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苗疆少年的情蛊后   作者:海湾幼崽   文案:   春夜,苗寨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苗王,其他蛊都练得炉火纯青了,唯独情蛊还不曾涉及。于是他在死对头谢茶身上做实验,没想到意外翻车,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春夜:哦豁!   两人双双中了情蛊,还是一人发作,另一人也会跟着发作的那种。春夜没想到自己种的情蛊如此厉害,仅仅是看到谢茶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就气血翻涌,情蛊发作。   这位苗疆少年坐在高高的吊脚楼上,面容沉静,皮肤冷白,看起来禁欲又圣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谢茶:   “借你腿一用。”   ***   谢茶是都市里的骄矜大少爷,因为有个出生苗寨的母亲,谢茶不得不每年寒暑假都回寨子里陪外婆。   这天刚迈进寨子,就看到死对头坐在吊脚楼上盯着自己,眼神幽幽的,还说借他腿一用。   谢茶:你真是饿了!   嘲笑一番后潇洒离开。一分钟后,谢茶也情蛊发作了,噔噔蹬跑回吊脚楼恶狠狠道:   “给我亲一口!”   快点!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   情蛊终于解除的那天,谢茶连夜收拾行李,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闻讯赶来的春夜按倒在床上。   谢茶瞪大眼睛:“草?”   春夜淡定回答:“嗯。”   谢茶:“……不是,我那就是个语气词,你没必要把它变成动词,再说了,咱这蛊不是解了么?”   春夜笃定道:“我觉得没解。”   要不然怎么他看到谢茶还是想亲他呢?   “超能力”苗疆少年攻 vs “钞能力”骄纵少爷受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都市 青梅竹马 甜文 萌宠 救赎   主角视角:谢茶 互动:春夜 配角:助攻们   一句话简介:糟糕,长恋爱脑了!   立意:即便人生陷入低谷,也要努力奋斗,实现梦想! 第1章 苗王蛊   “前方一百米,即将抵达目的地。”   车载导航提示音响起,谢茶望了一眼,前方路口竖立着一个寨门,寨门牌匾上四个黑乎乎大字:   深谷苗寨   车子继续往前开,驶过寨门时,谢茶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因为牌匾上那黑乎乎的四个大字不是用毛笔蘸墨水写上去的,也不是用刻刀雕出来的,而是由密密麻麻的黑蝎子组成的!   那群黑蝎子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得到了某种指令,依照某种阵型趴在牌匾上,组成了瘆人的寨名。   每个苗寨的寨门都不一样,而寨门通常都是由各个寨里的苗王立下的。   也就是说,寨门的风格通常能反映出苗王的个性。   谢茶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陪外婆,虽然早就来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经过寨门都得骂一次:   这苗王太癫了!   车子驶过寨门,开进寨子里后,谢茶拧着的眉毛才重新舒展开。   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梯田层层如海浪,数千户吊脚楼依山而建,重重叠叠,错落有致。   苗寨的景色确实一绝!   但不知为何,谢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车速放缓,余光往车窗外瞟了几眼,舒展的眉毛又重新拧了起来。   这个苗寨虫子太多了!   稻田的秧苗上趴着的、藏在草丛里的、半空中飞着的,随处可见,多到不正常。   硬生生给这个仙境般的苗寨平添了一丝微妙的危险气息。   谢茶余光收回,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虫子这种生物,一边目视前方。   前方的山脚下,第一户吊脚楼就是谢茶的外婆家,很好认,因为旁边有棵大榕树,据说几百年了,枝繁叶茂,远远望过去,像一朵巨大的、绿色的蘑菇云。   此刻的榕树底下,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嗡嗡乱飞,三个少年一边抽烟一边烦躁地伸手挥开,忽然看见不远处开过来的车子,三人动作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   “谁啊?”   “还能有谁?谢家那位拽得要死的大少爷呗!”   “真他妈有钱啊!”   话音刚落,那辆银色保时捷就停在了他们面前,外婆家的吊脚楼前面是条蜿蜒而过的河,旁边的榕树底下虽然昆虫乱飞,但正好是一片可以停车的杂草地。   三个少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车门前,带头大哥敲了敲车窗,几秒后,车窗缓缓降下来了。   谢茶坐在驾驶位上,戴着一副墨镜,墨镜还挺大,把上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个白皙精巧的下巴,他扭头看向车窗外,神色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有事儿?”   “当然有事儿!”   带头大哥伸出左手,大拇指和无名指摩挲几下,做出个数钱的手势:   “谢少爷这么有钱,给点钱花花呗!”   谢茶嗤笑一声:   “行啊,帮我干活我就给。”   “敢使唤哥几个干活?”带头大哥呵了一声,“谢茶你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谢茶笑了:“我是少爷的话那你们是什么?”   他眼神一一扫过车窗外的那三人,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像你们这样围在别人车窗前讨钱的,我只见过路边的乞丐会这样,你们是吗?”   “你他妈……”   带头大哥怒了,眼看拳头就要挥出去了,又听见谢茶话锋一转:   “不过干活给钱倒是天经地义。”谢茶挑眉道,“我这正好有个活儿,一人五百,接吗?”   听到一人五百,带头大哥挥到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别别扭扭地改成挠自己的头发。   五百啊!   五百可抵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带头大哥心动得不行,但又拉不下面子,于是恶声恶气道:   “什么活儿?”   谢茶没说话,按了一下中控台,车后备箱缓缓开启。   那三个少年本想瞅瞅这位大少爷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走过去一看,除了一个行李箱以外,居然是几十瓶杀虫剂?!   带头大哥&两个跟班:“?”   谢茶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喷个杀虫剂顶多十来分钟,这种轻松活儿就能到手五百,这交易划算吧?”   谁知带头大哥听完却脸色一变:   “谢茶你他妈是不是故意整我?不知道咱寨子里不光有虫,还他妈有蛊吗?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蛊喷死了……”   谢茶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对着车窗竖起一根中指:“一千干不干?”   带头大哥:“……”   在钞能力的加持下,带头大哥忍辱负重,一脸悲愤地带着两个小弟开始忙活了。   人手一瓶杀虫剂,围着外婆家的吊脚楼一顿狂喷,喷完后迫不及待地向谢茶要钱。   谢茶打开车前的储物柜,抽出三沓钱从车窗递出去。   带头大哥神色复杂地接过,同时又偷瞟了一眼,顿时眼睛里都要咕噜咕噜冒酸水了!   储物柜里码得齐齐整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一沓一沓的红票子。   带头大哥眼睛里的贪婪毫不掩饰:“哥几个刚才喷得这么卖力,多给点不过分吧?”   谢茶:“……”   “想要我多给,那你们再多干点也不过分吧?”   说话间谢茶从车子里出来了,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了对面的木窗上。   木窗上趴着一只甲壳虫。   颜色是罕见的幽蓝色,它岿然不动,远远瞧着,跟一粒小小的、椭圆的蓝宝石似的。   漂亮到大部分人见了都得眼前一亮,想要抓来当可爱小宠物,可惜它遇到的是谢茶。   因为童年阴影,谢茶是世界上最讨厌虫子的人,没有之一。   他冲着那虫抬了抬下巴:   “你们要是把这玩意儿喷了我就多给点,怎样?”   话音刚落,那只甲壳虫忽然动了,抬头冲着谢茶吱吱叫了两声,两粒芝麻大小的黑色瞳仁紧盯着谢茶。   在某一瞬间,谢茶有种这只虫好像能听得懂他说话的荒谬感。   这么一想,头皮就有点发麻了。   谢茶后退一步,再扭头一看,那三人比他还夸张,紧紧抱做一团,带头大哥更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冲谢茶吼道:   “你他妈有病吧?不知道这是那谁谁的蛊吗?谁他妈敢喷?”   “那就没办法了,”谢茶挑眉一笑,“机会给你们了,是你们不中用啊,就别怪我不加钱了!”   带头大哥:“……”   他怀疑谢茶是故意耍他们的,但他没有证据。于是带头大哥恼羞成怒,指着谢茶诡笑道:   “你也别太得意!在咱们寨子里,有钱也不一定好使儿!你今天得罪了这玩意儿,它不会放过你的!”   谢茶瞥了一眼那只甲壳虫,虽然知道这是传说中的蛊,但怎么看都只是一只虫子而已,要说有多特殊,顶多颜色比其他虫子漂亮罢了。   谢茶不信邪,冲那只甲壳虫吹了声口哨:“你能拿我怎样?”   话音刚落,那只甲壳虫就一跃而起,蹿到谢茶的手背上。   紧接着,手背就传出针扎般的刺痛感,谢茶低头一看,这只甲壳虫竟然咬了他一口!   谢茶:“!”   刚想抬手把这只虫按死在车窗玻璃上,它就咻地一声,跳回草丛里跑走了。   谢茶:“……”   垂眸看了一眼手背,谢茶漂亮又凌厉的眉毛微微蹙起。   针扎般的刺痛过后,手背上冒出一个细小伤口,像是被打了一针蓝色毒素,很快,毒素开始蔓延,像手背上凭空长了个豆大的蓝色胎记。   还真邪门儿!   谢茶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甲壳虫沿着草丛的叶子一跳一窜,熟门熟路地蹿回去了。   谢茶冷笑一声,想跑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个寨子里,也只有那个发癫的苗王才会养这些玩意儿!   也不知是什么蛊,看着怪吓人的,一想到得去找那个苗王解蛊,谢茶的眉毛又拧起来了。   想了想,揣了一瓶杀虫剂防身,谢茶从山脚下沿着田埂一路往上走。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旁边的梯田里冒出一道惊喜的声音:   “茶茶?”   谢茶循声望去,外婆踩在水田里,背着一个小背篓,手上拿着一把镰刀。   她扒开田埂上那排茂密的树,露出喜不自胜的笑脸来:   “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外婆说一声?外婆好去寨门那接你!”   看到外婆,大少爷秒变乖孙,将中蛊的手背若无其事地藏在身后,笑着朝外婆走过去:   “我倒是想给外婆一个惊喜,就是不知道对外婆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惊喜惊喜!”外婆笑得额头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外婆的稻田里养了很多稻花鱼,你们城里没有的,吃起来鲜得很,外婆这就抓一条回去炖给茶茶吃!”   外婆头上戴着蓝色布巾裹成的帽子,因为刚才在田埂上弯腰割草,早就歪歪斜斜的了,谢茶便伸手帮外婆把歪了的帽子戴正,同时笑着回应道:   “蒸吧,外婆喜欢吃清蒸鱼。”   外婆更高兴了,那双苍老的眼睛笑得都眯成缝儿了,闪着慈爱且欣慰的光,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外婆这就抓!”   放在往常,谢茶定会帮外婆去稻田里抓鱼的,但他现在得赶紧去解蛊,只好对外婆说他好久没回来,想先随意逛逛。   “可不能随意逛!”   外婆慌忙摆手,指了指山腰,脸上露出又敬又惧的表情。   顺着外婆手指的视线望过去,吊脚楼从山脚下一路往上建,层层叠叠,但基本上都是大差不差的,黄木黑瓦。   唯有一栋吊脚楼与众不同,是青色的,建在山上最高处,足以俯瞰整个苗寨。   “苗王就住在最上边!”   外婆收回目光,对谢茶小声道:   “茶茶你不要往上走了!离苗王越近的地方蛊虫越多,你小心点别被咬了!”   晚了。   已经被咬了。   谢茶想到那罪魁祸首,对着那栋青色吊脚楼,遥遥竖了一个中指。   阴沉沉的天空之下,幽蓝色的甲壳虫振翅高飞,飞过层层梯田,飞上山腰,飞进苗寨最高处的青色吊脚楼里。   吊脚楼的二楼走廊上,一位少年正在盘腿打坐。   他穿着苗族式样的蓝色短袖T恤,苗族式样的黑色长裤,左耳戴着一枚水滴大小的、雾蓝色的耳坠。   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飞落在少年的左肩上,冲着少年吱吱叫。   声音超大,像是一个幼崽在委屈地大声控诉一样。   少年静静听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那位大少爷知道你咬他是因为喜欢他么?” 第2章 给我亲一口   不想让外婆担心,谢茶便假装离开田埂,实则各种绕路,避开外婆视线,前往苗王的吊脚楼。   走到最后一栋黄木黑瓦的吊脚楼前,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中年妇女正蹲在门口剥豆角,见谢茶还要往上走,她脸色大变,忙站起来阻止:   “李阿婆家的谢茶是吧?别往上走了!”   她指了指最高处的那栋青色吊脚楼,脸上露出的表情和外婆一样,又敬又惧:   “那地方蛊虫多哩,咱可去不得!”   “阿妈你豆角剥好了没啊?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带头大哥踢踏着人字拖,从吊脚楼里出来,斜眼瞅着路过的谢茶:   “他想去送死就让他去好啦!”   谢茶朝带头大哥竖了一个中指。   又抬头看了一眼,青石板台阶蜿蜒往上,台阶两旁的草丛里悉悉索索,隐约可见蝎子在里面爬来爬去。   谢茶:“!”   又看了看手背,原本硬币大小的蓝色印记扩散了,变成鸡蛋大小了。   谢茶:“……”   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谢茶握紧手中的杀虫剂,踏上了青石板台阶。   几分钟后抵达山腰一看,谢茶深吸一口气并表示:   这苗王不是一般的癫。   山腰上长着一片望不到头的花丛,花瓣很大一朵,嫣红色,跟张开了无数个血盆大口似的。   更诡异的是,花蕊是黑色的,形状似蛇。被风一吹,花朵摇曳,蛇状的花蕊也随之晃动。   谢茶有种错觉,仿佛听到无数条小蛇发出嘶嘶声。   这是苗寨里大名鼎鼎的蛇蕊花,村民视之为凶花,不吉利。要是谁家门前长了这花,就算天上下刀子也要出去拔除的。   谢茶虽然不信这些,但……谁家好人会种这花啊?   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谢茶深吸一口气,刚踏进花丛,又听见了嘶嘶声。   这回他确定不是花蕊状似蛇而产生的错觉,那嘶嘶声像一波一波潮水,不断朝谢茶涌来。   一丝不安从心底蔓延。   谢茶迅速环视一圈,蛇蕊花长得很高,都快到他腰部的位置了,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花丛。   那声音哪来的?   直到脚踝处传来一丝痒意,谢茶低头一看,几只蝎子沿着谢茶的鞋爬上了脚踝。   谢茶:“!”   火速将那瓶杀虫剂对着自己的裤管一顿猛喷,把那几只蝎子喷得掉下去之后,又以自己为中心喷了一圈。   见那群蝎子不敢上前,谢茶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谢茶就发现自己那口气松太早了!   整个花丛里全都爬满了蝎子,嘶嘶声此起彼伏,像是一波一波的催命音浪。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去:   青色吊脚楼就在前方不远处,背靠着山,左边、右边和前边都被一望无际的花丛包围。   想要找那苗王解蛊,就必须穿过这片爬满蝎子的蛇蕊花丛。   像是苗王设下的考验。   又像是“不许靠近”的无声警告。   这苗王可真够变态的!   谢茶再次深吸一口气。   镇定。   镇定。   平复心情后,谢茶用那瓶杀虫剂开路,一路喷过去,喷得蝎子四散逃窜时,趁机快步穿过花丛。   然后,他听见了吱吱两声。   谢茶抬头一看,青色吊脚楼的二楼走廊上,那只甲壳虫趴在少年的左肩上。   见到他,还抬起两只细小的前爪,冲着谢茶吱吱叫,叫得很大声。   谢茶:“?”   是仗着有主人撑腰,便开始耀武扬威了么?   谢茶走到二楼走廊下边:   “那蛊多少钱?我买了!”   春夜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甲壳虫,甲壳虫莫名兴奋,很大声地对谢茶吱了一声。   春夜见状,嘴角勾起,又转头问谢茶,语调懒洋洋的:   “你买它做什么?”   谢茶哼笑一声:“我这人有仇必报,它咬了我我当然要给它一点小小的震撼!”   春夜又转头看了一眼甲壳虫,甲壳虫没了方才的兴奋,只小声地对着谢茶吱了一下。   春夜眼底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意,转瞬即逝,转头面对谢茶时,脸上又重新挂上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它说不卖,我这个做朋友的,当然得尊重它的选择。”   谢茶:“?”   什么玩意?   朋友?   不愧是苗王,太癫了!   但无所谓,他有钞能力。   谢茶竖起一根手指:   “十万!”   春夜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   “大少爷是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得到吗?”   谢茶扬了一下眉,眉目间带着骄矜和笃定,他没回答,竖起来的一根手指变成了手掌:   “五十万!”   春夜饶有兴味地托着下巴道:   “让我看看大少爷的实力……”   谢茶眼眸微眯:“一百万!”   不等春夜说话,他又抬了抬下巴:“或者你开个价!”   春夜轻笑出声,又侧过脸去,捏起肩膀上的那只甲壳虫,拨了拨它的前爪:   “看到没?你在大少爷心里只值一百万,还抵不过他手上戴的那块表。”   甲壳虫装死,但芝麻大小的眼睛仍旧偷瞟着谢茶。   二楼走廊下的谢茶听不见春夜对甲壳虫说了什么,只看到春夜不再理会他,转而玩他的蛊虫去了。   谢茶顿时明白了,这苗王压根就不想卖,刚才就是在耍他而已!   又想到自己手背上的蛊,谢茶微微拧眉,白皙的脸上露出一层淡粉的薄怒。   他抬起手,对春夜展示自己手背上蔓延的蓝色印记:   “苗王大人,那只蛊你不卖算了,说说看,多少钱能帮我解蛊?”   春夜像是听不出谢茶语气里的嘲讽,或许听出来了但不甚在意,他云淡风轻地反问道:   “你刚才哪只脚先踏进花丛的?”   谢茶:“?”   这小子不会又在耍他吧?   谢茶眼眸微沉:“解蛊跟哪只脚先踏进花丛有关系吗?”   “当然,”春夜轻轻挑眉一笑,“你也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反正中蛊的又不是我。”   谢茶:“……”   他沉下脸来:“最好有关系,要不然我也会给你一点小小的震撼。”   放完狠话,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只好不情不愿地报出答案。   “左脚啊?”春夜哦了一声,“那我不能给你解了。”   谢茶:“?”   “我喜欢右脚先踏进花丛,所以不给左脚踏进花丛的人解蛊,有问题吗?”   谢茶:“!”   抬头一看,春夜嘴角勾起,微笑里透着一丝戏谑的恶劣。谢茶明白了,这人又在耍他!   可偏偏这人是寨子里唯一会蛊的,无论如何,先把蛊解了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谢茶深吸一口气:   “你开个价,多少钱都行。”   春夜笑了,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轻蔑和不屑:   “你是失忆了吗?我刚才说了,你左脚踏进花丛犯了我忌讳,多少钱也没用。”   很好!已经在怒了!   谢茶一脚踹开围在吊脚楼前的栅栏,走上二楼一看:   这小子盘腿坐在走廊上,手上拿着一根小柳枝,正在逗弄着蛊碗里的两只红蝎子,一副无事发生,岁月静好的样子。   蛊虫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吧?   谢茶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抄起杀虫剂对着蛊碗一顿狂喷。   蛊碗里蹿出了两只红蝎子,一只慌不择路地跳上了谢茶的脚踝,紧接着,便是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感。   谢茶:“……”   麻了。   但无所谓。   反正已经中了一个,再多一个也无妨,说不定还能以毒攻毒呢。   又低头一看,还有一只红蝎子居然咬住了春夜的手腕!   谢茶哼笑一声:“苗王大人,您怎么也被蛊虫咬了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有恶报?”   春夜望着手腕上的那只红蝎子,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转瞬即逝,很快,眸子里又重新泛起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捏起那只蝎子:“知道它种的是什么蛊吗?”   谢茶有恃无恐:“管它什么蛊,反正咱俩都中了,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春夜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只在他手指尖不断挣扎的红蝎子,语带嘲讽地说:   “恐怕让大少爷失望了,区区情蛊而已,死倒不至于。”   谢茶:“?”   什么玩意儿?   不过很快,谢茶想起这小子方才戏耍了他两回!两回!   这次他绝不会再上当!   谢茶不接茬,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脚踝上。   那只红蝎子还趴在他的脚踝上。   好恶心。   谢茶感觉那条腿的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再次抄起杀虫剂想喷走它,发现杀虫剂这一路被他喷完了。   谢茶:“!”   把杀虫剂扔到地上,谢茶深吸一口气,决定用物理方式解决。   甩了一下脚踝。   试图甩掉那只红蝎子。   他穿着一双小白鞋,堪堪到脚踝下方的白色船袜,脚踝白皙精致,又站在逆光处,在浮动的光影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晕。   那脚踝在春夜的视线里一晃而过。   春夜无意间瞥见了,视线追着那只脚踝多看了几眼。   几秒后,脸色突然古怪了起来。   等谢茶甩了几下,终于把脚踝上的红蝎子甩掉之后,发现春夜莫名其妙地闭上了眼,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不对劲。   但这不关谢茶的事,谢茶记得自己手背上的蛊还没解。   既然钞能力不行,那他也略懂一些拳脚。   谢茶正要过去揪住这小子衣领,刚上前一步,趴在春夜左肩上的甲壳虫瞬间抬起两只前爪,吱吱叫着,像是在警告谢茶不许过来。   谢茶一向讨厌虫子,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谢茶盘算着该怎么把这只甲壳虫引走时,春夜却忽然睁开了眼,对谢茶道:   “虽然你左脚踏进花丛犯了我忌讳,但要我破例给你解蛊也不是不可以……”   谢茶:“?”   突然答应必有蹊跷。   谢茶并不急着高兴,而是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条件呢?”   “借你腿一用。”   谢茶:“……”   谢茶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想多了,毕竟这位传说中的苗王不说话时面容沉静,皮肤冷白,看起来禁欲又圣洁。   但当他定睛一看,这小子正盯着自己的脚踝,眼神幽幽的。   这种眼神谢茶见多了,也熟悉得很,他的追求者男女都有,每次也是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谢茶被他气笑了:   “你真是饿了!”   嘲讽一句后扭头就走。   确定了,苗王是变态无疑了!   刚走下楼,谢茶蓦地停下脚步。   不对劲。   气血上涌。   全涌进了脑子里。   脑子逐渐热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此时心里还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像是有只虫子在心底爬来爬去,瘙痒难耐。   逼得谢茶不得不折回去。   他走回春夜面前。   但残存的理智又十分抗拒接下来的行为,他只好神色倨傲,眼眸微眯,语气跟打架前放狠话似的:   “给我亲一口!快点!” 第3章 情蛊发作   春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回来似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丝戏谑的笑:   “别人求我的时候可都是跪下来的,你这求人的态度是不是略显敷衍?”   谢茶眸子瞬间转冷:   “多少钱?开个价!”   他习惯性开口,在大都市里,他用这招几乎无往不利。   但他刚说完就看到春夜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轻蔑,笑容轻蔑,就连眼神都像裹着刀子,语气更是不善:   “大少爷既然这么喜欢谈钱,那你也开个价?”   直到这一刻,谢茶才真正意识到大都市里的明码标价不适用在这个人身上。   也是,这么变态,不能用普通的路子对付他。   谢茶一边冷眼盯着他,一边抵抗着内心那股陌生的渴望,但很快他就发现异样。   对面这小子也不对劲。   虽然面上装得从容淡定,但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像在隐忍和克制着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谢茶忽然反应过来了。   方才这小子眼神幽幽地盯着他的脚踝,又莫名其妙地说要借他腿一用,所以当时这小子就是情蛊发作了?   现在自己也不对劲,所以情蛊还是一人发作,另一人也会跟着发作的那种?   谢茶指甲都快要掐进手心里了,才能抵抗心底那股想要冲过去揪住这小子衣领狠狠亲一口的强烈渴望。   “你不是会解蛊吗?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解开!”   谢茶忍得眼尾都红了,眼色却冷厉如刀:“你也不想我待会儿冲过去强吻你吧?”   春夜似乎完全不把谢茶的威胁放在眼里,他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你是金鱼脑袋吗?说了你的腿借我一用,否则你左脚踏进花丛犯了我忌讳,不给你解的。”   谢茶:“……”   这神经病!   谢茶再次掐了掐手心。   疼痛感让他勉强保持理智,垂眸一看,对面这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原本瞳仁就比普通人要黑,眼神比方才更为幽深,像藏在黑夜森林里的蜘蛛。   虽然饥肠辘辘,但仍旧不动声色地、耐心地盯着猎物,似乎笃定猎物早晚会自投罗网。   哪来的自信?   谢茶挑眉冷笑:   “看谁先跪下来求谁?!”   一时之间,走廊里静得只能听见两道呼吸声,像是在彼此较劲,一个比一个刻意放轻放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谢茶的呼吸逐渐乱了起来。   春夜听见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谢茶:“……”   身体发热。   脑子也发热。   热得头昏脑胀。   眼看就要顺着那股渴望上前,谢茶再次掐了掐手心,尖锐的疼痛感来袭,谢茶得以清醒了几秒。   就在那清醒的几秒中,谢茶扭头踩上走廊上的长椅。   再踩上栏杆。   要他跪下来求人,   他宁愿从吊脚楼上跳下去!   谢茶一跃而下!   吊脚楼旁是一条数米宽的长河,发源于山顶的瀑布,顺着山腰蜿蜒而下。   夏天,山谷里的河水冰冰凉凉的,瞬间让身体降温,心底那股痒意也舒缓了不少,连带着脑子也逐渐清醒了起来。   谢茶舒了一口气,在河里畅快地游了会儿,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仰头一看,那小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距离太远,谢茶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也许惊讶,也许恼怒于自己没有跪下来求他也说不定。总之,谢茶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表情。   他对着春夜竖了一下中指。   便顺着河流一路游下去,游到外婆家门口时,那股气血上涌的感觉彻底消失了,脑子也完全清醒了。   感觉到情蛊不再发作了,谢茶爬上河堤,回去洗了个澡出来后,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气。   外婆端着一盆彩色糯米饭经过,见谢茶出来了,招手叫他过来吃。   谢茶循着香气走过去,方形的黄木餐桌上放着一盆彩色糯米饭、一盘清蒸鱼,一盘折耳根炒腊肉,还有一盘蕨菜。   “好香啊。”谢茶在餐桌旁坐下。   刚要给外婆盛饭,外婆用筷子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手:   “别急啊茶茶,等外婆祈完再吃。”   谢茶:“……”   高高的柜台上摆着一尊泥塑小像,外婆盛了一小碗糯米饭放在小像前,双手合十,语气虔诚道:   “苗王保佑。”   谢茶欲言又止。   虽然打小就听外婆每天这么祈祷,但今天实在是全方位领教了那位苗王究竟有多变态。   那位变态的苗王能保佑什么呢?   他不害人就算高风亮节了!   哪配得上外婆的虔诚?   谢茶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开始给那盘清蒸鱼剔鱼刺。   外婆年纪大了,眼球浑浊,太细小的东西看不清,谢茶怕她吃到鱼刺,便开始从鱼腹处开始剔,剔完了,把鱼腹那几片肥嫩鲜美的鱼肉夹到外婆碗里。   等外婆祈完福坐下来,拿筷子的手背在外婆眼前一晃而过,外婆瞧见了,捉过谢茶的手,苍老的脸上流露出震惊又焦急的神色:   “茶茶你被蛊虫咬了?”   谢茶:“……”   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垂眸看了一眼,那道蓝色印记如今已蔓延到整个手背了,看起来就骇人。   外婆饭都吃不下了,忧心如焚地放下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像是又苍老了几分。   谢茶顿时心疼了,把筷子重新塞回她手里:“这么鲜的鱼肉凉了可就不好吃啦!”   又拍拍外婆的手,安慰地笑了笑:“你下午不是看到我往山腰上走么?我那是去找苗王解蛊了!”   外婆一愣,怪不得茶茶要往山腰上走呢,又转念一想:   苗王从来不给寨子里的人解蛊,曾经不少村民在山腰那跪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求得他出来。   外婆明显不信,脸色担忧和焦急的神色并未好转:“茶茶你可别蒙外婆,外婆就没见苗王给别人解过蛊……”   见外婆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谢茶笑了笑,带着安慰和笃定:   “外婆要是不信,等明天醒来看看?我保证手背恢复正常……”   见外婆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谢茶暗自松了一口气。   谎撒下去了,   怎么圆回来是个问题。   晚上十点,趁外婆熟睡时,谢茶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左手攥着一瓶杀虫剂,右手拿着手机,点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借着微弱的光沿着田埂往上走。   这个苗寨至今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方式,这个时间点,谢茶抬头遥看一眼,寨子里全都熄了灯,连山腰处那栋吊脚楼也是黑漆漆的。   谢茶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养蛊这种缺德玩意儿,那变态还敢睡得着?   爬上山腰,用杀虫剂开路,穿过花丛,来到吊脚楼前。苗寨的吊脚楼一般一楼不睡人的,卧室都在二楼。   谢茶把杀虫剂轻放在篱笆桩上,嘴巴咬着手机的一端,踩着篱笆桩攀着二楼的走廊栏杆,双手用力一跃,迅速又灵巧地翻进了走廊。   走廊上的两扇木窗虚掩着,谢茶从窗户里翻进去,全程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等落地后,谢茶站起来一看:   正对着窗的便是床了,四四方方的,估摸着床还挺大,四周被白色纱帐围了起来,从床顶的梁木垂落到地板上,将里面遮得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月光和晚风从窗户飘进来,白色纱帐微微晃荡,像是月色下泛起的涟漪。   谢茶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嘲讽:这小子果然变态啊,一个大男人卧室居然整得跟公主房似的。   关了手机的手电筒,把手机塞回兜里,谢茶轻悄悄地朝床的方向摸去。   掀开白色纱帐一看,里边压根不是床,而是一副棺木!   宽得足以躺下两人,由黑色的紫檀木制成。   谢茶:“?”   再弯腰凑近一看,那小子就平躺在棺木里,浓密纤长的黑睫垂下,遮住了那双凤眸,面容沉静,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再加上棺木内壁四周刻满了繁复的红色花纹,跟个躺在花团锦簇里的睡美人似的。   谢茶:“!”   这小子的变态程度……   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下限! 第4章 身体越来越热   白纱帐。   黑棺木。   谢茶能闻到紫檀棺木散发出来的神秘香气,再配上这幽暗的光线……   这卧室风格也太阴间了吧?   短暂的震惊过后,谢茶没忘记来这一趟的目的,电视剧里那些中毒中蛊的不都有解药么?也许这小子也藏了呢。   谢茶坐在棺木边缘,正要伸手下去搜一搜,突然,手腕猛地被攥住!   谢茶:“!”   顺着手腕的方向看过去,撞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阴骘。   冰冷。   某一瞬间,谢茶觉得这压根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也不像人类看同类的眼神。   更像某种动物,喜欢躲在暗处,忽然被人类强闯了领地,那种锁定闯入者的冰冷眼神。   但这瘆人的眼神转瞬即逝,春夜眨了下眼,像是终于认清了闯入者的身份,只一秒的功夫,又恢复了谢茶熟悉的神态。   他松开谢茶的手腕,懒洋洋地从棺木里坐起来,手肘搭在棺木边缘,托着下巴,对谢茶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不给半夜闯进来的人解蛊。”   谢茶:“……”   顿了顿,春夜又戏谑地补充了一句:“就算你现在把腿借给我也没用……”   谢茶:“!”   嘴巴这么毒,一看就是欠打!   谢茶眼眸微眯,二话不说抄起旁边的竹凳朝他砸去。   春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竹凳的另一头:“打架会气血上涌,你也不想情蛊再发作吧?”   谢茶冷笑一声:“就算情蛊发作我也要先打你一顿!”   两人的手各自抓着竹凳的两头,为了争夺这张竹凳在暗中较劲,很快,下午那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又来了!   脑子开始发热。   好像坐在一个火山口上,火山内部的熔浆在不断翻涌,不久后即将喷薄而出。   谢茶感受到身体越来越热,而对方像是一座冰山,此时对他充满了吸引力。   他强烈地想要和对面这人贴一贴,蹭一蹭,摸一摸,亲一亲,好像这样才能降温,才能让自己舒服下来,让自己得到解救似的。   开什么玩笑?!   谢茶眼眸微沉,紧攥着竹凳一头,手指都要攥得发白了,脸上仍强装着那副大少爷的倨傲神色,并朝春夜扬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敢和我打个赌吗?”   春夜那双浓墨般的眉毛,因为情蛊的缘故微微蹙起,但表情并没有崩坏,仍旧维持着淡定模样:   “赌什么?”   然而一开口,微微不稳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他。   谢茶察觉到了,嘴角扬起一抹讥笑:“苗王大人,你这就不行了?”   “我不行?”春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谢茶哼笑一声:“如果我这次能压制住情蛊,你就给我解手背上的蛊怎样?”   春夜略一思考,眸子里闪过一丝揶揄:“也不是不可以,但跳河那招不许再用。”   “还有吗?”   “也不许离开这个房间。”   见这两个条件谢茶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春夜嘴角勾起一丝散漫的笑意:   “如果你输了呢?”   谢茶挑眉一笑,眉目间带着笃定和骄狂:“绝无可能!”   春夜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巴掌大的日记本垫在曲起的膝盖上,握着笔刷刷刷写下一行字:   情蛊观察日记   窗外寂静漆黑,卧室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春夜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棺木里,时不时托着下巴观察几眼,低头刷刷刷记录着什么,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五分钟了,看来大少爷还是有点子实力在身上的。”   谢茶冷哼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眶被情蛊折磨得红红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春夜。   春夜再次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眼底浮现出轻微的诧色。   抬眸的瞬间,诧色被很好地隐藏,脸上重新浮起一丝傲气:   “没有人能扛得住我养出来的蛊,就算你是再有钱的大少爷也没用。”   谢茶被他气笑了。   他盯着春夜握笔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将笔攥得很紧,冷白色的手背上隐隐爆出幽蓝色的血管。   谢茶见状冷笑一声:“看来苗王大人也扛不住呢。”   春夜闲闲地转了转笔,语气颇为自豪:“毕竟是我养出来的蛊嘛,当然是最厉害的……”   谢茶眼神跟凌厉的刀子似的,定定地盯着春夜。   等春夜刷刷刷记录完,再次抬头时,谢茶那双眼睛已经被情蛊折磨到湿雾雾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爬过去求他。   春夜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朝谢茶勾了下手指,像是逗蛊虫玩似的漫不经心:   “要是现在认输……”   认输?   谢茶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字!   尤其是向这小子认输,   更是绝无可能!   谢茶眸子闪过一丝狠绝的光芒。   下一秒,   谢茶一头往棺木上撞去!   春夜转笔的手一顿。   哦豁。   谢茶悠悠转醒时,睁眼看到的是屋顶房梁垂下来的白色纱幔,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迅速坐起身。   昨晚打赌的画面涌入脑海,最后以一头撞在棺木上结束。   但那个变态苗王没把自己扔出去,反而让自己在棺木里睡了一觉,这一点倒是让谢茶感到几分意外。   谢茶抬手一看,手背上的蓝色毒素已经不见了。   唇角扬起,他赌赢了!   又想到这个蛊虽然解了,但还有个更棘手的情蛊,谢茶利落地从棺木里起来。   走出卧室一看,对面是一扇木窗,窗下摆了一张榻榻米,榻榻米上搁着一张紫檀木制成的小书桌。   春夜就背靠着窗,坐在小书桌前看书,听见谢茶的脚步声,他抬头,托着下巴散漫地笑了:   “容我提醒大少爷一句,麻烦别人收尸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谢茶靠在门边斜睨一笑:   “你就说这赌局我赢没赢吧!”   春夜:“……”   终于让这小子吃瘪了!   谢茶眸子里划过一丝得意之色,走过去坐在小书桌对面,一副自信从容展开谈判的姿态:   “苗王大人,你也不想情蛊发作吧?”   “谁说的?”春夜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经过昨晚那场赌局,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样本……”   谢茶:“!”   这小子是不知道情蛊发作后会发生什么吗?   谢茶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没节操?”   春夜笑了,慢悠悠地说道:“大少爷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肯靠近我,我还担心什么?”   谢茶:“……”   谢茶无话可说,夺过那本书一看,竟是一本研究情蛊的古籍,谢茶立刻打着借的名义,把这本书强行揣回家了。   区区情蛊而已,也不是非得求这小子解,凭借钞能力说不定也可以。   下山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刚踏进门槛就撞见外婆从里屋出来。   谢茶立刻把手背伸给外婆看:   “我没骗外婆吧?”   外婆握着他的手背仔细看了看,苍老的眼睛里既震惊又激动:   “茶茶,这蛊真解了?”   外婆将手背翻来覆去地检查,即便亲眼见到,眼睛里仍旧流露出不可置信:   “苗王替你解的蛊?”   不等谢茶说话,外婆立即奔到柜台上的那座泥塑小像前,双手合十,再次虔诚地感激道:   “苗王保佑!”   谢茶:“……”   摸了摸被额前碎发刘海挡住的额角,硬硬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应该是撞出一个淤青的小包来了。   谢茶心想,这蛊是他凭本事解的,跟那苗王可没关系!   回到卧室,谢茶躺床上开始看那本古籍,原本并没抱多大希望,但谢茶看到后面忽然坐起身。   这本古籍上记载,有种名叫“鬼蝴蝶”的东西可以解蛊,而这种“鬼蝴蝶”就藏在森林深处。   谢茶立刻启动钞能力,捉到一只“鬼蝴蝶”奖一万,在重金悬赏下,谢茶很快集结了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   带队的是寨子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村里年轻人都喊他牛叔,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牛叔背着一个竹篓,走在谢茶旁边,小心翼翼地对谢茶说:   “鬼蝴蝶这东西可不好找,我也就小时候在林子里见过一回,要是找不到……”   谢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少爷很爽快地许诺道:   “要是找不到,那就按一天800算。”   一天800,在他们这个寨子里算是很高的工钱了!牛叔哎了一声,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又递给谢茶一个小布袋:   “越往里走,里面蛇越多,你拿着以防万一。”   谢茶接过,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牛叔说是石灰粉。   “蛇怕这东西,遇到了围着自己撒一圈,蛇就不敢过来了。”   谢茶点点头,刚把小布袋放进口袋里,就听见灌木丛里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朝他们冲过来。   谢茶看了一眼左边的灌木丛:   “左边有。”   牛叔看了一眼右边:   “右边也有!”   “前边有蛇过来了!”   “后面也有!”   谢茶:“!”   村民们纷纷掏出家伙,他们常年在森林里打猎采蘑菇,驱蛇经验丰富,什么石灰粉、雄黄和捕蛇夹一应俱全。   来自四面八方的嘶嘶声越来越近,谢茶环顾四周,有七八条黑蛇在灌木丛里露出了蛇脑袋,吐着蛇信子。   金色的竖瞳紧盯着他们,像是极富耐心的猎手,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群起而攻之。   牛叔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不好,咱们怕是闯进蛇窝了!” 第5章 唇贴上来了   围在灌木丛里的黑蛇们瞬间窜起,朝他们袭去。   牛叔和村民们纷纷抄起捕蛇夹,就在这混乱中,一条黑蛇吐着蛇信子朝谢茶蹿去。   在半空中蹿出一条抛物线,对着谢茶的腰袭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谢茶弯下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好消息是那条黑蛇扑了个空,谢茶听见那条蛇掉进了旁边的泥潭里,发出扑通的一声。   坏消息是谢茶从山坡上滚下去,滚进了一个坑里,坑里一堆蛋,跟鸡蛋大小。   谢茶正好奇这森林里哪来的鸡蛋,忽然听见嘶嘶声,抬头一看:   土坑旁的梨树上盘着一条黑色巨蟒,正朝他嘶嘶吐着蛇信子。   谢茶:“!”   这才明白过来,这哪里是鸡蛋?   分明是蛇蛋!   而他现在呆着的这个坑,大概就是牛叔说的蛇窝了!   谢茶不敢动,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动了那条巨蟒。   与此同时,谢茶还丝毫不敢眨眼睛,努力盯着那条巨蟒。那条蟒蛇似乎不急着行动,也在观察他。   一人一蛇诡异地互盯着。   维持着脆弱的和平。   谢茶手心直冒汗: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外婆还在等他回去吃晚饭呢。   他不能死在这!   必须拼死一搏!   谢茶抓起布袋一扬!   石灰粉冲着那只巨蟒的眼睛撒去的同时,谢茶瞬间暴起!   跑!   就现在!   然而那只巨蟒被激怒了,原本缠在梨树上的尾巴瞬间松开,朝谢茶甩去。   谢茶没跑几步就被尾巴卷住了,还是那种从脖子到脚全都被缠住的那种卷法!   卷得很紧。   紧到谢茶呼吸逐渐困难。   他试图挣扎,蛇尾察觉到猎物想逃走,反而用力一缠,谢茶眼前一黑,有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完蛋了!   谢茶已经在心里准备遗言了,谁知下一秒,他听见轰地一声巨响。   谢茶:“?”   勉力睁开一看,那只巨蟒竟然毫无征兆地,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似的,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卷着谢茶的蛇尾巴也随之无力地松开,垂在了地上。   谢茶得以喘息。   他弯下腰,双手分别撑在膝盖上,一边喘一边望着那条巨蟒。   巨蟒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   谢茶想不通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吱吱声。   他循声望去,巨蟒的七寸之处,趴着一只甲壳虫。   幽蓝色的。   看到谢茶望过来了,甲壳虫抬起两只前爪,兴奋地冲着谢茶又吱吱叫了两声。   叫得超大声!   谢茶:“?”   既然蛊来了,想必那小子也在这附近!   谢茶环顾四周,果然,河边有棵歪脖子榕树,春夜就靠坐在横枝上,曲起一条膝盖,一只手肘搭在上面,神色散漫慵懒。   他朝甲壳虫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那只甲壳虫就展翅高飞,飞过去落在春夜的膝盖上。   仰头冲他吱吱了两声。   声音委委屈屈的。   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戳它的小脑袋:   “说多少遍了?人类坏得很,你看看,被救了连句谢谢都不说,你说坏不坏?”   不远处的谢茶:“?”   在指桑骂槐谁呢?   他走过去,抬头对春夜抱臂道: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你既然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开个价吧,感谢费多少?”   春夜没回答谢茶的问题,又戳了戳甲壳虫的小脑袋:   “这回看清了吧?人类不仅坏,他们还蠢,觉得谁都和他们一样喜欢钱……”   谢茶:“!”   谢茶正要反唇相讥,忽然一股熟悉的、气血上涌的感觉又上头了!   谢茶不可置信地抬头瞪向春夜。   几秒后,春夜的脸色也古怪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春夜率先反应过来,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巴掌大小的日记本和一支笔,刷刷刷地不知在记录什么,一边写一边漫不经心答:   “这口锅我可不背啊!”   谢茶冷笑:“你的意思是我?”   怎么可能?!   他刚才都差点被蛇尾巴卷死了,哪还有空去想什么黄色废料?   春夜记录的同时抽空瞟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用笔指了指不远处那条巨蟒:   “恐惧也会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进而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气血上涌,从而诱发情蛊发作。”   谢茶:“!”   春夜解释完,用一种堪称科学研究般的目光打量他几眼,又低头刷刷刷地记录了。   谢茶:“……”   谢茶再次跳进了河里。   本想冷静冷静,然后悲剧地发现森林里的这条河大概是水质太好了,河下面长满了水草,谢茶一时不查,竟然被一条长长的水草缠住了一只脚。   谢茶:“!”   他试图甩掉那条水草,谁知越挣扎反而缠得越紧,还来不及呼救就沉下去了。   谢茶:“……”   麻了。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吗?   他咕噜咕噜地被迫喝了几口水,再次感受到缺氧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谢茶从河上面透进来的一丝光亮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正朝他游过来。   谢茶眸子里划过一丝庆幸。   得救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他现在正在情蛊发作。   那小子也是!   要是他游过来了,两个情蛊发作的人一旦靠近,会发生什么谢茶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   比缠着他的水草还要可怕!   抱着这样的恐惧感,谢茶忽然爆发了,那只被缚住的脚用力一甩,竟然把水草甩断了!   谢茶欣喜若狂,果断转身,正要往上游,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微一用力,谢茶的身体就被迫转回去了。   下一秒,   春夜的唇就贴上来了!   谢茶:“!”   下意识想推开,但双唇贴上的瞬间,像是一道烟花似的,在他的脑子里炸开,瞬间把情蛊彻底引爆!   原本想要推拒的手变成紧紧攥住春夜肩膀上的衣服。   水底下呼吸不畅,谢茶脑子又热又沉又晕,再加上求生欲加持,谢茶本能地从春夜的嘴巴里汲取氧气。 第6章 初吻   森林遮天蔽日,山谷里的河水温度低,尤其是水下面,冰凉凉的,有助于情蛊的冷却。   也得益于此,这次情蛊的发作很快就平息了。   哗啦一声,脑袋从水面上冒出。   水面上全是新鲜的氧气。   谢茶呼吸了几口,等意识恢复清明后,脑子里疯狂搜索有关揍人的最狠招式!   打!   必须打!   狠狠打!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春夜撇下他自顾自地上岸了。   他捡起方才扔草丛里的日记本和笔,靠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又开始刷刷刷地记录。   不用想,又是在写他的那个情蛊观察日记了。   谢茶狠狠擦了一下嘴唇,走上岸去兴师问罪:“谁叫你自作主张给我渡气的?”   是的。   谢茶坚决不承认那是吻,只认为这是一种为了求生而不得不进行的渡气行为。   春夜听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掩耳盗铃。   他停下记录的动作,用笔敲了敲乖巧趴在草丛里的甲壳虫:   “看到没?我就说人类坏吧?被人救了还倒打一耙……”   谢茶:“!”   这小子在惹人生气这件事上是有点子天赋的!   谢茶正要发作,春夜又凉凉地瞥他一眼:   “愤怒到一定程度也会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进而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气血上涌,从而诱发情蛊发作。”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逼自己冷静下来后,很快想明白了:   这是特殊情况下的不得已为之。   想到这,谢茶又斜瞥了对面一眼,春夜仍在低头记录着,神色如常,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仿佛刚才水下的“渡气”没发生过,或者发生了但对他而言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完全没放在眼里。   既然这小子都这么淡定了,自己再纠结下去显得很可笑。   做足心理建设之后,谢茶决定不想这事儿了。   他决定去找牛叔和村民们汇合,继续寻找鬼蝴蝶。   走到那处山坡下,谢茶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就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他刚准备爬上去寻人,牛叔就带着村民们滚下来了。   谢茶:“……”   看到谢茶,牛叔脸上一喜,爬起来正要过去,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土坑里躺着一条巨蟒,又脸色骤变,竟吓得不敢过去了。   谢茶见状,走过去踢了踢那条巨蟒,对牛叔道:“这条蛇死了。”   牛叔这才带着村民们过去了,路过那条巨蟒时,还围着打量了会儿。   这么大的巨蟒牛叔他们也很少见,要是真遇到了还不一定逃得掉。   又问谢茶这巨蟒怎么死的,谢茶脑子转得快,说他也不知道。   谢茶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很是淡定,又迅速转移话题,招呼他们继续前行。   牛叔和村民们也没有起疑,一行人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啪嗒几声,谢茶循声看过去:   土坑里的那堆蛇蛋破开了,小蛇们纷纷钻出蛋壳,像是饿极了,一边朝谢茶他们爬过去,一边发出嘶嘶嘶的微弱声。   谢茶:“!”   虽然刚破壳,看着没什么战斗力,但架不住蛇多,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条。   牛叔和村民们正要拿起捕蛇夹应对,忽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群小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迅速掉头,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牛叔和村民们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小蛇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跑了。   谢茶环顾一圈,果然,一抹幽蓝从旁边的草丛里一闪而过,闪进了几米开外的密林里。   密林里树叶和花朵层层叠叠,将那抹人影遮得严严实实,只偶尔在树叶的间隙中,能窥探到一小片蓝色的衣角。   经过巨蟒和水草一事,谢茶笃定春夜一定会跟上来,也笃定春夜一定不会让他死在这个森林里。   毕竟……就像那小子说的,难得的研究样本,死了不就可惜么?   谢茶哼笑一声,跟在牛叔后面继续走。走了一路,走到湿漉漉的衣服晒干了,牛叔忽然沉沉地来了一声:   “不对劲。”   谢茶顿时停下脚步:   “怎么不对劲了?”   牛叔转头道:“咱这可是原始森林,越往里走越危险。但咱们这一路走来居然什么都没遇到,你说古不古怪?”   另一个村民一听,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我想起来了!刚才在前边开路的时候看到一只蛇,捕蛇夹都还没来得及掏出来那条蛇就逃了!以前哪见过这种场面?”   谢茶余光瞟了一眼,密林里的夹竹桃开得正盛,白色的花瓣密密地嵌在绿叶中,阻挡住了村民们的视线。   那小子显然是不想被这帮村民们发现,谢茶也懒得拆穿,于是一边走一边道:   “这不正好?”   牛叔和村民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恐惧。牛叔几步追上他,急急道:   “你是不知道,连蛇都避让,说明这附近有比蛇更可怕的东西,蛇才绕道走的……”   谢茶哦了一声,余光又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密林里,春夜的身影偶尔出现在树叶间的细缝里,像在漫步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来足够变态也是有好处的,变态到蛇都害怕的地步了。   有着大变态的护航,谢茶并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继续往里走。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响雷,谢茶停下脚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色变得阴沉沉的,估计很快就要下雨。   前方有一棵巨大的,蘑菇云一样的榕树,牛叔带着大家匆忙躲在这棵大榕树下避雨。   谢茶往那排密林看了一眼,不远处,春夜也停下了脚步,倚在一株矮矮的夹竹桃旁。   这时,天空飘下了一点雨滴,恰好落在了谢茶挺直的鼻梁上,鼻梁上顿时一抹凉意。   眼看即将下雨了,谢茶犹豫片刻,还是冲着春夜抬了抬下巴:   “喂!”   他对春夜勾了下手指,示意他来这里避雨。他这一喊,牛叔和村民们顺着他的方向,发现了密林里的春夜,脸色纷纷变得古怪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牛叔咳嗽一声,不自然地开口了:   “谢茶啊,那可是咱寨子里的苗王,可不能让他过来跟咱挤!他身边有蛊虫的,咱们普通人靠太近了会出事儿!”   牛叔率先开了口,其他村民也跟着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苗王那蛊邪乎得很,据说能听得懂人说话哩,这东西不吉利的!”   谢茶看了看牛叔和那帮村民,从他们脸上,谢茶又看到了之前在外婆脸上看到的那种古怪表情。   又敬又怕。   但还是怕的成分多一些。   谢茶又环顾一圈,这附近除了这棵大榕树,就是那片密林了,但密林里全是低矮的夹竹桃,压根就没法避雨。   村民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表示反对,谢茶被他们气笑了:   “怎么不吉利了?你们刚才不是还在奇怪一路上什么都没遇到吗?那只蛊跟着咱们,连蛇都绕道而行,这种大好事儿怎么就不吉利了?”   牛叔一听,欲言又止,咬咬牙又小声道:“也不光是那只蛊邪乎……”   “苗王他……也邪乎。”   牛叔惴惴地瞥了不远处的春夜一眼,压低声音对谢茶道:   “苗王七八岁就克死了他爸妈,当时寨子里还不少人觉得他小小年纪没了爸妈实在可怜,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来住,后来你猜怎么着?”   不等谢茶回答,牛叔声音压得更低了,细听起来声音还发着颤:   “后来全都得了怪病,全都!七户人家没一个例外,你说邪不邪乎?”   谢茶:“……”   听起来是挺邪乎的。   但苗王再邪乎,也救过他两次,一次巨蟒,一次水草,谢茶一向不喜欢欠人情。   天上开始飘雨丝下来了,谢茶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雨伞走过去递到春夜面前:   “不用谢我,我是看在你刚才救过我的份上。”   春夜垂眸看了一眼那把雨伞,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抱臂靠在夹竹桃树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对面的那些人:   “你确定要给我?”   谢茶扭头一看,牛叔和村民们正望着他,看自己也是那种害怕的眼神了。   谢茶哼笑一声:“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也管不着!”   谢茶本来打算伞给他,自己跑回榕树下躲雨的,但看到牛叔和那帮村民们看自己的眼神……   估计在他们眼里,自己跟春夜接触了,也变得跟春夜一样不吉利了。   于是只好在下雨时撑开那把大黑伞,和春夜站在一起等雨停。   两人并肩而立。   春夜若无其事地用余光瞥了谢茶一眼,紧接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7章 误会   大雨过后,森林里的土路变得泥泞,谢茶低头一看,自己那双新买的登山靴已经裹满了泥浆。   牛叔回头看到谢茶陷在泥沼里,本想伸手拉他一把,又瞟了一眼密林里的那抹身影,又提心吊胆地把手缩了回去。   谢茶:“……”   夸张了啊。   自从和春夜共撑一把伞之后,这一路上牛叔和村民们自动离他一米远。   谢茶不理解,但他表示尊重。   雨天路滑不好走,一行人只好打道回府。谢茶给了工钱后,牛叔的态度没回程那样疏离了,还欲言又止地嘱咐谢茶:   “你、你今天和苗王在伞下边呆了那么久,回去记得让你外婆摘点艾叶和菖蒲,熬成汤洗澡去去邪气啊!”   谢茶:“……”   谢茶自然不信这些,不过澡还是要洗的,毕竟从山坡上滚下来过。   谢茶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寨子里陪外婆,小时候还因为外婆家没有电视机看不了动画片闹过离家出走。   后来他妈就把吊脚楼翻修了一遍,从外面看和村子里其他的吊脚楼别无二致,但里面却是完全的现代化。   就连洗手间和浴室都是干湿分离,不仅有抽水马桶,怕外婆劳累,还买了个洗衣机。   洗完澡出来,谢茶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夜幕降临,客厅一片昏暗。   外婆正在关窗,见谢茶要开灯,外婆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能开关灯哩,小心外面的东西飞进来!”   谢茶一听,这才注意到窗外嗡嗡嗡的声音很吵,走到窗边一看:   窗外,一大群白色飞蛾拍打着紧闭的木窗,发出急切的劈里啪啦声,甚至还试图从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   外婆关紧了门窗,再次嘱咐谢茶别关灯:“这东西就往亮的地方钻。”   说完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谢茶跟着走出去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吊脚楼前到处都是那种白色飞蛾,成群结队,估计成百上千了,在昏暗的夜色里发出嗡嗡声,妄图从窗缝或者门缝里挤进来。   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太可怕了!   外婆说有只鸡受惊跑了,正要去追,谢茶连忙把外婆推进去说他去把那只鸡抓回来。   这只鸡被飞蛾吓得撒丫子到处乱蹿,谢茶一路追过去。   那只芦花鸡窜进了后山的竹林里,谢茶正要追进去,忽然看到从脚下的土壤里钻出了一只蝎子。   第一只蝎子钻了出来,往前爬。   接着第二只蝎子破土而出,跟在第一只蝎子后面。   再是第三只,从土里钻出来,又跟着前面的那只爬。   谢茶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地上的蝎子,又看了看窜进去的那只芦花鸡,脑子里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不就三只蝎子么?   这只芦花鸡可是外婆养了好久,说要过几天杀给他炖鸡汤来的。   谢茶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诡异声响。   垂眸一看,继一群飞蛾莫名其妙出现后,现在在这片竹林里,又冒出了可怖的一面:   蝎子不断从竹林的土壤里钻出,像是被什么召唤出来了似的,很快,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片竹林。   随着前方传来两声吱吱,蝎子们像是听到指令似的,迅速整齐划一的,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朝着吱吱声的方向爬去。   谢茶顺着蝎子爬的方向看过去,暮色里,谢茶只看到不远处的竹林里隐约有个黑影。   高挑清瘦,挺拔得跟林间的修竹似的,几乎要与四周的竹融为一体。   谢茶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不确定。他远远跟在蝎子大军的身后,往前走了几步,这回看清了。   春夜左肩上趴着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手里端着一个漆黑的蛊碗,垂眸望着竹林里往他这边爬过来的蝎子大军。   像是一个检阅士兵的将帅似的。   可怜他家那只芦花鸡,被蝎子大军吓到了,一边咯咯哒地叫着,一边在蝎子大军里乱蹿。   谢茶:“!”   谁家好人会让这么多蝎子从土里钻出来吓人啊?!   那些飞蛾不会也是他搞出来的吧?   想到这,谢茶眼眸微沉,对春夜冷笑:“你神经病吗?”   骂完就看到春夜抬头看他了,抬头的瞬间,那张脸面无表情,看着还挺唬人的。   但下一秒,那张脸就切换成了谢茶熟悉的、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你无缘无故地跑过来骂我,到底谁神经病?”   谢茶抱臂道:“谁把这些玩意儿搞出来谁就有病!”   把好好的寨子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谢茶现在觉得,牛叔和那些村民说他不吉利,也没有完全冤枉他。   骂完又微抬下巴:   “把那只芦花鸡给我!”   春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什么芦?芦什么鸡?我们神经病是听不懂人话的……”   谢茶:“?”   还敢阴阳怪气?   要不是这小子搞出来的飞蛾和蝎子,会有芦花鸡这一出吗?   谢茶无语了。   但他一向讨厌虫子,更别说蝎子了。没有杀虫剂在手,想闯进密密麻麻的蝎子大军里抓鸡……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谢茶决定不为难自己了。   回到家,外婆听到谢茶说鸡没抓着,也没生气,那双浑黄的眼睛里闪着慈爱的笑意:   “没事的,一只鸡而已,明天再去抓也行,抓不到也算了,外婆给茶茶养了好多鸡哩。”   本来能抓到的。   回想起竹林里那密密麻麻的蝎子,谢茶饭都有点吃不下。   但为了陪外婆,谢茶还是慢悠悠地喝着米汤。等汤喝完,谢茶抬头一看:   窗外嗡嗡嗡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不仅如此,方才还成群结队往窗缝里钻的那些飞蛾居然离奇地无影无踪了!   外婆笑着说那不是飞蛾,是水蚁。   “暴雨之后就会成群出现,不过现在看来,是苗王把它们都赶走了。”   谢茶:“?”   外婆走到柜台前,对着那尊小像双手合十,虔诚地念了一句:   “苗王保佑。”   这才转头对谢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苗王他不救人,但要是什么毒虫蛇蚁来咱们寨子,这个他是会管的。”   谢茶:“?”   如果水蚁真像外婆说的那样是被他赶走的,那些蝎子又怎么解释?   人家好端端地在土里休眠,他忽然操纵它们钻出来做什么?   谢茶向来不会藏心事,这些问题没解决压根睡不着。思来想去,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谢茶从床上坐起,他决定找春夜问个究竟!   熟门熟路地从窗户翻出去,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当做照明工具,沿着梯田的田埂一路往上走。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细细簌簌的声音,谢茶脚步一滞。   不是吧?   就这么巧?   手机的光打在地上,三只蝎子正排着队朝谢茶爬过来。   谢茶:“!”   正要一脚踩死,忽然发现那三只蝎子居然没有顺势爬上他的裤管,而是从他脚边绕了过去。   紧接着,从地上一跃而起,窜上了旁边一户吊脚楼的木窗上。   谢茶:“?”   窜上人家的木窗做什么?   难道跟那群水蚁一样想钻进去?   谢茶追过去一看,那三只蝎子趴在木窗上,张着嘴巴,一口一个地吞吃着试图往窗户缝里钻进去的水蚁。   谢茶:“!”   那群围在木窗旁的水蚁见到蝎子飞过来了,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纷纷成群结队地飞走了。   那三只蝎子还不放过,也振翅高飞地追了过去,像是三个牧羊人,在驱赶着羊群一样。   在那三只蝎子的驱赶下,水蚁飞过梯田,在夜色里被驱赶进了远处的森林里,直至消失不见。   谢茶:“……”   所以把蝎子从土壤里召唤出来是为了驱赶这些水蚁吗?   什么年代了?   居然还有这么诡秘的蛊术?   作为从小接受科学的唯物论者,谢茶仍觉得不可置信,他怀着某种复杂的心情,继续往上走。   一路走过去,田埂上、草丛里、树林间,以及梯田旁边的吊脚楼前,再也没见过水蚁了。   一只都没了。   此刻,寨子里就跟往常一样,圆月高悬,清辉洒下来,美丽又平静。   仿佛傍晚水蚁成群结队钻进窗缝的末世景象,只是谢茶的一场梦。   他眸子眨巴了一下:   所以……是自己冤枉他了?   又继续往上走,不少吊脚楼里陆续亮起了灯。前方一栋吊脚楼里,一个小孩推开窗,伸出小脑袋往外瞅了一圈,扭头对屋子里嚷道:   “阿妈!水蚁被赶走啦!”   超大声,带着笑意和开心。   谢茶听了,忍不住嘴角弯起。   经过那片竹林时,竹林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大概知道蝎子不咬人,谢茶这回不害怕了,手机对着竹林里一照:   蝎子们从四面八方爬回竹林,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一样,又一只接一只地钻进了土壤里。   过了会儿,竹林里便恢复了寂静,谢茶扫了一眼竹林:   地上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湿漉漉的,还铺着不少被风雨刮落的竹叶,看着就像是一片普通的竹林。   任谁都想不到地下面竟然沉睡着密密麻麻的蝎子,随时会被召唤出来,破土而出。   谢茶忽然觉得那些钻进地下的蝎子,有种深藏功与名的荒谬感。   这么一想,谢茶觉得蝎子也没那么可怕了。   再次穿过那片蛇蕊花丛的时候,谢茶听见了细微的窸索声。   扭头一看,是方才驱赶水蚁的那三只蝎子,正排着队从花丛上飞过,一路朝不远处的吊脚楼飞去。   谢茶顺势看过去,不远处的吊脚楼里,走廊上悬挂着青色灯笼,正散发着幽幽的光。   春夜还没睡,坐在走廊上,一伸手,那三只蝎子便飞落到了他的手掌心。   蝎子们争先恐后地冲着春夜悉悉索索地叫着,像在邀功似的。   春夜屈起手指,点了点掌心上的那三只蝎子:   “做得很好。”   他夸奖完,那三只蝎子便心满意足地离开。   谢茶看了一眼,那三只蝎子飞去的方向正是竹林,看来是又准备钻地下去了。   谢茶走到走廊下边,他确定春夜看到自己了,但春夜轻飘飘地、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玩蛊碗里的蛊虫了。   谢茶:“?”   又往前走了几步,仰头抱臂道:   “怎么?装没看到我?”   春夜嘴角勾起,散漫一笑:   “我们神经病就是这样的,对不欢迎的人都是装没看到。”   谢茶:“……” 第8章 捶爆他狗头!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看来还在记恨自己傍晚在竹林里骂他神经病的事了。   但这事确实是自己冤枉了他,于是谢茶也不追究春夜的阴阳怪气了。   “好吧,我向你道歉。”   道歉的时候,谢茶语气是认真的,郑重的:   “我以为那群水蚁也是你搞出来的,所以骂了你。”   “有病的是我,可以了吧?”   谢茶说完,感觉到一抹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望了自己许久。   他没听见回应,整个山腰忽然静了起来。直到片刻后,春夜才开口,又是那股漫不经心的语调:   “你半夜跑上山就是来跟我说这?”   谢茶:“?”   紧接着,谢茶又看到春夜轻轻笑了一声:“大晚上的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大少爷你确实有病。”   谢茶:“……”   “你管我有病没病,”谢茶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也管你接不接受,反正我道歉了,我无愧于心,就这样!”   道完歉了,谢茶转身要走,不经意瞥了一眼春夜的脸色,脚步微顿。   走廊悬挂着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照在春夜的侧脸上,那张冷白如玉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   谢茶迅速抬头:   “你不会是情蛊发作了吧?”   “是啊,所以你还不赶紧跑?”   顾不得分辨春夜声音里的笑意到底是嘲笑,还是别的意思,谢茶来不及多想,就条件反射地跑了。   一口气跑回去,关上窗,谢茶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除了因为一路跑下来有点喘之外,心跳不算夸张。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额头,体温正常,最重要的是脑子还非常清醒!   谢茶:“……”   这小子又在耍他?!   第二天,谢茶是被窗外嗡嗡嗡的声音吵醒的。   扭头一看,一大群水蚁又围着木窗,争先恐后地想从窗缝里钻进去。   刚下过暴雨,水蚁又来了。   外婆正忙着做午饭,发现家里没盐了,叫谢茶去买。   沿着梯田走去小卖部的途中,谢茶又经过了那片竹林。他在竹林外停顿片刻,不出意外又看到了那抹高挑挺拔的身影。   以及仍旧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那一幕:一只只蝎子,似乎被重新唤醒了一样,又从土壤里钻出来了,排着队朝春夜爬过去。   但比起昨晚,谢茶看到这一幕已经不觉得瘆人,反而有种诡异的安全感,因为他知道,再过段时间水蚁就会消失,寨子里又会重新恢复平静。   谢茶只看了几眼就离开了,走到小卖部门口,小卖部门口也围着一群黑压压的水蚁。   但小卖部要做生意,自然不能随便关门,小卖部老板,也就是牛叔,带着他的儿子蹲在门口,不知道在烧什么东西。   谢茶刚到门口就被浓烟呛得咳了好几声,牛叔听见了,连忙站起身来解释,说他在烧艾草驱水蚁。   牛叔儿子,也就是那个带头大哥—牛黎抬头骂骂咧咧地:   “阿爸,你说那小子行不行啊?这都半小时了,水蚁怎么还没被赶走?”   谢茶想到方才经过竹林里看到的那一幕,人家冒着大雨施行蛊术,结果还被落得个埋怨。   谢茶被牛黎的理直气壮气笑了:   “半小时而已,你急什么?是活不过今晚吗?”   牛黎起身撸袖子:“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茶哼笑一声,掏出一张红票子拍在小卖部的柜台上。   下一秒,牛黎硬生生把“找打”两个字吞进去了,又艰难挤出另外两个字:   “……买啥?”   谢茶抱着那包盐回去,途径那片竹林时,又往竹林里看了一眼,春夜不在了。   一路走回家,草丛里、树叶间,河上面,全无水蚁踪迹。   走到家门口一看,之前水蚁最喜欢钻的木窗上空空荡荡。   水蚁真的消失了!   外婆也发现了这个事实,连忙走到柜台前,对着那尊小像双手合十,又虔诚道:   “苗王保佑。”   祈祷完,这才接过谢茶手中的盐,那张褶皱的脸上满含笑意,对谢茶道:   “其他寨子的苗王外婆也见过的,有些苗王连蛊都不会,有些会的也不多,水蚁来了都赶不走。咱们寨子可有福了,雨停了才半小时,苗王就把水蚁赶走了……”   谢茶这次难得地表示赞同。   虽然这位苗王变态了点,但蛊术确实了得。   暴雨连着下了三天,这三天谢茶哪都没去,就窝在二楼的房间里玩游戏,偶尔抬头看看窗外。   每次暴雨后,成群结队飞过来的水蚁不出半小时,就会被驱赶离开。   谢茶得以放心开窗,夏天的苗寨草木茂盛,绿意盎然。暴雨之后,空气里浮动着一股草木的清新。   谢茶深吸一口。   这种空气质量,大城市里是享受不到的。   夜晚闲来无事,谢茶趴在窗户边,百无聊赖地从山脚抬头望去:   月色下,层层叠叠的吊脚楼漆黑一片,连山腰处那栋青色的吊脚楼也熄了灯。   这小子睡得还挺早!   谢茶刚腹诽完,熟悉的、气血上涌的感觉又上头了!   谢茶:“?”   腹诽一句也会导致情蛊发作吗?   不会吧不会吧?   谢茶又复盘了一下之前情蛊发作的过往教训,打赌那次是因为他差点和那小子打起来了,可他方才情绪很稳定。   遇到巨蟒那次是因为恐惧,可他方才心情很好。   那么只有第一次那种情况了。   第一次就是那小子看着自己的脚踝,不知道动了什么邪念,就情蛊发作了,害得他跳河。   谢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情蛊发作不是他引起的,那就是另外一个人的问题了!   这大晚上的,那小子是动了什么歪心思,还是在看什么黄色杂志吗?   谢茶双眸微微一沉。   吊脚楼木质结构,外婆就睡在隔壁房间,房间与房间隔音并不好。   谢茶怕情蛊发作起来失控吓到外婆,于是利索地翻出窗户。   一边强忍着情蛊,一边气急败坏地往山腰走去。   在出门前,他甚至还拎了一个外婆用来锤打糍粑的木锤走了。   既然大晚上的给他找麻烦……   就别怪他捶爆他狗头! 第9章 掐住下巴亲   熟门熟路地翻窗进了春夜的卧室,谢茶拎着木锤朝白色纱帐摸去。   这小子要是在棺木里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那他一定要一锤子把他砸晕,看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地发情!   谢茶越走近越感觉不对劲。   太安静了!   静到有点诡异,整个卧室只有谢茶轻微的脚步声。   搞黄那小子呢?   躲起来了吗?   有本事搞黄怎么没本事出声?   几缕晚风从窗户里灌进来,白色纱帐轻轻飘荡,影影绰绰的。   谢茶攥了攥木锤,沉甸甸的木锤给了他安全感。谢茶深吸一口气,一把撩开纱帐。   白色纱帐内,春夜静静躺在棺木里,面容沉静,双眸紧闭,双手交叠搁在腹部前,仍然是那个标准的睡美人姿势。   谢茶:“?”   借着微弱的月光,谢茶弯腰一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那双浓墨般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冷白如玉的脸颊上也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谢茶忽然记起前几天他半夜跑去道歉,这小子脸上就有一抹不正常的红,当时还误以为他情蛊发作,吓得他连夜跑下山。   所以是……?   谢茶伸手一摸。   额头烫得很。   是发烧了。   但情蛊发作又是怎么回事?   谢茶正拧眉思考,忽然瞟到棺木里散落的那个日记本,谢茶福至心灵,拿起来翻开一看,上面寥寥几笔记载道:   “2024.6.5日 淋雨发烧,体温上升,交感神经系统兴奋性增强,肾上腺素分泌量增加,从而引起心跳加快,诱发情蛊……”   最后一个“蛊”字写得潦草,一看就是身体支撑不住了。   谢茶看了一眼棺木里的春夜,还真是身残志坚啊,都高烧成这样了,还不忘记录他的情蛊观察日记呢。   情蛊开始起作用了,谢茶感觉脑子越来越热了。他把日记本扔回棺木里,自己则坐在了棺木边缘,望着手中拎着的木锤。   是用木锤敲晕自己呢?   还是把这小子打晕?   就在他琢磨哪种方式更能有效果时,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从棺木里伸过来,猛地攥住了他手腕!   谢茶:“!”   扭头一看,春夜睁开了眼。   眼睛里藏着几缕红血丝,眼神毫无情绪,直勾勾地盯着他,像一个冷酷的猎人在盯着他的猎物。   谢茶顿觉不妙,方才还犹豫的问题瞬间不犹豫了!   还是把这小子砸晕吧!   手中的木锤刚拎起来,春夜拽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扯,谢茶整个人就被拽进了棺木里。   棺木外,木锤掉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棺木内垫着一层厚绒毯,毯子上面又铺着一层竹凉席,谢茶仰面倒在凉席上,被春夜翻身压住。   谢茶自认为力气不小,但没想到春夜比他想象中力气还要大。   在挣扎中,谢茶的双手被高举过头顶,被春夜一只手钳制住。   身体更是被春夜覆盖上来的身体和大腿压得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谢茶仍旧不肯束手就擒,脑袋扬起,想要张嘴咬他,却被春夜的另一只手掐住下巴,固定着让他动不了,然后俯身亲他。   春夜在发高烧,嘴唇上的温度也热得很,而谢茶的嘴唇还残留着一路从田埂上走来的室外凉意。   凉丝丝的。   在高烧和情蛊的双重加持下,春夜格外喜欢这两片又软又凉的东西。   贴着,蹭着,舔着,然而只是如此,似乎还是无法缓解焦躁的欲望。   贴了一会儿,春夜那双如墨般的眉毛反而蹙得更紧了,不满足地舔了舔谢茶的唇缝,感受到里面透出来的凉意,春夜怔了一下。   紧接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无师自通地、强硬地、用力撬开了谢茶的嘴唇,舌头伸了进去。   谢茶:“!”   谢茶挣扎得更厉害了,但身体被死死地固定住,于是发狠地咬了一下钻进来的舌尖。   几丝甜腥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然而令谢茶失望的是,这不仅没有起到逼退侵入者的效果,反而让自己的舌尖被卷住了。   舌尖被狠狠卷住,本来像是一个惩罚,然而唇舌紧紧交缠带来的刺激感,似是激起了无数微小电流,劈里啪啦地,瞬间引爆了身体内的情蛊。   谢茶脑子轰地一声,理智瞬间出走,只留下被情蛊操纵的欲念。   他一只手揪住春夜的头发,仰头亲进去,又被春夜压回凉席上,被春夜更用力地亲回去了。   就算神智被情蛊控制住了,但两人骨子里不甘示弱的性格仍旧通过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就像在比赛一样,你狠狠地亲我,我也得狠狠地亲回去,两人很快亲成了一团。   山腰夜阑人静,卧室里响起两道凌乱的喘息声,像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在互相较量。   直到亲得舌头发麻,亲到身体里的情蛊逐渐平息,理智回笼后,谢茶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了压在他上面的人。   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正准备揍人!   坐起身一看……   刚才还力气很大,把他禁锢得动弹不得的春夜,就这么被他推到了一旁,既没说话,也没任何反应。   谢茶:“?”   凑近一看,这小子像是电池终于耗尽了一样,竟安安静静地睡了起来,眉目间透着心满意足,以及累极了的倦意。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冷静。   冷静。   生气会诱发情蛊发作的!   谢茶默念几遍,又狠狠地、嫌弃地擦了一下嘴唇。   正要起身离开,不经意瞥了一眼,春夜的脸颊烧得越发红了。   谢茶脚步一滞,脑子里瞬间闪现日记本里记载的那句:   高烧会诱发情蛊。   要是这小子烧着烧着情蛊又发作了怎办?   谢茶思考片刻,最后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兀自沉睡的那小子,然后掏出手机查了查怎么退烧。   这么晚也买不到药了。   谢茶去厨房找来脸盆和毛巾,装了一盆冷水,毛巾浸在冷水里,打湿后贴在春夜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方才那战斗般的场面,谢茶至今心有余悸。生怕春夜半夜情蛊再发作,谢茶不敢睡了,只反复用毛巾给春夜降温。   期间,春夜烧得浑浑噩噩,还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阿妈。   像是在做一个童年的噩梦,声音低低的,跟小孩子似的,听起来有几分可怜。   谢茶:“?”   原本瞌睡得不行的眼皮子瞬间支棱了起来,谢茶迅速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坏心眼地试图哄他喊爸。   但春夜紧紧抿着嘴,却没再出声了,卧室里又恢复了静寂,仿佛刚才那声呢喃只是谢茶的错觉。   谢茶嗤了一声,把手机又收起来了。   第二天,春夜缓缓睁开眼,转头一看,棺木上搁着一只银色的脸盆,脸盆边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春夜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视线又落在旁边的谢茶身上。   谢茶趴在棺木旁睡着了,脸颊枕在双臂上,漂亮的眉眼染着深深的疲倦。   春夜盯着谢茶静默片刻,随即坐起身来,靠坐在棺木里,捡起旁边的日记本和笔,刷刷刷地写着什么。   他刻意放轻了动作和声音,只有笔尖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但即便如此,谢茶还是被他惊醒了。   见春夜低垂着头又在写他的情蛊观察日记,昨晚情蛊发作的画面瞬间在谢茶的脑海里涌现,他轻咳一声:   “昨晚烧成那样了,你能记得住?”   不等春夜开口,谢茶余光瞟他一眼,意有所指地暗示:   “要不然我提醒提醒你?”   春夜抬头瞥他一眼,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有些细节是记不清了,不如大少爷帮我回忆回忆?”   这话正中谢茶下怀,谢茶拎起昨晚掉在地上的那个木锤:   “看见没?昨晚你情蛊发作,我举起手中的木锤,一锤就把你敲晕了!”   春夜没有施舍给那个木锤半个眼神,他的视线落在谢茶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嘴唇红润饱满,下嘴唇微肿,像是一颗被人咬过的、舔过的、啃过的樱桃。   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谢茶拧眉道:“不信?”   他扬了扬手中的木锤,眼眸微眯:“像你这样的病秧子,我一锤一个!你要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当场表演一个?”   春夜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记录。   谢茶:“?”   不过表情是谢茶熟悉的表情。   见他神色如常,好像昨晚情蛊发作那事儿对他丝毫没有影响,或者毫不在意,谢茶原本心里的那点奇怪的别扭也消失了。   现在再纠结过去的事已经无济于事了,关键是如何阻止这种事不再发生。   想到这,谢茶又伸出手背去贴春夜的额头。   春夜瞬间停笔了。   谢茶没留意到他这个细小的动作,只贴了短短几秒,便很快缩回手了。   这烧是一点也没退啊。   昨晚白忙活了!   谢茶气恼之余,转念一想,既然物理降温不行,只能去买退烧药了。   环顾一圈,角落里搁着一把大黑伞,谢茶走过去拿起那把伞,又扭头对春夜说:“你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把自己搞得淋雨发烧了?”   春夜仍旧在写着,头也不抬地,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们神经病是这样的,都比较叛逆。”   谢茶:“……” 第10章 苗王发过誓   谢茶拎着那把大黑伞去小卖部买药了,果然,走到一半下起了雨。   而水蚁这玩意儿,只要一下暴雨就会从森林里飞出来。   谢茶走近小卖部,牛黎又蹲在小卖部门口,一边暴躁地烧艾草一边跟牛叔抱怨:   “阿爸,那小子是死了吗?这么多水蚁瞧不见啊?”   谢茶走进小卖部,闻言斜瞥他一眼:“你行你上啊!”   牛黎嘿了一声站起来:   “你他妈每次来都得……”   谢茶掏出一张红票子晃了晃。   牛黎瞬间改口:   “……买点东西啊?”   牛黎这小子只要给他钱就一切好说,谢茶懒得在他这里浪费时间,揣着一盒退烧药就回去了。   冲泡好,谢茶端着药进卧室。   春夜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谢茶把药搁在一旁的竹凳上,用手背贴了一下春夜的额头,谢茶心下一惊:   还是不正常的滚烫!   便顾不得他还在睡了,迅速把他摇醒:“喝药了,快点!喝了再睡!”   语气不算好。   大少爷脾气本就差。   春夜被晃醒了,定定地盯了谢茶几秒,要是搁往常,谢茶毫不怀疑他那张惯会嘲讽的嘴巴肯定得说点什么。   但眼下,他居然什么话都没说,懒洋洋地坐起来,神色慵懒地靠在棺木里,接过谢茶递过来的退烧药,一口一口地喝着。   颇有病人的自觉。   这么安静反而让谢茶有点不习惯了。他和这小子,哪次见面不得互相嘲讽上几句?   谢茶抬了抬下巴:   “你不说点什么吗?”   比如说谢谢。   春夜抬眸一笑:   “非要我开口的话……”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气阴沉沉的,笑意顿时收敛了:   “刚才下雨了吗?”   谢茶瞬间明白了他问这话的意思。   不会还想着去竹林施蛊赶水蚁吧?   谢茶去买退烧药的路上遇到过水蚁,成群结队地,嗡嗡嗡地飞着。   除了看着有点瘆人,实际上不叮人,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致命影响。   既然如此,让他们忍一天又何妨?   反倒是这位还在发高烧的病人,要是再出去吹风淋雨,这碗退烧药算是白喝了!   想到这,谢茶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今天没下雨。”   见春夜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谢茶也是心理素质强大,一点也不心虚,还理直气壮地挑眉道:   “不信?”   春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若隐若现的,在谢茶还没看真切的时候,他就已经垂眸下去。   一边喝药一边凉凉道:“我们神经病是这样的,喜欢多疑……”   谢茶:“……”   没完了是吧?   又想到生气会气血上涌,气血上涌就有可能诱发情蛊发作,谢茶深吸一口气:   行,就当他神经病了。   不跟神经病计较!   盯着春夜喝完药,谢茶接过空碗搁一旁,又把他按回棺木里躺着:   “喝完药再睡上一天,这烧要是还没退,你就做好接受我暴击的准备吧!”   春夜闻言唇角微微扬起。   但没说话。   大概是刚喝完退烧药,药性开始发挥作用了,他昏沉地合上眼,还是那副睡美人的睡姿。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鞭炮声。   谢茶出去一看,牛黎在花丛外边放鞭炮。第一串鞭炮放完了,又拿香准备点第二串。   谢茶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串鞭炮,冷声呵道:“干什么?”   牛黎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谢茶身后不远处的青色吊脚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咱俩冤家路窄成啥样啊,这鬼地方也能遇到你?”   谢茶被他气笑了:   “怎么,我去哪还需要跟你汇报啊?”   牛黎指着他“你”了半天。   他跟谢茶斗嘴就没赢过,最后指着谢茶手里的那串鞭炮,咬牙道:   “行,我不跟你计较,把它还我!”   “想要啊?”谢茶扬了扬那串鞭炮,“先告诉我你跑来这放鞭炮做什么?”   “做什么?”提起这个就来气,牛黎叉腰道,“我家小卖部门口的水蚁多得都没人敢来买东西!这不得打串鞭炮提醒提醒他要是人没死,就赶紧去把那水蚁给我赶走啊!”   说到这,牛黎又气哼哼道:“我这可不光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咱们整个寨子,你识相点,就快把那串鞭炮还我!”   谢茶一听,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嗤笑一声:   “行啊。”   说完抬手一扬,那串鞭炮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啪唧一声,掉进一个小水坑里,溅出几抹水花。   牛黎操了一声,赶紧冲过去捡起来一看,鞭炮浸湿了,废了!   牛黎扭头怒瞪谢茶: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谢茶挑眉一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牛黎怒了,撸起袖子就要挥拳朝谢茶打去,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吊脚楼里,二楼的窗边站着一个人。   正面无表情,漠然地盯着他。   牛黎被那双眼睛盯得手一哆嗦,然后停顿了那么几秒。   就在那几秒之内,他看到春夜屈起手指弹了一下,一个黑黑的小点就跟一小枚炮弹似的,眨眼间就飞过来了,精准无误地落到了他的拳头上。   牛黎低头一看,是只蝎子。   他操了一声,正要抬手拍死它,那只蝎子很是机灵地顺着手腕爬进了衣服里。   牛黎:“!”   上蹿下跳地想要把那只蝎子抖落,发现不仅没抖下去,反而被蝎子啃了好几口。   牛黎逃命似地跑下山。   呜呜呜得赶紧回家脱衣服!   谢茶转头一看,春夜走出了吊脚楼,谢茶迅速追上去拦住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肩膀:   “苗王大人,请记住你的身份!现在你只是一个病号,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烧给我退了,听见没?”   春夜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秒,一丝阴冷的笑意从他的嘴角一闪而逝:   “谢茶,你知道上一个骗我的人,坟头草现在几丈高了吗?”   谢茶:“……”   猜想方才牛黎的话被春夜听见了,谢茶丝毫不慌,他扬眉道:“我那能叫骗吗?我那是善意的谎言!”   春夜闻言瞥了谢茶一眼,眼神带着谢茶熟悉的那种嘲讽。   谢茶也来气了,他沉下脸来,眼色冷厉:“你以为我想多管闲事?你有本事就把情蛊给我解了,解了之后你就算去送死我也绝不多说一句!”   春夜轻轻地挑了一下眉,脸上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笑:   “想解蛊啊?求我啊。”   谢茶:“!”   这贱嗖嗖的语气!   谢茶环顾四周,正想找件趁手的棍子敲晕他算了!   又听见春夜凉凉道:   “你最好一棍子敲死我,要不然我会把你丢进蝎子堆里,让蝎子爬满你全身。大少爷想试试吗?”   谢茶:“……”   光听着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这个死变态!   谢茶朝春夜竖了一根中指,随即愤愤离开。   最好雨下大点,干脆把这小子淋死在林子里算了!   谢茶回到家的时候,门口和木窗上仍旧聚集着一大群水蚁。   看到谢茶回来了,外婆小心翼翼开了一小条门缝,让谢茶挤进去之后立刻把门关上了。   但饶是这般小心翼翼,还是有几只水蚁跟着谢茶飞进来了。   外婆如临大敌,抄起一旁的蒲扇四处拍打,还招呼谢茶跟她一起把水蚁赶出去。   谢茶生怕外婆摔了,连忙夺过外婆手中的蒲扇:“我来我来……”   把外婆扶着坐在沙发上,谢茶转了转蒲扇,望着屋子里飞来飞去的那几只水蚁:   “外婆,其实吧,这玩意儿又没毒,也不叮人,也没必要费那功夫把它们赶走吧?”   外婆一听,立刻摆手,脸色严肃道:“这可不行。”   “这水蚁的巢啊,都是筑在坟墓的土堆里的,要是让水蚁飞进了屋子里,会不吉利哩!”   谢茶:“……”   行吧。   谢茶只好拿着蒲扇老老实实地帮外婆赶水蚁了。可水蚁在屋子里到处乱飞,为了赶水蚁,谢茶一个不小心,膝盖磕上桌脚了!   他嘶了一声。   外婆一听,立刻心疼地站起来:   “茶茶,要是赶不走就算了,咱再等等,苗王不会不管的!”   谢茶想到那小子发着高烧也要跑去竹林里施蛊,他哼了一声,没想到那小子年纪轻轻的,居然也信这个。   刚腹诽完,就听见外婆说:   “苗王在他阿妈临死前发过誓的,要守着咱们这个寨子,别说毒虫蛇狼了,就连水蚁来了也得赶走!”   谢茶一愣。   外婆走过去,把谢茶手中的蒲扇拿下来,又道:   “要不了多久,苗王就会把水蚁赶走的,茶茶咱不忙活了啊!”   外婆说完就去厨房做午饭了,徒留谢茶还愣在原地。   脑子里又闪过昨晚春夜烧得浑浑噩噩时,呢喃出的那声阿妈……   谢茶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细微的声响。谢茶循声望去,是雨丝飘到木窗上发出来的声音。   下雨了?   谢茶往窗外看了一眼,犹豫片刻,拿起角落里的一把黄伞出去了。   快步走到竹林一看,春夜果然在那里。   眼看雨点逐渐变大了,谢茶走过去,将那把伞全挡在春夜的头顶上,并冷嘲热讽道:   “我说苗王大人,带把伞出门是会要你命吗?”   春夜闻言,唇角微微扬起:   “神经病出门就是这样的,绝不带伞。”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他是神经病。   别跟神经病计较!   默念完就看到春夜掏出一把小匕首。   谢茶:“?”   春夜右手握着那把匕首,匕首锋利,在左手的中指尖上轻轻一划,指尖上的血珠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   谢茶:“!”   血珠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在雨水的加持下,很快就晕染开。   而土壤下面的东西像是感应到了召唤似的,接下去就是谢茶曾经见过的那一幕:   一只只蝎子,从土壤里接连不断地钻出来了,像是嗅着血的气息,如潮水一般朝春夜爬来。   谢茶:“……”   谢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要是每次都这么施蛊,那确实没办法撑伞。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撑着伞,并且,由于这把伞比较小,谢茶顾不得自己了,把伞全部倾斜到春夜头顶。   他淋点雨没事儿,但这小子要是再发高烧可就大事了!   等那群蝎子全部从地里召唤出来,又循着某种命令,四散爬去赶水蚁,这场蛊术才算施完。   仪式结束后已是半小时之后了,一阵冷风刮来,春夜居然被猛风吹得身形微晃了一下。   谢茶:“!”   又放血又吹冷风又下大雨的……   简直buff叠满了!   再加上本就发着高烧,谢茶怀疑这小子走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晕倒在半路上。   他歪头一看,果然,春夜病怏怏的,唇色苍白。   谢茶叹了一口气,把雨伞硬塞进春夜的手心里,又半蹲在他面前,扭头道:   “苗王大人,你自己说的,麻烦别人收尸是不道德的,你也不想晕倒在竹林里没人管,然后死在这里,最后还得麻烦别人给你收尸吧?”   春夜轻轻地挑眉一笑。   正要开口,余光又瞥到竹林外,牛叔和牛黎父子俩正好割完草,背着背篓经过。   看到谢茶春夜,两人脚步一顿。   谢茶也看见了,但他神色未变,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雨势变大了!他扯了下春夜的裤管,拧眉催促道:   “快点!再磨蹭别逼我揍人啊!”   当谢茶背着春夜,春夜撑着伞,两人以这样的姿态走出竹林时,牛家父子俩的脸上齐齐露出古怪表情。 第11章 敢不敢躺进来?   别说牛叔想不到了,   谢茶自己也想不到!   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背人呢。   还挺沉!   不想让那小子觉得自己不行,谢茶刻意放轻了喘息声,然后,耳边还是传来了一声低笑:   “大少爷你行不行啊?”   谢茶:“……”   真是高烧都阻止不了那张破嘴!   谢茶微微咬牙,背着春夜走出竹林,同时,一边反唇相讥道:   “放心,我要是不行了,直接把你往河里一扔,走人完事儿!”   斜风细雨中,谢茶背着春夜沿着田埂往上走,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   在田埂边摘艾草的两个大婶瞅见了,脸上齐齐露出惊愕的表情,窃窃私语道:   “那是李阿婆家的外孙吧?不知道苗王和他的蛊普通人都不能接触吗?”   “哎哟,城里来的大少爷呢,哪知道这些?等他倒一次大霉就懂了!”   谢茶置若罔闻,继续往上走。   一对砍柴的父子从山上下来,看到谢茶和春夜,连忙避让到老远。   谢茶走远了些,还能听见身后那对父子中的爸爸低声勒令儿子:   “这几天离谢家那小子远点……”   谢茶:“……”   夸张了啊。   谢茶哼笑一声,对背上的人幸灾乐祸:“苗王大人,你这人缘属实有点差了!”   然后谢茶耳畔又响起一道戏谑的低笑声:“我们神经病的人缘都这样的……”   谢茶:“……”   这小子到底心眼多小啊?   还在记仇?   回到那栋青色吊脚楼里,春夜刚准备躺下,又被谢茶揪起来了!   “喝药。”   递到面前的那碗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春夜斜瞥他一眼:“大少爷,病人的身体和心理都很脆弱的,你不觉得你这态度有点粗暴吗?”   谢茶:“?”   药都泡好再亲自递到嘴边了还想怎样?   谢茶又把药碗往前递了递,同时定定地望着春夜,眼色冷厉,发出威胁:   “喝不喝?”   春夜往后一靠,靠在棺木里抱臂道:“不喝。”   谢茶:“!”   眼看谢茶眸子危险地眯起来了,春夜又适时地、懒洋洋地补充道:   “空腹喝药伤身体的,病人现在想先吃点东西不过分吧?”   谢茶:“……”   抬手看眼手表,快十二点了,这小子从早上到现在,确实还没吃过东西。   谢茶轻咳一声,把那碗药搁到一旁:“行吧,吃什么?我去买。”   春夜望着谢茶,嘴角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调笑:   “病人想喝粥,大少爷能满足病人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谢茶拧眉:   “你就不能吃点小卖部有的?”   奶油面包!   麦片饼干!   他还看到过小卖部里有卖牛叔自己捣鼓的肉松糍粑!   “我是个发着烧的病人啊,”春夜歪头一笑,“虽然我知道大少爷有钱,多贵的都能买,但病人身体虚弱,现在只想喝点粥养养胃。”   谢茶:“……”   他哪下过厨?   盯着春夜思考片刻后,他居高临下地、神色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那你自己煮?”   “你让病人自己给自己煮粥?”春夜眼神里带着谴责,还夹杂着一丝笑意,“大少爷,你这样对待病人良心不会痛吗?”   谢茶:“……”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又顺势躺下去了,自己给自己盖好薄毯:   “病人现在感觉身体不适,可能是发烧的前兆……”   谢茶:“?”   这是在威胁他吗?   谢茶被他气笑了。   行!   等这小子烧退了,   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谢茶深吸一口气,转身去厨房。   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油盐酱醋分别用陶罐装着,摆得整整齐齐。   青色大理石制成的厨房台面光洁锃亮,毫无灰尘,显出一种纯粹的青。   谢茶:“……”   这小子有洁癖吗?   谢茶不会做饭,看了几个网上的教学视频便开始了。   通风的窗户上悬挂着数十根腊肠,谢茶摘了一根切成丁,放进电饭煲里和米一起熬煮。   好在香肠是寨子里家养的黑土猪肉灌的,有浓浓的腊肉香气,米也是梯田种出来的稻香米,最后再撒一把鲜嫩的鸡毛菜,腊肠青菜粥就算完事儿!   虽然谢茶厨艺差,但架不住食材好。他尝了一口,意外地觉得还可以。于是颇为自豪地端了一碗出去,又把春夜摇醒:   “喝粥了,快点!”   春夜睁开眼,懒洋洋地开口:   “病人现在……”   忽然瞥见端着粥碗的那只手,纤长的食指上冒出几个泡,像是被烫伤了,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因此,春夜一眼就看到了。   他静静地盯了几秒。   谢茶没留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只听见春夜开口,听那意思是又要作妖了,谢茶眸子微眯:   “现在怎样?”   春夜笑了,起身靠坐在棺木内,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散懒地补充完:   “现在饿了……”   谢茶:“?”   他斜瞥了一眼春夜,总觉得这小子刚刚想说的应该不是这意思。   不仅突然改口,还放弃作妖了,接过那碗粥,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谢茶:“……”   这么配合总觉得哪里奇怪。   谢茶眼神充满狐疑。   盯着他喝完粥,盯着他喝完药,盯着他躺回棺木里休养,谢茶离开前拎起木锤扬了一下,眸子微眯:   “要是明天早上烧没退,我会把你捶得粥都吐出来!”   春夜给自己盖好薄毯,准备闭目养神了,听到这话,嘴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病人的心情对退烧也是有影响的,大少爷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   谢茶:“……”   回去吃饭时,外婆听说外孙背着苗王出竹林的事了,脸上神色复杂。   “茶茶,”外婆欲言又止,夹了一片鱼肉搁在谢茶碗里,低声道,“蛊练得越厉害越不像人,咱们这位苗王你可得敬而远之……”   谢茶乖巧点头。   外婆说得对。   太变态了!   不像个人!   至于敬这玩意儿么?   那小子不配!   吃完饭谢茶就回房了,刚躺下没多久,雨点劈里啪啦敲打木窗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坐起来一看,窗外狂风暴雨。   想起走之前,那小子卧室里的窗没关,这要是再吹一晚上冷风,那个烧还退不退了?   谢茶在他可能会自己爬起来关窗,和那小子睡死过去之间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爬起来穿雨衣。   冒雨上山,熟门熟路地推开卧室门一看,果然!   木窗大开着,冷风灌进来,把白色纱幔吹得翻飞飘舞,一丝丝斜雨甚至刮进了卧室,细微水流沿着木窗渗下来。   谢茶快步奔过去,把木窗关紧。   再走回棺木旁,坐在棺木边缘弯腰下去,将手背贴在春夜额头上。   嗯。   虽然还有些烫。   但热度明显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谢茶心下一喜,忽然见春夜睁开了眼,像是被他惊醒了,谢茶扬眉道:   “睡啊!”   又伸手盖在他眼睛上顺着他的眼皮和睫毛往下一滑,想把眼皮强硬地给他合上似的:   “继续!”   春夜唇角微微扬起。   谢茶把手缩回来后,春夜就重新睁眼了,许是察觉出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关紧的木窗。   谢茶见状,冷哼一声:“出门不带伞,下雨不关窗,苗王大人你会不会太叛逆了点?”   春夜闻言转头,定定地看着谢茶,几秒后,眸子里漾起一丝疏懒的笑意:   “我们神经病都这样的。”   谢茶:“……”   麻了。   又想了想,今晚最关键了,只要过了今晚,说不定高烧就能彻底退了!谢茶决定在这守着。   站起身脱了雨衣搁在一旁的椅子上,接着席地而坐,背靠着棺木,准备闭目养神了。   很快,身后传来咚咚两声轻响,是手指敲击棺木发出的声音。   是春夜说话的前奏。   春夜没问他怎么不走,而是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我这棺木里还能躺一个,就是不知道大少爷敢不敢躺进来?” 第12章 在眼睛上落下吻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谢茶还是成功地被激起了胜负心。   他躺了进去。   双手抱臂。   就像春夜说的,这棺木确实挺宽,两个人躺进去,还能互相不挨着。   中间留了一条胳膊大小的距离。   棺木里垫的厚绒毯还挺舒服,柔软得像躺在云朵里。   铺的凉席也凉丝丝的。   鼻尖萦绕着紫檀木散发的神秘香气,像是有某种安神的功效,让人昏昏欲睡。   谢茶迷迷糊糊入睡前的念头是:   这小子虽然变态,但挺会享受!   谢茶一夜好眠,睡到天光大亮。   醒来扭头一看,春夜正靠坐在棺木里,屈起一条腿,膝盖上搁着一本古籍,正在看书。   谢茶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爬起来将手背贴在他额头上。   春夜翻书的动作一顿。   谢茶贴了几秒,顿时大喜!   额头不烫了!   这烧终于退了!   大少爷可从来没有照顾过人,而现在,一个发高烧的病人,在他几天的照顾下成功退烧了!   这种成就感……   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谢茶扬眉,眉目间满是得意之色:   “说说看,该怎么感谢我?”   本就漂亮而略显凌厉的那双眉眼,此刻更是添上了一丝少年气。   春夜近距离地望着那双眼睛,有片刻的失神。   见春夜盯着自己不说话,谢茶心情颇好地扬眉道:   “怎么?发烧烧傻了?”   话都不会说。   然而春夜仍旧定定地盯着他。   眸色幽幽的,透着几分古怪。   谢茶也没再管他,正准备起身,忽然,身体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脑子也瞬间热了起来!   熟悉的、气血上涌的感觉又来了!   谢茶:“???”   谢茶确定他刚才没生气,也没恐惧,更没生出什么邪念,那引发情蛊的罪魁祸首又是那小子了!   他眸子微沉,望向春夜:   “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话音刚落,肩膀猛地感觉一沉。   是被人按住了!   几秒后,一阵天旋地转,谢茶猝不及防,就这么被按倒在了棺木里!   谢茶:“!”   有一万匹马从心里奔腾而过。   谢茶尝试起身,肩膀却被死死按住,谢茶再次挣扎,还是和上回一样,双手双脚,连带整个身体都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谢茶:“……”   麻了。   紧接着,春夜就伏下.身来了。   谢茶:“!!”   谢茶下意识闭上了眼,与此同时,咬紧了牙关。   决不让那小子闯进来!   然而下一秒,眼皮上却传来湿漉漉的凉意,像是小动物在舔犊似的。   谢茶:“?”   谢茶控制不住地歪过头去,企图躲避这诡异的触感,然而下一秒,下巴就被掐着掰正。   谢茶:“……”   眼皮上的舔.弄还在继续。   从眼皮一点一点地,细细密密地亲到他的睫毛,谢茶感觉自己的睫毛都被舔得湿雾雾的。   谢茶身体僵硬得跟僵尸有得一拼了,只想这波快点过去,谁知这小子似乎有十足的耐心。   舔完这只眼睛又舔另一只。   谢茶:“……”   这小子是真变态啊!   他到底想做什么?   眼睛和睫毛有什么好舔的?!   然而罪魁祸首仍在继续,一边紧紧压制着谢茶让他动弹不得,一边轻轻柔柔地舔着。   像是喜爱极了,舔什么宝贝似的,过了一会儿,舔变成了吮,动作也从春风化雨逐渐用力。   谢茶知道这是情蛊发作得厉害了,理智会越来越控制不住。   他自己也感觉到脑子越来越热了。   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了!   心底那股欲望在情蛊的催动下也蠢蠢欲动了起来,如被风吹得晃动的干柴,只待一个火星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眼皮上的亲吻也开始焦躁了起来。   亲过那排黑羽般微颤的睫毛。   一点点地往下亲。   亲过白皙柔软的脸颊。   顺着脸颊一路亲下去。   等湿漉漉的吻终于来到嘴角时,谢茶早就被情蛊折磨得理智全无。   他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就仰头狠狠亲了上去!   双唇相贴的瞬间,两人像渴了数日终于找到水源似的,急切地互相吮吸。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次更为默契了,舌尖像两尾灵活的鱼,彼此试探着、纠缠着。   直到最后互相较劲似的,你来我往地卷着彼此,还一个比一个试图吞得更深,卷得更用力。   脑子里在劈里啪啦地不断放着烟花,把理智全部炸飞了出去,只剩下源源不断从缠吻中滋生的颤栗感,逐渐盈满了整个脑海,传导至整个身体。   酥酥麻麻的。   像乘舟在荡漾,飘飘然,很是舒服。   棺木如一方小小的诺亚方舟,在无边的情潮里漂浮,直至沉沦。   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沥淅沥下起了小雨,略带凉意的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把嗡嗡嗡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不少。   情蛊在方才激烈的吻中逐渐平息。   谢茶坐在棺木的另一头,气喘吁吁地,胸脯剧烈起伏。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原因,红着眼睛,瞪着棺木的另一头。   棺木的那另一头,春夜曲起一条腿,巴掌大的日记本贴在膝盖上,又开始刷刷刷地低头记录。   神色平静。   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   一边低头记录一边慢悠悠道:   “生气容易导致情蛊发作,大少爷是还想来第二次吗?”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淡定。   淡定。   又狠狠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谢茶抱臂质问道:“这次情蛊怎么发作的?”   春夜笔尖一顿。   谢茶又冷哼一声:“你烧不是退了吗?还是你小子又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歪心思?”   春夜闻言,这才抬头,唇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歪心思?对你吗?”   不等谢茶说话,春夜歪头一笑:   “大少爷原来这么自恋的啊?”   谢茶眉眼冷了几分。   他没说话,定定地盯着春夜,势必要找到缘由,绝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要不然这种事下次还会发生。   那才是最可怕的!   谢茶又看了一眼对面,对面那小子托着下巴,望着日记本,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所以……这次记录该怎么写呢?”   谢茶认真审视了春夜好一会儿,见他眉心微蹙,脸上难得的带着一丝迷茫,看来这人是指望不上了!   谢茶只好硬着头皮回想:   跟上一回差不多。   不过,唯一的区别是……   谢茶发现了奇怪的点,双眸微微一沉,斥问道:   “你刚才舔我眼睛做什么?”   春夜闲闲地转着笔,似在思考,过了会儿,他像是没思索出答案,于是调笑地反问道:   “那刚才大少爷亲我的时候抓我的头发做什么?”   谢茶:“……”   谢茶无语了。   他起身走过去,再次屈膝用手背贴了贴春夜的额头。   确定没发烫了。   高烧退了啊!   那刚才是什么原因诱发的情蛊呢?   【YJQT】   谢茶收回手,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摸出手机查了查。   网上赫然写着:   “低烧,体温不超过38度,症状为明显的心热和头昏脑胀……”   是了是了!   低烧是正常体温,额头摸不出来的;热是藏在身体里的,心热引发头昏脑胀,进而诱发情蛊……   离谱中有着一丝丝合理。   谢茶拧眉道:   “所以是高烧转低烧了?”   春夜闻言,托着下巴,略略思考了几秒,在日记本上记录下最后一句话:   “……疑似低烧引起。”   既然确定是低烧,那就事不宜迟!   谢茶起身去买低烧药了,但这次去小卖部的路上,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村民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和他擦肩而过时,纷纷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   谢茶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等他走近小卖部时,蹲在门口嗑瓜子的牛黎猛地站起来:   “别别别你先别进来!有晦气的!”   谢茶停下脚步:“你说谁晦气?”   “昨天我们都看到了!你背着那谁谁从竹林里出来,那谁谁晦气,他的蛊虫也晦气,你跟他们接触了,更是双倍的晦气!”   谢茶懒得跟他纠缠,只哼笑一声:   “那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个苗寨很大,上千户吊脚楼,小卖部也不止他家这一个。   谢茶说完,牛黎别别扭扭道:   “生意是要做的,但是嘛……”   谢茶扭头就要走,牛叔连忙从里面奔出来,手上拿着艾草和菖蒲。   他绕着谢茶,用艾草和菖蒲轻轻拍打着他,说要给谢茶去去晦气,然后让谢茶进来。   不等牛叔拍打完,谢茶就递给他一张红票子:“一盒退烧药。”   牛叔心想这去晦气的仪式还没结束呢,又见谢茶神色不耐烦,权衡片刻,还是接过了钱,做生意要紧!   接过药,谢茶道了一声谢就走了。   牛黎望着谢茶离开的背影,吧嗒一声磕开了一粒瓜子:“有钱了不起啊?瞧给他能的!”   另外两个小跟班凑过来附和道:“就是!居然不把咱老大放眼里!”   “别说老大了,这大少爷在咱们寨子里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以为咱寨子的人都孬种呢!”   牛黎点点头,从托盘里抓了一把晒干的南瓜子,对那两跟班道:   “再去摇点人来!” 第13章 被蝎子爬满全身   发源于山顶的河流将寨子一分为二,谢茶回去时需要经过一座风雨桥。   脚步声在身后跟了一路了!   过桥的时候,谢茶扭头抱臂道:“跟我一路了,说吧,想做什么?”   牛黎顿住脚步:“谁说我们跟着你了?这桥是你家的吗?你能过我们就不能过了?”   风雨桥很长,但不宽,也就堪堪两人并肩同行。牛黎和一个跟班,两人大摇大摆地朝谢茶走去。   谢茶嗤笑一声,扭头刚走一步,对面桥上又走来两少年,各自手上还颠着一根木棍。   谢茶脚步一顿。   桥的两头都被堵上了!   牛黎见状得意道:“谢茶,你昨天不是和那谁谁接触了嘛!沾上了晦气你知道吧?所以得破点财才能消灾!”   原来又是想讨钱啊!   谢茶笑道:“那些乞丐讨钱的时候还知道下跪呢,你们站着就想把钱讨了?”   牛黎气炸了,对对面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四人逐渐朝谢茶走去,呈两边合围之势。   “看你往哪逃?!”   眼看一个少年拎棍子要挥过来了!   谢茶当机立断!   直接从桥上一跃而下!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谢茶跳进了那条大河里,冒出了脑袋。   牛黎和跟班们先是愣住了,接着一脚踩在风雨桥的护栏上笑道:   “哟,跳河了啊?也好,既然不想破财消灾,那用河水去去晦气也行!”   “只不过得在河里呆个一两小时,把晦气去完才能上岸哟!”   “要是呆不下去了,哥几个也接受破财消灾的啊!”   谢茶没搭理他们,转身游走。   见他跟条鱼似的沿着河往对岸游,眼看就要游上岸了,牛黎这才反应过来,操了一声,赶紧沿着桥追过去。   为了阻止谢茶游上岸,甚至还捡起了田埂上的一根长竹竿,举起那根竹竿用力击打了一下谢茶的背部。   谢茶原本是漂亮的、标准的蝶泳姿势,背部忽然被敲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地往下一沉,脑袋没进了河水里,猛地呛了好几口。   咬牙迅速浮上来。   那根竹竿又要落下来了!   眼看就要敲在他的肩上,忽然!牛黎握着竹竿的双手抖个不停,最后竹竿歪斜斜地掉在了谢茶旁边。   谢茶:“?”   隔得有点远,谢茶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见牛黎一边哀嚎一边不停甩手。   紧接着,其他三个跟班也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纷纷跳脚。   谢茶游得离河岸近了一些,这才得以看清发生在田埂上的那一幕:   一只只蝎子从田埂土壤里钻出,密密麻麻地,潮水一般往牛黎他们爬去,将他们四面包围,形成一个包围圈。   谢茶:“!”   蝎子太多了!   一圈又一圈,像是层层海浪,朝牛黎他们涌过去。   一个跟班忽然面露惶恐之色,拍了拍牛黎,指了指桥上。   牛黎扭头一看,春夜站在桥上,正居高临下地、漠然地盯着他们。   眼看最里边的一圈蝎子离他们仅有两三步的距离了,牛离和三个跟班吓得哇哇直叫,慌忙双手合十求饶道:   “救命救命!放过我们吧!”   春夜神色漠然,一言不发。   蝎子们没有得到停止的命令,继续往前爬,眼看离自己就一步之遥的距离,牛黎和三个跟班吓得腿一软,竟朝着桥的方向跪了下去。   话都说不出来。   只在不停地磕头。   此时谢茶游上岸了,远远看了一眼,那一圈一圈的蝎子已经爬过去了!   蝎子一只接一只,沿着牛黎和那三个跟班的脚踝爬上去,爬过大腿,顺着大腿一路爬到胸口,几只钻进了衣领里,还有几只继续往上爬,爬到脸上。   谢茶:“!”   空旷的田埂上响起牛黎和三个跟班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牛黎和三个跟班身上爬满了蝎子,他们哆哆嗦嗦地脱掉衣服,一.丝.不.挂地跳进了河里。   在河里仍旧不断扑腾、哀嚎。   谢茶:“……”   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他站在岸边往桥上看了一眼,春夜没看河里那帮人,而是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盯着桥边缝里长出来的几株草。   仿佛河里哀嚎求饶的人不存在。   谢茶看到这一幕,心绪有些复杂。既庆幸身上爬满蝎子的不是自己,又觉得这小子也太变态了!   他定了定神,走上桥,抬脚踢了踢春夜的脚尖:“苗王大人来这做什么?”   他每年寒暑假都会来寨子里陪外婆,但很少见到春夜,因为他几乎不下山。偶尔遇到的几次都是谢茶跑去山顶的瀑布下游泳遇到的。   所以今天春夜突然下山,并且来风雨桥就显得很不寻常。   春夜拔起那几株草,捻在指尖瞧了瞧,同时悠然地回答谢茶方才的问题:   “我们神经病出门都这样的,随便走。”   谢茶:“……”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总算明白了,这小子不想回答的时候,就喜欢瞎扯。   春夜捻着那几株草走了。   见他离开,河里的人急得声泪俱下,也不像往常那般嚣张地喊着那谁谁了,而是扑腾着水苦苦告饶:   “苗王!”   “苗王大人……”   然而春夜像是没听见似的,脚步不带停顿地、慢悠悠地走了。   谢茶回头瞥了河里的人一眼,眼神里既有嫌恶,又有同情。   他没说话,也跟着走了。   过了桥,谢茶几步跟上春夜,与他并肩而行。迟疑了会儿,还是按耐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要是全身被蝎子爬满了会怎样?”   春夜唇角微微扬起:   “这要看我的心情了。”   心情好,就吓吓而已;心情不好,蝎子就会咬人;心情恶劣,蝎子释放毒素,会让人疯让人病。   当然,还有最坏的。   春夜余光斜瞥他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诙谑:   “所以呢,大少爷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你也不想蝎子爬满你全身吧?”   谢茶哼笑一声:“看我心情。”   春夜:“……”   回到青色吊脚楼,谢茶一摸口袋,才后知后觉退烧药早在他跳进河里的同时掉进河里了。   谢茶:“……”   只好再重新买了!   他正要离开,春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在嘴角转瞬即逝:   “不愧是大少爷,还敢去啊?”   谢茶:“?”   本来不知道春夜这话的意思,想到方才前往小卖部的路上,那些村民们看自己的古怪眼神,谢茶不以为意地挑眉道:   “有什么不敢的?”   “只要钱给够。”   觉得他晦气?   他可以出三倍、五倍的价格买,在钞能力面前,他就不信没人卖给他。   谢茶说完,本以为春夜会跟之前那样嘲讽他几句,这小子不是看不惯他张口闭口提钱么?   但令谢茶意外的是,这小子居然一反常态地没说什么,而且静静望着他。   谢茶:“?”   片刻后,春夜眸子微弯,似乎在笑:“我哪敢劳烦大少爷再跑一趟?”   又扬了扬从桥边摘的那几株草:   “这药草就可以治低烧。”   既然如此,那正好了!   不用再跑一趟,谢茶便靠在厨房门口,抱臂盯着,就跟监工似的,盯着春夜煎药,并对他竖起两根手指:   “两天时间,苗王大人,区区低烧而已,两天应该能好吧?”   春夜一边煎药一边笑答:“我们神经病生病是这样的,好不好都是看心情的。”   谢茶:“……”   已经对这小子的胡扯免疫了。   现在内心波澜不惊。   谢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境界的提升,总之,再也懒得生气了。   盯着春夜喝完药之后,谢茶准备回去了。刚才跳河衣服都湿了,黏在身上难受得紧,得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刚走出吊脚楼,远远地看到青石台阶处跪着七八个人,其中一个是牛叔。   他们高喊着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还请苗王高抬贵手之类的。   谢茶顿时明白了,大概是牛黎和他那三个跟班的父母。   谢茶不想经过他们,便绕到另一边下山。下山前,他又顿住脚步,扭头回看了一眼吊脚楼。   牛叔和那几个跪着的人高呼了好一阵,然而仍唤不出那人。   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刚才居然在风雨桥上帮了自己一把。   谢茶心绪复杂。   这小子还是有点人性的。   但可能不多。 第14章 谢茶严选,好看又好吃!   刚踏进家门,一股浓郁的棕香扑鼻而来。谢茶洗澡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走进厨房一看:   那口大铁锅里正煮着粽粑,满满一大锅,估摸着得有五六十个了。   “是茶茶喜欢的五色粽哩!”   粽粑十个串成一串,外婆把煮好的粽粑拎起来,扯了一只递给谢茶吃,之后便一串一串挂在通风的窗户下边。   与大城市里的粽子不一样,这个寨子里的粽粑是用五种植物的叶液将粽馅染成红、黄、蓝、黑、白五种颜色。   谢茶一边吃,一边听外婆絮叨:“听说那四个孩子被捞起来时已经晕了,回家发起了高烧,也不知是不是中了蛊,那四家的大人跑去求苗王哩。”   谢茶哦了一声,事不关己地继续吃着粽子。   外婆叹了一口气:“不过苗王从不给人解蛊的,估计求了也是白求哩。”   谢茶嗯了一声,继续吃。   吃完一个,谢茶对外婆说粽粑太好吃了,能不能给他一串送人。   外婆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她这外孙在寨子里一向独来独往,从不跟寨子里的同龄人玩。   “茶茶交到朋友了?”   谢茶:“……”   朋友?   谢茶摇摇头:“只是帮过我而已。”   外婆又问:“是你请他帮忙的还是他主动帮的?”   不等谢茶回答,外婆自然是知道外孙的,好强得很,哪会主动求人帮忙?   外婆说:“茶茶,人家都主动帮你了,怎么不算朋友?”   谢茶:“……”   拎着一串粽粑上山的时候谢茶想:   他和那小子算朋友吗?   不算吧?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山腰处了,谢茶遥望了一眼,牛叔那一伙人还在跪着高呼,声音都喊得嘶哑了。   谢茶瞥了一眼,便绕道进了吊脚楼,二楼客厅的木门敞着,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高呼声。   但春夜置若罔闻,他托着下巴,靠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趴在小书桌上,仰头冲他吱吱吱。   春夜听完,轻轻啊了一声:“端午节想吃粽粑啊?你这可为难我了,阿妈都没来得及教我怎么做就死了……”   刚走到客厅门口的谢茶:“……”   谢茶敲了敲木门,走进去,将那串粽粑搁在小书桌上: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你在桥上帮了我,这是谢礼。”   春夜垂眸看着那串粽粑,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那只甲壳虫倒是兴奋地仰头冲着谢茶吱吱叫。   叫得超大声!   那声音,就算是谢茶也能分辨得出来是激动和开心的声音。   谢茶笑了。   虽然他一向讨厌虫子,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这只虫看着没那么讨厌了。   他余光又瞟了一眼春夜,不满地扬眉道:“虫子都知道感谢,怎么某些人还不如虫子会做人呢?”   春夜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托着下巴戏谑一笑:“要是这么会做人,就不会被人骂神经病了。”   谢茶:“……”   不过现在,他不仅修炼到了不生气的境界,还能融入神经病的脑回路了。   “那神经病也和我们正常人一样会吃粽子吧?”   要是这小子敢说不吃,   那他就拎起走人!   不等春夜回答,甲壳虫那颗芝麻般的小脑袋就疯狂点头,果断、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主人。   谢茶笑了,朝春夜扬了下眉,眉目间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喜欢吃粽子对你们神经病而言是什么很丢人的事吗?承认也没什么关系吧?”   春夜闻言笑了。   目光落在那串粽粑上,粽粑散发着温热的气息,粽叶的清香和糯米香飘到了鼻尖处。   春夜从那一串棕粑里取下一个,剥开粽绳和粽叶,将那只粽粑搁在甲壳虫面前。   甲壳虫凑近去闻了闻,又舔了舔,瞬间吱吱叫了起来。   春夜这才再取下一个粽粑,慢悠悠地剥给自己。   “五色粽,”谢茶抱臂道,“谢茶严选,粽子里的颜值C位,好看又好吃!”   春夜低头吃了一口。   粽叶是新鲜采摘的,带着植物天然的香气;糯米是梯田种的稻花糯米,绵软香甜,里面还嵌着颗颗红豆。   嗯,不愧是大少爷严选。   春夜唇角微微上扬。   端午节的前一天,外婆家迎来了一波人,牛叔揪着牛黎的耳朵,带着其他三户人家来了,说来给谢茶道歉。   牛黎和三个跟班被蝎子吓坏了,从河里捞起来之后,在家里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嘴巴里念念有词,被牛叔他们听了个大概,这才知道了事情原委。   谢茶看了一眼牛黎,往常嚣张的气焰是彻底没了,颓丧着脸,眼神恍惚,跟惊弓之鸟似的,一副至今还心有余悸的可怜样。   这小子心倒没多坏,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也算恩怨了了!   想到这,谢茶取了一个粽子递过去:“吃吗?”   牛黎先是条件反射似的,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反应过来,谢茶是在示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别别扭扭地接过,小声道:   “谢谢。”   牛叔看到这一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谢茶的肩膀:   “牛叔替这小子跟你道歉……”   送走完这一波人,外婆叹了口气:“你牛叔家虽然是寨子里开小卖部的,但他老婆常年生病,干不了农活,光治病都花了好些钱哩!”   怪不得牛黎一门心思钻钱眼里了!   谢茶吃完粽子,又跟着外婆去抓鸡。吊脚楼一楼通常不住人,养些鸡鸭鹅之类的。   外婆家也一样,一楼下面有个鸡圈,里面养了七八只芦花鸡。   明天端午了,外婆说杀只鸡给谢茶吃,拎着菜刀走到鸡圈一看:   有只鸡躺在鸡圈角落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死了,脖子上一个洞,在汩汩流着鸡血。   “估计是蛇哩!”   随即又招呼谢茶和她一起去田埂上摘艾叶和菖蒲,说它们可以驱蛇辟邪。   鸡圈的栅栏上被艾叶和菖蒲插满了。外婆说:“这次蛇应该不敢来哩!”   没想到傍晚外婆去鸡圈喂鸡食时,又发现一只鸡被咬死了!   外婆心疼得不行。   想着估计是艾草和菖蒲插得还不够多,又背起背篓,拿起镰刀,还想摸黑去割点回来防蛇。   谢茶瞧了一眼天色,已经夜幕降临了,连忙一把拉住。   夺过外婆的背篓放下,又拿过外婆手中的镰刀搁回柴垛上,灵机一动,对外婆说他突然想起带了点防蛇喷雾。   “外婆你放心去睡吧,我这喷雾一定灵,明天起来保证不会再死鸡了!”   谢茶道:“上回我保证第二天醒来手背上的蛊消失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外婆想起上回,浑黄的眼睛里顿时泛起欣慰且信任的光:   “好好好,听茶茶的。”   把外婆哄去睡了,谢茶望了望手中的那瓶玩意儿,哪里是防蛇喷雾?就是一瓶普通的香水而已。   艾草和菖蒲不一定管用。   但有人一定能驱蛇。   谢茶又揣上一瓶杀虫剂,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熟门熟路地上山了。 第15章 病态地蹭着   走到花丛边缘,又听见了悉悉索索声,还隐约可见蝎子在里面爬来爬去。   谢茶正想掏出杀虫剂,忽然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那群蝎子原本在花丛土壤里四处乱爬,忽然纷纷抬起细小的两只前爪,在空气中嗅了嗅。   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接着按照某种指令,开始动了起来!   一只只蝎子不再乱爬,而是主动地钻进了地里,只几秒的功夫,花丛里瞬间静了下来。   谢茶:“?”   用手机往花丛里照了照,方才还爬满了蝎子,如今竟然一只也没有了!   谢茶:“!”   谢茶把杀虫剂揣回了兜里。   没了那些蝎子,这个偌大的花丛就是一个普通的花丛,顶多是这些蛇蕊花长得有点奇怪而已。   这还是头一遭进得如此顺利!   刚穿过花丛,就看到春夜坐在二楼走廊上,正在训那只甲壳虫:   “说过多少次了?不能相信人类,给你串粽粑你就放他进来了?”   谢茶:“……”   甲壳虫偷瞄到谢茶身影,冲着他小小吱了一声,随即小脑袋垂下去了。   瞧着真可怜。   听这小子的意思是……今晚那群蝎子突然钻进地下,是这只甲壳虫刻意放他进来的?   谢茶走到走廊下边扬声道:“苗王大人你看看,虫子都比你会做人!人家知道礼尚往来,懂得知恩图报……”   甲壳虫闻言抬头吱吱几声,像在疯狂认同,被春夜余光一瞥,又垂下脑袋去了,跟个犯了错正在罚站的幼崽似的。   春夜瞥了谢茶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企图,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所以呢?”   谢茶扬眉一笑:“你发高烧的时候我是不是给你煮粥买药了?所以你是不是得报答我?”   十分钟后。   春夜站在鸡圈前,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你大半夜的非要我下山就是为了这几只鸡?”   谢茶调笑道:   “鸡怎么了?鸡的命也是命!”   春夜:“……”   他环视一圈,角落里有只死掉的鸡,他拎起来扫了一眼鸡脖子上的洞:   “不是蛇咬死的。”   谢茶:“?”   很快,数十只蝎子不知从何处爬了过来,钻进了鸡圈的地下。   过了会儿,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四处逃蹿,因为躲在地下面,谢茶不知道是何物,但能清晰地看到地上泥土如海浪般起伏。   是地下那东西逃窜时拱起来的。   几分钟后,那东西破土而出。   它被蝎子逼出来了,逼到鸡圈墙角,望着包围着它的蝎子,似乎意识到已无处可逃,便发出哀鸣般的嗷叫。   谢茶定睛一看,幼猫大小,通体黄色,就嘴巴和眼睛那块是黑色的毛。   谢茶从来没见过这种动物。   “这是……?”   “黄鼠狼。”   谢茶点点头,正准备找个什么网罩把黄鼠狼逮住,忽然外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过来了!   谢茶:“!”   不等谢茶开口,春夜环视一圈,一楼有个通往二楼的楼梯,他慢悠悠地踩着梯子上去了。   谢茶:“?”   春夜刚上去,外婆就走进来了!   看到谢茶,她脚步一顿:   “茶茶?”   外婆松了一口气,朝谢茶走过去:“我刚在楼上听到什么声音,还以为是蛇又来咬鸡了哩!”   “不是蛇。”   谢茶指了指墙角的那只黄鼠狼。   鸡圈里没灯,只洒进几缕月光,谢茶倒不担心外婆能看得清地上的那几只蝎子。果然,外婆确实没看到,只看到了那只黄鼠狼。   她也顾不得问谢茶是怎么抓到的,连忙抄起一旁捕鱼的网一网兜撒下去,把那只黄鼠狼兜住了,吊起来挂在墙上的钩子上。   外婆说明天再来处理,谢茶点点头,也是,这么晚了。   他上山下山的,又在鸡圈走了一遭,于是重新去冲了个澡。   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回房间,忽然脚步一顿,春夜居然闲闲地倚在窗边。   原本在欣赏窗外景色似的,听见进来的脚步声,转头看着谢茶。   谢茶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我外婆睡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说完走过去趴在窗户边,旁若无人地擦头发。   春夜就站在他旁边,不知道这位大少爷用的是什么洗发水和沐浴露,总之带着一股清冷的香气。   像是用昂贵香料制成的高级香水。   清清浅浅地从谢茶的身上散发出来,被窗外拂进来的晚风吹散,香气如涟漪般在空气里浮动。   春夜原本正要离开,刚走一步,一缕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到他鼻端。   他回望了一眼,蓦地停下了脚步。   谢茶毫无察觉,兀自擦头发。   头发微微带着湿意,蓬松而略显凌乱,那张本就俊美的脸少了几分平日的倨傲,多了几丝生动的少年感。   擦完了,把毛巾顺手搭在窗边,谢茶转身,正撞进一双幽幽的眸子里。   谢茶:“?”   他看了一眼春夜的脸色。   正常的。   平静的。   谢茶刚要松一口气,几秒后,那股熟悉的、气血上涌的感觉又来了!   谢茶:“!”   谢茶意识到什么,又重新往春夜脸上望去,那小子看起来神色如常,但浓密纤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着。   似在克制着什么。   谢茶:“!”   他快步走过去,下意识用手背贴着春夜的额头。   正常体温。   啊,忘记低烧是测不出来的。   他又伸手贴在春夜胸口感受一下。   咚咚咚的。   心脏跳得很快!   这分明就是情蛊发作了!   这小子还装得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很好!谢茶已经在怒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收回手,改用手指戳了戳春夜的胸口:   “苗王大人,你那药草是不是不行啊?连个低烧都治不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趁着情蛊刚发作,谢茶二话不说,拽着春夜的手腕就要离开他的房间,没想到刚走一步就被春夜推到了墙上。   谢茶:“!”   他这才后知后觉,拽着的春夜手腕温度比平时高了一些。   已经有些热了。   这意味着此次的情蛊,发作得比往常更快了!   往常刚发作的时候,意识还能保持前几分钟的清明,这次没到一分钟,谢茶就感觉脑子瞬间热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次情蛊怎么这么来势汹汹?   谢茶没忘记这是在自己房间!   外婆就睡在隔壁!   他掐了掐手心,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趁着这短暂的清醒,他用力一推,春夜被他推开了一步。   谢茶抬头一看,瞬间愣了一下。   那双眼睛冷幽幽地望着自己。   眼底泛起一丝令人心惊的情潮。   谢茶:“……”   这小子之前不是挺能忍么?   怎么这次比他还扛不住?   春夜又过来了!   谢茶被他重新按回墙上,被禁锢在墙和他身体之间动弹不得。   谢茶:“……”   麻了。   然后谢茶就感觉到他微微低头,像是在闻自己的头发。   谢茶:“?”   顺着头发一路闻下来,鼻尖蹭过耳后细嫩的皮肤,轻柔的,缓慢的,像是羽毛在一点点地拂下来,所到之处泛起细微的痒意。   谢茶:“?”   这又开发了什么变态的癖好?   鼻尖沿着耳后往下,蹭进谢茶的颈窝里,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皮肤细腻柔嫩,刚洗过澡,还带着些微凉意,蹭起来触感很丝滑。   春夜闭着眼睛,埋在谢茶的颈窝里病态般地、迷恋似地蹭着,然而越蹭眉头皱得越紧,脸上的焦躁越发强烈。   谢茶:“……”   这是在做什么?   跟变态一样在他脖子里闻来嗅去?   啊不。   这小子本来就是!   谢茶被蹭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春夜蹭来蹭去的,无疑加速了情蛊的发作,谢茶感觉体温迅速攀升!   脑子逐渐热了起来!   在头昏脑胀中,   他被春夜一把拽到了床上。 第16章 难耐地吮了一下   趁神智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清明,谢茶一把捞起旁边的空调被将两人盖住。   祈祷能盖住声音。   别惊醒了隔壁的外婆。   在被盖住的漆黑环境中,嗅觉被放大,春夜闻到了床上和被子中残留着的一丝香气,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他压在谢茶身上,鼻尖埋在脖颈里来回嗅着,蹭着,眉目间带着一丝不满足,又无师自通地、难耐地吮了一下。   这回,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他一点点地啃着,咬着,吮着。   谢茶则被迫扬起了头,他揪着春夜的头发,随着春夜啃吮的力度,揪着头发的力度也时轻时重。   时不时轻轻抓挠,间或稍稍用力揪一下,似乎对春夜牙齿用力的不满。   然而被子里空气稀薄,谢茶被闷得眼尾都红了,他抓着春夜的头发,迫使春夜从自己的脖颈里抬起头来。   紧接着,谢茶仰头亲了上去!   恶狠狠地汲取着他嘴里的氧气。   窗外便是那株大榕树,晚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从被子里泄出来的喘息声、唇舌交缠的黏腻水声、吻到愉悦时的闷哼声都随即被掩盖。   被子像是一艘船,正经历着狂风大雨,因此颠簸得剧烈起伏。   情蛊发作到顶点时,两人彻底沉沦在了无边无际的情潮里,位置时而上,时而下,裹着被子在大床上翻滚。   直至月亮隐进乌云里,洒进窗的几缕月光被收了回去,卧室里陷入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情蛊终于平息了。   谢茶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他望着木质的天花板,木着脸道:   “还不走?”   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像是抬手撩袖子的声音,接着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清朗声音:   “十点了,我要睡养生觉。”   说完扯了扯被子,给自己盖住,然后就没动静了。   谢茶:“?”   坐起一看,这小子还真闭眼睡了?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冷静!   冷静!   生气是会导致情蛊发作的!   又直愣愣地躺回去。   方才在被子里的那番“搏斗”让他精疲力竭,眉眼间染上了深深的倦意。   谢茶顾不得旁边还躺了一个人,很快在晚风呜咽中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谢茶是被外婆的敲门声惊醒的:“茶茶,今天端午节,还没起床吗?外婆已经做好午饭哩!”   谢茶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迅速坐起身,抬头一看,那小子坐在窗边,托着下巴正在刷刷刷地记录。   谢茶:“?”   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没走?”   春夜转过脸来,脸上带笑,眼神无辜:“我倒是想走,但你外婆起得太早了,走来走去的,我没机会啊。”   谢茶:“……”   走到窗边观察了几眼,不远处的田埂上好几个阿婆在摘艾叶和菖蒲;   外婆家门前的这条河边,几个大婶在杀抓来的稻花鱼。   榕树底下,几个小孩在抓蛐蛐。   端午节,又是大中午的,外面到处是人。要是让人看到这小子从外婆家离开,谢茶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怕外婆被寨子里的人非议,又要说晦气了。   谢茶转身,夺过春夜的日记本一看,先是跳过那一大段辣眼睛的、昨晚情蛊发作后的详细描写,最后落在总结上。   春夜把昨晚情蛊发作的缘由归结于低烧,还特意备注:   “本来低烧已用药草治好,但由于某位骄纵的少爷非要逼他大半夜下山救鸡,夜凉风急,低烧再次复发……”   谢茶:“……”   他狐疑地看着春夜:“就这么草率地下结论,你不觉得有点敷衍了吗?”   春夜挑眉一笑:   “不然你给我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谢茶:“……”   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日记本。   这小子去哪都带着,重视程度可见一斑,都被他记录在日记本里了……   没有人比这小子更懂蛊。   谢茶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找不出别的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上次就是低烧引起的。   这次再诱发情蛊发作,好像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   谢茶叹了一口气:   “反正也出不去了,你白天就在我外婆家呆着吧,现在,先跟我来!”   外婆把吊脚楼最大的一间卧室留给了谢茶住,卧室大到拥有独立的浴室和洗漱间。   谢茶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拿了没拆封的牙刷毛巾给春夜,洗漱完,又叫春夜跟着他下去吃饭。   春夜轻轻挑了一下眉:“你确定?”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茶茶,再不出来饭菜都凉了哩!”   谢茶应了一声,打开一条门缝,对外婆道:“能多加一个人吗?”   外婆笑了:“过节哩,多个人多份热闹,哪有拒绝的道理?”   说完又想到什么,外婆眼睛亮了:   “是茶茶的那个朋友?”   谢茶:“……”   谢茶扭头看了一眼,果然,春夜听到这话,脸上一副玩味的表情。   谢茶又扭头对外婆道:“昨晚我叫他来跟我一起驱蛇,那只黄鼠狼就是他帮我揪出来的!”   外婆一听,更是喜不自胜地露出笑来:“那是得请他好好吃个饭!”   又催促道:“你那个朋友呢?快去请他来,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哩!”   见外婆这般急切,谢茶笑了,将房门打开,指了指春夜:   “就在这呢。”   外婆一看,顿时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刚刚茶茶说什么来着?   哦,他朋友来帮茶茶驱蛇,还帮茶茶逮住了那只黄鼠狼,而这个朋友就是……苗王?   苗王半夜下山,就为了她家的鸡?   信息量太大,外婆老了,一时处理不过来,只觉得怎么可能呢?   别说寨子里的鸡了,苗王连寨子里的人都不管的。   春夜神色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看了一眼外婆,便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像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既不尴尬。   也不失望。   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直到一道苍老的、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要是、要是苗王不嫌弃,那就一起吃吧。”   春夜这才微微讶异地转过头去,再次看向那位老人。   相比起春夜的惊讶,谢茶倒是早就知道会如此。外婆对苗王又敬又怕,但终归是心善的。   谢茶走过去握着外婆的手:“什么苗不苗王的,外婆,你今天就当他是我的朋友……”   外婆哎了一声,又望了一眼春夜。   谢茶知道她在等待春夜的回答,于是朝春夜走过去:   “没听见我外婆说嘛?饭菜都要凉了!”   见外孙略带骄纵的语气,外婆心下一惊,立刻条件反射地去看苗王的反应,见他神色慵懒地被拽着起身:   “大少爷你是不是忘记我还在低烧?这么对待病人你良心不会痛吗?”   语气散漫,但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表情,倒真像是外孙的同龄朋友似的。   外婆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饭的客厅就在二楼。   “端午饭吃五黄才吉利哩!”   外婆从厨房里一盘一盘地端出菜来,很快,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一大盆黄鳝汤。   一盘红烧黄鱼。   一碗黄金煎蛋。   一碗黄花菜。   一壶自家酿的黄梅汁。   最后,外婆端出一串五色粽出来,放在餐桌旁,坐下后,眼神忐忑地朝谢茶望去。   谢茶秒懂外婆的意思,他转头对坐在旁边的春夜道:   “苗王大人,这五种黄色的菜,便是所谓的五黄。端午节就吃这几样,要是这么凑巧都是你不爱吃的……”   谢茶从篮子里取下一个粽粑放到春夜面前:“这个总能吃吧?”   春夜拿起那只粽子一边剥一边凉凉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很挑剔的人吗?”   谢茶:“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滤镜太深了点啊?”   见谢茶一边跟他斗嘴,一边给外婆挑鱼刺,然后把鱼肉夹到外婆碗里,春夜唇角微微扬起,嘴巴里还不忘回答谢茶方才的问题:   “我们神经病嘛,都自带滤镜的。”   外婆坐在他们对面,见他俩一人一句地互相嘲讽,她又看了一眼苗王:   苗王嘴巴很不客气的,但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外婆也忍不住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仍觉得这像在做梦。   她这个老太婆在寨子里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位年轻的苗王她最后一次见,是在老苗王的葬礼上。   那时候的苗王七八岁,就隐隐显现出与普通小孩不一样的特质来。   前来送葬的村民们都抹眼泪,唯独他不哭不闹不说话,穿着白色丧服,额头上绑着一根白布条,小脸面无表情,站在柴垛前,举起火把一扔。   火把把柴垛连着上面的尸体烧了起来,眼见老苗王要烧掉了,村民的哭声更大了,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寨子。   但小苗王仍旧面无表情。   之后苗王独居在山上,基本上很少下山,更别说来寨子里的哪户人家里过端午,和寨民一起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这个寨子里的村民早就认定他们这位新苗王孤僻、冷漠、古怪。   因此对他又敬又怕。   想到这,外婆又看了一眼对面这位苗王,他一口一口把自己的外孙喊做大少爷,是嘲讽的,但又隐隐带着亲近。   外婆一时心情复杂,也不知这对茶茶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吃饭吃到一半,外婆又忽然想起什么,对谢茶道:“茶茶,寨子里过几天要赛龙舟,外婆给你报名了!”   谢茶剥粽子的手一顿:“?”   外婆脸上欣喜道:“得第一名的龙舟队每人能奖一只肥鸭子呢!到时候外婆做茶茶爱吃的酱板鸭!”   谢茶:“……”   春夜斜瞥了谢茶一眼:   “怎么?大少爷不敢去啊?”   谢茶:“……”   激将法虽老土,但管用!   尤其是对谢茶这种要强的人来说。   简直就是谢茶的诱捕器!   在外婆家呆了一天,等夜幕降临,春夜才离开。临走前还出其不意地,往谢茶怀里扔了一个东西。   谢茶:“?”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布袋,青色的,上面绣着一朵蛇蕊花。   春夜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   “药草包。”   “你把这个挂起来,别说虫子了,蚂蚁路过都得绕道走。”   谢茶眸子陡然一亮。   对于讨厌虫子的他来说,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颠了颠手中的小布袋,半开玩笑道:“就我房间管用吗?蚂蚁路过吊脚楼能不能也绕道走?”   “区区一只蚂蚁,”春夜略带不满地挑眉道,“大少爷,你是在怀疑我的蛊术吗?”   谢茶:“……”   看在这个药草包的份上,今天就放他一马,不怼回去了。   谢茶站在吊脚楼前,望着春夜独自一人走上山。   夜色浓重,山上黑乎乎的,仿佛要将那抹人影逐渐吞噬掉似的。 第17章 “沾你头发上了”   等人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谢茶转身一看,外婆走了出来。   外婆看了一眼春夜离去的方向,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外婆这还是第一次见长大了的苗王呢……”   谢茶笑了,对外婆道:“外婆以后别怕他,他没什么可怕的,跟咱们一样都超级爱吃五色粽!”   外婆被他逗笑了。   是呢,这位苗王今天在餐桌上吃了整整三个五色粽!   足见是真的爱吃了。   “之前是怕的,”外婆捏了捏谢茶的手,“但今天茶茶也在,而且这苗王今天在咱们家一天,别说二楼了,就连旁边的菜园虫子都不敢来了,吉利着哩!”   谢茶抛了抛手中的小布袋,对外婆笑道:“以后也不敢来了!”   回到房间,谢茶把药草包挂起来。   挂之前捏了捏,里面好像放了些药草;又闻了闻,果然有股奇特的、神秘的药草香。   谢茶把它挂在了床边。   他喜欢开着窗睡,但夏季蚊子多,往常嗡嗡嗡地扰人心烦,这一晚窗户仍旧大开着,但一只蚊子都没飞进来过。   谢茶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拨了拨挂着的药草包,神清气爽地出门了。下午,谢茶被外婆拉着去找龙舟队,在牛叔的小卖部汇合。   寨子里的龙舟是苗族独具特色的独木舟,每条龙舟上成员不多,偏偏跟谢茶一个队的就有牛黎那四人组。   牛黎四人组面露微妙的尴尬,挤成一团,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眼神还不断瞟着谢茶。   总之,偷感很重。   谢茶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没搭理。   在牛叔的指点下练了会儿划龙舟,中途休息时,谢茶饿了,见河岸边正好有一个小卖部,就招呼队友一起去吃。   小卖部老板一看,生意来了!连忙搬出几箱牛肉干,猪肉脯,还有各式香肠、面包、饮料。   队友们早就饿得不行了,抢着开吃,牛黎四人组走在最后,眼巴巴望着那箱牛肉干,却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前。   谢茶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不吃?”   他一开口,牛黎四人组顿时眼睛一亮,又迟疑道:“我们……也能吃吗?”   谢茶笑了:“我请队友吃,你们是的话就能。”   牛黎四人组听出谢茶的意思了,脸上顿时一喜:“是是是……”   赛龙舟的都是寨子里的年轻人,十二个人,胃口大,还就爱吃肉,很快就风卷残云一样,吃空了好几个箱子。   临走前,小卖部老板拿着计算器算,算完对谢茶道:“一共1038块!”   小卖部老板说完,那帮年轻人顿时停止了聊天,纷纷瞪大眼睛!   小卖部老板指了指那几个空箱子:   “五箱牛肉干,我这牛肉干可是正宗的苗家黄牛肉做的,一箱老贵了!”   谢茶付钱了,鉴于队员对牛肉干情有独钟,谢茶还跟小卖部老板达成合作,要求无限量供应牛肉干。   在钞能力的加持下,牛肉干一箱一箱地搬到河边,队员们一中场休息就跑去狂炫。   河边还有其他几支龙舟队,看到这一幕,眼神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其中一个眼红道:“大家都是一个寨子里的,黎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带上我们啊?”   牛黎笑骂道:“你们没队长吗?叫你们队长也给你们买啊!”   是了,在刚才小卖部里大吃特吃牛肉干时,队员们一致推选谢茶当队长。   晚上吃饭完,谢茶的龙舟队又加训了两小时,训练完就各回各家了。   作为队长,谢茶是最后一个走的,把龙舟系在河边的栏杆上,正要上岸,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坐着个人。   托着下巴,看着谢茶的方向。   也不知道看多久了。   谢茶:“?”   上岸,走上山坡,走到春夜面前,抬脚踢了踢他,有些意外地调笑道:   “苗王大人今天怎么下山了?”   春夜盘腿坐在草地上,扯了下唇角,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   “我们神经病出门是这样的,全看心情。”   谢茶:“……”   现在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还能被逗笑,看来境界提升了不少。   谢茶顺势在春夜旁边坐下,又问他低烧好了没?   春夜嘴角漾起浅浅弧度,又斜瞥他一眼,凉凉道:“几天没见,原来大少爷还记得我在低烧啊?”   这小子还有心情阴阳怪气,应该是好了!   谢茶松了一口气,反唇相讥道:   “那就麻烦苗王大人管好自己,不要随随便便地发作……”   要是划着划着忽然情蛊发作,那就真的是社死了!   谢茶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似有似无,很快被风吹散了。   谢茶听得不真切。   他刚划了两小时龙舟,累得很,便直接往后一倒,躺在了草丛里。   夜晚凉风习习,从远处森林里吹来,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草木的清新。   忽然感觉到发丝被轻轻触碰了一下,谢茶歪头向上一看,春夜指尖捻着一片树叶,轻轻挑了下眉:   “沾你头发上了。”   他解释得轻描淡写,神色和动作也极其自然,谢茶也没觉得有什么,哦了一声,又重新闭目养神。   晚上躺在草丛里吹风好爽。   值得庆幸的是,这小子估计也看出他很累了,坐在一旁没说话,也没动作,静静的,静到谢茶几乎快要忘记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谢茶被吹得有些昏昏欲睡。   等他猛地被一阵凉风刮过,昏昏沉沉地睁眼一看,自己好像……   正趴在春夜的背上?   谢茶:“?”   “怎么不叫醒我?”   谢茶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朦胧的、将醒未醒的睡意。   春夜没回答有没有叫醒他这个问题,而是停下脚步,要笑不笑地反问:   “那你现在醒了自己走?”   “我没醒啊,我现在困得很。”   谢茶含糊回答,朦朦胧胧想起自己之前也背过他一次,便心安理得了起来。他困得很,继续趴着睡了。   春夜背着他沿着河岸回去。   等到了吊脚楼前,春夜偏头一看,谢茶闭着眼睛正睡得沉。   春夜腾出一只手,从谢茶口袋里摸出了钥匙,顺利打开门进了谢茶房间。   把谢茶放在床上时,有一瞬间挨得很近,近到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到了。   春夜蓦地一怔。   他又闻到了那股香气,若有若无,丝丝缕缕地钻进他鼻尖。   接着,他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一点点俯下.身,凑近谢茶的脖颈轻轻嗅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那天闻到的那股香气不是洗发水和沐浴露,而是这位大少爷的香水。   洗完澡也喷。   看得出这位大少爷是精致boy了。   春夜常年在森林里采摘药草,也闻过不少药草的香气,但春夜嗅着谢茶身上的那股香水,只觉得格外好闻。   香气像是有某种令人沉迷的功效,他轻轻闭上眼,在谢茶的颈侧嗅着,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哼,春夜瞬间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眼一看,不知何时,他鼻尖蹭进了谢茶的颈窝里,不仅如此,自己还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他稍稍离开,垂眸看了一眼,谢茶似是因方才的轻咬,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声,但眼睛仍旧闭着,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春夜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直起身,望着月光下沉睡的谢茶,想起方才自己魔怔般的行为,春夜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   接着,他很快就为自己的行为想出了合理的解释:   大概想闻出他身上的香水到底是用什么制成的,嗅了会儿,没嗅出来。   春夜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颇为遗憾地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醒来,谢茶眨了眨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躺在床上了。   稍作回忆,谢茶眉毛轻轻扬起。   那小子不错!   居然没把他扔在草地上不管,还背他回来!   谢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当朋友。   龙舟比赛,是从山上顺着那条河往下划,划到鼓楼前,全程绕寨子一圈。   山腰处的那栋青色吊脚楼就在比赛起点的附近,几分钟后,龙舟从那栋楼下经过,谢茶抽空抬头扫了一圈。   二楼走廊空荡荡的。   这小子!   谢茶没想过叫这小子下山来给他加油打气,但都游过他家门口了,居然也不出来露个面!   这么多划龙舟的整齐划一地喊着号子,喊得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谢茶不信他就没听见!   这朋友还得再斟酌斟酌!   谢茶把这种说不上来的不满情绪化作动力,埋头划桨!   就当这水是春夜似的。   划!   狠狠划!   也不知划了多久,忽然听见两岸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谢茶这才抬头一看:   原来龙舟已经划到鼓楼前了!   谢茶再一看,前面没别的龙舟。   这意味着他所在的这艘龙舟是第一个到达鼓楼的,也就是第一名!   意识到这点,谢茶瞬间扬眉吐气!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出:   “很好,我们龙舟比赛的第一名已经诞生了!有请龙舟队的队长代表全体队员登上鼓楼领奖!”   谢茶循声望去,前方河岸边竖立着一座鼓楼,鼓楼一共三层,是寨子里最高的建筑物,也是这个寨子的地标。   一楼被村民挤得水泄不通。   二楼,十几个人坐在一排长桌前,长桌前悬挂着横幅,写着“龙舟比赛组委会“几个大字。   而三楼……   三楼有个人影,身形高挑清瘦,姿势闲散地倚在栏杆前,遥遥往下看。   谢茶抬眸的瞬间,与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   谢茶:“……”   这朋友好像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第18章 吻得沉迷   在二楼领完奖,谢茶就打算往三楼走去,刚没走几步就被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拉住胳膊:   “可不能去三楼哦!”   工作人员手指一抬,指了指上面,压低声音道:“苗王来了……”   “就在三楼!”   “寨老说了谁都不能去打扰的!”   说到这,工作人员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我听说苗王去哪都有蝎子跟着,你要是误闯会被咬的……”   谢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那个工作人员一走,谢茶晃着手中的那枚奖牌往三楼走去了。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入口在走廊尽头,谢茶走到楼梯口一看:   就像那个工作人员说的那样,木质楼梯的每一个台阶上都趴着几只蝎子。   蝎子们瞪着芝麻大小的黑眼睛,小脑袋全部整齐地望着楼梯入口的方向,像是忠诚的士兵在防守似的。   谢茶:“……”   下意识一摸口袋。   哦豁!   没带杀虫剂。   正犹豫是一口气闯上去,还是另想办法时,那些蝎子的小脑袋动了!   似乎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仿佛是嗅出了谢茶的气味,然后遵照事先的某种指令,那些蝎子们一溜烟地往上爬。   爬到最后一个台阶,还扭头回看了一眼,像在确认谢茶有没有跟上来一样。   谢茶:“?”   既然蝎子们都这么懂事地让路了,谢茶也没有不上去的道理。   他踩着一格一格台阶上了三楼,推开木门一看,里面是一间休息室。   装修得古色古香。   不愧是寨子里的地标建筑!   休息室外面还有一个超大阳台。   倚在阳台栏杆前的那人似乎察觉到谢茶进来了,他转过身来。   谢茶定睛一看,果然是春夜!   漂亮的眉毛顿时舒展了。   算这小子还懂点人情世故!   既然愿意下山来看他比赛,谢茶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够朋友的。   于是心情甚好地走过去:   “苗王大人下山来看比赛啊?”   “比赛?”   春夜双手搭在栏杆上,指尖随意地敲着,声音散漫中带着一丝笑意:   “本来是想下山来看笑话的……”   谢茶:“?”   这小子!   又听见春夜慢悠悠地补充道:   “没想到大少爷还有点实力……”   谢茶:“……”   谢茶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行吧。   算这小子还有点识相!   谢茶走进休息室,忘记自己划龙舟时水花四溅,把衣服溅湿了不少。   长裤是黑色的,且波及得少。   但衬衣却是白色的,还是那种丝绸质地的高档料子,轻盈得很。   尤其是衬衣中下摆位置,被水打湿后黏在谢茶的腰间,隐隐能看到那截腰透出来的冷白肤色。   惹人遐想。   春夜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幽幽盯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栏杆。   直到谢茶穿过休息室,走到阳台时,衬衣被阳台上的风吹得微微晃动,无形之中显出了那截腰的轮廓。   清瘦。   柔韧。   冷白得朦朦胧胧,富有美感。   春夜心念一动,手指敲击栏杆的动作随即顿住了。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黑睫微颤,目光难得的、略带些慌乱地从谢茶的那截腰上移开。   刚一移开,谢茶就走过来了。   他扬了扬那枚金牌:“看到没?”   春夜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谢茶的脸上。   谢茶脸上洋溢着刚赢的喜悦。   瞳仁本来就带着点茶色,此时因为赢了比赛,眸子里泛起笑意,像发着暖光的茶色琉璃珠。   眉目间更是染着意气风发。   春夜静静地盯着。   那双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得更明显了,像被无数雨点击中的黑蝶翅羽,保持不住平稳了,轻轻颤颤地,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美感。   谢茶奇怪他怎么不说话,瞟了一眼春夜的脸色,很好,神色平静。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谢茶刚要松口气,又瞟了一眼,发现春夜的睫毛在轻轻颤着。   谢茶:“?”   不会吧不会吧?   谢茶刚一腹诽完就脸色变了。   因为熟悉的、该死的、那股气血上涌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的情蛊发作得突然且迅速。   谢茶:“……”   麻了。   鼓楼是整个寨子最高的建筑物,依山而建,前面是蜿蜒而过的大河,左右两边是稻田。   也就是说,在鼓楼的三楼阳台,做什么也没人看得见。   然而底下的他们看不见,但阳台上的谢茶却能听见。   苗寨的端午习俗是面对河流过节。坐在自己的吊脚楼上,望着河水,与亲友一起吃粽粑。   远离河流的人家,便会带着粽粑,来到河边席地而坐,边聊天边吃粽子。   龙舟比赛结束了,但村民们还未散去,谢茶能听见底下隐约传来的呼朋唤友声、大人的闲谈声、小孩的嬉笑声。   而他则被抵在落地窗前,里面是休息室,外面是阳台,光天化日之下,按着被……摸。   谢茶:“……”   谢茶用残存的一点理智努力回忆,上上次是变态一样亲他眼睛,上次是小狗似地在他脖子边闻来嗅去,这次又双叒叕变花样了?   谢茶被紧紧压在落地窗前,耳边传来喘息声,春夜仍旧埋在他脖颈边用鼻尖蹭着、嗅着。   和上次一样丝丝缕缕的香气。   春夜闭眼闻着,眉目舒展,透着一丝愉悦,与此同时,双手紧紧圈着谢茶的那截腰。   和方才看到的一样,但比看到的感觉要好,既不粗壮,也不纤弱,而是清瘦得恰倒好处。   环着那截腰,春夜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享受感,环了会儿,如墨般的眉毛微微蹙起,流露出一股焦躁。   他不满足。   于是环着的双手动了!   修长的五指张开,一点点地、缓慢地、隔着衬衣摩挲着那截腰。   上下抚摸了会儿,腰部曲线和弧度明显,甚至还有两个浅浅的腰窝。   接着,开始左右来回流连,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腰间,柔韧,又带着一丝软,像无数柳枝轻拂掌心。   揉搓了会儿,似乎犹不满足,挑起衣摆伸进去的瞬间,春夜埋进谢茶颈窝里,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声。   双手触摸到的是一片光滑,还带着微凉的水意,细腻,又富有弹性,是常年运动,且少年才有的皮肤质感,像摸一块初雪打磨成的凉玉。   春夜忍不住圈紧那截腰,让它紧紧贴向自己,与此同时,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爱的宝物似的,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力道时轻时重,埋在谢茶颈窝里的喘息声也逐渐凌乱了起来。   在情蛊的催动下,谢茶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脑子早就热晕了头。   腰也被摸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像是有了默契般,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寻找着彼此的嘴唇。   双唇贴在一起的瞬间,像是两条被甩在岸上,干涸得即将渴死的鱼,终于发现了水源,迅速游进彼此的嘴巴里汲取,有种迫切想要得到解救的急迫感。   舌尖卷在一起,吮吸,轻舔。   唇舌交缠滋生的颤栗感如微小的电流,一点点地传导至身体各个部位,心脏酥酥麻麻的。   像泛舟在湖面上,躺在小船上,沐浴着暖洋洋的太阳。   小船轻轻荡着。   荡出心醉神迷的舒爽感。   “抢鸭子喽!”   底下不知谁吼了一声,紧接着,二楼传出主持人用喇叭喊出来的声音:   “各位寨民们,赛完龙舟,吃完粽粑,接下来,咱们抢鸭子活动马上开始啦!”   一楼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然而阳台上的两人已全然听不见了。   早已沉沦在了汹涌的情潮里,靠在落地窗前紧紧贴在一起,吻得沉迷而忘我。   夏日午后,纵使凉风拂过,都拂不去两人身上散发的浓浓热气。   “本次活动,咱们准备了足足一百只活鸭子,咱们马上就把鸭子放进河里,大家都可以去抓,谁逮着就归谁!哨声一响,咱们就开始哈!”   随着一声清亮的哨声响起,底下开始热闹地抢鸭子了。   “这只肥这只肥!阿妈快抢!”   “啊啊啊那有两只!速速去抢!”   “哈哈哈我抢到鸭子喽!”   河边聚着数百来人,期间夹杂着鸭子们的嘎嘎逃窜声,翅膀扑腾声,闹哄哄的,嘈杂得连河边树上的麻雀都惊得展翅飞走了。   两人仍置若罔闻。   从阳台的落地窗一路吻进休息室,吻到谢茶连连后退至沙发边缘,最后被绊倒在了沙发上。   唇舌交缠的滋味太美妙了。   春夜像是舍不得分开哪怕一秒,没有丝毫犹豫地跟着倒了下去,继续压着他缠吻。   休息室里,紊乱沉重的喘息声,啧啧作响的吮舌声、黏糊糊的水声交织响起,又被底下抢鸭子的嘈杂声音盖过。   “好了!经过半小时激烈的抢夺战,咱们的鸭子都被抢走了啊,本次抢鸭子活动圆满结束!最后……”   “让我们一起为寨子祈福!”   主持人用喇叭虔诚地喊道:   “愿苗王保佑……”   底下随即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苗王保佑……”   “苗王保佑……”   休息室里,半小时过去了,情蛊已平息。   谢茶摊在沙发上,头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他听着底下参差不齐的祈福声,轻笑一声,略带点嘲讽:   “他们知道苗王大人大白天地突然发.情么?” 第19章 可以随便摸你腰吗?   春夜姿势闲散地坐在沙发一旁,也和谢茶一样,脑袋仰靠在沙发背上。   他闭着眼睛,眉目舒展,唇角微微扬起,声音带着一股心满意足后的懒洋洋:   “大少爷,容我科普一下,兴奋过度也会心跳加快,气血上涌,进而诱发情蛊……”   谢茶一听,迅速转头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引起的?”   “不然呢?”   春夜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语气懒懒道:“你是忘了自己把奖牌给我看的那兴奋劲儿么?”   眉飞色舞。   意气风发。   那双眼睛璀璨得跟琉璃珠似的。   春夜稍作回想,嘴角又忍不住漾起弧度,心情也颇好地对谢茶道:   “鉴于大少爷今天得了第一名,兴奋过度也是在所难免的,我一向通情达理,就原谅你了……”   谢茶挑眉冷笑:“那我谢谢你?”   “我这么善解人意,确实应该谢谢我。”   刚回答完,迎面就飞来了一个抱枕,毫不客气地砸在了春夜身上。   刚把抱枕拿下去,谢茶又过来了,揪着春夜的衣领,眸子微眯:   “那你刚才摸我腰干嘛?”   谢茶一说完,春夜就下意识看过去了。   那截腰身近在眼前。   方才不见一丝褶皱的、顺滑的白色衬衣如今皱巴巴,是被他揉乱的;   那截腰就隐藏在白色衬衣里,若隐若现,透出一点朦胧的白来。   春夜手指原本懒散地搭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   瞟了一眼那截腰,手指下意识抬起,抬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如梦初醒般又悄然垂下了。   春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从那截腰身上移开,视线上移到谢茶的脸上,他歪头一笑,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大少爷后来不也摸了我的么?”   谢茶:“……”   算了,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谢茶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盘腿坐在一旁开始复盘,然而情蛊这东西是一人发作,另一个也会立即跟着发作,基本没时间差。   再则,春夜这小子有时候又很会装,就更难辨别到底是谁先引起的。   谢茶还在琢磨,春夜已经从口袋里又掏出那本巴掌大的日记本出来,抽出日记本旁边固定住的那支黑笔,开始刷刷刷地记录了起来。   谢茶望了春夜一眼,和往常一样的姿势,曲起一条腿,将日记本搁在膝盖上。   虽然姿势一样,但之前都是神色平静,恍若无事发生,这次居然眸子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嘴角也隐约漾起弧度。   谢茶见状眸子一沉:“和不喜欢的人做这些你也能开心得起来?”   春夜停下笔,偏头望着谢茶,那双漆黑的眼睛划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哪些啊?”   眼见谢茶又要抓起一个抱枕砸过来,他这才笑着悠悠回答:   “我们神经病是这样的,随便开心。”   谢茶:“……”   亲起来的时候欲望被情蛊掌控。   但每次亲完谢茶都会有种负罪感。他不像春夜,亲完还能笑得出来。   他情感洁癖程度很高,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亲密的事他会很难受。   正好端午节忙完,村民们有空了,得把找鬼蝴蝶的事再次提上日程。   想到这,谢茶的心情才好了一些,转头看了一眼春夜,语带嘲讽道:   “苗王大人这么随便,看来很有渣男的潜质……”   春夜听罢,轻挑了下眉:   “亲完就打人,到底谁渣男啊?”   谢茶:“……”   这小子的嘴是去哪进修过了吗?   这么会气人?   十分钟后,谢茶从三楼下来,看起来仍旧是那个穿着丝绸衬衣,神色倨傲的大少爷。   楼梯下到一半,二楼拐角走出一拨人,穿过走廊往一楼楼梯口走去。   是二楼组织赛龙舟的那波人,七八个寨老,主持人,还有寨委会的几个中年骨干村民陆陆续续地离开,边走边闲聊:   “这么多年,我这老头子还是第一次见苗王来鼓楼呢。”   “话说苗王之前从来不参加端午活动的,今天怎么来了?”   “对啊,我一个月之前就邀请过苗王的,但被他回绝了,我都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来……”   谢茶:“?”   所以这小子今天特意来鼓楼……   是来看他比赛的吧?   这小子来鼓楼也没见他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而且就像刚才那波人说的,春夜别说来鼓楼了,平时下山都很少。   如果真的是这样……   等那帮人离开后,谢茶转头,抬了抬下巴,哼笑一声:   “苗王大人,要是你不随随便便地发.情,咱俩当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春夜跟在他身后下楼梯,见谢茶停住了脚步,他也跟着脚步一停。   站在比谢茶高三个台阶的楼梯上,姿势闲散地倚着栏杆,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朋友这种东西要它有何用?”   谢茶一听,看向春夜的眼睛里顿时充满同情:“问出这种话,苗王大人不会是从来没有过朋友吧?”   也不是不可能。   这小子一向孤僻得很。   于是谢茶抱臂道:   “别人怎么对朋友的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我的东西就是朋友的东西,只要我有的,你随便用。”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你确定?”   谢茶扬眉道:“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想要什么?钱,表,车,我的银行卡我那三个朋友都可以随便刷。”   春夜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嘴里细品着谢茶方才发出来的豪言壮语:   “只要我有的,你随便用……”   走到离谢茶最近的那个台阶,他视线往谢茶那截腰瞥了一眼,嘴角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那大少爷的腰……我以后也可以随便摸吗?   谢茶:“?!”   果然跟变态当朋友是有风险的!   谢茶闭嘴了。   算了。   当他没说过这话好了。   谢茶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春夜的轻笑声。   笑完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眉心微微蹙起。   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魔怔了似的,情蛊平息了,还下意识地想去摸他腰。   更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脱口而出,忽然开这种玩笑。   眸子里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   然而不等他细想,谢茶折回来了,像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专门折返回来,然后……   冲他愤愤地比了一个中指!   春夜瞬间笑了。   笑意像一阵微风,瞬间把方才的迷茫和不解吹散了。   春夜嘴角漾起弧度,被谢茶无声骂了,但仍旧神色愉悦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比完中指后,谢茶心里仍旧残留着一股闷气,又转念一想,这小子说话十句有九句胡扯。   所以刚才是在开玩笑吧?   要敢不是,他就捶爆他狗头!   谢茶比春夜快一步走出鼓楼。   牛黎四人组看到谢茶从鼓楼出来,立刻围过去,一个少年举了举怀里的那只肥鸭:   “茶哥你鸭子还在我这呢!”   谢茶:“?”   “茶哥你领完奖跑哪去了?咱们第一名的奖励是每人发一只鸭子你忘了?不过我帮茶哥你领了!”   “还有这只!”另一少年凑过来,“这只是我们四个人在抢鸭子活动联手逮到的,我们决定送给茶哥!”   除牛黎脸上还有些微妙的别扭之外,其他三人挤在他面前,脸上笑嘻嘻的,给人一种清澈的愚蠢的感觉。   谢茶:“……”   刚要说话,牛黎四人组突然脸色大变,眼神瞬间惊恐,跟看到鬼一样,抱着那两只鸭躲在谢茶身后。   谢茶:“?”   转身一看,是春夜从鼓楼慢悠悠地走出来了。   他站在鼓楼的台阶上,眸子里划过一丝揶揄的笑意:   “大少爷说要跟我做朋友,那方才对我比的那个手势,大少爷也经常对朋友这么做吗?”   想到这小子方才说了什么鬼话,就算只是开玩笑,那也够惊悚了。   谢茶哼笑一声:“我那手势只对神经病才这么做。”   说完转身走了。   牛黎四人组见状,也慌里慌张地抱着鸭跟着走了。走到一半,谢茶手机突然响了。   接起来一听,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嗓门超大的声音:“谢茶,徐大公子来了,还不速速前来接驾!”   谢茶:“?”   “说人话。”   “哇哇哇你们这个寨门谁搞的啊这么变态?门上边爬满了蝎子,我哪见过这场面?把我吓得方向盘一打,车就陷进旁边的稻田里了……”   谢茶停下脚步。   还真来了啊?   他本来还以为是恶作剧呢。   不过……搞那寨门的确实变态。   所以……把他当朋友这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打电话的人嗓门很大,牛黎四人组听得一清二楚,得知车子陷进稻田里了,也自告奋勇地说要去帮忙。   沿着黄泥土路走去寨门,远远看到一辆车陷进稻田里了。   路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看到谢茶,原地蹦跳了几下:“在这呢!”   嗓门超大。   牛黎四人组对视了一眼,打电话的就是这个了,大嗓门!   谢茶姿态闲散地抄着兜走过去问道:“你说的徐大公子呢?”   “在车上睡呢!”嗓门超大的那人甩了甩头,“谁叫他非要连夜开车过来?我哥们追女朋友都没他这么急……”   “庸俗了啊,”另一人闲闲插兜道,“人家是为了伟大的友谊千里奔袭,这境界你这种数学考30分的不会懂……”   嗓门大的立刻跳脚:   “你数学满分你了不起!”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了,谢茶笑骂道:“你俩这么有空,还不如赶紧去推车!”   牛黎四人组立刻撸袖子表示他们也来帮忙,几人合力推,车纹丝不动。   牛黎四人组里的一人提议道:“茶哥,车上不还有个人吗?让他下来吧,也好减轻点重量!”   谢茶弯腰,一边检查陷进去的车轮子一边回答道:“没事,让他睡吧。”   牛黎好奇车上这人的身份,但不敢问,嗓门大的人瞅了他一眼,笑道:   “好奇吧?”   嗓门大的那人抬头指了指不远处停在榕树底下的那辆保时捷:   “那辆车看到没?保时捷顶配,1324万买的!就是咱徐大公子送给你们茶哥的生日礼物,豪气吧?”   牛黎:“!”   他推车的位置正好在车窗后方,车窗降下一半,牛黎往里瞥了一眼:   有个人坐在车后座,脑袋倚在车窗旁睡得沉,从牛黎的角度只能看得见挺直的鼻梁,和安静搁在腿上的左手。   那只手拢共五根手指,竟有四根戴着翡翠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纯粹的、墨绿色的暗光。   看着就贵气逼人。 第20章 好看的神经病   牛黎不敢多瞧,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帮忙推,而嗓门超大的那人还在嘀咕:   “谢茶我敢说要是车上睡的人是我……”   “那还用说?”谢茶挑眉一笑,“我生日你自恋到送你自己签名照的人,我当然是一脚踹下去了!”   “那可是未来娱乐圈顶流的签名照!”嗓门超大的那人道,“咱们伟大的友谊就这么经不起考验么?”   插兜的那人凉凉瞥他一眼:“伟大的友谊指的是他俩,你么?顶多就是歌颂友谊的喇叭,还是嗓门超大的那种!”   嗓门超大:“!”   几人吵吵闹闹地,但终归还是合力把车子推上了黄泥土路。   谢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路过车窗,瞥见里边的人醒了,谢茶又倒回去,冲里面的人扬眉笑道:   “徐大公子怎么换发型了?”   徐南把车窗全部降下:   “请尊称我一声小徐。”   谢茶被他逗笑了:   “怎么变小徐了?”   徐南叹气:“小徐我啊,银行卡被老妈冻了,这不斥巨资搞了个新发型,求谢少爷包养呗!”   说完自信且骄傲地甩了一下头发:“要是包养的话,就冲小徐这新发型,谢少爷一个月能给多少钱?”   谢茶笑了,朝他勾了勾手指:“小徐是吧?伸出来让金主爸爸仔细瞧瞧?”   徐南立刻趴到车窗上。   谢茶抬手撩了撩他的头发,染了黑茶色,还烫了微卷,恰到好处的几丝凌乱感,给那张清贵的脸平添了几分少年感。   “小徐天生丽质,就一个月250吧!”谢茶调侃完,又笑着看另外两人,“他俩这什么妖魔鬼怪?”   嗓门超大的那个,一头荧光绿。   站路边插兜的人,一头芭比粉。   徐南钻出车子笑道:“他俩打赌输小徐手里了,这不得给他俩整点活儿?”   谢茶:“……”   所以他这交了个什么损友?   谢茶带他们回去放行李,外婆家只空出一个客房,谢茶让绿头发和粉头发睡一间,徐南跟他睡自己卧室。   安排完毕后问徐南:   “小徐有问题吗?”   徐南:“小徐都听金主爸爸的。”   谢茶笑了:   “很好。”   扭头带他们下去见外婆。   绿头发和粉头发欸了一声,纷纷追上去表示他们有问题。   谢茶边走边笑:   “有问题找小徐。”   绿头发&粉头发:“!”   小徐打小就跟着爷爷练咏春拳的,找小徐不就是找打么?   外婆在旁边的菜园子里摘辣椒,谢茶把他们一一介绍给外婆,外婆一听到徐南的名字,顿时哦了一声:   “徐南啊,外婆知道,茶茶最好的朋友,他跟我说过哩……”   谢茶:“……”   当着徐南和其他两个朋友的面被外婆这么一说,谢茶感觉有点社死。他轻咳一声,企图挽尊: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徐南哦了一声,转头冲他挑眉一笑:“现在不是了吗?”   那贱兮兮的笑容……   确定了,又是一个讨打的人!   谢茶眸子刚眯起来,徐南就立刻给谢茶捏肩捶背:   “是小徐不懂事了,小徐不该一时不察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茶:“……”   谢茶又给外婆介绍另外两个,说是高中同学,高考完了来这里旅游。   两人很有默契,异口同声地讨伐谢茶:“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介绍得这么敷衍是吧?”   谢茶还没开口,徐南就笑了:“什么好朋友?请记住小徐的身份,现在的小徐只是一个卑微求包养的穷学生……”   外婆被他们逗笑了,就要去抓稻花鱼来款待,谢茶立刻拉住她,说他带朋友们去抓。   “顺便带这两位少爷以及小徐体验一把田园生活!”   谢茶带他们去抓稻花鱼了。   梯田层层如海浪,稻苗绿泱泱。   绿头发赞叹:“这景色绝了!”   光脚踩进田里,田里水汪汪的,清澈见底。凉丝丝的水意漫过脚踝,绿头发又惊叫:   “好凉快啊!”   低头一看,一尾一尾的鲤鱼在秧苗下面钻来游去,争相采食落水的禾花,个大肥美。   “看着就好吃!”   绿头发感慨完,赶紧弯腰去捞。   他本就嗓门大,连吼三声,把旁边梯田里的几个大婶给逗笑了。   谢茶看了看徐南手上戴着的那四个翡翠戒指,叫徐南站在田埂上守着桶就行。   “小徐虽然落魄了,但家底还是在的。”谢茶调笑道,“这翡翠戒指要是掉了,金主爸爸也赔不起。”   徐南:“……”   他也不想这么张扬,但谁叫这四个戒指分别是奶奶、外婆、大姑、小姨送的,每一个都是斥巨资专门为徐南定制的生日礼物,还非得叫他戴着不许摘下来。奶奶更是霸气直言:   “就得让所有人见了咱们孙孙,都不敢大声说话。”   被家族团宠成这样,徐南没被养成嚣张跋扈的性子算是神迹了!   另一边,绿头发忙着抓鱼。   粉头发举着相机四处拍,一边拍一边难得地点头赞同:   “景色确实一绝,很容易出片。”   相机调整焦距对准山腰处的那栋青色吊脚楼,正要按快门,忽然,旁边梯田的大婶连忙摆手:   “那不能拍哩!”   按快门的手指一顿,粉头发瞬间来了兴趣,扭头问大婶为什么。   大婶严肃道:“那是苗王住的地方!对他不敬会遭报应哩!”   粉头发一听,遥望着那栋青色吊脚楼,眸子里瞬间燃起浓浓的兴趣。   他来之前做过功课的,知道苗寨规矩多,特别像这种藏在山谷里,还未开化的寨子更是,不仅有传说中的苗王,据说还有神秘的蛊虫之类的。   等大婶割完草离开了,粉头发立刻问谢茶:“你见过那苗王不?苗王长啥样?我能不能给他拍张照?”   谢茶一边抓鱼一边笑答:   “那个爬满蝎子,把你们吓得车都开进田里的寨门还记得吧?就是那苗王搞的,我劝你别拍,会被他吓到……”   谁知粉头发听完更是跃跃欲试了:“苗王这么变态啊?那更想拍了!”   谢茶:“……”   最后抓了五条稻花鱼,用一只桶装着,绿头发拎着,跟着谢茶沿着梯田走回去。   粉头发拿着相机到处走走拍拍,不知道拍到了什么,忽然惊呼一声,咔咔几声连拍后一路跑回来。   “谢茶!”   粉头发跑回谢茶旁边,把相机递给他看,眼睛亮得有点惊人,“这人你认识吗?靠!太他妈好看了!我势必要让他当我模特!”   不等谢茶回答,粉头发又继续盯着相机里的照片沉浸地欣赏。   是一张抓拍照。   黄昏斜照进竹林里,一个苗族少年立在竹林里,修长挺拔的身影被笼罩在光晕里。   几缕昏黄余晖洒在那张冷如玉的脸庞上,透出一种圣洁禁欲的美感。   左耳戴着一枚耳坠,水滴般大小,在余晖斜照下,折射出幽幽的冰蓝色,给少年平添了一丝异域风情。   那双眸子黑漆漆的,瞳仁是纯粹的黑,黄昏暖融融的光溶进去,没有给这双眼睛增加一丝暖意,反而衬得像黑得不见底的深渊,光都透不进去的那种。   一条小白蛇缠绕在他手臂上。   他垂眸盯着。   小白蛇吐着蛇信子也在望着他。   一人一蛇对视着。   给少年增了一丝诡异的神秘感。   “他这是在训蛇吗?”   粉头发神色隐隐有些激动。   他之前在网上搜过,有些苗人会养蛊虫,蝎子,蛇之类的,没想到这个人不仅长得好看,还会这些神秘的蛊术。   “好绝!完美符合我对神秘苗寨的想象!”粉头发追问谢茶,“看他穿的苗族服装,是咱们寨子里的人吧?我要是能给他拍一组人像大片,定会全网爆火!”   粉头发又追问:   “他有女朋友么?”   谢茶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想象不出来这小子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画面。   听出了谢茶哼笑里的意思,粉头发又问:“那男朋友呢?”   “男朋友?”   谢茶琢磨了一下笑了。   这地方买东西连二维码支付都没普及,就这么传统未开化的苗寨,那小子又一门心思地玩蛊,谢茶怀疑春夜连男朋友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但那小子情蛊发作后表情云淡风轻的,看不出跟男的接吻有什么排斥心理,也有可能是这小子太没节操了,只要爽了就行。   谢茶漫无边际地想着。   一时不查,竟忘记回答粉头发的问题了,但粉头发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答案了,他又看了一眼相机里抓拍到的那张照片,端详了几眼:   “别说,就这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很仙,感觉就是没有世俗欲望的那种。”   谢茶:“?”   又回想起几次情蛊发作,那小子亲起来的时候可狠了!虽然有情蛊加成,但也能多多少少看出点什么。   谢茶感觉那小子世俗欲望一点也不低,说不定比普通人还强烈呢。   只不过平日里太会装而已。   “要是能把他拉下神坛就好了!”粉头发望着那张照片,眸子里闪着跃跃欲试的火花,“越禁欲我越喜欢!”   谢茶:“……”   完了!   这朋友谢茶是知道的,当朋友没话说,义气得很,唯一的毛病就是艺术生嘛,还是个人像摄影天才,多少有点奇奇怪怪,尤其是对待感情这块,经常喜欢上自己看中的模特。   要是他知道这小子还有苗王这个对都市人来说颇具神秘色彩的身份加持,估计更会双眼放光。   于是谢茶半开玩笑、半是警告道:“他是个神经病,劝你别招惹。”   粉头发将那张照片传送到自己的手机上,又盯着欣赏了一会儿:   “好看的神经病啊,简直是先天模特圣体了!怎么能不去招惹一下呢?”   谢茶:“……” 第21章 就这么喜欢他吗?   正值端午节,从山脚往上看,家家户户的吊脚楼屋檐下都挂满了粽粑,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粽叶清香。   绿头发猛吸一口:   “真的世外桃源了!”   谢茶笑了,又提醒他:“这地方虫子多,小心别被蛊虫咬了!”   粉头发原本还在拿着相机四处拍照,一听这话顿时来兴趣了:   “还真有传说中的蛊啊?”   又瞟了一眼谢茶,粉头发接着问:“听你这意思你还中过?”   谢茶:“……”   可不?   还中着情蛊呢。   但这事万万不能被朋友们知道。   谢茶只希望那小子这几天老老实实,别又随随便便地发.情。   外婆特意在后院里架起一口铁锅,说弄个柴火酸汤鱼来款待他们。   粉头发坐在小板凳上负责添柴。   谢茶在水龙头下帮忙洗葱。   徐南摸出手机准备拍视频。   绿头发:“那我围观当气氛组!”   柴火烧得很旺,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外婆用铁勺从一个罐子里挖出一勺凝固的猪油滑进铁锅里,猪油哗啦地融化开,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冒了出来。   “好香啊!”   绿头发香得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外婆被他逗笑了:“这是去年冬天熬的猪油,咱们寨子里的黑土猪吃山草和杂粮,用它肥肉熬的猪油可香哩!”   说完,猪油冒烟了,外婆又贴着锅面,滑了一条鱼下去,与猪油相撞后滋滋滋作响,煎鱼的香气不断飘了出来。   粉头发抬头看了一眼:   “我这柴添得都心猿意马了……”   几分钟后,一条完整的稻花鱼煎得两面金黄,颜色非常漂亮,捞出来搁在一旁的大盆里,又陆续煎其他的几条。   煎完后捞出,外婆又放自家腌制的酸菜、青红辣椒、蒜苗和莴笋下去煸炒了几下,把煎好的五条鱼放进去,拎起一壶提前烧开的热水冲下去开始炖煮。   十分钟后,铁锅里的鱼汤就熬成了金黄色,熬出了稻花鱼独特的鲜,混合着猪油的油脂香,夹杂着酸菜辣椒的辛辣,香气馥郁,满院子飘香。   “香得我看不下去了!”   绿头发也顾不得围观了,一点也不客气地跑去拿了碗和筷子,就站在铁锅旁边等着了。   外婆笑着看了他一眼:   “饿着了吧?快了快了!”   鱼汤熬好了,外婆最后洒了一小把葱,把柴火灶下面的小门给堵上,借着将熄未熄的余热让铁锅温温的,就算吃个半小时汤都不会冷。   吃饭前,外婆又把柜台上的那尊小神像搬出来了,搁在长桌上,和往常一样对着那尊神像双手合十,虔诚道:   “苗王保佑……”   粉头发一听,更是好奇了,连忙问外婆:“这尊神像是……?”   外婆祈完了,扭头对他慈祥一笑:“是咱们寨子里的苗王哩。”   “苗王?”粉头发一脸兴奋地问外婆,“那苗王真的会蛊么?”   “会!”外婆一边给他们分发碗筷一边笑着回答,“咱寨子里的苗王五岁的时候就会练蛊哩!有些失传的蛊术老苗王都不会,他自个儿就琢磨出来了!”   粉头发:“!”   见粉头发很感兴趣的样子,外婆又多说了几句,她稍稍回忆道:   “我记得苗王七岁时,被老苗王带去森林里祭祀,遇到好几头狼,还是苗王用蛊术把那些狼赶跑的哩!”   粉头发眸子里隐隐有些激动:   “这趟来得值了!”   绿头发狠狠点头,不过他是冲着那锅香气四溢的鱼汤:   “值了!”   见绿头发不争气的眼泪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了,谢茶提醒外婆鱼汤煮好了,外婆不好意思地笑笑:   “聊着聊着都快把鱼汤忘了!”   铁锅很大,外婆煮了大半锅的酸汤鱼,汤是金黄色的,下边沉着五条肥美的稻花鱼,上面飘着酸菜辣椒和蒜苗。   五人围着铁锅就这么吃。   打上一碗饭,淋上鱼汤,搅拌几下,待米饭和鱼汤混合后,猛吃一口,绿头发再次展现了身为一个气氛组应有的素养,他惊呼一声:   “好好吃啊!”   梯田种的稻花米粒粒清香、鱼汤极其鲜,和酸菜混在一起,简直是下饭神器!   绿头发狂炫,不到一分钟就干完了一碗饭,一边吃还一边夸,把外婆哄得脸上的褶皱都笑得层层叠叠了,情绪价值拉满了!   外婆在一声一声的夸奖中逐渐迷失,热情招呼他们多吃点。   “都是自家种的农家菜哩!”   在熬鱼汤之前,外婆还准备了其他的菜,蒸的,凉拌的,摆在旁边的长桌上,把长桌摆得满满的。   一大盆腊肉腊鸡腊肠的合蒸。   一大碗蒸出来的剁椒排骨。   一碟淋了蘸水的卤牛肉。   一盘新鲜脆嫩只烫过的鸡毛菜。   还有必不可少的一篮子粽粑。   绿头发夹了一块腊肉,腊肉是外婆用黑土猪肉腌制的,再用梨花木熏了一个月,肉片肥瘦相间,晶莹剔透,散发着烟熏的果木香。   “好吃!”   卤牛肉也好吃!   是苗寨里特有的黄牛肉,放了花椒八角桂皮等十几种香料,文火慢熬了四个小时,牛肉切得四四方方,跟麻将似的,咬一口还爆汁!   “好吃这两字我已经说累了……”   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一大锅酸汤鱼和长桌上的菜全部炫完,三位大少爷吃饱喝足,各回各屋收拾行李去了。   卧室里,徐南在行李箱里掏啊掏,掏出一份用牛皮纸装着的文件扔给坐在沙发上的谢茶:   “小徐给金主爸爸的见面礼。”   谢茶笑着接住了:“小徐有点懂事啊。”   拆开一看,是一份国外大学发来的录取通知书。   高考前半年谢茶就开始准备了,谢母本来不同意他一个人去国外念大学的,但后来得知徐南也去,而且和他申请的还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谢母这才答应。   既然他过了,想必徐南也一样。   谢茶顿悟了,望着徐南笑:   “所以小徐银行卡被冻结是因为阿姨不同意你去啊?”   “可不?”徐南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叹气,“说国外太乱,不放心我去。”   谢茶笑着打趣道:“谁叫小徐三代单传,家里还有亿万家产等着继承呢?阿姨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徐南:“……”   就在这时,绿头发敲门了,说要谢茶明天带他们去森林里玩:   “我听说这地方的森林都很原始的,正好徐大公子把无人机带过来了!明天去航拍看看?”   徐南纠正:“请叫我小徐。”   绿头发:“……”   谢茶被逗笑了。   又想了想,他正打算再去森林里找鬼蝴蝶,有了徐南的无人机加持,说不定更好找,于是点头答应了。   但这片森林还未开化,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危险东西,谢茶心想:   还得摇个人。   夜深人静,谢茶睁开眼,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一点。   又扭头看了一眼,徐南在靠墙的床里边睡得正熟,谢茶悄悄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翻窗户出去了。   熟门熟路地上山,走到那片花丛前,花丛里的蝎子和上次那样,仿佛嗅到了他的气味,然后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纷纷钻到了土壤下面。   谢茶:“?”   穿过花丛,翻到二楼走廊上,正对上一双芝麻大小的眼睛。   谢茶:“!”   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趴在走廊栏杆上,像是一个站岗放哨的士兵似的,芝麻大的黑眼睛正睁得大大的。   它在望着谢茶。   谢茶顿时明白了,方才应该是这只甲壳虫放他进来的。   甲壳虫看到谢茶翻上来了,仰起小脑袋就要吱一声,谢茶赶紧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彼时他还有点忐忑,不知道这蛊虫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或者理解了会不会听他的,没想到这蛊虫意外地乖巧。   竟然真的小脑袋仰到一半不吱了,而是凑过去,小脑袋冲着他晃了晃。   谢茶:“?”   如果是人类幼崽,谢茶觉得这是在晃着小脑袋求摸头的撒娇意思。   谢茶迟疑了下,他对这只虫多少有点熟悉了,于是克制着发怵的微妙情绪,食指轻轻点了一下甲壳虫的小脑袋。   只触摸不到一秒,手指就缩回来了,但那只甲壳虫却好像非常满足,扬起两只细小的前爪,冲着谢茶兴高采烈地挥了挥。   紧接着,从栏杆上跳下来,跳到走廊木质地板上,跟在谢茶的脚边。   谢茶悄然往卧室方向走,甲壳虫跟在他脚边,也有样学样,悄无声息地、亦步亦趋地爬过去。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还……   还莫名有点可爱。   不声不响地摸进卧室,撩开白色纱帐一看,这小子果然睡着了!   谢茶垂眸望了一眼,日记本就放在他身侧,谢茶弯腰,屏声敛息地将那本日记本拿了出来。   甲壳虫沿着棺木爬上去,趴在棺木边缘,芝麻大小的黑眼睛好奇地看着。   它没出声。   可以说是非常懂事了!   谢茶分出一个眼神赞赏地瞧了一眼,又赶紧干活儿!   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空白页,刷刷刷地写下了明日出发的时间和地点,并扬言如果他敢不来,就把日记本毁尸灭迹!   撂下狠话后,谢茶拿着日记本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谢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躺在棺木里的人静静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来,靠坐在棺木里,神色慵懒,眸子清明,脸上不见半点睡意。   春夜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眼,轻轻挑眉一笑,接着,视线又落在那只甲壳虫身上。   甲壳虫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扭头就要爬下去,被春夜两根手指捻起,甲壳虫细小的四爪在半空中扑腾。   春夜哼笑一声:   “就这么喜欢他吗?”   甲壳虫垂着小脑袋,用小眼睛斜瞟着他,可怜巴巴的。   春夜托着下巴,歪头看着那只甲壳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似规劝,又似自言自语:   “阿妈说了,要是喜欢上谁了是要倒大霉的!” 第22章 生气会引发情蛊   次日,在钞能力的再次加持下,谢茶很快就让牛叔召集了七八个村民,一行人再次启程进入森林。   牛叔问谢茶:   “人都到齐了吗?”   谢茶环顾一圈,四周茂密的树林里,他没发现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也没看到藏在某棵树后的蓝色身影。   但谢茶并不担心。   他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那本日记本,昨晚特意跑去拿的,还给那小子留了纸条,备注了出发时间和路线。   那小子这么重视这本日记本,早晚会跟来的。   谢茶回望了一眼山腰处那栋青色吊脚楼,收回视线后,对牛叔道:   “走吧,出发!”   谢茶话音刚落,无人机在徐南的操纵下也随即缓缓升空。   “哇哦……”   牛黎四人组也跟来了。   牛黎看到那银色的、炫酷小巧的无人机飞过他们头顶,甚至飞跃到了森林上空,更是一边走一边仰头惊叹道:   “这玩意儿能飞这么高?”   “那是!一百多万的顶配呢!”绿头发跟牛黎科普,“咱们徐大公子买啥都买最贵的,连无人机都是私人定制的呢!”   徐南:“请叫我小徐。”   绿头发:“没完了是吧?”   谢茶被逗笑了。   他走在旁边,倒没加入到关于无人机的话题中来。他之前来过一次,还误闯过蛇窝,知道这森林里时刻埋伏着危险。   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留意着四周。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谢茶与牛叔对视一眼,显然他俩都听见了!   两人同时回头。   一阵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   牛叔松了一口气,对谢茶笑道:   “估计是风吹的!”   谢茶又往草丛里仔细查看了几眼,别说蛇了,连只虫子都没有。   又继续往前走。   刚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悉悉索索声,他俩断后,因此听得最明显。   两人再次回头。   诡异的是,在他俩回头的瞬间,那个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停止了。   谢茶:“?”   牛叔:“!”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查看四周。   身后就是方才经过的树林,长满了参天大树。这会儿没有风,整个树林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谢茶星眸一凛。   仍旧没找到方才那悉悉索索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但他确定刚才不是幻听。   而且那玩意儿还通人性似的,他们一走,它也跟着走;他们一回头,它就立刻停下来了!   谢茶心里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再次环视四周,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附近盯着他们、像在等待一个伺机而动的时机。   就在谢茶拧眉时,走在他们前面的绿头发咦了一声:   “你们怎么不走了?”   谢茶看到徐南手上的那个手持遥控器,双眸瞬间一亮。   有了!   快步走过去,在遥控器主页面上点了一下回放按钮,显示屏开始回放方才无人机航拍到的视频。   视频一开头是一个逐渐拉远的镜头,画面从他们一行人的头顶逐渐往上,逐步将一大片森林拍了进去。   谢茶紧盯着视频。   他知道无人机升到森林上空后不久,他就听见了那个悉悉索索声。   应该很快就能拍到了!   绿头发也跟着凑过来看:   “别说,这航拍就是震撼!不愧是原始森林,看着就……”   话还没说完,绿头发忽然瞪大了眼睛,嗓子仿佛被掐住了似的,艰难吐出了三个字:   “……好、可、怕!”   只见无人机拍到的视频里,谢茶一行人沿着草丛往前走,而在距离他们身后的三两米处,长着一株参天大树。   那树符合对原始森林的刻板印象,太粗了!   粗得跟吃饭的大圆桌似的。   但树皮干裂,树叶全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粗壮的树干。   然而就是这么一株枯树上,居然爬满了藤蔓,青色的、嫩绿的、生机勃勃的。   跟枯树相比,藤蔓过于茂盛了,茂盛到有种诡异感。   藤蔓细长,沿着树桩一路往上攀附,约有七八条,爬满了树干。   而就在谢茶他们经过这株枯树后不久,藤蔓便动了起来!   跟青色的触手似的,从枯树上伸下来,沿着草丛悉悉索索地往前延展,其中一条冲着谢茶的脚踝伸去!   眼看就要触到谢茶的脚踝了!   谢茶那时候听见悉悉索索声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的短短几秒之内,那条藤蔓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往回撤。   等谢茶回头的时候,藤蔓一动不动地又攀附在了枯树上,乍一看,就是森林里普通的一株藤蔓而已。   伪装得太好了!   以至于谢茶和牛叔回头了两次也没发现藤蔓的异样。   谢茶看完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他与徐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绿头发更是吓得揉眼睛,怀疑自己幻视了,又点了一遍回放。   他没看错!   攀附在枯树上的那些藤蔓……   真的会动!   而且,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是食人藤……”   牛叔看完之后脸色大变,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抖:“我只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过,被这东西卷住的最后都会枯死。树会枯死,人也会……”   牛叔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这种玩意儿,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死一般的安静之后,牛黎小心翼翼地出声:“那咋办?”   谢茶环顾一圈,旁边就有一条河,他果断回答:“跑!”   “往河里跑,游到对岸去!”   事不宜迟!   一行人纷纷往河边的方向跑去!   他们刚一动起来,那些食人藤像是感应到猎物即将要逃跑,也嗖嗖嗖地像触手一般,从枯树上爬下去,沿着草丛朝他们追过去。   “它们来了,快跑!”   不知谁大吼了一句,所有人加快脚步往河边跑去!   近了近了!   离河边就剩三四米了!   就在谢茶背着包狂奔的时候,忽然咚地一声轻响,什么东西从裤袋里震出去掉在草丛里了。   谢茶惯性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分神扭头一看:   是那本日记本!   由于跑步动作太激烈掉下去了!   谢茶蓦地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食人藤像触手一样在草丛里悉悉索索地延展,正朝谢茶的方向逐渐靠近。   谢茶只迟疑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折返了回去!   弯腰拾起那本日记本,紧紧攥着,将它攥牢了!   要是把这东西搞丢了,谢茶毫不怀疑那小子会把他扔进蝎子堆里去!   就在这时,忽然感觉脚踝一痒。   低头一看,食人藤的尖尖已经缠上了谢茶的脚踝,并迅速沿着小腿攀爬上去,爬到大腿时,再用力一拽!   谢茶:“!”   整个人瞬间滑倒在了草丛里!   被食人藤缠着往枯树方向拖去!   “谢茶!”   谢茶听见好几个人喊他,紧接着扑通滑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缠我腿上的是什么鬼东西啊!”   是绿头发的鬼吼鬼叫。   “吵死了!”   是粉头发的冷呵声。   “完了我的新发型……”   是徐南遗憾的声音。   谢茶:“……”   他被食人藤拖着走,身体与草丛摩擦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时,一条黑色巨蟒从旁边蹿了出来,正冲着谢茶而来!   谢茶:“!”   这什么运气?   就在谢茶下意识闭眼时,忽然听见咔嚓一声,一切忽然停住了!   没被食人藤继续拖着走了!   谢茶:“?”   睁眼一看,黑色巨蟒咔嚓咬断了拖拽他的那条食人藤。   缠着他脚的食人藤被咬断了之后,迅速枯萎,从他腿上掉了下去。   有轻微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谢茶从草丛里坐起身一看:   春夜来了。   从密林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了!   看到那抹身影出现,谢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虽然变态,但不得不承认,他来了就意味着某种安全感。   春夜施施然地走到谢茶身边,旁边那条巨蟒方才还张着血盆大口,如今却温顺地将脑袋蹭过去。   春夜奖励似地摸了一下巨蟒的脑袋,巨蟒便心满意足地吐了吐蛇信子,之后安静趴在了春夜脚边。   谢茶:“……”   谢茶坐在草丛里,伸手把沾在脸上的一片叶子摘了下来,对春夜扬眉,语气带着点淡淡的埋怨:   “苗王大人,您就算从家里爬过来也不至于来得这么晚吧?”   “晚吗?”   春夜弯腰,从谢茶手上拿过那本日记本,一边检查一边淡笑:   “我倒觉得来得正好。”   谢茶:“?”   确定日记本没有受损,春夜这才抬眸,轻轻挑了下眉:   “大少爷刚才没看见我吗?我就在旁边的树林里摘草药,大少爷被拖过去的时候还从我旁边经过了……”   说到这,春夜眸中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我还对你笑了一下表示友好……”   谢茶:“!”   这小子!   谢茶把他的话翻译了一下:   “所以你早就来了!但就在旁边的树林里看着我被拖了一路,不仅袖手旁观,还对我嘲笑了一下是吧?”   春夜扬了扬手中的日记本,似笑非笑地望着谢茶:   “谁叫大少爷半夜跑来偷东西呢?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不过分吧?”   谢茶哼笑一声:   “都留言了怎么能叫偷呢?”   春夜淡笑一声:   “那我刚才对你友好地笑了一下,也不算袖手旁观了吧?”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冷静。   冷静。   生气是会引发情蛊发作的!   平复心情后,谢茶反唇相讥:   “苗王大人,您这说话的艺术可比蛊术厉害多了!”   死人估计都能被他从棺材里气得坐起来!   说话的间隙,谢茶环顾一圈:   其他的藤蔓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竟然松开了其他人,迅速缩了回去。   很快那些人就纷纷爬起来了。   牛叔和村民们见春夜来了,踌躇着不敢靠近。   反倒谢茶的三个朋友奔过去了。   谢茶目光上下看了他们一圈:   “没事儿吧?”   粉头发看到春夜,双眸瞬间亮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时之间,连谢茶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绿头发吐了吐刚才刮进嘴巴里的枯草,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小事儿,我皮糙肉厚。”   谢茶又看向徐南:   “小徐呢?”   徐南甩了一下头发:“小徐没事儿,可能发型出事儿了。”   谢茶:“……”   抬头一看,那头黑茶色卷发被拖了一路,如今全炸开了!   跟爆炸头似的。   谢茶被逗笑了,抬手把徐南翘起来的几根头发帮忙压下去。   徐南也配合默契地微微垂下头。   春夜余光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把余光收回来,又瞟了一眼,见谢茶还在帮人扒拉头发,春夜顿了顿,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凉凉道:   “大少爷,是食人藤重要,还是别人的发型重要啊?”   谢茶哼笑一声:   “这不有苗王大人在嘛,食人藤哪用得着我操心……”   帮徐南把头发压下去之后,谢茶转头一看,春夜正盯着他。   眸子幽幽的。   藏着谢茶琢磨不透的情绪。   盯了他一眼,又盯了徐南一眼。   谢茶:“?”   虽然春夜没说什么,但谢茶凭着最近频繁的接触,也算是对这位脾气古怪的苗王有些了解了。   这眼神是……看他俩不爽?   他怎么惹到这位了?   徐南更是第一次见他,又怎么惹到他了?   但谢茶来不及细想,那被巨蟒吓退的食人藤又卷土重来了!   不过这回目标是冲着春夜和巨蟒去的,七八条食人藤将他们围困在中间,枝条跟青色触手似的在半空中弯曲着。   偶尔试探地往前伸,被巨蟒吐着蛇信子一嘶,又飞快往后缩回去。   但仍旧没有退后,像在耐心地观察着、寻找着猎物的弱点,以便群起而攻之,一击毙命。   见食人藤们都围着春夜和巨蟒,牛叔和村民们对视一眼,悄悄拉了一下谢茶的衣服:   “苗王在此,不如我们先走吧。”   “对啊,苗王厉害哩,小时候就经常来这采药草,不会出事的,反倒是咱们,趁那食人藤没注意赶紧撤吧!”   谢茶想了想,牛叔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这一帮人留在这不仅帮不了忙,说不定还会拖后腿,还不如先带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于是转头对春夜扬眉一笑:   “苗王大人,我们先走一步不介意吧?”   “不然呢?”   春夜斜瞥了他一眼,又斜瞥了徐南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大少爷还要继续留在这帮人搞发型吗?”   谢茶:“!”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到底徐南怎么惹他了?   徐南闻言,看了春夜一眼,眸子微沉,但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他伸手搭在谢茶的肩膀上,对谢茶笑道:   “是小徐不懂事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走一步吧!”   谢茶看了看春夜,见他虽然被食人藤围困,但仍和往常一样,表情云淡风轻,嘴巴更是一如既往地毒。   还有心情嘲讽人呢!   看样子应该能应付得了!   于是带着一行人游过河,走到一处宽阔平坦的山坡上,众人才停下来,坐在岩石上歇息,聊起方才的食人藤,众人都心有余悸:   “幸好苗王来哩,要不然咱们都得变干尸喽!”   粉头发听了,像是听到了自己中彩票一样,眸子瞬间兴奋了起来:   “刚才那个就是你们的苗王?”   “对哩!”   说到苗王,有村民叹了一口气:   “那食人藤看着挺吓人的,也不知道苗王能不能应付得来……”   牛叔嘿了一声:“那么大的蟒蛇都听苗王的,还怕啥哩?!”   村民点点头:   “也是!苗王的蛊厉害着哩!”   谢茶:“……”   牛叔和村民们对苗王一向敬而远之,因为不曾近距离接触,就有了一层很深的滤镜,好似“苗王”这个身份就被逐渐神化了。   但谢茶知道蛊术再厉害,那小子终究不是神。   他是人。   是一个淋雨也会发高烧的人。   谢茶对徐南他们说去去就回。   绿头发眨了眨清澈愚蠢的眼睛:“去哪啊?”   谢茶哼笑一声:   “别问,问了我怕把你吓死。”   绿头发:“?”   谢茶一走,徐南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散去,望着谢茶的背影若有所思。   谢茶浑然不觉,边走边想:   是他通过某种手段威逼那小子来的,没道理真的撇下他一走了之。 第23章 指尖划过白皙的脸颊   游过河,刚爬上岸,茂密草丛里就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谢茶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惊骇的一幕:   数十条巨蟒在草丛里匍匐前行,似是感应到了前方某种召唤,争先恐后地,一个比一个速度快,刷刷刷地从谢茶的旁边爬过。   黑色的、白色的、青绿色的、银灰色的、砖红色的,数十条,一字排开,最近的一条离谢茶的脚边只有一步之遥,最远的一条在数米开外。   它们在谢茶面前穿梭而过,急切地爬向前方密林,密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就像急行军似的。   谢茶瞬间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去惊扰那群急行的巨蟒,而是沿着河岸,跟着那群巨蟒前行的方向跑!   前方传来一声巨大的嘶吼,像是巨蟒濒临死亡前爆发出来的悲鸣!   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像层层音浪般在空气中震动,震波传出了很远,把密林里原本栖息在树上的鸟儿都惊得展翅逃窜。   谢茶:“!”   一定出事了!   在草丛里逶迤前行的巨蟒也听见了,更是齐齐仰头发出嘶嘶声,像是响应着什么,爬行的速度更快了!   密林里顿时充满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即将发生什么大事般的危机感。   谢茶跟着巨蟒群的方向跑!   一路跑到远远能看到那抹身影的时候,谢茶脚步蓦地一顿!   七八条食人藤缠在了那条巨蟒身上!   巨蟒激烈地甩了几下,没能把食人藤甩掉,反而被食人藤越绞越紧,于是又发出了一声嘶嘶的悲鸣。   然后,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几秒后,食人藤松开巨蟒的时候,原本粗壮如一米宽,三四米长的巨蟒,仿佛被食人藤吸干了体内血液似的,蛇皮皱巴巴的,干枯缩水了一半!   如枯死的粗树枝,硬邦邦地轰然倒地。   巨蟒原本是挡在春夜前面的,它一倒下,春夜便彻底暴露在了所有食人藤面前。   巨蟒倒地后,食人藤似乎知道最大的威胁已经解决了,便群起而攻之,所有藤条冲着下一个目标围猎!   谢茶:“!”   就在所有食人藤冲着春夜伸过去时,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窜出数十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食人藤企图朝春夜伸过去的藤枝尖尖!   谢茶:“!!”   他站在不远处,望着数十条巨蟒与食人藤缠打的诡异场面,竟然还挺淡定。   估计跟那小子混久了,看过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玄学场面了,唯物主义世界观已经产生了动摇,所以眼下这一幕虽然震撼,但已经接受良好。   谢茶又遥遥看了一眼春夜,那小子仍旧被围困在中央,四周的巨蟒和食人藤还在缠斗,他竟然没事人似的,毫不在意。   甚至还有空蹲下.身,从草丛里拔出了几株开着红色小花的药草,捻着观察了会儿,又把它放在鼻尖闻了闻。   谢茶:“……”   过分了啊!   四周还在激烈大战呢。   能不能尊重一下巨蟒和食人藤?   很快,巨蟒和食人藤的缠斗分出了胜负。食人藤的根扎在那棵枯树下面,巨蟒们咬着食人藤,硬生生把食人藤的根都拔出来了!   没有了根部提供的养分,食人藤原本嫩绿茂盛的藤条瞬间枯萎成黄色,被巨蟒们拖走了!   巨蟒离开后,密林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春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结局似的,摘了药草后,便神色平静地起身。   抬眸看到谢茶站在不远处,春夜眸子里划过一丝轻微的诧色,又嘴角勾起,凉凉道:   “大少爷回来做什么?帮别人把发型搞好了?”   谢茶:“!”   这小子!   谢茶走过去:   “苗王大人,不知道我朋友哪里得罪你了,人家就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揪着不放搁这阴阳怪气呢?”   春夜哼笑一声,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我现在也是开句玩笑话啊,大少爷不也一直揪着我不放吗?”   谢茶:“?”   又听见春夜哦了一声:“原来方才那位是大少爷尊贵的、不允许我开一句玩笑话的朋友啊,所以大少爷是过来替朋友出气的吗?”   谢茶:“……”   谢茶冷笑道:“我是过来看看苗王大人死了没?”   “死了就能替朋友出气了是吧?”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还是换个话题吧。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揍人。   谢茶慢悠悠地朝春夜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调侃道:   “苗王大人这么厉害,不知道这蛊术能不能外传啊?我也想学个一招两式防防身……”   春夜似乎也不想继续那个不愉快的话题了,从善如流地接话道:   “想学啊?”   他淡笑一声,抬起他的右手:“那就请大少爷照着来一刀让我看看实力?”   谢茶定睛一看,顿时闭嘴了。   春夜抬起的那只右手血淋淋的,食指还在汩汩冒着血珠,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流,滴落在草丛叶子上。   谢茶低头看了一眼,春夜站立的草丛土壤里,被血晕染成一片,只看一眼就觉得自己手指也发疼似的。   他是见过春夜施蛊的。   之前为了驱赶水蚁在竹林里施蛊也是这样,用血为引,把蝎子从地下召唤出来,这次估计也是。   所以之前他看到那群巨蟒飞速赶来,也是因为闻到了这血的气味么?   他望着那只仍在不断流血的右手,偏偏这只手的主人还不以为意,像是早就习惯了似的。   谢宁不自觉地拧起来眉。   注意到他的表情,春夜意义不明地哂笑了一声,话里带了几分玩味:   “怎么,这就怕了?”   春夜抬起右手,染血的指尖伸过去,在谢茶白皙俊美的脸颊上轻轻划了一下!   谢茶:“!”   紧接着,就看到春夜嘴角漾起一丝弧度,语调戏谑地说道:   “这点血只是最低级的召唤术而已,大少爷这都受不了还怎么跟我学呢?”   谢茶:“……”   这小子的变态程度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下限!   谢茶闻到了脸颊上的血腥气。   他皱着眉,抬手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脸上被春夜触摸的位置。   擦完朝春夜比了个中指。   然后扭头就走。   既然确定这小子没事了,就得赶紧回去继续找鬼蝴蝶。   谢茶懒得回头。   他知道春夜一定会跟上来的!   毕竟“来都来了”的四字箴言,是国人都逃不了的定律,苗王也不例外。   春夜收回手,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轻捻了几下,似乎指尖还残留着轻轻划过脸颊时的触感。   白皙。   柔嫩。   划过去的时候,指尖摩挲着脸颊,与皮肤接触的指腹泛起微微的痒意,这股痒意从指腹传导进了他的心底。   心底也跟着微微痒了起来。   春夜如墨的眉毛轻轻蹙了一下,思考着这股陌生的痒意为何而起。   以及……   他刚才为什么忽然想去摸他脸呢?   理解不了自己方才的迷惑行为。   年轻的苗王捻了捻指尖,眸子里再次闪过一丝迷茫。 第24章 吻落下来了!   然而就在春夜垂眸望着指尖迷茫时,忽然一阵悉悉索索声自后方传来。   速度极快!   连没走多远的谢茶也听见了!   谢茶迅速回头,顿时惊住了!   一条藤蔓从枯萎的那株参天大树的树心里突然伸了出来!   藤蔓又长又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爬过来!   谢茶下意识看向离藤蔓更近的春夜,寄希望这小子能帮忙挡住,然而等谢茶看过去,要被春夜给气笑了。   谢茶:“?”   那小子不知道凝神想什么,连藤蔓伸过来了都毫无察觉。   连他都听见了好吗?   谢茶只来得及腹诽这一句,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就被藤蔓卷住了!   连带着春夜一起!   谢茶:“!”   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等谢茶终于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躺在一个什么奇怪的、软软的东西上,他睁开眼一看,顿时惊住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树洞!   大概是被藤蔓攀附吸干了水分,这株参天大树已经枯死了,连带着里面的树洞也已经空心化了。   但好歹是几百年的古树了,根系深深扎根进了地下,谢茶抬头往上看,这树洞很深,离地面大约有三四米。   也就是两层楼高了!   只能看见跟吃饭的桌子大小的、圆圆的一方天空。   谢茶眼珠子转了转,再环顾四周,树洞内部是盘根错节的枯树枝桠,沿着根系延申上去。   坐着的那摊软软的东西动了动。   谢茶:“?”   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还带着一丝幽怨的眼睛!   谢茶:“!”   紧接着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我说大少爷,你还要趴在我身上多久?”   谢茶:“?”   低头一看,自己竟躺在他怀里!   谢茶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似地坐起身来,靠坐在树洞里,定了定神,又扬眉道:   “什么叫我趴在你身上?是你自己躺在我下面才对!”   谢茶从他身上起来了,春夜也跟着坐起身,他揉了揉刚才被谢茶脑袋砸中的胸口,而后悠哉游哉地开腔:   “大少爷,就你那脑袋朝下的姿势,要不是我垫在你下面,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开口说话吗?”   谢茶:“……”   谢茶挑眉一笑:   “原来苗王大人这么好心啊?”   注意到他眸子里的狐疑和轻微的嘲讽,春夜难得地静了一秒。   方才被藤蔓打断的、想不通的迷惑行为,现在又多一桩。   春夜曲起一条腿,托着下巴默不作声地沉思。   余光斜瞥了谢茶一眼,被谢茶捕捉到了,大少爷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怼人:   “苗王大人,你这眼神偷感很重啊,说吧,想什么了?”   春夜神色放松地把背靠在树洞里,懒散回答:“我在想……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谢茶:“?”   “刚才就应该任你脑袋朝下砸的,这样就不至于一声感谢也没有,还被阴阳怪气了……”   谢茶:“……”   到底谁最擅长阴阳怪气啊?   谢茶正要怼回去,忽然瞥见春夜那只右手,不仅鲜血淋漓,看起来还血肉模糊的,谢茶猛地回想起来了!   就在藤曼把他俩拖拽进树洞里时,他脑袋确实眼看就要朝下砸了,就在那恐怖的几秒之内,一只手伸了过来!   垫在了下面。   手掌很大,五指修长,掌心柔柔软软的,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脑勺。   谢茶:“……”   想怼人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伸手握住春夜那截手腕,将那只血淋淋的右手往自己这边扯过来。   “我一向恩怨分明……”   谢茶说完,从自己衣摆下方撕下一个布条,他这是高档丝绸质地的衬衣,丝绸布条轻柔丝滑,擦拭起来倒也不扎手。   谢茶垂着头,一边用布条擦春夜右手上的鲜血,一边又忍不住嘲讽道:   “苗王大人,刚才那藤蔓沙沙沙的声音我那么远都听见了,您老人家这么耳背呢?就一点也没听见?”   春夜淡笑一声,漆黑的凤眼望着谢茶若有所思了几秒,接着,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显然是思索失败了。   想不通的事暂且放下!   嘴炮王者面对谢茶发来的嘲讽是忍不住不回击的!   春夜漫不经心地笑答:   “大少爷听见了又怎样?不也和我一个下场么?”   谢茶:“……”   这小子的嘴巴是真毒啊!   手伤成这样也丝毫不影响这位嘴炮王者的发挥!   擦拭的动作稍微一用力,谢茶满意地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轻微的一声嘶。   但那只手却没有抽回去。   而是任由谢茶捉着继续擦拭。   把手掌、手心擦干净了,又沿着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擦。   擦到食指时,刚擦完指尖又冒血珠了!   谢茶:“……”   凑过去一看,食指的指尖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像是用锋利的匕首尖刺破了,不停地冒出血珠。   谢茶猜想,这应该是用他那把小匕首划出来的了!   血珠不断渗出很是烦人。   谢茶脑子里不断搜刮自己少得可怜的医学知识,然而大少爷从来都是一点小毛病都有家庭医生来处理,压根就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因此,这方面的知识匮乏得很。   唯有偶尔陪妈妈看狗血电视剧时,似乎看到过一幕,也不知道科不科学,但这时候谢茶顾不得了。   先试了再说!   于是,谢茶二话不说,就微微张开嘴,将那指尖含进去了!   还用舌尖舔了舔。   脑子里还回忆起了狗血电视剧里的那句台词:“口水能消毒,能止血哒!”   舔了一会儿,谢茶正想把那根食指抽出来看看好点没,谁知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指尖竟然在他嘴巴里动了!   谢茶:“?”   没感觉错!   指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他的舌尖。   谢茶:“!”   食指甚至还试图往里伸!   这谁能忍?   谢茶把那食指吐出来,抬眸冷冷道:“苗王大人你有病吗?”   春夜微笑点头:   “有啊,神经病嘛,你说过了。”   说完,食指又往他嘴边伸了伸:   “继续啊。”   谢茶:“?”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春夜大发慈悲地、好整以暇地解释了一句:   “我手指的伤还没好,你继续。”   谢茶:“??”   这小子突然抽什么疯?   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吗?   谢茶毫不客气地拍开那根企图塞进他嘴巴里的食指,又继续从衣服下摆撕下一块布条,一边替他包扎一边道:   “既然伤没好,说明这办法不管用!”   春夜没说话,静静望着谢茶。   他刚含过自己的手指,唇上因此也沾上了血,给本就饱满红润的嘴唇增加了一丝妖冶的色气感。   春夜幽幽地盯着。   谢茶正在低头包扎,一边包扎一边疑惑这小子怎么一反常态地没嘲讽回去,忽然下巴被掐住了!   谢茶被迫抬起脸来。   谢茶:“?”   下一秒,春夜就低下头了!   吻也随即落下来了!   像片轻盈的羽毛落在了他的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茶(指指点点):怎么肥四?这次发作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呢?   情蛊(揣手手):有没有可能……这次我就没发作呢?   ——摘自情蛊日记:   《扒一扒那对笨蛋情侣到底有多离谱》   蛊虫(举起小爪子!)(握着喇叭!)(奶声奶气): 第25章 初吻是什么时候?   谢茶:“!”   情蛊发作了吗?   怎么他一点征兆都没有?   那‌个熟悉的、该死的、气血上涌的‌感觉呢?   谢茶下意识伸手推拒时‌, 手不小‌心按在了春夜的‌胸口,手掌心贴着的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咚。   咚咚咚。   咚咚。   跳得很快。   很急。   还偶尔跳乱了节奏。   隔着轻薄的‌苗衣,手掌心感受到春夜胸口处传导出来的‌热气。   心跳加快。   体温上升。   这不就是情蛊发作的‌征兆吗?   为‌什么他没有?   然而谢茶来不及细想, 就被推到了树洞内壁上!   谢茶:“!”   那‌只方‌才还稳稳托住他后‌脑勺,没让他受伤的‌手,如今却按在他肩膀上, 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动作很强势。   落在他唇上的‌吻却很轻柔。   从唇角沿着唇线一路亲过去,将方‌才唇上不小‌心沾上的‌血一点点地亲掉。   谢茶:“……”   麻了。   经过数次的‌情蛊发作,谢茶也复盘过, 总结出了不少经验教训,其中一条就是:   激烈反抗反而会催化情蛊,使其发作得更烈。   谢茶闭着眼睛, 正想摆烂试试,忽然闻到了两人唇上传出来的‌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谢茶:“?”   哪来的‌血腥气?   忽然想起‌他方‌才含过这小‌子的‌指尖, 所以这小‌子亲了这么久, 是在亲……   谢茶顿时‌炸了。   啊啊啊这什么绝世大变态!   谢茶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正要推开他,忽然这小‌子自己‌主动离开了!   谢茶:“?”   睁眼一看,瞬间被面前的‌这双眼睛盯得头皮发麻!   谢茶最常见的‌, 是春夜那‌副漫不经心、时‌刻嘲讽他、但总归带着点笑意的‌眼神‌。   而此刻,这双眼睛盯着自己‌,笑意一点也无,像锁定猎物‌般, 散发着强烈的‌侵略感。   谢茶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两个字:   快逃!   他正要起‌身, 却被春夜用一只手死死按住。   那‌双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谢茶,生怕一眨眼, 或者‌一低头,猎物‌就逃走似的‌。   因此,春夜就连解开缠在手上的‌布条都‌是用嘴咬散的‌。   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放在嘴边,咬下谢茶方‌才缠到一半就被他的‌吻打断的‌布条。   松松缠在手上的‌布条被咬掉后‌,下一秒,春夜伸手过去了!   谢茶:“!”   食指指尖抚上谢茶唇角,从唇角沿着唇线一路摩挲过去,抚过柔润丰盈的‌唇珠,直抵唇角另一侧。   指尖冒出来的‌血珠也随即抹在了他唇上,给本就红润的‌唇增加了一丝蛊惑人心般的‌血色。   谢茶闻到了自己‌唇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气。   太变态了这小‌子!   谢茶刚要挣扎,春夜又低下头来了!   脑袋微微侧着,以斜斜的‌角度重新贴上了他的‌唇。   谢茶:“!”   又开始了他的‌游戏。   将方‌才抹上去的‌血沿着唇一点点地亲掉。   直到这时‌,谢茶才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该死的‌、气血上涌的‌感觉上来了!   谢茶:“?”   都‌亲好一会儿了!   这个时‌候才来?   怎么回事?   情蛊的‌发作还会滞后‌吗?   然而来不及等谢茶细想,脖子上忽地一凉。   是指尖划过的‌凉意。   从脖颈的‌那‌一侧轻轻地、缓慢地划过,划过谢茶的‌喉结,又继续划往另一侧。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从脖颈传出来。   谢茶:“……”   变态这两个字他已经说累了。   谢茶在“这小‌子太变态了是可忍熟不可忍!”和‌“愤怒的‌话更会激发情蛊还不如忍一忍算了!”两者‌犹豫时‌,春夜的‌吻已经从他唇上一路往下,吻进了他颈侧。   略带凉意的‌吻贴在颈部的‌皮肤上,激起‌谢茶轻微的‌痒意,连带着让谢茶的‌脑子也瞬间热了起‌来!   吻沿着方‌才指尖划过的‌位置,一个一个地、细细密密地落下。   落在谢茶的‌脖颈上。   在寂静的‌、无人打扰的‌树洞里,谢茶甚至能隐约听见吻落下时‌,与皮肤相贴发出的‌轻微响声。   像是夜色里昙花开的‌声音。   一朵一朵地接连绽开。   声音细微,听着却让人愉悦。   不断刺激着谢茶的‌脑神‌经。   脑子越发热了起‌来!   谢茶呼吸放轻,试图逼迫自己‌的‌神‌智保持清明,然而,吻已经一点点来到他的‌喉结处……   喉结被轻轻吮吻。   谢茶呼吸顿时‌乱了!   不由自主地仰起‌了头颅。   与此同时‌,喉结处的‌那‌个吻像是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湿漉漉的‌、酥酥麻麻的‌痒意瞬间如涟漪一般漾起‌,一圈一圈扩散,直抵谢茶大脑。   脑海顿时‌像被风吹乱的‌湖面似的‌,乱糟糟的‌了。   在神‌智被情蛊彻底操纵之前,谢茶最后‌想的‌是:   这小‌子太癫了!   喉结处被反复地含吮,像轻盈的‌羽毛不断轻蹭。   谢茶呼吸凌乱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插进春夜头发里。   五指揪着。   微微用力。   像在不满。   又像在无声地催促。   两人亲过好几次了,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春夜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抓得稍微有些疼了,他甚至享受般地轻笑了一声。   终于大发慈悲似地放过,沿着喉结一路吻过去。   淡淡的‌血腥味,和‌谢茶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香气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了一股独特的‌气息。   令人兴奋。   又令人迷醉。   直到把‌最后‌一丝血渍舔掉,春夜仍觉得不满足,浓黑的‌眉毛轻轻蹙起‌,透着焦躁和‌渴望。   渴望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本能地还想要更多。   更深。   更进一步。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循着往常的‌经验,又从脖颈一路吻上去。   吻过下巴。   吻上唇角。   吻进了谢茶的‌嘴里。   卷住了那‌截柔软的‌舌之后‌,春夜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   他将谢茶按在树洞内壁,紧紧压着缠吻,吻得很用力,唇舌交缠不断滋生出令人心荡神‌迷的‌颤栗感。   春夜吻得更深了。   无人机悄然从森林上空掠过,飞得很慢,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飞过树洞。   但树洞被那‌株食人藤挡住了。   食人藤似乎想把‌猎物‌困死在树洞里,长长的‌藤条来回封住了洞口,乍一看,像是一个青色的‌盘丝洞。   无人机毫无察觉地飞过去了。   树洞内的‌缠吻仍在继续。   此刻情蛊发作到最顶点,情热爆发时‌,两人吻得更是难舍难分,仿佛分开一秒就会被情蛊折磨而死般,接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深吻。   听不见任何声音。   看不见任何事物‌。   心身都‌沉浸在了这个吻里。   双唇相贴的‌柔软。   舌尖纠缠的‌刺激。   紧紧拥抱的‌力度。   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网住,一点点地沉进了情海里,被无边的‌情潮淹没,只能从彼此的‌吻里汲取空气。   因此,吻一刻也不能停。   直到氧气耗尽,吻到有种濒临窒息的‌错觉时‌,谢茶用力揪了一下春夜的‌头发,春夜才从他嘴巴里恋恋不舍地退出来。   闭着眼睛,贴在他脸颊边微微喘着,鼻尖难耐地蹭着。   等情蛊逐渐平息后‌,春夜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到谢茶那‌红润柔软的‌嘴唇,下意识又亲了一下。   亲完两人都‌愣了!   春夜:“……”   谢茶:“?”   四‌目相对。   有一瞬间诡异的‌沉默。   此时‌,无人机盘旋在密林上空,一无所获之后‌,又飞回来。   回程时‌,无人机降低了高度,低空飞行,正朝树洞方‌向飞过来。无人机桨叶高速旋转产生的‌噪音嗡嗡嗡地,先行一步传进了树洞里。   眼看即将飞过树洞,谢茶眼疾手快,抓着春夜的‌胳膊一拽,顺势滚进了树洞最里边的‌角落里!   要是被无人机拍到他和‌春夜现‌在一上一下还搂在一起‌的‌样子,那‌他真的‌要社死了!   刚滚进角落,无人机就嗡嗡嗡地从树洞上空飞来。   无人机飞得很低,还很慢。   似乎在一寸一寸地搜寻。   谢茶仰着头,盯着树洞上方‌,在等待无人机飞过去。   忽然,唇上传来一丝痒意,垂眸一看,春夜正幽幽地盯着他,食指抚在他的‌唇上,指尖还企图撬开他牙关伸进去。   谢茶:“!”   注意到谢茶怒目的‌表情,春夜把‌食指指尖伸给他看,眼神‌无辜:   “它又开始流血了……”   言下之意是想让谢茶再次含进去,用之前那‌种口水消毒的‌方‌式帮他止血。   谢茶:“……”   无人机在树洞上空嗡嗡飞过。   谢茶深吸一口气。   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   无人机刚飞过去,下一秒,谢茶就推开春夜,坐起‌来一顿暴打!   这小‌子!   如此放肆,多半是欠打了!   谢茶双拳落在春夜身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出重拳,又让这小‌子能感觉到疼!   春夜被打了还趴在地上笑。   轻笑声传进谢茶耳朵里。   谢茶:“!”   更气了!   必须出重拳!   打了一会儿,谢茶也打累了,他坐在春夜旁边,还不解气,又踢了踢他:   “你有病吗?”   “有啊,”春夜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后‌脑勺枕在双臂上,嘴角漾起‌弧度:   “大少爷严选,绝对的‌神‌经病。”   谢茶:“……”   谢茶再次深吸一口气。   冷静。   冷静。   生气是会触发情蛊发作的‌!   又硬着头皮回想:   这次发作诡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首先,他隐约记得是那‌小‌子情蛊发作后‌,亲了一会儿他才跟着发作的‌?但之前每次不都‌是同时‌发作吗?   谢茶想不出答案。   算了,与其为‌难自己‌,不如折磨别人,于是果断踢了踢春夜:   “苗王大人,给我解释解释?”   春夜想了想,也发现‌了自己‌方‌才的‌行为‌确实迷惑。   一开始,莫名其妙地亲他。   到后‌面,情蛊平息了还想亲。   接二连三出现‌无法自控,也无法解释的‌迷惑行为‌,让这位年轻的‌苗王眉心微微蹙起‌。   从小‌养蛊,他习惯了操纵蛊虫,蛊虫也乖乖地听命于他。   所以他讨厌失控感。   而眼下这是第几次了?   春夜双手枕着后‌脑勺,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答案来。   他精通蛊术。   任何跟蛊有关的‌都‌难不倒他。   但这种莫名的‌、他从未遇到过的‌、也不曾了解过的‌陌生领域,是他的‌知识盲区了。   春夜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脸上忽然一凉。   有什么东西滴在他脸上了。   春夜抬手一抹,冰凉凉的‌,黏黏的‌,伸到眼睛上方‌一看,绿色的‌。   像植物‌分泌出来的‌粘液。   春夜的‌视线瞬间往上移。   粘液就是树洞上方‌掉下来的‌。   而树洞上方‌,方‌才把‌他们拖拽进来的‌那‌株食人藤盘踞在洞口,如蜘蛛丝网,将洞口封住,以此阻拦洞里的‌猎物‌逃走。   春夜捻了捻指尖沾着的‌粘液,又伸到鼻尖闻了闻。   有股淡淡的‌异香。   春夜微蹙的‌眉心顿时‌舒展了起‌来,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个难题。   自己‌方‌才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就是……”   春夜举起‌那‌沾了粘液的‌手指晃了晃,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   “这食人藤原来是曼陀罗的‌种子变异出来的‌,而曼陀罗的‌香气具有致幻效果,会刺激人的‌中枢神‌经系统,闻久了会让人变得兴奋和‌疯狂……”   谢茶:“?”   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但想到方‌才还亲眼目睹食人藤和‌巨蟒群缠斗,这种玄学的‌场面都‌见过了,曼陀罗致幻……   听起‌来还挺科学。   好吧。   勉强也能解释得通。   但……   谢茶又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苗王大人,你要不再给我解释解释把‌血涂在我嘴上和‌脖子上又是怎么回事?”   春夜一怔。   好问题。   思索几秒后‌,春夜顿时‌又给自己‌这种古怪的‌行为‌合理化了。   他轻挑了下眉,语气懒懒道:“都‌说了闻久了会致幻,说不定是把‌大少爷当成蛊在养了……”   谢茶:“?”   说到这,春夜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意味深长地回答:   “大少爷有所不知,养普通的‌蛊是不需要用到血的‌,但那‌种野性难驯、很不听话的‌蛊虫就需要用血来驯服……”   谢茶:“!”   这小‌子!   也别管他是不是在胡扯,但方‌才把‌血涂抹在自己‌嘴上和‌脖子上的‌行为‌实在恶劣!   谢茶站起‌来又踢了他一脚!   春夜嘶了一声,倒没生气,只是一边揉着脚踝一边幽幽道:   “大少爷你讲点道理,我也是曼陀罗的‌受害者‌啊……”   这小‌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点点笑意,唇角也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   分明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像哪门子的‌受害者‌?   谢茶轻嘲地一笑:   就算产生幻觉了,谁会想得到把‌血抹人身上啊?   终归还是人变态!   谢茶仍旧不放过他,又追问:   “就算前面说的‌都‌能用致幻解释,那‌你后‌面又发什么疯?”   情蛊都‌平息了还亲他?   如果换其他人,谢茶还会怀疑是不是喜欢他,但春夜太特殊了!   这小‌子完全‌一副讨厌人类的‌样子,再加上每次对他都‌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谁会对喜欢的‌人嘴巴这么毒啊?   反正谢茶没见过。   所以这小‌子亲他……   首先排除他喜欢自己‌的‌可能。   谢茶抱臂质问:   “所以你亲我干嘛?”   春夜:“……”   想不通。   想不通就暂且放下。   但嘴炮达人绝不认输!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   “当然是发点疯让大少爷看看我们神‌经病的‌实力啊!”   谢茶:“……”   这小‌子简直了!   不仅做事离谱。   说话也离谱。   谢茶无法用言语形容春夜给他的‌感觉,如果胡说八道也算是一种技能的‌话,谢茶觉得这小‌子绝对是宇宙级的‌冠军!   没人比他更会胡说八道了!   偏偏这小‌子会施蛊,这一趟要想找到鬼蝴蝶必须得仰仗他,谢茶还真的‌不能拿他怎样!   谢茶只能无能狂怒。   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春夜听见了,悠哉游哉地开腔:“大少爷,生气也会诱发情蛊的‌,麻烦对我礼貌一点……”   说完掏出日记本,曲起‌一条腿,将日记本搁膝盖上开始记录。   再次找到了缘由,能够解释自己‌的‌失控行为‌,春夜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好整以暇地问谢茶方‌才一直没来得及问出来的‌问题:   “所以大少爷折回来做什么?”   说到这,谢茶轻咳一声:   “苗王大人你也看到了吧?我这人呢,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朋友……”   春夜闻言抬头,闲闲地转着笔,等着他下文:   “所以呢?”   谢茶扬眉道:“所以苗王大人,你也不想哪天死了都‌没人替你收尸吧?那‌我就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当不当我朋友?”   春夜瞬间笑了,悠悠反问:   “除了帮我收尸以外,当大少爷的‌朋友还有什么好处吗?”   谢茶哼笑一声:“想知道的‌话,试试不就清楚了?”   春夜只含笑望着他,不说话。   但那‌眸子里藏着谢茶熟悉的‌、戏谑的‌笑意,谢茶有种被他看穿了的‌错觉,于是抱臂道:   “怎么,苗王大人不敢吗?”   春夜似笑非笑地发问:“那‌大少爷需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呢?”   谢茶星眸一亮,终于把‌铺垫了这么久的‌目的‌说出来了:   “既然都‌是朋友了,那‌帮朋友一点小‌忙没问题吧?”   “比如呢?”   “比如找几只鬼蝴蝶之类的‌?”   春夜没说找,也没说不找,只轻笑一声,又继续刷刷刷记录了。   谢茶:“?”   摸不清这小‌子到底什么态度,但谢茶不急,反正春夜来都‌来了,跑不掉的‌。   眼下最要解决的‌是怎么出去的‌问题。谢茶在树洞里转了一圈,企图寻找出口。   然而树洞离地面接近两层楼高,内壁树皮枯化,很难爬上去。   谢茶用拳头敲敲打打,内壁外面便是沉沉的‌泥土,徒手挖出一条隧道也不现‌实。   就在谢茶拧眉思考时‌,春夜记录完了,合上日记本,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走吧。”   谢茶哼笑一声:“我倒是想走,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春夜:“?”   谢茶刚说完,就听见几声咔嚓咔嚓,扭头一看,树洞里破出一个洞,洞里钻出三只奇怪的‌动物‌。   银灰色。   半人高。   背部覆盖着一层一层鳞片。   冲着他们发出婴儿般的‌凄厉叫声,听得谢茶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几步,被春夜揽住了肩膀。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声低笑:“大少爷没见过穿山甲啊?”   谢茶:“?”   春夜的‌笑声里带着一股悠闲淡定,谢茶闻言,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也是。   这小‌子连巨蟒群都‌能召唤。   几只穿山甲应该能搞定吧?   春夜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穿山甲挖过来的‌洞穴。   洞穴里透着微微的‌光。   春夜和‌谢茶钻进了这个一人宽的‌洞穴,爬了几分钟,洞里的‌光越来越亮,谢茶甚至听见了流水声。   他心中一喜,知道离出口很近了!又爬了会儿便豁然开朗。   是一个地下溶洞。   原来穿山甲挖通了树洞与溶洞之间的‌距离!两人从溶洞出来后‌,恰巧无人机从他们的‌头顶上方‌低空掠过。   十分钟后‌,地形经验丰富的‌牛叔就带着一行人赶过来汇合了。   正好中午了,谢茶就让大家‌先吃点东西,休息好了再启程。   谢茶折回去找春夜之前,把‌背包丢给徐南保管了,他走到徐南面前,把‌背包拿回来,从里面掏出一串五色粽出来。   粉头发离他最近。   谢茶把‌粽子递给粉头发的‌时‌候,粉头发接过粽子的‌同时‌,还对谢茶使了个眼色。   谢茶:“?”   顺着粉头发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春夜独自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托着下巴,神‌色放松,似在欣赏密林风景。   一阵风拂过,将他发丝微微吹起‌,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下来,发丝如墨般漆黑,闪着细碎的‌光泽。   再搭配上那‌张冷如玉的‌脸庞。   黑与白对比太过鲜明,给人一种水墨画晕染般的‌美感。   粉头发目不转睛地望着,心想这种气质出尘的‌,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是基本绝迹了。   也只有这仙境般的‌苗寨,才能养出这么个仙男似的‌苗王。   粉头发在心里再次发出一声惊叹,紧接着,他双眸一动,颠了颠手中的‌那‌只五色粽,小‌声问谢茶:   “他吃粽子吗?”   毕竟那‌头发黑的‌!   那‌皮肤白的‌!   又被光晕笼罩!   简直像自带光环的‌小‌仙男!   让粉头发一瞬间有种错觉,这仙男应该是只喝花瓣露水长大的‌。   谢茶哼笑一声:   “夸张了啊。”   人家‌能一顿吃三个五色粽呢!   得到谢茶的‌肯定回复后‌,粉头发颠着那‌只粽子过去了。   走近了,粉头发甚至能闻到从春夜身上飘出来的‌一丝草药香。   像是月色下长在溪边的‌那‌种。   幽幽的‌,带着一丝冷意。   果然是小‌仙男啊!   爱了爱了!   粉头发快步走到春夜面前,刚要开口,春夜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转头瞥了一眼。   眼神‌漠然。   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粉头发蓦地停下了脚步,被那‌眼神‌盯得忽然头皮有些发麻。   几秒后‌回过神‌来,露出微笑以示友好,并将那‌只粽子递过去:   “别误会,我是来送这个的‌。”   春夜视线没落在粉头发身上,而是瞟了一眼不远处:   谢茶正在给徐南剥粽子。   春夜眸子意味不明地沉了一下,余光收回来,看也没看粉头发手上的‌那‌只粽子。   他托着下巴望着前方‌的‌密林:   “不用了,谢谢。”   像高原上的‌冰川碎裂声,清凌凌的‌,却散发着丝丝莫名的‌寒气。   果然好看的‌人连声音都‌好听!   粉头发在耳朵极致享受的‌同时‌,又觉得全‌身被那‌股寒意瞬间包裹,一时‌脑子也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了。   但这人实在太好看了!   几秒后‌,粉头发回过神‌来了,还想继续搭讪,于是又把‌粽子往前递了递,轻笑道:   “谢茶说你喜欢吃,我就拿过来了,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交个朋友……”   本以为‌提谢茶能套点近乎,谁知这位苗王一听,方‌才还能礼貌回绝,这回直接是话都‌懒得说了。   把‌他当空气一样,置之不理。   粉头发:“?”   是他惹了这位苗王?   还是谢茶惹了这位苗王?   粉头发一时‌对这位苗王的‌脾气捉摸不透,但他知道再强行搭话只会招人厌,于是颠着粽子回去了。   刚一回去就看到谢茶把‌粽子剥好了递给徐南,粉头发调侃道:   “怪不得徐大公‌子千里奔袭跑来求包养呢,这待遇确实好啊。”   谢茶笑着打趣道:“你要手上也戴了点什么,我也给你剥……”   谢茶的‌本意是手上戴了戒指之类的‌,剥粽子时‌会沾上,不方‌便。   粉头发看了一眼徐南左手上的‌那‌四‌枚翡翠戒指,在阳光下发出细碎的‌碧绿色暗光。   快要闪瞎他眼了!   算了,徐大公‌子的‌泼天富贵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过的‌。   粉头发坐回岩石上剥开粽子,啃了一口,对谢茶道:   “茶啊,你是不是哪里得罪苗王了?要不然我这粽子还能送不出去?”   谢茶:“?”   听粉头发讲完刚才送粽子的‌经历,谢茶哼笑一声:   “这锅我可不背啊。”   那‌小‌子本来就奇奇怪怪的‌。   谁知道突然抽什么风啊?   谢茶又环视一圈,牛叔和‌村民们坐在一旁,也各自拿出自己‌带的‌肉松糍粑和‌粽子吃了起‌来,唯独春夜什么都‌没有。   谢茶迟疑了一下,方‌才粉头发递过粽子了,但那‌小‌子拒绝了,是不想吃?   可他吃不吃是一回事,   他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刚才在树洞里,谢茶还说要给他最后‌一次当朋友的‌机会呢。   想到这,谢茶没再犹豫,拎着三个粽子慢悠悠地走过去:   “苗王大人,接下来咱们还要继续找鬼蝴蝶的‌,你要是在半路上饿晕了,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春夜闻言转过头去,轻轻挑眉一笑:“所以呢?”   谢茶抱臂:“所以干嘛不吃?”   春夜淡笑一声:   “大少爷也没给我啊!”   谢茶:“?”   谢茶斜瞥他一眼:   “刚才我朋友不给你了吗?”   春夜淡定回答:   “我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谢茶:“……”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于是摘了一只粽子递过去。   但春夜也没接。   谢茶:“?”   他拧眉道:“在苗王大人这里,我也属于陌生人的‌范畴吗?”   春夜眼神‌无辜地望着他:   “不给我剥吗?”   谢茶:“?”   谢茶被他给气笑了:   “吃个粽子也要我给你剥好,苗王大人你今年五岁吗?”   春夜的‌眸子里顿时‌流露出一丝不爽:“怎么,给别的‌朋友剥可以,给我剥就不行吗?在大少爷眼里,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啊?”   “当然啊,”谢茶理直气壮,“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还没发展到能让我给你剥粽子的‌地步。”   说完,把‌三个粽子扔到春夜怀里:“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吃了!”   春夜捞起‌怀里的‌一个粽子:“大少爷对新朋友态度这么差吗?”   虽然语气微微带着抱怨,但还是拿起‌一只粽子开始剥了起‌来。   谢茶见状,便没再管他,给自己‌留了两个,坐回去剥开吃。   坐他旁边的‌粉头发看了看不远处的‌春夜,又看了看谢茶,他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冷不丁道:   “那‌苗王居然吃了你的‌粽子?看来你俩关系挺好?”   “好吗?”谢茶哼笑一声,“前半小‌时‌我俩才当上朋友呢!”   粉头发若有所思,追人么,从朋友当起‌也是常见的‌套路。   于是又问谢茶:“怎么当上他朋友的‌?我学学?”   谢茶:“……”   如果不是意外中了情蛊,谢茶觉得以他俩的‌性格和‌身份,大概率是做不成朋友的‌。   休息好了,众人又开始前行,走到一半忽然飘起‌了细雨。夏季是山谷的‌雨季,雨下得频繁,牛叔和‌村民们早有经验,纷纷掏出雨衣穿上。   谢茶出发前也捎上了雨伞,笃定春夜会来,还给他带了一把‌。   虽然但是……   见春夜两手空空,还一副淡定样,谢茶还是被他气笑了:   “苗王大人,出门带伞对你来说是件犯法的‌事吗?”   春夜也从善如流地回答:“都‌说了,神‌经病出门从不带伞的‌。”   谢茶:“……”   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张嘴给气死!   谢茶撑开一把‌雨伞,强硬地塞进春夜的‌手心里:“撑着。”   春夜嘴角不自觉漾起‌一丝弧度。   下一秒,谢茶就转身离开了。   春夜:“……”   谢茶闪身躲进了徐南的‌伞下边:“好了,走吧。”   谢茶正要往前走,就看到春夜还停在原地。   幽幽地望着自己‌。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谢茶:“?”   谢茶调侃道:   “怎么,难不成苗王大人还需要我亲自给你撑伞?”   春夜眸光一转,方‌才那‌股幽幽的‌情绪转瞬即逝,很快眸子里又重新泛起‌谢茶熟悉的‌、戏谑的‌笑意:   “既然都‌是朋友了,请大少爷帮我撑个伞不过分吧?”   谢茶:“……”   谢茶哼笑一声:“不好意思苗王大人,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还没发展到能让我给你撑伞的‌地步呢!”   牛叔和‌村民们走到前头去了,谢茶说完也准备往前走。   徐南跟他很有默契,两人共撑一把‌伞,步伐一致,谢茶刚抬脚,徐南也跟着他往前。   在两人即将往前走的‌时‌候,徐南微微转头,瞥了春夜一眼。   眼神‌淡淡的‌。   但还是被春夜察觉到了。   他偏过头去。   目光对上了徐南的‌视线。   虽然徐南在三个朋友面前像个搞笑男,但由于家‌世的‌原因,徐南从小‌就参加各种宴会酒会,上流的‌名利场练就了他一双好眼力。   他看穿过太多人了。   攀附他的‌、谄媚他的‌、在他面前自卑的‌、隐隐不甘的‌、藏着嫉妒的‌,什么样的‌眼神‌他都‌见过。   尤其是徐南不笑的‌时‌候,看人的‌眼神‌虽然是平静的‌,但隐隐藏着精明的‌分析和‌审视。   因此很多人不敢跟徐南对视太久,总感觉心思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从而被徐南看透。   徐南瞥了一眼春夜,那‌双眼睛像是星星月亮都‌藏起‌来了的‌夜空,黑漆漆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过往,就算一个人隐藏得再好,徐南也能从眼神‌里看出点什么,这是徐南第一次看不透别人。   两人的‌视线仅短暂地有几秒的‌交集,很快,两人就若无其事地各自偏过头去,往前走了。   这两人都‌太会装了!   因此,谢茶毫无察觉。   他现‌在只想着这次务必找到鬼蝴蝶,但牛叔说鬼蝴蝶很少人看到过,这玩意儿需要碰运气。   但大概今天的‌运气并不好。   在森林里搜寻到傍晚了,仍然没有看到鬼蝴蝶的‌影子,但谢茶这次做足了势必找到的‌充分准备。   一天找不到,那‌就两天!   傍晚时‌分,一行人走到一处木屋前停下。这栋木屋是寨子里修建的‌,供村民们打猎的‌时‌候休息。   木屋挺大,里面有一张宽大的‌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张凉席,从墙的‌这边一直到另一边,竖着睡,大约能睡八九个人,正好供牛叔和‌村民们今晚睡。   谢茶他们则带了三个帐篷。   绿头发粉头发睡一个。   他和‌徐南睡一个。   他还为‌春夜带了一个,不仅带了,还亲自动手给他搭建好了。   谢茶拍了拍搭好的‌帐篷,眉目间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苗王大人,你的‌朋友不仅帮你带了帐篷,还亲自帮你搭好了,你是不是得回报一下朋友呢?”   春夜好整以暇:“所以呢?”   谢茶扬眉道:   “区区鬼蝴蝶而已,苗王大人能帮朋友找到的‌吧?”   春夜淡笑一声:   “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或许、可能、应该还没发展到能让我帮你找鬼蝴蝶的‌地步吧?”   谢茶:“?”   春夜又慢悠悠地补充道:   “毕竟……以咱俩的‌友谊,大少爷连帮我撑个伞都‌不行呢!”   谢茶:“!”   这小‌子到底几岁啊?   还要朋友给他撑伞?   谢茶无法理解这小‌子的‌脑回路,但偏偏鬼蝴蝶还得靠他!   谢茶一副恨恨的‌、“看不惯又干不掉”的‌表情,脸颊微鼓,难得地露出几分孩子气似的‌可爱。   春夜见状,眸子里盛满笑意。   他撩开帐篷的‌一角,钻进去,盘腿而坐,看到谢茶仍站在外面,他挑了挑眉:   “大少爷不进来吗?”   “不了。”   谢茶哼笑一声:   “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还没发展到能睡一个帐篷的‌地步呢。毕竟……”   谢茶反唇相讥:   “……苗王大人连鬼蝴蝶都‌不愿意帮朋友抓呢。”   说完便转身进了对面的‌帐篷。   春夜:“……”   眸子里的‌笑意陡然散去。   复又幽幽地盯着对面的‌帐篷。   恰巧牛黎从帐篷前路过,不小‌心往帐篷里瞥了一眼,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了!   牛黎:“!”   倒吸一口寒气,慌得差点忘了怎么走路,最后‌同手同脚地走了。   夜幕降临,此时‌他们已在森林深处,没网玩不了手机,绿头发开始呼朋唤友地组局玩游戏了。   先去谢茶和‌徐南的‌帐篷把‌人喊出来,又叫徐南把‌无人机升上空,悬在他们头顶当照明灯用。   粉头发则去敲春夜的‌帐篷。   “玩游戏吗?”   粉头发意味深长地对他眨眨眼:“真心话游戏!很刺激哦!”   似乎猜到这位高冷的‌苗王可能没玩过这个游戏,怕他拒绝,还把‌谢茶搬出来了!   粉头发指着谢茶说:“不会玩没关系,谢茶是你朋友嘛,你不会问他,他会帮你的‌!”   谢茶闻言笑了。   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他觉得春夜应该是不会感兴趣的‌。   事实上,谢茶发现‌这小‌子除了养蛊,对其他任何事物‌或人似乎都‌不感兴趣。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春夜瞥了一眼谢茶,居然点点头答应了。   谢茶:“?”   春夜盘腿坐在了谢茶对面。   绿头发又跑去木屋叫人。   牛黎被春夜方‌才那‌眼神‌吓着了,摇头拒绝,但牛黎四‌人组的‌其他三个胆大的‌倒是答应了。   于是七八个人开始玩了起‌来。   “玩法很简单,轮流转酒瓶,瓶口对准谁,谁就要回答真心话。要是拒绝回答,就要吃一个我带过来的‌酸柠檬!”   绿头发解释完规则,众人猜拳选出第一个转瓶的‌人,最后‌粉头发的‌赢了,他第一个转圈。   粉头发是常年混局的‌老手,这种游戏玩多了,很有经验,第一个就把‌瓶口转得对准了春夜。   粉头发率先问道:   “咱们这个游戏最经典的‌一个问题是初吻是什么时‌候?苗王大人不介意我问这个吧?”   谢茶一听,下意识看向春夜,发现‌春夜也在含笑地望着他,拖长了语调,慢悠悠道:   “初吻啊……”   谢茶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小‌子连朋友都‌没有的‌!   已知他和‌这小‌子因为‌情蛊的‌原因,早就亲过很多次了……   再已知,这小‌子一向脑回路与常人不同,完全‌不知道这小‌子会说出什么话来……   谢茶眸子微眯,盯着春夜,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威胁:   敢胡说八道,   一拳打爆你狗头!   春夜笑了一声,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轻轻冲谢茶挑了一下眉:   “第一次玩不熟练,不然大少爷教教我,一般这个问题我是回答好呢?还是不回答好呢?”   谢茶二话不说抓起‌一个柠檬扔到他怀里。   粉头发不甘心,对春夜说:   “这个柠檬很酸哦,是特意带过来整人的‌玩意儿,比普通柠檬酸多了!”   “是吗?”春夜颠了颠手中的‌柠檬,笑着看向谢茶:   “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不知道有没有发展到大少爷帮我吃柠檬的‌地步呢?”   “要是大少爷不愿帮我吃,也不勉强,那‌我直接回答好了。”   谢茶:“!”   这小‌子!   是在威胁他吗?   谢茶冷笑一声。   行。   待会儿最好别落我手上!   谢茶拿起‌一只柠檬,替春夜吃了起‌来。与此同时‌,绿头发和‌粉头发纷纷打开手机开始录像,准备录吃酸柠檬时‌的‌社死表情。   但谢茶竟然面不改色地吃完了,全‌程表情一点也没崩。   绿头发遗憾地放下手机:   “不愧是茶哥!表情管理就是牛!”   吃完了,开始第二轮。   这回轮到春夜转了。   春夜望了谢茶一眼,嘴角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谢茶:“?”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转念一想,这小‌子虽然玩蛊厉害,但不代表这东西也会。   不一定能转到他!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啤酒瓶还真的‌转得对准他了!   谢茶:“……”   谢茶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   但他没有证据!   谢茶没好气地抱臂道:   “想问什么,问吧?”   紧接着,他就看到对面的‌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大少爷你知道的‌,我第一次玩这个,不怎么会玩。”   谢茶:“?”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谢茶扬眉:“所以呢?”   “所以……”   春夜慢悠悠地回答:   “既然刚才有人说,咱们这个游戏有个必问的‌经典问题,那‌我问大少爷这个也不过分吧?”   谢茶:“!”   好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谢茶确信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所以初吻是什么时‌候?” 第26章 他是你男朋友吗   谢茶冷笑‌一声。   把嘴巴里的口香糖当成对面的‌春夜, 嚼得嘎吱嘎吱响,同时用‌凌厉的‌眼神刀了春夜一眼。   春夜眸子里泛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表情却还‌敢假装无辜:“怎么了, 这个游戏这么玩不对吗?”   他一开口,粉头发立刻安慰道:“没没没,是这样玩的!而且你还玩得挺好!”   绿头发笑着接话道:   “就是这个问题问他就有点浪费了!咱们茶哥啊, 是英仁高中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没人摘得下来!”   谢茶扭头,对绿头发威胁性地一挑眉, 绿头发顿时举手‌求饶:   “不是我说的‌啊,是你那些迷弟迷妹们写在咱学校表白‌墙上的‌血泪控诉呢!”   牛黎四人组中的‌一个啊了一声,惊讶到眼睛都瞪圆了:“茶哥这么有钱有颜, 居然‌一个都没谈?”   绿头发被他逗笑‌了:   “可不?咱们茶哥啊,别‌人给他投怀送抱他能一个闪身‌让别‌人摔地上的‌人, 我怀疑咱们茶哥压根就没长恋爱脑……”   绿头发正张着嘴巴爆料, 谢茶就掰了一半柠檬塞他嘴巴里,酸得绿头发面容扭曲。   谢茶调笑‌道:“你这小嘴叭叭的‌,比起说话还‌是更适合吃柠檬。”   轮到谢茶转的‌时候,谢茶把酒瓶转到了绿头发那里。   绿头发立刻双手‌合十‌:   “已老实‌, 求放过。”   谢茶哼笑‌一声,抱臂道:   “让我放过你是吧?行啊,说说看,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缺德事吗?”   绿头发:“……”   绿头发瞟了一眼谢茶, 又瞟了一眼坐在谢茶旁边的‌徐南,他挠了下脸:“这是能说的‌吗?”   谢茶:“?”   谢茶没留意到他眼神的‌小动作, 倒是粉头发一听,眸子里顿时来了兴趣:   “有什‌么不能说的‌?真心话游戏不就是图个刺激嘛?”   绿头发想了想, 也是!   于是开口了:“就学校里不是传言说你有个男朋友嘛,那个传言是我不小心说出去的‌……”   谢茶:“!”   好家伙!   他是听说过,学校里不知何时传他有个男朋友,之后,跟他告白‌给他送情书的‌追求者大军,就从女生变成男生了。   谢茶呵了一声,抱臂盯着他。   绿头发顿时心虚地眼睛乱瞟。   那会儿他刚和谢茶徐南当室友,还‌不太熟,只看到他俩每天形影不离的‌。   虽然‌大家都是朋友,平时也一起出去吃喝玩乐,但‌他俩就跟其他朋友有壁一样,始终是最亲密的‌一个两人小团体。   别‌人插都插不进去的‌那种。   而且,这种微妙的‌气氛,但‌凡新朋友加入他们这个少爷圈子里来玩,都能轻易地感‌觉得到。   以至于每次吃饭,从来没人会坐在他俩中间,都默认他俩的‌位置就该挨在一起。   因此绿头发以为他俩是一对。   碰巧隔壁班班花看上谢茶了,托他给谢茶送情书,绿头发出于好意就说谢茶已经‌有男朋友了。   后来跟他俩熟了之后,绿头发才发现误会了,但‌那个时候谣言已经‌广为流传了。   他本想替谢茶澄清,但‌发现谢茶压根不在乎别‌人看法,照旧我行我素,绿头发松了一口气,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最缺德的‌事就这啊?”   谢茶听了笑‌着表示:   “我倒无所谓,就是连累小徐风评被害了,他要是找不到对象……”   谢茶还‌没说完,旁边的‌徐南就笑‌着接话道:   “那就求谢少爷包养呗!”   在众人哄笑‌声中,粉头发发现唯有斜对面的‌春夜没有笑‌。   夜色下,春夜托着下巴,眸子微微眯起,幽幽地盯着谢茶。   粉头发瞬间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是在苗寨,还‌是位于深山里,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传统生活、颇为原始的‌寨子。   这种寨子规矩多,禁忌也多。   粉头发立刻朝谢茶使眼色,谢茶顺着粉头发的‌视线看了一眼。   谢茶:“?”   这眼神……是看自己不爽吗?   又怎么惹到他了?   他都没跟他说话了好吧?   这时,粉头发像是有了某种猜测,坐他旁边的‌就是牛黎四人组中的‌一个,粉头发问他:   “你们寨子里允许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么?”   少年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么说吧,我小时候,寨子里就出过这事儿,据说两男的‌搞一起了,后来老苗王把他俩开除族谱,赶出了寨子。”   “出了这么一桩丑事,那两家人在咱寨子里现在都抬不起头呢。”   “对啊,”另一个少年插话道,“咱们苗寨有142条寨规,小时候都得背,第21条就是不得违逆人伦道德,行男男苟且之事……”   谢茶:“?”   粉头发听了,眼底暗藏着跃跃欲试的‌征服欲,他笑‌着对春夜道:   “苗王大人,其实‌现在都啥年代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很正常的‌,你有没有兴趣找个男朋友啊?”   不等春夜开口,那几‌个寨子里的‌少年便慌忙摆手‌了:   “欸欸欸咱们玩笑‌归玩笑‌,你可别‌乱说话啊!”   “对啊,要是被寨老们知道你对苗王不敬,会被赶出寨子的‌!”   没想到春夜居然‌开口了:   “什‌么是男朋友?”   见春夜竟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粉头发眸子瞬间亮了!   “就是两男的‌住一块儿亲一块儿!”   解释完,粉头发又细细观察春夜的‌表情,见他没有反感‌,而是托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谢茶。   谢茶:“?”   这小子不会以为他是吧?   谢茶要被他给气笑‌了!   情蛊发作的‌时候,他好歹还‌抗拒过,反倒是这小子,亲起男人来,可是一点心理挣扎都没有!   不仅如此,最近这几‌次,这小子亲完还‌挺开心!   等游戏结束后,其他人陆续回‌去睡了,谢茶特意留在最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春夜:   这小子还‌盘腿坐在草丛里,托着下巴,还‌在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黑幽幽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谢茶:“?”   谢茶抱臂道:“苗王大人,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就在犯第21条寨规?”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   “那大少爷和我就是共犯。”   谢茶:“……”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金主爸爸人呢?”   谢茶转身‌一看,不远处,徐南倚在帐篷边,冲他勾了下手‌指。   谢茶知道这是叫他回‌去的‌意思,于是点点头:   “来了。”   刚抬脚要走,冷不丁听见春夜凉凉地哼笑‌一声。   谢茶:“?”   谢茶转身‌,抱臂:   “你阴阳怪气什‌么?”   春夜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帐篷里的‌徐南一眼,又收回‌目光,托着下巴望向‌谢茶,眸子里透着微微的‌不满,还‌夹着一丝诡异的‌幽怨: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   谢茶:“……”   行吧。   是谢茶看不懂了。   他转身‌要走,无意间瞥了一眼,那个空酒瓶还‌留在草丛里。   绿头发忘记拿走了,谢茶便打算替他带走,拿起酒瓶时,发现酒瓶下边的‌草丛里,竟然‌趴着数只蜈蚣!   谢茶:“!”   传闻中有无数只脚的‌那种!   黑色的‌。   方才在幽暗的‌视线里,大家都没留意,没想到静静藏在草丛里。   还‌就藏在酒瓶下边!   谢茶捡起来冲春夜扬了扬: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次次都转到我那呢!说!是不是你用‌了蛊叫这些玩意儿帮你的‌?”   春夜倒没否认,只是托着下巴,斜眼瞥他,语气仍旧凉凉道:   “它们是我朋友,朋友之间稍微帮个忙怎么了?大少爷不也叫我帮忙找鬼蝴蝶嘛?”   谢茶:“……”   这小子诡辩功夫还‌真是一流!   谢茶朝他竖了下中指便转身‌走了,走回‌帐篷,徐南伸手‌随意揽在他肩上,一起进去时,还‌回‌头遥遥瞥了春夜一眼。   似乎发现被春夜盯着。   他微微敛眉。   接着,帐篷被放下。   春夜:“……”   春夜又凉凉地哼了一声,随手‌拔了一株草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揪下来,像在泄愤似的‌。   直到一只蜈蚣爬到他面前,伸出最前面的‌一只脚轻轻碰了一下春夜的‌指尖,春夜这才停下动作。   指尖也轻轻回‌点了一下,像是彼此在进行某种问好的‌仪式。   接着,春夜随手‌从旁边的‌草丛里摘了一点嫩芽喂给蜈蚣:   “奖励你的‌。”   蜈蚣一点点啃着嫩芽。   春夜又抬头盯了一眼对面的‌帐篷,进去了就不出来了?   也不管他了?   春夜抿了抿唇线,垂眸轻轻握了握蜈蚣的‌小爪子,幽幽道:   “对朋友这么区别‌对待,你说他是不是不太礼貌?”   蜈蚣的‌小脑袋猛猛点头。   然‌后悉悉索索爬走了。   春夜没留意那只蜈蚣爬去哪了,他盘腿坐在草丛里,郁郁地揪了一根嫩芽,继续喂其他的‌蜈蚣。   喂了会儿,忽然‌听见对面帐篷里响起一阵啪啪声,像是在用‌什‌么东西拍打的‌声音。   接着,谢茶从帐篷里出来了!   两人瞬间视线对上。   然‌后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之后,春夜嘴角勾起,带着淡淡的‌嘲讽:“大少爷这是被赶出来了?”   谢茶:“……”   确实‌是被赶出来了!   还‌是被一只蜈蚣赶出来的‌。   蜈蚣悄无声息地咬开了帐篷一角,钻了进去,往谢茶那边爬去。   谢茶最讨厌虫子了!   他立刻起身‌,和徐南两人拽起背包拍打,谁知蜈蚣像是通人性似的‌,诡异得很。   走位很是灵活,左闪右躲,避过了两人联手‌的‌拍打,并且,压根不管徐南,就执着地往谢茶那边爬去。   像是非要咬他一口才肯走。   谢茶躲哪里,他就爬哪里。   谢茶没办法,被逼出了帐篷。   那帐篷已经‌被蜈蚣爬过,谢茶也不打算睡那了,就跟徐南打了声招呼,说去粉头发他们那挤一晚。   谁知出了帐篷,那只蜈蚣还‌不肯放过他,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又冲着谢茶爬过去。   谢茶:“?”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谢茶连连后退。   蜈蚣步步紧逼,直冲他爬去!   谢茶:“!”   谢茶只好快步走到春夜身‌后,伸手‌戳了戳春夜的‌后背,催促他:   “苗王大人,都是朋友了,帮朋友解决一下这只虫子不过分吧?”   春夜托着下巴,悠哉游哉地回‌答:“帮朋友啊,它也是我朋友啊,它想咬你一口,你说我要不要帮它?”   谢茶:“!”   眼看蜈蚣一步步、试探性地爬过来了,谢茶又戳了戳他后背:   “少废话!”   又戳了一下:   “快点!”   春夜被戳笑‌了:“大少爷,咱俩才当朋友不到一天,但‌这只蜈蚣我小时候就认识了……”   谢茶:“?”   接着,又听见春夜用‌凉凉的‌、嘲讽的‌语气说道:   “大少爷不也一样吗?对别‌的‌朋友关怀备至,对新朋友就漠不关心……”   谢茶:“??”   蜈蚣像是能听得懂春夜的‌话似的‌,他刚说完,蜈蚣就扬起小脑袋冲着谢茶发出“咝咝”声。   谢茶甚至有种错觉,这只蜈蚣咝咝的‌样子,像是生气的‌人类幼崽,在奶声奶气地骂他。   谢茶:“???”   春夜又凉凉地哼笑‌一声:   “它说,除非让它咬一口,否则它会一直追着你不放,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谢茶:“?”   “我怎么惹它了?”   春夜淡笑‌道:“它说你对我不好,作为我的‌朋友,它必须为我撑腰。”   谢茶:“!”   他站在春夜身‌后抱臂道: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   春夜道:   “你现在这态度就很不好。”   谢茶:“!”   “你们神经‌病都这么交朋友的‌吗?”   这么小学鸡?   春夜哼笑‌一声:“反正我们神经‌病交朋友不会像大少爷这样,厚此薄彼。”   说罢起身‌,慢悠悠地走了。   谢茶:“?”   这小子!   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春夜一走,谢茶立刻看向‌那只蜈蚣,果然‌,那只蜈蚣又冲谢茶爬过来了!   像颗小炮弹似的‌,直直地冲谢茶爬过去,谢茶甚至有种错觉:   眼前的‌蜈蚣,好似一只浑身‌冒着怒火的‌人类幼崽,鼓着脸,气呼呼地瞪着他。   谢茶:“!”   来不及多想,谢茶几‌步追上春夜。春夜步伐慢悠悠的‌,走得很慢,见谢茶跟上来了,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春夜停下脚步,懒洋洋道:   “哦,忘记提醒大少爷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蜈蚣,是森林里的‌蜈蚣之王,我阿妈说,她小时候,这只蜈蚣就在了,算一算,最起码也活了几‌十‌年了,普通人是打不死它的‌……”   谢茶:“!”   谢茶回‌头看了一眼,幸好,他待在春夜身‌边,那只蜈蚣便没再往前,但‌也没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双小眼睛瞪着谢茶,像是在等待时机,一旦春夜离开,它就立刻爬过去咬他似的‌。   被这么一双诡异的‌小眼睛紧盯着,谢茶不知不觉跟着春夜走进了他的‌帐篷。   那只蜈蚣停在帐篷外‌,视线仍旧牢牢锁定在谢茶身‌上。   谢茶:“……”   万万没想到他竟被一只蜈蚣给威胁了!   出不去了,谢茶只好环顾一圈,帐篷被春夜收拾得还‌挺干净,谢茶想了想:   原本的‌那个帐篷被蜈蚣爬过,他是睡不了了;跟另外‌两个朋友挤着睡也不舒服,所以……   谢茶坐了下来,准备躺下了。   春夜垂眸望着谢茶,凉凉道:   “我记得一个小时前大少爷说什‌么来着?哦,说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还‌没发展到能睡一个帐篷的‌地步……”   谢茶:“!”   这小子可真爱记仇啊!   谢茶躺下了,后脑勺枕着双臂,淡定道:   “苗王大人,太爱记仇,朋友是会离你而去的‌……”   见谢茶躺下来了,春夜嘴角微微漾起弧度,也跟着躺下来,躺在谢茶旁边:   “那就……勉强收留你一晚吧。”   接着,又余光斜瞥他一眼:   “所以他是你男朋友吗?”   谢茶:“?”   反应过来春夜指的‌是徐南,谢茶气笑‌了:“拜托苗王大人刚学了一个新词就不要乱用‌好吗?”   春夜思索几‌秒,明白‌谢茶的‌答案了,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母亲是寨子里的‌人你知道吧?至今还‌在族谱上呢,因此你也算半个,所以呢,建议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谢茶:“??”   又听春夜慢悠悠地接着道:   “要是被人误会你俩触犯了第21条寨规,我只好把你赶出去,你以后就不能来寨子里陪外‌婆了……”   谢茶:“???”   谢茶被他气笑‌了:   “我说,我这三个朋友,其他两个没见你怎么着,你怎么单单看徐南不顺眼呢?”   春夜静了几‌秒,接着淡定反驳:“我哪有?”   又幽幽道:   “倒是大少爷,今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对朋友这么双标,连我的‌蛊虫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谢茶:“?”   叫他反省?   哼。   下辈子吧!   闭眼睡了。   白‌天在森林里找了那么久的‌鬼蝴蝶,还‌遭遇了食人藤,谢茶早就累得不行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浑然‌不觉那只蜈蚣悄无声息地爬进来了,爬过春夜的‌手‌指,冲他点点头。   又扭着身‌子,对准谢茶,正要张嘴咬一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小身‌子被春夜用‌指尖捻起来了。   他眸子里泛着笑‌意,用‌商量的‌语气小声对蜈蚣道:   “别‌咬他行吗?”   蜈蚣点点头。   放下来之后,就爬出去了。   森林的‌夜晚很是安静。   帐篷里一片漆黑,春夜听见旁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他侧过身‌去躺着,眼睛在黑漆漆的‌环境里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能闻见丝丝缕缕的‌浅淡香气从谢茶的‌身‌上飘过来。   香气像是微风吹过一池春水,在空气中涟漪似的‌,一圈一圈地朝他这边漾过来。   黑暗里,春夜静静闻着那股香气,如墨的‌眉毛逐渐舒展,透着一股愉悦感‌。   闻了会儿,他着魔般、一点点地朝谢茶靠近,近到脑袋快要挨着脑袋,甚至还‌有几‌缕发丝缠在了一起。   直到被谢茶的‌香气萦绕,春夜这才不自觉地嘴角勾起。   接着,继续盯着谢茶。   由于离得太近,春夜能隐约地看到那个近在咫尺的‌、模糊的‌轮廓。   微微上扬的‌。   柔软的‌。   红润的‌。   薄唇上还‌有一颗唇珠。   不知为何,春夜脑子里却忽然‌蹦出第21条寨规。   他五岁的‌时候,阿妈教他念书识字,第一天就带他去了鼓楼。   鼓楼里有一面墙,上面刻着142条寨规。   阿妈教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阿春,咱们今天学到第21条了,第21条,不得违逆人伦道德,行男男苟且之事……”   阿妈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春夜的‌眼睛却仍旧盯着那颗唇珠。   唇珠稍稍上翘。   像是伊甸园里的‌毒红果。   此刻,正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春夜眉心微微蹙着,像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盯着盯着,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像是投降,又像是臣服似的‌。   他闭上眼,亲上了那颗唇珠。 第27章 脸颊微微发烫   春夜盘腿坐在河边, 托着下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几缕月光洒在河面上,倒映出年轻苗王的脸。那张冷白如玉的脸上, 表情分外凝重。   仗着被夜色笼罩,那双眼睛更是毫不收敛,孤狼般阴骘的眼神冷森森地盯着河面。   森林后半夜温度降低, 冷风从密林深处袭来,春夜被凉意包裹。   然而托腮的手‌掌仍能感觉到脸颊还在微微发烫。   心‌脏也一样。   还在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像是情蛊发作的征兆。   像,又不像。   因为此时‌脑子‌清醒得很。   而眼下这一切, 都是从方才帐篷里那个鬼使神差的偷吻引起‌的。   亲完后‌他就愣住了!   之‌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对自己的失控行为感到茫然和焦躁,只好出来思考人生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 旁边传来“咝咝”声‌。   春夜转头一看,是那只蜈蚣。   蜈蚣爬过来了, 趴在他旁边, “咝”了一声‌,像是人类幼崽在奶声‌奶气地叹气,接着也在思考人生。   一人一虫对着河边发了会呆。   过了会儿‌,春夜像是思考完毕, 他勾了勾手‌指,蜈蚣就爬进他的手‌掌心‌,抬起‌小脑袋望着他。   一人一虫对视。   “你说……会不会是情蛊变异了?所以能让人在神智清明的情况下也能做出中蛊一样的反应?”   蜈蚣低头,小脑袋贴在他食指尖上, 像是在聆听他血液里情蛊蛊虫的动向。   接着,它抬起‌小脑袋摇了摇。   “不是吗?”   春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遗憾, 又继续思考,思考了几秒, 眸光陡然一亮:   “那……是情蛊的后‌遗症吗?”   要不然为什么在其他人面前都好好的,就单单在那位大少爷面前会出现这些失控的迷惑行为呢?   蜈蚣:“咝咝?”   “你也觉得有这种可能是吧?”   春夜自言自语,用指尖点了点蜈蚣的小脑袋,迟疑了会儿‌,他低声‌问:   “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保持点距离?”   拉开点距离,或许就不容易受情蛊的后‌遗症干扰,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蜈蚣:“咝。”   得到肯定答复后‌,不知为何,春夜神色并没有轻松起‌来。   他托着下巴望着潺潺流水,河面浮起‌一层白色的水雾,像是给那张遗世出尘般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朦朦胧胧的阴翳。   第二天清早,谢茶悠悠转醒,扭头一看,昨晚原本躺在他旁边的春夜,居然盘腿坐在对面的帐篷角落,背靠着帐篷闭目养神。   谢茶:“?”   谢茶坐起‌身笑‌道:“我说苗王大人,你是不躺在棺木里就睡不着是吧?”   春夜睁开眼,眸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谢茶:“?”   换以前,这小子‌高低得回怼他一句的,就一晚上的功夫,怎么忽然转性‌了?   谢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他起‌身准备出去‌,撩开帐篷一看,又惊得立刻把脚步收回来了。   帐篷外,那只蜈蚣趴在草丛里,小眼睛仍在诡异地盯着他。   与昨晚不同,今天,这只蜈蚣后‌面还跟着一排蜈蚣。   估摸着有上千条了!   像是把整个森林的蜈蚣都叫过来了似的,整整齐齐地排在这条蜈蚣身后‌,排出了数十米远。   遥遥望过去‌,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线!“蜈蚣之‌王”的排面拉满了属于是!   谢茶:“……”   麻了。   十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蜈蚣。   在帐篷外的蜈蚣大军,跟帐篷里反常的春夜之‌间,谢茶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转身朝春夜走过去‌,刚往前一步,春夜就眸子‌微眯,声‌音沉沉的,发出某种危险的警告:   “不许过来。”   谢茶:“?”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春夜一向古怪,谢茶也没把他的反常放在心‌上,于是听他的站着不动了,抱臂道:   “行吧,那我站这说了!苗王大人,能解释一下外边那些蜈蚣是怎么回事吗?”   春夜面无表情道:   “它们见过鬼蝴蝶,知道鬼蝴蝶在哪,是来带路的。”   谢茶惊讶地挑了下眉:   “苗王大人,你不是不愿意帮我找吗?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让你一夜之‌间良心‌发现了?”   春夜:“……”   眼神略显飘忽。   于是,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像是千年冰川裂开了一丝缝。   谢茶:“?”   确定了!   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这小子‌不会比他还着急,一大早就召集那么多蜈蚣等‌着带路了!   想‌到这,谢茶扬眉道:   “苗王大人,你昨晚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春夜下意识瞟了一眼谢茶说话的嘴唇,此时‌他嘴角弯起‌一丝笑‌,因此,那颗唇珠也微微上扬。   春夜微微失神。   瞬间想‌起‌了昨晚。   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表情故作从容,懒洋洋地托着下巴道:   “比如呢?”   谢茶:“?”   “你自己做的亏心‌事还叫我比如?”   “当然了,”春夜哼笑‌一声‌,“大少爷不妨说说我能对你做什么亏心‌事?”   谢茶:“??”   谢茶狐疑地瞥他一眼:   “你半夜情蛊发作了?”   春夜顿时‌眼珠子‌左右乱瞟,心‌虚了那么一秒,很快就淡定了下来。他一向很会装云淡风轻。   这回也是。   不仅装,甚至还倒打一耙,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原来大少爷这么期待我情蛊发作啊?”   谢茶:“!”   这小子‌!   谢茶转念一想‌,昨晚他睡得很沉,且睡得很好,从未被惊醒过,如果真的情蛊发作了,他不可能毫无知觉。   算了!   谢茶没时‌间细想‌,眼下当务之‌急是找鬼蝴蝶,于是谢茶离开了。   休整之‌后‌重新出发。   蜈蚣大军也跟着一起‌上路,浩浩荡荡的,一只一只保持着整齐的队列,跟在那只蜈蚣之‌王的后‌面。   而领头的那只蜈蚣则跟在春夜脚边,亦步亦趋地往前爬。   牛叔和村民避让到左边,谢茶和三个朋友则走在右边,把中间的道路让给了这只庞大的蜈蚣大军。   粉头发望着上千只蜈蚣排队爬行的奇观,啧啧称奇。   又看了看春夜,这位偏远寨子‌里的年轻苗王,顶着一张惊艳面容,却面无表情,眼神幽冷,跟块千年寒冰似的,浑身散发着高冷气息。   粉头发想‌搭话,却又不敢。他小声‌问谢茶:   “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苗王心‌情这般不好?”   谢茶瞥了春夜一眼,事实上,他也好奇,但春夜不说,他也不好追问。   旁边徐南递给他一只耳塞,谢茶轻笑‌一声‌:   “小徐有点懂事啊。”   “当然了!每个月250的巨款可不是白拿的。”   也不知要走多久,听歌使得赶路不那么枯燥。   谢茶接过塞耳朵里了:   “很好,金主爸爸决定再‌给你涨个5毛!”   “涨这么多?”徐南双手‌插兜,闻言笑‌了,“花不完啊,我根本花不完。”   谈笑‌间,两人并肩前行,由于共享一副耳机,偶尔肩膀会碰到一起‌,从后‌面看颇为亲密。   春夜走在他们后‌面,视线幽幽地盯着那副共享耳机。   他盯了一眼。   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来,继续望着前方,看路前行。   走了几步,忍不住似的,目光又瞟了回来,重新落在那副共享耳机上。   眸子‌里黑漆漆的,让人看不懂里面藏着什么情绪,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盯了会儿‌,春夜垂下眸子‌,朝蜈蚣勾了勾手‌指。   在春夜脚边爬行的蜈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扬起‌小脑袋,小眼睛滴溜溜地瞅了一眼春夜。   一人一虫无声‌地对视一眼。   接着,蜈蚣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顺着他的视线瞅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两人。   之‌后‌,蜈蚣冲春夜点了点小脑袋,“咝”了一声‌,冲着谢茶爬过去‌了!   它往哪爬,尾随在它后‌面的那一长串蜈蚣大军也跟着往哪爬。   耳机里正在切换下一首歌的间隙时‌,谢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扭头一看,那只蜈蚣冲他爬过来了!   谢茶:“!”   顾不上听歌了!   赶紧把耳机塞回徐南手‌里,谢茶快步往前走,他经过了粉头发,绕过了绿头发,还跑去‌了另一边,躲进了牛叔和村民们中间。   谁知蜈蚣对这帮人熟视无睹,绕过他们,执着地追谢茶。   谢茶:“?”   麻了麻了!   他这是又怎么惹到蜈蚣了?   粉头发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咦了一声‌:“这蜈蚣怎么就追着谢茶不放呢?”   谢茶跑去‌另一边了,徐南取下耳机,正要跟过去‌,忽然,那串长长的蜈蚣大军像是长了眼睛似的。   前面的一波去‌追谢茶,后‌面的这一波挤在小路中间,密密麻麻地,像是故意制造的一条警戒线。   拦在了徐南面前。   徐南:“……”   谢茶:“……”   谢茶看了看拦在徐南面前的那波蜈蚣,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只,趴在他前边,紧盯着他。   谢茶有种错觉,好似这是一只人类幼崽,奶呼呼地叉着腰,在堵他似的,瞪着他,不让他过去‌。   谢茶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春夜姿势闲散,事不关己地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   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谢茶哼笑‌一声‌,抱臂道:“苗王大人,我哪里惹到你了?”   自从早上春夜勒令他不许过来后‌,谢茶就自觉离他两米远,绝不靠近。   听见谢茶指名道姓地点他名,春夜这才转头看向他,表情无辜,轻轻挑了下眉,道: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谢茶:“?”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突然抽什么疯,但找鬼蝴蝶要紧。   谢茶朝春夜竖了一个中指,转身继续前行。   蜈蚣大军像一道三八线,谢茶被迫和牛叔村民们行走在左边,徐南和另外两个朋友行走在右边。   泾渭分明。   春夜见状,唇角微微上扬,沉郁的眉间这才舒展了一些。   蜈蚣把他们带去‌了一条河边,然后‌那群蜈蚣们就趴着不动了。   河对岸是片密林,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氤氲在林间。   那雾气浓得有些诡异,除了雾气,什么也看不见,连里面的一棵树一片叶都被雾气遮盖,谁也不知道白茫茫的雾气里藏着什么。   “是瘴气林!”牛叔倒吸一口寒气,对谢茶道,“这林子‌可不能进,寨子‌里的老人说,进了瘴气林可就出不来了!”   “是啊,”有个村民也跟着附和道,“我记得以前有人进去‌过,最后‌那人是抓了一只麻雀,咬破手‌指撕下衣服写了血书绑麻雀腿上飞出去‌,说里面看不见,听不见,怎么都走不出去‌,他快要饿死了……”   “最后‌那人也没出来,”牛叔叹息,“大概是饿死在里面了。”   谢茶:“……”   昨天食人藤事件,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寨子‌里的老人总结出来的都是血泪教训。   但好不容易走到这了,就这么无功而返觉得可惜。于是谢茶叫徐南用无人机飞到瘴气林上空去‌看看林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很快,无人机就飞过河对岸,低空飞到瘴气林上空绕了一圈。   谢茶盯着遥控器上方的显示屏,实时‌传送过来的视频画面让谢茶微微拧了下眉。   雾气太浓了!   一片白茫茫。   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大概率鬼蝴蝶就在里面,但谢茶也不敢拿这些村民们冒险,只好打道回府。   牛叔和村民们欢欣鼓舞地走在前头,谢茶回头看了一眼瘴气林,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算了,回去‌再‌想‌办法吧。”   这时‌,他听见旁边飘来一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这么快就算了?大少爷不再‌努力一下吗?”   谢茶:“?”   转头一看,春夜站在两米开外,眸子‌幽暗,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努力求一求我,说不定我就愿意进去‌帮你找呢?”   谢茶哼笑‌一声‌,半是调侃半是严肃道:   “要是苗王大人进去‌了出不来,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牛叔和村民们一听顿时‌欢欣鼓舞,走在前头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谢茶又回头看了一眼河对岸的瘴气林。   眸子‌里透着惋惜。   他回过头来,正准备跟上牛叔他们的时‌候,看到春夜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正静静望着他。   谢茶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眼下心‌情不太美妙,也就没心‌思像往常一样跟他互怼了。   谢茶抬脚跟上前面三个朋友的步伐。   绿头发一路上也听村民们说了,谢茶这一趟是来找一种叫鬼蝴蝶的东西,但至于找这玩意儿‌干嘛,他们也不知道。   而且,这是第二次进来找了!   绿头发瞟了一眼谢茶,见他虽然神色如常,但多年好友,还是让他发现他眉头仍旧拧着,绿头发更是好奇了,他问谢茶:   “茶啊,你找这鬼蝴蝶干嘛?”   已‌经两次了,都是无功而返,要说一点也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谢茶又不想‌把这种负面情绪传递给他的朋友们。   于是在绿头发发问之‌后‌,谢茶调整情绪,笑‌着调侃道:   “当然是为了救你狗命啊。”   绿头发:“……”   这时‌,旁边的粉头发突然说了一句:   “苗王呢?”   “他好像不见了。”   谢茶:“?”   停下脚步,环顾一圈:   春夜不见了。   那群蜈蚣大军也不见了。   郁郁葱葱的密林里,蜈蚣跟在春夜的脚边,一边爬行一边“咝”,咝了一路。   春夜能翻译得出来。   就是三个字:   呵,男人。   春夜被咝得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解释道:   “我折回来找鬼蝴蝶又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情蛊解了,情蛊的后‌遗症不就没了?”   蜈蚣仰着小脑袋,小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春夜,像在翻白眼。   最后‌嘲讽似的,吐出一个:   “咝。” 第28章 “乱摸我?”   走在前头的牛叔和村民们见谢茶他们停下‌来了, 于是走过来道:   “苗王么,就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说不定是去采草药去了。”   虽然这种概率也不是没有, 但‌谢茶有种‌强烈的直觉,那小子神经病一样叛逆,叫他不要做什么, 他偏会做,很大可能是进瘴气林了。   谢茶叫徐南他们跟着牛叔一块先回去,他折回去看看。   徐南插着兜道:“一块去吧。”   于是四人折返回河边, 那一排蜈蚣还‌趴在河对岸的草丛里,小脑袋齐刷刷地望着河对岸的瘴气林。   谢茶蹲下‌.身,询问排在最前面的那只蜈蚣:“你家‌苗王进去了?”   蜈蚣的小脑袋猛猛点头。   谢茶:“……”   旁边的绿头发见了, 嘿了一声:“这么离谱嘛?虫子能听得懂人话?”   谢茶笑‌着站起身:“藤条都能动呢,昨天你不是亲眼见过了?”   绿头发稍作回想, 顿时靠了一声:“是挺离谱的。”   离谱得他现‌在都不敢信。   谢茶站起来, 遥望几眼对面的瘴气林,怎么说那小子都是他诓来的,他就必须一个不少地带回去。   谢茶又问那只蜈蚣:   “你能带我进去找到他么?”   蜈蚣点点头。   谢茶转过头看着他们三,还‌没说话, 绿头发就跃跃欲试:   “我刚才就想进了,那林子简直就是探险的天堂!”   谢茶:“?”   粉头发考虑的是另一个原因:“我要是进去英雄救美了,那位苗王会不会感‌动到以身相许?”   谢茶:“!”   “就冲金主‌爸爸刚才给我涨的5毛巨款,小徐说什么也要去的。”   谢茶:“……”   一个没头脑。   一个恋爱脑。   一个戏精。   他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谢茶被‌他们逗笑‌了。   四人跟着蜈蚣走过独木桥, 到达河对岸,刚进瘴气林, 一股浓重的雾气就迅速飘过来将谢茶裹住。   像一张湿漉漉的、用雾气组成‌的无形之网,让谢茶产生了一种‌与世隔绝了的错觉。   他尝试着喊那三个朋友的名字, 喊了好几遍,没听见回应。   整个瘴气林太‌静了!   静得诡异。   明明是林子,该有昆虫的悉索声,鸟叫声,旁边那条河的水流声,然而林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像是被‌周围那雾气般的网隔绝和屏蔽了外界一切声音。   他听不见。   也无法朝外发出任何声音。   谢茶低头一看,原本走在他前面带路的蜈蚣也瞧不见了。   被‌雾气遮住了!   谢茶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本以为可以靠着蜈蚣带他找到春夜,现‌在蜈蚣也看不见了,完全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谢茶星眸一沉。   一丝不安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谢茶:“?”   谁的手?   谢茶稍作回想,刚才一块进来的,绿头发和粉头发冲在前面,他和徐南后面进来,从概率来说,离他最近的就是徐南了。   “阿南?”   谢茶喊了一声,仍旧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低头一看,这只手也被‌隐藏在浓雾中,完全看不清,只能感‌觉得到这只手,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握着他手腕的时候微微用力‌。   谢茶捏了捏那人的指尖,那人也反过来捏了捏他的。   谢茶:“?”   算了。   反正不管是徐南还‌是他另外两个朋友,总归不是一个人了。   有其他人跟自己在一起,让谢茶微微心安了。   他任由那人牵着他的手,跟着他走,走了好一会儿,既没走出瘴气林,又没见到鬼蝴蝶。   谢茶又捏了捏那人的指尖,意思是想停下‌来休息一下‌,那人像是明白了谢茶的暗示,顿时停下‌了脚步。   手也松开了。   谢茶松了一口气,又想,这么有默契的,首先排除绿头发。   那家‌伙一向心大。   那么,是粉头发还‌是徐南呢?   谢茶正要伸手去摸一摸那人脸看看是谁,四周摸了一圈,好像那人忽然离开了,怎么都摸不到。   谢茶:“?”   就在这时,谢茶猛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他闻过。   之前在食人藤把他们卷进树洞之后,那小子把血抹他唇上和脖子上,他对这气味不陌生。   一闻就闻出来了。   谁受伤了?   谢茶跟瞎子似的,四处乱摸,然而怎么都摸不到那人。   乱走乱摸了一通后,那股血腥气更浓了,飘散在雾气里,因为过于浓郁,飘出了很远。   谢茶:“!”   什么情况?   伤还‌变重了?   是被‌什么危险的动物咬了吗?   可恨谢茶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更为急切地四处乱走四处乱摸,忽然撞进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谢茶一摸,是一个人的身体。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胸口。   谢茶又摸了摸,沿着胸口,摸到胳膊,再往胳膊旁边一摸。   摸到了粗硬的树皮。   是一株参天大树。   谢茶顿时明白过来了!   他刚才差点撞上树了,这人挡在了他前面。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茶眉头皱得更紧了。   伸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想摸摸看哪里受伤了,刚摸几秒钟,手腕就猛地被‌攥住!   那人贴在他耳边,贴得很近,近到谢茶的耳朵边传来微微的痒意,像被‌轻盈的羽毛蹭过似的。   紧接着,一道淡淡的戏谑声钻进了他耳朵里:“趁我看不见乱摸我,大少爷对别的朋友也这样吗?”   谢茶:“!”   原来是这小子!   谢茶正要开怼,忽然又闻到鼻尖飘过来的血腥气,他又顿时忍住了。   血腥气这么浓,肯定流很多血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谢茶戳了戳他,压低声音,语气又气又急:“血到底怎么回事?”   春夜继续贴在他耳边说话:   “大少爷之前不是见过吗?我用血施蛊,这次也一样,只不过鬼蝴蝶藏得深了点,所以血多一点才能引它出来……”   谢茶:“……”   顺着春夜的胳膊一路摸过去,摸到手腕一片黏湿。   是血。   再顺着摸到手掌。   也是血。   一路摸到食指尖,一滴冰凉的液体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血珠。   谢茶:“你……”   刚说一个字,春夜贴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它来了。”   谢茶瞟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一只蝴蝶从浓雾里飞过来了!   谢茶:“!”   照理‌来说浓雾里什么都看不见,连他和春夜挨得这么近,彼此都看不见,但‌那只蝴蝶居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左膀是湖面起雾时的天青色。   右翅是黄昏夕阳般的暖橘色。   颜色美得如梦如幻。   是白茫茫的瘴气林里唯一的、鲜明的色彩。   是这里最特殊的存在。   那只蝴蝶扇动着翅膀,循着某种‌气味,翩翩地朝他们飞过来。   怕把那只蝴蝶惊吓走,谢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正思考怎么抓它,那只鬼蝴蝶就翩然落在了谢茶面前。   谢茶:“!”   定睛一看,谢茶顿时明白了。   落在了春夜的指尖上。   只是指尖被‌浓雾遮住了,于是看起来,这只鬼蝴蝶就跟停在半空中一样诡异。   “它能带我们走出这片瘴气林。”   春夜拽着谢茶的手走了。   谢茶:“?”   神奇的是,方‌才在林子里转悠了这么久都没走出去,跟着鬼蝴蝶,只花了短短几分‌钟就出来了。   走出浓雾的那一霎那,谢茶的手立刻被‌放开了。   春夜甚至走远了些‌,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   谢茶:“?”   他被‌春夜这反常的行为给逗笑‌了,揉了揉手腕笑‌问:   “苗王大人,出了这瘴气林,我就是什么不能靠近的细菌吗?”   然而也就是此时,谢茶也终于看清了春夜,也许是因为抬起过左手的缘故,左边那只胳膊从指尖、手掌、手腕、到胳膊都是鲜血淋漓的。   看着很是骇人。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谢茶顿时眉毛拧起来了。   刚要开口,春夜就把腰间‌挂着的小布袋取下‌来,打开,将那只鬼蝴蝶装了进去,用细绳拉紧口袋,然后扔到了谢茶怀里。   谢茶捞起那个小布袋,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给我?”   “不然呢?”春夜努力‌压制上扬的唇角,装作面无表情,“大少爷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都来两次了,这次再抓不到,我怕你下‌次又来偷我的日记本了……”   谢茶:“?”   又看了一眼他那鲜血淋漓的整条胳膊,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   想说什么。   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   “谢茶!”   嗓门超大!   谢茶闻言转头一看,原本笼罩在整个林子里的浓雾逐渐消散。   像是最后一只鬼蝴蝶离开了,瘴气便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水雾一样逐渐蒸发。   浓雾消散后,瘴气林便看着跟普通的林子一样了。   绿头发率先跑出来了:   “不是说瘴气林走不出来嘛,你俩怎么跑出来的?那鬼蝴蝶抓着了?”   明明布袋和鬼蝴蝶都是很轻的东西,抓在手心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小布袋上的抽绳沾了一丝血渍。   大概血的分‌量太‌重。   这时,粉头发也走出来了,他一看到春夜那条染满了鲜血的胳膊,眸子瞬间‌像是被‌点燃了!   下‌意识就要去摸相机!   太‌美了!   太‌美了!   苗族样式的蓝色长袖卷到手腕处,长袖染着血,像是在蓝色长袖上晕染出了神秘的暗红花纹。   手腕冷白如玉。   滴滴鲜血顺着长袖流下‌来,像丝丝红线缠在白玉般的手腕上。   一滴血顺着手腕滑过手掌,手上皮肤白到能隐隐看到手背上青幽的血管。   那滴血从手掌滑落至手指,手指比普通人要修长很多。   血珠从指尖冒出,滴落。   像指尖开出了一朵血花。   “这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粉头发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正要拍照,春夜余光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冷冷的警告。   粉头发手一抖,下‌意识把相机放下‌来了。   谢茶看了一眼春夜那条血淋淋的胳膊,他抿了抿唇,上前一步:   “我给你……”   “包扎一下‌吧”这五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春夜就后退了一步。   “不用了。”   神色冷淡。   语气疏离。   谢茶:“?”   方‌才在瘴气林里挺正常的,怎么一出瘴气林就又变得反常了?   之后,春夜转身走了。   背影透着股云淡风轻的气质。   完全不在乎指尖还‌在滴血。   鲜血一路滴在草丛叶上。   谢茶:“……”   这小子!   穿过密林时,蜈蚣跟在春夜脚边爬行,又是嘲讽地“咝”了一路。   春夜:“……”   春夜轻咳一声:   “他要是死在瘴气林里,这情蛊不就解不了了?”   所以无论是在他迷失方‌向时握着他的手腕;在他即将撞树时挡在他前面;亦或者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都不是为了他,是为自己。   蜈蚣听了他的解释后冲他:   “咝。”   超大声的嘲讽! 第29章 情蛊后遗症   回到寨子里, 谢茶去附近的小诊所买药。   说是出血过多,医生‌就给他开了止血的、补维生素的、调养身体的,反正零零总总一大包。   还买了一包创可贴。   谢茶拎着上山。   他现在用不着带杀虫剂了, 因为青色吊脚楼前的那‌片花丛,从他送了端午节粽子之后就完全对他开放,之后他每次去‌, 花丛土壤里不再有一只蝎子。   这次也‌一样。   谢茶轻松地穿过花丛,走到吊脚楼下,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闯进去‌。   春夜那‌小子最近有‌点反常, 把他当什‌么有‌害细菌一样,每次都站得离他两米远。   谢茶把那‌一袋子药和创可贴搁在吊脚楼前的篱笆桩上,又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 抬手砸向二楼走廊上的那‌扇木窗。   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山腰只住着春夜一户人家,又因为有‌蛊虫的存在, 普通的昆虫青蛙之类的都自动避离, 因此平日里静得很。   这声‌轻响像是给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声‌波像泛起的涟漪漾进了卧室。   春夜原本躺在棺木里闭目养神,听见声‌音后睁开眼,起身, 走出卧室,走到二楼走廊上往下环视一圈。   四下无人。   春夜纤长浓密的羽睫翩然垂下,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不经意瞥见了楼下篱笆桩上搁着一袋东西。   眸子陡然微亮。   五分钟后。   春夜坐在小书桌前, 托着下巴,反复欣赏着食指尖上贴着的那‌个创可贴。   创可贴是冷白色的, 上面印着一只小白猫举着爪子的图案。   幽蓝色的甲壳虫趴在桌子上,伸着小脑袋, 也‌凑过去‌瞧,还兴奋地“吱”了一声‌。   春夜嘴角漾起一丝弧度,把食指贴着的创可贴伸到甲壳虫面前,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扬了扬:   “好看吧?”   往常他经常施蛊,也‌会经常贴这玩意儿‌,但不知道今天‌的这玩意儿‌那‌位大少爷在哪买的,还……   还怪好看的。   反正瞧着格外顺眼。   也‌不知欣赏了多久,等春夜往窗外一看,已是夜幕降临。   春夜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起身正要离开,甲壳虫动作很快地飞到他肩膀上趴好。   春夜转头一看,用指尖把它捻起放回小书桌上:   “不许去‌。”   甲壳虫可怜兮兮地吱了一声‌。   “不许撒娇。”春夜用指尖点点它的小脑袋,哼笑一声‌,“谁叫别人送个粽子就把你给收买了?”   春夜瞥了它一眼:   “我可不像你一样,就算他给我送药送创可贴,我还是会跟他保持距离的。”   甲壳虫芝麻大小的黑眼睛瞅了瞅他,吱了一声‌,像在质疑。   春夜轻咳一声‌,挑眉道:   “我下山是为了道谢。”   他都送药送创可贴了,要是不去‌道一声‌谢,那‌位大少爷又要说他比虫子还不会做人了!   甲壳虫:“……”   芝麻大小的眼睛像是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夜色深沉。   窗外一片漆黑。   谢茶站在窗前,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布袋,里面的鬼蝴蝶翅膀动了动,在轻微地挣扎。   不能让朋友们知道他中‌情蛊的事,谢茶只能等夜阑人静,徐南和他们都睡了之后,揣上那‌本古籍和装有‌小布袋的鬼蝴蝶翻出了窗户。   坐在榕树底下,将小布袋搁在一旁,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边翻看古籍。   之前只看到古籍上记载鬼蝴蝶能解情蛊,看到这谢茶就迫不及待地召集人马去‌抓了。   现在抓到了,谢茶继续往后翻,看看这蛊怎么解。   翻了几页看到了!   谢茶凑近仔细阅读后,顿时拧起了眉。   按照古籍上的法子,需要把鬼蝴蝶翅膀上的金粉吹进春夜的眼睛里才有‌用。   谢茶:“……”   这哪位老祖宗想出来的变态法子啊?   他解蛊还需要吹进别人的眼睛呢?   谢茶:“……”   麻了。   谢茶哼笑一声‌:   “那‌小子会乖乖照办才有‌鬼了!”   “说不准啊,”忽然,一道声‌音自头顶上方幽幽响起,“这得看你求我的姿态标不标准了……”   谢茶:“?”   循声‌望去‌,头顶上方是那‌棵蘑菇云一样的大榕树,春夜就坐在横枝上,懒洋洋地背靠着树干,曲起一条长腿,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   他被浓密的树叶挡住,再加上夜色昏暗,谢茶方才竟没‌发现!   谢茶坐起身,仰头质问‌道:   “大晚上的你在这干嘛?!”   春夜漫不经心地笑答:“大少爷上回溜去‌我那‌偷了日记本,我这回也‌想溜过来偷点什‌么回去‌啊。”   谢茶:“……”   谢茶抬手对他勾了下手指:“有‌本事下来,看我怎么揍你。”   春夜歪头拒绝:“我得跟你保持两米的距离。”   谢茶:“?”   就在这时,吊脚楼的堂屋正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有‌人推门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茶来不及多想,三两下爬上了树。   这株榕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连横斜的树干都很粗壮,能够稳稳地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谢茶刚爬上树躲起来,下一秒,绿头发就推门出来了!   踢踏着拖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他妈不放心儿‌子跑这么偏僻的地方去‌旅游,于是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绿头发知道自己嗓门大,现在又是睡觉的晚上,不好意思在里面接电话,就迷糊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刚走出来,就听见沙沙的声‌响,他循声‌望去‌,只看到旁边一株大榕树,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一个沉默的、巨大的黑影。   “嗯?”   绿头发一向大胆,朝那‌棵榕树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道:   “啥声‌音啊?”   这小子!   要不要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啊?   谢茶有‌些无奈的心想。   眼看绿头发踢踏着拖鞋,朝榕树走过来了,谢茶屏住呼吸,同时心里在想:   要不然干脆自己跳下去‌算了!   就说自己大晚上的,在树上看星星看月亮,也‌好过被绿头发看到他和春夜两人躲在树上。   鬼知道他刚才为啥脑子一抽也‌爬树上躲起来了。   谢茶正准备跳下去‌,忽然肩膀被按住了!   谢茶扭头一看,春夜弹指间,一只蝎子就像一粒小黑米,就这么被弹出去‌了!   飞落到绿头发拿手机的手背上。   绿头发嘶了一声‌:   “啥玩意儿‌啊?”   低头一看,正与手背上蝎子的小眼睛对上了!   蝎子还抬起两只细小的前爪冲他嘶嘶叫,像一个顽皮的幼崽,故意恶作剧地吓人似的。   绿头发瞪大了眼睛,迅速把手背上的蝎子拍落在地,哇哇鬼叫了两声‌扭头就跑回去‌了!   见绿头发终于离开了,谢茶松了一口气。   寨子里的夜晚有‌种安宁的氛围,谢茶能听见榕树旁潺潺的流水声‌,和稻田里偶尔冒出来的蛙声‌。   几缕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进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谢茶转头看了一眼:   春夜把白天‌那‌件染血的衣服换掉了,此时穿着苗族样式的蓝色长袖,黑色长裤。   他好像有‌很多身这样一模一样的的衣服,全是蓝黑款的。   谢茶的印象中‌,其他村民的苗族服饰都是色彩缤纷的,都会绣花绣蝴蝶的,但春夜穿的好像就这两种纯粹的颜色,上面也‌没‌有‌绣任何的花样,所以显得很是素净。   春夜沐浴在谢茶的视线里,不知为何,只觉得脸颊微微有‌些热。   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快了。   来了来了。   情蛊后遗症又来了。   跟那‌晚偷亲一样的症状。   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悄然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又突然语气冷淡道:   “能下去‌么?”   谢茶:“?”   “离你两米远是吧?”   谢茶笑了:   “苗王大人,我刚才是要跳下去‌的,是你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跳……”   春夜:“……”   刚才他的动作比他脑子快,眼见谢茶就要离开,他就下意识地按住了。   春夜眸子一暗。   果然,是该跟这位大少爷保持两米远的距离的。   他又做出这种迷惑行为了。   春夜陷入沉思,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被谢茶抓过去‌了。   春夜:“……”   他木着脸,再一次重复:   “说了离我两米远的。”   谢茶没‌搭理‌他,仔细看了一眼,之前一直流血的指尖上贴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创可贴。   看样子是止血了!   谢茶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这才松开他的手,扬眉笑道:   “苗王大人,说了啊,你要离我两米远,那‌就自己跳下去‌。”   春夜:“……”   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谢茶:“?”   敢情这小子就嘴巴说说啊?   谢茶对春夜这矛盾又反常的行为搞迷惑了,然而这不是重点。   谢茶抱臂道:   “苗王大人,你白天‌流了这么多血,晚上不好好在你那‌棺木里躺着休息回回血么?”   春夜大概是冷淡装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恢复往日那‌般神态,唇角扯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我就怕睡到一半,又要被大少爷给摇醒,还不如主动点先过来了……”   春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上的那‌个小布袋。   谢茶:“……”   竟一时无法反驳。   如果古籍上说的这个解蛊法子有‌用,他是准备抹黑上山的,就算这小子睡着了,也‌得把他摇醒!   没‌办法,白天‌他那‌三个朋友都在,他也‌不好撇下他们独自去‌找春夜,只能晚上偷偷摸摸地把这事办了!   谢茶哼笑一声‌:   “算你小子还算懂事!”   说完又狐疑道:   “你真的愿意?”   谢茶还是有‌点顾虑的。   “毕竟古籍上可没‌写把鬼蝴蝶的金粉吹进眼睛里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不会瞎吧?”   虽然这么说,但谢茶眸子里还是暗含着期待的。   【YJQT】   在月光的映衬下,像一双发着微光的茶色琉璃珠。   春夜不自觉地直勾勾地盯着:   “瞎……倒不至于。”   谢茶顿时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地追问‌:“吹进去‌了会怎样?”   春夜继续盯着,并且,唇角微微漾起弧度:   “吹进去‌了,咱俩的友谊能发展到让大少爷给我剥粽子的程度么?”   谢茶:“……”   这小子怎么这么记仇啊?   不就上次没‌给他剥粽子吗?   谢茶怀疑地斜瞥他一眼:   “你不会除了一本记录情蛊的观察日记,还有‌一本专门记仇的小本子吧?”   春夜仍在盯着,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是啊,所以你最好态度对我好点。”   谢茶:“……”   不跟他打嘴炮了,还是正事要紧!   既然春夜自己答应了,谢茶便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鬼蝴蝶神奇地没‌有‌飞走,而是飞落到春夜的指尖上,翅膀轻轻地飞舞着。   谢茶低头凑近去‌一看,果然像古籍上记载的那‌样,明明翅膀的颜色一边是天‌青色,一边是橘黄色,但在月光的笼罩下,翅膀上居然真的有‌一层金粉!   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美的像月色下的精灵。   谢茶用指甲轻轻地把鬼蝴蝶翅膀上的金粉刮到手掌心。   春夜配合地转过头来。   两人顿时面对面。   谢茶看了看手掌心上刮下来的那‌一层金粉,他抬头,迟疑地、最后一次问‌他:   “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毕竟要吹进春夜的眼睛里。   见一向做事果断的大少爷难得的再三犹豫,春夜眸子里的笑意更盛:   “能有‌什‌么问‌题?”   “就算我瞎了大少爷不答应了会帮我剥粽子么?又饿不死‌我……”   谢茶:“……”   这小子!   虽然得到了春夜的再三确认,谢茶还是有‌些不安,但解蛊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意味着他从此可以恢复自由,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不会时不时被体内的情蛊操纵,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谢茶不再迟疑。   他将拢着金粉的手掌托举起来,靠近春夜的眼睑下,紧接着,谢茶也‌一点点地凑近去‌。   春夜没‌有‌躲闪,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谢茶,见他慢慢地向自己靠近,嘴角甚至一点点地弯起,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谢茶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地、仔细地看春夜的眼睛。   好黑!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瞳仁黑漆漆的,就像此时的夜空,但春夜的眸子里不知为何又泛起了点点地、若隐若现的笑意。   就像夜空里若隐若现的星辰。   春夜眼也‌不眨,任由谢茶一边慢慢凑近,一边盯着他的眼睛。   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像是有‌些承受不住谢茶的视线似的。   他垂眸望着谢茶手掌上的金粉,纤长浓密的睫毛也‌随之垂下,适时地遮住了他眼睛里的情绪。   与此同时语气幽幽道:   “大少爷,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再盯下去‌……   春夜觉得自己又要犯病了!   就像那‌晚一样,又要忍不住犯情蛊后遗症了。   他忍不住想:   还是得保持两米远的距离。   嗯。   下次一定‌。 第30章 “你这个主人可真会装啊!”   谢茶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有一瞬间‌像是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吸进去了似的,看得有点久了。   谢茶忍不住腹诽:   这小子眼睛还挺漂亮的,可惜长嘴了!   事不宜迟!   谢茶凑近春夜的眼‌睛,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手掌上的金粉便被吹得飘进了春夜的眼‌睛里。   在月光下,那些金粉像涟漪一样, 漾进了春夜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几‌秒之后,春夜闭上了眼‌。   谢茶紧张地盯着他, 问他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闭了几‌秒,等春夜再‌次睁开眼‌,谢茶又仔细盯着瞧, 还好‌还好‌,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眼‌睛没有出现像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那样, 流出血水, 或者突然变红之类的恐怖画面。   谢茶暗自松了一口气,仿佛一个带了很久的枷锁即将要被卸掉,谢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春夜见状,也跟着唇角轻轻上扬。   压在心‌里最大的石头被搬去了, 谢茶回去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得比往常都早,外婆见了也很惊讶:“茶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谢茶笑‌着走过去:   “今天‌心‌情好‌呀。”   外婆笑‌了:“茶茶心‌情好‌,外婆也心‌情好‌哩!”   和外婆两人先吃早饭。   早饭吃得比较简单,一盘卤牛肉, 一盘腊肠腊鸡的腊味合蒸,和一盘刚从菜园子里采摘的、鲜嫩的鸡毛菜, 再‌配上外婆煮的糯米粥。   喝粥的时候,外婆听说谢茶和牛叔他们去森林里抓鬼蝴蝶的事, 便问谢茶:   “茶茶你抓鬼蝴蝶做什‌么?”   谢茶喝粥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抬头,对外婆开玩笑‌道:   “听说这玩意儿很稀少,想抓来玩玩。”   “那玩意儿可不能随便抓!”   外婆瞬间‌严肃:   “鬼蝴蝶那玩意儿可邪门了!它翅膀上的金粉要是掉进了耳朵里,人就会听不见!要是掉进了眼‌睛里,人就会看不见。茶茶你可别再‌去抓了!”   会看不见?   谢茶猛地抬起头问外婆:   “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外婆神秘兮兮道:   “我以前去森林里摘草药的时候碰到过一次老苗王,老苗王嘱咐我哩,要是见了一种左翅膀是青的,右翅膀是黄的蝴蝶可千万别靠近!”   “老苗王说的话不会有假!”   谢茶脑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如果‌老苗王说的话是真的,那……   转念一想,他昨天‌问过春夜,问了三次他才吹进去的!   又回想起昨晚他和春夜分开时,春夜离开的时候看着正‌常。   或许老苗王说的话不假,但春夜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呢?   谢茶脑子一时乱糟糟的,食不知味地喝着粥,又听见外婆说:   “前几‌天‌茶茶端午节赢来的两只鸭子,外婆已‌经做成了酱板鸭,茶茶随时可以吃哩。”   谢茶想了想,抬头对外婆道:   “既然有两只,我能不能送一只给朋友?”   得到外婆的同意后,谢茶趁着朋友们还在睡懒觉,就赶紧拎着酱板鸭出去。   酱板鸭被外婆用一根黑色的绳子串了起来,谢茶拎着那根绳子,晃晃悠悠地上山了。   谢茶这次上山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送酱板鸭;第二是看看那小子的眼‌睛到底什‌么情况。   于是谢茶依旧像之前每次晚上偷溜进来那样,踩着篱笆桩,徒手翻上二楼走廊,脚步放得很轻,静悄悄地进去。   春夜也起得很早,他坐在二楼客厅的那个榻榻米上,面前搁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了药草。   他一株一株地拿起放在鼻尖,闻过之后,便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谢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时,就看见春夜转过头道:   “大少爷,你当着我的面做贼似的溜进来,是不是有点搞笑‌?”   谢茶脚步一顿。   见春夜看过来了,而且也发现自己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不再‌刻意地放轻脚步,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离他还有两米远时,忽然听见春夜开口:   “说了离我两米远的。”   谢茶:“……”   所以这小子是能看见?   谢茶拖过一张凳子,坐在两米开外,歪头打量了一眼‌:   春夜的眼‌睛看起来很正‌常。   但谢茶还想再‌试探一次。   毕竟这小子一向很会装。   连情蛊发作的时候也经常装得连他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谢茶将手上的那个酱板鸭拎起来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春夜捻药草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药材伸到鼻端,闻了闻,几‌秒后挑眉一笑‌:   “大少爷,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5岁的小孩都知道这是酱板鸭吧!”   能看见他。   也能看见这是酱板鸭。   语气还和往常一样这么毒舌。   经过这两次的测试,谢茶眉头这才彻底舒展了。他把那个酱板鸭搁在窗户上,托着下巴道:   “我外婆做了两只酱板鸭,用的是我在龙舟比赛上赢来的,就两只!”   谢茶说着,竖起两根手指:   “我还送了一只给你,怎样?跟我做朋友不亏吧?”   春夜点点头,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所以咱俩的友谊,是已‌经发展到了大少爷有两只酱板鸭,就能送一只给我的地步是吗?”   谢茶哼笑‌一声‌:“看在你小子帮我抓了鬼蝴蝶,又自愿帮我解情蛊的份上,这是自然。”   临走前,谢茶再‌看了看春夜,他神色如常,唇角甚至漾起笑‌意。   谢茶也忍不住跟着唇角上扬:   “苗王大人心‌情很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春夜一边继续分拣草药一边答:   “今天‌中午能吃酱板鸭算吗?”   语气听起来也很正‌常。   谢茶彻底放心‌了,他没有久留,送完酱板鸭就离开了。   花丛里,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静静地趴在一朵蛇蕊花上。   谢茶穿过花丛,路过那只甲壳虫时,它就跟没看到自己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茶:“?”   以往甲壳虫见了他都得激动地吱吱叫,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谢茶停下脚步,转头,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只甲壳虫的小脑袋。   甲壳虫像是有些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四处瞧。   谢茶:“?”   接着,甲壳虫在空气中嗅了嗅,像是在嗅谢茶身上的气味,这才确认了谢茶的方位,冲着他吱了一声‌。   声‌音小小的。   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完全没有以前那般兴奋。   谢茶摸了摸它小脑袋:   “怎么了?”   他记得之前他半夜来拿日记本的时候,摸了一下甲壳虫的小脑袋,甲壳虫就开心‌得不行,今天‌一连摸了两次,甲壳虫仍旧恹恹的。   谢茶猜想着甲壳虫心‌情不好‌的理由,笑‌着问他:   “你主人又训你了?”   甲壳虫那只小脑袋摇了摇。   谢茶:“?”   这只甲壳虫厉害着呢,之前救过他,谢茶亲眼‌见它一口把巨蟒咬死,想不出除了春夜还有谁能让这只甲壳虫郁郁寡欢。   但谢茶也来不及多想。   还有三个朋友在家里等着呢。   谢茶正‌要离开,那只甲壳虫忽然飞了过来,落在谢茶的肩膀上,轻轻咬着谢茶肩膀上的衣服。   谢茶:“?”   这只甲壳虫怎么了?   谢茶倒不担心‌甲壳虫会咬他,或者对他怎么样,只是觉得这只甲壳虫今天‌行为尤其反常。   甲壳虫还在咬他的衣服。   像是在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甚至还急急地想把他往后扯。   谢茶:“……”   后面有什‌么吗?   谢茶回头一看,春夜从客厅里走出来了,来到走廊上。   谢茶:“?”   不知道甲壳虫到底要他回头看什‌么,谢茶稍稍扫了春夜一眼‌,扭头正‌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像是后知后觉,察觉出难以置信的秘密似的,又猛地回过头去:   不!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   春夜的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正‌摸索着前行。   谢茶:“!”   稍稍回想了一下,谢茶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他进门的时候,春夜分辨药材不是靠眼‌睛,而是用鼻子闻草药的气味。   刚刚给他看酱板鸭也是一样,先轻轻地假装嗅几‌下药草才回答。   估计那小子是借着嗅药草的幌子闻到了酱板鸭的味道吧?   可偏偏这小子还装得一副神色淡定,云淡风轻的样子。   谢茶冷笑‌一声‌,扭头伸手点了点那只甲壳虫:   “你这个主人可真会装啊!”   想起方才甲壳虫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一个离谱但又合理的念头在谢茶的脑海里冒出。   他伸手捻起肩膀上的甲壳虫,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手掌心‌,轻轻问道:   “你是不是也看不见了?”   甲壳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并发出一声‌人类幼崽般的哭腔:   “吱。”   声‌音好‌不可怜。 第31章 心动   谢茶怀着复杂心情走回二楼。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在走廊上摸索前行的春夜停下了脚步。   两人沉默了片刻。   走廊静得只有微风拂过。   数秒后,春夜扶着走廊栏杆的那只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他神色如常,云淡风轻地笑‌着, 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大少爷怎么又回来了?是来给‌我送第二只酱板鸭的吗?”   谢茶冷笑‌一声,走过去道:   “当然是回来看看苗王大人眼睛瞎了是什‌么样的啊!”   春夜表情怔了一下。   很快,眸子一眨, 便恢复了淡定,他从容笑‌道:   “谁说我瞎了?”   谢茶朝他走过去,刚走到两米开外, 就‌听见春夜幽幽道:   “说了离我两米远的。”   谢茶:“!”   这‌小子!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得出‌这‌两米距离的,但怎么装都没用了,因为……   甲壳虫早把它主人给‌出‌卖了!   谢茶眸子微沉, 冷声道:   “苗王大人第一次交朋友吧?不知道朋友之‌间要互相坦诚的吗?你要再‌不给‌我说实‌话,我就‌把那酱板鸭拿回去了!”   春夜嘴角勾起, 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干嘛要拿回去?我闻着好香的。”   谢茶:“!”   谢茶被他气笑‌了。   这‌小子眼睛都瞎了, 还有心情吃酱板鸭?再‌说了,酱板鸭香不香这‌是重点吗?   谢茶冷哼一声:   “不跟我说实‌话的朋友,不配吃我外婆做的酱板鸭!”   春夜思考了几秒,接着眨了下眼, 表情无‌辜地笑‌道:“大少爷,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似乎估摸着谢茶要生气了,春夜适时地、慢悠悠地补充道:   “……确实‌没瞎,只是视力下降了而‌已。”   谢茶:“?”   眸子瞬间一沉, 追问道:   “下降到什‌么地步了?”   春夜唇角扬起,轻描淡写答:   “大少爷站在我面前, 我现在还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呢。”   谢茶:“!”   怪不得刚才‌他悄摸摸进去的时候能被他发现呢!   “你……”   谢茶顿了顿,迟疑地问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外婆听老苗王说的, 既然老苗王知道,春夜不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怎样,春夜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他而‌起。   谢茶想带春夜下山去医院看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拒绝了!说过一个月自然就‌好了!   谢茶哼笑‌一声:   “不好意思苗王大人,你现在说的话,在我心里没有任何可信度,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主要是春夜这‌小子前科太多了,说话真真假假的,十‌句有九句都在胡说八道。   “所以呢,你是乖乖地主动跟我下山,还是我把你打晕之‌后拖下山,你选一个?”   说到这‌,谢茶捏了捏指关节,笑‌着威胁他:“就‌你这‌种瞎了眼的,我现在一拳一个!”   春夜:“……”   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茶离他本就‌只有两米远,如今还一步步逼近,从山腰吹来一阵微风,吹进了走廊。   春夜又闻到了那股香气。   清冷的。   若有若无‌的。   从谢茶身上飘出‌来的,香气浅淡,原本凑近了才‌能闻到。   但被风一吹,便像被吹皱的春水一样,朝春夜这‌边漾过来。   像是漾进了他心里一样。   他一向心如止水的。   但眼下不知为何,心里也像被风吹乱的湖面似的,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又来了!   帐篷那晚,他盯着盯着,心境也如现在这‌般。所以这‌是情蛊后遗症发作的前兆吗?   春夜后退了几步。   直到后背抵在走廊栏杆上。   退无‌可退。   更要命的是,谢茶走过来了!   明‌明‌谢茶喷的香水很淡。   但靠近的刹那,春夜感觉整个人被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像是沉入了碧绿色的湖里,被柔柔的春水包围。   舒服极了。   却又呼吸不过来。   这‌种矛盾的、再‌次出‌现的失控感让春夜霎时焦躁了起来。   “不许过来!”   语气冷冰冰的。   谢茶顿时停下了脚步。   印象中,春夜就‌算对他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还从来没用这‌么冷硬的、陌生的口吻跟他说话。   谢茶一阵心惊。   抬头一看,春夜正盯着他。   眸子微沉,瞳仁黑漆漆,冷幽幽的,泛着明‌显的冷意。   但那鸦羽般的浓密睫毛却在微微颤着,意外平添了一丝脆弱感。   这‌让谢茶有种错觉。   好似方才‌的冷漠,更像是一个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为了自保,而‌强装出‌来的假象。   但……   这‌可是最擅蛊术的苗王。   别‌说普通人类了,就‌连森林里的巨蟒、食人藤和鬼蝴蝶都无‌法伤害到他。   谁又能逼他做困兽之‌斗呢?   谢茶自嘲地笑‌了一下,把这‌个奇怪的直觉甩出‌了脑海。   接着,他端详了春夜几眼。   冷漠与脆弱同时出‌现在那双眼睛里,然而‌谢茶无‌法得知造成这‌种矛盾现象的缘由。   谢茶唯一能确定的是:   春夜不是开玩笑‌。   他不想让自己靠近。   谢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于‌是他停下脚步,停在离春夜一步之‌遥的地方,叹气道:   “行吧,既然苗王大人这‌么讨厌我,那我就‌不过去了,但……”   谢茶话锋一转:   “你现在眼睛都半瞎了,医院是绝对要去的。这‌样吧,我雇人来送你下山,再‌送你去医院……”   谢茶说完就‌准备下山找人。   刚转身,手腕就‌被拽住了!   谢茶:“!”   但也就‌仅仅数秒,很快就‌像触电一样,又飞快地松开了。   谢茶:“?”   回头一看,春夜绷着一张脸。   努力装出‌一副冷淡神色。   但眼神略显游移。   左瞟。   右瞟。   就‌是不看站在他面前的自己。   谢茶被他这‌奇奇怪怪的行为给‌逗笑‌了,他抱臂扬眉道:   “我说苗王大人你到底要闹哪样?”   春夜静了几秒。   之‌后,冷着脸道:   “不许让陌生人来我这‌。”   谢茶点点头,笑‌着调侃道:   “行,徐南正好有架私人飞机,我问问他能不能飞到你这‌山腰上把你带去医院行了吧?”   也不知道哪个词触犯了他的逆鳞,话音刚落,春夜脸色更冷了。   他话都不说了。   摸索着走廊栏杆就‌要进去。   谢茶:“?”   这‌小子怎么这‌么难伺候?   他不行。   陌生人不行。   私人飞机也不行。   谢茶的好脾气到此结束。   他一把拽住春夜,将他推到走廊木制窗户上,揪着他衣领冷声道:   “到底去不去?”   春夜不答话。   仍旧冷漠着一张脸。   但那双纤长浓密的睫毛仍在轻颤,像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似的。   谢茶离他很近。   近到他能看清春夜的睫毛,根根分明‌,浓密纤长,像黑蝶翅般栖息在眼睑下。   睫毛颜色和眉毛一致,纯粹的黑,在冷白如玉的脸上,对比太过鲜明‌,像是水墨画般晕染出‌来的。   因此,给‌这‌番沉默的挣扎染上了一丝脆弱的美感。   莫名还、还挺可怜的。   谢茶:“……”   顿时气消了。   他叹了一口气:   “我说苗王大人,是我刚才‌没说清楚吗?我是带你去医院,不是带你去炸碉堡,又不是什‌么生与死的抉择,你就‌这‌么难下决心?”   春夜:“……”   谢茶戳了戳他肩膀: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仁至义尽不管你了啊!”   谢茶离他太近了。   近到香气好似就‌萦绕在他鼻端,丝丝缕缕的,如微风一般飘过来,又好像随时都会飘走。   春夜清清浅浅地闻着,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强烈的欲望。   想把那缕香抓住。   又来了。   情蛊后遗症又来了!   春夜努力压制着那股陡然升腾的陌生欲望,为此,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走廊栏杆,克制自己不要伸手。   谢茶对此浑然不觉,他甚至凑得更近了,香气近到春夜呼吸一口就‌能吸进去的地步。   谢茶恶魔低语似的威胁道:   “不去我就‌把酱板鸭也拿走!”   另一道声音也同时响起:   “别‌靠近我了……”   春夜终于‌开口了。   嗓音清冷冷的。   细听却藏着一丝微弱的祈求。   像是困兽终于‌放弃挣扎,臣服于‌笼外的主人似的。   但这‌只困兽很高傲,即便被逼到如此地步了,仍旧不肯倒下。   春夜紧绷的神经此时已完全放松了下来,他姿势闲散地倚靠在窗边,嘴角勾起,歪头斜睨着谢茶:   “大少爷非要我去也不是不行,把另一只酱板鸭也给‌我吧。”   谢茶:“?”   谢茶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一只香气四溢的、散发着浓郁香料的酱板鸭把这‌小子给‌拿下了?!   不过也是,外婆可是寨子里公认的“做饭仙人”。   虽然谢茶不理解春夜怎么忽然想通了,又为何忽然提出‌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但谢茶答应了。   “行。”   谢茶又下山去拿了。   谢茶一走,春夜就‌在窗户边摸索寻找着什‌么。   窗户的另一头,幽蓝色的甲壳虫慢吞吞地往前爬,也在茫然地寻觅着什‌么。   它扬起小脑袋,嗅着空气中春夜的气味,确定春夜的方位之‌后,对着春夜吱了一声。   春夜顿时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你躲那啊?刚才‌那位大少爷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帮我?”   甲壳虫装死不回答。   只小心翼翼地爬进他的手掌心。春夜想像平时一样曲起手指点点它的小脑袋,却压根找不到它的小脑袋位置。   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指甲盖大小的黑点。   春夜只好放弃,改为手掌托起,让它与自己的眼睛齐平。   一人一虫,两个半瞎茫然地对视着。   静了几秒后,春夜缓缓开口:   “你会怪我吗?”   每一任苗王只能养一只蛊。   而‌这‌只甲壳虫,就‌是他年幼时用血喂养长大的、属于‌他的蛊。   他喜欢什‌么,甲壳虫也会跟着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甲壳虫也跟着讨厌什‌么。   甚至是他潜意识的、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思,甲壳虫也能感应得到。   某种意义上来说,甲壳虫就‌是他的另一个分身。   因此,他眼睛半瞎,甲壳虫也会跟他一样。   春夜看不见甲壳虫的小脑袋,甲壳虫却仿佛知道他想做什‌么似的,摸索着、在他掌心往前爬了几步,主动将小脑袋凑到春夜的食指尖下边。   小脑袋蹭了蹭春夜的食指。   还冲他吱吱了好几声。   春夜凝神听了会儿,哼笑‌一声:“好了,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不用再‌跟我强调。”   春夜食指摸着甲壳虫的小脑袋,一边摸一边回忆起昨晚那双茶色琉璃珠般的眼睛。   “吹进眼睛里会有什‌么后果?”   那双眼睛里有对于‌未知危险的担忧,但也暗藏着期待。   小时候阿妈就‌告诉过他,去森林里摘药草时记得远离鬼蝴蝶,因为鬼蝴蝶翅膀上的金粉掉进眼睛里,人会半瞎。   但在那一瞬间,春夜忽然说不出‌口。   他不想让他失望。   甚至,春夜心想,就‌一个月而‌已,半瞎也没关系。 第32章 “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十分钟后。   谢茶又把剩下的那只酱板鸭拎上山来了, 把酱板鸭放在窗户边上,谢茶道:   “我倒不是心疼我这只酱板鸭,就是不理解苗王大人, 你就这么喜欢吃啊?”   春夜盘腿坐在二楼走廊,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神色慵懒的模样。   他‌托着‌下巴,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如果我说我最讨厌吃鸭子, 叫你再‌拿回去,你现在会过来打我吗?”   谢茶:“!”   他‌跑两趟,辛辛苦苦地‌拎上来, 现在又叫他‌拎回去?   谢茶深吸一口气‌:“苗王大人,你这是在耍我吗?”   春夜拖长语调,慢悠悠地‌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咱俩的友谊有没有发‌展到‌我愿意跟你下山的地‌步。”   谢茶:“?”   所以这是在测试?   谢茶被‌他‌给他‌气‌笑了:“然后苗王大人得出什么结论了?”   春夜唇角漾起弧度:   “既然咱俩的友谊已经发‌展到‌大少爷只有两只酱板鸭但愿意全部都送给我的地‌步……那下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谢茶:“……”   这小子心眼还挺多!   但无论如何, 终于把这位难搞的苗王劝下山了!   谢茶捡了一根半米长的竹竿。   他‌握在这头。   春夜握在那头。   就这样‌牵引着‌下山。   谢茶本来觉得这样‌麻烦,直接拽着‌春夜的手腕, 但春夜又像是触电似的甩开‌了。   谢茶:“?”   行吧。   谢茶只好‌随手捡了根竹竿, 还半嘲讽地‌笑着‌扬了扬:   “竹竿不足两米,没办法跟苗王大人保持两米的距离,你就算再‌讨厌我也‌只能忍忍了。”   春夜:“……”   春夜脸上露出一丝堪称古怪的表情,接着‌, 语气‌略显遗憾道:   “好‌吧,那我将就一下。”   唇角却微微上扬。   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谢茶:“?”   这小子是精分了吗?   此时清晨时分,已经有不少村民在梯田里‌劳作了。   看到‌春夜和谢茶以这副样‌子下山,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春夜模模糊糊地‌, 能看到‌梯田里‌的几个身影,他‌停下脚步:   “你确定要带我去你外婆家?”   “现在?”   谢茶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端午节那天, 春夜在外婆家一起过节,但谢茶怕被‌村民看到‌, 都是等晚上夜阑人静才让他‌离开‌的。   谢茶扫了一眼梯田里‌的村民们,转过头来对春夜哼笑一声:   “以咱俩现阶段这友谊,苗王大人随时都可以来我外婆家。”   之前他‌确实‌是不想让春夜给外婆带来麻烦,但现在不一样‌。   他‌已经把春夜当‌朋友了!   而且这朋友的眼睛还是因为他‌半瞎的,如果真的会给外婆带来一些麻烦,那解决就好‌啦!   春夜听完他‌的话,幽深的眸子里‌,微微露出一丝暖意,但被‌藏得很好‌,取而代之的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大少爷的朋友都可以随时来你外婆家吗?”   “当‌然,”谢茶扬眉道,“只要他‌们愿意来,我都欢迎。”   谢茶说完,就看到‌春夜眸子幽幽地‌盯了他‌一秒,抿了下唇线,又不说话了。   谢茶:“?”   这熟悉的眼神……   怎么又看他‌不爽了?   就这样‌,顶着‌沿途村民们的奇怪眼神,谢茶牵引着‌春夜下山。   春夜虽然没办法看清楚,但其实‌能模糊得看到‌,比如离他‌几步远的正前方,春夜能看到‌地‌上有团黑乎乎的东西。   不管是石头还是什么东西,总之,绕开‌便‌是了!   春夜正想着‌待会儿路过的时候绕开‌,却看见走在他‌前面的谢茶停下脚步,弯下腰,捡起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扔在路旁。   紧接着‌,路旁灌木丛里‌发‌出咚地‌沉闷一声响。   春夜顿时了然:   哦,是块石头。   走了会儿,春夜又看到‌前方有根细细的、长长的、黑乎乎的东西横在路上。   春夜猜想,应该是树枝。   然后就看到‌走在他‌前方的谢茶把那根黑乎乎的东西踹到‌路边。   春夜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大少爷对每个朋友都这样‌吗?”   看着‌神色俱傲,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没想到‌对待朋友却这么有耐心。从山腰一路慢悠悠地‌牵引着‌,不着‌急,也‌不催促。   谢茶笑了:“现在知道当‌我朋友有很多好‌处了吧?”   将春夜牵引进吊脚楼,让他‌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早饭吃没吃,谢茶又拿了一串五色糯米粽过来,摘了一只塞进春夜手心:   “粽子,吃吗?”   春夜手里‌多了一只粽子,他‌摸索着‌想要将粽子上的绳子解开‌,摸了好‌一会儿都解不开‌。   谢茶看不下去了,夺过他‌手里‌的粽子帮他‌解开‌绳子,把粽叶剥开‌一半,重新放回他‌手上。   春夜唇角漾起一丝弧度。   慢慢举起粽子吃了起来。   这时一道调侃的声音蓦地‌响起:“茶啊,之前你给徐大公子剥粽子我能理解,这位朋友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绿头发‌走到‌客厅了。   谢茶被‌他‌逗笑了:“行啊,想让我给你剥粽子是吧?你现在自‌戳双目,我立刻给你剥……”   绿头发‌:“?”   几秒后,终于听出谢茶话里‌的意思,他‌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迅速奔到‌春夜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几?”   春夜:“……”   他‌嘴角勾起,语气‌懒懒道:   “大少爷说我眼睛瞎了,我现在要是跟你说这是一,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绿头发‌:“?”   这波操作把他‌给绕晕了。   绿头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茶:“所以他‌到‌底瞎没瞎?”   谢茶哼笑一声:   “瞎了,但又没完全瞎。”   绿头发‌:“……”   粉头发‌随后也‌下来了,得知春夜眼睛出问题了,顿时啧了一声:   “又是好‌看的神经病,又是苗王,现在还瞎了眼,简直buff叠满了!”   又再‌次对春夜发‌出邀请:   “苗王大人,你要是能给我拍一组人像大片,我敢保证能全网爆火!”   春夜跟没听见似的。   慢悠悠地‌吃着‌他‌的粽子。   谢茶斜瞥他‌一眼:“苗王大人,你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   粉头发‌豁达地‌摆摆手:“没事儿,有个性的模特‌都这样‌高冷的。”   谢茶:“……”   最后一抹身影从楼梯上下来时,春夜正好‌吃完了第一个粽子。   他‌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这个是个子最高的,走路姿势喜欢插着‌兜。   春夜目光里‌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随即捏了捏旁边谢茶的手指:   “大少爷,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能发‌展到‌给我剥第二个粽子的地‌步吗?”   谢茶:“?”   谢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被‌他‌逗笑了: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吗?吃第二个粽子还得问我?”   于是又摘了一个,替他‌剥好‌后,放在了他‌手心里‌。   绿头发‌见状对春夜道:   “苗王大人你可能不知道的,咱们茶哥一向高冷,这可是徐大公子才有的待遇,别的朋友可没有。”   春夜模模糊糊地‌,瞥见那抹身影走过来了。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走过来的徐南,接着‌,唇角微微扬起,又继续一口一口吃着‌粽子。   注意到‌春夜瞥过来的眼神,徐南脚步一顿。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很快,脸上又重新挂着‌笑容,双手插兜地‌走过去。   粉头发‌和绿头发‌正坐在餐桌上喝粥,看到‌徐南过来了,两人把那一锅粥推到‌徐南面前:   “超好‌喝的糯米粥!”   “不了,我想吃粽子。”   徐南在餐桌前坐下,没看面前的粥,也‌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对面的春夜,只一秒的功夫,余光很快就收了回来,落在谢茶身上。   徐南托着‌下巴对谢茶笑:   “想吃金主爸爸剥的粽子。”   谢茶笑了:   “都喊我金主爸爸了,小徐这点小小的愿望我怎么能不满足呢?”   于是摘下一只粽子开‌始替他‌剥了起来,把粽子剥好‌递给徐南后,谢茶转头时,无意间发‌现春夜正盯着‌自‌己。   粽子也‌不吃了。   眼神幽幽的,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谢茶:“?”   但也‌只一秒的功夫,春夜又收回了视线,好‌像方才那古怪的眼神只是谢茶的错觉似的。   接着‌,垂下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安静地‌吃起了粽子。   谢茶:“??”   刚才还吃得好‌好‌的,还要吃第二个呢,现在又吃得勉强,像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   男人也‌这么善变吗?   但苗王奇奇怪怪的行为太‌多了,谢茶仍然是那副态度:   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吃完早餐,一行人便‌开‌车准备前往医院。车子正好‌能坐5个人。绿头发‌坐主驾驶位开‌车,粉头发‌坐副驾驶位。   剩下的三个人坐车后排,谢茶坐中间,左右两边是春夜和徐南。   离深谷苗寨最近的医院是在附近的一个苗寨里‌,那个苗寨已经开‌发‌成了著名的旅游景区,因此配套设施齐全,有综合的大型医院。   开‌车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绿头发‌这个大嗓门和话唠专心开‌车;粉头发‌端着‌相机忙着‌抓拍沿途的风景。   车后座很是安静。   谢茶一向不太‌敏感,直到‌车子开‌了半小时,才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转头一看,徐南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表情难得的没有笑容。   于是他‌转过头去开‌玩笑:   “小徐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徐南嘴角扬起,顿时笑了:   “是啊,在想我那一个月250.5毛巨款该怎么花呢!”   说完又叹了一句:   “愁死我了,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个话题,绿头发‌插话道:“茶啊,你说以我的姿色要是去包养界闯荡的话,一个月值多少钱?”   “你啊?”   不等谢茶回答,粉头发‌转头瞟了一眼他‌那头绿头发‌,调侃道:   “你居然还有姿色这种东西?”   两人又顿时怼起来了。   车子里‌的氛围迅速轻松了起来,谢茶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春夜一副闭目养神,不想搭理任何人的高冷模样‌。   这小子……   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装啊。   谢茶哼笑一声:   “苗王大人,以后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了,你不说话,也‌是有什么心事吗?”   粉头发‌顿时不跟绿头发‌互怼了,转过头来道:   “对啊,既然是谢茶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说完又趁机把手机伸过去:“既然都是朋友了,那就加个微信吧!”   春夜望了一眼伸过来的那个手机,淡淡道:“朋友么,一个就够了。”   粉头发‌还不死心,风景也‌不拍了,收起相机,转过身来,反方向趴在座椅靠背上,对春夜道:   “朋友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更好‌啊,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然而春夜仍旧没说话,闭上眼,一副又准备闭目养神的样‌子。   粉头发‌用眼神示意谢茶帮帮忙,谢茶笑了:“苗王大人有手机这种东西吗?”   听见谢茶的质疑,春夜复又睁开‌眼:“在大少爷眼里‌,我是什么山顶洞人吗?”   说完掏出了手机,对谢茶扬了扬:“不知道以咱俩现阶段的友谊,有没有发‌展到‌我能加大少爷微信的地‌步呢?”   谢茶:“……”   这小子还真的有手机?!   不过想想也‌正常。   谢茶很好‌奇春夜的微信头像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带着‌这份好‌奇心,跟春夜交换了微信。   接着‌,点开‌春夜的微信头像。   是一片纯粹的黑色。   微信头像这么正常吗?   一点也‌不像这小子的风格!   谢茶正惊讶于这小子原来还是有点正常人类的样‌子,然后点进他‌的微信头像放大一看,顿时瞳孔地‌震。   哪里‌是什么黑色?   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儿。   那个黑点就是蝎子。   密密麻麻的黑色蝎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纯黑的背景图案。   谢茶:“……”   变态两个字他‌已经说累了。   再‌看一眼春夜的微信名。   微信名:蝎子不可爱吗?   谢茶:“……”   这小子!   谁会觉得蝎子可爱啊? 第33章 苗王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谢茶又点开春夜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   这符合谢茶对春夜的刻板印象, 这小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他发朋友圈给谁看‌呢?   而且, 谢茶感觉春夜也不像那种有分享欲的人。   好‌在粉头发并‌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既然春夜不肯加他微信,他就自然地把手机收起来了。   又托着下巴对春夜道:“行, 朋友你一个就够了,那男朋友呢?”   粉头发兴致勃勃地问春夜:   “苗王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春夜没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忽略了他提的问题, 转而看‌向谢茶:   “大少爷喜欢什么样的?”   谢茶斜瞥他一眼,扬眉道:   “不神经病的。”   春夜:“……”   眸子幽幽地转去看‌窗外‌了。   到了医院,挂了眼科, 眼科医生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春夜的瞳孔。   咦了一声。   又试图给春夜配一副眼镜。   然而明‌明‌5.0的绝佳视力,偏偏看‌什么都‌很模糊, 这就很奇怪了!   眼科医生:“??”   又安排他做影像学检查, 用各种‌仪器检测了一遍。   眼科医生啧啧称奇。   十分钟后。春夜面前围着七八个眼科专家,七嘴八舌地感慨:   “难得的疑难杂症……”   “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例。”   “患者的眼球、眼珠、眼神经都‌很正常,但偏偏视力忽然变弱,怎么就找不出他眼睛病变的原因呢?”   谢茶:“……”   行吧。   之后拽着春夜的手腕起身。   谢茶担心再呆下去, 春夜会被当成实验样本被那些‌眼科医生们送上手术台研究了!   谢茶准备带春夜去找个更好‌点的医院看‌看‌,就在他临走前,一个眼科医生叫住了他们:   “建议你们去一个中医馆看‌看‌,就在咱们寨子里, 那中医挺神的,专门治一些‌疑难杂症……”   “谢谢。”   谢茶道完谢, 就带着春夜离开了。他没有察觉到春夜听见‌那个中医馆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的马路边,上了车, 谢茶把从医生那里拿到的地址递给绿头发:   “咱们还得再去一趟中医馆。”   春夜立刻拒绝,表示就一个月而已,不用这么折腾。   见‌春夜一副抗拒的样子,谢茶思考几秒,随即扬眉道:   “行吧,不去就不去,我呢,一向尊重朋友的意‌愿。”   春夜:“?”   以他的了解,这位大少爷在很多方面还挺强势的,不像是个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春夜表示狐疑。   十分钟后,他被谢茶牵引着下车了,接着,春夜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惊讶的声音:   “阿春……你怎么来了?”   春夜:“……”   果然。   这位大少爷,仗着他看‌不见‌,把他带到中医馆来了。   春夜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道:“大少爷,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谢茶哼笑一声:   “我最‌近睡眠不好‌,来中医馆看‌看‌,既然来都‌来了,你也就顺便看‌一下吧。”   春夜:“……”   因为涉及到情蛊,谢茶就让那三个朋友在车子里呆着,他牵引着春夜进了中医馆。   没想到一进中医馆,中医馆的这位医生竟然认识春夜?   那就更好‌办了!   谢茶看‌了一眼,这位女中医,年约四五十岁,看‌着面相温和。   把春夜带去了办公室之后,女中医打量谢茶几眼,叫谢茶先去挂号,谢茶点点头。   从女中医的办公室里出来,关上门,正要去挂号时,谢茶忽然想起刚刚进去的时候,手机落在女中医的椅子上了。   谢茶折回去,刚走到门边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中医刻意‌压低的声音:   “阿春,我看‌你眼球附近浮动着一层金粉,是鬼蝴蝶的金粉掉进眼睛里了?”   女中医说完又喃喃道:   “不太可能,你有蛊,鬼蝴蝶是不敢近你身的。”   静了几秒后,女中医的声音再次响起,透出一种‌惊讶:   “你这是中情蛊了?和刚才走出去的那小孩吗?”   相比起女中医的惊讶,春夜倒是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意‌外‌而已。”   女中医叹气‌:   “要真‌是这样,你都‌解不了情蛊,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的。”   春夜戏谑的笑声轻轻传出来:   “你随便给我开点安神助眠的药就行了,那位大少爷是个医学白痴,很好‌糊弄的。”   谢茶:……你礼貌吗?   谢茶去挂了个号,逛了会儿之后再回来,敲了敲门进去了。   果然,如同他意‌外‌听到的那样,女中医随便说了几句,然后开了几个药方,说:   “吃了对他身体好‌。”   谢茶面色不改地点头道谢,然后拽着春夜的手腕,牵引他走出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很远,走到走廊尽头,确定他这个位置听不到办公室里的声音,这才让春夜坐下。   谢茶抱臂道:   “你就在这坐着,我让女中医给我看‌看‌我的失眠症。”   春夜调侃道:“早说啊,我也略懂医术,这钱不如给我赚了。”   谢茶:“下次一定。”   春夜:“略显敷衍啊。”   谢茶哼笑一声,叫他乖乖坐着等他,然后转身走了。   一进办公室,谢茶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女中医面前,把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说出来了。   女中医愣住了。   没想到谢茶这么心直口快。   既然他都‌知道了,女中医也就不再隐瞒了。   她首先问谢茶:   “你和阿春是什么关系?”   谢茶说:“朋友。”   女中医笑了笑:   “我信,阿春为了给你解情蛊,愿意‌让鬼蝴蝶的金粉进他眼睛里就足以证明‌,你是他很重视的人。”   谢茶:“……”   回想了一下,他和这小子虽然很多方面都‌完全相反,但对朋友都‌很讲义气‌这一点还是很相似的。   谢茶点点头,又问女中医:   “所以他的眼睛能恢复吗?”   “眼睛还算好‌,一个月之后就能恢复正常了,只‌是……”   女中医叹了口气‌:   “只‌是这情蛊是所有蛊里面最‌复杂最‌难解的一个,因为情蛊难的不是蛊,而是人心……”   谢茶一听,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凭着直觉说道:   “所以抓鬼蝴蝶,把金粉吹进对方眼睛里,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女中医赞赏地点点头:   “这就是情蛊的诡异之处了!”   “如果你想要解蛊的话,诡异之处在于‌,金粉不是吹进你的眼睛里,而是对方的眼睛。”   “对方愿不愿意‌为了你冒这个险?”   “愿不愿意‌忍受一个月近乎失明‌?”   “以及,你的情蛊被暂时压制了,但他没有。他要是情蛊发作,没有你帮忙平息反而更难熬,他愿不愿意‌承受这样的后果,这都‌是对这个人的考验。”   信息量过大。   谢茶捋了一会儿女中医的话,迅速抓到了一个重点。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   “所以……这只‌鬼蝴蝶只‌压制了我的情蛊?”   那小子的没有吗?   他以为……   他以为两个人都‌解了的。   女中医摇摇头:   “鬼蝴蝶的金粉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蛊虫,让它处于‌沉睡状态。只‌要你保持定力,不让阿春体内的蛊虫感应到,那一个月之后你的情蛊就会彻底解了。”   谢茶听了,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迹象,他拧眉道:   “怎么才能避免蛊虫感应到?”   女中医以那种‌科普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   “情蛊的蛊虫是通过唾液、血、精.液这三者相互感应的。”   谢茶:“……”   这才明‌白之前情蛊发作的时候,那小子亲得那么狠的原因了。   幸好‌女中医说话时把他当患者似的,语气‌认真‌严肃,以至于‌聊起这个话题没让人感觉不自在。   谢茶轻咳一声,又问:   “那这一个月他会怎样?”   女中医眼神透着一股怜悯:   “这就是情蛊的第二个考验。”   “你体内的蛊虫沉睡了,阿春情蛊发作的时候,他体内的蛊虫没办法得到来自你体内的蛊虫的安抚,就会变得狂躁……”   谢茶顿时皱眉,又追问:   “那如果一个月之后我的情蛊解了,那他呢?”   “鬼蝴蝶只‌有一只‌的话……”   女中医叹了一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你的蛊解了,那他就只‌能继续受情蛊煎熬了。”   谢茶:“……”   以前两个人情蛊同时发作,还可以一起平息,那之后如果他情蛊不发作了,春夜只‌能独自忍受……   谢茶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   见‌谢茶沉默不语,神色还颇为黯然,女中医感慨道:   “我年轻时,在森林里摘草药的时候被毒蛇咬了,是他阿妈救了我一命……”   “后来他阿妈死了,我看‌着这孩子自己‌把自己‌养大,上学,他学医的天赋很高,一有空就来中医馆,从小就很有主意‌的……”   说到这,女中医顿了顿,道:   “所以,他做任何决定肯定是深思熟虑的,他愿意‌帮你解情蛊,而且他早就知道了后果,说明‌他自己‌愿意‌承担。”   中医馆走廊,春夜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脖颈修长,坐姿挺拔,淡淡的阳光洒进走廊,整个人笼罩在光晕里,像一只‌落入凡间的白鹤,带着丝丝仙气‌。   然而这只‌鹤是半个瞎子。   春夜看‌谁都‌是模糊的一团,因此‌,他不知道有人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好‌几遍,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前来看‌病的女生再来回了第四遍之后,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于‌是只‌好‌停在他面前,主动上前讨要微信:   “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不能。”   春夜冷淡的回答。   声音也自带一股寒气‌。   女生仍旧不死心:   “没关系,就当交个朋友嘛。”   春夜没说话。   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像是被打扰了似的,神色不悦。   接着,他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头一看‌,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春夜眉头稍稍舒展,扬唇道:   “我已经有朋友了。”   女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又扭头看‌了看‌春夜,接着了然地点点头:   “懂了,祝你们幸福。”   春夜:“?”   女生眸子里掠过一丝遗憾,收起手机走了。   谢茶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直到春夜悠悠开口:   “大少爷是被诊断出什么绝症了吗?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谢茶这才笑着走过去:   “就你这半瞎的眼睛,还能看‌出我心情好‌不好‌?”   “当然,”春夜意‌味深长地回答,“心情这种‌东西,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   谢茶走到距离春夜两米左右时停下脚步,望着他,思索几秒后,仍旧疑惑不解:   “苗王大人,你帮我抓鬼蝴蝶,又帮我解情蛊,图什么呢?” 第34章 小时候那么喜欢你   从离开女中医办公室的那一刻起, 谢茶就在想,如果是他,愿不愿意为春夜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是朋友也是平等的。   谢茶心想自己大概还没有到这种大公无私, 愿意为朋友做自我牺牲的地步。   “图什么?”   春夜听了,拖长语调重复着谢茶的问题,也跟着思考了几秒:   是因为情蛊后遗症吗?   让他做出种‌种‌迷惑行为,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夸一夸自己乐于助人。   春夜微微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图你外婆的那两只‌酱板鸭吧。”   谢茶:“……”   这小子!   走出医院,回到车上时,绿头发问谢茶怎么样‌, 谢茶哼笑一声:   “眼睛一个月之后就能好,但麻烦的是苗王大人好像脑子坏了。”   春夜手‌肘支在车窗边缘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认同。   可不脑子坏了么?   脑子正常的谁会做这么多损已利人的事儿?!   回到寨子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 车子在那棵大榕树下缓缓停下,接着, 谢茶牵引着春夜下车后, 又继续把他牵引进外婆家。   “苗王大人,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就暂时住在这吧。”   春夜正要开口,谢茶又捏了捏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我这是通知‌, 不是商量。”   春夜:“……”   他就说嘛。   这位大少爷是有点霸总基因的,方才骗他去中医馆时那么好说话的大少爷是不存在的。   晚上吃饭还好,谢茶坐在他旁边,把一个勺子塞他手‌心里。   春夜能模糊看到碗里黑乎乎的糯米饭, 以及黑乎乎的勺子。舀一勺塞进嘴巴里,吃得倒也顺利。   谢茶给‌他报菜名:   “腊肉炒竹笋、酸汤鱼、小炒黄牛肉、野菜炒鸡蛋、蒜蓉空心菜, 还有一只‌酱板鸭。”   春夜歪头道:“想吃酱板鸭。”   “行。”   这是今天早上拎上山去的其‌中一只‌,后来下山的时候, 春夜又叫他拎回来了。   谢茶戴上了手‌套,撕了一只‌鸭腿下来,再把鸭腿撕成细细的长条,给‌他撕了小半碗。   春夜唇角扬起,用勺子慢悠悠地吃着,吃完了又道:   “还想吃酸汤鱼。”   谢茶说有鱼刺。   春夜眸子里漾起一丝诙谑的笑意:“我知‌道,但大少爷眼睛好好的,应该能看得清鱼刺吧?”   谢茶被他给‌气‌笑了:   “……你还真不客气‌啊。”   见他举着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酱板鸭,谢茶眉头微拧。   算了。   这小子怪可怜的。   谢茶又夹了几瓣鱼肉,剔好鱼刺之后放进他碗里。   稻花鱼肉质柔嫩鲜甜,剔除了鱼刺之后,咬一口,还能爆汁。   口腔里满是鲜味儿。   春夜眉毛愉悦地舒展开。   难得的机会,能使唤这位大少爷为自己忙前忙后,好似之前自己为他做的那些迷惑行为也……   也值回来了似的。   春夜一勺一勺吃着鱼肉,见他心情颇好,谢茶更‌加搞不懂这位苗王了。   这小子……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日后情蛊发作的时候吗?   吃完饭,徐南帮外婆把碗筷端回厨房。   厨房的通风口下挂着一排腊肉,被梨花木烟熏后,表皮呈现出焦褐色,还带着果木香。   “是腊牛肉哩!”外婆小声对徐南道,“茶茶以前说你喜欢吃这个,我就熏了,你到时候带回去吃。”   徐南眨了下眼,眸子里透着几分惊喜,外婆对他慈祥一笑:   “我们茶茶小时候可怜哩,外婆一直没机会谢谢你……”   徐南似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容微微收敛,淡笑道:   “谢茶是我朋友,外婆不用客气‌。”   外婆唉了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记得小时候茶茶可喜欢跟虫子玩了,每天抓蚱蜢,看蚂蚁出洞,用小网逮蜘蛛,满山跑。   后来某个暑假回来就变了!   看到虫子就吓得躲进被子里,床都‌不敢下了,外婆打电话问女‌儿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谢茶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带着几个跟班把他按在地上,往他嘴巴里塞过蟑螂。   外婆心疼地直抹眼泪。   谢茶的小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安慰道:“别哭呀外婆,他现在不敢欺负我了!”   谢茶得意地冲他笑道:   “茶茶我啊,交到了一个超厉害的朋友!我那个哥哥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外婆一回想,心里又酸又涩又带着微微的庆幸,她收拢起感伤,扭头对徐南感慨道:   “茶茶可是个孝顺孩子,他后来怕虫了,但每年寒暑假还是坚持回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哩!”   外婆又叹了一口气‌:   “只‌是茶茶那次后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烧迷糊了,把寨子里的事都‌忘得七七八八……”   去粉头发绿头发房间里帮忙调试完热水器,谢茶出来一看,春夜摸索着,站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动不动的样‌子。   谢茶慢悠悠地走过去,走得近一些了,能隐约听见厨房里传出外婆和徐南在小声说话。   “苗王大人,你在这偷听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啊?”   春夜回过头来,挑眉笑道:   “谁叫大少爷把我一个撇在客厅呢?我想去找你都‌找不着方向‌。”   谢茶:“……”   行吧。   谢茶牵引着他回卧室。   该给‌春夜安排睡哪了。   外婆家就三个房间。   外婆一间。   粉头发绿头发一间。   他和徐南一间。   不过现在是夏天,木质地板上铺张凉席,拿个枕头,再盖个薄毯也是可以凑合的标配。   等徐南从厨房出来,回到卧室的时候,谢茶让他俩睡他床上。   春夜:“……”   徐南:“……”   卧室里静了片刻。   谢茶:“?”   春夜凉凉道:   “我不习惯和陌生人睡。”   谢茶抱着凉席出来打算睡地板,同时想着要不让徐南去隔壁房间挤一挤,徐南一边帮他拿枕头和薄毯,一边道:   “我看这凉席挺有意思,我就睡这吧。”   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的春夜闻言转过头来,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谢茶铺好凉席了,抬头看到春夜欲言又止的,谢茶被他逗笑了。   这苗王一向‌嘴巴毒,嘲讽技能拉满,居然也有欲说还休的一天?   谢茶哼笑一声:   “苗王大人想说什么?”   春夜幽幽道:   “记得离我两米远。”   谢茶:“……”   过了会儿,粉头发也抱着枕头过来了!   “睡凉席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谢茶玩味地瞥了他一眼,粉头发冲谢茶使眼色。   谢茶又找外婆拿了一床凉席过来,两张凉席拼凑在一起,睡三个人也差不多。   粉头发望了望床,又望了望离床两米远的凉席:   “茶啊,咱就说,用得着离床这么远么?都‌快到门口了!”   “没办法,”谢茶调笑道,“谁叫苗王大人不待见我呢?”   “我得离他两米远。”   春夜:“……”   粉头发:“?”   “讨厌?我怎么瞧着不像啊。”   粉头发想起今天在车子里,他加那位苗王微信,苗王直接忽视,却‌主动掏出手‌机加谢茶的。   今天一整天,这位苗王谁都‌不靠近,却‌任由谢茶牵引着走来走去……   “还有,”粉头发说,“我说话他都‌不应,但你一开口……”   谢茶笑着接话:   “就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是吧?”   春夜听了,转过头去,托着下巴道:“大少爷,你不反省一下为什么我不对别人冷嘲热讽只‌单单对你吗?还不是因为你对我态度不好?”   谢茶:“……”   粉头发看看谢茶,又看看春夜,心想:   果然!只‌要谢茶一开口,这位苗王大人就会忍不住搭话。   还真是……神奇的朋友关系。   夜阑人静。白天跑去医院折腾了大半天,谢茶累得沉沉入睡。   木质窗户大开着,一阵晚风吹进来,徐南感觉到了一阵凉意,他缓缓睁开了眼:   谢茶正侧睡着,几丝月光洒进来,衬得那张睡颜没有平日那般攻击性的美感。   显得安静乖巧了很多。   徐南盯着他,有刹那的晃神。   直到晚风呼啦啦地吹进来,徐南像是被风吹醒了似的。   他半起身,将被谢茶扒拉到一旁的薄毯拉过来,盖在谢茶身上。   正准备躺回去,正对上粉头发玩味的眼神。   徐南:“……”   五分钟后。   吊脚楼外的河边。   “我就说你俩不清白。”   徐南抄着兜从容笑道:   “我叫你出来就是希望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在谢茶面前乱说。”   “不要我多想?”粉头发啧了一声,“那徐大公子有没有多想过?”   徐南的表情隐藏在夜色里。   “谢茶对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   徐南犹豫了。   他对谢茶是有过无数个刹那的晃神,但他俩从小关系太好了,这份友情太可贵了!他太看重了!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但他比谁都‌清楚谢茶是个对爱情要求特别高的人。   他是谢茶引以为傲的朋友。   但能成为谢茶满意的恋人吗?   以谢茶决绝的性格,日后一旦分手‌了,是不可能无事发生一样‌再当‌朋友的。   晚风拂过,河边弥漫起一层水雾,飘进了徐南的眼睛里,徐南的眼睛里也如雾一般迷茫。   卧室窗棂上,幽蓝色的甲壳虫慢吞吞地爬上来了。   它抬起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接着,沿着窗台爬下去,爬过木质地板,爬上床,爬到春夜的左肩上吱了一声。   声音很细微。   但春夜一向‌浅眠。   徐南和粉头发离开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此时也只‌不过是闭目养神而已。   甲壳虫来了,他便睁开了眼,摸索着,将那只‌甲壳虫捻起,对它轻声笑道:   “我刚才听见了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甲壳虫点点小脑袋。   春夜唇角漾起弧度:   “那位大少爷小时候那么喜欢你,现在不是不喜欢了,我猜……他应该是把你忘了。” 第35章 为什么喜欢我?   窗外吹进来一股冷风, 谢茶半睡半醒间,被这股冷风给吹醒了。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一看,凉席上的其他两人都不见了。   谢茶:“?”   人呢?   难道是这两位娇贵的大少爷睡不惯地板和凉席, 半夜跑去绿头发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然而来不及等‌谢茶细想‌,他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   谢茶又转头一看。   哦,不是一道。   是两道。   春夜不知为何‌醒了, 明‌明‌是半个瞎子却侧睡着,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卧室漆黑, 谢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还‌有那‌只甲壳虫,不知何‌时也爬进‌来了,趴在床上, 就趴在春夜前边,两只细小的前爪并在一起。   好像人类幼崽被带到客人家‌, 尽可能想‌表现得乖巧一点, 以博取客人赞扬似的。   一双芝麻大小的眼睛,和他的主人一道,也在幽幽地盯着他。   一人一虫大半夜的,努力盯人, 还‌都莫名‌地散发着幽怨气息,活像谢茶欠了他俩几千万没还‌似的。   谢茶:“……”   盯人的同款姿势看着很唬人,但一想‌到这俩都是半个瞎子。   估摸着人都瞧不清。   就有点好笑了。   谢茶被这俩怨种给逗笑了。   睡了大半夜,此时已神清气爽。谢茶也侧过‌身去, 对春夜道:   “我说苗王大人,大半夜不睡觉, 还‌这样盯着别人看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春夜凉凉道:   “大少爷还‌敢睡得这么好?原来是把以前做过‌的亏心事给忘了啊?”   谢茶:“?”   见谢茶一脸迷茫,春夜又开口了, 语气多了一丝古怪:   “我刚才听你外婆说,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谢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小时候的事谁记得?”   又扬眉笑道:“怎么?我小时候得罪过‌苗王大人?”   春夜静了几秒,语气更加奇怪了:“我在你眼里是那‌么不好相处的人吗?”   “我说苗王大人,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滤镜太深了啊?”谢茶斜眼瞥他,“你难道以为自己‌是什‌么热情‌开朗好相处的小天使吗?”   春夜:“……”   谢茶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春夜,是在小学最后一个暑假。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塞过‌蟑螂,也是从那‌时起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让他开始讨厌起了虫子。   寨子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谢茶又不爱跟那‌群脏兮兮的小孩玩,宁愿一个人瞎逛。   外婆说后山是苗王禁地,不让他去,可他从小胆子大,猫着腰通过‌那‌块“禁止入后山”的牌匾,谢茶跑进‌了后山。   后山居然有个瀑布!   谢茶喜欢游泳。   正要跳进‌去,忽然又看到瀑布旁还‌长着一颗樱桃树?!   他最爱吃的樱桃树!   谢茶眼前一亮,立刻奔过‌去!   樱桃树和他个子差不多高,青翠的枝叶间点缀着几颗小小的、漂亮的红果子。   谢茶摘了一颗红樱桃塞进‌嘴巴里,咬一口瞬间爆汁。   嘴巴里都是清甜的果味!   吃樱桃的速度更快了!   左手塞一颗,右手塞一颗。   嘴巴被塞得鼓鼓的。   跟只拼命偷吃的小猫似的。   谢茶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甜哦!   他这人嘴巴很挑,普通的葡萄、橘子、苹果之类的水果他都不喜欢吃,就爱吃樱桃!   来外婆家‌好几天了,把这个寨子里的小卖部都跑了个遍,没有卖樱桃的!   谢茶不死‌心,又在附近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樱桃树。   问外婆说山上有没有,外婆笑着打趣说:   “樱桃啊?这果树跟茶茶一样又贵又不好养,寨子里少见哩。”   没想‌到这里居然神奇地长了一株!   谢茶决定把这株樱桃树挖了!背回去把它移栽到外婆家‌门口,这样他就可以每天开炫!   说干就干!   谢茶趴在地上,打算徒手挖那‌株樱桃。小手刚扒拉了一下樱桃树下边的草丛,就听见一道清冷的、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要把它挖去哪?”   谢茶抬头一看,正前方有个两米高的山坡,长满了白色的蒲公英。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盘腿坐在蒲公英花丛里。   也不知在那‌坐多久了,谢茶之前竟然没发现,还‌在那‌猛猛炫樱桃!   想‌到自己‌方才炫樱桃的样子被这人瞧见了,谢茶握了握拳,有点小小的恼羞成怒:   这人真是的!   在这看他那‌么久了也不吱声‌!   是故意在看他笑话吗?   谢茶对他第一印象就不好了,哼了一声‌,大声‌道:   “当然是要把它挖走栽到我外婆家‌门口呀!”   那‌小孩瞳色幽幽地盯着他,静了几秒后,吐出两个字:   “不行。”   谢茶顿时来气了:“这又不是你家‌的,你说不行就不行啊。”   那‌小孩说:   “是我的。”   “我栽在这的。”   “我每天给它浇水。”   “每天给它剪叶子。”   “每天给它驱虫。”   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谢茶鼓了鼓脸,打断他:   “你怎么那‌么多话呀?”   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小嘴叭叭的。   谢茶小手叉腰,学着他妈妈那‌样,微抬下巴,小脸努力装严肃:   “你说吧,多少钱一颗!”   他本想‌装小霸总模样,但无奈人长得唇红齿白的,还‌鼓着脸,跟电影海报上漂亮又顽皮的小童星似的。   声‌音脆脆的,还‌带着稚气:   “我超有钱的!在这个寨子里我都花不完!”   那‌小孩竟然当着他的面笑了。   谢茶没看错!   这小孩竟然笑了!   翘起唇角。   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谢茶登时炸了!   “你在嘲笑我?”   小孩歪头:“嗯呐,方才你偷吃樱桃的时候我就笑好几声‌了,小少爷耳朵这么背吗?”   谢茶:“!”   谢茶瓷白的小脸蹭地一声‌红了:“说了不是偷!是买!多少钱一颗嘛!”   小孩吐出两个字:   “不卖。”   谢茶生气了!   扭头就走!   又听见那‌小孩慢悠悠地说:   “但你可以每天、随时过‌来吃。”   谢茶:“?”   小耳朵动了动。   他当然想‌每天、随时都能吃到樱桃啦!   可是……   上山过‌来吃樱桃,就得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虫子。   谢茶气呼呼地转身道:   “我超讨厌虫子!”   话音刚落,趴在那‌小孩肩膀上的一只幽蓝色甲壳虫便吱了一声‌,朝他飞过‌来了!   谢茶:“!”   顿时小霸总气焰全无。   哇哇大叫,四处逃窜。   然而那‌小孩就端坐在花丛里,不仅不帮他把这只虫子赶走,还‌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笑。   谢茶:“!”   谢茶气坏了!   虫子坏!   这人也好坏呀!   想‌起那‌桩童年‌旧事,谢茶至今仍心存疑问,他把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问出来了:   “所以……就因为我当时说了那‌句讨厌虫子,这只甲壳虫每回见到我都飞过‌来追着我叮是吧?”   说到这,谢茶对着那‌只甲壳虫痛心疾首:   “虫虫啊,你现在可是只好虫,千万不要学你主人那‌样又小心眼又爱记仇!”   春夜:“……”   甲壳虫:“……”   甲壳虫吱了一声‌。   很小声‌。   像是人类幼崽奶声‌奶气地叹了一口气。   谢茶:“?”   春夜听见了,悠哉游哉地开腔了,语气端得漫不经心:   “不是讨厌你,是喜欢你。”   谢茶:“?”   春夜声‌音懒洋洋的,解释道:   “喜欢的,它才会主动凑过‌去;讨厌的,甲壳虫都躲得远远的。”   谢茶:“……”   是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了。   那‌么问题来了!   谢茶追问道:   “它为什‌么喜欢我?”   谢茶不记得自己‌跟这只甲壳虫有什‌么交情‌,第一次见,就是在瀑布边炫樱桃那‌次。   春夜静了几秒,意义不明‌地哂笑了声‌,接着,摸索着点了点甲壳虫的小脑袋,又开始训了起来:   “听见没?这位大少爷早把你忘了!”   谢茶:“……”   又见春夜继续点着甲壳虫的小脑袋,凉凉道:   “我就说吧?人类都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新‌朋友就会忘了旧朋友,亏你还‌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他来找你玩,人家‌早就有别的朋友了!”   谢茶:“……”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甲壳虫也被春夜训得自闭了。   冲着谢茶吱吱了两声‌。   像是人类幼崽哼哼唧唧地在说:   我生气啦!   然后傲娇地甩了甩小脑袋,屁股对着谢茶,像是在生闷气一样,气呼呼地趴在床上不动了。   谢茶被甲壳虫逗笑了。   之前,谢茶是平等‌地讨厌任何‌虫子,这只甲壳虫也不例外。   还‌因为这只甲壳虫颜色漂亮到有点诡异,就像森林里那‌种颜色越艳丽,就越有毒的蘑菇一样。   谢茶下意识远离。   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谢茶觉得这只甲壳虫还‌挺可爱的。   也不再觉得甲壳虫颜色诡异。   反而漂亮得让人惊叹。   多一分就亮得刺眼,少一分则暗得无光,蓝得恰到好处。   像阳光撒在平静的海面上。   甲壳虫就像一滴阳光照射下的蓝色海水。   谢茶现在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只可爱的小宠物似的。   如今,这只甲壳虫背对着他生闷气,谢茶恍惚间,还‌真的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愧疚。   好像自己‌真的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   春夜指尖摸了摸那‌只甲壳虫的小脑袋,又继续不咸不淡地开腔:   “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这位大少爷朋友可多了,不仅有普通朋友,还‌有尊贵的朋友,给人剥粽子,给人撑伞,还‌跟人一起睡,总之,人家‌不在意的……”   谢茶:“……”   这小子!   怎么听着茶言茶语的?   “行行行是我错了。”   谢茶问:   “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话音刚落,谢茶就隐约看见春夜笑了,唇角轻轻上扬。   与此同时,那‌只甲壳虫也瞬间扭过‌头来了,冲着他吱了一声‌。   谢茶:“……”   他怀疑他被套路了。   但他没有证据。 第36章 掉进了他怀里   第二天‌, 大伙儿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谢茶问粉头发和徐南两人昨晚去哪了。   粉头发用手挡住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昨晚跟徐大公子探讨了一下友谊的‌终极奥秘。”   谢茶看了看他:“你俩?”   又‌看了看徐南:“小徐啊,探讨出什么来了?说给金主‌爸爸听‌听‌?”   徐南神‌色如常地笑道:   “和他这个恋爱脑探讨友谊,能探讨出个什么来?”   谢茶:“……”   问题来了!   谢茶狐疑地追问道:“你俩大半夜地跑出去探讨友谊做什么?”   粉头发:“……”   徐南:“……”   不等他俩回答, 外婆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一声:   “茶茶,你肩膀上……”   谢茶转头一看, 甲壳虫正静静地趴在他肩膀上,大概是第一次趴在他的‌肩上,还有些拘谨和不熟悉。   两‌只细小的‌前爪紧紧揪着他肩上的‌衣服, 小脑袋迷茫地抬起,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但芝麻大小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滴溜溜地转着。   昨晚到最后, 谢茶问春夜,他该怎么做,甲壳虫才‌能原谅他,春夜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   “看你表现。”   趴在春夜面前的‌甲壳虫也配合地吱了一声。   像是人类幼崽哼了一声。   谢茶:“……”   还是一只傲娇的‌虫虫?   这甲壳虫的‌性格也太像他主‌人了吧?   谢茶当时就笑了, 忍不住对甲壳虫调侃道:   “虫啊,你这么学你主‌人,在昆虫界估计很难找到对象吧?”   然后,谢茶就看到那只甲壳虫小眼睛委屈地瞟了一眼春夜。   萎靡地吱了一声。   泄气地趴在了床上。   啊这……   谢茶被逗笑了。   “所以是真‌没找着对象啊?”   甲壳虫哼哼唧唧地, 把‌两‌只细小的‌前爪并起来,难过地把‌小脑袋埋进了前爪里。   谢茶:“……”   然后一大早, 谢茶刚醒,那只甲壳虫就爬到他肩膀上来了。   刷牙的‌时候趴着。   走路的‌时候趴着。   吃饭的‌时候也趴着。   外婆瞧见了这一幕, 苍老的‌眼睛顿时露出一丝惊喜的‌笑意:   “茶茶你现在不讨厌虫了?”   谢茶笑答:“其他虫子‌还是讨厌的‌,这只嘛……”   甲壳虫似乎理解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顿时支棱了起来。   小脑袋晃了晃,仿佛人类幼崽在炫耀自己得到了大人的‌宠爱似的‌。   谢茶看得心里一软。   转头问春夜:   “苗王大人,它爱吃什么?”   春夜斜瞥了它一眼:   “它可挑食了,只吃桑叶,还只吃最嫩的‌叶儿尖尖。”   谢茶闻言,下意识扫了一眼春夜的‌碗里。   外婆喜欢做饭,朋友们来了之后,更是热情,就连早餐都是七八碗菜,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谢茶照旧报菜名‌,给春夜夹菜,发现春夜就爱吃鱼。   别的‌菜是一点都不沾。   谢茶扬眉道:   “苗王大人不也挑食吗?”   甲壳虫吱了一声。   超大声!   像是在附和且赞同谢茶的‌这句话。   春夜:“……”   春夜余光淡淡瞟了甲壳虫一眼,甲壳虫就瞬间心虚地垂下了小脑袋,可怜兮兮地吱了一声。   谢茶被他逗笑了,于是吃完饭决定‌去给这只小可怜摘点桑叶。   桑叶只有后山上有。   “好耶,又‌要去探险了!”   绿头发一脸兴奋。   夏季的‌森林绿意盎然。   走上一个斜坡时,谢茶发现斜坡上居然长满了不知名‌的‌花朵,还是罕见的‌黑色。   这片黑色的‌、诡异的‌花海顿时吸引了粉头发的‌注意。   粉头发第一次见到极为稀少的‌黑色花朵,他立刻停下不走了,趴在草丛里,掏出相‌机开始各种抓拍。   谢茶知道他是摄影狂热爱好者,也就随他去了,和他约定‌好汇合的‌时间又‌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峡谷,绿头发也停下不走了,不仅他不走,还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徐南大腿,非要徐南留下来跟他一起航拍这个峡弯。   徐南:“……”   谢茶笑了:“小徐啊,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面对这位打小就练咏春拳的‌王者,绿头发仍不撒手,还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徐南:   “打完之后能航拍吗?”   徐南:“……”   就这样,最后去寻找桑树的‌路上只剩下谢茶和春夜两‌人。   以及甲壳虫。   甲壳虫知道这是要去给它找吃的‌了,在草丛里兴奋爬行。   爬一会儿,就抬起小脑袋嗅一嗅,嗅到空气中远远传过来的‌桑叶气息,就激动地往前爬。   它在前头带路。   谢茶和春夜跟在甲壳虫后面,仍旧各自牵着竹竿的‌一头,慢悠悠地行走在森林小路上。   夏日午后,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层的‌密林枝叶洒下来,斑驳光影像金子‌一般细碎地晃动。   森林里昆虫的‌窸索声、麻雀的‌叫声,偶尔冒出来的‌青蛙声,组成大自然的‌乐章。   并不吵闹。   反而‌让人有种午后的‌惬意。   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新,略带凉意的‌微风拂过,还吹来了不知名‌的‌野花的‌香气,泥土的‌气息,以及旁边那条河流的‌湿润水汽。   这地方真‌好啊!   谢茶内心感慨一声。   又‌忽然想起过完这个暑假,他就要出国念书了,以后可不一定‌每年寒暑假都能回得来,心里顿时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时,走在前头的‌甲壳虫又‌停下来了!抬起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更加兴奋地往前爬了!   谢茶被它逗笑了。   知道这是快要到了!   沿着森林小路七拐八拐地往前走,谢茶越走越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凉。   果然!   穿过一片密林,甲壳虫带着他们来到了那个瀑布的‌上面!   这瀑布谢茶熟悉得很,每年暑假他都会来这游泳。   只不过谢茶每次都是在瀑布下边的‌深潭里游泳,还从‌来没来过瀑布上边。   站在瀑布上方往下看,还能看到深潭边长着的‌那株樱桃树。   看起来被春夜养得很好。   枝叶青翠,红樱桃点缀其间,枝桠修剪得也很漂亮,像名‌贵的‌大型盆栽艺术品。   而‌瀑布上方长着一株桑树。   谢茶让春夜靠在树下休息,他带着甲壳虫爬上去。   桑树枝叶茂密。   谢茶爬上树,扒拉着树叶寻找最嫩的‌桑叶尖尖,忽然,他发现掩映在桑叶中间的‌还有一颗颗红桑葚!   汁水充盈。   颗颗饱满。   看着比普通的‌桑葚还要红得欲滴,甚至红得有点诡异。   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颗颗耀眼的‌红宝石。   谢茶并不是贪吃之人,但这桑葚颜值太高了!   还散发着一丝奇异的‌香气。   谢茶总觉得这股香气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于是他好奇地摘了一颗塞进嘴巴里。   谢茶:“!”   好甜!   这苗寨好山好水,连桑葚都格外好吃!   果然是甲壳虫严选!   不仅桑叶嫩!   桑葚也甜!   自己吃了一颗,谢茶又‌摘了一颗尝试着喂给甲壳虫吃。   甲壳虫趴在他肩膀上,先是嗅了嗅,接着,一点点地啃了起来。   吃得小脑袋都愉快地摇了摇。   见甲壳虫也爱吃,于是谢茶坐在树干上,慢悠悠地喂它,也喂自己。   吃了会儿,瞟了一眼树下,春夜正盘腿坐着,谢茶又‌摘了一颗桑葚砸在春夜的‌脑袋上:   “赏给苗王大人的‌,不用‌谢。”   春夜摸索着把‌砸脑袋上的‌那颗桑葚拿了下来。   视线里,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便把‌那东西放在鼻端闻了闻。   紧接着,春夜眨了下眼,要笑不笑地问道:“大少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茶哼笑一声,又‌摘了一颗塞进嘴巴里嚼了嚼:“不就桑葚吗?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   春夜低笑一声,悠哉游哉地开腔:“是桑葚,但这棵桑葚不一样,是以前某位苗王特意用‌蛊养出来的‌酒桑葚,是用‌来酿桑葚酒的‌……”   谢茶:“?”   春夜捻着那颗桑葚,又‌凑近鼻尖闻了闻,馥郁的‌香气里夹杂着一丝果酒香。   他漫不经心地科普道:   “这颗酒桑葚下面埋了上千只蛊虫,那些蛊虫事先用‌最烈的‌酒浸泡了十年,再埋进这棵树下边,才‌能结出酒桑葚。”   谢茶:“……”   “苗王都这么变态吗?”   谢茶直觉地瞅了他一眼:   “所以那位苗王是……”   春夜语气懒懒道:   “我爷爷。”   谢茶:“果然啊!”   “所以……”   春夜轻挑了一下眉:   “大少爷不会已经吃了吧?”   谢茶:“……”   垂眸看了一下手指尖捻着的‌那颗桑葚,谢茶轻咳一声:   “没啊。”   刚说完,趴在肩膀上的‌甲壳虫不知为何掉下去了。   谢茶:“!”   谢茶垂眸俯视,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它怎么掉下去了?”   正好直直地掉进了春夜的‌怀里。春夜摸索着将那只甲壳虫捻起,放在手掌心上。   甲壳虫尝试站起来,一秒后,又‌晕乎乎地趴下了。   发出微弱的‌一声吱。   春夜听‌见了,嘴角漾起浅浅弧度,意有所指地回答:“大少爷,这酒桑葚很厉害的‌,别说虫了,就是人吃多‌了也会醉得掉下来……”   谢茶:“……”   与此同时,谢茶也感觉到脑子‌有些发晕了。方才‌他一颗接一颗,也不知吃了多‌少。   这桑葚这么厉害吗?   但他可不能当着这小子‌的‌面像甲壳虫一样掉下来!   要不然太社死‌了。   得赶紧下去!   这棵桑树不高。   谢茶往下爬,爬到一半,忽然一阵头昏眼花,没踩中下边的‌横枝,一脚踩空后,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谢茶:“!”   完蛋!   这回真‌要社死‌了!   与此同时,春夜在听‌见谢茶悉悉索索往下爬的‌时候就摸索着站起来了。   刚转身,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树上掉下来了!   春夜下意识张开双手。   下一秒,谢茶就掉进了他怀里。 第37章 你喜欢谢茶吧?   同一时间, 因为春夜下意识张开双手去接谢茶,原本趴在春夜掌心的甲壳虫便啪唧一声掉下去了。   掉在了草丛里。   甲壳虫晕乎乎地晃了晃小脑袋,勉强睁开一丝眼, 芝麻大小的黑眼睛瞟着春夜,像在控诉。   然后发出颇为不满地一声:   “吱。”   与此同时,谢茶也喃喃道:   “好晕……”   春夜垂眸看了一眼甲壳虫, 没有理会它,又随即把目光落在怀里的谢茶身上。   谢茶推开春夜,尝试自己站着, 然而不到一秒,一阵头晕目眩后,又朝春夜倒了过去。   额头抵在春夜的肩膀上。   春夜:“……”   静了几秒后, 才缓缓伸手拢住他‌的肩膀。   谢茶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离他‌很近。春夜很轻易地就闻到了谢茶身上飘出来的那‌股香气‌。   若有若无。   勾得人心痒痒的。   春夜感觉情‌蛊后遗症又要犯了!   他‌尝试把谢茶的脑袋稍稍挪开一点, 不要太靠近他‌的颈边, 谁知谢茶又固执地挨过来了。   还蹭了蹭他‌的颈窝,然后像是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了。   春夜:“……”   这‌回,谢茶离他‌更近了!   近到他‌的发丝几乎蹭上谢茶的嘴唇了,春夜闻到了一丝丝混合着桑葚的甜和发酵的果酒香。   揽着谢茶肩膀的手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没有把他‌推开。   春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揽紧谢茶,任由他‌静静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谢茶闭着眼睛,眉毛微微地蹙起, 露出的半边脸颊上,白皙的皮肤上因为醉意, 开始晕染出淡淡的红。   然而这‌些春夜都瞧不见。   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通过嗅觉来判断谢茶的状况。   他‌垂下头, 凑到谢茶的唇边,在谢茶清清浅浅的呼吸中,他‌闻到了一丝酒桑葚的香气‌。   春夜没喝过。   只在小时候看到阿妈摘桑葚酿酒,他‌站在一旁,看到红艳艳的桑葚,还想拿起来塞嘴巴里,被‌阿妈轻轻夺走‌了:   “你爷爷那‌个酒鬼哦,练出来的蛊全用来养那‌株酒桑葚了,阿春可不能吃,吃了会醉的……”   原来酒桑葚这‌么好闻。   春夜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   鼻尖近乎要蹭上了谢茶的嘴唇,因为挨得很近,视线也稍微清晰了一些。   谢茶的嘴唇上,因为方才的贪吃,沾上了红桑葚的汁水。   嘴唇本就红润饱满。   如‌今更是染上了一层水泽。   那‌颗唇珠微微上翘。   瞧着,像是一颗红桑葚。   春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此刻,这‌颗唇珠在他‌眼里,更是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色。   像是薄雾里的红色琉璃珠。   美‌得惊心动魄。   春夜自认为不爱吃桑葚的,证据在于这‌么多年了,他‌每回带着甲壳虫来摘嫩嫩的桑叶尖尖,都从来没吃过一颗。   但当下,心底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想尝一尝酒桑葚到底是什么味道。   春夜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一点点靠过去。   随着距离一点点的缩进,他‌能闻到谢茶唇上酒桑葚的丝丝甜味,越来越浓。   就在即将触碰到唇的时候,春夜蓦地停下了。   “情‌蛊的蛊虫是通过唾液、血、精.液这‌三者相互感应的。”   女中医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回响,与此同时,那‌晚大榕树上,谢茶那‌双期待的眼睛也在春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春夜的眸色微微暗了下来。   他‌重新抬起了头。   站直了身体。   只用双臂紧紧抱着谢茶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然而谢茶醉酒之‌后并不老实,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想喝酒……”   声音带着点迷醉。   浅淡的、温热的气‌息就吐在春夜的颈边。   春夜顿时身体僵住了。   抱着谢茶的双手也不自觉收紧。   谢茶似是察觉到不舒服了,扭头报复似的,在他‌的颈边愤愤咬了一口:   “坏蛋!”   春夜:“……”   大少爷这‌是……   喝醉了就会变回幼崽吗?   过了会儿,无人机便从不远处的峡谷那‌边飞过来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没看到谢茶他‌们回来,于是其他‌三人跟着无人机找过来了。   “谢茶!”   谢茶晕晕乎乎地,听见有人喊他‌,他‌从春夜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眸子眨了眨。   不说话,就这‌么望着他‌们。   颇为乖巧。   但又看着有些诡异。   那‌三人逐渐走‌近。   绿头发看到谢茶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顿时惊得瞪圆了眼睛:“茶啊,你这‌是喝酒了?”   粉头发想也不想就否定了:   “怎么可能?谢茶不喝酒的。再说了,这‌林子里哪来的酒?”   刚说完就看到春夜表情‌有一丝微妙。   粉头发:“?”   春夜微微叹了一口气‌:   “准确的说,是这‌位大少爷中蛊了……”   绿头发/粉头发:“!”   徐南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视线落在谢茶身上。   谢茶像是介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之‌间,盯着徐南看了几眼,眉头微拧,似在努力思‌考这‌人是谁。   几秒后,他‌像是终于把徐南认出来了一样:   “是茶茶的朋友!”   接着,一把推开春夜,就朝徐南扑过去。   春夜:“……”   绿头发被‌谢茶诡异的语气‌给惊道了:“他‌这‌是……”   谢茶把徐南当玩偶一样抱着,还捏了捏徐南的脸,一脸迷茫地问:   “怎么变这‌么大了?”   徐南正要说话,就听见谢茶鼓了鼓脸,接着说下句:   “都不可爱了……”   徐南:“……”   粉头发被‌谢茶给逗笑了。   谢茶一向滴酒不沾的。   但他‌记得谢茶唯一一次喝醉酒是在高考完的那‌一天,终于自由了,所以谢茶也难得地和他‌们一起喝醉了。   那‌次也和现在一样。   一喝酒就变回小孩了。   谢茶仍在眨着那‌双醉眼,继续捏着徐南的脸颊:   “太大只了不好玩!”   “快点变回来!”   徐南也被‌他‌逗笑了,任由谢茶随意捏自己的脸。   见谢茶一副站都站得有点踉跄的醉态模样,徐南伸手,正要揽住他‌的肩膀扶他‌站好。   手刚抬起。   另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斜伸过来,一把将谢茶拽离。   徐南:“……”   谢茶:“……”   谢茶被‌拽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里,他‌迷离地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看春夜,发出迷惑的疑问:   “你谁呀?”   春夜哼笑一声:   “我也是你朋友。”   谢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徐南,犹豫几秒,果断转身,朝徐南伸手。   刚伸手,又被‌春夜攥住了。   与此同时,徐南也也握住了谢茶的手腕。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气‌氛陡然有些微妙。   绿头发心大,看到这‌一幕,便也走‌过去,摩拳擦掌道:   “哎呀呀,咱们茶哥难得变一回小孩,可不得趁他‌现在中蛊了好好玩一玩。”   他‌刚走‌过去,就看到春夜和徐南都望着他‌,眼神一言难尽。   绿头发:“?”   被‌那‌两‌道眼神盯得,忽然有些不敢往前了。   粉头发看了看春夜,看了看徐南,眼神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谢茶晃了晃被‌两‌只手抓着的手腕,眉头微微拧着,似是极不舒服。   抓着他‌的其中一只手松开了。   是徐南。   意识到还有一只手抓着自己,谢茶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别乱动。”   春夜语气‌微沉。   这‌时,粉头发走‌过来了,他‌看了看春夜,顿了顿,问道:   “你刚才说谢茶中蛊了,可有解蛊的办法?”   春夜点点头,只简单交代了一句解蛊时间会很久,叫他‌们不用等‌,便想带着谢茶离开。   粉头发立刻上前拦住了他‌:   “不能带走‌我朋友哦。”   粉头发啧了一声,抱臂道:   “我怕你对他‌做什么坏事……”   春夜:“?”   粉头发不知道春夜是装无辜还是真无辜,他‌干脆挑明了:   “你喜欢谢茶吧?” 第38章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森林里‌的风中掺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 但春夜从小就鼻子灵敏,能‌轻易地分辨出‌风里‌的草药味。   想要帮谢茶解开酒桑葚的蛊,需要寻找一种特殊的草药。   然而谢茶一喝醉就好像变回了幼崽, 把他当‌玩具熊一样抱着,嘴里‌还喃喃道:   “茶茶想吃樱桃……”   他晕晕乎乎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久远的片段,像是被他遗忘在脑海的角落, 如今蛊虫在他脑海里‌翻腾,把久远的模糊片段翻出‌来了‌。   “有樱桃树的……”   他嘀咕道:   “茶茶的朋友帮茶茶种了‌一棵樱桃树。”   春夜听了‌,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 摸了‌摸他脸颊问:   “哪个朋友?”   谢茶:“嗯?”   谢茶努力地回想。   然而记忆片段像藏在脑海的迷雾中,只依稀窥探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我帮茶茶种一颗樱桃树,以后茶茶就能‌每天、随时都能‌吃到啦!”   稚嫩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五官却怎么也瞧不真切。   “南南?”   刚不确定地说出‌答案, 脸颊就被捏住了‌!   好疼!   谢茶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这人真坏!   谢茶使劲瞪他。   春夜被他气笑了‌。   还敢对他生气?   又‌见‌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泪花,春夜又‌松开了‌手, 给他揉了‌揉。   谢茶拍开他的手。   “要去找樱桃树!”   “在哪儿呢?”   见‌谢茶醉意‌朦胧地就要离开, 春夜连忙把他拉住。   这位大少爷醉酒之后只有八岁的智商,春夜便哄小孩似的:   “我去给你摘樱桃,你在这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就能‌吃到樱桃了‌, 行吗?”   谢茶哦了‌一声‌。   他脑袋晕晕沉沉的,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哪能‌找得‌到樱桃呢?   既然有人帮他找,谢茶也就乖乖地躺在桑树下‌的草地上, 双手交叉搁在腹部前,眯着眼睛睡了‌起来。   桑树下‌埋了‌上千只蛊虫, 别说蛇了‌,就连蚂蚁也不敢过‌来。   没有昆虫苍蝇的打扰, 又‌有午后森林里‌吹过‌来的凉风,谢茶在酒桑葚的作用下‌,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春夜把草药摘回来之后,摸索着坐下‌,坐在了‌谢茶的旁边。   听着谢茶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春夜知道他睡着了‌。   谢茶看起来就跟醉酒的人别无二样,唯有那双嘴唇,跟酒桑葚一样,红得‌欲滴,像是轻轻一按,就能‌流出‌红色汁水。   红得‌近乎有点诡异。   这是中蛊的征兆。   春夜拿起手中的一株草药,用指尖掐出‌草药汁。   正要涂抹到谢茶的嘴唇上时,脑海里‌蓦地响起方‌才粉头发问出‌来的那句话:   “你喜欢谢茶吧?”   春夜:“……”   他那时静了‌好几秒。   直到一股密林的风吹过‌来,把春夜吹醒了‌似的。   他犹豫片刻,指尖还是落在了‌谢茶的唇上。   谢茶的唇很柔软,软到春夜一瞬间真的产生了‌错觉,好像稍稍用力一按,真的会流出‌红色的汁水来。   沾着草药汁的指尖触及到了‌谢茶的唇角,随后一点点的、缓慢地沿着唇线涂抹过‌去。   指腹经过‌微微上翘的唇珠。   唇珠饱满欲滴。   在春夜模糊的视线里‌,像是朦胧白雾里‌的一颗红宝石。   春夜看得‌微微失神。   抹药的食指无意‌识用力压了‌一下‌,迷梦中的谢茶眉头骤然拧了‌一下‌,春夜这才回过‌神来。   下‌意‌识看了‌一眼,药效还没发挥得‌这么快,谢茶在酒桑葚的作用下‌仍在醉睡。   春夜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再也不敢看了‌。   他转过‌脸去。   用指腹沾满草药汁,再次摸索着,涂到谢茶的唇上。   没了‌视觉,触觉更敏感了‌。   唇上的触感很好。   柔软。   水嫩。   细腻。   像在抚摸含苞未放的花朵。   春夜耐心地、细致地用草药汁涂抹着谢茶的嘴唇。   不时有微风拂来,春夜的心湖也像是被风吹过‌,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整个人好似置身于柔柔的春水之中。   有种舒服极了‌的惬意‌。   他沉浸在这种感官享受之中,等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指尖竟微微探进了‌谢茶的嘴里‌。   甚至试图挑逗着藏在里‌面,比唇还要柔软的舌尖。   顿时,过‌往情蛊发作时的片段纷至沓来。   情蛊发作时,这寸灵活的舌尖会用力地吮吸着他的舌尖,卷着不放,缠吻时,能‌产生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春夜着魔似地、轻轻拨弄着谢茶的舌尖。   过‌了‌会儿,便不由自‌主地慢慢俯下‌.身,眸子里‌也染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色彩。   凑得‌越近,眼睛里‌能‌看到的那抹红色也越来越明‌显。   近到两人呼吸交缠,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的关键时刻,春夜又‌蓦地把头撇过‌去了‌!   他闭上眼,将额头垂下‌,靠在谢茶的肩膀上。   凑近谢茶颈边,沉沉地呼吸着,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过‌了‌会儿,他感觉到谢茶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春夜身体顿时一僵。   是谢茶醒过‌来了‌!   由于用草药汁帮谢茶解了‌酒桑葚的蛊,谢茶体内的醉意‌已经被草药汁逐渐消散了‌。   谢茶缓缓睁开眼,眸子一片清明‌,甚至因为‌睡了‌一觉,还有几分神清气爽。   一睁眼就看到桑树了‌。   绿叶间缀着一颗颗红桑葚。   像是一个美丽诱人的陷阱。   谢茶:“?”   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这株桑树下‌了‌!   他眨了‌眨眼,很快记起来了‌!他和甲壳虫吃了‌很多桑葚,而据那小子说他们吃的是特殊的酒桑葚,吃了‌容易醉。   接着他从树上摔下‌来了‌。   之后就像喝醉酒完全断片了‌似的,他想不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接着,他感觉到肩膀沉沉的,转头一看,春夜竟趴在他肩膀上!   如果说,自‌己醉了‌,躺在这树下‌睡了‌一觉,那这位苗王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谢茶肩膀动了‌动,心情颇好地对春夜扬眉:   “苗王大人,你也醉了‌?”   春夜听了‌,幽幽抬头。   抬头的瞬间,谢茶看到他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情潮。   亮得‌惊人。   连眼尾都泛起了‌一抹红。   谢茶顿时眉头一跳。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   立刻下‌意‌识摸自‌己的额头。   很好,体温正常。   又‌迅速将手掌贴在胸前。   心跳也正常!   更关键的是……   脑子现在还很清醒!   谢茶这才意‌识到,古籍上说鬼蝴蝶能‌压制他体内的蛊虫,原来是真的。   他的情蛊不再跟着发作了‌!   谢茶有一瞬间的庆幸。   又‌抬头一看,春夜正盘腿坐在草丛上,像在闭目打坐似的。   表情看着镇定自‌若。   但鸦羽似的睫毛在轻轻地颤着,昭示着他正在跟体内的情蛊做激烈的对抗。   谢茶:“……”   庆幸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   谢茶坐起身来,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了‌:   “你……”   春夜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眼也没睁地说道:   “大少爷现在离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语气仍旧是漫不经心。   然而谢茶却拧眉道:   “那个女中医说了‌,没有我体内蛊虫的安抚,你情蛊发作的时候会……”   不等谢茶说完,春夜突然睁开了‌眼!   谢茶看到他眸子里‌弥漫着一片红血丝。   很快,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散漫。   “大少爷可要想清楚了‌,鬼蝴蝶只有这一只,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要还不走‌,待会儿我情蛊发作起来,你可就没机会了‌!”   女中医的话又‌突然在谢茶的脑子里‌响起:   “鬼蝴蝶能‌帮你压制一个月,只要不让他体内的蛊虫感应到,一个月之后,你的情蛊就彻底解了‌!”   于是谢茶点点头:   “那我先走‌一步了‌。”   谢茶起身走‌了‌。   走‌到不远处,便悄然闪到一棵粗壮的树后面躲了‌起来。   没办法。   上次眼睛半瞎这件事,让谢茶深刻见‌识到了‌什么叫演技!   春夜这小子太会装了‌!   在他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信任度了‌,因此‌,谢茶决定躲起来观察一会儿再走‌。   谢茶躲在大树后面观察了‌好一会儿,春夜仍旧是他离开时那样。   盘腿坐在桑树下‌,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在闭目打坐一样。   看了‌好一会儿,春夜也没别的动作,谢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那三个朋友不知道是回去了‌还是仍在这个森林里‌,谢茶心想,既然春夜看着还算正常,那他就回去找他那三个朋友了‌。   就在谢茶转身时,春夜终于动了‌。   谢茶:“?”   转过‌身好奇地看了‌一眼。   春夜摸索着站起来了‌!   接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谢茶心想:   情蛊这就平息了‌?   是要打算回去吗?   然后,谢茶发现不对劲。   春夜走‌去的方‌向是……   瀑布悬崖边!   谢茶:“……”   谢茶想起来了‌,这小子现在是半个瞎子,这是走‌错方‌向了‌吧?   眼看春夜一步步朝瀑布悬崖边走‌去,谢茶从树后跑出‌来了‌!   “喂!”   谢茶冲春夜喊道。   春夜停下‌了‌脚步。   谢茶看了‌一眼,春夜离瀑布悬崖边就差两三步了‌。   他又‌急又‌气地对春夜道:   “我说苗王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   春夜闻言笑了‌,他转过‌头去,对谢茶轻挑了‌下‌眉:   “对大少爷来讲,或许是死路,但对我来说,那是生路。”   谢茶:“?”   脑子一转,很快他就明‌白春夜的意‌思‌了‌,神色也顿时复杂了‌起来:“你想用这种方‌式平息情蛊?”   春夜点点头。   这是他方‌才打坐时想到的。   “兴奋、刺激、恐惧都能‌引起心跳加快,气血上涌,肾上腺素飙升,足以安抚我体内的蛊虫。”   谢茶望了‌一眼那个瀑布。   太高了‌!   下‌面怪石嶙峋。   “会很危险的!”   谢茶拧眉道。   又‌试探地往前走‌,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去将春夜从悬崖边上拽回来。   谁知,春夜是瞎了‌,但没完全瞎。谢茶一动,他就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谢茶:“!”   这下‌完全不敢动了‌!   “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谢茶说完,春夜又‌笑了‌:   “大少爷,友情提示一下‌,你还有最后一次逃走‌的机会……”   谢茶:“?”   “再过‌十秒,我就控制不住体内的蛊虫了‌……”   谢茶:“!”   春夜开始倒计时了‌:   “10、9、8……”   谢茶:“……”   谢茶望着春夜,他眸子幽幽地,盯猎物似的,眼神锁定自‌己。   盯得‌谢茶头皮发麻。   下‌意‌识就想逃离。   这种眼神谢茶见‌过‌,在曾经情蛊发作时,春夜控制不住了‌,就会出‌现这样的眼神。   谢茶知道春夜说的是真的。   但……   谢茶又‌望了‌望春夜后边的瀑布悬崖。瀑布的水声‌飞溅下‌去,爆发出‌来的声‌音之大,提醒着谢茶这个瀑布有多高。   “3、2……”   春夜的声‌音透过‌瀑布水流声‌传了‌过‌来。   “……1”   话音刚落,谢茶果断上前。   与此‌同时,春夜往后一倒。 第39章 男人也这么善变吗?   春夜就这么‌倒下去了,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瀑布悬崖边上。   谢茶:“!”   谢茶在原地震惊了好一会儿,直到瀑布的水花飞溅到他脸上,谢茶才缓过神来‌。   脑子里方才一瞬间涌起的复杂的、激烈的情绪随即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每年‌来‌这个瀑布下边游泳, 自认为游泳的水平很高了,但从‌来没敢从那个瀑布上跳下来‌。   这小子不仅跳。   还敢倒着跳!   太癫了!   又回想起数到“1”的时候,春夜面对‌着他, 朝他遥遥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小子还敢笑得出来‌?   谢茶要被他给气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悬崖边往下一看, 瀑布下边是一个深潭。   春夜已经‌从‌水里冒出来‌了,背靠在深潭的一侧边缘,双手张开, 手肘搁在潭边两侧,正在闭目养神。   见他人还好‌好‌的, 谢茶顿时松了一口气,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眉毛又微微拧了起来‌。   这小子一向能忍的。   能逼得他用跳瀑布的方式来‌解蛊,看来‌就像女中医所说的那样,没有来‌自他体‌内蛊虫的安抚, 情蛊发作‌只会比之前更‌加煎熬。   然而这对‌于春夜来‌说……   还只是开始。   谢茶叹了一口气。   刚才春夜从‌瀑布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场面把他给惊到了。   这下谢茶更‌不敢走了。   必须等‌到春夜情蛊平息后才能离开,要不然以那小子的性格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呢。   没想到这一等‌,竟然等‌到夜幕降临。   月亮的清辉洒下来‌,深潭的水面微微荡漾, 反射着白银般细碎的水光。   春夜静静泡在深潭里。   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之中。   脸庞冷白如玉。   那截脖颈如鹤般修长秀致。   耳边那枚耳坠在月光下,折射出一抹幽幽的蓝。   给那张脸平添了一丝诡异。   活像深潭里冒出来‌的水妖。   此刻正在黑暗中蛰伏, 像在等‌待猎物似的,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此时此刻, 谢茶竟有种直觉,他不能下去,也不能靠近,要不然,就会像只可怜的猎物一样被逮住,然后无法逃离。   于是他也静静坐在瀑布悬崖的上方,直到月亮升到柳梢后。   谢茶等‌得都快要睡着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春夜还在深潭里泡着。   谢茶:“……”   这都泡几个小时了?   所以没了他体‌内蛊虫的安抚,情蛊这么‌难熬过去吗?   想到这,谢茶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与此同时,他方才没来‌得及细想的问题终于冒出来‌了!   一般来‌说,情蛊不会无缘无故地发作‌,之前春夜发高烧、或者他遇到蛇引起了恐惧、龙舟比赛时兴奋过度、或者曼陀罗香致幻……   总之,得有一个因素诱发情蛊,情蛊才得以发作‌。   那问题来‌了!   方才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要不然这小子怎么‌突然情蛊发作‌了?   就在谢茶思索时,他看到春夜起身了!   春夜从‌水中起身时,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抬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一步步地走上岸。   谢茶立刻也跟着站起来‌了,沿着旁边的森林小路往下追。   “喂!”   春夜就在前方不远处,谢茶确定他听见了,然而这小子居然脚步一点也不带停地继续走。   谢茶:“?”   他快步追过去:“我说苗王大人,年‌纪轻轻的耳朵就这么‌不好‌使了吗?”   春夜这才停下脚步,一如既往地,嘲讽拉满了:“大少爷耳朵不也一样不好‌使?”   谢茶:“?”   春夜又道:“说了叫你走的,你居然还敢留下来‌……”   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茶:“……”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是要留下来‌看苗王大人的笑话啊!”   谢茶慢悠悠地走过去:   “我很好‌奇啊,苗王大人刚才怎么‌突然就情蛊发作‌了呢?”   让谢茶感到意外的是,这一回,春夜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漫不经‌心地说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往常这小子胡说八道,各种离谱的理由都说得出口。   然而现在,他却沉默了。   夜色下,谢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对‌面那双眸子幽幽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夜风拂过,不说话的时候,谢茶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怎么‌不说了?”   然而春夜仍旧没有开口。   他沉默得有些反常。   谢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跳过了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他把手上那根竹竿递过去:   “算了,既然现在情蛊平息了,我带你回去吧!”   春夜伸手握住那根竹竿,接着稍稍用力,竹竿便‌被他夺过来‌了。   春夜拄着那根竹竿:   “不劳烦大少爷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谢茶愣了一下,这小子的意思是他不仅不跟他一起回去了,还不住他外婆家‌了?!   谢茶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走过去,重新抓着那根竹竿:   “我说苗王大人,你这就把我当外人啊,既然都是朋友了,就不必这么‌客气!”   说完,抓着竹竿的一头,正打算像之前那样,牵引着春夜离开,春夜却停在原地,并没有跟着他走。   并且,又把竹竿抽回去了。   竹竿带着微微的倒刺,而谢茶这位大少爷一向没怎么‌干过活,手掌心的皮肤被竹竿一划,谢茶顿时感觉到了微微的刺痛。   他嘶了一声,垂眸一看,手掌上多了几道被刮出来‌的红痕。   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醒目。   春夜听见了,攥着竹竿的手微微用力,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只是沉默地拄着竹竿,摸索着,还试图绕过谢茶往前走。   谢茶见状,二话不说就拦在了他面前,两人快要撞上了的时候,春夜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好‌像谢茶是什么‌致命细菌,沾上了就会要命一样,恨不得离他两米远。   “你就这么‌讨厌我?”   谢茶被他气笑了:“你说说看,我究竟怎么‌你了?”   见春夜还是不说话,谢茶终于好‌脾气用完了,他眸子沉了下来‌,抱臂道:   “苗王大人,不长嘴的话,是很容易失去朋友的……”   春夜道:   “大少爷还是离我远点吧,要不然我哪天情蛊发作‌起来‌,你可别后悔。”   谢茶气得深呼一口气:   “刚才你在瀑布悬崖上我不是走过去了嘛!”   意思是他够朋友!   没有逃!   而是朝春夜走过去了!   春夜静了几秒,低声道:   “我知道。”   又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我可以跳下去,但下次就不一定有悬崖给我跳了,所以……”   春夜朝他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了一眼他手掌上的红痕,淡淡道:   “以后离我远点吧。”   谢茶挑眉:“你确定?”   春夜沉默。   谢茶朝他竖了个中指。   然后转身走了。   这小子!   一边帮他抓鬼蝴蝶,帮他解情蛊;一边又动不动地叫他离他两米远。   太奇怪了。   谢茶一直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次也一样。   等‌走回外婆家‌那栋吊脚楼时,谢茶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粉头发在吊脚楼前的河边举着相机拍月亮,看到谢茶一个人回来‌,他惊讶道:   “还有一个人呢?”   又看谢茶脸色不好‌,眉毛皱着,作‌为朋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吵架了?”   听到粉头发略显奇怪的语气,谢茶看了一眼,粉头发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谢茶道:   “很奇怪吗?”   他跟那小子每天怼来‌怼去的,本来‌就没怎么‌好‌过。   粉头发迟疑片刻,一副想问又不敢问,最后吃瓜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   “那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不是了!”   粉头发眸子微微有些讶异:   “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谢茶点头,又哼笑一声: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呢?”   既然春夜不想当他朋友了,谢茶也不想勉强,只能表示;   尊重祝福。   粉头发震惊了好‌几秒,琢磨了会儿,点点头道:   “也是,你不是过完这个暑假就要出国去了吗?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茶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可不!   如果‌不是因为情蛊,他俩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说朋友了,连混个脸熟估计都难。   粉头发对‌谢茶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茶哥!够绝啊!”   谢茶就是这样,之前也不是没有朋友跟他表白,谢茶拒绝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粉头发本以为那位苗王会是个例外,毕竟人长得太过好‌看,跟谢茶的关‌系也很神奇,但没想到还是被谢茶绝交了!   粉头发再一次感慨:   谢茶果‌然够决绝的!   怪不得徐大公子一直犹犹豫豫的,不敢出手呢!这要是表白失败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任谁都得思量思量。   两人鸡同鸭讲的,居然神奇地对‌上了!   之后粉头发继续拍他的月亮,谢茶回去洗了个澡睡觉。   既然春夜不在外婆家‌睡了,徐南又重新跟他一起睡在了床上。   不就一个朋友吗?   绝交就绝交。   谢茶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为何‌,一直睡不着。   转头一看,徐南居然也没睡着,也睁着眼睛,双手枕在后脑勺下,望着木质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徐南也没睡,谢茶问他,自己醉了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揍了他一顿吗?”   谢茶都准备把他当成好‌兄弟了,居然莫名其‌妙地跟他绝交?   谢茶想不通。   徐南听完谢茶的愤愤抱怨,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接着,笑着安慰他道:   “他要跟你绝交,那定是他的问题,不用多想。”   谢茶点点头。   有道理!   不可能是他的错。   他谢茶自认为对‌得起任何‌一个朋友,他对‌这几个朋友很好‌,这几个朋友也都对‌他很好‌,跟亲兄弟没两样了!   所以如果‌有朋友跟他绝交,那绝对‌不是他的错。   谢茶一向秉持着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别人的做人信条,于是决定暂时不纠结这事了。   正准备睡觉,转头看到徐南还没睡,他扬眉调侃道:   “小徐睡不着,是有什么‌心事吗?来‌,让金主爸爸给你出出主意……”   徐南被他逗笑了。   犹豫片刻,他开口道:   “如果‌有一件事,做了有可能会得到一些,但也有可能会失去一些,你说他要不要去做?”   谢茶:“?”   谢茶问他:“得到的,和失去的,对‌你来‌说哪个更‌重要?”   徐南想了想:   “失去的吧。”   谢茶道:“那就在确定不会失去的基础上努力一下?要是得不到那就算了,咱不强求。”   徐南沉默片刻,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   谢茶又调侃道:“小徐怎么‌忽然想这么‌深奥的问题了?”   徐南神色如常地笑答:   “想多了呗!”   困扰徐南的问题似乎解决了,他很快就闭眼入睡了。   谢茶在入睡之前,抬头看到悬挂在床头的那个小布袋。   他记得这是端午节那天春夜送给他的,也是从‌那天开始,两人成为了朋友。   夜色里,小布袋里飘出淡淡的草药香气,在默默地执行着驱虫任务。   谢茶抬手拨了拨草药包。   那小子的眼睛毕竟还是因为自己半瞎的,就算绝交了,在春夜眼睛好‌起来‌之前,这一个月他还是有义务去照顾一下的。   要不然,谢茶担心那小子一个人在山腰上不会饿死吧?   第二天,谢茶起了个大早,去小卖部买了一些面包蛋糕之类的,准备给春夜送去。   上山时遇到了一个村民,背着背篓,背篓上满满的一堆东西‌,也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   这条小路只有一个方向,就是通往那栋青色吊脚楼了。   基本上除了他,这个寨子里都没人敢上去的。   通过交谈,谢茶才知道,这个村民是开小卖部的,他每个月固定给春夜送吃的、喝的、用的,放在花丛边。   花丛边一块石头下压着钱。   村民把背篓里的东西‌放下,把钱拿走,这单交易就算完了。   村民离开之后,谢茶正要穿过花丛,发现花丛里悉悉索索的。   定睛一看,里面不仅爬满了蝎子,还多出了上百条小蛇。   小蛇们抬起小脑袋嗅了嗅,像是闻到了空气中他的气味一样,接着,全都冲着他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像是在警告驱离。   谢茶:“……”   之前当朋友的时候,他穿过这片花丛时,那些蝎子们都自动乖巧地钻进土壤里,给他让开一条路,让他可以轻松地穿过去。   现在不是朋友了,不仅蝎子不避让了,连蛇都招来‌了!   就是为了不让他进去。   这小子……   究竟是有多讨厌他呀!   男人也这么‌善变吗?   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40章 生日愿望   谢茶隔着花丛, 朝那栋青色吊脚楼遥遥竖了个中指。   然后拎着买的面包蛋糕又慢悠悠地回‌去了。   下山途中‌,谢茶摊开自‌己的左手掌一看,昨晚山上太黑, 看不太清,回‌来之后又匆匆洗完澡就躺床上了,一直没留意。   过了一个晚上, 手掌心被竹竿擦伤之后,原本的红痕竟然微微红肿了起来。   在白皙的手掌上很是刺眼。   谢茶下山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牛叔的小卖部,看看有没有卖药膏的, 可以贴在手掌上的那种‌。   牛叔看了看他的手掌:   “药膏没有,只有创可贴。”   谢茶:“……”   行吧。   聊胜于无。   于是拿了一叠创可贴,正准备付钱, 蹲在门口的牛黎哎哎哎地站了起来:   “别,茶哥!咱们可是拜你为大哥了!这‌点创可贴就当我孝敬你的!”   牛黎四人组的其他三个也蹲在一旁猛猛点头。   谢茶:“……”   思考几秒, 谢茶把手上拎着的那袋面包蛋糕扔到牛黎怀里:   “行, 那这‌袋东西就当我的谢礼吧!”   牛黎扒拉着那袋吃的,眼睛都亮了,他记得一大早谢茶就来买了,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谢茶哼笑一声:   “没办法‌, 小狗不吃。”   牛黎嘿了一声:   “还挺不知好歹。”   谢茶被他逗笑了,不再多言,拿着那叠创可贴走了。   回‌去之后用六个创可贴将‌手掌心贴满,然‌后稍稍握了握拳:   手掌心贴满了创可贴, 有点不舒服。   谢茶微微拧了下眉。   吃早饭的时‌候,外婆照例做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 给众人分发碗筷的时‌候,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矍铄的眼睛扫了一圈餐桌, 外婆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苗王呢?”   外婆脸上流露出忐忑的神色,她‌问谢茶:“是不是外婆做的菜不符合苗王的胃口?”   谢茶接碗筷的手一顿,轻咳一声,对外婆笑道:“哪能呢?是他不习惯下山住呢。”   外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苗王打小一个人住,独身惯了……”   说‌到这‌,外婆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小哩,比咱们茶茶还小一个月,等结婚之后说‌不定就好了……”   “结婚?”粉头发下意识瞟了一眼谢茶,接着目光又看向外婆:“他也要结婚啊?”   外婆给他们盛粥,一碗一碗地盛,一边盛一边笑道:   “这‌是什么话哩?人不都要结婚的嘛,苗王更‌是。咱们寨子里只有他们这‌一支会蛊,蛊术又通常不外传……”   “所以每一任苗王都是他们家世袭下来的,”外婆说‌,“这‌任苗王父母不在,寨子里的寨老们到时‌候会帮他挑选一个好媳妇侍奉苗王的……”   粉头发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想‌说‌要是苗王喜欢男的怎么办,又想‌到当时‌在森林里露营时‌,村民说‌的第21条寨规。   粉头发又闭嘴了。   谢茶倒是听完歪了重点:   “外婆你说‌……那小子还比我小一个月?”   呵。   原来还比他小啊?   怎么就那么会装呢?   这‌装逼的技能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谢茶一边想‌着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喝了起来!   好鲜!   旁边的绿头发也惊叫:“这‌什么粥啊外婆?也太好吃了吧?”   “是菌子粥哩!”外婆笑答,“昨天去林子里采的野生菌子,鲜得很哩,你们大城市可吃不着!”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   粥碗里的野生菌子被外婆切成一片片,有褐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颜色很漂亮,溶在浓稠的稻花香米粥里,菌子的奇异香气扑鼻而出。   粉头发也点点头:   “比我吃过的松茸鲜多了。”   他们这‌几个都是大少爷,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这‌种‌深山里的野生菌子,倒是头一回‌吃。   外婆说‌:“茶茶爱吃哩!”   谢茶笑着点点头。   然‌后一连喝了两大碗。   吃完早餐,绿头发又心心念念航拍,谢茶想‌了想‌,便带他们去了鼓楼。   鼓楼是整个寨子里最高的建筑物,在鼓楼上可以俯瞰整个苗寨,是个航拍的绝佳地点。   谢茶带着朋友们进鼓楼前‌,守在鼓楼里的是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中‌年男人,他嘱咐道:   “可以参观,但只能在二楼。”   绿头发瞅了一眼,鼓楼很高,一共三楼,尤其是第三楼,还有一个超大的环形阳台。   先天航拍圣地了属于是。   见‌绿头发仰着脑袋盯着第三楼,中‌年男人严肃道:   “三楼是属于苗王的。”   “只有苗王能进。”   “苗王?”绿头发转头碰了碰谢茶,眸子里写‌满兴奋,“茶啊,你不是苗王的朋友嘛!你叫他带咱们进去呗!”   谢茶抱臂冷笑:“不好意思,跟他已经‌不是朋友了!”   绿头发:“?”   又回‌想‌起昨天谢茶吃了酒桑葚醉了之后,粉头发问春夜的那句话,绿头发眼睛瞬间瞪大了:   “你俩闹掰了?”   谢茶嗯哼一声,点点头。   绿头发像昨晚粉头发那样,顿时‌朝谢茶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茶哥!”   “还是那么干脆利落!”   绿头发为那位苗王点蜡。   之前‌也有挺多人,想‌方设法‌当谢茶的朋友,实际上是抱着暗戳戳的追谢茶的小心思,最后表白失败后……   “太侮辱友情了!”   谢茶说‌:   “不配当我朋友。”   然‌后统统被谢茶拉黑。   一行人进了鼓楼,一楼里有一整面墙,写‌满了一条条寨规。   粉头发扫了一眼:   “还真有第21条寨规啊?”   守在一旁的中‌年男人一听,顿时‌眼神怀疑地瞅了瞅粉头发。   粉头发:“……”   中‌年男人扫了他们几眼:   这‌几个年轻人个个长得好看,再加上高档衣物的加持,自‌带一股大都市里的时‌尚气质。   中‌年男人开口了:“你们外来客要注意言行,可别把咱们寨子里的姑娘给拐跑喽!”   粉头发忍笑,心想‌:   要是咱们茶哥稍微有那么点恋爱脑,你们苗王都能给拐跑!   看完一楼的寨规,一行人又沿着楼梯上二楼。   二楼则类似于一个小型的博物馆,放着不少久远的文物,墙上贴满了历史照片。   每一任苗王的画像或照片都有。谢茶走到一张照片前‌停下:   第82任苗王:春归   泛黄的照片上,人物面容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但能看见‌那位青年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青色的酒葫芦。   谢茶:“……”   这‌就是那小子的爷爷吧?   把上千只蛊埋在桑树下,养出酒桑葚的那个?   眼睛又往旁边一看:   第83任苗王:春烟   这‌张照片倒拍得很清晰,连女苗王眼尾的红泪痣都拍得一清二楚。   那小子的阿妈?   “靠啊!”绿头发惊叫,“这‌女苗王绝美!秒杀那些‌女明星了!”   粉头发一路欣赏过来,在女苗王的那张照片前‌驻足,欣赏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啧了一声:   “他们苗王家族是有什么神秘的蛊术,能让他们家一个个的颜值都这‌么高吗?”   谢茶再往前‌一步,看到了下一张照片。   第84任苗王:春夜   照片上是一个八岁的幼崽。   穿着苗族式样的蓝色短袖、黑色短裤,小小一只,绷着小脸,目视前‌方。   七八条白色小蛇缠绕在他的肩膀上和胳膊上,小蛇们都纷纷扬起小脑袋,团结一致地冲着正前‌方吐蛇信子。   谢茶甚至有种‌错觉,那些‌小蛇们嘶嘶嘶的声音,似能通过照片传出来,像在警告每一个看照片的人。   绿头发看过来了,一眼就被照片里的小蛇们吓得往后退:   “妈呀!”   虽然‌之前‌在森林里已经‌亲眼见‌过这‌位苗王是如何召唤巨蟒大战食人藤的,但绿头发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小孩哥这‌么猛的吗?”   粉头发颇为遗憾地问道:   “怎么他的是童年照啊?”   他还想‌看长大的人像照呢。   跟着他们上来的中‌年男人解释道:“这‌些‌照片,都是历任苗王成为苗王的那一天拍的。”   中‌年男人以为他们觉得把一个八岁的小孩奉为苗王很离谱,于是又补充道:   “这‌位新苗王不喜欢拍照,就把后山上千条蛇都使唤过来了,全站他身后,想‌把我们吓跑……”   “拍照的确实被吓得腿都软了!最后还是我和三位寨老把那个拍照的扛在肩上才拍出来了这‌张!”   谢茶:“……”   小时‌候就这‌么难搞啊?   参观完了二楼,便到二楼的阳台处开始航拍整个寨子。   从二楼的视野往下看,能看到那条发源自‌山顶瀑布的河流从寨子里蜿蜒而过。   寨子被河流一分为二,中‌间用一座座风雨桥相连。   绿头发望着遥控器里航拍到的画面赞了一句:   “绝美!”   谢茶轻笑一声,双手搭在栏杆上,刚一搭上去,忽然‌嘶了一声。   旁边的徐南听见‌了,转头问他:“怎么了?”   谢茶垂眸,摊开手掌一看,他都没留意,经‌过一上午的时‌间,创可贴陆续掉了。   手掌上的红痕又肿了一些‌。   三四道。   红肿的边缘都泛着红。   显得整个手掌一片红通通的,看着有些‌瘆人。   摸一摸,还有些‌刺痛。   怎么一个上午,看起来比之前‌更‌严重了呢?   谢茶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创可贴,正要撕开,被旁边的徐南轻轻夺走:   “我来吧。”   谢茶笑着扬眉道:   “小徐啊,就冲你这‌眼力见‌儿,绝对能成为包养届的一哥!”   无人机的旋桨嗡嗡嗡地,从二楼阳台逐渐往上升,正在飞跃三楼。   三楼休息室,春夜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了窗外传来的嗡嗡声,他缓缓睁开了眼。   趴在他肩上的甲壳虫迷茫地往落地窗外看去,忽然‌抬起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似的。   它兴奋地吱了一声。   春夜静了会儿,随后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你想‌出去看?”   甲壳虫“吱”了一声。   春夜仍然‌没起身,迟疑片刻,又垂眸瞥了一眼甲壳虫,重复了一遍:   “是你想‌要出去看的……”   甲壳虫没吱声。   小眼睛斜瞅了他一眼。   春夜:“……”   春夜轻咳一声:“既然‌你想‌出去看,那我就带你出去看看吧。”   于是,拄着那根竹竿,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出休息室。   走到外面的大阳台时‌,无人机已飞高飞远,飞去了河岸对面航拍吊脚楼去了。   春夜仍旧继续往前‌走。   走到阳台的栏杆前‌才停下。   他双手搁在栏杆上,往下看了一眼,能模糊看到四个黑影。   在这‌四个黑影之中‌,春夜扫了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谢茶。   谢茶个子高挑,又从小就爱游泳,肌肉分布匀称,整个身形有种‌特殊的线条美感。   肩宽。   背薄薄的。   那截腰清瘦柔韧得恰到好处,还微微自‌带弧度。   双腿又长又笔直。   完美的身材比例。   就算是黑乎乎的影子,也是一个极富欣赏价值的、惹人遐想‌的朦胧黑影。   可惜旁边还有另一个黑影。   在春夜的视线里,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只看得到这‌两个黑影挨得很近,近到黑乎乎的脑袋都快要凑在一起了。   不仅如此,二楼栏杆上还有交叠在一起的,长长的、在动的黑影。   那是……手吗?   春夜抿了抿唇,又盯了几秒,试探判断他们在做什么。   然‌而还是看不清。   只能看到他们的手似乎在栏杆上交叠在一起。   静了几秒后,春夜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声音很轻。   阳台风大,来不及飘下二楼就被风给吹散了。   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盯着二楼栏杆上交叠的那团手的黑影。   眸子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似的,如果‌目光也能变成实体的话,这‌把匕首早就把那交叠的黑影毫不留情地给划拉开了!   他没再开口。   趴在他肩膀上甲壳虫斜瞅了他一眼,接着了然‌地点点头。   下一秒,它就飞下去了!   “吱!”   甲壳虫从天而降,飞落在了那交叠的一团黑影上。   谢茶猝不及防,下意识把手缩回‌去了。   与此同时‌,出于同样的条件反射,徐南也把手收回‌去了。   甲壳虫落在栏杆上。   迷茫地转了转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嗅到了谢茶的气味,接着,小脑袋对着谢茶的方向,一屁股坐在了栏杆上。   谢茶见‌着它,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接着,本能地抬头。   春夜一直在盯着。   在谢茶抬头的瞬间,春夜反应极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此,谢茶抬头往三楼阳台看的时‌候,只看到空空如也。   谢茶又垂下头,手指点了点甲壳虫:“你怎么跑这‌来了?”   甲壳虫没回‌答,芝麻大小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谢茶被它可爱到了。   刚才创可贴还没贴完,就被这‌只从天而降的甲壳虫打断了。   于是谢茶没再管它,把手掌重新伸过去,搁在栏杆上。   徐南拿着一个创可贴,正要朝谢茶伸过去,甲壳虫就瞬间支棱了起来,扭头,芝麻大的小眼睛瞪圆了!   冲着徐南:   “吱吱吱!”   像浑身都炸毛了!   徐南:“……”   谢茶:“……”   这‌只甲壳虫是什么都随它那个主人吗?那小子从一开始就看不惯徐南,这‌只甲壳虫也一样?   蛊虫和主人关系这‌么神奇?   那只甲壳虫还在吱吱叫唤。   像是一个人类幼崽在叉着腰,对着大人指指点点似的。   谢茶被它逗笑了。   “行吧。”   谢茶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创可贴,对徐南扬了扬: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见‌徐南把手收回‌去了,甲壳虫这‌才哼哼唧唧地调转小脑袋。   小脑袋对着谢茶,屁股冲着徐南,又坐下去了。   两只细小的前‌爪并在一起,小脑袋搁在爪子上,静静趴在栏杆上,像一个乖巧的人类幼崽。   完全没有刚才冲着徐南吱吱乱叫的炸毛样。   谢茶:“……”   谢茶低头给自‌己贴创可贴的时‌候,徐南又斜靠在栏杆上,跟他谈起了明天的计划。   “明天不是你生日吗?”   “我们出去玩吧。”   绿头发一听,也顾不得航拍了,迅速加入这‌个话题:   “去年茶哥生日,我记得徐大公子送了一个游泳馆,我主要是好奇徐大公子这‌回‌送的是啥,好让我见‌见‌世面……”   粉头发瞟了瞟徐南,又瞟了瞟谢茶,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徐大公子这‌礼物送的,比女朋友还用心……”   徐南淡淡瞥了一眼粉头发,像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只一秒的功夫余光收回‌来了,神色如常地笑答:   “女朋友是什么?小徐我啊,没有这‌种‌东西。”   绿头发对粉头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重色轻友啊?”   又搭着徐南的肩膀道:“咱们哥三,是比女朋友还重要的人!”   粉头发:“你就不要硬挤进去了吧?”   两人顿时‌又吵了起来。   甲壳虫竖起小耳朵听着。   谢茶见‌它听得认真,笑着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怎么,你也想‌来啊?”   甲壳虫对谢茶“吱”了一声。   谢茶笑了,想‌了想‌,又道:   “下次一定!但这‌次……你还是留在家照顾你那个瞎子主人吧!”   虽然‌甲壳虫也瞎了。   但两个瞎子好歹有个照应。   想‌到这‌,谢茶又对甲壳虫吐槽:“你那个主人,不是他朋友了就连进都不让我进了,是不是很坏?”   甲壳虫像是人类幼崽叹气似的,无奈地吱了一声。   与此同时‌,小眼睛斜瞅了一眼上方的三楼阳台。   三楼阳台。   春夜背倚着栏杆,抱着臂,闭目,凝神,听着二楼阳台上传出来的声音。   听见‌“生日”二字时‌,春夜眸子瞬间睁开了。   航拍结束后,谢茶又去了一趟寨子里的小诊所。   小诊所里的医生抓着他的手掌看了看,一脸感慨:“现在的小年轻是一点医学常识也没有吗?”   谢茶:“?”   医生放开了谢茶的手,斜瞅着他:   “洗澡是一点也不避水是吧?早上还吃野菌子粥,不知道菌子是发物,要是皮肤有溃烂吃了会更‌严重吗?”   谢茶:“!”   医生训了他一顿后,又翻箱倒柜地找了找,然‌后叹了口气:   “你来晚了!我这‌最后一块药膏昨晚贴牛叔家那狗腿上了……”   谢茶:“……”   垂眸看了一眼手掌。   行吧,明天正好出去过生日,再去医院看看也不迟。   得知谢茶明天要出去,医生说‌:“我每回‌骑我那小电驴去一趟都得来回‌三四个小时‌,要不然‌你明天去中‌医馆帮我进点货?”   谢茶:“……”   “夏天哩,伤口容易发炎,就你这‌手掌,昨天拖了一天,今天又要拖一天,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好。你手掌得每天涂药膏哩,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看完手掌,谢茶就回‌去了。   第二天外婆一大早就起了。   去山上摘了一种‌野草,放了十九个鸡蛋一起炖煮。   煮一小时‌,煮得满屋飘香。   绿头发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闻到了从厨房飘进房间的香气。   他使劲闻了闻。   是一种‌奇异的野草清香。   “好香啊!”   绿头发本来还想‌赖会儿床的,闻了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去:   “让我看看外婆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走进厨房一看,铁锅里半锅子水、野草,还有十九个鸡蛋。   炖煮出来的水是暗红色的。   “是蟾蜍草哩,”外婆麻利地用大漏勺把鸡蛋一个个捞起来搁在大盆里,一边捞一边回‌答:   “中‌药哩,煮鸡蛋可香了!”   午餐因为谢茶生日的加持,显得异常丰富,桌子上十盘菜。   摆得满满当当,他们连盛碗的粥都放不下,只能端着。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盆鸡蛋。   鸡蛋被蟾蜍草炖煮之后,鸡蛋壳染上了淡红色。   谢茶拿了一只,剥开蛋壳,一股奇异的野草香扑鼻而来。   蟾蜍草的颜色也浸入了鸡蛋里面,鸡蛋也是红红的。   咬一口,野草汁和卤汁儿从鸡蛋里渗出来。   很入味。   是大都市吃不到的煮鸡蛋。   外婆擦了擦围裙,苍老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歉意:   “咱们寨子里过生日都是吃煮鸡蛋的,外婆没买到蛋糕,就委屈茶茶了。”   谢茶一口一口吃着鸡蛋,对外婆笑道:“外婆的煮鸡蛋可比外头的蛋糕好吃多了,我就爱吃外婆的煮鸡蛋!”   绿头发已经‌炫完一个了:   “我也爱吃!”   又伸手去拿一个:   “超爱吃!”   见‌他们吃鸡蛋吃得欢,外婆脸上的褶皱都笑出花来了。   吃完午餐,和外婆过完生日,绿头发就冲徐南眨眼睛:   “今天还有啥安排?徐大公子能否给点提醒?”   徐南一边帮外婆收拾碗筷一边笑答:“提醒你现在最好去睡个午觉……”   绿头发:“?”   懂了!   晚上有安排!   绿头发美美去睡了。   吃饱喝足睡了个午觉,谢茶和他的三个朋友开车出去继续下一part了。   离外婆家这‌个寨子最近的是巫溪镇,一个已经‌被开发的热门苗寨旅游圣地。   先找了一个医院看了手掌。   “你这‌太不注意了,”医生说‌,“本来只是擦伤,结果‌洗澡不注意,饮食不注意,硬是把你搞严重了。”   医生一边给他开药,一边给谢茶列了一堆忌口的事项:   “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刺激的,也不要吃海鲜、菌子、鸡蛋之类的发物……”   谢茶:“?”   绿头发笑道:   “行了,今天咱们茶哥估计只能吃生日蛋糕了!”   谢茶问医生多久能好。   医生说‌:   “夏天热,伤口容易溃烂发炎,你饮食注意点,洗澡的时‌候不要沾水,大概半个月吧。”   谢茶:“??”   “还有,”医生最后又说‌,“可能会有点发痒,你可要忍住,千万别挠。”   谢茶:“???”   被医生这‌么一说‌,谢茶感觉手掌心是有点微微发痒。   还挺难受的。   但今天是他生日,他不想‌破坏朋友们给他庆祝的好心情。   于是忍着痒离开了医院。   上车继续前‌行。   抵达目的地时‌已夜幕降临。   “下车啦。”   绿头发喊了一声,随即下了车,环顾四周:   车子停在一个江边。   左边是宽阔的江水,右边是一条酒吧街。   然‌而今天街上人特别多,站在江边栏杆前‌,像在等着什么。   绿头发随便问了一个路人:   “哥们你们在看什么呢?”   “听说‌待会儿会有无人机表演!”那路人大哥说‌,“还是来自‌松城的无人机团队,据说‌还在国际上得过无人机比赛金奖的!”   绿头发哟了一声,顺着路人大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江面对岸有一排路灯,路灯下,能依稀看到停了一排排无人机,像是一只只等待振翅飞翔的蝴蝶。   估摸着得有上百架。   这‌阵仗可不得了!   绿头发瞬间来了兴趣,可惜他们来晚了,江边栏杆上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   再往酒吧街一看,酒吧的阳台上也挤满了人。   哪里都没他的位置了。   只好试图往里挤。   然‌而挤不动。   谢茶扯了扯他胳膊,笑道:“你觉得小徐会让你挤栏杆吗?”   绿头发:“?”   徐南带着他们进了一间酒吧,上了二楼,二楼有个超大的露天阳台。   阳台上摆着一排真皮座椅。   “哇!”   绿头发挑了一把坐了下去。   江面的晚风吹来凉意。   “这‌位置看无人机表演,不得不说‌徐大公子的安排还是值得一个赞的。”   绿头发又感慨一声:   “还是咱们茶哥了解。”   谢茶刚坐下不久,江对岸的无人机便逐渐起飞了。   发着银色的幽光。   像是夜色下的蝴蝶。   先是一只,两只,三只。   从江对岸翩然‌飞了起来。   接着是一排排。   最后变成一群群。   数百只蝴蝶似的,从江对岸缓缓飞起,逐渐升空。   底下传来一片惊叹:   “草!这‌也太夸张了吧!”   “谁这‌么土豪啊,一次性整这‌么多无人机?”   底下江面栏杆前‌挤满了人。   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直到无人机升空后,又咻地一声,数百只无人机瞬间变成了一片蓝色大海。   这‌大海是在眨眼间变成的。   惹得底下的围观群众一阵惊呼,谢茶看了也惹不住扬了扬眉。   蓝色大海碧波荡漾。   接着,一个穿着黄色短裤的、眼睛大大的、萌哒哒的幼崽从大海的一头游过来了。   双臂用力划着。   但姿势很奇怪。   跟狗刨似的。   划了几下,黄色短裤掉了。   幼崽动作一顿。   小脸一红。   扎进海里捞他的短裤。   然‌而短裤随着水波飘走了,幼崽鼓着小脸奋勇直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谢茶:“……”   这‌是他小时‌候的事了。   在游泳馆里游泳,把泳裤给游掉了,只好一只手捂着小鸡鸡,一只手划着去捞泳裤,然‌后就悲剧了……   眼看就要呛水沉下去的时‌候,被徐南发现了,他跳下去,把自‌己捞了出来。   谢茶很生气。   泳裤都没捞着,也没穿上就把他给带上来了,谁允许的?!   小小的谢茶已经‌很有自‌尊心了!他捂着小鸡鸡,一脚把徐南踹下了泳池。   “哈哈哈哈,”绿头发乐不可支,“我之前‌听徐大公子说‌过,你俩就是这‌么认识的吧?”   谢茶哼笑一声:“小徐啊,你这‌就有点不懂事了啊。”   徐南转头笑道:“是小徐不懂事了,小徐当时‌应该要先捞泳裤再捞金主爸爸的……”   谢茶:“……”   绿头发哈哈大笑。   所以说‌朋友认识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知道太多黑历史了,随随便便就能拿捏。   这‌个无人机表演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那个小时‌候捞泳裤的幼崽逐渐长成了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   游泳的姿势不再是小时‌候的狗刨式了,而是非常标准漂亮。   蝶泳。   蛙泳。   仰泳。   少年像一尾矫健灵活的海豚,在大海里畅快且自‌由地游着。   一个大浪打过来,少年在浪花里一个漂亮的摆动式转身,迎上海浪的那一瞬间,底下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草!”   “好牛啊!”   “这‌游泳技术,没个十几年是不敢这‌么游的……”   最后以少年冒出海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收尾。   紧接着,无人机组成的画面突然‌碎裂,像是爆炸般的,碎成了无数烟花,最后又逐渐拼成了一行字:   生日快乐,谢茶。   底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原来是有人过生日啊!”   底下一群人免费看了场精彩的无人机表演,也不吝啬自‌己的善意,于是纷纷对着江面大喊:   “生日快乐啊谢茶!”   声音此起彼伏,一声一声在江面上飘荡。   谢茶坐在二楼阳台听得一清二楚,他心情大好地扬了扬眉。   没人不喜欢别人祝自‌己生日快乐的。   与此同时‌,谢茶听见‌旁边的粉头发托着下巴啧啧了两声:   “这‌么多无人机,还表演了这‌么久,这‌得多少钱?”   说‌起无人机,绿头发算半个专家了,他眼睛一亮,回‌复道:   “这‌种‌大规模的复杂表演,没个几百万下不来。”   “而且,这‌还不是钱的问题,”绿头发科普道,“这‌么多画面内容,光排练都得排练上百次,要不然‌今天不可能这‌么完美,一台无人机都没飞错位。”   粉头发又啧啧了两声,瞟着徐南:“徐大公子,再过9个月就是我生日了,我也能要一个无人机表演当生日礼物吗?”   谢茶被粉头发逗笑了:   “九个月……”   徐南也笑了:   “以我现在每个月250.5毛的包养费,恐怕有点难办了……”   粉头发:“……”   无人机表演结束后,酒吧的服务员又陆续把各种‌吃的、喝的送上来了。   绿头发摸了摸肚子:   “别说‌,我还真饿了!”   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个一人高的蛋糕,足足十九层。   每一层铺了不同的水果‌。   草莓。   榴莲。   猕猴桃。   蓝莓。   青提等。   “夸张了啊!”绿头发说‌,“就咱们四个能吃得完吗?”   话音刚落,七八个人上二楼了,徐南介绍说‌是无人机团队的成员,无人机表演完,徐南顺便请他们一起来给谢茶庆祝生日。   无人机团队的人一进来,先是被巨大的蛋糕惊了一下,接着四处张望:   “咱们也不是特意来蹭饭的,主要是来瞧瞧今天的生日主角……”   谢茶坐在椅子上抬手对他们打招呼。   那帮人看到谢茶,先是一愣,接着迟疑地、不确定地问:   “你是徐南的……”   “金主爸爸。”   谢茶调侃完,那帮人顿时‌大笑,七嘴八舌地吐槽:   “靠!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答案了!我还以为徐南是给女朋友过生日呢!”   “也不怪咱误会,谁叫徐南半年前‌就开始画无人机的表演图了呢?”   “还改了又改,修了12版!整整12版啊,要是杀人不犯法‌我早就噶了他了!”   “说‌实话,要不是徐大公子给得太多,我也想‌……”   “哈哈哈哈。”   阳台上顿时‌哄堂大笑。   气氛很是热闹。   徐南打小就学编程,计算机厉害,无人机也玩得厉害。   徐大公子有钱任性,高中‌就组建了一个无人机团队,本只是一个爱好,没想‌到还玩出了名堂。   在国际无人机表演赛上拿了金奖,徐南也是凭借这‌个金奖得到了国外名牌大学的offer。   聊了会儿,很快就到了切蛋糕环节了。   蜡烛插在最上面那层蛋糕上。这‌帮人起哄,叫谢茶赶紧许愿,他们想‌吃蛋糕啦!   谢茶笑了。   飞快地许了个愿。   然‌后握着那把刀切蛋糕。   手掌贴着厚厚的药膏。   还微微发痒。   谢茶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绿头发问他:“茶哥说‌说‌看,许了什么愿啊?”   无人机团队的一人打趣道:   “对啊,说‌出来听听,以咱们徐大公子的钞能力,说‌不定直接帮你搞定了!”   谢茶笑了,扬了扬手掌:   “我的愿望很朴素的,只希望第二天我的手就能好起来。小徐啊,这‌个小小的愿望,你能帮忙搞定吧?”   “能啊,”徐南笑道,“我今晚就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又是一阵笑。   很快就分蛋糕吃了。   谢茶坐在阳台最角落的椅子上吃蛋糕,忽然‌瞥见‌阳台旁边,也就是隔壁的露天阳台上有个黑影。   怎么有点熟悉呢?   然‌而不等谢茶细看,那个黑影转瞬即逝,很快就进去了。   谢茶:“?”   夜色里,那人又闪得快。   谢茶完全来不及看清。   大概是隔壁的客人。   他没在意这‌件小事,继续吃着蛋糕。   热闹的生日直到将‌近凌晨才结束。徐南又在隔壁的酒店定了房。   这‌几位大少爷平时‌奢侈惯了,不喜欢跟人住,于是每次出去都是一人一间。   进房间前‌,谢茶转身,拍了拍徐南的肩膀:   “这‌个生日金主爸爸过得很满意,所以呢,金主爸爸决定再给小徐涨5毛!”   见‌谢茶扬着眉,唇角露出笑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徐南也跟着挑眉笑道:   “金主爸爸满意就好。”   又凝视着他,轻轻道:   “生日快乐,谢茶。”   酒店房间墙上挂着一个钟,在即将‌凌晨时‌,一只幽蓝色的甲壳虫悄然‌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爬下窗,沿着地板一路爬上床,见‌谢茶沉沉睡着,甲壳虫没有惊醒他,而是无声无息地叮了一下他贴着药膏的那个手掌……   谢茶浑然‌不觉。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他悠悠转醒,神清气爽地坐起身,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昨晚医生开的药膏。   谢茶特意放在显眼处。   提醒他第二天早上换膏药。   谢茶拿过药膏正准备换,撕了原来贴着的一看……   谢茶:“!”   谢茶翻来覆去地把手掌看了看,昨晚还红肿一片,痒得不行的手掌,今天居然‌完全恢复了!   皮肤一片白。   没有划伤的痕迹。   没有红痕。   也没有红肿。   就好像没受伤一样。   谢茶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会是还在徐南的梦里吧?   徐南那小子说‌他今晚就做梦,梦里什么都有的!   谢茶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是疼的,不是做梦!   谢茶怀疑自‌己出幻觉了!   他掀开被子,跑出门,笃笃笃敲门,对面的绿头发被敲醒了,打开门,听到谢茶说‌他手掌一夜之间好了。   绿头发抓着他的手掌一看,然‌后草了一声:   “生日愿望这‌么灵的吗?”   谢茶:“……”   所以他眼睛没出幻觉?   手掌上的红痕真的奇迹般的好了?   但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药膏,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得这‌么快吧?   医学奇迹了属于是!   手掌上的伤突然‌好了,不用像医生说‌的还要熬半个月,谢茶自‌然‌是高兴的。   但另一方,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   吃早饭的时‌候,谢茶把完好无损的手掌展示给粉头发和徐南看。   徐南笑:“我昨晚梦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你这‌手掌就好了?”   谢茶:“所以诡异啊!”   粉头发:“诡异啥?自‌从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植物叫食人藤,我已经‌没有唯物观了。”   谢茶:“……”   吃完早饭,一行人又去中‌医馆给寨子里的医生进货。   谢茶正要去付钱,恰巧碰上了那位女中‌医。   谢茶想‌起这‌位女中‌医擅长治各种‌疑难杂症,于是举着手掌,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跟女中‌医说‌了。   女中‌医抓着谢茶的手掌看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谢茶顿时‌心沉了沉:   “怎么了?我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女中‌医:“有人昨晚在你这‌里施了蛊。”   谢茶:“?”   立刻追问:“什么蛊?”   女中‌医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也只是看了一些‌老苗王的蛊书而已,知道点皮毛。你这‌手掌上有个细小的豁口,一看就是蛊虫咬过了,所以我能确定你被人施蛊了……”   “但至于是什么蛊,有什么危害,这‌我就不知道了。”   女中‌医说‌:“虽然‌你们玩的那个已经‌是开发了的苗寨,但是说‌不定也有蛊虫……”   谢茶点点头。   昨晚他们在江边看无人机表演,江边的人可太多了。   说‌不定里面就有会施蛊的。   “你可以问问阿春。”   女中‌医说‌:   “没人比阿春更‌懂蛊了。”   谢茶:“?”   他已经‌跟那小子绝交了。   要他去问?   下辈子吧! 第41章 心跳微微加速   穿过走廊时‌, 谢茶不经意往一扇窗户里望了一眼,忽然‌瞥见了什么,脚步顿时‌停下来‌了。   里面是一间药材室, 有人背对‌着窗户,坐在里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谢茶:“?”   看这背影……不是春夜吗?   他怎么来中医馆了?   想到自己昨天一大早爬起来‌, 好心去给他送吃的,结果被花丛里的蛇给拦着不让进。   谢茶在“进去怼他几句”和“干脆装没看‌到转身离开”之间犹豫了几秒,就看‌到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同学‌模样的从门口进去了。   “阿呀, 你手受伤了?”   那位女同学‌惊呼:   “我帮你涂药吧!”   女同学‌正要走过去,就听见春夜淡淡道:   “谢谢,我自己来‌。”   谢茶:“?”   手怎么受伤了?   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意外‌伤到手了?   谢茶忍不住暗想道:   眼睛不行‌。   手也伤了。   行‌吧。   这下真成破布娃娃了!   刚腹诽完, 就看‌到女同学‌一脸失落地出来‌了。   谢茶看‌了春夜的背影一眼,这小子‌仍在捣鼓药草, 好似女同学‌来‌了又走, 对‌他而言无事发生一样。   谢茶无声地扬眉笑了一下:   粉头发还说他没长恋爱脑,谢茶觉得这小子‌也差不多。   这恋爱脑是一点也没长啊!   谢茶内心吐槽完,又看‌了一眼,然‌而春夜背对‌着他, 视线被挡住了,他完全看‌不到春夜哪只手受伤了。   既然‌都知道他手伤了,谢茶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走了,他不再犹豫, 绕到门口进去。   刚踏进药材室,就看‌到春夜像是听见脚步声, 条件反射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怔愣了一瞬。   谢茶:“?”   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 就听见春夜淡淡开口了:   “说了离我两米远。”   谢茶:“!”   谢茶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苗王大人眼睛不是看‌不清吗?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   春夜没回答。   谢茶又无视他的警告,慢悠悠地朝他走过去:   “手伤哪了我看‌看‌?”   话音刚落,就看‌到春夜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将左手藏在身后,与此同时‌——   “谢谢,我自己来‌。”   语气跟方才‌拒绝那位女同学‌一模一样。   疏离。冷淡。   谢茶:“?”   谢茶眸子‌微眯,抱臂道:   “苗王大人,我也不想多管闲事,虽然‌咱俩现在不是朋友了,但在你眼睛好起来‌之前,我还是有义务照顾你一下的。”   “再说了,”谢茶扬了扬他的左手,“前几天我手掌也伤了,涂药什么的我比较有经验……”   谢茶边说边朝春夜走过去,谁知走到一半,忽然‌蹦出几只蝎子‌,落在了谢茶脚下。   谢茶:“!”   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再定‌睛一看‌,七八只蝎子‌纷纷仰着小脑袋,抬起两只细小前爪,对‌着谢茶发出警告的声音。   谢茶:“……”   再抬头看‌了看‌春夜,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站在蝎子‌们的身后。   态度可见一斑了。   谢茶冷笑道:   “行‌,既然‌苗王大人想要自己来‌,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谢茶转身就走。   中医馆旁边有个药材基地,按照寨子‌里的医生给的采购清单,买完药物之后谢茶正准备离开,忽然‌女中医从走廊上过来‌:   “等等!”   女中医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她一脸惊喜道:   “我知道了!”   谢茶:“?”   “确实是蛊,但没有危害!”   女中医走过来‌,抓起他那只手掌又仔细确认了一番:   “没错!这就是蛊术里的一种,叫转移术!”   谢茶:“……”   之前在森林里遇到食人藤的时‌候,他记得那小子‌提过一句,说蛊术里最低级的叫召唤术。   当时‌谢茶望着那被召唤过来‌的数条巨蟒表示:   谢茶:“???”   你把‌这玩意儿叫最低级?   然‌后……   谢茶又听见女中医说:   “我看‌古籍上说,转移术是蛊术里比较难的一种,也很少人会施这个,因为这个蛊邪门得很,听说能把‌人身上的某些东西转移到自己身上……”   谢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你的意思是……有人施蛊把‌我手掌上的伤给转移走了?”   女中医点点头:   “要不然‌以正常的医学‌,再灵丹妙药的膏药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让你的手完全恢复的。”   谢茶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二话不说转身回去。   这小子‌!   谢茶走回药材室一看‌:   哦嚯!   药材室空无一人。   那小子‌居然‌跑了?   谢茶边找人边愤愤想:   要是被他抓到了……   抓到了要怎样谢茶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总之,先抓到再说!   中医馆左边是中医院大学‌,是这附近最大的一所医科大学‌,右边是一个药材基地,范围太广了,想要把‌一个人揪出来‌太难。   谢茶站在走廊上,正思索着如何把‌那小子‌给揪出来‌,绿头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茶啊,你进完货了没?我们找到了一个超有意思的酒吧,快点过来‌玩啊!”   谢茶心不在焉地接着电话,与此同时‌环视一圈:   还是不见春夜的身影。   谢茶叹了口气:   “行‌吧,我这就来‌。”   挂了电话,收了手机,抬脚往中医馆的门口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愤愤想:有本事以后都别出现在他面前!   刚走几步,一个男生就从身后凑过来‌了:   “同学‌,你是在找人吗?”   谢茶:“?”   转头一看‌,这男生长得人高马大的,染了一头黄毛。   黄毛朝谢茶露出一个灿烂的友好微笑:“我是中医科大的学‌生,对‌这很熟的,你想找谁?”   这人不请自来‌。   语气热情。   态度熟络。   谢茶颇有些警惕。   他随口敷衍道:   “找一个拄着竹竿的瞎子‌。”   黄毛顿时‌笑了:   “哦,春夜是吧?”   谢茶:“?”   他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还真认识啊?   谢茶狐疑道:   “你知道?”   “中医大谁不知道他?”   黄毛微笑道:   “听说七八岁的时‌候就经常跑来‌中医大的图书馆看‌书,把‌图书馆一层的书都看‌完了,现在在看‌第二层。”   “这也就罢了!这小子‌还能把‌《伤寒论》、《千金方》、《本草纲目》和《黄帝内经》倒背入流,这么牛逼的卷王,已经成了中医大的传说了,谁没听过他的大名?”   谢茶:“?”   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看‌来‌之前他说自己略懂医术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   谢茶点点头:   “所以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药材基地。”   黄毛指了指不远处:   “他是不是手受伤了?我看‌他往那边走了!那边种着很多中药材,估计是给自己配药去了!”   谢茶顺着黄毛的方向望去:   药材基地一望无际,中间还被不少温室大棚阻隔了视线,尽头处是一片茂密树林的后山。   谢茶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春夜的踪影。   黄毛歪头沉思片刻,说:   “他手伤了的话,应该是摘丹参和连翘去了!这两样药材消肿止痛,活血化瘀……”   黄毛说着,举目四望,接着对‌谢茶道:“这药材基地很大的,种了上百种药材,估计你不好找,我带你去吧。”   谢茶道了一声谢。   点了点头。   黄毛带着他穿过一个个温室大棚,朝对‌面的后山方向走。   快要走进后山的时‌候,谢茶回头看‌了一眼,后山离教学‌楼很远了,再环顾一圈,都是杂草丛生的密林。   见谢茶迟疑,黄毛又道:   “咱们中医大没这么多地盘种药材,所以老师带着我们把‌整个后山也种满了!”   说到这,黄毛抬了抬下巴:   “看‌到那栋房子‌了没?旁边就种着丹参和连翘,咱们再走个几分‌钟,就到里面的药材室了,他说不定‌就在里边……”   谢茶抬头一看‌,不远处一栋房子‌上面,硕大的牌匾隐约写着“药材室”三个大字。   既然‌来‌都来‌了。   也不差这几分‌钟。   谢茶跟着黄毛继续走。   黄毛嘴角扬了扬。   余光斜瞥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你是他朋友?”   谢茶扬眉道:   “不是。”   黄毛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是他朋友呢,不过想也是,这小子‌在学‌校独来‌独往,拽得很,我们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的。”   谢茶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在你们学‌校念书?”   黄毛道:   “不,在中医大附属的高中,不过他小学‌那会儿就经常来‌听我们的医学‌课了,所以我们都知道他。”   谢茶:“……”   想起那小子‌之前在情蛊观察日记里写的那些气血上涌、肾上腺飙升、交感神经系统之类的专有名词。   他当时‌还纳闷呢,春夜怎么知道这些的,原来‌小时‌候就开始学‌中医了么?   不知不觉已经跟着黄毛走到药材室前,谢茶看‌了一眼,旁边的药材基地上没人。   “兴许是进去了。”   黄毛说着推开药材室的门。   谢茶进去后扫了一眼,第一印象是大。   这个药材室好大!   足有一个足球场那般大了。   就像电视里那种中药馆一样,里面一排排的展架。   大约有上百排。   每个展架上都放着不同种类的中药材,有的晒干了,有的是新‌鲜的。   谢茶沿着展架一排排找人。   黄倚靠在展架前,盯着谢茶那张脸,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脸长得真好看‌。”   谢茶一听,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没说话。   继续往前面的展架走。   黄毛目光又落在他的背影上,谢茶穿着墨绿色的丝绸衬衣,寻常人很难驾驭这种颜色的,会显得又土又黑。   但谢茶皮肤白‌,气质也好,墨绿色的丝绸衬衣穿在他身上,走动起来‌,像是一汪泛着涟漪的碧绿色春水。   后脖颈的皮肤霜雪似的白‌。   衬得他清新‌又贵气。   一看‌就是富养的大少爷。   黄毛视线往下看‌:   略微宽松的衬衣扎进了裤子‌里,显出一截柔韧的细腰。   显得肩宽腿长。   非常地黄金比例。   黄毛的眼睛瞬间黏在那道背影上了,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热络地把‌手臂搭在谢茶的肩膀上,揽着他笑道:   “你这身材真好,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你平时‌都喜欢什么运动啊?篮球?跑步?还是……”   谢茶停下脚步,抖了下肩膀,把‌黄毛的手抖下去了。   他没有回答黄毛的问题,而是语气冷淡地说道:   “你不必跟过来‌了。”   说完继续往前找。   黄毛又跟上去。   “其‌实吧,这个药材室离教学‌楼太远了,基本上很少有人来‌这的。就算他受伤了,也是去教学‌楼的那个药材室,就你方才‌走廊经过的那个,不会来‌这。”   谢茶顿住脚步,转头抱臂道:“所以你诓我来‌这?”   “主要是想跟你交个朋友,”黄毛暧昧地笑了笑,“我这人技术很好的,你要愿意跟我试试……”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谢茶的脸摸去。   谢茶眸子‌一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黄毛啊地一声发出惨叫。   他挣扎着抽回手,脸色大变,方才‌热情的模样瞬间消失,对‌谢茶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打小就练泰拳的,不想揍你这张好看‌的脸,我才‌忍着没出手。”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他捏了捏拳头,语气带着一丝威胁道:   “你要是乖乖地配合我,你爽我也爽;要是不配合,就别怪我自己爽了……”   谢茶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蔑:   “就你啊?”   黄毛被他轻蔑的眼神、轻蔑的语气给激怒了。   “草”了一声就挥拳过去。   谢茶正准备迎上抓他的拳头,忽然‌看‌到几只蝎子‌飞在黄毛的拳头上。   “啊啊啊。”   黄毛顿时‌叫了起来‌,痛得面容扭曲,疯狂甩着自己的拳头。   蝎子‌?   谢茶下意识环顾四周,然‌而仍旧没有发现春夜的踪影。   谢茶:“……”   既然‌蝎子‌来‌了。   那小子‌肯定‌在这里边。   但居然‌躲起来‌了?   谢茶被他气笑了。   与此同时‌,黄毛还在嚎叫。   想把‌拳头上的蝎子‌拍掉,谁知蝎子‌竟然‌顺着他的拳头,爬过手腕,爬上了胳膊,进而爬进了他的衣服里。   还在里面四处啃咬着。   黄毛跟只鞭炮似的瞬间炸了,一边哀嚎一边跳脚:   “驱虫药!”   “对‌,驱虫药!”   黄毛喃喃了几句,逃窜似的跑出去了!   麻烦走了。   谢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谢茶扭头一看‌,门被关上了。   谢茶:“?”   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谢茶走过去拉了拉门把‌手。   门从里边打不开了。   又拿脚踹了几下。   门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一道混合着痛苦和得意的声音:   “你就在里边待着吧!”   黄毛是今日负责药材室值班的学‌生,本想拐个人去药材室玩玩,谁知没玩成,于是恼羞成怒,把‌门从外‌面锁了!   确定‌自己被锁在药材室了,谢茶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摇人。   手机掏出来‌一看‌:   完蛋!   电量不足关机了!   谢茶:“……”   环顾一圈,大概是怕蛇蚁虫之类的爬进来‌啃坏药材,里边只有一扇窗户,还安装得很高。   谢茶决定‌爬一爬试试。   把‌旁边的桌子‌拖到窗户下,又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子‌上,谢茶抬头,目测了一下从椅子‌上到窗户的高度。   如果他站在那张椅子‌上,再稍稍用力一跳,双手攀上窗户边缘,就能爬上去。   就是有点危险。   但谢茶一向大胆。   他决定‌一试。   刚准备跳上桌子‌,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是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   一道凉凉的声音传过来‌:   “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高位瘫痪坐轮椅了么?”   谢茶扭头一看‌,春夜从最后一排展架里施施然‌地走出来‌。   谢茶:“……”   这小子‌还敢出来‌?   谢茶扬眉道:   “谢谢提醒,我也提醒一下这位陌生人,请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后退几步,正准备再目测一下窗户的高度,忽然‌,几只蝎子‌落在了桌子‌上,抬起细小的前爪,冲他发出耀武扬威的声音。   呵!   威胁他?   谢茶突然‌想起方才‌蝎子‌爬进黄毛衣服里的画面……   他虽然‌早就看‌过类似的了。   但每次看‌还是起鸡皮疙瘩。   好吧。   他承认被威胁到了!   谢茶转过身去抱臂道:   “虽然‌咱俩现在是陌生人关系,但借手机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春夜拄着竹竿,慢悠悠地朝他走过去:“不好意思,我不把‌手机借给陌生人。”   谢茶:“!”   这小子‌!   谢茶眸子‌微沉:   “那怎样才‌能出去?”   春夜离他大约两米远,便不再往前走了,语气淡淡的:   “明天早上会有新‌的值班过来‌,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谢茶:“!”   “还要等到明天?那我还是爬窗吧!”   谢茶刚转身要爬,忽然‌一只手拽住了他胳膊,略带些急切。   但当谢茶转过身来‌时‌,春夜又很快地把‌手收回去了,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要掉下来‌摔死了,让我这个陌生人给你收尸是不是不太礼貌?”   谢茶顺势看‌了一眼春夜的那只左手,被他很好地藏在了衣袖里。   看‌不到他那只手,就无法验证女中医说的那种蛊术。   于是谢茶抱臂道:   “让我不爬也行‌,给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不好意思,我不给陌生人看‌的。”   说完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谢茶:“……”   这小子‌。   谢茶跟在他后面,发现药材室最里边居然‌还有一间休息室。   谢茶在这间休息室转了一圈,空调、沙发,椅子‌,饮水机,里边甚至还有一个洗手间,一个淋浴间。   设备齐全。   谢茶顿时‌明白‌了。   这大概是供人值夜班时‌休息睡觉的地方。   怪不得这小子‌一点也不慌。   在这待一晚上,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窗外‌已夜色降临。   春夜盘腿坐在地上,离谢茶两米远的距离,背靠着墙,一副准备闭目养神的样子‌。   谢茶踢了踢那张沙发:   “虽然‌咱俩是陌生人,但我基本的同情心还是有的,沙发就留给你这个瞎了眼又残了手的废物睡吧。”   春夜眼睛没有睁开,唇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谢茶:“……”   这小子‌!   谢茶又斜瞥了他一眼,自打两人碰面后,春夜那只手就一直藏在衣袖里,像是刻意不让他瞧见似的。   这让谢茶更觉得有必要看‌一看‌了!但走过去强行‌把‌他的手抽出来‌是不行‌的,毕竟这小子‌随时‌随地都能甩出几只蝎子‌来‌。   只能等这小子‌睡着了。   他再偷偷看‌。   打定‌主意之后,谢茶不客气地躺在沙发上,然‌后……   闭眼!   装睡!   不知装了多久,等谢茶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悉悉索索的轻响。   是站起来‌的声音。   接着,是竹竿轻轻地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竹竿和脚步声都很轻微。   逐渐远去。   谢茶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从沙发上坐起身,悄无声息地出去。   药材室没有灯,只有从高高的那个窗户透下来‌几缕月光。   不远处,春夜背对‌着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手臂微微动着。   谢茶猜想他应该是趁着自己睡着了,偷偷出来‌给手掌抹药。   于是,谢茶静悄悄地绕到另一侧,躲在展架后面瞥了一眼。   谢茶:“!”   只见春夜的左掌上,有三四道红痕,还都肿了起来‌,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那擦伤的痕迹……   那红痕的道数……   以及伤口的走向……   都和他昨晚手掌上的一模一样!简直是完全复刻了!   “是有人施蛊,把‌你手掌上的伤转移走了……”   女中医的话在谢茶的脑海里回响,谢茶瞬间怔愣住了!   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   在瘴气森林里,春夜整条胳膊都鲜血淋漓的,就为了把‌鬼蝴蝶引出来‌抓给他;   为了帮他解情蛊,眼睛瞎了一个月;   现在,又帮他转移伤口。   谢茶忽然‌想起昨晚生日,隔壁阳台上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是那小子‌么?   他听见自己的许愿了?   谢茶眨了眨眼。   虽然‌粉头发总说谢茶是一点恋爱脑都没长,但没长恋爱脑,不代表没长智商。   谢茶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些行‌为对‌朋友来‌说,也未免好过头了。   总之,刘备是不会把‌张飞的伤口转移到自己身上的。   然‌而……   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谢茶不用想也知道是喜欢自己!   但放在春夜身上,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以至于让人难以相信。   毕竟比起人类,这小子‌更喜欢跟蛊虫呆在一起。   而且,还对‌自己经常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   谢茶不想太自恋,于是将信将疑地把‌这份震惊勉强压下。   再次看‌了一眼。   几缕月光下,春夜垂下头,将那只手掌搁在桌子‌上,同时‌用另一只手将草药捻成汁,涂抹在手掌上。   但由于眼睛看‌不太清,竟然‌一下抹到了手腕上……   谢茶:“!”   这小子‌!   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谢茶下意识抬脚出去想要帮他,又忽然‌想到方才‌的猜想,他又迟疑地,把‌正要迈出去的脚收回来‌了。   站着看‌了一会儿,谢茶又悄摸摸地回去,躺在沙发上。   这回是想睡都睡不着了!   谢茶睁着眼睛,睁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脚步声和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从不远处逐渐靠近,谢茶赶紧闭上眼。   继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春夜已经进来‌了。   然‌而脚步声仍在继续往前。   谢茶:“?”   接着,谢茶感觉到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摸索过来‌了。   竹竿轻轻的,发出笃笃笃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听得格外‌清晰。   谢茶忽然‌有一瞬间的紧张。   脚步声走到沙发旁才‌停下。   之后,休息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谢茶感觉到有一抹视线在静静注视着自己。   春夜正在垂眸凝视他。   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为何……   谢茶心跳微微加速。   紧接着,谢茶闻到了一股浅浅的药草味。   是春夜弯下腰来‌了!   谢茶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小子‌!   趁他睡着了想做什么?   谢茶垂在沙发内侧的那只手悄悄攥成拳,准备着要是这小子‌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就一拳出击!   就在谢茶暗暗握拳时‌,他感觉到垂在沙发另一侧的手被春夜摸索着捉了起来‌。   谢茶:“……”   动作很轻。   生怕惊醒了他似的。   春夜的手指在他的手掌心摸了几下,像在确认着什么。   谢茶顿时‌有个离谱但合理的猜想:他这是……在确认自己的手掌有没有恢复吗?   仿佛是为了证实谢茶的这个猜想一样,春夜摸了几下,确认谢茶的手掌光滑,没有红痕和伤口之后,便将谢茶的手轻轻放回了原位。 第42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谢茶心情很是复杂。   睡不着, 便悄咪咪地睁开一丝眼,转头看过去:   几缕月光从高高的窗户里倾泻下来‌,春夜靠坐在角落, 似乎是睡着了。   离他‌两米远。   谢茶要被他给气笑了。   都‌这‌时候了,这‌小子还记得离他‌两米远呢。   所以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也‌不怪他‌, 谢茶心想,主要是这‌小子太抽象太离谱了!   谢茶又看了一眼春夜的手,一只搁在曲起的膝盖上, 一只则被他‌藏进了衣袖里。   方才谢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后‌来‌这‌小子药涂好了没。   见春夜睡着了,谢茶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走到春夜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   将‌春夜的袖口轻轻卷起。   那只手掌便露出来‌了。   谢茶望着这‌只手掌上熟悉的红痕和伤口, 怔愣了一瞬。   接着又腹诽道‌:   那小子果然眼神不好使啊!   药被他‌涂得乱七八糟的。   更别说手掌边缘还有一圈肿起的伤口都‌没涂上。   谢茶眉毛拧了起来‌。   可就像之前春夜跟女中医调侃的那样, 他‌是个医学白痴。现在想给他‌涂药,药就在外边的展架上,他‌也‌认不出来‌丹参和连翘。   谢茶环顾一圈,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 忽然,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从外边爬进来‌了!   趴在高高的窗户上,抬起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像是嗅到了主人的气‌味, 顺着窗户往下爬。   爬到一半,甲壳虫不仅闻到了主人的气‌味, 还闻出了谢茶的,它爬得更快了!   爬到谢茶面前, 兴奋地抬起小脑袋,正要准备吱一声,谢茶将‌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甲壳虫是只非常懂事‌的甲壳虫,瞬间‌没出声了!   谢茶朝甲壳虫伸出手。   甲壳虫便欢欢喜喜地爬进了他‌的手掌心,谢茶起身,掌心托着甲壳虫,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直到离休息室有一段距离了,谢茶才停下脚步,用气‌声问‌甲壳虫:   “认识丹参和连翘吗?   甲壳虫骄傲地点了点头。   谢茶:“!”   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叹:   “你可真是只宝藏虫虫!”   甲壳虫被夸奖了,抬起细小的两只前爪开心地挥了挥。   那是!   它打小跟在主人身边,主人看书的时候,通常也‌会拿一本书给它看。   它在书本上爬来‌爬去,小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瞅,瞅完用两只前爪翻下一页。   是一只饱读医书的虫虫呢。   甲壳虫从谢茶的手掌心上跳下去,落在地板上,抬起小脑袋嗅了嗅,仔细地辨认空气‌里丹参和连翘的气‌息。   循着那两股气‌息七拐八拐地爬,不一会儿就带谢茶找到了!   靠着甲壳虫,谢茶抓了这‌两样草药返回去。   学着方才春夜的样子,用指尖把草药揉捻出汁,然后‌用指尖沾着涂抹在春夜的手上。   谢茶一点也‌不担心第二天春夜会发现,因为就春夜现在这‌眼神,估计看自己的手掌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压根就不会发现有人又给他‌涂了草药。   这‌小子一向睡得浅,怕惊醒了春夜,谢茶涂得很小心。   指尖轻轻地游移,像一片轻盈的羽毛飘落在春夜的掌心上。   反正睡不着,谢茶抹药的时候很有耐心。   涂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春夜手掌上每一处的伤口都‌抹上了,谢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收起多余的药草,又抬头看了一眼,几缕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流泻下来‌,正好洒在春夜身上。   他‌整个人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之中,半瞎的眼睛此时闭上了,手掌上红痕遍布,伤口红肿,瞧着有几分瘆人。   平日里看起来‌无所不能的苗王在此时此刻,竟然带着一丝可怜和脆弱。   谢茶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又将‌春夜那只方才卷起来‌的袖口悄悄放下。   直到那只涂好药的手掌再次藏进了袖口里,谢茶这‌才起身。   悄无声息地躺回了沙发上,双手枕着脑袋,还在想东想西。   以前,有一个朋友每天给他‌带早餐,每天去图书馆帮他‌占座……   谢茶喜欢吃学校旁边的一家蛋挞,但‌那家蛋挞太受欢迎了,排队要排很久,他‌那个朋友就每天排一两个小时给他‌买蛋挞。   谢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喜欢自己,在某天那个朋友又拎着买好的蛋挞送给他‌时,谢茶便直接问‌了:   “你喜欢我啊?”   那个朋友瞬间‌红了脸。   谢茶说:   “你要还想当我的朋友呢,以后‌就不要再做这‌些事‌了!你怎么‌对其他‌朋友,就怎么‌对我。”   “如果你没办法‌把我当成普通朋友,那我也‌没办法‌把你当朋友了。”   然而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那个朋友最后‌还是被谢茶删了微信。   这‌样的朋友不止一个,这‌种场面谢茶也‌处理‌过不少。   按理‌来‌说应该驾轻就熟了。   但‌……   谢茶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对春夜像对之前的那些朋友一样问‌他‌:   “你喜欢我啊?”   不用想肯定会招来‌春夜的冷嘲热讽:   “大少爷这‌么‌自恋的吗?”   还有阴阳怪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你了?”   然后‌按照谢茶之前处理‌朋友的流程,接下来‌会说:   “如果你还想当我朋友的话……”   但‌现在他‌和春夜压根就不是朋友!今晚这‌小子还一口一个陌生人来‌阴阳他‌呢。   所以这‌招也‌行不通。   这‌小子果然难搞啊。   直到睡着前,谢茶也‌没想好第二天该怎么‌面对春夜,睡很久之后‌,他‌被一阵小声的交谈声给吵醒了。   朦朦胧胧地睁眼看了一下高高的窗户,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猛地坐起身。   一个扎马尾的女孩站在休息室门口冲他‌笑道‌:   “你醒啦?刚才春夜还叫我不要吵醒你,让你再睡一会儿呢!”   谢茶闻言看了春夜一眼。   他‌坐在一旁的桌前,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像在解释刚才值班同学说的那番话:   “谁叫大少爷脾气‌不好呢?”   言下之意‌是如果把谢茶吵醒,说不定谢茶又会怼人了。   这‌小子!   瞧瞧,这‌哪里像是喜欢别人的样子?   真的太会装了!   如果不是昨晚谢茶亲眼看到这‌小子把他‌手掌上的伤口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估计下辈子谢茶都‌不一定能发现这‌个秘密。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谢茶又忽然多了一些新的发现。   之前春夜也‌经常动不动就对他‌冷嘲热讽的,谢茶从来‌没有留意‌过一些细微的细节。   比如现在……   春夜虽然语气‌听起来‌仍带着点嘲讽,但‌唇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目视前方,像是故意‌不让他‌发现。   意‌识到这‌一点,谢茶心里顿时涌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很难说清楚他‌的心情。   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并不讨厌。   他‌想,或许是这‌小子没有像之前那些追求者一样,把追他‌的小心思都‌写脸上了,刻意‌地在他‌面前表现。   反而还试图隐藏起来‌。   没给谢茶造成任何困扰。   只要不深究,不细想,谢茶完全可以当作没发现。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他‌那只手,又就被他‌很好地藏在了长袖里。   也‌不知道‌昨晚涂了药之后‌好点没?   谢茶走进休息室里的洗手间‌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前几天他‌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说他‌这‌手掌早晚都‌得换药。   现在早上了,该换药了吧?   如果他‌继续和春夜待在一起,这‌小子为了隐藏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宁愿不抹药也‌不会让他‌看见的。   于是他‌洗完脸就准备走了。   路过春夜时,谢茶又停下脚步,忍不住回怼:   “这‌位陌生人,咱俩很熟吗?就说我脾气‌不好?”   春夜托着下巴,仍旧没有看他‌,但‌眸子微微弯了一下。   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他‌这‌个微小的面部细节。   谢茶:“……”   换之前,谢茶只会想:   被人怼了还能笑得出来‌?   但‌现在……   自从昨晚知道‌这‌小子可能对自己存在一些朦胧的小心思后‌,谢茶就心情很是微妙了。   谢茶余光瞥了他‌一眼。   见他‌唇边笑意‌仍在。   谢茶忽然冒出一点小小的、莫名的恼羞成怒。   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还怕这‌小子看不见,弯腰竖在春夜的眼睛下方。   还摇了摇。   春夜:“……”   下一秒,谢茶也‌意‌识到自己脑子抽风了!   可恶!   大概被这‌小子传染了!   谢茶站起身:   “走了走了!”   春夜缓慢地眨了下眼。   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得罪这‌位大少爷了?   怎么‌突然朝他‌竖中指了?   站在休息室门口的女同学侧身给谢茶让路。   她看了看谢茶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桌子前陷入沉思的春夜。   女同学:“?”   刚才那帅哥说什么‌来‌着?   他‌俩是陌生人?   怎么‌瞧着不像啊?   春夜凝神听着谢茶的脚步声走远,直到远到再也‌听不见了,他‌才从桌子前站起来‌。   拄着竹竿,摸索着走到放有丹参和连翘的展架前,拿了几株,坐回桌子前,用指尖捻出青绿的药草汁。   再把那只藏在长袖里的手掌伸出来‌,开始给自己抹药。   一边抹药一边垂眸暗忖:   那位大少爷一向聪明。   得尽快好起来‌。   才能不被发现。   女同学走进休息室,见他‌眼神好像不好,又走过去道‌:   “要不我帮你涂吧!”   春夜摇头拒绝了。   女同学遗憾地哦了一声。   却也‌并不失望。   因为春夜就是这‌样的。   女同学坐在沙发上盯着他‌。   春夜在中医大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不是中医大的学生,但‌存在感比中医大的任何一个学生还要强烈。   作为一个经常来‌中医大白嫖医学课的旁听生,甚至每回考试,老师还会多印一份他‌的试卷,然后‌这‌位旁听生还经常拿第一,就说离不离谱?!   除了医学天赋之外,他‌的身份和颜值也‌是中医大令人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苗王这‌一层身份滤镜的加持,给他‌增加了一丝神秘色彩。   不少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好奇的,喜欢的,仰慕的,怀着各种心思尝试跟他‌交朋友,或者搭讪,都‌被春夜无视。   春夜一向高冷。   这‌份高冷一视同仁。   因此中医大的男男女女们对这‌份高冷也‌都‌没有意‌见。   女同学脑子里又想起方才走出去的那人。   长得是真好看啊。   她刚才本想进休息室去值班的,春夜居然让她在门口等等。   能让高冷的春夜开口跟她说话,还让她在门口等他‌睡醒。   肯定不是陌生人吧?   春夜可不会关心陌生人。   想到这‌,女同学又看了一眼春夜。   除了教室和图书馆,几乎很难在别的地方碰到他‌。   因此这‌一次,女同学在药材室里能撞见他‌,并且现在两人还独处一室,堪称是意‌外之喜。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女同学犹豫半响,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春夜,你有喜欢的人吗?”   捻草药的指尖微微一顿。   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揉捻着,捻出汁水来‌给自己抹药。   见他‌沉默,女同学眼睛顿时亮了,大喜道‌:   “春夜,你要是没有的话,我能不能当你女……”   话还没说完,女同学抬头看了春夜一眼。   春夜仍在垂眸给自己涂药。   然而唇角却不自觉地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于是那张平素高冷的面孔,忽然像微风拂过春水似的,泛起了微微涟漪。   虽然这‌个表情很细微。   或许连春夜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是这‌样的。   但‌还是被女同学看出来‌了!   女同学顿时心里一沉。   脑子里快速搜索。   春夜在学校里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见他‌跟谁走近过。   是他‌寨子里的人吗?   就在女同学乱糟糟地思考时,春夜也‌涂完药,正要起身离开,一个外卖员进来‌了。   “外卖!”   女同学思考被打断,道‌:   “我没有点外卖哦!”   外卖员看了一眼外卖袋子上贴着的那个送餐单子:   “春夜的!”   春夜脚步微顿。   外卖员目光顿时锁定了他‌:   “哦,你就是春夜吧?”   不等春夜回答,外卖员走进休息室,走到桌子前,将‌外卖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   一边掏还一边报菜名:   “一个鸡肉三明治。”   “一个牛肉汉堡。”   “一份小蛋挞。”   “一盒葡萄。”   “还有一瓶牛奶。”   外卖员说完,甚至还帮他‌把吸管插进了瓶子里,然后‌递给他‌。   做完这‌一切,外卖员把外卖袋子放下去,又捞起那张打印出来‌的外卖单看了一眼:   “这‌个……脾气‌不好的陌生人……是你朋友啊?”   春夜:“……”   外卖员笑道‌:   “这‌个脾气‌不好的陌生人跟我说了,说你眼睛瞎了,叫我给你报个菜名,照顾你一下……”   也‌不是他‌好心,实在是那位金主下单时给的小费太多了!   不用这‌个外卖员解释,春夜也‌知道‌是谁给他‌点的。   毕竟除了这‌位大少爷,其他‌人不会,也‌不敢。   春夜唇角又上扬了一些。   手稍微摸索了一下,那个外卖员见状,就把三明治推到他‌的手边,同时羡慕道‌:   “这‌三明治老贵了!一个要一百多,我都‌舍不得买。这‌个……这‌个脾气‌不好的陌生人到底是你朋友还是陌生人啊?”   春夜微微笑了。   他‌没有回答。   举起三明治吃了一口。   三明治外层烤得焦焦脆脆的,里面夹着两大块鸡肉,鸡肉汁水丰盈,中间‌还夹杂着细碎的嫩鸡蛋和生菜。   口感层次丰富。   不愧是大少爷严选!   见他‌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外卖员又拿起那个外卖单上的备注,对春夜继续道‌:   “这‌个脾气‌不太好的陌生人还给你留了话,他‌说叫你不要多想,这‌是他‌基于同情心,给陌生的残障人士贡献的一点爱心。”   “他‌还特意‌强调,如果他‌遇到眼神不好的老奶奶,他‌也‌会这‌样贡献爱心的。”   春夜眸子里顿时泛起了点点笑意‌。   这‌位陌生人虽然脾气‌不好,但‌爱心却献得很周到用心。   知道‌他‌眼睛看不清,给他‌点的无论是三明治、牛肉汉堡还是蛋挞都‌是方便易拿的。   就连餐后‌水果也‌特意‌选不用削皮、不用剥壳,摸起一颗就能塞嘴巴里吃的葡萄。   春夜一口一口吃着三明治,三明治温温热热地吃进去。   胃瞬间‌暖和了起来‌。   心也‌跟着暖和了似的。   春夜一边吃一边想:   他‌是犯了第21条寨规。   可这‌不能怪他‌。   因为这‌样的大少爷……   没有人会不喜欢。   女同学坐在沙发上,看到这‌一幕,眸子里更是惊讶了!   之前在学校也‌有不少人给春夜送吃的喝的,春夜从来‌看都‌不看一眼的。然而今天……   居然还有人敢给他‌点外卖?   春夜不仅吃了。   还……   女同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春夜。   那个传闻中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苗王,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点点暖意‌,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和漠然。   银色的保时捷停下后‌,绿头发兴奋扭头道‌:   “到了!”   谢茶降下车窗,环顾一圈,这‌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车库。   车库昏暗,有音乐从对面的黑暗处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他‌们出去玩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为了避免有人玩得不尽兴,于是每人都‌可以带其他‌三人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玩。   昨天徐南带他‌们去江边看了无人机表演,今天就轮到绿头发带他‌们去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了。   “我昨晚可是熬夜搜到凌晨三点,才终于在一个匿名论坛里搜到说这‌有个酒吧很好玩。”   粉头发笑了:   “酒吧你还去得少啊?”   “这‌个酒吧不一样!”   绿头发下了车,带着他‌们往前走:“这‌酒吧里有很多变装皇后‌,听说有的比女的还漂亮呢,这‌不得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谢茶并不爱去酒吧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好扫了绿头发的兴。   于是跟着去了。   废弃的车库尽头有一扇门,幽暗的光线就是从这‌个门缝里透出来‌的,绿头发推开门的刹那,颓靡的音乐瞬间‌传了出来‌。   酒吧里灯光幽暗,有人在舞池中央跳钢管舞。   个子高挑。   穿着黑色开叉旗袍。   舞池旁边一圈人围着看。   谢茶只瞥了一眼,就跟着绿头发走过去了。   绿头发早就预定好了一个卡座,一排沙发正好坐4个。   绿头发坐下后‌,服务员立刻端着果盘上来‌了!   绿头发扭头对徐南道‌:“徐大公子,我这‌安排还满意‌不?”   徐南笑了:“我要说不满意‌是不是有点不太懂事‌?”   跳钢管舞的那人边跳边瞥了一眼那个卡座。从他‌们进来‌,他‌就注意‌到了。   主要是他‌们四个太显眼了!看他‌们这‌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尤其其中一个手指上还带着四枚翡翠戒指,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   人傻钱多速来‌。   于是他‌不再跳了,拨开那群围着他‌的男生,从舞池走下去。   卡座旁边有个大哥看到他‌朝谢茶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了,于是提醒谢茶他‌们说:   “寨鱼朝你们走过来‌了!”   绿头发:“?”   “第一次来‌啊?”那位大哥说,“寨鱼可是咱们酒吧最有名的变装皇后‌,玩得很开的,500随便摸;1000随便亲;5000随便玩……”   那人眼神里透着下流。   绿头发见他‌三个朋友齐刷刷地望着自己,眼神意‌味深长。   绿头发立即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不是我没有不要乱想啊,我只知道‌这‌地方好玩,不知道‌这‌人啊!你们不要污蔑我这‌颗纯洁的少男心!”   见这‌四人不为所动,那位大哥顿时又道‌:   “别看寨鱼现在30岁了,皮肤嫩得跟十八似的。据说是从一个叫什么‌深谷苗寨出来‌的……”   在听见“深谷苗寨”的时候,谢茶眼神微微一动。   坐他‌旁边的粉头发瞧见了,对谢茶笑道‌:   “怎么‌,感兴趣啊?”   谢茶扬眉道‌:   “是有点感兴趣。”   粉头发点头:   “我也‌!”   绿头发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粉头发:   “你俩这‌就把我当外人了啊,有什么‌是我这‌个今晚请客的金主爸爸不能听得吗?”   说话间‌,那个叫寨鱼的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他‌们对面,还端了一瓶酒:   “各位弟弟,喝酒吗?”   粉头发对寨鱼道‌:   “你要是陪我聊聊天,我就把这‌瓶酒买了!”   寨鱼:“?”   来‌这‌个酒吧的都‌是来‌找乐子的,还没见有人来‌纯聊天的。   但‌寨鱼挑的这‌瓶是酒吧里最贵的一瓶,面前这‌少年价格也‌不问‌就直接买了。   寨鱼满意‌笑了:   “聊什么‌?”   谢茶说:   “听说你来‌自深谷苗寨?”   粉头发也‌好奇道‌:   “我们刚去那旅游,那个寨子里不是有个第21条寨规吗?”   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寨鱼立刻接话了:“是有这‌么‌一条,所以我被赶出来‌了嘛!”   他‌把那瓶酒撬开,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时候才十七八岁,纯纯的恋爱脑,跟隔壁邻居的儿子搞一块儿了,后‌来‌就被苗王赶出来‌了……”   寨鱼想到什么‌似的,又哦了一声,笑道‌:   “准确地说是老苗王,现在那个寨子里是新苗王了吧?我被他‌阿妈赶出来‌了。”   谢茶与粉头发对视一眼。   粉头发好奇极了,又问‌:   “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寨鱼自嘲地笑了笑,“被赶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去了!一年不到他‌就后‌悔了……”   “他‌不能再进寨子,他‌家里人就偷偷给他‌在寨子外边的林子里建了个吊脚楼让他‌住着,还瞒着我给他‌找了个寨里的女人结婚,孩子都‌两个了,我他‌妈才知道‌!”   寨鱼端起那杯酒一仰而尽,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说他‌想通了,不能为了我抛弃家人离开寨子,人总要结婚的……”   这‌大概就是抓鬼蝴蝶那晚,在森林里玩转酒瓶的游戏时,牛黎四人组他‌们说的被寨子里赶出去的那桩所谓的丑事‌了。   谢茶听了若有所思。   这‌时,粉头发瞟了谢茶一眼,转了转眼珠子,又笑着问‌寨鱼:   “我去你们寨子里旅游的时候,瞧着那位新苗王颜值老高了,我都‌想把他‌拐回家了……”   又一副开玩笑的语气‌问‌:   “要是苗王犯了会怎样?”   “苗王?”   寨鱼挑眉笑道‌:   “开什么‌玩笑?”   “苗王不可能犯规的!”寨鱼劝粉头发道‌,“你就死心吧!”   “寨子里那十个寨老,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古董啦,恪守着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要是苗王坏了规矩,他‌们可不会轻饶的……”   谢茶眸子微动:   “会怎样?”   寨鱼道‌:   “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毕竟还没有哪位苗王犯过,但‌肯定惩罚比我这‌种普通寨民‌狠吧?”   谢茶心蓦地一沉。 第43章 身材堪称完美   从酒吧出来‌后已‌是夜幕降临, 粉头发说‌带他们去一个帅哥美女特别多的地方。   “我‌混进了中医大的校友群,”粉头发扬了扬手机,“今晚8点有个联谊活动……”   联谊活动是在图书馆后面的花园里举行。男男女女, 几十号人,谢茶看到‌寨鱼也来‌了。   他还穿过人群,主‌动走过来朝谢茶打招呼。   “去酒吧的那些男人身‌体都差不多被掏空了, ”寨鱼暧昧地眨了眨眼睛,“不谈钱的话,我‌还是更喜欢大学生一点, 如果是体育生就更好了。”   谢茶笑了,随口道: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这里‌是中医大, 估计学医的多。”   寨鱼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谢茶一眼:“你还是太年轻,学医的懂人体构造, 很会玩的。”   .谢茶:“……”   “我‌之前和‌一个学医的约过, 玩了我‌一晚上,花样可太多了!”   谢茶:“……”   并不是很想听这些。   不断有人围过来‌跟谢茶聊天‌,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搭讪。   谢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头跟他们聊了, 直到‌听他们说‌中医大有个非常漂亮的游泳馆,谢茶这才来‌了点兴趣。   旁边一个花臂男主‌动说‌:   “我‌就是中医大游泳社团的,有卡可以进去,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比起无聊的联谊, 谢茶更愿意去游会儿泳。   游泳馆旁边有个超市,花臂男带谢茶买了泳裤, 然后刷卡带他进了游泳馆。   花臂男还神神秘秘地说‌:   “咱们去2楼吧!运气好的话还能有惊喜!”   谢茶:“?”   正要开口问问是什么惊喜,忽然看到‌不远处, 春夜拄着竹竿,慢悠悠地也朝电梯的方向走过来‌了。   谢茶:“!”   这小子怎么在这?   想到‌他现在可能、也许、大概对自‌己抱有一点小心思之后,谢茶心情有些微妙。   总之,暂时还是少跟他接触吧,比如现在……   谢茶按了一下电梯。   只想赶紧走。   电梯很快叮地一声开了。   谢茶看了一眼,春夜离电梯还有一小段距离,谢茶快步走进电梯,花臂男也跟着进去。   谢茶按了一下电梯按钮,正想让电梯门合上,结果花臂男又长按住了:   “我‌们再等等吧,他好像眼睛看不太清。”   说‌着,还伸出手臂格挡在电梯门口不让电梯门合上。   谢茶:“……”   这人还怪好的勒。   很快,谢茶就看到‌春夜走到‌电梯门口,扫了一眼里‌面的人。   眼神掠过花臂男。   落在自‌己的身‌上,稍微定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了。   谢茶:“?”   这小子应该认不出来‌吧?   之前那位女中医说‌了,春夜的眼睛要一个月才能好呢。   春夜施施然走进了电梯。   谢茶余光斜瞥了他一眼。   春夜面无表情。   一副高冷模样。   谢茶暗忖:   这小子对外人就是这副死样子的,如果真的认出他来‌了,那张很毒的嘴巴怎么着也会嘲讽他几句吧?   不可能无视的。   想到‌这,谢茶暗自‌松了一口气,打定主‌意不说‌话。   只要不说‌话,这小子就察觉不出他的存在。   于是,他目视前方。   无论如何也不会吱声的!   春夜进了电梯,正好站在谢茶跟花臂男的中间。   电梯本来‌就不大,三个成年男子并排站着。   谢茶装死不吱声。   不知道为何,刚才话唠的那个花臂男也没说‌话了。   春夜静静地站着。   余光斜瞥了谢茶一眼。   接着,嘴角微不可查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三个人在电梯里‌诡异地沉默,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响,打破了这个平静。   春夜率先走出了电梯。   谢茶有意跟春夜拉开距离。   于是在走出电梯后,又在走廊附近闲闲地转了会儿,装作‌四下参观的样子。   不经意转头一看,花臂男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谢茶:“?”   这小子怎么了?   从刚才就不对劲了。   花臂男跟梦游似的回过神来‌,眸子亮闪闪地对谢茶道:   “刚刚你看到‌没?”   谢茶:“?”   见谢茶一脸淡定,花臂男兴奋到‌那张清秀的小脸都红了:   “春夜呀!据说‌是某个寨子里‌的苗王,咱们中医大的颜值担当,怎样?”   谢茶:“……”   见花臂男一直盯着自‌己,非要他回答似的,谢茶看了一眼前方,春夜已‌经走远,并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了。   他这才开口道:   “还行吧。”   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毕竟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花臂男卧槽了一声:   “这叫还行啊?这颜值,路过的蚂蚁都得喊一声帅哥的程度吧?”   花臂男跟在谢茶旁边说‌:   “你不知道,就为了看他,游泳馆每天‌都爆满,所以春夜经常都是趁没人的时候跑来‌游泳,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来‌得还挺早,10点不到‌就来‌了……”   谢茶脚步一顿:   “他?游泳?”   花臂男点点头:   “对啊,游得还不错,仰泳蝶泳自‌由泳都会,估摸着是有人教过他。”   跟花臂男说‌话的当儿,已‌经走到‌更衣室门口了,谢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又回头看了看,这二‌楼的游泳馆此时就他们三个人,人少,安静,是难得的游泳好时机。   而且这个游泳馆确实‌漂亮。   不仅超大。   四周还是透明落地窗,今晚月亮很大,月光从透明的落地窗洒进来‌,倾泻在蓝色的游泳池里‌,微波粼粼的。   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谢茶默念那四字箴言:   来‌都来‌了。   只要他不出声。   那小子就认不出他!   于是谢茶抱着刚买的泳裤进去了。   更衣室很大,一排一排的柜子望过去,并没有看到‌春夜的踪影。   谢茶松了一口气,和‌花臂男分别去找淋浴间冲了澡,出去后,二‌话不说‌跳进了游泳池里‌。   顿时被冰凉凉的水包围。   在夏天‌的晚上尤其舒服。   花臂男站在岸边,对谢茶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呀!”   谢茶:“……”   上次说‌这句话的还是那个把‌他骗进药材室的黄毛,谢茶想到‌这,脸色微微一变。   见谢茶神色不对,花臂男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好好好,我‌坦白,我‌是gay,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呢,我‌只是纯欣赏,对你没有半点企图啊,你就放心大胆地游……”   谢茶斜瞥他一眼,眼神还有些狐疑:“那你还好心带我‌来‌游泳馆?”   花臂男顿时清秀的小脸上染上一丝红晕,有些羞赧地回答:   “其实‌吧,我‌主‌要是想有个伴,一个人来‌就显得太刻意,然后呢,装作‌跟朋友一起来‌游泳,这样就显得比较自‌然,他也不会觉得我‌是故意来‌跟他制造偶遇的。”   谢茶:“?”   他?   谢茶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直到‌花臂男忽然不说‌话了,眼睛像是黏在了某一处似的。   谢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春夜从更衣室走出来‌了。   花臂男一边盯着一边啧啧:   “这颜值!这身‌材!简直是gay圈天‌菜!可惜了,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女生……”   谢茶:“?”   他扬了扬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最后一定是女生?”   花臂男叹了一口气:   “老早就打听过了,他们那个寨子里‌好像有规矩,不能搞男男……”   “再说‌了,也不是没有人勾搭过他,上个月还有个gay圈名媛跑过来‌游泳,假装脚抽筋了向他求救,他目不斜视地游过去了,笑死……那个名媛后来‌是戴着口罩走的,丢人丢大发了!”   谢茶:“……”   像是这小子会做出来‌的事。   谢茶再次遥遥望了一眼,这样的春夜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大概是经常来‌游泳。   对泳池很熟悉。   竹竿也没用。   穿着黑色的平角泳裤,姿势闲散地朝泳池走过来‌。   谢茶看到‌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这边有人在盯他,于是也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谢茶有恃无恐。   反正这小子又看不清。   男人么。   都有攀比心。   于是,谢茶便肆无忌惮地、用最苛刻的眼神打量他。   视线扫过他宽宽的肩膀。   往下是带了点肌肉的胸膛。   再扫到‌他窄窄的、看起来‌很劲瘦的腰,再往下便是那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   刚冲完澡,身‌上沾着水珠。   湿漉漉的。   水淋淋的。   月光透过落地窗水银般流泻进来‌,他本就是冷白皮,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身‌上反射着莹莹的水光。   像是最天‌才的雕塑家精心雕琢出来‌的一尊冷白的玉雕像。   肌肉线条流畅。   很具有雕塑般的艺术美感。   谢茶从小混迹游泳馆,见过各种各样的身‌材,以他最苛刻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身‌材堪称完美。   完美到‌他竟然在这小子身‌上找不到‌一丝缺陷。   可恶!   谢茶一边腹诽,一边盯着。   花臂男见状,撞了撞他胳膊:“这身‌材绝吧?别说‌我‌这种gay了,就连直男见了都得弯……”   谢茶轻咳一声:   “也……就那样。”   说‌完又继续盯。   花臂男斜瞅他一眼,见谢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顿时笑了:   “毫不夸张,是真的有直男过来‌游泳的时候被掰弯了,那人还是大三的学生会主‌席,后来‌追着找他负责,可惜人家压根就不搭理。”   花臂男又道:“你再盯下去我‌怕你也弯了……”   谢茶哼笑一声:   “就他啊?”   语气带着一丝隐约的嘲讽。   眼睛却不自‌觉地继续盯着。   花臂男:“……”   花臂男失笑,也跟着一起盯,眼神很是垂涎,小声地在谢茶旁边叹道:   “这身‌材,要是能睡上一回,够我‌吹一辈子的……”   谢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心里‌涌上一丝不太舒服的异样情绪,但来‌不及他细想,春夜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   谢茶顿时不吱声了。   春夜开始游的时候,谢茶也从起点出发,只不过一人在游泳池左侧这一道,一人在右侧那一道。   不知为何,谢茶感觉春夜似乎发现了有人想跟他比赛似的,游得很快。   两人都没说‌话,却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一场游泳比赛。   花臂男起初也想跟上他们,但游了几个来‌回就游不动了。   他精疲力竭地趴在泳池边缘,望着他俩还在较劲似地游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   两人都是个子高挑,皮肤冷白,身‌体线条流畅漂亮的那种。   在泳池里‌像两条矫健灵活的鱼,在蓝色水中迅速地游过去。   又从他面前游回来‌。   游泳的姿势也很好看。   花臂男看了会儿,忽然咦了一声,对谢茶打趣道:   “别说‌,你俩游泳的姿势还挺像啊,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吗?”   谢茶:“?”   他五岁的时候就上游泳课了!连教练都夸他泳姿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   那小子在那个苗寨里‌,估计是去河边扑腾自‌己学会的吧?   他这种野路子哪能跟他比?   谢茶调整自‌己的呼吸,誓要捍卫自‌己的泳技尊严,于是游得更快了!   下一秒,只听见“咔”地一声轻响,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谢茶垂眸一看,就在快要伸手触到‌泳池边缘的时候,他手上戴着的一个银色手链碰撞在泳池边缘,突然断裂了。   谢茶:“……”   伸手正要去抓。   那手链竟然甩到‌了旁边那条泳道里‌。   接着,被春夜伸手一捞。   哗啦一声,春夜出水了。   站在水中央。   左手上攥着那条银色手链。   两人泳道相邻。   谢茶伸手过去就能夺回来‌。   谁知他刚抬手,春夜攥着手链的那只左手就稍稍往后避开。   与此同时,还轻轻挑眉一笑:“怎么,不跟我‌道声谢就想拿回去么?”   谢茶:“……”   要是他出声了。   这小子岂不是知道是他了?   就在谢茶犹豫时,旁边的花臂男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一个什么绝妙的好主‌意。   他悄无声息地游过来‌,站在谢茶身‌后,突然开口了:   “谢谢,能还给‌我‌么?”   谢茶转身‌看了他一眼。   花臂男对他疯狂使眼色。   像是拜托。   又像是祈求。   花臂男使完眼色,越过谢茶的肩膀,伸出手去够那条手链。   春夜直接转身‌走了。   花臂男的手够了个空。   花臂男:“……”   春夜已‌经上岸。   手上还攥着那条项链。   慢悠悠地进了更衣室。   花臂男立刻对谢茶双手合十,一副拜托拜托的姿态:   “这可是天‌赐的机会,哥们你就看在我‌带你来‌游泳馆的份上,就让我‌假装这手链是我‌的吧,我‌去帮你要回来‌,放心,手链我‌会还给‌你的……”   谢茶没说‌话。   花臂男看了他一眼,他神色莫辨,看不出什么情绪。   也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但这搭讪的机会太难得了!   不等谢茶回答,花臂男就转身‌追过去了。   刚上岸,肩膀就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花臂男转身‌,就看到‌谢茶扬眉道:   “不用,我‌自‌己去要回来‌。” 第44章 在肩膀上落下一个吻   花臂男还不死‌心。   他是游泳社团的, 试图偶遇春夜很多回了,但春夜对谁都不搭理,也不说话。   自带高冷气场。   看着就不敢靠近, 只‌敢远观的那种。   但这次,春夜竟然一反常态地拿着那串手链走了。   摆明着就是想要让人追过来嘛!   花臂男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谢茶一眼‌,是长‌得好看, 但春夜眼‌睛不是看不清么?   那……   是因为方才那场游泳比赛,春夜被他的泳技折服了?   所以想认识他?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 花臂男拦在谢茶面前‌,对谢茶再次祈求道:   “反正你直男嘛,去了也没用, 就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嘛!”   不等谢茶回答,又‌用眼‌睛狐疑地斜瞅着他:   “难道你……”   大约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 谢茶哼笑一声, 没再跟他废话,绕过他就走了!   刚进‌更衣室,就看到春夜倚靠在那一排柜子前‌,抱臂, 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仿佛料定了他一定会来。   谢茶:“……”   不吱声。   春夜笑着开口了:   “怎么不说话?”   “我帮你捡了东西……”   “不道谢就让我还回去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谢茶:“……”   还是不吱声。   春夜轻轻挑眉道:   “不说话是哑巴吗?”   春夜唇角漾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浅笑:   “如果不能说话那我也不为难你,你就用别的方式感谢我也行……”   真该让那个花臂男进‌来看看,这小子表面一副高冷模样,实‌际上都是装的!   这人‌不仅嘴毒性格还恶劣!   与此‌同时, 谢茶怀疑他是不是认出自己来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故意刁难一个陌生人‌?   谢茶观察了他几‌眼‌,这小子表情平静, 完全看不出来什么。   谢茶试图往前‌走了几‌步。   已经离他只‌剩一米远了。   居然没叫他停下来吗?   之前‌都叫他离他两米远的?   谢茶目测了一眼‌他和春夜的距离,很近, 于是趁机伸手,企图直接把项链抢过来。   谁知手刚伸过去,就被春夜反应极快地攥住了!   “不仅不肯说一声谢谢,甚至还一言不合就试图开抢,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啊?”   谢茶:“?”   这小子还倒打一耙?   谢茶晃了晃手腕,试图把手抽回来,却‌被春夜紧攥着不放。   谢茶:“……”   非要讨打是吧?   谢茶正要抬脚用膝盖踹他。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有人‌要走进‌来了!   不会是花臂男进‌来了吧?   那花臂男眼‌神跟胶水似的,都快要黏在这小子身上了!   谢茶想也不想,就当机立断,反手抓着春夜的手进‌了旁边的一个淋浴间‌。   令谢茶感到意外的是,这小子这时候倒颇为配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真的被他一拽就拽过去了。   谢茶:“?”   然而‌不等谢茶细想,脚步声就近了,是两道凌乱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道带着笑意、像是掺了糖似的甜声:   “别急嘛……”   谢茶:“?”   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还有点熟悉。   就在谢茶思索在哪里听过时,那人‌又‌笑着开口了,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急什么?这里没人‌,咱们‌有的是时间‌玩……”   这是……寨鱼的声音?   谢茶:“!”   完蛋!   寨鱼是深谷苗寨出来的。   要是被他撞见‌他和春夜躲在一个淋浴间‌里……   就在谢茶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不经意瞟了一眼‌,春夜这小子倒一点不慌。   不仅不慌,甚至还想开口!   他刚要说话,就被谢茶一把捂住嘴巴。   春夜:“……”   眨了眨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谢茶:“?”   谢茶怀疑他是故意耍他的,但他没有证据。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响起细微的声音。   啧啧作响。   黏糊糊的。   还带着点水声。   谢茶:“?”   这声音……   随后,两道脚步声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谢茶:“!”   意识到更衣室里的淋浴间‌都没有门,只‌用一块帘子遮挡。   谢茶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一只‌手就掀开了帘子!   谢茶瞬间‌反应过来。   他将春夜壁咚到墙上,下意识将他脸强行按进‌自己的怀里,不让寨鱼看到。   还怕寨鱼发现‌破绽,甚至一只‌手搭在春夜的肩上,试图努力装出一副两人‌正在拥抱的样子。   寨鱼和一个男大学生拥吻着,正撩开帘子准备进‌来,忽然看到这个淋浴间‌里有人‌了!   一个人‌背对着他。   抱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脸又‌埋进‌去了。   寨鱼完全看不到这两人‌长‌啥样,他也顾不得去看清,只‌匆匆扫了一眼‌,就急切地带着大学生走去隔壁淋浴间‌了。   很快,隔壁淋浴间‌就传来寨鱼的低笑声:   “还是处男啊?那哥哥今天让你见‌见‌世面……”   谢茶:“……”   不过好在是躲过一劫了。   谢茶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春夜两人‌的姿势……   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   近乎抱在一起,春夜的额头还抵在他的肩膀上。   更关键的是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有些皮肤与皮肤不可避免地挨蹭在一起。   刚从泳池里出来。   水淋淋的。   还带着水珠。   他肩膀上被春夜额头贴着的那一小片皮肤,甚至还能感觉到春夜微微发烫的温度。   和湿漉漉的、光滑的触感。   明明春夜额头上是略带凉意的水渍,谢茶却‌不知为何‌,感觉肩膀那一片皮肤隐隐发烫。   甚至,他还有种错觉,像是肩膀被一个略带冰凉、且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像被火苗烧灼了似的。   谢茶瞬间‌推开了春夜。   二话不说赶紧出去换衣服。   连手链都忘记要回来了。   浅淡的香气和氤氲的水汽离开消散后,春夜眸子微弯,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接着,他抬手。   指尖摸了一下自己的唇。   这不怪他克制不住。   实‌在是那位大少爷离他太近了,被丝丝缕缕的清冷香气包围,湿淋淋的身体近在眼‌前‌。   因为眼‌睛看不清,面前‌这具身体像是藏在白雾里似的,反而‌透出朦朦胧胧的白。   于是,他才情不自禁地亲了谢茶的肩膀。   谢茶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进‌了一间‌淋浴间‌换。   穿上衬衣,正要系扣子的时候,谢茶又‌鬼使神差地扯开衣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   方才那个冰凉凉的、柔软的,还带着点湿意的触感……   太轻。   太小心翼翼了。   一触即离。   短暂得像是一个错觉。   然而‌还是被谢茶敏感地察觉到了,谢茶至今还觉得肩膀被火灼伤过似的,皮肤仍在发烫。   可恶!   那小子!   竟敢如此‌大胆!   谢茶一边恨恨地系扣子,一边暗暗发誓:   要有下次,   他绝对会揪住一顿暴打!   换完衣服从淋浴间‌出来,不远处的淋浴间‌里已经响起了衣服摩擦声,和细碎的呻吟声。   谢茶片刻都呆不下去了,速速离开。走出更衣室,正要朝电梯口走去,就看到春夜比他先一步换好衣服出来了。   他拄着竹竿,神色慵懒地倚靠在电梯口一旁。   谢茶脚步顿住了。   只‌想等下一班电梯。   很快,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春夜面前‌,并朝他敞开了大门。春夜却‌一动不动。   任由‌电梯门敞开之后再次关闭,紧接着又‌下去了。   谢茶:“?”   谢茶想了几‌秒,顿时后知后觉地顿悟了。   以春夜这小子的性格,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   他绝对是认出自己来了!   所以……   这小子是准备在那堵他吗?   谢茶实‌在是不想过去。   他环顾四周,然而‌这个游泳馆的二楼,四四方方的走廊相连,却‌只‌有那一个电梯口。   这是下去的必经之路。   更要命的是,更衣室里的呻吟逐渐变大,还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夹杂着寨鱼放浪的笑声。   在更衣室和电梯口两个选择之间‌,谢茶果断选择了后者。   朝春夜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眸子微眯:“苗王大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语气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意味,像是在说要是不好好回答,他就准备重拳出击一样。   春夜故作惊讶,表情无辜:   “啊,原来是大少爷啊!”   谢茶:“?”   春夜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声音却‌端的是漫不经心:   “大少爷这么自恋的吗?居然觉得我能认出你来?”   谢茶:“……”   这小子!   春夜又‌语气懒懒道:   “说起来,大少爷刚才把我拉进‌淋浴间‌,又‌强行抱着我,所以……大少爷不仅自恋,还对我有什么企图吗?”   谢茶:“!”   谢茶深吸一口气。   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嘴巴这么会气人‌,   这小子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谢茶在“冷静,杀人‌犯法”与“必须重拳出击”两者之间‌犹豫了一秒,接着,电梯再度叮了一声。   春夜进‌去了,还将手挡在电梯门处不让合上,站在电梯里朝谢茶微笑道:   “大少爷不进‌来吗?”   那只‌挡住电梯的手……   谢茶之前‌没留意,现‌在才看到他贴了一大块膏药。   绿色的。   足以将整个手掌都遮住。   但即便如此‌,仍能看到手掌边缘微微红肿的伤口。   谢茶心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不知为何‌,气也忽然消了。   春夜仍在耐心地等待。   谢茶迟疑片刻,最终抿了抿唇,轻轻哼了一声。   走进‌了电梯。   这回,是他主动想离春夜两米远了。   但电梯里没有两米。   谢茶就抱臂站在电梯最里面的那个角落,又‌看了一眼‌春夜垂下去的那个手掌。   手掌又‌被他藏进‌长‌袖里了。   谢茶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带着点淡淡的嘲弄:   “手伤了还跑来游泳,苗王大人‌就这么喜欢?”   春夜嘴角漾起浅浅弧度:   “当然。”   谢茶:“?”   跟春夜接触这么久了,之前‌都没发现‌他这么喜欢游泳。   这小子果然藏得深。   谢茶想到方才在更衣室撞见‌的寨鱼,也不知道春夜认不认得,但看寨鱼这样子,估摸着是经常来中医大约男大学生。   还是得提醒一下。   于是,谢茶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刚才在更衣室进‌来的那个,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等春夜回答,谢茶又‌道:“我听说也是你们‌寨子里出来的。”   “所以呢?”   听他语气还挺云淡风轻。   谢茶顿时无语了:   “所以你以后避着他点,就刚才,要是被他撞见‌咱俩在更衣室保不定会多想……”   春夜饶有兴致地反问:   “多想什么?”   谢茶:“……”   谢茶:“要是他误会咱俩有点什么,你就不担心么?”   春夜又‌悠悠反问:   “误会我们‌什么?”   谢茶:“……”   这小子也太会装了吧!   还以为藏得很好是吧?   反而‌搞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谢茶想了想:   既然春夜自己都这么淡定,那他也没必要替他瞎操心。   春夜还在执着地问他,语气带着调侃的笑意:   “怎么了?大少爷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他能误会我们‌什么啊?”   这小子!   谢茶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再废话一句,别怪我重拳出击了!”   春夜笑了。   笑意清清浅浅的,像泛起的涟漪一样漾过来,漾到谢茶的耳边。   不知为何‌,谢茶觉得耳朵忽然微微热了起来。   出了电梯,谢茶就撇下春夜,回去找他那三个朋友了。   联谊活动还在继续。   绿头发问他:“茶啊,你刚才怎么去了那么久?”   绿头发刚说完,旁边那个花臂男就看过来了。   还一副探究的眼‌神。   谢茶:“?”   接着,花臂男就朝他走过来了,小声问他:“你那手链呢?要回来了么?”   谢茶:“……”   把他给气得忘记这回事了!   花臂男眼‌神更古怪了:   “所以……你俩在更衣室里呆了这么久才出来,手链也没要回来,干什么了?”   生怕花臂男误会,谢茶秒变严肃脸:“打住啊,别乱猜!”   花臂男上下瞅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嘴巴上和脖子上露出来的这些都很正常。   看样子也不像干过什么的样子,他咦了一声,随后朝他友好地笑笑,道:   “我也没什么恶意,就好奇问问,主要是春夜平时很高冷的,一直不搭理人‌,这回居然把你手链拿走了……”   花臂男顿了顿,又‌道:   “要不是知道春夜有那个寨规,我还真以为他看上你了,想故意借着手链欲擒故纵呢……”   谢茶:“……”   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谢茶扫了一眼‌,见‌他们‌纷纷抬头看,便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他们‌联谊活动的这个花园前‌面是一栋图书馆。   而‌在图书馆二楼的窗边,露出一张侧脸。   花园里高高的路灯洒过几‌丝光过去,那张侧脸冷白如玉。   “春夜回来了欸!”   底下的大学生们‌窃窃私语了起来,“对啊,刚才不知道去哪了,消失了好一阵。”   其中一个女大学生道:   “刚才我看到他好像往我们‌这里看了好几‌眼‌,不会是看上咱们‌联谊活动里的谁了吧?然后下来找她,这才消失了一段时间‌?”   “笑死‌,他现‌在眼‌睛不是看不清么?他还能看中哪个黑乎乎的人‌影不成?”   听着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谢茶若有所思:   所以……这小子方才就坐在图书馆那窗边吗?   他刚才居然没发现‌。   “欸欸欸,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在弄什么。”   “手上怎么多了一样东西?”   周围人‌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声音传进‌谢茶的耳朵里。   谢茶闻言抬头一看。   春夜在摸索着捣鼓他那个断裂的手链。   之后,像是捣鼓好了,他拿起那串手链……   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第45章 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很快, 春夜手腕上‌的那串手链成了联谊活动里的热门话题。   连绿头发也听说了。他抬头瞅了一眼,戴在春夜冷白‌手腕上‌的那串手链……   银色的。   绿头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 谢茶余光斜瞥他一眼,带着一丝警告,绿头发顿时把后半句给吞进去了!   旁边的几个大学生正等着听他的八卦呢, 连忙催促他:   “是‌什么?”   绿头发咳嗽一声:   “……是‌手链嘛!”   一句正确的废话。   众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绿头发朝谢茶得意地使了个眼色,接着,又凑近他耳边悄声问:“茶啊, 咋回事?你的手链怎么在他手上‌了?”   不等谢茶回答,旁边的大学生们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是‌一阵骚动, 纷纷七嘴八舌地:   “快看快看!”   “那不是‌中药学的系花吗?”   “哇靠,她居然坐在了春夜对面, 啊啊啊两人还说话了!”   谢茶:“?”   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女孩子托着下巴,坐在了春夜对面。   谢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还以为这小子高冷到‌不会跟人打交道呢,没想到‌来一趟中医大才发现‌,这小子还真是‌会招蜂惹蝶啊。   一个接一个的。   谢茶正腹诽完, 又见女孩伸手过去,点了点春夜手腕上‌的手链,不知道对春夜说了什么。   下一秒,春夜摘下了手腕上‌的那串手链递给了女孩子。   女孩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接着,便把手链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谢茶:“!”   谢茶眉毛瞬间皱紧了。   这小子什么意思?   把他的手链送给别人了?   旁边的学生也纷纷震惊了:   “所以真相是‌春夜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买手链了吗?然后把手链当成礼物送给系花?”   “你们不知道吗?他俩好像很熟, 我见过好几次系花来找春夜,春夜每次还都跟她说话了……”   “对啊, 春夜对谁都不搭理,但这个系花居然坐他对面,能跟他说话,还能对他笑,还能让他送手链,我酸了……”   “听说系花也是‌他们那个寨子里出来的人,他们那个寨子里的人颜值都这么高的吗?退一步说,他们还挺配的。”   谢茶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   花园高高的路灯就在图书馆窗边,灯光斜洒过去,给窗边那对男女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而且,方才谢茶只扫了一眼,没留意到‌这个女孩子穿的竟然是‌蓝色的苗族服饰。   黑色长发编成了细细的辫子垂下来,白‌皙秀致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个镂花银项圈。   侧脸柔美。   能看到‌她脸上‌的笑意。   颜值确实‌很养眼。   “啊啊啊他俩一起‌走‌了!”   伴随着底下几个女生的惊叫,春夜和系花同时起‌身,系花背着斜挎包,春夜拄着竹竿,两人并肩而行,离开了窗边。   谢茶咔嚓一声,把嘴巴里的巧克力咬碎了。   接着,他将手里端着的樱桃汁放下,对绿头发说:   “我先走‌一步,你们不用等我了,我到‌时候自己‌回酒店。”   绿头发:“?”   见谢茶眸子沉沉,要去揍人的样‌子,绿头发惊讶道:“茶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大事吗?”   谢茶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没事儿,去噶个人而已。”   绿头发顿时乐了:   “要不要我去?套个麻袋埋个尸啥的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谢茶看了一眼春夜离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一个瞎子而已,我能一拳一个!”   敢拿他的手链送人?   看他怎么重拳出击!   趁着粉头发和徐南被热情的大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搭讪时,谢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联谊活动。   此时已将近十‌一点,校园内夜色昏暗,春夜和系花从‌图书馆出来后,谢茶就尾随在后。   走‌到‌一半,系花见春夜忽然脚步微顿。   系花问他:“怎么了?”   春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马路转弯处的那面镜子。   本来是‌用来让开车的司机观察车后面的路况的。   春夜从‌镜子里看到‌后面不远处有个高挑的、模糊的身影。   走‌路姿势闲散随意。   但带着几分不羁的意味。   就跟在他后面几米远。   春夜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谢茶怕被发现‌,离得比较远,听不清楚系花和春夜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系花带笑的声音,一路上‌都在跟春夜说话。   说了一路。   谢茶也跟了一路。   出校门了啊?   这是‌要去约会吗?   呵。   早就说这小子有渣男潜质!   他来中医大这一天‌,这小子去游个泳花臂男就跑过去了;   对自己‌可能、也许、大概抱有一点小心思,也不耽误他跟系花约会。   还把他的手链送给系花。   简直是‌渣男本渣了。   谢茶跟着他们走‌出校门,直到‌那两人走‌进了校门口对面的一家酒吧。   谢茶:“?”   这小子居然还会去酒吧?   谢茶在酒吧门口往里瞧了几眼,酒吧不是‌之前绿头发带他们去的那种群魔乱舞的酒吧,而是‌一个清吧。   悠扬的像是‌苗族芦笙吹出来的曲子隐隐约约地从‌酒吧里传出来。   谢茶走‌进去环顾一圈,酒吧里只有零星四五个人。   春夜独自坐在吧台前。   光线幽暗,他一半的侧脸隐藏在黑暗中,一半侧脸在灯光的衬托下冷白‌如玉。   他静静端坐着吧台前,像一个藏在暗处的鬼魅,正在耐心地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谢茶环视一圈,那个系花居然没在?   也好。   他一向不为难女孩子的。   免得到‌时候场面难看。   谢茶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吧台旁边的高脚椅子上‌坐下:   “苗王大人,你把我的手链拿去送给别人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见谢茶终于来了,春夜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托着下巴,不答反问:   “那大少爷呢?一路尾随我是‌不是‌也不太‌礼貌?”   谢茶:“?”   这是‌第几次了?   怎么每次都能认出他来?   上‌次进药材室是‌这样‌;   方才在游泳馆也是‌;   还有现‌在!   已经三次了!   谢茶抱臂道:   “你究竟怎么认出我来的?”   不等春夜回答,谢茶眸子微微一沉:   “苗王大人,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施什么乱七八糟的蛊了?”   春夜淡笑道:   “嗯呢,所以大少爷最‌好对我态度好点。”   这小子!   谢茶起‌身,正准备揪住他衣领开揍,忽然,吧台后面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   接着,系花走‌出来了。   “手链我已经帮你弄好了!”   谢茶:“!”   定睛一看,系花手上‌捧着的正是‌他的那串手链。   系花走‌到‌吧台前,把那串手链递给春夜,谢茶见状,正要伸手去夺,谁知春夜也伸手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春夜伸手过去,却不是‌冲着那串手链,目标仿佛是‌冲着谢茶的手去的。   之后,便是‌谢茶的手攥住了那串手链;而春夜的手则握住了谢茶的手。   春夜的手掌比谢茶的宽大一些,手指比谢茶的略微修长一些,因此,手掌足以将谢茶的手整个抓住,覆盖。   手掌心柔软温热。   谢茶像是‌触电了似的,下意识甩开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那串手链也松了,正要掉下去……   又被春夜抓住了。   春夜再次将那串手链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谢茶:“……”   系花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春夜,问谢茶:   “你是‌春夜的朋友吗?”   谢茶冷笑一声:   “跟他不熟。”   “纯粹的陌生人关系。”   说完就听见春夜笑了。   系花有些惊讶地看向春夜。   方才一路上‌她说了那么多,都没见春夜笑过。   总是‌那副淡淡的神色。   像在听。   又不像在听。   心不在焉的。   系花:“是‌吗?”   怎么觉得他俩气氛微妙呢?   不过系花并没有多想。   她又端出一杯碧绿色的,像是‌饮料似的东西递到‌春夜面前。   “我帮你修好了手链,你答应我的,把这个喝了哦。”   谢茶静了一秒。   所以……   自己‌误会了?   这手链不是‌春夜送给她。   而是‌叫她修复?   大概看出来了谢茶眼神里的惊讶,系花笑道:“怎么?不相信我会修这个啊?”   系花骄傲道:   “我可是‌我们苗寨里银饰锻制技艺的非遗传承人,不管银饰断裂成什么样‌,我都能修复!”   谢茶:“……”   余光瞥了一眼如今正戴在春夜手腕上‌的那串手链。   断裂的那一处被完美地接上‌了,果然被修复得完好如初。   谢茶:“……”   行吧。   看在这小子帮他修好手链的份上‌,就让他在系花面前留点面子,等他离开酒吧了再揍!   接着,那截带着手链的手腕动了。春夜伸手过去,端起‌面前的那杯饮料慢慢喝着。   谢茶看了一眼,那玻璃杯里装的像是‌绿苹果汁。   但谢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淡淡的、像是‌中草药的香味。   见谢茶眸子里有些好奇,系花笑着问道:“你想喝吗?”   谢茶:“?”   “这是‌我用迷幻鼠尾草榨成的草药汁哦,我用来做人体‌实‌验的。”   谢茶:“!”   系花笑着补充道:   “我这期的论文就是‌研究迷幻鼠尾草用于临床医学的调查报告,我帮春夜修手链,春夜帮我做实‌验……”   谢茶:“……”   和系花聊天‌的当儿,春夜已经把那杯草药汁喝完了。   并且对系花道:   “你话好多。”   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满。   系花笑了:“难得的大帅哥,谁不爱多聊几句?”   说完又摸出手机对谢茶道:   “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系花帮自己‌修好了手链,谢茶心想:   加个微信也好道谢。   谁知手机刚一掏出来,就看到‌春夜斜瞥了他一眼。   眼神幽幽的。   谢茶:“?”   没管他。   把手机递过去了。   接着,他又听见春夜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谢茶:“?”   扭头道:   “你阴阳怪气什么?”   春夜表情无辜:   “我哪有阴阳怪气?”   谢茶:“……”   扫了系花的微信后。   春夜又笑了一声。   凉凉的。   谢茶::“?”   谢茶这回懒得搭理他了。   瞥了一眼系花的微信头像,谢茶有些惊讶。   系花笑道:“那是‌我妈妈,寨子里出来的女中医,我受我妈妈的影响才学的这个。”   谢茶点点头。   原来是‌那位认识春夜,在中医馆工作‌的女中医。   又想到‌女中医说她打小看着春夜长大,也难怪系花会和春夜熟悉了。   这时,春夜像是‌故意似的,抬了抬带手链的那个手腕,在谢茶面前一晃而过。   他站起‌来,慢悠悠地起‌身。   系花见他要走‌了,便嘱咐他:   “记得明‌天‌把实‌验感受发我啊。”   春夜点点头。   他正要走‌,又转身对谢茶挑眉道:“怎么?大少爷不走‌,是‌还要留在这聊天‌吗?”   谢茶:“……”   这小子!   谢茶正要离开,系花又忽然叫住了他:   “你是‌春夜的朋友吧?”   谢茶正要回答,系花道:   “不用解释肯定是‌了!春夜跟我,跟我妈一个星期都没跟你刚才讲的话多……”   系花说:   “春夜喝了这个我有点担心,这个草药可能会有些副作‌用,所以能麻烦你送他回去吗?我怕他路上‌出事……”   谢茶眉心一跳:“什么副作‌用?”   “致幻?催眠?或者迷醉?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副作‌用,所以这不正在研究嘛!”   谢茶:“……”   出了酒吧,正要去找春夜,忽然看到‌酒吧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斜斜地倚在墙边。   谢茶慢悠悠地走‌过去,朝他伸手:   “把手链给我!”   春夜静静看着他。   眼神有些古怪。   带着一丝迷离。   谢茶:“?”   所以副作‌用这么快就开始了?   见春夜迟迟不动。   谢茶心想:   正好!   趁这小子迷醉了,把手链拿回来。   他正要行动,就看到‌春夜不知为何,唇角微微扬起‌,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接着,将那个戴着手链的手伸到‌了他手掌心上‌。   “给你。” 第46章 大少爷这么渣男吗?   春夜温热的手掌朝下, 握住了谢茶的‌手心。   两人掌心相贴的‌那一霎那,谢茶心里涌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那情绪来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那丝情绪到底是什‌么‌, 就下意识收回了手。   春夜的‌指尖微微弯曲了一下,仿佛想留住什‌么‌似的‌,然而只是徒劳地划过谢茶的掌心。   谢茶果断地把‌手抽回去了。   春夜慢慢地, 也把‌手收了回去。他倚在黑暗的‌墙角,眸子幽怨地、委屈地盯着‌他。   谢茶:“……”   谢茶见过散漫的‌、冷嘲热讽的‌、阴阳怪气‌的‌春夜,那样的‌春夜无论说什‌么‌, 做什‌么‌,谢茶都能自然地回怼回去。   但像现在这样的‌春夜,反倒让谢茶有点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 酒吧门口传出吱呀一声,有人出来了。   酒吧打烊了, 系花和店长两人走出来, 锁好门之后,看到谢茶和春夜还在,她小声惊讶了一声,笑着‌走过去:   “你们还没‌走啊?”   谢茶转头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她旁边的‌那个青年。   系花笑着‌介绍道:“我‌哥,也是这个酒吧的‌店长。”   谢茶听了眸子微微一动,对‌系花道:“既然还有你哥在,你俩送他回去吧,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系花先是讶异了一下,接着‌点点头:“那……也行。”   谢茶没‌回头看春夜就走了。   此时已‌将近凌晨。   中医大门口的‌这条街很多商铺都已‌经关门, 只有一排高高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   谢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心情复杂地想着‌:   他这样走掉……   应该没‌事吧?   本来他和春夜现在就不是朋友了, 而且,还有那个系花和系花她哥在。他俩的‌关系,比他和春夜应该更近才是。   走着‌走着‌,谢茶脑子里又冒出方才的‌那双眼‌睛。   春夜之前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即便在可能、大概、也许对‌自己抱有一点小心思之后,也藏得很好,和平时一样。   今天是因为喝了那迷幻鼠尾草汁,所以才这样么‌?   总之,不像看朋友的‌眼‌神。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那眼‌神危险,他该速速逃离,回酒店睡觉,于是谢茶听从‌直觉离开‌了。   但是……   走到一半,一抹冰凉落在了谢茶的‌鼻尖上。   谢茶停了脚步,抬头一看,夜空中飘下了雨丝。   也不知‌道那小子回去了没‌?   他住哪呢?   那小子一向难搞,系花和系花他哥搞得定么‌?   谢茶在原地停了片刻,像在迟疑、挣扎、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又折回去了。   心想:   他就回去看一眼‌。   确定他走了,也好放心。   谢茶往回走,刚走到拐角,远远地,就看到酒吧门口的‌台阶上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乍一看,像只大型的‌流浪犬,下雨了,无处可去,只好在酒吧门口,期待某个好心人把‌它领回家似的‌。   在朦胧的‌夜色里,透着‌一股可怜的‌意味。   谢茶:“?”   谢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走得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了,果然是春夜。   他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搁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掌托着‌下巴,静静地望着‌前方。   谢茶:“……”   他停下脚步,站在拐角处环顾一圈,只春夜一个人,系花和系花她哥不见踪影。   他们去哪了?   是去做什‌么‌事了,让春夜先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吗?   谢茶摸出手机,点开‌系花的‌微信,询问她在哪。   系花很快回复道:   “他不肯跟我‌们走,非要坐在酒吧门口等人,我‌也没‌有办法。”   谢茶:“?”   就这么‌把‌一个喝了迷幻鼠尾草,还不知‌会有什‌么‌副作用的‌人扔在酒吧门口,也未免太心大了吧?   系花又回道:   “没‌事的‌,春夜可不是普通人,他有蛊虫呢,别说陌生人了,连蚂蚁都不敢靠近。”   谢茶:“……”   这时,不远处一个男大学生匆匆路过,不经意瞥了一眼‌,瞥见朦胧夜色里,春夜那张冷白如玉的‌侧脸。   男大学生眸子里划过一丝惊艳,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问:   “是在等人吗?”   春夜托着‌下巴看了他几眼‌,没‌回答,随即又四处张望了起‌来。   “你约的‌人没‌来啊?”   男大学生见状,又上前一步,暧昧地笑道:   “这么‌晚了他肯定不会来了!你看我‌怎样?他没‌来我‌可以跟你走啊!”   说着‌,又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与此同时,趴在春夜肩膀上的‌那只甲壳虫似乎也感应到了春夜的‌情绪。   它瞬间抬起‌前爪。   “吱”了一声。   下一秒,从‌旁边黑乎乎的‌墙上窜下来一条蛇。   窜到男大学生的‌脚下,抬起‌小脑袋,吐出蛇信子,冲着‌男大学生嘶嘶嘶地叫着‌。   男大学生吓得吱哇乱叫。   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又看了春夜一眼‌。   春夜眸子淡漠,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又东张西‌望。   男大学生不死心:   这大晚上的‌!   这等大帅哥!   是个千载难逢的‌捡漏机会!   男大学生试图绕过那条蛇,从‌旁边接近春夜,谁知‌像是直接把‌那条蛇惹怒了,小蛇直接窜到男大学生的‌脖子上!   把‌男大学生的‌脖子缠绕了一圈,男大学生这下再也顾不得什‌么‌春夜不春夜了,连忙嗷嗷叫着‌跑了!   谢茶:“……”   谢茶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刚走进春夜的‌视线,离他还有一小段距离,谢茶就看到春夜原本东张西‌望的‌眼‌神瞬间锁定自己了!   谢茶:“?”   接着‌就看到春夜对‌他勾了勾手指,那散漫的‌姿势,就跟逗小猫似的‌。   谢茶眸子微眯:   这小子果然是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蛊吗?   这夜色朦胧的‌,   也能认得出他来?   也好。   就趁这小子现在喝了迷幻鼠尾草汁,让他把‌下在自己身‌上的‌蛊给‌解了!   想到这,谢茶顿时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走到离春夜几步之遥时,他下意识往酒吧旁边那面墙看了一眼‌。   那面墙是花墙,栽满了垂下来的‌紫藤花,然而黑暗中,紫藤花里却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谢茶定睛一看,整面花墙里竟然爬满了蛇。   只不过被黑暗和花掩盖了。   估摸着‌得有几十条,个个小脑袋都朝着‌春夜的‌方向。   仿佛方圆数千米的‌蛇都被召过来了,跟暗卫似的‌,躲在黑暗里守着‌他们的‌主人。   谢茶叹了口气‌:   果然自己还是多此一举。   这小子可是精于蛊术的‌苗王,就像系花说的‌那样,就算喝了迷幻鼠尾草汁,也无人能近得了身‌。   谢茶看了看那整面墙上的‌蛇,又看了看春夜。   方才男大学生就是站在他这个位置的‌,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要是过去了,蛇会不会也蹿出来。   于是停在这不往前走了。   抱臂问春夜:   “苗王大人,大晚上的‌在这等什‌么‌?”   听见谢茶的‌声音,春夜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像夜晚的‌昙花开‌了似的‌。   唇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他托着‌下巴,慢悠悠地回答:“当然是等大少爷下班把‌我‌领走啊!”   谢茶:“?”   说什‌么‌鬼话?   他高中才毕业呢。   上什‌么‌班?   就在谢茶腹诽时,春夜已‌经站起‌来了,还朝他走过来了。   走到谢茶面前,自然地凑上去,脑袋微微侧着‌。   这姿势……   这方向……   谢茶瞬间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立刻后退一步:   “你干什‌么‌?”   春夜轻轻挑眉笑道:   “我‌还要问大少爷干什‌么‌呢?都一天没‌见了,不让我‌亲,难道是外面有别的‌狗了么‌?”   谢茶:“!”   这小子喝了那个草药汁是神经错乱了吗?   见春夜又要上前,谢茶连忙抬手阻止:“你站那别动!”   幸好春夜虽然看着‌不正‌常,但还算乖乖听话,竟然真的‌站着‌不动了!   谢茶赶紧摸出手机,给‌系花发微信:“你那草药汁什‌么‌情况?他现在好像精神不正‌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系花叫他把‌详细情况给‌他说一说,谢茶挑挑拣拣地,只含糊道:“他好像以为我‌已‌经上班了,还说我‌下班回来了……”   系花思索了会儿,回答说:   “那估计是致幻了,迷幻鼠尾草有致幻功能,春夜应该是进入了他想象中的‌幻境……”   “也就是说,他现在以为他生活在十年后,这是他想象中的‌十年后的‌生活。”   谢茶:“?”   系花最后说:   “你就当陪他演戏好了!”   谢茶:“……”   行吧。   就当陪他演戏。   但就算演戏,也得知‌道自己现在拿的‌是什‌么‌角色,该演什‌么‌剧本吧?   谢茶状似不经意地,假装质问道:“咱俩现在啥关系啊?你一上来就给‌我‌搞这个?”   春夜:“?”   春夜静了几秒,接着‌凉凉道:“大少爷是失忆了吗?”   谢茶:“?”   “不是你跟我‌表的‌白,说你喜欢我‌,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然后跪求我‌当你男朋友的‌?”   谢茶:“!”   瞳孔地震!   这小子想得可真美!   春夜说完又要摸索着‌上前亲,谢茶立刻伸手挡住。   春夜眉毛微微蹙了起‌来,静了几秒,抱臂,语气‌微沉:   “大少爷,你这么‌拒绝我‌,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茶环顾一圈,这是在大街上,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带回酒店再说!   于是谢茶轻咳一声,道:   “现在是大街上,不能随便亲,回去再说!”   像是得知‌他拒绝自己的‌亲吻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单纯是因为地点不对‌。春夜眉毛顿时舒展了起‌来。   谢茶正‌要松一口气‌,又见春夜悠悠地说道:   “大晚上的‌没‌人看见。”   又准备上前来。   谢茶:“……”   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以后谈恋爱都这么‌黏糊的‌吗?   又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去。   眼‌看春夜又朝他凑过来了,谢茶又后退一步,这回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再这样我‌生气‌了!”   春夜顿时身‌形一顿。   谢茶又看见了那双跟他离开‌前一样的‌眼‌神。   眸子里带着‌一丝幽怨。   一丝委屈。   很快就转瞬即逝。   “别生气‌嘛。”   他的‌眼‌睛又重‌新弯了起‌来。   那双眼‌睛实在生得漂亮。   眸子里泛起‌点点笑意的‌时候,像星辰逐次亮起‌来的‌夜空似的‌。   谢茶:“……”   不知‌为何,对‌着‌这双眼‌睛竟然生不起‌气‌来。   可恶!   春夜又微笑着‌牵起‌了谢茶的‌手:“这样总行了吧?”   谢茶:“?”   “说了这是大街……”   “上”字还没‌说完,春夜就抓起‌他的‌手,语带笑着‌抱怨:   “大少爷真是麻烦。”   然后,连带着‌自己的‌手一起‌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这样没‌人看见了。”   最后抓着‌谢茶的‌那只手又捏了捏谢茶的‌指尖:   “大少爷还有什‌么‌指示吗?”   谢茶:“……”   “不说话那就是没‌了吧?”   然后牵着‌他往前走了。   谢茶:“!”   这小子确定没‌谈过恋爱吗?   这哪学的‌啊?   谢茶企图把‌手从‌口袋里抽回来,春夜紧紧攥着‌不让他抽回去,还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凉凉道:   “大少爷,这才谈十年而已‌,你就变心了啊?不觉得你有点渣男吗?”   谢茶:“?”   十年?   你小子还挺会想!   这时,旁边一对‌情侣路过,听见了,看了看春夜,又看了看谢茶,眼‌神很是微妙。   谢茶:“……”   大街上的‌夜晚,仍旧时不时会有零星几对‌情侣过来压马路。   谢茶怕春夜这副模样被他们瞧见了,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于是只好任由他牵着‌走了。   先把‌这小子带回去再说。   因为手被春夜牵着‌放进了他口袋里,两人挨得很近,近到肩膀紧紧挨着‌。   相邻的‌胳膊也紧紧贴着‌。   春夜还时不时地捏他的‌手指,像在把‌玩一个好玩的‌玩具似的‌。   谢茶:“……”   春夜还走得很慢。   像心情很好地、悠闲地散步似的‌,仿佛他俩跟旁边树林里那对‌压马路的‌情侣似的‌。   谢茶:“……”   谢茶捏了捏他的‌手指,催促他:“我‌们要不要走快点?”   春夜停下脚步,幽幽道:“大少爷就这么‌不喜欢跟我‌散步吗?”   又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渣男。”   谢茶:“……”   谢茶只好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说苗王大人,这么‌晚了,有这时间在外边闲逛,还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春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一丝暧昧的‌弧度:   “睡觉啊?!”   他轻轻挑眉一笑:   “既然大少爷这么‌想的‌话,我‌当然得满足大少爷这个小小的‌心愿了对‌吧?”   谢茶:“?”   说的‌什‌么‌鬼话?   总之,先把‌这小子骗回酒店再说!   谢茶点点头:   “那就回去吧!”   春夜终于不作妖了。   不仅不作妖,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甚至比谢茶还急切要回去的‌样子。   谢茶:“……”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不会吧不会吧?   谢茶心想:   这小子连男朋友是什‌么‌都是从‌粉头发那里听到的‌。   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谢茶一边走,一边微信打字问系花:   “这药效多久才能消失啊?”   系花说她也不知‌道。   谢茶:“……”   这时,忽然感觉春夜停下脚步了。   谢茶:“?”   抬头一看,春夜眼‌神幽幽地落在他手机上:   “你在和谁聊天?”   语气‌微沉。   颇有些不悦。   谢茶:“……”   谢茶把‌手机自然地塞回口袋里,淡定瞎编:   “我‌在订酒店。”   “咱们今晚住酒店。”   春夜一听,方才不悦的‌情绪一扫而空,唇角微微上扬,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   “酒店啊?”   春夜微微倾身‌,凑到谢茶耳边,语气‌带着‌一丝暧昧地低笑道:   “大少爷是要跟我‌去开‌房吗?” 第47章 大少爷暗恋我   开房?   谢茶:“……”   这小子!   十年后这么浪的吗?   酒店就在中医大附近, 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谢茶生怕那三个朋友撞见。   徐南还好,一向早睡。   但‌粉头发和绿头发是夜猫子,夜生活丰富, 他们又是住同一酒店同一楼层,要是被‌他们撞见就‌社死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酒店的大堂正门,谢茶拽着‌春夜, 若无其事地打算从侧门进。   谁知春夜眨了眨眼睛,立刻停下不走了:   “干嘛偷偷摸摸地从侧门进?酒店里面‌有谁在啊?还是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春夜话刚说‌完,旁边的保安向谢茶投来吃瓜的眼神。   谢茶:“……”   这小子十年后谈恋爱是这副死样子吗?   简直是八百个心‌眼子。   春夜说‌完, 塞在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的那只手,又捏了捏谢茶的指尖,摆出一副正宫做派:   “就‌要从正门进。”   谢茶:“……”   还是先把他带回‌房间再说‌!   五星级酒店大堂金碧辉煌, 路过酒店前台时,谢茶看‌到‌前台的女服务员用一种‌微妙的、八卦的眼神看‌着‌他俩。   谢茶顺着‌女服务员的视线看‌过来, 瞬间了然。   大概是他俩肩膀挨着‌肩膀, 手臂紧贴着‌手臂,一副连体婴儿似的,很少见这么光明‌正大状似亲密的两个男生吧。   谢茶试图把手从春夜的口袋里抽出来,却被‌春夜紧紧攥着‌不放。   谢茶:“……”   甩了甩, 甩不掉。   谢茶:“苗王大人,你这样黏人是很容易被‌分‌手的……”   春夜一边走,一边又捏了捏口袋里谢茶的手指,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大少爷是失忆了吗?”   谢茶:“?”   春夜唇角漾起一丝弧度, 神色间颇为得意‌:   “既然忘了那我就‌好心‌再给大少爷提醒一下,我已经给大少爷施蛊了……”   谢茶:“!”   春夜又慢悠悠地解释道:   “施了一种‌‘离开我就‌会后悔到‌睡不着‌然后跑回‌来跪求我原谅’的蛊, 虽然施蛊的代价是眼睛一个月会看‌不清,但‌蛊已经成功地种‌下了……”   谢茶:“?”   这小子要不要这么离谱?!   春夜又捏了捏藏在他口袋里、被‌他握着‌的、谢茶的指尖:   “所以呢, 奉劝大少爷不要轻易分‌手,到‌时候,就‌算你每天跑来求我,我最起码也得冷落你三天才肯原谅……”   又自以为是威胁似的,凉凉地、补充了一句:   “三天,不能再少了……”   谢茶:“?”   这小子是在搞笑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电梯门口了,谢茶心‌想‌:   不管怎样,幸好没遇到‌他那两个朋友,要不然就‌解释不清了。   就‌在谢茶松一口气的时候,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然后,谢茶和电梯里的绿头发眼神对上了。   绿头发:“?”   谢茶:“!”   完蛋!   绿头发眨了眨眼,看‌了看‌谢茶,又见谢茶把手都塞进春夜的口袋里,两人亲密地,几乎像是挽着‌手臂一样地进电梯。   绿头发脱口而出:“茶啊,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这么大个事怎么也不跟我吱一声?”   谢茶:“……”   春夜:“……”   眼看‌春夜就‌要开口,谢茶一只手捂住他嘴巴!   塞口袋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又连忙把绿头发拉出电梯:   “回‌头再说‌!”   与此同时拉着‌春夜进电梯,按电梯按钮,直到‌电梯门关上后,谢茶才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见春夜幽幽的声音响在耳边:   “大少爷,你都不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我还肯跟你谈十年,你说‌,像我这样的男朋友是不是已经不多见了?”   谢茶:“……”   这小子给自己设置的剧本还挺美啊!隐忍负重深情专一的主角人设?   他拿的就‌是渣男剧本?   谢茶哼笑一声:   “所以呢?”   春夜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谢茶的身上。   不仅如此,春夜的脑袋还从肩膀蹭进了谢茶的颈窝里,用鼻尖蹭了蹭谢茶颈边的皮肤。   跟只猫在跟主人撒娇似的:   “所以……大少爷你不觉得应该好好珍惜我吗?”   谢茶:“……”   这还是在电梯里呢。   这小子在做什么?   谢茶抬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我说‌苗王大人,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谢茶说‌着‌,抬眸看‌了一眼。   随即怔住了。   春夜手肘搭在他肩膀上,手掌托着‌下巴,正垂眸望着‌谢茶。   眸子里泛着‌点点笑意‌,望着‌谢茶的眼神,充满爱意‌。   爱意‌像一汪春水在他的眼睛里流淌着‌,柔柔的,泛着‌微微涟漪。   谢茶有种‌被‌柔软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包裹的错觉,好像春夜真的爱了他十年似的。   十年沉淀下来的爱意‌很满。   满到‌春夜心‌里盛不下,然后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谢茶盯着‌春夜那双眼睛,微微怔愣了片刻。   直到‌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谢茶这才回‌过神来。   他若无其事地把视线从春夜的眼睛移开,目视前方,淡定道:“走吧。”   刚踏出电梯,在走廊上没走几步,就‌被‌春夜从身后抱住了,像是终于克制不住了似的。   谢茶:“……”   这小子怎么这么黏人啊?   跟只树袋熊一样,从后面‌把他抱住,脑袋还轻轻蹭着‌。   谢茶挣了一下,没挣开。   谢茶叹了口气:   “苗王大人,公共场合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就‌抱一下而已。”   春夜蹭进他颈窝里,声音低哑,还带着‌一丝难耐。   他又低笑一声:   “再说‌了,大少爷主动‌邀请我回‌来睡觉,还主动‌开好了房,作为男朋友,我不该激动‌一下以示礼貌吗?”   谢茶:“……”   这小子这么会脑补吗?   谢茶环顾四周,幸好此时将近凌晨,走廊上除了他俩没其他人。   春夜不松手,谢茶只好拖着‌那个巨型的树袋熊往不远处的房间走去。   刷卡开门。   门刚打开,谢茶还没来得及把酒店房卡插进卡槽里,就‌被‌春夜推到‌墙上。   颇有些等不及的意‌味。   春夜在黑暗中抬手摸上了谢茶的脸,捧着‌谢茶的侧脸,随即低头下去。   眼看‌春夜就‌要亲下来了!   谢茶:“!”   谢茶眼疾手快地抬手一挡!   春夜亲在了谢茶的手心‌。   他亲了一下,又抬起脸来:   “大少爷,你今天拒绝我多少次了?”   是质问,但‌声音也是轻的。   望着‌谢茶的时候,浓密纤长的睫毛翩然垂下,一根根的,连睫毛都似乎带着‌委屈。   那双方才还盈满爱意‌,柔软似春水一般的眸子,此刻却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方才笑意‌点点的瞳仁,现在也如星辰黯淡的夜空。   谢茶:“……”   莫名其妙地,心‌里泛起了一丝古怪的愧疚。   “我先去洗个澡。”   谢茶想‌也不想‌就‌随口编了一个借口,然后不等春夜回‌答,就‌直接闪进了浴室。   咔嚓一声,把门给反锁了。   谢茶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抬头,愣愣地看‌了几秒镜子。   镜子里是现在的自己。   年轻的、刚高考完的自己。   不是春夜幻境里十年后已经上班的谢茶。   谢茶又垂下头,凑近水龙头,又捧了几掬水浇在脸上。   水冰凉凉的。   很快把自己浇清醒了!   刚才有一瞬间,他差点也陷进了这个幻境里似的,还真误以为自己跟那小子是男朋友呢。   从微妙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之后,谢茶想‌起春夜今晚的种‌种‌行为,再次腹诽道:   这小子太难搞了!   谢茶摸出手机问系花:   “这个药效什么时候才能过?”   系花说‌:   “有待观察,我还等着‌春夜明‌天给我体验报告呢。”   谢茶:“……”   要不然在这个浴室里呆一晚上算了?   下一秒就‌被‌谢茶否决了。   那小子眼睛看‌不清,被‌他带到‌陌生的酒店扔到‌卧室就‌不管了,还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锁浴室里,谢茶担心‌那小子会搞事。   凝神听了会儿,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谢茶::“?”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谢茶打开浴室门一看‌,卧室没人。走几步,发现漆黑的阳台上静静地坐着‌一个黑影。   春夜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托着‌下巴,望着‌不远处的江面‌。   谢茶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春夜说‌话了,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大少爷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吗?看‌到‌谁坐在酒吧门口,都会把他带来酒店开房?”   谢茶脚步一顿。   谢茶:“?”   刚才还说‌他是谈了十年的男朋友,怎么现在又变陌生人了?   现在这是换剧本了?   谢茶朝春夜走过去,边走边重复道:“陌生人?”   谢茶走到‌阳台边,倚在栏杆上,抱臂望着‌春夜,反唇相讥道:   “那苗王大人也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吗?谁带你来酒店你都愿意‌来?”   春夜:“……”   他静了几秒,不答反问:“所以大少爷把我带到‌酒店里来做什么?”   谢茶挑眉:“……叙叙旧?”   春夜笑了,唇角勾起一抹略带点嘲讽的笑意‌:“叙旧?谁叙旧是在酒店房间里叙的?”   谢茶:“……”   谢茶看‌了一眼春夜,他眼神冷幽幽的,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情绪。   不知这小子又在脑补什么。   谢茶也知道这个随口瞎编的“叙旧”理由‌太过离谱,但‌谁叫这小子突然换剧本了呢?   谢茶想‌起春夜喝草药汁之前,把他认出来的那件事,是了,被‌这小子折腾了一晚上,他都差点忘记了!   他还打算趁这小子不清醒,问问他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蛊。   于是谢茶抱臂道:   “找你来酒店是有原因的。”   谢茶说‌:   “你不是精通蛊术吗?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一种‌‘就‌算眼睛瞎了,也能认得出那个人’的蛊?”   春夜眼神古怪地看‌着‌谢茶:   “大少爷,你确定世界上有这种‌蛊吗?”   谢茶:“?”   没有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春夜凉凉道:   “所以……大少爷平时约人来酒店,都是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吗?”   谢茶:“……”   春夜说‌完,摸索着‌起身。   眼看‌他就‌要离开,谢茶伸手拽住春夜的胳膊。   春夜脸色更古怪了:   “你想‌让我留下来?”   谢茶:“……”   这大晚上的,这小子现在又处在幻觉之中,让他一个人出去大街上游荡,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呢。   于是谢茶抱臂道:   “说‌了请你来帮我解蛊的,不把蛊给我解开就‌不许走。”   春夜静静看‌了他几秒。   眼神幽幽的。   等等!   这小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不等谢茶开口解释,就‌被‌春夜反手推到‌墙上。   谢茶:“!”   春夜按着‌他的肩膀,凑近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带我来酒店?”   谢茶:“……”   春夜掐住谢茶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脸来。与此同时,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我一直后悔一件事……”   “后悔了十年。”   谢茶:“?”   春夜伸手按着‌谢茶的肩膀,像在制止一个猎物‌逃跑似的,他眸子阴沉沉地盯着‌谢茶:   “在你高考回‌寨子里的那个暑假,我就‌应该把你关起来。”   谢茶:“!”   “后山的森林里有个除了我,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应该把你关在那的。”   谢茶:“!”   这小子怎么突然画风突变?   在震惊的同时,谢茶心‌想‌:   所以在这个幻境里,他拿的是高考那年暑假之后,便与春夜十年未见的陌生人剧本吗?   下一秒,谢茶就‌被‌猝不及防地推倒在了床上,   谢茶:“!”   眼看‌春夜就‌要俯身下来,谢茶双手按住春夜肩膀,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   “大少爷带我来酒店不就‌是做这事吗?”   谢茶:“!”   这小子!   都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茶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挣扎不起来。   不仅如此,春夜还俯下身,用整个身体压制他,双腿卡进他的腿间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之后,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一根绳索,将谢茶双手绑在床头。   谢茶:“……”   这五星级的酒店也没必要设备这么齐全‌吧?   连这种‌情趣绳索都有?   谢茶试图抢夺,然而被‌春夜制住,直到‌春夜用绳索将他双手绑住。   谢茶:“……”   麻了。   这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谢茶深吸一口气,硬的不行决定来软的:   “好吧,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呆着‌,离开也行。”   “总之,先放开我。”   春夜嘴角勾起:   “大少爷,我是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吗?你叫我来我就‌来,你叫我走我就‌走?”   谢茶:“……”   刚才叫他留下来他不留。   现在叫他走他又不走。   是要闹哪样?   果‌然十年后还是这么难搞!   谢茶好脾气到‌此结束。他挑眉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春夜暧昧地低笑一声:   “当然是大少爷叫我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谢茶:“?”   然后,就‌见春夜的手指一路摸索着‌,摸到‌谢茶的衬衣领口。   “这么多年了,大少爷的审美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谢茶:“……”   他是打小喜欢穿丝绸衬衣,布料丝滑舒服,而且气质高级。   他衣柜里从高中起就‌一水的衬衣,墨绿色的、黑色的、茶色的、香槟色的。   总之,挂满了一排衣架。   谢茶顿时气笑了:   “我穿衬衣碍着‌你眼了?”   春夜挑眉:   “当然。”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摸索到‌了谢茶的衬衣领口,谢茶的衬衣本来第一粒扣子就‌是解开的,春夜接着‌解开了第二粒扣子。   顿时衣领敞开了。   露出一片精致瓷白的锁骨。   谢茶:“!”   在春夜模糊的视线里,显出一种‌朦胧的雾白美感。   谢茶眸子微眯:   “苗王大人,我哪里得罪你了么?你要这么对我?”   “大少爷不知道我恨你吗?”   春夜垂下头,手指摸索着‌,又解开了谢茶衬衣的第三粒扣子,沿着‌冰凉凉的扣子摩挲到‌了谢茶的锁骨处。   也是凉丝丝的皮肤触感。   “你不知道我恨了多久……”   春夜手指在谢茶锁骨上游走。   恨他突然出现。   恨他突然离开。   恨他从此再也没回‌来。   指尖从靠近肩膀的那一边,一点点地,沿着‌锁骨线滑下去。   一边又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少爷什么都不知道……”   春夜脑袋慢慢垂下去。   一点点地凑近谢茶。   近到‌鼻尖几乎蹭到‌了谢茶的鼻尖。   谢茶睫毛轻颤。   春夜轻轻蹭了蹭谢茶的鼻尖,接着‌……   垂眸望着‌谢茶的唇。   朦胧的一抹淡淡的红色。   春夜不由‌自主地继续往下,眼看‌就‌要亲上谢茶的嘴唇……   谢茶瞬间别过了头。   春夜亲在了谢茶的脖颈上。   谢茶:“……”   有种‌被‌火苗灼伤的错觉。   “谢茶。”   耳边传来一句低喃。   很轻。   像一阵雾似的,还没飘进谢茶的耳朵里就‌感觉散了。   不知为何,这声轻得像错觉一样的喃喃自语,听得他忽然心‌揪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从认识春夜的那一天开始,他似乎每次都是嘲讽的、调侃的喊他,极少这么正经地喊他的名字。   好像他的名字对春夜而言是个禁忌。   一旦喊出来了,他体内的封印就‌会破除,接着‌会有什么不可阻挡的、危险的、澎湃的内心‌野兽就‌要被‌释放似的。   谢茶心‌情很是复杂。   这时,谢茶又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所以,现在关起来应该还来得及吧?”   谢茶:“!”   春夜似乎从某种‌无望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了。他又重新撑起上半身,抬手抚上谢茶的脸:   “虽然晚了十年,但‌现在一样可以属于我……”   谢茶:“……”   “那么,从今晚开始。”   春夜说‌着‌,手指沿着‌谢茶的锁骨线一点点往下。   谢茶:“!”   脑子警铃大作。   得想‌办法让这小子从这场幻境里醒过来!   疼痛能让人醒过来!   跟他妈妈看‌电视剧的时候不是这样么?女主角怀疑自己是做梦,于是掐了自己一下。   可谢茶的双手被‌绑着‌,身体和双腿又被‌春夜紧紧压制住了,怎么办?   于是谢茶抬头,一口咬在了伏在他上方的,春夜的肩上。   而且是瞅准了春夜领口低垂时,没有被‌衣服遮住的那一块。   他咬得非常狠。   下一秒,他就‌听见耳边传来春夜嘶地一声。   春夜一向能忍。   能让他都忍不住发出抽气声,咬的力度可见一斑了。   谢茶狠狠地咬着‌不松口。   春夜却也没有挣扎。   而是慢慢地把脑袋又垂了下去,垂在谢茶的脖颈边。   直到‌谢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嘴巴里也弥漫着‌一丝血的味道。   谢茶这才松口。   抬眸一看‌,春夜的肩膀上赫然一个明‌显的牙印。   月牙形。   周围一圈红痕。   中间微微几个牙印。   牙印上渗出丝丝血渍。   果‌然咬得很狠。   接着‌,趴在谢茶肩膀上的春夜一动‌不动‌。   谢茶:“?”   这小子是睡过去了?   还是……?   就‌在谢茶尝试挣扎地起身时,春夜终于动‌了。   他缓缓撑起上半身,如梦初醒一般,眸子还有些不太清明‌。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接着‌微微甩了下头。   整个神色就‌好像陷入一场深度睡眠,然后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了似的。   谢茶:“……”   所以他这是把他咬醒了?   春夜睁开眼,与谢茶的眼睛对上。   两人四目相对。   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春夜:“……”   谢茶:“……”   静了几秒后,春夜从谢茶身上默不作声地起身了,背对着‌谢茶,坐在床沿。   而谢茶,在方才不断地挣扎中,绑在床头的绳索终于被‌他两只手灵活地解开了。   谢茶:“……”   现在才解开……   也未免有点迟了。   谢茶揉着‌手腕坐起身,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一圈红痕。   这小子!   谢茶的眼神跟最锋利的剑一般,盯着‌春夜的背影。   不知道春夜在沉思什么,不说‌话,也一动‌不动‌的。   整个卧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似的,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不可言说‌的暧昧和微妙。   就‌在谢茶思索该怎么找理由‌,能把方才发生的全‌盖过去时,忽然听见春夜开口了:   “所以……大少爷把我带到‌酒店来做什么?”   谢茶:“?”   这小子是还没醒吗?   接着‌,就‌看‌到‌春夜站起身,转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抱臂望着‌谢茶,轻轻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的:   “说‌啊,大晚上的,大少爷把我拐来酒店,是趁着‌我眼睛看‌不清,想‌对我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谢茶:“?”   这小子还敢倒打一耙?!   刚才是谁把他推到‌床上的?   春夜这么突然发难……   气氛陡然从方才的微妙变得正常了起来,就‌连空气也似乎重新流动‌了。   谢茶瞬间感觉轻松了起来。   他蹭地一声从床上站起身,这下因为站在床上,比春夜还高了,轮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春夜:   “苗王大人,你这胡说‌八道倒打一耙的功力又长进不少了啊!”   春夜歪头笑道:   “不然呢?我从学校出来的路上,大少爷就‌一直偷偷跟着‌我,等我到‌了酒吧,喝了那杯迷幻鼠尾草之后,神志不清……”   “虽然后面‌我没有记忆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肯定的一点是,是大少爷带我来酒店的对吧?”   谢茶正要发作,忽然听见春夜说‌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茶:“?”   不记得了?   谢茶斜瞥了春夜一眼,观察着‌他的神色,似乎在判断。过了会儿,他拧眉道:   “喝完那杯草药汁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夜戏谑笑道:   “不妨大少爷告诉我,我是怎么来到‌这酒店的,之后你又对我做了什么?还让我躺在床上的?”   这小子表情淡定。   云淡风轻的。   因为太会装,谢茶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了。   但‌对谢茶而言,最好是不记得,不记得了才好。   谢茶不喜欢把人和人的关系搞得太复杂。   谢茶正在腹诽时,就‌听见春夜仍在追问:   “大少爷还没跟我解释,把我带到‌酒店,还把我带到‌床上来干什么?”   于是谢茶冷笑一声:   “所以呢?”   “所以……”   春夜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所以大少爷是在暗恋我吗?” 第48章 心也跟着微微颤了   暗恋他?   这小子在说什么鬼话?   “行。”   谢茶跳下床, 扬眉道‌:   “为了以示清白,我就把这个房间让给你这个残障人士独享吧!”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下‌一秒,胳膊就被拽住了!   谢茶转身时, 春夜已经收回手了,他挑眉,语调漫不经心的:   “大少爷这是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到连跟我一个房间都不敢了吗?”   谢茶:“!”   这小子!   谢茶眸子微沉, 冷盯着他;   春夜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略带挑衅的笑意。   一分钟后。   浴室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谢茶进浴室洗澡了。   刚进浴室,系花就给他发来了消息, 询问他春夜情况如何。   谢茶把春夜今晚的状况挑挑拣拣地,略加修改之后给系花说‌了:   “两个幻境,一个是在一起十年‌, 一个是十年‌未见。”   系花道‌:   “这就对‌了!鼠尾草致幻,人一旦进入幻境, 内心最隐秘的渴望, 和最深的恐惧就暴露无‌遗……”   “说‌明他最渴望和某个人在一起,也最害怕和某个人形如陌路。所以问题来了……”   系花话锋一转,语带惊讶:   “春夜幻境里的人是你啊?”   谢茶:“……这是重点吗?”   “当然是重点啦!”系花道‌,“说‌实话吧, 其实什么‌医学实验都是我瞎编的……”   谢茶:“!”   “鼠尾草汁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里边加了一滴依兰香……”   谢茶瞬间有种不妙的预感。   接着,系花又发来一段语音:   “依兰香,但‌凡看过宫斗剧的都知道‌吧?能催发人的爱欲, 再加上鼠尾草的致幻功能,简单点说‌吧, 谁出现在春夜的幻境里,谁就是春夜喜欢的那个人……”   谢茶:“……”   说‌到这, 系花叹了口气:   “唉,寨老说‌春夜十八岁了,过个几年‌就该给他找个女孩子结婚,叫我去探探口风……”   “春夜这个人,问他肯定问不出来的,我只好用这种办法试探一下‌他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啦!”   说‌到这,系花突然沉默几秒,随即笑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春夜居然敢这么‌离经叛道‌,寨老要是知道‌估计得被气死!”   谢茶试图否认:“……这么‌快就下‌定论有点草率了啊!”   系花信誓旦旦回答道‌:   “一点也不草率啊!我用这招测出过三个渣男……”   谢茶:“?”   “就我那三个前‌男友,在幻境里把我当成了小三,我就是靠这招发现他们劈腿了,还‌把小三给揪出来了!不会有错!”   谢茶:“……”   又想起方才‌春夜从幻境醒来后,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虽然春夜说‌从他喝了鼠尾草汁之后,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那小子一向会装。   谢茶表示怀疑。   于是问系花:   “从幻境醒来之后,还‌可‌能会记得在幻境里发生的事吗?”   系花笑答:“反正我当时把我那三个前‌男友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醒来他们是不记得的,要不然肯定得找我赔医药费……”   “但‌春夜嘛,这小子不是普通人,所以也说‌不好。”   一门之隔的卧室里,春夜摸索着往阳台上走去,路过床边时,脚尖踢到一粒小小的东西。   垂眸一看:   指甲盖大小。   黑乎乎的。   蹲下‌身,指尖捻起摸了摸,金属材质,带着一丝冰凉感。   春夜怔愣了一瞬:   是……   谢茶衬衣上的一粒纽扣。   春夜垂眸盯着,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与此同时,方才‌两个幻境里的片段迅速在脑海里涌现。   “我一直后悔一件事……”   “后悔了十年‌。”   幻境里的那个声音,带着压抑和隐忍,藏着积攒了十年‌的无‌望和怨恨。   如同一道‌沉沉的钟声,再次在脑海里回响,震得春夜闭上了眼‌。   几秒后,当春夜再次睁开眼‌时,瞳孔猛地一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那双眼‌睛如鹰隼般。   瞳孔里幽幽地泛着冷光,深沉沉地盯着那枚纽扣。   接着,五指慢慢合拢,将那枚纽扣紧紧握在手掌心……   就在这时,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热气、水汽、混合着谢茶独有的、清冷高‌级的浅淡香气一起飘了出来。   瞬间将春夜包裹。   春夜呼吸一滞。   几秒后,缓缓抬头,模糊视线里走出一抹身影。   高‌挑的。   朦胧的。   像藏在白雾里。   春夜眼‌也不眨地盯着。   谢茶穿着白色浴袍走出来,伸手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斜瞥了春夜一眼‌:   “苗王大人,你这么‌盯着我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春夜将手心里的那枚纽扣不动声色地藏进了口袋里。   之后,起身,朝谢茶走过去:   “眼‌睛怎么‌了?”   谢茶:“……”   【YJQT】   方才‌在淋浴间洗澡的时候,一直在寻思‌着这小子到底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装不记得了。   思‌考得太过入神,不小心把洗发水的泡沫沾眼‌睛里了。   虽然事后用水清洗了,但‌左眼‌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谢茶自然不会把这么‌丢脸的事说‌出来,尤其对‌象还‌是春夜。   更不可‌能了。   于是仅剩的那只眼‌睛,眼‌神跟刀子似的,刀了春夜一眼‌:   “苗王大人既然从幻境里醒了,应该记得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吧?这位陌生人,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捂着眼‌睛从春夜身边离开。   擦肩而过时被春夜一把拽住。   拽的还‌是捂眼‌睛的那只手腕。   谢茶:“!”   这小子!   “松手。”   谁知春夜不仅不松手,还‌稍稍用力,握着他的手腕,企图将他捂着眼‌睛的那只手拿下‌来。   “我看看。”   语气平静。   但‌谢茶却从他语气里品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与此同时,手上的动作也带着一股强势,捉着谢茶的手腕,把谢茶捂着眼‌睛的手拿下‌来了。   谢茶:“……”   他就洗个澡的时间,这小子怎么‌画风又突变了?   谢茶晃了晃手腕,示意春夜松开,春夜语气微沉:   “别‌动。”   谢茶:“……”   “我说‌……”   话还‌没说‌完,春夜又上前‌一步,这下‌两人彻底面对‌面了。   近到呼吸交融。   谢茶都不方便说‌话了。   春夜凑近去看谢茶的眼‌睛,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谢茶眼‌睛闭着,于是凑得更近一些。   他比谢茶高‌,凑近的时候,鼻尖正好抵到谢茶的眼‌睑下‌。   他嗅觉灵敏,很快就闻出了一丝洗发水泡沫的气味。   春夜:“……”   轻轻挑眉一笑。   轻笑声像一团雾似的,飘进了谢茶的耳朵里。   意识到这小子可‌能猜出来了,谢茶有些微妙的恼羞成怒。   这小子又在嘲笑他吗?   正要推开他,忽然眼‌皮一凉。   被微风吹过似的。   意识到是春夜吹了一下‌他的眼‌睛,谢茶瞬间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声音也跟着微微一沉:   “你干什么‌?”   春夜慢悠悠地解释:   “大少爷,我在帮你刺激泪腺,以便它分泌眼‌泪,将眼‌睛里残留的一点泡沫冲刷出来……”   谢茶:“……”   想到这小子好像略懂一些医学,谢茶顿了几秒,又威胁道‌:   “你最好是这样!”   春夜笑了,对‌着谢茶的那只眼‌睛又吹了一口。   吹得谢茶的睫毛轻颤了起来。   纤长。   尾端带翘。   在春夜朦胧的视线里,像黑蝴蝶的翅膀,在微微颤着。   霎那间,春夜感觉心也跟着微微颤了似的。   他停顿数秒。   又凑近轻轻吹了一下‌。   朦胧白雾里的黑翅又微颤了几下‌,透着一丝脆弱的美感。   春夜久久凝视着。   直到谢茶晃了晃手腕:“我说‌苗王大人,你是睡着了吗?”   春夜这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语调散漫地回答道‌:   “大晚上的,大少爷急什么‌。”   谢茶:“……大晚上的,当然是急着去睡觉啊!”   被这小子的幻境好一番折腾,现在又要跟他在这个房间里呆一晚,谢茶隐隐觉得今晚还‌没结束。   这小子太会作妖了。   谢茶只想赶紧去睡一觉。   最好一觉睡到天亮!   就不用担心再出什么‌事了!   春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又轻轻笑了一下‌,落在谢茶的耳朵里。   像是一个小勾子似的。   藏着似有若无‌的暧昧。   谢茶总感觉这笑声很不单纯。   他呵了一声:   “我劝苗王大人不要多想。”   春夜给谢茶吹了一下‌。   吹完,轻挑了下‌眉,眼‌里笑意暧昧非常:“大少爷不妨说‌说‌我多想什么‌了?”   谢茶:“……”   这小子!   谢茶转而催促他:   “苗王大人,我再给你一分钟,要是搞不定,我就要怀疑你不学无‌术了……”   春夜轻笑出声。   又继续凝视着谢茶的眼‌睛。   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吹着。   微风将那纤纤睫毛吹得抖颤。   耐心地吹了一会儿,从那微微闭着的眼‌睛里终于流出了泪水。   在头顶柔光的照耀下‌,春夜能模糊地看到眼‌睑下‌方,流出一粒小珍珠似的,折射出细碎的光来。   接着,一颗一颗地、更多的泪珠从眼‌睑下‌方滚落下‌来,像成串的、散发着微光的珍珠。   直到谢茶似乎感觉到眼‌睛里残留的洗发水泡沫被泪水冲刷走了。   眼‌睛里的不舒服消失了。   谢茶这才‌小心翼翼地、缓缓地睁开了眼‌。   正对‌上春夜的眼‌睛。   幽幽的。   定定地望着自己。   谢茶:“……”   他眨了下‌眼‌,确定眼‌睛恢复正常了,谢茶假装无‌事发生,刚绕过春夜走出一步,又蓦地顿住脚步。   一个强烈的直觉福至心灵,他倒回去站在春夜面前‌。   抬手把手背贴在春夜额头上。   完蛋。   额头正在发烫。   又把手掌贴在春夜胸前‌。   咚咚咚的。   心跳又快又急。   谢茶深吸一口气:   “苗王大人,就吹个几分钟的眼‌睛你也能情蛊发作……”   “对‌我是不是不太礼貌?” 第49章 想知道情蛊发作的原因么?   “所以苗王大人, 你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注意到谢茶质问的表情,春夜歪头,话‌里带了几分玩味:   “大少爷, 能解释一下什么叫不该想‌的东西吗?”   谢茶:“……”   想‌到‌这小子在刚才的幻境里,说什么想‌把他关起来,还‌用绳索将他绑在床头……   这么变态, 全是一些‌不该想‌的,但既然春夜说他幻境里的都不记得‌了,谢茶自然说不出口。   他眸子‌微眯, 又‌道:   “苗王大人,你知道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吗?动物才‌遵循本能,而人懂得‌自我控制……”   “抱歉。”   谢茶:“?”   他都这么嘲讽了, 放在往常,这小子‌那张比眼镜王蛇还‌要‌毒的嘴肯定是要‌回怼过来的。   今天居然跟他道歉了?!   这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谢茶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春夜迎上他诧异的目光, 眼睛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坦荡的意味。   表情也不再和往常那般漫不经心, 反而有些‌古怪。   眼睛乱瞟。   左瞟。   右瞟。   像准备说点什么,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视线飘忽不定。   就是不落在谢茶身‌上。   然后没头没尾地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我这次情蛊发作的原因吗?”   语气也古怪。   带着一股“你要‌是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的傲娇感。   但不知为何,谢茶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丝微妙。   就像一只乌龟,常年躲在龟壳里, 但今天,它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想‌要‌把脑袋伸出来似的。   带着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理由的,谢茶强烈的第六感又‌冒出来了!   直觉在脑子‌里拉响了警报:   危险。   快逃。   谢茶一向遵循着内心的直觉行事, 他强装淡定,哼笑一声:   “不是很想‌知道……”   谢茶说完, 就看到‌春夜那双鸦羽般的睫毛黯然地垂下去‌了。   谢茶:“……”   心里莫名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谢茶忽略掉这一丝丝微妙的情绪,转身‌就往房门口走去‌。   刚走一步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谢茶:“!”   这小子‌还‌想‌强留他不成?   谢茶还‌没来得‌及转身‌, 就听‌见‌身‌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你眼睛好了么?”   谢茶一怔。   直到‌春夜伸手过来,摸了一下他的那只眼睛。   谢茶下意识眨了下眼,纤纤睫毛扫了一下春夜的指尖。   春夜的指尖跟被火苗烫了一下似的,又‌把手收回去‌了。   谢茶:“……”   似乎刚才‌那个“情蛊为何发作”的话‌题就被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谢茶心情更复杂了。   拉开房门,走出房间,走廊上,一个青年迎面走过来。   谢茶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走了。   这一层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就是粉头发的。房门大开着,谢茶走进他房间一看:   房间里十几个年轻人,全是帅哥美女,穿着奇装异服,在房间各处摆弄着姿势,不少人端着相机咔咔拍照。   粉头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青蛙服,穿上之后,跟只大青蛙一样站在门口。   看到‌谢茶进来了,粉头发捏了捏手里拎着的青蛙儿子‌,发出“呱”地一声。   与此同时,粉头发颇感意外地挑了下眉:   “哟,咱们茶少爷今天是有什么心事吗?居然大晚上的睡不着来我这消遣了?”   谢茶没说话‌,只顺手捏了一下粉头发拎在手里的那只小青蛙。   小青蛙可怜地“呱”了一声。   然后谢茶就进去‌了。   粉头发:“?”   有点反常啊!   粉头发啧了一声跟上去‌:“大晚上的,谁惹咱们茶少爷了?”   又‌伸出胳膊揽在谢茶的肩膀上,将他带到‌沙发上坐下:   “来来来,这里这么多帅哥美女,聊聊天,拍拍照,就什么烦恼也没了……”   谢茶笑了,端起茶几上的那杯鸡尾酒,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   粉头发一个不留神,只跟旁边的人打招呼的功夫,转头就看到‌谢茶端起那杯鸡尾酒喝了,他立刻惊道:   “茶啊,以你的酒量……”   谢茶摇了摇手中的鸡尾酒:   “没事,我就喝一口。”   他刚才‌可在春夜面前说了,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懂得‌自我控制。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喝醉的。   接着,他就听‌见‌粉头发说:   “你手上这杯鸡尾酒是我特调的,有个外号叫神仙酒,喝了之后会让人有种微醺感,别看你现在清醒,半小时后你就得‌飘飘然了!”   谢茶:“……”   “还‌有啊,我这房间里有个模特超级颜控,你见‌着他可要‌小心点,他没什么节操的,见‌到‌帅哥就想‌勾搭……”   粉头发提醒谢茶,又‌环顾一圈,咦了一声:“他人呢?”   旁边有个摄影师笑答:   “他说难得‌来一趟五星级酒店,想‌出去‌看看住这酒店的都是些‌什么人……”   摄影师正在拍的模特笑着补充道:“我看他啊,是去‌寻找猎物去‌了吧!”   谢茶忽然想‌起他在走廊上时,不经意扫过的那个模特。   个子‌很高。   穿着黄色的海滩风花衬衫。   衬衫领口开到‌前胸的那种。   谢茶直觉就是那个人。   又‌忍不住回想‌:   他离开的时候,把门关上了吗?应该关了吧?   又‌好像没完全关上。   他走得‌急,只想‌快点离开,也没留意到‌底关没关上。   万一没关上呢?   想‌到‌这,谢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他心不在焉地摇着酒。   摇了会儿,最终还‌是把酒杯放回了面前的茶几上。   见‌谢茶起身‌,粉头发啧了一声,脸上一副想‌吃瓜的好奇:   “我说这位大少爷,你就没点什么要‌对我说的?”   谢茶扬眉笑答:   “别多问,我怕你死于话‌多。”   粉头发:“……”   谢茶说完,大踏步离开。   刚走回房门口,见‌房门虚掩着,他顿住了脚步。   这是……有人进去‌了!   接着,从房间里隐约传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甜嗓:   “帅哥,你一个人啊?”   谢茶眸子‌瞬间一沉。   浴室门口,花衬衫怔怔地望着里面,都快走不动道了。   这五星级酒店就是好。   连浴室都比他住的卧室还‌要‌大,甚至,还‌有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的超大浴缸。   一个年轻人靠坐在浴缸里。   似在闭目养神。   发色漆黑。   面容冷白如玉。   衣着整齐地浸泡在浴缸里,蓝色的水上面还‌漂浮着酒店服务员尽职尽责洒的玫瑰花瓣。   但花衬衫觉得‌,浴缸里的人可比玫瑰花瓣还‌要‌好看。   他不由自主地往里走了几步,走得‌近一些‌了,便也看得‌更清楚了。   这个浴缸里的年轻人……   如墨般的眉毛微微蹙着。   眼尾晕出了一抹红。   像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这表情……   花衬衫常年游走在各种派对和酒吧里,什么混乱的场合都见‌过,他瞬间就有了一个猜想‌。   眸子‌一亮,惊喜道:   “你这是……喝了催情之类的酒么?”   春夜原本在全副心思地对抗着体内的情蛊蛊虫,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他蓦地睁开眼。   花衬衫先是被他眸子‌里的冰冷给吓得‌顿住了脚步。   接着,又‌看到‌他眸子‌里的红血丝,这眼神……   花衬衫见‌过不少。   派对里那些‌被下了药的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先是冷冷的眼神。   然后抗拒。   最后总归会臣服于本能。   花衬衫确定他是被下了药了,心中大喜,又‌上前一步:   “没有人帮你的话‌会很难熬的,一个人硬扛是扛不过去‌的,不如我帮你……”   春夜闻言,瞳色更冷了。   垂在浴缸之外的左手袖子‌里,爬出一只蝎子‌。   蝎子‌爬到‌了春夜的指尖。   春夜指尖稍稍一动,眼看就要‌抬手将那只蝎子‌飞出去‌,就在这时,春夜又‌听‌见‌了另一阵脚步声。   轻微的。   沉稳中又‌带着一丝急切。   从房门口逐渐走近。   意识到‌是谁进来了,春夜又‌把抬起到‌一半的指尖放下了。   与此同时,唇角微微上扬。   花衬衫见‌春夜没开口,便以为他默认了,正要‌脱自己的衬衫。   衬衫刚要‌从肩膀上滑下来,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按住了!   花衬衫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微沉的眼睛。   他上下打量着谢茶,见‌他个子‌高挑,姿容昳丽,眸子‌里又‌闪过一丝惊艳。   他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春夜:这可是两个顶级大帅哥!   他一脸兴奋道:   “我能加入你们吗?三个人可以玩更多花样呢,我随便你们玩……”   谢茶听‌了眸子‌更沉了。   他收回手,抱臂道:   “给你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不离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花衬衫见‌谢茶对他抛来的诱惑不为所动,反而脸色还‌更不好了。   他顿时有些‌生气,既然玩不了两个大帅哥,那玩一个也好啊。   方才‌浴缸里的那个大帅哥可没开口反对呢。   于是花衬衫看了一眼浴缸里的春夜,又‌转头对谢茶道:   “你谁啊?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啊?这位帅哥都没发话‌呢!你凭什么替他拒绝啊?”   谢茶一听‌,转头看了春夜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来苗王大人没有拒绝啊?”   花衬衫赶紧道:   “没看到‌帅哥被人下了催.情.药么?没人帮忙很难受的……”   所以就让他进来了?   谢茶冷冷地瞥了春夜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边,七八只蝎子‌就飞过去‌了!   落在门把手上。   摆明了不让谢茶走。   谢茶眉毛拧得‌更紧了!   气急败坏地走回浴室门口:   “怎么?苗王大人让我留在这,是想‌叫我围观你俩吗?”   春夜一边分神抵抗着体内的情蛊,一边仍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语调漫不经心地笑答:   “那些‌蝎子‌有它们自己的想‌法,是它们不想‌让你离开,大少爷不要‌冤枉我啊。”   谢茶被他气笑了:   “不让我走也行,这是我的房间,那你俩出去‌!”   春夜眸子‌幽幽地望着他:   “大少爷你这么没有同情心么?让我现在这样子‌出去‌?”   花衬衫听‌着他们的对话‌,直觉有些‌不妙。   浴缸里的不让这人走。   浴缸里的自己也不想‌走。   那走的人只能是……   眼看最后这个帅哥也快捞不着了,花衬衫急得‌对春夜道:   “帅哥,这人看样子‌就不会帮你,不如让我留下来,我……”   话‌还‌没说完,春夜抬手的瞬间,一只蝎子‌就飞到‌花衬衫脸上。   蝎子‌趴在他脸上。   还‌啃噬了一口。   花衬衫惨叫一声,捂着脸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房间里终于恢复清净了。   谢茶冷笑一声:   “干嘛又‌把人赶走啊?”   又‌慢悠悠地走过去‌:   “苗王大人现在不是正需要‌人帮忙么?”   还‌绕着那个浴缸走了一圈,又‌继续嘲讽道:   “那人长得‌也不错,还‌这么积极主动地想‌要‌帮忙,苗王大人把他赶走了不后悔么?”   听‌着谢茶一句一句的,春夜轻挑了下眉,唇角漾起弧度:   “大少爷什么时候也这么阴阳怪气了?”   谢茶一梗。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瞬间炸毛的猫似的,他冷笑道: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   “这些‌不都是那人说的么?”   又‌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既然苗王大人没拒绝……”   春夜适时地插话‌道:   “大少爷不要‌冤枉我,我没有不拒绝,只是没来得‌及说话‌而已‌……”   “不说话‌不就是默认吗?”   春夜:“……”   自然不能说他是听‌见‌谢茶的脚步声了,所以故意等他进来的。   然而春夜刚沉默片刻,被谢茶解读为默认了他方才‌说的话‌。   谢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扭头就走。   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惹大少爷生气了,但是……大少爷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谢茶脚步顿住。   静了几秒后,转身‌抱臂道:   “苗王大人在没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让陌生人进我房间,我不应该生气吗?”   春夜:“……”   他眸子‌幽幽地望着谢茶:   “就这?”   谢茶视线飘忽了一瞬,就短短的一瞬,快得‌让春夜都没留意到‌。   接着,谢茶定了定神,扬眉道:“不然呢?”   春夜眸子‌里划过一丝失落的情绪,转瞬即逝,很快眸子‌又‌重新‌恢复散漫的笑意,又‌笑问:   “那么,大少爷明明刚刚走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谢茶:“……”   又‌顿了顿,抬起下巴回道:   “我的房间,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问题吗?”   春夜哦了一声,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我还‌以为大少爷是回来帮我的呢。”   谢茶:“……”   方才‌没来得‌及细看。   此时,谢茶暗暗打量他几眼。   春夜虽然神色云淡风轻,说话‌的语气也故作轻松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泛起了红血丝。   谢茶看得‌心惊。   微妙的、复杂的心绪又‌冒了出来。   他应该走的。   离开这个房间。   但又‌想‌到‌自己之所以现在能正常地,不受情蛊控制,正是因为春夜帮了自己。   似乎看穿了谢茶脸上的犹豫和挣扎,春夜用调侃的语气笑道:   “大少爷放心吧,我保证今晚不离开浴室,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不会打扰到‌大少爷睡觉的……”   谢茶:“!”   这小子‌!   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见‌谢茶眉毛又‌拧起来了,春夜歪头一笑:   “不然呢?大少爷帮我吗?”   谢茶:“……”   不想‌让春夜觉得‌自己过河拆桥,谢茶悠悠道:   “我也不是不想‌帮你,但女中医说了,在这一个月期间,我必须保持定力,不能让你体内的蛊虫感应到‌……”   谢茶扬眉,眉目间染上一丝狡黠的笑意:“要‌不然,我岂不是让苗王大人这一个月的眼睛白瞎了?”   春夜手肘撑在浴缸边缘,支着脑袋笑道:   “我有一个办法,能保证我体内的蛊虫感应不到‌,就是不知道大少爷会不会知恩图报,乐于助人,愿意帮一帮我呢?” 第50章 意乱情迷   凌晨时分, 月光如流水般,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浴室里,淡淡的月色光晕将春夜包裹。   发‌丝漆黑如墨。   脸庞冷白似玉。   冰蓝色耳坠发着微光。   他靠坐在浴缸里, 一只手支着脑袋,姿势散漫,唇边带笑, 像是一个水妖。   莫名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谢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他鬼使神差地正要上前一步时,又忽然回过神来了。   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   一丝疼痛感‌让谢茶瞬间‌清醒。   可恶!   他居然被美色所惑?!   谢茶心‌里顿时涌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甚至不敢再看春夜一眼‌。   但他不想露怯。   便强装淡定地离开了。   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卧室是一张超大的床。谢茶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因为浴室太安静了!   安静到有点诡异。   就像春夜承诺的那‌样‌, 不走出浴室,不发‌出声音。   可情蛊发‌作起来很难熬。   绝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小子不会被情蛊折磨得晕死过去了吧?   所以才这么‌安静?   谢茶在“要不去看一眼‌”和“不要靠近, 危险!”之间‌犹豫时, 忽然,一条白蛇沿着阳台爬进来了。   谢茶:“!”   蹭地一下坐起来了。   那‌条小蛇没有爬进卧室,而是沿着阳台栏杆一路爬过去,谢茶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忽然想起阳台栏杆那‌一边就是浴室, 谢茶想也不想就下床走过去。   阳台是环形的,一半在卧室前方,一半是浴室前方。   漆黑中,谢茶沿着阳台走过去, 浴室的窗户虚掩着,谢茶看到那‌条小白蛇爬进去了。   谢茶:“?”   谢茶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透过窗户细缝往里一看,顿时惊得呼吸都屏住了!   春夜仍旧保持着他离开浴室时那‌样‌的姿势, 一只手肘搁在浴室边缘,单手撑着太阳穴。   似乎在闭目养神。   看他这慵懒的神态,可能还会让人误以为他在度假,且在浴缸悠闲到睡着了。   但谢茶看到他眉毛微微蹙着。   猜想他应该还在努力跟体内的情蛊蛊虫对抗,且为了不发‌出声音,在极力克制。   谢茶视线往下,春夜另一只手搁在浴缸边缘,并‌且垂了下去。   那‌条小蛇从窗户爬下去,爬到浴缸旁边,仰起小脑袋,对着春夜垂下来的指尖咬了一口‌。   一滴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沿着指尖滴落在瓷白地板上,迅速晕染开,像月色下开出的一朵幽暗之花。   谢茶:“!”   下一秒,谢茶就看到春夜微微蹙起的眉毛稍稍舒展了一些。   谢茶:“?”   接着,小蛇像是感‌应到春夜的情绪似的,牙齿又稍稍用力。   更多的血珠从指尖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顺着指尖滴落到地板上。   像成串的红血珠子。   不一会儿指尖下方的白色地板上就汇聚成了一小滩红色血渍。   谢茶瞬间‌皱起了眉毛。   这时,他看到春夜动‌了。   那‌根被小蛇咬住的指尖轻轻晃了晃,像在催促。   与‌此同时,春夜闭着眼‌睛,对小蛇低喃:   “继续。”   他闭着眼‌睛,声音很轻,像是怕一门之隔的谢茶听见似的。   他说‌完,那‌条小蛇仿佛听懂了,点了点小脑袋,接着,尖尖的两颗牙齿继续咬着。   不一会儿,谢茶就看到春夜那‌只被小蛇咬住的、冷白的指尖上冒出一点紫色。   接着,这点紫色逐渐蔓延到圆润的指甲盖上,并‌一点点地往修长的手指上扩散。   意‌识到不对劲,谢茶想也没想就翻窗户进去了。他绕开那‌条小蛇,走到浴缸的那‌一侧,居高临下地质问春夜:   “苗王大人,你在做什么‌?”   听见谢茶翻墙进来的脚步声,春夜悠悠睁开眼‌,抬头看了一眼‌谢茶,见他眼‌睛盯着自己垂下去的另一只手,他也跟着垂眸望了一眼‌:   “这个啊……”   他轻笑一声,语气散漫地回答道:“它就是传说‌中的五步蛇。”   “我让它释放点毒素,以毒攻毒,压制我体内的蛊虫。”   解释完了之后,春夜又懒洋洋地抬眸问:“是打扰到大少‌爷休息了吗?我会再小声一点的……”   谢茶:“!”   谢茶又垂眸看了一眼‌,那‌条小蛇仍旧咬着春夜的指尖不放,非常努力地鼓着小脑袋,还在乖巧地、一点点地释放毒素。   毒素逐渐蔓延,从方才的手指,已经扩散到整个手背。   紫色的手背实‌在刺眼‌。   与‌莹白的手腕呈鲜明的对比。   “你……”   谢茶眉毛皱得越发‌紧了。   他想问这毒素进入体内会有什么‌副作用么‌,又想到鬼蝴蝶那‌次,他再三询问,这小子都不说‌实‌话,问他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谢茶终于有点理‌解系花诓他喝鼠尾草汁的操作了。   从这小子嘴里很难问出实‌话。   五步蛇的毒素……   不用问也知道进入体内是很危险的,能想出以毒攻毒这招,可见情蛊发‌作到春夜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地步了。   谢茶不再问他,而是直接坐在了浴缸边缘,撑着手臂,俯身望着春夜。   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谢茶伸手过去,掐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望着自己。   “让蛇离开,快点!”   春夜眨了眨眼‌睛,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颇为乖顺地,任由谢茶掐着他的下巴。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像在彼此较量似的。   过了会儿,春夜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的弧度:   “大少‌爷让蛇离开,是要亲自帮我吗?”   谢茶意‌味不明地笑了:   “苗王大人想要我怎么‌帮?”   谢茶说‌着,松开春夜的下巴,纤长的手指沿着下巴往下游移,移到春夜喉结处。   春夜顿时气息乱了一瞬。   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再也没有方才那‌般淡定从容。   谢茶听见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接着,又饶有兴致地继续,手指在春夜的喉结处来回摩挲。   春夜靠躺在浴缸边缘上,闭着眼‌睛,脖颈微微后仰,修长秀致如白鹤颈似的。   正向谢茶毫无保留地展露他最脆弱的脖颈处,任他宰割似的。   意‌外地……顺从。   谢茶的手指从喉结处,沿着脖颈一点点往下滑。   一边滑一边垂眸观察着春夜的反应,见他眉目间‌染着一丝愉悦。   神情颇为享受似的,瞳仁里的期待也一点点地泛起。   谢茶轻笑一声。   指尖滑到春夜的领口‌处,便蓦地停下来了。   他又分神看了一眼‌春夜那‌只垂在浴缸之外的手,毒素已经蔓延过手掌,开始扩散到手腕了。   方才那‌截冷白的手腕已经被毒素侵染成紫色了。   春夜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的那‌截手腕,连落在他领口‌处的指尖都停下了,他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满足。   于是轻轻挑了下眉:   “大少‌爷如果只能帮我到这的话,那‌蛇还不能离开……”   谢茶瞬间‌把视线从春夜的那‌截手腕上移回他脸上。   这小子!   是在威胁他吗?   谢茶微微有些恼怒。   二话不说‌指尖又开始动‌了。   又接着往下移,轻易地解开了春夜领口‌的第一颗盘扣。   春夜穿着苗族式样‌的长袖。   中间‌一排盘扣。   谢茶一边盯着春夜一边默不作声地解着他的盘扣。   春夜也没出声。   只在解盘扣时,指尖偶尔划过皮肤时,呼吸微微一沉。   两人的视线彼此纠缠在一起。   像在展开一场无声的博弈。   过了会儿,谢茶的指尖伸进了春夜的衣服里,开始四处游走。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隐没进了乌云里,把月光收回,浴室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里,听觉更为灵敏。   诺大的浴室里,逐渐响起了时轻时重,时急时乱的呼吸声。   谢茶指尖轻轻撩拨着,撩得春夜呼吸声沉沉的。   指尖偶尔用力。   春夜的呼吸瞬间‌凌乱了起来。   指尖像弹钢琴一样‌,似琴键般地一连串地往下滑。   春夜的呼吸声更重了。   谢茶感‌觉到手掌之下的皮肤在微微颤着,心‌里顿时涌起一丝诡异的成就感‌。   这位平时总是云淡风轻,从容镇定的苗王,现在在他手掌之下。   他的指尖,掌控着春夜呼吸的节奏,身体的起伏与‌微颤,以及身体的温度与‌反应。   可以让他享受。   也可以让他难受。   他正在控制着春夜的心‌神和身体,意‌识到这点,谢茶忽然莫名兴奋了起来。   指尖微凉,像片轻盈的羽毛似的,在春夜的上半身勾划着。   所到之处,皆能引起皮肤的一阵轻颤,以及,这具身体主人沉沉的呼吸。   漆黑的夜色里,谢茶嘴角弯起: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何时?   摸了一会儿,谢茶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是春夜的手覆上来了。   他的手掌比谢茶的略大一些,包裹住谢茶的整个手背,带着他再稍稍用力地贴向自己。   随即,谢茶听见春夜舒服地轻轻吸了一口‌气。   谢茶哼笑一声:   “苗王大人这就忍不住了?”   又俯下身,附在春夜耳边道:   “现在能让那‌条蛇离开么‌?”   春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平复着凌乱的呼吸似的。   几秒后,黑暗里传来他的一声轻笑:“大少‌爷,这还不够。”   谢茶眸子微眯,接着,指尖沿着腹肌往下划,刚往下划没多久,便满意‌地听见春夜嘶了一声。   谢茶嘴角无声扬起。   手指在黑暗中挑逗似的,继续轻轻划着。   只过了数秒,春夜就抬起了他另一只手,摸到谢茶的后脖颈上,按着谢茶,逼他弯下腰,额头抵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谢茶下意‌识要推开他。   抬头一看,顿时怔住了。   春夜的眼‌睛里一片情潮。   眸子黑漆漆的,像是被浴缸里的水浸了似的,湿漉漉的,瞳仁里透着一股强烈到极点的渴求。   像是一只隐忍又勾人的水妖。   谢茶推开的动‌作一顿。   就迟疑了这么‌短短的瞬间‌。   下一秒,春夜像是终于受不住了似的,抬头吻上了他的颈窝。   亲得又重又用力。   一边亲,还一边紧紧扣着谢茶的后脖颈,像是借此疏解方才被指尖挑起来的欲望似的。   两人颈部交缠着。   谢茶抵在春夜的肩膀上,春夜的肩膀早在方才就被他用指尖划得发‌烫,谢茶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服透出来的热气。   从春夜身上飘出来的淡淡的草药香气将谢茶包裹,之前从未留意‌过,在今晚的黑暗中,谢茶忽然觉得有些好闻。   他鼻尖不由自主地凑近,想再多闻一些,蹭进春夜的颈窝里,不小心‌蹭到了春夜颈部的皮肤。   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春夜的呼吸再次凌乱了起来。   带着几分难耐。   在他耳边沉沉地响着。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春夜那‌只手扣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春夜的吻从他脖颈游移到了他的锁骨处。   亲着。   啃着。   咬着。   酥酥麻麻的、带着微微的刺痛,爽感‌与‌痛感‌交织,像滋滋电流似的,从谢茶的锁骨处传导至身体的每一处。   甚至连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谢茶忽然有种错觉。   好似他也跟着情蛊发‌作了。   体温迅速升高。   心‌跳忽然加快。   脑子也开始不清醒了起来。   下意‌识循着本能,也亲上了春夜的锁骨。   下一秒,他感‌觉春夜亲他亲得更用力了!   两人就连亲吻都较劲似的。   脖子、肩膀、锁骨,胡乱地亲了一通后,谢茶被春夜拉进了浴缸里,那‌只手始终紧扣着谢茶的后脖颈,谢茶则半趴在他身上。   两人意‌乱情迷地互相亲着。   一边亲还一边摸。   谢茶的手掌深入到春夜的衣服里到处乱摸;   春夜也一样‌,伸进了谢茶的衬衣里,摩挲着谢茶的腰。   亲得用力。   摸得也用力。   很快,浴室里两道凌乱又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月亮仍旧隐在乌云里。   浴室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浴缸里的黑影与‌浴缸边缘的黑影上半身紧紧交缠在一起。 第51章 “最后一次。”   意乱情‌迷间, 春夜的鼻尖不小心蹭到了谢茶的嘴唇,他闻到了一丝果酒和烈酒掺杂在一起的酒香。   “你喝酒了?”   声音昏沉,像雾一样飘忽, 仿佛是陷在迷梦里的人在自言自语。   乍一听,他更像喝了酒的人。   丝丝缕缕的酒香,和谢茶洗完澡身上喷的那股浅淡的、清冷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春夜闭上眼。   近乎贪婪地呼吸着。   闻了会儿, 感觉自己‌也醉了似的,吻也变得‌更加毫无章法,只想‌吻得‌更深一些, 更重一点。   为此,春夜埋进谢茶的颈窝里,从谢茶颈侧的左边一路吻过去, 吻至最右边,来回变换着角度, 吻得‌近乎狂乱。   谢茶被他吻得‌不得‌不仰起脖子, 任由湿漉漉的、热情‌的吻一个接连一个地印在自己‌的脖颈上。   像一朵一朵微小的火花落在皮肤上,发热,发烫,在皮肤上激起一连串的颤栗。   不知何时, 谢茶已经从浴缸边缘被拽了进去,腰部以下浸泡在了凉丝丝的水中‌。   与此同时,看不见的水下面,谢茶正跨坐在春夜的腿上, 高高扬起那截秀致的脖子,双手插进春夜的发丝里, 闭着眼睛,喘息地享受着。   没有心思回答春夜的问题。   春夜搂着他的腰, 仰头埋进他颈窝间,从脖颈一路吻下去,直到吻得‌快要贴到水面了……   谢茶这才揉了揉春夜的头发,像赞赏,又像某种暗示,暗示接下来该换他玩了。   接着,谢茶双手按在春夜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把原本上半身坐在浴缸里的春夜按回去了。   春夜缓缓倒下去,脑袋倒靠在浴缸边缘的那一刹那,谢茶也随即俯下身来了!   俯身吻上了春夜的喉结。   春夜的呼吸瞬间凌乱。   谢茶轻笑一声,眉目间染上一丝得‌意之色。   余光分神瞥了一眼,春夜的另一只手仍旧垂在浴缸下方。   想‌到那条小蛇还在继续释放毒素,谢茶又眸子微凛,轻轻咬了一下春夜的喉结。   春夜的呼吸顿时一沉。   谢茶语气‌恨恨的:   “还不叫它走么?”   春夜呼吸很是不稳,平复了好几秒,才能说得‌出话来。   只是声音里仍旧带着喘息,同时还夹杂着一丝笑意:   “我情‌蛊还没平息,它怎么能走?”   谢茶伸手捏住春夜的下巴,挑眉冷笑:   “苗王大人,这么不听话,是要受惩罚的……”   谢茶挑眉的时候,那双漂亮的剑眉带着一丝凌厉和骄纵。   春夜着迷似的盯着,甚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指尖轻轻抚上了谢茶那扬起的眉尾。   这小子!   居然把他说的惩罚当耳旁风?   很好。   已经在怒了!   谢茶把他的手挥下去。   接着,低下头,咬住了春夜敏感的喉结,牙齿微微用‌力‌。   春夜瞬间嘶了一声,仰靠在浴缸边缘,头颅高高扬起。   修长莹白的脖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谢茶的眼前,在漆黑的夜色里精致又脆弱。   像白鹤在仰头无声悲鸣。   这副美‌丽又可怜的景象,极大刺激了谢茶,谢茶抬头静静欣赏了几秒,又低下头了。   这回在那枚喉结处吮了一下。   春夜沉沉地喘息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只手插进谢茶的发丝里,难耐地揉了一下。   谢茶嘴角弯起:   “苗王大人,这就受不了了?”   春夜深吸一口气‌,克制不住地揉了揉谢茶蓬松又细软的发丝,像是借此疏解着内心的焦躁。   眉目间一副隐忍到极致的神态,语气‌却‌故作轻松:   “怎么会?有本事继续啊。”   谢茶冷呵一声。   低头含着那枚喉结。   还伸出舌尖舔了舔。   春夜呼吸瞬间重了。   那只插进谢茶发丝里的手,像是终于克制不住了,重重地揉着几下。   谢茶像猫儿舔水似的,舌尖灵活地、一下一下地舔着那枚喉结。   时轻时重。   又舔又吮又含又吸。   喉结是极为敏感之处。   被这般湿漉漉的、变着花样地刺激,春夜喘息沉重而急促。   谢茶把那枚喉结亲得‌啧啧作响,含吮声、亲吻声和黏糊糊的水声,和春夜剧烈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在漆黑的浴室里回响。   那只插进谢茶发丝里的手在重重揉了几下之后,便松开了。   一路摸下去,没进水里,用‌力‌扣着谢茶的腰,将他的腰紧紧地贴上自己‌的。   还焦躁地、渴求地蹭了蹭。   谢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屈膝,用‌膝盖蹭了一下。   春夜顿时嘶了一声。   谢茶余光瞥了一眼,那毒素已经蔓延到春夜的胳膊上了。   谢茶顿时冷声道:   “你是想‌毒死自己‌么?”   春夜喘息着,散漫地笑答:   “那大少爷好心救救我吧。”   又难耐地蹭了蹭谢茶的腰。   谢茶:“……”   春夜握着谢茶腰的那只手又摸上来了,在黑暗中‌摸上了谢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接着,暗示性地捏了捏谢茶的指尖,随后,抓着谢茶的手引导着从自己‌的肩膀上往下滑。   直到没入水中‌。   这位大少爷几乎没干过什么重活,手掌心柔嫩光滑。   只单单被这样一双手随意握着,春夜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谢茶哼笑一声。   这小子还享受上了?   随即恶劣地撩拨着,揉捏着。   春夜连连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但唇角仍旧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几分满足。   一丝无奈。   但更多的是纵容。   便助长了谢茶恶劣的小心思。   五指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灵活;指甲圆润,修剪得‌整整齐齐。   春夜的大脑一片空白,全部心神都‌被这只手给控制住了。   他从小养蛊。   对蛊虫们可以随意掌控和召唤,命令它们做任何事。   但这是第一次,他的呼吸,他的情‌绪,他的身体被另一人完全掌控,这种完全的失控感,让春夜有种站在悬崖边的错觉。   陌生。   心慌。   恐惧。   然而又如同他从悬崖边跳下瀑布一样,他想‌:   他是心甘情‌愿的。   而现在,又好像再次从悬崖上跳下瀑布。   刚开始会有些紧张和害怕,但随着肾上腺素飙升,会逐渐兴奋。   并开始享受着这种刺激。   直到脑子里炸开了烟花。   就像跳崖下坠的过程中‌,被山谷的风微微吹过,所‌有压力‌被释放,身体有种飘飘然的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春夜剧烈的呼吸才平息下来,他缓缓睁开眼,仰头望着谢茶的时候,就像刚出壳的雏鸟,第一次望见主人似的。   带着满满的依恋。   随后,他抬手按在谢茶的后脖颈上,微微用‌力‌。   谢茶被按着垂下头来。   与此同时,春夜仰头上前。   将唇贴在了谢茶的额头上。   他闭着眼,在谢茶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无声的、漫长的吻。   这副虔诚如信徒般的姿态,让谢茶涌起了一丝诡异的心理快感。   瞧,他完全掌控了这个男人。   这个吻在他额头上停了很久。   像是一个中‌场休息似的。   一时之间,浴室很是静谧。某种微妙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暗暗地发酵、静静地流淌。   气‌氛太好了。   就连谢茶也有一瞬间的沉迷。   他闭着眼睛,任由春夜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直到安静的浴室里,传出细微的“滴答”一声。   谢茶瞬间睁开眼。   他听出来了。   那是血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谢茶余光瞥了一眼,方才还是胳膊,如今毒素连胳膊那边的肩膀都‌蔓延上来了。   “春夜。”   谢茶沉沉地叫了一句。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春夜意外地睁开了眼。   又轻柔地捧着谢茶的脸,吻从谢茶的额头一路往下,亲过那双闭着的漂亮眼睛,亲过微颤的纤纤睫毛,亲过高挺的鼻梁。   他避过了谢茶的唇。   往旁边白皙柔软的脸颊一路吻过去,轻轻咬了咬谢茶的耳朵:   “说了情‌蛊平息它才能走。”   像小动物似的,不断亲着,蹭着谢茶的耳朵,撒娇似的:   “所‌以……”   “大少爷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此时,两人近乎耳鬓厮磨,于是,谢茶的唇贴过去,像羽毛似的,轻轻地蹭了一下春夜的耳朵,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勾引和挑逗。   春夜的呼吸瞬间乱了起来。   他仰靠在浴缸边缘,如墨的眉毛微微蹙着。   那张冷白如玉的脸庞,此时表情‌隐忍,透着一股焦躁和渴求。   眼神也不像平日‌那般总是带着戏谑的笑意,黑漆漆的瞳仁里,此时漾起湿漉漉的情‌潮。   眼尾也晕出了一抹淡淡的红。   像夜色里蛊惑人心的水妖。   谢茶垂眸,目不转睛地盯着。   盯了没多久,就被蛊惑了似的,鬼使神差地亲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情‌潮汹涌的眼睛下意识闭上了,与此同时,方才微蹙的眉毛逐渐地舒展开了。   浴室里很快又响起时轻时重,时缓时急的、愉悦的喘息声。   掌控一个人的感觉会上瘾。   陌生的快感体验也容易上瘾。   春夜抱着谢茶,闻着他身上丝丝缕缕的香气‌,摩挲着那截柔韧的腰,亲着他白皙柔软的脸颊,方才褪起的情‌潮再次泛起。   他又讨好地亲了亲谢茶的下巴,语调低沉,尾音微微上扬:   “最后一次。”   语气‌轻轻的,似祈求,又似诱哄,像团湿漉漉的雾一样,飘进了谢茶的耳朵里。   耳朵顿时发痒。   心也顿时变得‌潮湿,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钻了出来,开始发芽。   谢茶不由自主地,又继续了。   一边摸着,一边开始怀疑:   最后到底是自己‌掌控了他?   还是被他掌控了自己‌?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浴室里响起的细微水声。   浴缸里的水泛起微微的涟漪。   偶尔还会溅出浴缸之外。   那条白色小蛇早就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浴缸边缘下方,只剩下不断从浴缸里溅出来的水渍。   当月亮终于从乌云里出来时,已是后半夜时分。浴室里剧烈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了下来。   最后一次结束后,春夜闭着眼睛,仰靠在浴缸边缘,神色慵懒,眉间透着一股释放后的心满意足。   月光洒在那张冷白如玉的脸上,原本看似高冷禁欲的脸庞,此时,耳朵还红得‌惊人,隐约能看到未褪的情‌潮。   与此同时,唇角微扬,唇边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谢茶心微微一动。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   月光下,那双唇薄薄的,浅淡的红,唇边还带着笑意,像一朵在夜色里悄然绽放的昙花似的。   谢茶心痒痒的。   忽然想‌亲一亲。   于是着魔了似的,一点点地垂下头,逐渐靠近那双唇……   脑子里忽然响起女中‌医的话:   “如果一个月之内,能保持定力‌,不让春夜体内的蛊虫感应到,你的情‌蛊就可以解了。”   即将亲上时,又蓦地停下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想‌做什么,谢茶瞬间变脸。 第52章 “离渣男远点。”   经过方‌才的一通胡闹, 醉意像是被挥发掉了似的,谢茶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本坐在浴缸里的,不知何时, 上半身趴在了春夜的身上。   春夜懒洋洋地仰靠在浴缸边缘,神情带着释放过后的慵懒之色,眉目舒展。   眼睛闭着, 似在回味似的。   但肩膀和胸前仍是烫的,热度惊人,这股热度传导到了谢茶身上, 谢茶的耳朵瞬间红了一瞬。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想要起身,搭在春夜肩膀上的那双手微微撑起,谢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垂眸一看,耳朵不自觉地更红了!   水面之下, 两人腰部‌以下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或者说,比起贴,缠在一起更合适。   跟四根水草一样,彼此缠在了一起, 被凉丝丝的水柔柔包裹着。   谢茶:“……”   心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春夜却浑然‌不觉。   等他终于从‌漫长的高.潮余韵中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神色复杂的眸子。   春夜眨了眨眼。   下一秒,就对谢茶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 抬手想要摸一摸他脸。   手刚抬到一半,就看到谢茶利落地起身了。   春夜抬到一半的手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便垂到了浴缸边缘。   春夜又眨了眨眼。   眸子里有些不解和迷茫。   接着,视线又落回到谢茶身上, 他从‌浴缸坐起身来,托着下巴,紧盯着谢茶的身影。   谢茶走出浴缸。   去淋浴间冲澡。   换上浴袍出了浴室。   又走回卧室。   最后……   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跟梦游似的,一句话也没说,一个眼神也没落在春夜身上。   春夜:“……”   垂眸,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接着,那只‌一直垂在浴缸之外的手,手掌缓缓张开……   掌心里躺着一枚纽扣。   不知想到了什么‌,春夜的唇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晚上太漫长了。   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从‌那杯鼠尾草汁开始,到那两个幻境,再到后来的情蛊发作,再到后面的浴缸纠缠,好似是一场梦。   本来只‌是想拿回那串手链的,但折腾了一个晚上,最后那串手链还是没能拿回来。   谢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脑子里纷繁复杂的声‌音回响:   “你‌是他什么‌人啊,这位帅哥都没发话,你‌凭什么‌替他拒绝?”   “大少爷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大少爷明明刚刚走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一个一个的质问,就像一支一支箭似的,正中他的心口。   想要拔出这些箭,   就得剥开自己的心。   谢茶下意识想逃避。   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几缕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洒在那半张俊美的侧脸上。   那半张侧脸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恣肆张扬,反而有丝颓败。   像是忽然‌之间,原本有什么‌东西是被深藏在黑暗里的,没被人察觉和发现,如今猝然‌暴露在月光之下。   无所遁形。   连月光都觉得有些刺眼。   谢茶木着一张脸,刺溜往下一滑,将自己整个身体连带脑袋,滑进了被子里。   直到第二天早上,谢茶又刺溜一声‌,像只‌在黑暗中躲藏了一晚的小仓鼠似的,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   走出卧室,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住的是一间豪华套房,不仅有卧室、阳台、浴室和淋浴间,还有一个小客厅,客厅角落摆着一张灰色的长沙发。   春夜就安静地睡在沙发上,由于腿太长,微微弯曲着,蜷缩在沙发上,显得有几分委委屈屈。   谢茶:“……”   迟疑半响,还是走过去了。悄无声‌息地站在沙发边。   春夜穿着白色睡袍,双目紧闭,眉毛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谢茶的眉毛也不自觉地跟着微皱了起来。   昨晚情蛊不是平息了么‌?   这小子……   怎么‌还一副郁郁的表情?   又垂眸往下扫了一眼:   春夜睡觉的姿势很令人赏心悦目,由于沙发比较窄,是侧着睡的,其‌中一条胳膊垂在沙发边缘下面。   那条胳膊被毒素侵染,呈现紫到近乎发黑的颜色。   乍一看,十分骇人。   谢茶眉毛瞬间拧了起来。   二话不说一脚踹在沙发边上。   沙发被踹得微微晃。   把春夜晃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谢茶站在面前,下意识地,唇角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那眼神……   让谢茶一瞬间回想起昨晚春夜陷在第一个幻境里,在电梯里看他时的眼神。   像春水一样。   眼底泛起微微的涟漪。   柔柔的。   软软的。   让人看了心也跟着一软。   谢茶微微失神片刻。   接着,神色颇为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开了,视线落在春夜那一整条紫色的胳膊上,欲言又止地:   “你‌……”   见谢茶视线落在自己的胳膊上,春夜也跟着垂眸看了一眼。   然‌后散漫地扬了一下眉,拖着长长的腔调哦了一声‌。   谢茶:“?”   这小子怎么‌回事?   还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谢茶眉毛拧得更紧了:   “苗王大人,我‌记得你‌昨晚说这是五步蛇,能毒死‌人的那种!”   春夜只‌轻飘飘地瞟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重新把目光落在谢茶身上,轻轻挑了下眉,笑答道:   “不过那条是我‌养的,它很乖的,懂得控制毒素,我‌去中药馆抓点草药就能解毒了……”   谢茶:“?”   还挺骄傲?   又见春夜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故作苦恼地啊了一声‌:   “解毒倒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眼睛看不清,从‌酒店怎么‌去呢?”   谢茶:“……”   “我‌会让人带你‌去的。”   撂下这句,转身就要走。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大少爷,你‌把我‌拐到这个酒店里,然‌后又不管我‌了,是不是有点渣男啊?”   谢茶:“!”   他挣扎着甩了甩手腕,谁知反而被春夜攥得更紧。   谢茶只‌好转身,扬眉道:   “我‌就这样,怎么‌了?”   春夜:“……”   “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谢茶点点头:   “所以给我‌放手。”   春夜仍攥着不放。   谢茶深吸一口气,又道:   “苗王大人,昨晚你‌喝了鼠尾草汁,所以发生了什么‌不记得了是吧?”   “那我‌昨晚也不巧,喝了点酒,醉了之后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咱俩正好扯平……”   谢茶刚说完,就感‌觉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忽然‌一紧。   他抬头,看到春夜眸子不复方‌才看自己那般柔情荡漾。   瞳仁黑漆漆。   冷幽幽。   定‌定‌地盯着自己。   谢茶忽然‌想起这小子在幻境里说什么‌森林里有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想把自己关起来那段话。   现在这眼神……   和幻境里春夜说那些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后脖颈忽然‌一凉。   这小子……   突然‌这么‌盯着他,也不说话,是又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该想的东西吗?   不过很快,只‌几秒的时间,春夜眨了下眼,那双眼睛里的幽幽之色,又被惯常的那副漫不经心给压下去了。   好似方‌才只‌是谢茶的错觉。   春夜坐起身,意义不明地哂笑了声‌:“之前的确实不记得了……”   谢茶呵了一声‌。   敢情这小子说要把他关起来,把他绑床头这些变态的就选择性失忆了是吧?   又听春夜慢悠悠地说道:   “……但后来情蛊发作时,大少爷是如何好心好意地帮我‌,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春夜暗示性地捏了捏谢茶的指尖:   “大少爷要是忘记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细节吗?”   谢茶:“!”   昨晚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闪现:月光、浴缸、微微晃动‌的水、还有藏在水下面的旖旎动‌作……   在酒精和美色的双重刺激下,他竟然‌着魔了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帮这小子……   被春夜握住的那只‌手腕过了一晚上了,仍有些发酸。   想到这,谢茶的耳朵顿时染上一丝红。随即,表情也瞬间变了,堪称恼羞成怒。   不就翻旧账吗?   他也会!   谢茶对春夜扬眉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给苗王大人回忆回忆你‌喝了鼠尾草汁之后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春夜闻言,眼神飘忽了一瞬。   谢茶冷笑一声‌。   果‌然‌!   说什么‌不记得了都是借口!   春夜只‌心虚了一秒,又恢复了淡定‌,他凉凉道:“大少爷,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会玩吗?”   谢茶:“?”   春夜眼神里带着一丝控诉:   “打着喝醉的名义,玩弄别人的身体,第二天又不打算负责,不觉得很渣男吗?   谢茶:“……”   这小子是怎么‌好意思表情平静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来的?   昨晚到底谁爽了啊?   谢茶哼笑一声‌,晃了晃被春夜攥着的手腕:   “所以呢,还不离渣男远点?”   春夜:“……”   半小时后。绿头发睡眼惺忪地在电梯口等电梯,看到谢茶和春夜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绿头发顿时想起昨晚他俩近乎手挽着手亲密进电梯的那一幕,眸子瞬间瞪大了:   “你‌俩……”   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谢茶悠悠答道:   “不是,没有,别胡说啊。”   绿头发哦了一声‌,心想:   也是。   这位茶哥可是一点恋爱脑都没长呢,也有可能是自己误会了。   刚这么‌想,就看到春夜拄着竹竿慢悠悠过来了。   闻言,凉凉地哼笑一声‌。   谢茶斜瞥他,眼神刀了他一眼,眸子里隐隐带着一丝警告。   春夜察觉到了,唇角微微上扬,对谢茶露出一丝挑衅的微笑,开口的语气却幽怨十足:   “哦,是我‌忘记了,要离渣男远一点的。”   说着,拄着竹竿往旁边挪了挪,离谢茶远了一步。   谢茶:“?”   绿头发:“?”   “渣男?”   绿头发瞅了瞅谢茶,又瞅了瞅春夜,像是隐隐约约有个瓜摆在他面前,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吃。   绿头发咳嗽一声‌:   “茶啊,你‌俩……看着也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啊!”   不等谢茶说话,春夜又幽幽道:   “渣男嘛,发生过什么‌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第53章 有人要失恋了   春夜语气‌淡淡的, 带着一丝嘲讽,听得绿头发是抓耳挠腮。   这瓜……   好想吃啊。   又斜眼瞅了瞅谢茶的脸色。   又立刻怂了。   不敢。   谢茶闻言,转头, 眸子微眯,语气带着一丝威胁:   “苗王大人,你知道电视剧里的反派一般都是怎么死的么?”   绿头发立刻举手:   “我知‌道, 死于话多。”   春夜:“……”   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电梯门打开,三人依次进‌去, 下到‌酒店二‌楼用早餐。   谢茶刚坐下,就看到‌春夜摸索着坐在了他斜对面。   离他两米远。   谢茶:“……”   很快,粉头发也过来了。   他冲谢茶打招呼, 还对他暧昧地眨了眨眼:“怎样?昨晚喝了我那杯特调的鸡尾酒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谢茶闻言,下意‌识瞥了春夜一眼, 他神色淡然, 置若罔闻似的,手上拿着一个汉堡在啃。   居然还真‌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谢茶意‌外‌地挑了挑眉。   然后把视线移回到‌粉头发身上,假装无事发生一样笑答:   “别问,问就是没有。”   春夜啃汉堡的动作一顿。   抬头盯着谢茶, 咬了一口手上的牛肉汉堡,在嘴巴里嚼啊嚼。   表情带着一丝委屈。   还有一丝愤愤。   好似把牛肉汉堡当成谢茶似的,恨不得把他嚼了。   粉头发看到‌这一幕,眼神在谢茶和春夜之间来回流转:   “苗王怎么在这?”   谢茶:“……”   战术掩饰似的, 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喝了起来。   粉头发笑了,知‌道从谢茶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转头问春夜:   “苗王大人昨晚是在谢茶房间啊?那苗王大人能‌给我讲讲我这杯特调的鸡尾酒喝了之后,人会有什‌么变化么?”   粉头发又对谢茶笑道:   “我没有想要吃瓜的意‌思啊, 纯粹是想从体验者这里得到‌点反馈,方便我以‌后对鸡尾酒的配方进‌行改良……”   “想知‌道啊?”   春夜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谢茶闻言,顿时用眼神刀了春夜一眼。   粉头发嗅到‌了一丝瓜的气‌息,立刻扭头,兴致勃勃地看向春夜。   春夜倒没有看他,眼神仍旧盯着谢茶,嘴巴里还在嚼啊嚼。   像是故意‌的。   嚼了会儿,满意‌地看到‌谢茶紧盯着他,注意‌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大少爷不让我说。”   粉头发:“!”   这遮遮掩掩语焉不详的,更令人浮想联翩了好吧!   粉头发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春夜,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了。   谢茶:“……”   春夜吃完手上的牛肉汉堡,又望了一眼餐桌。   这帮少爷们吃个早餐也很奢侈,餐桌上琳琅满目,中式的各种包子、水晶虾饺、肠粉、蟹黄面;   西‌式的牛肉汉堡、鲟鱼卷、牛排、咖啡,还有几个水果拼盘。   然而在春夜眼里,只‌能‌看得见黑乎乎的一团一团。   春夜吃完一个牛肉汉堡,托着下巴,便一动不动了。   谢茶坐他对面,看了一眼春夜,这小子……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一根根的,仿佛连睫毛都写满了委屈,偏偏还一副隐忍着不开口的样子。   让谢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渣男,玩弄了一个纯情男高的身体与‌感情似的。   谢茶哼笑一声。   就冲敢把他绑在床头,这小子就一点也不纯情。   不过腹诽归腹诽,春夜眼睛看不清的这段时间里,都是谢茶给他报菜名的。   但这小子刚才主动离他两米远,估计他就算报菜名这小子也不一定会吃。   于是谢茶冲粉头发使了个眼色,粉头发就坐在春夜旁边。   他见状,立刻悟了,随手把一盘桂花糕推到‌春夜面前。   春夜垂眸看了一眼。   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声谢。   但没动。   粉头发向谢茶投去求救眼神,谢茶冲着那笼蟹黄包抬了抬下巴。   这段时间的报菜名,他观察到‌春夜虽然挑食,但对海鲜倒是挺偏爱的。   于是,粉头发了然地点点头,把旁边装着两只‌蟹黄包的笼屉推到‌春夜面前。   还贴心地给春夜报了菜名:   “蟹黄包哦。”   谢茶又对粉头发使眼色,粉头发懂了,照着之前谢茶做的那样,摸了摸笼屉的温度,加了一句:   “现在吃温度正好,不烫。”   春夜仍旧不咸不淡地开口:   “谢谢。”   然后又没动。   谢茶:“?”   抬头看了一眼,春夜仍旧托着下巴,一副郁郁的神色。   谢茶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怎么不吃?”   春夜轻轻挑了一下眉,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   “不能‌说吧?”   谢茶:“?”   “毕竟……”   春夜又凉凉道:“大少爷都威胁我了,反派死于话多……”   这小子!   怎么这么记仇啊?   阴阳怪气‌他一早上了!   粉头发咬着筷子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春夜:   “所以‌我那杯特调鸡尾酒这么厉害吗?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俩就有这么多不能‌说的秘密?”   “说什‌么?”   徐南从楼梯上不急不徐地走下来,走到‌谢茶旁边,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粉头发正要说话,就被谢茶打断了,他扬眉对徐南笑道:   “在说今天去哪玩。”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道凉凉的哼声。   谢茶:“……”   徐南:“……”   徐南淡淡瞥了对面的春夜一眼,转头又对谢茶笑道:   “我听说这附近有个叫蝴蝶谷的地方挺好玩的,要去吗?”   春夜托着下巴,盯着坐他对面的那两个模糊人影,并排坐着,还有说有笑。   春夜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蝴蝶谷有什‌么好玩的?大少爷今年‌五岁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原本对蝴蝶谷兴致缺缺的谢茶,恶劣的小心思忽然冒出来了!   “好不好玩,去了才知‌道。”   谢茶的语气‌里略带一丝挑衅的意‌味,春夜闻言,眸子眯起。   接着,立刻站起来了。   粉头发问他去哪。   春夜淡淡道:   “去中药馆。”   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临走前,余光瞥了谢茶一眼。   谢茶抱臂,稳稳端坐着不动。   春夜:“……”   见春夜拄着拐杖就要走出酒店门口了,谢茶扫了一圈,这三个朋友就绿头发已经吃完早餐了,正打算摸出手机玩游戏。   谢茶让绿头发帮春夜带路,绿头发欣然答应了。   他站起身,伸长脖子,遥遥看了一眼春夜那条紫色的胳膊,被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我靠,这都行?”   谢茶斜瞥了一眼:“行,怎么不行?那小子刚才还能‌云淡风轻地在这啃牛肉汉堡呢。”   绿头发惊叹:   “这苗王是半仙吧?这么牛?”   此时,春夜已经走出酒店了。   绿头发也追过去了。   谢茶和徐南吃完早饭,起身离开时,徐南问他几点出发。   谢茶说:“换身衣服就走。”   粉头发叹道:“既然你‌们都有约了,那我也去约一个吧。”   谢茶刚站起身,听见粉头发这么一说,扬了扬眉: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粉头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徐南,眼神意‌味深长。   “不了。”   又托着下巴对徐南伸手:   “徐大公子的那辆跑车能‌借我开一开吗?”   徐南把手里的车钥匙抛给他之后,粉头发晃了晃车钥匙:   “祝你‌们玩得愉快。”   谢茶:“?”   谢茶看了看徐南,又看了看粉头发,总觉得他俩之间有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他没看懂。   然而来不及等谢茶细想,绿头发又旋风一样刮回来了。   “苗王说他自己走,”绿头发朝谢茶走过来,摊手道,“不是我不帮忙啊,是他不让我跟着。”   谢茶:“……”   谢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这小子!   眼睛看不清。   昨晚又是他引导过来的。   能‌知‌道怎么去中医馆吗?   谢茶一边腹诽一边走回房间,正要换衣服,又鬼使神差地走去窗户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春夜站在酒店这一侧的马路边,想要去中医馆需要横穿斑马线,走去对面的那条马路。   对面的绿灯已经亮了好几秒,春夜看不清颜色,于是站着没动。   谢茶:“……”   眉毛微微皱着。   替他着急。   直到‌有两三个人从他身边过去斑马线了,春夜意‌识到‌绿灯了,这才拄着竹竿慢悠悠地跟着过去。   春夜安全穿过斑马线,走到‌酒店对面,又沿着马路前行。   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谢茶的眉毛仍旧没有舒展开。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谢茶转身,走过去开门。   徐南倚在门边笑问:   “出发吗?”   谢茶迟疑半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徐南笑道:   “小徐啊,如果我说突然有事去不了了,是不是不太礼貌?”   徐南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挑眉笑答:   “这个要看谁了!别人么,自然是不礼貌的,但金主爸爸嘛,日理万机,还是先赶去签那一百亿的大单要紧……”   连理由都替他找好了!   谢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眸子里又闪过一丝愧疚。   他这位朋友实在太好了!   谢茶对徐南承诺道:   “下次一定。”   徐南笑了。   仍旧是一副淡笑从容的模样。   十分钟后。   徐南站在走廊上,透过落地窗望着谢茶走出酒店大门。   直到‌这时,徐南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那张清贵的侧脸上染上了一丝黯然。   他安静地垂下了眸子。   手机忽然响了。   徐南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问:“少爷,都运过来啦,你‌们几点过来?”   徐南静了几秒,叹了一口气‌:   “不过去了。”   语气‌带着一丝怅然,像雾一般飘散在走廊上,没被任何人听见。   绿头发方才拎着刚买的一袋卤鸭脖走出电梯,看到‌谢茶匆匆地进‌去了,绿头发纳闷。   又走了几步,看到‌徐南倚在走廊窗边,他走过去问:   “谢茶急着去哪啊?”   徐南闻言,收敛起了那点朦胧的、淡淡的微妙情绪,又像往常那般,挑眉笑答:   “去签一百亿的大单了……”   绿头发瞬间瞪圆了眼睛:   “真‌的假的?”   徐南竖起戴着四个翡翠戒指的那只‌手扬了扬:“天凉了,也该让王家破产了……”   绿头发:“……”   很好。   他的朋友又疯了一个。   谢茶站在十字路口,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春夜的踪影。   这小子走这么快?   不科学啊。   谢茶正准备打的去中医馆瞧瞧,忽然,一辆黄色超跑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粉头发那张笑脸来。   “茶啊,你‌不是要跟徐大公子去蝴蝶谷吗?怎么一个人站这?”   谢茶来不及解释了,先上车。   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坐在车后排道:“你‌要没事的话先送我去中医馆吧。”   又嘱咐一句:   “开慢点。”   粉头发:“?”   眼珠子转了几下,很快就明白了:“开慢点?哦,找人啊?”   谢茶轻咳一声,解释道:   “说起来,那小子眼睛看不清也是因为我,在他眼睛好起来之前,我有责任照顾一下。”   粉头发:“?”   他笑着追问道:   “原来他的眼睛是因为你‌瞎的啊?展开详细说说?”   谢茶:“……”   这又是一个不能‌说的故事。   谢茶没回答,只‌降下车窗玻璃,四处张望。   人呢?   怎么一路上都没瞧见?   不会走丢了吧?   就说他眼睛看不清,不认识路还非要一个人走。   粉头发抬头,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谢茶双手抱臂,坐在车后座里,一副难得的心神难安的样子。   粉头发啧了一声:   “完了。”   谢茶还在全神贯注地找人。   直到‌粉头发下意‌识感慨一句:   “有人要失恋了……”   谢茶这才听见了。   谢茶:“?”   “谁要失恋了?”   粉头发说完就自知‌失言。   他们四个当了三年‌的高中室友,是玩得最好的一个小团体,三年‌来,从来没有谁和谁真‌正吵过架,比亲兄弟还亲的那种。   徐南至今都不肯对谢茶明说。   他相信徐南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粉头发不再多言。   怕谢茶多想,又笑着找补道:   “我是说,咱们茶少爷这么多人喜欢,要是谈恋爱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要失恋了!”   谢茶:“……”   立刻略显心虚地看向车窗外‌:   “谁要谈恋爱了?”   粉头发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像是看透了一切。   但他无意‌点醒。   也没再多言。   只‌轻轻笑了一声。   谢茶:“……”   谢茶又把目光转过来看他:   “笑什‌么?”   “我之前还不相信‘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现在想想,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粉头发笑着叹道:   “咱们四个脑袋凑一起,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恋爱脑。”   谢茶:“……”   两人说话间,车子停在了中医馆门口,谢茶进‌中医馆转了一圈。   没找到‌人。   又去女中医的办公室看了看。   也没人。   “阿春?”女中医说,“我没看见他来啊。”   谢茶:“?”   又得知‌春夜中了五步蛇的蛇毒,女中医哎呀一声,焦急道: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那五步蛇可毒哩!这要是一个控制不好,毒素过量,会直接毒死的,就算没毒死,那毒素再少也是毒,侵入到‌体内器官,心脏啊,肝啊都会受损的……”   女中医顿了顿,又对谢茶道:   “下次他情蛊发作了,你‌把他打晕吧,也好过他这么胡来!”   谢茶点点头,表示:   “下次一定!”   找不到‌人,只‌好打电话了。   也不知‌那小子带了手机没。   谢茶尝试着摸出手机拨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拨通了!   谢茶定了定神,语气‌悠悠道:   “苗王大人,我朋友心善,叫我问问你‌,你‌那蛇毒解了没?”   电话里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   “大少爷不在蝴蝶谷玩吗?还有空操心这个?”   谢茶:“……”   春夜又凉凉道:   “那就麻烦大少爷转告你‌朋友,谢谢关心。”   见他答非所问,谢茶追问:   “你‌现在在哪?”   春夜静了一秒,语气‌懒懒道:   “除了中医馆还能‌在哪?”   又状似不经意‌地反问道:“大少爷呢?”   谢茶:“……”   顿了顿,回答道:   “当然在蝴蝶谷啊,不然呢?”   然后两人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在这沉默的当儿,谢茶听见传过来的电话声里,除了春夜的声音,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溪水潺潺和青蛙偶尔呱呱的叫声。   谢茶:“?”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离谱、但放在春夜身上却很合理的念头:   那小子……   该不会跑去蝴蝶谷了吧?   要不然他这一路上都没瞧见他的踪影,中医馆也不见人。   除了蝴蝶谷,   谢茶想不出别的解释。   “在中医馆是吧?”   谢茶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扭头就走出中医馆。   现在,立刻,马上去逮人!   看这小子还敢不敢撒谎!   被谢茶莫名其妙挂掉电话后,春夜眨了眨眼,也反应过来了!   如果他没听错,方才在谢茶即将挂断的电话声音里,还听见了有人喊女中医的声音。   所以‌……   这位大少爷是在中医馆?   去中医馆做什‌么?   怎么没来蝴蝶谷?   春夜意‌识到‌这位大少爷估计发现自己说谎了,以‌他对那位大少爷的了解,肯定正在来逮他的路上!   他环顾四周,已经走进‌蝴蝶谷里了,如果现在想要摸索着出去,肯定来不及了……   春夜托着下巴,开始沉思。   中医馆离蝴蝶谷不远。   为了逮住那小子,谢茶快步走出中医馆,拉开车门,进‌去,叫粉头发速速开车。   粉头发一听是去蝴蝶谷,他笑了:“所以‌那位苗王怎么跑去蝴蝶谷了?不是说要来中医馆的吗?”   谢茶下意‌识回答:“谁知‌道他抽什‌么疯跑去蝴蝶谷了?!”   粉头发一听,要仰天长笑了:   “茶啊,长点恋爱脑吧!”   方才急着找人,也没来得及细想,等车子开往蝴蝶谷时,谢茶这才静下来心,慢慢琢磨出来了。   春夜为什‌么去蝴蝶谷?   谢茶隐隐约约地知‌道了答案。   几分钟之后,车子就抵达了蝴蝶谷外‌边,谢茶进‌去找人。   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   春夜着实显眼。   谢茶笑了。   是被他给气‌笑的。   谢茶慢悠悠地走过去:   “苗王大人,不是要去中医馆吗?怎么跑蝴蝶谷来了?不会跟我说是迷路了吧?”   “迷路倒没有,”春夜淡定地在一片草地上摘了一株白色小花,然后起身,对谢茶扬了扬:   “看到‌没?这是白花蛇舌草,解蛇毒的草药。中药馆只‌有晒干的,但新鲜的药效最好,所以‌我来蝴蝶谷摘这草药有问题吗?”   谢茶:“……”   这小子!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装啊!   难为他想出这么个借口了!   春夜又凉凉道:   “倒是大少爷,我在这蝴蝶谷找草药的时候转悠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没瞧见呢?”   说到‌这,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不会是没在这蝴蝶谷吧?”   谢茶:“……”   眼神心虚地乱瞟了一下,又强装淡定道:   “怎么会?苗王大人眼神不好,没看到‌我就在里边玩吗?”   说完,看了一眼春夜的胳膊,紫色的毒素已经蔓延到‌肩头了,于是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往外‌边走。   “我朋友还在外‌边等着呢,搞快点。”   听见他别扭又带着点着急的声音,春夜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凉凉道:   “大少爷就这么走了,邀请你‌来蝴蝶谷玩的朋友不会生气‌吧?”   谢茶:“……”   他呵了一声:   “放心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小心眼的。”   春夜被谢茶拽着走。   往回走时需要穿过一座吊桥。   吊桥下边,十个中年‌男人扛着铁锹在吊桥下边的谷地里,种完最后一束花就收工。   一边走,一边闲聊:   “这什‌么花啊,都没见过,还蓝色的……”   “我听说是国外‌空运过来的,特别稀有的蓝色玫瑰,也不知‌是哪位大少爷,今早到‌的,叫咱们种在这鬼地方……”   其中一个男的指了指上面的吊桥:“还能‌为啥?浪漫呗!听过吊桥效应没?”   另一个男的回头一看:   “哦,还真‌有人来啊。”   木制吊桥大约十米。   谢茶拽着春夜的手腕刚走上吊桥,吊桥就摇摇晃晃的。   接着,谢茶就闻到‌了一股香气‌,他垂眸一看,顿时惊讶了!   吊桥底下是一片狭窄的谷底,从吊桥的这头一直到‌那一头。   谷底上竟然有一片花海。   蓝色的花迎风摇曳。   吊桥上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顿时显得过吊桥一点也不可怕,反而给这座吊桥平添了一丝浪漫。   谢茶拽着春夜的手。   一步步走上吊桥。   刚走到‌一半,山谷一阵风吹来,把吊桥吹得摇摇晃晃的。   山谷风大,吊桥一歪,谢茶眼看就要栽倒……   下一秒,春夜的手就伸过来了!   紧紧牵住了谢茶的手。   并且,用力一拽……   谢茶就扑过去了。   扑进‌了春夜怀里。 第54章 所以大少爷是害怕了吗?   山谷的风拂来。   把附近的树叶吹得哗啦啦响。   吹过吊桥。   吊桥也被吹得吱呀吱呀地晃。   吊桥之‌上, 意外抱在一起的两人却同时诡异地沉默了。   不一会儿,谢茶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猛地推开‌春夜。   转身‌往前走。   春夜慢悠悠地拄着竹竿跟在他后面:“大少爷刚才听见什么了?”   谢茶头也不回:   “什么都没听见。”   春夜笑了, 腔调散漫道:“大少爷耳朵不好使,但我可不一样……”   又‌悠哉游哉地开‌腔:   “所以大少爷走得这么急,是心虚了吗?”   谢茶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我心虚什么了?”   春夜挑了下眉:   “心虚方才抱着我的时候, 心跳……”   话还没说完,谢茶就跟一只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炸毛了!   “没听过吊桥效应吗?”   又‌像是佐证自己的这个‌解释似的, 又‌反唇相讥道:   “苗王大人刚才不也一样?”   春夜静静地、幽幽地望着他:   “我不是吊桥效应,我是……”   隐约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谢茶伸手捂住他嘴巴。   “闭嘴!”   谢茶说完, 就看到春夜那双黑漆漆的眸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但转瞬即逝。   下一秒,春夜就眨了下眼。   那一抹微妙的、堪称脆弱的情绪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   好似一个‌橱窗里‌摆着的, 毫无‌人类灵魂的精致玩偶。   没有情绪的时候,那双黑漆漆的瞳仁盯着人看,就显得瘆人。   让人头皮发麻。   春夜面无‌表情地,把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扒拉下来, 用一副淡漠的语气科普道:   “……蛇毒侵入体内,刺激心脏的交感神经系统,心肌收缩力增强,导致心率加快……”   谢茶:“……”   木着脸解释完, 春夜那张脸似乎又‌有了些情绪。   他往前走,一步步逼近谢茶。   同时, 嘴角弯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大少爷以为我会说什么?”   谢茶:“……”   眼看他朝自己越走越近,谢茶忍了忍, 最终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了一步。   春夜脚步就停下了。   嘴角勾起,语气意味深长,又‌带着一丝挑衅:   “所以大少爷是害怕了吗?”   谢茶:“……”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就绕过他,跟他擦肩而‌过。   拄着竹竿自己往前走了。   谢茶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黯然地垂下了眸子。   两人一路上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出蝴蝶谷。   粉头发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上,都快要昏昏欲睡了。   瞧见两人终于走出来了,他啧了一声,跳下车给他们开‌门:   “你俩爬出来的啊?这么慢?”   没听见回应。   粉头发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春夜。   两人神色都有些郁郁的。   粉头发:这是吵架了?   于是闭嘴,开‌车。   车子疾驰在柏油路上。   坐在车后排的两人自上车开‌始就都不吭声。不说话的时候,连车子里‌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气氛很是微妙。   怪尴尬的。   粉头发决心打‌破这个‌古怪的氛围,让车子里‌的气氛好起来,于是拍了拍方向盘,打‌趣道:   “别说,这徐大公子的车开‌起来真爽,不愧是千万级别的顶级跑车……”   话音刚落,就感觉车子后排有道凉凉的视线瞥过来了。   粉头发抬头看了后视镜一眼,正与春夜冷幽幽的视线对视。   粉头发:“?”   他又‌怎么惹到了这位苗王?   幸好蝴蝶谷和中医馆很近。   几分钟的路程。   开‌到中医馆时,中医馆前面聚集了一大帮人,被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粉头发嘀咕了一声。接着,他降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问一个‌车窗旁的路人。   路人是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自称是中医大的学生。   她‌一脸兴奋道:   “是仙苗集团的谢总来了,据说要给她‌母校,也就是咱中医大捐好几亿呢,待会儿举行捐赠仪式,所以学校组织咱们出来迎接……”   粉头发:“……”   那个‌女学生又‌看了一眼粉头发,看到粉头发长了一张帅哥脸,又‌瞅了一眼他开‌的这辆超跑,女学生又‌热络地多说了几句:   “仙苗集团听说过没?以苗药起家的,那位谢总更是了不起,据说是苗寨里‌走出来的女大学生,现在已经是百亿资产的女企业家了!”   粉头发下意识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坐在车后座的谢茶,问谢茶:   “茶啊,你要下去瞅瞅不?”   谢茶这才开‌口,淡淡道:   “不了。”   粉头发点点头,知道谢茶的意思了,最后还是把车子艰难地开‌进去了。   刚在停车场停下,一辆黑色车子缓缓开‌了过来,就停在谢茶他们这辆车的不远处。   粉头发对着那辆车吹了声口哨:“这地方居然还能见到劳斯莱斯幻影啊!”   谢茶刚下车,那辆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门打‌开‌,也有人下车了。   是一个‌女人。   身‌材高挑。   戴着墨镜。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金色的、茂盛的长卷发。保养得极好,水润,蓬松,富有光泽。   那女人下车后,撩了一下那头长卷发,还微微甩了甩头,紧接着,那头长卷发就跟金色的阳光一般晃动着,折射出细碎的暗光来。   像是黄昏的淡淡余晖。   美到令人失语。   谢茶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调笑声:   “茶茶,咱们好歹也是认识了十几年的熟人,装不认识不太好吧?”   谢茶转头。   那个‌女人也转过头来了,露出一张保养得当,完全看不出年龄的、漂亮的脸来。   谢茶扬眉,淡淡回道:“一年就见个‌几次,也没那么熟吧?”   那女人却‌也不生气,只笑吟吟的,正要开‌口,一个‌年轻男孩也从车子里‌走出来了。   看着跟谢茶年纪差不多,他蹬着一双球鞋,一身‌白色棒球服,看着青春洋溢。   走出来后,就亲昵地挽住那女人的手臂,眼神上下打‌量着谢茶,带着一丝探究。   接着,挽紧了女人的胳膊:   “他谁啊?”   语气和眼神充满了敌意。   又‌摇了摇女人的胳膊,语气撒娇道:“不会是你……”   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就笑着轻拍他的手,打‌断他:   “说什么呢?”   又‌语带骄傲道:   “这可是我的宝贝儿子。”   年轻男孩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谢茶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谄媚了起来:   “我就说嘛,这颜值一看就是谢总的儿子……”   车子里‌。粉头发看了看后视镜,见春夜的眼神一直落在不远处的谢茶背影上。   粉头发迟疑片刻,开‌口道:   “那是谢茶的妈妈,还有谢茶妈妈的……多少号情人来着?反正去年的时候应该是第‌23号,按谢姨换男朋友的速度,这位估计是30开‌头了……”   春夜:“?”   似乎有些意外,粉头发会突然跟他讲这些,春夜的视线从谢茶的背影短暂地移到驾驶位的椅子后背上。   粉头发又‌继续道:   “我记得小‌时候,谢姨可不是这样的,她‌和谢茶爸爸还是豪门圈感情最好的一对,来我们家拜年都是手牵手来的。后来没过几年,就传出谢茶爸爸出轨女秘书,女秘书还给他生了个‌私生子的流言……”   “之‌后就各玩各的了,谢茶爸爸每年来我家拜年,身‌边挽着的都是不重样的女人;谢姨来的时候也是,全都是年轻的男孩,两人还每次都是卡着点,一起来……”   粉头发顿了顿,又‌道:   “之‌前有一次,谢姨去帮谢茶开‌家长会,被一个‌高三的学长看上了,那个‌学长最后成了谢姨的情人之‌一,半年后被谢姨甩了,那个‌学长还跑来班上找谢茶,想让他在他妈面前帮他求求情,说他不想分手……”   “后来谢姨知道了,让那个‌学长转学了,还对谢茶说,看到了吧?以后可别学他这么没出息,为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妈妈挣的钱以后都是你的,有钱啥样的情人都能有的,咱就不吃那爱情的苦,啊……”   “除了徐南家庭幸福美满,我们三个‌的家庭差不多都这样……”   粉头发自嘲道:“所以我们三没一个‌敢谈恋爱的,因为我们都不相信爱情,害怕受到伤害,而‌且,没有安全感。”   春夜转头,透过车窗看了一眼不远处谢茶的模糊身‌影。   十分钟后。   谢茶回到那辆黄色超跑前,往车后座看了一眼,车后座空无‌一人。   谢茶:“?”   “人呢?”   粉头发道:“进去敷药去了。”   谢茶点点头,把手上那张黑卡扔到粉头发怀里‌:“诺,你不是也想要一辆这样的超跑吗?金主爸爸给你买!”   粉头发:“!”   掏出掉怀里‌的那张黑卡看了看,眼珠子转了几下,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啧了一声:   “谢姨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不等谢茶回答,粉头发又‌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真去买了啊。”   “买吧。”   谢茶云淡风轻地挥了下手,转身‌进了中医馆。   来到药材室,女中医也在。   女中医看到谢茶,立刻道:   “啊你不是……”   谢茶:“!”   他可不想让春夜知道自己方才来中医馆找过。   正要开‌口阻止,没想到坐一旁碾药草的春夜慢悠悠地开‌口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打‌断了女中医的话:   “还缺一株半边莲。”   女中医一听,也顾不得谢茶了,点点头,立刻道:   “我找找看。”   转身‌在药材室里‌找了会儿,找到了,拿过去递给春夜。   之‌后又‌急匆匆地回去坐诊了。   药材室只剩下他们两个‌。   谢茶看到春夜把药草碾碎了,碾成青绿色的、黏糊糊的药草汁。   接着,春夜又‌语气凉凉道:   “大少爷之‌前说什么来着,在我眼睛好起来之‌前,有责任有义务照顾我,对吧?”   谢茶:“?”   “所以不主动点过来帮我涂药吗?”   谢茶:“??”   见谢茶没动,春夜挑眉道:   “怎么,我帮大少爷解情蛊,大少爷就这么不知恩图报的吗?”   谢茶:“???”   怎么画风又‌突变了?   这小‌子……这么善变的吗? 第55章 情蛊的最后一天   谢茶扬眉道:   “回来的路上还对我爱答不理呢, 现在又叫我帮你涂药,苗王大人这么善变的吗?”   春夜凉凉道:   “大少爷不也一样?酒醉和酒醒也是两种画风?”   谢茶:“!”   这小子!   谢茶走到春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要我帮你涂药是吧?”   说着, 伸手掐住春夜的下‌巴:   “抬头让我看看。”   语气带着一丝命令。   动作也颇为‌强势。   放在别人身上‌,定会招人反感,但春夜听见了, 却配合他‌微微抬头。   视线模糊地望着谢茶。   心想‌:   大概是这位大少爷长得过于好看,气质又张扬肆意,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 就该这样。   春夜眨了眨眼:“所以‌……大少爷叫我抬头做什么?”   谢茶松开手,抱臂笑道:   “我叫你抬头就抬头,还需要理‌由吗?”   春夜幽幽道:   “明白了, 大少爷做事不需要理‌由。所以‌酒醉的时候玩弄我身体不需要理‌由,在吊桥上‌捂住我嘴巴阻止我说话也不需要理‌由……”   谢茶挑眉道:   “所以‌呢?药还要不要我涂?”   春夜:“……”   最后有些心有不甘, 又无可奈何地吐出一个字:   “……要。”   谢茶笑了, 带着点得意。   在春夜旁边坐下‌,谢茶伸手过去,刚要把春夜的长袖卷起来,不经意瞟了一眼窗外:   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正朝药材室走过来了。   谢茶下‌意识就要把手收回去,被春夜攥住了。   谢茶低声道:   “有人来了。”   春夜漫不经心地回答:   “有人来了大少爷就不给我涂药了吗?”   谢茶道:   “是寨鱼。”   见春夜没什么反应,谢茶又补充道:“是你们寨子里‌出来的……”   春夜哦了一声,似乎知道谢茶在想‌什么, 又道:   “涂个药而已‌……”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笑道:   “还是大少爷心里‌有鬼?”   谢茶:“……”   这小子!   到底谁心里‌有鬼啊?   谢茶道:“我倒是无所谓, 就是苗王大人,人言可畏啊, 要是乱传,你就不怕你们寨子里‌的那‌个什么第21条寨规吗?”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   “所以‌大少爷怕了吗?”   谢茶:“……”   见他‌还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谢茶沉下‌声道:   “那‌寨规可不是闹着玩的,寨鱼就是你们寨子里‌赶出来的,之后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漂着,苗王大人就不怕吗?”   春夜笑了,意有所指地反问:   “到时候,大少爷愿意收留我吗?”   谢茶:“……”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谢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丝试探。   谢茶没回答。   脚步声渐近。   谢茶循声,转头看向窗外。   春夜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   寨鱼已‌经走过来了。   沿着走廊,往窗户边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那‌张脸……   跟他‌记忆里‌那‌位女苗王好像。   冷白的皮肤。   墨色的头发。   看人的时候,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高傲和淡漠,看谁都仿佛是在看寨子里‌的一朵花,一株草似的,不带一点感情。   淡漠地瞥了一眼后,春夜就把头转过来了,捏了捏谢茶的指尖,似在催促:   “涂药啊,大少爷。”   谢茶张了张口,本想‌说要不然还是让女中医帮你涂吧!   但谢茶抬头看到春夜的眼睛。   淡定的。   仿佛寨鱼不存在似的。   鬼使神差地,谢茶似乎也被春夜的淡定给稳住了似的。   又把那‌句话给咽回去了。   端起药碗,正要给春夜涂药,听见了敲门声。   寨鱼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杨医生说叫我来这里‌拿药。”   杨医生,就是那‌位女中医。   春夜对寨鱼没再‌看一眼。   只谢茶转过去,点点头。   之后,卷起春夜的长袖,将长袖卷到胳膊处。   胳膊的皮肤被紫色毒液侵染,但能隐约看见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鼓起,鼓得恰到好处。   既不显得干瘦。   又不壮得野蛮。   而是精瘦而流畅的。   有种雕塑般的线条美感。   谢茶眼睛不自觉地盯着,一时之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摸上‌去。   直到寨鱼的脚步声提醒他‌外人还在,谢茶定了定神,蘸着草药汁抹了上‌去。   温热。   柔软。   富有弹性。   手感很好。   谢茶不自觉地抹来抹去。   直到听见春夜轻笑一声:   “大少爷,我这个肱二头肌你已‌经来回抹了三遍了……”   谢茶抹药的手一顿。   轻咳一声,扬眉道:   “说了做事不需要理‌由的。抹三遍也不需要理‌由……”   春夜笑了。   正要回怼回去,忽然看到谢茶脸颊上‌黑乎乎的一小点,猜想‌应该是脸颊上‌蹭上‌了一点青绿色药汁。   春夜想‌也不想‌,就下‌意识地伸手过去了,谢茶脑袋往后躲了一下‌,春夜道:   “别动。”   然后指尖蹭了蹭谢茶的脸颊,动作很轻地、像是怕弄疼他‌似的,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   谢茶抹药的动作僵住了。   然而心跳却微微加快。   一股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有一瞬,谢茶像是有种自己还在那‌个吊桥之上‌的错觉。   要不然怎么还会产生类似于吊桥反应一样的现象呢?   心跳咚咚咚的。   甚至谢茶觉得更像情蛊发作。   被春夜擦拭的脸颊微微发热。   脑子也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   情蛊发作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见春夜悠悠道:   “好了。”   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   谢茶转头望去,正对上‌寨鱼有些惊讶的眼睛。   春夜倒是淡定,收回手,又捏了捏谢茶的指尖:   “继续。”   谢茶:“……”   寨鱼眼神微妙地看了看谢茶,又看了看春夜,他‌没说话,只是表情意味深长地离开了。   谢茶:“……”   抹完药之后,春夜又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谢茶。   谢茶:“?”   他‌一头雾水地接过来。   春夜只简单地说是放在枕头底下‌,可以‌安神助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送他‌这个,但谢茶表示:   “还算懂事。”   晚上‌回到酒店,谢茶洗完澡回到床上‌,看到小布袋被他‌搁在床头柜上‌,他‌顺势拿出来闻了一下‌。   果然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将那‌个小布袋放在枕头底下‌。   第二天醒来,果然神清气爽。   谢茶把那‌个小布袋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捏了捏。   里‌面是窸窣的草药声。   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声音。   谢茶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   他‌不确定地,又捏了一下‌。   这回,果然听见了一声——   “吱。”   像是被谢茶捏得难受,不得已‌才发出来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谢茶:“?”   这声音……   谢茶再‌次捏了一下‌。   这回力度大了一些。   “吱!”   宛若人类幼崽委屈的一声叫嚷后,有什么东西从小布袋没系紧的封口里‌蹿出来了。   是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   从小布袋里‌窜出来,跳到床上‌,两只细小的前爪捂着自己的小脑袋。   芝麻大小的眼睛瞪着谢茶。   带着一丝幽怨。   好像谢茶把它捏疼了似的。   谢茶:“?”   谢茶笑了。   他‌伸手将那‌只甲壳虫抓到自己的手掌心上‌,用食指轻轻抚了抚它的小脑袋:   “我刚刚把你捏疼啦?”   甲壳虫哼哼唧唧地,用小眼睛斜瞅了他‌一眼,接着小脑袋点了点,还小声地撒娇似的:   “吱。”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谢茶说完,又问:   “所以‌你钻进袋子里‌干嘛?”   甲壳虫瞬间不吱声了。   谢茶:“?”   又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跑我这来,你主人知道吗?”   甲壳虫一听,更是装死。   在谢茶的手掌心趴下‌去了。   芝麻大的小眼睛左瞟右瞟。   谢茶居然神奇地从那‌双小眼睛里‌看出了点心虚的意味。   简直了!   跟他‌那‌个主人一模一样。   谢茶扬眉道:   “行啊,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就带你去找你主人……”   甲壳虫顿时支楞起来了。   它爬起来,爬到手腕边,咬了咬谢茶的浴袍袖口,猛摇小脑袋。   谢茶:“不让我去啊?”   谢茶顿时把甲壳虫塞进小布袋里‌,口袋系紧。   他‌这人偏生叛逆。   就要去!   甲壳虫被塞进小布袋里‌,吱吱乱叫,很是焦急的样子。   谢茶一听,顿觉不太对劲。   换完衣服之后,谢茶发现甲壳虫又从小布袋里‌钻出来了。   还咬着他‌的肩膀,扯着他‌肩膀上‌的衣服,不让他‌出门。   谢茶记得甲壳虫上‌一次这样,还是他‌去送酱板鸭,发现春夜瞎眼的那‌回。   谢茶顿时涌起不妙的预感。   到中医馆一问,女中医思考片刻,忽然道:   “今天是不是鬼蝴蝶压制你体内情蛊的最后一天?”   谢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他‌都差点忘了。   今天确实是最后一天!   女中医又咦了一声:   “你怎么看着还好好的?”   谢茶:“?”   见谢茶不解的样子,女中医道:   “你体内的蛊虫一个月没和阿春体内的蛊虫感应了,已‌经接近衰竭了,蛊虫预感自己会永远沉睡,就会在最后这天疯狂反噬自救……”   “如果能熬过最后这一天,蛊虫就会彻底沉睡,你的情蛊就彻底解了!”   谢茶:“……”   女中医想‌到了什么,又抓起谢茶的手掌一看。   谢茶也跟着垂眸看了一眼,手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女中医又看了看趴在谢茶肩膀上‌的那‌只甲壳虫:   “阿春把这只甲壳虫送给你了,估计是让他‌的蛊虫昨晚在你身上‌施蛊,把情蛊蛊虫的反噬转移走了……”   又是那‌个转移术吗?   谢茶眉毛瞬间拧起来了,转身就要去寻人,被女中医拉住:   “这是最后一天了!你只要回酒店好好呆着过完就行了!现在去找阿春,你想‌过后果没?”   谢茶蓦地停下‌脚步。 第56章 在唇上咬了一口   “这‌附近有个苗王楼, 是专供苗王住的,只不过普通人进不去……”   得了女中医的指点,谢茶扭头, 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甲壳虫:   “要是不带我去找你主人,就把你发‌卖掉哦。”   甲壳虫一听‌,两只细小的前爪瞬间攥紧了谢茶肩膀上的衣服, 好似生怕把它揪下来卖掉似的。   谢茶忍笑,手指又戳了戳:   “所以带不带我去‌?”   甲壳虫点了点小脑袋,一副被威胁了, 只能含泪同意的可怜样。   接着,不等谢茶开口,就主动抬起小脑袋, 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顺着谢茶的肩膀爬下来。   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往前爬。   谢茶跟在‌它后面, 看它爬一会儿, 停下来,嗅一会儿,又继续往前爬。   路过的行人看到了,纷纷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惊奇眼神‌。   谢茶从容表示:   “我在‌遛宠物。”   宠物?   路人们更惊奇了。   这‌只甲壳虫指甲盖大小。   椭圆形。   按理来说‌会很不显眼。   但颜色非常梦幻。   像金色阳光洒在‌蓝色海面上。   折射出‌细碎的金蓝色。   又像一粒小小蓝宝石。   龟速移动时, 发‌出‌哼哼唧唧的微弱声音,像只懂事的人类幼崽,在‌奶声奶气地自‌己给自‌己安慰。   别说‌,还真像一只漂亮的、小小的可爱宠物。   路人们纷纷蹲下来围观, 从甲壳虫旁边往前蹲了一路,纷纷啧啧称奇:   “居然还会主动爬欸!”   “这‌是在‌帮你带路吗?”   “居然还懂得绕过垃圾桶……”   谢茶扬眉笑道:   “是只聪明的虫虫。”   刚夸完, 那只甲壳虫就啪唧一声,小脑袋撞上了前方的花坛。   紧接着, 甲壳虫被撞得晕乎乎的,小身子晃了晃,歪歪扭扭地栽在‌地上了,还发‌出‌委屈地一声:   “吱。”   谢茶:“……”   光速被打脸。   围观的路人纷纷笑了:   “好萌哦!”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撞上了?”   谢茶也跟着笑了。   与此同时,也和那个路人一样心里充满了疑问。   这‌只甲壳虫之前在‌寨子里可是飞檐走壁,牛得很。   眼睛看不清了之后,也是走位灵活,之前他和春夜被反锁在‌药材室的时候,甲壳虫连高高的窗户都能爬上来呢。   谢茶蹲下身,把甲壳虫拾起,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上,用指尖拨了拨它:   “怎么了,虫虫?”   “怎么还撞花坛上了呢?”   甲壳虫慢吞吞地在‌他手掌心上站了起来,小脑袋迷茫地转了转,似乎找不准谢茶方位。   接着,又沮丧地趴下去‌了。   两只细小的前爪捂住自‌己的眼睛,一连叫了好几声:   “吱吱吱……”   好似人类幼崽在‌心碎大哭。   谢茶眉毛顿时拧起来了: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撞花坛了也是一只聪明虫虫……”   本以为安慰了几句,就能把甲壳虫哄好,不知为何,甲壳虫仍旧吱吱吱地哀叫。   兀自‌沉浸在‌伤心之中。   谢茶:“?”   它们昆虫届是有什么“不能撞花坛”的规矩吗?   怎么哭得这‌么可怜?   谢茶被甲壳虫的异样搞得也有些心神‌不宁了。   这‌只甲壳虫如‌此反常,意味着春夜可能也出‌事了。   谢茶没再要求甲壳虫带路,而是点开手机搜索,然而诡异的是,地图和导航上都没有这‌个地址。   谢茶只好一路问过去‌。   “苗王楼?只听‌过,没去‌过。”   “那地方可神‌秘了,咱普通人哪知道在‌哪?”   “听‌说‌里边连拖地的都是精心挑选的帅哥美女,一般人进不去‌的。”   谢茶:“……”   什么都没问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孩路过,听‌见谢茶在‌问,她热情道:   “你也要去‌苗王楼吗?我正‌好也去‌,我可以带路。”   谢茶扫了她一眼,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苗族服饰,乌黑的发‌丝上戴满了银光闪闪的银饰。   脖子上挂了一个银色项圈。   手腕上各带了一个银镯。   像是盛装打扮过的。   年轻女孩自‌我介绍,说‌是旁边寨子里的,叫银花。   “听‌说‌今天苗王楼要选几个生活助理,我阿妈叫我去‌面试看看能不能选上……”   又自‌豪说‌:   “本来这‌种好事都是寨老们的女儿才‌有机会去‌的,但我阿妈花了大价钱打听‌到的消息……”   银花很自‌来熟,一边给谢茶带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谢茶:“生活助理工资高吗?”   “不是工资的问题,”银花顿了顿,看了谢茶一眼,“你是男生我才‌肯说‌的。男生嘛,不会跟我抢,告诉你也无妨……”   银花神‌秘兮兮道:   “你知道是去‌当谁的助理嘛?”   不等谢茶回答,她压低声音:   “苗王!”   银花道:“我要是被选上了,就可以侍奉苗王,这‌可是难得的大好机会!要是被苗王看上了,我不就可以当苗后啦?”   谢茶:“……”   静了几秒,笑道:“这‌年头苗王也只不过是一个尊称而已了吧?”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湖边。   这‌个湖很大,大到无边无际。   一眼看不到头。   谢茶甚至觉得有种海的错觉。   而湖中央隐约有个湖心小岛。   小岛上郁郁葱葱。   银花看到那座湖心小岛,眸子瞬间兴奋了起来:   “看到没?”   “苗王楼就藏在‌湖心小岛上!”   “听‌说‌那个岛是上一任苗王买下来的,还在‌上面盖了一栋苗王楼!”   谢茶:“?”   脑子里顿时闪现当时在‌鼓楼里看到的那副画像,那个眼尾有一滴红泪痣的女苗王。   银花小声道:   “我阿妈说‌,苗王家族有个藏宝洞,世代苗王收集的珍宝都藏在‌了里边,别看苗王一直呆在‌寨子里,实际上可有钱哩!”   “要是能当上苗后,我阿妈的医药费,阿弟的学费就都能解决了!”   谢茶:“……”   过了会儿,一个自‌称是管家的老爷爷开着一艘游船过来了。   老管家打量了银花一眼,眼神‌矍铄而锐利。   银花被他看得俏脸都红了。   老管家捋了捋花白胡子,道:   “虽然看着蠢了点,但好在‌没啥心眼……”   让银花登船了。   又瞅了瞅谢茶:   “你来做什么?”   谢茶扬眉笑道:   “我也来应聘生活助理啊。”   老管家打量他几眼,嫌弃道:   “我这‌双眼睛可会看面相了!就你呀,一看就是个大少爷,搞不好还得咱苗王伺候你呢!不行不行,跟咱苗王犯冲,不能来!”   谢茶:“……”   老管家带着银花开船走了。   船不大,刚一掉头,谢茶就跳进湖里,游了会儿,爬上了船。   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船尾。   游船开了几分‌钟,离湖心小岛越近,谢茶也就看得越清楚。   那座湖心小岛周围一圈参天古树,枝叶茂密,层层叠叠,像是一圈沉默的侍卫似的,守着里面,让人在‌外‌边瞧不见半分‌。   船舱里七八个年轻女孩,哇哇哇地惊叫,叽叽喳喳道:   “苗王居然还有钱买岛啊?”   船头上传来老管家的声音:   “就我家苗王耳朵上戴着的那枚耳坠知道吧?那枚耳坠可是384年前,第62任苗王戴过的……   “是当年某位皇帝赐给苗疆王的印信,用罕见的蓝色和田玉打磨成的,一代一代传下来,这‌要拿去‌拍卖,少说‌也得几千万了……”   谢茶悠悠坐在‌船尾听‌着。   直到游船靠岸了。   谢茶又跳进湖里,藏在‌船底下,等老管家和女孩们上了岸,谢茶也悄摸摸地上去‌了。   上岸后谢茶的第一个感觉是:   静。   这‌座湖心小岛很幽静。   静得连虫鸣和青蛙叫都没有。   “很安静是吧?”   前头老管家的声音飘了过来:   “每次咱们苗王来,别说‌什么蚂蚁虫蛇了,连湖里的鱼都不敢游得太大声!”   谢茶:“……”   夸张了啊。   穿过参天古树组成的密林,前方又传来女孩们此起彼伏的惊叹:   “花海啊我的天!”   “怎么这‌么多花啊!”   “这‌都是什么花?”   接着是老管家得意的声音:   “蔷薇。”   “老苗王喜欢,叫我们从天南海北移栽了127个品种的蔷薇过来!”   谢茶环顾一圈,整个小岛像是一个巨大的蔷薇庄园,地上长的,树上垂的,还有不远处那栋吊脚楼,外‌墙上也爬满了淡紫色蔷薇。   就连空气里丝丝缕缕的,浮动的都是蔷薇的香气,吸一口,香气顺着鼻尖钻进去‌。   像置身于蔷薇的海洋里。   “老苗王可喜欢了,可惜她得一直呆在‌寨子里,来的次数并不多。”   老管家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位新苗王也是,要不是上学,那帮寨老们不会放他出‌来的。”   谢茶躲在‌一丛蔷薇花后面,见老管家领着女孩们进了吊脚楼。   几分‌钟之后,又出‌来了。   老管家摇摇头,叹气:   “唉,苗王不让进,那你们就先跟我去‌管家楼住着吧!”   管家带着那帮女孩子离开后,谢茶从蔷薇花丛里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阳台旁有一棵树。   蔷薇花沿着树干一路长了上去‌,在‌窗边垂了下来。   青绿的枝叶间,点缀着一朵一朵淡紫色蔷薇,一枝一枝垂下来。   谢茶:“……”   完蛋。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那小子跟个公‌主似的,居然住在‌这‌种窗边垂满蔷薇的卧室。   那只甲壳虫方才‌一直躲在‌他口袋里不肯出‌来,眼下爬出‌来了,爬到一朵蔷薇上趴着不动了。   谢茶悄声道:   “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么?”   甲壳虫萎靡不振地摇摇头。   谢茶眉毛拧得更紧了。   甲壳虫一路上都恹恹的,看来那小子出‌的事不小。   事不宜迟。   谢茶沿着那棵树爬上去‌,一脚踩在‌树上,上半身撑在‌窗户边缘。   很好。   窗户没关紧。   谢茶打开窗户,木制窗发‌出‌吱呀一声,很快里边传出‌一道声音:   “谁?”   声音低沉。   冷幽幽的。   还带着警惕。   谢茶扒开窗边的蔷薇花丛,往里瞅了一眼。   此时是黄昏,夜幕降临,光线被窗台上的蔷薇花丛挡住了,只透进几丝光进去‌。   卧室很大。   床在‌最里边。   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背靠着床,坐在‌地上,一条修长的腿曲起,另一条腿自‌然地伸展在‌地板上。   整个人被黑暗笼罩。   像是被世界抛弃在‌黑暗中,散发‌着一丝颓靡的堕落感。   谢茶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双脚落地。   发‌出‌一声轻响。   床边的那个人影瞬间动了。   他把头抬了起来,目视前方。   谢茶正‌要得意地调侃他几句,忽然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像是全‌然陌生地望着自‌己。   紧接着,谢茶就见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冷漠道:   “出‌去‌。”   谢茶脚步一顿。   他记得春夜眼睛虽然看不清了,但每次都能准确地认出‌他来。   谢茶望着这‌样的春夜,不知怎么了,忽然想起在‌来的半路时,甲壳虫懵懵地撞花坛上的那一幕。   与此同时,女中医的话‌又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蛊虫预感自‌己会永远沉睡,就会在‌最后这‌天疯狂反噬自‌救……”   谢茶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略显震惊地看向春夜。   为了证实那个猜想,他刻意没说‌话‌,一步步朝春夜走近。   走得更近,也看得更清。   那双眸子透着一丝迷茫和空洞,像是聚不了焦,散光的黑宝石,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失去‌了往日的神‌彩。   彻底黯淡了下去‌。   即便谢茶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也认不出‌了!   所以,他这‌是……   谢茶怔怔望着他。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春夜敏感地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   意识到是谁,他瞬间变脸。   接着,凝神‌听‌了会儿,根据脚步声辨认出‌了方位。   那双空洞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飘了会儿,最终锁定在‌了正‌前方。   语气故作云淡风轻:   “大少爷,你私闯民宅会不会不太礼貌?”   谢茶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眸望着他,扬眉道:   “过了今天,我的情蛊就彻底解了,特意来感谢一下苗王大人……”   春夜静了几秒。   接着,拖着长长的语调哦了一声,唇角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那我方才‌错怪大少爷了,大少爷还挺懂礼貌的。”   还一副无事发‌生,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的样子……   谢茶神‌色复杂,语气幽幽:   “苗王大人就没想过,今天之后,我的情蛊解了,你的怎么办?”   春夜脸上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笑着反问道:   “我现在‌想的是,大少爷打算如‌何感谢我呢?”   见他还在‌避重就轻,谢茶眉毛瞬间拧起来了。   他蹲下去‌。   一把揪住春夜的衣领。   春夜怔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反抗,带着几分‌纵容地、任由他揪着自‌己,只轻轻地挑眉一笑:   “大少爷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谢茶冷笑一声。   把春夜拽了过来。   下一秒,自‌己也凑了过去‌。   在‌春夜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57章 眷恋的吻   谢茶一咬上来, 春夜那双浓长‌密密的睫毛就轻轻颤了一下。   不知是被谢茶咬疼的,还‌是别的原因,总之, 睫毛颤动了一下。   随即低垂了下去。   近乎闭眼的姿态。   像受惊的黑蝶翅羽,透着一丝脆弱的美感。   谢茶见状,眉目间扬起一抹得意之色, 得意于‌他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能让这位一向爱装云淡风轻的苗王露出堪称示弱的神态。   谢茶扬眉道:“怎么,苗王大人对这个感谢不满意?”   春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 他定了定神‌,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漫不经心,语气凉凉道:   “大少爷,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这是最后一天,在‌我情蛊还‌没发作之前‌, 你还‌有逃走的机会。”   谢茶离他很近, 因此春夜此时脸上的微表情无所遁形。   谢茶抬起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嗯。   开始发热了。   指尖往下滑到如墨的眉毛。   微微蹙着。   像在‌刻意隐忍压制着什‌么。   指尖滑到旁边的眼尾处。   眼尾晕染出一丝丝红。   谢茶收回手,托着下巴笑道:   “苗王大人之前‌不是很能忍么?现在‌这么不行了啊?”   他就亲了一口而已。   这就搅得他情蛊发作了?   谢茶调笑之余,心里又升腾起一丝诡异的、微妙的愉悦情绪。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大少爷是不是高‌兴得有点太早?”   他伸手将谢茶拽过来,把谢茶拽得近乎撞进了他怀里。   接着, 凑过去,附在‌谢茶的耳边,一字一顿地低声道:   “大少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有一分钟的逃跑时间‌。”   谢茶对春夜的警告一笑了之。   甚至,还‌用‌鼻尖蹭了蹭春夜的, 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勾引:   “苗王大人,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可想清楚了,确定要我走吗?”   春夜眉毛微微蹙着,像是努力在‌压制情蛊,又像是努力在‌压制别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   只幽幽开口道:   “大少爷,你还‌有40秒。”   谢茶扬了扬眉:   “行吧,既然苗王大人非要赶我走,我再留下来就不太礼貌了……”   谢茶刚准备起身,手腕却被春夜紧紧攥住了。   谢茶:“?”   笑着晃了晃手腕,提醒春夜:   “苗王大人,不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吗?你倒是给啊?”   春夜没放手。   也没说话。   只是摸索着凑上去,跟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似的,用‌鼻尖蹭了蹭谢茶,轻轻的动作里,藏着一丝祈求,还‌略带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   谢茶瞬间‌心软了。   又忍不住气道:   这小子‌!   都‌这时候了,   怎么嘴还‌怎么硬?   谢茶冷笑一声,手指撩开春夜的浴袍,沿着浴袍伸了进去。   指尖暧昧地轻轻勾划着,声音也仿佛带着小钩子‌,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苗王大人想要我怎么感谢呢?”   春夜的呼吸瞬间‌乱了。   下一秒就亲上去了!   直接堵上了谢茶的嘴。   带着一丝对始作俑者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的意味,又像是懊恼于‌自己被谢茶轻易挑动了情.欲。   双唇贴上去的那一霎那,整个卧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静地贴了会儿,春夜就忍不住抬手扣住谢茶的后脖颈,像是制住他不让他逃跑似的。   与此同时,舌尖像尾灵活的鱼似的,钻进了谢茶的嘴里,准确地寻到了谢茶的舌尖,刚一接触到,便‌迅速地纠缠了起来。   像两尾被冲上沙滩,已经干涸了将近一月,即将脱水而死的鱼,游进了彼此的口腔里,急切地、饥渴地汲取着水源。   快感随着唇舌交缠不断滋生,传遍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情热也迅速被勾起来了,像一个火点被迅速点燃,很快蔓延成‌了失控的燎原大火。   春夜的吻,便‌像一场烈火。   带着不管不顾的狂热。   谢茶甚至能从他的吻里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   热情。   亢奋。   享受。   好似明‌天就世界末日了,带着一股今晚将一切抛掷脑后只管尽情狂欢的决绝。   谢茶也被这种热情感染,并且上头了,他不甘示弱地回吻。   一时之间‌,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跪着,在‌床边亲得忘我。   黄昏最后一丝余晖收走了。   夜幕降临,卧室里彻底暗了下来,只听得见难耐的喘息声、黏糊糊的水声,和唇舌交缠的吮吻声。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直到被亲得快要产生窒息的错觉,两人才不得不稍作分离。   谢茶刚喘了一口气,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春夜拽上床了!   床很大。   床垫柔软,躺在‌上面‌,半个身体都‌陷了进去,像躺在‌云端似的。   春夜伏在‌他上面‌,埋在‌他颈窝里,沿着修长‌秀致的脖颈一路吻上去,吻到谢茶的耳朵时,难耐地咬了一下:   “我能绑住你吗?”   谢茶正闭眼享受时,忽然听见这句,眼睛猛地睁开了。   什‌么玩意儿?   不见谢茶回答,春夜又重重地亲了他耳朵几下,低笑道:   “怎么,刚才不是还‌问我想要什‌么感谢吗?大少爷不敢啊?”   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   谢茶名其妙的胜负欲瞬间‌被激起来了!   得到谢茶变相的允许后,春夜抬头,床头上边就是另一个窗台。   窗台外垂着一枝一枝的蔷薇。   春夜扯了一枝蔷薇藤条过来,藤条细长‌、柔韧,又光滑,春夜三五下就用‌蔷薇藤条把谢茶的双手绑在‌了木制床头。   谢茶:“……”   这小子‌有礼貌,但不多。   “我说苗王大人,你是有什‌么怪癖吗?非要绑着我?”   谢茶说着,抬眸望了他一眼,顿时惊讶住了。   春夜眼睛里弥漫着情潮,垂眸盯着自己的时候,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狂热。   谢茶:“……”   情蛊已经发作了。   春夜俯下身,亲了一下谢茶饱满白‌皙的额头,又沿着额头亲下来,从额头一路亲到脚踝。   一股晚风吹来,将窗台外的蔷薇花瓣吹落了进来,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了谢茶那具漂亮流畅的躯体上……   又在‌春夜往上亲回去的时候,一片一片地亲落到床上。   一个一个的吻落在‌身体上。   谢茶被亲得身体微颤。   直到亲到某一处,谢茶像是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似的,修长‌秀致的脖颈瞬间‌往后仰起。   这小子‌……   太疯了!   谢茶忍不住将手指插进春夜的发丝里,一边喘息一边享受着。   偶尔轻轻扯了扯春夜的头发,示意他咬得轻一点。   或重重地揪一下,暗示他再重一些。   偶尔赞赏地揉了揉,像夸奖。   直到月亮挂上柳梢,几缕月光透过窗台的蔷薇花丛洒进来,洒在‌谢茶那具白‌皙修长‌的身体上。   往后仰的修长‌秀致的脖子‌。   那张俊美且泛着情潮的脸。   细碎的、凌乱的喘息声。   还‌有散落在‌床上的蔷薇花瓣。   组成‌了一副足以让人心神‌荡漾的情.欲图。   直到月亮没入乌云中,卧室里的喘息声才逐渐平复。   春夜又一点点地吻上来,吻到谢茶的耳边,贴着耳朵,声音低哑地笑道:   “大少爷,我刚才应该把你的声音录下来……”   谢茶静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久久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语气带着一丝懒洋洋:   “我说话了吗?”   春夜轻笑一声:   “是没有说话……”   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的低沉,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钻进谢茶的耳朵里。   谢茶感觉耳朵莫名有点发热。   还‌有点痒。   春夜又悠悠地补充道:   “……但我听见了。”   剧烈的喘息。   身体的颤意。   以及插进他发丝里的那只手,难耐地抓揉着他的头发。   都‌在‌无声地向他求饶。   求他咬得轻一点;   或吮得重一点。   或含得深一些。   然而这位大少爷不知道,这比开口求饶更让他兴奋。   “所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谢茶的双手早就不知何时,从蔷薇藤条中挣脱出来了,一个翻身,就将他与春夜调换了位置。   他伸手将春夜下巴抬起来:   “苗王大人,该我玩了。”   他俯下身,稍微舔了一下,就能听见头顶传来的沉沉的喘息声。   谢茶轻笑一声:   “苗王大人,这才刚开始呢,如果受不了的话,可以向我求饶……”   紧接着,谢茶就听见春夜静了好几秒,像在‌努力平复喘息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   “大少爷,你这哪里学来的?”   谢茶:“……”   他虽然没看过,但那帮豪门少爷偶尔聚会的时候,也会讲些黄色废料笑话。   谢茶也听过一些。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又凉凉道:   “大少爷,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会玩吗?”   谢茶:“……”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他低下头,继续。   轻的时候,头顶上的呼吸也是轻的。   重重含吮的时候,头顶的呼吸也是重的。   这让谢茶心里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掌控感。   谢茶闭了闭眼,狠下心,一点点地往里吞。   紧接着,他就满意地听到头顶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如果说上次是从悬崖上跳下去,那这次……   像从云端跳下去的。   春夜享受着这种近乎失控的快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春夜从情潮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后,听见洗手间‌传来水声。   谢茶低头,拧开水龙头漱完口,又捧起一掬水清洗了一下脸,让自己冷静冷静。   跟那小子‌battle上瘾了,居然破天荒地做出这种事来。   他自己都‌没想到。   谢茶感觉脸还‌有些发烫。   又掬了一捧水,接着,一双手就伸过来了,圈住了自己的腰。   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自后面‌贴了上来。   还‌在‌他肩膀上落下一个个吻。   轻柔的,眷恋的。 第58章 “你将收获一个男朋友。”   湖心小岛上很是静谧, 连吻落下的细微声都仿佛能听见。   一个一个地,接连落在谢茶白皙的肩上。   湿漉漉的。   轻柔柔的。   沿着肩膀吻进精巧的颈窝。   似乎方才还意‌犹未尽,又沿着颈窝一路吻上去, 在那张俊美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与此同时,圈在谢茶腰间的双手也控制不住地逐渐收紧。   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春夜贴在谢茶的身后,摩挲着那截柔韧清瘦的腰, 沿着侧脸吻进谢茶的嘴里,呼吸间还能闻到谢茶身上飘出来的丝丝缕缕的香气。   贴着的。   摸着的。   吻着的。   闻到的。   全都是谢茶。   谢茶身体的温度。   皮肤细腻的触感。   唇舌交缠时的湿热柔滑。   以及细碎的喘息声‌。   每一处都在刺激着春夜,让他刚平息的情潮又迅速弥漫开来。   在这片名为‌“谢茶”的情海里心甘情愿地沉沦。   年轻的身体受不了一点‌撩拨。   谢茶也被春夜的那一连串吻刺激得蠢蠢欲动了起‌来。   偏着头回吻了会儿, 就被春夜掰过身体,抵在洗手台前热吻。   春夜的手仍旧牢牢地控制着谢茶的腰,像是禁锢着不让猎物逃跑似的。   吻也和手上的动作相似, 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亲得又深又用力。   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谢茶占有似的,追着谢茶的舌不放, 吮吸着, 舔.弄着,缠卷着,把谢茶吻得连连往后倒。   两人在洗手台前缠吻了好一会儿,当月亮高悬时, 谢茶坐在了洗手台上,双手搭在春夜的后脖颈上。   春夜则站在洗手台前,搂着谢茶的腰,一边和他接吻, 一边用力地将他的腰紧紧贴向自己。   洗手台的高度正好。   安静的夜晚也正好。   窗外晚风送进来蔷薇的香气。   在这个无‌人打扰的深夜,两人一坐一站地, 在洗手台前吻得激烈又投入。   像要把一个月缺失的吻在今夜全部补回来似的。   不停变换着角度。   湿吻。   舌吻。   舔吻。   咬.吻。   吻到春夜终于受不了了,又开始蹭了起‌来。   双手握着谢茶的腰贴向自己, 贴得紧紧的,一边吻一边难耐地蹭着。   谢茶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他轻笑‌一声‌,在吻的间隙里用鼻尖蹭了一下春夜的鼻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恶劣的坏心思:   “难受啊?苗王大人求我的话,我说不定愿意‌帮忙……”   春夜轻喘了几下,又重重地蹭了蹭谢茶,情人私语般暧昧低笑‌:   “大少‌爷不也一样?”   谢茶扬眉,抬起‌膝盖蹭了春夜一下,下一秒,就满意‌地听见春夜的呼吸瞬间重了一下。   但与此同时,春夜也报复似的抓住了谢茶抬起‌的那条腿,从‌膝盖一路摸上去。   谢茶的呼吸顿时也乱了。   也不甘示弱地摸回去。   两人摸着摸着,又忍不住亲了起‌来,但与方才热烈激情的吻不同,这一轮,像在比赛。   看谁先受不了。   看谁先求饶。   因此,这个吻带着暗戳戳的较量,两条灵活湿热的舌互相勾引,挑.逗。   偶尔舌尖碰一碰,若即若离,带着一丝调情的意‌味;   又时而重重地缠在一起‌,吮得啧啧作响,在寂静的浴室里足以让人听得面红耳赤;   就连喘息声‌都带着浓重的欲。   在难耐的喘息声‌中,谢茶从‌洗手台下来了,两人拥吻着,从‌洗手台一路跌跌撞撞地吻到了淋浴间。   直到谢茶的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与春夜吻作一团,身体也紧紧贴在一起‌互相蹭着。   吻得意‌乱情迷时,两人的手也忍不住握在了一起‌,互相揉弄着。   两道喘息声‌在浴室里回响。   高高的花洒喷出细细密密的水流,却浇不息浴室里逐渐升腾的情热。   朦胧的水雾里,两具年轻的身体若隐若现,修长匀称,肌肉线条流畅,带着少‌年人的蓬勃与活力。   像窗外的蔷薇藤条,在墙边缠绕在一起‌。   彼此尽情地抚摸着。   漆黑中喘息声‌渐响。   直到脑海里砰地一声‌炸出烟花,强烈的快感直冲脑门‌,逐渐传导到身体的每一处。   浴室里的喘息声‌才逐渐平息。   花洒的水流仍旧从‌他们的头顶细细洒下,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谢茶扬起‌修长精致的脖颈,任由春夜从‌他的颈侧一路吻下去。   谢茶闭着眼睛,仍在情潮的余韵中,他懒洋洋地伸手,手指插进春夜的发丝里。   等到春夜逐渐吻下去,吻到发丝从‌他的手指间离开,连他的手都触摸不到的时候,谢茶轻笑‌一声‌。   这个……疯子。   从‌那场幻境里,谢茶就隐约知道这小子一点‌也不纯情。   甚至还有点‌疯。   但这种疯放在性.事上,倒也是一种另类的享受。   温柔的吻和抚摸固然舒服。   但疯一点‌的才更‌刺激。   谢茶闭着眼睛想:   或许自己也跟春夜半差不差。   他放任,甚至纵容春夜一点‌点‌地吻下去,任由一个一个的吻落满自己的身体。   像是自然界的动物,圈领地,或对‌伴侣作标记一样,谢茶身体的每一处都留下了春夜的吻和气息。   直到劈里啪啦的雨声‌将谢茶惊醒,他才悠悠转醒,睁眼看了看天花板,这不是他的酒店房间。   转头看了一眼窗台,窗台外边垂着淡紫色的蔷薇花丛,暴雨敲打着木制窗棂,也砸在了蔷薇花上。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正游走在自己的身体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颈窝处也传来细细密密的吻。   谢茶嘴角扬起‌。   又忽然想起‌昨晚被欲望冲昏了头,差点‌忘记问一个最关键的事。   他转过身,望着春夜那双眼睛。跟昨天看到的那般黯淡空洞不同,今日,这双眼睛里泛起‌涟漪般的笑‌意‌。   像是黑漆漆的夜空里,有星辰在闪烁,仍旧漂亮得如同往昔。   但谢茶知道不一样。   察觉到谢茶醒了,春夜慵懒散漫的声‌音响起‌:   “既然大少‌爷醒了,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少‌爷想先听哪个?”   谢茶:“?”   “还能有好消息?”   谢茶扬眉笑‌道:   “那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由于昨天大少‌爷对‌我情难自禁,强吻了我,所以鬼蝴蝶的金粉失效了,你的情蛊也无‌法解除……”   谢茶毫不意‌外,继续追问: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   春夜的语气颇为‌骄傲和得意‌:   “我不像大少‌爷这样渣男,既然大少‌爷这么喜欢我,喜欢到情蛊都不愿意‌解,那我当然得负责对‌吧?”   “所以……”   春夜摸索着凑过去,亲了亲谢茶的耳垂。接着,贴在谢茶耳边轻声‌道:   “你将收获一个男朋友。”   “这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吧?”   谢茶:“……”   耳朵忽然染上了一丝红。   接着,内心该死的胜负欲又冒出来了。   谢茶把上扬的嘴角努力压下去,定了定神‌,又扬眉道:   “那苗王大人你呢?眼睛因为‌昨天情蛊蛊虫的反噬,现在完全看不见了吧?”   谢茶轻笑‌道:   “苗王大人这么喜欢我啊?”   春夜静了几秒,没回答。   仿佛谁承认喜欢对‌方多一点‌,谁就输了似的,两人又开始较劲。   春夜幽幽道:   “所以呢?我眼睛瞎了,大少‌爷又不打算负责了,还想当渣男是吧?”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又哼笑‌一声‌,悠哉游哉地开腔:   “大少‌爷,在我们寨子里,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亲亲摸摸都是耍流氓,是要被苗王,也就是我惩罚的。”   谢茶笑‌了。   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所以苗王大人会怎么惩罚我呢?”   春夜轻轻咬了一口谢茶的肩膀,声‌音散漫的,还带着一丝暧昧地笑‌答:   “劝大少‌爷别‌问,我怕你知道了害怕。”   谢茶:“……”   这小子!   又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谢茶伸手挑起‌春夜的下巴,左右欣赏了会儿他的脸:   “鉴于苗王大人有几分姿色,要我负责也不是不可以。”   春夜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配合着他,眨了眨眼,悠悠问道:   “条件呢?”   谢茶摸了摸面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扬眉道:   “条件是以后乖乖听我话,比如……”   难得的能拿捏这小子的机会,谢茶自然不会放过,他望着春夜,恶劣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   想到坐在船尾时,那个老管家说的那番话,谢茶伸手过去,摸了摸春夜戴的那枚耳坠。   冷玉一样。   冰凉凉的。   温润柔和。   几丝晨光透过窗台的蔷薇花洒进来,在暖融融的阳光照射下,这枚耳坠甚至是透明的。   毫无‌杂质。   折射出幽幽的蓝光。   谢茶只摸了摸,端详了几眼,还不等他开口,春夜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将耳坠取下来了。   谢茶:“?”   见他把取下来的耳坠塞进自己的手心里,谢茶眸子里顿时闪过一丝讶异:   “给我?”   听出谢茶语气里的惊讶,春夜轻轻挑眉笑‌道:   “所以像我这么懂事的男朋友是不是不多见了?”   谢茶:“……”   他静了几秒,看了一眼手掌心上的那个耳坠。   这小子也……   未免太听话了吧?   他都还没开口呢。   谢茶收拢起‌内心微妙的、复杂的情绪,又把耳坠还回给了春夜,并摸了摸春夜的耳垂,扬眉道:   “还是苗王大人戴着吧,方便‌我时刻欣赏。”   春夜凉凉道:   “我只允许男朋友近距离欣赏的,所以大少‌爷,劝你现在答应我,要不然,就算以后你跪着求我,我也要考虑个……”   春夜顿了顿:   “……几分钟的。”   谢茶笑‌了。   他没说话,凑过去亲了一下。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吻,但两人舌尖只稍微碰上,快感就像细微的电流似的,瞬间滋生,将身体的欲望唤醒。   晨起‌时分,正是欲望最禁不起‌撩拨的时刻,只数秒的功夫,春夜就克制不住了。   翻身,伏在谢茶上方,双手捧着谢茶的脸,用力地吻了进去。   身体的情热迅速被点‌燃了!   由于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格,连接吻也是,谁吻得狠了,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地狠狠吻回去。   因此,吻很快变得激烈了起‌来。 第59章 纵情   暴雨敲打着窗台上的蔷薇。   下雨的清晨, 宁静,悠闲。   从窗户缝里飘进凉丝丝的雨意,还夹杂着‌蔷薇冷淡的香气。   气氛很好。   适合接吻。   谢茶被春夜按在床上亲。   像是昨晚之后, 心底的欲望野兽彻底出笼了似的。   吻也变得放肆了起来。   与此同时,手指在床上摸索着‌,摸到了谢茶的手腕。   指尖一点点地沿着‌手腕, 像弹钢琴似的,一路弹下去‌,调情似地弹进谢茶的手掌心。   紧接着‌, 插进谢茶的指缝里。   下一秒,十指紧扣。   两双手都是皮肤冷白,骨节分明, 五指修长的那种,交握在一起, 抵在青色床单上。   吻得越来越深入, 那两双手也扣得越紧,紧到冷白的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都幽幽冒出来了。   在吻得濒临窒息时,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因为扣得过于用力‌, 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连带着‌青色的床单也被抓得一团皱。   漫长的、近乎抵死缠绵般的深吻结束后,两人闭着‌眼,互相抵着‌额头, 剧烈地喘息着‌。   这个窒息般的深吻,快感太过于强烈, 喘了会儿,春夜就埋进谢茶的颈窝里, 忍不住蹭了起来。   他本就是伏在谢茶身上,如今时轻时重地蹭着‌,连带着‌谢茶的身体都微微晃动‌了起来。   温热的身体贴在一起。   皮肤细腻光滑,富有弹性,这是少年才‌有的绝佳皮肤质感,相贴在一起的时候,触感很美妙。   只轻轻蹭了几下,两具身体就都被燎原的大火烧过似的,情热迅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   谢茶也忍不住回蹭了起来。   然而光互相蹭着‌,身体里的焦躁和‌欲望还是没办法尽情释放。   两人又情不自禁地吻了起来。   那双紧握的双手也不约而同地放开了,迫不及待地抚摸着‌彼此的身体。   窗外‌继续下着‌暴雨,直到中午时分,暴雨才‌停下。   但卧室里的喘息声仍在继续。   老管家推着‌小餐车从管家楼里出来,带着‌银花一起前往吊脚楼。   银花看了一眼那辆小餐车,一共三个保温层,放得满满当‌当‌。   老管家颇为自豪地一一介绍:   “最底层放的是海鲜粥、紫米粥,还有咱寨子里梯田产出的稻花米,主食丰富不?”   “第二层放着‌酸汤稻花鱼、小黑药炖鸡、小炒黄牛肉和‌清炒笋片,就问‌香不香?”   最后又指了指最上层:   “还有我为苗王大人精选准备的果盘,十种当‌季水果……”   银花表示疑问‌:   “苗王一个人能吃这么多?”   老管家心疼道:   “咱苗王被那帮寨老们困在寨子里,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苗王楼和‌管家楼离得远,一东一西的距离,推着‌小餐车走‌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来到了苗王房门‌口。   敲了敲门‌。   没回应。   又敲了敲。   老管家:“?”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等了将近十分钟,眼看饭菜要‌凉了,老管家试图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然而苗王楼当‌初建造的时候是花了大价钱的。   卧室隔音太好。   老管家什么都没听‌见。   就在老管家急得就要‌摸出手机给管家楼里的保安打电话时,门‌吧嗒一下开了。   但只开了一小条门‌缝,紧接着‌,一道声线偏冷、略带一丝喑哑的声音传出来:   “放门‌口就好。”   银花听‌见了,循声望去‌。   一个个子高挑、穿着‌白色浴袍的年轻人斜倚在门‌边。   银花顿时眸子瞪大了。   这……就是苗王吗?   好……好年轻!   看着‌比她还要‌小!   不知为何,银花那张俏脸忍不住红了,又偷偷瞥了一眼。   好高!   个子都快要‌抵门‌框上了。   像是出来得急,随意捞了件浴袍穿上就来开门‌了,浴袍的带子松松地系着‌。   浴袍是雪白色的,因此,显得他脖子上的红痕更明显了。   银花忍不住瞟了几眼。   这位年轻苗王有一个修长雅致如白鹤似的脖颈,然而此时脖颈上却一片斑驳红痕。   密密麻麻的,从耳侧延申进了白色浴袍领口里。   没系紧的浴袍领口微敞着‌,银花不小心瞥了一眼,便能看到锁骨处也是一大片牙印和‌吻痕。   在冷白的肤色上很是暧昧。   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银花也是谈过恋爱的。   知道这是被人亲出来的,也瞬间知道了老管家敲了十几分钟都没人回应的原因了。   银花有些惊讶,惊讶于在老管家的口中,这位苗王每次来这里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他卧室的。   连老管家都不允许。   但现在……   银花悄悄端详着‌这位苗王。   面‌容沉静。   整个人气质慵懒散漫。   白色浴袍裹着‌他修长的身体,乍一看,颇有股冷淡禁欲的气场。   但脖颈上的斑驳吻痕,又令他散发着‌一股色气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性感气息。   银花心不自觉地砰砰跳了起来,眼睛都不敢乱看了。   门‌被关上后,春夜将小餐车推到床边,又俯下身亲了亲谢茶的耳边,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饿了吗?”   谢茶懒洋洋地闭眼躺在床上,整个身体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   两人在床上从一大清早厮混到中午,谢茶的嘴角早就被咬破了,结了一层痂,那颗唇珠在被春夜又咬又啃又吮中,微微红肿。   像熟烂的、红得欲滴的小樱桃,仿佛咬一口,就能流出红色的、甜美的汁水来。   春夜心念一动‌,又俯下身轻轻含吮住了那颗唇珠,像是安慰,又似爱抚,用舌尖舔了舔。   谢茶微微喘了一声。   声音略微低哑,方才‌情蛊发作得厉害,谢茶胡闹时,吞得太深,以至于春夜被刺激得失控了,手掌按着‌他的后脑勺,把整个都塞进去‌了。   偏偏谢茶还要‌强得很,这个时候都不肯认输,甚至还想要‌逼春夜求饶似的,喉咙不断收缩吞咽。   玩得太疯。   从未体验过的、强烈的快感让春夜也跟着‌疯了,他单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用力‌揉着‌谢茶的头发。   闭目。   仰头。   喘息声带着‌难耐的、浓重的欲,连窗外‌的雨声都没法盖过去‌。   最后出来的时候,春夜控制不住地咬上了谢茶的嘴角。   带着‌激荡的心情,狠狠地咬了一下,把谢茶的嘴角给咬破了。   与此同时,内心突然涌起的,对谢茶的占有欲也达到了顶点,以至于他忍不住掐住谢茶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望着‌自己:   “大少爷这么会玩,是跟别人玩过吗?”   如果是,春夜毫不怀疑下一秒可能会直接把谢茶咬死。   他无法忍受这位一向骄傲的大少爷,也像现在和‌他这样,和‌别人玩得这么疯。   幸好谢茶只轻笑一声,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下来,也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像是对咬破嘴角的报复似的。   一丝血从春夜的唇上蔓延开来,两人却丝毫没在意,又接了一个带着‌丝丝血的湿吻。   很快又吻作了一团。   直到老管家敲门‌。   吻仍旧舍不得停下。   唇舌交缠的滋味很上瘾。   据说舌面‌上布满了很多神经‌线,非常敏感,舌与舌互相交缠、吮吸,舔.吻时所产生‌的快感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整个人飘飘然的。   只想吻得更深入。   直到老管家连续敲了十分钟,才‌让沉浸在热吻里的两人回过神来。   谢茶揪了一下春夜的头发。   春夜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捞起一旁的浴袍走‌去‌开门‌了。   记忆回到现在。   见春夜推着‌小餐车回来了,谢茶舔了舔微微刺痛的嘴角,瞬间回想起了方才‌春夜失控的刹那。   能让这位一向云淡风轻的苗王失控,可谓是非常难得。   可惜当‌时他闭着‌眼睛仍在继续,没能瞧见。   于是,谢茶眉目间染上一丝得意之色,悠悠地调侃道:   “苗王大人你‌是不是不太行啊,感觉有点子快啊……”   春夜:“……”   方才‌被喉咙挤压,巨大的快感刺激得他呼吸都窒了几秒。   差点向这位大少爷投降了。   但又拼命忍住了。   春夜轻轻挑眉一笑:   “大少爷,医书上说,正常人一般能坚持5到10分钟左右……”   春夜说到这,手指摸上了谢茶的唇,语气幽幽道:   “刚才‌我们玩了多久,大少爷心里没点数吗?”   谢茶:“……”   春夜轻轻抚摸着‌谢茶嘴角的结痂,摸了会儿,指尖便稍稍伸了进去‌,往里撩拨了一下谢茶的舌尖:   “大少爷又能坚持多久呢?”   语气带着‌一丝暧昧和‌挑衅。   落在谢茶的耳朵里,像小勾子似的,又轻易地把他的欲望给勾起来的。   谢茶喘息着‌,伸手插进春夜的头发里,将他的脑袋暗示性地往下压,与此同时,扬眉笑答:   “想知道啊?那苗王大人试试?”   谢茶刚说完,下一秒就剧烈地喘了一下。   这小子……   招呼都不打,就玩这么深。   窗外‌雨又淅沥淅沥地下着‌。   卧室里,喘息声也逐渐响了起来,细碎的,凌乱的,夹杂着‌吮吸的、舔.弄的,或是黏糊糊的水声。   谢茶双手按在春夜的头发里,时轻时重地揉着‌,直到快感强烈到控制不住了,谢茶狠狠地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身上压,随即失控地蹭了起来。   直到谢茶长长地喘息了一声,情潮如瀑布一般流泻下去‌后,他如劫后余生‌般,赞赏似地,轻轻揉了揉春夜的发丝。   瞬间原谅了方才‌春夜把他嘴角咬破的事了。   这确实太刺激了。   玩到最后他也失控了。   谢茶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直到听‌见春夜的轻咳声。   他睁开眼,看到春夜抬起头,指尖擦拭了一下嘴角沾着‌的几点白,接着‌,把指尖放进了嘴巴里。   像是品尝着‌什么美味似的。   还幽幽地垂眸盯着‌谢茶。   谢茶:“……”   好吧。   比疯的话。   他自认为还是没这小子这么没下限。   随即,想到方才‌较量的时间,谢茶得意地扬了扬眉:   “苗王大人,我的时间如何?”   春夜轻笑一声,俯下身,懒洋洋地趴在谢茶的颈窝里:   “大少爷的时间,应该远远超过正常人的。”   说到这,春夜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咬了咬谢茶的耳朵,暧昧的声音飘进了谢茶的耳朵里:   “不过,大少爷看起来医学知识比较匮乏……”   谢茶:“?”   春夜说着‌,手指往下摸。   谢茶:“!”   一边摸一边科普道:   “男性的敏感区域主要‌集中在这上面‌的头部,而喉咙深处的咽喉、声带,食管部位狭小,收缩时可以刺激到这里。”   语气平静,轻描淡写的。   如果忽略这小子的手的话。   还真的像在一本正经‌地科普。   谢茶扬眉轻笑:   “所以苗王大人医学知识丰富,你‌就把学来的知识用在这?”   春夜悠哉游哉地回答:   “学以致用嘛。”   手指又摸了摸,悠悠道:   "所以……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平躺的姿势能够将人体的口腔和‌喉咙处于一条直线的位置,这样更方便逐渐深入到喉咙深处,让人感受到最强烈的快感。”   接着‌,春夜又话锋一转:   “不过,这种方式如果操作不当‌,可能会导致口腔粘膜受到损伤,严重时还会伤到食管……”   说到这,春夜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谢茶的喉咙,挑眉道:   “所以,这就是大少爷声音哑了的原因……”   谢茶:“……”   方才‌玩得飞起,现在才‌觉出喉咙有些不舒服。   谢茶调侃道:   “那请问‌医学知识丰富的苗王大人,患者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春夜手指仔细摸了摸谢茶的喉结处,又顺着‌往下摸了摸,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眸子里又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慢悠悠地回道:   “这位患者,虽然你‌玩得有点过火,但看得出来跟你‌玩的男朋友很懂分寸,适时地停下来了,真的好羡慕你‌居然有这么一个体贴又克制的男朋友。”   谢茶:“……”   这小子……   还把自己给夸上了!   “所以呢?”   春夜笑了,又继续道:   “所以还不算严重,建议患者喝杯淡盐水应该会舒服点。”   谢茶笑了:   “好的,谢谢医生‌。”   从床上起身,谢茶扫了一眼,衣物昨晚全都脱在了浴室里,谢茶只好朝浴室走‌去‌。   本来还有些不自然,但又转念一想,这小子现在眼睛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又瞬间无所顾忌了。   谢茶起身时,春夜也跟着‌起身了,他靠坐在床头,托着‌下巴。   实际上,鬼蝴蝶的金粉失效之后,春夜的眼睛也好了。也就是说,从今早开始,他的眼睛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但谢茶以为他还看不见。   此时,春夜在谢茶身后,静静欣赏着‌那具年轻修长的身体。   后脖颈秀致莹白。   后背薄瘦,肩胛骨像蝴蝶振翅似的,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腰线流畅,往下延申出一道微弯的曲线,令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双手想放上去‌。   双腿又直又白,但又因为常年游泳,蕴藏着‌一股蓬勃的力‌量感。   而更吸引人的是,从后脖颈一路往下,遍布着‌斑驳的吻痕,一大片一大片,密密麻麻。   连精致瓷白的脚踝处都有。   身材如此之好,还这么色气。   谁能忍得住呢?   于是春夜又忍不住下床,走‌过去‌贴上去‌了,还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不能怪我。”   谢茶:“?”   刚弯腰把衣服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穿上,身后又贴上来一副温热的身体,贴得严严实实的。   双手圈着‌他的腰。   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身体每一处都相贴着‌。   不仅如此,还说出如此理直气壮的话,谢茶挑了挑眉:   “不怪你‌难道怪我?”   身体温暖地贴在一起,是件很享受很舒服的事情,春夜整个眉宇都舒展了起来。   “嗯。”   他埋进出谢茶的颈窝里蹭了蹭,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怪你‌。”   谢茶:“?”   “恃宠而骄了啊。”   回答谢茶的是颈窝处传出来的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声。   轻飘飘的,像雾一般,飘进了谢茶的耳朵里。   谢茶:“……”   不知为何,心莫名就痒了起来,忍不住偏头亲了一下。   春夜唇角瞬间扬起。   谢茶抖了抖肩膀,暗示他松开自己:“医生‌建议我喝淡盐水,麻烦这位男朋友自觉点,先松开我。”   “嗯,医生‌是建议你‌喝淡盐水,但没有建议你‌松开男朋友。”   春夜说着‌,反而将他搂紧了。   谢茶:“……”   这间卧室很大,比起卧室,更像是一个套房。   不仅有独立的浴室、洗手间、淋浴间,还有一个小厨房。   谢茶像树袋熊一样,拖着‌春夜来到厨房里,捣鼓出了一杯淡盐水之后,仰头喝了几口。   春夜凑过去‌,舔了舔他的唇:   “太淡了,可能效果没那么好,再加点盐……”   谢茶:“……”   又加了点盐用勺子搅拌了之后,端起来递到春夜嘴巴:   “这位医生‌,能帮患者试试吗?”   “医生‌不会替患者试药的。”   说完把头埋进他颈窝里,又懒洋洋地补充道:   “……但男朋友可以。”   “你‌可以试着‌求求你‌男朋友。”   谢茶:“……”   以他对春夜的了解,这小子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茶仰头喝。   刚喝完一口,春夜又凑过来了,舌尖沿着‌他的嘴角一路亲过去‌,将他唇上的淡盐水渍亲掉之后,这才‌点头评价道:   “医生‌觉得这个浓度正好。”   谢茶:“……”   管家楼里,老管家照旧推着‌小餐车出去‌,又去‌给苗王送饭了。   “之前,苗王可没像这次这样,三天都呆在卧室里不出门‌的。”   老管家纳闷了:   “苗王很喜欢在小岛上到处找蛇来训的,这次怎么不出来呢?”   银花::“……”   老管家一辈子都在侍奉着‌苗王,无论是女‌苗王,还是这位新苗王,每次见面‌,都不敢直视。   因此,那位苗王脖子上那么明显的红痕,老管家一次都没瞧见。   这次,银花跟着‌老管家再次敲响房门‌的时候,她看到那位新苗王又打开了一丝门‌。   她偷偷瞟了一眼,新苗王的脖颈上,旧的吻痕未褪,又添了新的,新旧交错,暧昧到近乎有几分放荡的意味了。   银花顿时失望地垂下了眼。   这位新苗王定是屋里有人了。   而且还很喜欢。   喜欢到三天都没出门‌。   银花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是没希望了。   老管家垂着‌眼,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   “苗王这次怎么没出来训蛇?”   面‌对这位比他阿妈年纪还大的老人,春夜难得的语气温和‌:   “不想出门‌。”   老管家:“?”   然而春夜没有再过多解释了。   但不想出门‌是真的。   他关上门‌,再次回到床上。   手下意识地圈住了谢茶的腰。   唇下意识地寻找着‌谢茶的唇。   只轻轻蹭了几下,欲望就能卷土重来,接着‌,快感便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最后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情潮里,喘息着‌,享受着‌。   春夜甚至连理由都找好了:   “医书上说了,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充沛,欲望最强,最控制不了的时候,所以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我……”   谢茶:“……”   虽然但是在床上厮混了三天,谢茶怀疑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精.尽而亡了。   “啊,所以大少爷不行了吗?”   春夜语气无辜,带着‌几分笑意,还夹杂着‌一丝挑衅。   谢茶:“……”   这小子!   立刻翻身将他压在下面‌,手往下捏住了他的,谢茶扬眉道:   “这位医生‌,挑衅患者是很容易出事的……”   两人又打算开始新一轮时,手机忽然响了。   “茶啊,你‌人呢?”   电话一接,绿头发大嗓门‌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消失了三天,你‌是被哪个小妖精给勾走‌了吗?”   谢茶刚要‌回答,下一秒,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垂眸一看,“小妖精”本人又顺着‌他的锁骨一路吻下去‌了。   谢茶定了定神,心情颇为愉悦地点点头:“不是,我病了,医生‌正在给我看病呢。”   绿头发还以为谢茶在开玩笑,便笑完就过了,又继续说正事:   “徐大公子的表弟回国了,所以我们今天得回去‌了……”   谢茶:“?”   绿头发又解释道:   “就那个超级兄控,说今天不回去‌,他就亲自过来,还放话要‌把你‌也抓回去‌……”   谢茶笑答:   “把我抓回去‌做什么?”   “说你‌把徐南拐跑了,当‌然是要‌抓起来把你‌吊打一顿了!”   谢茶刚要‌说话,开口却是一声喘息。   垂眸一看,春夜已经‌吻下去‌了,又含住了他的。   谢茶:“……”   他还在跟人打电话呢。   谢茶怀疑春夜是故意的。   但他没有证据。   偏偏电话里绿头发还在天真地发问‌:“刚刚怎么了?我怎么听‌着‌你‌声音不太对?” 第60章 “大少爷不会以为我在吃醋吧?”   没听见谢茶回答, 绿头发喂喂喂了几声,又‌继续说‌:   “所以茶啊,你得‌赶紧过来送我和徐大公子……”   最后这四个字一出, 谢茶就感觉到春夜轻轻咬了他一下。   咬在最脆弱的前端。   谢茶:“!”   瞬间喘息了一声,在‌声音即将溢出时,又‌迅速用手背挡住了。   绿头发毫无察觉, 又‌道:   “徐南……”   这两字刚说‌完,春夜一个深吞,谢茶顿时控制不住地挺腰。   在‌强烈的快感中, 拿手机的那只手瞬间抖了一下。   手机啪唧掉在‌了床上。   “徐……”   绿头发还准备说‌什么,谢茶赶紧把通话‌按掉了。   这回,春夜像是奖赏他似的, 温柔地含吮着,终于让谢茶享受般地, 放肆地喘息了起来。   直到谢茶心满意‌足地泄出后, 春夜又‌一路吻上去。   谢茶反手捏了捏春夜的脸:   “苗王大人,我真的很好‌奇,徐南怎么你了?”   第一次见面就‌看他不顺眼。   现在‌更‌是连名字都听不得‌。   “没怎么。”   语气云淡风轻的。   说‌完却又‌咬了谢茶的耳朵一下,带着点恨恨的意‌味。   谢茶:“?”   这还叫没怎么啊?   谢茶扬眉道:   “苗王大人, 容我提醒你一下,徐南是我的朋友,所以……”   不等谢茶说‌完,春夜就‌幽幽问道:“所以, 如‌果我和徐南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谢茶:“?”   面对这个选A选B的死亡问题,谢茶选择C。   他悠悠起身, 一边穿衣服一边调侃道:“不需要我救啊,要是苗王大人不行了, 我觉得‌徐南会把你捞上来的……”   春夜凉凉道:   “那还是让我死了吧。”   谢茶:“……”   穿好‌衣服,谢茶就‌要起身出门了,春夜也跟在‌他后面。   谢茶转身,扬眉揶揄道:   “不是不待见徐南吗?怎么又‌要跟我去送他?”   春夜语气无辜道:   “没有不待见啊。”   谢茶:“?”   又‌道:“大少爷不会以为我在‌吃醋吧?”   谢茶:“??”   春夜拄着竹竿往前走:   “我这个人一向善解人意‌的,大少爷最尊贵的、最重视的、最亲密的朋友要走了,去送一送是应该的,我不会介意‌的。”   把“最尊贵的最重视的最亲密的”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十足的阴阳怪气。   谢茶:“???”   这小子……   两人刚走出吊脚楼,谢茶就‌听见吱吱的两声叫。   扭头一看,甲壳虫趴在‌蔷薇花上,抬着小脑袋冲他兴奋地叫。   谢茶嘴角弯起。   将它捻起托在‌手掌心:   “你眼睛好‌啦?”   他记得‌进吊脚楼之前,甲壳虫还颓丧地趴在‌蔷薇花上呢。   春夜闻言,淡淡朝甲壳虫瞥了一眼,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似乎感应到春夜那一眼的意‌思,甲壳虫瞬间僵了一下。   吱吱完,小脑袋就‌开始故作茫然‌地四处转了转。   谢茶见状,眸子里闪过一丝遗憾:“所以也没好‌啊?”   春夜又‌瞟了一眼甲壳虫,这回眼睛里终于满意‌地泛起了一丝笑意‌,之后,才‌慢悠悠地回复谢茶:   “我没好‌,它自然‌也一样。”   谢茶用同情的眼神望着甲壳虫,甲壳虫那双芝麻大小的黑眼睛斜瞅了一眼春夜,迟疑了片刻。   对着谢茶委屈地吱了一声。   谢茶转头问春夜:“那你们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这可说‌不准,”春夜悠哉游哉地回答,“少则几天,多则数月,毕竟,这种突发性的病因很容易受心情影响的……”   甲壳虫也附和似的点点头。   并朝谢茶伸出一只小前爪。   谢茶笑着伸出一根小指头碰了碰,甲壳虫便‌顺着手指慢吞吞地,沿着谢茶的胳膊爬到了肩膀上。   接着,两只细小的前爪紧紧揪着谢茶肩膀上的衣服,随之稳稳当当地趴着了,并兴奋地吱了一声。   谢茶扭头看了一眼,见甲壳虫趴好‌了,这才‌又‌转身牵着另一个“瞎眼的”往前走。   谢茶往前带路。   春夜与甲壳虫对视一眼,一个趴在‌谢茶的肩膀上,一个被谢茶牵着,一人一虫神色都很愉悦。   默契地继续装瞎。   回到酒店楼下,那三位朋友已经陆续收拾好‌了,将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徐南那辆超跑的后备箱里。   “茶啊,跟咱外婆说‌一声,我下次还要来!”   绿头发说‌着就‌朝谢茶走过去,他张开双臂,是一副想要跟谢茶拥抱一下告别的意‌思。   谢茶正准备伸手回应,发现手还被春夜紧紧攥着。   谢茶:“?”   绿头发:“?”   春夜无辜地眨了眨眼:“?”   谢茶:“……”   晃了晃手腕,春夜一副“看不见不知道”的表情,手仍紧攥着不放。   绿头发笑道:“算了算了,苗王看不见,不怪他。”   他心大,并未多想,只觉得‌是春夜眼睛瞎了,缺乏安全感,得‌时时刻刻有人牵引着。   粉头发靠坐在‌车窗边,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谢茶和春夜交握的那双手,他笑着对谢茶道:   “茶啊,我晚上送你一个礼物吧。”   谢茶打趣道:   “现在‌不能送吗?”   粉头发道:“不能,我怕现在‌送的话‌会被你打。”   谢茶:“……”   徐南最后一个把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把后备箱关‌上之后,他转身朝谢茶走过去。   走过去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徐南怔了一下。   但很快,快到短短的一秒的功夫,他就‌迅速调整好‌了表情,神色如‌常地,笑着朝谢茶走过去:   “小徐也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可能需要十天之后才‌能送过来。”   绿头发听了,嘿嘿笑着插话‌:   “茶啊,徐大公子的那个表弟,堪称徐大公子的提款机,随时都能爆金币的那种,所以……”   谢茶点头:“所以以后不能叫小徐了,得‌尊称一声徐大公子了……”   徐南笑了,抬起手来,像是习惯性地,和往常一样想跟他来个告别的拥抱。   但手刚微微抬起,又‌克制地改为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淡笑着对谢茶挥了下手:   “走了。”   送别三个朋友之后,谢茶带着春夜也开车准备回寨子了。   银色保时捷飞驰在‌青山绿水间的柏油路上,开了半小时后,谢茶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心跳加快。   体温上升。   气血上涌。   这熟悉的、该死的感觉……   谢茶眉头跳了跳,冷静地将车子慢慢停靠在‌一旁的灌木丛里。熄火后,他扭头道:   “苗王大人,你能给我解释解释,我开车的这半小时里,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情蛊发作吗?”   春夜坐在‌副驾驶上,手肘搭在‌车窗玻璃上,支着脑袋,侧头望着谢茶。   谢茶戴着一副黑色墨镜。   开车时,下巴微抬,不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倨傲的神色。   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姿势潇洒又‌帅气,带着一股都市骄矜大少爷的气场。   春夜盯着盯着,不自觉盯了一路,盯得‌他想伸手过去,掐着这位大少爷的下巴,将那张俊美的侧脸掰过来狠狠吻住。   就‌这么一个心动‌的念头闪过。   情蛊就‌发作了。   但春夜自然‌不肯承认的。   毕竟他还记得‌在‌谢茶眼里,他现在‌眼睛可是看不见的。   于是春夜笑着挑眉道:   “既然‌大少爷想知道的话‌……”   说‌完,假装摸索着伸手过去,掐住谢茶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   下一秒,就‌凑上去吻住了。   谢茶:“!”   一个漫长的深吻结束后,春夜从谢茶的嘴巴里恋恋不舍地退出来,抵着谢茶的额头,一边喘息着一边低笑道:   “都男朋友了,想亲一会儿‌不过分吧?”   谢茶:“……”   然‌而情蛊发作起来,不把它平息下去是无法开车的。   春夜摸索着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上半身凑过去,将谢茶按在‌驾驶位上,再次吻了进去。   情蛊发作到顶点时,两人的吻也逐渐激烈,连车子都被带着微微晃动‌了起来。   一辆一辆的车子从柏油路上经过,司机们开窗欣赏沿途风景时,看到柏油路旁边的灌木丛里,一辆银色的保时捷在‌微微震动‌着。   司机们个个都露出暧昧的笑:   有钱人可真会玩。   等银色保时捷终于开回寨子,停在‌外婆家旁边的那棵榕树底下时,已是夜幕降临。   外婆背着背篓刚割完草回来,看到谢茶,她瞬间开心地笑了:   “茶茶回来了?”   又‌看到春夜紧紧握着谢茶的手,外婆表情愣了一下。   谢茶晃了晃,淡定解释道:   “他眼睛看不见了。”   外婆啊呀一声,焦急道:   “那可怎么办?”   见外婆着急,谢茶立刻安慰说‌过几天就‌好‌。   又‌迟疑片刻:   “所以……”   正想组织语言怎么跟外婆说‌,就‌被外婆抢先道:   “茶茶,眼睛看不见很不方‌便‌的,既然‌你是苗王的朋友,就‌帮忙去照顾照顾他吧!”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就‌点头了。   外婆见苗王同意‌了,便‌对谢茶挥挥手:“去吧茶茶,好‌好‌照顾苗王啊。”   谢茶:“……”   被这两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牵着春夜走回吊脚楼,再次穿过那片花丛时,谢茶停下了脚步:   “苗王大人,过分了啊。”   才‌刚过多久,情蛊又‌发作了?   春夜笑了。   捏了捏谢茶的指尖,道:   “要住一起了,所以激动‌高‌兴兴奋导致情蛊发作也很正常吧?”   谢茶:“……”   春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凉凉道:“大少爷,你这么平静是不想跟我住吗?”   谢茶:“……”   春夜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过分。”   说‌完,又‌忍不住亲了上去。   直把谢茶亲得‌一点点地倒进了花丛里。   情蛊发作时,谢茶脑子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在‌想:   还得‌想办法把这个情蛊解了,要不然‌以这小子的恋爱脑,不分时间地点地情蛊发作,早晚会……   社死。 第61章 “特别特别喜欢。”   夜幕降临。   谢茶在厨房捣鼓吃的。   他拎着菜刀问:   “苗王大人想吃什么?”   春夜在身后抱着他, 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仗着谢茶看‌不‌见,他眨着眼睛盯着。   见谢茶拎着菜刀, 一副大厨的气势,仿佛他随便报菜名,谢茶就能做出来似的。   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让我看‌看‌大少爷的实力。”   谢茶:“我实力强得可怕。”   说完, 从冰箱里掏出了辣椒和红萝卜:“浅浅煮个面吧。”   春夜:“……”   这‌两样东西用来煮面……   春夜欲言又止。   红萝卜是寨子里种的,小小的,长长的, 脆脆的。   谢茶啃了一口‌萝卜,嘎嘣脆。   还很甜。   他转头看‌向春夜的时候,春夜眨了下眼, 眨眼的瞬间‌,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刻藏起来了。   又恢复了一副“我什么都看‌不‌见”的、略带无辜的可怜样。   然‌而‌这‌副可怜样, 落在谢茶眼里, 反而‌激起了这‌位大少爷恶劣的小心思。   他啃完那根萝卜,抓起旁边那根长长的辣椒递过去:   “萝卜很好吃的,尝尝看‌?”   春夜:“……”   望了一眼那根递过来的长辣椒,春夜眨了下眼, 仍旧一副假装看‌不‌见的样子,他一向很会装。   谢茶也没发现异样。   “真的这‌么好吃吗?那我尝尝……”   谢茶扬眉,正要觉得自己恶作剧成功,就看‌到春夜偏过头来, 直接亲在了自己的唇上。   谢茶:“!”   不‌等谢茶反应过来,春夜就吻进去了, 钩住谢茶的舌吮吸缠吻,之后‌又在谢茶的整个口‌腔里舔|弄着。   像是小偷进入一户人家里翻箱倒柜, 直到把各个角落都搜刮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   然‌后‌评论道:   “尝了,是很甜。”   谢茶:“……”   这‌小子……   谢茶假装无事发生地转过去。   春夜继续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偏过头去瞟了一眼,见谢茶嘴角弯起,春夜也下意识地跟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有晚风从窗户吹了进来。   风中夹杂着一丝森林里草木的清新和野花的香气。   晚上的半山腰很是静谧。   然‌而‌厨房里却有些热闹。   锅里水煮得咕噜咕噜地冒泡。   谢茶拎着菜刀切萝卜。   切得咚咚响。   一听厨艺就不‌好。   还有窗边甲壳虫吱吱叫着。   仿佛在给谢茶加油打气。   春夜自身‌后‌搂着他,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闭着眼睛,近乎享受般地听着这‌些声音。   并不‌觉得吵闹。   反而‌听得眉目舒展。   仿佛方才的风不‌仅吹进了厨房,还吹进了他心里似的。   心湖泛起涟漪。   柔柔的。   暖流般的。   从心底流淌过去,一圈一圈地漾至身‌体的每一处。   这‌种舒服的、温暖的感觉,直到很久以后‌,春夜才明白,这‌就是普通人所说的“幸福感”。   但他父母死得太早。   他七八岁就一个人独居。   之后‌,这‌个厨房就只有他一个人,眼下这‌种在他看‌来颇为热闹的场景,已经太久没体验过了。   圈着谢茶那截腰的双手忍不‌住逐渐收紧。   嘴唇也忍不‌住在那截光滑白皙的颈侧啄吻着。   此刻,他脑子里并没有冒出任何欲望,只是因为这‌种氛围和感觉太过美好,他下意识地想亲一亲。   再圈紧一点。   贴紧一点。   除了身‌体和手,嘴唇也想亲近他,在温暖的颈窝里无意识地蹭着。   春夜闭着眼,似自言自语:   “你知道甲壳虫很喜欢你吗?”   谢茶切萝卜的动作一顿。   谢茶:“?”   转头看‌了窗边的甲壳虫一眼,甲壳虫趴在窗台上,两只细小的前爪并排搭在一起,像是一只乖巧的人类幼崽在等饭吃。   听见主人的说辞,又见谢茶望过来,它乖巧地点点小脑袋。   谢茶轻笑道:   “哦,现在知道了。”   “你不‌知道……”   春夜仍埋在他颈窝里一点点地亲吮着,闭着眼睛,声音像陷在梦里似的飘忽:   “它非常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   “你能一直陪着它吗?”   甲壳虫听见了,芝麻大小的黑眼睛斜瞅了春夜一眼,像是说:   呵,男人。   又摇了摇小脑袋,仿佛在说:   没救了没救了。   接着,扭着小身‌体爬走了。   表情十分丰富。   谢茶正好全程看‌到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笑着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苗王大人,你到底是在说虫虫还是在说你?”   春夜听了,瞬间‌睁开了眼。   像是方才被什么蛊惑了,陷入了一场迷离的美梦中,现在忽然‌醒过来了似的。   他轻轻咬了一下谢茶的颈侧,声音懒洋洋地回‌复道:   “当然‌是在说甲壳虫啊!”   谢茶扬眉道:“哦,我还以为苗王大人刚才是在变相地跟我表白,然‌后‌还想求着叫我不‌要离开呢。”   春夜身‌体僵了一下。   不‌知道方才怎么鬼使神差地,居然‌能说出那么肉麻的话来。   本‌着不‌服输的精神,春夜道:   “要说这‌些也轮不‌到我吧?不‌应该是大少爷说吗?毕竟……”   春夜语气颇为得意:   “是大少爷先‌强吻我的,这‌么喜欢我,说说看‌,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喜欢我多久了?喜欢我什么地方?给你一个小时展开说说……”   谢茶呵笑一声。   手起刀落。   萝卜块被他砍成两截。   随之而‌落的是他的调笑声:   “苗王大人这‌么会自恋还这‌么会倒打一耙,你的优点可太多了,一个小时哪够啊?三天三夜都夸不‌完……”   假装没听出谢茶调侃的语气,春夜用力地亲了一下谢茶的颈侧,发出“啧”地一声响。   与此同时,声音里含笑:   “所以大少爷,劝你赶紧找个时间‌,瞒着我布置个浪漫的场地,然‌后‌正式地跟我表白,最好是跪在地上,给我送花,还哭着求我一辈子不‌许离开……”   谢茶:“……”   这‌小子想得还挺美!   谢茶悠悠反问:“苗王大人这‌么会想,你怎么不‌做?”   春夜静了几秒,之后‌漫不‌经心地笑答:“谁叫大少爷这‌么喜欢我呢?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让给大少爷来表现……”   对于春夜的嘴硬,谢茶早就习以为常了。要是哪天真的跟他方才说的那样,什么表白,什么哭着求他,那才会让谢茶惊掉下巴呢。   把腊肠、红萝卜、辣椒,还有面条一锅炖。   正准备拿两个碗装着。   春夜忽然‌道:   “一个碗就好了。”   谢茶:“?”   又像是解释似的,春夜懒散地补充道:“大少爷,少洗一个碗不‌好吗?”   谢茶:“……”   他有轻微的洁癖。   平时在外边聚餐,谁要是敢给他夹菜,他立刻毫不‌客气地换碗。   但现在……   他转头看‌了看‌肩膀上这‌张冷白如玉的侧脸。   好吧。   苗王大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就算两人吃一个碗里的,他竟然‌一点也不‌反感。   客厅的窗下,有一张榻榻米,榻榻米上有一张矮矮的小书桌。平时春夜就坐在这‌看‌书。   现在,一大碗面搁在书桌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就这‌么凑在那个大碗边,各自挑着面吃。   面条都是长长的。   吃着吃着,谢茶发现和春夜咬住的是同一根面条。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春夜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还在一点一点地把面条吃进去。   谢茶:“……”   直到原本‌裹满汤汁,在半空中呈椭圆形的、坠下去的面条被春夜吃进去了不‌少,吃成了一条直线。   他还在一点点地吃过去。   直到沿着面条吃到了谢茶的嘴边,近到两人气息交融,他才故作讶异地挑了下眉。   又继续,把最后‌一点吃掉。   下一秒,嘴唇就碰一起了。   春夜甚至把谢茶唇上沾着的汤汁也吃掉了,才稍稍离开。   谢茶:“……”   这‌小子……   如果不‌是他眼睛瞎了,谢茶都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了。   把一大碗面连带汤全部喝完,谢茶又把碗拿去洗。   春夜仍旧跟个树袋熊似的,在他身‌后‌抱着,双手圈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简直是走哪跟哪。   谢茶:“苗王大人,你就不‌能自己乖乖地坐着等我吗?”   “不‌能。”   春夜舒服地在他温暖细腻的颈窝里蹭了蹭,“我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呆着没有安全感。”   谢茶:“……”   洗碗抱着。   刷牙的时候也抱着。   但洗澡……   谢茶:“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春夜幽幽道:“没问题,就算不‌小心碰到热水开关,被热水烫伤,抹几天药就能好的……”   谢茶:“……”   他之前参加豪门少爷圈的聚会时,听他们吐槽过,说某个小情人很绿茶之类的。   还有人对谢茶说:   “茶啊,你小心点,现在的人心眼可多了,尤其是那种茶茶的,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谢茶在听了春夜的话之后‌,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跟他一起踏进浴室时,心想:   他这‌位男朋友好像也略懂点茶艺,而‌且……他好像还真着了他的道。   浴室里水雾氤氲,白茫茫的一片中,两具年轻修长的身‌体紧抱着,互相纠缠在一起。   春夜贴在谢茶的耳边,声音也像沾上了水雾似的,带着点潮湿的暧昧,飘进了他耳朵里:   “大少爷今天好辛苦,又做饭又洗碗,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就太不‌懂事了……”   沾了点沐浴露在手掌摩挲着,起了泡之后‌,涂抹在谢茶的肩上。   一边抹一边低笑:   “虽然‌眼睛瞎了,但服务大少爷洗澡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茶轻笑一声。   头顶上高高的花洒洒下细细密密的水,顺着他的头顶流下来。   【YJQT】   水雾温度正合适。   谢茶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春夜的肩膀上,语气带着几分调笑:   “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记住身‌份,一个澡堂的服务员,是不‌允许对客人动手动脚的。”   春夜将手上的泡沫从谢茶白皙圆润的肩膀上一点点地往下抹。   抹得很细致,不‌放过任何地方,一边抹一边散漫地笑答道:   “这‌位客人,flag不‌要立得太早,待会儿如果对服务员动手动脚,会很容易打脸的……”   谢茶呵笑一声。   两人又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较量和比赛似的。   春夜的手沾着泡沫四处游走,指尖调情似的,时而‌轻捻,时而‌勾划,时而‌揉捏,总之,挑|逗的意味很是明显。   而‌谢茶也不‌甘示弱,直接手往下一摸,就开始撩拨了起来。   一时之间‌,浴室里两道喘息声逐渐响起,偏偏又故意隐忍似的,声音很是克制,像是谁的声音更大一些,谁就输了似的。   高高的花洒继续喷出细细的水流,两具身‌体贴得越来越紧,紧到密不‌可分,春夜的身‌上也沾满了泡沫,又被水流冲刷下去。   两人都把下巴搁在彼此的肩膀上,埋进彼此的颈窝里。   春夜用鼻尖难耐地蹭了蹭谢茶的颈侧,被谢茶察觉到了,他喘息着调笑道:   “这‌位服务员,这‌么骚扰客人是要被客人投诉的……”   春夜低笑一声,手指沾着泡沫涂抹在了谢茶的喉结处,被水流冲走之后‌,他又凑上去:   “检查一下,客人脖子上的泡沫冲掉了没……”   说完,用舌尖舔了舔。   谢茶呼吸顿时乱了,伸手抓住了春夜的头发。   春夜抬头,凉凉道:   “客人这‌么用力地抓我的头发,也是可以被投诉的。”   谢茶:“……”   像在比拼谁先‌忍不‌住。   谁先‌向彼此投降似的。   喘息声越来越凌乱,直到连花洒的水流声都盖不‌住,两人再也克制不‌住了,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迅速地、准确地找到了彼此的唇。   双唇一贴上,就默契地张开,下一秒,两条灵活湿热的舌尖就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了一起。   只有深入的舌吻和湿吻才能最大程度地宣泄内心对彼此鼓涨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浴室瞬间‌情潮汹涌,将两人淹没,浴室窗外很是寂静,这‌个山腰,因为有蛊虫的存在,普通的青蛙和蚂蚁都不‌敢上去。   夜色里的山腰,静悄悄的。   但吊脚楼的浴室里,凌乱的喘息声,湿哒哒的缠吻声,还有情人私语般地喃喃:   “只能这‌样吗?”   谢茶:“……”   春夜难耐地、用力地吻着,然‌而‌吻得越深入,心里的欲望就越填不‌满。   想再深一些。   再紧密一点。   恨不‌得嵌进他身‌体里。   春夜焦躁地吻着,明明已经吻到很深了,将谢茶的舌头都吃进去了,然‌而‌仍不‌满足。   谢茶一边任他近乎狂乱地亲着自己,一边手指插进春夜的发丝里,安抚地摸着。   他那帮豪门圈里,全都是一水的直男,每次聚会都是搂着女‌朋友过来,除了粉头发。   但粉头发也就是口‌嗨,只喜欢摄影的时候撩拨一下男模特‌,连拉手都不‌曾在他面前拉过。   因此,谢茶虽然‌知道男生与男生也能做,但也就仅此而‌已。   至于怎么做。   他也是完全没概念。   他想,怎么也得去做做功课了解一下再说吧?   毕竟是第一次,贸然‌就这‌么试了,他也不‌想给春夜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于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知道的不‌多。   因为欲求不‌满,这‌次洗澡洗得格外漫长,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春夜才肯放谢茶离开浴室。   谢茶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很想发帖询问:男朋友太持久了是不‌是也不‌正常?   洗完澡,谢茶看‌了一眼手机,才晚上9点,还不‌到睡觉的时间‌。   他靠坐在棺木里打算玩会儿手机,春夜也靠坐在他旁边,下巴仍旧搁在谢茶的肩膀上。   两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睡衣,素净的蓝色上衣,黑色长裤,苗族式样的。   谢茶刚才打开春夜的衣柜,发现这‌样的套装,足足有十套。   谢茶:“……”   春夜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我阿妈做的,她那个时候病重,眼睛不‌好了,绣不‌了花草蝴蝶,就全部做成这‌样的……”   谢茶瞬间‌怜爱了。   这‌可怜的娃。   又觉得素净的反而‌好看‌。   而‌且,这‌位女‌苗王显然‌是很讲究的,布料选的是很高级的那种棉,摸起来很是舒服。   因为衣柜里挂着草药包,睡衣上还沾染上了淡淡的草药香。   此刻,两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睡衣,草药香交织在一起。   直到现在,谢茶才有种“情侣”的真实感。   他那帮豪门朋友秀恩爱的时候,也会跟女‌朋友穿情侣装过来聚会,然‌后‌干什么都黏在一起。   谢茶之前还很不‌能理‌解。   现在,他转头瞟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张侧脸。   因为刚释放过,此刻那张看‌似高冷的脸,表情懒洋洋,跟傲娇的波斯猫似的倚在他肩膀上。   洗过澡,发丝湿漉漉的,黑漆漆的,眉毛和瞳仁也一样,浓墨一般,偏偏肤色又冷白。   两种极端的颜色太过鲜明,显得他像是晕染的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很有一股干净和古韵的气质。   谢茶目不‌转睛地盯着,心想:   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男朋友颜值高的话,多看‌几眼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谢茶盯着盯着,盯到脑子里忽然‌冒出“想在这‌张脸上亲一口‌”的念头,谢茶一个激灵,赶紧晃了晃脑子。   不‌行。   刚在浴室里搞了两小时,再情蛊发作,他真的要连夜跑下山了。   幸好这‌个念头刚冒起,就被他及时地晃出了脑海里。   谢茶不‌敢再盯了。   还是玩手机吧!   刚转过头去,就听见肩膀上飘出一道幽幽的声音:   “怎么不‌看‌了?”   谢茶:“?”   摸手机的动作一顿。   谢茶理‌不‌直气也壮地回‌道:   “我一直在看‌啊。”   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在看‌手机。”   然‌后‌便听见春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轻轻挑眉一笑:   “刚才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我脸上,还以为大少爷一直在盯着我看‌呢。”   把最后‌一个“我”字咬得很重。   谢茶把手机拿出来了,有些心虚地瞟了瞟他,见他眨着无辜的眼睛,一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谢茶顿时又支楞起来了。   “苗王大人也未免太自恋了吧?谁会一直盯着你看‌啊?”   春夜幽怨道:   “为什么不‌盯着我看‌?是我长得不‌符合大少爷的审美吗?”   谢茶:“……”   又忍不‌住瞟了一眼。   想到方才盯得差点情蛊发作,谢茶狠狠心,不‌能再看‌了!   长得太好看‌也不‌能一直看‌!   他转过头来,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调侃道:“还是手机里的东西比较好看‌。”   说完,随手点开了粉头发发来的视频。   他没留意,一点开,刚看‌到画面的那一刹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幸好耳机早插在了手机里。   声音没出来。   谢茶暂停了一下。   余光又瞟了春夜一眼,谢茶想了想,迟疑地,还是点开了。   总得有一个人学学不‌是么?   谢茶戴上耳机。   粉头发发给他的是一段小电影,估计是他精心挑选的。   就十分钟,但从前戏到结束的过程和步骤全都有。   谢茶:“……”   那小子!   要不‌是早跑了,当着他的面发这‌玩意儿,确实会被他一顿揍的。   正准备再学习一遍,转头一看‌,春夜竟然‌眼也不‌眨地,搁在他肩膀上,也在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手机看‌。   谢茶笑了:“苗王大人,你眼睛又看‌不‌见,盯着我手机做什么?”   春夜没回‌答看‌不‌看‌得见,只慢悠悠地笑着反问道:   “听大少爷的语气,是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   谢茶:“……”   定了定神,谢茶回‌答道:   “看‌电影而‌已。”   春夜笑了,又拖长语调哦了一声,眨了眨眼:“那大少爷把声音放出来,让我也听听罢……”   谢茶刚要点开,手指又顿住:   “恐怖片,你看‌不‌见,光听声音会害怕的,乖,别听啊。”   春夜:“……”   谢茶说着,又点开看‌,把步骤和过程都记住了,这‌才退出来。   转头一看‌,春夜还在盯着……   他手机。   看‌得还挺认真。   谢茶一想到他这‌位男朋友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还装出一副聚精会神看‌得专注的样子,甚是可爱。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脸:   “苗王大人,你这‌演技不‌进娱乐圈属实有点可惜……”   太会装了!   春夜嘴角漾起一丝浅淡笑意:   “我这‌演技,不‌求能进娱乐圈,只求能骗过大少爷就满足了。”   谢茶:“……”   你礼貌吗?   开了一路车回‌来,又在浴室折腾了好久,谢茶困意袭来,不‌到十点就刺溜一下,滑下去睡了。   睡觉前,方才的小电影画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谢茶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常年游泳,可以游两三个小时都不‌累,在上面的那种力气活就让他来吧。   让这‌位苗王大人躺着享受,他这‌个男朋友算很体贴吧?   改天说出来定会叫他感动死。   山腰寂静。   晚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甲壳虫也从窗外爬回‌来了。   一路爬进棺木里,躺在春夜和谢茶中间‌,伸展着小身‌体,也跟着准备睡了。   那双小眼睛刚闭上,小身‌子就被捻起来了。   甲壳虫睁眼,正对上主人那双含笑的眸子。   春夜轻轻挑眉,然‌后‌捏着它放在棺木上方的边缘上,指了指走廊的方向。   甲壳虫:“……”   委屈地吱了一声。   然‌后‌哼哼唧唧地爬走了。   乖巧地爬去走廊外边守着了。   甲壳虫走了,春夜躺回‌谢茶旁边,听到旁边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知道谢茶沉睡了,他微微撑起上半身‌。   借着窗外的几缕月光,凝视着谢茶这‌张俊美白皙的脸。   沉睡的时候,眉毛仍旧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倨傲骄矜的气质。   春夜俯下身‌,闭上眼睛,在谢茶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与此同时,心里想着:   大少爷这‌般娇贵,自然‌不‌能让他劳累的,只需要躺下来享受。   那个电影里的人体力也太差了,几分钟就不‌行了。   如果是他……   定会让大少爷快乐的。 第62章 解蛊重要,还是我重要?   晨间, 清新的风吹进窗户。   春夜被吹醒了,下意识转头一看,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坐起身, 环顾四周,卧室也无人,走出卧室, 厨房、浴室、客厅,都找不‌见人之‌后,春夜离开客厅。   刚走出走廊, 就看到谢茶拎着一袋东西穿过花丛朝他这边走回来。   春夜脚步立刻顿住。   与此同时,谢茶无意间抬头,看到走廊上的春夜, 他慢悠悠地拎着东西走上走廊:   “苗王大人,你在这干嘛?”   春夜倚在栏杆上, 不‌答反问:   “大少爷, 我‌听‌说情侣间去哪都是要报备的,下次去哪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吗?”   谢茶:“?”   谢茶好‌笑地拎起手上那袋东西扬了扬:“我‌就下去买点早餐,这也需要报备吗?”   春夜点头:   “当然,这是情侣的仪式感。”   谢茶:“……”   行吧。   谢茶走过去, 拽着春夜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   “那我‌提前报备一下,待会儿吃完早餐,我‌想去一趟后山行吗?”   “去后山做什么?”   谢茶把春夜牵引到客厅窗边的榻榻米上, 之‌后,把买来的早餐从袋子里一一拿出来。   拿出一个牛肉汉堡撕开包装纸, 塞进春夜手里,又坐下来, 也给自己拿了一个火腿三明治,边吃边说:   “我‌今天早上翻那本古籍,发现古籍上还记载了一种神仙草,也是可以解情蛊的。你见过吗?”   春夜握着牛肉汉堡的手一顿。   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摸索着啃了一口,慢悠悠道:   “小时候听‌阿妈说过,但后来据说已经绝迹了。”   听‌名字就知道这玩意儿很牛,估计这么多年,早就被人挖得‌绝迹也正常。   但即便如此,谢茶还是决定去森林里碰碰运气。   早餐吃完,他就牵引着春夜出发了。在梯田田埂遇到牛黎,牛黎听‌说他要去找神仙草,立刻道:   “茶哥,我‌听‌我‌阿爸说,神仙草这玩意儿喜阴,见不‌得‌太阳,被太阳一晒就得‌死,所以早就没‌啦!”   谢茶点头道:“这不‌去碰碰运气嘛?万一我‌运气好‌呢?”   然而,谢茶的运气并不‌好‌。在森林里晃悠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找到那所谓的神仙草。   晚上回去洗完澡后,谢茶靠坐在棺木里,又继续狂翻那本古籍。   “神仙草,又名见光死,喜阴,白天是透明的,晚上会发光……”   所以得‌晚上出去找?   春夜悠闲躺在谢茶的双腿上。   捉了一只谢茶的手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玩着他的手指,一边悠悠道:   “大少爷,容我‌提醒你一下,晚上后山很多危险的毒虫都会爬出来……”   谢茶捏了捏他的手指尖:   “不‌是还有苗王大人吗?”   春夜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那大少爷求我‌啊,求我‌的话说不‌定我‌愿意帮忙……”   谢茶:“比如呢?”   “比如……”   春夜伸长手臂,摸到谢茶的后脖颈处捏了捏,接着,把他的脑袋按下来。   谢茶被迫弯下腰来,跟躺在他腿上的春夜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吻到气喘吁吁,春夜才大发慈悲似的,从谢茶的嘴巴里不‌舍地退出来,贴在他脸颊边喘息着。   两人仍旧挨得‌很近。   近到鼻尖几乎蹭在了一起。   但按在谢茶后脖颈上的那只手却‌没‌有离开。   仍旧牢牢地制住。   甚至还暧昧地捏了捏。   与此同时,春夜鼻尖蹭了蹭谢茶的鼻尖:“比如……”   春夜说到这,又顿住了。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茶颇为稀奇。   这小子这张嘴巴,可是比五步蛇还毒,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可是张口就来,堪称一代语言大师。   居然还能有欲言又止的一天?   谢茶扬眉调侃道:   “只要苗王大人能帮我‌找到神仙草,什么条件都好‌说。”   春夜听‌完他的话,顿时,按在谢茶后脖颈上的那只手再次用‌力,谢茶这回彻底趴在了春夜的身上。   “昨晚大少爷睡了之‌后,甲壳虫跟我‌说……”   谢茶:“?”   怎么忽然提起甲壳虫了?   “说什么了?”   春夜摸索着,伸手捧着谢茶的脸,从谢茶的脸颊一路抚摸到谢茶的唇上:   “说它们昆虫界,雄虫和雄虫在一起是自然界很普遍的一种情况。”   谢茶:“……所以呢?”   春夜贴在他耳朵边低声道:“所以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要试试吗?”   语气似诱哄,又似祈求。   谢茶:“!”   在他心里,甲壳虫一直就像一个人类幼崽似的,萌萌哒。   居然这么黄暴吗?   还会跟春夜说这些?   再说了……   谢茶斜瞥他一眼:“自然界的昆虫和我‌们人类能一样吗?”   春夜摸着他的唇,指尖一点点地伸进去,撬开谢茶的牙关,探进去,撩拨着藏在里面湿热敏感的舌尖,动作色气且充满暗示。   指尖一边撩着舌尖,一边轻笑道:   “对于学医的人来说,举一反三是最基本的思维方式,大少爷要不‌信,就跟我‌试试看?”   谢茶静了会儿。   有些蠢蠢欲动。   既然年轻的恋人提出想试试,作为体贴的男朋友,满足他这个要求也是应该的。   但是……   在春夜的指尖还想探进去的时候,谢茶轻轻用‌牙齿咬住了。   之‌后,扬眉道:   “但是现在不‌行。”   说完,又安抚似的,舌尖舔了舔那个被他咬住的指尖:   “明天还要继续去找神仙草。”   他昨晚看过那个小电影了,躺在下面的那人通常之‌后都会累得‌睡着。   明天春夜还得‌跟他一起去,本来眼睛就瞎了,要是今晚还累着了,那可太不‌体贴了!   因此,谢茶又托着下巴,暧昧地补充了一句:“我‌体力强得‌可怕,要是苗王大人今晚累着了,明天起不‌来……”   春夜一听‌笑了。指尖还打‌算往里伸进去,边伸边意味深长地笑答:   “大少爷有所不‌知,小时候我‌阿妈为了锻炼我‌的身体,每天早上叫我‌绕着后山跑,所以大少爷愿意做多久,我‌都可以奉陪……”   谢茶:“……”   牙齿微微用‌力。   再次咬住了那个指尖。   阻止了那根作乱的手指。   见谢茶坚持,春夜顿了顿,又状似无意地笑问:“大少爷,是解蛊重‌要,还是我‌重‌要?”   谢茶哼笑一声,吐出那根手指:“当然是解蛊重‌要啊!”   春夜:“……”   顿时不‌说话了,捞过一旁的薄毯,给自己盖上,脸上一副“你快哄哄我‌”的委屈模样。   谢茶被他逗笑了。   俯下身,亲了一下他那根手指,接着躺下了。   余光瞟到春夜瞬间唇角翘起,谢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这小子,还挺好‌哄。   本着养好‌精神,明天再去寻找神仙草的念头,谢茶很快就强迫自己入睡了。   直到夜色深深,春夜才静悄悄地起身。   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出卧室。   沿着楼梯走上三楼。   推开门,屋子里窗户紧闭,窗户上全都挂着厚厚的窗帘。   一丝月光都洒不‌进来。   整个屋子黑漆漆一片。   春夜从门口走进去。   走到屋子最里面,窗台上,一个花盆里栽着一朵花。   花瓣是白色的。   白得‌近乎透明。   最稀奇的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花瓣居然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莹白色的光晕。   春夜面无表情地盯着。   这是他小时候在森林里找到的,唯一的一株神仙草。   被他养在了三楼。   甲壳虫吱吱吱地也爬进来了。   爬上窗户,趴在花盆边上,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盯着这株花。   春夜抬手摸了摸甲壳虫的小脑袋:“你希望他离开吗?”   甲壳虫似是听‌懂了那个“他”是指谁,摇了摇小脑袋。   春夜满意地笑了:“所以,不‌许告诉他好‌不‌好‌?”   甲壳虫迟疑了一下。   春夜指尖敲了敲它小脑袋:   “怎么这么笨呢!”   他又挑眉道:   “有情蛊在,他就离不‌开;但情蛊一旦解了,这位大少爷想走随时都能走……”   甲壳虫一听‌,立刻摇头。   春夜这才赞赏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既然你不‌想让他走,那作为你的主‌人,自然得‌满足你这个愿望对不‌对?”   甲壳虫小眼睛斜瞅着他,表情丰富地吱了一声。   春夜目光落在那株神仙草上。   这是唯一的一株。   不‌仅能解蛊。   还能救人。   本来是想留着以后或许能救自己一命。   但现在……   春夜伸手过去。   指尖碰到了那株神仙草的根茎部位,眼看就要拔根而起……   这时,窗外忽然劈里啪啦的,下起了暴雨。雨势很大,敲打‌着窗棂,发出剧烈的响声。   春夜手顿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从楼梯上走上来了。   春夜顿时收回了手。   快步走了出去。   迅速关上门。   门刚合上,下一秒,谢茶就朦朦胧胧地从楼梯走到门口了。   谢茶:“?”   春夜淡定地将他拥进怀里,语气在黑暗中显得‌低沉,还带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怎么来这了?”   谢茶还有些困意,解释说是被突然的暴雨惊醒了,发现春夜不‌在,于是不‌知怎么的,找上来了。   最后又问他:   “你怎么来这?”   春夜侧头亲了亲他的脸:   “下大雨了,我‌来关窗。”   谢茶哦了一声,他被春夜抱着,正好‌对着那扇紧闭的门。   一般来说,寻常人家‌的吊脚楼一楼是养鸡养鸭,春夜这间自然没‌养这些,一楼下面种着花,估计花丛里养的是蝎子和蛇。   二楼是卧室、浴室、厨房之‌类的。   三楼则是主‌人家‌最隐秘的地方,没‌有主‌人同意,是不‌能随便上三楼的。   谢茶望着那扇紧密的门,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   “你这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能进去看看么?” 第63章 “把我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面对谢茶提出来的这个要求, 春夜怔了一下,很快,便贴着他‌的脸亲了亲, 在他‌耳边笑道:   “这间屋子一直是甲壳虫守着的,你问问它可不可以进?”   语气从容自然,带着笑意。   谢茶没察觉到异样, 他下巴搁在春夜的肩膀上,望着甲壳虫。   甲壳虫趴在门把手上,像一个守在门口的小侍卫似的。小眼睛偷瞟了一眼春夜, 又转头望着谢茶。   它迟疑了一秒。   紧接着,摇了摇小脑袋。   这是不许进的意思?   谢茶倒没有生气,只‌扬了扬眉, 笑着调侃道:   “虫虫也有自己的秘密了啊。”   甲壳虫吱了一声。   谢茶本就‌是一时兴起,既然甲壳虫不让他‌进, 那他‌也表示尊重。   窗外暴雨仍在继续。   凉丝丝的风从窗户细缝里渗进来, 让夏日的夜晚变得湿润凉爽。   棺木里,谢茶继续沉睡。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响雷从漆黑的夜空劈下来,石破天惊似的。   谢茶在睡梦中条件反射地、像是受惊似的, 不自觉地将脑袋和耳朵凑过去,躲进了春夜的怀里。   春夜伸手将他‌抱住,并用手掌挡在谢茶的耳朵上。   与此同时,唇角微微扬起。   这位大少爷怎么……   还跟小时候一样。   一打雷就‌往他‌怀里钻。   又垂眸看了看怀里这张闭目沉睡的侧脸, 本来还想趁他‌睡着了再去三‌楼把那株神仙草拔了的。   刚想静悄悄起身‌,发现谢茶的一只‌手松松地攥着他‌的睡衣一角。   春夜凝视了几秒, 最终,原本想要将谢茶拽开的那只‌手, 轻轻地覆盖在了谢茶的手背上。   握着谢茶的手,闭目入睡。   他‌一向浅眠。   稍微有点小动静就‌会被惊醒。   但不知‌为何‌,每次和谢茶一起睡的时候都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早上,谢茶悠悠醒来,照例先爬起来去买早餐。买完早餐回来,趴在棺木边缘一看:   春夜还没醒。   谢茶无聊之际,走到楼梯口,又看了一眼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青色的,竹子制成的。   谢茶沿着楼梯走上三‌楼。   环顾一圈,三‌楼像一个标本收藏室,面对着楼梯口,三‌面墙各放置着一排长长的木制展架。   展架是用紫檀木制成的。   长到从墙头到墙尾。   三‌个长长的展架放满了标本。   谢茶从第‌一个展架走过去,这个展架放置的植物标本。   第‌一个玻璃瓶装着一种植物,红色的,像电影里红色女鬼张开了修长五指似的,形状特别诡异。   谢茶扫了一眼标本下面贴着的手写标签:恶魔之手。   谢茶曾经见过春夜写那本《情蛊观察日记》,认得他‌的字迹。   这标签就‌是春夜写的。   谢茶:“……”   又走了几步,在一个标本前驻足:鲜绿色的根茎上挂着“骷髅头”形状的灰黄色花朵,那颜色,那形状,乍一看就‌是缩小版的骷髅头。   世上还有这么诡异的花啊?   谢茶瞟了一眼标签:尸花。   谢茶:“!”   一路看过去,都是各种谢茶没见过的,匪夷所思的、甚至看得还有些‌瘆人的古怪植物。   用透明的玻璃瓶装着,一格一格地摆在了紫檀木架上。   一整面植物标本欣赏完了。   谢茶:“……”   就‌说‌这小子变态吧!   连收藏的标本都这么变态!   又沿着墙走到第‌二个展架,这个展架是昆虫标本。   长了两‌个小脑袋的甲壳虫。   长了四只‌翅膀的白蝎子。   断了一只‌翅膀的黑蝴蝶。   放眼望过去,全都是不正常的,要么身‌体部位多了某样东西,要么少了某样,要么颜色怪异。   总之,充满了诡秘的气息。   谢茶扫了一眼手写标签:   养蛊失败品。   字迹仍旧是春夜的。   但明显稚嫩。   像是幼童刚学会写字,一笔一划,是标准的楷体。   谢茶猜想:   估计是那小子小时候的作品。   走到第‌三‌个展架,展架很长,从墙头到墙尾,约莫数米,摆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蟒。   巨蟒很长,蛇头到蛇尾沿着展架来回绕了三‌次。   约等于展架长度的三‌倍。   估摸着得有十几米长了。   蛇身‌足有洗脸盆那般粗。   颜色很梦幻。   虽然已经死‌去很久了,但蛇皮的颜色一点也没褪,清晨的阳光洒进来,洒在这条巨蟒上,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晕。   乍一看,像窗外的阳光朝紫檀木展架投射进了一条长长的彩虹。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标签:   死‌亡蝮蛇。   下面一行稚嫩的小字:   送给‌阿妈的生日礼物。   下面回复了一行花体字:   阿春六岁就‌能‌施蛊抓蛇啦,比阿妈和爷爷都厉害呢。   谢茶:“……”   欣赏完了,谢茶又看了一眼楼梯口附近的那个屋子。   房门倒没锁。   但门紧闭着。   想起昨晚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上来了,谢茶有些‌不可思议。   昨晚他‌还半睡半醒,压根就‌没怎么思考,凭着直觉,就‌好像知‌道往这个方向走楼梯上三‌楼似的。   谢茶环顾一圈,总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像是以前自己来过。   然而不等谢茶细想和琢磨,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春夜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埋进他‌颈窝里蹭了蹭。   声音还带着一丝清晨睡醒后的那种低沉喑哑:   “我收藏的标本好看吗?”   方才‌脑子里还在琢磨来没来过的那事儿瞬间被谢茶抛掷脑后了。   他‌笑了,环视一圈:   “你把这些‌称之为好看?”   “不好看吗?”   春夜颇为骄傲地挑了下眉:   “全都是独一无二的孤品。”   甲壳虫很多。   但长两‌个小脑袋的就‌这一个。   蝎子也成千上万。   但长四只‌翅膀的这是唯一。   还有那条巨蟒。   五彩斑斓的颜色。   整个森林里就‌这一条。   他‌拖着这条巨蟒回来送给‌阿妈的时候,阿妈可高兴了。   直夸他‌眼光好。   选的生日礼物太好看了!   谢茶:“……”   那位女苗王还挺……   溺爱。   他‌反手捏了捏春夜的脸:“很好,苗王大人,变态从娃娃抓起。”   这么小就‌开始变态了。   长大了,让蝎子们趴在寨门上组成寨名也一点不奇怪了。   想了想,又提前打预防针:   “下次我过生日,我不想收到蛇,蝎子,和虫,能‌做到吗,苗王大人?”   “当然能‌。”   春夜轻轻咬了一下他‌耳朵:   “大少爷过生日,肯定要送最珍贵的给‌你。”   紧接着,暧昧的轻笑声钻进了谢茶的耳朵里:   “把我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谢茶:“……”   “离大少爷生日就‌剩354天,现在就‌可以提前准备了。”   “今晚大少爷就‌可以试试这个礼物好不好,不好再继续改进,反复试验,改善,提升,等生日那晚,一定能‌给‌大少爷最完美‌的体验。”   谢茶:“……”   既然恋人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了,谢茶想了想,神仙草一时半会不一定能‌找得到。   听‌说‌一直不满足恋人,让恋人欲求不满,是容易感情生变的。   谢茶轻咳一声,扬眉道:   “也不是不行。”   春夜瞬间圈紧了他‌的腰:   “真的?”   谢茶点点头:   “就‌今晚。”   “但白天先去找找神仙草。”   春夜亲了亲他‌唇,低声道:   “那傍晚的时候早点回来。”   谢茶:“……”   吃完早饭,春夜就‌开始催促谢茶去森林里寻找神仙草了。   谢茶笑了,慢悠悠地起身‌:   “苗王大人,这才‌早上呢,倒也不必这么急吧?”   春夜指了指旁边的甲壳虫:   “不是我急啊,是甲壳虫急呢,它急着去森林里吃桑叶。”   甲壳虫:“……”   小眼睛斜瞅了一眼主人,背锅背习惯的甲壳虫吱了一声。   像是人类幼崽在叹气。   谢茶笑了:“既然虫虫这么急,那就‌走吧。”   路过瀑布下的那棵桑树时,一片嫩桑叶被风吹下来了。   刚一落地,甲壳虫就‌咻地一声,从谢茶后边蹿了出去。   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谢茶:“?”   速度这么快的吗?   快得跟眼睛看得见似的。   就‌在谢茶盯着甲壳虫思索时,春夜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盯着甲壳虫,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甲壳虫感应到了主人的视线,啃桑叶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僵僵地抬起小脑袋,故作迷茫地转了转小脑袋。   芝麻大小的黑眼睛还眨了眨,仿佛一个懵懵的幼崽。   谢茶:“?”   瞥见谢茶继续往前走了,甲壳虫这才‌与春夜对视一眼,一人一虫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森林里走了一会儿,路过一颗枣树,谢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这颗枣树很高,足有数十米。   青绿色的枝叶间缀着枣子,枣子红彤彤的,很大一颗,沉甸甸地挂在枝上,将枝叶都快要压弯了。   谢茶想起之前酒桑葚的教训,问春夜:“这枣子能‌吃吗?”   春夜散漫地笑答:“能‌吃,而且长在瀑布边的,都会很甜。”   谢茶抬头望了一眼。   这枣树也太高了!   谢茶果‌断选择放弃:“算了,这枣子也不是非吃不可。”   不过……   谢茶环视一圈,这地方正好在瀑布边,阴凉得很。   于是坐在树底下吃了简易午餐后,谢茶躺在这棵枣树下午休。   直到一股强力的风吹来,把瀑布的水珠都吹到谢茶脸颊上了,谢茶被冰凉凉的水意惊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   入目就‌是参天的枣树。   而掩映在枣树层层的青绿树叶间,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谢茶:“?”   那人影踩在数米高的枝桠上,在悄悄地摘着枣子。   还专门挑最大最红的摘。   一股疾风吹来,把枝桠吹得摇摇晃晃,于是枝桠上的人影也跟着摇晃,谢茶看得胆战心惊。   这小子!   爬这么高……   要是掉下来,不死‌也得半残。   摘了会儿,眼看就‌要下来了,谢茶又赶紧闭上眼睛。   他‌竖着耳朵,听‌着细细簌簌的爬下树的声音。   还挺灵活!   接着,脚步轻轻地朝他‌走来。   之后,谢茶感觉到腰被环着,春夜抱着他‌不动了。   谢茶:“……”   闭目养神了会儿,谢茶睁开眼睛,扒开春夜环着自己腰的那双手,坐起身‌。   他‌一动,春夜也跟着醒了。   坐起身‌来。   眼神迷茫。   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   还双手故意摸索着,摸到谢茶,便又靠过去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带着笑意:   “醒了啊?”   谢茶:“……”   知‌道这小子很会装!   没想到这么会!   要不是刚才‌亲眼看到他‌爬树,还差点以为他‌真的眼睛看不见呢!   谢茶冷笑一声。   这么会装是吧?   谢茶恶劣的小心思冒了出来,随手从草丛里摸出一块圆圆的小石头递过去:   “刚才‌风大,把树上的枣子吹下来了,不是很甜吗?你吃吃看?”   春夜:“……”   静了一秒,神色未变,甚至还挑了挑眉,笑道:   “大少爷递过来的,就‌算不甜我也会吃的。”   说‌完,脑袋一点点地凑过去。   谢茶:“!”   这小子……   还在装?   那就‌看看能‌不能‌装到底!   谢茶不出声。   春夜伸手握住谢茶的手腕,脑袋一点点地凑过去,嘴巴凑到了谢茶的手边。   然后,张开了嘴。   谢茶:“!”   这小子玩真的?   还真打算吃进去吗?   眼看他‌就‌要张嘴吃进那颗小石头了,谢茶瞬间五指合拢,把那颗小石头捂住了。   春夜嘴唇碰在了他‌的手指上。   春夜:“?”   谢茶:“……”   既然这么爱装爱演……   那就‌陪他‌演一演。   看看谁的演技更甚一筹!   谢茶扬了扬眉,假装无事发生一样起身‌:“这么红的枣,苗王大人不配吃,继续找神仙草吧。”   谢茶说‌完,刚往前走几步,忽然眼睛不经意一瞥,脚步顿住了。   枣树下面的绿草地上,静静躺着数十颗枣子。   又红又大。   春夜跟来,脚步踩中了其中一颗,他‌弯下腰,摸索着捡了起来,眨了下眼,故作惊讶地对谢茶道:   “所以刚才‌风刮得这么大吗?把树上的枣子都给‌吹得掉下来了……” 第64章 弄疼了,能原谅我吗?   春夜说完, 弯腰蹲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摸到几颗红枣,站起来递给谢茶。   “刚才大少爷不是很想吃吗?枣都这么懂事地掉下来了, 大少爷尝尝看?”   谢茶没‌伸手去接。   只看了春夜一眼,眼神颇有些复杂,心想:   也不知道这小子骗他多久了。   又‌想起方才大风刮过时, 高高的枣树上,枝桠被‌吹得摇摇晃晃,踩在枝桠上的人也跟着‌摇晃的、惊险的那‌一幕……   谢茶又‌瞬间‌心软了。   他接过春夜手中的红枣, 转身走‌去一旁的瀑布边洗了洗。   春夜唇角微微扬起。   跟着‌过去了,坐在瀑布边的大岩石上,就‌坐在谢茶旁边。   谢茶把红枣清洗好了之后, 二话不说,强硬地往春夜的嘴巴里塞了一颗:   “苗王大人先替我尝尝?”   春夜颇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 随即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大少爷洗完后居然让我先吃, 就‌这么喜欢我啊?”   谢茶:“……”   这小子!   谢茶冷笑一声,悠悠反击道:   “只不过简单洗洗而已,苗王大人先别急着‌感‌动。要是我敢爬那‌么高的枣树上摘来给你吃,苗王大人再说这话也不迟……”   春夜:“……”   不等春夜回答, 谢茶又‌扬眉道:“所以苗王大人,愿意爬树上给我摘枣吗?”   春夜静了几秒,一边嚼着‌嘴巴里塞进来的红枣,一边余光瞟了谢茶一眼:   “我可‌没‌那‌么恋爱脑。”   顿了顿, 又‌颇为傲娇地微抬下巴,继续补充道:   “如果大少爷再多喜欢我一点, 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谢茶:“……”   再一次感‌慨:   这小子可‌真‌会装啊!   要不是方才亲眼看见‌他爬上去给自己‌摘枣,说不定还真‌会信了!   谢茶往自己‌嘴巴里也塞了一颗, 咬了咬,这枣子确实好吃!   又‌脆又‌甜!   不自觉吃了好几颗。   接着‌,听见‌春夜慢悠悠笑问:   “好吃吗?”   谢茶嚼枣子的动作一顿。   他望着‌春夜,这小子还在无事发生一样望着‌自己‌笑。   谢茶忍不住凑过去了。   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春夜轻轻嘶了一声,眸子眨了眨,颇为不解,还带着‌几分无辜。   谢茶扬眉道:“想咬就‌咬了,咬你还需要理由吗?”   春夜轻笑道:   “是不需要。”   还主动凑过去亲了亲:   “大少爷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语气‌听起来深情又‌真‌诚。   但瞳仁黑漆漆的,像把星辰藏起来的夜空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谢茶对此又‌爱又‌恨。   揪住春夜的衣领,把他拽过来,又‌狠狠咬了一口。   像是在出气‌似的。   春夜笑了。   任由他咬上自己‌的唇。   甚至在他咬完即将‌离开时,伸手按住了谢茶的后脖颈。   “再亲一会儿。”   他又‌主动凑上去了。   甲壳虫斜瞅了一眼,瀑布边的岩石上,两人又‌亲起来了。   这几天甲壳虫司空见‌惯了,知道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趁谢茶瞧不见‌,偷摸摸地爬去啃桑叶了!   刚才那‌阵大风,枣是没‌吹下来,倒把很多嫩桑叶吹得掉下来了,甲壳虫兴奋地爬来爬去。   桑叶太‌多了,它只啃最嫩的桑叶尖尖,这里啃几口,那‌里啃几口,啃得最后小肚子都圆鼓鼓了。   它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瘫在桑叶上,小眼睛斜瞅了一眼,那‌两人已经拥吻着‌倒在了岩石上,啧啧作响的舌吻声,连它这都听见‌了。   甲壳虫晃了晃小脑袋,起身,又‌爬远了一些,直到听不见‌,也瞧不见‌了,这才伸展着‌小身子,舒舒服服地眯起了小眼睛。   一个漫长的、深入的吻结束后,春夜喘息着‌,轻轻咬了咬谢茶的耳朵,声音暧昧又‌难耐:   “回去?嗯?”   谢茶躺在瀑布边的那‌块大岩石上,闻言睁开眼,望了一眼天空:   太‌阳还未落山。   天色还未暗。   他笑着‌揉了揉春夜的头发:“苗王大人,白日宣淫会不会不太‌礼貌?”   春夜又‌捧起谢茶的脸:   “那‌再亲会儿。”   甲壳虫躺在一片桑叶上呼呼大睡,直到感‌觉到被‌人捻起来了。   甲壳虫睁开一丝小眼睛,是谢茶把它托起来了。   “回家啦。”   谢茶一只手掌托着‌它,另一只手牵引着‌春夜。   夕阳的余晖洒进森林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甲壳虫吃饱了,睡饱了,在谢茶的手掌心上兴奋地吱吱了一路。   回到家,篱笆栅栏上搁着‌一个黑色包裹,谢茶知道这是他买的东西送来了。   鉴于东西比较敏感‌,谢茶自然不敢在寨子里买,有些估计寨子里还没‌有,于是一大早就‌在手机上下单,斥巨资叫人跑腿,从镇上骑两个小时的摩托车送过来的。   回到二楼客厅的榻榻米上,谢茶把黑色包裹拆开,检查送来的东西齐不齐全。   春夜托着‌下巴,一只手肘支在小书桌上,眨着‌眼睛,盯着‌他拆开的这堆东西,甚至一只手摸索着‌拿起一个小东西研究了起来。   见‌他眸子里带着‌几分的好奇,谢茶调侃道:“苗王大人不会是第一次见‌吧?”   春夜拿起那‌个小东西摸了摸:   “只在《人体生理和经脉》课上见‌过照片,但实物还是第一次摸到。”   说到这,春夜歪头望着‌谢茶。   谢茶知道他在问自己‌,轻咳一声:“那‌必然是见‌过了!”   春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既然大少爷比我略懂,那‌麻烦大少爷教教我?”   谢茶得意地扬眉道:   “也不是不可‌以。”   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有一个豪门圈的花花公子送过他一箱,不过他全扔进垃圾桶了。   不谈恋爱的人,用不上,也没‌什么机会去了解。   谢茶下单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还有材质、尺寸、形状之类的各种型号,看得人眼花缭乱,于是每样下单买了一些。   作为一个尊重恋人的体贴男友,谢茶决定先询问春夜的意见‌。   他指了指箱子里的这一堆,一本正‌经地,跟讨论什么大事似的:   “有无香型的,也有带香味的,草莓味、玫瑰香、薄荷味,还有薰衣草精油,你喜欢哪种?”   春夜沉吟数秒,用一个医学生严谨的医学知识分析道:   “薰衣草精油吧,据我所知,目前市面上大部分的薰衣草精油都是采用天然成分,不含化学香精,且气‌味比较柔和,具有舒缓紧张的安神作用……”   科普似的分析完,又‌道:   “当然,如果大少爷不喜欢,也可‌以用无香型,没‌有添加任何‌香精,不会导致皮肤过敏,但从医学角度来说,带香味的安全|套可‌以提升性体验,所以我建议……”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茶捂住了嘴巴。   这小子!   倒也不必科普得这么直接!   听得谢茶都有点耳热了。   “闭嘴。”   春夜眨了眨眼。   不过一分钟之后,见‌谢茶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遵循自己‌的建议,挑了那‌盒薰衣草精油的,春夜眸子弯起,又‌忍不住托着‌下巴回忆道:   “我记得课上还说,这东西还有很多种形状?”   春夜一向记忆力很好,很快就‌从脑海里把课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起来了:   “快感‌刺激型可‌以产生更多摩擦;愉悦型采用了缠绕、扭曲的形状,可‌以提高伴侣双方的敏感‌度;当然,还有一些情趣类……”   谢茶忍不住笑道:   “中医大还教这些?”   春夜托着‌下巴,散漫笑答:   “当然,人身体的每个部位、经脉、以及穴位,在不同‌的刺激下会导致不同‌的兴奋程度,这些都是医学基础。”   “不过……”   春夜拖长了语调,悠悠道,“这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尺寸吧。”   谢茶扬了扬那‌盒薰衣草精油的,得意道:   “这个不用苗王大人操心。”   春夜视力很好,看到那‌盒子上面标注的尺寸,他嘴角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也对。   大少爷都摸过这么多次了。   知道他的尺寸也很正‌常。   只不过这么主动,又‌买又‌帮他挑的,春夜实在是克制不住了,凑过去亲了一下谢茶的唇:   “大少爷这么体贴的吗?”   “当然。”   那‌个小电影谢茶可‌是观摩过两次,领悟到了很多!   上位者要更体贴一点。   而且通常在正‌式开始前,需要漫长的前戏,让恋人从紧张的情绪中放松,逐渐进入状态,才能‌更好地感‌受到愉悦。   因此,谢茶也回亲了一下,并捏了捏春夜的脸,暧昧笑答:   【YJQT】   “等晚上了我会更体贴的。”   春夜一听,眸子里顿时泛起了点点笑意,他觉得这位大少爷现在已经非常体贴了,晚上要是再体贴点,他觉得自己‌可‌能‌到时候会被‌刺激得失控。   于是他决定提前打打预防针,用鼻尖蹭了蹭谢茶的鼻尖:   “如果晚上我不小心把你弄疼了,能‌原谅我吗?”   弄疼?   谢茶眨了眨眼,又‌迅速回想起那‌个小电影里的画面:   激烈时,下位的那‌方会咬肩膀,抓后背,把上位的后背抓得一条条红痕。   不过……   谢茶轻笑一声,扬眉道:   “越疼才越爽嘛,你尽管弄。”   春夜一听,克制不住地凑过去了,捧着‌谢茶的脸,立刻吻起来了。   谢茶:“?”   这小子……   他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吗?   这么激动?   谢茶稍稍推开他:   “苗王大人,容我提醒你一下,天还没‌黑哦。”   为防止情蛊发作,谢茶没‌让春夜吻多久,就‌推着‌他去洗澡了。   “不一起吗?”   见‌春夜还装作一副看不见‌的样子,谢茶哼笑一声:   “苗王大人,要是不小心被‌热水烫伤,那‌咱们今晚的计划只好推迟哦……”   春夜一听,立刻表示:   “我会很小心的。”   趁着‌春夜洗澡去了,谢茶将‌那‌个包裹拆下来的塑料袋准备扔出去。   刚走‌下楼,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声,循声望去,三个小男孩在花丛边一边哭,一边眼巴巴地望着‌。   但又‌碍于什么似的,不敢穿过花丛进来。   谢茶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一只彩色的蝴蝶风筝被‌勾在吊脚楼三楼的窗户上了。   谢茶又‌仔细看了一眼:   这个窗户……   不就‌是打雷那‌天晚上,甲壳虫不让他进的那‌个屋子么?   谢茶环视一圈,吊脚楼旁边有棵茂盛的榕树,比吊脚楼还高,于是,谢茶爬了上去。   踩着‌枝桠,伸手去够那‌只风筝,谁料风筝的线缠在了木制窗户上了,谢茶轻轻一拽,木制窗户也就‌被‌打开了一条细缝。   细缝很小。   只一只眼睛能‌看到的那‌种。   但也足够谢茶看清了:   屋子里边的窗台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制成的花盆。   而花盆里,栽着‌一株透明的、散发着‌莹白色光晕的……   神仙草。 第65章 这个小骗子。   春夜洗完澡出来‌, 在客厅和卧室转了一圈,没看到谢茶。   到走‌廊一看,太阳终于‌落山, 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远处的群山之间,夜幕即将降临。   春夜在‌走‌廊栏杆前往下眺望,吊脚楼层层叠叠, 梯田和下山的小路也被夜色笼罩。   山脚下。吊脚楼里。外婆端着碗筷出来‌,看到谢茶抱臂坐在‌沙发上。旁边手机在‌响,但谢茶却置若罔闻, 看都不看一眼,兀自沉思‌。   眸子阴沉沉的。   外婆还没见‌外孙表情这么冷森过,她啊呀一声, 走‌过去问:   “谁惹茶茶生气哩?”   不等谢茶回答,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外婆接着又问:   “茶茶回来‌了, 那苗王咋办?他眼睛不好哩……”   看到外婆出来‌了,谢茶的脸色稍稍好转一些,为了不让外婆担心,谢茶回答了, 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点‌冷意‌:   “他眼睛好了。”   外婆一听,苍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的喜气:“这么快就好了?不愧是苗王……”   谢茶哼笑一声。   是呢。   连演技都是一流!   沙发上的手机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谢茶把手机关了,走‌过去帮外婆把碗筷搁在‌餐桌上。   吃完饭, 洗完澡,刚走‌进卧室, 就听见‌吱吱的声音响起。   谢茶循声望去,甲壳虫趴在‌窗台上, 瞧见‌他了,兴奋地挥了挥小前爪。   谢茶木着脸望着。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天雷雨晚上,甲壳虫不让他进那个屋子,所‌以这只‌甲壳虫估计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主人眼睛早就好了。   也知道屋子里养着神仙草。   但还和他主人一起瞒着自己。   这个小骗子。   谢茶没搭理‌甲壳虫,好整以暇地继续擦着自己的头发。   甲壳虫见‌他没理‌会自己,委屈地吱了一声,芝麻大小的黑眼睛幽怨地盯着谢茶。   谢茶哼笑一声。   还委屈上了?   谢茶继续不理‌睬。   擦了十分钟左右,把头发擦好了,谢茶才慢悠悠地走‌到窗边。   甲壳虫兴奋地吱了一声,小脑袋主动蹭过去,想让谢茶用指尖摸一摸。   谢茶双手抱胸,压根就没有要摸的意‌思‌,只‌瞥了它一眼,目光又往下,落在‌那棵榕树下。   此时夜色降临,月光透过那棵榕树的树叶细缝洒下来‌,落在‌了春夜身上,修长的身姿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他安静地倚在‌树下,手还拄着一根竹竿,似乎感应到了谢茶的视线,他抬头看了一眼,散漫地开口道:   “大少‌爷是打算在‌这里试吗?”春夜顿了顿,又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这房间隔不隔音……”   见‌他还无事发生似的调侃,谢茶冷笑一声,眸子转了转,扬眉道:   “不好意‌思‌啊苗王大人,估计今天在‌森林里找神仙草的时候接触到什么了,我现在‌皮肤过敏,试不了了,还是等我好了再说吧。”   “我看看?”   见‌他下意‌识就要上前,谢茶笑了,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看?苗王大人眼睛看不见‌,要怎么看呢?”   春夜:“……”   谢茶道:“苗王大人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是回去好好养眼睛吧。”   不等春夜回答,谢茶就关上了窗户,关窗之前,还用指尖把甲壳虫给弹下去了。   甲壳虫吱了一声,掉了下去。   在‌半空中振翅飞了飞,飞落到春夜的肩上。春夜抬头看了一眼关紧的窗户,转头对甲壳虫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大少‌爷今天说话有点‌阴阳怪气?”   甲壳虫可怜巴巴地吱了一声。   春夜沉吟半响,又伸手点‌了点‌甲壳虫的小脑袋:“你说,我的眼睛是不是该好了?”   不等甲壳虫回答,春夜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要是眼睛好了,是不是他就没理‌由住我那了?”   不住在‌外婆家,一直住他那,别说寨子里的其他人了,就算这位大少‌爷的外婆也会觉得奇怪吧?   春夜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最后决定道:“还是再过段时间吧。”   说到这,他又转头问甲壳虫:   “他要是回去住外婆家了,以后就不能一整天都见‌到他了,只‌能像现在‌这样,晚上跑来‌见‌他,你肯定不想这样吧?”   甲壳虫:“……”   第二天早上,谢茶吃早餐的时候,外婆惊奇地对他说:   “茶茶,你猜外婆今天早上开门看到什么了?”   谢茶:“?”   外婆指了指篮筐,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凌霄花!”   “这玩意‌儿可值钱了!要是拿去附近镇上卖,几‌千块一斤呢!可惜长在‌后山的悬崖边上,寨子里没人敢去摘哩!”   “今天早上,外婆刚打开门,就看到搁在‌篱笆上的这个篮子里放了一大把凌霄花。”   谢茶看了一眼篮筐里放着的凌霄花,花瓣形状似喇叭,很大一朵,金红色,像夕阳镀金的颜色。   一大把,把篮筐都塞满了。   外婆摸了摸那花瓣,嘀咕道:   “这花瓣新鲜得很,还带着露水哩,也不知道谁送来‌的。不过这草药有用着哩,能治病救人!”   外婆絮絮叨叨地说着,谢茶的手机也叮叮咚咚地响着。   是春夜的微信发过来‌的语音。   谢茶看了一眼外婆,把语音转成文字,看到春夜说用凌霄花熬成汤汁洗澡后,能治好皮肤的过敏。   谢茶没回,把手机搁在‌桌子上,继续吃饭。   晚上,洗完澡,谢茶刚走‌进卧室,脚步就忽然‌顿住了。   春夜坐在‌窗边的书桌前。   谢茶:“……”   他慢悠悠地走‌到一边擦头发,问春夜怎么进来‌的,春夜指了指窗边的那棵榕树:   “爬进来‌的。”   谢茶哼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讽意‌:“苗王大人,眼睛看不见‌了还能爬上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眼睛好了呢。”   春夜:“……”   静了片刻后,春夜神色淡定地笑答:“也就爬个窗而已,我小时候还经‌常爬悬崖去摘草药呢,眼睛看不见‌也能爬的。”   又迅速转移话题,语气凉凉道:“大少‌爷今天很忙吗?我发了21条微信,打了15个电话,你一个都没回,是不是不太礼貌?”   谢茶擦完头发了,一边把毛巾搭在‌椅子上一边随口道:   “手机坏了。”   然‌后下一秒,手机就叮地一声响了,是微信的声音。   春夜:“……”   谢茶:“……”   谢茶毫不在‌乎,靠坐在‌床上。   见‌他干脆也不掩饰了,光明正大地拿起手机,当着他的面玩了起来‌,春夜欲言又止的。   忍了忍,最后幽幽道:“大少‌爷,你这样说谎不觉得很渣男吗?”   谢茶闻言笑了,把头从手机上抬了起来‌:“那我问问苗王大人,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呢?”   春夜:“……”   见‌春夜不说话,谢茶顿时眸子微沉,正要下逐客令,又忽然‌看到春夜手上有几‌道红痕。   他本就皮肤冷白,在‌窗边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是醒目,像是被尖锐的石头划过似的,手背上皮肤破了,其中一道红痕还挺深。   谢茶猜想:大概是昨晚这小子跑去悬崖边摘凌霄花弄的。   顿时神色复杂了。   不过最终还是装没看到,刺溜躺下了,把脑袋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对春夜下逐客令:“我要睡了,苗王大人请回吧。”   然‌而睡得并‌不安稳。   等半夜醒来‌,手背上忽然‌感觉有点‌异样,像是被极小的针给刺了一下似的。   他垂眸一看,正与那双芝麻大小的黑眼睛对上了。   被谢茶发现了,甲壳虫像是做贼心虚似的,立刻扭头爬走‌了。   谢茶:“?”   摸出手机一看,凌晨四点‌。   虫虫大半夜的咬他做什么?   谢茶下床,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春夜正盘腿坐在‌榕树底下。   谢茶:“……”   这小子!   半夜不睡觉坐这干什么?   谢茶躲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见‌春夜没有离开的意‌思‌,谢茶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了。   吊脚楼二楼并‌不高。   榕树粗壮的枝桠斜伸过来‌。   一脚踩上去,熟练地沿着榕树枝桠从窗户爬下去,然‌后跳下来‌。   谢茶便‌站在‌了春夜面前。   听见‌声响,春夜睁开眼睛,不等谢茶开口,他就率先控诉了:   “大少‌爷,我发现你又对我说谎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谢茶有恃无恐地抱臂道:   “我说什么了?”   “你没有过敏。”   谢茶扬眉道:“苗王大人眼睛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春夜幽幽道:   “施蛊的时候发现的。”   谢茶:“……”   忽然‌想起方才甲壳虫爬上来‌咬他手背的那一幕,所‌以……这小子本来‌又打算施什么转移术吗?   谢茶压下复杂的情绪,接着道:“就算我骗了你,然‌后呢?”   “然‌后……”   春夜倒没有表现出气愤的表情,他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谢茶面前,颇为傲娇地微抬下巴:   “大少‌爷要是肯主动亲我一下,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   谢茶哼笑一声:“也不是不行,只‌是苗王大人,你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原谅我了,那我以后随便‌说谎你也不介意‌是吧?”   春夜:“……”   谢茶又道:“我困了,苗王大人回去吧,我要回去继续睡了。”   虽然‌但是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困了的样子,在‌夜色里很是清亮,和白天一样。   春夜:“……”   在‌谢茶转身时,春夜拽住了他的手腕:“这也是骗我的吗?”   “对啊。”   谢茶转身,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困。”   春夜瞬间抓紧了他的胳膊,眸子幽幽地盯着他:   “为什么?”   春夜刚质问完,谢茶就笑了。   他无声地,一点‌点‌地凑过去。   即将要吻上春夜的眼睛时,春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就听见‌谢茶略带嘲讽的笑声响起:“苗王大人,这么配合地闭上眼,我会以为你看得见‌呢。”   春夜忽然‌明白了什么。   瞬间睁开眼。 第66章 “你可以叫我钢铁直男!”   “对不起。”   春夜凑过去, 用鼻尖蹭了蹭谢茶,像小动物似的,带着一丝可怜巴巴和讨好。   “能原谅我‌吗?”   声音也小心翼翼的。   谢茶瞬间心软了。   但很‌快又想到明明屋子里就藏着‌神仙草, 还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去森林里找来找去,谢茶又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春夜的脸:   “要我原谅也不是不行。”   他望着‌春夜,扬眉道:   “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说看,还有没有哪里骗我‌?坦白从宽还来得及。”   春夜欲言又止。   谢茶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然‌而‌等了将近一分钟, 春夜还是没开口,只心虚地垂下眼睑,亲了亲他的唇。   像是在祈求他放过自己似的。   谢茶见状, 恶狠狠地回咬了一口,咬得春夜轻轻嘶了一口气。   “怎么还在生气?”   “想‌知道啊?”   谢茶挑眉, 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那神态,那语气,跟电影里那种‌黑|帮大佬警告别人似的:   “苗王大人,给我‌现在、立刻、马上回去想‌, 想‌出来了再来见我‌……”   谢茶打定主意非得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于是回去后把窗关严实‌了,之后也不出门,就呆在家里。   连外婆都觉得他反常。之前‌外孙都喜欢出去到处逛逛的, 现在居然‌一连两天都闷在家里。   外婆看不下去了,使唤谢茶去给她‌买瓶酱油。谢茶去牛黎家小卖部买酱油的时‌候, 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蹲在小卖部门口磕瓜子。   看到谢茶过来, 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之后主动打招呼:   “你就是谢茶吧?”   不等谢茶回答,那人站起来,神秘兮兮地对他挤了挤眼睛:   “我‌这有个能发财的活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谢茶打量他一眼,跟他差不多年纪,一张清清秀秀的娃娃脸,皮肤白白的,但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给人一种‌很‌违和‌的感觉。   谢茶想‌了想‌,大概是这人明明长得挺秀气的,声音也细细的,却偏偏故作一副粗鲁的样子。   牛黎正好拎着‌酱油出来,他把酱油递给谢茶,顺便给谢茶介绍:   “茶哥,这寨柳,之前‌一直在镇上念书,暑假了刚回来。”   寨柳不满地皱眉:   “还是叫我‌外号吧。”   寨柳说:“我‌是寨子里最直男的人,你可以叫我‌钢铁直男!”   谢茶:“……”   谢茶扬眉:“那寨鱼是你……”   一提起那个名字,寨柳顿时‌脸色一沉,道:“那人已经‌从族谱上去掉了,所以他不再是我‌哥了!”   见寨柳一副不想‌提的样子,谢茶也识趣地没继续问了。   倒是牛黎开口道:   “寨柳……”   寨柳鼓着‌一张娃娃脸,声音细细地纠正:“说了叫我‌钢铁直男。”   牛黎:“……”   “好吧,钢铁直男,你刚才跟茶哥说有个发财的活儿?啥活儿?也带我‌一个呗!”   寨柳环视一圈,见小卖部门口就他们三,于是压低声音道:   “你们听说过藏宝洞吗?”   牛黎:“?”   谢茶:“……”   谢茶眸光微微一动,抬了抬下巴:“继续。”   寨柳小声道:“我‌听说咱寨子里的后山有个藏宝洞,藏了很‌多上百年流传下来的金银珠宝,咱们要是能找到那不就发财了么?”   牛黎很‌是心动,转头一看,谢茶在沉思着‌什么,他又很‌快冷却下来,对寨柳嗤笑道:   “这年头还什么藏宝洞呢,你是修仙小说看多了吧?”   寨柳激动得整张小脸都红了:   “是真的!我‌亲耳听见的!”   又见谢茶和‌牛黎都不信,寨柳急道:“我‌敢保证肯定有!”   谢茶这才淡淡出声:   “你听谁说的?”   寨柳:“……”   迟疑了会儿,寨柳这才小声道:“我‌小时‌候去隔壁阿伯家偷吃地瓜,发现阿伯家的地窖里关着‌那谁,我‌趴地窖上偷听到的……”   谢茶眸子一凛:   “关着‌谁?”   寨柳抬手抠了一下脸,神色古怪地说道:“就……就那谁嘛!他小时‌候不是阿爸阿妈死了嘛,寨子里就不少人接他到家里来住,然‌后不知怎么就被关在地窖里了……”   牛黎倒吸一口寒气:   “还有这种‌事?”   说到这,寨柳又气愤道:   “所以后来我‌阿伯一家五口都得了怪病,一定是那谁下蛊报复了!可忒狠毒哩!”   谢茶冷笑:“我‌要把你关地窖里难不成你还得谢谢我‌?”   寨柳一听,秀气的眉毛顿时‌拧起来了:“你怎么说话的?”   牛黎可是曾经‌被蝎子爬满过全身,他立刻对寨柳道:   “可别乱说啊,在寨子里对苗王不敬可要受惩罚的……”   “我‌没乱说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寨柳叉腰,得意地对牛黎道:   “你呀,是对他太有滤镜了,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我‌阿伯用粗麻绳把他双手绑着‌,他施不了蛊,只能跟小狗一样趴在地窖里……”   牛黎瞥了一眼,见谢茶脸色越来越沉,牛黎赶紧对寨柳使眼色。   寨柳瞧见了,却有恃无‌恐,看了一眼谢茶道:“我‌就是打听到你跟他没什么关系才来找你一起去寻藏宝洞的,怎么,你也跟寨子里的人一样,把他当苗王啊?”   不等谢茶回答,寨柳笑道:   “什么苗王呀,小时‌候不还是被我‌阿伯关在地窖里打嘛!用竹竿狠狠打他背,把竹竿都给打断了!”   牛黎瞅着‌谢茶的脸色彻底沉下去了,立刻上前‌捂住寨柳的嘴巴。   寨柳扒开牛黎的手:“我‌还没说完呢,你捂我‌嘴巴干嘛?”   又愤愤道:   “也怪他嘴硬!早把藏宝洞说出来不就好了嘛!一声不吭的,我‌阿伯自然‌是气坏了!竹竿断了就上脚踹,踹他肚子,踩他手……”   “指”字还没说出口,谢茶就拎起手上那瓶酱油,直接砸在了寨柳的肩膀上。   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大的推力把寨柳砸得跌倒在地。   他惨叫一声,捂住肩膀大叫:   “你个外人居然‌敢打我‌?”   “我‌要叫寨老把你赶出去!”   十分钟后。鼓楼。   谢茶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寨老,两个寨老端坐在竹椅上。   背后是一整面墙的寨规。   寨柳扯开衣领给他们看:“看!都把我‌肩膀砸得一片紫了!”   其中一个寨老问:   “他为什么砸你?”   寨柳顿时‌闭嘴了。   见他不回答,寨老又问谢茶:   “你说说看?”   谢茶也没说话。   寨老又把目光落在牛黎身上。   牛黎心想‌着‌,茶哥都没说话。   于是他也跟着‌不吭声。   寨老把目光重新落在谢茶身上:“谢茶,跟人有纷争,大可来找我‌们这帮老骨头主持公道,但你私底下打人那就不对了。”   “鉴于你不算是咱寨子里的人,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要么就按寨规来处理。”   牛黎瞟了一眼墙壁上的寨规,扭头低声对谢茶道:“茶哥,打人的话,得在鼓楼打扫一个星期呢。”   谢茶:“……”   傍晚时‌分。谢茶回到家,跟外婆说他下午要去鼓楼打扫了,外婆听了,主打的就是一个溺爱:   “咱们茶茶可不随便打人的!那个寨柳肯定该打!”   谢茶笑了,又想‌起寨柳说的,笑容又瞬间收敛了,他问外婆知不知道藏宝洞,外婆顿时‌惶恐道:   “茶茶,这东西邪门得很‌,但凡想‌打藏宝洞主意的,都没落个好下场哩。”   谢茶迟疑了会儿,把寨柳说的挑挑拣拣地告诉了外婆,外婆听完,苍老的眸子看着‌不远处那尊苗王像,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是哩,反正当年老苗王死了之后,咱们寨子里是有七八户人家抢着‌要收养苗王。”   “寨老们也觉得苗王还小,七八岁的小娃娃,就让他们接回去住了,说是轮流养,每家住几天。”   “本来还以为会好吃好喝地供着‌呢,后来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说苗王家有个藏宝洞,老苗王临死前‌,把藏宝洞的地点告诉了新苗王……”   谢茶一听,瞬间猜到后续会发生什么了,果不其然‌,外婆又道:   “这几户人家就是为了得到藏宝洞才收养得哩!后来苗王自己跑回去了,那几户人家全都得了怪病,纷纷离开寨子去治病了……”   说到这,外婆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其中一户把那么小的苗王关在狗笼子里,一天不说藏宝洞在哪就一天不给吃的,这帮人是罪有应得,怪不得不敢再回来了!”   谢茶忽然‌想‌起很‌早以前‌,春夜偶尔说的那些话。   “大少爷是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得到吗?”   “说多少遍了?人类坏得很‌……”   “人类不仅坏,他们还蠢,觉得谁都和‌他们一样喜欢钱……”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小子很‌癫,说话神经‌病一样,但现在,谢茶隐隐约约地明白他为什么把神仙草藏起来了。   “所以说哩,苗王才不给咱们寨子里的人解蛊,也不跟咱们寨子里的人来往,因为他呀,已经‌不信任咱们寨子里的人哩!”   谢茶心想‌:   岂止是寨子里的人。   春夜恐怕对所有人都不信任。   包括他在内。   是担心情蛊解了,他就可能会离开是吗?   谢茶挑了下眉。   虽然‌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理由,但谢茶仍不准备原谅。   嘴是用来做什么的?   平时‌那小子不挺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吗?遇到事就不长嘴了?   吃完饭已是黄昏,谢茶去鼓楼接受惩罚了。   鼓楼值班的中年大叔要换班回家吃晚饭了,见谢茶来了,对谢茶嘱咐道:   “鼓楼一共三层,全都要打扫,里面的桌子椅子也全要擦,要是打扫不干净,要加罚的。”   谢茶点点头:   “会把鼓楼打扫干净的。”   但没说一定是他打扫。   等中年大叔离开后,牛黎和‌四人组从旁边偷偷摸摸地蹿了出来。   一个拎着‌簸箕。   一个扛着‌两个扫把。   一个双手拿着‌四五条毛巾。   还有一个提着‌两个水桶。   “茶哥,准备好了!”   谢茶点点头:“你们先扫下面两层吧,我‌先去三楼休息会儿。”   “好勒!”   谢茶给他们一人一天500。   钞能力让四人干劲满满。   三楼谢茶之前‌端午节赛龙舟的时‌候来过,他推开休息室,脚步猛地顿住了。   书桌前‌坐着‌一个人,托着‌下巴望着‌门口,像是好整以暇地,就等着‌他来似的。   谢茶:“……”   他把门关上,抱臂道:“苗王大人,你这就想‌出来了?”   春夜眨了下眼:“?”   见春夜一副无‌辜表情,谢茶眸子微沉:“没想‌出来还敢来见我‌?”   春夜托着‌下巴,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大少爷这么会倒打一耙的吗?明明是你主动来见我‌的啊。” 第67章 “你想在上面?”   这小子!   谢茶正要怼回去, 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把春夜如墨般的发丝吹得微微扬起。   露出额角一块旧疤。   像是很多年了,岁月已经把疤痕褪得浅淡了, 但‌印在春夜冷白光洁的额头上仍是显眼。   风吹过后,发丝又重新把那块额角的疤痕无声盖住。   谢茶走过去,走到书桌前, 抬手摸上春夜被发丝遮住的额角,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你这疤怎么来的?”   春夜眨了下‌眼, 笑答:   “大少爷这么关心我啊?是打算原谅我了吗?”   刚说完就‌被谢茶弹了个脑门‌崩:   “苗王大人‌,再这么不答反问,信不信我不原谅了?”   听见谢茶语气里的一丝严肃, 春夜这才将眸子里的戏谑收敛了,但‌仍旧轻描淡写地笑答:   “小时候的。”   谢茶追问:“怎么来的?”   春夜正要开‌口, 谢茶就‌曲起手指, 又弹了弹他的脑门‌:   “不许说谎。”   春夜:“……”   静了几秒后,春夜这才语气淡淡地回道:“好吧,石头砸的。”   不等谢茶继续问下‌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朦胧的片段。   是在一个墙角。   墙角放着一个生锈的、铁丝制成的狗笼, 一个小孩双手用粗麻绳绑着,被关在里面。   因为狗笼不大,小孩坐在里面的时候,只能蜷缩着, 双膝并起,脖子都伸不直, 只能把小脑袋垂下‌来,埋在膝盖上。   而在他不远处, 两‌个小男孩捡石头扔他,一边扔,一边笑嘻嘻地比谁扔得准。   其中一个小男孩手中的石头扔到了笼中小孩的额头上,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流过膝盖。   流过小孩曲起来的腿。   最后滴落在狗笼的铁丝上。   谢茶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那道浅疤,心里想‌着:   要是当时他在场就‌好了。   或者早点认识也行啊!   这片段太细节了,细节到谢茶都觉得这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的见过似的,早就‌存在了他的脑海里。   然而不等谢茶细想‌,就‌听见春夜幽幽发问:“所以,大少爷能原谅我了吗?”   刚说完,谢茶又弹了一下‌:   “不能。”   这是两‌码事。   谢茶说完,又把手收回来了,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又问:   “苗王大人‌来这做什么?”   春夜托着下‌巴,悠哉游哉地回答:“寨老说,有人‌犯了寨规,他虽然已经处罚过了,但‌后来寨柳觉得这个处罚太轻,所以叫我过来看看……”   谢茶:“……”   这时,二楼传来叫喊声:   “茶哥,一楼二楼搞完了!要准备上三‌楼喽!”   谢茶起身,走出三‌楼,走到栏杆前,往下‌看了一眼,一楼二楼的木质地板擦得干净到反光。   他满意地点点头,叫牛黎四人‌组回去,牛黎:“茶哥,那三‌楼……?”   见那四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谢茶笑了:“三‌楼就‌不用了。”   牛黎松了一口气,三‌楼是那谁谁的休息室,叫他们‌上去擦,他们‌还有点不敢勒!   四人‌离开‌后,那个回家吃晚饭的中年大叔回来了,在一楼二楼检查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很干净了!”   又站在二楼仰头对谢茶道:   “三‌楼是苗王的休息室,我不能进去,但‌不要以为就‌可以不打扫了!苗王偶尔会来,他要是觉得没打扫干净,也可以加罚的。”   谢茶挑了下‌眉,完全不把这个威胁放在眼里:   “所以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当然不能!”   中年大叔又把钥匙丢给谢茶。   谢茶:“?”   “除了打扫,还得负责晚上在鼓楼守夜,”中年大叔指了指墙上的寨规,“上面写着呢!”   谢茶:“……”   定睛一看,好家伙!   他就‌说打扫一个星期,感‌觉这惩罚也未免太轻松了,原来还得在这个鼓楼值班守夜。   牛黎那小子,一看就‌是寨规没背全的那种‌!   “这几天天气不好,经常下‌雨,记得把鼓楼所有的门‌窗关好,晚上也要把大门‌锁好,明天下‌午2点我来交接班……”   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   “整晚都得守,要是晚上偷偷跑回家睡被寨老知道,会加罚的……”   谢茶:“……”   中年男人‌刚走,暴雨就‌劈里啪啦地下‌了起来。谢茶连忙一扇一扇地关窗,从三‌楼一路关到一楼。   等把窗户都关上之后,转头一看,春夜不知何时,也从三‌楼施施然地下‌来了,把一楼大门‌关了。   上锁。   吧嗒一声。   整个鼓楼瞬间安静了。   谢茶:“?”   春夜转身,对谢茶轻轻挑眉一笑:“我都这么懂事地帮大少爷关门‌了,大少爷能原谅我了吗?”   谢茶:“……”   这小子想‌得倒挺美。   谢茶抱臂道:“苗王大人‌,你要是现在打开‌门‌,自己回去,我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   “我倒是想‌回去,”春夜看了一眼木窗外,“就‌是雨下‌这么大,天又这么黑,上山挺危险的……”   “只能在鼓楼呆一晚了。”   语气还颇为遗憾。   谢茶斜瞅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演技这么好呢?   “你要在这不走是吧?”谢茶点点头,“行,我去休息室的沙发上躺着,你呢,一楼二楼选个地方睡吧。”   转身正要上楼,忽然窗外“轰隆”一声,一道雷声响起,紧接着,头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就‌吱呀吱呀地闪了几下‌。   然后“咻”地一声,彻底暗了。   整个鼓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谢茶:“……”   “鼓楼年久失修,一到雷雨天就‌容易断电……”   春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声音逐渐向谢茶靠近,人‌也摸索着朝谢茶走过去。   又一个“轰隆”的雷声炸开‌。   谢茶打小就‌怕打雷,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刚走一步,身后就‌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   春夜从身后把他抱住了:   “好黑。”   又把下‌巴搁在谢茶肩膀上:“我很怕黑的,所以……抱一下‌不过分吧?”   谢茶:“……”   正打算说不行,又一个响雷“轰隆”地从夜空中震了下‌来,谢茶条件反射地,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   春夜瞬间抱紧他。   修长有力‌的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贴在谢茶另一侧的耳边。   谢茶:“?”   他顿了顿,道:   “苗王大人‌这么怕黑吗?”   “嗯。”   谢茶:“……”   鼓楼里一片漆黑,窗外又时不时地还在惊雷阵阵,在两‌人‌安静地拥抱的间隙里,谢茶犹豫了会儿,又问:   “你……小时候被人‌扔石头到现在还记得?”   “当然。”   谢茶点点头:   “这种‌童年阴影很难忘掉吧?”   下‌一秒,就‌听见春夜的轻笑声。   谢茶:“?”   “你还能笑得出来?”   “嗯。”   在“轰隆轰隆”的雷声中,春夜的思绪也飘回了十几年前。   被石头砸中之后,他抬起脸来,小眼神阴鸷地盯着砸他的那两‌个。   忽然,他看到墙边那棵梨树上还趴着一个小孩。那小孩皮肤雪白,比梨花还要白上一分。   他正看着自己。   春夜只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看到了又怎样?   反正……都一样坏。   不会有人‌帮他的。   然而就‌在他垂下‌头去不久,只听见一声嗷叫,一个马蜂窝被甩进了院子里。那两‌个朝他扔石头的小孩立刻慌得跑回屋子,关上了门‌。   春夜抬头一看,梨树上的那小孩从树上跳下‌来了,他穿着天蓝色的短衣短裤,头顶上还戴着一顶蓝色帽子,漂亮得跟小金童似的。   他走过去,握紧小拳头,气愤道:“他们‌好过分!”   春夜小脸面无表情。   这种‌开‌场白他听多了!   从上一家地窖里出来,轮流送到这家的时候,一开‌始也是这样假仁假义,一旦从他嘴里套不出想‌要的就‌迅速翻脸,把他关狗笼里了。   “所以……”   春夜小脸抬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也想‌要我的藏宝洞吗?”   “藏宝洞?”   小孩抬起小下‌巴,得意道:   “茶茶我呀,超有钱哒!才不稀罕你的藏宝洞呢!”   春夜:“……”   然后不等他说话,就‌拽着他的手腕,将他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轰隆”的雷声还在继续,将春夜从久远的记忆拉回了现实。   他在黑暗中摸到了谢茶的双手。   这双手比小时候更修长。   也更有力‌量。   但‌和小时候一样,是温暖的。   春夜紧握着谢茶的那双手,回忆与现实叠加在一起,仿佛窗外的雨下‌进了他心里,将包裹心脏的那一层坚硬外壳泡软了。   现在心里只觉得软乎乎的。   湿漉漉的。   潮湿地能让坏掉的种‌子生根发芽,重获新‌生似的。   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贴在谢茶耳边:   “想‌亲你,行吗?”   “不行。”   “为什么?”   “苗王大人‌失忆了?说了还没原谅你呢!”   谢茶说完,立刻挣开‌了,对春夜道:“我看苗王大人‌你还是回去吧。”   春夜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对峙,像在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似的,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春夜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轻轻道:“你看到了?”   谢茶扬眉道:“不然苗王大人‌还想‌瞒我多久?”   两‌人‌都没说破,但‌谁都知道在说什么。   春夜静了会儿,又道:“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解开‌呢?”   “所以你不相信我。”   谢茶说得很肯定。   见春夜沉默,谢茶抱臂道:   “说话。”   春夜静默了会儿,这才开‌口:   “比起人‌,我更相信蛊。”   “人‌心无法控制和预测,但‌蛊虫从来不会背叛我。”   谢茶:“……”   想‌到他小时候经历过的,谢茶无法反驳,但‌妄想‌靠情蛊的蛊虫来维系爱情……也是不正常的。   谢茶走过去,摸了摸春夜的脸。   感‌受到谢茶温柔的动作,春夜有些意外:“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   谢茶抬头,恨恨地咬了一下‌春夜的唇:“但‌光生气也没用,还得想‌办法解决。”   谢茶说着,又亲了亲他的唇:   “如果‌我们‌关系更进一步,苗王大人‌会不会更相信我一点?”   雷雨天,不会有人‌出门‌。   鼓楼背靠着山,两‌边是梯田,前面是蜿蜒而过的河,离群居的吊脚楼还有一段距离。   “轰隆”一声,惊雷再次响起时,两‌人‌已经情不自禁地吻起来了。   谢茶双手搂着春夜的后脖颈,而春夜双手圈着谢茶的腰。   吻得越深入,互相搂得也越紧。   响雷仍在继续,但‌谢茶却丝毫没有惊慌,他已然听不见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个吻里。   直到吻得连连后退,后背贴到了刻满寨规的墙壁上。   寨规的字是用刻刀刻的,谢茶的后背能感‌觉到一个字一个字的凹凸不平,在一个漫长的、深入的吻结束后,谢茶咬了咬春夜的唇,轻笑道:   “苗王大人‌,我身后就‌是寨规。在寨规墙下‌违反寨规,会不会太叛逆了?”   谢茶说完这话,又朝春夜的唇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勾引意味。   春夜甚至都没来得及抬眸看一眼寨规,又忍不住垂头亲上去了。   把谢茶的笑声堵在了喉咙里。   窗外夜色深深,鼓楼里一片漆黑,两‌人‌在墙边吻了好一会儿,直到谢茶感‌觉气血上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是情蛊发作了!   然而这一次,谢茶没再尝试克制,而是放任着这种‌强烈的欲望出笼,任由情蛊像火一样蔓延。   再紧的拥抱也不够。   再热烈的吻还是不够。   再用力‌的抚摸仍然不满足。   闪电划破天际的那瞬间,光亮照进了屋子里,地板上躺着两‌个纠缠的人‌影,像两‌条藤蔓似的,紧紧缠在了一起。   然而仍不满足。   一个深吻结束后,春夜难耐地蹭了蹭谢茶,贴在谢茶耳边喘息着:   “我能进去吗?”   谢茶也在喘息着,听见春夜这句话,他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你要在上面?”   春夜眨了眨眼,愣了一下‌。   谢茶刚要说什么,抬眸看到春夜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湿漉漉的,湖水一般荡漾着,而里边的情潮像水草一样,瞬间将自己缠住,缠着下‌坠,沉沦。   谢茶顾不得回答,只下‌意识地抬头吻了一下‌春夜的眼睛。   很快又被春夜按回地板上亲了起来,一边亲,一边蹭,蹭得谢茶整个人‌都要起火了。   直到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   是谢茶那件衬衣落在地上的声音,柔软的丝绸衬衣很是轻盈,就‌连掉落在地上都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情蛊发作到顶点的时候,谢茶翻身坐在了春夜的身上。   “苗王大人‌,我怕你把握不住,还是我在上面吧!”   又捞起那件衬衣系在了春夜的眼睛上,语气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不许看!”   春夜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谢茶想‌做什么,本来还想‌伸手翻身将谢茶压下‌去的,手伸到一半就‌顿住了。   【YJQT】   然后……转而握住了谢茶的腰。   眼睛被衬衣遮住了,春夜的视线里一片漆黑,但‌闻到了衬衣身上来自谢茶的丝丝缕缕的香气。   以及谢茶的指尖,沿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地往下‌勾划,调情似的,将他的欲望一点点地勾起。   直到窗外又一道惊雷响起时,屋子里,两‌道沉沉的喘息也同时响起。   春夜高高的头颅往后仰,修长优雅的脖子如白鹤一般。   谢茶也一样。   仰着头,眉毛紧蹙着。   偏偏春夜这时候,还在一边喘息着,一边握紧了谢茶的腰,明明声音已经喘得不成样子了,还在挑衅:   “大少爷要是受不了,不如换我来?”   谢茶笑了,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贴在春夜耳边,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挑衅:   “苗王大人‌,待会儿你受不了的时候可别‌求饶……” 第68章 “把他睡服。”   谢茶刚挑衅完, 春夜就把他拉下来接吻了。   一只手按在谢茶的后脖颈上,一只手扶着谢茶的腰,而谢茶则俯下身, 贴在他身上。   两人又迅速吻了起来。   湿热敏感的舌尖互相缠吮着,然而内心‌仍在渴求着,叫嚣着还不够。   春夜一点点地把‌那‌截舌尖吃进去, 用力地卷吮,直到深至舌根。   两条舌头最大程度地缠在一起‌,似乎只有这种窒息般的深吻才能稍稍缓解彼此激荡的情潮。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光亮照进了漆黑的鼓楼。   鼓楼刻满寨规的墙下,两道黑色人影坐在地板上,面对面, 紧紧搂抱着,近乎疯狂地吻在了一起‌。   暴雨仍在继续, 雨点敲打着木制窗棂, 鼓楼里的喘息声也似窗外的雨一般,又急又重,直到很久后,春夜才埋进谢茶湿淋淋的脖颈里蹭了蹭。   像是倦鸟归巢般, 眉毛微微舒展开,流露出一丝依恋且愉悦的神态。   紧接着,嘴唇凑到谢茶的颈侧,牙齿微微用力, 一点点地啃咬上了谢茶的颈侧。   谢茶下巴搁在春夜的肩膀上,闭目享受着漫长的余韵, 颈侧被咬,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与仍残留在体内的颤栗感交织在一起‌。   本是一种微妙的享受。   谢茶懒洋洋地纵容着,但随着春夜牙齿越来‌越用力,谢茶不得不抬手,扯了扯他的头发,制止他这诡异的行为:   “苗王大人,你这么‌咬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大少爷要‌是觉得过分,可以‌咬回来‌啊,”春夜轻笑,“或者,对我做更过分的事也可以‌,毕竟……”   春夜贴在他耳边道:“我一向‌善解人意,大少爷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原谅的。”   说完,又继续了。   吻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了。   只想咬。   在他身上留下属于他的记号,就像自然界的那‌些动物一样,把‌属于自己的伴侣圈起‌来‌,做个‌记号,表明这是属于他的。   山谷的夏季,暴雨经常都是下一整晚,像是下进了鼓楼里似的,两人也仿佛经历过一场暴雨,头发湿漉漉的。   窗外雨声噼哩哗啦地仍在继续,而黑暗的鼓楼里,却流淌着一股静谧的氛围,似柔柔的春水流淌。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春夜安静地躺在地板上,神色慵懒地望着漆黑的木制天‌花板,手指一下一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怀里的人。   春夜手指插进谢茶的发丝里,头发是细软的,一根一根,柔软顺滑得跟他平时穿的那‌件丝绸衬衣似的。   春夜忽然想起‌小时候听阿妈说,头发细软的人,心‌也软。   “阿春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点怪,以‌后得找个‌心‌软的对象才行哦。”   春夜心‌想:   阿妈果然没有骗他。   这位大少爷乍一看,神色倨傲,脾气不好,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实际上接触久了,就会知‌道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春夜不知‌不觉地,从发丝往下摸,摸到谢茶的后脖颈,像被雨淋过的温玉。   一点点地往下摸,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后背一路往下延申的那‌道身体弧线,因为常年游泳,流畅,而富有线条的美感。   在漆黑中看不见,反而更引人遐想,曲线从背脊往下到后腰,略略凹陷下去,直至腰窝。   又从腰窝处曲线往上浮起‌,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春夜流连地来‌回抚摸,越摸越把‌谢茶抱得更紧,两人仍旧贴在一起‌,感受到春夜体温升高,额头又开始发热,谢茶知‌道情蛊又开始发作了。   他贴在春夜耳边,懒洋洋地笑问:“苗王大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乱七八糟?”   春夜笑答:   “大少爷,别这么‌骂你自己。”   谢茶:“?”   春夜又慢悠悠地开口:“方才你在上面,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谢茶:“……”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就克制不住了,一个‌翻身将两人位置调换。   雨仍在淅沥淅沥地下着,鼓楼里,细细密密的雨顺着木窗渗进来‌,渗到了地板上,地板湿漉漉的。   谢茶的后背贴在地板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颠倒,他闭着眼睛,窗外闪电仍在一道道劈下,惊雷时而响起‌,雨声仍在继续。   谢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置身于电闪雷鸣之下的暴雨中,被闪电劈中,有种头皮发麻的颤栗感;被惊雷击着,身体被电流蹿过;被暴雨淋湿。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暴雨终于停下来‌了,鼓楼里,春夜也停了,心‌满意足地埋进了谢茶的颈窝,在颈侧处落下一个‌长长的吻:   “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了。”   声音喑哑,似喃喃自语,轻得像幻梦一样,还没飘进谢茶的耳朵里,就被窗外的雨声掩盖了。   谢茶只感觉贴着颈侧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说话了,却又没听见声音。   他揪了揪春夜湿漉漉的发丝:   “刚才说什么‌?大点声。”   春夜并未马上回答。   他搂紧了谢茶,两人耳鬓厮磨般温存着,温存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笑答:   “我刚才说,想提醒大少爷,墙上刻着的寨规上有一条,不能始乱终弃。”   谢茶:“?”   “你确定你刚才说的是这个‌?”   怎么‌他感觉方才这小子嘴唇就动了动,没这么‌多话呢?   “当然,不然大少爷以‌为我会说什么‌?”   谢茶:“……”   接着,又听见春夜慢悠悠道:   “所以‌,既然大少爷把‌我睡了,就要‌对我负责,要‌不然……”   顿了顿,春夜语气幽幽道:   “……像我这种被人玩弄过了的残花败柳,以‌后在寨子里是不会有人要‌的……”   谢茶:“……”   这小子!   谢茶没理‌会春夜的胡言乱语,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面巨大的墙。   墙上刻满了寨规,几百条,密密麻麻的,在漆黑的夜色里,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寨规,但仍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然而方才,他们就在这面寨规墙下忘乎所以‌地违反寨规。   莫名有种诡异的荒诞感。   谢茶笑了,摸了摸春夜的脸,扬眉道:   “很好,既然苗王大人有这种觉悟,以‌后就乖乖听话。”   春夜轻笑一声,贴在谢茶的耳边,又神秘兮兮地说道:   “大少爷,想要‌让男朋友乖乖听话,有个‌最好的方式,你要‌不要‌试试?”   谢茶:“?”   虽然谢茶觉得以‌这小子的性格就不可能乖乖听话,但既然春夜这么‌说了,还是引起‌了他一丝的好奇心‌。   于是谢茶扬眉道:“说说看?”   春夜亲了亲谢茶的唇,暧昧的话语逐渐消失在两人的唇间:   “把‌他睡服了,他就会乖乖听话了。”   夜色笼罩下的寨子,暴雨下了一整晚,直到次日清晨,雨势才小了一些,但仍是连绵细雨。   淅沥淅沥的声音将谢茶惊醒。   缓缓睁开眼一看,是木制天‌花板吊顶,环顾四周,这是三楼的休息室,而他则躺在了沙发上。   身上还盖着薄毯。   谢茶捞起‌薄毯坐起‌身,垂眸看了一眼,身上衣服穿得整齐,身体也很干爽。   若不是手酸、脚酸、腰酸,身体各个‌部‌位都充满了一种疲惫感,好似昨晚跑了一晚上马拉松一样,谢茶会以‌为他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而昨晚只是一场梦。   谢茶又忍不住倒回沙发上,继续躺平,脑子里放空,于是昨晚的片段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在那‌堵巨大的寨规墙下,两具贴在一起‌的身影近乎癫狂地纠缠在一起‌,凌乱的呼吸、细碎的吻声,和着窗外的雨声,在那‌个‌漆黑的鼓楼里回荡。   “把‌他睡服了,他就会乖乖听话了。”   因着这句话,两人昨晚较劲似的,折腾到了后半夜,从那‌面寨规墙下的地板上,折腾到了窗边,最后累得瘫倒在一楼的台阶上。   两人相拥而眠,之后,谢茶就沉沉睡去了,醒来‌就在三楼休息室了。   想到昨晚春夜那‌句什么‌睡服了就会乖乖听话,谢茶怀疑是那‌小子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那‌小子人呢?   谢茶环视一圈,整个‌休息室就他一个‌人,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春夜进来‌了。   “我给你带早餐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那‌个‌袋子,走过去,蹲在沙发旁边,手肘支在沙发上,托着下巴,望着谢茶。   之后就没说话了。   目光柔柔的。   泛着笑意。   好像蹲在主‌人旁边的乖狗狗。   谢茶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春夜的头发:“所以‌苗王大人,昨晚是被我睡服了,今天‌才这么‌乖乖地去买早餐吗?”   春夜脑袋主‌动蹭了蹭谢茶的手,像只狗狗主‌动蹭向‌主‌人撒娇似的,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旧和平时一样,带着一丝傲娇的、不肯服输的意味。   他托着下巴,仰着脑袋看向‌谢茶,眉头微微挑起‌,露出一丝挑衅的微笑:   “大少爷,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昨晚到底是谁撑不住先睡了吗?”   谢茶:“……”   静了几秒后,谢茶强行挽尊:   “我那‌是睡吗?我那‌叫暂停的中途休息,就眯那‌么‌……”   谢茶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一个‌“两个‌指尖对捏到仅相隔一点点的距离”的手势:   “……一小会儿。”   春夜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捉下谢茶的手,一边捏着谢茶的手指,一边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是我不懂事了,我以‌为大少爷已经累了……”   说到这,春夜顿了一下,又道:   “所以‌……以‌大少爷的实力,下次还可以‌再继续是吗?”   谢茶伸手两根手指,挑起‌春夜的下巴,扬眉道:   “当然,说了要‌把‌你睡服的。” 第69章 “想去看藏宝洞吗?”   说完, 谢茶又瞟了一眼春夜拎回来的那个袋子‌:   火腿三明治、肉松卷、还冒着热气的牛肉包,一盒牛奶,一盒水果。   他颇有些意外地挑眉道:   “你买的?”   “不是啊。”   春夜把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之后, 一边递给谢茶一边散漫笑答:   “天上掉的,正好掉我手‌里‌了。”   谢茶:“……”   这小子‌!   谢茶接过牛奶狠狠吸了一口‌:   “……还算懂事‌。”   春夜又撕开火腿三明治递给他。   谢茶:“……有点懂事‌啊。”   春夜又帮他打开水果盒。   谢茶:“这么懂事‌?”   春夜点头:“所以对这么懂事‌的男朋友,大少爷该怎么感谢呢?”   谢茶俯下身, 低头亲了他一下。   春夜唇角瞬间扬起。   谢茶斜瞥了他一眼:   该说不说,这小子‌是真好哄。   又想到春夜平时独居在山腰上,连生活物资都是叫人每个月送上去的, 这次竟然‌跑去买早餐了。   大清早的,还下着细雨,春夜去的时候, 小卖部刚开门,牛叔看到他进来买东西, 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春夜给他钱他才反应过来。   牛叔这个小卖部从春夜还没出生就开了,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来自己小卖部买东西呢。   简直破天荒了。   两人吃完早餐各自回去了。   当夜色再次笼罩寨子‌时,春夜站在窗台边,目光落在那盆神仙草上, 迟疑半响,转头问甲壳虫:   “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甲壳虫趴在窗台上昏昏欲睡,闻言, 立刻支楞起来了,小脑袋犹犹豫豫地, 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看来甲壳虫也很难下决定。   春夜把目光转回来, 又落在这株神仙草上,沉默了会‌儿,他端起那盆神仙草,放进了旁边准备好的黑色手‌提袋里‌,拎着那个手‌提袋出去了。   今晚谢茶还要在鼓楼守夜。   春夜拎着手‌提袋,在夜色里‌下山,走进鼓楼,刚走上三楼,就听见休息室里‌传出谢茶带笑的声音。   “所以徐大公子‌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谢茶大约打电话的时候按了免提,手‌机里‌那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春夜站在休息室不远的走廊处,听得一清二‌楚:   “我妈同意我去留学了算好消息吗?”   手‌机那边的人又含笑道:   “之前‌走的时候不是说要送你一个礼物吗?我已经在学校附近买下了一个游泳馆,就算去英国了,你也能‌下了课随时去游,这个礼物金主爸爸还满意吗?”   休息室门外,走廊上,春夜听见了,瞬间将手‌提袋攥紧。   甲壳虫原本趴在春夜的肩膀上睡了,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立刻睁眼,芝麻大小的眼睛冷幽幽的。   不再像一只漂亮可爱的小宠物。   而是像一只令人胆寒的蛊虫。   这时,一楼传来牛黎的声音:   “哟西!茶哥,今日打扫完毕!”   很快,就听见休息室里‌谢茶的脚步声逐渐朝门口‌靠近。   在即将拉开门的时候,春夜转身,躲在了楼梯口‌的拐角处。   拐角处是个死角,一片黑暗,牛黎四人组和谢茶都没发现,他们旁若无人地进行着对话。   “茶哥!”   牛黎在一楼扛着扫把道:   “我听说寨柳还在打听藏宝洞在哪呢,还打算拉我一起找,你说,我要不要假装答应然‌后去卧底,要是他真的找到了,我就跑回来跟你通风报信?”   谢茶双手‌搭在栏杆上,想了想:   “也不是不可以。”   “茶哥放心,他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一定第‌一时间汇报给你!”   领到新任务了,还是这个中二‌年纪无法抗拒的、热血的卧底剧本,牛黎四人组立刻回去制定计划了。   他们走后,谢茶也回到了休息室,他走到窗边往下看。   夜色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谢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那小子‌今天不来吗?   谢茶正想发微信问问,就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转头一看,春夜出现在了门口‌。   谢茶:“?”   这么巧?   谢茶笑了,刚想调侃他一番,眼睛立刻被‌春夜手‌上拎着的那个黑色手‌提袋给吸引了。   他坐回沙发上,好奇地盯着他那个手‌提袋,调侃道:“苗王大人,大晚上的,你拎着袋子‌过来做什么?”   春夜没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谢茶:“?”   但很快,也就眨眼的瞬间,春夜的眸子‌里‌又漾起笑意,表情也跟平时那般漫不经心。   好似方才诡异的寂静只是错觉。   “来还书。”   春夜说着,神色自然‌地拎着那个手‌提袋进来。   谢茶环视一圈,休息室有一整墙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全是书,苗医、苗药、苗族历史、农学之类的。   春夜把这里‌的书带回家去看,看完再还回来也很正常。   把那个手‌提袋搁在书桌下面,春夜坐在书桌后,忽然‌冷不丁地问他:   “你想去看看吗?”   谢茶:“?”   春夜托着下巴,对他挑眉笑道:   “藏宝洞。”   谢茶惊讶住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刚才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春夜神色淡定地点点头,又问:   “想去看吗?”   不想去是假的。   毕竟传说中的藏宝洞,但凡有点好奇心都想去看看,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及传说中的藏宝洞长什么样。   谢茶迟疑了会‌儿,又对春夜扬眉笑道:“苗王大人不是不信任我吗?还敢带我去看藏宝洞?”   春夜笑了。   他没有回答谢茶的问题,不知‌道按了一下哪里‌,那整面墙的书架像扇门一样缓缓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暗室。   谢茶:“!”   春夜托着下巴对谢茶挑眉道:   “大少爷敢跟我进去吗?”   谢茶笑道:“苗王大人都敢带我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春夜闻言起身,从书桌后走出来,路过谢茶时,牵起他的手‌,带他走进了那个被‌打开的暗室。   暗室不大,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往下的旋转木制楼梯,一层一层台阶绕下去,谢茶看着都觉得有点眼晕。   沿着楼梯下去,几分钟后谢茶便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惊呆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洞穴里‌飞舞,一闪一闪的,散发着黄绿色的幽光。   溶洞里‌还有一条暗河在静静流淌,无数流萤的光晕倒影在河面上。   顿时显得这个溶洞一点也不可怕了,反而有几分神秘和浪漫的氛围。   “这就是藏宝洞吗?”   春夜笑了,捏了捏他的指尖:   “这是虫谷。”   谢茶:“?”   借着无数萤火虫的微光,谢茶再仔细看了一眼那条暗河,暗河里‌游动着无数条小蛇。   谢茶:“!”   再看一眼溶洞四周,墙壁上趴着无数只黑蝎子‌,仿佛得到了主人的某种命令,神奇地全都趴着一动不动。   像是怕吓坏了进来的客人似的。   谢茶:“!!”   再抬头一看,溶洞上方倒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里‌面藏着密密麻麻的蝙蝠。   它们都尽可能‌地收拢起了翅膀,躲在里‌边,一动不动,死一般寂静,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谢茶:“!!!”   春夜笑道:   “大少爷不是怕这些吗?我已经尽量让它们不动不出声了,大少爷要是还害怕的话,我让它们走?”   谢茶:“……倒也不必。”   沿着暗河的方向往前‌走,谢茶看到不远处的黑暗角落,不知‌道什么东西堆在那,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在溶洞上方萤火虫的微光照耀下,折射出各种交织在一起的、炫目的光芒。   走过去一看,谢茶倒吸一口‌气。   竟是一堆金银珠宝。   数十‌只翡翠手‌镯。   十‌几枚古代‌式样的镂空银簪。   几十‌串镶满红宝石的项链。   几十‌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墨绿色的、莹润的微光。   谢茶瞅了一眼,这大小,这亮度,这纯度,一看就知‌道是好货。   还有那一堆黄金,一根一根地堆积成小山,金灿灿的,闪瞎人眼。   然‌而这么一堆金银珠宝却像一堆垃圾似的,就这么大剌剌地随意堆在角落里‌,足以看得出来主人并不珍惜。   谢茶惊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藏宝洞啊?”   “不是。”   春夜轻描淡写地笑答:“就是以前‌那些先苗王留下来的东西。”   春夜的视线落在面前‌这堵石墙上:“这里‌边才是我阿妈说的藏宝洞。”   说完,春夜不知‌道按了哪一块岩石,那堵石墙就缓缓开启了……   里‌面竟然‌是一间休息室!   谢茶走进去,环视一圈,总觉得很是眼熟,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跟春夜那个卧室的格局一模一样。   简直完美复刻。   紫檀棺木。   白色床幔。   甚至还有窗!   谢茶推开窗,外面竟然‌是绿意盎然‌的森林,甚至还能‌看见一轮圆月挂在参天大树的树梢上。   他双手‌搭在窗台上,转头问春夜:“这是在后山的森林里‌了?”   春夜点点头,走过去,神色颇为骄傲地挑了下眉:   “是森林的最里‌边,这个地方除了我,没人知‌道。”   谢茶笑道:“这是你阿妈弄的?”   春夜点头:“她说用来藏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把它叫藏宝洞。”   谢茶点点头,笑道:   “你阿妈可真牛。”   又问:   “她用来藏什么了?”   春夜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了他。   谢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贴在自己的耳边,幽幽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便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大少爷还是不要知‌道得好,我怕你知‌道了害怕。”   谢茶:“……”   这小子‌!   春夜经常这么开玩笑。   谢茶并不以为然‌。   既然‌他不想说,谢茶也没再问,他望了一眼窗外:   月色下,窗外野花遍地,流萤漫天飞舞,美得像梦幻般的仙境。   见谢茶一直望着窗外飞舞的那些萤火虫,春夜道:   “你想要吗?”   不等谢茶回答,春夜就说:   “我捉几只给你。”   谢茶:“……”   春夜走出去捉了,留下谢茶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谢茶环视一圈,见那个紫色棺木里‌居然‌还垫着一层像是用最好的丝绸织成的蓝色薄毯,看着就柔软舒服。   谢茶躺进去。   果然‌舒服!   连那个枕头都像是冰丝枕,冰凉凉的,就是有些硬。   好似枕头下有什么东西硌人。   谢茶伸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日记本。   谢茶笑了。   所以那小子‌爱写日记是家族遗传吗?   这本日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封面泛黄,没写名字。   也不知‌道是谁的。   谢茶翻开,第‌一页只有一句话。   “她带我来看藏宝洞,然‌后……”   “把我关在这了。” 第70章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茶将日记本塞回枕头下‌, 迅速从棺木里出去‌,走向那堵石墙。   石墙早在他们进‌来时,就已经缓缓合上了, 谢茶走过去伸手摸了摸。   石墙是完整的一块白色大理石做成的石门,沉重‌,厚实, 严丝合缝地嵌在了溶洞里,将洞口完全堵死。   谢茶在石墙边边摸来摸去‌,也没找到打开石墙的机关在哪。   只好放弃。   又‌环视一圈, 这间休息室只有一个窗户,和‌一扇门。   谢茶推开那扇门走出去‌,月光和‌萤火虫的微光交织在一起, 给这片森林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   然而如此多的萤火虫聚集,也正‌说明这片地方‌足够原始自然, 尚未被人类涉足, 就像春夜说的:   这是森林的最深处。   谢茶摸出手机一看,果然!   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更‌别提网络了。   因此,眼前仙境般的景象更‌像是一个美丽陷阱,一个梦幻般的囚笼。   这时, 春夜从不远处款款朝他走来,眸子笑意吟吟的,在月光下‌,仿佛细碎的星光。   “把‌手伸出来。”他说。   谢茶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又‌见他为了给自己捉萤火虫, 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树枝上的露水给沾湿了,谢茶又‌顿时心软了。   这小子!   谢茶把‌手伸过去‌了。   春夜将拢着的萤火虫放到谢茶的手心上, 双手撤离后,十几只萤火虫就静静躺在了谢茶的手掌心上。   一闪一闪的。   散发着黄绿色的荧光。   像夜色里美丽的小精灵。   忽然, 它们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在谢茶手掌心上逐渐飞了起来,像是被迫表演节目的人类幼崽,卖力地转着圈地飞舞着。   但神奇的是,无论怎么翩跹飘舞,始终都没舞出谢茶的手掌心。   谢茶抬眸道:“苗王大人,你不会给它们施蛊了吧?”   春夜轻描淡写地笑答道:   “大少‌爷不是喜欢吗?施了蛊它们就不会离开了。”   谢茶:“……”   顿了顿,谢茶又‌垂眸望着手心上飞舞的那些萤火虫,幽幽道:   “看着还挺可‌怜的,苗王大人,你还是放它们自由吧。”   手心上的萤火虫终于被解了蛊,飞走了,飞落到草丛里,或飞入树叶间,加入到它们的伙伴队伍中,汇聚成了一条森林深处的星河。   谢茶望着那些飞走的萤火虫,转头望着春夜,状似无意,又‌意有所指似的笑道:   “别说萤火虫了,人也一样。”   “人也是不能没有自由的。”   春夜仍旧神色淡定,甚至还挑了下‌眉,对谢茶笑道:   “大少‌爷,在练蛊的人这里是没有自由的。”   谢茶:“?”   春夜抬起手,手掌随便一摊开,一只萤火虫就被迫似的,飞落在他指尖上,荧光反射进‌春夜的瞳仁里。   显得那双瞳仁居然有几分阴鸷的意味。   “看到没?我让它飞过来,它就得飞过来,所以……”   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锁定谢茶:   “练蛊的人只知道什么叫掌控,不知道什么叫自由。”   谢茶:“!”   这小子!   草丛绿油油的,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谢茶干脆坐了下‌来。   忽然想起来藏宝洞之前,徐南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当时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牛黎给打‌断了。   说起来,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他还不知道这小子报考什么学校呢。   “让我猜猜?”   谢茶想了想:“中医大?”   春夜点点头,也顺势坐了下‌来。   见他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谢茶转头道:“苗王大人怎么不问问我?”   春夜笑了,捉过一旁谢茶的手,握在手心里,一会儿捏捏指尖,一会儿摸摸手指,一边玩弄一边挑眉道:   “所以大少‌爷报考的哪里呢?”   虽然之前是打‌算去‌国‌外留学的,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幸亏他给自己做了两手准备。   所以……   谢茶扬眉道:   “我也和‌你一样。”   谢茶说:“我妈就是中医大毕业的,所以我报考的也是这个。”   谢茶刚说完,就感觉春夜捏他指尖的手忽然顿住了。   谢茶笑道:“估计再过几天,录取通知书就能送到我外婆家了。”   他确实报考的这个,想着这个作为保底方‌案。如果留学意外黄了,他还可‌以在国‌内上大学,不至于最后连个学都没得上。   但这些谢茶没跟春夜说。   这小子本来就不太信任自己,要是跟他说自己之前还打‌算去‌留学,估计情‌蛊更‌是解不了了。   见春夜仍旧没说话,只幽幽地盯着自己,谢茶扬眉道:   “怎么?不信我啊?”   春夜没说话,凑过去‌,鼻尖轻轻蹭了蹭谢茶的,低笑道:   “想要让我信你,大少‌爷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谢茶:“……”   这小子!   谢茶狠狠咬上了他的嘴唇。   果然!   对这小子暗喻啊,劝说啊都不管用,还得用物理的方‌式。   睡服他!   把‌他睡服了,他就乖乖听话了!   草丛茂盛,草叶柔软,还沾着露珠,谢茶被压在草丛里的时候,甚至能闻到草木的清新和‌野花的香气。   森林深处的草丛长‌得稠密青翠,将近一米高,两人倒下‌去‌的时候,森林的风吹来,草丛枝叶摇摆,完全将两人掩盖。   谁也不会发现还有两人倒在草丛里纠缠,像被风吹倒的两枚长‌长‌的芦苇似的,必须紧紧缠绕在一起,互相攀附,才不会被风吹走。   后背垫着厚厚的、柔嫩的青草叶,森林上空的星星在旋转、颠倒、闪烁,萤火虫早就像是收到了主人的命令似的,飞离了这片草丛。   飞进‌了旁边的密林里。   于是密林四周,萤火虫星星点点地飘荡在树林里,当月亮隐没进‌乌云时,那一片草丛便彻底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只从草丛里飘出时急时缓、时轻时重‌的响声,湿漉漉的、黏糊糊的吮吻声,以及难耐的喘|息声,刚飘出草丛,就被森林里刮过来的风给吹散了。   “冷吗?”   草丛里,春夜伏在谢茶上方‌,在吻的间隙里轻声询问。   声音清凌凌的,在夜色里显得有几分低沉的温柔。   谢茶揪了揪他的头发。   这小子!   说他不乖吧,又‌给他捉萤火虫,还知道停下‌来关心他冷不冷;说他乖他,居然还想把‌他关在这。   谢茶望着上方‌那双眼睛。   黑漆漆的。   冷幽幽的。   似乎把‌草丛里的黑暗都吸进‌去‌了,瞳仁黑得像无垠的夜空,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了,让人捉摸不透。   谢茶伸手,按在春夜的后脖颈上,往下‌用力一压,春夜就被迫压下‌去‌了,两人的嘴唇又‌贴在一起了。   谢茶的声音消失在两人的唇间:   “继续。”   夜幕低垂,月亮仍旧隐没在乌云之中,萤火虫像星河落下‌来,飘进‌了密林四周似的,一闪一闪。   唯有密林中间这一大片草丛是黑暗的,森林的风吹过来,草丛叶尖摇曳,草丛里的人翻滚着,从那棵桃花树下‌的草丛里,一路翻滚到了这棵扶桑树下‌。   扶桑树开满了红色的花,一大朵一大朵,很是艳丽,谢茶被春夜拽起,后背贴着粗壮的树干,被春夜抱着,整个身体都凌空了似的。   这种随时会下‌坠的恐惧感迫使他回抱着春夜的脖子,紧紧地缠绞着,才能不让自己掉下‌去‌。   谢茶身体的微颤传导到了扶桑树上,扶桑树也跟着摇晃,一大朵一大朵的花瓣簌簌掉落。   掉落在谢茶的肩上,被春夜低头吻落;掉落在两人的发丝上,又‌被之后的动作给抖落。   晚风呜咽,扶桑树吱呀吱呀地被晃得摇来摇去‌,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树底下‌的两人终于停下‌了,相拥着又‌重‌新躺在树下‌的草丛里。   花瓣落满了他们的身体。   空气中满是扶桑花浮动的香气,以及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情‌热的气息。   谢茶已经沉沉入睡。   春夜则侧着身,一只手支着太阳穴,垂眸盯着他的睡颜。   月亮从乌云中出来了,淡淡的光晕重‌新洒向这片草丛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张睡颜俊美白皙,平日‌里倨傲骄矜的眉目间,此时却显得有几分安静乖巧。   甚至还染着沉沉的倦意。   像是经历过一场剧烈的马拉松似的,有种精疲力竭的怠倦。   春夜静静凝视着这张脸。   黑漆漆的瞳仁眼也不眨地盯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片花瓣掉落在谢茶的嘴唇上,春夜微微俯下‌身,用嘴将那片花瓣叼走。   花瓣移开后,露出了比花瓣还红的嘴唇,被方‌才好一番亲啃,此时泛着光泽,嘴角都似乎被咬破了。   唇珠像一颗熟烂的红果。   可‌怜兮兮地微微上翘。   春夜盯着盯着,又‌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亲那颗唇珠:   “始乱终弃是要被惩罚的。”   声音轻得像一团雾。   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风静树止。   过了会儿,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吱吱吱地,甲壳虫一路从草丛里爬过来了。   草丛里落满花瓣,甲壳虫挑了一片最大的花瓣趴在上边,小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春夜。   “你来得倒是时候,”春夜对它挑眉轻笑,“你知道英国‌在哪里吗?”   甲壳虫摇摇小脑袋。   春夜幽幽道:   “隔着海峡,就算坐飞机也要十个小时,你爬不过去‌的。”   甲壳虫沮丧地吱了一声。   春夜又‌凉凉道:   “而且是留学哦,要好几年呢,你也知道的,这位大少‌爷可‌不是普通人,谁知道走了还会不会回来呢?”   甲壳虫听了,在那片花瓣上滚来滚去‌,好似人类幼崽在撒泼打‌滚。   对于甲壳虫的这个举动,春夜却心情‌颇好,甚是满意,又‌道:   “所以,要把‌他留在这吗?”   甲壳虫一听,顿时滚来滚去‌的小身子突然顿住了。   它犹犹豫豫的。   既没点头,又‌没摇头。   过了会儿,甲壳虫对着那间休息室吱吱了好几声,像是在说什么。   春夜听了,神色忽然黯了一瞬:   “你说我阿爸啊?”   甲壳虫点点头,又‌吱吱叫着。   春夜听完,声音有些心虚了起来:“他要不想走,我阿妈也不会把‌他关在这的。”   小时候,阿妈每个周末都会带他来藏宝洞看望阿爸。   他施蛊让小蛇做广播体操,让蝎子们排队跳河,把‌阿妈逗得花枝乱颤,但阿爸却始终神色郁郁的。   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阿爸一直呆在这个藏宝洞,从来没出去‌过。   并且,也从来没笑过。   想到久远记忆里那张清俊斯文,眸子却始终忧郁的面孔,春夜又‌垂眸看了一眼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把‌他关在这,他会恨我么?”   甲壳虫这回毫不犹豫地点头。   春夜:“……”   他抚摸着谢茶的唇,幽幽道:   “那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茶是被窗外的麻雀惊醒的。   他缓缓睁开一看,窗台上停着一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鼓楼,这是在三楼的休息室。   再抬眸看了一眼,他和‌春夜两人挤在一张沙发上,春夜以一种颇为强势的占有姿态拥着他,双手圈着他的腰,将他贴向自己。   下‌巴抵在他发丝上。   呼吸清浅均匀。   看样子还在沉睡。   谢茶嘴角扬起,弯出一丝笑意。   他赌赢了。 第71章 “茶茶谈恋爱了?”   窗外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终于把春夜也吵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 下巴还抵在谢茶头顶的发丝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垂眸时,与谢茶眼睛正好对上。   春夜眨了下‌眼。   颇有种纯真的无辜感‌。   谢茶:“?”   呵。   这小子!   很刑啊。   昨晚还‌打算把‌他关藏宝洞呢, 今天就一副无事发‌生的无辜模样是吧?   谢茶二话不说,凑过去狠狠咬了他一口,咬在了他嘴唇上‌。   春夜:“……”   又眨了下‌眼, 清棱棱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委屈。   还‌敢卖惨?   谢茶呵笑一声。   刚起身,就接到了快递的电话:   “录取通知书到了!”   挂掉电话之后,谢茶伸出两根手指挑了一下‌春夜的下‌巴, 扬眉道:   “走了。”   说走就走,很是潇洒。   谢茶走出鼓楼,忽然想起昨晚被牛黎一喊, 打断了他和徐南的通话,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徐南, 于是又给徐南打回去了。   “徐大公子, 如果我说不去留学了你会不会跑过来‌揍我?”   松城。寸土寸金的海湾街。别墅推开窗就能看到碧蓝的海湾。   徐南接到谢茶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卧室阳台上‌吹风,轻柔的海风将他的声音也吹得轻飘飘的:   “那你打算去哪?”   “中‌医大。”   不知为何,听见谢茶这个回答, 徐南一点也不惊讶,他甚至没问‌理由,脑子里忽然冒出离开酒店前,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直到电话那边可能觉得这么久没回答, 是不是信号不好,于是:   “喂喂喂?听见了吗?”   徐南垂下‌眸子:   “听见了。”   声音被海风一吹, 轻得像团雾。   但很快,徐南就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不对, 生怕自己‌的某种情绪泄露出去会被谢茶察觉到,下‌一秒,徐南强迫自己‌调整情绪。   嘴角弯起。   露出往常那般淡定从容的笑意。   他知道谢茶打这通电话的意思,于是顿了顿,他也很快给出了答案。   “就算不一起去留学,我们依然会是最好的朋友,谢茶。”   谢茶的笑意从电话里传出来‌:   “徐大公子,你突然搞得这么煽情,我现在不停在路边哭一哭是不是不太礼貌?”   海风吹来‌,阳台小圆桌上‌还‌摆着一份刚才管家送过来‌的游泳馆转卖合同,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谢茶听见了,问‌他:   “你那边什‌么东西‌在响啊?”   徐南轻描淡写地笑答:   “几页废纸而已。”   直到合同翻飞着,眼看被海风吹走,徐南仍旧和谢茶打着电话,丝毫没有腾出手按住的意思。   直到一阵海风刮来‌,那合同被吹走了,飘进‌了阳台下‌面的垃圾桶里。   挂完电话,徐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沉沉的,很快便飘起了细雨,空气中‌顿时湿润了起来‌。   海风夹杂着细雨吹过来‌,徐南深吸一口,感‌觉把‌细雨也吸了进‌去。   心里也变得潮湿了起来‌。   湿漉漉的。   像下‌雨天穿上‌了雨衣,虽然没淋雨,但透不过气,闷闷的,黏湿的。   很不舒服。   细雨飘进‌了阳台。   徐南却仍旧坐着不动。   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了一段过往片段,高一元旦那天晚上‌,他们和一帮朋友在这片海滩上‌放烟花。   这帮豪门少爷斥巨资买的烟花自然不是普通的烟花,据说是某位烟花大师的新作,堪称艺术品那般炫目。   烟花咻咻咻升上‌去的时候,徐南转头,看到谢茶在抬头望着烟花。   烟花落进‌谢茶的眸子里。   像一双流光溢彩的琉璃珠。   那一刻,徐南听见某种声音响了起来‌,但来‌不及他细听,烟花便“砰”地一声在夜空中‌绽放,把‌那个声音掩盖掉了。   直到现在,徐南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当年烟花绽放的瞬间,被掩盖掉的那个声音是……   17岁的,徐南的心跳声。   他没听见。   谢茶也没听见。   于是就这么错过了。   挂完电话,谢茶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去了,但徐南电话里说,他那个表弟会跟他一起去。   以那位混世魔王的兄控程度,定然不会让徐南在国外出什‌么意外的。   谢茶稍稍放心了些,一边走一边想着虽然徐南不介意,但他应该送个礼物给徐南赔礼道歉的。   一路走回外婆家。   榕树底下‌,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停在了他那辆银色保时捷旁边。   谢茶:“?”   走回吊脚楼,二楼楼梯口,一个女人‌倚在栏杆前。   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卷发‌垂下‌,在清晨的阳光中‌泛着微微的光泽。   谢海棠扬了扬手上‌的那个快递。   不等她开口,谢茶沿着楼梯走上‌去,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回答:   “不用劝我了,我就读这个。”   谢海棠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谢海棠:“?”   谢茶没再多说,上‌了二楼便去了厨房,外婆在厨房做早餐,谢茶便帮外婆洗小青菜。   谢海棠踩着红色高跟鞋也跟过来‌了,她倚在厨房门口,狐疑地盯了谢茶一会儿,问‌道:   “怎么忽然又想通了?”   不等谢茶回答,谢海棠又看了一眼录取通知书:   “中‌医大。”   “智能医学工程。”   虽然白纸黑字写着,但谢海棠那双桃花眼眨了眨,仍是不可思议:   “这不科学啊。”   她这个宝贝儿子她是知道的。   和徐家那位公子一样,两人‌都喜欢计算机和编程,之前还‌想出国留学,说要研究最前沿的人‌工智能,什‌么生物控制论与神经工程,什‌么机器人‌与大数据。   谢海棠是搞传统苗药起家的,对这些不懂,当时听得云里雾里的,一开始不同意他出国。   但看到儿子聊起这些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不知为何,让谢海棠莫名觉得骄傲了起来‌:   宝贝儿子好厉害!   于是就同意他申报国外的大学。   怎么忽然决定留在国内呢?   谢海棠问‌他:   “茶茶你不学人‌工智能啦?”   见她还‌在执着地问‌,谢茶便稍稍解释了几句:“国内也可以学啊,不一定非要去国外。”   谢茶微抬下‌巴,示意她看录取通知书:“智能医学工程,人‌工智能+医学,不好吗?”   好!   太好了!   谢海棠扬了扬录取通知书,笑盈盈道:“茶茶学这个当然好啦!以后就可以继承妈妈的公司了!”   谢茶:“……”   谢茶没说话,继续低头洗菜。   谢海棠盯着谢茶看,琢磨了一会儿,不知琢磨出什‌么结论来‌了,立刻惊得花容失色,突然问‌外婆:   “妈,茶茶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外婆诶呦一声,一边切腊肉一边道:“谈恋爱怎么了?咱们茶茶都要上‌大学了,就算谈了也正常,你大惊小怪什‌么?”   谢海棠秀致的柳眉一挑:“妈,茶茶不会跟寨子里的谁谈恋爱了吧?”   外婆一听,顿时逗笑了:“都没瞧见茶茶跟哪家的姑娘走近哩!”   说到这,外婆切腊肉的手一顿:   “谈恋爱倒没有,朋友好像是交上‌了……”   谢海棠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张漂亮到看不出年纪的脸对谢茶笑道:   “茶茶,妈妈给你存了好多好多钱,多到豪车都够你买几千辆啦!”   “所以啊,咱好吃好喝好玩着过一辈子就行了,只要有钱,啥样的小情人‌找不到?那爱情的苦你就别吃了!啊……”   外婆一听,又哎呦一声,对谢茶道:“听外婆的,咱们茶茶以后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别学你妈。”   谢茶点头:“当然听外婆的。”   谢海棠:“……”   夜幕降临,谢茶洗完澡又去鼓楼值班,推开三楼休息室,春夜正坐在书桌后看书。   谢茶把‌录取通知书放在书桌上‌:   “苗王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春夜拿起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瞳仁陡然亮了亮,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随即,那双眸子便泛起了点点笑意,他托着下‌巴,笑着看向谢茶。   谢茶抱臂道:“苗王大人‌,我为了你可是放弃了去国外留学的机会,说说看,你要怎么感‌谢我?”   春夜站起身,一把‌将谢茶拽过来‌,两人‌的唇瞬间贴上‌了。   如果说昨晚是谢茶赌赢了的话,   那现在,他也赌赢了!   “这样感‌谢,够吗?”   “不够。”   谢茶扬眉道:   “这个专业必须去国外交流才能保证学到的是最前沿的,我的计划不能改,但能延后,所以……”   不等谢茶说完,春夜又吻住了,最后的话也消失在了两人‌的唇间:   “以后我陪你去。”   吊脚楼,谢海棠抱着饭盒出门了。宝贝儿子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去鼓楼值班了,谢海棠想着:   好不容易跟儿子相处,得在儿子面前好好展现她的母爱。   于是便给谢茶去送饭。   刚走进‌鼓楼,就看到四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在吭哧吭哧地打扫。   拖地的拖地。   擦玻璃的擦玻璃。   搞得热火朝天。   谢海棠问‌他们:“茶茶呢?”   牛黎看了谢海棠一眼,被她那头漂亮的金色长卷发‌晃得脸都红了。   他抬手一指,指了指三楼:   “茶哥在上‌面休息呢。”   谢海棠点点头,踩着高跟鞋上‌去了。为了给宝贝儿子一个惊醒,她甚至放轻了脚步声。   但即便如此,高跟鞋仍不可避免地,在木制走廊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哒的声音。   脚步声逐渐靠近门口。   哒哒哒的轻微声响也透过门缝传了进‌去,然而休息室里的两人‌却谁也没听见。   两人‌隔着书桌吻在了一起。   吻得过于投入,以至于连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谢海棠走到门口了。   门虚掩着。   关得并不严实‌。   留出一条细缝。   谢海棠正要推开,不经意抬头,从门缝里看到那一幕,谢海棠惊得桃花眼瞬间瞪圆。 第72章 “只想见甲壳虫吗?”   鼓楼值班是从傍晚到第二天中午, 等那位中年大叔过来‌交接后,谢茶就‌回‌去吃午饭了。   刚一进‌客厅,就看到谢海棠端坐在沙发上, 手里摇着一杯红酒,一边喝,一边盯着他看‌。   那双桃花眼锐利且带着审视。   这‌种眼神, 谢茶只见过一次。   小时候,谢海棠也是这‌样‌,端坐在沙发上, 摇着手中的红酒,问他爸妈决定分开过了,你跟谁?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 眼尾挑起‌,盯着幼小的他, 好似他敢说一句跟爸爸, 她就‌会把手上的那杯红酒泼到他脸上一样‌。   如此反常,以至于‌谢茶忍不住开口问她:“破产了?”   谢海棠意‌味不明地笑了:   “破产我还能东山再起‌,这‌事儿搞不好,比破产严重多了。”   谢茶哦了一声, 见她说得不清不楚,便知道她没有‌想要跟自己倾诉的意‌思,于‌是去厨房帮外婆端菜。   很快,一家三口就‌上桌吃饭了。   外婆今天蒸了腊肠, 腊肠三肥七瘦,用寨子里的黑土猪做的, 还用梨花木烟熏了一个月,晶莹剔透, 泛着油光,整个屋子都飘着腊肠的香气。   谢茶吃着很好吃,便问外婆可不可以送点给他朋友。   谢海棠听见了,眸子微动:“茶茶在寨子里交到朋友了啊?哪家的?”   谢茶:“?”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对自己的朋友感兴趣了,谢茶哼笑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   谢海棠:“……”   她低头吃了一块腊肠,又状似不经意‌地对谢茶道:   “茶茶,你可要注意‌点,别‌跟人走太近了,免得招人误会。”   谢茶扬眉:“误会什‌么?”   谢海棠说:“咱们寨子里有‌条寨规,多少来‌着?哦,第21条!要是被别‌人误会你俩可就‌麻烦大了!”   谢茶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谢海棠。然而不等他开口,外婆却插话了:   “是哩,之前咱们寨子里不就‌有‌一户人家,就‌那个寨柳他哥,跟邻居的儿子天天玩在一起‌,后来‌寨子里就‌有‌闲言碎语哩……”   谢海棠立刻接话:   “后来‌呢?”   外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就‌被老苗王赶出去哩,听说那个邻居家的儿子后悔了,住在寨子外边的林子里,讨了媳妇儿,娃都有‌两个了。寨家那个儿子倒是没什‌么音讯哩,想也过得不好……”   谢海棠一听,顿时把嘴巴里的腊肠嚼得咔嚓咔嚓响。   “男的十‌个有‌九个是负心汉,所以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   谢茶:“?”   谢茶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海棠。   吃完饭,见外婆在厨房洗碗,谢茶坐在沙发上,抱臂看‌向谢海棠:   “聊聊?”   谢海棠倚在窗边,知道自己在餐桌上说了这‌么多,谢茶应该猜到了,于‌是也不藏着掖着了,挑眉道:   “我昨晚送饭的时候看‌到了!”   谢茶神色未变,点点头:   “然后呢?”   见他还一副淡然模样‌,谢海棠秀眉一挑:“茶茶,你就‌是为了他放弃出国留学,跑去读中医大的吧?”   谢茶虽然没说话,但谢海棠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是了。   她气得眼睛瞪圆了:   “茶茶,妈妈玩过的男人可太多了!要么图钱,要么图色,没一个好东西,你要是玩玩也就‌罢了,还为他放弃自己的出国计划,你认真的?”   谢茶道:“当然。”   “茶茶,你认真别‌人可不一定!”   谢海棠美‌眸一扬:   “男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你信不信,我只要把咱们寨子里的那位苗王搬出来‌,那个人为了不被赶出寨子,就‌会乖乖跟你划清界限?”   谢茶:“……”   “所以他是寨子里哪户人家的儿子?”谢海棠挑眉,“待我去会会他。”   谢茶笑了,神色古怪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我怕你高血压。”   谢海棠:“?”   见谢茶这‌边是问不出结果了,谢海棠踩着高跟鞋进‌厨房。   还扭头瞅了一眼,见谢茶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谢海棠立刻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妈,”她压低声音,“我跟你打听个人,男的,咱寨子里的,和茶茶年纪差不多大,长得……”   谢海棠回‌忆了一下‌昨晚看‌到的那张侧脸……   “皮肤很白,头发很黑,鼻梁高高的,个子……比茶茶还要高半个头,是哪户人家的儿子?”   外婆洗碗的动作一顿:   “皮肤白?”   她说:“咱寨子里的娃娃割草放牛的,顶着大太阳哪能白哩?”   又想了想,外婆顿时笑了:   “还真有‌一个,苗王他就‌白哩,跟老苗王一样‌,他们家皮肤都白!”   谢海棠:“?”   不信!   继续形容。   又道:“妈,您可别‌认错了!”   外婆道:“苗王可好认了!我就‌问你哩,他耳朵上有‌没有‌戴一个蓝色的耳坠子哩?”   谢海棠回‌想了一下‌,那人确实戴着一枚蓝色的耳坠。   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耳坠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折射进‌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里,有‌种诡异又妖冶的气质。   这‌气质……   谢海棠心中一震。   顿时有‌种不妙的猜想。   下‌一秒,就‌听见外婆笑了:   “就‌是苗王哩。”   谢海棠:(瞳孔地震)   外婆浑然不觉女儿的异样‌,道:   “那孩子长大了,你不认识也正常,就‌连寨子里的人也多半没见过,都是茶茶带他来‌家里过端午的时候我才见着哩。”   谢海棠:“!”   过端午?   来‌家里?!   谢海棠二话不说就‌扭头出去了!   拽着谢茶进‌了卧室,紧接着,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对着谢茶就‌是一顿输出。   行啊。   儿子不仅跟男人搞。   还是跟寨规不允许的男人搞。   那人还他瞄是寨子里的苗王!   “谢茶,”谢海棠忍不住气笑了,“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子呀,挑男人的眼光跟妈一个样‌……”   谢茶笑了:“哪样‌啊?”   谢海棠恨铁不成钢:   “非要挑搞不定的男人。”   他爸就‌是那样‌的。   当年可是松城豪门圈的颜值担当,有‌颜有‌钱,还是个才华横溢的钢琴家,迷倒一大片男男女女,这‌样‌的男人注定情史丰富多彩,走哪都能有‌艳遇。   想到这‌,谢海棠恨恨道:   “男人嘛,长得帅很好,长得太帅就‌坏了,我看‌这‌位新苗王的长相‌,估计也是一个招蜂惹蝶的渣男……”   最后谢海棠总结道:   “所以你俩我不看‌好,为了他改变你的计划不值得,你还是去留学吧!”   谢茶扬眉:“谁说我搞不定了?”   谢海棠秀眉也跟着挑起‌:   “是吗?我不信。”   又道:“那可是苗王!”   夜幕降临。春夜刚下‌山,就‌看‌到一个女人倚在下‌山路口的茶树底下‌。   那双红色高跟鞋比茶花还艳。   谢海棠:“我是谢茶妈妈。”   不等春夜开口,谢海棠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像她爱看‌的狗血电视剧里那样‌,霸气挑眉: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本来‌台词是五百万的,但谢海棠觉得千万才能配得起‌她的身价。   春夜:“……”   谢海棠:“?”   她看‌了一眼,这‌位新苗王看‌她的表情,像在看‌小脑缺失的智障似的。   谢海棠甚至觉得如果她不是谢茶的妈妈,这‌位年轻的苗王说不定会绕过她直接走掉。   谢海棠:“……”   金钱攻势不管用,谢海棠又使出另一招:“苗王是吧?明明寨规不允许,还非要跟茶茶搞在一起‌,你跟我宝贝儿子只是玩玩吗?”   春夜这‌次开口了:“不是。”   “说得倒好听,”谢海棠笑道,“茶茶不知道,我可听说了,老苗王临死前,叫你在她病床边发过誓的,要你守着这‌个寨子,你不能离开,以后茶茶也要跟你呆在这‌个寨子里么?”   “不仅要跟你呆在这‌,碍于‌寨规你俩还得躲躲藏藏,不能被寨子里的人发现,对吧?”   不等春夜回‌答,谢海棠又道:   “我儿子小学起‌,每年我都花大笔钱送他参加各种国际冬令营,让他开阔眼界,知道这‌世‌界很大,他可以尽情去闯。”   谢海棠说:“茶茶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有‌自己的梦想,有‌对未来‌的规划,他是只鹰,不是被困在这‌个寨子里的鸟。”   春夜垂眸,若有‌所思了起‌来‌。   夜色深深。鼓楼。谢茶把那串外婆做的腊肠挂在窗台的铁钩上,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   人呢?   怎么还没来‌?   谢茶打电话过去。   没接。   等了会儿,又打。   还是没接。   谢茶:“?”   直到半小时后,春夜打回‌来‌了。   谢茶接起‌来‌:“苗王大人,半小时没接电话会不会不太礼貌?”   春夜淡淡的笑意‌通过手机传出来‌:“是我不懂事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谢茶顿了顿,轻咳一声:“想跟甲壳虫玩一会儿,你带它来‌?”   谢茶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机那边传出甲壳虫兴奋的声音:   “吱!”   谢茶忍不住笑了。   春夜也跟着笑,又幽幽道:   “只想见甲壳虫吗?”   谢茶:“……”   眸子心虚地转了一圈:   “不然呢?”   春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声音漫不经心,带着点夜色里的温柔,通过手机飘进‌谢茶的耳朵里。   谢茶莫名有‌点耳热。   可恶。   他没等多久,就‌看‌到甲壳虫飞过来‌了,从‌夜色里急急地飞进‌窗户,跟一粒小炮弹似的,直接飞落进‌了谢茶搭在窗台上的手掌心上。   “吱!”   像是得意‌的、骄傲的人类幼崽似的,扬起‌小脑袋求夸奖。   谢茶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好乖!”   又转头看‌了看‌,门外无人。   谢茶眨了下‌眼,扭头问甲壳虫:   “就‌你一个人来‌啊?”   甲壳虫点点头。   谢茶:“……”   谢茶抿了抿唇,又给春夜拨过去:“苗王大人,大晚上的,你让甲壳虫独自过来‌不觉得过分吗?”   顿了顿,解释就‌是掩饰似的,补充道:“虫虫那么可爱,你都不护送它过来‌的吗?万一中途路上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春夜散漫地笑了,凉凉道:   “没办法,谁叫大少爷不想见我,只想见甲壳虫呢?”   谢茶:“!”   这‌小子……   谢茶挂了电话,点了点甲壳虫的小脑袋:“你主人说话好喜欢阴阳怪气啊,虫虫你可别‌学他。”   甲壳虫点点头表示赞同:   “吱。”   谢茶又回‌望了一眼门口。   这‌小子今天还真不来‌啊?   他今天没来‌,谢茶觉得甚是无聊,不过幸好还有‌甲壳虫陪他。   谢茶掌心托着甲壳虫坐在书桌后,将甲壳虫放在书桌上。   之后,他感觉到手掌心黏黏的。   低头一看‌,手掌心上竟有‌一丝丝红渍,谢茶顿时看‌向甲壳虫:   “虫虫你流血了?” 第73章 这声音太暧昧了。   谢茶说完, 甲壳虫就迷茫地垂下小脑袋,瞅了‌瞅自己的小前爪。   小前爪上渗出丝丝血迹。   甲壳虫懵懂地抬头,随即对着谢茶哭唧唧地:   “吱。”   谢茶捞起它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上:“别哭啊, 带你‌找主人去。”   此时也顾不得擅自离开会不会加罚了‌,谢茶手‌掌托着‌甲壳虫走出鼓楼,在夜色下上山。   沿着‌梯田往上走, 谢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低头一看,一群蝎子急切地沿着‌田埂往山腰方向爬。   谢茶:“?”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 谢茶站在田埂上,有种整个‌梯田上都布满蝎子的错觉。   他用手‌机的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左右四周的田埂上全‌都爬满了‌蝎子, 一只一只地,排队往山腰方向爬过去。   乌云遮住了‌月亮, 田埂上一片漆黑, 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朝山腰涌去。   在夜色里,像来自地狱的声音。   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谢茶想起曾在森林里看到的那一幕,巨蟒群在密林里急速前行, 和如今蝎子大‌军往山腰爬去如出一辙。   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安。   谢茶垂眸望着‌手‌心上的甲壳虫:   “是不是你‌主人出事了‌?”   甲壳虫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略显心虚地趴下了‌。   装死不吱声。   谢茶:“……”   只好加快步伐往山上赶。   然而前几天刚下过雨,田埂一片泥泞, 很不好走。   那些蝎子们反而比他速度快多了‌,争先恐后地从田埂上蹿上去, 一路爬上山腰,爬进了‌蛇蕊花丛里。   夜色里, 山腰上出现‌不可思议的一幕:蝎子们从后山森林里飞下来;从山脚爬上来,从斜坡上蹿出来,全‌都朝同一个‌地点爬过去。   那个‌地点便是——蛇蕊花丛。   诺大‌的花丛里,不断有蝎子从土壤里钻出来,再‌加上从四面八方爬过来的,不一会儿‌,花丛里就已经密密麻麻地,全‌都是蝎子。   土壤上每一处都爬满了‌蝎子。   花茎上挂着‌,一串一串的。   硕大‌的花朵上,也趴满了‌。   每一朵花瓣上都趴得挤挤的,有的蝎子甚至被挤得没‌地方趴了‌,从花瓣边缘掉下去了‌,砸在了‌土壤上的蝎子身上。   蛇蕊花瓣都被压得沉甸甸的,压弯了‌,花朵往下垂。   诺大‌的花丛挤了‌数以万计的蝎子,即便这样,从各个‌方向被召唤过来的蝎子还在源源不断地爬进花丛。   被花丛包围的那栋青色吊脚楼,一盏青色灯笼悬挂在二楼走廊上,散发着‌幽暗的光。   洒在春夜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上,给他添了‌几分高深诡秘的色彩。   他盘腿坐在走廊尽头,指尖不断渗出血珠,一滴一滴地坠落进花丛。   血珠坠落到花瓣上,蝎子们就跟疯了‌似的,全‌部蜂拥着‌爬上去吸食。   不断有蝎子从花瓣上被杀死。   掉进土壤里。   又不断有蝎子爬上去。   春夜放眼望去,夜色下,花丛里,蝎子们正在为抢夺他的血珠而互相撕咬。   这个‌巨大‌的花丛,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蛊碗,数以万计的蝎子被召唤进来,参与这场黑夜里的残酷厮杀。   春夜闭上眼睛。   凝听花丛里悉悉索索的厮杀声。   这股声音,像凛冽的深秋来临,无情的秋风吹来,树叶簌簌簌地被吹得掉落下来,在地上堆得层层叠叠。   簌簌簌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寨子里就显得很不寻常。   此时夜色已深,依山而建的千户吊脚楼早就一片漆黑,家家户户熄灯入睡,夜阑人静。   然而越靠近山腰,那股簌簌簌的诡异声音就听得越清晰。   谢茶听见了‌。   他加快脚步往山腰上走。   那股簌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一棵百年‌榕树,上面的树叶被风吹得全‌部掉光了‌。   掉在地上积累了‌厚厚一层。   之后,再‌被风全‌部吹走了‌。   风停,树静,声止。   那股簌簌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山腰顿时诡异地静了‌下来。   春夜也终于睁开了‌眼。   花丛里,躺着‌无数只蝎子的尸体‌,有的还残肢断头,在夜色里,像花丛里的厚厚一层黑色土壤。   紧接着‌,花丛里飞出一只蝎子。   那只黑蝎子蹿得很高。   又飞落在花丛里最高的那一朵花瓣上,抬起两只细小前爪,对着‌春夜挥了‌一下,像在挑衅。   小小一只,气势很足。   毕竟是从数以万计的蝎子中厮杀到最后,还能活下来的王者。   那双芝麻大‌小的黑眼睛在夜色里闪着‌暗光,竖瞳仁里还弥漫着‌血红杀气,仿佛一只杀红眼了‌的人类幼崽。   带着‌某种凶煞的,诡异的灵性。   它仰着‌小脑袋盯着‌春夜。   春夜也在垂眸盯着‌它。   一人一虫对视。   像在对峙,又像在互相观察。   一时之间,山腰静得可怕,但这种静,就像暗河之水,平静的表面下却‌流动着‌暗涌。   对视了‌一会儿‌,黑蝎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它显然更为警惕和紧张了‌,前爪微微屈着‌,一副随时准备防守的样子。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花丛外边忽然响起吱呀一声。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踩中了‌一根枯树枝。   吓了‌他一跳。   抬头,正要对端坐在二楼走廊上的春夜打招呼,就看到一只黑蝎子朝他飞过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两只细小的前爪在月光下像两道锋利的小勾子,泛着‌凶戾的冷光。   谢茶毫不怀疑,如果这两个‌小爪子划在他脸上,定会把他的脸抓烂!   就在黑蝎子对着‌他的脸扑过来的瞬间,原本还趴在谢茶手‌掌心上装死的甲壳虫瞬间暴起!   “吱吱吱!”   小眼睛瞪圆,冲着‌那只黑蝎子叫得超大‌声!像在发出最危险的警告!   下一秒,那只黑蝎子飞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下来了‌!   它停在半空中,与甲壳虫对峙几秒,在甲壳虫窜起来,小爪子朝它挥过去的瞬间,那只黑蝎子反应极快地闪避开了‌。   接着‌,扭头逃走了‌。   往郁郁葱葱的后山森林里飞去。   甲壳虫又重新飞回谢茶的手‌掌心上,主动垂下小脑袋,像是讨赏的人类幼崽似的。   见他这般乖巧,谢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笑着‌摸了‌摸它:   “好乖哦!摸一摸!”   甲壳虫开心地晃了‌晃小脑袋,主动蹭着‌谢茶的指尖。   摸完抬头一看,春夜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也抬手‌摸了‌摸谢茶的脸,见他安然无恙,春夜这才收回手‌:   “大‌少爷,不好好在鼓楼守夜,私自跑出来是要加罚的……”   谢茶哦了‌一声,扬眉笑道:   “那苗王大‌人打算怎么‌罚呢?”   “既然送上门‌来了‌,就罚你‌……”   春夜身体‌往前倾,凑到谢茶耳边,暧昧的、低沉的声音便钻进了‌谢茶的耳朵里:   “……陪苗王睡一晚。”   谢茶笑了‌:“苗王大‌人对每个‌犯错的村民都这么‌潜规则吗?”   春夜也跟着‌笑了‌,鼻尖蹭了‌蹭谢茶的耳朵,轻轻的,像调情似的:   “只对不听话的男朋友才这样。”   春夜说完,就要吻上去的瞬间,被谢茶伸手‌挡住了‌。   “苗王大‌人,你‌先看看甲壳虫怎么‌了‌,它都流血了‌!”   春夜:“……”   只得在谢茶的手‌掌心上印下一个‌吻,接着‌,直起身,垂眸,扫了‌一眼谢茶另一只手‌上托着‌的甲壳虫。   “一点血罢了‌,没‌事。”   他说得云淡风轻。   谢茶抓起春夜的手‌一看,果然,指尖又被割破了‌,还在渗出血珠。   “你‌……”   谢茶气得捏了‌捏他的脸:   “是不是放血放太多,让甲壳虫也跟着‌流血了‌?”   见谢茶隐隐要动怒的样子,春夜抬起手‌抓着‌谢茶的手‌摸了‌摸,还试图眨眼萌混过关:   “那大‌少爷罚我吧。”   声音可怜巴巴的:“让我陪睡多少晚都行,只要大‌少爷不生气。”   谢茶把手‌抽出来,完全‌不为所‌动:“不许撒娇!”   春夜:“……”   谢茶又道:“给我老实交代,刚才山腰上传出来的是什么‌声音?那只黑蝎子又是怎么‌回事?”   夜色里,谢茶冷着‌脸,气鼓鼓的样子着‌实可爱。   春夜忍不住又凑过去了‌,鼻尖蹭了‌蹭谢茶的鼻尖,低声回答:   “刚才在练蛊,那只还没‌驯好。”   春夜亲了‌亲他:   “没‌被驯服的蛊很危险的,嗜血伤人,这几天我得去后山找到它。”   春夜把谢茶抱住,贴他耳边道:   “等‌我一个‌星期好不好?”   春夜把他抱紧:   “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自由了‌。”   谢茶:“?”   总觉得春夜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像在说驯蛊,又像在说其他。   然而来不及等‌他细想,春夜就掐着‌他的下巴吻进去了‌。   窗外月光透过木窗洒进来。   卧室的黑暗角落,紫檀棺木里,春夜伏在谢茶上方,从枕头下摸出一样小东西,递到谢茶嘴边,垂眸,黑漆漆的瞳仁里像是燃起了‌两丛暗火:   “我想看你‌用嘴咬开它,行吗?”   谢茶:“……”   这小子!   怎么‌在棺木里放这种东西?   还叫他用嘴咬开?   叫他咬开他就咬开吗?   这样显得他很不值钱啊!   谢茶扬眉调笑道:   “巧了‌,我也想看,不过想看的是苗王大‌人自己咬开。”   很快,谢茶就感觉自己草率了‌。   只见春夜轻轻挑眉,随即,便真的将那小东西放在自己嘴边。   一点点地咬开。   像故意似的,咬得很慢。   一边咬,一边垂眸盯着‌谢茶。   撕开的进度增一点点,瞳仁里的情潮和欲念便也跟着‌一点点弥漫。   像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似的,看得令人心惊肉跳。   偏偏他还动作淡定,一点点地、慢慢地撕开。   在寂静的黑暗中,套被撕开的声音“嘶拉”响起,细微,又无法忽视。   这声音太暧昧了‌。   听得谢茶耳热。   这小子!   早知道……还不如他来! 第74章 最后一条寨规   夜色深深, 月亮隐没进乌云里,寨子里一片漆黑,山腰上很‌是寂静。   “嘶啦。”   紫檀棺木里传出细微的声响。   黑暗中, 春夜将那个撕开的小东西塞进谢茶的手掌心里,紧接着,低头贴在他耳边低笑道:   “大少爷欣赏完了, 可以帮我‌戴上吗?”   谢茶:“……”   谢茶抬手捏了捏他脸:   “苗王大人,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花活儿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春夜眨了下眼,显得颇为无辜:   “书上看的。”   谢茶:“?”   顿了顿, 谢茶哼笑一声‌:   “所以我‌在鼓楼值班那几天,你在三楼看的就‌是这些书吗?”   春夜嗯了一声‌,鼻尖蹭了蹭谢茶的耳朵, 漫不经心地笑答道:   “《千金要方‌养性‌序》里说了,要‘多交少‌泄’, 有助于身心健康, 所以……”   春夜暗示性‌地咬着他的耳朵道:   “适当的运动‌对‌大少‌爷的健康很‌有必要的,不过书上说,运动‌之‌前,先做些前戏不容易伤身体‌……”   见春夜还在淡定地给他科普, 谢茶呵笑一声‌,握着那个被撕开的小东西伸手下去。   下一秒,春夜就‌闭嘴了。   不仅瞬间安静了,还忍不住伸手按在谢茶的肩膀上, 低头吻进去了。   跟第一次相比,现在已经吻得很‌熟练了, 甚至还因为这段时‌间频繁的接吻从而总结了某些心得。   这位大少‌爷不喜欢太温柔的。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倨傲骄矜的气质, 温柔能让他心软,但‌不会让他臣服。   必须热情的,狠一点‌的,深一点‌的,让他招架不住,才‌能让他流露出一丝求饶的意味。   就‌像现在,把他按在棺木里,狠狠压着他吻,最大程度地与他唇舌交缠,湿热滑腻的舌贪婪地将他整个的舌头都吞进去,用力地吮吸着。   然后很‌快,就‌能听见这位大少‌爷凌乱的呼吸声‌。舌尖抵到最深处,近乎舔|弄到谢茶的舌根和喉咙时‌,谢茶像不愿意认输,又像报复似的,也用力地吻回去。   春夜被刺激到了,于是卷着谢茶的舌缠吻得更深,两人互相较劲的后果只能是火上浇油,让这个吻瞬间激烈了起来。   一时‌之‌间,漆黑的卧室里,剧烈的喘|息声‌、湿哒哒的舌吻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   直到被吻得有种近乎窒息的错觉,谢茶才‌求饶似的,揪了揪春夜的发丝,春夜这才‌喘|息着从谢茶的嘴里退出来。   又沿着谢茶的下巴一路吻下去。   当月亮终于从乌云里出来,淡淡的几缕月光透过木制窗棂洒进卧室,隐约可见卧室的黑暗角落里,紫檀棺木的边缘上凌乱地搭着几件衣物。   最上面的是湖蓝色的、柔软高档的衬衣,在月光下散发淡淡的柔光,轻盈飘逸,有种别样的视觉美感。   衬衣之‌下搭着一件苗族式样的蓝色上衣,是另一种素净深沉的风格。   棺木旁边的地板上还散落着几件,像是情急之‌下被随意丢出去的。   月光照不进去的紫檀棺木里,流泄出细碎的、听了足以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夜晚时‌分‌,无人打扰,喘|息声‌里便带着放肆的、毫不掩饰的欲,浓重得像森林深处的雾,弥漫在整个卧室里,凉风吹进窗户也吹不散。   刚开荤的年轻人就‌好‌似刚开始吃肉的狼似的,吃过一次,品尝到了鲜美的滋味,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谁也抗拒不了这种本能的快乐,直到酣畅淋漓,心满意足才‌肯罢休。   夜幕渐退,凌晨四点‌,朦胧的光从群山和天际亮起,紫檀棺木里的动‌静才‌逐渐停止。   谢茶手指插进春夜的发丝里,有气无力地揪了几下:   “苗王大人,‘多交少‌泄’,你这既没少‌泄,交得也会不会过于多了点‌?”   声‌音喑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像是临睡前的呓语似的。   春夜喘|息轻笑,抱着他,贴在他汗淋淋的颈窝里,闭着眼睛,用鼻尖蹭了蹭:   “《千金要方‌养性‌序》还说了,年轻人内火旺盛,不好‌好‌疏解的话,积滞在五脏六腑,也会影响健康的。”   谢茶困得要死,没力气回怼了,只用最后的力气,恨恨地又揪了揪他的头发,之‌后,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听见呼吸声‌清浅均匀地响起,春夜微微撑起身,拂开谢茶额前的刘海,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中午时‌分‌,中年男人再次踏进鼓楼来交接班,走进大厅,就‌看到三楼栏杆上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中年男人立刻停下脚步。   春夜将钥匙丢了下去。   中年男人立刻接住。   虽然不知道这个钥匙怎么在苗王的手里,但‌中年男人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接了钥匙就‌垂下头了,直到听见苗王的脚步声‌离开,才‌敢抬起头。   与此同‌时‌,吊脚楼里,一觉睡到中午,谢茶从疲倦中清醒过来,神清气爽地坐起身。   身体‌干爽。   衣服好‌好‌地穿着。   谢茶垂眸看了一眼,棺木里的这层厚绒毯也重新换了。   昨晚的片段蓦地在脑海里浮现。   “最后一次不戴行吗?”   “想毫无距离地接触你。”   谢茶那时‌候想,不是学医的吗?   不知道戴上更好‌更健康吗?   但‌伏在上方‌的那双眼睛,像夜色里的深湖一样,情潮在里面泛起涟漪,把春夜整个人衬得跟水妖似的,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不知为何,谢茶没有拒绝。   甚至在春夜的引导下,还被蛊惑了似的,双手搭在棺木边缘,被春夜从身后握紧了腰,随后,棺木里铺着的绒毯就‌开始变得湿哒哒的,把厚绒毯彻底染脏。   月光悄悄隐没在乌云里,又从乌云里移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茶只觉得时‌间很‌是漫长‌。   漫长‌到某一瞬间,谢茶感觉自己像是陷进了沼泽里,被情潮淹没,整个人湿漉漉的,连春夜贴在他后背上,在他后脖颈上落下的那一长‌串的吻也是湿漉漉的。   窗外的微风吹进来,把谢茶的思绪吹回了现实。   可恶!   昨晚竟然被那小子的美色迷惑!   谢茶抱臂暗忖:   下次还得他在上。   得自己掌握主动‌权,也让那小子尝尝被摆弄的滋味。   棺木上贴着一个便利贴。   谢茶扯下来一看,是春夜留给他的,说自己这几天进山驯那只蛊了。   谢茶记得昨晚春夜说过,未被驯服的蛊很‌危险,会嗜血伤人,怪不得在他没醒前就‌离开了。   甲壳虫趴在走廊栏杆上还在昏昏欲睡,听见谢茶的脚步声‌,它立刻支楞起来了,朝谢茶大声‌地:   “吱!”   谢茶脚步一顿,走过去道:   “你主人怎么不带你去?”   这只甲壳虫平时‌乖巧漂亮,跟个可爱小宠物似的,没想到昨晚居然这么厉害!还敢朝那只黑蝎子飞过去!   那只黑蝎子凶戾得很‌,但‌面对‌甲壳虫还是怂了,扭头就‌逃。   谢茶把它托起来:   “虫虫这么厉害,要是把你带上,驯那只蛊应该更容易吧?”   甲壳虫顺着他的手掌心一路爬到谢茶的肩膀上,两只小爪子紧紧揪着谢茶肩膀上的衣服。   谢茶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了:“他把你留给我‌,是叫虫虫保护我‌么?”   “吱!”   甲壳虫骄傲地晃了晃小脑袋。   谢茶笑了,带着甲壳虫下山。   还没到家,就‌看到谢海棠了。   她倚在下山口的那株桃树下,艳色的唇上咬着一支女士香烟。   “一夜未归啊,茶茶。”   她眼睛像雷达,上下扫视谢茶。   她眼睛毒得很‌,又是风月场里的老手,一看就‌知道。儿子一向爱整洁爱打扮,衬衣都是干干净净到一丝褶皱都没有,现在身上的那件衬衫,显然被揉过,衣领最上面的扣子还被扯掉了。   谢海棠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茶茶,能回答老母亲一个问题么?你俩谁在上啊?”   谢茶:“……”   谢茶走到她面前,将她嘴上叼着的那支烟掐灭了。   “这位老母亲,吸烟有害健康。”   谢茶把那支烟夺下来扔进了一旁的水沟里:“赚这么多钱,还没花完就‌噶了不会觉得可惜么?”   谢海棠:“……”   还是儿子了解她。   谢海棠把西装兜里的那包烟搁在了一旁的树上,又示意谢茶跟她走:   “妈妈带你去见见寨老。”   谢茶:“?”   谢海棠带他去见的是这个寨子里最德高望重,也是年纪最大的寨老。   据说九十多岁了,头发和长‌胡子都发白,拄着一根拐杖,但‌眼神锐利,看着精神头还挺足。   谢海棠见着那位寨老,上前抱了抱他:“我‌初中高中那几年,要不是寨老每年资助我‌学费,我‌早就‌辍学帮阿妈放牛去啦。”   寨老爽朗一笑:“海棠打小就‌考满分‌,这么聪明的娃去放牛太可惜哩!”   谢海棠松开他,扬声‌道:   “所以我‌决定在咱们寨子里设个奖学金,咱们寨子里的娃以后不许逃课回来放牛了,全都去给我‌念书,念书的学费路费生活费我‌都包了!”   寨老一听,连连说了三个好‌。   “海棠给寨子里做了善事,将来神树上定会挂海棠的名。”   寨老带着他们去了鼓楼后面,鼓楼后面有一棵巨大的凤凰树。   比三层的鼓楼还要高得很‌。   粗壮的树干上开满了花,一大朵一大朵,艳红色的,凤凰花。   这株凤凰树上挂着数百个木牌。   “这就‌是咱们寨子里的神树,”谢海棠转头对‌谢茶介绍道,“知道为啥叫它神树么?”   不等谢茶回答,谢海棠就‌说了:   “因为这株凤凰树一年四季都在开花,大冬天也是,从来没有凋零过。”   寨老也跟着点‌头:   “是哩,据老祖宗传下来的说法,这株神树跟咱们寨子里的苗王有关。苗王的蛊术越强,这株神树开花的日子就‌越多。”   “上一任老苗王在时‌,每个月开一次,现在每天都开……”   说到这,寨老颇为骄傲地摸了摸花白胡子:“苗王当年才‌八岁的时‌候,老头我‌就‌力劝众人,推举他当新苗王,其他那些老头还不服气……”   “直到后来看到这株神树每天都开花,那些老头才‌知道这位新苗王年纪虽小,蛊术可比老苗王还要厉害哩!”   “所以……”   谢海棠转头对‌谢茶道:“苗王绝对‌不可能离开寨子的。”   寨老点‌头:   “那是自然,苗王上学,超过一个星期不回来,神树就‌七天不开花,叶子全掉光,神树是咱们寨子的守护神,万万不能出事。”   “因此,”谢海棠接话道,“最后一条寨规便是,苗王不允许离开寨子超过一个星期。” 第75章 蛊王   参观完神树, 两人回去的路上,谢海棠问:“所以茶茶,你‌打算一辈子留在寨子里陪他么?”   谢茶颇为自信地扬眉道:   “总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 ”谢海棠道,“你‌知道上一任女苗王么?她看上了一个来咱们寨子里‌支教的老师,那个老师我见‌过, 那气质,一看就是‌富家公子,还是‌有钱有闲又有爱心的那种……”   谢海棠顿了顿, 压低声音道:   “他在这里‌支教了两年,跟女苗王结婚生‌子,后来那个老师想带孩子回去看看爸妈, 女苗王不肯,怕他走了就不回来, 听说把他藏起来了……”   谢茶蓦地想起了那个藏宝洞里‌泛黄的日记本, 字迹潇洒清隽,原来是‌那小子的阿爸留下来的么?   谢海棠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仅女苗王,上上任苗王,也就是‌现在苗王他爷爷, 看上了来寨子里‌治病的女医生‌,据说是‌施蛊把人家搞失忆了,把她强留了下来……”   谢茶:“!”   谢海棠秀眉微蹙,又道:   “他们苗王这一支因为擅蛊, 个个都有些异于常人,说严重点, 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点病。”   “现在是‌因为你‌没‌走,等你‌哪天要走, 他就会跟他阿妈阿爷那样,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呢。”   谢茶:“……”   汗流浃背了!   想到‌那小子差点想把自己关在藏宝洞里‌,谢茶一时竟无法‌反驳。   “所以茶茶,”谢海棠劝道,“趁现在来得及,赶紧出国吧!国外离得远,他拿你‌没‌办法‌,等过个几年你‌毕业了,再回来看外婆,说不定那时候他早就把你‌忘了……”   听谢海棠的意思是‌准备送他出国了,谢茶立刻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比你‌了解他,他不会伤害我的。”   虽然春夜之前是‌有那个念头,但最终不还是‌没‌把他关起来么?   况且,从他回来的那天起,春夜不仅从来没‌有伤害过他,还因为他受了不少伤,甚至眼睛都瞎了一个月。   夜幕降临。鼓楼。三楼休息室。谢茶斜躺在沙发上,枕着双臂望着天花板,漫无边际地想着:   【YJQT】   那只蛊看着还挺凶的,估计不好驯服,两天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谢茶摸出手机,点开春夜的微信想问问,犹豫了会儿,又退出来了。   还是‌别贸然打扰。   蛊术都很奇诡的,要是‌突然发消息过去,害他分神,不就坏事了?   谢茶握着手机,又忍不住想:   往常,他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像现在这样,发个消息这么点小事都得思来想去,权衡再三。   谢茶东想西想地,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直到‌后半夜时分,被窗外一股冷风吹得恍恍惚惚地睁开一丝眼。   沙发边缘坐着一个黑色人影。   谢茶登时吓一跳,眼睛迅速睁开,这才看清人影是‌谁。   随后,谢茶朝春夜勾了勾手指。   春夜笑了,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低声道:   “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的……”   谢茶抬手揽在他的后脖颈上,稍加用力,把春夜往下压,压到‌两人鼻尖快要蹭着鼻尖了。   “现在呢?”谢茶呢喃问道。   “现在……”   两人近到‌呼吸交融,春夜鼻尖蹭了蹭谢茶的:“能亲一会儿么?”   已经两天没‌亲了。   很渴望唇舌交缠的快感。   脑子里‌这个念头只稍稍冒出来,春夜就下意识看向了谢茶的唇。   夜色里‌,谢茶的唇颜色淡红,薄薄的,微微扬起,唇珠也随即上翘。   饱满欲滴。   像伊甸园的毒红果。   是‌春夜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魔怔似的盯着。   谢茶见‌状,嘴角又上扬了一些,那颗唇珠也跟着翘起,在月色的光影中微动,带着一股活色生‌香的欲。   等不及谢茶回答了,春夜便像渴了数日的旅人见‌到‌甘霖似的,低头含住了那颗唇珠。   柔软鲜嫩。   含了好一会儿,犹觉不满足,又忍不住啃咬,咬得谢茶轻轻吸气,春夜这才松开,又轻柔地吮了吮。   之后,舌头跟灵活的鱼似的,撬开谢茶的牙关滑进了他嘴里‌,迅速寻到‌了藏在里‌边的另一截舌,迫切地缠卷了起来。   两条湿滑的舌刚一接触,唇舌交缠带来的颤栗感立刻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喘息了起来,并互相‌搂紧了彼此,逐渐加深这个吻。   两天不曾见‌面,两人吻得很是‌急切,春夜一边吻一边摸索着握紧了谢茶的手,十指紧扣,并将他的双手按在沙发上,用力地吻进去。   吻得谢茶修长的脖颈忍不住微微往后仰,半个身体都深深嵌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也用力地吻回去,试图夺回主‌动权,两人在沙发上激烈纠缠,一边吻一边忍不住抚摸着彼此的身体。   直到‌谢茶隔着衣物‌,抚摸到‌春夜的心口处时,春夜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一分神,舌尖咬了谢茶的舌尖。   谢茶嘶了一声退出来。   春夜一怔:   “咬疼了?”   又追吻过去,亲了亲谢茶的唇,诱哄似的低声道:   “伸出来我看看?”   谢茶笑了:“我如果伸出来了,苗王大人确定只是‌看看?”   谢茶调侃完,想到‌方才春夜的异样,正要再去摸摸春夜的心口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春夜捉住了。   “大少爷要是‌愿意的话‌,我倒还想做点别的……”   春夜一边笑答,一边再次与谢茶十指紧扣,两只手交握搁在沙发上。   谢茶下意识看了一眼春夜的心口处,然而那处被衣服挡住了,又是‌在漆黑的夜晚,什么也看不清。   “你‌被那只蛊伤到‌了?”   谢茶正要起身细看,又被春夜按回去了,他捏了捏谢茶的指尖:   “能让我受伤的人只有你‌。”   声音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   谢茶:“……”   春夜垂下头,趴在谢茶身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   谢茶伸手插进春夜的发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春夜用鼻尖蹭了蹭谢茶的颈侧,像小动物‌撒娇似的:   “最后几天,很快就能驯好了,再等等我好不好?”   谢茶笑了,揪了揪他的头发:   “我又不会走。”   春夜的声音闷闷地从他的颈窝里‌飘出来:“不会走吗?”   谢茶转头亲了亲他的发丝:   “要走也是‌带你‌一起走。”   说完,谢茶又笑了:“就是‌不知道苗王大人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春夜嘴角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等我把蛊驯好,大少爷带我私奔吧!”   “好啊,养你‌绰绰有余。”   谢茶说:“我有好几辆车,到‌时候你‌随便挑;我还有一艘游艇,可以带你‌出海玩……”   两人身体紧贴着,耳鬓厮磨,情人私语般,声音低低的,在夜色里‌,自带一股温柔缱绻的氛围。   直到‌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窗外,淡淡的月光洒进来,洒在沙发上,沙发虽然挺长,但并不宽。   睡两个身形修长的成年男子略显艰难,但两人却不嫌挤地紧拥着。   睡颜都是‌眉目舒展,唇边带笑。   仿佛在做一个共同的美梦。   直到‌谢茶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醒,他睁开眼一看,沙发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被盖上了一层薄毯。   春夜应该离开回去继续驯蛊了。   谢茶坐起身,忽然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香气扭头一看,眸子怔怔地眨巴着。   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手提袋。   谢茶蓦地想起那天晚上,春夜拎着这个黑色手提袋站在门‌口的画面。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谢茶凑过去,打开黑色手提袋上方的一点点,透过细缝,看到‌了一抹白。   是‌那株神仙草!   装在紫檀木盆里‌,在漆黑的手提袋里‌,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下午交接班之后,谢茶拎着那个黑色手提袋回家,进卧室,翻出了那本古籍。   古籍上说,用神仙草熬制成汤药,服下既可解蛊。   谢茶笑了,倒在床上,抬手拨了拨悬挂在床头上的那个草药包。   解蛊之后,他就自由了!   谢茶又爬起来,将那个黑色手提袋放进床底下。   既然春夜能将这株神仙草送给他,说明他也同意解蛊了,现在,只要等他回来就能一起解了!   这天晚上,谢茶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值班睡在沙发上时,继续畅想两人离开寨子后的美梦。   夜色里‌,寨柳在后山森林到‌处打转,跟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听见‌瀑布的声音,寨柳顿觉口渴,刚准备穿过密林去瀑布边喝水,抬头一望,脚步蓦地一顿。   圆月高悬,淡淡的清辉如流水一般泻下来,泻在深潭的水面上,水面上泛起细碎的银光。   春夜浸泡在潭水里‌。   似在闭目养神。   笼罩在月光之下,神态气质很是‌圣洁出尘,像趁着夜色,偷偷坠落人间的仙男似的。   偏偏耳坠折射出一丝诡异的幽蓝,给那张冷白的面孔平添了一丝妖冶的魅惑。   像湿漉漉的、勾人心魂的水妖。   寨柳眼睛瞬间瞪大了。   也看呆了。   连呼吸都屏住了。   不敢上去惊扰,于是‌便躲在灌木丛里‌,眼也不眨地望着。   一时之间,竟连口渴也给忘了。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寨柳扭头一看,牛黎四人组找过来了。夜色太黑,他们方才走散了。   “你‌鬼鬼祟祟地蹲在这看啥呢?”   牛黎好奇地顺着寨柳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不远处深潭里‌的人影,牛黎倒吸一口寒气:   “你‌盯他做什么?”   寨柳一听,那张娃娃脸瞬间飞上一丝红晕,只不过夜色太黑,没‌被牛黎瞧见‌,寨柳恼羞成怒道:   “我、我盯他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藏宝洞!”   牛黎忽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我说寨柳,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很有问题啊!   寨柳娃娃脸鼓了鼓:   “说了叫我钢铁直男!”   牛黎:“……”   寨柳又重复一遍,像在说给牛黎听,也像说给自己听似的:   “只喜欢女人的那种钢铁直男!”   牛黎:“……”   想到‌自己拿的可是‌卧底剧本,牛黎敷衍道:“知道了,钢铁直男。”   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在咱们寨子里‌,男的谁敢喜欢男的啊?”   几人在森林里‌从白天转悠到‌晚上,藏宝洞没‌找到‌,倒是‌被蚊子叮出了好多个包,只好打道回府。   寨柳走到‌最后面,走到‌几步,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   牛黎一回到‌寨子里‌,直奔鼓楼去给谢茶汇报结果:   “茶哥,这几天我就跟着寨柳在森林里‌瞎晃悠,估摸着这小子也是‌抓瞎乱逛,压根不知道藏宝洞在哪呢。”   谢茶点点头。   正常,藏宝洞这么隐秘的地方,除了春夜,其他人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找得到‌的。   牛黎想了想,又道:“还有,我们今天晚上在瀑布下边看见‌……看见‌苗王了。”   “瀑布?”   谢茶暗忖:   之前也见‌过春夜泡在深潭里‌,就是‌跳瀑布的那次,那次因为情蛊发作,快要控制不住了才跳下去的。   这次,是‌因为那只蛊吗?   谢茶忍不住微微蹙眉。   驯那只蛊让他这么难受吗?   牛黎走后,谢茶躺在沙发上,枕着双臂,在“要不去看看”和“万一打搅他驯蛊就坏菜了”之间徘徊。   犹豫一晚上也没‌做出决定。   直到‌第二天晚上,谢海棠说寨老感谢她在寨子设奖学金,请她吃饭。   外婆没‌去,谢海棠带谢茶去了。   屋子里‌飘香,寨老的儿子儿媳妇忙着在厨房炒菜,寨老在书房里‌,骄傲地给他们展示自己的书架。   “全都是‌书,还有一本咱们寨子里‌代代相‌传的《苗王录》,之前是‌上一任大寨老在记录,那位寨老去世前,把这个重任嘱托给老头我了!”   寨老说着,将那本厚厚的《苗王录》拿出来,翻给他们看:   “有记录以来,每一任苗王上任、结婚、生‌子、离世,跟苗王有关的重大事件全都记录在册……”   谢海棠秀眉一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咱们寨子里‌,有没‌有不结婚的苗王?”   寨老笑了:“别说苗王了,谁家闺女小子不结婚?”   “再说了,苗王这一支是‌苗王世家,蛊术不外传,要是‌哪任苗王敢把蛊术断在他这里‌,别说寨民了,咱们几个寨老第一个不同意……”   谢海棠哦了一声:“所以每任苗王都必须结婚生‌子是‌吧?”   寨老仿佛觉得谢海棠在问一个白痴问题:“结婚生‌子不天经地义吗?”   见‌谢海棠眼神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看过来,谢茶叹了口气,也跟着问:   “那什么情况下,苗王才被允许离开寨子,去别的地方工作生‌活呢?”   寨老摸了摸花白的长胡子:   “之前,也不是‌没‌有苗王想要离开,就像上一任女苗王,想跟着那位支教老师去大城市,按照寨规,苗王要是‌私自离开……”   寨老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   “就等于放弃了苗王身份,自己除了族谱,既然不是‌寨子里‌的人了,那后山上苗王世代的墓碑,里‌边的棺材,尸骸都得挖出去扔喽!”   谢茶倒吸一口气。   要是‌春夜真‌和他私奔了,到‌时候女苗王的坟墓被挖开,棺木连带着里‌面的尸骨被扔到‌寨子外边,谢茶觉得他和春夜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又听见‌寨老道:   “就连厚厚的《苗王录》里‌,也只有一位苗王成功离开过。”   谢茶眼睛瞬间亮了。   见‌谢茶似乎对这本古籍很感兴趣,寨老也得意了,熟稔地翻开《苗王录》的一页,指着说道:   “这位苗王从数万只蝎子中找出了一只蝎子王,再把那只蝎子王驯服,最终练成蛊王。”   听到‌这,谢茶脑子里‌忽然冒出那晚朝他扑过来的那只黑蝎子。   “蛊王通人性,驯服后灵智已开,相‌当于苗王的另一个化身了!有蛊王在,神树照样开花,森林里‌的蛇虫猛兽也不敢来侵扰。”   “蛊王代替苗王守护寨子,苗王自然就能随时离开。不过……”   谢茶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听见‌寨老叹了口气:   “蛊这种东西,本来就很诡秘,想要驯服蛊王谈何‌容易?”   寨老拍了拍这本《苗王录》:   “里‌边记载了,不少蛊术奇绝的苗王想要驯服蛊王,都得用自己的身体养蛊,让蛊王钻进体内,吸食心头血,七日后才能将它驯服。”   “但这招很险,因为驯服蛊王的同时,蛊王也会在苗王体内释放毒素反抗驯服,稍有不慎,就会毒发身亡。”   谢茶:“!!!”   那天晚上春夜的话‌再次闪现:   “刚才在练蛊,那只还没‌驯好。”   “没‌被驯服的蛊很危险的,会嗜血伤人……”   “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自由了。”   当时还不明白春夜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谢茶知道了!   不等寨老说完,谢茶就冲出去了!在夜色里‌一路跑进后山,跑进森林,跑到‌瀑布边。   春夜果然又浸泡在深潭里‌。   谢茶此时离瀑布就隔着一丛高高的芦苇,正要拨开芦苇走过去,忽然看到‌了什么,脚步瞬间停下了。   今晚月圆,月光照得很清楚。   春夜手上拿着一把小匕首,匕首在月光下折射出凛冽的寒光。   谢茶的脑子里‌立刻冒出寨老方才说的那番话‌:   “用身体养蛊,蛊王会在体内释放出毒素,须得每晚用匕首刺破心口处,让毒素流出来,否则毒素积压在体内,会暴毙而亡。”   春夜脱了上衣,露出冷白胸膛。   低头,神色冷静地握着匕首,闪着寒意的匕首尖一点点地刺进心口,直到‌匕首尖没‌入了半指的深度。   下一秒,鲜血流了出来。   混合着鲜血一起流出来的,还有黑紫的,像浓液一样的毒素。   顺着匕首尖汩汩而下。   流过冷白的胸膛,坠落在水面上,红与黑交融,一圈一圈的扩散。   春夜垂眸望着血和毒素流出,脸色平静,仿佛已然习惯似的。 第76章 不会再乖乖等着了   圆月隐没进乌云里, 春夜从‌深潭里走‌出来,心口处仍在‌渗血。   他拾起一旁的药膏贴上,又捞起旁边的上衣穿上。   正要离开, 忽然看到谢茶站在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春夜脚步一顿。   将手‌中的小匕首若无其事地塞进了口袋里。之后,定了定神, 朝谢茶走‌过去,脸上仍旧挂着散漫的笑意:   “这么‌晚了,大少爷不在‌鼓楼好好值班, 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苗王大人死了没。”   谢茶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意,春夜的笑容瞬间收敛了。   他静静看了谢茶数秒。   “对不起。”   他走‌过去,刚牵起谢茶的手‌, 就被谢茶一把甩开了。   “然后不改是‌吧?”   谢茶眸子阴沉沉的,质问道:   “骗我多少次了?”   春夜:“……”   借着皎洁的月光, 谢茶瞥了一眼, 春夜衣服上最上面的三粒盘扣来不及扣上,微微敞开,露出心口处贴着的那块白色药膏。   想到方才春夜用匕首尖刺进这里,谢茶瞬间语气温和了下来:   “苗王大人, 下次做决定之前能跟我商量么‌?”   不等春夜回答,又主动走‌过去,近距离地端详了一眼:春夜的心口处血珠继续渗出,药膏已被染红。   谢茶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问道:   “现在‌让这只蛊出来来得及么‌?”   春夜凑过去,跟往常一样, 鼻尖蹭了蹭谢茶的,似安抚, 又似讨好:   “别担心,我能驯服它的。”   谢茶眸子微微亮起:   “也就是‌可以让它出来的意思?”   春夜没有否认,又蹭了蹭谢茶的鼻尖:“只剩三天,三天之后,我就可以跟你走‌了。”   谢茶一听,顿时抬眸道:“春夜,就算只剩三天也太危险了!你让那只蛊出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顿了顿,又抚上他的脸:“就算你不能离开寨子,以后我每个星期飞回来见你也行的。现在‌这么‌多异地恋,你留在‌寨子里乖乖等我不行吗?”   春夜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谢茶捏了捏他脸:   “说话。”   春夜这才缓慢开口:   “不行。”   语气沉沉的,带着一丝执拗。   谢茶立刻松手‌,后退一步。   夜色下,两人沉默对峙。   像在‌互相‌较量似的。   谢茶望着春夜,那双眸子黑漆漆的,瞳仁里带着十足的固执和坚决。   见他如此拿自己‌的性命和身体‌不当回事,谢茶无名火起。   “不行是‌吗?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停止用你身体‌养蛊;要么‌就分……”   意识到谢茶即将要说的最后一个字是‌什么‌,春夜眸子陡然沉了下去。   一把将谢茶拽过来。   将谢茶未说的字堵在‌了喉咙里。   突如其‌来的强吻让谢茶怔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推开春夜,将未说完的话继续:   “分……”   还没说完,春夜又凑过去了!   强硬地堵住谢茶的嘴巴,之后,舌头钻进去,缠吮着谢茶的舌头不放,像是‌故意不想让他说出来似的。   谢茶:“!”   这小子!   谢茶睁开眼,正要推开,看见春夜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着。   莫名带着一丝脆弱感。   跟他方才强吻的气势截然不同。   谢茶心里蓦地一软。   接着,谢茶视线往下,又扫到春夜心口处那块染血的药膏,柔软的心瞬间又揪了起来。   好似方才匕首尖刺进的不是‌春夜的心口,而是‌他的似的。   谢茶的心口也隐隐作‌痛了起来。   三天!   这三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蛊王毒素如此凶险,在‌体‌内多停留一秒,都‌会多一分未知的危险。   生死攸关!   谢茶再次用力推开春夜。   刚准备说话,春夜又执着地凑过来,堵住了他嘴巴。   谢茶:“!!”   这回吻得更凶狠了!   把谢茶吻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一棵榕树前,把谢茶抵在‌树前狂吻。   带着焦躁、不安,和一丝隐约的恨意,吻得又深又狠。   谢茶被狂热的吻亲得手‌指都‌蜷曲了起来,颤栗感和快感迅速传遍身体‌各个部位。   眼看即将沉沦在‌春夜的热吻里,谢茶狠下心,在‌春夜缠卷着自己‌的舌头时,用力咬了一下春夜的舌尖。   在‌春夜分神的瞬间推开了他!   春夜固执地还想凑过来堵住他的嘴巴,谢茶彻底爆发了!   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   响亮的耳光过后,春夜那张脸被打偏过去了。   这回终于没再扑过来。   他背着月光,那张冷白的面孔被黑暗和阴影笼罩,不说话,只缓缓地转过脸来,望着谢茶。   抬眸的瞬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微微闪动着细碎的光。   不知道是‌月光折射进来的光,还是‌耳坠反射进去的光,抑或是‌深潭的水沾湿了他的眼睛。   晶莹的。   细碎的。   在‌眼底泛起,流动,像深潭的水面微微泛起的涟漪。   就算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点‌点‌,但仍足够让谢茶的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那双像漆黑夜空一样看不透的眼睛,此时却流露出一丝哀求的意味。   像在‌祈求他不要说出口。   谢茶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涩了起来,还没开口喉咙就有种哽咽的错觉。   但如果不这样逼他,以春夜方才的态度是‌不会让那只蛊出来的。   谢茶把那股哽咽的心情强压下去,然后,发现自己‌也无法‌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像是‌一个恶毒的咒语。   好似说出来,就会化成方才那把匕首,往对面的人心口处再刺一刀。   而对面这人已经流过很多血了。   还能再承受他刺过来的这一刀么‌?   谢茶张了张口,本来要说的最后两个字,还是‌不忍心说出来。   他省略掉了,声音喑哑道:   “……所以,你选哪个?”   月亮隐没进乌云里,瀑布下的深潭边一片黑暗。   谢茶早就离开了。   春夜倚在‌那株榕树下,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静静的,一动不动。   像是‌被宣判死亡那般,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颓丧和堕落感。   “阿春,我要去上学啦!等明年‌暑假,我还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哦!”   “好,我给茶茶种一棵樱桃树,等暑假茶茶回来,想吃樱桃就随时都‌能吃到啦!”   小时候,他在‌后山森林里转悠了三个月,把整个森林都‌快寻遍了,终于在‌悬崖边找到一株樱桃树,想着谢茶喜欢游泳,于是‌移栽在‌瀑布边。   后来暑假快到的时候,他每天都‌坐在‌高高的山坡上望着寨门口。   等终于看到谢茶回来,跑来瀑布边的深潭里游泳时,却等来一句:   “你谁呀?”   小骗子!   叫他等。   结果一年‌不到就把他给忘了!   春夜一边愤愤地揪住草丛里的蒲公英,一边努力瞪着他。   甲壳虫感知他的幽怨,飞过去,结果把谢茶吓跑了。   “我超讨厌虫子哒!”   又骗人!   明明之前还很喜欢甲壳虫的。   晚风拂过,将春夜从‌过往的记忆里吹回了现实‌。   他垂下头,看了一眼心口处贴着的那块膏药,感受着体‌内那只蛊正在‌一点‌一点‌地吸食着他的心头血。   很痛。   但他却眉目舒展。   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偏执。   这位大少爷一向健忘。   这回,他不会再乖乖等着了。   夜色深沉。谢茶回到鼓楼,坐在‌休息室外的阳台上吹风。   乌云重‌重‌,好似又要下雨了。   晚风呼啦啦地吹。   谢茶眺望着远处的山腰,然而夜色漆黑,此时又起了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脑海里又冒出冷白胸膛上,贴着的那块药膏,被血渗出来染红了。   谢茶叹了一口气。   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或许他刚才不应该走‌的。   或者是‌,用逃这个词。   春夜的眼神,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心软,只好逃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回去了没。   匕首刺进去,又流了那么‌多血,里边还有那只蛊……   想到这些,谢茶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如果去了,那只蛊更没办法‌让春夜取出来了。   可是‌……   谢茶犹豫半响。   眉毛都‌紧紧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吱吱声从‌不远处响起,谢茶眼睛一亮,循声望去,甲壳虫从‌浓重‌的夜雾中飞过来了。   飞到阳台栏杆上,仰着小脑袋冲着谢茶吱吱叫。   委委屈屈的。   谢茶抿了抿唇,冷声道:   “是‌你主人叫你来的吗?”   甲壳虫摇了摇小脑袋。   谢茶:“……”   瞬间又坐下了。   所以这小子还不肯认错是‌吧?   还坚持要用自己‌的身体‌把那只蛊王养出来?   谢茶气得眸子又沉了下来。   这时,甲壳虫爬过去,咬着谢茶的袖口,一边咬一边扯,像是‌要把他从‌椅子上扯得站起来,扯着他离开似的。   “吱吱吱。”   声音听着很是‌焦急。   谢茶察觉到甲壳虫的反常,立刻又站起来了。   “你主人出事了?”   甲壳虫点‌了点‌小脑袋。   “吱。”   听着可怜兮兮的。   谢茶:“!”   这小子!   谢茶立刻抄起甲壳虫放在‌手‌掌心,大踏步地下楼了。   见甲壳虫领着他进后山,谢茶更是‌惊了。   这小子……还在‌那?   急匆匆走‌到瀑布边一看,有个黑乎乎的身影,倒在‌那棵榕树底下。   谢茶走‌过去一看,春夜像是‌陷入昏迷了。   唇色惨白。   谢茶一摸他额头,不是‌热。   而是‌冷。   不知道是‌深潭的水导致的,还是‌里边的蛊导致的。   又摸了摸他的手‌腕,也是‌冷的。   谢茶二话不说,立刻把他背起来,走‌回去。   夜色的森林里,寨柳正朝瀑布走‌去,他这回抄小路,鬼鬼祟祟地,正走‌到山坡上,蹲在‌花丛里往下看,却只看到春夜趴在‌谁背上,被人背着回去了。   寨柳:“?”   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再努力睁大眼睛看,夜色太黑,看不清背春夜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看到背影高挑清瘦。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森林拐角处,走‌出了寨柳的视线,寨柳也没认出到底是‌谁。   春夜整个人湿漉漉的,谢茶把他背回去之后,先是‌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再让他躺进棺木里,又给他盖上一层绒毯。   接着,又跑去敲寨子里那个诊所的门,砰砰砰的,十分钟后,医生出来了,说:   “要不是‌看在‌你之前给我进过货的份上,这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啊。”   医生跟着过去检查了一番,看到他心口处染血的膏药,医生啧了一声:   “失血过多,又泡在‌水里,导致身体‌失温,暂时没生命危险,明天我再来看看……”   谢茶这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开了药离开后已是‌夜深,忽然又下起暴雨,谢茶把绒毯拉了拉,给春夜盖好之后,又走‌过去把窗关上。   狂风暴雨袭来,三楼传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吹倒了。   谢茶犹豫片刻,沿着楼梯走‌上三楼,那间屋子里仍旧传出雨点‌敲打窗台的声音。   谢茶站在‌门口迟疑片刻,甲壳虫也跟着他上来了。   “我能进去吗?”   甲壳虫点‌了点‌小脑袋。   谢茶于是‌推开门一看,果然窗户似是‌没关紧,被风吹开了,把窗帘吹得哗啦响。   谢茶走‌进去,环视一圈,里边空荡荡的,唯有窗户对面的墙边放着一个紫檀木展架。   展架很长,从‌墙头到墙尾,一整面,三层,放着不少东西。   谢茶走‌过去看,五只风筝,老‌鹰形状的、小猫形状的,老‌鼠形状的,颇有童趣,颜色已经褪了,变成了黄白色,但上面纤尘不染,像是‌每天主人会打扫清理似的。   谢茶一路看过去:   几颗像是‌河里捡的漂亮石头。   两把木制弹弓。   七八只泛黄的纸飞机。   两把贝壳哨子,一个黄白螺纹的;一个青蓝螺纹的。   谢茶拿起其‌中一枚看了一眼,勺子大小,用黑绳串着,像是‌可以挂在‌脖子上。   鬼使神差地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嘀!”   居然还能发出清脆的声音。   刚吹出来,谢茶就看到原本趴在‌展架上的甲壳虫像是‌得到某种指令,或者被训练了似的,立刻直起小身子,抬起小爪子,像敬礼似的。   谢茶:“?”   敬完礼,甲壳虫继续趴下了。   谢茶眨了下眼,又鬼使神差地吹了一下。   “滴!”   下一秒,甲壳虫又跟刚才一样,直起小身子,抬起左边的小爪子敬礼了。   谢茶哑然失笑。   春夜这么‌恶趣味吗?   居然会训练甲壳虫敬礼?   把贝壳哨子放回去。   谢茶:“?”   跟三楼外边那些展架上面诡秘瘆人的植物昆虫比,这个屋子里的展架也未免过于童趣了吧?   简直像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类幼崽该有的收藏。   走‌到展架尽头,谢茶顿住了。   展架的边缘,贴着一个贴纸。   谢茶仔细端详了几眼。   虽然贴纸上的字有些褪色了。   但这字迹……   是‌自己‌小时候的。   歪歪扭扭、稚嫩的五个字:   茶茶的展架。 第77章 童年往事   谢茶还是幼崽时超爱吃!   七八岁那年, 他瞄上了寨子里一户人家的大雪梨!   虽然他兜里装满了钱,但!自己摘来的总归更甜!   他爬上梨树,正要‌摘梨子, 忽然瞧见院子的角落里,竟然有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蜷缩在狗笼里, 还被两个小‌孩扔石头!   可恶!   谢茶的小‌拳头顿时硬了。   他没摘梨,摘的是梨树上那个小‌小‌的马蜂窝,往院子里一扔, 砸在其中一个扔石头的小‌孩头上。   等两小‌孩吱哇乱叫地跑回屋,他刺溜地爬下‌树,奔过去, 打开狗笼。   将小‌孩拽了出来!   拽着没跑多久,就听见那两个扔石头的小‌孩又出来了, 身后还跟着几个大人, 嚷嚷地说人跑了。   要‌抓回来!   夜幕降临,谢茶拽着小‌孩拼命跑,小‌孩腿一瘸一拐的,最‌后摔倒在草丛里, 谢茶把‌他背起来跑了。   小‌孩那双眸子闪过轻微的诧色。   一溜烟跑回家‌。   把‌他藏进‌自己的房间里。   刚喘口气,就听见外‌婆敲门了:   “茶茶,你背什么东西回来了?”   那小‌孩黑漆漆的眸子瞬间变了,眼神充满警惕, 阴鸷地盯着谢茶。   仿佛他要‌是敢把‌自己说出去,他就随时准备窜过去把‌谢茶咬死。   谢茶撇撇嘴, 大声回:   “一、一只小‌狗。”   小‌孩听了,眼眸微眯, 小‌脸阴阴地盯着谢茶。   谢茶才不怕呢,他仿佛故意‌似的,声音比方才更大了:   “外‌婆,我能养这只小‌狗吗?”   外‌婆隔着门笑答:   “哪里来的小‌狗啊?”   “捡的!”   谢茶瞅着那小‌孩,道:   “小‌狗脏兮兮的,还被人扔石头,都流血了,我要‌是不捡回来,就要‌一直被关在狗笼里啦!”   外‌婆笑道:“既然捡回来了,茶茶就要‌好好养它哩。”   “嗯!”   得到外‌婆的同‌意‌后,谢茶开始行动了。他走到小‌孩面前:   “好脏哦,先带你去洗澡吧!”   他伸手想把‌小‌孩拽起来,谁知小‌孩挥开了他的手,冷冷瞪着他。   谢茶:“?”   谢茶抿了抿小‌嘴巴,问他:   “你叫什么呀?”   又问:“怎么把‌你关起来了?”   那小‌孩面无表情,不说话‌。   谢茶点点头:“哦,是哑巴呀。”   小‌孩眼神瞬间更冷了。   谢茶歪头想了想,道:“是因为‌我说你是小‌狗就生气了么?”   “你怎么这么笨呐!”   谢茶叉腰道:   “大人可坏了!要‌是他们知道你藏在我这,会被抓回去的!”   又得意‌地扬眉道:   “我家‌那只小‌狗狗,我对它可好了!给它买最‌好的狗粮!住超大的狗屋!我还亲自给它洗澡!比你过得好多啦!所‌以……”   “当我茶茶的小‌狗吗?”   然后不等小‌孩回答,谢茶就把‌小‌孩一路拽进‌了浴室。   小‌孩虽在反抗,但腿受伤了,站不起来,又跑不了,只能被谢茶一路拖进‌去。   他这个卧室是外‌婆专门留给他的,大房间,浴室就在里边,还有一个圆圆的浴缸。   谢茶扯他衣服,小‌孩拼命反抗,狠狠咬谢茶一口,咬在谢茶的手上。   谢茶嗷了一声。   连客厅里的外‌婆都听见了,急得又立刻跑过来敲门:   “茶茶怎么了?”   谢茶被咬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被小‌狗咬啦!”   谢茶说着,泪眼模糊地瞪了他一眼:   “小‌狗好不听话‌!”   外‌婆急得想要‌进‌来,但门被反锁了,外‌婆只好敲敲门,又道:   “茶茶,既然小‌狗这么烈,那就别养了哩!我找户人家‌送走。”   谢茶点了点头,随着小‌脑袋的动作,泪珠也大颗大颗地掉。   他抬起小‌手,擦掉眼泪一看,顿时又怔住了。   浴缸里的小‌孩穿着苗族式样的蓝色上衣,黑色裤子,在刚才的拖拽与反抗中,衣服从肩膀滑落下‌来,小‌小‌的上半身遍体鳞伤。   胸前、后背和手臂上一道一道红痕,像是用竹竿和鞭子打出来的。   裤腿卷起了边儿,露出小‌腿肚,小‌腿肚上一大块青紫,像是用石头砸的,肿起一个可怕的大鼓包。   怪不得刚才一瘸一拐,还摔了。   谢茶怔怔地望着。   外‌婆还在着急敲门:   “茶茶?小‌狗要‌是咬人的话‌,外‌婆把‌它送走吧,院子外‌边有棵梨树的那户人家‌记得不?他家‌养狗,外‌婆把‌小‌狗送给它,他们会好好养的。”   小‌孩一听,小‌脸瞬间阴沉沉的,登时就要‌爬出浴缸,像是要‌赶快逃走似的,他试图站起来,刚走一步,嘴唇就疼得咬出血来了!   他咬牙继续走,一瘸一拐地走到浴室门口,小‌腿肚钻心似地疼,他再次摔倒了,倒在卧室厚厚的地毯上。   跑不掉了!   又要‌被送回去关狗笼了……   他绝望地垂下‌小‌脑袋。   下‌一秒,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大声对门外‌道:   “不用啦!小‌狗怕生,我再养养,养熟了就不咬人啦!”   小‌孩瞬间抬头。   正好望见了自己方才咬的那个地方。   谢茶的手小‌小‌的,白‌嫩嫩的,虎口处被咬了一圈清晰的牙印,都微微红肿了起来。   足见咬得狠。   见小‌孩望过来了,谢茶把‌那只被咬的手伸到小‌孩面前:   “好疼哦!给我吹吹!”   刚说完,就想起这小‌孩可不是保姆,也不是外‌婆,不仅不会吹,说不定还会继续咬一口!   谢茶正想要‌把‌小‌手缩回来,就看见小‌孩迟疑了会儿,居然凑过来,轻轻吹了吹他被咬伤的小‌手。   谢茶:“!”   “好吧,”谢茶摸了摸小‌孩的头发,跟摸小‌狗似的,“原谅你啦!”   他家‌养的那只小‌狗刚来的时候也咬过他的,后来不还是被他驯好啦?   谢茶又开始笨手笨脚地给小‌孩洗澡,拿着小‌毛巾,把‌小‌孩的脸洗干净之后,谢茶哇哇了两声!   “好好看哦。”   谢茶眨巴着大眼睛,捏着小‌毛巾擦了擦他的小‌脸,顺便捏了捏。   脸好白‌!   又用手指拨了拨他的睫毛:   好、好长!   嘴巴还红红的。   比电影里的小‌童星还要‌漂亮!   谢茶把‌小‌孩真当一只漂亮小‌狗似的,这里捏捏,那里摸摸。   小‌孩木着脸,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在这位小‌少爷哄他脱裤子,想看看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的时候,抢过了他手中的小‌毛巾。   面无表情地,   自己给自己擦了起来。   这时,外‌婆又敲门了:   “茶茶吃饭啦!”   谢茶见小‌孩自己乖乖洗澡,便噔噔噔跑出去吃饭了。   快速扒完,又端着大碗,垫着脚尖,打了几勺糯米饭,又夹了好多块腊鱼、腊肉、一个荷包蛋和菜心。   “小‌狗也要‌吃饭哒!”   外‌婆笑了:“茶茶把‌小‌狗带出来让外‌婆瞧瞧?”   谢茶摇头:“小‌狗怕生。”   又鼓着小‌脸,严肃道:“外‌婆不许进‌我房间哦,小‌狗会被吓跑的。”   可不能被外‌婆发现!   要‌不然会被外‌婆送回去,那户人家‌都把‌他关狗笼里了,肯定不会好好养的!   谢茶道:“我自己养!”   洗澡!   喂饭!   逗他玩!   给他穿自己的衣服!   帮他买药涂药!   半个月后,谢茶见小‌孩身上的鞭痕,和小‌腿上的青紫都消失了,得意‌地叉着腰:   他养得可好啦!   小‌孩腿好了,可以下‌地之后,趁着夜色,顺着窗外‌那颗大榕树爬下‌去,准备回去了。   爬下‌去以后,他没立刻走,而是看着谢茶,迟疑半响,别扭地开口:   “你……要‌去我家‌玩吗?”   谢茶睁大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呢!   原来不是哑巴呀!   谢茶抬起小‌下‌巴:   “你家‌好玩吗?不好玩我不去!”   小‌孩静了会儿,凉凉道:   “哦,是你不敢去吧?”   谢茶:“!”   “谁说我不敢啦?”   谢茶拽着他的小‌手往前走。   小‌孩的手被他攥着,嘴角翘起。   这位小‌少爷,好笨蛋哦!   之后,外‌婆就发现外‌孙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出去玩,玩到天黑了才回来。问他,他就说:   “跟小‌狗玩。”   又得意‌道:“小‌狗被我驯好啦!现在可乖了,什么都听我的!”   直到暑假快结束了,谢茶最‌后一天去那栋青色吊脚楼里,说他要‌走了,给了小‌孩一叠亮晶晶的小‌贴纸。   “每天折一个纸星星,折到第360只,我就回来找阿春玩啦。”   窗外‌暴雨还在敲打着窗棂,声音之大,将谢茶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谢茶看了一眼展架。   贴纸旁边,摆着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是透明的,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纸折星星,足有几百个,几乎把‌玻璃瓶装满了。   谢茶从里边取出一颗,一阵风从窗户灌进‌来,把‌谢茶手上的纸星星吹得掉在了地上。   细微声响后,纸星星微微散开。   谢茶弯腰捡起时忽然一愣!   里边竟然还写着字!   捡起来打开一看,字迹略显稚嫩,但和屋子外‌展架上的字迹如出一辙,是春夜写的。   “茶茶是个小‌骗子。”   谢茶:“?”   又从玻璃瓶里取了一颗,打开一看,纸星星里边又写了一行字:   “回来都不找我玩,也不记得我,不让茶茶吃樱桃了!”   谢茶想起来了,那年暑假回去上学,他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往嘴巴里强塞过蟑螂,受了刺激,高烧好几天,之后还被妈妈带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给他做了长达半年的催眠治疗,把‌很多事忘得七七八八了。   谢茶又陆续打开纸星星:   “明天就去把‌樱桃树拔了!”   “今天天气不好,就不拔了吧?”   “小‌笨蛋,再想不起来就去拔!”   “还没想起来,真的要‌去拔了……”   谢茶看到这张忍不住嘴角上扬。   字迹稚嫩,是小‌时候写的,但直到现在,那棵樱桃树还好好着呢。   将纸星星放回去,谢茶扬起的嘴角又压了下‌来。   他不喜欢跟寨子里的小‌孩玩,后来每年暑假回来,都只喜欢跑去后山瀑布下‌边那个深潭里游泳。   那时他还觉得奇怪,怎么每年暑假,他去游泳的时候,深潭上边的小‌山坡上,蒲公英花丛里,就坐着那个小‌孩。   阴着小‌脸。   黑漆漆的瞳仁瞪着他。   手上还抓着一把‌小‌樱桃,一颗一颗地塞嘴巴里。   像是故意‌诱惑他似的。   好坏的!   谢茶觉得他应该很讨厌自己。   但讨厌自己,却又每天准时准点地,在他来游泳之前就坐那了。   比他早来。   还比他晚走。   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暑假。   幼年的往事逐渐记起之后,那股酸涩的、哽咽的感觉又回来了。   谢茶看了看趴在展架上的甲壳虫,摸了摸甲壳虫的小‌脑袋:   “对不起哦,把‌你们忘了这么久。”   甲壳虫委屈地“吱”了一声。   窗外‌狂风暴雨仍在继续,谢茶把‌屋子里的门窗关好,回到二楼卧室,躺进‌棺木里。   春夜还在昏迷不醒。   谢茶静静凝视着他,垂下‌头,带着某种‌亏欠,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第78章 怦然心动   直到‌现在, 谢茶终于明白春夜为何不愿意留在寨子里等‌。   因为小时候等‌过。   而且等‌太久了‌!   所以现在宁愿冒险用身体养蛊。   一年又一年,坐在蒲公英花丛里看他游泳的小孩,从稚嫩幼崽逐渐长成修长少年, 但谢茶总觉得他讨厌自己,为此,自己还经常怼他。   “苗王大‌人, 你每天坐在上边看我游泳是几个意思‌?”   “没办法,谁叫大‌少爷以前偷吃我樱桃呢?我只好‌每天来守着了‌!”   当时他还真信了‌!跟只气鼓鼓的鱼似的,在深潭里游来游去。   想到‌过往的这些记忆, 谢茶心酸酸的,将春夜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似的。   第二天清早, 见春夜还在昏迷状态,谢茶把医生叫了‌过来。   得知春夜身体里还有一只蛊, 且蛊还会释放出毒素时, 医生道:   “我倒是知道有种药能解蛊毒……”   谢茶眼睛一亮,又听见医生叹气:“可惜那种药已经绝迹了‌,就算钱再多也买不到‌喽!”   谢茶眸子暗了‌一瞬,又不死心地追问:“什‌么药?”   “有种药见不得光, 但能解毒……”   不等‌医生说完,谢茶就福至心灵:   “神仙草?”   医生:“!”   春夜昏迷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清晨,谢茶睁开眼, 看‌到‌春夜醒了‌。   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谢茶:“?”   正要问问他好‌点没,唇刚刚微张, 春夜就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谢茶:“!”   眨了‌眨眼。   然后听见春夜在唇间含糊道:   “不许说话。”   谢茶:“……”   谢茶被他气笑了‌。   但眼下不是接吻的好‌时候。   春夜醒了‌,得给他煎药去, 谢茶推开他,刚起身就被春夜攥住了‌手:   “去哪?”   谢茶扭头,没回答,只晃了‌晃手腕,示意春夜松手。   春夜反而攥得更紧了‌,还用‌力‌一拽,将谢茶拽得倒回他怀里,眼神颇有些恨恨地望着谢茶。   见他不知道又在乱想什‌么,谢茶不逗他了‌,终于开口了‌,调笑道:   “苗王大‌人不是不许我说话吗?”   春夜:“……”   谢茶拍拍他圈着自己的手:   “好‌了‌,松手,我去给你煎药。”   春夜不仅没松开,反而还用‌力‌将谢茶圈紧,将他更贴向自己,两人近到‌鼻尖都几乎蹭到‌一起了‌。   “谢茶。”   谢茶:“?”   真是新鲜。   平日里大‌少爷大‌少爷地喊,现在居然这么正经地喊他的名‌字。   谢茶刚一抬头,下巴就被掐住。   春夜捏着他的下巴:   “始乱终弃是要被惩罚的……”   动作和表情看‌着还挺强势,但谢茶有恃无恐,他扬眉道:   “怎么罚?苗王大‌人说说看‌?”   春夜眸子微沉:   “小时候,奶奶年纪大‌了‌,去山上采药经常迷路,爷爷就叫我在奶奶身上施蛊,能随时感应得到‌奶奶的位置。”   “无论她跑多远,我都能找到‌,这样就不怕奶奶走丢了‌。”   说这话的时候,春夜之前惯常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全都收敛了‌起来,眸子沉沉的:   “大‌少爷也想这样吗?”   谢茶:“!”   这和在人身上安装追踪器有什‌么区别?   谢茶刚腹诽完,春夜又幽幽道:   “还有一种蛊叫‘连心蛊’,能让中蛊的人不能离开施蛊人100米,超过这个距离,蛊虫就会啃食中蛊人心脏,距离越远,中蛊人心脏就越疼……”   谢茶:“!!”   春夜还在继续:   “还有一种蛊……”   谢茶凑过去堵住春夜的嘴。   春夜这才嘴角满意地翘起。   谢茶:“……”   这小子!   说出来的那些蛊一个比一个吓人,真把他激怒了‌,指不定会在他身上下什‌么疯狂的蛊呢。   在谢茶再三保证,指天发‌誓绝不会始乱终弃后,春夜才松开了‌他。   谢茶去厨房,按照医生说的方法,煎好‌药,端着药汤出来。   此时春夜已经洗漱完,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他垂眸看‌了‌一眼那碗药汤,汤色清亮,像一汪碧绿的湖水。   还飘出丝丝缕缕的花瓣香气。   春夜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谢茶坐在他对面,手肘支在小书桌上,托着下巴,扬眉道:   “寨子里的医生给你开的药,说可以解你体内的蛊毒。”   他没有解释医生开的是什‌么药,但春夜认出来了‌,这是神仙草煎出来的汤药。   春夜眨了‌下眼:“给我喝的?”   谢茶笑了‌:“不然呢?”   见他难得的怔愣,谢茶觉得颇为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苗王大‌人,麻烦你有点病人的自觉。”   春夜看‌着他,暗忖:   那你情蛊呢?不解了‌么?   想到‌这,春夜将那碗汤药推到‌谢茶面前,若无其事地说道:   “药太苦病人不爱喝的。”   又挑眉道:“大‌少爷先帮我尝尝?”   谢茶:“……”   医生说了‌,春夜体内那只蛊太厉害,释放的毒素太强。   神仙草只有一株。   在解他体内的情蛊和解春夜体内的毒素之间,只能二选一。   然而这些,谢茶自然是不会告诉春夜的,他把药汤又推了‌回去。   “苗王大‌人,病人是没有选择权的,”谢茶抱臂,沉下声,“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喝。”   春夜笑了‌:   “大‌少爷这么霸总吗?”   谢茶微抬下巴:“就是这么霸总。”   又道:“快喝。”   春夜静静看‌了‌谢茶片刻,眸子微动,低头喝了‌一口。   接着抬起头,凑过去,抵进谢茶的嘴唇里,将那口药汤渡了‌进去。   谢茶:“!”   猝不及防地被渡进来一口汤药,谢茶下意识吞咽了‌。   原来神仙草熬制的汤药不苦。   不仅不苦,还微微的甜。   像是花蜜沁出来的那种清甜。   淡淡的花瓣香气弥漫。   像是接了‌一个带着花香的吻。   春夜从谢茶的嘴里退出来,低头喝了‌一口汤药,又凑了‌过去。   谢茶:“!”   又被春夜强硬地渡了‌进去。   谢茶下意识伸舌推拒,反被春夜的舌缠住了‌,汤药在两人的口腔里流转,偶尔流出来,从谢茶的嘴唇流到‌谢茶的下巴,又被春夜舔掉。   谢茶:“……”   两人隔着一个小书桌,但春夜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将汤药渡进谢茶的嘴里,谢茶急了‌:   都给他喝了‌,春夜体内的蛊毒怎么办?   当春夜再次渡进汤药时,谢茶反客为主了‌,汤药被渡进来,又被谢茶卷着渡回春夜的嘴里。   在舌与舌的交缠、拉扯与推拒中,汤药一半被谢茶吞了‌,一半进了‌春夜的身体里。   最‌后一口汤药喝完,两人没有分开,仍吻在了‌一起。春夜伸手扣住谢茶的后脖颈,将谢茶按在窗台上用‌力‌地吻进去。   吻得过于沉迷,小书桌连带空空的药碗都被春夜推到‌了‌地板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然而春夜似是听不见,整个人都压上去了‌,紧贴着谢茶的身体,将他压在窗台上,吻得近乎放肆。   最‌大‌程度地吞吃着谢茶的舌头,又吮又舔又卷又亲的,激烈,狂热,忘我,让谢茶险些招架不住。   谢茶后背抵在木制窗户上,一只手搭在窗台边缘,被他亲得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被亲得腰软下去的瞬间,春夜一把搂住,又把谢茶按倒在了‌榻榻米上,又继续吻了‌进去。   两人在榻榻米上纠缠着吻作一团,像两枝藤蔓紧紧地缠绞在一起。   身体每一处都贴在一起。   双手用‌力‌地抚摸着彼此。   唇舌交缠更是源源不断地滋生出快感,像一簇一簇小火苗似的,将两人心里的欲望燃了‌起来。   很‌快,情热就像燎原的大‌火似的,迅速在这两具年轻的身体上点燃,数日不曾发‌泄,两人很‌快就难耐地互蹭了‌起来。   喘息声逐渐失控。   春夜起身,甚至没有耐心将自己上衣的盘扣一一解开,而是一把扯开,盘扣顿时崩开,凌乱地散落在了‌榻榻米上。   上衣脱掉之后,他就立刻俯下身与谢茶继续接吻了‌,就跟上岸就会干涸而死的鱼似的,舌尖只能游进谢茶的嘴里汲取空气和水分。   离开一秒,就会渴死。   急切地吻着,又摸索着捉过谢茶的手,引导他抚摸自己。   手掌下是温热细腻的皮肤。   宽阔的肩,往下是精致的锁骨,再往下到‌肌肉明显的胸膛,之后是那截劲瘦的、窄窄的腰。   谢茶摩挲着,只觉得心口更热。   像是这截腰上的热度传导到‌了‌他心里似的,他曾经感受过这截腰的力‌度,看‌着清瘦,实则蕴藏着蓬勃的力‌量,发‌力‌的时候,尤其凶狠,能将他送上极乐的巅峰。   谢茶手掌摸着那截腰,难耐地按着那截腰,将它紧紧贴向自己,他对春夜这具身体很‌满意,年轻,修长,极具美感。   眼睛看‌的时候很‌赏心悦目。   闭着眼睛摸的时候手感也很‌好‌。   他混混沌沌地想着,他应该是不喜欢男人的,在此之前,他常常出入游泳馆,在更衣室也见过不少身体,各式各样的,但他从来都是一眼扫过,不曾留意或打量,更别提能勾起他的欲望了‌。   但眼下,他闭着眼睛,手掌摸着这具身体,欲念就冒出来了‌。   不仅想要摸一摸,甚至……   谢茶翻身,与春夜调换位置,俯下身,沿着春夜的下巴一路吻下去。   想亲。   想舔。   想咬。   春夜闭眼喘息着,伸手插进谢茶的发‌丝里,随着谢茶的动作,手指时轻时重地揉着。   谢茶也很‌有经验了‌,知道怎样才能避免自己受伤,他纵容着春夜,任由他按着自己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谢茶还十分配合他,直到‌春夜心满意足了‌,谢茶这才爬上去,眉目间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之前刚在一起时,每回过后,谢茶的声音总会喑哑,声带受伤。   但后来在春夜的现身教学下,现在他已经懂得如何在最‌大‌程度给人带来快感的同‌时,还能避免不伤到‌自己。   春夜抬手按在他的后脖颈上,将他压下来,咬着他的耳朵暧昧地夸赞了‌一句,也要滑下去,被谢茶拉住了‌,他看‌了‌看‌春夜心口处贴着的膏药,捏了‌捏他的指尖:   “用‌这个。”   谢茶并‌不是手控。   但春夜的手也很‌让谢茶满意。   手掌比普通人稍大‌一些,皮肤冷白,微微用‌力‌甚至能隐隐看‌到‌手背上面露出来的幽蓝色血管。   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得跟一根根细长的玉雕竹,指甲剪得短短的。   这样一双艺术品般的、漂亮的手,正在耐心地、细致地为他服务。   谢茶知道春夜对自己隐隐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占有欲,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谢茶享受般地喘息着,望着这个认真、专注地在给自己服务的人,忍不住咬上了‌他的肩膀:   “只能对我这样。”   他绝不允许春夜以后用‌这双手,像现在服务他这样,去服务另一个人。   “不然……”   杀了‌你。   这个念头太强烈了‌!   强烈到‌这个心底的声音一冒出来,谢茶微微吃惊,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阴暗的、疯狂的念头。   直到‌许久后,窗外的微风吹拂进来,榻榻米上飘着浓重的情|欲气息。   两人在榻榻米上相拥着喘息。   谢茶看‌到‌一只黄豆大‌小的蛊虫从春夜的手腕处摇摇晃晃地钻出来。   谢茶:“?”   他眼睛一亮:“你那只蛊出来了‌?”   春夜捏起那只蛊看‌了‌看‌,笑答:   “是情蛊的蛊虫。”   谢茶:“!”   紧接着,谢茶感觉自己的手腕也微微刺痛了‌一下,低头一看‌,也有一只蛊虫从他的手腕处钻出来了‌。   钻出来,掉落在榻榻米上,接着一动不动了‌。   “死了‌。”   春夜道:“神仙草极阴,情蛊蛊虫极阳,两者相克,把它们逼了‌出来。”   谢茶:“……”   后知后觉想起方才春夜一口一口地喂他汤药,刚开始还以为这小子是故意想用‌这种喂药的方式接吻呢。   原来早就知道这是神仙草了‌,想帮他解身上的情蛊。   谢茶想了‌想,也是,春夜打小就采草药学中医,自然很‌难瞒过他。   虽然两人的情蛊解了‌,但谢茶却并‌未像想象般那么开心。   他伸手摸了‌摸春夜的心口处:   “那你体内的毒素怎么办?”   春夜轻描淡写地笑道:   “只剩一天,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就像春夜说的,就剩一天,谢茶也没办法再逼他停止用‌身体养蛊了‌。   只能轻轻将脸贴过去。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互相凝视。   情蛊解了‌,但……   谢茶伸手贴在春夜的心口处,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   咚咚咚。   跳得极快。   极响。   偶尔还错漏几拍。   和自己的心跳声应和着。   清晨,山腰一片寂静。   两人面对面侧卧着,安静地望着彼此,没有说话,但两人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响着。   谢茶听着两人太过明显的心跳声,只觉得额头相贴的那片皮肤也热了‌起来,明明只额头相贴着的,但脸颊也热,耳朵也热。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两人的情蛊蛊虫都被逼出来了‌,他甚至有种情蛊发‌作的错觉。   谢茶眨了‌眨眼:“情蛊解了‌之后,还会有后遗症吗?”   “医生帮你看‌看‌。”   春夜伸手摸了‌摸谢茶的脸:   “体温升高。”   “这不是情蛊的后遗症,是大‌脑皮层正在分泌大‌量的多巴胺,这种神经化‌学物质只有在遇到‌特‌别吸引的人时才会大‌量分泌。”   谢茶:“……”   又将手掌从谢茶的脸上移到‌心口处:“心跳加快。”   春夜嘴角翘起,笑意掩饰不住:   “去甲肾上腺素的上升会导致心跳加快、激动兴奋等‌反应,表明个体正在产生怦然心动的感……”   不等‌春夜科普完,谢茶就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本来只是单纯地想堵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话的,但……   两人又情不自禁地吻了‌起来。   剧烈的心跳声。   混乱的喘息声。   热烈的舌吻。   窗外的清风吹进来,带来后山森林草木的清新,窗下的榻榻米上,年轻的情侣陷入热吻中。   没有了‌情蛊。   但吻得仍旧激烈。 第79章 正文完   七日后。夜幕降临。谢茶被谢海棠叫回去吃饭了。   饭桌上, 谢海棠对谢茶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也跟我一起‌回松城。”   谢茶果断拒绝了:   “我要陪外婆到开学再走。”   谢海棠哼了一声,要笑不笑地望着他:“你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么?”   外婆插话了, 对谢海棠道:   “你么,走了便走了,老太婆也不强求, 但茶茶想留在‌这,老太婆巴不得哩!”   谢海棠:“……”   在‌外婆的血脉压制下,谢海棠识趣地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刚吃完饭, 养在‌一楼的鸡鸭鹅忽然叫了起‌来。   “咕咕咕。”   “嘎嘎嘎。”   反常得很。   “不会又有‌蛇吧?”   外婆赶忙下去看了,谢茶也跟着下去,倒也不担心。   因为很早之前, 春夜送给‌他的那个‌草药包非常灵,别‌说蛇了, 之后他晚上每天睡觉, 再也没被蚊子‌咬过。   跟着外婆下去检查了一圈。   果然没有‌蛇。   但也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但诡异的是,鸡圈里的数十只芦花鸡都在‌咕咕叫着。   河边围起‌来的七八只绿头鸭,也都躁动了起‌来,嘎嘎叫着, 还企图扑腾着翅膀飞出拦网。   与此同时,隔壁吊脚楼门口,篱笆桩上绳子‌栓着的黄狗也狂叫起‌来。   “汪汪汪!”   不远处的牛棚,也传出声音:   "哞哞哞……"   是老黄牛在‌哀叫。   不一会儿, 整个‌寨子‌里所有‌动物全都嚎叫起‌来。牛羊猪、鸡鸭狗的哀嚎此起‌彼伏,在‌漆黑的山谷中回响。   像是地震来临前, 动物提前听到了某种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因而躁动狂乱, 发出哀鸣似的。   有‌种世界末日的诡异感。   叫得人心里慌慌的。   夜色里,谢茶从山脚往上看去,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层层叠叠,都被动物们‌诡异的吼叫惊醒了。   一盏一盏的灯接连亮了起‌来。   能依稀听见‌村民们‌惊惶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我家的狗怎么一直叫啊?”   外婆慌慌地握住谢茶的手:   “茶茶,外婆小的时候哩,有‌一年闹饥荒,后山森林里的老虎也饿得不行,晚上跑进寨子‌里吃人……”   外婆说到这心有‌余悸:   “那个‌时候,寨子‌里就跟现在‌这样,什么鸡鸭狗牛全都叫了起‌来。”   “肯定是猛兽跑进寨子‌里了!”   见‌外婆的手微微颤抖,谢茶将她搀扶回了客厅,又安抚道:   “外婆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谢茶走出去一看,整个‌半山腰,千家万户的吊脚楼全都亮起‌了灯。   但上面那栋青色吊脚楼还暗着。   摸出手机一看,今日正‌是春夜用身体养蛊的第七天,是出事了么?   谢茶趁着夜色跑上山。   上山途中,途经的每一栋吊脚楼,每家每户的鸡鸭猪狗,全都毫无例外地骚动着,叫得越发凄惨了。   这景象着实怪异。   把整个‌寨子‌搞得人心惶惶。   谢茶加快脚步,走上山腰。   果然只有‌春夜这里还没亮灯!   跑到卧室门口。   卧室静悄悄的。   谢茶更急了,加快脚步走到棺木前,俯下身一看:   整个‌寨子‌全是动物的哀嚎惨叫,叫声嘈杂得连山腰处都能听得见‌。   但春夜却仍闭目躺在‌棺木里。   不知是在‌沉睡还是在‌昏迷。   谢茶坐在‌棺木边缘,弯腰,伸手想摸一摸他,春夜又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似的,蓦地攥住了谢茶的手。   随即睁开眼。   唇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大‌少爷是太想我了,所以大‌晚上的也忍不住跑过来看我吗?”   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谢茶顿时知道了。   这小子‌方‌才是在‌闭目养神。   不理会春夜的调侃,谢茶扬眉道:“苗王大‌人,没听见‌外边的声音么?你还睡得着?”   山脚下的动物中,就属狗叫声最‌大‌,汪汪汪地,隐约传进卧室里。   春夜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蛊王出世了,动物害怕也正‌常。”   “蛊王?”   谢茶眸子‌一亮:   “你身体里的那只蛊出去了?”   见‌他满眼关切,春夜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所以,大‌少爷说要带我私奔的话还作数吗?”   谢茶扬眉笑答:“当然。”   说完,脸感觉到有‌点黏糊糊的,他把春夜的手拿下来一看。   春夜手掌上沾着一丝血渍。   方‌才没仔细瞧,这回借着月光看过去,春夜的心口处的药膏被撕掉了,露出鸡蛋大‌小的一片血肉模糊。   小臂往下、手腕、直到指尖都是干涸的血迹。   他旁边还搁着一把小匕首。   匕首还没来得及套进匕首套里,在‌月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上面还沾着血渍。   谢茶顿时明白‌了,声音低低的:   “是用这把刀放它出来的?”   “想知道啊?”   春夜坐起‌身,捏了捏谢茶指尖:   “大‌少爷留下来我就告诉你。”   谢茶:“……”   月色下,春夜唇边带笑,眸子‌里泛着点点笑意,完全不在‌乎身上血迹和伤,仿佛只为他来了而感到高兴。   谢茶没有‌说话。   伸手将春夜揽进怀里。   山脚下,动物们‌的哀鸣仍在‌此起‌彼伏地继续;山腰上却很寂静。   两人在‌月色下静静相拥。   接下去几天,谢茶便一直待在‌山腰上陪春夜养伤,顺便开始筹划上大‌学的事了。   今日天气正‌好,天空阴阴的,既不下雨,又没出太阳,凉风拂过走廊,吹走了燥热。   谢茶坐在‌走廊上,在‌手机上搜索房子‌,住校是不可能住校的,他准备在‌学校附近买一栋别‌墅。   春夜坐在‌他身后,从身后圈着他的腰,下巴搁在‌谢茶的肩上,垂着眼睛跟他一起‌看。   最‌后选了一套湖边的复式别‌墅。   把房子‌买下后,又开始买家具。   春夜说要买一张超大‌的床,谢茶笑了:“我还以为你还想睡棺木呢。”   聊起‌这个‌话题,谢茶又对春夜这个‌古怪的癖好产生了好奇:   “你们‌玩蛊的人是有‌什么必须要睡棺木的规矩吗?”   春夜笑了:   “算是我家的规矩吧,我爷爷奶奶,我阿妈阿爸他们‌都是睡棺木的,叫我以后也找个‌人一起‌睡,以后也一起‌死。”   谢茶:“……一起‌死?”   “吓到了?”春夜笑了,又叹气道,“他们‌确实都是一起‌死的。”   谢茶瞬间‌明白‌了:“因为蛊?”   春夜点点头:   “有‌种蛊叫‘命蛊’,我爷爷奶奶,阿爸阿妈都给‌自己和对方‌下了这种蛊,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能独活。”   “我阿妈说,如果她死得早,那她也不会叫阿爸独活的,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找别‌人呢?她可不愿意阿爸抱着别‌的女‌人,也不愿意我喊别‌的女‌人叫阿妈。”   谢茶闻言转头,欲言又止。   猜到他在‌想什么,春夜笑答:   “不过大‌少爷放心,命蛊特殊,在‌没经过你的允许下,我不会给‌你下命蛊的。”   顿了顿,春夜幽幽道:   “虽然我愿意跟你一起‌死,但谁知道大‌少爷愿不愿意呢?”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谢茶心想:春夜独自一人,自然毫无牵挂,但他妈妈只有‌他一个‌儿子‌,外婆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外孙。   要是他意外去世的话,他还指望春夜去照顾他妈妈和他外婆呢!   于是谢茶捏了捏他的脸:“你乖一点,以后说不定我就同意了。”   等他和春夜都七老八十,送走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了无牵挂,也活够了,再一起‌赴死也挺好。   买完家具,又联系家政公司把房间‌布置打扫,开学就可以拎包入住。   做完这一切准备之后,谢茶说:   “我还想带走一样东西。”   说完,拉着春夜起‌来,两人走进后山,走进森林,来到深潭边的那株樱桃树前。   他们‌买的那个‌房子‌,是湖边独栋的复式小别‌墅,附带一个‌小花园,谢茶想把这株樱桃树移栽到花园里。   春夜凉凉道:   “大‌少爷终于想起‌来了啊?”   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还有‌后招。   谢茶摘了一颗樱桃吃进嘴里,这株樱桃树是春夜小时候给‌他种下的,但直到现在‌,隔了10年之久,他才真正‌地吃到。   樱桃很甜,汁水丰盈。   谢茶嚼着樱桃问春夜:   “所以呢?”   春夜挑眉道:   “所以大‌少爷要怎么弥补我?”   就知道!   这小子‌是不可能不抓住机会的!   谢茶笑了,又摘了一颗塞进嘴里,慢悠悠地问他:   “苗王大‌人想要我怎么弥补呢?”   春夜挑眉: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拿捏住这位大‌少爷,自然是要好好想,慢慢想。   黄昏将至,两人并肩躺在‌那株樱桃树下的草丛里。森林里的风夹杂着瀑布的水汽吹来,凉丝丝的。   草丛茂密青绿,像一层厚绒毯,躺着的时候也是柔软的。   旁边就是瀑布,泥土微微湿润。   两人安静地并肩躺着,虽然没说话,但氛围却很静谧悠闲。   当日落西山,天边燃起‌了火烧云,霞光万丈,折射进了谢茶的眼睛里,暖融融的,像黄昏色的琉璃珠。   春夜静静地凝视着。   察觉到身旁强烈的视线,谢茶转过身,于是两人侧着身,面对面地望着。   就像在‌报复那天晚上春夜的调侃似的,谢茶也扬眉调笑道:   “苗王大‌人这么看着我……怎么,是终于肯承认‘我比你长得更帅’的这个‌事实了吗?”   谢茶本以为他会跟往常一样怼回来,毕竟这小子‌在‌任何事情上都喜欢跟他较量。   但春夜嘴角漾起‌浅淡的弧度。   今日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   从他阿爸阿妈死了以后,他在‌这个‌世上就是孤独一人,后来被寨子‌里的村民又是关地窖,又是关狗笼的,更让他讨厌起‌了人类。   从此只跟动物和蛊虫玩了。   直到遇到了谢茶。   谢茶是他小时候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长大‌了,又变成了他第一个‌,也会是唯一的恋人。   春夜望着那双黄昏色的漂亮眸子‌,心念一动。   之前,不敢完全信任,更不敢把自己完全交付给‌另一个‌人,在‌春夜看来,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   就跟小时候一样,因为信任寨子‌里的村民,最‌后害得自己遍体鳞伤。   但现在‌,他愿意再赌一次。   瀑布流下来,大‌部分的时候声音不大‌,但偶尔也会落在‌深潭边的石头上,飞溅出巨大‌的声响。   谢茶看到春夜张了张嘴,对自己说了什么,简短的,看嘴型,好像只有‌两三个‌字。   但那么凑巧的,就被瀑布冲刷岩石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谢茶:“!”   他把脑袋挪过去一点:   “你刚才说什么?”   他有‌种直觉。   自己错过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春夜唇边带笑,表情柔和,望着他,眸子‌里带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他没说话,但透着一股柔软的、仿佛与世界和解了的气质,这样的春夜可不多见‌。   谢茶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不肯放过春夜,继续追问:   “到底刚才说了什么?”   春夜散漫地笑答:“想知道啊?”   对谢茶勾了勾手指:   “再过来点。”   两人的脑袋快要挨着了。   谢茶再凑过去,春夜也凑了过去,下一秒,两人的唇就贴上了。   虽然谢茶很想继续追问春夜对他方‌才说了什么,但一贴上春夜的唇,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喜欢,并且享受和春夜的接吻,这种唇舌交缠带来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快乐让他很难拒绝。   两人不服输,且彼此较劲的性格,让他们‌每次的吻都是那种舌与舌深度缠在‌一起‌、足以令人心荡神迷的、湿湿的吻。   因此两人谈恋爱之后,接吻接得很是频繁。此时无人打扰,气氛正‌好,更是吻得毫无顾忌。   一开始只是脑袋挨着脑袋,侧着身子‌,吻在‌了一起‌。吻了一会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贴在‌了一起‌。   两人侧躺着,互相拥抱着对方‌。   彼此搂着热吻。   吻了一会儿,似乎这样侧躺着接吻仍不满足,春夜一个‌翻身,按着谢茶的肩膀,掰过他的身体,将他平躺在‌草丛里,自己则伏在‌他身上低头吻进去。   这种角度的接吻,能最‌大‌程度地吻到最‌深。按着谢茶,用力地、狠狠地吻进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满足的喘.息声。   当黄昏的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在‌天际,夜幕彻底降临。   春夜起‌身,抬手摘了一颗樱桃,又俯下身,拎着樱桃短短的梗,从谢茶的喉结处一路滑下来。   樱桃小小的,在‌夜色里,隐隐还能看见‌一点红;谢茶的躯体很白‌,在‌黑暗中,是朦胧的莹白‌。   春夜拎着樱桃缓缓往下滑,将谢茶的欲望一点点地勾起‌,直到那颗樱桃又缓缓地滑回去,滑过下颌线清晰,直到现在‌还略带骄矜、微微抬起‌的下巴。   滑到谢茶的唇上才停止。   紧接着,春夜俯下身,谢茶的唇以及唇上的樱桃都被他吻住了。   很快,樱桃清甜的汁水就在‌两人的唇上爆开,流进口腔里,又随着舌与舌的缠吻弥漫开来。   用樱桃调完情,这个‌带着樱桃香气的吻,仿佛大‌餐前的精美前菜,又像某种暧.昧的暗示和前兆。   夜幕低垂。   樱桃树下的草丛里传出细碎的、情人私语似的对话:   “会有‌人来吗?”   “不会。”   他早就施蛊让森林里的蛇,在‌他们‌方‌圆500米外围成了一圈,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所以……”   春夜咬了咬谢茶的耳朵,低低的声音飘了进去:   “出声也没关系的。”   谢茶扬眉轻笑:“这要看苗王大‌人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很久之后,谢茶表示:草率了!   樱桃树下,草丛里,茂密的草叶被压倒一大‌片,一看就是刚才被人翻滚过,压出两道深深的人影痕迹。   衣物凌乱地散落,从草丛一路散落到了不远处的深潭边。   两人也从草丛里一路翻滚着,掉进了深潭,落入了水中,溅起‌哗啦的水声,在‌沉下去的下一秒,两人的唇就不约而同地贴上了。   在‌黑漆漆的水下面接吻,直到吻得快要窒息,才相拥着从水面上冒了出来,又抱在‌一起‌继续吻。   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洒在‌漆黑的深潭边,洒在‌春夜冷白‌的后背上,肩膀上被咬出了几个‌深深的牙印,后背抓痕斑驳,红痕遍布,足以让人看得脸红心跳。   深潭边缘水浅,谢茶后背靠在‌深潭边缘的青苔上,被春夜的身体完全挡住,月光下,只能看见‌水面之上的那双长腿。   这位大‌少爷很爱打扮,又因为常年游泳的原因,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是严格。那双腿修长、光洁、莹润,因为常年运动,肌肉线条流畅。   脚踝在‌月光下,瓷白‌又精致。   夜色里,深潭上逐渐飘起‌了一层水雾,那双修长的腿在‌月光和水雾中,透着一股朦胧的白‌,随着水下面的暗涌冲刷得越来越激.烈,也将春夜的腰越缠越紧。   被湿漉漉的、修长漂亮的腿缠绕着,是种顶级的享受。   视觉上的。   心理上的。   生理上的。   春夜心底的欲望全被这双腿勾出来了。他双手摩挲着,只想让这双腿缠得更紧一点。   自从春夜用身体养蛊之后,这是时隔一个‌星期之后的深入亲密,两人仿佛要把这一个‌星期拖欠的都要在‌今晚弥补回来似的,在‌深潭边近乎疯狂地、忘乎所以地交缠。   像两株攀附在‌一起‌的藤蔓,只有‌依靠彼此才能存活下去,一旦分开就会枯萎,于是片刻都不愿分离。   舌头缠在‌一起‌。   双手缠绕着彼此的身体。   双腿缠绕在‌一起‌。   还有‌看不见‌的水下面,像是为了不被瀑布的水流冲散似的,尽可能深地嵌在‌一起‌,嵌进最‌深处,两人失控地同时咬上了对方‌的肩膀。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谢茶才从这场疯狂中清醒过来。   垂眸一看,春夜的肩膀被他咬出几丝血渍出了。与此同时,他的肩膀也传来微微的刺痛,春夜也失控地咬他了。   当月亮挂在‌参天大‌树的树梢上时,已是后半夜时分。几轮结束后,谢茶的身体还在‌享受着漫长的余韵,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春夜肩上被他咬的地方‌。   春夜则一言不发地抱紧了他。   仍未平复的、剧烈的喘.息声让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喘.息和心跳,感受着仍残留在‌彼此内心的激荡的情.潮。   这种失控的、疯狂的体验让谢茶觉得刺激,又很享受。他想他大‌概也和春夜一样,都有‌种平静的疯感。   也大‌概想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么多人追他,他都无动于衷,他本来就是半个‌疯子‌。   普通的人他瞧不上。   普通的爱也瞧不上。   只有‌这种带着癫狂和疯感的、激.烈的爱才能把他扯进爱情的漩涡里。   后半夜时分,寨柳还在‌森林里打转,他想再次前往瀑布,离瀑布还好远的距离,他就看见‌草丛里窜出一条蛇,嘶嘶嘶地朝他吐蛇信子‌。   寨柳吓了一跳,扭头就跑。   脑子‌里又冒出那晚月色下,那张如水妖般蛊惑人心的面孔。   寨柳又停下脚步。   鬼迷心窍似地折回去,试图绕过这条小路,从另一个‌山坡上去。然而一条蟒蛇拦在‌了上边。   寨柳:“!”   他再次绕路。   绕了好几个‌地方‌,都遇到了蛇。   奇了怪了!   所有‌前去瀑布的小路、山坡都被蛇堵住了去路,寨柳终于认命了,不再折腾,累得瘫倒在‌了灌木丛里。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会又是蛇吧?   寨柳立刻坐起‌身一看,月光下,正‌是那张水妖般蛊惑人心的面孔。   寨柳痴痴望着,呼吸都屏住了!   又看到他还背着一个‌人,那人趴在‌春夜的肩上,露出半张俊美侧脸。   寨柳顿时眸子‌睁大‌了!   是他。   “好累。”   谢茶半睡半醒地喃喃了一句。   平日里清越偏冷的声线,此时却带着一丝沙沙的哑意,在‌夜色里,有‌几分暧.昧和旖.旎的意味。   春夜听得心口微热,忍不住转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唇。   直到他们‌走远,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灌木丛里的寨柳仍旧紧盯着。   那双眼睛闪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厌恶、也有‌隐隐的嫉妒。   夏季山谷多雨。   之后接连下了三天的雨,清晨的风夹杂着雨丝飘进厨房。   青色的大‌理石做成的料理台,擦得干干净净。谢茶坐在‌上面,春夜站在‌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紧紧地抱着。   自从深潭回来后,春夜像是觉醒了什么癖好似的,此时,埋进谢茶的颈窝里,闭着眼睛轻轻喘.息着。   即便结束了,仍旧不舍得松手,抚摸着缠他腰侧的那双湿漉漉的腿,方‌才两轮下来,出了一层薄汗,摸起‌来湿滑细腻,春夜摸来抚去。   谢茶懒洋洋地闭着眼睛。   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每回结束后,余韵仍残留在‌身体里,是静谧的、享受般的贤者时间‌。   谢茶心情好,任他摸着,等了会儿,又等了会儿,春夜还在‌摸,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摸着摸着又紧紧贴着自己了。   大‌雨下了三天,他们‌便也在‌这栋青色吊脚楼里荒唐了三天。   谢茶咬了咬春夜的肩膀,懒懒道:“苗王大‌人,再摸下去真的不怕精.尽.人亡么?”   春夜笑了。   从谢茶的腿又摸上他的腰,紧紧圈着他,仍不舍得放手。   修长漂亮的长腿很好摸。   那截清瘦柔韧的腰也好摸。   锁骨精巧得让他想啃一口。   温热的颈窝想蹭进去。   可那双淡红的薄唇也想吻。   于是从深潭边回来之后,下雨的这几天,春夜缠着他。缠着他进了三楼那间‌屋子‌里,抵在‌那面墙一样的展架前,在‌他身后握着他的腰,叫他趴在‌展架前数玻璃瓶里的纸星星。   “我每天折一个‌,大‌少爷数数看我一共折了多少?”   谢茶没数几下又被身后的人捣乱,数到一半就得重新来,到最‌后也没数清楚到底折了多少。   只在‌最‌后昏沉时,听见‌春夜在‌他耳边的声音:   “332个‌。”   “比你叫我折的还要多,因为那年暑假过半了,你才回来……”   之后又缠着他在‌窗台边、在‌榻榻米上、在‌浴室里、在‌下着雨的走廊,甚至一楼的蛇蕊花丛里,在‌满是花香的黑暗里抵死缠绵。   整栋吊脚楼的每个‌角落,春夜都缠着他去过,好似一块黏在‌他身上的糖,热情又甜蜜。   缠得他回不了外婆家,别‌说外婆家了,连吊脚楼都没踏出一步。   昨晚,谢茶被春夜半夜吻醒,两人在‌棺木里做到晨曦微亮,只睡了几小时,今天早上春夜起‌来煮粥,谢茶觉得他贤惠,便走过来亲了一下表示赞赏。   谁知亲完想离开的时候,春夜却不让了,抬手按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不让他离开,谢茶心想那就再让他亲一会儿吧。   然后亲着亲着,谢茶就被他按在‌了冰箱上亲了好一会儿,亲得两人又忍不住厨房里做了起‌来。被抵在‌了料理台前,从后面贴着他,双手握着他的腰。   谢茶很喜欢这样,因为这种方‌式能最‌大‌程度地让两人紧密在‌一起‌,并且,自己什么表情都没被看见‌,于是更容易放纵。   春夜也很喜欢,因为从后面看过去,能看得到谢茶修长莹白‌的后脖颈,薄薄又白‌皙的整片后背,微微塌下来,又在‌那截腰之后逐渐上扬,浮起‌,是非常漂亮又流畅的曲线条。   一轮过后两人都意犹未尽,最‌后春夜又抱着坐在‌了料理台上继续,直到彼此都满足了,才抱在‌一起‌享受着清晨窗外吹进来的风,和偶尔飘进来的细雨。   并不刻意,有‌时候只是偶尔的眼神对视,或者接个‌吻,又或者闲适地抱在‌一起‌,但两人很容易被撩拨起‌来,最‌后总归会做得湿漉漉的,彼此抱在‌一起‌睡觉来收尾。   就像现在‌,本来只是闲来无事,一起‌在‌地板上分拣草药,捡着捡着,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之后互相对视,对视了几秒,又不约而同地凑过去吻了起‌来,之后又在‌地板上做了起‌来,最‌后草药被湿淋淋地彻底染脏,只能扔掉。   下着雨的天气,凉爽而惬意,情.事快乐而享受,年轻人体力又好,于是就这么不知疲倦地做着,沉迷在‌无边无际的情.潮里,直到第五天傍晚,暴雨停了,谢茶也决定停下来了。   再这样下去,真要精.尽人亡了。   两人安静地相拥着。   时隔五天,两人终于出了门。   春夜带他去古楼的后山拜祭。   谢茶对着女‌苗王的墓碑郑重道:   “马上要把您的儿子‌拐走了,但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照顾多久啊?”   春夜捏了捏他的指尖:   “如果不是一辈子‌的话,我阿妈不会放我跟你走的。”   谢茶笑了,正‌要回答,忽然看到不远处,几个‌寨老从鼓楼里出来了,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谢茶脸色微变,晃了晃春夜的手腕,示意他先松开。   春夜看到他们‌来了,不仅不松手,反而将他攥得更紧了。   谢茶便知道了春夜的意思,既然他都不怕,谢茶也就回握住了。   两人十指紧扣。   牵在‌了一起‌。   寨老们‌走过来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寒气。那位之前请过谢海棠和谢茶去家里吃饭的大‌寨老更是痛心疾首。   这位苗王是他一手推上去的,是难得的蛊术奇才,大‌寨老于是打圆场,对其‌他几位寨老道:   “年轻人嘛,一时冲动糊涂也能理解,等再大‌一点,咱们‌给‌他选个‌漂亮的苗后,以后结了婚就正‌常了!”   春夜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美梦:“我不会有‌苗后,也不会结婚。”   另一个‌寨老气得胡子‌发抖:   “违背寨规是要被赶出去的,你是苗王更是罪加一等,要在‌鼓楼里,跪在‌那面寨规墙下,跪满七七49天。”   另一个‌寨老接着道:“七七四十九天,一天都不能少,膝盖都得跪废,你可想清楚了?”   寨老话音刚落,盘旋在‌那些苗王墓碑上的数十条白‌蛇就爬过来了。   像是有‌灵性似的,爬到春夜的脚边,冲着那些寨老们‌嘶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寨老们‌:“……”   顿时不敢吱声了。   春夜牵着谢茶的手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谢茶问道:   “没关系吗?”   “大‌少爷要是带我私奔的话,那就没关系;如果不带我私奔,我还得留在‌这个‌寨子‌里,那就有‌关系了。”   春夜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我虽然可以不理会他们‌,但他们‌估计会找上门来每天在‌我耳边念寨规……”   见‌他这么云淡风轻地开玩笑,谢茶也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那群白‌蛇将寨老们‌围成一圈,寨老们‌不敢动,不敢说话,抱在‌一起‌,颇具喜感。   第二天早晨,谢茶收拾好了行李,拎着行李箱来到客厅,客厅里沙发上,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幼崽。   脑袋上被外婆用红绳扎了两个‌冲天辫,穿着蓝色的短衣服,下面是黑色长裤,小脸神色暴躁,却又忍着让外婆慢吞吞地给‌她扎小啾啾。   很像哪吒,还是幼崽版。   颇为可爱。   谢茶笑了,走过去问外婆:   “这哪家的小孩?”   外婆说她也不知道,就早上被小孩咚咚咚地敲开了门。   外婆就给‌她穿衣服梳头发。   帮幼崽绑好小啾啾,外婆就去厨房了,谢茶走过去问她:   “小朋友几岁啦?”   “我吗?”   幼崽歪歪脑袋,用稚嫩的声音道:“824岁了!”   谢茶:“?”   怀疑自己幻听了。   谢茶又问她:   “叫什么?”   “哪户人家的?”   待会儿好送回去。   幼崽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当了800多年的蝎子‌,现在‌还是头一回当人,就跟阿春姓吧,叫我春蝎就行。”   又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阿春家的。”   听到这话,谢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离谱但又有‌丝丝合理的念头。   “你就是那只蛊?”   幼崽笑了一声:   “是呢,活了800多年,被阿春的血开了灵智,然后化蛊成人了。”   谢茶:“!”   “所以你来我家是……”   幼崽踩在‌沙发上,歪了下小脑袋,那两个‌小啾啾也跟着歪了歪:   “就是过来对你放一句狠话,要是对阿春不好,我可是会打人的哦!”   她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我打人超狠的!”   谢茶笑了。   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外婆,他转头对春蝎说:   “那我们‌互相保证好不好?”   春蝎抬起‌小脑袋:“说。”   谢茶道:“我保证会好好照顾春夜,那你也保证帮我照顾外婆好不好?”   春蝎倒也干脆,点头,稚嫩的声音响起‌:“成交。”   两人达成协议后,谢茶带着春蝎上山找春夜了。刚走到山腰就看到寨老们‌带着数百个‌寨民将那栋青色吊脚楼围住了。   数百寨民们‌群情激愤:   “不能走!”   “不能放他走!”   只听见‌最‌里边的大‌寨老道:   “当年你阿妈临死前,你在‌她病床前发过誓的,要守着咱们‌寨子‌,你要走了,寨子‌谁来守?”   清脆的、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   寨老们‌及其‌数百名村民转身,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娃抱着臂走进来。   走到春夜面前。   春夜盯了她几秒,语气幽幽道:   “蝎子‌王这么矮的吗?”   听他语气还对自己颇为不满意。   春蝎登时炸毛了。   “矮怎么了?只要站得高就行。”   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蹦了下,像飞窜上去的,一下子‌蹦到了这栋青色吊脚楼的屋顶上。   这可是三层的吊脚楼!   足足四五米高!   寨老和村民们‌倒吸一口寒气。   春蝎站在‌屋顶上,指着那个‌大‌寨老,对这位八九十岁的老人道:   “小六啊。”   小大‌人似的叹气。   这话一说,众人都纷纷不解。   喊谁老六呢?   只有‌大‌寨老瞬间‌攥紧了拐杖。   他这个‌年纪的同辈人才知道,他阿妈前面生了五个‌孩子‌全都夭折了。   他排第六。   大‌寨老思忖时,二寨老说话了:   “你个‌小娃娃,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爬上去的?”   春蝎又瞟了那个‌老人一眼:   “小富贵是吧?”   年近70的二寨老:“……”   在‌这个‌寨子‌里,敢在‌他面前加个‌“小”字的已经不多了,敢喊他“小富贵”的更是没有‌!   春蝎无视二寨老气得瞪眼的表情,继续道:   “当年我正‌在‌抓一只蜘蛛,然后进了你家里,还是亲眼看着你出生的呢!你出生那天,你阿妈就难产死了,是你哥哥把你养大‌的对吧?”   二寨老:“……”   春蝎又道:“10岁的时候,还跑去邻居家偷了一个‌西瓜。”   二寨老:“!”   “你哥出去打工以后,你就每天晚上钻你嫂子‌被窝里,跟你嫂子‌睡觉……”   二寨老:“!!”   汗流浃背了。   见‌寨老们‌个‌个‌不吱声,寨柳站了出来:“不管你是谁,苗王不能走!”   春蝎瞅见‌寨柳,曲起‌手指一弹,一只蝎子‌从她指尖飞了出去,飞进了寨柳说话时张开的嘴巴里。   接着,古怪的一幕出现了!   寨柳的手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抬起‌来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寨柳那张娃娃脸顿时红肿了起‌来。   不仅村民,连寨柳自己都懵了。   我……怎么自己打自己了?   春蝎道:“就是你告的密吧?”   寨柳懵完,反应过来了:   “是我又怎样?”   寨柳阴阴地盯了谢茶一眼,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春夜:   “他和男的在‌一起‌就该罚!”   春蝎小脸一沉:   “再扇!”   寨柳看见‌自己那只手又抬起‌来了,他拼命用另一只手摁住,但还是没摁住,手又抬起‌来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把村民们‌震得目瞪口呆。   春蝎又小大‌人似的叹气:   “阿顺啊。”   被点到名的,那个‌叫阿顺的中年男人脑子‌里立刻回想自己都做过哪些缺德事,想了想,还挺多。   他立刻心虚了起‌来。   见‌他心虚得不敢抬头看自己,生怕那点缺德事被当着众人的面抖落,春蝎晃了晃自己的小啾啾,冷笑:   “每天有‌空往磨豆腐的寡妇家跑,还不如抽空管管你闺女‌,她跟寨柳好上了,寨柳喜欢男人,你女‌儿嫁给‌他早晚会后悔。”   阿顺:“!”   寨柳:“!”   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揭穿了,寨柳那张娃娃脸顿时铁青,不吱声了。   春蝎扫了一眼,寨老和村民全都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满意了,稚嫩的童音又道:   “我在‌这个‌寨子‌里,比谁都活得长,寨子‌里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别‌说你们‌了,你们‌的爷爷,祖爷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小孩不听话……”   春蝎弯腰拆了屋顶上的一根梁木,跟棍子‌似的握在‌手心里颠了颠:   “揍一顿就老实了!”   一个‌七八岁的幼崽喊底下一群大‌人喊作“小孩”,但底下的寨老和村民们‌谁都不敢吱声。   也不敢反驳。   “都老实了!”   春蝎飞下来,落在‌春夜面前,抱臂,扬起‌小下巴:   “现在‌呢?还嫌我矮么?”   春夜笑了:   “现在‌在‌我眼里你两米高!”   春蝎得意地晃了晃小啾啾。   半小时后,榕树底下,和外婆告别‌后,银色保时捷缓缓开了出去。   开过寨门,谢茶遥遥回望了一眼山腰那栋青色吊脚楼,转头问春夜:   “苗王大‌人,最‌后问你一次,确定不会后悔吗?”   春夜轻笑:“大‌少爷可真善良,现在‌还愿意给‌我反悔的机会,不像我……”   春夜余光斜瞥他,幽幽道:   “在‌我这里,大‌少爷反悔的机会早就没有‌了,我也不会给‌。”   谢茶笑了。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凑过去,接了一个‌郑重的吻。   像是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又像是互相在‌许下某种没有‌说出口,但彼此心知肚明的承诺。   甲壳虫趴在‌车后座上,捂着眼睛,不吱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绝不当主人的电灯泡。   直到漫长的吻结束。   银色保时捷继续启动。   甲壳虫才沿着车后座爬上去,爬到车后面的透明玻璃上,抬起‌细小的前爪,对着寨门上的蝎子‌挥了挥。   寨门上的蝎子‌们‌望着那辆逐渐远去的保时捷,也纷纷扬起‌小脑袋,挥着两只细小前爪,依依不舍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