两三百米吧,你也会因为力竭光着屁股倒在地上。”叶瑰穆之所以放任我这样狼狈地趴在地上,大抵也是因为他对这幅身体的状况了若指掌的原因。   而我则颤抖着手指,将那串钥匙从地上捡起。   我感觉自己一直在颤抖,光是拿稳这一颗小小的钥匙,仿佛就耗尽了我毕生的力气。   从诸多钥匙中,我找到了最为细小简朴的那一颗。   眼前是病房的床头柜,尝试打开未果,我用力,将那钥匙插进锁孔里。   第一颗不行,就第二颗,第三颗。   这个时候叶瑰穆似乎已经处理好了那副omega的身体,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声音。   在他的视角下,我怕是很滑稽,毕竟我的尾椎骨处还插着一根“尾巴”。   “你是想用那柜子里面的东西来对付我么?”叶瑰穆蹲身,凝视着我拼尽全力从柜子里拿出的餐具,微笑着询问我道。   “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跟我抗衡么?”勾起唇角,握住我的手腕,意图将我从地上托起,他分明笑着,眼中却酝酿着滔天的怒意。   啊,我就说,为什么眼下的场景这样熟悉。   这种事,本不该在这时候想起。   或许是因为同那时一样,我的胸腔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我听见叶瑰穆跟我说:“不要做傻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复原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要做傻事。他说。   那天,下着暴雨。   当我知道楠楠又被他转手送给池近深时,我明白,我已经失去了留在这里的意义。   但是叶瑰穆不放过我,他只说,如果我想,他可以跟池近深商量,安排我与陈楠的见面。   我无法接受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仁慈”,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许可,陈楠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他天生就能够与我见面,可以跟我远走高飞,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于是我逃了,逃了许多次,最近的第一次已经抵达了池家那传说中的铜墙铁壁,我敲门,说我要见陈楠,但没有人应允。   叶瑰穆又把我抓了回去。   “难道你还不明白?”他说,“陈楠现在已经成为了池近深的omega,池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他或许说得有道理,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们兄弟两个的见面,却是被两个毫无关联的alpha安排的结果。   就算遵照叶瑰穆的说法,见了面又能怎么样?我不能把楠楠带走,我甚至不能离开叶家。   叶瑰穆可怕的手段,令我成为了飞不出迷宫的一只鸟儿。   无论如何都达不到我最初的目的。   于是最后一次,我并没有逃向楠楠。   而是逃到了海边,逃往了我已恍然间遗失的自由。   叶瑰穆,不对,这回莫尔也来了。   雨中,他们近乎祈求地,叫我回去。   回去?我还回得去吗?凝望着他们的脸,我觉得这个世界亦真亦幻,有时候我感到他们似乎是同一个人,但本能又告诉我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我不想再猜了,我只觉得,如果一切都要跟随他的控制,一切都要遂他的意,那么或许死亡比活着还要更轻松一些。   起码这样,我就不用面对自己披肝沥胆一路走来,却终究变为一个笑话的事实了。   起码这样,我的余生都不用活在他人的禁锢之中,成为一个被权术手段戏耍的木偶而已。   我真傻,竟以为死亡能让叶瑰穆放过我。   我真恨,恨他从头到尾的隐瞒,嘴上口口声声说着甜蜜的爱语,可事实却仅仅只是将我当做耍弄的玩具。   千万思绪于瞬间一闪而过,握紧手中的钢叉,我拼尽全力朝叶瑰穆挥去。   “当啷——”我绵软无力的进攻自是被挡了下来,叶瑰穆甚至抱着我,稳住我的身子,令浑身沾满鲜血的我自地面上重新站起。   身后,尾椎骨处,那光尾嘲笑着我的滑稽。   叶瑰穆叹了口气,脸上是无奈的神情。   而我则在一瞬间的慌乱后,迅速做出了下一步的反应。   反手,我抓住了那滑稽的尾巴。   身后,是被关在营养仓内的alpha躯体。   或许叶瑰穆料不到,其实搡开他的那一下,才是我这幅身体最后的力气。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当我借用后坐力连忙回过身,顺势扑倒在了身后那副alpha的躯体上,那光尾的另一端,已近乎顺理成章地嵌入到了一早确认好位置的手腕内里。   再度睁开双眼,我这才在叶瑰穆的脸上望见错愕的神情。   alpha的身体就是不一样呢。   猛地坐起身来,我重新从地上拿起了那把钢叉。   叶瑰穆的目光近乎无措地,落在我那副瘫软的本体之上。   而我也趁这个时间,真正将钢叉深深地插入他的脖颈。 第54章   真是意外。   这件事比我想的要容易。   叶瑰穆近乎没有反抗,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蹲身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近乎可以说是当场毙命。   飞速起身以求掩饰我内心的慌乱,离开前,我回首凝望着这处关押我长达一年的房间,近乎不忍再看这满地的狼藉。   进入浴室,我简单地将身上的营养液冲洗干净。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变成了alpha的缘故,总觉得胸腔中空空的,没有任何足以被称为“情绪”的东西。   我需要衣服,因此洗完澡后我并未直接走向鸟笼门,而是朝叶瑰穆来时的那扇铁门后方靠近。   其间,我不敢回首去看那几幅倒在地面的躯体。   正如同我不愿意相信,我已经亲手了结了叶瑰穆那般。   铁质门后方,眼下的景象令我感到震惊。   我没想到叶瑰穆的弟弟也会在这里。   他抬眸望着我,门开着,照理说方才屋那头的动静也不小,他不应当毫无反应。   更何况,我还杀了他的亲哥哥。   然而眼下,他只是极为平静地看着我而已,甚至那眼神纯净至极,不掺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忽然感到很无措,老实说,我已经做好了同他殊死搏斗的准备,而今我已成为alpha,我觉得自己能与他一战,哪怕被他揍死,也算是为他哥哥偿命。   然而,没有,他只是走到门边,像是全然没能望见另外一个房间的惨剧,他问我:“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   他按下了一个按钮,于是那扇铁门关闭,室内归于沉寂,他从沙发上捡起一件衣服,放到我的手里。   他似乎明白我需要足以出行的外衣。   “来。”说着,他迈步走向前方,在犹豫该对他动手还是听从他的建议之间,神差鬼使地,我选择了后者。   于是跟随他的脚步,我走到了这个房间的一个角落,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这个角落于我而言略微有些熟悉,下一刻,叶瑰穆的弟弟启动按钮,眼下的地板居然搭载着我们,缓缓地升了上去。   这房间的一个角落,居然被设计成了可以升降的电梯!   直到走到电梯的尽头,我才陡然意识到,为什么叶瑰穆可以越过鸟笼门,直接走到房间里。   叶家宅邸顶楼的房间,居然同花房地底相连。   难怪我一直没有觉得叶瑰穆形迹可疑。   思虑间,我已换好衣服,而叶瑰穆的弟弟则已经帮我打开了顶楼末端的鸟笼门,等在门口,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你不是想出去?”   我忽然感觉胸腔闷得难受,看着他,我竟宁可他不要这么傻。   “你放走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希望他能明白,眼下是一个杀人犯在对他说话。   然而眼前的alpha只是轻轻眨动着他翠玉般的眼睛,问:“那你可以不走吗?”   脸上,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就算眼眶酸涩,我也只能告诉他:“不可以。”   叶瑰穆的弟弟没有拦我,他就那样凝望着我的背影,任凭我走下楼梯。   或许我不应该多此一举,但我的手仿佛又感受到了钢叉刺入叶瑰穆脖颈时的罪恶,于是我回过头,对他说:“你应该回刚刚那个地方,看看你哥哥。”   说完,不等叶瑰穆的弟弟应答,我便快步奔下楼去。   离开叶家的过程,顺利得不像话,就算期间碰到了叶家的仆从,他们都没能表露出阻拦我的意思。   我甚至有时间简单地收拾行李。   虽然其实在叶家,我根本也没有什么东西。   我带走了我放在书桌上的画,《怪盗Z行侠记》第一册 ,我已经临摹完毕。   如果加上被叶瑰穆裱起来的那张的话。   路过客厅,凝望着满墙的名家名作,思虑许久,我还是拿下了那华贵的画框,取出了内里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那副拙劣的涂鸦。   就如同我这个人一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   我去到了沈小姐一早为我安排好的住处。   算准了时间,她早早地等在那里。   见到我如今的模样,她捂住嘴巴,显然吓了一大跳。   然而这一切都太难解释,我只向她反复确认了最关键的——叶家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   “这周围的房产与店面,都是沈家的产业,应该没有问题。”沈小姐的面颊微红,望着我,眼中染上了些许仰慕的情绪,“阿粟,这下你真的成为alpha了。”她说。   “看来你很喜欢我alpha的样子。”斜了斜嘴角,侧过头,我看向她。   她的眼眸微垂,许久后才说:“这是生理的本能吧,没办法的,不过只要是你……”   “不要忘记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这里。”扭过头,看着她,我道出了这句,“也不要再度掉入alpha的陷阱。”   她的面容出现了片刻的怔忪,很快,又无奈地笑了出来,“什么嘛,原来你还记得啊。”   “抱歉。”侧过身,凝望着阳台外埃斯卡罗区灯火璀璨的夜景,“刚刚才想起。”   我与沈小姐的交易,其实原先并不算公平。   那时的我急需得到沈家的情报,然而过往接触过的贵族中,能与沈家攀上关系的寥寥无几,于是我再度降低了底线,先是了解到了沈小姐老公出轨的事实,后又以一种不甚光彩的手段,将这一切捅到了沈小姐的面前。   我何尝不知道,最初沈小姐与我接触,仅仅只是为了气一气她的丈夫而已,如若能选,她一定会选择一个出身更加优越、头衔更加亮眼的alpha作为自己的情人,而我,不过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送到了她的面前而已。   对于我的故事,最初她并不关心,她甚至在第十次见面的时候才记住了我的代号——“野粟”,当她听说我曾经是另外那些贵族omega的委托爱人,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至少她的alpha不是被千人染指,也向来不会对其他人露出献媚的神情。   不过这样倒也正好,如若她出轨了这样一个不入流的beta,他的丈夫更是会感到羞耻乃至没面子吧。   然而志得意满的她并未等来丈夫的恼怒亦或者忏悔,反倒是丈夫包养的那名雏妓先一步敲响了她的房门,经由那雏妓的口,丈夫告诉沈小姐,既如此他们便一直维持这样的开放式关系,不日后他会将那名年轻的雏妓带回到家中,赋予那人一间与沈小姐同规格的房间。   那是沈小姐的第一次在我面前崩溃,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家世不俗,相貌也出挑,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omega都能将自己比下去,她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似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仅仅只是找了个beta想让他生气就得背负那样沉重的压力,而他,似乎只将这一切看做理所当然而已。   “只需要一次短暂如烟花的追求,和一场看似庄重的结婚典礼,就能换取一个omega后半生所有的价值。”凝望着她的眼睛,我这样告诉她:“亲爱的小姐,这世界本就不公平,除非你自己为自己寻找价值。”   “我自己?什么价值?”最初沈小姐并不明白我说的话,“可是omega出门工作,很丢脸,而且,我已经被他标记了,要是这种事情传出去,洗标记的话,会被人耻笑的。”   摊开手:“你都已经找了我这样的情人,还害怕丢人么?”   “什么啊?你真讨厌,连一句安慰都不舍得给我吗?”   “那并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我不听!那个,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那个omega滚出我家啊?”   “那不是你的家,那是alpha的家。”   “闭嘴!”   “而且今天是她,明天又会是别人,你驻守在那个家中,反倒是他荣耀的证明。”   “我老公不是那样的人。”   “你会替他争辩,他只会叫更多的情人跑到家里来气你,沈小姐,在沈家你可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宝贝,受一点委屈就哇哇大哭耍小脾气,而现在……人的脾性就是这样一点点被磨没的。”   “别说啦!我都要被你磨没了。”   反正我与她之间,经常发生这样的对话。   改变一个人固有的观念是困难的,其实最初我并未抱什么希望,只当她又是一个被alpha欺骗的普通omega而已。   后来委托的时间结束,她偶尔会发来讯息,询问我一些类似的问题。   从刚开始的“怎么赶走那些小三”,到后来的“怎么让我老公后悔”再到最后的“怎么去洗标记”其实花了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等回过神来,我与她已然成为了互相答疑解惑的朋友,我见证了她的离婚,也陪她去医院洗清了标记,而她终于也认真倾听了我的故事,愿意为寻找楠楠出一份力。   “呼,终于跟他扯清楚了,真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离婚判决下达的那一天,沈伊雪长舒一口气,“我一定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这里!这辈子,我沈伊雪再也不会掉入alpha的陷阱。” 第55章   第二天下午,在沈小姐担忧的目送中,我来到了同陈楠约定好的地点。   楠楠是那样一个乖巧胆怯的孩子,池家的铜墙铁壁,我难以想象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穿越它。   从一个小洞中钻出来……吗?老实说我并不认为像池家那样的家族会留下这种程度的纰漏,一个进出都要经过严格审查的地域却能找到一处能供一人钻进钻出的洞穴,这……怎么可能?   可没有别的办法,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楠楠了。   我提前一个小时进入了那间咖啡厅,在不安与焦虑中静静等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两个小时过去,已经大大超过了同楠楠约定的时间,我本已经做好了再度不管不顾闯到池家门口要人的准备了,然而就在这时——   “先生,您……您的着装不符合我们店的要求,请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的alpha是谁?我叫人帮你联系……”   “我没有什么alpha,请让开好嘛?我在等人,一个小时都过了,我很急,你不要拦着我,哥哥!哥哥!!”   我连忙在事情闹大之前快步朝店门口走去。   来者的确是陈楠,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他脸上的泥污和睡衣上整块儿整块儿的干泥印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便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一个劲地朝我挥手,就算被眼前的店员搡开了也是一副满心喜悦的模样。   跟店员解释了一下我便拉着陈楠离开了那间咖啡厅,就近帮他重新买好衣服自不必多说,一路上我沉默着,他却一直顶着他那头泰迪熊般凌乱的卷发眸子发亮地一直说着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陈楠是个好孩子,出门就算受了委屈也从来不会轻易道出让家里人伤心,可我看他这幅样子便知道,他一定是被屡次拒绝了出门的请求,才会选择通过那样的方式离开那个池家,走到我的身边。   就如同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为了见到他,曾做过什么事情。   “哥哥你为什么戴着口罩呀?不对……你为什么变高了?难道是二次发育?”脚步停滞在沈家为我们准备的安置点前,陈楠拉着我的手,满脸的天真与好奇。   自是不愿告诉他或许我现在已经成了通缉犯,我问他是否确认离家的过程中没有人跟踪,他说是的,我便带他进入了内里。   “哥哥你不知道,那个洞洞所在的位置可隐秘了,因为池近深给omega们专门开设了一个宿舍,为了保护omega们的隐私所以那里的监守不是特别严格,所以一定一定不会有人跟着我的,池先生现在应该还以为我在房间里生闷气呢,哈哈。”   将陈楠推进浴室,我叫他把身体洗干净,“池近深就是池家的家主?你平时是跟他住一起,还是跟那些omega们一样,是住在你说的那个宿舍里?”   “嗯……之前有段时间是住宿舍,后面在一楼跟池家的帮佣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嗯,然后我就离开那里了,虽然后面又回去了,回去之后就住在池先生房间的隔壁,平时我就窝在那里不出门,应该也不算跟池先生住在一起吧?”   陈楠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小心翼翼观察着我的脸色,他不敢对我有所隐瞒,所以选择一五一十回答我的问题,但却刻意隐去了他住所屡次变化的原因,就连中途被池近深转卖给了沈家,也只是用一句“然后我就离开那里”来掩盖这一事实而已。   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些事情以后都可以详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离开埃斯卡罗区,尽量远离这几大家族的势力范围。   “哥哥,你在哪里找的这么好的住处啊?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会不会被人发现呀?”洗完澡后陈楠出门,抬眸便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我拿出手机准备给沈小姐打电话。   然后我就听见陈楠低叫一声,抱住我的手臂,满面欣喜地抬头跟我说:“是手绘的怪盗Z行侠记哎!哥哥给我的吗?是哥哥画的吗?哥哥画的好好!我好喜欢!”   沈小姐那头很快应答,她告诉我她会来这边顺道安排后面我们兄弟二人的转移,“好,麻烦你了,实在感谢。”   “没有,”电话那头沈小姐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李哲也在这边,他等会儿也会过来,你们好不容易兄弟团聚,我们……都很开心。”   挂断电话后,原本一直吵嚷的陈楠忽然安静了下来,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而今的我比他身量高了许多,所以不得不略微矮下身问道:“怎么了?忽然不高兴?哥哥刚才在打电话,没什么能给你的,所以在找你的过程中为你画了这个,你能喜欢,哥哥也很开心。”   陈楠没有说话,只是抬臂用力狠狠地抱住了我,“没有,”他的声音略微颤抖,带着些许的哭腔,“我只是觉得,哥哥找到我一定很不容易,我们两个离开这里,哥哥一定动用了很多关系,而我却一直锁在屋子里,没有帮上哥哥的忙。”   捏了捏陈楠的脸蛋,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说你帮不上忙?要不是有你的小械甲,哥哥现在还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怎么找到你。”   “真的吗?可是我都很难想象哥哥是怎么到埃斯卡罗区来的,而且……沈小姐?是沈家的人吗?哥哥原本不认识他们,现在却……”   手指捏住了陈楠的嘴唇,不忍叫他继续说下去,毕竟身为兄长的我也是要面子的,“为了找到你我干了跟卖身差不多的事”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来呢?   “这些以后再跟你细讲,你先把池近深那边的情况尽量具体地跟我说好,我好安排我们的逃跑路线,还有资金筹集的事情……”   “嗯,是这样的,哥哥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楠楠会做械甲,一个械甲能卖很多钱,只要一点零件的成本,楠楠就也可以赚钱养家了!”   这样啊,也对,毕竟陈楠如今的械甲作品已经能够获得沈琢的亲眼,而沈琢也曾经表示如果这个械甲师真的是我弟弟他便能提供相应的工作机会,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陈楠也已经获得了独当一面的本领。   “好,那在适当的时候,我也会试着依靠楠楠的。”   “嗯嗯。”得到肯定的陈楠很开心,抱着我给他的画册不肯撒手,“那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呢?玛利亚区么?”   “大概吧,毕竟是我们曾经计划好的地点,不过……楠楠,池近深对你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跑了他应该会找你,但如果他还没有对你产生那方面的感情,脱身应该也是不难的。”或许只需要陈楠的一封信?   “嗯……”闻言,陈楠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但池先生总说我欠了他钱,他对我应该没有很特别吧,因为总说我很讨厌碍事什么的。”   是吗?感情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但陈楠作为当事人应该错不了,既然他说池近深讨厌他,就说陈楠离开他会有一定的概率不予追究的,但麻烦的是……“你欠了他多少钱?”我问。   “说是买我的钱,”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陈楠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我:“一千万星币?”我:“……”   大抵是我脸上震悚的表情令陈楠感到不安,紧接着他便连忙解释道:“但是但是,我也觉得是池先生是说着玩的,我留了很多械甲给他,我现在已经有点出名了,等我完全出名后,那些械甲就能卖很多钱,所以呢,哥哥不用担心,我给他的,应该已经超过一千万星币了。”   是这样吗?总觉得有些不安,但池近深毕竟曾经那样对待楠楠,我也没有任何对他感到亏欠的必要,所以……管他欠不欠钱,我都要拉着陈楠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身负巨债,一个背了条人命,我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命运多舛的法外狂徒啊。   “楠楠,哥哥认真问你一句,你……还想回去吗?回到池近深的身边去?”双手握住陈楠的肩膀,我的语气免不了郑重而忧心,陈楠对于机械和漫画这之类的东西很敏感,但对感情,跟我一样,说是一窍不通也不为过,我实在怕他喜欢上池近深而不自知,毕竟那个alpha我在宴会上见过,是轻易能让omega为之癫狂的类型。   然而面对我的问题,陈楠却极度疑惑,“可是,我跟哥哥本来就是在一起的家人呀,池先生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毕竟只是买走我的人,我跟哥哥在一起才是正确的,现在哥哥找到我了,我也要回到我的生活中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这样……吗?”   我该怎么告诉陈楠,我是害怕,害怕自己无法为他提供与池家相同的生活条件,在池家锦衣玉食的陈楠,还能适应跟我在一起的生活吗?   “不过哥哥,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呀?有点怪怪的,以前都没有呢。”陈楠说着,略微掩了掩鼻子。   而我居然在这时才意识到,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与陈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造人alpha。 第56章   而今,就算已经变成了“alpha”,或许有叶瑰穆擅自设置的缘故,信息素,我仍旧是闻不到的。   意识到自己而今的信息素气息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陈楠,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从没当过alpha,我甚至不明白该如何调控周遭信息素浓度的大小。   若是我的存在会让陈楠感到不适,这就糟糕了。   “很讨厌吗?抱歉,哥哥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身为alpha,也能更好地保护楠楠了。”略微同陈楠拉开距离,我勉力笑着这样说道。   似是不太明白我到底指的是什么,陈楠的脑袋因困惑而略微歪了歪,“算了,不管了,反正哥哥始终是哥哥就对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老实讲我现在的样貌同身为beta时差距还挺大的,陈楠一眼将我认出,这令我感到意外,但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对除机械和漫画以外的事物表象感知较浅,但那双眼睛却是能一眼看破本质的。   “唔,就是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的样子……”未能仔细分析陈楠思索的呢喃,门外的敲门声响起。   神经紧绷,第一时间觉得或许是池家和叶家的人来算账来了,通过猫眼朝外看才发现是李哲和沈小姐,不免暗叹自己草木皆兵,打开门,将他们迎进内里。   李哲身后还跟着沈琢,这点此前我没大注意,陈楠一见来者便如同受了惊的兔子那般毛都炸了起来,缩在我身后,悄咪咪地拉扯我的衣袖,小声问:“怎么是沈公子?哥哥,他们是你朋友?”   关上门,似是也觉得有些尴尬,沈琢生硬对陈楠道:“不然你以为?不是你的那个械甲,你哥哥怎么找得到你呢?”   陈楠“哦”了一声,“原来‘他山之石’是你啊。”   闭上眼,似是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沈琢说:“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原来BZ604是你啊,既然有这本事,之前在沈家的时候好好跟我说不就好了,三天两头不是逃跑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闭门不出,我都以为你是个什么神经病……”   “明明是你们先买卖人口的。”陈楠说着,抓住我手臂的力道加得更紧了些,虽是害怕,但该反驳的时候他总是不退缩的。   这话题实在尴尬,沈小姐干笑着拍掌,“哎呀别斗嘴啦,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就省去介绍的环节了,其实今天我们来的目的是——”   “叶家那边好像出了什么意外,但暂时没有动作,池家那头不久前刚出动了一批人马,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李哲面色紧绷地先一步说明,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的脸色就不算特别好看,“现在你们是打算尽早离开埃斯卡罗区么?我怕这事儿还没完,毕竟陈楠是郑家遗孤,池家不会这么快罢手的。而且叶家那边虽说暂时没有动作,但也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李哲直入主题的话语顿时令现场的气氛严正起来,无疑,现在并不是若无其事拉家常的时刻,对于袭击叶瑰穆这件事至今我仍觉不安,所幸沈小姐就算知道真相也仍然决定帮我,而陈楠这头……   “大家愿意帮忙我实在感激,但池家和叶家若是追究起来,就算是沈家怕也会吃不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自己承担就好……”   “已经参与到这个地步,现在才脱身也太晚了,”径直打断了我自顾自的叙述,沈琢说:“沈家已经在玛利亚区为你们准备好了新的安置地点,这也算是利益交换吧,毕竟你的制香能力我妹需用,而陈楠身为械甲师,也值得被拉拢。”   沈琢很聪明,他知道将这一切解释为交易会令我与陈楠好接受得多,对此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明天就出发吧,这个地方不宜久留。”看了眼时间,李哲又补充道:“明天一早,我们为你安排了车,叶瑰穆在研究院的动向,我会试着分享给你的。”   “谢谢。”   “谢谢你们。”   陈楠也跟随我的动作略微躬身,虽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他应该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帮助我们的贵人。   那之后沈小姐又为我们订购了一些到那边去所需的生活用品,顺带着也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也敲定了。   真是幸运,原本我还以为在逃亡的过程中香液制造的事业编不得不搁置了呢,单打独斗惯了,这种骤然间被帮助的感觉,总是令我感到有些不适应的。   在李哲的从中调和下,陈楠与沈琢终于也渐渐聊起来了,他们原本就有共同话题,只不过先前在沈家发生的那些事情阻隔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社交对于陈楠而言是十分消耗能量的,很快,他便困了,揉着眼睛他问我,可不可以先到房间里面休息,于是我便给他指了那个事先为他准备好的房间,一旦他进去,我知道,短时间他是不会从门内出来的。   待陈楠走近房门,有些事情才终于能够摆在明面上说:“也不知道池近深对楠楠究竟是什么态度。”沈小姐的表情显现出忧虑,她压低声音跟我说:“最近才知道池家那位已经把omega宿舍里面的omega们都遣散了,分别给他们找好了出路,楠楠应该算是唯一一个到现在还在他家的孩子了。”   “他为什么要弄omega宿舍?”拧眉,因为产生了不好的联想,我的表情是不甚友善的。   “为了找那个郑家遗孤吧,还真是下了血本了。”摊手,沈琢笑了声:“基本上把符合条件的omega全部找来了。”   “其实原本陈楠是被排除在外的。”李哲补充道:“说是因为习惯太差,第一次被送进池家之后很快就被遣出去了,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又确定是他了。”   沈琢双手环胸:“问了下跟陈楠同住在池家omega宿舍里的舍友,他们都说池近深不太喜欢陈楠,后面就算确认了陈楠就是郑家遗孤,池近深也放话说是不会娶他的。”   拳头默不作声地攥紧,饶是再好脾气的人,听见任何一个alpha这样贬低否认自己的亲人,想必也是难以忍受的。   什么玩意儿?池近深那家伙,难道他以为楠楠是任凭他挑选的货物么?说到底,作为陈楠的家人,无论如何我也是绝对不会同意陈楠跟一个抛弃过他的alpha在一起的。   更别说陈楠压根对他无意了。   思虑间,手机铃音急促地响起,沈琢拿起手机,忽地面色一边,抬眸跟我们说:“是池家打来的。”   骤然安静下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因这通电话的到来而神情紧绷,没有犹豫太久,沈琢接起了电话并打开了免提。   只听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开门见山:“陈楠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想过池家或许会很快,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一时间冷汗冒了满背,但很快我也朝沈琢伸出手,做出了决定——“把电话给我。”   没错,我是陈楠的哥哥,我好不容易跨越万难走到这里,怎么能因一个人贩子的质问而露怯呢?   “我是陈楠的哥哥,你是?”   “池近深。”对面不慌不忙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找过池家一次了,但那时你们将我拒之门外。”眼下这个局面,我想我的态度也不必太过客气,“陈楠是我的家人,你们通过非法的途径将他掳到你们身边,现在我要带走他,这也是合情合理。”   “‘非法的途径’?”池近深没有多言,只是先重复了这五个字,“陈……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名字不错吧?”   “我是。”   “陈楠本就是埃斯卡罗区的人,是郑家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我想这你也应该清楚吧?”   “不久前我刚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本来就不是属于你们那个地方,更何况论起‘非法’,你那边的手段跟我比,也不见得有多正当。”   拧眉,池近深的话语令我感到困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无论你怎么说,都无法改变陈楠是我弟弟的事实,你不是他的丈夫,更不是他的家长,我想你没有资格决定陈楠的去留,也没有资格谴责我的做法。”   电话那头的池近深沉默了半晌,尔后兀地道:“我跟他要订婚了。”   这下不光是我,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我差点气笑了,“陈楠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池近深的语气似是也按捺着怒火,“他已经离不开我了。”   这……这简直太可笑了!   “是吗?可是楠楠从跟我见面开始就一直决定跟我走呢,他好像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真该死,这怎么事先跟说好的不一样?   “……”池近深那头沉默了,“你把电话给他,我们吵了架,我跟他说你就明白了。”   “他现在在睡觉,他明确告诉过我,你只是他的债主,是‘买走他的人’,这一点没什么好辩驳的。”   电话那头的池近深开始进行着浅浅的深呼吸,想必是气急了,“我想我们应该见面详谈,今晚上我会安排车到你们现在所在的地点……”   “不,明天,明天早上。”哈,听从他的安排?这怎么可能?这个该死的、高傲的alpha,他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楠楠正在休息,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兄弟二人的团聚。”   “咔哒——”我挂断了电话。 第57章   这通电话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算作“不欢而散”。   理智上来讲,其实我不应该凭自己的好恶就那样得罪了池家。   但池近深的狂妄令我不爽,“他已经离不开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觉得楠楠非他不可了么?难道在他眼中,楠楠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脱离他的手掌心么?   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陈楠他……也不是那种会喜欢上拐卖贩子的人。   “其实这样也好啦。”沈小姐的面色有些僵硬,许是方才我与池近深的对话令她感到胆战心惊,“如果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走了,对方会一直追究也说不定,好好谈开了,这样脱身的时候也没有后顾之忧。”   李哲沉吟片刻,“但我还是有些在意他话里的意思,陈楠他……是不是已经被池近深标记了?”   这一可能无疑又令在场的所有人陷入到了诡异的沉默中,我不愿相信,而其他人,大抵也是足以想见这样的情况会有多么棘手。   “我回头会问问他。”最终,我只能给出这个回答。   “其实这也不碍事。”抿了抿嘴,沈琢道:“如果只是临时标记洗掉就好了,就连永久标记也只用做一个小手术……其实刚刚我就想说了,陈楠身上的气味似乎不是一个完全单身的omega会散发出来的气味,我本来想问来着,但是一直没机会,也不敢相信。”   “要是不是池近深,是别的alpha就更难办了。”抱紧自己的手臂,眼下的情况像是勾起了沈小姐不美好的回忆,看来果然,洗标记这种事,对omega的伤害是持续且长久的。   “无论怎样都没关系。”抿了抿唇,我道:“这些都不能改变我是楠楠哥哥的事实,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养他一辈子。”   李哲笑了声:“想不到你还是个弟控。”   沈琢则站在alpha的立场上提出了质疑,“你认真的吗?虽然你现在已经拥有了alpha的身体,但陈楠的异常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发现,恕我直言,闻不到一个成年omega的信息素这对于alpha来说是很大的缺陷,你知不知道omega有发情期?身为beta的时候你恐怕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些知识。”   “没有了解过可以去学嘛。”适时站起身来,沈小姐向自己的弟弟投以责怪的目光,“我相信阿粟。”   是吗?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其实我都不大相信我自己。   特别是,对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那些事情。   此刻的沈小姐展现出了非同常人的坚韧,她的目光遥遥地落到了陈楠紧锁的房门上,站起身,她说:“有些事情,我先去问问楠楠,你们的身份不大合适,阿粟你也先在外面等着,我会搞清楚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别担心。”   这种事情,的确由沈小姐来做最为合适。   得益于她女性omega的身份,对于要求进入陈楠房间的请求,她并未遭到过分的排斥。   “哥哥,你们脸上的表情怎么都是那样?”关上房门之前,陈楠歪了歪脑袋,满脸的疑惑。   而我只能回他一个勉强的笑容,沈琢和李哲,在他关上房门之后,脸也很快因沉重的心情而拉了下去。   “其实我觉得,池近深好像对陈楠有点意思。”沈琢第一个开口发话,身为alpha,他的立场分外鲜明,“陈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恕我直言,池家对于他来说是个很好的归属,起码比跟你一起浪迹天涯要好多了。”   “少说屁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沈琢的发言,李哲坐到我身边,“难道跟alpha结婚对陈楠来说就是正确的么?alpha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最清楚了,刚刚池近深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太过高傲,那副态度,难道你觉得对于陈楠来讲这会是好事吗?”   “喂,你不要偏见那么深好不好?”沈琢不满地嚷道,神情似乎有些受伤。   李哲毫不留情,“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吗?”   “那是你自己没有选对人,被一个alpha女人伤害了就一杆子打死所有alpha,你太偏激了。”   “我偏激?从小跟你们这样的alpha一起长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德行?”   “好了别吵了。”叹了口气,我不想赞许他们谁说得有理,在我看来他们提出的观点都值得考虑,但最重要的,还是陈楠的看法。   他要是喜欢池近深、想要跟他在一起,那么就算我不愿意将他交给池家也没有办法。   但如果他不喜欢,那么我便做好了带着他反抗到底的准备,即使这条路注定充满了艰难险阻。   争执间,不多时,沈小姐打开门,面色凝重地走出门来。   陈楠扒在门框上,略微蹙紧眉头,脸上似有惧色:“哥哥,池先生来电话了?”   “没事,我们正在商量,来楠楠你过来。”冲陈楠招招手,他便抿着双唇小步走了过来,紧紧贴在我的身侧,看得出,眼下的境况还是令他感到有些紧张的。   “我感觉楠楠……对这方面好像很迟钝,”沈小姐开门见山直接说了,“他说池近深咬了他,但他自己并不明白那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说着,她的目光直直朝我刺来,“阿粟,这些事情他小时候你都没教过他吗?”   头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在卡列区除了陈楠以外我从没接触过任何一个omega甚至alpha,为了生活尚且疲于奔命,奶奶也是beta,对于陈楠的性教育……我一直是疏忽的。   深吸一口气,李哲率先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也得亏你们打小就住在没有alpha的地方。”沈琢勾了勾唇角:“我真是服了你们这对迟钝兄弟。”   “啊我……”第一次被这样指责,略微有些手足无措,“这些知识的确也是我做委托之后才了解到的,我以后呃……我以后慢慢教他。”   “不许说哥哥。”抱住我的手臂,陈楠微蹙着眉头,略微有些愤慨的模样,“哥哥很辛苦的,是我总偷懒,爱看漫画。”   “不过好在有一点很明确,”再度充当了那个缓和气氛的角色,沈小姐说:“即使被标记,楠楠对池近深也暂时没有太深的依恋情感,我想这应该能成为他不喜欢池近深的依据。”   莫名松了口气,现场有个过来人omega,的确能令事情简单不少。   “那去跟池近深说清楚也好,”沉吟片刻,我便下定了决心,“顺道也把你们之间的债务也清算一下,楠楠,你觉得呢?”   得到陈楠的肯定后,当天晚上我便开始着手拟定进入池家后的一系列行动。   得益于沈小姐的帮助,陈楠现在正在隔壁房间阅读《ABO生理手册》,那上面涵盖了所有关于第二性别的知识,想必比我们本人亲自教授会详尽得多。   而我则准备了一些防尘袋,打算用来装池近深的衣物,虽然只是临时标记,但难保楠楠不会对他的贴身物品有一定的需求,那家伙既然敢咬他的后脖颈就应该负起责任——该死的alpha,居然对一无所知的楠楠下手,真是畜生!在明知道自己曾把他送给别人的情况下依旧标记他,更是畜生!   畜生畜生畜生!我怎么可能会允许楠楠跟这样的畜生在一起?真以为一个标记就能绑定omega一辈子?别白日做梦了!   睡觉前我偷偷打开了陈楠的房间,发现他已经手捧着书趴在书桌前睡着了,定睛一看那书上的页码,居然将将才翻过目录部分。   这孩子也真是……算了,反正在卡列区的时候陈楠就是这样,对正式的课本提不起一点兴趣,一看就困,但他本人却聪明得很,这也算是他的特色吧。   轻轻将他从座位上抱起,听着他在梦里呢喃着叫哥哥的声音,一时间我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未曾跟家人分开,那时候我也一心以为,一家人就会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回到房间,脱力地倒在绵软的床榻上,不知是不是灵魂尚且还未适应这幅身体的原因,总觉得一阵阵滚烫的触感如同热风吹过连天的麦浪那般,绵延不绝地涌来,间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回事?   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紧紧裹进被褥,仍旧无法忽略的,是那种从身体乃至灵魂都无所遁形的恐惧,我感觉我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富有节律地摇晃起来。   并非普通的摇晃,那摇晃是象征着其他意味的、夹杂着男性嗓音的、仿佛整个身体都被钳制的剧烈感受。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我意识到它并非是因为这幅身体本身出了问题,而是那远在埃斯卡罗区另一侧的,我的本体。   本体与灵魂相连,所以我才产生了这样的反应。是叶瑰穆。   因为我仿佛听见,他在我耳边轻笑的声音。   “只要本体还在我这,”他说:“你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58章   那之后就算醒来,那种不适的感觉也依然存在。   池家派来了车接我们去往那所谓“铜墙铁壁”的内侧,期间我坐在陈楠的身边,头靠着车窗,竭力掩藏自己身体的异常。   叶瑰穆的低语还在继续,我分明确定那就是他,可我的本能却又告诉我那不是他,这令我感到绝望乃至苦恼,但在陈楠面前我无法表露,我只是望着那逐渐朝我迫近的“铜墙铁壁”,陡然生出了些许被胁迫被吞噬的恐慌之感。   这种感觉,跟我意识到叶家就是一座走不出的迷宫时一样。   楠楠他的处境,同我是相似的。   可我又真的能带着他,离开这个地方吗?   “哥你怎么了?”轻轻拉住我的手,陈楠抬眸微蹙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被他觉察到异常是我的失误,略微抿了抿嘴,我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有空担心我?想好怎么跟池近深说了么?”   严正这脸色点点头,“就是告诉他,我们要走了,如果可以的话,让他给我几件衣服,最后再礼貌道别,就是这样。”   流程倒是记得清楚,也不知临场发挥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眼见着车辆缓缓驶入那沉重的大门,仍是不放心那般,我问:“楠楠你到底怎么看池近深的?”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反复问这个问题,陈楠歪了歪脑袋,第N次说明道:“就是,买走我的人呀,哥哥不相信楠楠的话吗?为什么要问这么多次。”   没再回答,因为望见了池家大院内部各式各样的军事武器,以及一座大型机甲的框架,这个地方给我的感受过于庄严肃穆,楠楠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适应在这种地方生活?   “是因为‘标记’么?哥哥,是因为池先生标记了我?”得不到我第一时间的回应,陈楠有些急了,“哥哥是害怕我喜欢上池先生要跟他住在这里,所以才问这么多遍的?”   “呃……大概,因为你好像不太清楚。”不光你,哥哥我也不清楚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为了见到楠楠我一直努力奋斗,有时候不免忽视自己的情感,有时候会忘记路边的景色,我是这样,我不希望陈楠也变成这样。   不过这孩子从小想的事情就没有那样复杂,应该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吧。   长时间的对视中,我感觉陈楠抱住我胳膊的力道逐渐加紧了,“反正,我们本来是一家人的,”他说:“不应该被其他的力量分开,楠楠本来就该跟哥哥在一起的……还有奶奶,奶奶她……”   “楠楠,奶奶她已经——”真相对于陈楠来讲过于残忍,毕竟平日里奶奶陪伴陈楠的时间比我更多。   “我知道哦。”然而陈楠的回答却是出乎我意料的,“之前池先生都告诉我了,他还说我们的家已经被夷为平地,哥哥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他说哥哥可能死了,也可能跑了,但是我知道哥哥一定在找我。”   “现在,哥哥终于找到我了,哥哥这么辛苦,奶奶又离开了,我怎么能抛下哥哥去跟别人在一起呢?”   陈楠的尾音略微颤抖,带着几分泫然欲泣的悲伤,车辆已在这时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的时候,我们二人都没注意到门外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性alpha。   身躯略微僵凝,当陈楠眯起眼逆着光看向门外那棕红色发丝的男人,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小了许多:“池先生。”   “你们是兄弟?”男人的声音中写满了嘲弄,那双暗金色的眸子略微转动向我这边瞥了过来,“怎么变成alpha了?陈楠,我以为你不至于连兄长的性别都弄不清楚。”   很少有人一见面便会被我认定为“气场不和”,眼下这个男人明显便是这类了。   还没等我答话,便听陈楠哼了一声,费力挪动身子下车,他抬手十分用力地将池近深搡开了,“才没有认错,就是我哥哥,池先生你挡到我们了!”   分明能即刻让开,但那池近深非得半笑不笑地凝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捉住陈楠的手腕将他拉出车门为我让出一条路。   被带着半倚在他的怀中,陈楠的表情似乎惊诧极了,而池近深则微勾着嘴唇,略带挑衅地看着我,其意味再明显不过。   “池先生你……”如同一只拒绝人类怀抱的猫咪,陈楠费力地用他的手臂将自己与池近深之间的距离隔开了,如果这就是池近深口中所谓“他离不开我”,那我想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楠楠过来。”下车,朝陈楠伸出手,陈楠还算听话,离开池近深后反手便抓住了我,“以后要跟alpha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知道么?再生气也不要推别人,这是不礼貌的。”   “哦,我知道了。”陈楠说完,还扭头朝池近深道歉:“对不起池先生,我刚刚太没礼貌了。”   池近深的唇角极不明显地抽了抽,“这么有礼貌,在你身上实在太少见了。”   陈楠朝他吐舌头,扭过头又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个不算没礼貌吧?”   看着他的脸便觉得心软软的,不由露出微笑,“不算,这是楠楠的性格。”   本是兄弟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但是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却仿佛闪过了另一个人的脸孔。   “我是omega,却想要这样做。”   “没关系,这是你的性格,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来自卡列区疗养院的记忆,是那个被我当做心灵疗愈的,那个男孩的话语。   遗失的记忆,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眼下,池近深脸上的表情半笑不笑的,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对我的意见,想必是不小的。   回到池家的宅邸,仿佛回了自己的家,陈楠进门便问管家:“我的零件盒子呢?池先生不会真的丢到垃圾场里面去了吧?”   “丢了,早丢了。”池近深答道:“连带你屋里的那些半成品,都已经被拉进回收站了。”   “啊!”陈楠气恼得在原地跺起脚来,“池先生我讨厌你!”尔后他便不管不顾地径直跑上楼,同我对视后才停下脚步:“你们商量?我先上去看看可以么?”   “可以,”我笑着扭头看向池近深:“反正决定已经做下了。”   “池先生你别说话不算话,”陈楠一边继续向阶梯上方迈步,一边对池近深说:“你答应我的,哥哥找来就放我们离开的。”   他的声音很快隐匿于二楼的楼道中。   “关心他的那些‘作品’去了,”池近深脸上的笑意有些言不由衷,“每天关在屋子里玩他那些零件,一玩就是一整天,算是他的新爱好吧。”   “我知道,”跟随池近深的步伐坐到他家的沙发上,我说:“他的作品很优秀,沈琢是这么跟我说的。”   “其实我打算让他去联合校念书,有池家的引荐,他会获得很好的前程的。”双腿交叠,池近深的语气从容不迫,“在我跟他订婚之后。”   “……那还真是承蒙您的美意了,老实说,我很意外,毕竟我听说你原先是瞧不上楠楠的行为举止,所以才把他转手送给沈家的,现在又忽然说要送他去读书,我还真是有些看不懂了。”   “之前是有误会。”池近深的回答极为克制,哪怕近乎已经明摆着不喜欢我,但或许是看在楠楠的面子上,他还是给了我三分薄面的,“毕竟后来知道他是郑家的遗孤,我也把他接回家里来了,而且当时把他送出去,也是为他找了一个最好的去处。”   “原来是因为他是郑家遗孤?”本想勉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那样尖锐,但我就是忍不住:“那倒好说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身份,而并不是因为楠楠本人的话。”   “找到他本就是我的职责,”意识到我的不友善,于是池近深也不再维系他脸上虚假的笑意了,“郑家于池家有恩,原本我的打算是就算不同他结婚,也会给他不亚于郑家少爷的生活。”这样……么?   无论池近深是有心还是无意,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还是确确实实戳到了我的痛处。   没有让陈楠上联合校的能力,也并不具备让他活成郑家少爷的资本,池近深有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不能给他的。   “是了,你分明不打算跟他结婚的,”但事到如今我不能退缩,因为陈楠的想法、还有这件事情本身的对错,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可你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打下标记呢?如果正是因此你才决定跟他订婚,那么恕我无法接受,楠楠什么都不知道,他或许都不明白你对他做的那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他不知道,”说到这里,池近深眼眸中的颜色也愈发晦暗了,“正是因为和你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他才连最基本的生理常识都不清楚,你要带走他?你现在变成了一个alpha,你拿什么带走他?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凭什么让别人相信你?”   “哥哥?”自二楼的楼梯处探出头来,陈楠面色苍白,他的手里拿着两个金属制的械甲娃娃,一个发色为暗红,另一个头发则是被涂至漆黑,眸子用深蓝色的石头镶嵌着。   “我不惜要任何人的相信。”呼吸发紧,站起身,我希望我的语气足够坚决、确信,“因为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我就是他的哥哥。” 第59章   意识到我与池近深之间发生了不算愉快的争执,陈楠快步走下楼梯,将手中的机械娃娃小心翼翼捧至胸前,略微蹙着眉,唇角却微勾着:“其实,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一起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和谐相处……”   说着,他便分别将手中的玩偶送到我们手中。   很明显,这是根据我与池近深的外貌特征而特意做出来的玩偶,用料很精致,每一颗微小的零件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看上去精致极了。   走到我的面前,池近深低头打量了一番,后抗议道:“差别对待?怎么你哥手里的比我的完成度高那么多?”   暗暗瞥向池近深手中的那个小械甲,的确,跟我的比起来,他那个说是半成品都不为过。   “因为完成之前哥哥的信就送来了嘛,还没来得及完善呢。”辩解般喃喃道:“但是之前已经送给池先生那么多个了,也不差这一个。”   “那些你不是说用来还债的么?”还是不知足,池近深抓住这点持续控诉。   “卖出去之前都是池先生的嘛,怎么您还瞧不上我的作品吗?”陈楠扭头不甘示弱地瞪向池近深。   池近深答:“……我只是觉得,你的那些‘作品’可能压根卖不了几个钱。”   “等我出名了就值钱了,这是投资,投资你懂么?放的时间越久越挣钱呢。”   “可有待升值的部分并不能被纳入偿还债务的范畴。”池近深摊手,直言:“加上平日里我给你买零件的钱,你现在还欠我九百五十五万星币。”   陈楠捂住耳朵,权当自己没听见,而我听着这个数字,一时间头都大了。   “请问一下,他怎么欠了你这么多钱?”这笔数目如果真要偿还,怕是搭上我跟陈楠两个人的一生都不够。   “当初池先生买我的钱。”陈楠的表情有些委屈,“但是我都问过宿舍里的其他omega了,他们走的时候池先生都没叫还钱的。”   买他的钱?池近深的意思难不成是,陈楠想走,还得给够了成本价才能“赎身”?   这……这简直荒谬!池近深这家伙是唬陈楠什么都不懂么?还是说这“还债”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趣罢了?   “如果没有池家出手,陈楠说不定会被卖到其他区去,腺体被挖掉都是不奇怪的。”池近深这话明显是对我说的,“卡列区的omega,能被养到这么大已经很稀奇了,说到底那种地方,本来就不是omega该生存的。”   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池近深的语是有意指责也好,无意中伤也罢,反正我曾经没能保护好陈楠让他遭到毒手,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了。   “可是,生在什么地方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蹙紧眉头,陈楠横在我与池近深之间,“池先生不要这样说。”   “难道你想回卡列区去么?”凝望着陈楠,池近深凝眉,唯余困惑,“现在的你怎么适应那里的生活?”   陈楠低头,不服地喃喃:“有什么好适应不了的?哥哥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虽然我并不觉得找我们要这笔钱是正当的,但这如果是放走陈楠的必要条件,我们会想办法偿还的。”当我把这句话说出口,苍白无力的感受自我的心间缓缓泌出,不多时便汇聚成汪洋大海了,“池近深我想问你一句,”抬眸看向眼前红发金眸的alpha,我发出疑问:“你说这么多,是在挽留楠楠么?”   嘴唇略微动了动,池近深在原地愣了半晌才道:“我只是认为,跟你走对他来说不是好的选择。”   池近深不定的神情令我叹息,这一刻我想:哪怕他是真的有点儿喜欢陈楠,这种未曾明晰的心情与已成为习惯的高傲,于陈楠而言都不能算作“合适”的。   “池先生说话不算话!就不能宽限一点时间吗?我和哥哥也没办法那么快拿出一千万星币呀,”陈楠回首抱住我的胳膊,抬眸小心翼翼地同我对视着,眼眶不知何时已然湿润了,他小声问:“为什么问那个问题呢?哥你想抛下我?”   “不是的。”不由揉了揉陈楠的发丝,抬头迎着池近深铁青的脸色,我想,现在的他不值得信任,无论是作为债主还是作为楠楠未来托付终身的对象,“哥哥在尝试说服池先生。”   贵族对我们这些平民,多数的心态还是施舍,我宁愿作为兄长养陈楠一辈子,也不愿意打着“为他好”的名号,将他随随便便交付给一个对他心意尚且不明晰的人。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池近深眉心微颤,脸上的表情近乎要维持不住,“最近埃斯卡罗区不安定,叶家那头也曾多次联系我,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比池家更安全的地方。”   “与其这么快做决定,带着陈楠劳碌奔波,倒不如先在池家住一段时间,哥你说呢?”抬眸,被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逼视着,池近深最终还是拿出杀手锏了。   “……”池近深似乎知道叶家那边发生了什么,言外之意,竟好像连我惹了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哥哥,池先生也叫你哥哎。”陈楠小小声地在我耳边轻声道,迎着那澄澈的视线,一时间我竟真不知道该不该拉着他离开池家,让他跟我一起涉险了。   “那是他口误,当没听见就是了。”捏了捏陈楠的脸颊,我笑着回答道。·   之后,我的房间被池近深安排在了陈楠房间的隔壁,虽是临时打理出来的,其环境也比不上我在叶家住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都比当初在卡列区时要好得多了。   陈楠的房间离我很近,门板上居然还挂了个小牌儿,上面写着“池先生不许不敲门进入”,很有楠楠的风格。   陈楠的房间更为宽敞一些,窗帘紧闭着,导致室内看起来昏昏暗暗的,配上陈楠这个夜猫子倒刚好,从室内的装潢还是不难看出,池近深平日里还是挺迁就他的。   电子产品、定制的工作台、昂贵的零件和成片展示柜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阳台处还有个小秋千,秋千不远处是一个被拆毁的、直通往下方草坪的梯道,陈楠说他就是靠这个梯道不经过大门直接溜到楼下去的。   “还是太危险了,以后不要干这种事。”   “可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能见到哥哥你呢?”听闻我的否定,陈楠据理力争地控诉。   后面到了晚饭时间,当我发现池近深居然真的应陈楠要求叫管家把饭给他端上去吃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了。   陈楠这小子不能惯着。·   “你倒是听话,你哥一叫你就下来了。”饭桌另一头,池近深的唇角极不明显地抽了抽,能感觉得到,他看我更不顺眼了。   “哥哥坏,都说了我要组装械甲的。”手里拿着餐具,陈楠对着餐盘里的豆子戳戳戳。   “哪有把饭给他送上去的道理?就算迁就也不能太过了。”蹙眉将食物送进嘴里,斜眼瞥向陈楠:“吃就吃,不许把食物都戳烂了。”   陈楠撇嘴,虽是心中不服,但还是拉长声音“哦——”。   那之后餐厅内部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看着陈楠苦着脸仍是满脸不服的模样,我忍不住问池近深:“之前他在你家都是这样的么?”   先是抬眸盯了陈楠一眼,池近深答:“之前不给他送上去他就闹绝食,说是要饿死自己,大概五六天才下来一次吧。”   靠,陈楠居然……   也真亏池近深忍得。   “池先生坏!跟哥哥告我的状!”被揭了老底的陈楠显然有些慌了。   于是池近深又补充道:“唯一的优点是不挑食,给他送什么吃什么。”   “哥哥你是不是不吃这个?楠楠帮你吃了,不要生气哦。”陈楠说着挑走了我盘子里的一块肉,末了还告诉池近深:“没告诉你么?这种橘色的菜哥哥不吃的,还有这种脂肪含量高的肉,哥哥也不吃,只能我帮他吃了。”   池近深唇角抽了抽,“哦,原来你们家是你挑食啊。”   我:“……”本来打算默不作声剩下的,我还以为池近深是明知道这些故意刁难我。   于是这顿饭就在这样不尴不尬的氛围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之后陈楠还带着我参观了池近深的书房,说是里面有很多他留给池近深的“作品”,以后抵债用。   分明记得此前管家告诉我池近深的书房是外人最好不要踏足的地方,可还没等我提出异议,池近深便凝望着陈楠,点头同意了。   于是我便在池近深的书房内看到了更多陈楠的作品,它们就如同收藏品一般被陈列在特制的立柜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看得出陈楠精湛的技艺,也看得出收藏者的用心。   这些作品能被拿出去卖到很高的价钱,这点我毫不怀疑,但是池近深他……真的会把这些珍藏的东西送到别人手里,然后换成自己最不需要的星币么?   “所以我都跟哥哥说了,楠楠很厉害的!沈先生都夸我,说我是天才呢!”陈楠叉着腰抬高下巴自豪地对我宣誓,而我则扭头看向倚在书房门口一直一言不发的池近深——   “谢谢,有人这么珍视楠楠的作品,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看到之前的老读者在留评论,老实说我很感动,其实我总觉得这篇文在透支你们对我的信任,它的内容和结构充满了问题,是我根本不擅长的东西,虽然我写得很快,我写任何东西都是那么快,但我能感觉到因为不自信写的时候我的状态很不好,我想过解v,因为哪怕上了播报这本文的收益加起来也才一百多块钱,但我又看见长佩对解v后下一本文必须全文存稿的要求,所以就放弃了。我还想继续写小说,哪怕现实是我的成绩一本不如一本,我也还有好多故事想讲给你们听。所以这本书我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写完吧,只是节奏可能会很快,在你们看来很多内容或许会有点仓促。   继续完成它是我对自己的交代,所以你们不必支持订阅的。   真的很感谢大家,爱你们! 第60章   实际上这段时间,我和陈楠在池近深家过得不错。   好吧,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是我在这儿过得不错,陈楠似乎被看做本就是这里的人,所以比我要自然多了。   但我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得带着陈楠离开,毕竟我跟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生活。   据说叶家打来了电话,池近深当着我的面,将那头询问的人敷衍过去了。   说是陈楠的哥哥没在这里,而从始至终陈楠就从未离开过。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心中的感觉,若硬要说,便是很可笑地,我好像又想起一些关于我同“那孩子”的记忆了。   虽然这时间并不恰当,虽然至今我仍想不通,那孩子究竟是莫尔,还是叶瑰穆,亦或者他俩都是……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清楚的。   我想起第一天看见他时他可爱的面容,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可那笑意却是未抵达眼底的。   卡列区的值班人员将他看得很紧,不准他出门,他嫌弃这地方无聊,他们便想办法帮他在卡列区找到了一个质素尚可的陪玩。   对,没错,那个陪玩就是我。   其实我看得出,当时负责看管那孩子的工作人员对我是并不满意的,毕竟还有好几位从玛利亚区空运过来的陪玩任凭那孩子选择,alpha亦或者omega,若是社会地位接近,便能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的。   但那孩子十分叛逆,他看出前来应聘的人中,我最不讨那些看管人员的喜欢,便抬手指了我。   脸上笑眯眯的,看似没有任何性格,但却是一个非得寻人不开心的角色。   这样的人,照理说我不应当在他身上看见陈楠的影子的。   但是为什么呢?或许是失去亲人后急需得到疗愈,又或许是在他的眼睛里我望见了另一种“非我不可”的意味,令我感到自己是特殊的。   这对于一个本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在乎自己的人,是多么强的诱惑力啊。   于是我忘记了伤心,忘记了一切本该永生永世镌刻在我身上的苦痛,带着一颗血淋淋的心,我缓步走向那个少年,又变回了那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和蔼可亲的“哥哥”。   真是不恰当啊,我想。   为什么这种记忆,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明明都已经离开了叶家,甚至很大概率直接将叶瑰穆杀害了,我于叶家,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因为发现或许有朝一日楠楠会同别人结婚,因为发现就算找到了陈楠,他也不一定能一直陪伴在我身侧么?   陈粟啊陈粟,你真是……太自私了!   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池近深依旧将我们兄弟二人留在池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想留一个天天对他臭着脸的假alpha,还不都是为了让陈楠能在池家多呆一段时间么?   而今,叶家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我,现在都尚且需要池家的人打掩护才能堪堪维持住正常的生活,这样的我真的能给陈楠一个好的未来么?   曾经我以为我是一个足够坚毅果决的人,可竟事到如今才发现,凡事只要牵涉到自己的家人,便不得不在各种选择中来回游走。   楠楠还是那么单纯,他一心觉得,只要自己好好做械甲便能有朝一日还清池近深的债务,便还是如在家里那般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除我之外,其他人仍是只有在吃饭时间才能见他一眼的状态。   三天过去,陈楠做出了另一个新的作品,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池近深,以后等他出名了这至少能卖五百万,池近深还是老话,就说他只看现在的价值,把陈楠气得不轻,摔上房门后便不再理他了。   每到饭点,是池近深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   看得出他也想尝试亲自叫陈楠出门吃饭,所以便不再让管家每每将餐食送到陈楠的门前,而是自己提前几十分钟徘徊在陈楠房门口,装作不经意般一次次走过。   不会自讨没趣地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毕竟这也算是他跟陈楠为数不多交流的机会了。   池近深喜欢陈楠?池近深不喜欢陈楠?这些我猜不透,也想不通,我只是会偶尔跟楠楠聊起他对池近深的看法,关于AO关系方面的。   我没想到陈楠给我的答案竟那样具体,也是全面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以前宿舍里的omega,都是池先生备选的老婆,他们被池先生救了,他们都很喜欢他,现在他们都走了,我是剩下的那个,所以备选的omega里面只剩下了我……我不想当那个最后的omega,哥哥我觉得……池先生可能想要的只是‘郑家遗孤’,而不是我,我不要当被选择被剩下被指定的,我是哥哥弟弟,我是陈楠自己,所以我想跟哥哥走。”   陈楠看似单纯,竟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想了这样许多,这令我十分意外,“所以你才那么努力地做械甲,为的是……”   “池先生总说我欠他的,可我不想欠任何人,本来这也不是哥哥该背上的债务,所以我想要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还给池先生就好了。”垂眸,陈楠的眼眸有些湿润,“哥你是不是觉得住在这里不自在?那我明天就告诉池先生,我们明天就走。”   “没有的楠楠,我……”   “那个,叶先生的事情,我会帮忙求求池先生的。”握住我的手,陈楠抿嘴,“你们商量的时候,我也有偷偷在听哦,有些事哥哥不好开口,我可以帮哥哥说。”   或许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其实陈楠比我坚强。   在我犹豫着是否要打着为他好的名号让他继续留在池家的时候,他却分毫不让地朝我们原定的道路前进着。   作为哥哥,我想我不能那么懦弱。   于是没等陈楠真正做好跟池近深摊牌的准备,当天晚上我便将我们接下来的打算跟他说了。   面对我,池近深的态度一如既往。   “你这样会害了他。”他说:“叶家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最清楚。”   “既然这样,”抬头,深吸一口气,我反问池近深道:“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把陈楠转手送出去呢?叶家也是他曾经呆过的地方,难道你忘了么?”   那是我第一次在池近深脸上望见近乎可以说是“脆弱”的神情,他掩住自己的脸,许久许久,仿佛下一秒整个人都要因懊恼而碎裂了,“正因为我没忘记,所以才不想重蹈覆辙。”   “我相信你不是为了那些星币才留下楠楠,”凝望着眼前人的面孔,悬着心跳,我紧接着问:“宿舍里的那些omega,你都没有向他们索要报酬。”   关于债务的问题,池近深避而不谈:“因为他是郑家留下的人,我有责任。”同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对视着,不得不说,在那一刻我很失望,“他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我不能再让他延续那样的命运,跟着你,不是最好的选择。”他这样说。   如此,我便知道再无任何同他多言的必要了。   起身,深吸一口气,我告诉眼前高大的alpha,“不管怎样,谢谢你这些天对我们兄弟二人的照顾,钱我以后会想办法偿还给池家,楠楠他也是这样想的。”   “陈粟。”在我转身推门准备离开的时候,池近深叫住了我,“你们怎么想都不重要,陈楠是我的omega已是既定的事实,拜托,为了他的未来,不要做这种事。”   人一旦陷入了思维误区,便很难再跟他讲得通。   “是你的又怎么样?临时标记可以去洗掉,终身标记也能够通过手术去除,说到底,再怎样的标记也无法改变你曾害他被转手三次的事实——”   “池近深,你凭什么认为楠楠会喜欢一个抛弃过他的男人?”   究极的不欢而散。   果然,这些天的和谐都是假的。   池近深八成恨死我了,而我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恬不知耻地住在他家呢?   第二天清晨,当天刚破晓,我拉着陈楠的手走向池家大门的时候,发现非但那铜墙铁壁,就连池家的大门,都是未曾打开的。   落了锁,像是要关住什么人似的。   整个房子冷清清。   陈楠叫管家给他开门,管家低头,除了抱歉什么也不说。   于是陈楠开始发抖。   起初我以为他是在害怕,可当我的手被他松开,看见他快步跑向楼上的背影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他是在生气的。   他在生池近深的气。   片刻后,怀里抱着一个红发的械甲玩偶,陈楠又哒哒哒地跑下来了。   “哥哥,我去跟他说。”   他直接推开了池近深的书房,抱着那个池近深的拟态玩偶缓缓将房门关上了。   于是我拿着我们兄弟二人为数不多的行李,就站在原地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我很担心陈楠,我害怕池近深一个激动,对陈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   就在我即将按捺不住意图闯入房门的时候。   两手空空的陈楠推开门,红着眼眶走到我身边来了。   池近深跟出来,他看着陈楠的背影,怀里抱着那个终于不再被称为“半成品”的娃娃,面上的表情是灰败且没有生机的。   “放他们走。”几个字近乎是从齿缝中蹦出来,池近深别过脸,再没看陈楠一眼,扭头离去了。·   在离开那传说中“铜墙铁壁”的路上,我问陈楠:“你怎么好像把池先生惹伤心了。”   “我才伤心。”陈楠颤声道,“他瞧不上我就算了,还讨厌我的家人,我都看出来了!” 第61章   在我和陈楠住进池家的这段时间,沈小姐他们很担心。   对此我感到抱歉,毕竟一开始我们的计划是跟池近深说完后就走的。   不过也所幸有这段时间的周旋,叶家那头仿佛已经将重心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跟沈小姐他们见面乃至后面离开埃斯卡罗区抵达玛利亚区的过程中,我们近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是李哲将我们送到目的地的,他告诉我们,这段时间叶家那头一切正常,除开叶瑰穆出现的频率稍低一些,近乎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对,没错,叶瑰穆没死。   甚至在李哲这个通晓内情的人眼中,叶瑰穆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就连工作状态,都跟往日无异。   心脏跳得很快,分明得知自己没有犯下命案应该感到安心……但不知为什么,叶瑰穆的声音却无端在我耳边响起——   “你的本体还在我这里,你永远无法逃脱我的手掌心。”   尔后便又闪过一幕幕梦中的记忆,或许有alpha身体比beta欲念更为深重的缘故,反正我……   反正我总梦见我跟叶瑰穆痴缠在一起,我们接吻、拥抱,仿佛没有尽头那般彼此依存着,内心深处我明白那画面来自于我的本体,可理智上我却难以相信,在那种情况下叶瑰穆仍旧会选择同我做出那种事情。   于是因为多心,我又问了一句。   关于叶瑰穆的弟弟。   李哲略微一怔,像是没有料到这也在我顾虑的范围之内,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逃离那晚望见叶瑰穆弟弟时我的感受,便垂眸,低头不语。   而后李哲就告诉我,皇宫那头延缓了婚期,陛下不知为何,最近状态很不乐观,或许都无法支撑第一次发情时的亲密,所以便一直没有再召见叶瑰穆的弟弟进皇宫里。   这原本应当是不再与我有关的事了,但不知为何,我却因为李哲的话语而松了口气,我不知道如何向他人形容,也不好意思曝露自己卑劣的曾经,毕竟我的猜测根本就是无端而起,我想说的是……   我曾不止一次怀疑当初在卡列区同我在一起的孩子是叶瑰穆的弟弟。   这很荒谬,我明白,甚至没有哪怕一点证据,或许仅凭着事发当晚那孩子的眼神,反正……我觉得如果他就是那孩子,那八成他不会愿意同那在皇宫中的陛下在一起。   “多了解了解ABO之间的生理知识吧,老实说,看你们兄弟俩这样子,我总不放心。”将我们送到通往目的地的车上,李哲微蹙着眉头,叮嘱化作了他的道别。   车内很安静,摇摇晃晃地,分明是通往自由的频率,但是为什么……心中并未生出半分的安心?   “哥哥?”陈楠抓紧我的手,似是注意到我额角的汗滴,他抬臂替我抚去,“怎么了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从之前就是这样,有事不许瞒着我。”   “没有,没有不舒服。”拍了拍陈楠的手背,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形容,没有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舒服”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在某个令人感到羞耻的部位,是唯有在某种时刻才会产生的反应。   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拼命按捺住自己本能般的颤抖,我不欲在陈楠面前表现出异常,毕竟这世上不会有比“自己的亲人居然产生了那种反应”更为可怕的事情,我真想骂叶瑰穆,虽然这不一定与他有关,但毕竟这幅alpha的身体是经由他手制造,所以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alpha,却会产生这种反应?   陈楠很担心,他一直微蹙着眉头看着我,像是怕我向他隐瞒了什么重大疾病,可我又不可能告诉他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该死的!   车停在了一处环境别致且远离闹市的别墅小区。   沈家给我们安排的安置地点环境好到不可思议,实在是受之有愧,可当我致电沈琢和沈伊雪,他们便表示就当是他们暂时的投资,毕竟我们兄弟二人与沈家已经有了些许工作上的绑定。   “我们会交房租的,哪怕现在能提供的不多。”   言辞恳切,毕竟我们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恩情。   玛利亚区这处依山傍水的地域,是我与陈楠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地方,我这样相信。   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好好打理了这处住所,其中陈楠的房间尤为重要,毕竟要兼顾到他械甲制造师的职业,所以零件设备工作台,一样不能少,他平时总喜欢窝在屋里,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住得更加舒适一些。   但陈楠却总说我辛苦,关于他的事情,他希望我不要多操心,非但如此,他还一改在池家内部的习惯,开始尝试帮我分担一些家里的事情。   经历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陈楠变得成熟了许多,这让我有些欣慰,又有点遗憾。   欣慰在于他终于长大,开始明白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遗憾也在于他终于长大,毕竟如若我能力足够的话,他本应永远是那个单纯善良,不必懂事的楠楠啊。   陈楠的工作在家里,而我,除开每日需要跟沈小姐和曲云商量着调配新的香液主题外,其余时间还意图外出去多挣点儿外快。   毕竟池家那头离开得终究算是没头没尾,一千万的债务摆在那里,我总怕池近深对陈楠的念想还没断干净。   当然,还有预约洗标记的事情,陈楠不爱出门,需要专心工作,这些事情我会帮他代劳,以确认他一直生活在安全的环境里。   其实除了我和陈楠自己以外,沈家还在暗中派了一些人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出门的时候偶尔会碰到,看着他们兢兢业业的样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止一次打电话叫沈小姐他们不用麻烦,毕竟调动这些人力物力,也需要不少社会资源。   即便如此,沈家那边也还是让那些人足足保护了我们一个月才离开。   这一个月,除开香液的分成外,陈楠那头也靠沈琢推荐的名额赚了不少的钱,非但如此,我发现身为alpha,在玛利亚区找工作可以说是十分容易,不单会因性别获得各种各样的优待,第一次见面的好感也能为我们谋取不少利益。   其间我考察了一下玛利亚区的香液市场,觉得在这里推广我们的产品也很有前景,回去跟沈小姐一合计,便决定直接借用沈家的资源,将而今尚且还在埃斯卡罗区中心贵族们流行的香液包装一番,尝试着投放到了玛利亚区最中心的商圈里。   效果自是不必多说,毕竟是从埃斯卡罗区出来的东西,贵族之间流行的,大家自是都向往着想要尝试,甚至不惜花高价去预约、争抢,沈家经商多年,很是懂得饥饿营销与高端市场那套,很快香液的名号便传遍了整个玛利亚区,我也靠着这个分到了很大一笔,虽是不可能直接跟沈家的资产相提并论,但毋庸置疑,这笔财富是此前的“陈粟”从未拥有过的底气。   好消息,有了这笔钱我便能给楠楠找到更资深的医生,做更有效的手术了。   所幸当我问陈楠的时候他告诉我:“嗯……虽然离开了池先生,但暂时没有很不舒服。”   医生说,这可能是他们之间匹配度并不算高的缘故。   眼见着陈楠的发情期要到了,我便拉着他来到了医院,想要向医生确定一下洗标记的时间。   然而当检查结果下来,医生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却令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他和那位alpha的匹配度很高啊,这位小朋友,你……没感觉吗?”   “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经成年好久了!”陈楠据理力争,他的关注点永远都那么歪。   “高匹配度有什么影响吗?”握住陈楠的肩膀,我面色凝重地问道。   也不知眼前的医生究竟脑补了什么剧情,盯了我和陈楠一眼,他说:“不行,这种事要么通知omega的alpha,要么在场必须有omega的家属。”   “我就是他的家属,”意识到医生可能误会了我和陈楠之间的关系,我补充道:“我是他哥哥。”   “兄弟?你们?”医生不可置信,“好吧,身为alpha你也应该明白,距离他上次被标记的时间不久,而且还要看永久标记的程度是否够深。”   “等等……”额角轻微跳动,我忽然觉得头有点疼,拉着陈楠的手走到门外,我压低声音问他,“医生说‘距离他上次被标记的时间不久’。上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离开池家那天啊。”陈楠低着头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带着几分胆怯的意味,他说:“反正哥哥闻不到,当时我想着马上离开,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什么?   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听见自己深呼吸的声音,“那,永久标记,是怎么回事?”我本来以为他们两个还没走到那一步,毕竟以我的身份不好问得那样清楚……该死!我本以为陈楠和池近深海不至于到了那个地步。   “就是……标记了。”因感受到我的怒气而面色煞白,陈楠小心翼翼地分辩道:“哥哥别生气,那天身体很热,池先生在门外很焦躁,我闻到他的味道,然后就……有点不清楚了。”   他妈的池近深这个畜生! 第62章   之后让医生给陈楠做了与洗标记相关的全部检查。   得到的结果令人感到绝望。   好吧,或许陈楠对此没有感觉,但我感到很绝望。   医生拉我到门外单独嘱咐:“你们家的omega对信息素感知很迟钝,嗅觉上只能闻到大概的味道,荷尔蒙于他而言近乎无效,而腺体上,虽然基本功能可以说还算正常,但在alpha与他相处期间难免会觉得他跟寻常的omega不一样,这可能也跟生长环境有一定的原因,小时候他是在……”   “他基本是生长在没有AO关系的地方。”   “这就是了,可能结婚后随着跟alpha关系的加深会一点点改变,但现在……哎,就连被高匹配度的alpha标记后都还是那样木讷的反应,恐怕很难啊,要想改善他的状态,我的建议是让他跟那个alpha多多相处。”   虽耐心听完了医生的叮嘱,但末后我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医生,我们做的是洗标记相关的检查,您忘了吗?”   医生一怔,旋即拿出一副比我更严正的态度,径直取出陈楠方才的检查报告,他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他与这位alpha……他们之间的链接很深,大概是标记时下了很大的决心,反正我从没见到过比这还深切的永久标记,想要彻底洗清恐怕很难,对omega的伤害或许也会比较大,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弟弟体内的器官位置有些不正,寻常的医疗器械很难真正给他进行清洗,有一定的概率,清洗后会导致他终身不育,如果想要洗标记,请做好这样的准备。”   “其实这种程度的标记,一般意味着alpha对omega的眷恋很深,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到他身边呢?”   没有说话,我抬眸盯了医生一眼。   觉察到我的不悦,医生终于闭口不言。   拉着陈楠的手,我们离开了医院。   我开始思索不洗标记也能让他好好生活的办法,但毕竟他是被标记的omega,平常时间倒还好,若到了发晴期,终究还是会想要池近深的爱抚的。   打抑制剂,也会对身体健康有一定的影响,现在我是alpha,我甚至不知道当他发情的时候,我应不应该继续同他呆在一起了。   陈楠拉住我的手,轻轻甩动着,无忧无虑的模样。   “哥哥,怎么了?”陈楠转过眼来问我,而我只能笑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懊恼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池近深那句“他已经是我的omega”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到家之后陈楠才发现没做手术,他问:“不是今天吗?我还以为是今天呢。”   我说:“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   他问:“那究竟是多久呀。”   “……”在沉默中与陈楠对视着,眼见他的表情由迷茫转变为不安,我也开始于心不忍了,“楠楠,我觉得洗标记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什么?”陈楠无法理解,“为什么?”双手合紧自己的衣领,像是回忆了什么不甚美好的回忆,陈楠问:“可是不洗标记的话,过段时间我会很难受的。”   自是明白陈楠说得究竟是什么,一时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便将医生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听了。   我本以为他听后至少会有一点动摇,再不济像我一样决定再想一段时间也好,却不想他却十分果决地说道:“生育能力,失去就失去好了,我又不怕的。”   “呃……”一时间哑口无言,陈楠轻松的态度令我觉得他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身体还是完整的好,因为一次标记而变得残缺,不值当。”   陈楠蹙眉,像是被我的话语所伤害到:“失去那种能力,我就不是你的弟弟了吗?”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陈楠这个脑回路我还真总是跟不上,“我只是觉得,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得好好想一想。”   “据说失去生育能力的话,以后发情期也会变少,久而久之说不定我就能变得跟哥哥一样,是个beta了呢!”双手一拍,陈楠笑着,他仿佛永远都那么乐观,真好,“而且,不是只是说有一定的概率会变成那样吗?说不定也不会,哥哥担忧过头了啦。”   “……我倒觉得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啊?我的生育能力在哥哥看来那么重要吗?”凝望着我的眼睛,陈楠闹了起来,眼尾微红,眼角也变得湿润起来,“之前不是还说,要永远跟楠楠在一起,永远跟我是家人的吗?”   “是,是这样,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这都不会改变。”   “如果我变得跟beta一样,哥哥就不必有那么多顾虑了,反正我也不想有发情期,不再是omega,对我今后跟哥哥一直生活在一起是有好处的!”   “楠楠不是这样……”   “还是说,哥哥其实想要找到一个伴侣,跟别人共度余生,而不是跟楠楠在一起?”陈楠垂眸,再次在我的面前展现出秘密与无措,“到时候哥哥的家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我会成为哥哥的累赘。”   “没有,没这种事。”陈楠的反应令我感到无所适从,起身捉住他的肩膀,颤抖着声音,我说:“只要你还是我的家人,我就不会……”   我就不会想着和别人组建新的家庭。   其实我明白,陈楠也明白,我们之间并非是亲生的兄弟的关系,从小到大,我们都心知肚明,但却极力回避。   想要用感情弥补血缘之间本身不存在的纽带,为此我们总是那样努力。   人是群居动物,会想要和别人在一起,陈楠没有安全感,他一心认为,没有人会再像我一样接纳那样的自己。   那样孤僻、家里蹲、脑子不正常的自己;那样奇怪、神秘、有诸多坏习惯的自己。   他不知道他那样特别,他不明白这样的他或许正在被人寻觅。   总喜欢呆在同一个地方的孩子,会习惯性地找到自己熟悉的唯一。   在陈楠心中,我就是那样的存在。   他还没考虑将它换成别人,而我……在他改变心意之前,我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哪怕或许“改变”的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那之后为了将事情变成定局,陈楠十分固执地要我陪他去做手术。   他拗不过我,我将他锁回到了屋里。   不想让他失去另一个选择,毕竟我已经招惹到了叶家,万一哪天我不在了,我难以想象那个为了我破釜沉舟,最终却无依无靠的他。   他一直在门内哭,我看见那被他紧紧攥住的衣衫下摆,以及那死死并拢,但却相互摩挲的双腿。   我问他需不需要抑制剂。   他赌气说不要,除非我带着他去医院做手术,否则他非但不要抑制剂,还不吃我做的饭,他要饿死他自己。   我现在终于知道池近深为什么总露出那么苦恼的表情了。   但我想,我或许比池近深更过分一点,因为陈楠跟我在一起,似乎比在池家还要伤心。   我学着池家的处理办法,将饭碗放到他房间门口,连带着两支抑制剂。   几分钟后我过去看,发现饭碗没了,抑制剂还在外面。   这是陈楠在用自己的方式同我怄气。   饭点过后,我又来到陈楠房间门口,果不其然看见已经吃完的饭碗就那样放在房门外,是陈楠吃完了,无声地喊我洗。   我叹了口气,捡碗的同时顺道将池近深的两件贴身衣物挂在了他房门外不远的地方,料想到会有这一天,离开池家前我偷了些。   隔几分钟去看,果然,那两件衣服已经被陈楠收进了房间里。   闻不见信息素,也不知道陈楠在屋内的具体情况,我提心吊胆,却也在意识到他还没失去行动能力后松了口气。   “叩叩——”我敲响了陈楠的房门,“楠楠你还好吧?”   “哥你什么意思?”陈楠的语气不太友善,但声音中却带着几分泣音,“你还挂这种衣服在我房间外面,臭死了,我不要!”   “但你毕竟拿进门去了。”笑了笑,我说:“看来很有用,如果需要的哥哥可以帮你去再偷几件。”   其实如果打电话给池近深他也应该愿意邮过来。   “不要!!!”陈楠尖叫起来,“哥哥把衣服给我,也是一样的。”   拧眉,“这怎么一样?”   “哥哥现在也是alpha!就是一样的。”   “别胡闹,我又没有标记你,不一样。”   “我不管就是一样的,哥哥给我,嗯……”   不再与陈楠争辩,手机响了起来,低头拿起发现是池近深,我走到客厅才迟迟接起。   “他发情期到了。”电话那头的池近深开门见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但却少了几分淡定,“你应该不至于……”   “你放心,我闻不到信息素,跟普通的alpha也有本质上的区别。”说着,我眯起眼,“你倒是算得清楚。”居然第一天就觉察到了,怕不是每天掰着指头在盼。   “我们谈谈。”不欲与我废话,池近深说:“为了不伤害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之前我一直没提。”   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拧眉,我问:“什么事?电话里说清楚就行。”   “当面谈。”说完这三个字,池近深顿了顿,“我现在就在玛利亚区。” 第63章   池近深要求立即见面。   看着陈楠紧锁的房门,又转头凝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屋,我只告诉他:“我先跟陈楠商量一下。”   其实,没什么好商量的,陈楠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说不了什么话。   走到那扇门跟前,手放在冰冷的门板上,我仿佛隔着那门板,看见陈楠裹着被子浑身冒着虚汗但却因过量的渴望瑟瑟发抖的样子。   我叫他,他不应,我想他大抵也是不愿让我听见那象征着异常的音色的。   “楠楠,哥哥出去一下,就一下。”哪怕仅仅只是帮他从池近深手里拿到一件贴身的衣物,也是好的。   然而陈楠的声音却在这时飘忽忽地传来,“是要帮楠楠预约手术么?”   心脏不由因此而收紧,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执意带陈楠离开是不是一个错误。   “不是。”   “那我不许哥哥出门!”仿佛预料到了什么,陈楠沙哑着嗓子隔着门闹了起来。   “其实是的,”于是我改了口,因为哪怕生气,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虚弱,虚弱到仿佛一碰就碎,虚弱到好像那并非发情期,而是某个重症患者最后的呼救,“哥哥去再找医生咨询一下,看看能不能缓解你的症状。”   “哦,”陈楠好哄得要命,脸仿佛又埋进了枕头里,我听见他瓮声瓮气地说,“那……哥哥路上小心。”   “如果实在忍不住,抑制剂,你自己可以打么?”顿了顿我又补充道:“或者我进门来帮你,也可以的。”   “嘭——”软绵绵的,是枕头被扔到门上的声音。   颤抖着,陈楠道:“哥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都说了我不要了!”   陈楠固执起来,也是很难说通的。   “好吧,哥哥错了。”抿嘴,能让我打从心底感受到悔意的,也只有他了,“可以开门,让哥哥看看你么?”   就这样把陈楠丢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   “……”门那头,陈楠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他的声音蕴含着委屈的泣音,仿佛已经忍耐多时了:“还是不要了,哥哥的味道跟叶先生好像,我好害怕……”   心脏,仿佛在这这一刻迎来一记重锤。   此前我从不知道身为alpha,我的信息素味道究竟是怎么样的。   也对,叶瑰穆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呢?   毕竟身为beta,本身我是没有信息素的,如若能借此机会在我的身上打下烙印,叶瑰穆怎么可能放过?   逃也似地,我离开了跟陈楠同住的那栋别墅。   乘上了车,在车辆的摇晃中,我前往此前与池近深约定的地点。   路上,我的心情很焦躁,心脏上空仿佛被人悬着一支浸满墨水的钢笔,那墨汁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不多时,连钢笔头都要扎入那鼓鼓跳动的脏器了。   我又想起了那个孩子。   那个跟陈楠一样随意任性,与此同时也有个性到极点的孩子。   那孩子很不听话,分明身体状况并不算好,却喜欢拉着我,叫我带他去探险,日常是遛着看护他的工作人员,带着我跑遍了疗养院。   负责人早就看我不顺眼,不止一次叫我第二天不要来了,可来人的去留终究还是掌握在那孩子的手上,所以我无需讨好任何人,只需要哄得他高兴,就行了。   跟陈楠不一样,他是一个极其好动、喜欢外出的孩子,对一切未知的刺激充满了好奇,就连卡列区内部脏乱差的生活条件,都被他看做冒险路上不可或缺的宝物。   一次,为了躲避疗养院内工作人员的追捕,他拉着我进入了一间仓库。   仓库内堆放着许多东西,除门以外就连透光的地方都没有。   那孩子先是兴奋,后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觉察到不对,我以为他的分化期终于来了,便抓住他的手腕,意图将他从这狭小幽闭的环境中拉出。   疗养院内ABO信息素混杂,若他分化成omega,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然而他却用他的蛮力拉住了我。   我仍旧记得那天,在昏暗且灰尘漫天的室内,他湿热的呼吸喷薄在我脖颈的感受。   他说:“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分化成omega么?”   我没有告诉他我有一个弟弟,我的弟弟是omega,他分化前是什么样子,我还是有点经验的。   我还是执意要去开门。   然而那孩子却好像拗上了瘾,直接拦在门前,且手脚并用地将我缠住。   那姿势不太雅观,为避免被人看见后产生不好的联想,我不得不放下了拧在门把上的手。   “其实我真的很讨厌密闭的空间,那个病叫什么?‘幽闭恐惧症’?我好像得了那个。”   “那你还一直不出去。”   我气急败坏的声音引得少年阵阵发笑,咯咯的声响,他抬眸不紧不慢地对我说:“你难道不觉得,抵御恐惧的感觉很有意思么?”   “……”无法苟同,我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然而他却继续说道:“就算我是omega,也不是能够被刻板印象定义的omega,黑暗不足以让我感到畏惧,你也不能拦住我。”   我说:“你是不是漫画看太多了?”   于是那孩子笑得更大声,分明没什么可笑的内容,但感受着他靠在我身上的动作,却发现他好像笑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你真有意思,你的眼神有意思,你说实话也很有意思,”如猫一般用头顶轻轻蹭着我的胸口,那孩子向我提出了一个交易:“我可以告诉你究竟为什么,但你也得如实跟我交代,为什么你总是那个眼神看着我。”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时我的心硬得像一块儿茅厕旁的臭石头。   那孩子似乎也并不想讲得那样细致,凝视着我,半晌,他圈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他说:“谁一直陪伴着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呼吸紧贴着我的躯体,而那时的我也是足够迟钝,居然除了“痒”,并没有别的感受。   那孩子属于叶家么?他跟叶瑰穆什么关系?事到如今,这些事情于我而言或许都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了。   但为什么偶尔回想起来,却并不会觉得多余呢?   下车后,池近深派来的人已经在原地等候多时了。   载着我又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我才终于见到池近深本人。   他的omega处于发情期,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此刻的他居然也算从容。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放你们走了。”摊开手,他无赖的态度令我感到不爽,那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样子,总令人好奇一败涂地后他又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陈楠清洗标记的后果,也是你提前知晓的么?”眯眼,紧紧逼视着眼前的池近深,面对这个曾经伤害过我弟弟的家伙,我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池近深只道,“检查的结果,那个医院的医生已经汇报给我了,如果这样你还坚持你的看法,那么我只能送你一句‘愚蠢’了。”   果然,从一开始池近深就不打算放过陈楠,蹙眉,他的态度令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冥冥之中,他似乎不应该是这么狂妄的。   是因为我带走了陈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发情可以通过抑制剂来缓解,”凝望着池近深的深金色的眼睛,我勾了勾唇角,“其实看到你而今的做派,我便意识到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下,池近深终于笑不出来了。   “算了。”仿佛多跟我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池近深当着我的面拿出了一沓文件,将其递到我面前后他说:“这是你父母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们对陈楠的家人所做的事情,如果你看了这些还不明白我的用意,那么我会帮你明白的。”   文件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本不欲阅读,想让池近深以口头的形式,直接跟我明说了。   可在扉页,我看见了那张与我极其相似的脸。   蓝色的眼睛,漆黑的长发。是我的生母。   我的生父是黑发黑眸,相貌跟早些年的东方族裔有些许相似之处。   他的眼睛上有一处伤疤,横贯了眼皮到鼻翼,近乎整个面部。   总而言之,不像是个善茬。   抬眸,深吸一口气,我本想再对池近深说点儿什么,比方说“这也无法改变我跟陈楠自小一起长大的事实”,亦或者“你是想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之类的。   但最终,我还是住了口。   因为我看见他的手腕,那本该隐匿着血管的皮肤下,却生长着一条黑色的细线,如同引线一般,连接到“池近深”这幅身体的深处。   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此前我所感受到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此刻池近深在我面前展现出的“性格”,似乎是经人缝合过的。   非但如此,曾经的莫尔,也给我这样的感受。   猛然间站起身来,我一拳狠狠掼在了池近深的脸上,想也没想,便回身朝店门口跑去了。   “池近深”没反抗,甚至都没有叫手下人拦住我。   或许他也明白,我就算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 第64章   池近深未曾收回交予我手的那沓资料。   打电话陈楠不接,坐在车上只能心绪不定地干着急,于是我便不得不翻开那沓资料,正视我跟陈楠的关系了。   资料写得详细,但其实概括起来也就一句话——我的父母,就是当年杀害陈楠父母的凶手。   看我父亲的模样就能猜出一二了,他的职业类似于海盗那类,没有个正式的名儿。   我母亲是个逃婚的落魄贵族,她与我父亲的结合,或是自愿或是被迫,谁知道呢?   若说这份资料没有动摇我的内心,是不切实的。   愧疚如同捆缚住我的细网,勒住我的脖子,令我感到难以呼吸了。   但我又能做什么?   我甚至无法下定决心将真相告诉陈楠,我怕他会恨我。   虽然被他憎恶的概率很小,毕竟楠楠他是从未与自己父母见过面的,但……我无法承受哪怕一点点这样的可能。   他是我尚且留存在世的唯一亲人,他的一个白眼,可能会比用刀刺进我的心脏还难受。   所以实际上面对将这些过往翻找而出的池近深,我的内心其实是心怀感激的。   感激他还没对楠楠说。   他只选择单独告诉我。   这样或许还能保有在陈楠心目中我的形象,这样起码在他眼里,我的形象是光辉灿烂的。   我还是他的哥哥。   而今心中唯一不灭的,是这份资料或许并不属实的侥幸。   毕竟就连资料背后的注意事项都说,其中暗含了些许推测。   这也算是我对我自己内心唯一的救赎。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房间黑洞洞的,房门被打开,显然已经有人侵入过。   从外部环境到内心深处,我好似从没感受过这种程度的荒凉,我一步步朝房间内走去,“吱呀”的开门声,伴随着我紧绷的神经,沉着呼吸,我走进内里。   入目,是衣衫堆叠的沙发。   我的衣服和池近深的衣物不甚规律地混杂在一起。   奇怪,我走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但当我看见陈楠被打开的房门,望见那倾落在地的床单,便也能还原出个大概了。   陈楠他……在我出门后离开房间寻找过我。   后来实在无法抵御身体的不适,在沙发上,他本能地用池近深的衣服筑了巢,蜷缩着,他将自己包裹其中,在理智与情感的博弈下,他执拗地想要捉住我的衣物以求内心的安定。   他叫着我的名字,去往我的房间,从我的衣柜里拿出一些衣服,自欺欺人那般,将它们放入到由池近深的气息所裹挟的巢穴中。   他一定很痛苦。   其实身为哥哥,我不应该在他发情期的时候擅自出门的。   我甚至骗了他,告诉他说我是去找医生预约手术。   多么拙劣谎言啊。   于是在我自以为是地出门时,他被闯入门内的池近深掳走了。   现在可以确定,在我离开后,池家与叶家达成了合作。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池近深的人造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制造出,但他手腕处的引线显然已经暴露了事情的真相。   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导致池近深将陈楠掳走了。都怪我。   而更可笑的是当我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却不知道自己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再去池家找寻陈楠了。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办?   颓然地蹲下身,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当一个人忽然失去长期的目标时,是真的会感到茫然的。   “嗒——”极其细微地,类似于纽扣落到地面的声音。   陡然意识到或许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一时间蹲在地面的我浑身僵硬。   迟疑不定地,我缓慢站起身来。   “楠楠?”小心翼翼出声,自然,没有回应。   陈楠已经走了,先前池近深的反应已是最好的证明。   更何况如果是楠楠,发出声音的地方又为什么会是在我的房间呢?   一步步,我小心翼翼地朝那扇微掩的房门走去,此前看它门锁已开,我以为是陈楠进门拿过我衣服的缘故。   我很怕事情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我也怕事情正是我想象的那样。   屏息凝神,我缓慢推开了房门。   落入眼帘的,是一个我做梦都未曾想到的人。   老实讲,我甚至怀疑过来者叶瑰穆,为此,我都已经做好跟他殊死搏斗的打算了。   可为什么,此时躺在我的床上、被我的衣服团团包裹住的,却是叶瑰穆的弟弟呢?   分明是那样一个机敏、依靠本能的alpha。   分明他应该已经觉察到我一步步的靠近了。   但是为什么,他仍在我的床铺上无比安心地睡着,就仿佛这是他许久未曾得到的安眠,已经企盼这一刻多时了似的?   没有叫醒他,或许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静静地,我坐在了床边,默不作声地凝望着他熟睡的脸。   没有血与肉的搏斗,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或许因为此刻的我已然失去了一切,我竟开始觉得,就连眼下的景象都是美好的。   不同于叶瑰穆的长发,夕阳下,他弟弟的金色短发在光线中给人的感触近乎透明,令人想到了天使,是不可思议的安宁与美好。   于是我又想到那孩子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气质实在相似,又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与当时的场景太过于相像了。奶奶死了。   楠楠离开后她便一直重病,我用我的工资托医生延续着她的生命,挨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盈满泪水的凝望中,她终于不再痛苦。   那孩子的第一次尝试性分化,我因此没有在场,为此主管人员很不满意,第无数次叫我别再来了。   之所以说是“第一次分化”,是因为那孩子体内的激素水平很不稳定,一般情况下分化前医生能大致出判断患者究竟会分化成什么性别,但这孩子……是个例外,别说性别了,他连分化的过程,都是断断续续且多次的。   最终主管还是放我进入了病房,因为据说那孩子在分化时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他想要我,但我并未出现,他因此暴怒,但却在听见我的事迹后落下泪来,主管为此感到震惊,不欲得罪这个奇怪的孩子,最终他让我们见面了。   夕阳下,那孩子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暗金色的发丝被光线浸染得,就如同他长大后的发色一样。   我坐到了他的床边,一如此刻这般,静静地凝望着他。   看着他的发根,我想起我曾问他,他那头暗金色的发,是不是染的呢?   略微顿了顿,他说是的,他悄悄告诉我,其实就连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为什么?”我问他。   “谁知道。”他的眼睛颇为嘲讽地眨了眨,“大概是害怕我结识了某个卡列区的平民,从今以后便被赖上,在我回家后也吵着嚷着要见我吧。”   于是我明白了。   眼前这孩子是贵族。   是我无法触及的贵族。   并且今后,我尽量别去找他。   哪怕以后我可能得去稍微中心点儿的地方,寻找逝去亲人的踪迹。   “你会去找我么?”然而在说出那番话后,那孩子却歪歪脑袋,颇为天真地询问我道。   “不知道,”我说:“大概不会吧。”   “你来找我吧。”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将我环在他怀里似的,“如果是你的话,我会愿意见你的,你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我也可以帮你呀。”   “不……”拒绝的话语说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今后或许的确是需要帮忙的。   但我真的能见到他吗?他在中心区域,似乎地位很高的样子。   静静地凝望着他的面庞,我在心中这样想道。   大概在夕阳还有一个末尾,病房的灯还未打开的时候,病床上的少年醒了过来。   他抬眸看到了我。   他说:“你回来啦。”   我没告诉他,因为奶奶过世,我回来了。   我只是点点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我问他:“分化得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他凝望着我的眼睛,只答非所问道:“如果我分化成alpha,你还会像这样对我吗?”   “会。”我的回答很快,近乎是不假思索的,“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肆无忌惮对你好的人。”我这样跟他说。   我那无处安放的、寂寞的爱意,就那样在那时,一股脑地倾注到一个分化期还未过去的少年身上了。   那孩子伸出双臂,想要抱住我。   恍惚间我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楠楠的影子,于是我那破碎的身体带着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倾身靠近他。   我没有料到他会用他的牙齿忽然咬住我。   咬住我的后颈。   很痛,近乎下了死力气,像是要将我后颈处的那块儿肉都撕下来似的。   我本应该吓一大跳,亦或者因为觉得惊诧而推开他。   但我却没有那样做。   我反而抬臂,用力将他抱紧,任由他如同野兽一般加深那并不存在的标记。   真好啊,我想,这就是被人需要的感觉,这就是被人喜爱的感觉。   自楠楠离开、奶奶过世后,我本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多么难得,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肆无忌惮,全心全意地爱他。   这孩子在那时于我而言,就是那样的存在。   可为什么,我后来却将一切搞砸,把他也弄丢了呢?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始之后剧情就是过山车了,应该。 第65章   当夕阳的光辉逐渐湮灭于这个房间,似是觉察到了环境的变化,那个躺在床上的alpha缓缓地睁开了眼。   没有惊讶,也没有剑拔弩张,当他看清我的面目,却是第一时间露出笑脸,“你回来了。”那表情,跟叶瑰穆不大相似,但能够十分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人毋庸置疑同叶瑰穆有着很深的链接。   而我又该怎么对待他呢?或许我应当拿起一件锐器将他按在床榻上威胁他如果不老实就捅穿他的喉咙,就如同对待他哥哥那样。   但……怎么说?现在的我,已经失去那样的力气了。   失去陈楠、知晓真相、面对现实的我,衰弱且无力。   “你怎么在这里?”于是我只这样问他,“你们跟池近深合作了,真是卑鄙。”我这样无力地控诉着说。   我本不期望他给我任何正面的回答,毕竟在我的认知中,眼前的这个alpha或许是个残疾,也可能是个傻子吧,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下意识地将他与记忆中的那孩子链接到一起。我……   我不知道,我的嘴唇还在动,或许是因为我只是想找个什么人说话。   失去冲劲的人,原来是这样可悲啊。   然而……“什么‘你们’?”眼前的alpha半笑不笑地歪着脑袋看着我,他问:“哦我知道了,在你的认知中,这件事其实是有哥哥参与的。”什么?   料想过无数种回答,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眼前的男人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不同于叶瑰穆给人的触感,他的体温很高,是个富有生命活力的、强健到不可思议的alpha。   “只有我。”他说:“从头到尾,都只有我的存在。”什么?   大脑一瞬间被搅得稀烂,我似乎失去言语理解的能力了。   “在卡列区的那个少年,是我;学校里的莫尔,是我;叶家的叶瑰穆,是我;在皇宫里你看到的那个傻子,也是我。”拉住我的手,令我的掌心缓缓放到他的胸膛,眼前的alpha眼睛微眯着,“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阿粟?”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唯有一个恐怖的猜想忽然滋生于我的脑海,暗暗发力,我想要挥开他的手,但是却徒劳无功。   “可叶瑰穆明明是个活人,他是你哥哥!”声音已不由自主变得嘶哑,心脏不知为何传来阵阵绞痛,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失去了什么,当然,现实也可能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是啊,他是我哥哥,你把他杀死了。”眼前的alpha微笑着,拉住我的手腕,一点点令我贴近他所在的方向,“不过好在数年前他就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也不碍事的……看来你很愧疚?真好呢,跟我认识的你是一样的,这样你往我脖子里面插刀这件事,我也就不介意了吧。”啊……   恍惚间,叶瑰穆在车上跟我讲的那个故事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对,当时先王开了枪,“嘭”的一声,有子弹射出,那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两兄弟都没事呢?   我忽然明白那个响指的意味了。   因为那是“手”,手与手腕紧紧相连,以叶家的技术力,如若提前布局,在一瞬间将尚还存活的灵魂寄居到瞬间死去的身体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天晚上死的是叶瑰穆,也就是那个温柔的,哥哥。   只是弟弟的灵魂在那一瞬间进入他的身体,从此以他的姿态在这世间存活下去而已。   所以皇宫中的alpha才会是那副呆愣痴愚、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模样。   因为他的灵魂存在于世间的另一个角落。   “怎么?”额前的发丝被轻轻拨弄,坐在我面前的alpha微微眯起眼睛,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的耳廓,他问:“因为爱上了我哥,发现我不是他,所以很失落?”   垂眸,已不知道该将自己的眼睛放在哪一个地方,或许我哪儿也没看,正如同我的嘴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那样。   “如果实在需要时间适应,让我回到哥哥的身体里慢慢来也可以,”手撑下巴,眼前的alpha半笑不笑地道:“不过那副身体里还留存着些许他的本能,如果哥哥还在世,面对你的时候,他的心脏应该也会像那样跳动吧。”   “咚咚——咚咚——”开始学起了拟声词,不得不说,真正的“叶瑰穆”其实比寄宿在兄长体内的他要“活泼”很多,亦或者说此前为了维持人设,他一直将自己压抑着,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会暴露出一点点他的本性,而不像现在,“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我们是双胞胎,所以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像我一样,一眼就喜欢上你的。”他的言辞尖锐而富有攻击性,“可惜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用他的身体跟你结婚,与你相处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我对他的补偿了。”alpha一边说着,一只手仍旧执拗地拉着我未曾分开,并且像小孩子撒娇那般轻轻摇晃着,“再进一步便是绝无可能,这也是我从来不用他的身体碰你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愤怒么?我的手臂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还是说……只是畏惧的缘故?   “不过真好呢,操控本体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这段时间我很满足。”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我内心的震憾,眼前的“叶瑰穆”压低声音,满脸神秘地询问我:“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时间我主要都在做什么吗?”   别说,别说!我不想听!……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哪怕相隔千里,哪怕身在忙碌的旅途,那些羞耻的感受就如同捆缚在我身体上的蛛网那般,永远纠缠不清。   “三件事,跟你做,跟你做,还是跟你做。”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叶瑰穆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跟你的本体做。”他说。   “啪——”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而今我仍身在alpha的身体里,这一下没有留力。   若是那个我所熟悉的、长发的叶瑰穆,至少会被我打得头偏向一边并且眼冒金星,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的。   然而此刻坐在我眼前的,却是他的本体。   是万里挑一的极优性alpha。   所以他的脸颊仅仅只是微红,那双明亮而又翠绿的眼眸,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在你忙着跟你弟弟卿卿我我的时候,你的本体已经被我#烂了。”毫不留情的话语,自他口中缓慢倾泻而出。   而我也早该料到,正如池近深憎恶着我那般,曾经被我当做陈楠替代品的叶瑰穆,又怎么可能会不讨厌楠楠呢?   非但讨厌,他的内心甚至可以说是恨的。   恨我为了陈楠那样拼命,恨我为了陈楠不惜毁掉他、杀掉他,恨我一次次因为陈楠弃他而去,恨我哪怕知晓了真相,内心深处也依旧是想着陈楠的。   何等悲哀,到了这个地步,我竟仍旧尝试与他共情。   现在我应该做的,明明是好好想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无所谓,我是beta,不管被搞成什么样子,我也是不会像omega一样,跟alpha缔结永久标记的。”抬眸,半笑不笑地看着他,那声音平静但却嘲弄,我叙述着事实,企图以此扳回一城。   “更何况,照你这么说,没多久你的这幅本体就要跟皇帝陛下结婚了啊,就算把我掳回叶家又能怎么样?”歪了歪脑袋,我认真问他:“你能违抗皇家的命令真的把我怎么样么?”   “我们没必要这样苦苦相逼,叶瑰……”下意识地想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然而此时此刻,却不知道正不正确了。   “我就叫叶瑰穆。”他的唇角扯了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我哥,我们共用一个名字的。”   “……”   互相伤害过的两人在此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约摸十分钟后,还是叶瑰穆先一步开口:“我今天来,主要还是带你回埃斯卡罗区的。”   “我……”我才不要跟你回去!   “你还没放弃,还想去池家见陈楠,这些我都知道。”叶瑰穆的眼睛淡淡地瞥过来,那眼神,就差直接写上一句“我还能不知道你么?”   “你打算帮我?”并不相信这个猜想,讪笑着,微眯起眼睛,我这样说。   低头,久久地凝视着我与他紧扣的双手,“……不知道。”叶瑰穆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反正先带你回去,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于是就这样,颇为诡异地,我又坐上了叶家那通往埃斯卡罗区的车。   其间我曾犹豫,是否我该硬气一点儿,叫叶瑰穆不要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这一切都没问题。   但……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我却忽然想起了那天离别时,那孩子崩溃的表情,以及自他眼眶中汩汩流下的泪水了。   好像正是因为这个,哪怕已然坐上了车,我也依旧未能挥开他的手。   他那动作,就好似时时刻刻提防着我的逃离。 第66章   我是不会逃的。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我,根本“逃”不起。   叶家的人见到我没有直接宰了我,已属法外开恩,更何况我也明白,如若没有叶家在背后支持,想要再度见到陈楠,恐怕难如登天。   不过我也没有完全遂了叶瑰穆的意,他叫我回叶家去住,被我一口拒绝,随意在埃斯卡罗区花高价找了间两室一厅的出租屋,对于现在已经经济自由的我来说,也不是负担不起。   没有勉强,叶瑰穆看着我,那双眼睛只是略微眯了眯,“你的本体还在我那,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哪怕一下?”   平静地摇头,我只道:“替我向你哥哥问好。”老实说,对着眼前这个人,至今我仍难以平心静气地称他一声“叶瑰穆”,我心中的叶瑰穆似乎已经定性,好似永远只能是那个温和的、平静的哥哥而已,眼前这人,我至多承认他就是我记忆中的“那孩子”,否则在我看来……他的身份永远只是叶瑰穆的弟弟。   站在原地僵凝了许久,终究没有勉强,叶瑰穆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未尝没有感到不安,他于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兜兜转转,我似乎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回到埃斯卡罗区后,我先是尝试自己拜访了池家,这回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式以陈楠哥哥的身份正式造访。   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回池近深像是索性装都不愿装了,直接命下面的人回绝了我,甚至没有给我一个面见陈楠的机会。   攥紧拳头,我想我应当在内心怒骂,怒骂池近深的虚伪,控诉他的蛮不讲理。   然而当我想到自己的父母又是以怎样的方式令我获得与陈楠的链接……一种打从心底由内而外生出的无力感,便迅速支配了我的身心。   我想陈楠他那边,大概也是被池近深传递过来的信息阻隔着,我相信他哪怕得知了真相,也会愿意见我……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能只是现在他的发情期还没有过去,也可能这一切都只是池近深事先安排好的而已,反正我不会怪罪任何人,我会等待,等待陈楠本人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人生接下来的路,到底该如何走下去。   啊……多么讽刺,当我意识到自己这一生竟一直如同天上的飞絮一般没有属于自己根茎地活着,曾经自诩坚强的一切,竟都不足以支撑我继续向前走去。   于是站在那“铜墙铁壁”前,终究,我没再执拗下去。   走投无路的我还是走了曾经的老路。   我再度找到了叶瑰穆。   不同于往日一心想将陈楠带走的诉求,这回见他,我只是想将这一切说开而已。   我想见面后,我想问问陈楠,他是怎么想的?我能感觉到,如若他坚持,我还能继续走下去。   “但是哥哥,你自己呢?”恍然间,我仿佛又听见陈楠的疑问。   是啊,我自己呢?   竟到此时此刻,我才迟迟开始意识到原来还有这个问题。   而今约叶瑰穆出门,比跟我自己的弟弟见面还要容易。   坐在他的对面,一时间我不知该不该感到“荣幸”。   这回跟我见面,他没有使用他的本体,坐在我面前的是长发的叶瑰穆,是他的哥哥,是他此前见我时总会画上的皮。   “因为觉得用这张脸跟你说话,你会容易接受一些。”微笑着摊开手,叶瑰穆的表情无赖中掺杂着笑意,一时间我竟觉得眼前的这个“他”是一颗鸡蛋,蛋清和蛋黄已经被混匀,他们已然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想,这大概也是叶瑰穆会排斥进入哥哥身体的原因。   “我的来意,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并不多余寒暄,我摊开手直接提出要求。   大约亦是觉得我无理,叶瑰穆偏过脑袋,对我露出了他的脖颈,长发被轻轻撩开,我看见了深红色的伤口未愈。   那是我曾经伤害过他的证明。   “一句寒暄也没有呢,我以为看见这个样子的我你至少会有点心虚,”叶瑰穆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自己的伤口,像是对那处爱不释手似的,我想这也难怪,毕竟此时它已经成为他的筹码了。   “我感到很抱歉,但毕竟是你先把我逼到了那个地步。”摊开手,我想我的态度已经足够平静,“毕竟我的本体还被你攥在手里,我觉得我能平心静气地跟你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抛开价格直接要东西呀,”眉头微挑,叶瑰穆的心情好似介于糟糕和愉悦之间,“你先让我帮你办事,却不拿出一点诚意,这怎么能行?”   虽然事先并非没有想到他会搬出这套说辞,但无论如何,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毕竟我一无所有,你想要什么?我的身体都已经被你拿了去,这难道还不足够吗?”   很显然,叶瑰穆的回答,是“并不足够”的。   他是千年的老赖万年的地痞,竟还好意思告诉我说:“你现在这幅alpha的身体,可相当于叶家近乎一半的产业。”眼眸微眯,他的宣判从容而无情,“我要将它要回来,你得回到自己的身体。”   好在于我而言,这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回到……本体么?   倒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达成目的。   当我答应了叶瑰穆所主张的这次“交易”,我才恍然间意识到他这样要求的真正原因。   不过,就算反应过来又能如何呢?摆在我面前的无非就只有这一个选择而已。   叶瑰穆就好似正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向深渊。   而我呢?也不过只是跟随着他的指引,再度回到了那个毫无人类气息的叶家而已。   凝望着眼前如若深渊巨口般的叶家祖宅,我忽然明白了当初他说这个地方“只有一个活人”的意义。   如果说“活人”的定义是肉体加上灵魂,那么确实,这个地方已经同一座荒凉的鬼宅无异。   “你似乎很讨厌这个地方。”走在我的身边,叶瑰穆声音很轻,“我也是,但我逃不出去。”   “你逃不出去,所以就要拉一个人跟你一起?”眯眼,毫不留情地讽刺,我本以为叶瑰穆会对此产生任何我所期待的反应,然而他只是回道:“现在不是给你机会了吗?让你走,看你能不能抓住而已。”   给我机会让我走?一时间我简直想笑,疾步走向那座我所熟悉的花房,他说得那些我才不愿意相信。   叶瑰穆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似乎正欣赏着我的轻车熟路,每当我被一扇门阻拦,他便略略抬手将那门打开,好似一路在为我放行。   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凝望着眼前停满了“躯体”的房间,我很快便找到了我的本体。   而今,它正跟叶瑰穆的本体肩并着肩放在一起。   看起来就如同一对在世界末日平和地迎来死亡的夫夫,那画面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我为叶瑰穆的审美水平感到恶寒,手抚上自己本体的手腕,低头意图寻找到那个用于灵魂传输的道具,无果,我回头拧眉看向叶瑰穆:“不是说要我回到本体?所以现在这种环境,我怎么回去?”   “嗯,谁知道呢?”叶瑰穆耸耸肩,倚在门框,他似乎不大愿意接近自己的“本体”,“或许就像吻醒公主那样,只欠某个富有温情的动作。”   “少卖关子!”并不吃他这套,迄今为止已经被他耍过太多次,我说:“那个导管在哪里?”   “你不会认为吃过一次亏后,我还会任由它发生第二次吧?”叶瑰穆眉头微挑,带着些许同我较劲的意味,他说:“我告诉你答案,其实只要你愿意吻一下我的本体,下一秒,你就可以从你自己的身体中醒来。”   “哈?”这家伙,莫不会以为我是个傻子吧?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真的狠狠为难你?”叶瑰穆的眼神似是有些无奈,仿佛下一秒耐心便要告罄,他说:“我不过只是被刀刺入脖子差点死掉而已,而你失去的,可是一个轻飘飘的吻啊。陈粟,我不希望你让我知道,就连这种程度的报复,你都不愿意。”   叶瑰穆这话,是威胁,但也是久违地吐露真心。   倒也不至于对此有任何感动的想法,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或许在逗我。   可走到这一步,如若不满足一点点他的需求,他便好似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凝眉,我走到那两具本体的身边,低头凝望着那短发版的叶瑰穆熟睡中的脸,一时间,我的脸颊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甚至产生了些许不自在的情绪。   我怕他会忽然睁开眼,看见我此刻的表情。   即使我明白,他叫我来这里,或许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这些。   闭上眼,心一横,我就那样快速而轻柔地吻了下去。   叶瑰穆的嘴唇并不柔软,也说不上有多香甜,甚至带着些许冷冽的感触。真是奇怪啊。   我想,原来跟他的本体接吻,竟是这样一种感受吗?   对此我并不确定,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我便诚如此前我所期望的,自本体中睁开了眼睛。 第67章   久违地回到本体,我本应当感到高兴。   可眼下的境况却令我笑不出来。   因为我的手腕被来自身旁的力道攥紧。   另一边是长发的哥哥,以及我那alpha的身体,它们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间失去了生机,虽没有忽然无力地倾倒下去,但从眼神可以看出,灵魂已自内里被抽离。   如同提前被设置好的程序,他们转过身,走入到用于安放躯体的舱室。   当脚步声都已湮灭,室内终究归于沉寂。   唯有握住我手腕的力道,提醒着我身旁并非只有一个人的事实。   “没有能源供应的话,凭借自己的力量起身或许会比较困难。”叶瑰穆的弟弟……亦或者说,叶瑰穆“本人”,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哥哥更加低沉,夹杂着些许带着邪气的笑意。   翻身,他的双臂支撑在我两颊的侧旁,犹如遮天蔽日的乌云,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我,叶瑰穆就像是正欣赏着我意图反抗却无法挪动自身分毫的窘况。   不想就这个问题跟他有过多的交流,我只是奋力紧绷着自己的肌肉,徒劳无功地想让自己从床榻上坐起。然而,不行。   迎接我的只是叶瑰穆俯首后轻轻一吻,他说这是给我主动吻他的回礼。   无法不觉得荒谬,自回到本体以来这家伙便好似比先前更无赖了些,我掀起眼皮瞪他,然而他却极为受用似地,冲我眨眨眼:“需不需要我帮忙?老实说,你现在的情况,就跟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差不多。”   他的问话不过走个形式,下一秒便自顾自地将我从床上拉起,令我的身体靠进他的怀里。   人往往在挪动之后,才能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   黏腻、浓稠、令人感到不安乃至恶心的触感,缓缓泌出。   一时间我怒不可遏,身体紧绷着,喉咙中开始发出愤怒的低吼。   我的姿态很畸形,声音也是。   但却仿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般,叶瑰穆低头,开始侧过脑袋安抚般一下下亲吻着我的面颊,他叫我别生气。   气急的我意图躲闪,想要逃离,然而能做到的却只是挪动自己的指尖而已。   叶瑰穆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把它放在唇下亲吻着,爱不释手的模样。   我并不习惯他用这幅身体亲吻我,亦或者说,任何一种亲密的行为在我的观感中都是不适应,然而这却偏偏正是叶瑰穆最甘之如饴的一点,仿佛压抑了多时,他终于能够释放自己的本性,终于能够不再隔着哥哥的躯体,终于可以不用顾虑眼前的人是否正在同“别人”相拥……   从来都不是彬彬有礼的禁欲,他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未曾装载灵魂的亲密尚且还不足够。   而今,才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唯一。   我不知道今后他是否会要求更多,我只是愤怒,愤怒到仿佛眨眨眼睛,眼眶中便会流下泪来。   叶瑰穆觉察到这一点,他轻轻将还未泌出眼眶的泪水用舌尖采拮到唇舌里。   “复建的事情,慢慢来。”叶瑰穆说着,手轻轻按在了我的腹部,“这里是不是不舒服?抱歉,最近情绪有点压抑,所以没能控制住自己。”   痛苦地闭上眼,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叶瑰穆斜过眼眸观察着我,很长的时间。   尔后他说:“不过如果用光尾的话,还是能够支撑你在一段时间内进行活动的。”   “随……便你。”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我明白我如今的境遇,不过是为了满足他帮我的要求而已。   叶瑰穆沉默了,他似乎并不喜欢我冷淡的态度。   他大概不知道,一个人被强迫后,总归会冷漠的。   没有憎恶自己这幅已经完全适应了alpha器物的身体,我都觉得我自己实属不易。   这样一个毫无灵魂的人、这样一副如死人般的身体,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令人痴迷的。   然而事实就是叶瑰穆足够反人类,他喜爱着常人不会喜爱的,做出的事情,也是常人无法接受的。   为了教会我重新开始走路,他甚至叫我赤着脚,踩在他的鞋上,他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同我紧紧交握着,说是这样或许能让我回忆起正常行走的感觉。   我怎么会不知道正常行走是什么样?在我看来叶瑰穆的行为简直跟X骚扰无异,但不用回应他,听他自说自话我也落得轻松了,毕竟在这之后他向我承诺,会给我一个光尾,让我自己用本体跟陈楠见面。   正常的交易,如此,我便安心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入夜,叶瑰穆躺在我的身边,他健美的身体犹如鬼斧神工的雕塑,看着他,再看看而今我干瘪的躯体,再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继续对我执著下去,“明天,你得先陪我去一趟皇宫。”他这样对我说。   好吧,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叶瑰穆这家伙,怎么可能会让你安然无恙地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我?不……合适。”艰难地开口,这几天的训练已经令我能够通过本体还算正常地道出部分字句。   想必叶瑰穆也明白我的意思,毕竟原本的他作为“叶家家主的弟弟”,拥有一个贵为当今圣上的未婚妻omega,我算什么?就算跟他一起去皇宫,是作为他的嫂子,还是作为他的姘头?   叶瑰穆抬手,用指节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被我蹙着眉挡开了。   “生气了?”他问。   “不,”我说:“我……是你嫂子,我生气……什么?”   这话显然触碰到了叶瑰穆的逆鳞,当即蹙起眉头,连带着身子都支起了些许,在被窝内握紧我的手,他说:“跟你结婚的是我,不是我哥哥。”   “是你哥哥,不是你。”我刻意气他,连带着说话都顺溜了许多。   叶瑰穆蹙起眉头,表情从最初的哀怨变为悲伤,最后竟好似有几分委屈,“你喜欢哥哥,以后我用他的样子跟你睡觉就可以了。”   我不说话,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以后”。   叶瑰穆本也只是试探,见我不答,混劲儿便上来了,再也不装,他直接将我按倒在了床榻上。   “都说了要放了你,这也不够吗?”叶瑰穆的眼中似有水光,而我却不能明白他这表情背后的含义。放?怎么放?   “等你……跟陛下结婚……放了我?”挑了挑眉,我本不欲将自己的语气变得那样讽刺的。   “不,”叶瑰穆回答得认真:“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宁可杀了他。”   “那你就是……弑君,”勾唇,这可能性我只觉得更小,“你死了,我就自由了……你,这个意思?”   “你可以这么理解。”   “不。”从没想过叶瑰穆居然会说这么糊涂的话,在我看来,他并不是一个会为了所谓的“感情”而不顾一切的人,“你死了,叶家……死,你……不要叶家?”我不相信。   “与其生生世世都被皇族控制,倒不如一死了之。”勾唇,叶瑰穆笑得轻佻,“你觉得呢?”   “……”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我听见我自己说:“这,不像你。”   这不像他,这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叶瑰穆”。   我认识的那个他,分明是会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目的的人。   分明是哪怕玉石俱焚,也会践行自己想法的人。   我不相信他说的话,除非这背后,还有我所不能明白的地方。   思虑间,我的手,已然被叶瑰穆轻轻地执起。   如同一个下流的骑士,他一下下亲吻着我的手背,他说:“所以,在我被行刑那一天,你会一直看着我吗?”   “明天?”难道他是就是去皇宫觐见的这次?那么我或许会欣然前往。   “不,”不知为什么,叶瑰穆的否定却令我近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明天只是宣读死刑的开场,距离行刑,还会有一段时间呢。”   老实说,我并不明白叶瑰穆话里的意思。   其实我很想告诉自己,他不过是在哗众取宠,他其实只是在开玩笑。   但……他的表情却令我无法就那样质疑出声,甚至于当我同他对视的时候,我又有一种感觉,那便是这一趟路,我是非去不可了。   我扮演的角色很重要吗?我不知道。   叶瑰穆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到那日我与那位陛下的对话,虽然平日里那陛下的行为举止实在奇怪,但我想,如若叶瑰穆杀死的是那天同我对话的omega,我会感到非常悲伤,乃至遗憾的。   而更令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消息是,这次的觐见,其实是我、叶瑰穆、叶瑰穆的哥哥三个人一起的。   我是作为叶家家主的妻子,协同自己的丈夫,将叶家最后一个未婚的alpha送到陛下身边的。   我会拉住叶家家主的手。   但那个人不是“叶瑰穆”。   叶瑰穆并不会像以前一样,进入到自己哥哥的躯体中,相反,他会摆出一副同往日无异的模样跟在我与“叶家家主”的身边,随我们一同觐见。   不得不说这个组合实在是奇怪极了。   叶瑰穆本人也并不喜欢这个安排,在车上的时候他叫我撒开他哥哥的手。   可我又能怎么告诉他?即便这幅躯体里没有灵魂,我的手也依旧被叶瑰穆的哥哥、叶家的家主牢牢地攥紧。 第68章   不知是否明白了我的苦衷,叶瑰穆的盯着我与他哥哥紧紧合握的手,半晌后他抬起眼眸,半笑不笑地对我说:“看来哥哥还真是喜欢你呢。”   紧接着,“嗒——”响指的声音,另一边,叶瑰穆的本体也悄无声息地触摸到我的指尖,并极其深切地令我与他十指交握,就像永远不愿分开的爱侣似的。   “看,”然而这次出声的,却已然不再是身为本体的弟弟,而是长发的、满面笑意的、不知什么时候“活”过来的哥哥,“我的本能也跟爱你。”   一个响指的时间,二人的灵魂完成了交换。   我好像忽然明白当初叶家是怎么在先皇面前,将兄弟二人掉包的了。   “你好像更喜欢哥哥的身体,”重复的话语,不知第几次从叶瑰穆的口中吐出,他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后脑被轻轻拢住,下巴不由自主地抬起,在叶家家主逐渐贴近的面容中,我望见了自己无措的神色。   双唇凝滞在咫尺之间。   “嗒——”又一个响指。   我与家主的距离,被叶瑰穆的手背隔开了。   丝毫不客气,他直接从后方将我的嘴捂住,“我还在面前呢就要接吻,你当我是死了吗?”   “……”无法不觉得这家伙有病,分明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   然而眼前,身为兄长的叶家家主却缓缓阖上眼睛。   隔着叶瑰穆的手背,他还是吻了上来。   金色的发丝凉凉地贴在我的面颊上,是如丝绸一般顺滑的质感。   “看吧。”似是怒极反笑,叶瑰穆直接拉扯下我的后领,尔后张开嘴巴,深深地咬了下去。   “唔——”喉咙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哪怕而今我仅仅只是通过光尾来操控自己的身体而已,但该痛的地方,还是会痛的。好荒谬。   叶家家主,隔着自己弟弟的手背在同我接吻。   而他的弟弟,则当着自己哥哥的面,将alpha的标记齿狠狠嵌入到嫂子那并不存在腺体的后颈里。   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对劲。   然而他们却都又那么认真。   最终是叶瑰穆用力,将我带进了他的怀里。   虽然另一边,他长发的哥哥仍旧还紧紧拉住我的手。   我不知道这对兄弟究竟在干什么。   我只是害怕身后的光尾嵌入得不够深,万一它脱离我的身体,令我失去了对本体的掌控,这样就不好了。   所幸,这种事没有真正发生。   车辆停驻到了皇宫内部,而我知道,此刻的我也必须在身负光尾的情况下,跟这对错位的兄弟尴尬地走在一起,去觐见叶瑰穆的未婚妻,那位而今位高权重的“omega”。   跟当初弟弟一样,虽然灵魂已然消亡,但身为叶家家主的哥哥也能在特定的情况下做出些许本能的反应。   叶瑰穆告诉我,这是也是他远程操控的结果。   该如何告诉他,对于他们这对奇怪的兄弟,我仍旧无法第一时间适应。   而更令我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叶瑰穆本人甚至并不打算伪装,他就那样端着一副正常的样子,肆无忌惮地走在皇宫里。   第一个会面的地点更是令我感到意外。   是皇宫的第三层楼,近似于那位omega陛下的寝宫。   厚重而华丽的门扉就徐徐打开,就连侍者都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外面,像是并不觉得眼前的alpha兄弟会有造反的决心那般,他们毕恭毕敬到了极致。   风吹拂过纱帘,徐徐的凉风被带入到内里,就连皇帝陛下床榻的帷幔都被吹开了,影影绰绰地,我望见了那副陷在绵软床榻内的躯体。   omega的身体薄得跟纸一般,生了场大病似的。   站在床榻侧旁,叶瑰穆的眼神很凉,就好似并没有看见陛下无力抬起的手。   陛下正拼命想要支起自己的身子。   身为哥哥的叶家家主,也失去生机般站在原地,对面前的境况一无所知似的。   “你们……来……来了?”听着那虚弱的声音,最终竟还是我再也看不下去,拖着那明显不大正常的光尾,我走过去帮皇帝陛下坐了起来,任由他靠着我的身体。   “阿粟,你真是善良。”这是叶瑰穆跟皇帝陛下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皇帝陛下看看他,又转眼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叶家家主身上,泪水缓慢地从眼中蓄积,最终顺着面颊,缓慢流了下来。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是我……是我捣毁了你们的计划。”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道歉,一时间我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脱离了哥哥皮囊的叶瑰穆终于在此时彻底展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冷笑一声,他说:“你倒是没想过,你不忍心杀他,他却从一开始就想要你的命。”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垂眸,似是因害怕而本能地颤抖,陛下的道歉似乎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落在我的眼中,却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明白,他们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对不起叶卿,我真的,很想按你说的做……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真的做不到这种事啊!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叶卿你帮我想想办法,求你……”   脑子在这时“嗡”的一下,如果……我的常识没出错误的话,那么陛下口中的“父亲”,应当指的是早已因病亡故多年的先皇帝!   他们在说什么?难不成……   一个可怕的猜想忽然自我脑海中涌现,叶家为什么会一直遭到皇室的针对但却一直没有被彻底清缴,想必就是这个原因。   “现在就算按照那家伙的指示,你也只能死路一条,”叶瑰穆的唇角冰冷地勾起,一个全无人情味的弧度,他说:“不过你放心,他应该会留你到孕育出新生命之后,毕竟你跟极优性alpha结合后所诞下的继承人,才是他最后的目标。”   捂住耳朵,似是不愿接受这残忍的现实,凝望着自己洁白的睡袍,omega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自眼眶中流泻而出,“我现在……怎么……诞育?”   “你的身体因为常年接纳他的灵魂早已亏空,按理说的确是不能了,不过所幸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作为omega跟alpha结合,所以你还有机会——”缓步走到陛下的面前,叶瑰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幽暗的眼神,令我想到了诱人犯错的撒旦,“还有机会多活一年的时间。”   甚至连尖叫都再发不出来,眼前的omega蜷缩着后退,将自己的身体全然缩进我的怀里。   “不要再吓他了。”已经搞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无法不觉得眼前的omega可怜,或许从来他都不是什么陛下,而只是一个被迫承载了“陛下”灵魂的容器而已。   叶瑰穆的眼睛略微眯了眯,支起身子,他不再说任何话。   对于眼前这个omega,他全无怜惜之心,甚至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是讥讽、是对弱者的毫不同情。   “按照那家伙的指示,这段时间你要养好身体,”甚为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叶瑰穆一边看着眼前这可怜的omega,一边还嫌不够那般,冷道:“起码好让你的脸色看起来像是能正常参加婚礼。”婚礼,果然。   叶瑰穆终究是要结婚的,这于他而言是必要的过程,因为他的基因是那位“陛下”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   又或者说,皇室与极优性alpha结合之后的基因,是那位“陛下”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东西。   “婚礼吗?”omega小脸煞白,先是忍不住那般悄悄瞥了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叶家家主一样,尔后才看向叶瑰穆,他问:“我,和你?”   “如果你想跟他也可以。”走到自家哥哥身边,叶瑰穆的表情轻佻而富有讽刺性,“毕竟以前他才是你的未婚夫,你也一直喜欢他,我不是不能把这个位置让给他。”   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   这下不光我,就连眼前的omega也激动了。   “可是,可是叶先生已经结婚了,”眼泪汪汪地转过脸来,他看向我的表情竟不是寻求认同,而是带有隐隐的……羡慕之情,“跟这位,陈粟先生结婚了。”   叶瑰穆的唇角不甚友善地抽了抽,他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膀,笑得颇有几分狰狞,“你应该清楚,现在正抱着你的,本质上是我的老婆。”   怀中的omega身体一僵,像是觉察到了alpha的不悦,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同我远离。   我只得不尴不尬地站起来,还听见眼前的omega小声跟我说:“谢谢你。”   “我跟我哥是双胞胎,发型变一下,再稍微一打扮,外人看不出来。”摊开手,敞开双臂,叶瑰穆的笑容肆无忌惮,“我想你父亲应该也愿意帮你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毕竟只要他的下一个容器不出差错,你跟谁结婚对他来说都一样。”   略微颤动着眼睫,眼前的omega似乎正做着极其剧烈的心理斗争。   我以为他会反抗,亦或者像我一样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荒谬。   然而他却说,“这样啊,那……挺好的。”眨眼,再度落下泪来,他说:“这样,就算我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第69章   陛下的话语令我心惊,加之他脸上宁静而美好的表情,一时间竟令我哑口无言。   对此,叶瑰穆的态度更是冷漠,缓慢支起身子,他的脸上是非人般的沉静,那表情,像是对陛下并无半分怜悯。   “把哥哥留在这里吧,也算满足你的心愿。”叶瑰穆说着,拉起我的手,径直带着我向室外走去。   回首凝望着被落在原地的叶家兄长,我并不明白叶瑰穆此刻的举措,我扭动手腕,意图挣开他,但他却因此将我攥得更紧了。   “为什么,要把他留在那里?”凝望着叶瑰穆的背影,我忍不住问出口来。   回过头,叶瑰穆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怎么,你是不舍得我哥哥吗?”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并不合适,难道你真的要让他跟陛下结婚?”说着,我一边奋力抵抗着叶瑰穆的牵制,然而叶瑰穆并不松开我,是跟我杠上了似的,他问:“这么说来,你是想让我跟那个omega结婚咯?”   “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是那个态度。”顿了顿,我接着道:“陛下他都那副样子了,从始至终,他也没有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现在这个样子是他咎由自取,”叶瑰穆冷道:“他本来有摆脱这一切的机会,如果在我给他做手术的那一天,他就把手里的尖刀刺入先皇的心脏的话。”   一时间哑口无言,得知真相的我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那毕竟是他的父亲。”艰涩的话语,我说得并不真心。   “是,是要他命的父亲。”叶瑰穆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是把他视为傀儡,看作容器的父亲。”   事到如今我已经明白,横在叶瑰穆身前的阻碍并非那个可怜的omega,却是曾经权势滔天、屠戮了叶家近乎满门的先皇。   “还没有告诉你吧,拥有血缘关系的‘容器’,不会受到生殖的制约,性能力可以保留。”回过头,在我震惊的目光下,叶瑰穆勾唇,轻笑道:“这也是为什么你没有看穿哥哥也是容器的真相。当然,我也没料到,居然会有人以此为灵感,认为自己拥有了永生的机会,并强迫叶家按照他所想的方向进行研究……果然,果然人性的恶往往令人无法想象。”   是啊,叶家的技术令陛下看到了长生的机会,也是因此,叶家受到了皇室的重视,并且引来了杀身之祸。   “所以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见的人是……”   “对,正是先皇,所以你不用担心哥哥,”手指竖于唇中间,叶瑰穆泯唇笑道:“只需要让先皇帝知道我已经痊愈就好了。若是让他看见哥哥那副样子,会起疑也说不定呢。”   什么?略有几分不可置信,难不成事到如今那位先皇陛下还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调包的事实吗?   “我以为他早就觉察到了……”   “因为性别不同的缘故,在omega的身体里会产生排异反应,所以有时候他的脑子是不清楚的,你不用担心。”叶瑰穆顿了顿,旋即冷笑着补充道:“他留我还有用,所以就算知道真相也并不会第一时间了结了我。”   “可在那之后呢?”从头到脚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凉意,连带着叶瑰穆的手指都令我感到冰冷起来,“没有了利用价值,叶家还有你……”   “怕是会被他第一个除掉吧。”似乎并未感到不甘心,叶瑰穆的脸上是了然的笑意,“所以我都说了,给你机会让你走的。”   此前,叶瑰穆在面对陛下,亦或者面对我时的癫狂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答案,原来在他看来,自己本就是注定早死的人,半截身子埋入土里,其态度自然会狂傲一些。   “不对,就算陛下真的将自己的灵魂植入到新生儿的身体里,那他长大也需要时间,适应这副新身体也需要时间,你不会那么快死去的。”   “你忘了吗?”叶瑰穆说着,抬起手“嗒”地打了一个响指,“不需要我,也不需要omega,只需要一个响指,他就可以随意穿梭在与自己拥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了。”   “你连这个都给了他?”手脚冰凉,我没有想到叶瑰穆会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为什么?”他不是说陛下不知道吗?   “研究院有一半都是皇宫的人,”停下脚步,终于走到那用于觐见大殿不远处,“再说,现在回到自己的本体,虽然是半死的状态,他也可精明着呢——他早就要我告知他响指切换身体的方法了。”说完,叶瑰穆眨了眨眼,竟还有空开玩笑那般,他问我:“你猜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将这方法敬献给他?”   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等我回答,叶瑰穆便转身径直向那缓缓打开的殿门走去。   室内昏暗,窗帘紧紧地闭合着,没有一丝光线能穿破厚重的遮阳布,透进这华丽的大殿中。   坐于高台之上,略微歪着脑袋,陛下的手半撑着自己的下巴,他的皮肤干燥、枯黄、瘦得有些不成人样,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曾经顶天立地的君王,也很难想象,一个超过200岁的老人能够依旧维持着这副气势,这副睥睨众生,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的气势。   “叶卿,你来了。”声音中带有些许独特的老人味,是早已适应了演讲的嗓音,含含混混却也听得清楚。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叶瑰穆带着我静静地立在王座的下方,并不行礼也并不进行寒暄,只略微额首,他道:“如你所愿,陛下,我已经痊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坐上的人忽然极为夸张地笑出声来,令人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要咳出痰,还是只单纯地豪爽罢了,“功高震主说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吧,叶卿啊……算了,我也不必让你拘礼了,快坐!”说到一半,他那混浊的眼睛忽然撇到我的脸上,“哎?你哥没来,嫂子倒来了,你们兄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狂傲啊。 ”   叶瑰穆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不过因为室内灯光灰暗,其表情离得远了或许也看不清楚,“现任陛下病重,哥哥在旁边侍疾,实在不得空,所以叫嫂子来了。”   这才想起来似的,那先皇帝极为夸张地“哦”了一声,那声音拖得很长,就好像刚才想起还有现任皇帝这个人似的,“那孩子的身子骨确实弱些,毕竟是omega,没有办法承载alpha强大的灵魂,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至少孩子应该还能生吧,叶卿应该一直有保证这件最重要的事。”   “是,我保证一定会让新生的陛下如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说假话时,叶瑰穆的眼眸微微向上瞟,我虽不算十分熟悉他,却也知道这是虚与委蛇的表现,“这是我们叶家人的职责。”他这样说。   陛下闻言又哈哈地大笑出声,那干瘦的身体犹如不堪重负的骷髅一般,剧烈地抖动着,令人错觉下一秒他的身体连同灵魂,都会不堪重负地散架。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我一直担心的,”竹节一般的手指轻轻挠动着干瘪的皮肤,先皇帝道:“万一白奴的第一胎不是alpha怎么办呢?他还有命活到一直生出alpha的时候吗?”   身为父亲,先皇帝在谈起自己的omega孩子时,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身为长辈的温情,相反,却是满脸的考量与算计,就好似omega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并非一个真真正正有思想有灵魂的人类似的。   “无非就是再进入omega的身体里多活几年,如此循环往复罢了,这种小事,臣相信陛下能够做到。”听声音,叶瑰穆的确真心似的,“当然,在保证现任陛下存活的情况下,我会尽力让他诞育出你想要的alpha躯体的。”   “好好好,”干瘦的手掌在冰冷的皇座上疯狂拍打着,先皇帝一边大笑着,一边说道:“有叶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叶卿应该没有忘记今天照你来是因为什么吧?”   “是前段时间兄长已将随意切换躯体的方式整理成册储存在叶家的书房里,书房的钥匙由我的嫂子一手看管,兄长真的非常信任他,他们之间感情深厚,连我也望尘莫及呢。”被叶瑰穆忽然提到,我不免浑身一僵,迎着陛下的视线,我除了梗着脖子憋着不说话,没有任何办法。   “居然没有带来,看来叶卿还没有完全相信我呢。”眼眸微眯,先皇帝的表情已然变得很不友善。   按理说我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为叶瑰穆辩白,但在那一瞬间,不知怎的,我竟好像真的拥有那把钥匙的掌控权似的,只说:“是我糊涂了,上次跟老公闹脾气,将钥匙藏了起来,自己也忘了放在哪里了,等我回去找一找,下次见面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你一个beta就该有beta的样子,别学得跟那些爱买娇的omega似的,成天整日不知轻重……”先皇帝教训到一半,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叶瑰穆所在的方向,随即略一抬手,“罢了,这些beta omega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是叶卿多疑,觉得我今后不再需要他,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偏疼他就好。”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先皇帝神色狠戾,微眯的眼眸睨室着看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吃入腹似的。 第70章   这次觐见,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叶家与皇室的冲突而今已经到了一种无法缓和的地步。   而如今的叶家严格意义上来讲,只余下叶瑰穆一个人尚且还存活,所以将这单纯理解为皇室与叶瑰穆个人的冲突,也并无不可。   只现在皇室还不得不依赖叶家的技术,特别是先皇,因为意图通过叶家而得到“永生”,所以不得不暂且先同叶瑰穆虚与委蛇,将他半哄着、笼络着。   所幸叶瑰穆本人也并不算愚笨,早早预想到了卸磨杀驴的结果,同我肩并着肩走出觐见大殿的时候,我忍不住斜过眼去看他,然而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样淡然,就好似下一秒让他死去也并不会有任何遗憾似的。   “你怎么打算?”我忍不住这样问出口。   “打算?”叶瑰穆斜过眼来看我,“无论怎么打算都是凶多吉少的,我其实已经给你做了一个假的身份,到时候用那副alpha的身体,你有多远藏多远去吧,如果我的抗争失败,叶家是不会留一个活口的。”   “怎么……”万没想到叶瑰穆最终竟会给我一个这样的答案,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以及那丝毫未曾压低的音色,竟一副对未来全然放弃的态度,所幸因为陛下本体的存在过于特殊,这层楼近乎没有人把守侍奉,否则这话如果被人听见了……   “那副表情做什么?难不成你是舍不得我?”眉尾微挑,到了这时叶瑰穆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是说你觉得我抓紧你,只单纯地因为自己有什么变态癖好,而不是单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一个我爱也或许爱过我的人呆在我身边呢?”   这是叶瑰穆从没有向我展示过的一面。   是他勾起的唇角下方,向生而死的一面。   背负着家族命运的他,顶头上司便是灭门惨案的凶手。   他无法反抗,只得在先皇帝的胁迫下,一步步完成那罪恶的要求。   时不时的出言讥讽,是他唯一能够做出的反抗。   虽然他知道皇权大过于天,但就算手握着能令皇族延缓诛杀他的法宝,他也并不那么想要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   若硬要出现一个活着的理由,那便是……“我”?   略微攥紧拳头,不愿承认这个答案,我的内心备受煎熬。   “拜托。”叶瑰穆的手,轻轻放置在我的头顶上,“如果你同情,就请在这几天对我多温柔一些,好么?”   之后,我们又回到了现任omega陛下所居住的寝宫。   打开大门,只看见alpha略略抬起双臂呈投降状,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环抱着自己腰部的omega。   下意识并未彻底将叶瑰穆与他哥哥分开,一瞬间,我的心脏竟然感受到一阵抽搐般的紧绷。   而看见这景象,叶瑰穆则是笑了出来,“哥哥,看来哪怕亡故这么多年,你的魅力也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将omega俘获的。”   这才注意到来者,猛然间松开手的omega面颊微红,抬眸不大好意思地小心看我一眼,他说:“抱歉,我……”   “没关系。”抢先将这句话说出口,毕竟此时除了“没关系”,我也不能说别的什么。   “他们之间的匹配度很高,”叶瑰穆的表情略显轻佻,我看他却也并不像是完全高兴似的,“原本订了娃娃亲,但因为朝中局势和叶家内部的情况,不得不作废了……不过看来直到现在陛下也对哥哥念念不忘,”张开双臂,十分自豪那般,叶瑰穆挑眉问我:“我这算不算是成人之美了?”   看来实际上,他们兄弟二人的性格相差挺大的,之前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叶瑰穆身上的破绽,也不知是我对他们了解太少,还是叶瑰穆这家伙太能演戏了。   “我觉得你也应该适当考虑一下你哥哥的心情。”虽然场合不合适,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说。   叶瑰穆忽然静默了,与此同时他的哥哥也扭头看向我,并在下一秒迈开步伐,缓缓向我走来了。   不顾陛下仍还拉住他的衣角,他走到了我的身边,从背后,握住了我的肩膀,紧紧地。   叶瑰穆的眉尾跳了跳,竟好似并非他本人操控,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他扭头对陛下说:“已经跟你爹商量好了,只要确保基因是极优性alpha的,你跟谁结婚,实际不重要。”   凝望着地面,呆愣一般,omega陛下坐在床沿,半晌才怔怔道:“这样……吗?那……谢谢你们了。”   对于眼前的omega而言,道谢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就好似天生他就必须要接受alpha们的安排那般。   回程的路上,我没怎么说话,到了车上,叶瑰穆只沉默而执拗地拉着我的手,每当的兄长试探着将身体靠过来,他便会打下响指,进入到兄长的身体里让他坐回到距我与他有段距离的原位上去了。   “双胞胎的审美都会很相似,”转过眼,叶瑰穆对我说:“这真的很麻烦,不是么?”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但有一个问题却是我实实在在关心的,“你到底,接下来你到底怎么安排的?”   “问这个做什么?”叶瑰穆挑眉,“又或者,你是想要帮我?不想逃了?”   逃?实际上我根本还没有考虑到他如此在意的这个问题,“就当我是好奇吧,你告诉我,好么?”   “那我也可以认为你关心我了,”叶瑰穆似乎因此心情变得很好,不过我想也是,对于一个成天整日面对着一屋子人造人的他来说,这点“关心”或许便的确能够打动他了,“那我告诉你吧,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趁着婚礼进行的时候,对那具僵尸施行刺杀而已。”   “你疯了!难道你以为先皇帝不会派人把守?你以为他不会明白你的意图?那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见你呢?”   “我知道啊,所以我提前准备了‘响指切换身体的方法’的文件夹,我会进入哥哥的身体,会选择在那个时候进献给先皇帝,美其名曰‘对您新生的恭贺’,当然我也有很大概率会被乱刀刺死,并且就算我活了下来,先皇帝的尸身在那个地方我也无法解释,所以……”   叶瑰穆的话语令我的嘴唇略微颤抖,“从一开始这就是死局。”   “对,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这样做,”叶瑰穆说着,压低声音,开玩笑一般夸张道:“那个老头就是个变态,他生怕我会骗他,所以在新婚当晚,他会隔墙等候,极优性alpha和身为他的小儿子……他会亲眼见证他们的结合。”   心脏再度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有时又觉得有人紧紧捏住了我的脖颈,令我渐渐无法呼吸了。   然而叶瑰穆还在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玩笑,“我毕竟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凝望着我的眼睛,他笑着说:“我怎么能背叛我的妻子——”   我捂住了他的嘴。   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知为何,我竟在这时忽然想起了他曾经化身omega接近我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融合了omega的性格,他看我的眼神、对我的态度永远都是那样黏糊。   他偶尔也会表现出生气,因为我接下了他无法接受的委托。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按照我的要求,尽心竭力地辅佐着我……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为了将我引进叶家,但……   正如同我们在卡列区疗养院的记忆,虽然充斥着隐瞒与磨合,但好歹那时的感情是真切的。   我想起那日,为了找到李哲,我与他一起进入地下街道。   因为omega的躯壳,他差点被不知好歹的人贩子拐走。   我救下了他,跟他说:“都叫你不要来了。”   “但是我想陪着你。”他小声地,这样跟我说。   就算身为omega,他的力气也还是那样大,他将我抱得很紧很紧,而我竟也没有觉得这有丝毫的不妥。   我只是想起了我和他曾经在疗养院的时候,忍不住感慨:还好,我再度找到了他,也所幸,他还需要我。   而今,听叶瑰穆的表述,竟好似真的打算彻底放我走了。   想来也是,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半个身子都入土的家伙。   将死之人,自然不会再奢求爱了。   交易结束,我陪他去了皇宫,并先后觐见了现任陛下和实际掌权的先皇。   叶瑰穆告诉我他会信守承诺同池近深谈判,让陈楠离开池家来见我。   “那婚礼当天进献给先皇帝的东西……”那个“倚靠响指而切换身体”的“秘方”,“你真的打算给他么?”   “或许吧,也或许它真的在你手中也说不定呢?”叶瑰穆给我的回答还是那么地模棱两可,而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次他竟不再执意要将我送回到叶家,而是直奔着我在埃斯卡罗区租赁的房子去了。   此前,我一直以为他说放了我,是骗我来着。   然而这次却是真的。 第71章   “或许,你愿意让我偶尔到你家里去坐坐?”轻轻眨眨眼,站在我家门前,叶瑰穆这样说。   “呃,那是当然。”分明是很寻常的询问,然而仅仅这样也足以令我感到羞耻了,这种感觉真奇怪,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然而凝望着我的脸,叶瑰穆却忽然笑了出来:“其实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来的,毕竟你的尾巴,还需要我家的技术充电呢。”   原来是这样,迟迟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略微有些恼了,但叶瑰穆脸上的表情却也不是纯粹的玩味,竟还夹杂着些似是不属于他本性的温柔。   “还有复建,”不适应这样的氛围,我的开口迟钝而狼狈,“用光尾的话,复建的效果应该会大打折扣吧?”   “可以这么说,不过久而久之身体也会慢慢适应的。”叶瑰穆笑道:“你放心,我会留足够多的电池在叶家的地下室里,就算我死后叶家被烧光了,维系你接下来生活的物件也是一样不会少的。”   他总漫不经心地说起这些,我有点听不下去了,“事情还没定呢,你不要总这么悲观。”   然而叶瑰穆却反问:“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明知故问,我气急败坏地狠狠摔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并不擅长处理汹涌而来的情绪,我平民进行着深呼吸,意图抑制自己的情绪。   倒也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叶瑰穆,我只是不甘心——难道在他看来,已经默认我对他只有逃离的意图么?   就算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是有感情的,这感情,与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无关。   许久之后我才转过头去盯猫眼,然而叶瑰穆此刻也恰好转身离去,我凝望着他淹没于楼梯下方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未曾被他发现了。脑子,很乱。   陈楠的事和叶瑰穆的事交杂着,侵蚀着我的思绪。   我能改变什么吗?我不清楚,因为好像我真的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   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真的如此么?   “叩叩——”房门被敲响,来者不是叶瑰穆,而是曾经帮助过我,我还没来得及向他们表示感谢的老友。   见我已然回归了本体,沈小姐一个激动,直接飞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我。   沈琢手扶额,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只有李哲还算比较理智,似是觉得难以理解,他问我:“为什么?叶瑰穆难道已经放过你了?”   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哪怕我再迟钝,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全部跟他们说。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沈家的消息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灵通,“听说过不了多久,叶瑰穆的弟弟就要跟陛下结婚了。”   李哲冷笑一声,双手环胸道:“这下叶家的势力又大了不少。”   意识到他们还不清楚叶家兄弟的具体情况,更不清楚皇宫背后的真相,一时间我还真是有苦说不出,这种程度的机密,为了不牵扯到沈家,最好还是不要胡乱透露。   于是我只转移话题道:“因为跟叶瑰穆做了交易,他愿意帮我跟池家洽谈让我跟陈楠见面……顺道,他把身体还给我了,在离开埃斯卡罗区之前我需要用光尾维持运转。”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很快转移了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听起来好像很容易的样子,说实话当我们得知你被他带回埃斯卡罗区的时候,还以为他肯定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了。”   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我便只能挠头苦笑,然而沈琢却远比我想的要敏锐很多,手抚下巴,略一沉吟,他道:“不过池近深真的会愿意吗?老实说之前池家和叶家的洽谈都不算特别顺利,现在池近深好不容易把陈楠找回来,看得有多紧不用想也知道了,叶瑰穆的意图那么明显,我总觉得池近深不会同意。”   沈小姐显然也十分苦恼:“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池家一直被严格封锁,只有特定的几个家族跟他们有利益往来,我们家只是提供零件和设计师,可替代性很强,所以有时候池近深会不给面子呢。叶家的科技支持倒是一直被池近深需要,不过因为利益牵扯他们关系一直比较僵,不知道这回的事情涉及陈楠池近深会不会买账,但无论如何也不得不承认,眼下让叶瑰穆出面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低头,不知道该如何跟沈小姐他们解释……我的父母或许是陈楠父母凶手的事实,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此前的一系列帮助都没有了正当性,愧疚与不安的情绪,犹如倒入水中的墨汁般在我的心头弥散开来——因为我忽然意识到,眼下的境况,非但我可能会失去陈楠,或许就连叶瑰穆,也将永远失去了。   “陈粟?”   “对了,”猛然间抬起头,忽然想到另一个关键点的我心跳骤然间加快了,直视着沈琢和沈伊雪,我问:“池家掌握着的军队,是彻底听命于皇权的么?”   没有料到我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三个都是一愣,“不,需要开会投票表决,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我只是想知道叶家之前和池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洽谈不顺利。”垂眸,我也不知道此刻我的想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微微眯起眼睛,李哲问:“你认为并非是因为两家业务上的联系,而是叶家想要借用池家所掌握的军队的缘故?”   “什么?”沈小姐不可置信,“怎么忽然谈到这里来了?不是刚刚还在说楠楠的事么?”   沈琢闻言,也说:“别的我不知道,但听我父亲说,上次开会的时候池家的确提了一嘴,探了下各大家族的口风,虽然只一句就没了后续,像是并不想深入的样子。”   “毕竟池家没有那个立场,”摊开手,李哲道:“也不知道叶瑰穆到底偷偷在谋划什么。”   一时间手脚冰凉。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么其实,叶瑰穆应当已经为了“生”而拼尽全力了。   他想要获得手握军队的池家的支持。   不知他有没有告知池近深皇族永生的真相,起码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就是池近深并不认为他的方式是可行的。   刺杀皇帝,只要调用军队就可以称得上政变。   虽然就算成功刺杀了先皇,皇帝也依旧会让而今在位的omega担任。   所以在民众看来,这一切都可能只是无用功。   后来,他们三人又问了我接下来的打算。   我明白他们是想知道我会不会还要带着陈楠离开,这回我给出的答案是:“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   沈家已然帮了我太多。   甚至很有可能,接下来我还会要沈家帮我一个大的。   所以还是不要为这件事反复麻烦他们了。   总觉得忙活这么大半天结果却未曾改变,还挺令人感到羞愧的。   隔天傍晚,叶瑰穆发来短信,说今天下午他已经跟池近深成功见面,池近深也答允了我与陈楠见面陈情的请求。   “但他的意思是,想带走陈楠,是不可能的。”叶瑰穆这样向我转述。   “我知道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话题本该在这时彻底结束,但叶瑰穆一时间并没有挂断电话,我也没有。   最终我问:“陛下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寻求池家的帮助?如果有军队,事情应该会好办很多。”   “……”叶瑰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告诉我:“当然,我可是为了能和你白头偕老拼尽全力呢。”   拿住电话的那只手微微攥紧,叶瑰穆的玩笑,莫名令我心酸,同时又将我刺痛。   “你大概还不是很了解池近深那个人,”然而最终,叶瑰穆给我的回答是残忍的,“他是个崇尚实力,觉得omega都是废物的alpha,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反正在之前我跟他洽谈的时候,他是这样表露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认同omega皇帝的继位,当我告诉他实际背后掌权的人是先皇帝时,他看起来好像还松了口气呢。”   什么?池近深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先皇帝给了池家很多恩惠,发生灭门惨案的,也不是他们家……虽然他大概也觉得先皇帝追求永生的举措有些偏激吧,但在他看来,即使是这样都比让什么都不懂的omega继续当皇帝要好很多了。”似是也感到十分无奈那般,叶瑰穆说:“他的意思是至少要等到下一任alpha皇帝长大之后他才会考虑帮忙,我怎么可能等到那个时候?”   “陈粟,除开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凝望着空荡荡的叶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依旧得戴着别人的面具苟活于世,我无法不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宁死,我也不要遂了那老僵尸的意,当着他的面跟他儿子结合?这辈子都不可能。”   “……”   “跟陈楠见面那天我来接你,好么?”   叶瑰穆这样说。   沉默许久,最终我回答:“好的。” 第72章   事实证明,变化永远比计划来得更快。   甚至没有等到约定好相见的日期,在我跟叶瑰穆通完电话的隔天,我就已经跟陈楠再度见面。   然而这并非一场象征着喜悦的重逢,因为见面的地点是在医院。   陈楠借用了医生的电话联系到我,开口便是:“哥,我做完手术了,你现在来接我,好不好?”他声音虚浮,气若游丝,仿佛游走在生死线的边缘。   奔跑到近乎气竭,当我抵达医院望见那躺在洁白病床上的陈楠,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掐断了。   他还是那么固执,分明看上去那样柔弱的一个孩子,骨子里却倔得要命。   我没有同意他做清洗标记的手术,于是他一个人自己找医生,偷偷做了。   万幸没有大碍,医生告诉我,他的这种情况,洗标记成功的概率其实低到了极点,甚至有很大概率造成从今往后都无法被标记的局面。   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陈楠就要失去作为一个omega最基本的功能了,甚至很有可能,身体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福大命大。   然而面对这么令人后怕的凶险情况,陈楠却没心没肺地晃动着自己的小腿比了个耶,说什么自己就是幸运星,应该去买彩票之类的话。   “其实,就算不当omega了也没所谓啦,哥哥是不会因此不要我的,不是吗?”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也不希望你自己承担这样的风险!真是的,既然出来了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居然先斩后奏,你实在是……”   “啊啊啊,哥哥不要打人,我是病人啊!病人!”   毋庸置疑,陈楠是偷跑出来的,从他那被泥土弄脏到完全看不出原型的衣物就能知晓为了离开池家他又跑去钻狗洞了。   他是地鼠么?还是说池家的“铜墙铁壁”竟已朽烂到如此地步。   其实按理说来,这种手术一般是不会有大医院给omega做的,但后来医生告诉我,陈楠情况特殊,浑身泥泞又尚未婚配,他猜测是遭到了alpha的强制侵犯才会像这样被永久标记。   这话虽推测得不算有错,但就这样逃离了池家,总令人有些不安心,凝望着坐在病床上的陈楠,我的内心有几分不安,因为我尚且不太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父母其实是被……   “楠楠,”坐到陈楠的床边,紧握住他的手,我问:“这次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好不容易重新将你找到,池近深不可能一直放纵着你。”   垂眸,陈楠的脸上罕见地显现出落寞,“哥哥,其实池先生不知道,我的消息很灵通呢。”什么?   “我知道你来找我,他却把你关在门外的事。”   “我也知道他跟叶先生的合谋,他们用那种资料来伤害你!”   “……可是楠楠,那或许是真的。”   “我不管是不是真的,你是我的哥哥!他伤害你就是伤害了我,他对你的态度,就是他内心深处对我的态度!”陈楠的语气虽幼稚,但有时候却又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成熟,“如果他尊重我,哪怕一点点;如果他在乎我,哪怕一点点;他就不会那么多次那么多次地乘人之危,哥哥,或许我真的会因为匹配度喜欢上他,又或许会因为他对我的那一点在乎喜欢他,但是……”   “这不对,哥哥,这是不正确的。”轻轻地,陈楠的手覆到我的手背上,“我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虽然是omega,但是我的人生不是由其他任何人说了算的,我要做对的事……我要找到哥哥,跟哥哥在一起。”   一时间眼中酸涩,我与陈楠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虽然我的确是一个不好的哥哥,没有教会楠楠很多关于abo之间的常识,但好歹,楠楠长成了一个令我感到骄傲自豪的大人,从没有哪一刻,我觉得他如此可敬。   “好,我在埃斯卡罗区有一个住处,等你出院了,我们先住在那里。”   虽然池近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找来,但我想,或许可以让叶瑰穆帮忙,只要陈楠人在我这里,我就不会害怕任何人。   “哥哥,我想在你家里养病,我怕池先生会追过来,可不可以?”抓住我的肩膀,陈楠的眼眸中写满了请求。   无法,我只能点头,之后我又当着陈楠的面联系了叶瑰穆,向他简述了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后,他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表示可以帮我。   “但你要念着我的好,不能一下子就跑走了,死之前,我还想见到你。”   “别一天到晚死死死的,那种秘密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以为我还能逃到哪儿去?”   叶瑰穆闻言,立马来了精神,“那好,你可不许反悔,其实这件事也好办,现在陈楠已经洗了池近深的标记,他们两个又没有缔结什么婚姻方面的契约,本身而言,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   “我现在不就是怕他非要……”回头同陈楠对视一秒,勾唇温和地笑笑,我说:“反正你不能像上次一样跟他合作了。”   “当然当然,现在局势变了,改成我保护你们。”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叶瑰穆的声音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既然有了叶家的保护,那么而今池家我们倒也不用过分畏惧。   挂断电话之前,叶瑰穆忽道:“我可以到你家去么?”   “陈楠在家里,不方便吧。”   “可是最近几天池近深必然会找到你们,我去也是为了保护你。”叶瑰穆故作无辜,且搬出来的说辞有理有据。   无语片刻,但又想到自己而今孱弱的身体,“好吧,你不许乱来,更不许为难陈楠。”   “好……”叶瑰穆的声音似有笑意,虽然下一秒他便不正经道:“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温柔啦?难不成……我老婆终于爱上我了?”   忍无可忍,我挂断了电话。   陈楠投来好奇的目光,当我告诉他叶先生会保护我们的时候,他歪了歪脑袋,问:“哥哥已经原谅他了?”   陈楠对叶瑰穆的观感不是很好,毕竟叶瑰穆曾亲手把他送回到池近深的手里。   他曾经对我还有对陈楠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或许都是不值得原谅的。   但不知为何,当我切实地意识到他的确就是当初那个被我当做药剂的少年;当我切实感觉到到他就是曾经默默在背后支持我的莫尔;当我深刻理解了当初戴上自己哥哥面具的“叶瑰穆”为何会那样——当我发现他的脆弱他的不得已甚至他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强大。   我就忽然不恨他了。   “我只是想到,我也曾辜负他。”勾了勾唇角,苍凉且无力地,我这样对陈楠解释道。   我不会感到奇怪,就算陈楠因我的态度而失望。   然而最终,他却只是柔柔地勾起唇角,“只要是哥哥的选择,楠楠都觉得好。”   “真的吗?我以为你会很生气。”   “有一点点吧,但是我听见叶先生愿意帮助哥哥和我,我就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接受我的存在了。”说着,陈楠落寞地垂下眼,“这一点,池先生和叶先生不一样。”·   不得不说叶瑰穆的确准备得周到,陈楠出院时他派了专车接我们回家,到达小区的时候我发现小区的安保也比往日严密了许多。   他本人则是等在我家门口,像是时时刻刻准备等我开门那样。   陈楠见了他只略微额首叫了句叶先生,叶瑰穆的回答不咸不淡,说不上恶意,但距离热络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进了门,陈楠便忙不迭地钻进次卧里了,他惊喜于我为他准备的房间,还说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很有家的味道。   甚至懒得跟叶瑰穆客套,“咔哒”一声,他关上自己的房门,沉浸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去了。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家里蹲。   叶瑰穆抽了抽唇角:“他还和以前一样。”   说起他们之间的“以前”,我的心情略微不爽,“他在叶家的时候,你没有过分苛待他吧?”   “他要什么就给什么,饭送到房门口,就那样。”不甚在意地,叶瑰穆眯了眯眼睛,“像是养了一只不太费神的爬宠,只要你不惹他,他就永远是那副样子。”   这回答倒是令我莫名松了口气。   谁知叶瑰穆紧接着说:“不过偶尔想到你就是把我当做这家伙的替身,就忍不住有些生气,所以气息方面我没怎么收敛,偶尔路过的时候他大概也不大好受吧。”   我一拳锤在了叶瑰穆的腹肌上。   不痛不痒地制住我的手腕,略微眯起眼睛,叶瑰穆半笑不笑地问我:“其实我真的很好奇,我跟他究竟哪里像了?不光以前在卡列区的时候,刚进叶家那会儿你也成天整日为他伤神的模样,眼睛里面好像只有他,心里也没给我留一个哪怕最小的位置。”   这话题再延伸下去怕不是就要变成叶瑰穆的苦情剧了,一时间冷汗冒了满背,我只能弱弱地质疑:“还不是你,害我费那么大劲儿,明明楠楠就在你家呆过,你也知道他的去向,混蛋!”   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叶瑰穆极不服气,连带着攥住我手腕的力气都变得更大了些,“你当时那架势,就是一找到他就要弃我而去了,我怎么可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后面居然还为了他跳崖,我怎么可能愿意让你想起来!” 第73章   那些残酷而又充斥着颠沛流离的过往,大抵是我与叶瑰穆之间永远无法说清道明的话题。   不过所幸,在同他对话的时候,能感觉到气氛是轻松的。   当天晚上,叶瑰穆提出想要在这里留宿,理由是他作为极优性alpha,当意外来临时能够最大程度上地保护我和陈楠,不让我们遭遇任何不测。   这话我听着只觉得居心叵测,但或许会发生什么也的确是无法争辩的事实,于是无奈之下,我便留下了他。   晚餐是由我负责制作,叶瑰穆满脸好奇地贴过来,那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这好像的确也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亲自下厨,一时间动作不免有些滞涩,因为我的厨艺向来是不大好的,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将将能吃罢了。   没想到比起我,叶瑰穆倒是更娴熟,从一开始的打下手到后来直接接管了我主厨的工作,看着他翻勺颠锅的操作,一时间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学过厨师了。   后来他告诉我,这是因为叶家的孩子从小就被要求必须什么都会做。   “就算是预计会分化成omega的我,也不能被养成一个废物。”垂眸,叶瑰穆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怀念,我想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也会怀念着自己家族曾经繁荣昌盛的时候吧。   所以对于陛下,他怎么可能不恨呢?   晚餐时间,陈楠出门来吃饭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极其怪异的组合,陈楠和叶瑰穆遇见对方,像是半个眼神都不欲赏给彼此似的。   “咦?”吃到一半陈楠抬起头,疑惑道:“哥哥的厨艺怎么变好了?”   背后的答案实在令人尴尬,但我也还是不得不说:“有叶先生在旁边帮忙的缘故。”   陈楠闻言,“哦”了一声,尔后道:“那还是以前的口味要好吃一点吧。”   身旁的叶瑰穆默不作声地攥紧了餐具,显然,对于陈楠他的态度是显而易见没什么耐心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同陈楠计较,或许他对陈楠就如同我对池近深一样,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吃到一半时,叶瑰穆抬眸直视着陈楠,用一种不大信任的目光凝视着他,问道:“这牵涉到我和你哥此前做出的努力是否会白费,你应该也能够预见,池近深是会来找你的吧?”   “嗯。”陈楠垂眸,想到这件事他显然也有些为难,甚至可以说是……心虚的,“我知道。”   “你跟他的匹配度不低,我有理由怀疑,到时候他稍微释放一下信息素你就被他勾走了。”叶瑰穆说话直接,面上虽是笑着,但伤人的意味还真是一点也不减的。   “我已经没有被他标记了,我才不会那样!”陈楠面色苍白地辩解道。   忍无可忍地握住叶瑰穆的手腕,我扭头警告他,示意他不要太过火。   叶瑰穆冲我眨了眨眼,反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当着陈楠的面竟也是那副眼神拉丝的态度,真是令人恶寒极了。   “楠楠,是这样的,毕竟我们也不是不能预见池近深接下来的态度,为了把你重新引回到池家,谁也不能保证他之后会做什么……”   至此,我与陈楠和叶瑰穆针对池近深有可能展现的态度做出了细致而详尽的规划。   毕竟这么长时间没有听说池家那头寻人的消息,这件事本身就是异常的。·   第二天一大早,客厅门被敲响。   我睡在主卧,叶瑰穆睡在客厅,我原本没听见,这还是他专程开门告诉我的。   池近深现在正在门外。   于是顾不上那样许多,匆匆将自己的衣物和头发整理至器宇轩昂的战斗状态,摆出一副死人脸,我面色不善地打开门了。   池近深的身形还是那样高大,近乎同回到本体后的叶瑰穆相差不多,原本还算有力的躯体,此刻看着不知为何像是有些摇摇欲坠似的……或许是神情的原因,他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寥落。   “做什么?”   “……陈楠是不是来找你了?”甚至都没有寒暄,沙哑着嗓音,池近深开门见山地如是询问道。   “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将他带走。”无法不感到讽刺,我想起不久前,我才是那个站在池家门口苦苦哀求要池家的人让陈楠跟我见面的角色,而今高傲如池近深,居然也反过来了。   “没,我就是想来看看他。”虽是在同我说话,可言语间,池近深的目光却一直不老实地朝门内瞟,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直接将我绕开,索性飞到陈楠那头去似的。   我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将门缝合得更紧了些。   尔后池近深的眉头略微蹙起,像是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说:“你屋里还有别的alpha?”   “是啊,是我帮楠楠物色的相亲对象。”刻意开了个不甚友好的玩笑,我在心中狞笑着,心说池近深这家伙不是很牛吗?我终于也有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了。   Alpha的眼眸不甚友好地眯起,直接握住门框,那架势,就好像要直接闯进来似的,“你疯了吗?他是我的omega?”   “你的?”这熟悉的说辞令我感到可笑,“那么请问洗清标记后,他还是你的吗?”   原本加持在门框上的力道,骤然间松了下去。   第一次觉得池近深的面色是惨白的,我看见池近深的嘴唇抖了抖,他的眼尾微红,看向我的眼神是极力掩饰但却仍旧透露出些许威慑的:“他的身体明明不适合做那种手术,你却还是带他去了。”   “不。”说到这,我的心中也不由冒出些许的酸楚来,“是他自己去的,等他联系我的时候,手术都已经做好了。”   “他手术的时候,我为了见他,正在跟叶瑰穆进行交易,那么你呢?他人本来该在你家里,池进深,你又在做什么?”   迎接我的,是池近深近乎空茫的眼神。   在外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家主,此刻竟像是一个失去了信仰的孩子似的,展现出茫然与无措。   “你让开,我跟他说。”池近深说着,再度试图推开我。   “抱歉啊,池家主,你的小未婚妻,他不想见你呢。”叶瑰穆在此刻笼罩于我的身后,稳稳地,又将那原本被搡开的大门推出去了。   若说对我池近深尚且还有几分保留,那么对叶瑰穆,他脸上的敌意则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叶瑰穆?我就说怎么信号的追踪不顺利,搞了半天是陈楠他哥跟你合作的缘故。”   像是听不懂池近深在说什么,叶瑰穆歪了歪脑袋,“可是,陈楠的哥哥是我的老婆哎,是跟我结了婚领了证的老婆,我帮他,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真的很想提醒叶瑰穆跟他领证的其实是那副omega的身体,但又想到此情此景不能露怯,便随他去了。   池近深的眉尾显而易见地抽了抽,在他的视角,我都不敢想象叶瑰穆究竟多么欠揍,“是吗?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前段时间失魂落魄跑过来找我合作的人是谁了。”   叶瑰穆脸皮厚,丝毫不觉得自己被阴阳了,“那又怎么样?现在我老婆跟我和好了,而你的未婚妻还没有。”   真的不会打起来吗?池近深真的不会一拳挥到叶瑰穆脸上么?   被两个alpha夹在中间,此刻的我说是如坐针毡都不为过。   虽然什么都闻不到,但那种两个A之间相互制衡者意图倾轧对方的感觉,却无孔不入地钻进我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太可怕了。   所幸,他们二人只是炸着毛相互对视着,许久后,池近深终于找回了理智,他垂眸看向我,竟很快转变了策略,软下态度道:“你上次来的时候,楠楠正处于发情期,跟你不宜见面,但我又知道如果是你,他一定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跑下来,所以才拒绝你的要求。”   我还没表态呢,叶瑰穆嗤笑一声,就差直接把:“你少放屁”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直视着眼前的alpha,深吸一口气,我也算是道出我最想说的真心话了,“关键是楠楠,他现在不想见你,他现在刚做完手术也正在静养,不宜再跟你黏在一起。”   池近深气急败坏中略微带有几分急切,我想如若他的脸皮再薄一些,恐怕都要直接隔着门大喊陈楠的名字了。   所幸,作为池家家主,他还是要面子的。   见他转身离去,暗暗松了口气的我关上了房门,叶瑰穆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般拱火道:“他倒还算聪明,知道这事儿基本由你决定,就先请求你。”   没怎么理他,摆了摆手要他消停点儿好好坐下,走到陈楠房间前,我抬手轻轻敲了敲,“楠楠,没事了,池近深已经走了。”   “唔……”隔了很久,才听见陈楠含混不清地一句:“我知道了。”   “别高兴得太早。”站在窗前向下瞥去的叶瑰穆半笑不笑道:“我看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走。” 第74章   池近深的确没走。   他只是回到了车里,尔后车一直停驻在楼下,从白天到傍晚。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闲。   我很想赶走他,可在哪停车毕竟也是他的自由,就算想要见陈楠,他也应当明白像陈楠那样的性格,轻易是不会出门的。   所以他等在楼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不欲去揣测他的动机,只是觉得这样没有意义的焦灼实在令人感到折磨,后来不光是我,就连叶瑰穆都已经失去耐心了。   拿起手机,那小子的唇角残忍地勾起,“他没别的事,我可以给他找点事做。”   顾忌到此前他们二人的牵扯,一把夺过叶瑰穆手里的通讯设备,换好衣服,我说:“我下去跟他谈谈。”   叶瑰穆拧眉,抓住了我的手腕,“你去什么?要去也是我去。”   “你不是要留在这里保护陈楠吗?”回眸同那双翠玉般的眼眸对视着,“我身体这么弱,就算有人闯进门,也一拳就被撂倒了。”   叶瑰穆拗不过我,最终还是放开手,要我离开了。   他何尝知道我下楼其实并非只为了陈楠一个人?   装作出门买菜的样子,我先是从池近深的车前走过。   明显看到了我,但我与他彼此之间都没有打招呼,也不知在沉寂的这段时间池近深究竟思索着什么,反正看他的神情,我总觉得他正酝酿着什么其他的。   买完菜重新回到家楼下,见池近深的车仍旧等在原地,我走上前,径直将车门打开后坐入其中。   好似对我的举措并不感到意外,池近深面色平静地回望着我,“在这里能闻到一点他的气息。”不算解释地,他这样跟我解释道。   “……我是beta,你们AO之间的那些弯弯绕我不懂。”低头凝视着抓住塑料袋的自己的手,我跟池近深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派人来接陈楠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本来带了一些人,但都被叶家派来的人拦住了,只有我自己能进来。”池近深平静地如是叙述:“来见他,我怎么可能让别人代劳呢?”   “……”倒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作为曾经标记过楠楠的alpha,医生说你的存在或许会妨碍到他的恢复。”   “我可以在小区外面呆着。”   “你又见不到他,这样是何苦?”   “不知道。”池近深声音那样平静,平静到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样没有道理的话居然是他说出的,“就是想,没有理由。”   “……”   “……”   此后又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又或许是十多分钟,池近深又道:“其实我有必须见他的理由。”   “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他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戒备的。   “……你要明白我并不是想要拆散你们,只是我更倾向于考虑楠楠的感受。”   “他很迟钝,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不懂。”   “你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你?”   “……”池近深沉默,但我看他的表情,便知他这是默认了。   我冷笑一声,“实话跟你说吧,就算他知道自己喜欢你,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没有说话,池近深凝望着车窗外的夕阳,整个人仿佛都僵凝住了。   “你很了解他。”   “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可池近深说这话,八成也就意味着潜意识里他也知道,陈楠会做出的选择是同我所言一样的。   “为什么?”   “或许的确,在埃斯卡罗区,你的地位你的财力的确令人眼热,也向来是许多omega所推崇追捧的。”说着我不免笑出声,毕竟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未免有些太俗了,“当然,谁不喜欢钱呢?有钱的确能解决很多事情,也能换来许多人的羡慕的眼神……我可能都比楠楠要更世俗一些吧,因为正如你所说,我是了解他的。”   “身为omega,能成为一个械甲师存活于世,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能够满足他身为人类的全部诉求了,他不在乎你拥有的那一切,如若你无法放下对我和他的成见平等地和他在一起,他是不会选择你的。”   我的话语令池近深眉头微蹙。   不太确定他究竟明白了多少,我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只听他最终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答案我不得而知。   唯一庆幸的是当我上楼以后再度看向楼下,便再见不到他停驻在楼下的那辆车了。   对此叶瑰穆十分意外,他问我究竟跟池近深说了什么。   “这样……我还以为是你把他气走了呢。”叶瑰穆面上虽一无所知般笑着,可我看他脸上的表情,却觉得他好似已经明白了什么。   “既然池近深已经走了,今晚你就回去吧。”   “这算是用完就扔么?”叶瑰穆眯起眼睛,兴师问罪般笑着问我。   我叹了口气,“你就不忙?婚礼的事,皇室那头早就在叫你了。”   “哼,”愤愤不平地站起身,叶瑰穆不甘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把我送给别人当老公么?”   如此严峻的形式下,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有命活下来,我就承认我们曾经结过婚。”·   等alpha们都离开了,当天晚上,我进入到楠楠的房间中。   术后养病的他看上去有些脆弱,见他仍旧脸色发白,我连忙迎上去将他揽入怀中。   “哥哥,我一直闻到池先生的味道,他在外面么?”陈楠闪烁着眼眸,惊疑不定地问我。   一时间我竟也搞不懂他究竟是想让池近深离开还是留下了,“他走了。”   “哦,那挺好的。”靠在我的肩膀上,缓缓勾起唇角,陈楠笑了。   “是哥哥赶他走的,你怪不怪哥哥?”垂眸,我小心翼翼地询问他道。   陈楠没说话,蹭在我的肩膀微笑着摇头。   许久后他才说:“哥哥是对的。”   “……”真的么?其实时至今日,我仍不确定自己做的许多事是否正确,似乎只有楠楠会一直肯定、支持我。   见我面露忧色,咯咯地笑出声来,陈楠问我:“哥哥担心我喜欢上池先生,自己做错事了么?”   “……”猛然间垂眸看向他,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想,就算并非亲生兄弟,我们之间相互了解的程度也莫过于此了。   “哥哥不用担心,就算我喜欢池先生,池先生也喜欢我,我们也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这回换我问陈楠这个问题了。   “因为楠楠什么都没有,而池先生,什么都有的……”第一次,我在陈楠的声音中听见了些许脆弱的颤抖,也是第一次,我在楠楠的身上望见了如此显而易见的悲伤,“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是不能地跟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在一起的,否则他就会变成他的影子,他就不会是他自己了。”   “可这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我才不是埃斯卡罗区的其他人,”陈楠的声音嘶哑,但却又带有些许严厉,“哥哥明白的。”   “好,好……”我的手,轻轻触碰到了陈楠蓬松的卷发上。   我想从某种方面来讲,我并非是完全教授陈楠的那一个。   更多的时候,反倒是他教会了我。   “跟哥哥一起亡命天涯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哦,楠楠很好奇那样的生活。”   “被追杀也没关系?”   “没关系,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都是好好的。”   “……”   “哥哥。”   “嗯?”   “我以为你会跟叶先生在一起,再也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我对你们的感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   因为皇室那边的事情,叶瑰穆告诉我,最近可能来不了了。   不过他非但派人在屋子里安装了信息素屏蔽器,索性还直接将我那副人造人的身体,送到我们的出租屋来了。   看来他相信如若拥有A的身体我也可以保护自己,加上信息素屏蔽器的作用,这样就不用害怕池近深的到来会刺激到陈楠的腺体恢复了。   不出所料的是,池近深果然来了。   这回他的态度并不像以前那样僵硬,站在门口,他开口便叫:“哥……”   尚且还不确定他究竟是做戏还是真心,第一天我依旧没叫他进门。   第二天他又来了,只说:“哥,这回不全是为了楠楠的事,你丈夫……我是说叶瑰穆,他的计划我之前有跟他聊过,现在他不方便,我就想着跟你讲应该也是一样的。”   难为他居然还能想到这招,敲门问了一下陈楠的看法,听他说没关系,我便要池近深进门来了。   极为敏锐地事先锁定到陈楠的房间,所幸池近深还算克制,只盯着看了一段时间,才最终进入到客厅,坐在我的面前。   “最近叶瑰穆没找你聊?”   “没有。”   “也是,他之前跟我说,你本来就是不认可omega即位的。”   “是,”虽然颇有几分无精打采,但说到这里,池近深还是挺直了脊背,“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依旧不认可。”   “……”见他如此笃定且直接,我反倒放心了,“不妨说说你的理由。”   “在被自己的父亲附体之前,跟现在的皇帝,我聊过几句。”摊开手,池近深冰冷评判道:“这并非性别歧视,毋庸置疑的事实就是,跟先皇帝比起来,他没有任何治国的才干。”   “所以你否定了叶瑰穆的看法,决定让那个怪物继续掌权?”   “是,”池近深的回答是公正且笃定的,“毕竟只有更坏,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75章   池近深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他的决心究竟是什么。   在那之后他仍旧每天雷打不动地来访我与陈楠居住的出租屋,并且似乎因为有信息素屏蔽器的缘故,他来得更肆无忌惮了。   拒绝或不拒绝,都是不定的,但他却无论如何风雨无阻,哪怕从始至终他都没能瞧见陈楠,哪怕一眼。   关于叶瑰穆的事,我也与他聊了许多。   当他首肯的那一刻,我原本紧绷的那颗心,忽然放松下来了。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帮他向陈楠劝和。   关于和池近深的进展,一切都要听陈楠的。   婚期将近,代替叶瑰穆的兄长,我收到了来自皇室的请柬。   池近深代表池家,自然也收到了。   就这件事,我认为我有必要作为一个牵线人让池近深和叶瑰穆达成某种面对面的合作。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叶瑰穆的时候,叶瑰穆笑了笑,跟我说:“不愧是我老婆。”   术后,陈楠的身体一天天愈合了,他很快恢复了身体机能,偶尔也能出房间走动。   池近深来的那天,刚好是饭点,陈楠坐在我的面前,在我的问询下并没有选择回房间躲着。   于是进门的池近深显然僵住了。   许久没见陈楠,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表情依旧那么镇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打垮似的。   陈楠没理他,只低头一个劲往自己嘴里扒饭,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知悉池近深的存在了,我与池近深的对话每天晚上我都会向他传达,但时至今日我依旧不知道对于池近深,他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来得倒是巧。”盯了陈楠一眼,望见他略微颤抖的眼睫,我扭头对池近深说:“我们刚好在吃饭,你吃了么?”   “呃……我,还没。”虽是在对我说话,但池近深的心思显然已经全然被陈楠占据,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这样啊,那你要来吃么?”问询期间,我暗暗观察了陈楠一眼,见他脸上没有显现出过分的排斥,便知道这是他默认了。   “哦,那谢谢了。”池近深说着,动作极其缓慢地坐到了距离陈楠身旁的位置,虽然态度谨慎,但不得不说,他还是顶不客气的。   在此时放下了筷子,就在我以为楠楠要扭头回到房间里去的时候,他扭过头对池近深说:“让你吃饭是因为你帮了哥哥,才不是我原谅你了。”   池近深定定地盯着陈楠,许久之后才勾了勾唇角,回曰:“知道,还有,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之前的事,是我错了。”   陈楠“哼”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来,像是准备撤回到房间里去了。   池近深在这时忽然抓住了陈楠的手腕,二人沉默的对望了片刻,而后缓慢地,他又将陈楠松开了:“其实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   “什么?”陈楠站在原地,端着碗没动。   池近深拉了拉他的衣角,用一种在我看来甚至有几分黏腻的嗓音道:“你坐下我告诉你,好么?”   陈楠撇了撇嘴,转脸看了我一眼,旋即坐下了。   我坐在他俩的对面,其实这件事先前池近深已经跟我透露过些许了。   “楠楠,你的父母给你留下了一笔遗产,这么多年来,它一直由一家公司管理着,因为管理的时间过长,公司所要的管理费一直累加,先前公司的负责人跟我说,这些年他们保有这笔遗产的所需的费用已经几乎与遗产本身的价值持平,这次我来是为了询问你,对于这笔遗产,你打算怎么处理?”池近深的目光依次扫过我和陈楠,比起先前,他的态度已经算是诚恳了。   陈楠闻言近乎是下意识的看向我,像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既然楠楠的个人财产,他一个人决定就好了。”颇为平静地,我这样告诉他们二人道。   陈楠的关注点则显然有点歪,他扭过头看向池近深,兀地道:“请问,遗产包含哪些东西呢?有书么?我可以过去看看么?”   “可以,有一些你们的合照还有你父母曾经的藏书和书信之类的,锁在保险箱里,叶家人制造的基因锁,需要你们家的人才能打开。”池近深略一沉吟片刻,“不过现在正在被有关部门扣押当中,想去看的话需要提前预约,等批准下来,不知要过多长时间了。”   陈楠的语气颇有几分急切,“那最快要多久?”   看了一眼手表,后又打了通电话,尔后池近深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日期——四月十七号。   四月十七号?该说实在是巧合么?那是王与叶瑰穆成婚的日子,也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必须得到场的日子。   一早便告诉陈楠这一天我可能有事要做,陈楠原本还吵着闹着要我带上他,我则是一口回绝,因为不希望他被或许会发生的血腥事件给吓到了。   现在倒好,他有事可做了。   陈楠闻言,眼睛显然也亮了亮,“正好是哥哥有事的日子,我可以去了。”   池近深笑了笑,看着他默不作声攥紧的双手,我知道他或许是想要陪同陈楠的,但……因为事先已经跟我与叶瑰穆约定好,他不能那么做。   “到时候我去接你回家吧。”最终他只极为克制地这样说。   陈楠闻言,思索了片刻,讨价还价道:“可以,但是池先生不要早来了,我有事情要办,你不能扰乱我的计划!”   “哦?”池近深闻言,来了兴致,“什么事?”   陈楠看看池近深,又看看我,只说:“保密,不告诉你们!”   在那之后,二人的关系应当已经趋近于缓和,往常到了这个时间,池近深应当会因为工作的关系早早离去,但今天他的屁股却好像黏在了凳子上似的,无论如何也不打算离开。   而我看陈楠,似乎也因为池近深对我态度的缓和而变得不再那么尖锐了,于是假借洗碗的缘由,我进入了厨房,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了。   这天晚上池近深呆到很晚都不打算离开,陈楠也破天荒地没有一吃完饭就跑回到房间去把自己锁着,我听见他们聊天,聊到了许多有关池家内部我所不知道的事情,知道楠楠除开哥哥以外还有自己的生活,我的内心既欣慰,又不免有几分怅然若失。   不过最终,因为叶瑰穆的一通电话,池近深还是不得不离开了,毕竟接下来池叶二人涉及的事情关系重大,是不得不仔细洽谈,且不容有误的。   池近深离开后,陈楠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我与他靠在一起,久违地,再一次谈心了。   我问陈楠,池先生走了,他会不会有点不舍得?   他说:“要是他不帮哥哥的话我才不会不舍得,但是他帮了哥哥,也跟之前不一样了,所以还是有点不舍得吧。”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说他有原则,还是实在懂我了。   因为那之后,陈楠忽然说:“我应该没猜错,其实哥哥也有点不舍得。”   “什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笑着这样询问道。   “不舍得让叶先生就那样死掉呀。”陈楠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就好像命运的花绳正在他的指间翻动,“不然哥哥怎么会那么积极地联络他们两个促成那件事呢?”   我一直以为楠楠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所谋划的一切他并不清楚。   我真笨,我竟早就忘了,楠楠就是那样,就算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是能知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的。   “哥哥之前不让你跟着,也是因为那件事。”   “我知道哦。”   “这么厉害?你知道到什么地步了?”这下我不免开始认为楠楠是一个大先知了。   所幸,最终他只是答道:“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吧,我希望哥哥、叶先生,还有池先生,都好好的。”   轻轻眨动着眼睛,陈楠的眼眶中,似有泪光闪烁。   看着他,轻轻地,我将他揽入怀中,或许真还得感谢池近深,唯独对于楠楠的后路,我是放心的。   因为至今都还没有同池近深结婚,所以事情就算失败,池家也有能力将毫无关系的他安排到一个相对稳妥的去处。·   之后,就算婚期将近,叶瑰穆也还是来访过几次,十分凑巧地,池近深往往也挑在这个时候。   不得不说他们二人的气场实在有些不对付,虽然好在这份不对付并不会妨碍他们接下来的合作,但相处过程中,他们彼此时不时的唇枪舌剑,也实在是令人觉得太不严肃。   “不是你去跟沈家谈,难道还是我么?”叶瑰穆冷笑后又装作恍然大悟,“哦,原来因为先前某人因为未婚妻的原因而跟沈家闹矛盾了呀,那还真是难怪了。”   池近深双手环胸,拧眉:“你明明知道还刻意隐瞒,到底谁可恶你自己清楚。”   “原来从那时候你就给我记上一笔了,怪不得先前我找你合作的时候是那副态度。”   “我……”   “够了!”实在是看不下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在外人看来如此高大威猛的alpha遇上了对方仍旧能吵得跟两个小学生似的,拿出通讯设备,我低头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我先替你们跟沈家的人联系吧。”   还好,起码现在我跟沈家人关系还算不错。 第76章   四月十七的前一天夜晚,我被叶瑰穆接回到阔别已久的叶家祖宅。   与此同时,陈楠离开出租屋,手持着郑家遗产所在的地址,在池家人的护送下远去了。   并无不舍,我的内心庆幸的情绪更多。   因为这让陈楠远离危险,起码在变故最多的事发当天,他是不在埃斯卡罗区城中心的。   有了沈家的支持,加之叶家与池家本就联手,朝中的其他家族往往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更何况某个一直被禁锢的“流言”,已经通过某款风靡多时的香液产品,悄无声息地传开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更何况常年困囿于衰弱身体的先皇帝陛下只顾着不久后的换体仪式,早已没有了年轻时那极灵敏的耳力了。   明天,就是叶瑰穆跟皇帝陛下结婚的日子,可他却仿佛一无所觉似的,只跟在我的身边,带我走过叶家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他跟我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于是我也知道,曾几何时,叶家内部来回进出的,也不全是人造人的。   “严格来说,其实莫尔并没有骗你,他是我的远方表弟,我当初也是用他的身份他的样貌,隐姓埋名在卡列区的。”坐在透明的玻璃花房内,叶瑰穆的声音是那样平静、脆弱,“他还算幸运,事发当天只是被空气弹打中,没有留下不可愈合的伤痕,也因为距离本家血缘够远,先皇不在意,所以留了个全尸。”   “事到如今你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如若不是人造的躯体,是会留有一半身体本人的习惯的,哥哥是,莫尔也是,所以你跟他们相处的时候,一半是他们,一半是我。”半抱住我的肩膀,叶瑰穆此刻,也算是将全部的底牌都透给了我。   “所以那时候你是一个灵魂掌管两幅躯体?”我反问他,这也是一只以来我所困惑的。   “大概吧,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我一样,alpha与omega的身份认同,长时间困扰着我,这也给了我足够的条件去适应两幅截然不同的身体吧。”叶瑰穆的声音略微有些黯然,许是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不免开始自嘲了,“但我知道,无论是哥哥还是莫尔,那都是戴上面具的我,而不是本身的我。”   “没关系,你现在是你了。”凝望着自己的脚尖,我不知道我的安慰是否得当,但与叶瑰穆久违地交心,却令我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安宁了,“不过要是王掌握了你的这个技能,这次的计划可就危险了。”   “不,”叶瑰穆的手悄无声息地覆到我的手背上,“他永远不会掌握的。”   “为什么?”   “其实……”叶瑰穆转过眼来,笑意盈盈地看向我,“很大概率,就算我向他进献了响指换体的方法,他也依旧无法像他所想的那样,切换自如。”   张张嘴,我本想继续问为什么,可同他微弯的眼眸对视着,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比起询问本身,用双眼去见证,才是最直接的。   第二日,叶家与皇宫相连的道路,前所未有地隆重。   承载叶家家主的车辆位于正前方,而身旁,扮做其兄长的叶瑰穆则与我肩并着肩,手牵着手。   居然真的调转了身份,叶瑰穆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还真送自己哥哥结第二次婚去了。   一个响指,他们便能调转彼此的身份,叶家主的头发在昨天晚上被剃短,此刻扭头,凝望着长发的叶瑰穆,我开始觉得他们二人的界限是不清晰的。   我骤然想起了今日清晨,作为皇帝的臣子、叶家家主、叶瑰穆兄长的叶卿,他带我来到书房,抬臂将一副被裱好的画框放予我手。   怔怔地,我近乎不敢相信这是什么。   然而叶瑰穆却温和地笑着,替我补完道:“这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也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于是我这才愿意承认。   是我原本打算送给陈楠,最终却阴差阳错送给他的拙劣画作。   《怪盗Z行侠记》的临摹。   叶瑰穆将响指换体的技术藏在这幅画画框的背后。   “因为,这都是我最重要的,秘密……”他这样对我说。·   圣洁的婚礼钟声,远远听着却不知像为谁而鸣的丧钟。   说来奇怪,为什么婚礼与葬礼的颜色,都可以是洁白的?   “你的灵魂不参加婚礼真的没事?”   “没事,”叶瑰穆笑意盈盈地告诉我:“都不知道彩排多少遍了,就算只靠本能,也是能够走完全程的。”   “你是个坏弟弟。”无法不为叶家家主打抱不平,我这样说。   然而叶瑰穆却眨眨眼睛,“你是在同我娇嗔么?”   他完全会错意了。·   我与叶瑰穆都没有去往婚礼现场的打算。   毕竟无论对于我和他,这都不能算是喜事的。   由乐器奏鸣的礼乐,隔着墙壁,闷闷的,倒听着不太圣洁了。   仆从们都被调遣去往婚礼现场,皇宫内部其他的地方,都空荡荡的。   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池家沈家连同其他家族,在婚礼开场前便准备好了。   而叶瑰穆本人,也时刻准备着向这片大陆的实际掌权人献上他最渴望的事物。   为了掌控全局,先皇帝所在的位置,足够高,足够威严,足够隐秘,也足以鸟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直接听命于皇权的人,也恪尽职守地在宴会厅外围把守。   宾客们络绎不绝,一心只为见证喜事的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某两方角力的砝码、亦或者一方威胁另一方的人质了。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这处地势足够高的房间,光线如此黯淡。   已然亡故的老皇帝自是不便见人,遮光窗帘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叶卿,你来了,原谅我选在这个时候和你见面,毕竟是自家弟弟一生一次的婚礼,若不是情势所迫,换做是我,也会不想要错过的。”老皇帝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而又浑浊,高举着双臂,在空无一人服侍的室内,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有人会将他这幅老弱的躯体怎么样。   不过也对,最有力的人质正处在宴会厅最下方,或许只需要一个信号,无数子弹便会刺穿那副已然不知死过多少次的躯体了。   “好像,你不是很愿意跟我讲话的样子,那么我就也不废话了吧。”见叶瑰穆缄默不言,缓缓地,老皇帝伸出手,“我要的东西,说好的,今天,你应该已经拿过来了。”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东西在我手中,叶瑰穆上前一步隔绝了陛下刺向我手的视线,半笑不笑对他道:“我们不是还要见证新人的仪式么?”   “啊……”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于是陛下拿起手中的遥控器,“嘀”的一声,遮光窗帘被缓慢拉开,室内终于透进光来,虽然仍旧与外界隔绝着一层薄薄的纱帘,“想不到叶卿还顶关心自己的弟弟,不过我的样子也不宜被其他人瞧见,远远地观赏礼成也就是了。”   陛下的座椅居然还是可移动的,由他带头,我与叶瑰穆也抵达被纱帘遮蔽的阳台,不甚真切地,望见下方婚礼进行时的景象了。   相隔分明也不算太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婚礼现场的声音不甚真切,下方的人们也因为隔着纱帘,显得遥远而又缥缈。   虽然同在阳台,但陛下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可以说是相隔甚远,目光默不作声地扫向四周,如果这老狐狸足够谨慎的话,应当也对准这处阳台,安插了不下三名狙击手。   冷汗不由自主地泌出,所以,此情此景,又该如何安然无恙地破局呢?   在隆重的礼乐声中,新人缓步入场,我影影绰绰地望见了现任陛下腼腆而又娇羞的神色,或许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真正在意婚礼这件事情本身,而其他所有人,要么是想着交易,要么正为掌控他未来的命运而阴暗地筹划着。   没有双亲在场,陛下形单影只,看着颇有几分寥落。   所幸因为唯一的“哥哥”也被召去完成任务,作为新郎的“叶家家主”身边也不算热闹,他们二人看着,倒是顶配的。   “话说回来叶卿,你还没告诉我,切换身体具体是怎么做,难道不需要做个手术?做完手术后只需要一个响指,就能达成效果了么?”陛下的语速很慢,带着点儿老人专属的嘶哑,听上去,竟是有几分天真的。   “是的我的陛下,当然是需要做手术的,”叶瑰穆半笑不笑地回答道:“手术成功后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然后——”   叶瑰穆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笑着说:“然后只用这样,发出声来,就能够切换身体了。”   “这样啊……那的确,挺方便的哦。”   陛下一边答着,一边搓捻着自己干瘦的手指意图做出一个打响指的动作,与此同时,下方的新人在见证人的视线下、在司仪的询问声中,已经开启有关生老病死贫穷富贵的问询了。   “不过现在我还有些打不出来,如若到了年轻的身体里,打响指应该会容易许多……”颤巍巍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陛下的注意力并未被自己儿子的婚礼分走片刻。   “……你愿意吗?”结束冗长的“无论”后,司仪庄严地询问身为陛下的omega。   红润着面色,扭头含情脉脉地盯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陛下答:“我愿意。”   “哎,叶卿……”   “恕我直言陛下,您实在太吵了。”半笑不笑地开口,缓慢地,叶瑰穆抬起手,“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不如现场给你演示一遍好了。”   与此同时,下方,司仪刚结束对另一个新人的问话。   “……叶先生,你愿意吗?” 第77章   “哒——”熟悉的响指声,是灵魂离开本体的旋律。   众人听见的或许不是新郎饱含幸福的“我愿意”,而是掩盖了枪声的礼炮轰鸣。   对于埃斯卡罗区大多数居民来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但我想对于皇族的拥趸、那些一早埋伏在宴会厅四周的士兵而言,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最开始,多数的宾客只以为是礼花与礼炮放错了时间,他们可能会暗叹就算是皇室,有时候个中细节都未必能做得那样周到。   然而自第一名贵族发现守卫尸体的那一刻起,会场内的氛围才骤然变得与此前不一。   紧接着,第一名象征着皇权的狙击手缓慢从更高的窗棂处坠落下来。   是尸体嘭咚坠落于地面的声响。   第一个人开始尖叫。   随后伴随着第二第三位狙击手坠落的旋律,更多的贵族丢失了往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体面,开始慌不择路地意图寻找出口,尖叫声、叱骂声质疑声,近乎于同一时间迸发出来。   叶瑰穆的身体出于本能,先我一步制服了还未来得及理解状况的先皇帝。   而我,手里拿着一早准备进献给陛下的礼物,则不得不将一早准备好的绳索慢条斯理地套上陛下的脖颈。   先皇帝的手富有节律地拍打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或许他正大惑不解,为什么自己已然发出了信号,门外的守卫却依旧没有得到指示,来制止这两个可恶的刺客呢?   “皇室向来很倚重池家吧,就连如此重要的守卫工作,也都全权交予池家家主管理。”灵魂离体的叶瑰穆说不了话,于是说明的工作,就只能交予我来代劳,“不过陛下或许忘了,就连你手中传讯的工具,都经由叶家手下的研究院研发,串通其中稍微做一做手脚,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呢。”   尚且还未勒紧先皇帝的脖子,然而或许已是因为气急,过量怒火的淤积已致使他满面通红,就连一句颤巍巍的话语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没有关系,有些话他说不出,自是有人能将他代替。   “嘭——嘭——”又是礼花乍然间轰鸣的声音,司仪因腿软瘫坐在一边,而攥紧了陛下手腕的叶瑰穆,则已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人视线最中心。   池近深渗透入皇家的兵力已然堵住了在场所有权贵的出路,漆黑的枪口令在场的来宾们不得不安静下来。   此时终于有人回过神来。   这不是婚礼,而是兵变。   这不是喜宴,而是造反。   无数见证陛下幸福时刻的摄像头对准了高台上被alpha紧紧钳制住手腕的omega,他们或许想要捕捉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们或许想要展现一个omega高位者不得不被逼宫退位的瞬间。   然而眼前的omega却颤抖着肩膀,闭上眼睛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回忆起了曾几何时自己曾错过的、生的机会:“诸位,今天本该是我的婚礼,但作为大陆的名存实亡的领导者,有件事,我想我还是不得不告知大家了。”   “是叶瑰穆!”   “我就知道,叶家才是在背后操控国家、操弄百姓的罪魁祸首!”   短短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已有流言开始若隐若现地如是说道。   “不,不是叶卿,从始至终,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都是皇家的人。”omega的声音柔弱但却有力,他回过头略略抬高视线,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一同向上望——   “天啊!那是——”   一名女性贵族尖叫出声来。   “鬼啊!”   堪称凄厉的惨叫。   “是我的父亲,他杀害叶家满门,胁迫叶卿为了达成他永生的计划,他寄居在我的身体内,意图通过叶家的灵魂移植技术令自己达成永生。”   众人的视线犹如锋利的剑尖,齐刷刷地刺了过来。   也不知是否被众人惊惧的视线刺痛,仿佛耗尽了自己毕生的力气,老皇帝开始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起来——   “放肆!你们这些刁民!我是皇帝!我有错吗!你们觐见的时候都是怎么向我朝贺的?放肆!你们都放肆!我是被上天授予的权利!我怎么能让这种杂碎统治这片陆地?啊?他是omega!他只是个omega啊!”   不再禁锢着陛下,叶瑰穆的本体松开手,任由坐着轮椅、脖颈套着麻绳的他向前倾倒而去。   于是大家便如此清晰地,望见了一个趴伏在阳台上,老朽干枯如僵尸、形状抽搐有如怪物的先皇帝。   “我们效忠的是圣洁明智的君主,”下方,略略仰头抬起下巴的叶瑰穆终于开口说话,“而并非不惜牺牲子孙后代性命也要占据他们身体以求满足自己私域的‘皇帝’。”   “其实先皇并非没有alpha的子嗣,不是吗?”叶瑰穆面色阴沉,声音却嘹亮而有力,他一字一句倾诉的,皆是皇帝为君不仁的罪行,“但你却因为害怕他们威胁到你的地位而将他们一个个杀害,从你猜想叶家或许能将你的灵魂移植入其他人身体的那一刻起!”   “可怜的皇子们至死都以为自己是不够优秀才没能得到父亲的认可,殊不知他们敬仰的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因为他嫉妒他们的青春年华、他们距离衰老还十分遥远的生命力。”   “而叶家,作为一个因科技而兴的家族,从创立之初就必须背负被猜忌的命运,先王似乎不明白科学从来不是为君权为皇权所用,而是为了拓展人类发展的可能性。”说到这里,叶瑰穆的声音黯淡下来,时至今日,曾经发生的一切或许他早已不在意,但此情此景,他却不得不将自己尘封多年的伤口剖开,以求获得臣民们信服的心——“然而就算事事按照皇室的而为,就算每一代都要选择一位叶家小辈进入皇宫做人质,却依然逃不过卸磨杀驴的命运。”   现场一片沉寂。   原本,叶家的过往,在老牌的贵族圈中并不算秘密,只是很少有人敢将这一切放到台面上来讲,只是很少会有人……愿意意识到今天是叶家,明天便或许会是自己。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毫不犹豫地被当做灵魂的容器使用,诸位,如若纵容这样的怪物继续掌握大权,如若让这样的制度依然延续下去,那么埃斯卡罗区便永远不会迎来进步,玛利亚区便永远无法更加繁荣昌盛,卡列区便永远无法摆脱贫困的命运!”   叶瑰穆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提前背了演讲稿还是已经憋闷多时,他的发言全程激昂愤慨,不多时便调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情绪。   更别提后来池家的代表池近深站了出来,沈家的代表沈宿也站了出来,更小一点的家族望见前所未有地几大家族联手,无一不害怕自己跟不上众人的节奏,纷纷表示反抗,意图将台上这位诡异的“妖怪”从皇位上拉扯下来……亦或者说,就连整个皇位都彻底拔地而起,从此不复存在。   凝望着下方一个个被鼓动起来造反的臣民,先皇帝的身躯先是趴在栏杆上怔愣了许久,后才痉挛般地拼命颤抖起来。   “放肆!你们都放肆!你们这些逆贼!我要把你们都处死!”   他身体虽然已经苍老干瘪,但在生命最后一刻发出的声音,却犹如濒死的老兽那般,足够有力。   “陛下,忘了告诉你,其实……用响指切换躯体的指令,需要的不仅只是血缘关系,还有相互信任相互倚靠的心。”   “如若不然,两个人灵魂与身体怎么才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链接呢?”   站在他的身后,我只将这最后的事实宣于口中,没有阻止亦或者靠近,我只是看着这处老朽的阳台,望见皇帝趴伏的地界已不知在何时,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嘭——”是子弹毫不留情射向这头的声音。   略微后退一步,我发现老皇帝命大,没死。   “是谁!是谁要刺杀我!你们这些反贼!你们这些——”然而当阳台处,他所趴伏的那个地方裂纹越变越大,我却好似忽然明白他们一开始便瞄准的地界了。   我的手,轻轻将绳子的另一端捆缚在了轮椅的椅背上。   然而此刻已然觉察到周遭护栏松动的先皇帝,想起身却再也不能了。   他的身体太过衰老,他的灵魂因为不甘而开始操控这幅老朽的身体拼命挣扎起来。   或许曾经,他也是一名建立过丰功伟绩的帝王。   但他的成功并未令他感到满足,反倒让他以为自己生来便是理所应当被人敬仰的对象。   于是他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开始藉由权势,意图满足自己内心最肮脏龌龊的欲望。   权利是由丰功伟绩塑造的基石,与之相伴的,是紧缚于脖颈处,那名为“责任”的锁链。   所以当他赖以生存的基石在一瞬间骤然倾塌,他那连接着绳索的脖颈也无可依附地紧缩,身躯坠落,双脚悬垂,至使他以绞刑犯的姿态,吊死在众人的身前了。…………………·   或许,这并不是一场足以被称为“胜利”的战役。   这仅仅只是几名被负者在多年之后而索要的补偿。   失去的一切终究不会再回来,我们消除的,不过是导致失去的罪魁祸首本身罢了。   “不过还好。”在回家的车上,叶瑰穆紧紧地,将我的手合握在手心了,“还好有你,还在我的身旁。”   他说他很容易满足。   他说只要留下一条命,只要抓紧了眼下还留在他身边的,就足够了。·   在探寻郑家遗产的旅途中,陈楠表示自己收获颇丰。   倒不是因为郑家为他留下了什么颇为值钱的财物,毕竟正如池近深所言,这些年公司保留这些财物缩耗费的人力物力,其价值都要与这些财物本身齐平了。   不过的确,陈楠所找到的东西,无论于他还是于我,都是极为重要的。   从某些方面来讲,的确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那是一沓被锁在保险箱内的书信。   是郑家夫妇在旅途开始前,与为自己保驾护航的卡列区游侠夫妇的通讯记录。   看来出发前,他们与那对名为“卡列区游侠”的夫妇便已成为了好友。   那对夫妇发来了照片,男性脸上有疤,女性的眼眸是深蓝色的。   他们怀里抱着一名黑发蓝眸的男孩儿。   一家三口,看上去很幸福。   郑家夫妇夸那孩子长得真好看,还说他们新生的宝宝,说不定会在路上学会叫哥哥。   幸运的是,后来那孩子真的拉着那蓝眸少年的衣角,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不幸的是,郑家夫妇出行那年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穷凶极恶之徒,那对游侠夫妇就算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只是让自己的孩子抱着那尚在襁褓中安睡的郑家遗孤逃跑了。   “看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不是那样的!”用手臂擦拭着自己的眼眶,陈楠哽咽着,这样跟我说。   而知晓事情的真相后,池近深对我十分愧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毕竟若是楠楠不原谅他,他对我再愧疚都不过一场空而已。   反正后来在叶瑰穆的嘲弄声中,兜兜转转,陈楠与池近深还是和好了。   他们筹办婚礼的时候,叶瑰穆吵着闹着,非说我跟他的本体也必须再结婚一次,我感到很无奈,毕竟我跟他的灵魂不都已经结过婚了么?再结一次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更何况你的这个身份先前是要跟陛下结婚的,再跟我结,这像什么话?”掰扯了这么一大堆,其实说白了,只是我嫌麻烦而已。   叶瑰穆闻言,愤愤不平:“现在都没有什么陛下皇帝了,谁还记得他呀,我跟我老婆正式结次婚怎么了?难不成你就许我哥哥的身体跟你结婚,不许我跟你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吗?”   见叶瑰穆又要拿出那副说辞来堵我的嘴,我不免感到很无奈,后来是在拗不过他的死乞白赖,只得答应再用我的本体,跟他的本体结一次了。   反正,故事的结局依旧还是老生常谈。   波澜壮阔的转折之后,众人的生活终究会归于最幸福的平静,不是么?—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完结。   希望这就是我写得最凉的一本。   很抱歉,对于一直追更的大家我很愧疚,一个作者不是每一本书都能好好发挥的。   但我还是很感谢这本书,很感谢你们。   爱你们,希望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