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仓鼠今天有猫了吗   作者:酒弋   简介:【正文完结,段评开啦】   -预收《你猜明天见不见》/《尾巴》求收藏   幼儿园课上,老师问:作为一只仓鼠,应该做什么呢?   别的小仓鼠叽叽喳喳:卖萌!讨人类欢心!混吃等死!   祝七:养猫。   老师:?   后来祝七发现,靠自己养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太小一只,稍微不注意就会成为猫咪的玩物。   不过好在,他的工作就是给人类当宠物,人类是一种会养很多宠物的物种,他的人类养了猫,就等于他养了猫,完美的计划。   祝七哼哧哼哧一顿努力,终于成功让自己的人类捡回来五只猫。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为什么这个人类的牙齿也尖尖的?   怎么还长出了尾巴和耳朵呀?!   -【接档《你猜明天见不见》】-   温予有个不为人知的能力——他能够预知未来。靠着这个能力,他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   直到某天,他遇到个倒霉蛋。   好奇之下,温予看完了倒霉蛋的所有未来,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么倒霉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然后他发现,倒霉蛋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宋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超能力,他能读到对方的心声。   可能是代价吧,他从小就过得很倒霉。   直到某天,他遇见了一个能预知他未来的人。   *   老倒霉蛋攻x人工锦鲤受   -【接档《不耐疼》】-   临近比赛,林恙智齿疼痛难忍,心一横决定去拔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怕的,唯独两样,一是疼痛,二是前男友。   拔牙那天全撞上了。   高中时一场游戏,林恙和宋生竹谈起了恋爱。   后来林恙想,自己是个直男,怎么会喜欢男的呢,于是把宋生竹甩了。   再后来,林恙又想,报应这个东西,它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待到时机成熟,自会阴沟翻船。   *   游戏主播x牙医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天作之合甜文 萌宠轻松日常   主角视角祝七互动视角徐景祎   一句话简介:有了,但没完全有   立意:关爱小动物,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社会。 第1章   新动物历509年2月27日,23时59分。   祝七穿着一套白色珊瑚绒连体睡衣,窝在电脑前,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网页,鼠标已经早早定位在蓝色的“查询”按钮上。   55秒、56秒、57秒……   “叮铃铃——”   随着整点的铃声响起,他目光坚定地敲击鼠标左键,网页跳转,一行带着笑脸表情的字浮出现在屏幕正中:   【恭喜您!预申请已通过审核,请在三个工作日内凭以下条码前往宠物基地进行身份验证^_^】   祝七呼出一口气,难掩兴奋地转了两圈椅子,随后奔出房间,冲早早在楼下等待着为他庆生的家人宣布:“我过了!”   霎时间,“砰”的一声,彩带纷飞,喇叭齐鸣。   “NICE!”   “太好啦,恭喜七七——”   “宝贝,生日快乐!”   祝七噔噔噔跑下楼梯,被迎上来的父母和六位哥哥姐姐团团围住。   “一转眼我们家小七也成年了,要出去独自闯荡了”大哥狂乱地薅着他的一头白色卷毛,“哥哥真舍不得你……”   “七七,别怕,姐姐过段时间也要去人类世界工作,你到时候有什么困难,叫五姐一声,五姐立马赶到。”五姐抱着他蹭。   “拉倒吧,你也是个去当宠物的,能赶到个鬼,保证自己平安活到工作结束就不错了。”六哥吐槽。   “死小子给你脸了,也就今天七七生日我不想见血,你给我等着的吧……”   “嘁,怕你?你有本事冲自己脸上来一拳啊。”   五姐和六哥是双胞胎,如果不是有着生理上的性别差异,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从小打到大,大家习以为常。小时候还劝劝,后来父母秉持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的心态,只要没见血,都懒得管了,也号召头上的哥哥姐姐别管。主要是发现他俩打架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光嘴上狠,没一次动真格的。   “宝贝,别理他们,快来许愿切蛋糕。”妈妈说。   屋子里灯光暗下来,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唱着生日歌,祝七在歌声中闭上眼默默许愿:希望工作能够顺顺利利。   他们一家是银狐仓鼠和紫仓仓鼠结合诞生的家庭,父母都有着优质的基因,他们七个兄弟姐妹,老大到老四是一窝,老五老六是一窝,祝七排最末,是第三窝,只有他一个。而他的品相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优质的,身上没有杂毛和背线,雪白的一只,堪称极品小银狐。   毫无疑问,他是家中最好看、也最受宠的孩子。   他们所在的动物世界分为两类动物,一种是未开化的普通动物,另一种是像他们一家这样的兽人动物。据说动物世界的第一个兽人来自于人类世界,是一个人类的宠物,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人类一般的形态,得到了新生。   第一个兽人是孤独的,但没多久,他遇到了同伴。另一个兽人从前也是一只深受人类喜爱的小宠物,死后又降生在这片土地,像是回到了故乡。   两个兽人的结合诞生了新的小兽人,而渐渐的,越来越多曾在人类社会失去生命的宠物们来到这里,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属于动物们的家园。   很久很久之后,这个家园变得十分繁荣。而在700多年前,动物们甚至找到了再次前往人类世界的通道。   这个通道是怎么发现的,谁也说不清楚,它就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那里,邀请着动物们前去旅行。   后来经过动物科学家们将近200年的探索研究,大家终于能够安全地穿过这个从天而降的通道。也是那一年,动物历改旧换新。   但这个通道也不是随便能够通行的,因为经过通道的动物,都会变成人类的宠物。这似乎是通道用来平衡两个世界的方法。   又经过漫长的研究与发展演变,到现在,“宠物”已经成为一个新兴的热门职业。宠物基地依傍通道而建,动物们可以自由申请这份工作,但是审核要求非常严格,身体和心理都达到健康A级是审核的最低标准。   工龄根据每种动物在人类世界的平均寿命浮动,最终得看被主人照顾得怎么样。直到在人类社会中死亡,工作结束,动物们才能返回。而返回动物世界的动物们需要再次经过心理测评,根据具体情况安排心理疏导。   别看过程漫长,还伴随着一定的风险,但这份工作薪资可观,又能去人类社会走一遭,谁不想试试呢?   对大型动物来说,就业面有限,可对于祝七这样的小型动物而言,简直是优势占尽。   但祝七此行倒不是奔着薪资去的。   他另有目的。   如他这般的小型动物,“如何当好一只讨喜萌宠”是从小的必修课程。   幼儿园的课上,老师经常会随机抽查:“作为一只小鼠,我们应该做什么呢?”   其他的小朋友都会叽叽喳喳地抢答:“卖萌!讨人类欢心!混吃等死!做一只鼠德满分的小鼠鼠!”   老师满意地微笑,接着看向唯一一个在鼠群中显得格外淡定的小朋友。   “祝七,你说说看?”老师单独提问。   祝七小朋友顶着一头毛茸茸的自然卷,眨巴着眼睛,答曰:“养猫。”   老师:“?”   这个回答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吓得老师鼠毛都要炸了,赶紧拉着他到小黑板前边画图边苦口婆心地教育。   老师说,猫咪的尖牙和利爪对小鼠、小鸟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在人类社会里,小鼠是猫咪的食物,因此鼠鼠是养不了猫的。   祝七认真听讲,最后老师问他:“所以,你现在告诉老师,猫咪该不该养呀?”   他点点头,嗓音稚嫩而坚定:“我要养十只。”   娇小的花枝鼠老师差点儿晕厥。   这个伟大的志向是祝七成长的目标,但他长大点发现,花枝鼠老师说的是对的,和猫相比,自己太小一只了,如果哪天不慎掉落在猫群中,只会成为猫咪们的玩物。   所以他改变想法了,他要成为人类的宠物,然后唆使人类养猫!   每年宠物行业入行最多的动物就是猫和狗,所以看呐,人类是多么地喜欢小猫小狗,因此只要他的人类养了猫,就等于是他养了猫——很完美的计划!   祝七带着这样的期许,第二天就去宠物基地进行面试和身份验证。   接待员不住地打量,看他的眼神充满赞许和惊喜。   她电脑屏幕上扫描出了这位小动物的原身照片,雪白圆润,皮毛柔顺,是品相极佳的银狐小仓鼠。再看他的人类形态,一头蓬松柔软、带着微微自来卷的白发,黑眸清澈,白皙脸上点缀着淡淡的小雀斑,看上去乖巧得不得了。   接待员赞叹道:“你这样优质的小仓鼠,绝对能把人类迷得七荤八素的!”   祝七抿唇笑笑,脸颊边的小梨涡看得对方又一次啧啧不已。   祝七当天签订宠物协议,鉴于他是头一回做这行,宠物基地给的工龄比较保守,只有一年半左右,根据主人的照料,浮动不会超过三个月。   连行李都不用准备,协议签订后,动物们只要在三天内启程就行。   祝七一天都等不下去,他在家庭群里发完饯别消息,手机交由基地代为保管,然后戴上基地特制的联络手环,踏上了通往人类社会的传送电梯。   电梯广播亲切道:“工号5090155,祝七,祝您工作顺利,期待您的返乡。”   -   一阵眩晕。   祝七缓了好一会儿,睁开眼,发现自己变回了小小一团的仓鼠原身。他待在一个摆放精致的仓鼠笼里,被层层叠叠的木屑包裹着,一抬头,他吓得愣了一下。   一个长发的年轻女孩儿的脸贴在仓鼠笼外头,很是欢喜地瞧他。身边的同伴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正在看手机。她扯扯同伴的胳膊。   “好可爱啊这只……”   “嗯……是挺可爱的。”   “就是,我看过这么多仓鼠,我敢说这只绝对极品,”长发女孩儿挽起同伴的胳膊,“怎么办,我好想买。”   “还是别了吧,不是说好就看看吗?而且你妈不是准备送你出国留学吗,到时候也不好带走。”   “我才不去呢,干嘛,你很盼着我走吗?”   两人话题有走偏的趋势。   祝七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他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当即爬过层层木屑,来到仓鼠笼前,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长发女孩儿。他回想着必修课程,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   眼前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怎么样。   两个女生给了他反应。   注意到他的动作,她们显示齐齐噤声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   “我要买它!”   “买了吧。”   长发女生是个爽快人,付完钱,喜滋滋地拎起仓鼠笼。   她用食指挠了挠祝七的脑袋,语调甜蜜:“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鼠鼠啦,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祝七心想,我有自己的名字。   不过此刻不重要了,他现在在工作,那就要当一只认真对待工作的好鼠。   于是他抱住女生的手指,蹭了蹭。   “天呐你怎么这么乖……”长发女生捂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那就叫你乖乖吧!”   祝七头一回当宠物,不知道这个名字算好算坏,不过他的主人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类,他的工作应该可以顺利进行。   养猫计划也有望推进!   ——并不。   祝七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的主人叫徐景卉,家境很好,似乎是个什么集团的千金小姐,正在读高三,成绩不错。父母想要送她出国念大学,但她不肯,就想留在国内,问她原因,她说没有原因,我就是喜欢国内的环境。   于是父母也不逼她,说你高兴就好。   然而过了几个月,某天祝七睡醒,发现他的主人在收拾行李。边收拾边默默抹眼泪。   收拾完行李,她把祝七的口粮也打包起来,然后打开仓鼠笼,把他捧进手里轻轻地抚摸。   “乖乖,我要离开一阵子,不好带你过去,我给你找了个很有责任心的托管人,你这段时间就跟着他吃香喝辣,等我回来哦。他要是不好好照顾你,你就咬他。”   这下祝七听明白了。   他的主人要把他送走。   还在动物世界的时候,就听说过人类养宠物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养自己的宠物,要么遗弃、要么送给别人养。家乡有很多曾经被遗弃的小猫小狗,有的又遇到了新主人,得以寿终正寝来到动物世界;有的从此沦落街头,饱一顿饿一顿,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才终于来到动物世界,他们总说动物世界和人类社会相比就像一个天堂。   祝七有点难过。   原来自己要被遗弃了。   这时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   徐景卉房门没关,她闻声回头,祝七也哀伤地抬眸看去。   高挑挺拔的男人立在门口,一身剪裁讲究的黑西装,皮鞋擦得锃亮,下巴上一道短短的疤印,眉目冷峻,看上去极为不好惹。   他的手停在门边,还维持着叩门的动作,露出一节手腕,却又被精致的男士腕表挡住。   “托人办事还暗中诋毁,就不怕我把你的仓鼠扔了?” 第2章   徐景卉埋怨地叫了声:“哥。”   “怎么,我说错了?”男人口吻淡淡,“我进去拿,还是你送过来。”   徐景卉撇撇嘴,万般不舍地摸摸祝七,把缩成一团的祝七放回仓鼠笼。   祝七又被拎了起来,仓鼠笼晃啊晃,他爬回小屋子里默默难过。   “哥,你不许欺负它,”徐景卉说,“也不许扔了它!”   男人接过笼子,看都没看祝七一眼,回复妹妹也只有两个字:“走了。”   “徐景祎——”   徐景卉拖着长音的不满没起任何作用,仓鼠笼又晃动起来。祝七缩在小屋子里,被拎着走下楼,很快连同他的口粮被一起放进车后座。   他的主人一路跟着喋喋不休,男人一句未回,径自坐进驾驶座,等她说够了,才发动车子。   祝七在小屋子里待了会儿,慢慢探头出来,警惕地打量斜前方这个叫作徐景祎的男人。   他自认一只小小仓鼠,对人类来说相当不起眼。却不想这人敏锐至极,他不过趴门口看了一下下,红绿灯一停,这人就扭头看过来,精准捕捉到他的视线。   离得近了,祝七发现徐景祎的眼睛不像妹妹那样是黑的,瞳色略浅,日光下微微泛蓝,显得瞳孔极淡,像某种凶戾野兽的眼睛。   祝七后背毛莫名地炸了一下。   他缓缓退回小屋子。   所幸徐景祎没看他多久。大概是觉得一只仓鼠也没什么好看的。   祝七知道人类世界是错综复杂的,不是每个人类都喜欢小动物,甚至有些人类特别坏,会虐待小动物。   动物世界里很多动物都说过自己曾在人类世界的遭遇,轻则只是打,重则有数不尽的折磨手段,祝七不明白那些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做。   幸运的是,这些动物们会慢慢地淡忘曾经的遭遇,就像是有双温柔的无形之手,一点点抚平他们的伤痛,抽走痛苦的记忆,保护着他们在新世界幸福快乐。而他们通常也不会再选择从事宠物行业。   如今的宠物基地在筛选主人的技术上也已经很先进了,虽然还无法精准地一对一匹配,但能在基地数据库里被保留的人类,一定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基地所能做的,就是保证把动物们投放到这些人类群体中,进行随机匹配。   祝七想,基地的数据库好像有点不靠谱。   不然为什么自己会被转送,还遇上这么可怕的人类?   祝七想着想着,抱着小屋子里偷藏的一颗瓜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不在车上。   从小屋子的拱门看出去是室内,周围很安静。他用爪子洗了两把脸,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这个家和徐景卉——现在算是前主人的家相比色调冷清沉稳,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是一户宽阔的大平层,采光很是通透。他的仓鼠笼被放在客厅的角落,带他回来的人不知所踪。   新环境里充满陌生的气味,祝七背上的毛毛又炸了一炸。   他有些渴,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挪出小屋子去找饮水器。   刚喝一口,他发现饮水器里的水竟然换了新的。   新水,好喝的。   再吨两口。   吨完水,祝七来到零食碗前巡视。   精光,什么也没有。   祝七是只自律的小仓鼠,不会盲目贪嘴,所以平时徐景卉都会在零食碗里放点小零食任他自由选购。徐景卉经常会给她的朋友发语音夸他:“你都不知道乖乖有多可爱,我跟你说,它刚刚……”   每当这种时候,祝七都感到十分自豪。   思及此,看着面前空落落的碗,祝七又有一点失落。   他回到仓鼠屋,把用来当抱枕的那颗瓜子啃掉,更失落了。于是又爬进零食碗,开始思考鼠生。   这时某个房间里传来徐景祎的声音,祝七顿时挺起身子。   他似乎在打电话,房门没关,嗓音在这间色调沉冷的屋子里回荡,听上去冷酷至极。   “我应该说过这个项目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推了,不接。”   “……嗯。我知道了。”   片刻,徐景祎从房间里出来。   他换了身衣服,脱掉西装,换成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束,要出门的架势。整个人看上去松弛不少,却仍是冷冷的,生人勿近的模样。   祝七又把自己埋回零食碗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   徐景祎依旧敏锐地看过来,像是才想起还有只仓鼠,走向玄关的脚步顿了顿,转向这边。   他站在仓鼠笼前微微弯腰观察两下,又直起身子。   冷漠地扔下一句:“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回来再喂你。”   然后便走了。   祝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朝已经关上的大门方向发出一声抗议:“叽!”   -   周末的射箭馆比平时热闹一些,徐景祎是常客,有自己的专用弓和场地,不会被打扰。   射完一轮靶,身后响起捧场到有些虚伪的掌声。   见他看过来,司扬呲牙一笑:“怎么样,我这气氛组到位吧?”   徐景祎不为所动:“你迟到了。”   “哎哟,大少爷,不就几分钟?”司扬勾住他的肩膀,“咱俩是来玩儿的,又不是应酬,你就别军训我了吧。”   徐景祎动动肩抖掉他勾勾搭搭的胳膊。   司扬知道他这是不计较了,嘿嘿一笑,拎起自己的弓箭,边玩边和他闲聊起来:“你妹后天走?”   “明天。”徐景祎拉弓,放出一箭,正中靶心。   “这么快?之前不还坚决不去么,还跑来跟我诉过苦,”司扬说,“怎么改变主意这么快?”   “分手了。”   “啊?”   “她女朋友劈腿,”徐景祎简明扼要,“劈了个男的。”   “……”   司扬:“好惨。”   过了会儿,司扬又想起:“对了,我看她天天朋友圈晒她的那只宝贝仓鼠,带上了没?这小玩意儿能空运过去吗,我听说仓鼠很容易应激吓死的。”   徐景祎:“没带。”   “哦……那就是她爸妈帮她养着咯,”司扬感叹,“大小姐养什么不好,养这么个小东西,寿命往长了说也就3、4年,等她回来,仓鼠都成老鼠了。”   徐景祎不置可否,把手里的箭放出去,才道:“我养。”   司扬正在瞄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仓鼠,我在养。”徐景祎从箭筒中又抽出一支箭,淡声说。   “咻”的一声,司扬手里的箭飞出去,射出一个脱靶的好成绩。   “谁?你说谁?”他难以置信,“你?我没听错?”   徐景祎冷冷瞥他一眼。   “你别这样看我啊,不信你告诉别人你养了宠物,绝对都跟我一个反应,”司扬说,“徐景卉怎么想的,她爸妈呢,不帮她养?”   “没空。”   徐景卉是徐景祎小姑的女儿,他的堂妹。送走女儿,小姑和姑父落得轻松,正准备全世界旅游,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司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怎么就非找你这么冷酷无情的人呢,找你弟都比你靠谱吧……”   “也没空,”所有箭矢放完,徐景祎垂手放下弓,凉凉开口,“司扬,你话有点多。”   司扬根本不怕他,嘻笑道:“我话多你不是从小就知道么,就这德性,你都忍这么多年了,再忍忍怎么了。”   徐景祎懒得理他,走去收箭。   司扬脸皮比城墙厚,仍碎碎念个不停:“不过养养宠物也好,你从小就这个冷冰冰的死样子,家里有个可爱的小家伙还能暖暖你那颗比石头还硬的心。等着啊,我给你找一些饲养仓鼠的科普,你好好看看,别给养死了。”   徐景祎拒绝:“用不着,徐景卉发过。”   司扬想想也是,毕竟是大小姐这么宝贝的小仓鼠。   但说到这个,徐景祎就有些头疼。   徐景卉发来的饲养事项洋洋洒洒一大堆,跟乱写一通的工作文档有得一拼。他不知道养宠物的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事。   他最讨厌麻烦事。   养个仓鼠能有多难,那么小一只,吃不了多少也喝不了多少,到点喂喂饭换换水不就可以了么。 第3章   祝七在零食盒里趴了好一会儿,想着过去几个月过的生活,再想想现在,难过之后是淡淡的失望。   原来人类对宠物真的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在动物世界,兽人要养宠物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核。不仅要检测被收养的动物是否有兽人基因,还要考量饲养者与被饲养动物之间的食物链相关系数,以及签订保证书并办理一系列保障手续。   在他们那,遗弃宠物是要坐牢的。   人类世界却没有这种规定。   祝七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往好处想,他的新主人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至少新家的环境不错。目前来说除了口粮,他的生活质量应该不会打折扣。   他认为徐景祎不会很快回来,环视一周,确认这个家里没有监控后,挪到笼子门前,直起身子,费劲地伸爪子去够笼门卡扣。扒拉了好一会儿,“咔哒”一声,笼子门吱呀开启。   成功了!   小仓鼠短腿一抻,跳出笼子,平稳降落在地面上。   他这不叫越狱。   对于接下来可能长久居住到工作结束的地方,他得好好熟悉一下,这也有利于判断这个人类实现养猫大计的可行性。   这是正常的领地巡视。   祝七先趴在落地窗上看了会儿窗外景色。   楼层略高,临着一条江,江面大桥上车来车往,江对岸是繁华的现代都市,精致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从这里看过去,就像大哥曾送他的水晶球里赏心悦目的人造景观。只不过比水晶球里的大上许多。   看够了风景,祝七哼哧哼哧爬上沙发,登高望远审视一遍茶几。   沙发柔软,攀爬方便,脚感舒适,值得常来。而茶几上干干净净,没有烟灰缸,只有一本运动类的杂志。上面的运动对一只小仓鼠来说太超纲,不看不看。   他又跳下沙发,下面是一张平铺整齐的地毯,落地感很是舒服。   客厅宽阔,他光是兜完一圈就累得不行,小仓鼠的身体能量有限,如果是能变回人形,早就逛完了。   可惜动物们来到人类世界,是无法变换形态的。   和宠物基地的规定无关,就像一种世界规则,他们在人类世界,就只是普通的动物——好吧,也许也并不普通。   在客厅地毯上趴着休息了会儿,祝七继续朝下一处进发。   厨房有两个,一个开放式一个半封闭式,都没什么好看的,只能看出来不脏不乱,厨具摆放有致。祝七嗅到自己的口粮被放在可开放式厨房的某个吊柜里。他爬不上去,只能巴巴地仰望片刻。   但他看见了一个大烤箱。看来新主人会烘焙。   祝七仿佛已经闻到蛋糕的香甜气味。他是一只喜爱甜食的小仓鼠。   当然,最喜欢的还是葵瓜子,不抱着葵瓜子他睡不着觉。   四个房间,只有一间关着门,主卧很大,徐景祎之前打电话的声音就是从这间房传出来的。这里也是气味最重的地方,带着一股浓浓的私人领域不可侵犯的威胁性,祝七在门口就炸完了毛,就像在野外遇到了掠食者,让他这样的小型动物根本不敢靠近一点。   无关乎胆量大小,这是动物的天性在提醒他:有危险,快跑。   祝七迅速远离了。   他有点纳闷,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气味?不像他的上一任主人,徐景卉的房间是温柔香甜的,对小动物非常友好。   另外两个打开的房间也没什么看头,布置简单,倒是其中一个卧室看上去近期有人居住过。   会是谁呢?难道是恋人吗?看上去也不像……   祝七不是只八卦的鼠,简单思考了两下便放弃了。   整间屋子基本上巡视完毕,今日的运动量超标,小仓鼠圆滚滚的身子在地板上爬过,回到笼子,哐当一下把门关上拴好。   抱着瓜子壳睡着前,祝七惆怅地总结:怎么办,这个人类好像不适合养猫……   -   徐景祎是傍晚回来的。   如果不是要去赶个酒局,司扬还想死皮赖脸地跟他回来看仓鼠。   进门的瞬间,陌生的气味钻进鼻腔,徐景祎皱了皱眉。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这是那只小仓鼠的味道。   他很不喜欢、也不习惯自己的地盘里出现陌生的味道。   所幸这只小仓鼠的气味没有什么攻击性,柔软的,像棉花糖。这让他的戒备松懈不少。   然而这种松懈没有维持多久。   出了一趟门,家里的棉花糖气味比之前浓了那么一点点,尤其还蔓延到了他房间门口。   一只仓鼠,争夺地盘的能力居然这么强么?   还是他太小看这种小型动物了?   徐景祎皱着眉在仓鼠笼前蹲下。   他走之前还趴在食盒里散发着忧愁气味的小家伙,此时又缩回它那简陋的小房子里了,被木屑包裹着,睡得四仰八叉,肚皮上挂着两瓣散架的瓜子壳,看它的动作,好像是睡着前抱在怀里似的。   徐景祎记得刚把它拎回来的时候,看它也抱着这颗瓜子睡觉,只不过那会儿瓜子还是完好的。   就这么贪吃?   又占地盘又贪吃,感觉更麻烦了。   面对小仓鼠绒毛下透着粉色的肚皮,徐景祎面色沉沉,在思考要不要打电话叫徐景卉来把这麻烦的玩意儿接走。   最终还是没打。   他捏捏鼻梁,起身去洗漱换衣。和司扬在射箭馆分开后,他又去健身房待了会儿,出了一身汗。   祝七是饿醒的。   准确地说,是在粮食的香味下被引诱饿醒的。   一睁眼,徐景祎正在给他的碗里倒口粮,哗啦啦,量控制得非常精准。   ——但是,放错碗了。   那个是零食盒呀,不是用来吃正餐的……   而这个把口粮倒错碗的人类还在用一种冷淡的口吻说:“睡醒了?吃吧。”   祝七有点生气。   但也只是一点点。   他生了三秒钟的闷气,决定用行动告诉他的新主人自己的饮食习惯。   把正餐碗里木屑扒拉出去,祝七抓起零食盒里的一颗野莓球,朝徐景祎示意一下,然后啪嗒扔进正餐碗里。再返回零食盒,捧起一把粮,哗啦啦丢进正餐碗。如此反复。   勤劳的祝师傅很快将口粮搬运完毕。   大功告成,他拍拍正餐碗里堆得满满的口粮,吃了两口,看向徐景祎。   这下总该明白了吧?吃饭是用这个碗吃的。   徐景祎确实明白了。   他再次打开仓鼠笼,把他的零食盒拿起来。   还说:“不要这个是么?那我拿走了。”   祝七:“?”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眼看零食盒远去,祝七急了,抓着笼子栏杆大声呼喊:“吱!吱吱!”   别走!把碗放回来!   徐景祎脚步一顿。他折返回来,重新蹲下,垂眸看着祝七。   祝七看着他手里的零食碗。   徐景祎没说话,半晌,打开笼子把碗放回原处。   祝七松口气,爬进失而复得的零食碗里滚了一圈,才跑回正餐碗前往嘴里塞了两口粮食。然后发现徐景祎还在看他。   小仓鼠咀嚼的动作放慢了。一边迟疑地嚼,一边小心地往颊囊里塞东西。   他的前主人就很喜欢看他东西,边看还要边拍照,边拍还要边念叨好可爱好可爱,他早已习惯吃东西被人盯着。但这位现任主人……看上去不像这样的人啊?   祝七被他看得莫名发毛,食物都不香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吃的时候,徐景祎终于起身离开。   搞不懂人类在想什么。   祝七嚼着坚果,有点发愁,碗是保住了,但又该怎么向这个人类表达另一个碗的用处?人类不是也很爱吃零食吗,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小动物也有这方面的需求呢?   徐景祎回了房间,偶尔有说话声响起,听着像是在处理工作,是从那间之前关着门的房间传来的。   原来是书房啊。   夜幕徐徐降临,稍晚时候,徐景祎从房间出来,给自己简单做了顿晚餐。   香味扑鼻,祝七发着呆,想起了家人做的饭菜。   他三哥是全家公认厨艺最好的鼠,他从小到大的餐食十之有八都是他三哥做的。三哥还很会做小甜点,因为祝七有一次吃蛋糕吃坏肚子,上吐下泻,把全家都急坏了,从那之后三哥就开始学习烘焙,并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允许他吃外面的东西。   但是祝七馋啊,放了学别的同学都围在校门口的小吃摊边买东西,他忍不住,想着就吃一点点,结果刚买的坚果甜筒还没吃两口,就被赶来接他放学的三哥逮了个正着。   祝七看着三哥那张冷脸,半天没敢再吃一口,冰淇淋都快化到手上。三哥突然叹口气,赦免道:“快吃,吃完漱口,免得回去被爸爸妈妈发现。”   据后来三哥说,他当时的确很生气,但看着自己快哭出来的样子,还是心软了。   祝七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有那么委屈吗?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才对。   然后三哥说,我看上去很吓人?   祝七说,吓鼠。   想到家人,祝七有点开心。   他远远看着人类吃饭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人类跟他三哥有点像。都不爱说话,冷冷淡淡的,好像拒人千里一样。   徐景祎吃着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他看向客厅,某只仓鼠抓着笼子栏杆正往这边瞧。被他抓包后抖了一下,身体往后一转,留下个毛茸茸的屁股给他。   ……真是难懂的小东西。   自己要看,看了又怕,刚刚吼那两嗓子,脾气还不小。   哪里像徐景卉说的“温顺乖巧”了?   祝七埋着脑袋,心想,这个人类也太敏锐了。又敏锐又凶,看两眼都不行吗?   听着徐景祎去厨房洗碗的动静,他爬到小秋千上晃啊晃。   徐景祎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一只圆润的鼠团子在荡秋千。   他想起徐景卉发的饲养手册,里面有一条是这小家伙吃过的碗绝不过夜,一定要洗干净,不然第二天给它倒的粮它碰都不会碰一口。   还挺挑剔。   想着,徐景祎抬腿走过去。   而祝七以为他又要乱收碗,秋千也不荡了,赶忙跳下来奔到门边,飞快爬进正在被拖走的碗里。   徐景祎拇指扣在碗边,指尖蹭到小家伙柔软的身体,动作停下。   白白糯糯的,像颗汤圆。   “下去,”他对这颗汤圆说,“没人要抢你的碗。”   那你拿走干嘛?   祝七没动。   徐景祎闭眼叹了声气,愈发不懂人们为什么喜欢养宠物,物种不同、语言不通,乐趣在哪儿?   “这碗我拿去洗,”他指指笼子里另一个空碗,“你那儿不是还有一个?”   噢……好吧。   错怪了主人的好意,祝七有点羞窘,这算是工作失误了吧?他默默爬出小碗,见徐景祎把手伸进他的小屋子里去捡四分五裂的瓜子壳,突然灵光一闪,冲过去把瓜子壳夺了过来。   徐景祎头一回被仓鼠抢劫,捏着只剩一瓣的瓜子壳碎片,又开始头疼。   “……又怎么?”他冷声问。   祝七抱着瓜子壳,有点气,心想这人跟他三哥根本一点都不像。三哥比这个人类温柔多了,冷淡的都是装样子,实际上被别的动物搭讪都会耳朵红呢。   不像这个人,是真的凶。   祝七从他手腕底下钻过去,瓜子壳扔进零食碗里,带了点脾气:“叽!”   这个碗是放零食的!   好笨的人类。 第4章   笨蛋人类的动作停住。   接着还是把他的零食碗拿走了。   不等祝七着急,他带着两个小碗起身去了厨房。   祝七气得咬栏杆。   厨房里,徐景祎把两个小碗洗干净,然后拿出手机又查看一遍徐景卉发来的饲养手册,确定自己没有漏看。   徐景卉今天给他刷屏无数条消息询问仓鼠的情况,就在十分钟前还连刷五六条一样的话:哥,在不在?哥,在不在?哥,在不在?   要不是徐景祎那会儿没看手机,她这复制粘贴粘不过两句,早被扔进小黑屋了。   徐景祎发消息过去:[两个碗,它东西还得分开吃?]   徐景卉飞快回复:[你还知道回我消息!!!]   徐景卉:[对呀!啊我忘记说了,蓝色的碗是吃饭的,粉色的碗是吃零食的,每种零食都要放一点,葵瓜子可以多放几颗,注意时常补货,不要让零食碗空着!]   徐景卉:[放心,乖乖很自律的,不会给多少就吃多少]   徐景卉:[你快给我看看它,照片视频我都要,多拍点给我!]   徐景祎:[不伤心了?]   徐景卉:[不伤心了!我想明白了哥,为那种人难过不值得,连我这样的天之娇女都不好好把握,她亏大了,我还有大好年华,才不要被她耽误呢]   徐景祎勾了勾唇,回复的语气也温和了点:[嗯。]   徐景卉:[所以我的鼠呢!]   徐景祎收起手机,把两个小碗擦干,从吊柜中拿出分装好的口粮。   回到客厅时,笼子里空无一鼠,再一看,原来是躲进小木屋的角落里了,缩成一团,屁股对人。像是在生闷气似的。   徐景卉惯的,气性真大。   他面无表情地想。   祝七听见了脚步声和开门声,但他一动不动,不是很想理徐景祎。   但很快,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偷偷地瞟了一眼——真的是小零食!而且是装在零食碗里的!   祝七眼睛一亮,顿时忘了自己在生气,高兴地奔过去,先挑出来一颗最饱满的葵瓜子藏进小房子里,这才抱起碗里一块磨牙饼慢慢啃。   他虽然不盲目贪嘴,但断了一天零食的感觉真不好受。   好吧,新主人好像也没那么笨。   他也不介意徐景祎一直盯着自己了,甚至友好地冲他叫了一声作为对方给予零食的感谢:“叽。”   当然啦,人类是不可能听懂他说话的。   所以对于徐景祎的不回应和起身离去祝七并不计较。他是只很大度的仓鼠。   人类是一种昼出夜回的生物,而作为一只仓鼠,祝七的生物习性是昼伏夜出的。徐景卉养他时,白天上学,现在徐景祎养他,白天也要上班,甚至有时候回来给他添完粮食、换上一身衣服就又出门了,很晚才会回来。和以前似乎没有区别。   ——实际上差别很大。   十几个小时的白昼,祝七也不是总在睡觉的,他保留着在家乡还是兽人时的生物钟,比起普通的仓鼠,他白天会更活跃一些。在前主人家里,徐景卉的父母也很喜欢他,白天徐景卉出门上学后,徐父徐母如果在家,会经常来陪他玩,有时还会把他放出笼子,乐呵呵地看着他在家里四处探索。   徐景祎是独居,他外出后,这间屋子便陷入长久的寂静与冷清。   就算晚上下班回来了,他和祝七也不会有除了喂食和打扫鼠笼以外的任何多余互动,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不像徐景卉,她充满活力,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会向祝七分享自己充满喜怒哀乐的日常生活。   祝七虽然无法和她交流,但每次都听得很认真。   他喜欢徐景卉对他说话时脸上生动的表情,以及每次看见他时幸福开心的样子,那让他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莫大的满足。   而现在日复一日的无聊中,祝七这才慢慢感受到,他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的孤单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换了主人,一只小宠物的生活真的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更难过的是,照这么发展,还怎么养猫呀。   徐景祎没把他扔了都不错了。   祝七惆怅了几天,白天睡得比以前多了,晚上就容易睡不着。   不过他不是只会放任自己郁郁寡欢的鼠,往好了想,徐景祎白天不在家,自己不用时时刻刻都处在工作状态里,那就说明他拥有了大把的摸鱼时光,就连晚上徐景祎入睡后也是。   他越狱得越来越熟练,每天早上徐景祎一走,他就打开笼子四处蹿,把这间宽阔的大房子当成游乐场。除了一些排外气味比较重的地方他的生物本能让他不太敢踏足,别的地方渐渐熟悉得快像他自己家一样了。   玩够了,他会把玩乱的东西都摆回原位,等到徐景祎快回来的时,回到笼子里把自己关好。   祝七就这么自得其乐了大半个月,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赖。   反正他的新主人也不好相处,就当多了个可以免费蹭吃蹭喝的室友吧。反正一年多后工作就结束了,到时候回家休整一下,他可以再来工作。据宠物业的前辈说,待遇是会一次比一次好的,虽然这点还未经科学验证过,更像是一种经验之谈。   这次养不了猫,那就下次吧。   -   “徐总,这是项目部交来的材料,我打印好了。”   “放那吧。”徐景祎说。   “好的。”   秘书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继续工作,徐景祎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下班。今天没有应酬,司扬约了他去打羽毛球,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回家喂仓鼠。   每天固定两顿正餐,添粮的时候顺便换水,保持笼内清洁,外加吃不完的零食。   就这样,那只小东西还不满足。   每天回到家,扑面而来都是那小仓鼠的棉花糖味。   家里一些小物件的摆放也是一看就被挪动过。   徐景卉可没说过她这仓鼠这么霸道,也没听说会越狱占完地盘还知道把自己关回去。   体型不大,心眼还挺多。   但他又不能拿那小东西怎么样,它很狡猾,徐景祎抓不到它的现行,何况就算抓到现行,他也不认为一只小仓鼠能听得懂训诫。再加上,它也没破坏什么东西。   要采取措施的话,要么加固笼子,要么把它连笼带鼠单独关进某个房间里。   当然,也可以双管齐下。   而祝七对此毫不知情,他完成了今日的自娱自乐,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仓鼠笼里,等待徐景祎回家喂饭。   傍晚6:20分,徐景祎和往常一样回到家。平时他会先进房间,如果一会儿还要出门,他会换上合适的衣服;如果不出门了,就会换成休闲的居家服,然后才来换水添粮。   每天都是这样一套雷打不动的固定程序。   然而今天不同,祝七看他进门后便朝这边走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   哎?把笼子拿起来干什么?要去哪?   怎么进房间了,是要给客厅做大扫除吗?可是客厅也不脏,前天晚上才打扫过,那会儿也没见把笼子拿来这里呀。   仓鼠笼平稳落地。   同时落下的还有徐景祎的告知:“以后你就待在这里。”   祝七歪头看他,什么意思?   然后他就看见徐景祎离开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   “???”   祝七呆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怎么有人软禁仓鼠呀! 第5章   徐景祎把他放在那间布置简单、似乎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   祝七坐在仓鼠笼边想了很久,也没想通徐景祎此举是为什么。   难道是发现他越狱了?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越狱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本来仓鼠能去的地方就不多,碰过的东西也都恢复原样了,这个人类还能从哪里看出蛛丝马迹呢?   祝七郁闷得晚餐都没了胃口。   平时到点就自己等在碗边的小仓鼠,今天窝在小房子角落又只对外留了个屁股。   徐景祎看它一会儿,根本没有关心的意思,关上笼子走了。   房门再次关上。   祝七闷闷不乐地啃着玉米粒,听见徐景祎没多久又出门了。   好可恶的人类。   接下来的几天,徐景祎除了来照料他,别的时间没踏进房里一步。祝七也越狱在房间里玩过,但对着总是关闭的房门,他渐渐也觉得索然无味。   房门关上就算了,窗帘也关合着。这个房间的窗户不是落地窗,这下连窗外的风景都看不见,一抬头只能看见天空是阴是晴。   像在坐牢。   与之相反,自从将仓鼠关进闲置客房后,徐景祎每天进屋终于闻不到那几乎满屋子乱蹿的棉花糖味。至于那小东西在房间里蹿,他倒是无所谓,横竖房间也无人居住。   每天的定时定点喂食换水,似乎也不那么让人感到麻烦了。   如此一来,他暂且打消了更换仓鼠笼的想法。   这天早上,徐景祎出门前照例给仓鼠添粮,却发现这小东西还在睡。   虽然刚搬进房间那几天,小东西也有点不搭理人的架势,但后来大概是适应了,每天早晚吃饭的时间还是会在碗边等着,生物钟非常规律。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抱着它的瓜子睡得这么死。   徐景祎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细嗅又没有了。   他想了想,伸手去戳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仓鼠。   很软,软到让人怀疑这样一只小动物如果没被好吃好喝地圈养着,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这是他第二次触碰这个小东西。第一次是它上次抗议拿走零食碗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一点。平时倒粮换水的时候他们从无接触,就连拿浴沙给它洗澡,小家伙也是自己跳进浴沙盆里,清理干净了又自己爬回笼子,根本不需要徐景祎多余搭手。   在基础的生活打理上,他们像是已经形成一种默契。   徐景祎偶尔想到这种互不打扰的默契,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小仓鼠被他戳了两下,年糕一样的身体抖了抖,抱着瓜子翻身,悠悠醒转。   从一只仓鼠脸上很难看出表情,神奇的是,徐景祎却仿佛能看到它的睡眼惺忪。   “吃饭。”他说。   祝七还没睡醒。这两天他偶尔会觉得异常亢奋,但亢奋过后就觉得好累,看着紧闭的房门也愈发不顺眼,想离开这个房间的心情比以往更强烈,仿佛外面有什么在吸引他。   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仿佛一株在初春冒芽的小草,执着地想要冲破头顶的灌木丛,肆意向阳生长。   徐景祎离开后,他迷迷糊糊地抱着干粮啃,只觉得嘴巴里的粮食无滋无味。   好想出去。想到外面去……   等等。   祝七猛地一个激灵。   这不会是……发情吧?   -   整个上午,徐景祎在工作之余,脑海中都会莫名浮现仓鼠早上那蔫蔫巴巴的模样。还有那不经意间飘散在空气里的奇怪味道,不知为什么,让他十分在意。   是身体不舒服么?   带着这种在意,徐景祎午休时回了一趟家。   小仓鼠正窝在小房子里半睡不醒,蔫头耷脑的,似乎有点发抖,看见他也只是抬了下头,然后又蜷下去。   他伸手碰了下,触感似乎比早上热一些。   那股奇异味道也不再像错觉,而是实实在在逸散在空气里,很淡。   祝七正不舒服呢,肚子痉挛得有点钝痛,脑袋晕,身上也热,徐景祎递来的手指头带着些微凉意,很舒服,他不由往他手上悄悄贴了贴。   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给捞了出去。   祝七一下子清醒了:“叽?”   要干什么?   这只是一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疑问,徐景祎却好似察觉到他的不解与紧张,说:“带你去医院,别乱动。”   ——医院?!   祝七更清醒了,他从小最怕去的就是医院!   小时候吃坏肚子那一回,连轧了三天的针,从那以后他听见“医院”两个字就发憷。为此他大哥去学了医,以为这样就能让弟弟的医院恐惧症缓解一点。没想到那之后祝七连他一起怕上了,总觉得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掏根针管出来,花了好一段时间适应。这期间二姐和四姐对大哥进行了惨无鼠道的大肆嘲笑,差点儿没把大哥嘲抑郁。   手里的鼠团子抖得像个筛子,还抱着自己的大拇指吱吱直叫,徐景祎沉吟片刻,从零食碗里拿出一块杂粮饼干塞过去,安抚道:“吃。”   然后转身往外走。   祝七抓着杂粮饼干,浑身都是僵硬的。   他都表现得这么不情愿了,这个人类怎么这么坏呀,还要带他去医院?而且现在他肚子不舒服,哪里吃得下东西……   如果此时是人类形态,祝七还能反抗一下。   可惜他现在是只能被人类当成面饼揉来搓去的仓鼠,而和徐景祎贴近后,对方身上具有威胁性的气息变得唾鼻可闻,他只觉得更晕了。   徐景卉打包的东西里还有专门带仓鼠出门的宠物盒,徐景祎找到盒子将它装进去,带去了附近一家宠物医院。   上桌后祝七还想跑,被经验丰富的医生一把捉回去。   他唧唧叫唤两声,医生无奈地温声安抚,徐景祎在一边皱了皱眉毛,没说话。   “它平时也很怕生吗?”医生问。   徐景祎想起小东西刚到家那段时间,每次跟自己对上视线都要躲闪,应道:“对。”   医生点点头,祝七却在心里反驳,不是的,是你太可怕了。   他在医生手里毫无还手之力,医生边做基础检查边问:“最近给它换过粮吗?”   “没有。”徐景祎说。   “饮食状态和睡眠怎么样?”   “吃比平时得多,睡得也多,”徐景祎几乎没有卡壳地回答道,“活动的时候异常兴奋。”   祝七有点意外。   他一直觉得徐景祎只把喂饭喂水当成一项日常任务,他明明也没关注过自己,应该回答得挺磕绊才对。   医生点头道:“它这是发情了,加上有一点消化不良,可能是被发情影响到的,包括你说的那些,也是发情的原因。”   徐景祎沉默了两秒,说:“发情?”   “对啊。你家小鼠成年得有点晚,一般来说公鼠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之间就该性成熟了,你这只都三个月了,才开始发情,”医生笑道,“不过别担心,影响不大,可能是成熟得晚所以反应比较大,等适应了就和平时一样了。我开点药给它调理下肠胃,这几天你有空多陪陪它,消耗下它的精力,注意鼠笼清洁。别的不用做,它会自己解决生理问题。”   医生每说一句,祝七就把脑袋埋得更低。   如果此时是人类形态,他脸应该红得可以挂在十字路口当指示灯了吧。   对他们来说,发情与□□其实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这是动物的本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即便作为兽人,他们有着许多像人类一样的行为特征,但骨子里的天性仍是以兽性为出发点的。   可这是人类社会。听着两个人类大肆谈论自己的生物特性,祝七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羞耻。   鼠鼠也是有自己的隐私的。   他被医生交还到徐景祎手上。   终于逃脱魔爪,祝七也顾不上徐景祎凶不凶了,在他手掌心埋成一团。   徐景祎垂眸看着手心里的团子,不知怎么想的,五指合拢捏了捏。像在捏一个毛绒玩偶。   暖暖热热的,还有点糯,软若无骨,力道稍微重一点仿佛就会捏坏。   这一捏力道不重,祝七还是迅速抬头看向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抗议:“叽。”   不要捏我。   然后祝七看见这个冷冰冰的人类微微勾了下嘴角,好像自己的反应取悦到他了。   这是相处多日以来头一回在他脸上看见疑似笑容的表情,祝七愣了愣。   于是又被捏了一下。   “叽!”   不要捏我!   真的很像个会发声的毛绒玩偶。   徐景祎想着,勉强伸出一根手指头摸了下它的脑袋,算是道歉。   好敷衍的道歉。   不过祝七不跟他计较,只想快点离开医院。而且这个人类的手指头还挺舒服的,略有一点粗粝感,如果能再多摸两下就好了。   徐景祎拿着医生打好的药单子,带着祝七去拿药。   去药室的路上,祝七瞧见走廊尽头的房间,咚一下趴在宠物盒壁上。   好多猫啊……   房间门边挂着住院部的牌子,门牌下方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有猫狗待领养哦!   住院部门是敞开的,只围着一扇栅栏,小猫小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祝七眼睛都要看直了。   可惜徐景祎没有给他多看两眼的机会,走进药室取药。   出来时,祝七又趴在宠物盒上看猫。   这次徐景祎注意到了,他拎起宠物盒,盒子晃动间方向微变,祝七也跟着挪位置,寻找最佳观赏点。   徐景祎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垂眸问:“好奇?”   祝七刚要点头,很快反应过来这种过于聪明举动似乎不符合一只普通仓鼠的反馈能力,于是像一只普通鼠那样做出几个迫切的小动作,并发声:“叽……”   我想过去看看……   徐景祎不为所动,抬手扫一眼腕表。   然后无情地拒绝了它:“不是讨厌医院么?走了。” 第6章   徐景祎没有回家,他在医院顺便买了点仓鼠粮,然后带着祝七去了公司。   以这小东西目前的健康状况,他认为让它独自待在家有一定隐患,放在办公室方便观察。   祝七原本还在为离开宠物医院半喜半忧,很快注意力就被徐景祎带他到的新环境吸引过去。   徐景祎将车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祝七认出来这不是徐景祎住处的那个停车场。电梯上行,中途停了几回,有人上上下下,每个进电梯的人看见看见徐景祎都会打声招呼:“徐总。”   拘谨的多,大方的少,惧怕却是没有的。   每个进电梯的人都看见他们徐总手里还拎着只仓鼠,不由好奇地多看几眼。   胆子大的搭话道:“徐总,这是你家宠物吗?”   徐景祎不冷不热地嗯一声,并不过多解释。   “哈哈,好可爱,”那人笑道,“这是什么品种的啊?”   品种?   徐景祎难得有答不上来的问题。他回想和徐景卉的聊天以及对方的朋友圈,确定从未提到过品种。   但他并不尴尬,答道:“别人给的,不清楚。”   “哦……这样啊。不过它看着挺漂亮的,应该在它们这种品种里也算不错的品相吧,”电梯停下,那人看一眼楼层,冲徐景祎挥挥手,“我到了,先走了徐总。”   “嗯。”   电梯继续往上,这次没再中途停下,直升到十一楼。   一片新的办公区域,比起其它楼层,这层的规格看上去更大气沉稳,人也更少,祝七被拎着一路来到某个办公室。这个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是个稍小一点的办公室,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正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见徐景祎推门进来,抬头叫了声徐总。   徐景祎应了声,问他:“不休息会儿?”   青年道:“刚睡醒,我看也快到时间了,就干脆起来把上午没处理完的事情收收尾。”   随即他视线落在徐景祎手里的仓鼠上。   祝七趴在宠物盒上,用眼神对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然而对方并未接收到一只仓鼠的友好,只匆匆扫了两眼便不再多作窥探。   “对了,徐总,司先生刚刚来过,见您不在,他说先去吃饭,稍晚一点再过来。”   “有说时间么?”   “没有,但我告诉了他您四点有个会。”   “嗯。”   原来是秘书。   祝七的二姐也有秘书,他有时去二姐公司找她,经常碰见她秘书。不过那位秘书是跟二姐在同一个办公室内工作的,一人一个办公桌,不像这位,和徐景祎分厅而坐。   再推开一扇门,相连的内室才是徐景祎的办公场所。办公室和他家里的风格差不多,只是更商务化,透出不近人情的冰冷。   那股极具排外性的气味倒是没有家里浓。   祝七被他放在茶几上。宠物盒里没有碗,徐景祎拿出两个纸杯裁了裁,作为临时小碗,倒上一点粮和水放进来,将医生开的药掺进了粮里。   “早上的饭没吃多少,现在补点,”他说,“将就一下。”   祝七也不是那么挑的鼠,虽然不知道徐景祎为什么要带他来这,而且还试图哄骗他吃药,但他知道药是得吃的。他讨厌去医院,但不怕吃药。   他嘬了两口水,咔哧咔哧地开始吃粮和药。   徐景祎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吃完,才回到办公位。   宠物盒盖子没关上,像是一点不担心仓鼠越狱。   祝七又不傻,才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越狱,他最多站起来扒着盒子边缘四处瞅瞅。   肚子的不舒服和头晕在吃过药后渐渐缓解,小小的盒子里没有跑轮也没有秋千,他因发情上涨的精力无处发泄,真的很无聊,隐隐有几分自己都难以控制的焦躁。他只好在宠物盒里打着圈儿跑,直到累了,找个角落抱着自己刚刚特意留下的瓜子进入梦乡。   徐景祎不时分出余光关注茶几上的小盒子。   医生给的药见效真快,没过一会儿小东西就在盒子里跑上马拉松了。他不由想起刚刚听到的评价——可爱、漂亮。   可爱?漂亮?   徐景祎对小动物没有多少欣赏的能力,他能够理解客观上的“可爱”一词,却无法体会到他们所感知的可爱。   就像这只仓鼠。他知道这小东西在客观上是可爱的,可主观上,他难以理解可爱在哪儿?漂亮么……从生物体征上,它的毛色纯净、毛发柔亮顺滑、双目清澈,确实称得上漂亮。   盒子里的小东西马拉松跑累了,抱着瓜子安静睡去。   徐景祎隔着盒子远远看见它因呼吸一起一伏的面团身体,摊开手掌虚虚握了两下。   就手感而言,还是不错的。   挺解压。   -   祝七正做着被四五只猫咪簇拥的美梦,忽然被一道洪亮的嗓音惊醒。   “徐大少爷——哦不,徐总,您的餐食送到了,”那声音拖着长长的音调,带着揶揄抱怨的意味,“给我来个五星好评呗?”   梦里的猫咪们一瞬间跑光了,祝七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刚刚说话那人正站在徐景祎的办公桌前,和徐景祎商务化的着装相比,他显得格外骚包,红夹克牛仔裤马丁靴,发尾挑染成烈火般的橘红色。   配上那张略显妖冶的面容,倒是合适。   徐景祎头也没抬,显然对他的挖苦习以为常:“放茶几就行,谢了。”   “还真当我是你秘书啊,”那人说,“饭都来了你先把手上事儿停停行不?看你努力工作我真是难受——嗯?”   他走到茶几边把手里的饭放下,兴致勃勃地瞅着里头抱着颗瓜子呆呆坐着的小家伙。   “这不是徐景卉的小宝贝吗?”司扬诧异得打着趣,“怎么,你现在也患上宠物分离焦虑了?还把它带来公司陪着你工作啊。”   怎么可能呀。   祝七睡意半褪,默默地想。   这人明明可恶得很,还软禁仓鼠。   对此,徐景祎也表示:“你觉得可能么。”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捏了捏鼻梁,起身走过来,在单人沙发坐下,边拆午饭包装边道:“它有点生病,放在这方便观察。”   司扬幸灾乐祸:“你行不行啊,才接手多久就让人家生病了。我要是把这事告诉徐景卉,她得闹死你。”   徐景祎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它太脆弱了。”   “那可不一定,小动物的生命力有时候可是很惊人的。”司扬说着,伸手戳了戳小仓鼠的耳朵。   很痒,祝七耳朵抖抖耳朵,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   这个人类身上也有股气味,稍显炽热,比起徐景祎几乎没有威胁性,却又有种和徐景祎相同的难以接近感。明明他说话和笑起来的样子都看上去和蔼可亲。   真奇怪。   “小家伙,怎么老盯着我瞧,”司扬觉得有趣,见它没有排斥,上手便放肆了些,“你要不跟我走吧,跟着这个工作狂肯定无聊死了吧?”   他撸了两把,手感实在好,索性把祝七捉起来放到手上。   祝七在内心疯狂点头,是的!   还可以再换主人吗?他有点心动。这个红衣服的人类好像还挺有趣的,像是会很乐意养猫的那类人……   嗯?这是什么味道?   祝七把鼻子凑在他手掌心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瞬间汗毛直立——这个味道!这个味道是……!!!   “跟你走,怕是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徐景祎冷笑,“给你那几条蛇塞牙缝都不够吧。”   ——蛇!!!   祝七一下子呆住了。   手里的小仓鼠突然变得慌乱又急切,司扬啧一声,把不安分的小鼠握住,责怪徐景祎道:“你说你,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看把小可爱给吓的,我能是那种人?”   祝七快吓死了。   他扭头看向徐景祎,欲哭无泪地叫唤:“吱吱吱!”   呜呜,救命!我不要喂蛇——   徐景祎夹菜的动作停了停,抬眸:“别闹了,它胆子小。”   “怎么,它跟你告状了?”司扬挑挑眉,松开手,让吓坏的小仓鼠从他手中流下去。   祝七流到桌面上,无头苍蝇似的蹿到徐景祎手边,扑腾着小短腿钻进他袖口的缝隙。   霎时间暖意兜头,四周安静了。   徐景祎也倏然僵住。   袖子里蛄蛹的软糯触感,提醒着他这是个什么东西。   感受到袖子里的小家伙正瑟瑟发抖,徐景祎一时没说话。   他解开衬衫扣子,把祝七倒出来。软趴趴的毛绒团子掉在他手心,立马抱住他的大拇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看着小仓鼠炸开的背毛,徐景祎迟疑地抚摸两下。   像是安抚奏效,毛绒团子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又摸两下,它身体塌下去了一点,有从毛绒团子向毛绒小饼变化的趋势。   司扬惊奇地愣了会儿,哭笑不得:“有没有这么夸张啊?行啊徐景祎,这小家伙跟你处得挺好嘛。”   徐景祎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只好又摸两下手里的小鼠。   饼状愈发明显,小家伙软绵绵的肚皮紧贴他掌心。   “……嗯。”   他莫名地这么应了一声。 第7章   祝七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他只是凭借本能寻找庇护。   在这个陌生环境里,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新主人的气味反而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全感。他在徐景祎略带迟疑的抚摸下渐渐平静下来。   红衣男人还想伸手来摸他:“说说而已,就怕成这样,胆子也太小了。”   小仓鼠屁股一扭,躲过对方的抚摸攻击,转头又要往徐景祎袖子里头钻。   徐景祎摁住它。   “司扬,”他沉声阻止,将话题转开,“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司扬见好就收,耸耸肩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我好歹也是你公司的一个小股东,来视察一下也不行?”   徐景祎压根不信他。   司扬贯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持着徐景祎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每年的分红加上家底,别说这辈子不用奋斗,就是再往下八辈子,只要不大肆败家,都是吃喝玩乐不用愁的。   徐家也是一样。但和司家不同的是,徐家卷王辈出,就连徐景祎怕麻烦的性子到了司扬嘴里都是:“那年杏花微雨,你说要当甩手掌柜,信了你,是我此生难赦免的罪。”   在他看来徐景祎就是个自虐狂,说是嫌麻烦,把家业扔給弟弟,却又要自己创业。创就创了吧,堂堂一个大老板,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上班下班,把自己当牲口用。   当初司扬兴冲冲跑来参股,也是打着躺着赚点零花钱的想法,真让他像徐景祎这样敬业,还不如杀了他。   “现在应该看完了吧,你可以走了。”徐景祎说。   “喂,我好歹给你送了个午饭,不带这样忘恩负义的,”司扬死皮赖脸地翘起二郎腿往后靠,“我还没视察够呢,待会儿的。”   徐景祎懒得理他。   手里的小仓鼠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下几乎摊成了一张饼,眯着眼睛似乎很舒服。   徐景祎停下动作,垂眸静静看了会儿。   他应该把这块鼠饼子放回盒子里的,此时却忽然有些不想这么做。   司扬问:“对了,这小家伙哪儿病了?刚刚看着挺精神的啊。”   徐景祎回神,仍是将仓鼠放了回去,答道:“消化不良。”   “所以我中午来公司没见着你,你是带它看病去了?”   “嗯。”   司扬啧啧称奇,说我跟你相处这么多年,你都没陪我去看过病。   徐景祎淡声道:“如果只是打几个喷嚏就算生病,我看你坟头的草都比我高了。”   司扬噎住。   宠物盒离司扬距离比较近,祝七想到他手上残留的蛇的气味,在宠物盒里不安分地乱动。   徐景祎将宠物盒往自己这边拖过来一点,远离了司扬。   “我又不会真拿它喂蛇,”司扬一哂,“而且先提起蛇的不是你吗?贼喊捉贼啊。”   徐景祎忽略他的挑拨离间,问道:“你上次拿回去试用的那款监控怎么样。”   “哦,对,我顺便想跟你说来着,”司扬坐起来了一点,冲他比个大拇指,“可以的,尤其是追踪监测的功能,现在找那几条爱越狱的逆子可太容易了。就是语音能不能换一换?”   “换成什么。”   “随便。现在这个系统语音太像你的声音了,有点恐怖。”   “……”   公司最近在测试新产品,是一款家用的智能监控探头,主要面向养宠家庭。前阵子徐景祎让司扬拿了一个回去试用。   没想到没过多久徐景祎自己家里也多了只小宠物。   徐景祎准备去开会时,见祝七扒着宠物盒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身后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某位家中养蛇的二世祖,脚步一顿,说了一句:“别欺负它。”   司扬像见了鬼,由衷感叹:“……我竟不知你怜爱它到这种地步。”   徐景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扭头走了。   祝七缩在小盒子里,抱着瓜子警惕地看着司扬。   在家乡,他对蛇类兽人是不怎么害怕的,大家都很友好,尽管彼此之间存在食物链的关系,但在秦千万年的繁衍变迁中,动物们之间早已经建立了完整的平衡。但祝七有一回和父母出去野餐,玩得太兴奋嘭一下变回了仓鼠形态,险些被蛇给吃掉。如果不是一只猫猛地蹿出来正义裁决,他早就成了那条蛇的腹中餐。   蛇和猫都不是兽人,只是恰好遇见的动物,祝七也是在那个时候认清了自己和猫的体型悬殊,并开始苦恼怎么办。   但不管怎么办,有一点他坚定地认为:猫好,蛇坏,我一定要养猫。   司扬一直在公司赖到傍晚,徐景祎的会也开到快下班才结束。   徐景祎回到办公室,司扬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外套盖着脸。而本应在茶几上的仓鼠——徐景祎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办公桌上多出来的东西。仓鼠连鼠带盒被一块儿打包放到了那上面,正对着他桌面上的照片。   他一把掀开司扬罩脑袋的衣服:“下班了,你该走了。”   司扬半坐起来迷瞪着眼睛醒神,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嘴角一抽,有点崩溃地又躺回去:“我今晚能在公司睡吗?”   徐景祎衣服扔进他怀里:“公司不养闲人。”   “……好冰冷的语言。”   司扬抓抓头发坐起来,见徐景祎朝办公桌走去,说:“我看那小东西挺怕我的,就放你桌上去了。我寻思对着你的照片,应该能挺有安全感的。”   徐景祎“嗯”一声,不发表多余的评价。   祝七在两人说话时就醒了。   睁开眼,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是他睡前被迫面对了很久的一张全家福,父母和一对兄弟,一家四口幸福地挨在一起。他认出来兄弟里头个子高一点的男生是徐景祎。不说长相,就那不苟言笑的表情都一模一样,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他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怀着淡淡的思乡之情睡着的。   徐景祎走过来打开宠物盒,用手指戳了戳小仓鼠。   戳完,又有点敷衍地挠了挠它的背。   祝七被他挠得有点痒,背毛抽了抽,躲开他的手。   徐景祎沉吟两秒,改挠为摸。   这次小仓鼠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背脊软绵绵地塌下去。   徐景祎对此感到满意。   他收回手指,用手掌顺了一遍小仓鼠的毛,这才重新合上宠物盒。   祝七趴在盒子里,看着徐景祎把电脑里的工作文档一一检查一遍、保存,然后关电脑,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他的办公桌整洁干净,本就没有什么整理的必要。做完这些,他拎起自己,准备下班。   顺便再次驳回司扬在公司蹭夜的方案,并将其赶走。   初秋时节,傍晚是沉沉的橘黄色,棉絮一般的云朵游走在这片橘黄中,缓慢从高楼间穿梭而过。   落日坠在高架桥边,往来车辆连成一副生动的剪影画报。   自从来到人类世界,祝七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都市景象。饶是在家乡,这样的繁荣地区还是很少的,大概是动物的天性,大家还是更喜欢居住在自然风貌保留得较完整的地方。   发情、生病、看医生、还被带去办公室遭受惊吓……看着窗外广袤的天地,祝七忽然悲从中来。   这段时间它终日待在四面围墙的屋子里,原本还能从窗户看看外头,后来被徐景祎关进房间,连天空都看得费劲。这让他每天都感受到极大的落差。   明明前主人养自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于是当回到家,徐景祎要将他转移回笼子里时,祝七突然恶向胆边生,蹬着腿用力从徐景祎手里跳了出去——它要为自己的鼠生抗争!   ——啪叽,男人的大手稳准快地将他一把捞住。   祝七:“……”   “去哪儿?”徐景祎的声音响在脑袋上方,充满审判的味道。   祝七在这样冰冷的审判下,彻底爆发了。   他一口咬住徐景祎的手——呸呸,真硬!   “叽!吱吱吱!”   祝七边咬边叫,也不管人类听不听得懂,一股脑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和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可恶的人类!真讨厌!   我不要被关在小房间里!   为什么总是凶凶的!   ……   祝七也不知道自己吱吱叫了多久,人类一直没说话,也没拉扯开他,直到一缕淡淡铁锈味涌入口腔,他倏地噤声,呆住了。   可恶的人类这才有了动作。   徐景祎将他拎起来,祝七便直观地面对了对方虎口处的伤口。烙着自己的牙印,破了皮,正往外冒血。   嘴巴里还有血腥味,祝七又懵又僵,鼠脑嗡嗡的。   “这会儿知道怕了?”徐景祎拎着他晃了晃,喜怒难辨,“刚刚不是挺威风。”   祝七眨巴眨巴眼,艰难地把嘴巴里的血腥味咽下去。   弱弱地:“……叽。”   对不起……   我错了。   良久。   他听见徐景祎叹了声气。   鼠鼠吊车终于落地,徐景祎手一松,祝七落入这只没受伤的手里,然后被抓着捏了捏。   “小家伙,牙口挺好。”他评价道。 第8章   放在平时,祝七会说谢谢夸奖。但现在他不敢吱声。   他被徐景祎捏着来到客厅,放在了茶几上。   祝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敢动弹。徐景祎放下他就没再管,回了房间。   再出来时,手上的血迹已经擦干,还拎着仓鼠笼。   阔别客厅多日的仓鼠笼回到了原位。   而后徐景祎给鼠笼做日常清洁、换粮添水,做完这些,才将呆立在茶几上的小仓鼠放回去。   祝七受宠若惊。   他被放在粮食碗前。祝七看看徐景祎,又看看吃的,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小片番薯干啃了两口,边啃边瞟着对方的反应。   徐景祎面无表情,祝七却隐隐认为他的心情并不算太糟糕。   笼子门一直没关,人类也一直没走。祝七在对方的注视下满腹忐忑地吃完饭,犹犹豫豫地往外面探了探爪子。他想看看徐景祎手上的伤。   徐景祎没拦他。于是他大胆了些,慢吞吞地往外挪。   徐景祎岿然不动,想看看这毛绒团子当着自己的面越狱是想做什么。   怂巴巴的,刚刚尖叫撒泼的气势哪儿去了?   毛绒团子爬到他脚边,像是做了个给自己打气的动作,然后抓住他的裤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鼠爪子又小又尖的钩子抓在昂贵的定制西装裤上,徐景祎却没有在意。他看着毛绒团子哼哧哼哧努力攀爬的模样,忽然换了个姿势,从单膝蹲着变为盘腿。   仓鼠爪子抓东西本就要费点力气,何况祝七也不敢抓得太用力,他满心想着自己刚刚才将主人咬伤,可不能再将主人的裤子抓坏。这料子一看就不便宜。   谁料徐景祎一动——   啪叽,祝七四脚朝天地掉在地上。   不疼,但他听见徐景祎笑了一声。   很轻、很短促、分不清是忍俊不禁还是嘲笑的笑声。   祝七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翻过面来幽幽地瞅着徐景祎。   徐景祎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仓鼠埋怨。他听见声音才发现自己笑了。   和毛绒团子对视片刻,他伸手过去。   祝七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掌。他总以为三哥的手家里最好看的,可这个人类的手好像比三哥的还好看,指节修长分明,有着一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在今天之前,每次倒粮都是他们挨得最近的时候,有时祝七会盯着他手背隆起的青筋瞧。   现在这只好看的手上,留有自己不久前咬出来的伤口。大概当时咬得其实没那么重,没有血液遮挡后看上去就快愈合了似的。   他爬上去。   手掌抬起,徐景祎将颤颤巍巍的毛绒团子捧到胸前。毛绒团子凑在他伤口边嗅来嗅去,嗅完了,一把抱住大拇指,漆黑又清亮的鼠眼睛巴巴地看过来,大概是紧张,粉色的小鼻子微微耸动。   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抱歉,还带着点心虚讨好的意味。   那么小的伤口,早就不疼了。   也只有这样的小家伙会把伤口当成天大的事。   徐景祎用食指抵着它的小脑袋轻轻推了推,脸上没什么表情。   “喜欢客厅,那你就待在这。”推完,徐景祎回忆着今天下午的举动,手指顿了顿,沿着毛绒团子的脑袋顺毛往下摸。毛绒团子很快被他摸成毛绒饼子,“不要再越狱乱跑。”   前半句令人高兴,后半句令人心虚。   祝七纳闷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察觉到毛绒饼子的低落,过了会儿,徐景祎让步道:“想出来,可以,只能我在家的时候。”   祝七又高兴起来。   好吧,那就我们各退一步!   毛绒饼子惬意地眯起眼睛。   徐景祎不自觉勾勾唇,抚摸着手里年糕似的仓鼠小饼。   他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转头看见江对岸繁华热闹的都市夜景。从高处俯瞰,如同一片缀在地表的星辰,争相辉映,仿佛在攀比谁才是这个这座城市最耀眼的那颗星子。   手里的小小年糕在这些星子面前是那样微不足道。   可它却又正生动地活在自己的掌心。   徐景祎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   自从咬伤事件后,一人一鼠的相处反倒日渐和谐。   咬伤的第二天,徐景祎就带回来一个家用监控,把它按在了电视柜上,正对着祝七的仓鼠笼。一想到徐景祎在公司也能远程监视自己,祝七起初有点郁闷,心想仓鼠也是有隐私的呀……不过很快他就放心了。因为徐景祎某天下班回来去摆弄了会儿监控,祝七听见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声“这就坏了”。   监控坏了,虽然没扔,但祝七也不再担心一个坏掉的机器侵略自己的隐私。   徐景祎是个守信的人,他在家时,只要祝七叽叽叫两声,表示自己想出去玩,他都会来放行。   祝七也是只诚信的鼠鼠,白天不再越狱,徐景祎放它出来,他也不会到处乱跑——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无数次的越狱中他已经大概摸清这个家里的那些地方不欢迎别人踏足。   每天他出来玩,徐景祎就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杂志或是捧着电脑处理工作,但不论他在干什么,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祝七的动向。   有次徐景祎大概是比较空闲,找了部电影用投影仪放映。祝七好奇电影内容,趴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仰着头看。   过了会儿,徐景祎叫他:“过来。”   这个家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活物,祝七从茶几底下钻过去。本以为徐景祎是嫌他碍眼,却没想到一只手递了下来。   祝七眨巴眨巴眼,爬上这只自己曾咬伤的手。那个小小的伤口早便痊愈了,连道印子都没留。   他被徐景祎放到腿上。   “看吧。”徐景祎说。   一个成熟男性的腿并不柔软,更何况徐景祎常常锻炼。但对一只自己就很软的仓鼠来说也能凑合。   徐景祎穿着洗净的家居服,祝七趴在上面,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洗衣液的清香、淡淡的木质香,以及那股已经不那么有威胁性的气味。   祝七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接纳了自己,还是自己习惯了。   他趴在徐景祎腿上看完了整部电影。   后来只要徐景祎准备看电影,祝七就会跑过去,期待地立起身子,然后等着徐景祎把他捞到腿上。   再后来,祝七更大胆了,他会带上自己的小零食,有时是坚果球、有时是瓜子、有时是磨牙饼干……不过徐景祎还没纵容到允许他在腿上吃零食的地步。于是祝七的观影位置从徐景祎的大腿变成了沙发。   徐景祎家的沙发很舒服,但趴惯了大腿,他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祝七只好咔嚓咔嚓啃完小零食,又去挠挠徐景祎,示意他把自己放回御用座位。   如此几次后,他吃完小零食也不挠徐景祎了,自己抓着他裤子布料爬上去。他已经彻底明白在这个家的生存原则了——只要徐景祎没说不行的,都是被允许的。   就像他爬上徐景祎的大腿时没被阻止一样。   而且祝七觉得,徐景祎好像还挺喜欢自己待在他腿上的。   他会经常抚摸自己,有两次因为太舒服,祝七直接睡过去了,醒来后发现电影已经结束,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颗瓜子。而徐景祎仍坐在沙发上,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手柄连着电视打游戏。   这个人就连打游戏都不带有情绪变化的,不过祝七不得不承认他的游戏水平稳得确实很难让情绪波动。   有时祝七还是会想起和徐景卉相处的那段时间,他知道徐景祎会不时拍拍自己进食或玩耍的模样发给徐景卉。现在的宠物生活和在徐景卉家时仍然很不一样,但祝七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他现在胃口都变好了,吃得比以前多,睡得也比以前香。   就是偶尔睡着睡着会突然蹬着腿醒一下,和他在家乡还是兽人时感受过的“生长痛”有点类似。   这天,徐景祎带了个包裹回来。   他是个很少网购的人,至少祝七来到这个家后就没见过几个包裹。当初在徐景卉那儿,她线上线下都是购物狂,一天恨不得拆八百个快递。   祝七抓着栏杆好奇地望。   徐景祎回屋换了身衣服才出来拆快递。见毛绒团子很关心这个快递,想到这个快递跟团子也有关系,干脆拿到笼子前面来拆。   胶带被利落划开,拆开纸箱,徐景祎一样一样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个新的仓鼠笼。   祝七睁大眼睛。   笼子当然不是拼好的,但这些组件的规格显然远超他现在的居所。东西很多,徐景祎还在继续掏。   跑轮、秋千、吊床、跷跷板……几乎所有类型的玩具都涵盖其中,令鼠目不暇接。   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后,徐景祎把空盒子扔去一边,开始组装。   祝七开心坏了,兴奋地守在笼子边看着。   毛绒团子的目光过于炽热,过了片刻,徐景祎打开笼门让它出来,说:“别乱碰。”   嗯嗯,知道!   祝七蹿出来,绕着已经拼好大框架的新鼠笼跑了两圈,回到徐景祎身边期待地守着。   一颗螺丝朝他滚来,他一把抱起,迫不及待地举给徐景祎:“叽!”   快点呀!   徐景祎垂眸,从鼠爪子里接过螺丝。被毛绒团子的欢天喜地感染,他脸上浮现出细微的笑意。   指腹轻轻挠了挠他的脑袋:“急什么。” 第9章   新鼠笼组件繁多,是木屋式的,却没什么异味,徐景祎边装边用酒精擦拭,装好后天已经黑了。   祝七迫不及待地跑进去。   大别墅大致分为四层,一至三层是玩乐场所,四层是小房子,层数之间并未划分得特别明确,高低错落,很适合仓鼠攀爬运动。左侧还有一个外挂浴室和小空调屋。   祝七一会儿跑跑滚轮、一会儿晃晃秋千,再钻钻管道、爬爬小桥和楼梯,玩得不亦乐乎。   他最喜欢的就是小房子!大小高低合适,造型也好看,像个藏在角落里的小小巢穴,让鼠非常有安全感。   徐景祎由着它玩,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给新的仓鼠笼铺好垫材,换上新的粮和水。   祝七胃口大开,当即埋头苦吃。嚼吧嚼吧,他想起还没道谢,抬头叫道:“叽!”   谢谢!   嚼嚼嚼……   “叽!”   我很喜欢这个新笼子!   嚼嚼嚼……   “叽!”   我会很乖的!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徐景祎说。   祝七:“。”   哼。   听不懂鼠话的人类,看在大别墅的份上,原谅你。   旧的鼠笼徐景祎没有扔掉,留着备用。   吃饱喝足,祝七舒舒服服地躺在新的吊床上,啃着根小鱼干作为饭后磨牙。   徐景祎过来收碗,顺便拍了两张照片发给徐景卉当阶段□□差。   徐景卉:[啊啊啊啊好可爱——]   徐景卉:[天呐,哥,你居然给乖乖换了新房子!]   徐景卉:[哥,我错了,我收回之前对你的不敬言论,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徐景卉:[可以打视频吗哥,我还想看乖乖呜呜呜]   想起前段时间小仓鼠叽叽喳喳发的脾气,徐景祎接通了妹妹的视频电话。   “哥,你真好!”徐景卉那边是中午,她在室外一个像是露天咖啡厅的地方,“乖乖呢?”   正专注啃鱼干的祝七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整只鼠愣了一下,飞快地坐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他只知道新主人和前主人保持着联系,会定期把自己的近况同步给对方,但两人之间从未通过视频。祝七合理怀疑是徐景祎太吓人了,连妹妹都不敢给他拨视频。   他扔下半截小鱼干,从吊床飞奔而下,咚地贴到笼边。   毛绒团子紧紧贴在亚克力板上,绵软的毛都压扁了。   徐景祎看着它迫切的模样,心里像是莫名趔趄了一下。这让他产生一种类似后悔的情绪,后悔接通了这则视频。   徐景卉喜笑颜开,嗓音甜蜜地叫了声“乖乖”,显然她也看见了小仓鼠的举动,语调激动地上扬:“哇,你还认得我呀?好乖哦……怎么感觉胖了一圈,比我走的时候长个子了!”   祝七原本以为自己会埋怨徐景卉很久,然而此时从手机屏幕里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他发现不是的。他只是很想念这个活泼善良的人类女孩儿。   其实他知道徐景卉并不是故意要抛下自己,毕竟人类和宠物不一样。就像人类之于兽人,生命短暂如烟,宠物之于人类,寿命同样如昙花一现。人类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东西要去体验,宠物可能是他们人生中经停的一站,而列车不可能永远停在某一站,除非行至终点彻底报废。   徐景卉还远不到停下的时候,而祝七是她无法带走的站台。   祝七还是很感谢她的。作为他宠物生涯中的第一任主人,她对自己很好很好。   而她也是个负责任的主人,替他找的第二任主人……好吧,一开始他们的相处的确不太愉快,不过现在祝七知道徐景祎也是个好人。   “我真的好想你呀,乖乖,要是能带你过来就好了,”徐景卉说,“可是你这么小一只,跨国航班那么长的时间,要是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呀……对不起哦。”   祝七:“叽。”   我知道的,我也很想你。   “不过看你现在白白胖胖的样子,我就放心啦,看来我哥真的把你照顾得很好,”知道这会儿徐景祎在给她举镜头,徐景卉不忘夸两句好话,“嘻嘻,不愧是我哥,就是靠谱!”   徐景祎不吃她这套:“看够了?”   “没呢,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乖乖说……”   “它一只仓鼠能听懂什么,”徐景祎不冷不热地道,“你下午没课?”   “有的,我这不是在吃饭嘛,一会儿回去睡个午觉。”   “嗯,那挂了。”   “啊?哥等等——”   嘟。   电话挂断。   祝七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眨眨眼睛,不解地看向徐景祎。   谁说仓鼠听不懂了……而且为什么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徐景祎收起手机,垂眸和笼子里直愣愣立着的仓鼠沉默对视。   祝七歪了歪头。   半晌,徐景祎隔着鼠笼的亚克力挡板,轻轻弹了下毛绒团子的脑袋,语气很淡:“小没良心。”   挡板的震动和响声让祝七吓了一跳,一屁股坐下。   幸好他屁股软,不痛。   干什么呀。   祝七在心里小小地抱怨,谁没良心啦?好端端的怎么又骂鼠呢。   徐景祎说完,觉得跟一只仓鼠计较的自己有点可笑,皱了皱眉,神色冷漠地起身走了。   祝七却啃着半截小鱼干,绞尽脑汁地解读他皱眉的意思和忽然转变的态度是为什么。   自己刚做错什么了吗?没有吧……   难道是举手机举得累了,觉得烦吗?好像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怎么能说一只仓鼠没良心呢!   真是好难懂的人类!   -   祝七和徐景祎诡异地冷战了两天。   说不清是谁带的头,一人一鼠十分默契地没怎么搭理对方。像是回到了祝七刚来的那段时间。   祝七心想,实在不行,就再咬徐景祎一次。   仓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嘴里!   上回不就是吗?咬过徐景祎后,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祝七胸有成竹,觉得此举可行。   然而还没等他实施,徐景祎先打破了冷战的僵局。   ——徐景祎要是知道这小仓鼠脑袋里在想什么,可能就要真的冷战了。   这两天他还真不是有意冷落家里的毛绒团子,而是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新品上线在即,国外一家工厂却出现了纰漏,为此他得出趟差,保守估计没个四五天回不来。   工作好解决,怎么安置毛绒团子才让人头疼。   毛绒团子虽然偶尔有点小脾气,但总体是乖的,不让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也能通过各种方式表达出自己的需求,聪明听话得不像只仓鼠。   而且,它很粘人。徐景祎是充分体验到了。   不过是一时心软,这小团子现在都能在他腿上翻着肚皮睡大觉了。   徐景祎花了两天的时间来思考对策,斟酌再三,敲定了一个最放心的方案。   于是出差前一天的傍晚,徐景祎回到家,和往常一样添完粮回了房间。再出来时,祝七饭已吃完,但同时他发现和徐景祎一起从房间出来的还有一个行李箱。他将行李箱推到门边,然后朝这边走来。   祝七脑子里的警报立刻拉响。   他想到徐景卉要把自己送走之前,也是这样的。   徐景祎打开鼠笼,祝七扭头钻进小房子里,把自己往角落藏。可惜没用,还是被捞了出去。   那个没扔掉的旧鼠笼此时派上用场。   祝七先被搬运进去,接着他的两个小碗也被转移过来。   他抓着栏杆着急地叫:“吱吱!”   要去哪里?!   难道他的第二任主人也不要他了吗?早知道就不冷战了……   祝七心灰意冷。   叫声微弱地变了调,像是快哭:“叽……”   我错了,不要遗弃我……   徐景祎正打算去把毛绒团子这几天需要的口粮收拾一下,闻声动作一顿,蹙眉看向笼子。素来漠然难辨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怪异和不解。   看着鼠团子没精打采的模样,他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不是要丢掉你,冷静一点。” 第10章   这是祝七第三次坐上徐景祎的车。   仓鼠笼放在后座,车子平稳行驶,偶有颠簸。   不久前闹了个乌龙,祝七后知后觉感到尴尬,扭着屁股慢慢往后退,缩进小房子的角落,当一只安静的透明鼠。   幸好徐景祎开车时没有和一只仓鼠说话的习惯。   祝七这次没有中途睡着,车载的轻音乐放完七首后,车子停下来,到达了目的地。   被拎出车子的一瞬间,祝七顾不上尴尬了,跑出小房子,在笼子边好奇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朱门白墙,青砖黑瓦,在靛青色的天幕下被灯光衬得幽静而肃穆。一株高耸葱郁的榕树越过围墙的高度,大有遮天蔽日的架势,榕须错杂,绺绺交缠垂落。   祝七曾在书上见过这样的建筑,他们那儿也有,是来过人类社会的兽人们根据记忆还原的。但现在两相对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他惊叹地想,人类是怎么想出来各式各样的建筑的呢?   在门口镇守左右的石像却不是他在书中见过的石狮子,而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石虎。   入门后,照壁上雕刻着精致的图腾,十分古老,祝七仔细看了两眼,隐约辨认出是只虎的模样,看上去却并不吓人,反倒有种难以言表的神圣。   ——然而祝七还是瑟瑟发抖。   和徐景祎身上相似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一丝空隙地将他包围。这让小动物趋利避害天性呈指数级增长,尽管这气味比起徐景祎身上的温厚许多,可祝七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   仓鼠笼里没有隔绝外部的地方给他躲,他唯一能藏的只有人类伸手就能触到底的小房子。   余光瞥见毛绒团子蹿回去的残影,徐景祎把笼子拎到眼前,小房子角落是许久未见的鼠屁股。   毛绒屁股发着抖,不知在怕什么。   这是……应激了?   徐景祎蹙眉,当即调转方向,朝另一条路走去。   这时有人叫住他:“阿祎,回来啦?”   徐景祎回头,瞧见徐女士穿着套小洋装,步履轻快地走过来。他打声招呼:“妈。”   徐妙然拎起裙摆晃了晃,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样,我前两天刚做好的衣服,好看吧?”   “嗯。”   “我问你好不好看,你就回我一个‘嗯’?”徐妙然不满道。   “嗯。”徐景祎说。   “……”   徐妙然撇撇嘴,嫌他没劲,把笑容留给他手里的仓鼠笼:“这就是卉卉的那只小仓鼠吗?在哪儿呢,怎么没看见?”   这道声音亲切温和又俏皮,这让祝七恍然想到自己的母亲,那股莫大的危机感霎时削减大半。它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好奇地探头。   “呀,出来了,”徐妙然惊喜道,“好可爱的小宝贝。”   女人染了一头顺滑的银白色头发,样貌却年轻,只能看出比徐景祎年长,具体的年龄不太看得出来,鹅黄色洋装穿在身上不显违和,举手投足间的神态宛如少女。如果不是听见徐景祎刚刚对她的称呼,祝七恐怕会把她认作徐景祎的姐姐。   她的眼睛和徐景祎一样,细看泛着淡淡的蓝色。   在她善意的注视下,周遭的气味竟然变得温柔起来。短短数秒,祝七便不感到害怕了。   徐妙然问徐景祎:“能摸它吗?”   徐景祎原本打算把糯米团子先放到自己房间适应一下环境,此时见它似乎已经不再应激,便说:“你试试,看它给不给。”   “你好呀,小宝贝。”徐妙然俯身,试探地伸进去一根手指头。   祝七谨慎地往前挪了一步,好像真的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它慢吞吞地挪到笼子边,把脑袋凑到那根手指头下面。   徐妙然眼睛一亮,小小“哇”了一声,摸了摸它的脑袋,嗓音很甜:“好乖的宝贝,你好呀?接下来几天就由我来照顾你了。”   祝七在她的抚摸下眯着眼睛,给予了同样友善的回应:“叽。”   好的呀。   徐妙然眯眼笑得更开心,说:“希望你在这里住得开心。”   -   接着他们来到正厅,祝七见到了徐景祎的父亲。   看见徐父的那一刻,他的本能彻底偃旗息鼓。   桌上是冒着热气的丰盛菜肴,徐父穿着围裙倚在餐桌边,手里拿着一朵花,非常矫揉造作地凹了个造型。   “儿子,欢迎回家,”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徐母,很是深情地把花递过去,目光如水,“亲爱的,吃饭了。”   徐母接过鲜花:“好的呢,但你为什么摘我的花?”   “……”徐父换了个姿势,含情脉脉,“因为好看。”   而徐景祎居然在这种诡异的肉麻氛围里面不改色地坐下。仓鼠笼放在不远处的地上。   祝七看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有被飘过来的粉红泡泡攻击到。   然后他看向徐景祎,又看看那边连落座都要上演一段小剧场的夫妻俩,头晕晕的。   怎么儿子和爸妈一点都不像呀。   徐父玩够了,才关心起儿子带回来的仓鼠。   祝七又收获一筐彩虹屁。   徐父徐母都是热情的人,这种热情带着几分无厘头的活泼,和徐景祎形成巨大反差,以至于每次徐景祎叫爸妈的时候,祝七都会恍惚怀疑是幻听。   这座宅子里只有徐家父母两人长居,至少祝七一直没见着第四个人。席间听他们聊天,徐景祎还有个相差三岁的弟弟,原本今天弟弟也要回来,却临时被应酬绊住了脚。   他想起在徐景祎办公桌上的那张全家福,确实是一家四口。   从那张照片上看,徐景祎的弟弟和他又是不一样的性格,笑起来颇有谦谦君子的风范。   饭后,徐景祎打算把毛绒团子带回房间,被父母拦住。   徐妙然说:“你没看小宝贝想出来玩儿吗?真是的,都不让我们跟他好好熟悉熟悉。”   徐父帮腔:“就是。”   徐景祎看了眼笼子里的仓鼠,小家伙巴巴地抓着栏杆,果真一副想出来的模样。这段时间真是给它惯坏了,一见着人就在笼子里待不住,逮着机会就想出来放风。   他只好把笼子打开,伸手过去。   祝七已成习惯地爬上去,被徐景祎随手撸了两把,熟练地摊成一张鼠饼。   一旁的徐家父母看着这一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抬手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泪。   “亲爱的,看见了吗,那是咱大儿子吗?”徐妙然哽咽道。   “亲爱的,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此情此景不容错过啊,”徐父环住妻子的肩膀,抑扬顿挫地感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那样无情的人!”   徐妙然靠在徐父怀里,配合地抽抽鼻子:“儿啊,妈好欣慰……”   “……”   徐景祎没说话,但祝七的视角看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很快恢复如常。   他忽然就不敢想徐景祎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夫妻俩演够了,这才双双凑过来逗弄小仓鼠。   祝七被混合双撸,趴在徐景祎手心舒服得快要融化。   “对了,小宝贝叫什么名字来着?”徐妙然忽然问。   祝七不由动了动耳朵。   对哦,好像从见面到现在,从来没听徐景祎叫过自己的宠物名字,都是直接省去主语的。不过家里一直都只有他们俩,徐景祎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所以祝七没觉得有什么。何况自己又不是小狗狗,叫两声就会跑过去。   但现在突然提起,他竟然有些期待被徐景祎呼唤名字。   徐景祎眸子微垂,对上鼠饼子亮晶晶的双眼。   他到嘴边的话蓦地卡了下壳,反应过来时已经顺着徐女士挖的坑跳了下去:“……乖乖。” 第11章   “乖乖”这个名字是甜蜜的,徐景卉每次叫出口时嗓音也是甜蜜的,徐景祎却截然不同。即便是这样柔软煽情的两个字,在他口中也披变为极具理性的陈述词。   但祝七还是很开心。   不会有哪只小宠物被主人叫了名字不会开心吧?这是对他宠物工作的大肯定呀!   徐景祎却深知自己应错了声。   徐景卉那个晒朋友圈的频率,这只小仓鼠的名字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徐父徐母立刻演上了。   “天呐,乖乖……这么可爱的名字从咱儿子口中说出来,老公,这说明什么?”徐妙然捧脸。   “说明……”徐父捉住妻子的手,“我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徐景祎此时应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睬。实际上他从九岁之后就开始这么做了。   “看够了吧,”他平静地说,“看够我回房间了。”   徐父徐母哀嚎,徐景祎熟视无睹,把仓鼠塞回笼子,拎起走人。   别看这宅子外面瞅着古老庄严,内里倒是不死板,新中式的装潢大气简洁又不失典雅。   徐景祎的屋子色调显得更冷一些,是他一贯的风格。   大概是久无人居,屋子里徐景祎的气味并不浓,这让祝七倍感放松。   徐景祎合上门,再次打开笼子让毛绒团子出来自由活动。同时仔仔细细检查过团子的状态,确认它没有任何异常。   对现在的祝七而言,有徐景祎气味的地方已然成为一个安全区——除了他家里那间主卧和书房,自己还没得到踏足的许可。他在这一方安全区里自在得像在自己家一样,东跑跑西嗅嗅,小短腿扑腾扑腾,钻进柜子底下,又被徐景祎抓出来。   “你是扫地机器人吗。”他说。   “叽。”才不是。   “别往角落钻。”徐景祎把它拎到手里,捻了下它身上的毛和爪子,还好没沾上什么灰尘。   徐景祎自从上大学就不怎么在老宅子住,虽然家里定期会有小时工上门打扫,但他从小就不太能接受别人踏足自己的领地,所以他房间卫生通常只会做个大概,细枝末节都是等他回来自己打扫。   他将鼠笼暂且搁置在书桌上,把哼哼唧唧的小仓鼠放进去。笼门没关,但它的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书桌上。   祝七蹲在书桌边看着徐景祎打扫卫生。   真正的扫拖机器人在地上辛勤劳作,男人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往上卷了几卷,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领带解了、领口也松了颗扣子,正拿着块抹布擦拭各个柜顶,暖色灯光下未褪去的商务感和松弛的居家感相碰撞,矛盾而又真实。   祝七觉得他打扫卫生的样子莫名赏心悦目,所以每次都特别爱看。   他抱着块零食,看得津津有味。   擦到书桌这边时,毛绒团子正从颊囊里推出一块吃饭时藏的核桃仁咔咔啃。不可避免地掉落一些细碎的核桃屑在桌面。徐景祎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桌边等它吃完。   祝七咀嚼的速度不由加快。   最后一口核桃吃完,徐景祎问:“吃完了?”   “叽。”吃完了。   “还吃么?”   “叽……”应该不吃了……   祝七心想,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呀……   “嗯。”   下一秒,他被徐景祎抓起来,捏在半空抖了抖,又轻轻掸了两下。   沾在毛发上的核桃碎屑哗啦啦抖落下去。   这不是徐景祎头一回这么干。他们一起看电影时,祝七先吃完零食爬到他腿上,有时也会被这样抓起来抖擞干净再放回去。他还会顺便把沙发上的残渣也收拾干净。虽然有时会皱皱眉头,却没阻止他带零食上沙发的行为。   祝七后来也很自觉,不会再带掉渣的零食上去。爱护主人的居住环境,这也是一只合格的小宠物该做的事情。   鼠鼠乖巧接受打理。   被放下后,两只小爪子捧住徐景祎的手指,讨好地蹭了蹭。   徐景祎没什么反应动动手指,戳了下毛绒团子鼓起的颊囊,评价道;“除了卖乖还会什么。”   祝七哼唧一声,并不生气。   卖乖可是一只仓鼠的基本修养,没有鼠德的鼠鼠不是一只合格的小宠物!看在你是人类的份上,我就不计较啦。   徐景祎继续打扫房间。   祝七盯着他。   打扫完,扫拖机器人归位,徐景祎去洗澡,顺便将暂时无人看管的仓鼠放回笼子里关好。   祝七盯着他。   徐景祎洗完澡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处理未回复的消息。   祝七盯着他。   无论徐景祎做什么,是静是动、是站是坐,祝七都盯着他。   毛绒团子的小小的眼珠子,发射出堪比红外激光的执着视线。徐景祎处理完手头的事,终于抬头回应它的目光。   他走到笼子前,打开门。小仓鼠跳到桌面上,两只鼠爪子啪啪拍了拍桌,毫无攻击性。徐景祎伸手,它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来。   撸了两下,一张鼠饼便在手心成型。   今天的毛绒团子似乎格外粘人。   徐景祎沉吟片刻,对它说:“我只是出差,不是移民。顺利的话一周左右回来。”   祝七一动不动,悄悄抬眼看他,耳朵动了动。   一只小动物,可能并不理解“出差”“移民”和“一周左右”的意思,对上它黑亮的小眼睛,徐景祎略作退步,换了套或许更好理解的说辞:“会回来接你的。”   手心里的毛绒团子霎时变得更松软,哼哼唧唧的。   祝七声音小小:“叽……”   那你要快点回来呀……   胸腔像是被云朵般的棉花糖砸了一下。   徐景祎挠挠它的颊囊,嗓音低轻,比往常柔和一些:“嗯。”   -   徐景祎在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   祝七眼看着他离开。他一走,陌生环境所带来的不安这才缓缓侵袭而来。   就像他刚到徐景祎家时。不同的是,这次的孤单和不安里夹杂了一些想念。   这和对徐景卉的想念又是不一样的。   徐景卉归期遥遥不定,而徐景祎承诺了时间。承诺之下的等待最易催生期盼。   祝七期盼得头两天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觉也睡得多。   这可把徐父徐母急坏了,两人商量了几番对策,精心挑选了徐景祎的照片摆放在祝七的仓鼠笼边,祝七每天睁眼就能看见。可能是担心一张不够,干脆绕着笼子三面摆了个围栏,从幼年到青少年时期,各式各样的徐景祎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祝七午觉醒来后差点儿没吓得跳起来。   徐父还在高兴:“哎,有反应!是不是精神多了?”   徐妙然满意点头:“不愧是我。走老公,再去挑几张,把前面这里也摆上,务必让乖乖缓解对主人的相思之情!”   夫妻俩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祝七还处在睡醒的懵然和照片的惊吓中,整只鼠如石化般呆立原地。   紧接着,他被体内涌上来的一阵眩晕和四肢发软冲得打了个激灵。   某种不详的预感在叫嚣,他几乎是不做思考地飞快打开鼠笼,手忙脚乱地爬出去,中途跌了个踉跄,天旋地转间,眼前的一切在一瞬间骤然缩小——   一声落地的闷响,祝七结实地摔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在痛。   还很凉。是肌肤大面积接触地面带来的凉意。   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对着自己的双手和光.裸的人类身躯发愣。   远离市区四合院宅子安静清幽,今日晴光大好,院落中央的榕树承托着芒芒秋色,茂盛得令人心慌。   不远处传来徐家父母的讨论声:“我觉得这张不错……快点快点,乖乖等着呢。”   祝七不断嗡鸣的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第12章   徐景祎的这趟差没有预想中棘手,不到一周就能回去。   奔走应酬了一天,回到酒店时夜已深,他洗漱完发现手机上好几个父母打来的未接来电。   徐景祎回拨过去,徐妙然一反平日的嬉笑,直奔重点:“乖乖丢了。”   徐景祎反应了两秒,才道:“丢了?”   徐妙然简单说明前因,然后告诉他:“我们回去的时候它就不见了,你房间的窗户也开着,我们已经找了一天,什么踪迹也没找到。”   徐景祎无暇顾及他们拿自己照片摆阵的这件事有多离谱,拧眉问道:“什么都没找到?”   徐妙然说对,着重强调:“什么都没有。”   这才是最不寻常的地方。   徐景祎一时没说话。   徐妙然说:“你先忙手头的事,我们会继续找,给你打电话是让你有个准备。”   徐景祎“嗯”了声。   结束通话,徐父端来一碗小馄饨,宽慰妻子道:“吃早餐吧,急也没用。景祎怎么说?”   “没说什么,但他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徐妙然沉吟道,“很不对劲,按理说不可能找不到的……”   -   祝七缩在暗巷角落,谨慎而又茫然地注视着巷口的动静,每每有人走过,他便裹紧身上的衣物,更往里藏。   身上的衣服是慌忙从徐景祎的衣柜里拿的,衣服宽大得能当裙子穿,裤子更是一步一掉,在腰上根本挂不住。只有贴墙坐下把自己蜷起来才稍微好些。   他从宅子里跑出来,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祝七对人类社会全然不熟,顶着一头白发和收不回来的鼠耳朵,为了不被发现,他一路东躲西藏,见到小巷子就钻。徐家宅子所在的地方本就僻静,他闷头乱跑,来到了一个老街区。这里房屋低矮,四通八达的小胡同罗织成一张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钻到了网的哪一处。   他被徐景祎的父母——准确来说是徐母的敏锐吓得提心吊胆。明明已经躲在很隐蔽的地方了,怎么还会被找过来呢?如果不是溜得快,后果不堪设想。   变回人形后,宠物基地特制的手环出现在手腕上。这是他和家乡唯一的联系方式,可手环失灵了。   手环默认是开启的,指示灯也正常亮着,可他就是联络不上宠物基地。不仅如此,手环既然能联络上家乡,也自然能联络上在人类社会任职的动物,范围比较苛刻,只有在附近的才能感应。但这么长时间,手环一只同乡都没识别出。   联系不上宠物基地,也就意味着他彻底孤立无援。   祝七现在又累又饿,他身上分文没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动物——是的,他变不回去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也是某种世界法则的影响,毕竟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到了人类社会的兽人还能自由变换形态,谁不是一朝是宠物,终身是宠物。   不然他根本不用跑。   祝七好困,却不敢睡,徐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找过来。   他等啊等,眼皮子开始缓缓打架。   “哎,小同学……小同学?”   祝七猛地惊醒,脑袋一下磕在背靠的的墙上,“咚”的一声。   他闷哼着地捂住脑袋。   “哎哟,疼不疼啊?”叫醒他的是位中年妇女,面相和善,看见祝七眼角冒出的眼泪花儿,关怀更甚,“你怎么在这儿睡觉?需要什么帮助吗?”   祝七顾不上脑袋疼,立马抓着卫衣帽子往下拉了拉,小心而戒备地看着她,身体往后缩。   一股香味钻进鼻腔,女人手里拎着一袋热乎的早餐,里头有包子油条还有豆浆。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挪开,感觉自己像个小偷,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少年灰头土脸的,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显身板娇小清瘦,蹲在角落像只被遗弃落难的小动物。   “饿啦?要不要吃点东西,阿姨刚买的早餐,趁热吃。”女人打开袋子说。   祝七咽了咽口水,挣扎两秒,还是摇摇头:“不用……谢谢您。”   “没事,反正我也买多了,”女人半是强硬地把包子赛到他手里   包子散发着诱人的肉香,敌不过头晕眼花的饥饿,祝七埋头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小声道谢。   对方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祝七没有感受到威胁,还有东西果腹,渐渐放松。   等他吃完,女人问还要吗,见他摇头,递了张纸巾给他擦手,这才问:“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好端端的睡在这种地方,需不需要阿姨帮你联系家里人?”   家里人……要是能联系上就好了。   祝七神情黯淡。   见状,女人换了种说辞:“要不这样吧,前面就有派出所,阿姨带你过去,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警察说,他们会帮你。”   祝七虽然是只仓鼠,却也知道这种情况更不能找警察。   他在人类社会无亲无故——好吧,他那同样要来这边工作的五姐此时也不知沦落至何处;没有钱、也没有身份凭证,按照人类社会的话来说,他现在就是个“黑户”。   “我……不用,谢谢您。”除了这句话,祝七想不出别的话来回复这位好心的阿姨。   “那你有地方去吗?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你现在去我家休息一下,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如果还是只鼠,祝七会很乐意跟着人类回家。   可他现在是人,又不是人,头上的兽耳和屁股后头的兽尾让他在人类社会格格不入。这个阿姨是好人,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扰乱人类社会的秩序。   祝七摇摇头拒绝,抓紧卫衣帽子,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   女人在他面前蹲了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起身离开。   可没过多久,她拎着一个袋子折返,里头是一套干净的男装和一些吃的喝的,还有半张纸,写着姓名和电话号码。   “小同学,这些你先拿着,阿姨家就在对面,喏,就这一家,”她指指巷子口斜对面那一户小院子,“你需要帮助了,随时来找我,这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如果还有家的话,就尽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祝七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东西,眼眶忽然泛酸。   “阿姨,谢谢您,”他再一次道谢,吸吸鼻子,“我想借用一下您家的浴室,可以吗?” 第13章   祝七借用好心阿姨家的浴室洗了澡,把身上的脏衣物换下来。   干净衣服正好合身,有帽子,他立刻戴上,把兽耳遮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头发倒是没办法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味,阿姨煮了碗面,看见他时恍神一瞬,随即招呼道:“洗好啦?刚刚包子肯定没吃饱吧,来,吃点面。”   祝七道谢,踟蹰地扯扯衣摆:“阿姨,这衣服……”   他想说我会还给你的,但又没底气。万一突然又变回去了呢?   一只仓鼠要怎么把衣服拿来还呀?   阿姨姓华,闻言笑道:“这是我儿子的旧衣服,没事,你穿着吧,别说,你穿着还挺精神呢。”   华阿姨又催他快坐下吃面,祝七拗不过她的好意。刚坐下,一只猫从房间里伸着懒腰走出来,软绵绵地叫:“喵……”   是只长毛橘猫,尾巴蓬松地翘起,面对陌生人也毫不露怯,贴着祝七的脚跟懒洋洋蹭了一下,然后去找主人要吃的。   华阿姨抱起它:“好好好,给你弄吃的,乖啊。”   见祝七一直看着,眼睛亮闪闪的,华阿姨忍俊不禁:“它叫小橘子,我养了六年多了,特别亲人。你要不要抱抱?我去给它蒸条鱼吃。”   祝七点头,从华阿姨手里接过猫咪。   刚睡醒的猫咪手感又软又暖,趴在他腿上打呼噜。摸摸它的脑袋,它还会主动抬起下巴来蹭。   祝七要被萌化了。   他边吃面边撸猫,流浪一天带来的身心俱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得到治愈。   果然,还是得养猫!   等下次——   “对了,小同学,你换下俩的衣服要不要洗一洗?有烘干机,很快的。”华阿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祝七撸猫的动作顿时僵住。   他看向已经装进袋子里的那套脏衣服。此时吃饱穿好、徐父徐母还没找过来,得到了短暂的安定,一股空落感才终于有机会窸窸窣窣地爬出来攻占心头。   徐景祎……   腿上的猫还在蹭手,并喵了一声催促他,像是在问:你怎么不摸了?   祝七看着它,出神地回想起自己,徐景祎现在知道他的仓鼠走失了吗?徐父徐母有没有告诉他?如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会特地回来找他吗……   应该不会吧,他工作那么忙,又不是把宠物当成家人的那种人类。虽然他们的相处还算愉快,但祝七很清楚,他照顾自己只是出于负责,而不是对小动物的爱。   华阿姨又问一遍是否要洗衣服,祝七回过神说好的,   不管怎么样,有机会还是要回去吧。   洗衣机呜呜运作,祝七吃饱喝足,主动洗了碗,顺便帮华阿姨打扫了一下厨房。   华阿姨连忙说不用麻烦你,祝七在这种方面却格外轴:“您帮了我,我回报您是应该的。”   说话间,鱼也蒸好了。鱼肉处理得很仔细,大刺小刺全部剔掉,鱼肉掰碎,和早早准备好的鸡胸肉丝混在一起,淋上小半碗鱼汤。   华阿姨念叨:“小橘子挑嘴得很,只吃青花鱼,鸡肉都得这样骗骗它才肯吃,牛肉也得吃当天新鲜的,还不爱喝水,只能靠鱼汤来哄哄了。”   尽管在抱怨,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温柔的。   祝七认真地说:“您是个好主人。”   华阿姨笑笑,没说什么,端着蒸好的鱼出去喂猫。   祝七打扫完厨房,出来却不见华阿姨的身影。吃完豪华早餐的小橘子正端坐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舔爪子洗脸。   他刚蹲过去摸了两把猫,华阿姨从房间里出来。祝七抬头,瞥见房间里的摆设。   青春气息很浓,像是男孩子的风格。而书桌上摆放的不是学习用具,而是一张黑白照片和一个香炉。清晨的阳光斜斜打在照片上,少年温暖的面容在三根刚点燃的香烟中染上晨曦的金色,变得模糊不清。   祝七愣了愣,房门已经合上,华阿姨笑容依旧:“洗好啦?要不要睡会儿,还有间客房,我去给你铺床。”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的,”他忙起身,“我等衣服干了换回来。”   洗好的衣服已经在烘干机里烘干,华阿姨知道他刚刚看见了,并不避讳:“那套衣服又不合身,你穿着这套就是了。放心吧,这些衣服我经常打理,很干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有负担,横竖这些衣服我儿子也穿不上了,”华阿姨抱起小橘子,和蔼道,“你和我儿子有些像。”   “我吗?”   “嗯,年龄像,你看上去和他一般大,”怀里的橘猫又撒起娇来,华阿姨摸着它,眼神柔和,“要说的话,还是这个小家伙最像。”   猫像人?怎么像?   祝七有些不解。   华阿姨微笑说:“这小家伙的习性跟我儿子一模一样,挑嘴、不爱喝水、爱睡懒觉,就连喜欢的东西都一样。有时候看着它呀,我就会想,是不是他用另一种方式回来陪我了呢?所以你说我是个好主人,我却不这么想,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好。”   “怎么会呢?”祝七说,“您把它照顾得这么好。”   “可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呀,”华阿姨掂了掂小橘子,“一只小猫,却无端承受着人类擅自施加的沉重情感,这怎么行呢?”   祝七看着她,怔怔地眨了眨眼。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去铺床,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刚刚在那种地方睡觉,不难受啊?”   祝七回神,还是拦住了她。   他迟疑片刻,忍不住问:“华阿姨,您知道云天华府怎么走吗?”   -   飞机落地时已经入夜,徐景祎从机场回到老宅,只有徐父在家。   “妈呢?”徐景祎问。   徐父说:“又去找乖乖了。倒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工作怎么样?”   “差不多了,剩下的不用我出面。”徐景祎说完,径直往房间去。   房间还维持着两天前的模样,仓鼠笼大开,他的照片三面环绕,摆在书桌上堪称壮观,壮观中又透着一丝诡异。   像某种奇怪的仪式。   徐景祎一言难尽地问:“这些,不收起来吗?”   徐父:“你妈说,万一招回来了呢?”   徐景祎:“……”   招什么。   招魂吗?   他怀疑毛绒团子是被吓跑的。   可是一只小仓鼠,怎么从窗户跑出去?窗子周围的陈设并不利于它攀爬。   徐景祎发觉空气中竟然闻不到多少那小家伙的棉花糖味。残留的味道都在仓鼠笼里,仿佛真的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顿了顿,忽然走向衣柜。   少了一套衣服。   闻不到毛绒团子的棉花糖味,但能闻到自己的。   徐景祎的视线在衣柜里逡巡了会儿,转向窗台。他推开窗,仔细辨认窗外的痕迹。   徐父:“你妈也是这么找的,不过据她说,你的味道离开这里后就越来越淡,昨天早上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几乎已经连那个味道都闻不到了。”   徐景祎沉吟片刻,踩着窗台翻出去:“嗯。我再找找。”   徐父一脸心疼地看着窗台,老宅子内部装修是翻新了,但基础结构还保留着过去的设计,比如这扇窗户,徐景祎踩上去的时候都听见木头嘎吱作响。   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边收拾照片一边碎碎念:“那大几万的皮鞋是给你用来翻窗的吗……”   而徐景祎早已不在窗边。 第14章   敌不过华阿姨的亲切招待,祝七最终还是在她家住了一夜。   整个白天他都在关注房子周围的动向,直到傍晚都没有发现徐母找来的迹象,他才稍稍放下心来。这一天他跟华阿姨家的小橘子彻底混熟了,小橘子的晚饭还是他亲手准备的,虽然是在华阿姨的指导下。   看着小橘子大口吃着自己做的猫饭,祝七心满意足。   养猫真快乐呀……   他一整天都带着帽子,华阿姨没问为什么,也没让他摘下来,只是看久了实在憋不住:“小七,你高中毕业了吗?”   祝七想了想,说:“毕业了的。”   人类的学习生涯很漫长,大学毕业都20多岁了。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是不一样的,兽人们没有那么冗杂的课程需要学习,基本上到成年时就结束了学校生活,开始自己独立生存。换算成人类年龄,他现在就是刚满18岁。   华阿姨点点头,像是放心了:“那就好。还在读高中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染发。”   然后祝七知道了华阿姨的职业,是一位已经退休的人民教师,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   祝七悻悻然,险些要说出那句“老师我发色是天生的”。   华阿姨睡得早,她带着小橘子回房间后,祝七也回到客房。   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他几乎沾枕即睡,就连睡觉时都把帽子戴得好好的,担心睡着了蹭掉,他甚至还将帽子收到最紧打了个结。第二天起了大早,正碰上华阿姨买完早餐回来。   饭桌上,华阿姨询问他今天的打算。   昨天她问起发色时,祝七顺势撒了个小谎,说自己是因为染发和家里人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他不擅长撒谎,说得磕磕绊绊,华阿姨却没追问。大概当他是不好意思和羞愧了吧。   “你离开家也有两天了吧?家里人肯定着急,”讲起道理来,华阿姨不自觉摆起了教师范儿,“你说你手机也没拿、钱也没带,就这么跑出来,真出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到时候最痛苦的还是你爸爸妈妈。你昨天问我的那个地址,是你家吗?”   “算……是。”祝七犹豫地点头。   那是徐景祎的家。   徐景祎当时买新的仓鼠屋回来时,快递箱子放在地上,他满地撒欢时看到过上面的地址。然而只是粗略一瞥,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云天华庭”四个字。   华阿姨说:“那一会儿吃了饭,你先用我的手机给家里报个平安,他们来接或是我送你回去都可以。”   闻言祝七差点儿被馄饨汤呛到:“不、不用的华阿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麻烦您。”   华阿姨不放心,祝七再三保证自己会乖乖回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没理由再待在这儿。就算华阿姨没提这事,祝七也打算走了,他在这里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还平白给人添麻烦。   走的时候,华阿姨给他装衣服的袋子里还另外放了些小零食,给他叫了车,送到路口。   告别华阿姨,车子朝云天华庭驶去。   祝七身上穿着华阿姨儿子的衣服,徐景祎的那套洗净烘干后被妥帖折叠好放进了袋子里。他抱着衣服,低头就能看见和衣服放在一起的小零食,华阿姨的联系方式依旧在其中。   车内放着电台音乐,司机不时跟着哼唱两句,祝七没听过人类世界的音乐,但他觉得司机好像有点跑调。   窗外景色倒退,从宁静的老街区到繁华的市中心,祝七感受不到兴奋,只觉得愈发迷茫。   到达目的地后又该怎么办呢?他知道徐景祎家的密码,但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跑进他家里。他只是没有方向,所以才往自己唯一知晓的地方走。   没开窗,车内空气有些闷,祝七渐渐感到头晕。   司机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小伙子,快到了,我一会儿就不送你到门口了哈,云天那边对外来车辆管得严,你知道的。我就送你到外面那个路口,你自己走进去,可以吧?”   祝七无暇应答,这种眩晕感很是熟悉,他顿时一个激灵,急匆匆地道:“师傅,能停一下吗?我……我不太舒服,好像有点想吐。”   “想吐?你忍一下啊,别吐车上!这里不能停,我往前开一点。”   司机一听他要吐也急了,赶忙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车子刚停下,他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后座的男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他不由庆幸自己车开得够快,再慢一秒,得吐他车上了吧。   司机打着双闪等,一分钟、两分钟……奇怪,这都快五分钟了,人呢?   他往窗外张望,也不知道那小男生跑去哪里吐了,声音没听着,人影也没见着,不会是吐完怕晕车,直接走了吧?可是东西还在车上呢。   又等了两分钟,司机有点担心,下车查看。   然而在附近兜完一圈都没找着那小男生,一个大活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总不能因为这事儿耽误继续接单,司机回到车上再等了三分钟,重新启动车子。   -   就像徐妙然说的,离开宅子后,徐景祎就连自己的味道都渐渐闻不到了。   他跟着气味来到一个小广场。小广场开阔,四通八达,往北的街对面是一个小公园,往南是西郊街,片区内的一条老街坊,东、西是往来市中心的路。   比起徐妙然,徐景祎对自己的气味感知更敏锐些,最后一缕气味是朝着西郊街的方向去的。   他正要朝那儿走,忽然接到一则电话,是云天华庭的保安处打来的。   对方支支吾吾:“徐先生,那个……”   徐景祎现在没什么耐心,一边往西郊街走,冷声回应:“什么事?”   保安看着桌面上的小东西,大脑有点放空,不知该怎么给他解释这个情况:“抱歉打扰您,但不是我有事,是……您家的仓鼠?它要我给您打电话……”   他说完闭上眼,一瞬间已经在脑海中构想出自己被辞退的画面。云天华庭地处富人区,这里的业主各个非富即贵,他在这儿干了快两年的保安,每次和这位徐先生打照面都怵得慌,对方的眼神时常让人感受到某种威压。   却不想对面没有骂人,也没有挂断,而是求证似的问:“仓鼠?”   “呃……是的。”   两秒后,他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像是如释重负:“劳烦帮我照顾一下,我马上回去,谢谢。”   电话挂断,保安不可思议地看着桌面上缩成一团发着抖的小仓鼠,半晌吐出一句:“这都行?”   想起徐景祎电话里的嘱咐,他忙取来一块毛巾把小家伙裹起来。   一个小时后,徐景祎的车停在小区入口。   保安刚起身,男人高挑的身影已经走进保安亭,一眼望向他怀里的东西。   小仓鼠被一块小毛巾裹着,像初生的婴儿。可它睡得并不安稳,哆哆嗦嗦地打着颤,原本雪白的毛发变得灰扑扑的,又脏又乱。   徐景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一小时前放松下去的某处再次被吊起来,又重重地沉下去。   他从保安手中接过仓鼠,清晰地感受到毛绒团子颤抖得有多厉害。   “谢谢,”保安似乎想说什么,徐景祎把毛巾裹紧了一些,道了声谢,“详细情况我过后再来了解,辛苦。”   男人明明看上去很冷静,可紧绷的下颌线和略快的语速都表明并非如此,保安忙点点头,目送车子掉头离开。 第15章   祝七浑浑噩噩间感觉自己被几经转手,最后落入熟悉的怀抱和气味中。   如同倦鸟归巢,他终于能安心地放任自己陷入昏睡。   变成人的那一天两夜尽管狼狈,但祝七好歹能跑能跳能说话,还遇上华阿姨那样的好人,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变回仓鼠后境况天翻地覆,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唯一幸运的是司机临时停车的附近不是闹市区,靠近小区,周遭人烟稀少,他拼了命地找到一个隐蔽处,随即浑身一轻,骤然变大的衣服铺天盖地罩下来,他费劲爬出来,看着自己的鼠爪子和转眼高耸入云般的建筑物,脑袋里第二次想着,完了。   他在衣服堆里缩了很久,期间司机的身影晃眼而过,好像是在找他,他不由把衣服往角落里拖,小心地藏起来。   对一只仓鼠来说这太难了,衣服裤子的码数在男装中偏小,却也是一个成年人的码数分量,藏匿它们快去了祝七半条命。他趴在地上休息了很久,想着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都到这里了,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回家!   而他现在在人类世界的家,就是徐景祎的家。   祝七努力辨认方向,他记得司机说快到了,那么沿着车辆原本行驶的方向,肯定能够找到吧?   变回仓鼠的祝七,反而一扫茫然,士气大涨。   毕竟谁会为难一只小仓鼠呢!   勇敢鼠鼠,不怕困难。   仓鼠祝七铆着一股劲,以时速900米的速度朝家的方向冲刺。   冲刺——   冲刺……   冲……   冲不动了。   这附近往来的人不多,终归还是有,被目击好几次甚至差点儿被捉住后,祝七被迫改变前进策略,躲躲藏藏,鼠鼠祟祟,很快便有些晕头转向。幸好小区的大门做得足够大气醒目,他远远便看见了。   一路上不时有草丛遮挡,略有波折,大体顺利。   真正快要了他命的是进小区之后。   祝七进了小区,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徐景祎家具体在哪一栋,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小区里打转,没多久,遇上了小区里的流浪猫。   他喜欢猫,但幼时的经历也让他深知一只小鼠在猫面前有多不堪一击。   流浪猫野性大,祝七狼狈逃窜,滚了一身的泥土草屑,最后一头钻进某个狭窄管道里才逃过一劫。那只流浪猫在管道外守了很久,他缩在里头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确定流浪猫走了,祝七小心翼翼地钻出管道——   “哇,爸爸!有白色的老鼠!”   那是祝七这一生的至暗时刻。   小孩子下手没有轻重,把他当成橡皮泥一样揉来捏去,还失手摔在了地上。祝七被摔得眼冒金星,浑身都疼,艰难地翻身打算跑走,又被揪着尾巴扯了回去。   小孩儿爸爸在一边看着,说仓鼠这么脏,别乱玩,快回家洗手。   祝七以为终于能喘口气。   然而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那我们可以把它洗干净呀!”   他拿出自己的水壶,哗啦浇了祝七满头。   祝七呛得直咳嗽,察觉到了生命危险的本能让他开始装死。   “爸爸,它不动了。”   “行了别玩了,死老鼠很脏的,赶紧回家洗手消毒。”   祝七捡回了一条命。   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猫在草丛里不敢再乱动。可毛发阴干的速度慢,时间一长,便有点冷,他打着寒颤,意识逐渐昏沉……   ……   祝七猛然惊醒。   头昏脑涨,他刚翻了个身,被一把捞回去。   “别乱动。”   祝七立刻清醒了,翻着肚皮躺在徐景祎手心,傻傻地看着他。   “醒了正好,把药吃了。”徐景祎说着,单手去取茶几上的药。   祝七懵懵懂懂地被喂了药,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毛发很是清爽,除了单纯的头晕鼻塞、以及尾巴有点痛以外,没有别的不舒服,这才慢慢厘清现状。   徐景祎回来了,并且把自己带回了家。   原来之前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声音、感觉被他捧在手里不是幻觉。   ——他真的把徐景祎召唤回来了!   祝七一扫疲态,整只鼠弹起来,吱吱叫着,抱着徐景祎的手指头舔舔:“叽!”   你回来啦!   又把脸埋进他掌心蹭蹭:“叽!!”   我好想你呀!!   他在徐景祎手心高兴得转圈打滚。身体上的疼痛此时完全感知不到了,只剩下落地心安的亢奋。   毛绒团子又短又小的尾巴像小狗一样翘起来激动地摇摆着,徐景祎想起兽医的诊断,说它的尾巴受了伤,应该是被人暴力拖拽过,幸好没大碍,好好养一段时间自己会痊愈的。   除此之外,还有重感冒。刚到医院时严重到休克。   当时徐景祎还以为它会就那么死在自己手上。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类似于“害怕”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产生后,随即而来的是不知该如何接住这种情绪的困惑,尽管只有一瞬间。   祝七在他手上撒欢撒够了,身体的不适潮水般返上来,肚子适时地发出饥饿鸣叫。   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四点半,屋子里开着灯,微敞的窗帘外是一片深浓夜色。是凌晨。   祝七有些发愣,抬头去看徐景祎,对上他垂下的眸。   像是化开的冰山一角,他在那如星球般泛着淡蓝色的光晕眸中看见了一抹柔和的底色。徐景祎在笑,尽管那笑容很淡。   “都这样了,还这么精神,”他的食指在祝七脑袋上挠了挠,“该说你脆弱还是顽强。”   徐景祎将他放回仓鼠屋,在祝七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仓鼠屋里里外外打扫过一遍,换了新的垫材、新的浴沙、新的粮食和水,还调节了温度。   祝七被他放在碗边。   又是一整天没吃东西,加上生病和伤痛,祝七真的饿了,趴在碗边大口啃粮,吃得比平时急。   徐景祎坐在旁边一直看他吃,中途回了两个跨洋电话。   吃饱了,身体的不适跟着好转许多,祝七洗了洗脸和爪子,从未关合的笼门爬出去,扒拉了一下徐景祎的裤子,得到一台手掌升降机。   仓鼠屋里也很舒服,可他现在觉得徐景祎的手里是最舒服的,软硬适中,还很暖和。他在徐景祎手里伸了个懒腰。   徐景祎抚摸它的头和背,看着毛绒团子在他手里渐渐变成熟悉的毛绒小饼。   此时他的悬浮的心似乎才安然落地。   为了这样一只脆弱的小家伙担心,甚至提前结束工作赶回来找它,徐景祎觉得这有些不像自己。   保安说,这只仓鼠是他日常巡逻时在草丛边发现的,推测是谁家的宠物走失了,便带回保安处联系了物业。等待物业询问这期间,小仓鼠醒了,开始忙碌地四处乱转,好像在找什么。保安没有照顾仓鼠的经验,以为它是饿了,还下了个便利店的单,让送点零食过来。   “徐先生,我说是您的仓鼠让我打的电话,这话真的没骗您,”保安诚恳地说,“我们保安处有本快递登记册,所有送来的快递都要在上面登记送货信息,得写明哪个快递是送到哪一户的,当时那本登记册就在桌面上。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仓鼠,居然翻到您之前在上面登记过的一件快递,然后一直挠着您的名字冲我叫……”   回忆起这段内容时,保安像是破罐子破摔。毕竟这件事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哪能想到世界上还有会使唤人类打电话的仓鼠啊?   他也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看明白那小家伙的意图,抱着“我曾经有份工作”的赴死之心拨出了那通电话。   徐景祎听完这番话,没说什么,只是又道了声谢。   短短几个小时内,他说了太多句谢谢。   对保安的,对医生的,对徐妙然的。   徐景祎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谢谢都要说完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小动物呢。   成为宠物、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就会让人这样牵挂么?   -   小仓鼠彻底安顿下来,已经凌晨五点多,徐景祎生平第一次熬了个通宵。   毛绒团子变得异常粘人,不肯回豪华大别墅。他想了想,也没再强行放它回去,一手拎起仓鼠别墅,一手托着鼠饼子回到主卧。   这是他第一次准许这只小动物进入自己的卧室。在此之前,这里一直是仓鼠游玩的禁区,他对私人领地在某种程度上有着近乎偏执的霸道,别说包括司扬在内的几个发小不曾被允许进入,就连亲弟弟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才准入。至于父母,他们更不会轻易来打扰。   老宅他成年后不怎么回去住,所以宽容了许多。   主卧里浓郁的气息将祝七包围,他在徐景祎手上瑟缩了一下,却不感到那么恐惧了。   大概是因为徐景祎亲自带他进来的,而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徐景祎的气味。   更何况刚刚死里逃生,比起这几天的经历,属于徐景祎的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气息,反而让祝七有种受到庇护的安全感。   徐景祎又拿来那个小小的宠物盒,在里面铺满柔软的垫材,把毛绒团子放进去,往它怀里塞了颗瓜子,再将它连盒带鼠放在自己枕头边。   他想,这样应该满意了吧?   祝七很满意。   处在病痛中的身体即便经过一段的昏睡,亢奋过后仍是涌上一阵疲倦。他抱着瓜子,在宠物盒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第一次和徐景祎同床而眠。   睡了没多久,徐景祎感到脸颊瘙痒,他睁开眼,一只蓬松的毛团子近在咫尺,贴在他脸颊边,抱着瓜子睡得香甜。   盒子里垫材有点厚,给它提供了越狱的便利。   徐景祎的心情有点奇妙。   他拨了拨鼠团子怀里的瓜子,睡梦中察觉到瓜子危机的小家伙瞬间搂紧了自己的瓜子,鼻子微微耸动。   有点可爱。   徐景祎又拨了一下瓜子,喃喃低问:“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第16章   祝七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如果不是徐景祎把他叫醒吃药,他能再睡个一天一夜。   过去这几天真的太累鼠了。   药磨碎了和食物混在一起,祝七乖乖吃完药末拌饭,洗了洗脸,熟练地爬上徐景祎递来的手掌升降机。   “不睡了?”徐景祎问。   祝七抱住他的手指蹭蹭:“叽。”不睡了。   徐景祎摸了下它的尾巴,又问:“还疼不疼。”   祝七抖了抖:“叽……”有点疼……   比起睡前没有那么疼了,但不知为什么,在外流浪两天后,祝七总想粘着徐景祎。可能经历过人类社会的险恶,他现在深知作为一只小宠物能有个细心照顾自己的主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就连昨天追他的流浪猫,祝七其实也并不感到厌恶或生气。那只猫毛发杂乱,后腿还带着伤,如果能有个爱它的主人该多好。   对小动物来说,人类社会还是很危险的。   徐景祎不碰它的尾巴了,改为戳它的屁股。   毛绒团子当即一个仓鼠摆尾,从他手指底下挪开:“叽。”   不要戳我的屁股。   拒绝得温温吞吞的,徐景祎面色不变,追过去又戳了一下。   “叽。”   不要戳啦。   再戳一下。   “叽!”   别戳我的屁股!   果然是个会动的发声玩偶。   徐景祎想。   他在这只发声玩偶身上找到了和制作鼠饼一样有趣的第二个乐趣,时不时就要戳一下小家伙的屁股。   毛绒团子每次都会被把自己软绵绵的屁股挪开,哼唧两下,对他的行为感到不满,却又不会真的生气。   徐景祎今天没有去公司,午饭过后,他像平时那样带着祝七在客厅看电影。   明明他才出差几天,可祝七趴在他大腿上,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电影开始放映。   祝七看着画面愣了一下,怎么是动画片呀?   不确定,再看看。   ——真的是动画片。   祝七震惊地扭头去看徐景祎,对徐景祎的喜好有了新的认知。完全看不出来徐景祎是会看动画片的人。   徐景祎捏着他转回去:“好好看。”   说的像是专门为一只仓鼠放映的。   祝七不解,却还是乖乖听话地往下看。   主人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吧。   动画片讲述的是一只宠物猫变成流浪猫后,又再次成为宠物猫的故事。主角是一只名叫莉莉的布偶猫,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地长大,它自认过得很幸福,可有天窗外飞来一只大嘴鸟。大嘴鸟说,你真可怜,被困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不知外面的天空有多广阔。莉莉说我知道,我每天都能从窗户看见。   大嘴鸟哈哈大笑,说着可怜的小猫、可怜的小猫,向远方飞走了。莉莉认为它不可理喻。   又过两天,莉莉在窗台晒太阳时,楼下围聚过来几只流浪猫,说了和大嘴鸟类似的话,它们嘲笑莉莉可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自由、缤纷多彩。   看到这里,祝七和屏幕里的莉莉一样,想着一派胡言。   大自然有大自然的法则,但城市里的小动物并不适用这种法则。   人类社会多危险啊,看看影片里那几只在楼下说胡话的流浪猫,它们瘸的瘸、脏的脏,有的瘦骨嶙峋,哪里有莉莉那么漂亮。   但是动画片里的小猫莉莉却没能一直坚定自己的想法,它被坏鸟和坏猫不断怂恿着,在一个夜晚偷偷跑了出去,加入了它们“追逐自由”的队伍。   祝七看得着急,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的主人多爱你呀,流浪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处处都是危机,哪里好啦?   他急得直刨徐景祎的裤子。   徐景祎戳它屁股,像个教导主任:“看就看,别手舞足蹈的。”   祝七:“叽!”   你还戳我屁股!   然后又被戳一下。   “安静点。”徐景祎说。   祝七叽叽咕咕的,很快被徐景祎马后炮似的抚摸安抚成一张饼。   和他想的一样,小猫莉莉主动流浪后遇到了一系列的危机,它在艰险重重的冒险中意识到“自由”是个骗局,是找不到家的流浪猫们嫉妒它的优渥生活,于是布下这场阴谋。   动画片的最后,小猫莉莉当然还是回到了主人的身边,那几只坏猫在片尾的彩蛋里也得到了温暖的结局。   祝七一整颗心都随着小猫莉莉的经历跌宕起伏,电影结束后,他有些意犹未尽。   徐景祎撸着他的背毛,忽然提问:“有什么感受?”   怎么还带给仓鼠布置观后感作业的?   祝七打了两个喷嚏,心想你也听不懂仓鼠说话呀……   虽然很多时候,他和徐景祎很默契,好像他真的听得懂自己说话似的,总能给出最恰好的反应。   祝七把这归结于自己不是一般的仓鼠。正因为自己精通人言、能够准确表达需求,作为主人的徐景祎才能看懂。他真是只工作能力出色的鼠!   毛绒团子没给出回应,徐景祎把它抓起捏在手里,说:“以后别再乱跑。”   祝七躺在他手里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   可他该怎么告诉徐景祎,并不是他自己想跑的呢?根本解释不了。祝七自己都没明白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人形,又为什么会突然变回来,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宠物基地,他忧心忡忡如果有下一次该怎么办?   祝七只能自己嘀嘀咕咕地辩解给自己听:“叽……”   我不是故意的……   好在徐景祎没有继续为难他,微微蹙了蹙眉,把它放下。   傍晚,徐父徐母专程来探望失而复得的小仓鼠。徐母捧着他真诚地道歉,说不应该放那么多徐景祎的照片,害得你太想念他,自己跑回来了。   “……”   祝七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仓鼠呀,”徐妙然抚摸着小仓鼠,哄小孩儿似的,“你说你又不是狗,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还好没出大事,不然我可怎么向你爸交代……”   徐景祎:“他爸?谁。”   “你呀。”   “……”   祝七:?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人类喜欢自称宠物的爸爸妈妈。   啊,所以徐景祎就是他在人类社会的爸爸吗?   祝七大脑缓慢运转,那他的前主人呢?徐景卉是妈妈?可是徐景祎和徐景卉是兄妹……   晕晕的,有点鼠脑过载。   徐景祎无言片刻,问她:“那徐景卉算什么。”   “小卉呀……”徐妙然沉思。   “哎呀,这可以灵活变通的嘛,”徐父语出惊人,“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乖乖在景祎这,景祎是它爸,那小卉就是姑姑嘛。”   “说得对啊亲爱的!”徐妙然拍手称赞。   徐景祎不是很想理他们:“还吃不吃,不吃我收碗了。”   “吃吃吃,难得吃一次你做的饭,别催。”徐妙然说。   徐景祎干脆把餐厅留给他们,带着毛绒团子到客厅坐下。   祝七站在他手里,收到冲击的鼠脑还没运转过来,看着他歪歪脑袋:“叽?”   爸爸?   徐景祎:“……”   对着鼠团子黑亮的小眼睛,徐景祎那张冰冷的面具裂了一下,硬邦邦道:“我没有给宠物当爹的爱好。” 第17章   徐父徐母没有留下过夜,饭后坐了会儿便走了。   离开前,徐母亲亲热热地对祝七说:“乖宝贝,奶奶走了哦,有空再来看你!”   徐父跟风:“爷爷也走了。”   徐景祎油盐不进:“别乱抬辈分,要走赶紧走。”   这一晚祝七还是和徐景祎一起睡的。   睡前徐景祎主动问他今晚想睡哪儿,他想也没想爬进了还放在徐景祎枕头边的宠物盒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是在徐景祎的枕头上,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不过他很快就习惯了。   肯定是徐景祎趁他睡着后把他拿过去的。哼哼,原来这个人类已经这么喜欢自己了。   果然前辈们说得对,人类怎么可能拒绝毛茸茸呢!   徐景祎不知道一只仓鼠的内心活动有多丰富,他每天起床时毛绒团子也醒了。它迷迷瞪瞪地扒拉一下自己怀里的瓜子,然后扬起脑袋看过来。   这时候徐景祎就会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回仓鼠别墅——仓鼠别墅在房间待了两天还是回到了客厅。   祝七的自愈能力还不错,感冒很快就好了,尾巴也在不知不觉中不再疼痛。   那两天的流浪生活好像真的成了一场梦,他回到了每天卖卖萌、混吃混喝、玩玩闹闹的宠物生活。而且现在他不仅可以自由出入徐景祎的房间、和徐景祎一起睡觉,还能在徐景祎手上和大腿上吃掉渣的小零食!   这天徐景祎照常早起,祝七迷迷糊糊伸着懒腰,睁眼一看,徐景祎正在拿尺子在床边丈量什么。   接着,他被捞起放回客厅的仓鼠别墅。   祝七吃着早饭,发现今天鼠笼的门居然迟迟没有关上,徐景祎自顾自地在做出门的准备,好像忘了这回事一样。   他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食物,试探地把两只前爪探出去。徐景祎看见了,却没有管他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祝七眨眨眼,整只鼠跳出鼠笼。   徐景祎还是没管他。   难道说——   祝七一股脑跑到徐景祎脚边,刨刨他的裤腿。   男人今天没穿商务装,而是一身休闲便服,看看时间,确实比他平时上班晚了些。   徐景祎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在手里撸了两把。   “我今天回来得晚,晚饭自己吃,今天就不关你的门了。”昨天他带回来一个仓鼠用的自动喂食器,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祝七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也就是说,今天可以在家里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了?   徐景祎似乎对他很放心,简单交代完就出门了。   祝七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主人不在家,独自一鼠尽情享乐的时光了,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想自己最近的工作表现,以及徐景祎给出的工作反馈,他顿时觉得这是人类已经完全信任宠物的表现。   是好事呀!   -   徐景祎刚靠近码头,爽朗的笑声便先一步从游艇中传出来。   司扬在甲板上看见他,挥了挥手:“快点的,老徐,就差你了。”   游艇里三个人,除了司扬还有一对孪生姐弟。   姐姐姜露翘着二郎腿:“徐景祎,你迟到了,罚!”   徐景祎看一眼腕表,“约定的时间是10点,现在是9点50分,需要给你精确到秒吗?”   弟弟姜霖瘫在沙发另外半边举着游戏机打游戏,抽空拆台:“我就说整不到他的吧。”   姜露踹弟弟一脚,翻了个白眼:“没劲。”   “他没劲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司扬倚在栏杆上笑。   徐景祎环视一圈:“温钧呈呢。”   一时静默。   姜霖专心打游戏没搭茬,姜露幸灾乐祸地看了司扬一眼。司扬脸上笑容一僵,说:“他不来,今天就我们四个。”   姜露:“哦——是自己不来,还是被迫不来啊?”   司扬对她是一点不客气:“你下船吧。”   姜露嘻嘻一笑:“我不。”   今天是司扬生日。他贯来爱玩,每年生日变着法儿地玩,以前喜欢叫上一大帮朋友,近几年喜好变化,开始嫌人多杂乱,便只会叫上他们几个发小一起庆祝。   加上未到场的温钧呈,他们四家是世交,祖辈的联系之深远,追溯起来只剩下“传说”一类的故事。   徐景祎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司扬是朋友,他顺嘴问:“吵架了?”   姜露微妙一笑:“准确来说是……打架?”   司扬面无表情;“姜露,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   姜露:“真的吗?可是比我年纪更小的你都——唔唔唔……”   姜霖捂住她的嘴:“少说两句吧。”   他们几人里,温钧呈和徐景卉是年纪最小的,两人刚上大学;其次是姜家姐弟和徐景祎的弟弟,最年长的是司扬和徐景祎,两人同年出生,就差一个月。徐景祎是落后的那个。   对于他们的哑谜,徐景祎并不关心,只言片语中推推推测出两人没翻脸就够了。   司扬包了艘大型游艇,今天一天的行程便在游艇上度过。   徐景祎不是热闹的性子,但大家交往多年,早有一套相处模式。何况徐景祎越是不显山不露水,其他人就越是喜欢整他闹他,这俨然已成为一种娱乐模式,越挫越勇,非要把他那身镇定外皮给扒下来。   很显然,能坚持到现在,说明往前的十几二十年均未成功。   中午他们在甲板上烧烤,徐景祎承包了大部分食材处理和烤制工作,姜家姐弟向来是只出两张嘴的。司扬还算有点良心,玩够了会过来帮忙。   徐景祎终于得空看看手机。   不知道这一上午,家里的毛绒团子在干什么。   他点开监控绑定的APP,客厅画面清晰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电视机的声音。   ——电视机?   徐景祎一眼瞅见沙发上的毛绒团子。   小仓鼠趴在遥控器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听声音,是一部跟宠物相关的综艺节目。大概是嫌声音小,它爪子在遥控器上拍了两下,音量立马放大了些。   “要是景晗在就好了,可惜他今天有场拍卖会要出席,真是可怜的弟弟,接手了哥哥不要的产业……”司扬边烤边嘴碎,听见手机里的声音,稀奇地凑过来,“看什么呢?”   尽管徐景祎面容淡定地迅速摁灭屏幕,司扬的火眼金睛还是看见了。   他“哟”一声,扬声道:“有的人啊,表面上装得正儿八经的,原来也会偷偷摸摸用监控视奸啊——”   不嫌事大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在室内休息的姜家姐弟。   两人探头:“什么什么?”   接收到徐某人冷冰冰的目光,司扬咧嘴一笑:“没什么,玩儿你们的。”   姐弟俩没趣地缩回去,司扬给烤架上的肉翻了个面,说:“怎么,不就看看自家小宠物,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害羞啊?”   徐景祎:“你觉得可能么。”   “我说什么来着,可别小看了小动物,”司扬啧啧,“你看,这才多久,你都沦陷了吧?居然都开始用监控了。”   徐景祎不置可否。   的确,比起刚接手仓鼠的时候,他现在对那小家伙几乎可以用“纵容”来形容。   没人比徐景祎更知道他自己的变化。   司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趣徐景祎的机会,正要开口,徐景祎先扔了个问题过来:“你觉得‘妖’还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话题跳跃得太快,司扬愣了下,才道:“妖精吗?那不是早就灭绝了么,除了我们,现在哪儿还有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徐景祎从来不会提无厘头的问题,于是司扬皱眉看他:“你这么问,是遇见什么了?”   徐景祎垂眸看向手机,黑屏上只倒映出自己的脸。   片刻,他放下手机,继续翻烤肉串:“没有,突然好奇而已。” 第18章   徐景祎离开后,祝七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后,他优哉游哉地伸了个懒腰,先在大别墅里玩了会儿玩具,再爬出笼子绕着客厅跑了两圈作为日常锻炼。休息了会儿,他开始找别的乐子。   这时他看见了电视遥控器,不由陷入沉思。   家里的物品摆放和收纳一向井井有条,平时看完电视或电影,遥控器都会统一放在沙发边柜上。祝七爬上沙发,又从沙发爬到柜面,把电视遥控器推到沙发上。   爪子邦邦两下拍在开关按钮上,成功启动电视机。   他头一回这么大胆,像小时候被六哥带着半夜偷偷出去吃夜宵那会儿,紧张又兴奋。   祝七并不担心徐景祎会中途回来,徐景祎是个规划明确、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会晚点,还准给喂食器定好了时,那就肯定不会破例早回。   况且就算被发现了,人类也只会当他只是聪明的仓鼠,又或是他不小心碰到的。   毕竟没人会相信一只仓鼠会像人一样看电视吧?   祝七翻翻找找,最后点进一档封面很多小动物、氛围温馨的综艺节目。   像是一部生活观察日记,讲述着各种各样的人与宠物的故事。他看得津津有味,花一天的时间把这部综艺看了大半,直到喂食器响起食物掉落的哗啦声,提醒他该吃饭了。   喂食器的时间设定在平时徐景祎下班回家的时间,祝七大口吃完,立刻爬回沙发继续看电视。   不知道徐景祎的晚点是多晚,抓紧时间再看最后一集就关掉电视吧!   徐景祎回家时,客厅寂静无声,电视关着,遥控器也回到了原本放置的地方。遥控器是怎么被一点点拖回去的,他在监控里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他想起毛绒团子刚到家里的时候。   原来这小团子每天在家里这么肆无忌惮。   不过那个时候还没大胆到看电视的程度,是自己这段时间太惯着他导致的么?   小仓鼠自觉地回到了鼠笼里睡觉,徐景祎看着它心想,狡猾的小家伙。   狡猾的仓鼠在这时醒了过来,带着懵然的睡意的双眼在看见他后变得澄澈明亮,徐景祎伸手过去,它迫不及待地爬了上来,高兴地在他手心转了两圈。   “叽!”   欢迎回家!   ——也很可爱。   徐景祎没什么表情地戳它屁股。   还在高兴中的毛绒团子没有发出抱怨的声音,只是扭着屁股躲开他的手指。   祝七在徐景祎手上嗅了嗅,闻到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发酵后的味道,有点奇怪……   “喝了点酒,”徐景祎说,“小狗吗你。”   这就是人类的“酒”的味道?祝七又嗅两下,有点嫌弃地退开。   没有家乡的浆果酿好闻。   还有我才不是狗,我是仓鼠!   祝七抱住他大拇指啃啃啃。   徐景祎摁住他:“别乱啃。”   撸了会儿鼠,徐景祎去洗澡。   祝七观察他好一会热,确定他没发现自己看电视,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仓鼠笼的门再也没合上过。徐景祎似乎已经完全放开对他的行动限制,任由他每时每刻在家里自由活动,除了书房日常关门,需要在房主本人陪同下进出,祝七现在已经能够踏足家中的每一寸领土。   祝七在家里撒欢时,徐景祎就坐在办公室通过监控看着。   他的电脑上除了工作文件,现在固定分出屏幕左下角的小块区域,用来放置监控画面。余光里,画面中有个小小的白团子蹿来蹿去,蹿够了,回到鼠笼里要么喝喝水,要么去浴沙池里滚一滚,把自己打理舒服了,便会爬上沙发,熟练地推下遥控器,趴在上面开始看电视。一看就是一整天,直到他下班前的半个小时左右,才会关掉电视、把遥控器复位,伸伸懒腰回到鼠笼里休息。   这已经成为毛绒团子一整天的固定日程。   徐景祎听了好几天电视内容,发现它在看的是一档宠物综艺,好巧不巧,是徐家某个子公司投资制作的,热度口碑一直不错,现在制作到第四季了。   小仓鼠这三天孜孜不倦地观看,现在看到了第三季第二期。   除了爱看电视,徐景祎暂时没发现别的异样。   不过,怎么会有这么爱看电视的仓鼠?   他沉吟,还是说太无聊了?   -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哦不,仓鼠称霸王。   愉快的电视时光再次结束,祝七心满意足地关掉电视,复位遥控器,在沙发上悠闲地伸个懒腰,晃悠回自己的大别墅。现在只要美美地睡个傍晚觉,就可以等徐景祎回来喂饭啦。   即便有了自动喂食器,徐景祎还是会手动喂他。可能是养成习惯了吧。   但是祝七也喜欢被他手动喂食,像是一种莫名的虚荣心,让他想对喂食器炫耀:看,主人还是很在乎我的。   今天徐景祎回家时,又带回来一个快递包裹。   祝七睡醒洗洗脸,跳出笼子好奇地跑过去查看。   徐景祎看着从客厅尽头跑过来的仓鼠,愈发觉得它不像鼠,像只狗。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祝七仔仔细细地查看快递单信息,把地址认真背诵下来。   徐景祎捞起它:“别凑这么近。”   他把毛绒团子放在入户柜上,在玄关把快递拆了,拿出来很多块五颜六色的木板,以及一堆组装零件。   一看那充满童趣的颜色,祝七就知道这东西是给自己准备的,但是是什么?   徐景祎带着他和这堆木板回到房间。   祝七趴在床上,很快知道这是什么了。   徐景祎居然买了个链接床面和地板的小楼梯,尺寸和他那天早上在床边拿尺子丈量的差不多。   组装好,徐景祎又擦了一遍,叫他:“试试。”   祝七早就等不及了,沿着小楼梯噔噔噔爬下去,又飞快地爬上床。   反复两次,他像个胜利者一般在床上跑了两圈。   徐景祎用手指推了推它,把它推倒:“有这么高兴么。”   祝七顺势抱住他的手指蹭蹭:“叽!”   开心!谢谢你!   徐景祎顿了顿,冷淡嗓音里染上不明显的笑意:“嗯,知道了。”   祝七心说,你才不知道呢。   不过他想徐景祎应该是感受到自己的喜欢了吧。   主卧的床不好攀爬,祝七平时都需要徐景祎把他抱下去,有了小楼梯,上下床方便了很多。   晚上徐景祎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原本在仓鼠笼里荡秋千的小家伙已经早早地爬上床,准备好入睡瓜子在宠物盒里等他了。   相当自觉。   徐景祎不动声色地上床,拿起一本书靠坐在床头。   手机放在枕头边,挨着宠物盒。放下时没有熄灭屏幕,像是误触什么,弹出来一个小游戏窗口。他像是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看书。   祝七却一下子被吸引了视线,无他,游戏画面上有一只卡通小猫,好像是在说明游戏玩法,由于久久无人触碰,画面一直停在这里。   他看看徐景祎,又看看手机。   两分钟后,徐景祎还是没动。   屏幕上,卡通小猫抖抖胡子,又招招手。   祝七小心脏怦怦跳,鼠鼠祟祟地探爪过去,碰了一下屏幕。   小猫动了,游戏引导终于进行到下一步,好像是个消消乐小游戏。   徐景祎翻过一页书,余光瞥见毛绒团子胆大妄为又小心翼翼地玩起手机,轻轻挑了下眉。   还真上钩了。 第19章   祝七浑然不觉,起初玩得很收敛,摸两下瞥一下徐景祎的反应。   徐景祎心无旁骛,看书看得很认真。   于是祝七鼠胆渐起,爪子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拉。   徐景祎就这么看着毛绒团子从伸个爪子谨慎试探,到逐渐入迷,最后半个身子挂在外面。   真是……滑稽又可爱。   再玩下去整只鼠都要趴在手机上了,徐景祎忽然“啪”地一下合上书本。   他本意是想让毛绒团子警觉一下,顺便给它一点时间回到盒子里,却不想这一声动静直接吓得鼠团子连鼠带盒哗啦翻倒。   垫材在枕边撒了一地,小仓鼠被埋在里头,整只鼠趴在手机上,僵着身子一脸呆样。   “……”   徐景祎一时间也愣了愣,看向枕头边散乱的垫材。   他委实不知这小东西的胆子究竟是大是小。说小,它敢在自己出门后又是越狱又是看电视,不仅敢咬人,现在还敢在人眼皮子底下玩手机;说大,去个医院都害怕,闻到陌生的味道也害怕,每次有点状况就吓得瑟瑟发抖、呆若木鸡。   就像现在,傻完了还知道扭头看他,一副心虚的表现。   徐景祎叹了口气。   小仓鼠默默爬出垫材,也不敢抖毛,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模样十分无辜。   徐景祎收拾干净枕边的狼藉,把毛绒团子抓过来抖掉身上的沾的垫材。边抖,他像是刚发现似的拿起手机,发出一声疑问:“嗯?”   小仓鼠赶紧抱住他的手指蹭蹭,带着一种撇清关系的讨好。   徐景祎关掉小游戏,把鼠团子放回宠物盒:“好好睡觉。”   熄了灯,祝七从垫材里刨出自己的睡眠瓜子,忐忑地探头望了徐景祎好几眼。   这个反应,到底有没有发现他刚刚在玩手机呀?   祝七在惴惴心虚中睡着,第二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跟着徐景祎一块儿醒,昏昏欲睡地坐在枕头上等着被捞,结果徐景祎只是撸了他两把,说:“给你放好粮,睡够了自己去吃。”   他这才想起,对哦,有小楼梯了,不用徐景祎捞了。   可此时祝七却没有昨晚上那么兴奋,甚至看着徐景祎离开,他心头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失落。   枕头上都是徐景祎的味道,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他蔫蔫巴巴地趴回去睡回笼觉。   -   徐景祎来到公司,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是把监控画面也打开,缩小窗口拖到熟悉的左下角,这才开始今天的工作。   监控覆盖的范围只有客厅,这也是仓鼠平时活动的主要区域。小家伙今天的懒觉睡得有点晚,徐景祎中途去开了两个会,回来已经11点出头,平时10点左右就睡完回笼觉的鼠子还没出现在客厅。   直到快12点,圆滚滚的白团子才进入视野。   它先去鼠笼里吃完饭,然后洗洗脸、伸伸懒腰,爬上沙发。   变懒了,徐景祎想,平时还有饭后运动的。   不过这样它应该更快发现了自己在沙发上留的“惊喜”。   祝七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徐景祎的枕头太舒服,他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如此一来今天看电视的时间就被压缩了一些,得抓紧了。   暂且省略饭后运动,他利索地爬上沙发,被突兀放在上面的手机吸引了视线。   哪里来的手机?徐景祎的?   祝七定睛再瞧,不是徐景祎用的那部,只是看上去相似。   他蹲在手机边观察了半晌。   是徐景祎不小心落下的吗?可他不像是丢三落四的人。   就在祝七思考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是一则弹窗消息:喵喵喵!您的体力已恢复,快来继续冒险之旅吧!   祝七眼睛一亮。这个图标和口吻都好熟悉,是昨晚玩的那款消消乐小游戏!   但是为什么这部手机上也会有?   他聪明的仓鼠脑袋很快就想通了,看来徐景祎很喜欢这个小游戏嘛!两部手机里都下载了呢。   祝七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动这部手机,把遥控器推下来接着看电视。   监控那头的徐景祎见状眉头微蹙。   怎么不玩?   秘书敲门进来,本来是想问问他顶头老板中午是安排订餐还是去公司食堂吃,结果看见徐景祎的表情,话到嘴边卡了一下。   徐景祎面色未变,让他订餐。   秘书回道好的,轻手轻脚地合上门。   他回到工位打订餐电话,思索是工作出了什么麻烦吗?老板眉头皱那么深。   工厂的事已经顺利解决,今天上午两场会议也开得很顺利,刚刚回来时瞅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办公室里,徐景祎又看了好一会儿监控画面,毛绒团子像是铁了心不打算碰手机。   他食指敲着桌面,心下推测,是不感兴趣,还是……发现是他有意为之的了?   ——实际上都不是。   祝七只是觉得手机里说不定有徐景祎重要的资料,就算没有,也算隐私的一部分。昨晚上是正好显示游戏画面,他忍不住摸了摸,现在让他主动打开,这有点不太好。   还是看看没有隐私的电视吧!   徐景祎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小仓鼠玩手机。   像是有炸弹危机似的,它碰都不碰。   监控里,毛绒团子关掉电视,回到鼠笼里跑起滚轮。   他看着沙发上那部维持原样的手机,靠在椅背上敛眉沉思。   -   祝七运动完,玄关响起开门声。   他跑过去迎接徐景祎,被他捞起来,顿时心满意足,不用他撸,自己就趴成了一张鼠饼。   徐景祎换鞋的动作一顿,眉头动了动:“你到底是仓鼠还是狗。”   祝七舒服地趴着,已经认为这是最好的夸奖。   毕竟人类不是总说狗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吗?那说他像狗,就是在肯定他的业务能力呀!   他趴在徐景祎手里,看男人去客厅拿起那部沙发上的手机,划开看了一眼。   祝七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窥的,只是这个视角,屏幕正正好对着他。   他发现这部手机的主界面好干净,干净得只剩下一个软件,那就是消消乐小游戏。游戏图标摆在正中央,此外什么都没有,徐景祎划开手机也只是点进那则未处理的体力回满通知,然后又退出。   随即重新放回沙发,动作算得上是扔,好像这部手机对他并不重要。   祝七眨眨眼睛。   直到睡前,徐景祎都没有把这部手机带回卧室。   今天晚上他倒是没再“误触”,日常用的手机摆在枕头边,倒是很随意地停留在和某人的聊天界面。   祝七不小心瞥到。   是个备注“姜露”的人,头像是只可爱的暹罗猫,徐景祎先问对方:[你家猫会玩手机?]   祝七心头一惊。   姜露回复:[?干嘛突然问这个]   姜露:[不好意思,不会,我家逆子没那么聪明]   姜露:[华老师家的猫聪明,会玩,建议问她]   徐景祎又说:[嗯。所以猫会玩手机也算正常是么。]   姜露:[猫玩手机正不正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挺不正常的,吃错药了?]   姜露:[/惊恐/惊恐/惊恐]   看到这儿,祝七陷入沉思。   会玩手机的猫很聪明,那是不是说明,会玩手机的仓鼠也很聪明?   徐景祎好像很在乎宠物聪不聪明哎。 第20章   比起人类世界的普通仓鼠,祝七自认是绝对聪明的。   他听说过有的人类是会攀比宠物的,而且人类世界好像还有专门的宠物比赛,但他没想到徐景祎居然也会在意这种事。   看来平时自己的表现还不够,得再努力一下了!   抱着这种想法,第二天祝七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开沙发上的手机。   办公室里,徐景祎在监控中看见仓鼠的动向,手上工作停了下来。   片刻,发觉自己看一只仓鼠玩手机看了快十分钟,他回过神,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荒谬。   消消乐前期的关卡很简单,祝七一连通到四十来关,手机弹出电量不足20%的提示。   张望四周,没看见充电器。   好吧,就算有,对一只仓鼠来说,给手机充电也是个高难度动作。   他想了想,保留了一点电量,让手机停留在游戏界面熄了屏。这样徐景祎一看就能知道他玩了手机。   祝七为自己的周全感到满意。   手机没电,祝七继续看电视。   他边看边想,既然如此,那徐景祎如果知道他甚至会自己看电视,会不会更高兴?一只仓鼠,都会玩手机了,看看电视好像也不过分。   再一想,他又觉得还是循序渐进吧。   毕竟让人类在一天内同时接受“我家仓鼠会玩手机”和“我家仓鼠会看电视”这两件事,刺激好像有点大。   徐景祎在监控里看完全程,回到家时,跑绒团子跑到门口迎接他。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养的不是仓鼠,而是只小狗。   徐景祎捞起它,在仓鼠期盼的目光中径自回房。   祝七想,嗯嗯,合理,回房间换衣服嘛,徐景祎的归家日常流程。   徐景祎换了一套运动装,这套衣服祝七也很熟悉了,说明一会儿他要去健身房。但是去健身房之前,一定会先喂自己。   换好衣服,徐景祎给仓鼠添粮换水。   嗯嗯,正常流程。   已经来到客厅,下一步就是去看沙发上的手机了吧!   祝七咔嚓咔嚓嚼着口粮,就这么看着徐景祎起身,经过茶几,头也没偏地……出门了。   祝七咀嚼的动作停住。   祝七愣住。   祝七满头问号。   手机呢?   为什么没去看手机?   怎么就走了呀?   徐景祎再次回家时,收获了一只满腹怨气的仓鼠。   毛绒团子趴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幽幽。它身边是那部已经在此放置两天的旧手机。   他佯装不知,撸了两把鼠,回屋冲澡。   祝七憋得直啃沙发。   来都来了,怎么还不看手机啊?你家的仓鼠没比别人家的猫差,甚至更聪明。   令鼠失望的是,直到睡觉,徐景祎都没有关注这部手机一眼,仿佛完全忘记了似的。   祝七自觉已经明示暗示得够明显了,总不能拉着他去看手机,况且也拉不动。   难道徐景祎是故意的?   一觉醒来,祝七为自己对主人的坏心眼猜测感到羞愧。第二天是休息日,徐景祎起得比平时稍晚一点,这回他终于想起了沙发上可怜兮兮的手机。   拿起来一看,祝七听他说了一句:“怎么没电了。”   本就电量告急的手机在放置一夜后彻底关机了。   祝七默默埋了埋脑袋。   好吧,不怪徐景祎,是他把手机玩没电的,徐景祎还帮他充电,徐景祎好,他坏。   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就在沙发边柜上,挨着电视遥控器。   快中午时,徐景祎准备出门。   祝七一路跟着他到玄关,被他摸摸脑袋:“今天会早点回来。晚饭之前。”   好的。   祝七抱住他的手指蹭蹭。   -   徐景祎刚出门,就从监控里看见毛绒团子熟练地爬上沙发去玩手机。   想起昨天晚上仓鼠的种种表现,他不禁感到奇怪。   为了验证自己的某个猜想,他有意试探不假,但没想到这只鼠会这么配合,配合得像是完全不担心他会看出异样。甚至主动邀请自己去看他留下的异样,似乎是生怕自己不知道它不是只普通仓鼠。   是故意的么?   如果是,目的是什么?   徐景祎关掉监控。   二十分钟后,他到达司扬的住处。   司大少爷一上车就开始贫嘴:“谢谢班长大人的顺风车接送服务。”   今天高中班级聚会,徐景祎和司扬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校同班,直到大学才分开。   司扬今早上发个消息说自己懒得开车,让徐景祎来接一下。   徐景祎:“这单不接了,你下车吧。”   “那不行,乘客都上车了哪有赶下去的道理,”司扬似乎有点急,“快开车吧徐师傅。”   徐景祎看他一眼,目光微移,从副驾驶窗户看到远处的一个身影,是温钧呈。他记得温钧呈不住这边。   司扬偏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没事人似的催促:“走吧,别迟到了。”   徐景祎眉头微挑。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司扬才坐正,和他闲聊起来:“对了,你这边的房子打算什么时候装?”   “不急,先放着,”徐景祎说,“一个人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   “那你当时买来干什么?”   “看着顺眼。”   司扬住的是别墅区,徐景祎当时看着地段和环境不错,也买了一套,一直放着毛坯吃灰,只偶尔叫人来清一清院落的杂草。对他来说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更适合独居。   司扬无话可说,咂着舌咕咕哝哝:“你说你要是住这儿多好,我躲得也方便些。”   徐景祎冷酷道:“我这里不是给你玩捉迷藏的游乐场。”   说完,他想起家里那只毛绒团子。   某只仓鼠倒是把他家当成大型游乐场,玩得比谁都开心。   到达预定好的酒店,陆续有人到场。多年未见,纵使大家曾经同学感情不错,刚开始也不免有些拘谨,班主任华春彦来了气氛才逐渐热起来。   司扬在这过程中贡献了较大的作用。   华春彦在徐景祎左侧落座,而她左手边空出来了一个位置,直到最后都无人入座。   这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个位置是留给华老师的儿子的。   华老师的儿子当年和他们同班,可惜高一下学期时意外去世,这件事给华老师的打击很大,她足足请了三个月的假,高二开学才回来继续教书。   十年过去,至少从她脸上已经看不见当初的丧子之痛。   “华老师,小橘子呢,怎么不带它来玩?”司扬嘻嘻哈哈地问。   华老师每天都在朋友圈晒她养的那只橘猫,可爱又聪明,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指令,还经常带出去遛弯,在朋友圈里算是个小明星了,经常能看到班上同学在下面留言,上回说起同学聚会,大家开玩笑让她带小橘子来开个粉丝见面会。   “我也想呢,但是大明星耍大牌,我这个经纪人可拿它没办法。”华老师故作惋惜地说,想起什么,笑着打趣徐景祎,“对了,景祎,听说景卉的仓鼠给你养了?怎么样,养只小动物是不是感觉还挺温馨的?”   徐景祎在想是谁走漏的风声。   怎么他养只仓鼠,消息还能传到高中班主任这儿来。   ——答案自然是徐景卉。   很不凑巧,徐景卉和姜露也都是华老师的学生。   “还行。”徐景祎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又简单应对了几句调侃。心思分了一点在华春彦身上。   从华老师进门开始,他就闻到了一丝很淡的、熟悉的味道——他自己的气味。   这是最奇怪的,他和华老师许久未见,对方身上怎么会沾上他的气味?是最近去过徐家老宅么?可她并没有什么理由上门,就算反之是他母亲去拜访,沾上的也应该是徐妙然的气味而非他本人的。   徐景祎顿时想起,毛绒团子走失那次,他跟着气味追踪到的地方,就是连通西郊街的小广场。而华老师就住在西郊街。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第21章   班级聚会当不会只吃个饭就结束,但华春彦饭后便准备离开,说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放得开一些,我这老教师就不参与了。   大家挽留无果,徐景祎道:“华老师,我送你回去。”   华春彦没有推辞。   路上,华春彦问了些徐景祎的近况,末了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你们都已经毕业这么多年,我也退休了……”   她的话像是只说了半截,剩下的半截也许是想说“如果我儿子还在的话”……但她只是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西郊街这片老街区道路狭窄,车子开进去不好掉头,徐景祎把车停在路口,陪华春彦步行进去。   到门口,华春彦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回去吧,同学们还在等你,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徐景祎却道:“有司扬在,没事。”   闻言,华春彦想了想,微笑说:“那进来坐坐吧?”   “好,”徐景祎点点头,“打扰您了。”   “这有什么,家里来点人还热闹嗯。”   换做平时,徐景祎不会这么顺杆而下。但进屋后,他知道自己留对了。   屋子里,气味变得清晰许多,源头在客房的方向。   徐景祎正思量用什么理由去查看,边听华春彦问:“对了,景祎,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住在云天华庭?”   “是。”   “那你在小区里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生,十七、八岁这样,”华春彦比划着描述道,“染了白色头发,自来卷,脸上有点雀斑,身高大概到……你肩膀的位置,挺瘦的。”   徐景祎在那里住了将近三年,不说认识小区里家家户户,至少眼熟大部分邻居,何况有一些要么和他、要么和徐家的产业有商业上的往来。按华春彦的描述,这样一个人应该挺显眼,他的记忆里却没有这号人物。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问:“怎么了,老师?”   华春彦叹气道:“前段时间我遇到他,看他在对面那条巷子睡觉,像个流浪汉一样,挺可怜的,就带回家里来招待了一下。他说他因为和家里人闹矛盾,赌气离家出走,又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后来还是我给他叫了个车送走的,说是住在云天华庭,结果送他的那个司机又折回来,跟我说他半路下车之后就不见了。司机还去云天华庭那儿问了保安,保安说从没见过这么个人。”   她说着领徐景祎来到客房,从客房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也不知道那孩子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儿,喏,大了起码两号,弄得浑身是灰,我就拿了套小和的衣服给他穿,这套衣服洗干净了让他带着走。他下车后东西留在车上,司机也是好心,本来想把东西放在保安亭,让保安交给他,但保安那边没见过人,没法保证转交,司机就只好又送回来我这里。可惜我也联系不上那个小同学,只能暂时保管着,看他哪天会不会再找过来,到时候我再把衣服给他。   “我想着你也住在那儿,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他。要是见过就好办了,帮我把东西还给他。”   徐景祎看着她手里的衣服,迟迟没有说话。   他当然见过,但不是那个男生,而是这套衣服。这正是从他老宅衣柜里消失的那套,除了他自己的味道,上面还沾染了一些杂乱的陌生气味。   他的衣服是怎么跑到一个离家出走的小男生身上的?   白色头发、穿着他的衣服、住在云天华庭,以及他那晚接到电话,在云天华庭保安亭接到的小仓鼠……   华春彦絮叨道:“他应该从小被家里管得挺严的,没怎么出过门,也不知道怎么跑到这边来的,回家的路都不认识,要是我没多管一下闲事,那么单纯的孩子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呢……唉,但是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都不知道顺利回到家没有。”   徐景祎问她:“报警了吗?”   “报了,查过监控,也是从他下车后就再没出现过,”华春彦原本没打算报警的,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说到这里,她心头的忧心愈发浓重,“而且,警察告诉我户籍档案里根本找不到对应的人,还问我是不是把名字搞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最开始他告诉我的名字就不是真的。”   听到警方这么说的时候,华春彦一时也不知该为那孩子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感到欣慰,还是为此时再难寻踪感到忧虑。   “他叫什么名字?”徐景祎又问。   “祝七,”华春彦说,“我当时还问他父母怎么给他起个这么简单的名字,他说因为他在家里排行第七。”   祝七。   徐景祎在心里重复一遍,记下来。   在学生这儿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华春彦情绪有些低落,表情愈发忧郁。   徐景祎知道她这是想到了当初意外离世的儿子小和,那个白发男生在描述中和她儿子去世时的年纪相当。他陪着老师安慰了一会儿,说:“我之前没见过他,可能他是近期才搬来、又或者当时想来找朋友。老师,您不介意的话,衣服我能带走么?说不定哪天会碰上。”   华春彦思索片刻,点点头说好。   “这衣服当时警察还看过呢,不过现在用不上了,你拿去吧。”   难怪上面残留着那么多陌生气味。   拿回衣服,徐景祎止不住皱了皱眉。   告别老师,手机里司扬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怎么还没回去。   徐景祎看了眼放在副驾驶的衣物,回复他临时有事,不去了。   司扬问他干嘛去,他随手搪塞一句工作。   游手好闲的司大少爷愤而回道去死吧工作狂。   徐景祎无视他的低级诅咒,驱车回到云天华庭。   今天值班的是上回那个捡到毛绒团子的保安。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对徐景祎的畏惧减少许多,他发现这这位徐先生好像只是看着可怕,其实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徐先生,下午好!”他开朗地打招呼。   徐景祎冲他颔颔首。   -   此时,祝七正趴在边柜上玩消消乐小游戏。   他发现徐景祎实在是太明智了!手机充着电,不管他怎么玩,都不用再担心电量的问题了。   正好卡在一关,他纠结着要不要用仅剩两个的道具,玄关突然响起开门声。   祝七:!!!   怎么就回来了?   祝七惊得手忙脚乱,不仅没退出去,还爪滑一下子把两个道具一起用掉了。崩溃之余,他想起自己好像不需要这么惊慌。   他的目的不就是要让徐景祎看看自己有多会玩吗?   短短两秒内,他的鼠脑袋里情绪变化万千,最终冷静下来,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进门的徐景祎。   内心呼唤着:快来,快来,快来看看你家的仓鼠有多聪明——   如内心期盼的那样,徐景祎的目光对过来。   他动作一顿,面上却无甚波澜。   祝七看着徐景祎走过来,在沙发边驻足,熟练地把自己捞起来。   他抱着徐景祎的手,蹭啊蹭,心想你没看见手机界面吗?快说点什么呀……   “啪嗒”,徐景祎没说话,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袋子扔在沙发上。   祝七好奇地看了眼,哦,买了新衣服。   继续蹭,等待夸奖……嗯?等一下?   祝七再次看向袋子里的衣服,好眼熟呀。   几秒后,他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他前段时间变成人的时候,从徐景祎衣柜里薅的衣服吗?! 第22章   祝七屏住呼吸,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是同一套吗?还是重新买了一套相似的?   不太像。他记得这个袋子,和当时用来装衣服的一模一样。   徐景祎是怎么找回来的?   祝七知道留在车上司机带走了,但带去哪儿了?不知道。原本以为它会像自己埋掉的那套衣服一样,成为一个永恒的谜。毕竟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找回来。   但生活总是在不经意时出现惊喜——对徐景祎来说是惊喜,对仓鼠来说是完完全全的惊吓。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堪称灵异事件吧?   莫名从衣柜消失的衣服,又莫名找回来,同时还有伴随衣服一起莫名失踪的仓鼠……   人类会怎么联想这件事?   手里仓鼠呆住的样子有些好笑。   但徐景祎不打算给它太多思考的时间,转向边柜上的手机。他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游戏界面,发出疑问:“怎么回事?”   仿佛进门时没看见仓鼠趴在手机上邀功的样子。   他看向毛绒团子,用一种喜怒不明的口吻问:“是你在玩么?”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两分钟前,祝七会非常骄傲地挺起胸脯承认,并当场通个十关给他看,证明自己与众鼠不同的智商。   但现在他不敢了,尤其听着徐景祎像是追究责任一般的语气,祝七默默地把脑袋埋进他掌心。   鼠鼠没有,鼠鼠不知道……   我是只普通的仓鼠,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祝七竖着耳朵听。   无鼠回应,徐景祎没有再继续提问,把手机放了回去。   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翻篇。从拿回衣服开始,祝七总觉得徐景祎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自己。和平时单纯观察宠物的注视不同,看向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审视与探究的意味。   也可能是他自己做贼心虚,意识过剩。可很快他又觉得不是的。   比如徐景祎做晚饭的时候。   平时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但今天,祝七被他带到了厨房,放在微波炉上面。他切菜,祝七看着;他生火,祝七也看着;他炒菜、装盘、清洗厨具……祝七还看着。   祝七被迫在微波炉上面观看完烹饪全程。   每走过一个流程,祝七的心就凉一分。   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啊,他觉得自己不是只仓鼠,而是徐景祎的刀下亡魂、锅中美食……   徐景祎绝对是在怀疑他!!!   怎么办?   祝七满腹忧愁,连徐景祎戳他屁股他都不反抗了。   吃饭的时候,他也被徐景祎放在餐桌上。   似乎是要让他看看人类是怎么吃肉的。   祝七背过身子,不想看。   他怕看多了,明天出现在餐盘里的就是自己。   看着毛绒团子忧郁的背影,徐景祎停下筷子,嘴角弯了弯。戳了下仓鼠屁股,小家伙像是已经放弃抵抗,任人宰割。   他确实有试探和警告的意思,但更多的其实是突发奇想的捉弄。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诡异,他仍然觉得这样一只小仓鼠挺可爱,尤其是受到惊吓时傻乎乎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它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修行也不够,所以只能像只普通宠物一样寻求人类的庇护。   况且,它如果真是那类已经绝迹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新的发现,尚且不知会产生多少影响。   再多观察观察吧。只要不威胁到现状,他不会为难一只仓鼠。   小小的恶作剧后,徐景祎不再有多余的行动,如往常一般对待这只奇特的小动物。   于是祝七陷入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整只鼠浸泡在思考中,被过载的思维熏得晕乎乎的。   他以为徐景祎是发现了什么,可现在看来,好像又没有呀?   徐景祎还是会把他捞在手心里撸成鼠饼、还是会在书房工作的时候把他放在手边时不时摸一摸、还是任由他顺着手臂爬到肩膀上、还是会放任他在大腿上吃零食。   入睡前,依然会让他睡在自己枕边。   黑夜里,徐景祎入睡后的呼吸绵长。男人的睡姿一贯规矩,就像他本人一样一丝不苟。   祝七窝在宠物盒里,只觉得思绪凌乱。   所以,这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呀?   祝七思考了一整夜,半夜还偷偷爬下床去鼠笼里跑了会儿滚轮,天将亮才堪堪睡去。   徐景祎醒来时,脸颊边没有熟悉的毛绒团子,也不在宠物盒里。   随后在鼠笼里找到了它。   翻看半夜的监控,看来是昨天的玩笑开过头了。   徐景祎极少开玩笑,难得的玩笑贡献给了一只仓鼠,现在还得哄。   虽然心头挂着事,但这不耽误祝七的睡眠质量,直到被一阵隐约的生长痛闹醒,随即而来的是粮食的香气。   他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苏醒的身体饥肠辘辘,还没睡醒呢,已经迷迷瞪瞪捧着坚果啃了起来。   祝七边啃边下意识地寻找徐景祎。   今天也是休息日,徐景祎在休息日也偶尔会加班,客厅没找到他的身影,听了会儿,动静在书房。   吃饱喝足,祝七洗洗脸,本打算去书房找人,却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电流声。   电流声过后,像是有人在他脑海中说话——   “祝七?听得见吗?”   “工号5090155……七……回复……”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音,反应过来后,祝七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   别说哄一只仓鼠,徐景祎长这么大,连人都没哄过。   他思索许久,决定从那小家伙最喜欢的东西入手。   他没做过手工活,临时出门一趟买了些相关用品,本想向现在转行当裁缝的徐妙然请教,但这个念头闪过一秒便打消了。要让徐妙然知道,那得做好被唠一辈子的准备。   徐景祎只好上网搜了些教程,所幸的是他领悟力不错,看过两遍后便大致明白该如何操作。   只是眼睛看归看,上手实操还是有些不同。   被针戳到的地方冒出细小的血珠,他后知后觉这是在自找麻烦。   盯着手指看了片刻,徐景祎吮掉血珠,继续手上的活儿。   东西虽小,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连续失败两次,第三次才终于做出一个像样的。徐景祎仍觉得不满意,但他买的材料不多,剩下的不足以再做一个了。而且看时间,已经中午,毛绒团子没来书房找他,是还没醒么?   处理掉废品,徐景祎简单整理完桌面,带着刚做好的“赔礼”来到客厅。   碗里的粮食已经吃过,但仓鼠此时又回到了窝里睡觉。   睡得真够久的。   想到它昨晚没睡好,徐景祎想了想,没有叫醒它,把“赔礼”先收了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情况变得不寻常起来。   毛绒团子一直没醒。它甚至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始终在睡梦中。   徐景祎试着把它捉到手里,捏了捏耳朵,又戳了戳屁股。唤作平时,小家伙早就被吵醒了,可现在无论他怎么弄,手里的仓鼠像是睡死过去,除了呼吸均匀平稳,其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直到夕阳落下,祝七依然没有醒来。 第23章   接收到家乡的消息,祝七喜出望外。从上一次意外变成人形开始,他隔三差五地尝试联系宠物基地,然而一直没得到回应。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信号,他立刻回道:“吱!”听得见!   基地的通讯手环相当于一个不需要手术的外置芯片,只要人形时戴牢了,便会跟着兽形走。   “你……情况……暂……回……”   声音断断续续的,重复了两三遍,祝七也没听明白对面说了些什么。   只依稀听懂最后一句。   “做……准备……”   准备?   准备什么?   没等祝七询问,一阵眩晕感袭来,他来不及反应,紧接着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   短短两个月,这是徐景祎第三次来宠物医院。   然而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医生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它只是睡着了。”   “从早上六点,睡到现在?”徐景祎说。   “仓鼠原本就是一种比较嗜睡的动物,一天下来睡眠时间超过10小时是正常的,加上你说的,它睡前消耗了过多的精力……”医生在他的平静的目光中莫名有些说不下去,“不过像你家睡眠质量这么好的,我确实是头一回见……总之,它的生理状态没有异常,相反非常健康,您平时把它照顾得很好。”   医生实在没辙,最后表示你要不多去几家医院看看。   回到车上,徐景祎把仓鼠从笼子取出来拿到手上。这一番折腾,毛绒团子依旧睡得安稳,无论他怎么摆弄都没有清醒挣扎的迹象。   这下更像个毛绒玩偶了,却是不会发声的那种。   翌日,秘书吴枫早早到达公司,正哼着小曲儿时擦拭自己的办公桌,他的顶头上司像往常一样在8:30准时推门进来。   “徐总早。”他打着招呼,发现徐总手里又拎着宠物盒,盒子里是上次那只漂亮的小仓鼠。   徐景祎颔首回了句早,进了办公室。   吴枫心中感慨,给关系不错的同事发消息:[徐总又带仓鼠来公司了]   同事:[?真的看不出来徐总是这么喜欢小动物的人]   吴枫:[你懂什么,铁汉柔情]   吴枫:[好想求求铁汉,让他给我摸一下仓鼠……]   办公室里,徐景祎先是将宠物盒放在茶几上,沉吟片刻,转移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面。   一夜过去,仓鼠还是没有苏醒。   而徐景祎彻夜未眠。   他用别的方法查看过小家伙的状况,却也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像宠物医生的诊断的那样,它只是睡着了。   不知道沉睡的缘由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更不知道会不会突发其它的症状,徐景祎不放心它单独在家,只能随身带着。   于是上午接连两场会议,所以人都看着大老板拎着只仓鼠来开会。   大老板坐在会议桌前,仓鼠就放在他手边。   在大家注意力分散时,他还会敲敲桌子提醒:“不要分心。”   不是,您把仓鼠放在这儿,我们很难不分心啊!   大伙儿心下腹诽。   反复两次,大老板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于是把仓鼠放在了旁边小桌子上,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员工们的心是不分了,徐景祎却开始分神。   虽然对他来说一心二用不是难事。   下午的行程,徐景祎要去参加某位合作商举办的活动。   徐景祎拎起仓鼠的时候,在一旁等待的吴枫有些风中凌乱。   大老板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仓鼠是准备给合作商的礼物?   不至于吧老板!   可他老板很淡定,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奇怪。   活动现场人来人往,徐景祎一手拎鼠,一手空出去跟来打招呼的人握手。吴枫跟在他身后,清晰地从每一位上前攀谈的人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惊异的神情。   有人主动笑谈:“徐总,你这是……?”   徐景祎面色不改:“宠物。”   “……看来徐总很喜欢它啊,来参加活动都要带着,”那人哈哈笑道,借机套近乎,“说起来,我家闺女也很喜欢小动物,她前段时间还说要养狗呢,我拗不过,给她买了只小贵宾,改天咱们可以组个宠物局啊,我让我闺女带狗来玩儿,您也带这小老鼠来——”   “仓鼠。”   “什么?”   徐景祎神色淡淡,嗓音微冷:“这是仓鼠。”   那人愣了两秒,干笑道:“……噢,抱歉抱歉,哈哈,不过都挺可爱。”   吴枫心道这位叔您可少说两句吧。   不过徐总这仓鼠也太能睡了,这么嘈杂的环境都吵不醒,这么一想,今天好像就没见它醒过。上回看着还挺活泼的呢……   对方自讨没趣,不敢再多说。   徐家的产业现在是由徐家二公子全权掌控,圈子里始终有传言徐家兄弟俩不合,徐景祎让位不过是想保着明面上的体面,可稍微懂一些的都知道,徐家这位大公子依旧稳坐徐家幕后的半壁江山,所谓“兄弟内斗”的传言更多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之谈,信的人才是愚不可及。   这兄弟俩都不是好惹的主,攀附不成,也最好不要跟他们对着干。   活动流程在主持人控场下有序进行,徐景祎双腿交叠,宠物盒就放在大腿上。   台上的人说了些假大空的场面话,台下人配合地鼓掌,他也跟着随手拍了两下,却忽然感觉腿上的盒子动了动。   ——不是错觉。   他停下鼓掌的动作,垂眸看去。   毛绒团子的屁股动了。   两秒后,整只团子都动了起来。它翻了个身,肚皮朝天地躺在垫材上,悠悠睁开眼,傻傻的,一副睡懵的模样,而后被周遭的鼓掌声吓得一个激灵。   徐景祎让秘书坐着等,带着宠物盒独自离席。   -   祝七很懵,周围吵闹的声音让他脑袋瓜嗡嗡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睁眼好像到了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还睡在狭小的宠物盒里,第一眼看见的是徐景祎。   他四肢发软,有些不听使唤。只能慢吞吞地爬起来观察周围。   这是在哪?   徐景祎现在又要去哪?   眼前是从未来过的陌生区域,徐景祎大步流星,祝七脑子钝钝的,还没观察明白,已经来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停车场本就安静,车门一关,像是彻底隔绝天地。   徐景祎打开宠物盒,把毛绒团子捞到手里。另一只手从放在副驾驶的袋子里拿出仓鼠粮,取了颗坚果递到它嘴边:“先吃点东西。”   祝七的四肢缓和了些力气,但还是发软,他下意识地抱着徐景祎的手指蹭,东西递到嘴边才感到饿。   他啪叽一下在徐景祎手里坐下,抱住坚果大口大口地吃。   食物入腹,迟钝的思维终于重新运转。   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只是晕了一下,怎么会这么饿?   宠物基地那边又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晕过去啊?   最重要的是,徐景祎看上去好像很关心他。   和以前的关心不一样,好像有点紧张,又好像松了口气……仿佛他这是鼠死复生了似的。走失那一次没有这种反应。   吃完垫底的坚果,徐景祎抓了一把粮在手里。   没有碗,祝七只好趴在手上埋头吃。   不多时,仓鼠的颊囊便塞得鼓鼓囊囊的。   吃饱了,喂水器又递过来。祝七抱住吨吨狂喝。   徐景祎推推毛绒团子的颊囊,柔软中带着点儿硌手。   他往后靠了靠,发觉自己现在才放松下来。   祝七恢复得很快,吃饱喝足后,立马头不晕手不软了,赶紧向徐景祎撒娇以表感谢。   徐景祎把它推倒在手心,仓鼠泛着粉的肚皮露出来。   他挠了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么。”   睡觉?   在徐景祎眼里,自己是在睡觉吗?   他这么问,那说明时间真的过了很久吧……   祝七弱弱地:“叽。”   不知道。   “从昨天早上六点,一直睡到现在,”徐景祎顿了顿,看一眼时间,“第二天的下午四点。”   祝七吓呆。   这么久?!   他震惊着也不忘为自己辩护:“叽……”   哪有一直,我中午起来吃了饭的……   徐景祎:“……”   徐景祎当没听见,一字一顿道:“34个小时。”   祝七鼻子耸动着嗫嚅两下,在他的注视下不敢出声。   好吧……是有点久……   徐景祎看上去真的很担心自己。   虽然祝七自己都没法解释为什么会睡这么久,对他来说只是突然晕了一下,但人类应该吓坏了吧。虽说仓鼠一天所需的睡眠时间很长,但没有哪只仓鼠会一觉睡30多个小时的。   祝七有些过意不去,身子一扭,翻过趴下,调转鼠头。   仓鼠屁股面向徐景祎,高高翘起。   他带着些讨好:“叽……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作为道歉和感谢,就让你戳我的屁股吧!   徐景祎:“……”   徐景祎:“。”   他真是拿这只不寻常的小动物一点办法也没有。   微蹙的松开,徐景祎轻叹口气,把翘起的仓鼠屁股摁回去。   然后握着捏了捏。   毛绒团子没反应。   他微微加重力道,又捏一下。   直到听见毛绒团子哼唧出声:“叽。”轻一点呀。   沉寂两天的毛绒捏捏玩偶终于正常发声,徐景祎这才松手,淡声说:“下不为例。” 第24章   下有没有例,祝七不敢保证,   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昏迷一定跟宠物基地有关系。   宠物基地想做什么呢?难道是想把他召回去?   那看来是失败了。   如果真的现在就要回去……   祝七眯眼享受着徐景祎的抚摸,有些舍不得。   他还不想回去。   “还想去刚才那个地方么?”撸了会儿鼠,徐景祎问。   哪儿?祝七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说他刚醒来时那个掌声齐鸣的地方。   不想去。   他把脑袋埋进徐景祎掌心,表达自己的不愿意。   徐景祎沉吟片刻,放他回盒子里:“老实待着,我很快回来。”   他说的很快,就真的很快,前后不过十分钟。   和徐景祎一起回来的还有秘书吴枫。   吴枫正要往副驾驶走,徐景祎说:“你坐后面。”   吴枫受宠若惊,忙道:“要不……我来开吧。”   “不用,”徐景祎说,“上车。”   他在徐景祎身边当秘书将近两年,这两年里和徐景祎出行,他当司机的次数寥寥无几。徐景祎不喜欢别人开他的车,因此没有配备司机,非特殊情况也不会让他来开。   谁家秘书这么好命啊,让老板当司机,现在还被安排坐后座。   要知道吴枫的上一任东家就是个事儿精,端茶送水、跑腿挡酒这都不算什么,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必须24小时随时待命,哪怕是休息日,对方一个电话,就能把他的假期毁了。他干过最离谱的事就是某个周六的凌晨两点,被一通电话叫起来,只因上司的小情人想吃草莓,而上司正在陪小小情人,没工夫搭理,便让他来解决。   自从跟了徐景祎,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老板都是那个样子。他给徐景祎当秘书,真的就只是秘书,只用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不需要兼任生活助理。   毕竟正常人都是可以生活自理的。   吴枫带着几分忐忑上了后座,跟一只仓鼠对上眼。   雪白的小仓鼠扒拉着副驾驶椅背,探头探脑地看他,像个好奇窥探的孩子。   吴枫猝不及防被萌了一下。   “你睡醒啦?”他往前凑,想到他老板对私有物的态度,没敢上手摸。   但仓鼠叽叽叫了两声,伸着爪子似乎想够他。   这时他老板把小仓鼠捏起来,放回塑料盒子里:“坐好。”   合着副驾驶是给仓鼠坐了。   吴枫看看规规矩矩待在盒子里的仓鼠,又看看他那不苟言笑的上司。如果不是珍惜这份工作,他现在真想拿手机出来拍一拍。   此情此景,此生难得一见啊!   -   再次来到徐景祎的办公室,祝七自在了很多,这次那个讨厌的养蛇人也不在。   徐景祎在电脑前办公,他就在办公桌上自己玩儿。但徐景祎的办公桌太整齐了,整齐得他不敢随意触碰,生怕弄乱了惹人生气。只好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一会儿眺望眺望窗外,一会儿绕着笔筒玩玩自己追自己的游戏。   正追着,祝七又被徐景祎捏起来。   男人推来一部手机,把他放在手机上,还非常贴心地打开至游戏画面。   熟悉的消消乐小游戏,停留在祝七上次没能通过的那关。   “精神恢复得挺快,”他说,“接着玩儿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了,昏迷前,祝七可是在为“人类有没有发现我的不普通”烦恼了一晚上!现在玩游戏,岂不是在坐实这点?   小仓鼠默默退下,远离手机。   “不想?”徐景祎又问,“那看点什么。”   祝七:?!   看?看什么?   平日里在家中为所欲为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祝七仿佛站在了某个第三视角,看着一只仓鼠是如何打开电视机并熟练挑选自己喜欢的节目的。   可是,可是,徐景祎怎么知道的?   家里监控?监控早就坏了,徐景祎说的,他不会撒谎。   而且人类为什么要欺骗仓鼠?没有理由呀。   徐景祎应该只是看他无聊,所以才找事情给他做。这里没有跑轮也没有秋千,手机嘛,玩法也就那些。   至于游戏……那天徐景祎回家的时候绝对看见自己玩游戏了!但他反应平平,虽然拿回了衣服,但仔细想想,哪个人类会平白无故想到自己家的宠物会变人呢?   说不定,徐景祎会以为有人入室盗窃呢?顺便偷了他的仓鼠。而他的仓鼠历经艰险,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那档宠物综艺里可有不少这样的故事呢,只不过主角从小狗变成了仓鼠而已。   嗯嗯,合理。   祝七自己开解自己,最终得出结论:是巧合吧。   在他头脑风暴期间,徐景祎已经找好了视频,是部动画片——怎么又是动画片?   倒不是不爱看动画片……但是祝七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看待了。   这次的动画片不像《小猫莉莉》是部电影,是分集的,每集二十分钟左右,讲述的是两只会开飞机的小老鼠的冒险故事。祝七渐渐看得入迷,直到徐景祎下班,要把手机收走,他恋恋不舍地跟着在手机屁股后面追。   “这么爱看?看得懂么,”徐景祎扫一眼手机电量,“先回家,没电了。”   好吧……   祝七意犹未尽地爬回宠物盒,路上不断回味着动画片的内容。   回到家,徐景祎不让他边充边看,他只能眼巴巴地守在充电的手机旁,等到闪烁的指示灯一变绿,立马叫道;“叽!”   手机充好电啦!   听见叫唤声,徐景祎从书房出来,帮他打开动画片。   小仓鼠趴在屏幕前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徐景祎却没走,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看它。   主人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幽幽凉凉的,带着几分问责。随后伸手点点屏幕,把动画片暂停。   祝七惴惴地和他对视。   “小没良心,”徐景祎说,“给你看动画片,你都不知道感谢的么。”   啊,坏了。   祝七恍然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   作为一只宠物小仓鼠,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讨主人的欢心呀!   他如梦初醒,摆动着短小的四肢朝徐景祎爬行而去。   徐景祎伸手,祝七蹦跶到他手上,在他手心打了个滚,而后顺着他的衣服布料一路往上攀爬。   仓鼠爪子抓得不牢,担心它掉下去,徐景祎帮忙托了托。   最后毛绒团子停在他肩窝,站立起来,两只小爪子抱住他的脖子。   脖子是一个敏感的部位,野兽捕食,咬住这里即是一击毙命。   徐景祎顿了顿。   可一只小仓鼠,能造成多大威胁呢?   小小的爪子甚至没有多少力度,柔软的一团,皮毛蹭在裸露的肌肤上略带几分瘙痒。   毛绒团子身高有限,即便站起来也没有多长,徐景祎感受到它用那凉凉的粉粉鼻子碰了碰自己的脸。   像是一个轻轻的、害羞的亲吻。   “叽。”   对不起呀,谢谢你,你真好。   声音也小小的,呐如蚊鸣。   徐景祎忽然觉得刚才因为“被冷落”而跟一只小仓鼠计较,实在是很幼稚的行为。   男人不说话,也没有反应,祝七不知道自己的讨好卖萌有没有起作用,于是又亲了亲他的脸:“叽!”   别生气啦!   “好了,知道了,”徐景祎把他捉了下来,“去看吧。晚点送你个礼物。”   礼物?   祝七睁大了眼,这是他第一次从现任主人口中听到“礼物”两个字!   然而如果从实际行为来看,他认为徐景祎已经送过自己两个东西了。一个是新的豪华仓鼠别墅,一个是主卧里的小楼梯。   对他来说,这都是礼物。   但是主人说要送礼物,哪只小宠物会不开心呢!   祝七好想现在就拿到那个礼物,但送礼物的人很沉得住气,以至于动画片都不香了。   仓鼠在客厅看动画片,徐景祎便也坐在客厅看书。   接收道毛绒团子灼灼期盼的眼神射线第二十三次时,他“啪”地一下合上书,问:“很想要?”   毛绒团子双目放光。   这纯净又闪亮的目光互让徐景祎心下产生了一丝迟疑。   有句话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他给毛绒团子准备的“小礼物”,自认为并不是多精致的东西。   它会喜欢么?   但徐景祎不是会被不确定绊住脚的人。迟疑不过在心头盘旋数秒,他起身回到书房,将东西拿了过来。   “给。”   祝七眨眨眼,看着他递来的小礼物。   真的很小——是个瓜子模样的小抱枕!   毛绒团子愣了一下,随即将抱枕一把抱了过去。   它兴高采烈地唧唧叫唤,抱着抱枕在发沙上转圈打滚。   徐景祎莫名松了口气。   幸好,它好像还挺喜欢的。   ——简直太喜欢了!   祝七高兴坏了,抱枕柔软,有一定的回弹性,尺寸正正好,比他平时抱着睡觉的瓜子可舒服多了!而且还有徐景祎身上那股令鼠安心的味道,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小仓鼠开开心心地抱着瓜子抱枕滚上自己的气味,一抬头,从徐景祎低垂的眸子里看见难得的笑意。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暂时放开抱枕,在男人的托护下再次爬上对方肩头。   鼻子抵在徐景祎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叽!”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徐景祎捏捏他的屁股:“嗯。” 第25章   因为从小的睡眠习惯,祝七在家乡有很多抱枕,有自己买的,有父母和哥哥姐姐们送给他的。各式各样的尺寸,光是留在床上不时换着抱的都占了大半张床。   来到人类社会后,他的抱枕就成了日抛的真瓜子。远没有家里的抱枕手感舒适。   毕竟作为一只宠物小仓鼠,他也不奢求主人对他的需求和喜好了解得这么细致。   可是徐景祎做到了。   这么小的抱枕,他是从哪里买的?人类世界应该没有这种尺寸的抱枕,也许是找谁定制的。   真是辛苦他啦!   祝七好开心,决定要更加尽职尽责地干好这份工作。   他这一整晚无论做什么都带着小抱枕,动画片也不看了,粘着徐景祎当跟屁虫。   连徐景祎洗澡的时候都要跟到门口。   “跟一晚上不累么,”徐景祎把他从地上抓起来,在手里揉了一下,“……你到底是仓鼠还是狗。”   当然是仓鼠狗啦。   祝七骄傲地想。   但仓鼠小狗也是知道哪里可以跟,哪里不可以跟的。徐景祎进浴室后,他乖乖地带着抱枕上床。   闲着无事,他试着联系宠物基地。   无缘由的昏迷总得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从上次交谈不顺利的通讯中,祝七听得出基地那边的语气有些严肃。好像有什么糟糕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的确是挺糟糕的。   现在又联系不上基地了。   祝七半是忧愁,半是迷惘,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只能抱紧自己的小抱枕。   徐景祎洗完澡,带着沐浴露清新的味道回到床上。和平时一样,他上床后没有立即入睡,今天靠在床头在看一本杂志。   封面是一只金毛犬,祝七爬到他怀里凑热闹,发现这是一本宠物相关的杂志。   正翻到的这一页有半面是两只猫的照片,剩下的文字部分是投稿人描述的自家猫咪的小故事。   好可爱的小猫!   祝七两眼放光,鼠脑袋凑到照片前来来回回地看。   这段时间的生活在安逸和意外中反复交叉,他都忘了自己来人类世界当宠物的初心——是为了养猫呀!   他原本快放弃了这个念头,但现在徐景祎居然在主动看这样的杂志?   那是不是说明,养猫大计又有希望了?   毛绒团子整个都快贴在书页上,徐景祎把它挪开一些,谁知下一秒它又往前凑。活像是见着了心心心念念的偶像明星的小粉丝。   图片上的猫有什么特别的?   他拦住仓鼠的视线,往回揽了揽:“别看了,这是你的天敌。”   毛绒团子从他手底下钻过去,两只短手举起,像一张饼似的“啪”一下张开贴在照片上。   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叽。”我喜欢这个。   徐景祎沉默片刻,把它放回盒子里,放下杂志准备熄灯,口吻很是无情:“你们没有结果的。”   小仓鼠一口咬在抱枕上。   哼。这次没有,下次、下下次……总会有的。   徐景祎熄了灯,却一反往常的快速入睡。祝七在盒子里动一下,他就会睁眼看过来,这让祝七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是自己闹出的动静打扰到他休息,赶忙不再乱动。   可过了一会儿,祝七的屁股被戳了一下。   怎么这么喜欢戳鼠屁股呀。   他抬抬屁股,挪开。   “没睡?”徐景祎出声。   睡着也要被你戳醒了。   祝七心说。   他刨刨垫材发出声音,以此回复徐景祎自己还醒着。   徐景祎不戳他屁股了,而是找到他的耳朵,捏着揉了揉,说:“不会再睡34个小时了吧。”   听不出来是询问还是警告威胁。   但是这种事情,祝七怎么敢保证。他自己现在都过一分钟是一分钟呢。   他是只诚实的仓鼠,不会对做不到的事情下承诺,只好抱着刨开垫材,带着自己的小抱枕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徐景祎似乎并不指望得到回答,片刻后呼吸趋于平稳,睡着了。   说来也奇怪,祝七昏迷了34个小时,从下午四点醒来到现在,还不足八个小时,可他现在竟然又困了。   是因为生物钟吗?他现在和徐景祎一起睡觉、一起醒来,作息都被同化了。   小仓鼠抱着瓜子抱枕,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乡。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祝七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又来到了徐景祎的办公室。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他愣愣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心想不对呀,怎么睡得这么死?平时睡得再好,徐景祎起床的时候他都会醒一下,然后再接着睡回笼觉。   晕晕乎乎的,搞不懂。   徐景祎正在看一份资料报告,见毛绒团子醒了,把提前备好的粮推过去:“吃饭。”   毛团子翻出盒子,慢吞吞地埋进粮食碗里。   吃完,小仓鼠跑到他手边蹭蹭,像是在撒娇。   徐景祎空出一只手撸鼠,很快一张完美的鼠饼在桌面上制作完成。   半晌,他放下手里的资料,问:“害怕坐高铁么。”   祝七当然不害怕,他又不是普通的仓鼠,连飞机都不会怕。   可是人类不知道呀,不然当初徐景卉也不会把他留下了。   但是徐景祎为什么要这么问?   就算回答了,人类也听不懂吧。祝七安静地趴着,没有给反应。   见状,徐景祎沉吟片刻,自顾自下了正确结论:“那就当你不怕。”   说完,祝七看他在电脑上打开了某个聊天软件,给一个叫“吴枫”的人发消息:[订票吧。]   对面回复迅速:[好的,徐总]   发完消息,徐景祎继续撸他:“过几天出差,你跟我一起。”   祝七眨眨眼,随即雀跃起来。   可以出去玩了!   34个小时的昏迷看来是把他的主人吓坏了,现在带着他上班不算,连出差也要带着他。   祝七心里半是愧疚半是欣喜,在出发前的两天被带去体检的时候全都转化成恐惧。   好在这个过程很快,想到马上就能去“旅游”,他眼一闭腿一蹬,满腹壮烈地配合兽医做检查。   滑稽的小模样逗乐了兽医,兽医戳戳它柔软的屁股:“这么可爱呢。”   祝七挣扎着把屁股挪开。   徐景祎护了护毛绒团子,淡声道:“它不喜欢被摸屁股。”   兽医哈哈一笑:“这样子啊,抱歉抱歉。”   祝七却幽怨地看向他。   原来你知道呀,那还老戳?   徐景祎面色如常地无视鼠团子怨怼的目光。   出发当天,徐景祎早早带着仓鼠来到车站,让吴枫看管行李,然后去办理宠物托运。吴枫不由对着老板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他老板是个仓鼠奴啊,那么冷脸的一个人,反差也太大了   这几天,徐景祎无论去哪儿都带着它。自从34小时深度睡眠后,小家伙在白天似乎变得更嗜睡了,每回睡过去,他都会数着时间,看它多久能醒。   毛绒团子的嗜睡表现得断断续续,每次不超过两个小时,但醒来精神不了多久,又会睡过去。像是喝醉酒,一整天都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里。他不知道团子自己是否也察觉到这些异常。   虽然猜测自家这只小仓鼠大概不太寻常,但此时也只能委屈它一下了。   希望这几个小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祝七当然是察觉到了的。   他比徐景祎更清楚自己的生理状况,不仅睡得多,他还吃的多,偶尔会在类似“生长痛”的抽疼下醒过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之前也有过。   然而体检结果显示,他是只健康的仓鼠。   祝七隐隐感到不安,却束手无策。   尤其和徐景祎分开时,看见他轻蹙的眉头,更不安了。他默默抱紧自己的小瓜子,上面徐景祎的气味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散,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托运车厢里还有不少其他的宠物,祝七的宠物盒子被一块布盖着,看不见,却闻得到许多杂乱的味道,偶尔会有两声猫叫。   祝七抱着布满主人气味的小抱枕,在昏暗中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到达目的地。   “生长痛”又在隐隐作祟,祝七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正躺在徐景祎手心里。而徐景祎坐在一辆车上,旁边是没见过的一名中年男子,那位秘书小哥则坐在副驾驶。   车子开得平稳,中年男人语气熟络:“徐总,既然来了就多待几天吧,事情办完后,去我的温泉山庄放松放松怎么样?我现在就给您安排。”   “先不麻烦,到时再说,”和对方的热情不同,徐景祎的反应显得疏离而冷漠,见手里的小仓鼠醒转,他低声道,“醒了?”   男人看了眼仓鼠,又看看他,心想这位主儿是转了什么性子。   对人说话都没有对一只仓鼠说话温柔。   祝七自然地抱住徐景祎的手指蹭蹭,顺便咬住他递来的睡后小零食,咔咔啃起来。   徐景祎把瓜子抱枕从它肚皮上拿开,放回宠物盒里。   “慢点吃,没谁跟你抢。”他食指按在毛绒团子柔软的肚皮上揉了揉。   送他们到达下榻的酒店,中年男人便离开了。   徐景祎的房间是个宽敞豪华的套房,祝七吃饱喝足,精神起来,随即被放到地上自由探索陌生的环境。   楼层很高,窗外是另一片不同却又相似的城市高楼,此时刚刚入夜,灯火七零八落地闪烁亮起,不多时便连成片。   徐景祎洗完澡,叫了客房服务送餐上来。   祝七跑到椅子边,被他捞到桌面上。   是一份面和一碗汤,他好奇地凑过去嗅嗅,好香,和家乡一种面的味道闻着好像。   徐景祎任它闻了会儿,见它再凑近就要栽进面里了,只好推着仓鼠脑袋把小团子往后抵了抵:“意面,你不能吃。”   说完一顿,在心里变成疑问句:能吃么?   这似乎不是一只寻常仓鼠。   闻到和家乡美食相似的东西,祝七的思乡之情有些泛滥,他眼巴巴地瞅着徐景祎,瞅得对方率先败下阵来。   徐景祎截了一小段,在蘑菇清汤里涮干净油脂和盐分才放到它面前。   毛绒团子嗅嗅,小口小口吃掉了。吃完,又用那双黑亮的眸子盯着他。   “不行。”徐景祎无情地拒绝了它的再次加餐请求。   好吧。   祝七砸吧砸吧嘴,可怜兮兮地回味刚才的味道。真的连味道都好像。   小仓鼠并不强求,实际上他从刚刚开始就又有点困了。   舟车劳顿,徐景祎今晚也睡得早。   毛绒团子已经先他一步抱着抱枕会梦周公,和在家里一样,它的床铺依然在自己枕头边。   半夜,祝七在一阵不安稳中醒来。   四肢隐隐的抽疼,它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难受,窸窸窣窣的还吵醒了徐景祎。   男人打开床头的灯,半撑起身子,皱眉把仓鼠捞到手里:“怎么了?”   祝七哼哼唧唧地说难受,当然也不认为徐景祎能听懂。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像是要扯着他的脑袋往下坠,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手里晕乎乎的仓鼠像是突然受了某种刺激,毫无征兆地往外跳。   徐景祎心头一紧,刚要将它重新捉回来,然而眼前一花,同时床铺往下重重一陷,雪白的毛绒团子在转眼间蒸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团蓬松、微微卷起的银白色头发,随着落下而飘动起伏。   ——棉花糖一般的白发下,是少年纤细光.裸的身躯。   徐景祎在这一瞬间失了声音。 第26章   祝七也完全懵了,僵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对上徐景祎那双微微泛蓝的冷厉眸子,他猛然回神, 第一反应就是跑。   然而还没等他手脚并用地滚下床,被子一掀,落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盖住了。   室内灯光大亮,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怔怔地看着已经下床的男人。   和他光溜溜的裸体不同,徐景祎规规矩矩地穿着睡衣。此时正在翻行李箱。   祝七不知所措地裹紧被子,用眼睛规划路线。   如果徐景祎要报警捉妖怪,他就从这里下去,然后这样那样逃跑……   这时一套衣服抛在他面前。   “穿上。”   徐景祎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口吻辨不出喜怒,看过来的目光淡淡的,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探究。   少年那对陷在柔软头发里的仓鼠耳朵抖了一下。   白皙纤细的胳膊犹犹豫豫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衣服的一角,缓缓往回拖。终于把衣服拖进被子里,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徐景祎顿了顿,偏头撇开视线。   祝七悄悄松口气,连穿衣的动作都不敢太大,窸窸窣窣好一会儿,终于把衣服裤子穿上。这套衣服是徐景祎的,和上次一样,相当不合身,裤头松垮,所幸是条系带的运动裤,绳子扯了一大截出来才稳稳当当地圈在腰上。   而且,没有内裤……   但区区一条内裤,和眼下的情形相比微不足道。   祝七边穿边想,现在该怎么办?   徐景祎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刚才好像是有惊讶的,但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冷静下来?不生气吗?不觉得仓鼠变人可怕吗?等穿好衣服,他会怎么做?会问自己什么问题?又该怎么回答……   鼠脑快烧干了。   窸窣作响的声音停了一阵子,徐景祎问:“穿好了?”   祝七声音小小的:“穿好了……”   男人这才把头转回来。   他的衣服对少年来说过于宽松了,裤子勉强勒在腰上,上衣是件圆领长袖,领口大了一圈,耷拉在凸出的锁骨上,肩线本就有一点落肩的设计,现在更是直接掉到了手肘处,长长的袖子不得已翻了好几卷堆在手腕,跟裸露出来的细白手腕相比显得累赘又拥挤。   整个人坐在那儿,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对上眼的瞬间,祝七仓惶低头,发觉自己还坐在人家床上,而本应在床上美美睡觉的人类却被迫站着,他屁股开始一点点往外挪,能感受到徐景祎一直注视着自己,像一道催命符。   脚刚要放下去,对方终于出声。   “待着别动。”   冷冰冰的语气让仓鼠耳朵又抖了一下。   祝七收回脚,在床上正襟危坐,做错事似的,垂头耷脑地等着挨训。   他心里绝望的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徐景祎说话的口吻回到了他们最初相处的时候,这段时间的工作全部白干。   这句话说完,徐景祎便不再发言,祝七隐约觉得他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腹稿打了好几遍,开口的时候还是忘个精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下文,他该怎么解释,一只仓鼠是如何变成人的?   “所以,你是妖?”   祝七愣了愣,“妖”这种说法,在动物世界也出现过。   古早之前的传说里,据说这是第一批始祖兽人曾经的自称,是从人类社会学到的。不过始祖兽人们很快发现自己和人类所说的“妖精”不同。人类世界的“妖”是一种吸收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精怪,据说有千变万化的能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甚至还会从人类身上吸取精气一类的东西,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可动物世界的兽人们不是这样的,他们除了能在人类形态和兽类形态之间转变,其余的什么本领也没有。   和现在相比,过去的兽人们更受本能天性的驱使,即便是人类形态的身躯,其实也并没有多像人,而是人不人、兽不兽的。是经历了千千万万年的繁衍进化,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据说,越来越像人,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动物在“生前”得到人类的宠爱与善待。   祝七不擅长撒谎,犹豫着是否要承认。   他不是妖,可徐景祎这么问,似乎说明能接受“妖”这种说法。、   何况,他始终记得不能扰乱两个世界的规则。   虽然这种规则未经证实,但兽人们一直是这么做的,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运行法则,这没什么不对。   于是祝七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修炼多久了?”徐景祎又问。   祝七犹疑不定,磕磕巴巴地答:“十……八年?”   这是他在家乡的年纪,和人类一样,刚刚成年。   然而徐景祎听完这个回答,陷入了沉默。   完了,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祝七脊背僵直,紧张地抠着膝盖,想要补救,但想到家里最皮的五姐和六哥,选择了闭嘴不谈。有个词叫,多说多错……   他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徐景祎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   漫长的半分钟,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最终,徐景祎宣判道:“十八年,该说你是天才还是……”   没再继续说下去。   祝七心脏怦怦直跳,心想原来在人类世界,十八岁的妖是天才吗?可他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可他也听不懂徐景祎想表达什么。   五姐和六哥曾说,不确定现状的时候,装聋作哑是最好的办法!   祝七持续静音,没有搭茬。   而徐景祎没有在年龄上继续追问,转而问道:“有名字么?”   祝七老实道:“有,我叫祝七……”   “祝七,”男人缓缓重复一遍,“这么简陋的名字。”   一听这话,棉花糖头发里的仓鼠耳朵又快速抖动一下。   “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七个孩子,”少年难得说了长句,像头发一样柔软的声音好似有点不高兴,又怯怯地不敢表现出来,“这是爸爸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意思是,不许说他的名字简陋。   但是就连反驳的时候都垂着个脑袋不敢看人。   这胆子又大又小的模样,变成人了还是一样。   徐景祎不自觉勾了勾唇。   他顺势往下问:“你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姐姐?”   蓬松的棉花糖头发上下晃了晃,谈到家人,他放松了许多,像是忍不住炫耀似的:“三个哥哥,三个姐姐。”   徐景祎“嗯”一声:“你父母呢?家里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就放你一个人……一只鼠,出来乱跑?”   祝七嘟嘟囔囔地:“我没有乱跑……”   “你是被徐景卉买回来的——把你转交给我的那个女孩儿,是我妹妹,”徐景祎冷酷地说,“没有乱跑,怎么会在宠物店被当成商品售卖。”   那是,那是——   那是我自愿的呀。   祝七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说得多了,就得提到自己的家乡,他极力避免:“那个是……是意外。”   “什么意外。”   “……我、我跟家里人……走散了,”祝七硬着头皮编造,膝盖的布料如果不是质量极佳,这会儿搞不好都要被他给抠破,“我找不到他们,然后就,那样了……”   他边说边想,五姐现在或许也早到了人类世界,可他不知道五姐在哪儿,也联系不上……这么想,他也不算完全说谎。   祝七垫起了一点底气。   徐景祎一时无言。   审视的目光再次落下来,片刻,他接着问:“还记得在哪儿走散的么。”   祝七默念着多说多错、多说多错,选择闭嘴摇头。   “记得周围的环境么?”   摇头。   “怎么走散的?”   摇头。摇头   “走散多久了?”   摇头摇头摇头。   “想回家么?”   摇……这个不能摇!   祝七硬生生止住惯性动作。   见状,徐景祎不咸不淡地道:“哦,想回家。”   本来没那么想的。   现在想了……   “可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帮不了你。”徐景祎说。   祝七当然知道他一个人类,帮不了自己什么。可听见徐景祎漠然的话语,他还是有点难过。   明明他还是只鼠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多好呀,现在一切都变了。   偏偏这个时候,徐景祎还要严厉地对他:“老低着头干什么,你是妖还是我是妖,我还能吃了你么。”   祝七抿了抿唇,直到现在才终于正眼看他。   看见少年委屈耷拉下去的耳朵,眼里含着怂巴巴的委屈和控诉,徐景祎微微一顿,不再逗他:“现在轮到你了。”   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眸子眨巴两下:“……我?”   “嗯。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祝七张了张口,踟蹰片刻,问徐景祎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不害怕吗?”   作为一个人类,面对突然变成人的小动物,是不是太淡定了?   徐景祎怎么会怕,但看着少年的脸,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怕。”   祝七睁大眼。   徐景祎继续道:“所以刚才对你说话刻薄了点,抱歉。”   原来是这样!   祝七恍然大悟,难过和委屈顿时消弭大半,是他错怪徐景祎了。   剩下的小半,在徐景祎的下一句话里也消散殆尽:“而且,你是我养的仓鼠,这么一想就不怕了。”   祝七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呀,吓到你了。”   心脏刚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击打了一下,在少年清澈的眼神中升起一丝欺负小朋友的愧意。徐景祎默然两秒,说:“没关系。”   “我……我不是故意的,”开了个不错的头,祝七解释起来就顺畅多了,“按理来说,我变不成人的,但是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本来想赶紧跑远一点,不吓到你的,但是没来得及……”   “你一只仓鼠,能跑到哪里去。”徐景祎说。   这番语气很是熟悉,仿佛此时祝七还是那只可以在他手里打滚翻肚皮的小小仓鼠。   祝七泄气:“……好吧,你说得对。”   “那现在呢,也变不回去了?”   祝七丧头丧脑地:“嗯。”   少年继续抠着膝盖处的布料:“你之前照顾我,对我很好,谢谢你,我现在这样……不会一直赖着你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又变回去,但这段时间我会努力想办法回家的。”   养只仓鼠和养一个仓鼠变成的人完全是两件事,徐景祎现在态度这么平和,已经是撞大运了,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你要走?”   “嗯……”   “你能走去哪。”   “嗯?”   徐景祎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一只手摊开,问他:“身份证,有么?”   这个很好理解,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身份凭证,家乡也有类似的东西,祝七摇头:“没有。”   拇指扳回去,徐景祎又问:“户口本。”   这是个陌生词汇,祝七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是户籍证明,”徐景祎解释,“上面会登记你的家庭关系、每个家庭成员的基本信息。”   祝七摇头,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徐景祎的食指也扳回去。   还剩下三根手指。   “驾照。”   摇头。   “护照。”   摇头。   “银行卡。”   摇头……   又是一轮你提问我摇头。   到最后,徐景祎十根手指全军覆没,祝七变成了一个人形拨浪鼓。   握成拳的手再摊开,两手空空,男人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你能跑哪去。”   祝七:“。”   祝七呐呐:“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待在你这儿呀。   “为什么不能?”   祝七抬眸,瞪大的眸子里写满惊讶。   徐景祎面色沉静:“我还没好心到接济一个陌生人,但你……至少我养了两个多月,让你去外面自生自灭,我也没那么不讲道理。”   “在找到家之前,你可以先待在这儿。”   祝七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眼眶便红了。   徐景祎浑身僵住,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哭什么。”   “没哭,”祝七把涌上来的情绪憋回去,咕咕哝哝,“徐景祎,你人真好。”   徐景祎看着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   也是,这不是只普通仓鼠。   徐景祎看看眼时间,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床干净的备用被子,床上的调换:“先睡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带着被子和另一只枕头去走向沙发,祝七叫住他:“你不睡床吗?”   “你睡。”   徐景祎人高腿长,挤在沙发上怎么想都不会舒服。祝七慌忙下床:“对不起,我没想霸占你的床……”   没有拖鞋,他赤脚踩到地上,衣服裤子顿时顺着地心引力往下坠,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穿着裙子似的,显得身形愈加娇小。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景祎皱了皱眉,“把鞋穿上。”   房间里配备了两双室内拖鞋,都放在床头柜最下层的置物架上。徐景祎已经穿掉一双,还剩下一双。   见他皱眉,祝七耳朵有些紧张地绷直,赶紧弯腰去拿鞋子。   一弯腰,领口斜斜地半滑下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明明都是男性,徐景祎却莫名移开了眼。   “穿好了,”少年乖乖地报备,“你来睡床吧,我睡沙发就好。”   “不用。”   祝七没动,倔犟地认为是自己的原因。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徐景祎是个很在乎私人领域的人,大概是因为突然变成人的自己在他床上呆了那么久,所以他宁愿去挤沙发也不愿来床上睡了。   身板那么小只,人倒是犟得很。   徐景祎沉吟:“非要我睡床上?”   祝七点头,又摇头,说:“我没有要强迫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休息好。”   少年表情认真且诚挚,徐景祎被他看得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他觉得这只小仓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别傻站着,”他抱着被子枕头往回走,“你也上去。”   大床一分为二,两人各占半边,各盖各被。   再次熄灯,黑暗的房间内没有了其他声音,只剩下各自的呼吸声。   祝七僵直地躺在床上,不敢乱动,睁着眼毫无困意。直到这时,他才有种恍然梦醒的感觉,可一切又是那么不真实。   徐景祎真的好厉害呀。   对超出人类认知的事情,哪怕是被吓到了,也能快速平静下来,接受得这么快。不仅没有骂他驱赶他,还允许他留下、分一半床给他……   祝七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徐景祎。   他冥思苦想了好久,身侧忽然响起徐景祎低沉的声音:“还不睡。”   祝七愣愣:“你怎么知道?”他刚刚可是一动都没动。   徐景祎不答:“睡不着?”   “嗯……”怕被嫌麻烦,祝七立马又道,“可能是白天睡多了,现在不困。”   徐景祎“嗯”了一声。   就在祝七以为徐景祎睡着的时候,又听对方问:“抱枕必须得是瓜子?”   祝七老实答:“不是,我喜欢舒服的。”   徐景祎:“知道了。”   室内再次安静。   变成了人,那个小小的拇指抱枕被迫下岗,祝七睁着眼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才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他悄悄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暂时当作抱枕阖上眼。   第二天,徐景祎先醒来。   祝七睡得正香,早已不是昨夜入睡前那安安分分的睡姿,侧躺蜷缩着,被子大半被当做抱枕。搂成皱巴巴一团,少年半边身子在外面,一条腿搭在被子上,又宽又长的衣服卷曲上去,隐约露出一点腰线。   徐景祎扯过被子,给他把漏风的腰腹盖上。   洗漱出来,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抱着被子双眼朦胧地坐着,显然还在犯困,本就自然卷的头发睡了一夜后乱得像鸡窝,把短小的耳朵都埋住了。   他揉揉眼睛看过来,两秒后,浑身一惊,霎时双目清明。   徐景祎真想问到底谁才是那个身份暴露的,怎么一只妖反而怕人怕成这样。   “早。”徐景祎拿起领带,口吻自然地打招呼。   “早……”祝七说,“你要出去了吗?”   “嗯。”   对了,徐景祎是来出差的,有正事要做的。   一夜过去,昨天的事仿佛成了场梦。   祝七看着他系好领带,整理袖口,忍不住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吴枫:“徐总,张总的车已经到了。”   “好。”   徐景祎穿上外套,对上少年不安又期盼的目光,他动作不由缓了一下。   “顺利的话,下午三点之前。早午餐我会联系酒店送上来,你无聊了可以玩手机看电视,电脑我确认过了,也能正常使用。你在房间好好待着,不要乱跑,那部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难得在日常生活中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顿了顿,强调一句:“等我回来。”   祝七认认真真地记下他说的话,保证道:“我记住了。”   这副听话的模样,让徐景祎差点儿脱口而出某个夸奖词。他把那个字咽下去,改回自己一贯的回应:“嗯。”   吴枫终于等来老板,他恪尽职守、老实本分,老板的门一开一合也没有往里窥探一眼。尽管刚刚的那番话,他在门口听了个七七八八。   起初他还以为徐总是在跟谁打电话,言辞令人犯嘀咕,怎么听着像是在嘱咐小孩儿?难不成徐总其实隐婚有娃了?然而接着他就听见另一个回答的声音,很年轻的男声,像清澈的大学生。   当过好几年秘书、换过两任东家、深谙豪门八卦之癫狂的吴枫内心大受震撼,这哪儿是打电话啊,徐总这是屋里有人!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昨天徐总进房间的时候不还是一个人一只鼠吗?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他的第三任东家步履稳健地走在前头,挺括的肩背一如往常英姿风、一丝不苟。   可吴枫心中的滤镜却悄悄地产生了一丝裂痕。   -   徐景祎离开没多久,便有人来敲门送餐。   早餐很简单,一份三明治、一碗什锦水果和一杯温热的燕麦奶。三明治分量不小,不过祝七很久没变成人类模样吃东西了,这些吃完还觉得不够。   上次在华阿姨那儿被投喂了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有点馋。   祝七吃完饭,试着联系宠物基地,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不知道这次会维系多久的人形,还会像上次那样一两天就变回去吗?   如果一直变不回去,也联系不上宠物基地,他岂不是就要这样在人类世界生活了?那到时候得找份工作,赚一些人类世界的货币才能养活自己……   那么首先他得了解人类世界呀!   祝七如梦初醒,立刻坐到了电脑前面。   人类世界的电子产品和动物世界的略有不同,但基本相通。要搜索的东西有点多,他一时无从下手,思考过后决定先从最感兴趣的开始——搜索框里输入徐景祎的名字。   他看见过徐景卉的名字,虽然不清楚徐景祎的最后一个字具体是哪个,但只打出前两个字,关联搜索里便弹出了相关词条。   徐景祎、徐景晗……   还有徐景祎和司扬……   哇,甚至有徐景卉!   祝七原本只是想看看徐景祎,结果被这一个个词条吸引过去,在八卦与科普中了解到徐景祎的概况以及他周边的人际关系。   他知道徐景祎不简单。   但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   吴枫发现他的老板今天格外爱看手机。   他们从研发交流会辗转到私人会议室,吃过午饭,再到现在参观流水线,一路上徐景祎频繁地查看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吴枫眼观鼻,鼻观心,却立刻想起今早在老板房间门口听到的对话。   好像吃到第一手瓜了……   在徐景祎又一次不经意间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时,同行的某位经理展现了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徐总,您有急事的话,咱们就参观得快一些,您看怎么样?”   徐景祎颔首:“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往这边来吧——”   此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从早上到现在,某只仓鼠杳无音信。电话不打,简讯也不发,甚至他发过去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   总不至于不会用。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的时候可擅长得很。   在经理有眼力见的加速下,今天的行程结束得比预计还早半个小时。   主办方派车送他回酒店,上了车,徐景祎总算空闲下来能打个电话。   “喂?”少年干净柔软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有点含糊地叫他名字,“徐景祎。”   “是我,”徐景祎肩膀微微放松,“在做什么。”   “刚刚在睡觉。”   “又睡觉。”   徐景祎现在对他的睡觉行为多少有点敏感,闻言蹙了蹙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就是吃完饭有点困,”说到吃的,小仓鼠的话密了一点,“今天中午的面好好吃,就是有点多,不过我还是吃完了。结果吃完就好困,所以睡了一下。”   “上午呢,在做什么。”   “在玩电脑。”   “玩电脑,没看到我的消息?”   “手机没在身边……”   祝七问什么答什么,坦诚认真的态度让徐景祎说不出一丁点儿带有责备意味的话。   算了。   跟一只才18岁的仓鼠妖计较什么。小孩儿一个。   他撇开追究,说:“我在回去的路上了,你起床洗把脸,一会儿跟我出门。”   出门!   祝七午睡残留的困意瞬间没了。   “好!”   听着少年明显雀跃起来的音调,徐景祎弯了弯唇。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聆听的吴枫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虽然他老板这一番询问很像是在外工作的家长中途打电话给孩子查岗,但早上那个声音,怎么都不可能是个小孩子。这通电话顿时变得不同寻常……他冷酷无情的老板是怎么了?!   冷酷无情的老板在经过路边一家男装店时叫停,亲自下去买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   他没让吴枫跟着,整个过程很快,不超过五分钟。   吴枫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和速度飞快瞅了一眼购物袋。   卫衣,牛仔裤,鸭舌帽,白色运动鞋。嗯,非常清纯男大学生。   到达酒店,冷酷无情的老板拎着清纯男大套装回房,留下一句“今天辛苦了”。   吴枫心想,工作还能吃瓜,不辛苦,只要您别大休假的半夜打电话让我给清纯男大买草莓就行……   -   一打完电话,祝七立马起床洗了脸漱了口,把自己打理成可以随时出门的模样。   然后等着徐景祎回来。   房间门传来“滴滴”的电子音,他立刻起身迎过去。   少年步履轻快走来的样子,让徐景祎想到他还是只仓鼠时,屁颠屁颠跑来玄关的模样。   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变成人的祝七不会像仓鼠那样粘到他脚边,不知是畏惧还是不自觉的分寸,他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你回来啦。”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只是在酒店,眼前的“人”更是身份不明,可他带着暖融的笑意说出这句话,徐景祎心里某处像是被拨动的琴弦,发出微弱的嗡鸣震动。   “嗯。”他应道。   祝七有些迫不及待:“我们现在就出门吗?”   徐景祎后退一步,上下扫视他,问道:“你打算这样出门?”   祝七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套衣服,被男人这么问,他也没觉得尴尬,真诚地阐述事实:“可我没有别的衣服。”   徐景祎当然知道他没有。   “换上,”他把手里的两个购物袋递过去,“暂时穿着,出去再买。”   祝七接过袋子,眼睛一下就亮了,对徐景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你。”   房间窗帘大开,他们这间房朝向不错,日出日落都能看见,房间里一整天都能沐浴到阳光。午后日头最足的时间段已经过去,十月上旬的日落已经比夏季来得早,阳光失去了最亮眼的颜色,慢慢晕染上橘色的光调。   少年银白色的头发和感激的笑容沉没在背光里,依然有点晃眼。   徐景祎指尖微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不用。”   祝七怕徐景祎久等,换衣服的速度很快,穿上鞋,再扣上徐景祎专门买来给他遮耳朵的鸭舌帽,他看上去终于像个普通的人类。   “合身吗。”徐景祎边打量边问。   “嗯,合身的,”祝七动了动帽子,没过两秒,手又从帽子底下钻进去挠挠脑袋,“这个帽子……压着耳朵好不舒服。”   但是不戴不行,他的鼠耳朵根本收不回去。   “别动。”   祝七立马不动了,徐景祎走过来给他调整了一下:“现在呢。”   “啊,好多啦,”祝七习惯性地夸,“谢谢,你好厉害。”   “……走吧。”   上一次仓促变人,祝七是在兵荒马乱中捱过去的,如果不是遇到华阿姨那样的好人,他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后果,根本没精力去关注人类世界到底怎么样。   而这次跟着徐景祎出门,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   但他腿没有徐景祎那么长,边走边四处张望,走两步就落后了。   反复几次后,他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乱飞的视线,紧紧跟着徐景祎的步伐。没几步,徐景祎的速度变慢了。   “我们要去哪儿?”祝七期待地问他。   “先去买衣服,然后吃饭,”徐景祎回去一趟,脱掉了商务装,也换上一身休闲的衣服,冷冽褪去一些,多了几分随性的闲适。可这也挡不住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想走路过去还是打车。”   酒店所处的地段挨着商区,走路过去十五分钟左右。   祝七的眼神黏在一辆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公交车上:“可以坐公交车吗?”   家乡的中心城市里也有公交车,但远没有人类的这么壮观,人类世界的公交车,居然是双层的!啊,又过去一辆,不仅双层,上层甚至是敞篷的!   徐景祎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坐公交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7岁,父母带着他和弟弟坐的一趟观光线路的巴士。   “……可以。”他拒绝不了小仓鼠投射过来的星星视线,太灼人。   旁边就有站台,徐景祎寻找着最快捷的车辆路线,祝七也凑在旁边看。边看,他边指着站点比划。   “这里我知道,是个网红打卡点。”   “还有这里,有这个城市最大的电玩城。”   “这个……”   他像献宝似的,口吻中洋溢着“快夸我”的意味。   徐景祎听了会儿,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祝七说:“我在网上看的。”   “你上午玩电脑,就是在查这些?”   “对呀。”   还挺聪明,徐景祎想。   他们要乘坐的21路公交车不多时到站,正是祝七想体验的露天巴士。   这一站人还不多,徐景祎走在后面付款,那边祝七已经噔噔噔跑上楼梯。   这种情况下,如果徐景祎对他说一句“跑慢点”,真的很像在带孩子。   他都没这么带过徐景卉。小时候比起他,徐景卉其实更粘徐景晗。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徐景晗和她年纪相差没有那么大,还总笑眯眯地给她买糖吃,相较之下,一个整天冷脸的哥哥不受欢迎是自然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他没怎么带过弟弟妹妹,过了这么多年给他送个弟弟来,让他年近三十体验一把带小孩的感受。   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遮蔽的露天二层只有他们两人。车子缓缓开动,双层的车辆在行进过程中难免有些晃,祝七却觉得有趣,找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风一吹,落在身上的阳光也变得柔和。   祝七的帽子差点被掀飞,他捏住帽檐,对徐景祎说:“这个好有意思。”   徐景祎:“嗯。”还行吧,有点晒。   光线下,徐景祎眸中的蓝色变得清晰许多,也更清透,像一块浸润在浓墨中的琉璃石。   除了猫咪的眼睛,祝七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瞳色,不由凑近了些。   险些被鸭舌帽檐攻击到,徐景祎往后让了让。不太习惯这么近的距离,他问:“怎么?”   “你的眼睛好漂亮。”祝七夸赞。   少年的注视直勾勾的,大胆的模样和昨晚那个唯唯诺诺的怂包简直像两个人。   不过徐景祎也看出来了,这是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仓鼠。   面对不安定的现状,他是畏缩戒备的,而一旦发现自己处在安全线内,就会像朵夏日的花一样,开得愈发热烈。可他这种热烈又不显得咋呼,被一股奇妙的温吞迟钝中和掉了。   真是只神奇的仓鼠。   徐景祎抵着随车晃动、随时可能会暗杀自己鼻梁的鸭舌帽檐把人推开:“坐好,车子开的时候不要乱动。”   祝七:“噢。”   “也不要把头伸出去吹风。”   “知道啦。”   公交路线不是直达,稍微绕了一截路,到站的时候车厢已经上了不少乘客,就连会晒到太阳的二层都有人上来。下车的过程中祝七的帽子差点儿被挤掉,幸好徐景祎眼疾手快替他扶了扶。   而后一只胳膊始终挡在他身侧,替他微微隔开一层拥挤的人潮。   到达商区中心,就热闹多了。即便是工作日,大街小巷的也是川流不息。   和家乡的感觉很像,却又不像。这里比家乡繁华得多。   祝七总喜欢东张西望,人类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但街上往来人数众多,几次被路人隔开后,徐景祎说:“是不是得在你手上套根绳才行。”   祝七自知理亏,想了想,伸手捏住他的衣角:“这样可以吗?”   真的像在带小孩。   徐景祎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说:“别走丢就行。”   祝七:“放心吧,我不会的。”   对此徐景祎持保留意见。   徐景祎的衣服一看就很贵,祝七不敢扯得用力,但多亏这样,他和徐景祎不会再被行人从中间穿插分开。   进了商场他也没松手,就这么被徐景祎一路带到五楼。这一层的人流量明显少了些,各家店铺装潢简洁大气,花一上午在网络上冲浪的祝七认出来其中两个店铺标志,是人类世界有名的奢侈品品牌。   其中一家男装店他记得最清楚,因为网络上说是徐景祎所在的徐家的产业之一。   徐景祎带他进入的正是这家男装专卖店。   “先生下午好,”店员熟练地打招呼,随即一愣,忙道,“徐总,您来了。”   徐景祎淡声应了句下午好,看向祝七:“自己去挑吧。”   祝七没动,而是凑近了小声问他:“你在这儿买衣服,要花钱吗?”   徐景祎睨着他,不知道这小家伙在网上又查到些什么:“问这个做什么。”   “很贵吧……”祝七皱起脸,“你花钱的话,我还能记一记欠你多少,以后好还。你要是不花钱……我该怎么还你人情呢?”   虽然徐景祎没打算让他还,但看着少年苦恼的模样,他顿了两秒,说:“以后再说,先去挑。” 第27章   话是这么说,但祝七是只知恩图报的鼠,而徐景祎的恩一看就还不起。   店员非常热情地带他逛起来,只要他视线停留三秒以上,店员立马着重介绍,赞美的话一句接一句:   “您眼光很好呢,这件是应季的新款,颜色很衬您。”   “您喜欢这种风格吗?很适合您这样的年轻小帅哥呢,会显得肩背非常挺拔的。”   “这条裤子货不多了,和您刚才看的那件衣服可以配成一套,您比例好看,腿长,这种版型刚好合适。”   “这件……”   “那款……”   到后来祝七就算对某件衣服好奇,也不敢多停留。   见状,徐景祎没让店员再跟着。   祝七的表情立刻舒缓了些。   他轻声跟徐景祎打商量:“可不可以不买呀?”   徐景祎:“你打算这套衣服焊在身上?”   “可以去别的店买嘛,”祝七在他的注视下音量渐弱,“买便宜一点的……”   动物世界的货币和人类世界不一样,数字还是看得懂的,他刚刚趁机扫了几眼标签上的价格,被位数吓晕。   虽然在家乡也不是没穿过这种价位的衣服……但这里不是家乡,他现在是只穷光蛋仓鼠。   徐景祎问他:“你真打算还?”   祝七坚定地点点头。   “这么知恩图报,那之前的是不是也要清算一下。”   祝七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这些多少钱?”   “除了这些,还有之前的,你忘了?”   见祝七还没反应过来,他索性揭晓谜底:“鼠笼、楼梯,还有这两个月你每天吃的口粮,这些你不算算么。”   谁知少年只是愣了下,然后说:“这些我已经给过了呀。”   徐景祎:“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祝七用那双纯真的眸子望着他,理所当然地说:“我每天都在用身体还啊。”   刚刚走开店员此时正在不远处接待另一位顾客,听见这话脚下一滑,差点儿把高跟鞋踩断。   这是什么劲爆的发言啊?!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吗?   徐景祎:“……”   徐景祎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小小地震了一下,微微蹙眉:“别胡说。”   祝七疑惑,他说的是事实呀:“你不是每天都把我捧在手心摸吗,我以为你很喜欢。”   作为一只宠物仓鼠,撒娇卖萌给主人提供情绪价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一直觉得徐景祎在撸自己的时候心情都挺好的。难道不是吗?那说明他的工作做得好失败……   店员扶了扶墙,有点晕瓜。   徐景祎:“……”   徐景祎:“。”   行。   他大概懂了,这只小仓鼠缺乏人类的语言认知。   徐景祎认为这个话题得暂时打住,再说下去,不知道他嘴里会什么惊世骇俗的句子来。   犟脾气的仓鼠磨磨蹭蹭的,怎么也不肯在店内消费。徐景祎本意是想让小孩儿穿点好的,何况自家品牌的东西总归熟悉些,现在僵持不下,他只好做了让步。   只是走的时候店员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们往下两层,这一层的服装价位比较亲民,符合穷光蛋仓鼠的需求。   虽然还款报恩一事还没有定论,但祝七的心理压力消减许多。   他在店员的推荐下配了一套衣服去试穿,这身衣服和他头上的鸭舌帽不太搭,店员建议道:“小帅哥,要不把帽子摘一摘吧?这样更看得出效果。”   祝七一把捂住头上的帽子,冲她摇摇头:“不用,我得戴着。”   店内一天来来往往无数顾客,许多顾客都会有自己的小坚持,店员不强求,心里却遗憾地想着这么漂亮又可爱的脸蛋遮住真是可惜了,要是摘了帽子,随便拍一张穿搭照,发到店铺官号上都打一波火热的广告。   还有和这小帅哥一起的那位冷脸的大帅哥也是……可惜他只是作陪的。   买衣服的时候徐景祎基本不管祝七,随他挑选试穿,也不发表意见,只会在他衣服某处没整理好的时候顺手帮着捋一捋扯一扯,确定要了就去刷卡付钱,整个一行走的ATM机。   等他又一次掏卡刷钱时,祝七忍不住发出感叹:“你跟我三哥好像。”   这是他头一回提起具体的某个家人,徐景祎顺势重复:“你三哥?”   “嗯,”提起家人,少年总是轻快愉悦的,“每次跟三哥出门,他也是光付钱不说话,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五姐总说他闷,但我觉得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对我们的关心。”   付完款,徐景祎收回自己的卡,顺手接过打包好的衣服:“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三哥一样闷。”   祝七三两步小跑跟上他,说:“可我觉得你也很好,跟我三哥一样好。”   仓鼠不加掩饰的直白夸赞时常让徐景祎不知该如何招架。纵观成长过程中,父母也从未吝啬过对他们兄弟俩的夸奖和关爱,可祝七的夸和父母的夸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   可能是因为这只仓鼠年纪太小,和徐景卉有事相求时的谄媚不同,是发自真心的。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三楼还没逛完,祝七已经收获了足够的战利品:两双鞋子六双袜子、三套衣服,以及四条内裤。   徐景祎还是很周到的,中午给他订餐的时候,顺便在附近的便利店下了个外卖,给他买了一包三条装的一次性内裤作为应急。   虽说这一批的东西不贵,但祝七还是觉得不能再买了,省钱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是:“我现在控制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回去,这些够换了。”   徐景祎点头,看看时间:“那去吃饭。想吃什么?”   餐饮集中在四楼,从刚刚逛衣服开始祝七就在一路观察,现在徐景祎这么一问,他早有准备地指向四楼的某家店:“我想吃那个。”   徐景祎循迹望去,店门头上是一个大大的冰淇淋标志。   怎么这点也像个小孩儿似的。   “这个吃不饱,”他说,“我说的是正餐。”   祝七到底成年了,不会真像个小孩子那样闹,闻言想了想,说:“那,意面?”   他还心心念念着那份类似家乡的味道。   “西餐么?行。”   这座商城里有一家规格不错的航空西餐厅,不过得往上走。见祝七眼巴巴地瞅着四楼的冰淇淋店,徐景祎说:“餐厅有,上去吃。”   祝七便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好哄得很。   西餐厅在七楼,几乎占了半层楼的面积。两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位置落座。   祝七好奇地打量四周,餐厅的窗也做成了飞机舷窗的模样,往下看去,像是真的升腾在半空。   徐景祎递来菜单:“先点餐。”   祝七:“噢。”   他根据菜单上的图片找到了最像徐景祎昨天吃的意面,再加上一份奶油蘑菇汤。   还有好多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祝七迟疑了一下,想着这餐饭也得记账上,忍痛把菜单还回去。   “这就够了?”徐景祎扫了一眼他勾选的餐品。   祝七乖巧点头。   但他刚才忍痛割爱的模样徐景祎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又多勾选了几样东西。   这家餐厅的冰淇淋是免费自助的,等上餐的空闲里,他陪着人生地不熟的仓鼠去要了一份三色雪糕球。   祝七吃一口草莓味儿的,又吃一口巧克力味儿的,最后再舀一勺哈密瓜味儿的,浓郁的奶油混合着果香与可可香,冰冰凉凉滚过口腔,冻得他眯了眯眼。   而他对面的徐景祎只有一杯白开水。   他一直看着自己,倒让祝七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要吃吗?”   “不用,”徐景祎说,“太甜了。”   这么长时间好像确实没见他吃过甜食。   家里的烤箱也很少用,寥寥几次使用都是用来烤牛排、鸡肉之类的。   祝七“噢”一声:“不过我三哥还挺喜欢吃甜食的,他还可会做甜品了,我很喜欢他做的苹果派。不过他说是因为我喜欢,他才喜欢的……”   一说起家人,少年的话就变得多起来。   这是徐景祎今天第二次听他提起这位三哥了。   “你跟你三哥感情很好?”他问。   “当然啦,”祝七说,“不只三哥,我跟哥哥姐姐们的感情都很好……跟爸爸妈妈也是。”   徐景祎安静了会儿,忽然说:“那他们应该很着急。”   祝七舀了口冰淇淋:“唔?”   “你走丢这么久,他们都没找到你,你家里应该乱成一锅粥了。”徐景祎说。   ……对哦。   祝七差点儿忘了自己现在是只走失仓鼠。   虽然现在的确和家乡断联了,但应该不会有徐景祎说得那么严重吧……不过也不一定,上次宠物基地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现在持续联系不上,有可能会将情况告知他的父母。   “……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祝七不明所以:“嗯?”   徐景祎看着他:“刚刚是我失言。找不到家,你也不好受。”   祝七怔了怔,迟钝地回应:“啊……没关系?”   这么一说,他好像并没有多不好受。甚至和徐景祎出来的这个下午,他全然没产生过联系不上家乡的忧愁和焦虑。   所以面对徐景祎的道歉,他有些惶然……   祝七觑着徐景祎的脸色,苦恼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表现得更像个走失鼠口一点?   “不吃了?”徐景祎以为他还沉浸在被自己的话勾起的愁绪中,有意转开话题,“要融了。”   祝七还在思考,含混地应了声,舀了口冰淇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而这种尴尬,徐景祎认为是自己造成的,沉默地喝了两口水。 第28章   接连上齐的餐品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祝七发现好几道菜都是他刚刚感兴趣却没有点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看向徐景祎,后者面色如常,还把那几道菜往他这边推了推。   “谢谢你。”祝七说。   道谢似乎也是这只仓鼠的口头禅。   “不用。吃吧。”   祝七对他的细心友善有些感动,但边感动又边想,身上的债务还是变重了。   他点的是一份茄汁肉酱意面,浓郁的番茄味与肉香交织在一起,酸甜可口,再喝上一口咸鲜香浓的奶油蘑菇汤,刚经历过冰淇淋洗礼的胃顿时暖起来。   少年头上还戴着帽子,帽檐遮去大半灯光,有时卡看不清表情,可还是能感觉到他吃得很开心。   徐景祎仿佛能透过帽子看见他那对竖起的鼠耳朵。   “喜欢吃这个?”他想起昨晚小仓鼠嘴馋央求自己的模样。   祝七点点头,脱口道:“这跟我们那儿的山麦面好像。”   “你们那儿?”   “嗯,在我们那儿——”   比划到一半,祝七忽然反应过来,倏地止住话头,眨眨眼缓缓放下胳膊。   徐景祎很自然地继续问:“在你们那儿怎么了?”   “……没什么。”祝七埋头喝汤。   徐景祎却没有让这个话题轻飘飘过去的意思:“说起来我忘了问,你不记得自己是在哪儿和家人走散的,但总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吧?告诉我地址,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你送不了。   祝七又喝了两口汤,不敢看他:“不记得……”   徐景祎安静了几秒。   祝七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赶紧再喝几口汤……   “十八岁,”男人缓声开口,“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把别人说得好像个笨蛋。   祝七热着脸想反驳,却又想着六哥“多说多错”的扯谎理论,只能缄口当个笨蛋。   徐景祎还在问:“住在山里?”   祝七硬着头皮点头。   “什么山?”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打死也不知道。   徐景祎对着他越来越低的头顶看了片刻,终于放弃刨根问底,敲敲桌提醒:“帽子要掉进盘子里了。”   祝七默默直起腰背,头却还低着。   吃完饭,徐景祎问他还想去做什么,没有的话,就回酒店了。   祝七当然还没玩够,但他担心再玩下去,身上的债会越背越多,便摇摇头说没有,但是:“我们回去的时候,还能再坐敞篷公交吗?”   “……可以。”   然而遗憾的是,返回的上车点正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将车厢挤得水泄不通。别说上二楼了,连楼梯都站满了人。   下车的人在挪行中险些挤掉祝七的帽子,他松开扶手匆匆按住,却被人流带着踉跄了一下。   徐景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   “谢谢。”祝七又道谢。   “抓着我。”徐景祎说。   少年两只手乖乖地握住他的手臂,车内拥挤,他整个身躯都贴了过来。像只寻求庇佑的鹌鹑。   徐景祎想起祝七还是仓鼠时,每次被自己端在手里,都要抱住手指蹭两下。   还没到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对撸不到鼠饼有些不习惯了。   “下一站下车,走回去,可以么?”徐景祎低声提议。   祝七被挤得难受,闻言忙不迭点头:“好!”   下车的一瞬间,空气都变得清新了,祝七大吸一口,肉眼可见的轻快起来。   饶是徐景祎也短促地吐了口气。   从他们下车的站走回去,路程不算远,十分钟左右。   走了一会儿,祝七发现路边整齐地停放着一排自行车,颜色分块也很统一,有蓝的有黄的有橘的。   他扯扯徐景祎的袖子,好奇地指指:“为什么这么多一样的自行车呀?”   “共享单车,”徐景祎顿了顿,看似随意地问,“你们那儿没有?”   祝七摇头,随即跃跃欲试:“这个怎么骑?”   三分钟后,两人各自蹬着一辆共享自行车再次上路。   徐景祎会骑自行车,但从未正眼看过路边的共享单车。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   “徐景祎……”祝七有一阵子没骑过自行车了,一扭头说话,车头也跟着歪了歪。   徐景祎本来落后他半个车身,见状往前踩了一圈,稳稳扶住他晃动的车头:“专心点,看路。”   “噢。”   “叫我做什么。”   “你骑我前面吧,”祝七说,“我不认路。”   看着祝七兴致勃勃的模样,徐景祎忽然觉得这种新奇的体验也不是没意思。   他往前了一点,却也没离祝七太远。   “不认路,那上次是怎么找回家里去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祝七一个措手不及。   他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他好像还有一件事瞒着徐景祎……现在的情况,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吧?他都这样了,徐景祎怎么也该猜到了……   祝七一路苦恼到回房间,决定坦白从宽。   徐景祎正把下午买的东西放到桌面上,他慢吞吞挪过去,叫他:“徐景祎。”   “嗯?”   “我其实有件事瞒着你……”   徐景祎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你说。”   祝七把上次突变成人、千里寻家的过程说了一遍,边说边观察徐景祎的脸色,尤其在说到偷他衣服的时候。不过看徐景祎的表情,好像没有生气。   呼,那就好。   祝七没有把所有的细节都说出来,比如在小区里被猫追、被那对过路父子欺负的事,一概没有提及。   但是他不提,不代表徐景祎就忘了。   “所以,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徐景祎直击重点,“医生跟我说,是人为的。”   祝七一愣,支吾道:“就……遇到了一点意外。”   他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而且对一只小动物来说,即便是在大自然也危险重重。况且他现在好好的,也没什么事嘛。   可徐景祎没有轻轻揭过的意思:“什么意外,谁造成的?”   祝七抬眸看他,软声问:“你生气了吗?”   进屋后,少年就把在脑袋上闷了半天的帽子摘了下来,原本蓬松的头发被压得有点塌,短小的仓鼠耳朵此时也微微耷拉下去。   看上去害怕又可怜。   徐景祎看着那对小小的飞机耳,说:“有点。”   小耳朵更蔫了:“噢。”   祝七又说:“那你能别生气吗?”   徐景祎:“为什么?我没有对你生气。”   “那也不好,”祝七说,“你是我的主人,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徐景祎被那猝不及防的两个字击了一下。   他觉得在生气之前,或许更让这只小仓鼠先建立对人类的语言认知。   暂且先不提意外的事,他让祝七坐下:“以后不要这么说话。”   祝七眨巴眨巴眼,不解。   “不要说我是你的主人之类的话,”徐景祎说,“还有今天在店里,用身体还什么的……以后不要这样对人说话。”   祝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不好。”   “哪里不好?”   “……”   祝七是真的不懂。   他求知若渴地望着徐景祎,希望得到解答。   徐景祎和这双纯净无暇的眼睛对视片刻,总觉得关于这些话的深层意思有些难以启齿,说得多了,似乎会玷污这只小仓鼠雪白的皮毛。   于是他说:“在人类的语言行为里,只有坏人才会对你说这些话——你只要记住这点就行了。”   祝七惊诧地瞪大眼。   这样的吗?那他今天不仅对徐景祎说了很坏的话,平时在心里叫徐景祎主人,岂不是也相当于在骂他?!那他也这么骂过徐景卉……   天呐,他怎么是这么坏的一只仓鼠?   他的宠物工作真的做得好失败呀!   少年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内可以说变化万千,徐景祎正要问怎么了,就见他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然后重重地深呼吸一口。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挫败、歉意和难过。   “对不起。”   徐景祎沉默片刻,说:“……倒也没那么严重。”   祝七摇摇头,垂头丧气:“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祝七的心灰意冷一直持续到睡前。   徐景祎几次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不过祝七的坏情绪睡了一觉就好了。他冥思苦想许久,自己在工作过程中其实还是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至少从徐景卉和徐景祎都喜欢撸他这点来看,也不算完全失败。   没关系,再接再厉!吸取了这次的经验教训,如果还能有从业机会,他会做得更好的。   第二天徐景祎出去忙了一整天。   当然,今天徐景祎在出门前的叮嘱里加上了一句:“及时回复我的消息。”   经过昨夜的教训,祝七现在变得更听话,徐景祎发来任何消息他都是秒回。   和前一日一样,早餐和午餐都由徐景祎叫餐送来房间。现在变成了人,祝七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在房间里宅一天也没觉得无聊,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和手机,白昼眨眼即逝。   游戏是人类世界和动物世界都有的东西。祝七在玩手机时也下载了一些除了消消乐以外有趣的游戏,其中一款是需要联网的多人对战游戏,他用这部手机的号码直接登录,体验了几把。   虽然是人类世界的东西,不过这款游戏和二姐公司开发的某个游戏在玩法上类似,他很快便上手,连升好几个段位。   又打完一把,回到主界面,祝七收到一则好友密聊和组队邀请。   他以为是今天通过的众多好友申请中的一个,点了同意。   大雨啊都是水:[?]   大雨啊都是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意思?   祝七不明所以,他习惯开麦沟通,于是语音问道:“你要跟我一起打吗?”   说完,两秒后,对方退出了组队。   祝七:?   他的声音有这么恐怖吗?   好莫名其妙的人呀。   然而在游戏过程中见证过了更多莫名其妙的人,祝七不是很在意。正要继续匹配,大雨啊都是水再次发来组队邀请。   祝七犹豫一下,还是同意了。   这次对方打开麦克风,是个听上去很年轻且清爽的男声:“不好意思啊,刚刚手滑了。一起打?”   祝七:“好啊。”   不过男生的段位比祝七高很多,他们没法一起打排位赛。祝七看了一下,对方是最高等级的段位,而且还是全国50强,好厉害。   男生却不在意段位差距,拉着他打了几把普通匹配。   普通匹配打起来轻松许多,他们经常聊天,祝七得知这位叫大雨的男生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大学刚刚毕业,还在找工作,目前先做着游戏主播赚点生活费。   祝七问他;“那你现在在直播吗?”   大雨:“没有,今天懒得播,就想随便玩会儿。你呢,你多大了?”   “十八。”   “十……”对方很震惊,“十八?”   “嗯。怎么了?”   难道在人类世界,十八岁不能玩游戏吗?   “……没怎么,原来你比我还小,”大雨说,“那你应该高中毕业了吧?在读大学吗?”   “没有,我已经上完学了。”   “这样啊……”   两人边玩边聊,还加上了微信好友——微信账号和这个手机号一样,也是徐景祎以前用过的,不过给他的时候通讯录里除了徐景祎以外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大雨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好友。祝七很高兴,这是他在人类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大雨:“你叫什么?我改备注。”   “叫游戏名就好。”   “祝七?那我给你备注小七吧。”   “好。”   玩到傍晚,大雨说要去吃饭,先下线了。   “改天再约。”   祝七:“嗯!”   而号称下线去吃饭的大雨关了游戏,迅速从通讯录中挑选几人拉了个群:[你们不知道我今天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送走好友,祝七自己又去打了会儿排位赛,争取早日把段位升上去,好跟大雨一起排。   这时徐景祎打电话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我有个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去,但不会超过八点半。给你订餐还是等我带回去?”徐景祎问。   祝七游戏正玩得上头:“都可以。”   “饿不饿。”   “还行……不是很饿。”   “嗯,那等我带回去。有没有想吃的?”   祝七想起聊天时大雨提及的几样美食,问道:“可以买仰望星空派吗?”   徐景祎:“?”   徐景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仰望星空派,”祝七重复,“听说很好吃,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听谁说的?”   “朋友,”提到这个,祝七语调上扬了些,“我今天打游戏认识的新朋友,他向我推荐了好多好吃的,还有板蓝根泡面、草莓水饺、西芹青汁……”   他每报一个菜名,徐景祎的表情就沉一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仓鼠一个人在酒店都认识了些什么人?   “这些都没有,”他耐心地听完,给出否决票,“我给你带别的,你这个年纪,少玩游戏。”   “啊,为什么?”   “玩物丧志。”   挂了电话,徐景祎地捏了捏眉心,在思索回去后要不要检查一下祝七的手机。小仓鼠对人类太缺乏戒心,认知不足,容易吃亏。   而和他同行的张总默默听完电话全程,心中几番猜测,还是决定笑呵呵地打探一下:“徐总这是还有朋友来了啊?怎么不叫来一块儿吃饭,一个人待在酒店多没意思。”   “是弟弟,”徐景祎瞥他一眼,嗓音淡淡,“他不习惯这种场合。”   “哦……听着年纪应该挺小的,”张总笑道,“也是,省得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一块儿沾一身铜臭味,哈哈。”   徐景祎冷着脸没搭话。   副驾驶,吴枫想着昨晚从窗户看见他上司带着那名少年骑共享单车回来的模样,内心逐渐麻木。   原来你们有钱人都管这叫弟弟啊…… 第29章   徐景祎对时间的把控向来精准,八点过五分就带着饭回来了。   祝七正在排位赛里大杀四方。   和行为不同的是,他窝在沙发里的模样很是人畜无害。   徐景祎像个操心的大家长:“吃完饭再玩。”   祝七含混地应了声,带团迅速推掉对面水晶,拿下这局的胜利。   没有耳机,所有声音都通过扬声器外放出来。   “牛逼啊兄弟,最后那波太帅了!加个好友呗,一起排啊。”   对面的男声轻佻谄媚,徐景祎皱眉看过来。正要说话,祝七先开了口:“谢谢,但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玩。”   没有半点阴阳怪气,清澈柔软的声音真诚如旧。   这局是逆风翻盘,这个人在局势逆转之前一直在骂人抱怨,说话特别难听,等到祝七发育起来开始carry,他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祝七不喜欢跟这样的人玩游戏,还是大雨好,就算遇到不会玩的队友也不生气。   他放下手机乖乖来吃饭,听见徐景祎问:“你今天打游戏交了很多朋友?”   祝七不由想起小时候,五姐和六哥干坏事特别喜欢带上他,他们不让他做也不让他看,只让他望风,每次回到家后,妈妈都会用这种语气问他:你今天跟哥哥姐姐出去玩了?   “只有大雨一个,”祝七诚实道,“其他人我只加了游戏好友。”   “大雨?给你推荐吃的那个么?”   “嗯嗯。”   祝七高兴地向他分享自己的新朋友:“他打游戏可厉害啦,我有不会的,他都很耐心地教我。我喜欢这样友善的人。”   徐景祎本想着告诉这只小仓鼠不要随意相信网络上的陌生人,但听他这么说,又想起刚才拒绝别人的模样,似乎不需要操心。只是对方推荐的“美食”……   或许不坏,但爱捉弄人是真的。小仓鼠还是需要提高这方面的戒心。   想了想,徐景祎说:“以后别人给你推荐了什么东西,先告诉我。”   祝七嘴里嚼着食物,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免得被骗。”   说不定被骗了还得给人家数钱。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祝七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我没有那么容易被骗的……”   徐景祎面无表情:“哦,是吗。”   “……”   ……哼。   祝七一筷子戳在鲜嫩的奶油虾上,心说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没有那么笨的仓鼠趁着徐景祎去洗澡时,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传说中的仰望星空派、板蓝根泡面、西芹青汁等等一系列好朋友大雨极力推荐的美食。   看完后,他带着图片和相关评价狂戳大雨。   祝七:[!!!]   祝七:[你骗我……]   两分钟后,大雨回复。   大雨:[啊]   大雨:[你居然去馊了]   大雨:[不是,你没真的买来吃吧?]   祝七还是重复:[你骗我,我差点就买了]   大雨:[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也没想到真有人会信……不过这些一般来说也买不到吧?]   祝七:[真的吗?]   大雨:[当然了!除了那个仰望星空派你得去国外买,别的想吃还得自己做呢,也没那么容吃得到]   祝七:[好吧,但是你下次不要骗我了,我都被笑话了]   大雨:[谁啊?你朋友?]   朋友……徐景祎算朋友吗?   祝七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和徐景祎的关系。在昨晚之前,他一直把徐景祎当自己的饲主看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现在他知道了,在人类的文化里,把对方叫作主人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徐景祎对他这么好,他不能再当一只坏仓鼠了。   他冲着浴室的方向绞尽脑汁半分钟,觉得有一个称呼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于是回道:[不是,是我哥哥]   大雨:[哦……你有哥哥啊,是亲哥?]   这么一问,祝七顿时又觉得不妥。徐景祎有自己的亲弟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哪天有别的小动物把他的哥哥姐姐说成是自己的哥哥姐姐,想想都不高兴。   便又解释:[不是的,是像哥哥一样照顾我的人]   没等大雨回复,祝七想了想,又道:[唔,也有点像我爸爸妈妈]   徐景祎管他的样子,真的好像他爸爸妈妈。   屏幕那头的大雨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给他整不会了。   徐景祎虽然没有检查祝七手机里的内容,但在睡前,仍然就如何在网络冲浪中识别有害信息给祝七小小地上了一课,比起说教,不如说是叮嘱。只是这叮嘱和他本人的风格一样,犀利冰冷又言简意赅。   祝七听着听着就开始犯困,徐景祎说的这些,都是父母和哥哥姐姐对他说过很多次的话。   他虽然对人类的社交礼仪和语言行为尚不清晰,但“不要轻易相信网友”这个道理这么看来是共通的,他完全懂了。   祝七眼皮子打着架,倒是不忘回应徐景祎:“你放心吧,我很擅长上网的……徐景祎,你真的好神奇。”   突然不知是褒是贬的徐景祎:“?”   “神奇?”   祝七面向他侧躺着,抱着被子昏昏欲睡:“对呀,你像我三哥,又像我大哥和二姐,还很像我爸爸妈妈……跟四姐、五姐和六哥不太像,你没有他们那么活泼开朗……”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蚊子叫似的,几乎听不清。   睡着了。   徐景祎看他片刻,抬手关了灯。   他心想,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千人千面。   -   第二天上午,徐景祎在这边的工作终于结束。   他向来不是出差顺带旅游的人,工作完成便会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但是这次回去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祝七的身份。   这只在出差途中突然变成人的小仓鼠,是个黑户。黑户可坐不了飞机高铁。   这个问题还是小仓鼠自己提出来的,可见独自在酒店时网上冲浪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这样的,如果被查到了,是不是要去坐牢?”祝七忧心忡忡,“怎么办呀?会不会影响到你?”   自己都要坐牢了,还关心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徐景祎看着那对因忧愁而耷拉下去的鼠耳朵,终于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捏。   凉凉的,是想象中的柔软手感。   仓鼠的耳朵很薄,透过一层短短雪白绒毛,隐约泛着粉。   雪白短小的仓鼠耳抖了抖。   少年抬眸看他,晶莹的黑眸里漾着一丝困惑,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捏自己的耳朵。   徐景祎想起祝七还是只鼠时,每当自己做了什么他理解不了的事情,就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来。   有时正在吃东西,会突然定格,抱着食物,颊囊鼓鼓的。   “怎么啦?”   见他不说话,祝七发出询问。   徐景祎回神,在他清澈的注视下,神色平淡地又捏了一把鼠耳朵。   “没什么。你跟着走就行,别的不用管。”   徐景祎这么说,祝七就完全不担心了。   像他大哥二姐三哥以及爸爸妈妈结合体的徐景祎,仿佛什么都能做到。   他们吃过午饭便启程了。   看见上司和“弟弟”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吴枫有些摸不准。   回程的票是提前订的,出差的车票、机票一贯是他负责的工作内容,所以只有老板和他两个人的。已知这位叫祝七的“弟弟”是来到这里后才出现在上司房间里的,那么大概率是本地人,现在他们要走了,这位弟弟应该也上司就此分别了吧?   可是看这个架势,怎么他上司好像要带着“弟弟”一起走呢?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上司的行李里少了一样东西——仓鼠呢?来时郑重其事办理托运的那只小仓鼠,怎么走的时候只剩个空盒子了?!   鼠呢?鼠去哪儿了?   他满腹疑惑,佯装不经意地开口:“咦,那只小仓鼠呢?”   徐景祎略微停顿了一下,最终选择忽略他的问题,冲身后的少年道:“帽子歪了。”   “哦哦。”祝七抬手扶正。   吴枫甚至有种不好的猜测,但他不敢再问。   和来时一样,他们走的是专用通道,吴枫跟在徐景祎和祝七后面进闸,低头又抬头的一瞬间,感觉有点奇怪……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一晃眼看错了吧,祝七虽然个子娇小,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也不可能一瞬间凭空消失。不过祝七刚刚验票了吗?记不清了……   他们在站台等车进站,吴枫忍不住频频望向祝七,心里犯嘀咕,男生还是得多长点肉啊,这么小的身板,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了。   倒是祝七,手里捧着徐景祎给他买的奶茶,见吴枫时不时看向自己,略一思索,友好地问:“你也想喝吗?”   面对少年澄澈的目光,吴枫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这看上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单纯孩子,怎么能用成年人污秽的思想去揣度他?看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肯定也是被家里娇生惯养大的,应该只是徐总在这边的哪个朋友家的孩子,托徐总照顾一段时间……   他把自己说服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你头发染得挺好的。”吴枫瞎掰一个理由。他觑了徐景祎一眼,上司似乎没有阻拦聊天的意思。   帽子是祝七现在出门的必备物品,一开始耳朵被压得难受,现在有徐景祎教他的佩戴技巧,戴了两回居然也习惯了。   他摸摸自己露在外面的发尾,这相当于是在夸他毛色好看。哪个小动物不喜欢这种夸赞呢?何况有一身靓丽的皮毛是祝七从小最引以为傲的优点。   “谢谢你,我也觉得!”他高兴地说。   吴枫顿时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下。   多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前两天都在脑补些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   商务舱人少,一排两座,吴枫的座位在徐景祎后面。   祝七理所当然地被徐景祎安排在并排,两人中间隔着过道。   来的时候祝七还是只鼠,被安置在托运车厢,面对一块黑漆漆的遮光布,现在却不同了。   他有些新奇地坐在座位上,左看看右摸摸。   动物世界也有这样长长的轨道列车,以中央都市为中心四散而开,连通周边的小城小镇乃至更偏远的山村,但车厢内部却完全没有这么规整。毕竟每个兽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有的更喜欢以人类面貌示众,有的更喜欢自己原本的兽形态,所以根据大家的习惯划分出人形车厢和兽形车厢两种。兽形车厢内为了给予各个种族与体型的动物们一个舒适的乘车体验,在座位和车厢陈设上都有所不同。   人类的列车就简单多了,座位大小、配套设施都是统一的,看过去一目了然、井然有序。   “徐景祎,这个坐着好舒服,”祝七新鲜够了,扭头发现徐景祎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他脱口而出,“比被关着舒服多了。”   话音刚落,徐景祎后排传来呛咳声:“噗……咳、咳咳……”   正过来服务的乘务员赶忙道:“哎呀,先生您没事吧?”   “我……咳、没……咳咳,没事……”   吴枫一口热咖啡刚喝进去就喷了个干净,他咳了两声感受到一股来自前排的寒气,哪还敢放声大咳,捂着嘴缩在座位里闷声呛得像只缩头龟。   都不用徐景祎提醒,祝七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在人类的语言文明中似乎不太对。   他看着徐景祎,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景祎:“。”   算了,他一只小仓鼠,还能计较什么。   “嗯,”他冷淡地应了声,“坐好。”   “噢。”   祝七规规矩矩地坐好。 第30章   车程大约三个小时,到站后徐景祎取了车,载着吴枫去吃了餐饭。这算是每次出差后的犒劳,吴枫起初诚惶诚恐,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再扭捏推辞。徐景祎也不喜欢扭捏推辞的人。   虽然这两天可能吃到了上司的瓜,但这不影响吴枫继续蹭上司的饭吃。   饭后,送吴枫回到家,车内终于没有第三个人。   祝七坐在副驾驶上动了动:“我可以摘一下帽子吗?”   戴了一下午,刚刚吃饭出了汗,好闷。   “路上有监控……算了,摘吧,把耳朵遮住就行。”   看他难受的样子,徐景祎半途改了口。   经过保安亭,今天值班的又是那位好心保安,徐景祎停了停车回应他的招呼,顺便半打下车窗让祝七露个脸。   他没说话,但保安上道得很,边朝祝七问好边记了记对方的长相。好吧,也不用特意记,这么有特点的模样看一眼就能记住。   “晚上好!”   祝七当然记得这个救自己于水火中的人类,友善地回应他:“晚上好呀。”   等到车子开进去一些,祝七回头望一眼,问徐景祎:“我想送他礼物,你们人类之间会送什么礼物呀?”   他差使保安打电话给徐景祎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抖干净了。   徐景祎直击重点:“送礼物,你从哪里弄礼物来。”   “买……”想起自己的境况,祝七倏地噤声。   “嗯,买,”徐景祎说,“借你点钱?”   祝七立马拨浪鼓摇头。   他欠徐景祎的账已经还不起啦!   男人很轻地笑了声。   “开玩笑的,”他顶着那张短暂笑完后的扑克脸如是说,“已经替你还了。”   祝七好奇:“还了什么呀?”   徐景祎:“绩效评优、涨工资。”   祝七惊讶:“你是他的老板吗?”   “不是,但是能让他的老板这么做。”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谁想祝七不知又在琢磨什么,愁眉苦脸的。   徐景祎问他怎么了。   祝七蔫头耷脑:“你替我还了……那我还是欠你呀!”   徐景祎:“……”   这种事情上你倒是算得挺清楚。   车子入库,徐景祎熄了火,开始跟他算账:“过去两个月,是不是我在养你。”   当然啦,祝七点头。   “那两个月,你说你用……身体抵了,那就按你的这个还账方式来,先在我这赊着,等你下次变回仓鼠一起还。”   “可你不是说……用身体还,在人类的行为里是很坏的吗?”   “那是对人,你还是人的时候,就遵循人类的行为准则,”徐景祎说,“所以等你变回仓鼠,你就可以按仓鼠的行为准则来。”   祝七被他说得有点晕,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要不要走这个解决方案,”徐景祎冷酷地下达最后通牒,“一、二——”   祝七急匆匆抓住他的手臂,应答声清脆:“要!”   徐景祎往下扫一眼,说:“很好。回家。”   仅仅只是过去三天,徐景祎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却仿佛过去了好久。   祝七第一次以人类的视角进屋,明明已经是住了两个月、熟悉得不行的屋子,在他眼里一切又变得崭新不已。   徐景祎拿了双拖鞋给他,有点大:“家里没有合你脚的,暂时先穿着,明天去买。”   经过刚刚的算账协议,祝七对“买”这个字的反应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听话地踩住拖鞋:“好。”   被满屋子属于徐景祎的气味包围,祝七很放松地深吸一口,再吐出。   徐景祎:“累了?”   “不累,”祝七抱住沙发上的靠枕,又吸一口,语调软软的,“屋子里都是你的味道,我很喜欢。”   徐景祎一顿。   他看向沙发上打起滚来的少年,鸭舌帽在翻滚间掉落,鼠耳弹出来,一头小卷毛这么弄变得更乱了。真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小仓鼠,变成人了也还是像动物。   是因为年纪尚小、修炼不足么?   恐怕不是。   祝七说屋子里都是他的味道,可他从三天前到现在,就再也没闻到小仓鼠的味道。   那股棉花糖味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上次那样。   变成人,连气味都可以消除么?   祝七滚够了,伸手去捡地上的帽子,始终杳无回音的手环滑落几寸挂在手腕,在地上磕了一下。尽管下面是地毯,他还是赶紧把手环往上捋。   还好还好,手环要是磕坏就彻底完蛋了。   不过能带着穿越世界的东西,应该也没这么脆弱吧?唔,他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祝七抬头去找徐景祎,男人正往其中一间客房走去——这是!一生之敌房间!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深刻地记得当初是怎么被徐景祎连笼带鼠软禁在那个房间的!   房间里,智能扫拖机正在勤劳运作,徐景祎从衣柜里取出一床四件套,门框边一颗白色脑袋探头探脑。   “你……你要做什么呀?”白脑袋戒备地问。   “铺床。”   “你要睡这里吗?”   “不是我,是你。”   “!”   祝七难以置信,还有点委屈:“……你又要软禁我吗?”   徐景祎铺床的动作一滞:“?”   随即反应过来:“……”   原来给这只小仓鼠留下了那么大的心理阴影。   看来咬一口还不够。   “在人类的行为准则里,囚禁是犯罪行为,”徐景祎冷静地向他科普法律知识,“你现在是人,我如果软禁你,会坐牢。”   祝七:“噢……”   对自己刚刚那不信任的举动感到抱歉,祝七走进去帮他。   床铺好,扫拖机也干完了活儿,闪着小灯离开客卧,去徐景祎的房间继续清洁。   “以后你就睡这间房。房间里的东西随你用,需要什么告诉我。”徐景祎说。   这间房除了床和衣柜,剩下就一个空荡荡的书桌,祝七望了好几眼,心想上面要是有台电脑就好了。   可是电脑很贵,他不能一味地当一只只知道索取的仓鼠。   简单布置完房间,徐景祎让祝七先去洗澡。   变成人后,每日的清洁就不只是洗洗脸、在浴沙里滚一滚那么简单了,祝七很喜欢洗澡,水流冲在身上让他感到放松。   少年带着洗漱品进了浴室,徐景祎在沙发坐下,试着联系了通讯录里某个大忙人,意料之中联系不上。   他转而敲姜露。   徐景祎:[你小姨呢。]   姜露:[她?她不是在山里,就是在进山的路上]   徐景祎:[跑哪座山去了?]   姜露:[这我哪知道,你还不知道她吗,来去如风的]   姜露:[你找她干嘛?遇到困难了?]   徐景祎没理会她的幸灾乐祸,动动手指发过去一个红包:[帮我联系她,让她尽快来一趟。]   姜露:[我靠]   姜露:[老板大气!放心,我一定把她押送到你面前!]   姜露:[敬礼.jpg]   姜家的家底不在商业,而是人文艺术,虽然年轻一代出了姜露姜霖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姐弟俩,但他们二人的小姨姜沛算是上一代的传奇人物,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此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天地四方的奔走中一边寻找灵感一边完成艺术。   而她也是如今姜家血脉中最擅天地占卜的人。   -   徐景祎洗完澡出来,就看见祝七蹲在他那间豪华仓鼠大别墅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少年穿着一套全是猫咪头像的卡通睡衣——他自己挑的,蹲在那儿显得人更小一只了。洗过吹干的发蓬得像天空中的云朵,远远一看呈现出略微的炸毛状。   听见脚步声,祝七转头道:“这个你是在哪里买的?我这几天在网上都没搜到这样的。”   徐景祎走到他身侧,看他那一头炸毛着实有些不顺眼,伸手顺了两把——娴熟的动作就像过去无数次撸仓鼠毛一样。   祝七仰头看他。   徐景祎蓦地止住动作,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那只能够随手撸成饼的小鼠了。   他淡淡收回手,说:“定制的。”   祝七“啊”一声:“那一定很贵吧。”   徐景祎睨他。   祝七弱弱嘟囔:“我就感叹一下……”   “时间不早了,去睡觉。”   “哦……”   “对了,”徐景祎叫住他,“没有抱枕,你先委屈一个晚上,明天一起买。”   “没关系,我有被子。”他这几天都是抱着被子睡的。   徐景祎皱皱眉:“别着凉。”   他每天早上起来都得帮祝七扯扯被子,不然半个身子在外面,还露个肚皮,迟早着凉。   客卧本来就是家中徐景祎气味最淡的地方,自从上次软禁危机解除后,一直闲置到现在,味道便更淡了。   祝七熄了灯躺在床上,听见门外徐景祎关掉客厅灯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从门前经过,短暂停了一下。   “晚安。”   男人沉冷的嗓音隔着房门,没入夜色,像大提琴厚重的回响。   祝七抱着被子回应:“晚安。”   脚步声渐远,进入主卧,而后房门阖上。   祝七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两圈,望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光出神。   还是联系不上宠物基地。   三天过去了,也没有变回动物。   徐景祎说,欠他的等下次变回仓鼠再还。可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他又抱着被子翻身。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祝七眼睛一睁,直勾勾地对着黑暗,大感挫败。   睡不着!   怎么回事呀……   客卧的床不小,他侧躺着,手臂伸直搭在床上,总觉得另外半边空荡荡的……   徐景祎不在,好像有点入睡困难。   不确定,再试试。   ……   翌日一早,主卧的房门一动,祝七立马坐了起来。   他扔开怀里被蹂躏了一夜的杯子,急忙忙趿着拖鞋跑去开门。   徐景祎刚经过客卧门口,时间还早,他没打算叫醒祝七。却不想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不敲自开。   开门的人张口就是一句:“我要跟你睡。”   “……”   这几天已经经过祝七许多充满野性的纯自然话语的洗礼,徐景祎已经能够平常心对待:“怎么了?”   少年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眼里浮着委屈巴巴的怨气,一看就是没睡好。   他软着声控诉:“我失眠了。”   “做噩梦了么?还是换新环境不适应。”   祝七摇头。   “因为没跟你睡。”   “……”   徐景祎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安眠香的作用。   酒店那几个晚上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回到家,家里房间足够,徐景祎认为没有再和别人挤一张床的必要。   但祝七状态不佳,拒绝的话暂且按下不表,他退步道:“你如果不介意,现在可以去我床上睡。”   出人意料的是,祝七躺上徐景祎的床,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   今天也确实不适合出门,一早空中便阴云密布,到下午四点,压抑了一天的乌云终于开始往下抖落雨珠。   祝七这一觉也睡到现在。   在睁眼之前,更先进入耳中的是雨弹击在窗上哒哒声。失眠一夜后的补觉让他浑身沉甸甸的。   他在书房找到徐景祎。   “醒了?”徐景祎起身,“洗把脸来吃饭。”   祝七睡一天,饿坏了,他边吃饭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我们是不是不能出门了?”   “很想出去?”徐景祎将热好的汤放到他面前,“慢点吃。”   “想……”   祝七说想,也只是单纯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任性,也不是在央求。   徐景祎沉吟片刻,说:“等雨停,你不嫌地上湿,我们就出去。”   少年睡醒后显得蔫巴巴的表情一瞬亮起:“好。”   这场雨没下很久,一个小时后渐渐停了。   确认两小时内不会再下雨,祝七兴冲冲地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加件外套,外面降温了,”徐景祎叫住他,“那天给你买的。”   祝七在室内并没有感觉到气温有什么变化。但听徐景祎的话。   事实证明徐景祎是对的。   他们一路下到地下车库,直到上了地面,祝七打开窗,顿时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瑟缩一下。   徐景祎把窗子关上:“一场秋雨一场寒。”   说完,他又道:“听过么?”   祝七摇头。   动物世界的天气也有这样骤然变冷的情况,但这句话他没听过。   徐景意味不明地应了声,说:“也是。”   祝七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但他没证据。   徐景祎驱车前往最近的一家购物商厦,带祝七购物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之前在外地,就住两三天,所以只买了当下需要的东西,现在回到家,衣服、各种用品就可以多备些了。   虽然不知道祝七什么时候会再变回仓鼠,但以目前的情形,或许一时半会儿是没希望了。   离开商场时大包小包,比上次壮观得多。   除了祝七的东西,他们还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菜和零食。零食主要是给祝七买的。   回到车上,祝七抱着一大袋子零食,里面有看上去和家乡长得很像的零食,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他像淘金似的好奇翻看。   徐景祎:“回家再吃。”   祝七:“没吃,我就看看。”   徐景祎心想这对话显得自己越来越老妈子了。   养孩子都会变成这样么?   他们逛得久,回去的路上又下起小雨。   细雨如针,在车窗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绵密的痕迹。   祝七饶有兴趣地看着车窗上细密的雨丝,驶入小区后车速慢下来,一道影子忽然从被雨丝模糊的窗外掠过。   他下意识地叫停:“等一下!”   徐景祎刹了车:“怎么?”   祝七打下车窗,看着绿化带旁湿淋淋的小动物:“是你!”   被雨水打湿皮毛后,白猫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一折即断。   它无精打采地趴在绿化带旁发着抖,听见祝七的声音,给予了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喵……”   祝七当然认得它。   是那只当初把他碾进管道里的可怜的坏猫! 第31章   可怜的坏猫如今在路边奄奄一息。   徐景祎正要询问,祝七直接扔下怀里的零食,打开车门跑下车了。   绵绵细雨被寒凉秋风吹到脸上,帽檐挡去大部分,仍能感受到针蛰般密集的触感。   他一路小跑到绿化带。突然接近的人让白猫倍感警戒,它瞪着一双溜圆的鸳鸯眼,撑起上半身做出想跑的姿势,可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别的原因,它看着逼近的祝七还是没走,只冲他又叫一声。   离得近了,祝七才发现它身体下面藏着一道新伤,湿淋的毛发和泥土混杂在一起,昏暗路灯下看不清是什么样的伤口。   白猫勉强地支起身子,脑袋往祝七伸来的手里用尽力气般撞了一下。   像一种不伦不类的撒娇。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祝七难过又心疼,顾不上其他,赶忙脱下外套,小心地将它裹住抱起来。   明明上次还碾得他满地乱爬,害他只能狼狈地躲进管道里瑟瑟发抖,可威风得很,现在却轻得只剩一把骨头,还在他怀里打着呼噜撒娇。   看来是没认出来现在抱它的人就是之前的鼠。   一把伞遮在头顶,徐景祎跟上来,看着他身上单薄的一件衣服皱了皱眉:“小心感冒,先上车。”   祝七看向怀里的猫:“可是它……”   他知道带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到徐景祎那辆干净又昂贵的车上有点过分,也不指望能带回家,只能跟徐景祎打商量:“我先给它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它身上的伤也要先处理一下……”   “上车。”   祝七看着他,惊疑不定地眨眨眼。   徐景祎叹了声气,把伞递给他:“拿着。”   “……哦。”祝七腾出一只手握住伞柄,怀里的白猫从刚才开始就抖得更厉害了,脑袋一个劲地往祝七怀里臂弯里埋,似乎很惧怕徐景祎。   徐景祎脱下自己短外套,搭在祝七肩头。   然后拿回伞,说:“带着它上车。”   外套上沾着徐景祎的体温和气味,温暖地将人包裹。   怀里白猫的颤抖似乎略有缓解。   祝七有些意外,忐忑地确认:“真的可以吗?”   “不然呢,”徐景祎一手撑伞,视线短暂落在他怀里瘦弱得快死掉的小东西上,又回到少年的脸上,“不让它上车,你好像比它还可怜。”   “……我哪有。”祝七小声反驳。   你哪里没有,徐景祎心想。   刚刚抱着猫看过来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扔在副驾驶的大袋子零食已经被徐景祎放到后面。   车内隔绝凉风细雨,白猫的状态似乎好转许多,但仍埋着脑袋,怎么都不肯抬起来。   车子调转方向,往小区外驶去。   “要去哪里?”祝七问。   “医院。”   “!!!”祝七惊恐。   徐景祎勾了勾唇角,语气如常:“如果你能治疗它身上的伤,我们也可以不去。”   祝七蔫了。   “这么怕医院?”徐景祎问。   “我小的时候生病,被带去医院打了三天的针,好可怕,”祝七终于有机会告诉他自己有多讨厌医院,强调再强调,“真的特别可怕。”   他想说你都不知道,打针的时候,还得用动物形态打,这样药效作用更快。   那么粗针头,往他一只小小的仓鼠身上扎,都快把鼠吓死了。   徐景祎的重点却是:“你们山下的医院么?”   祝七磕巴了一下,还没回答,又听他说;“妖不是会法术么,怎么不能用法术自愈一下,还要去医院看病。”   这几天祝七恶补了人类世界的神话传说,国内国外的都有,看得他脑袋晕晕的。人类的神话传说太多了,各有各的特色和差别,他都不知道该以哪个版本为主。   但能明确的一点是,人类传说里的那些人物,都很神通广大。既能捏土造人,又能呼风唤雨,真的好神奇。   兽人没有对神明的崇拜,也没有这样恢弘的神话故事。要说相信什么,他们最相信的是大自然。   “我……我们家,都修炼不精……”一说到具体的谎话,祝七的语气就弱下去,很没底气。   徐景祎颔首:“看得出来。”   “……”   祝七感觉自己又被鄙视了。   徐景祎,讨厌鬼。   -   去宠物医院的路,对徐景祎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祝七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试图用“我现在是人”来催眠自己,以消除对医院的恐惧。   好像有点效果,至少他看见宠物医院的招牌时没有产生拔腿就跑的冲动。   正要开门,徐景祎说:“猫给我吧。你在车里等着。”   白猫在祝七怀里窝了这么久,身体比刚捡到时暖了那么一点。可能是伤口太疼,它还在发抖,濡湿的毛发和尘土将祝七胸腹一片的衣服全蹭脏了。   “我没事的,”他认真地说,“是我捡了它,我要对它负责。”   就像徐景祎来这家宠物医院来得熟练,医院的医生也完全记得他了:“……你家仓鼠今天又怎么了?”   “不是仓鼠,”徐景祎往后看,和身后人说话的语气变得低缓了些,“不是自己要来的么,躲着做什么。”   医生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抱着猫的少年。   少年怯生生地:“医生你好。”   “你好啊,要看病的是这只小猫吗?”这模样,医生恍惚还以为来看病的是他。   “是的。”祝七鼓起勇气上前两步,把怀里的白猫放在桌面上。   松手的瞬间,安静了一路的白猫好似睡醒似的,惊慌地用爪子扒拉住祝七不让他走:“喵!”   离医生有点近,祝七也害怕。他边怕还得边安慰小猫:“你受了伤,得看病呀……”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   医生也上前抚摸着白猫的背安抚它:“乖了乖了,我们都是帮助你的,这里没有坏人,不怕啊……”   但小猫咪不懂,小猫咪只知道它刚找到的暖窝窝要撇下自己,挣扎着死死抓住祝七,短暂休息后连叫声都有劲了:“喵嗷——”   祝七:“你、你别怕,我真的不走的……”   呜呜,医生离他好近,好可怕!   医生:“乖,乖……吃零食吗?我拿点零食给你吃,不怕了啊。”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儿是屠宰场呢,唉,可能这就是兽医的宿命……   “喵嗷呜——”   一人一猫一鼠的局势堪称混乱。   这时徐景祎冷冷的声音横插进来:“安静点。”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猫鼠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白猫松开祝七,畏惧地往后缩缩,祝七求助的目光中带着感激,医生则是看看他,又看看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的猫,面露讶然。   “一句话就老实了。”医生玩笑道,“你这是活阎王在世啊。”   徐景祎没搭茬,语调微微缓和,对祝七说:“过来吧。”   祝七忙不迭躲到他身后,远离医生,只探出颗脑袋巴巴地观望。   医生:“……”   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猫怕我就算了,怎么人也怕啊?我不是兽医吗?   徐景祎侧过身,把祝七拎到身前。   本就因抱猫弄脏的衣服在刚才的混战中更是一塌糊涂,少年穿着他的外套,里衣胸前和外套袖子都被猫咪尖利的爪子抠出来几个小小的洞。   他蹙眉:“有没有伤到?”   祝七没感觉哪里痛,摇摇头,随着他的视线也看见衣服上战损的痕迹,愧疚地道:“对不起,你的衣服……”   男人“嗯”一声:“不用在意。”   被徐景祎凶了一嗓子,小白猫彻底老实了,无论医生怎么摆弄,不跑也不叫。不知道是不是祝七的错觉,它甚至还会偶尔看过来,像在察言观色——观徐景祎的眼色。   小白猫乖巧地接受完全套检查,十个月大,还没成年,因为长期流浪捡垃圾吃,身体严重营养不良,有猫冠状,后腿骨折还没痊愈,身上的伤是跟别的猫打架导致的,有发炎感染的趋势。   医生每说一条问题,祝七的表情就难过一分。   到最后,他抓着徐景祎的衣服半躲在他身后,眼眶红红地抿着唇。   医生安慰他:“没事的,都能治好。它很幸运啊,如果没有遇见你,或许就死在下雨天了。”   感知到暖窝窝的情绪,小白猫冲他叫了两声:“喵……”   它吃过一点东西,身上有了力气,叫声也终于像只正常的猫。   可这个叫声,和祝七当初对它的印象仍然相差甚远。   它当时碾自己的时候多有精神啊,虽然毛乱了点,还拖着半瘸的腿,气势却很是凶恶。   哪像现在……   祝七摸摸它的脑袋,它立刻呼噜起来,眯着眼一派享受的模样。   “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喵~”   小猫需要住院治疗,费用当然是徐景祎掏的。   祝七在心里默默算账,不知道变回仓鼠之后要还多久才还得清了……   这次他陪着小猫,终于进入医院的住院部,心情却没有上次那么轻松。门口的牌子改了改,“有猫猫狗狗待领养哦”一行字下方,多了一句话:手续严格,非诚勿扰!   不知道这段时间医院在领养的事情上都遇到了什么。   住院部有猫有狗,有人来,狗狗们有的在笼子里呜呜地着急转圈,有的吠叫起来,被徐景祎看了一眼便又飞着耳朵趴下去。   祝七感到神奇,鹦鹉学舌地夸:“哇,徐景祎,你真的是活阎王!”   “……”好的不学。   徐景祎微微挑眉:“你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忘了?”   祝七:“。”   想起徐景祎曾经凶巴巴的模样,祝七敢怒不敢言地小声一哼。   讨厌鬼,可恶。 第32章   所有的小猫小狗笼子门上都挂着一块小白板,上面用油性笔写着他们的名字、年龄以及目前的状态。   护士将小白猫放进隔离笼,见祝七紧张的模样,失笑道:“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它的。你们有给它起名字吗?”   “名字?名字……”祝七征求地看向徐景祎,“我可以给它起名字吗?”   徐景祎说:“这种事你可以自己决定,不用问我。”   小仓鼠似乎事事都下意识征求他的同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人当宠物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护士:“没事,不用着急,现在起个临时叫叫的名字也可以。之后给它找领养的话,到了新家一般会有新名字的,如果你们打算带回家自己养,之后再取名都没有关系。”   名字没能当场定下来,护士在小白板上写下临时的名字:小白。   祝七要走时,小白再次发出凄厉的嚎叫,很快在徐景祎的冷眼下变成小声地嚎叫。   虽然都是动物,但这是人类世界的小动物,可能是口音问题,祝七实在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能从分辨出大致的情绪。   “你别害怕,我会来看你的。”   小白像是听懂了,在他温声软语的安抚中冷静下来。   叫声也变得呜呜的,仿佛用完了力气。   这声音听得祝七更舍不得了,回到车上时难过地快要哭出来。   他对徐景祎说:“小白肯定很难受。”   徐景祎想着那只白猫在嚎叫与哀鸣中夹杂着的“我都这样叫了他一定心疼死我了”的计划,沉默一瞬。只好转开话题:“你好像认识这只猫?”   他可没忘记祝七那句“是你”。   祝七:“啊。”   徐景祎:“嗯?”   祝七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事情瞒着徐景祎。   在徐景祎耐心地逼视下,他支支吾吾地把这件事抖了出来。   徐景祎:“所以你身上的伤?”   伤的事上次被别的话题打了岔,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又绕回来,也没想到徐景祎居然还记得。祝七连忙摆手:“不是的,这不关它的事,它一点儿都没伤到我。”   “它差点吃了你,你还这么袒护它,”徐景祎不冷不热地道,“就这么喜欢猫?”   祝七答得一点儿不犹豫:“喜欢。”   觉得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出感情,他用力点头,强调:“特别喜欢。”   徐景祎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在想什么,食指点了点。   “你一只仓鼠,怎么喜欢猫。就不怕被吃了?”   祝七哼哼唧唧地小声反驳:“仓鼠怎么就不能喜欢猫了……你们人类不也喜欢比自己体型庞大得多的动物吗。”   他可是知道的,人类在宠物的选择上可谓是五花八门。   小猫小狗小仓鼠还有小鸟这样普遍常见的宠物就不用说了,像司扬那种养蛇的人类也不少,还有养蜥蜴的、养鳄鱼的……连养老虎、豹子这种猛兽的都有呢!   相较之下,他不过是喜欢猫猫而已。   徐景祎:“可你不是被它撵得满地跑么。”   祝七涨红了脸:“那是,那是——”   “嗯?”   “那是意外……”   徐景祎颔颔首,非常自然地衔接:“所以你的伤又是什么类型的‘意外’?”   这次好像绕不开了。   祝七磨磨蹭蹭地,终于把那对过路父子的事情全盘托出。   说到最后,他看着徐景祎愈发冰冷的脸色,声音渐弱。他觉得徐景祎生气的样子,比那对欺负自己的父子俩可怕多了。   那对父子俩令鼠讨厌,可徐景祎生气,他感到无措。尽管那不是自己的错,可他为此时没法变回仓鼠而丧气,不然现在就可以趴到徐景祎手里,让他摸摸自己、捏捏自己、戳戳自己的屁股,心情应该会好很多吧?   “你……你别生气,”祝七抓住徐景祎的胳膊,乐观地说,“我的伤早就已经好啦。”   徐景祎的视线从搭在胳膊上的手,移至少年毫无阴霾的脸上。   真是只傻仓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死了。   但他微妙地,被这只傻仓鼠的模样哄到。   “嗯,”半晌,徐景祎出声,“安全带系好,回家了。”   -   到家后,祝七被徐景祎赶去洗澡,换掉身上的脏衣服。   祝七洗完澡出来,今天的购物战利品已经被整理妥当,包括新买的衣服,也被扔进洗衣机,等清洗烘干后再收进衣柜里。   看见烘干机,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哎呀。”   “怎么了?”徐景祎问。   “我可以再出去一趟吗?”祝七绞着手指,觉得自己好麻烦,“我想去找个东西。”   “在半路落下东西了么?”徐景祎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   祝七摇摇头:“就是那位帮助过我的华阿姨,她当时借了她儿子的衣服给我穿,可我回来的路上突然变回仓鼠,那套衣服也扔在路上,我想去找找……”   华阿姨的儿子已经……那套衣服对华阿姨来说意义非凡,她好心借给自己穿,可自己却没能好好保管。   如果能找到,他想洗干净还给华阿姨,顺便再做点什么答谢她。   “已经过去这么久,还能找到么?”徐景祎没有提及自己和华老师的关系,“你当时扔在哪儿了?”   祝七说不出具体的地点,只能根据记忆描述个大概:“好像就在我们从医院回来的那条路上……应该能找到!是在一个很隐蔽的角落。”   徐景祎沉吟片刻,看一眼窗外天色,道:“现在很晚了,还在下雨,明天再找。”   “嗯!”   祝七高兴地回房睡觉——带着他的新抱枕。   新抱枕有他半个人那么大,是他自己挑的,一只长条小猫,手感特别好,柔软得像一朵云。今天买的东西多,徐景祎帮他拿了会儿抱枕,上面蹭有对方的气味,祝七更喜欢了。   熄了灯,他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却还是没能立刻睡着。   一会儿想想医院里的小白猫,一会儿想想那套还不知在不在原地的衣服,祝七最终摸过床头的手机,很想向自己的好朋友分享此刻的心情。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过五分,祝七给通讯录里唯一的朋友发去一则消息:[大雨,你睡了吗?]   大雨一时未回,他看向列表里的另一个联系人,也想发点什么,但想想发过去后徐景祎很可能会问他怎么还不睡……   半分钟后,主卧里,徐景祎手机上收到一则新消息。   鼠饼:[撒花花.gif]   是一只卡通小猫的表情包。   徐景祎无情回复:[怎么还不睡。]   祝七鼓了鼓脸,他就知道!   啪嗒啪嗒打字:[徐景祎,你真的好像我妈妈……]   徐景祎:[。]   徐景祎:[明天还想不想去找衣服。]   这是威胁吧。   是吧?   隔着手机屏幕,祝七的鼠胆大了些:[你不要总是这样]   徐景祎:[哪样?]   祝七:[欺负我]   徐景祎:[有么。]   徐景祎:[也是,你这么容易被欺负。]   怎么感觉这人又在暗戳戳地欺负鼠?   祝七翻找表情包,发过去一个小猫嗷呜的表情。   他认为这足够凶狠了。   鼠饼:[我是妖]   鼠饼:[妖是会吃人的!]   看着祝七发来的这两条消息,徐景祎扯扯嘴角,又低又轻的一声笑弥散在黑暗中。   这叫什么,鼠假妖威?   徐景祎:[是吗?]   鼠饼:[当然了,你不知道吗?]   徐景祎:[是有听说过。]   徐景祎:[但我以为你是只善良的妖,不会做这种事的。]   徐景祎:[原来不是么?]   祝七“蹭”一下坐起来。   他、他当然是!他不过是一只仓鼠,又不是真的妖,怎么会吃人?完蛋了,徐景祎会不会从此把他当成一只坏仓鼠呀?   祝七正要回复,上面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大雨:[还没有,刚下播看到消息,怎么了?]   带着点逃避话题的心思,他顿时把徐景祎抛在脑后,点开和大雨的聊天。   祝七:[我今天捡了一只猫!]   大雨:[那很好啊,你不是喜欢猫吗,恭喜恭喜]   大雨:[打call.gif]   祝七:[但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养……]   大雨:[怎么说?]   祝七想了想,从床头柜抽屉翻出今天新买的耳机:[可以打电话说吗?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大雨:[可以是可以……但你旁边没人吧?]   祝七:[没有呀,怎么了?]   大雨:[哦,没什么,那来吧]   “喂喂?”连通语音电话,大雨道,“能听见吗?”   “能的。”   “Ok。你要问什么?”   这是祝七在打游戏之外和大雨语音聊天,他有些小兴奋,似乎和大雨更像好朋友了:“我上次和你说,有个像哥哥一样照顾我的人,我现在就借住在他家……”   大雨恍然大悟地哦道:“所以能不能养猫,得经过他的同意对吧?”   “嗯。”   “你问过他了吗?”   “没有……但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想也是……”   这句话大雨说得很小声,祝七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大雨:“没什么,他很凶吗?”   祝七边回忆边说:“一开始……挺凶的,但是现在不会了。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之一。”   另一个是徐景卉。   那头的大雨沉默了几秒,犹疑道:“那你,要不问问他?”   “唔……”   祝七也想问,可他张不开口。   虽说是他想养,但治疗费用是徐景祎支付的。他本就欠徐景祎很多了,作为一只“妖”,还被他心无芥蒂地照顾到这种地步,再提过多的要求好像有点过分。   他现在才发现“让我的人类替我养猫”这个计划,实行起来居然这么有负罪感。   如果人类真的因为自己而养了猫,可一年半载后,他工作结束回到家乡,那么留在这里的小猫呢?人类会像对自己负责一样对小猫也负责吗?会一直对小猫好吗?人类世界的猫咪有十几年的寿命,对人类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这么一想,祝七就觉得自己好不负责。他和那些一时兴起最终遗弃宠物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算啦,我还是给小猫找领养吧,”祝七失落道,“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网站呀,用来领养宠物的那种。有的话,我想把小猫的信息放上去,这样能快点帮它找到领养。”   虽然宠物医院那边也会帮忙找领养,但医院里待领养的小猫小狗还有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上小白。   “你别难过,等等啊,我帮你问问我一个养宠物的朋友……”   “你有朋友养宠物吗,”祝七好奇,“养的是什么?”   “蛇。”   “?”   怎么又是养蛇的呀!   过了几分钟,大雨说:“问到了,我把网址发你。哦对了,你也可以在别的平台上发一下领养信息,然后找一些影响力比较大的宠物博主帮你转发宣传一下。”   “宠物博主?”祝七根据在家乡对网络的认知努力理解,“就是指那种,在网络上分享宠物的日常、被很多人喜欢的人吗?”   “对。”   电话那边的大雨纳闷,怎么祝七好像对很多稀疏平常的事情都不太了解的样子?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徐景祎这是在干什么……   祝七在大雨的指导下下载了一些社交APP,用手机号注册后,却卡在发帖前的必经步骤。   “要实名认证,”祝七不解,“实名认证是什么?”   “就是登记一下你的身份信息,你扫一下身份证就行了。”   祝七:“啊。”   然后不说话了。   这不就巧了吗……他没有身份证呀。   好一会儿没听见回应,大雨询问道:“弄好了吗?”   祝七艰难地撒谎,这段时间他撒的谎一个接一个,他真的成了只好坏的仓鼠:“我……我没找到身份证。算了,白天再弄吧,我有点困了……”   “也行,那你休息吧,晚安。有不会的问我,我看见了一定会回的。”   “谢谢你。”   大雨说了句客气,挂断电话。   祝七重新躺下,再次试图跳过认证直接发帖,然而不管怎么做,只要他想要在平台上发言,就必须先进行实名认证。   大雨发来的领养网站也是这样。   徐景祎那天说,身份的事他来解决,那要不要去问问?   祝七点开和徐景祎的聊天,对方发来三条新消息,而他光顾着和大雨打电话,一条都没回。   第一条是接着那句“原来不是么”,间隔了五分钟:生气了?   第二条与上一条又间隔三分钟:抱歉。   第三条是和道歉一起发的:晚安。   祝七顿时被惭愧淹没。   他撒谎,徐景祎还要向他道歉……天呀,他真是只越来越坏的仓鼠了!   可是,可是徐景祎先欺负鼠也不对。   但是他又这么照顾自己……   祝七勒住抱枕,埋进去大吸特吸一口。   好想变回仓鼠呀! 第33章   祝七辗转反侧,结果到后半夜才睡。   抱枕的作用好像没有原来那么有效了,真奇怪。   睡得晚,醒来的时间却没比平时晚多少。   他揉着眼睛在家里找了一圈,徐景祎不在家,桌上有早餐,摸上去温热。   今天也是个阴天,秋雾蒙蒙,城市像一幅浸泡在水中的油画。   祝七吃完早餐,正要给徐景祎发消息,男人回来了。   他放下手机下意识地走向门口:“你去哪里啦?”   外面秋寒露重,徐景祎穿着一件风衣,身上沾惹了些许凉意:“出去办了点事。”   他没说办什么事,问祝七:“早餐吃了么?”   “吃过了,”祝七小鸡仔似的跟着他,“我们今天能出去吗?”   他还惦记着找衣服的事,徐景祎却忽然止住步子,打量着他的脸:“怎么又有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祝七摸摸眼下,乖乖回答:“有点。”   徐景祎眉头微敛,出差的时候在酒店睡得那么香,怎么回来反而睡不好了?是频繁换环境不适应了么?   祝七已经能从他的反应里读懂一点意思,忙道:“昨晚是情况特殊,我在干正事。”   “正事?”   正好说到这个,祝七噔噔噔跑回餐桌拿上手机,轮番点开几个社交平台的APP给他看:“我问了大雨,要给小白找领养的话,可以在这些平台上宣传试试,但是发帖需要实名认证,我没有身份证……”   最后停留在微博弹出的实名认证页面。   徐景祎听完,问了他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要给那只猫找领养?”   祝七带着迟疑点点头。   “我以为你打算养。”徐景祎说。   闻言,祝七睁大了眼。   他花了几秒钟将这句话拆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我……可以养吗?”   抛回来的这个问题倒让徐景祎没作声。   如果在两个月前,有谁让他带只猫回家里养,他是决计不会允许的。   自然界中有一句话,叫作一山不容二虎。对地盘概念近乎偏执的徐景祎不会让第二只动物侵占他的领地。   显然,现在他的底线已经在慢慢模糊。   这都得拜面前这只仓鼠所赐。   而让步这种事情,往往是不能开头的。一旦开了口子,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理由让人不断退步。   他不说话,少年的耳朵失望地往下耷,却好脾气地抿唇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不会麻烦你的。你已经很照顾我了,而且将来我要是回家了,把养猫的责任留给你也不好……”   “你回家,不能带走么?”   祝七愣了愣,面露难色:“这个……好像不太行。”   和他这样的原住民不同,小白是人类世界的小猫,他没办法带回家乡,除非小白在这边死亡。可光是想想他就难过,他希望小白能活得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能晚点去动物世界就好啦。   少年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渐渐地好似被一团愁云笼罩,像是离别的惆怅,又像是为谁感到悲伤。   徐景祎不知道自己能退到哪一步,但是看着祝七现在模样,他就知道自己又得让一步了。   他阖眼低叹一声。   “找到领养之前,你可以先养着。”   祝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徐景祎开始提条件:“但是有两点,第一,猫粮、猫砂、或是缺少什么,我可以帮你买,但是那只猫的日常打理我不会负责,你自己来;第二,它的活动范围只能是你的房间、客厅和公卫,如果它损坏了家里的什么东西,算在你的账上。”   “能接受么?”   祝七没有立刻给答复,他在心里将这两个条件反反复复、认认真真地确认了两遍,才重重点头:“能!”   少年笑起来,颊边的梨涡凹陷下去,连脸上淡淡的小雀斑都变得明媚。   徐景祎敛眸,无法推测这次让步带来的后果是好是坏。   但至少,眼下他的情绪不算坏。   -   在他们说话间,窗外又下起了雨。   找衣服的安排只能暂且再往后放放。   但现在祝七有了大把的事情做,他窝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挑挑选选,在为自己人生中第一只小猫的到来做准备。   大雨说的那些社交APP徐景祎基本不用,于是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帮祝七做了实名认证。至于祝七自己的身份证,徐景祎给出的答复的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不过既然上网无阻,祝七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了。   关于如何养猫,祝七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起初是了解动物世界的养猫法则,后来在动物世界养猫的梦破碎,他的目标就转向了人类世界的小猫。   人类世界的小猫是要吃猫粮的,也有说自制猫饭营养价值高。自制猫饭有点像家乡的猫族兽人们爱吃的沙拉,但是成本比猫粮高很多,要做到营养全面、食材安全新鲜也是件不小的挑战,而且还有最具不确定性的因素——小猫是否爱吃。在有关人类世界的猫猫科普中,这是和动物世界的猫最不相同的地方。   动物世界的猫猫们很好懂,兽人也是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的语言是互通的。换言之,兽人们想知道家里的宠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除了能够根据动物的天性迅速做出判断,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听宠物的叫声。它们的叫声就是语言,能让兽人饲主们清晰知道自己家小宠物的喜好。   现在祝七来到人类世界,犯了和人类一样的难:他听不懂人类世界普通小动物的语言。   这实在是太令鼠伤心了。   书房门半掩,徐景祎在里面办公,祝七挑了一上午,不忘把这个喜讯告诉唯一的好朋友大雨。   大雨发来贺电,并问他是怎么说服那位像哥哥一样照顾他的人的。   祝七想了又想,自己也想迷糊了:[不知道啊,我说不麻烦他了,然后他就同意我养了……]   祝七:[好奇怪呀]   祝七:[说明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大雨:[……]   大雨:[。]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还是无意识的。   向他们跟徐景祎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的待遇?连他亲弟弟都没被这么优待过吧。   大雨感叹着去戳某位徐姓男子的亲弟弟:[景晗哥,兄危,速归!]   徐景晗:[^^?]   -   徐景祎处理着工作,发觉这个上午祝七安静得过头。   虽然他无论是人是鼠,都不是吵闹的性子,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委实让人回想起某件不太好的事情。   他暂停手上的事,起身去客厅查看,却没看到人。客卧也没有。   最终在主卧找到了失踪鼠口。   祝七穿着卡通小猫睡衣,躺在他床上睡得正香,抱着他原本铺得齐整的被子,手机还亮着屏幕躺在手里,页面停留在购物车,长长一列猫咪用品,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   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徐景祎在床边看了片刻,把手机熄屏放到一边,扯过被子把他露出半寸的肚皮盖上,合上门离开。   他回到书房,询问姜露:[联系上人了么?]   好一会儿,姜露才回:[哪有那么容易,别急,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小姨嘛?]   姜露:[不过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都要请我们家沛沛出场了,事情肯定不简单]   姜露:[说说呗说说呗,您老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   徐景祎本来打算回复,看她这样直接退出了聊天。   一个小时后,祝七睡醒了。   对于自己出现在徐景祎的床上这件事,当事鼠本鼠也是茫然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来的,在沙发上看手机看得困,下意识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好吧,徐景祎的床确实舒服。   手机板正地放在床头柜,被子也好好地盖在身上,一看就是徐景祎的手笔。   “起来了?洗手吃饭。”徐景祎盛汤上桌,袖子半卷在小臂上,闲适又居家的模样。   “好的妈妈。”祝七脱口说。   “?”   “……啊,”祝七干巴巴改口,“好的。”   “……”   过午之后,天气稍霁,薄薄的阳光躲在阴云中若隐若现。   雾气散了大半,江对岸的排排高楼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不等祝七问,徐景祎先提了:“吃完带你出去找衣服。”   饭后,祝七将餐具送进洗碗机,回屋换好衣服:“我准备好了!”   现在他的帽子不仅仅有鸭舌帽一种了,徐景祎给他搭配了好几种帽子,今天出门戴的是一顶米色的渔夫帽。这顶帽子一跃成为他最喜欢的帽子,既不闷脑袋也不压耳朵,特别舒服。   徐景祎上下打量他的着装,嗯,看着不会着凉。   祝七模糊的记忆里,埋衣服的地方距离小区不远,徐景祎没开车,打算沿路步行,方便祝七回忆。   今天的保安亭有点忙,他们出去的时候,一名像是业主的男人和三位小区工作人员围聚在门口,其中一个物业着装的人在打电话,另外两名保安在安抚男人。   男人表情不太好看,像是临时从家里出来的。   祝七看见他的脸,汗毛直竖,往徐景祎身边凑了凑。   徐景祎偏头看来:“怎么?”   反正已经坦白过了,祝七没再瞒着:“就是他……”   “欺负你的父子俩?”   祝七点头,不过今天只看到了爹,没看到儿子。   “你现在不是仓鼠了,”徐景祎说,“还怕的话,可以抓住我。”   祝七二话不说扯住他的袖子,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经过的时候,保安抽空给他们打招呼。徐景祎颔颔首,像是不关心保安亭正发生的事。   男人语气有些焦躁:“要等多久?我老婆儿子还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你们现在就跟我上楼。”   “王先生,您先冷静,消防那边已经在路上了……”   “我怎么冷静,又不是你们家闹鼠灾!”男人的怒气几乎要压不住,“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我上午就反应过问题,你们,还有物业那帮子吃干饭的,重视了吗?”   “王先生……”   徐景祎和祝七走远了。   听见“鼠”字,祝七悄悄回头瞅,感觉那人看上去快要崩溃了。   “别看了,”徐景祎提醒他,“认路。”   “噢。”   祝七当时变回仓鼠,所有东西在他眼中都成了庞然大物,视野有限,能看清的东西很少。但少数标志性的物件在他脑中还是留下了点印象。   他们最终找到一家便利店附近。记得这里,是因为祝七在这里差点儿被人踩到。   幸好溜得快,躲到了便利店门口的冰柜地底下,否则当场命丧鞋底。   他也是从便利店这里开始冲不动的,到了这儿,说明离目的地不远了。   听说他在这里险些被踩,徐景祎说:“怎么没听你提过。”   祝七:“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又往前走了五十来米,祝七往经过的小巷子里看了眼,又看了眼,精神一振:“是这里!”   这一排建筑有个特点,就是背面挨着一堵矮墙,矮墙和建筑之间的距离很窄,刚好仅能通过一个人,而祝七找到的这栋建筑后面还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始终没有清走。   祝七从一堆木板底下将衣服鞋子扒拉了出来。   他惊叹:“居然没被人发现。”   而在废弃物下埋了这么长时间,还下了两天雨,这些衣物泥泞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找回了衣服,祝七欣喜不已,装进出门前准备好的袋子里。   回到小区,门口只剩下那位眼熟的保安,不见方才的争执。   他照常打招呼。   这次徐景祎停下来,罕见地询问起邻居的事情:“刚才发生什么了?”   一提到这个,保安很是头疼的样子,但职业道德,也出于不破坏他们在业主那儿的信任,他没有多说:“也没什么,那位先生家里出了点小问题,我们已经在处理了。”   徐景祎却道:“棘手么?或许有我帮得上的忙。”   对比起刚才那位无理取闹的业主,眼前的素来以不好接近闻名的徐先生此时犹如天神下凡。保安唏嘘又感动,有过之前的仓鼠之交,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新水和奖金都是托了这位徐先生的福。   他松了口:“刚才那位先生早上打了个电话到物业那儿,说小区里进了只白色老虎,而且白虎还在拍他们家的门,想要闯进去——您说奇不奇怪?咱们这儿没有山,也不挨着动物园,哪儿来的老虎呢?但业主说得形势危急,我们也只好一边调监控,一边打算派人去看看。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嘛,当然什么都没有了。没过半小时吧,那位先生打电话说没事,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我们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结果啊,就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他又反馈说家里开始闹鼠灾,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堆小白鼠,在他们家里上蹿下跳,满屋子地跑,还专往他和他儿子身上爬,给他吓得不行,打死一只又多几只,搞得他们家每个角落都是老鼠,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您说他一家闹鼠灾闹成这样,楼上楼下的不都得跟着遭殃吗?物业还有我们保安处这边都赶紧派人过去,谁成想,到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呀,”保安越说越离奇,“别说老鼠了,连只虫子都没见着,反倒是他们家被自己吓自己,给翻得乱糟糟的,像进了贼似的。”   那位王先生非说家里闹鼠灾,只是他们一来,白鼠们就全躲起来了。可数量那么多的老鼠,怎么可能一只都找不出来呢?   于是这事从王先生家里一直掰扯到保安亭,对方还翻出上午看见老虎的事情来,物业的人最终还是打了电话叫消防来上门查看,这会儿还在处理。   察觉到自己抖了太多话,保安尴尬地笑笑:“徐先生,我知道您人好,但这个事情真的不用麻烦您。”   “原来如此,”徐景祎说,“辛苦你们。”   “不辛苦不辛苦,耽误你们时间了。”   祝七一直安静听着,走出一段距离,才拽了拽徐景祎的袖子,小声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景祎微微挑眉,哂道:“你问我,是要我去给你打探真相么。”   “不是呀,”祝七警戒地看了看周围,轻轻推着徐景祎的胳膊想让他走快点,“要是真的有老虎,我们可就危险啦。快点回家吧。”   少年力道小得很,但徐景祎还是配合地被他推着往前加快步子。   他面色未改,淡淡应了声:“嗯。” 第34章   像是身后真的有老虎在撵,祝七推着徐景祎步履匆匆地回到家,关门后还检查了好几遍门锁。   徐景祎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说:“我家的门应该还算结实。”   确认家里绝对安全,祝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刷鞋子。等待烘干的时间里,他对自己明天的行程有了安排:“明天如果不下雨,我就去找华阿姨,把衣服还给她。”   说到这个,他想起另一套衣服,问徐景祎道:“对了,你的那套衣服是怎么找回来的呀?”   徐景祎:“热心司机送回来的。”   要说热心司机,祝七只能想到自己在人类世界唯一搭乘的那辆出租车。   他在心里向司机师傅默默表达了谢意。   祝七原本还计划下午去医院看望小白,但徐景祎回到家后竟然难得睡了个午觉。   这是头一回见。   至少相处的这两个月以来,祝七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睡过午觉。   于是计划后延,在等待徐景祎起床的时间里,他窝在客厅沙发看了会儿之前没看完的综艺节目,又打了会儿游戏。   回来后都没怎么玩,段位还停留在两天前。大雨正在排位赛中,祝七点开观战,等对局结束,私聊问他:一起玩吗?   大雨:我在直播呢   大雨:组吗?打匹配?   祝七:那先不啦,等你播完吧,我先去冲段位,争取早点跟你一起排!   大雨:okok~   祝七埋头冲段位,再抬头时天都快黑了。屋子里没开灯,昏暗一片。   他放下手机,边开灯边想,徐景祎午睡好久哦。   正想着,主卧门打开,徐景祎走出来,刚起床,头发虽然简单打理过,却也不如平时规整。可能是睡得略久,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只要是徐景祎做的,祝七都不挑。   徐景祎的做饭习惯是从不留剩,一餐饭菜一餐毕,精准控制每一餐的饭菜量。即便现在家里多了张嘴,出差那几天他也完全摸清了祝七的饭量。   这只小仓鼠比看上去能吃,就是不知道怎么吃得多还这么瘦、这么小只,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晚餐是简单的家常小炒,祝七吃了三碗饭,吃得肚皮鼓鼓地倒在沙发里,满足地放空。   想到回家乡后就吃不到徐景祎做的饭,一股淡淡的惆怅在心头徜徉开来。   “刚吃饱别躺下。”徐景祎说。   “噢。”   休息了约摸半小时,他们出发前往宠物医院。   路上,祝七频频看向徐景祎。   看得徐景祎实在忽视不了:“看我做什么?”   “你睡醒之后就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就刚刚,说话的声音,”祝七说,“平时没有这么重的鼻音的。”   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祝七有点难以将“生病”两个字跟徐景祎联系在一起。而且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身体不适的样子……   到达宠物医院,这次祝七做心理建设的时间变少了,但打开车门的动作还是那么视死如归。   徐景祎安抚似的提醒他:“今天不是来看医生的。”   说得对,是来看猫猫的。   祝七胆子又壮了点。   仅仅只是过去一夜,小白的模样没有多少变化,还是瘦巴巴的,但毛毛吹干、血迹清理后,看着明显精神多了,护士也说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小白的状态好转得非常快。   一看见这祝七,小白来来回回地蹭笼子,叫声也变得细细软软的:“喵。”   “看来它真的好喜欢你啊,”护士哭笑不得,“它对我们可不是这样的。”   祝七有点高兴,甚至被激起小小的虚荣心:“真的吗?”   “对呀,我们给它喂饭的时候它都不理人的,也不怎么让摸,都是等我们走开才去吃饭。”   护士拿了根猫条给祝七喂。小白接受着祝七的抚摸,呼噜呼噜眯眼吃猫条的样子看得护士直摇头叹息:“看来它只认你呢。”   小白:“喵~”   祝七小小的虚荣心顿时得到大大的满足。   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徐景祎很轻地哂笑一声。   那叫声分明是在说:这还拿不下你?   无意间对上视线,鸳鸯眼的小白猫瑟缩一下,而后往祝七那儿拱得更起劲,一副害怕的样子:“喵……”   呜呜,好可怕的人类……   祝七被猫拱得整只鼠幸福得快要晕头转向了:“乖呀,你别怕……他不是坏人,你看病的钱还是他出的呢。”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很小声。   小白继续拱,软绵绵地应:“喵。”   不管嘛,人家就是不喜欢他呜呜。   徐景祎:“……”   所以说他从小就尤其不喜欢猫这种生物。   但祝七喜欢,祝七喜欢到被拱了满脸猫毛还傻乎乎地乐呵。   离开前,他絮絮叨叨地叮嘱小白:“你要好好治病哦,我会再来看你的。”   小白:“喵~”   你下次一个人来好不好。   徐景祎拎住贴在笼子上的仓鼠的后领:“走了。”   祝七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小白。   “……你为什么会喜欢猫?”上车后,徐景祎问。他很少有这种对某个问题发自内心感到无法理解的时候。   祝七回忆着说:“是小时候做的梦。我梦见一只很大很大的猫咪,它说它很喜欢我,让我躺在它身上睡觉,真的好舒服呀……对了,小白就很像那只大猫咪,白色的毛发、漂亮的蓝眼睛,不过小白只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   “就因为一个梦?”   “对呀,”祝七补充,“后来有一次我差点儿被蛇吃掉时候,是只猫救了我。也是只特别帅气的白猫。”   徐景祎安静两秒,说:“是吗。”   这么一想,祝七发现自己似乎从小就和白猫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愉悦地喃喃念叨:“给小白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祝七从没养过宠物,不知道原来给宠物起名字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徐景祎说,他可以养着小白直到小白被领养出去。护士说,可以不用着急把小白的领养信息发布出去,毕竟它现在身上没几两肉,病也还没治好,很难有人看上它的,至少等它病好得差不多、颜值也饱满一点的时候再挂出去,效果会大大提升。   于是祝七磨磨蹭蹭的,那几个实名认证好的社交平台上至今没上传一条关于领养小白的动态。   倒是今天去的时候拍了两段小白撒娇的视频存在手机里,作为记录。   当然,护士小姐姐说,这些视频等到找领养的时候也能发出去,表明小白性格好。   当时护士还说了一句:“虽然是仅饭票可见的好吧。”   祝七搜肠刮肚,直到睡觉也没想好给小白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像样。   睡前,他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小白的视频和照片,还是忍不住发在了微博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不知道是不是太费劲思考,祝七今天也有些入睡困难。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去找徐景祎。   抱枕上徐景祎的气味变淡了。   -   翌日,祝七还是醒得早。   睡不够的感觉真不好受。他埋在抱枕里不高兴地哼唧。   房门外很安静,他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徐景祎已经出门了。   昨晚徐景祎跟他说了些自己待在家里的注意事项,把他当小孩儿似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心。特别叮咛的一件事就是: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自己乱跑。   如果天气好,要去华阿姨那儿的话,徐景祎说等他下班后再去。   祝七拉开窗帘,今天的天气不好不坏,不见沉沉的乌云,但清晨的阳光也很微弱,转眼被飘过的云层挡住。   然而他发现徐景祎的房门是关着的,再看餐厅,饭桌上没有早餐。   男人常穿去上班的鞋也整齐地摆在玄关。   还没起床吗?   可是今天是上班日呀。   祝七不确定地又看一眼时间,此时距离徐景祎平时出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他迟疑两秒,还是去敲了主卧的门:“徐景祎,你在房间吗?”   没有回应。   祝七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会儿,什么也没听出来,只好又敲门:“徐景祎?”   连敲几下,里面终于传出动静。   徐景祎的声音又低又哑,含着重重的鼻音:“进来。”   祝七打开门快步走到床前:“你生病了?”   徐景祎已经坐起来,他眉头紧拧,阖眼捂着额角缓了会儿,语气如常:“没事。”   “这怎么叫没事!”   祝七有些着急,手背刚贴上他额头就吓了一跳:“这么烫!”   他不太清楚人类的正常体温是多少,但徐景祎的体温显然高得有点吓人。   “你快躺下,我去找体温计。”   不等徐景祎开口,他急急跑出房间。   祝七还记得自己当初咬伤徐景,他是从电视柜某一格抽屉里拿出医药箱的。按照徐景祎的置物习惯,相关物品肯定是放在一起的。幸好这个人类世界的体温计和家乡的长得差不多,他拿着体温计回到房间。   然后扭头又去给徐景祎倒水。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和哥哥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他懂得依葫芦画瓢。   徐景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喝水、吃药这些都没用。   然而看着小仓鼠忙前忙后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   祝七认认真真地分辨体温计上的温度,徐景祎看他几秒,眉头微微一蹙:“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   “有点……41度!”   在徐景祎量体温的时候,祝七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有关人类发烧的常识,41度,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高烧了!   “徐景祎,你得去医院。”祝七放□□温计,满面担忧。   “不用,”徐景祎哑声说,“睡一觉就好了。”   “怎么可能!”祝七表情严肃,“我都上网查了,这是高烧,很危险的。”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高发热都是一致危险的症状,严重了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徐景祎闭上眼,淡声道:“你没听过人类有句话么。”   祝七急:“什么话?”   “百度一下,明天火化。”   “?”   “意思就是,网络不可信,”徐景祎说,“你打个喷嚏,在网络上都会被确诊癌症。知道么。”   “……”   祝七觉得这不对。   高烧就是很危险的!   可徐景祎却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我休息会儿就好。你饿了跟我说,我订餐。”   订什么餐,他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祝七又气又急,站在床边没动。   听见某种异样的声音,徐景祎睁眼看去,怔了一瞬,坐起来:“……怎么哭了?”   少年直愣愣地立在床边,双手垂在身侧微微握着拳头,抿着唇,眼泪倒豆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滚。 第35章   祝七有点生气。   不,不是有点。是特别!   他吸吸鼻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生病就是要看医生的呀,你都烧这么厉害了……”   某只仓鼠可能忘了自己有多怕看医生。   “你……”徐景祎蹙着眉,沉默片刻,伸手把犟脾气的仓鼠拽到床边坐下,叹了声气,“别哭了。”   “那你去看医生。”   “……”   “这样吧,”徐景祎口吻中染上一点无奈,“我答应你,好好吃药,晚上还不退再去医院。”   祝七算算时间,拒绝他:“晚上还要好久。”   “……那就下午,”徐景祎沉吟几秒,退步道,“到下午四点,如果没有好转,就去看医生。”   祝七还是觉得久,没说话。   徐景祎又叹息一声,说:“我保证,不会有事。”   良久,祝七看着他:“真的?”   “嗯。”   少年的眼泪早便止住,眼眶和鼻子还红着,长睫被泪水打湿,随着眨眼的动作反射出粼粼的光。   耷拉的鼠耳朵重新立起,他重重地道:“好。”   ……虽然生气,但是还挺可爱的。   徐景祎平静地滑开视线。终于哄好人,他拿起手机:“想吃什么?”   不能让生病的人还来照顾自己,祝七把他摁回床上躺着,说:“你休息,我自己订。”   看着少年格外严肃的模样,徐景祎笑了声,“行。”   祝七在徐景祎的指导下从医药箱里拿出对症的药,盯着他吃下,然后帮他把被子认真地掖好,整理好医药箱,带着自己的红鼻头离开房间。   没吃早餐的饥饿感姗姗来迟,微信上收到一笔转账,带着徐景祎的备注:早餐钱。   说是早餐,这钱都能用好久好久了。   上次徐景祎转来给他买养猫用品的钱都还剩好多。   他先给自己点了份豆浆小笼包的套餐,然后思索着给徐景祎点什么。   他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三哥会给他煮一种麦子粥,里面会放一些杏仁片、燕麦、玉米和南瓜,再加一点蜂蜜,又香又甜。   ——如果煮给徐景祎吃呢?   祝七心血来潮,下一秒便偃旗息鼓。   可是他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厨,做过唯一一件跟厨房有关的事情,就是偷偷给父母准备纪念日礼物的时候,不小心把厨房给炸了。那天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是在灭火中度过的。   自那以后,他就被明令禁止接近厨房。   ……算了,为了徐景祎家厨房的安危,祝七决定放弃亲自下厨的念头,点了份粥。   一想到徐景祎在生病,祝七做什么都觉得静不下心。看电视、玩游戏都感觉没滋没味的。他时不时就想去房间里看看徐景祎,但这样会打扰他休息,只能作罢。   半小时后,小笼包和粥一起到了。   这下他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去看徐景祎,自己的都还顾不上吃,先把粥盛出来带去主卧。   “徐景祎,你在睡吗?”祝七打开一点门,探头进去轻轻地叫他。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徐景祎半撑起身子:“怎么了?”   “我给你买了粥,你要不要趁热吃点?”祝七问。   “嗯。”   祝七小心地把粥端进去,徐景祎接过来说了句谢谢,然后问他:“你呢?”   “我等你吃完。”   “不用,先去吃。”   在这种事情上祝七格外执拗,非要站在床边看着徐景祎粥喝。   他说:“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会在床边守着我,看我吃完。”   粥是很普通青菜瘦肉粥,味道寡淡,但不算难吃。徐景祎喝了口粥,被温热流食润过嗓子似乎没有那么沙哑了:“为什么?”   “因为很难受的时候,我会不想吃东西。”   徐景祎抬眉:“你现在是怕我也不好好吃饭?”   祝七点头,又说:“但我后来发现,爸爸妈妈是想陪陪我。所以现在我也想陪陪你。”   粥明明是咸的,可徐景祎莫名尝到一点甜味。   要说起来,这是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二次“生病”。第一次“生病”是在很小的时候,比现在严重很多。这次他很清楚高烧的原因,虽然有准备,并不觉得多难捱,却没想到把家里的仓鼠给急坏了。   他三两下喝完粥,把空碗放到祝七早早伸过来的手上,听见对方肚子传出的咕噜叫声。   不由语气强硬了些:“去吃饭。”   “知道啦。”   祝七带着碗噔噔离开,合上门之前不放心地叮嘱:“你好好休息哦,到时间了我会来叫你吃药的,你有事一定、一定、一定要叫我。”   药其实没用,徐景祎却忽然感觉舒服了一点,微微扬唇:“嗯。”   -   徐景祎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祝七放心了些。   大雨来找他打游戏,祝七接受邀请,但是告诉他:“我今天状态可能没那么好。”   大雨:“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不是我,是收留我的人,”祝七忧郁,“他发高烧好严重,刚刚吃了药和粥,在房间休息。”   耳机那边的大雨愣了一下:“……啊?”   他的语气听上去难以置信:“他生病了?”   仿佛这是一件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祝七说:“是的。”   大雨急促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病的,病多久了?”   对方严肃的口吻让祝七心下一慌。他是今天早上发现徐景祎病了的,但仔细想想,似乎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不对了,平时不午睡的人昨天居然睡了那么久的午觉,起床后声音也是哑的……   难道说人类的感冒发烧其实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昨天下午,”祝七紧张道,“很严重吗?是不是必须得去医院呀?”   “不不不,不用去医院,”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大雨赶忙缓和语气,“感冒而已,不用担心。咱们开吧?”   祝七说好,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不知道自己去医院嘛?”   也对……他说的有道理,好像是自己小题大做了,祝七反省地想。   大雨不愧是当主播的,很会活跃气氛,边玩边聊,渐渐地带着祝七没有那么焦虑了。   几局下来,时间一晃到中午。   大雨去吃饭,祝七也点了餐。   点餐之前他悄悄潜进主卧,徐景祎还在睡,睡得很沉,眉头始终微蹙着,连他把手探到额头上都没有醒。还是烫,但似乎比早上退了一点点。   祝七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数着时间,距离徐景祎承诺的四点还有三个小时。   祝七还是想下厨。   徐景祎这么照顾他,他一直帮不上忙,也难以回报,就算变回仓鼠再还,他也觉得欠得实在太多。他现在就想为徐景祎做点什么。   当初炸厨房是因为年纪还小,不会掌握火候,现在他都十八岁了,只要跟着食谱教程一步步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祝七越想越心动,回想着三哥做的麦子粥,他在厨房翻翻找找,燕麦、玉米、南瓜和蜂蜜都有,缺少杏仁片和最主要的小麦。不过人类最常吃的是大米,那换成大米应该差不多?   杏仁片……不放也没关系吧?   他蹲在橱柜前对着食材纠结半晌,心一横,就这么做吧!   食材有了,剩下的看教程并不难。   教程说,最好使用砂锅来熬制。   就在祝七找砂锅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在厨房,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过了会儿,铃声再次响起。   祝七有些迟疑。这两个多月来,除了徐父徐母,徐景祎家没有客人来过。这种清静与私密性带来极强的自在和安全感,安全到让他都忘了徐景祎是个拥有正常社会关系的人类。   按铃的人似乎并不着急,间隔一段时间才会继续按响。   祝七放下手里的东西,趴到门上查看猫眼。   猫眼有些拉伸人影,但看得出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再看脸……有点眼熟?   “看什么呢?”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祝七一激灵。   徐景祎大概是被门铃吵醒的,他体温还没降下去,这个距离,祝七都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拂面的热气。   门外的人不再按铃,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说话声。   “是我弟弟,”徐景祎哑声说着,手掌按在祝七脑袋上揉了一把,蹭到耳朵,有点痒,祝七耳朵抖了下,“去戴帽子。如果不想见人,回房间待着也行。”   祝七想起来了,那张脸的确是徐景祎的弟弟徐景晗。他在网上搜索徐景祎的时候看到过。   他回屋戴上帽子,不知怎么有点紧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卡通睡衣,和脑袋上的帽子一点都不搭,于是换了件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   “我好了。”祝七有些局促地走出房间。   徐景祎这才开门。   一开门面对的是张含笑的脸。   那张笑脸说话也温和:“还以为我要在门口罚站到天亮呢。”   “抱歉,”徐景祎侧身让他进来,“怎么突然来了。”   徐景晗十分自然地从入户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收到小道消息说你生病,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他换好鞋,抬头和半躲在过道拐角的祝七对上视线。   “你好,”徐景晗笑着打招呼,“哥,这位是?”   祝七从猫眼看出去时,觉得这张脸眼熟,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眉眼和徐景祎有几分相似。但那是他不笑的时候。   笑起来,就和徐景祎一点儿都不像了。   如果说徐景祎是腊月凛冬的雪,徐景晗就是四月仲春的风。   就连散发出的气味也比徐景祎那霸道的气味温和许多。   这股在秋寒中吹来的春风带着融融暖意,带走了祝七的一些忐忑:“你好……我叫祝七。”   “他暂时住在这,”徐景祎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前因的话,也不打算过多解释,“你哪来的小道消息?”   “为了保护我的线人,恕不奉告。”徐景晗笑眯眯道。   三人从玄关转移到客厅,徐景晗在单边沙发落座,徐景祎坐在长沙发。祝七犹豫一下,坐在离他们俩都挺远的另一头单边沙发。   徐景祎皱眉看过来:“坐那么远做什么。”   祝七无辜地眨眨眼,我是怕打扰你们说话呀……   还是说,他先回房间比较好?   正要起身,徐景祎发话道:“过来。”   祝七慢吞吞挪过去,却也没挨着他,隔了一人宽的距离坐下,习惯性地把靠枕抓到怀里抱着。   徐景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在少年头顶的帽子上打了一转,温声询问:“怎么在室内还戴着帽子?”   不等祝七思考怎么回答,徐景祎已经给他找好了理由:“他畏光。”   徐景晗微微挑眉:面露遗憾,好像真的信了:“那平时不就只能待在室内?”   祝七还在纠结要不要点头,倒是徐景祎:“对。”   祝七:“。”   他还是默默当只透明鼠好了。   徐景晗微笑说:“哥,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还兼职发言人的工作。”   徐景祎面色如常:“你现在知道了。”   “好吧,”徐景晗耸耸肩,“真是可怜的孩子。”   祝七有些担心地看着徐景祎,他还发着烧,不去休息真的没关系吗?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徐景晗说:“哥,是不是回房休息比较好?正好,这么久没见,我们聊聊。”   徐景祎安静两秒,起身往房间走。   走前对祝七说:“你继续做自己的事。”   徐景晗也冲他颔首笑了笑,作为离席的礼仪。   兄弟俩有话要说,祝七听话地说好,很识趣地没有跟过去,坐在沙发上目送徐景祎。   -   一进房间,徐景晗便说:“哥,你房间的味道变得好杂。”   不止房间,在玄关时他便发现这个家里的气味变了。   最重的当然还是徐景祎的味道,但另一股弱小却又香甜的味道散落在屋子的每个角落。甚至在主卧也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尤其集中在——他哥的床上。   奇怪的是,却不是刚才那少年身上的味道。   恰恰相反,他没从祝七身上闻到任何气味,就像一碗无色无味的水。   “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徐景祎倚在书桌边,没有带着弟弟再往里走的意思。   徐景晗知道他的习性,没觉得有什么。   没有外人在,他的笑容淡了些:“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想问什么。”   徐景祎道:“不是如你所见么。”   “所以原因呢?”徐景晗说,“哥,你知道所谓的‘生病’对我们来说,代表什么吧?正常来说,我们理应一辈子都不会生病才对,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徐景祎没作声。   徐景晗也不急,在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中,他一直是更耐心的那个。   而他哥从小到大都一样,最受不了他的耐心。   “不过是对人用了一点幻术,”片刻沉默后,徐景祎果然先开了口,他按按额角,有点头疼——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对弟弟的,“这点程度不算什么,过不了今晚。”   徐景晗素来擅长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当然,他同样知道再多问下去,徐景祎也不会回答了。   于是笑说:“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难道是为了外面那个小孩儿?”   “徐景晗,”徐景祎冷声,“你问题有点多。”   “好吧,好吧,”徐景晗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别去招惹他。”   徐景晗眯眼笑:“我尽量?”   徐景祎面无表情:“滚吧。”   -   徐景祎说继续做自己的事,祝七就真的蹲回了厨房。   他撅着屁股半个人都快钻进橱柜里,终于找到了砂锅。   “你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又把祝七吓一跳,脑袋“邦”地一下磕在柜顶上,还差点儿把帽子蹭掉。   他小声痛呼,捂着脑袋退出来,一抬头对上徐景晗带笑的眼。离得近了,他这才发现徐景晗的眸子也泛着隐约的蓝色。无论是他还是徐景祎,他们在用这样一双眼睛看过来时,都让祝七有被某种野兽紧盯的错觉。   要说不同,大概是徐景祎的目光是冰冷、危险、充满威胁的,而徐景晗更多的的则是玩味,像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男人弯着腰,关切地看着他:“没事吧?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祝七摇摇头,起身把砂锅搬出来。   “砂锅?你还没吃饭么?”徐景晗问。   “吃过了,”祝七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煮粥给徐景祎。”   闻言,徐景晗来了兴趣。他扫一眼台面上堆放的食材:“你会做饭?”   “不会。”   祝七很坦荡,自信又不自信地说:“但我找了教程,跟着教程做应该挺简单的吧。”   想着徐景祎此时躺在床上发烧的模样,又想起姜霖在群里传递的那些“八卦”,徐景晗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祝七。   少年那双细嫩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此时正对着清洗完毕的南瓜和玉米烦恼。   “不如我教你?”徐景晗提议,“我做饭的水平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我哥,至少能保证让你做出一锅味道不错的粥。”   祝七惊喜地回头,宛如看见天神下凡:“真的吗?谢谢你!”   徐景晗笑着说不客气,心里却轻啧一声。   他想他大概知道徐景祎为什么会干出导致自己被“反噬”的傻事来了。   这模样,确实有杀伤力。   徐景晗的教学很有分寸,也很耐心,他不会过多干扰祝七,一个步骤做完示范,确定祝七学会了,就会让位,接下来这个步骤的全程只用语言指导。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着急,慢慢来……做得很好。”   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在一旁安抚,祝七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慢慢变得镇定自信。   他在这样的声音中逐渐迷失,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一名天赋型大厨。   “蜂蜜一会儿不用放多,淡一点,”徐景晗说,“我哥不能接受太甜的东西。”   祝七点头:“我知道的。”   比起最初的食材,祝七在徐景晗的建议下还加了一点牛奶。粥要再熬制半个小时,隔着盖子,隐隐能听见热粥咕噜咕噜翻滚的声音,淡淡的奶香味弥漫在厨房里。   这半个小时里还需要时不时搅动一下,以免糊锅。   祝七殷殷切切地守在灶台边,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锅。   徐景晗好笑道:“不用紧张,一定能成功的。”   祝七感激地看向他:“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这也算是我为‘生病’的哥哥付出了一点照顾吧,”徐景晗半倚在台边,“对了,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祝七下意识将帽子往下扯了扯:“也没多久……”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徐景晗佯装随意地说:“你头发染得挺好的,很适合你。”   祝七不由抓紧了帽檐,小声道谢。   “在哪儿染的,可以推荐给我么?”徐景晗好奇道,“我有个朋友,叫姜霖,跟我和我哥一起长大的,你的年纪应该跟他差不多,他么……年轻男孩子,喜欢染头发。”   祝七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跑到这一步来的,有些紧张:“我……我也不记得了,随便找的店……”   呜呜,他怎么又在撒谎了呀!   闻言,徐景晗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样啊,那可惜了——不过你不是畏光吗?理发店的打光一般都挺亮堂的,你当时一定很辛苦吧。”   祝七都不敢看他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砂锅。   “还……好吧。我不太记得了。”他囫囵地想要带过这个话题。   所幸,徐景晗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们的聊天又回到砂锅粥上。   -   下午四点,祝七掐着时间准时出现在徐景祎的房间。   他探了探徐景祎的额头,竟然真的没那么烫了。   蓦地和男人睁开的双眸对上,祝七蹲着,半趴在床边冲他乖乖巧巧地笑:“你醒啦。”   脑袋的昏沉减轻许多,徐景祎低低“嗯”了一声:“徐景晗呢?”   “已经走了,”祝七起身往外走,嘴上催促他,“你快量体温,我煮了粥!”   祝七本想再把粥端去房间里,徐景祎直接从房间出来了。   早餐之后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进食。饿倒是不饿,只是听小仓鼠说自己煮了粥,不由得想出来看看。据他所知,这只仓鼠可是半点儿厨艺都不会的。   祝七有模有样地拉开椅子,雀跃地道:“快坐下。”   徐景祎被他的模样逗得有点想笑,弯了弯嘴角,在餐桌前入座。   很快,祝七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南瓜、燕麦和玉米粒的影子沉沉浮浮,奶香味浓郁。   徐景祎:“甜粥?”   祝七:“不甜的甜粥!你快尝尝吧。”   少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身子前倾过来,满目期盼。   徐景祎舀了一勺正要送进嘴里,祝七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体温量了吗?我先看看。”   “怎么,”徐景祎微微挑眉,“不量体温不能吃?”   “对。”   徐景祎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祝七看到自己威胁人的模样有多不可怕。   但他还是把体温计递了过去。   “37度6……低烧,”祝七对照着自己对人类体温的了解,“太好了。”   “嗯,所以祝医生,我可以吃饭了么?”徐景祎问。   “我才不是医生……可以啦。”   “谢谢祝医生。”   祝七皱皱鼻子,定定地看着他吃下去第一口粥。   热粥入口,徐景祎微顿,眉头松了松。   杂粮混着米香,最后收束于一股奶香中,甜味很淡,更多的是南瓜带来的香甜,自然清淡。   少年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徐景祎轻笑,给了他回应:“很好吃。”   “很”。   徐景祎说“很”!   没有比这最大的肯定了!   祝七开心得尾巴都要翘起来——可惜徐景祎看不见。   徐景祎在仓鼠炙热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完这碗粥,末了擦擦嘴,问他:“徐景晗有没有找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祝七笑容一凝:“啊。”   徐景祎:“嗯?”   这该从何说起?   祝七想着厨房里的对话,但很快觉得比起徐景晗走之前问的问题,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徐景祎面色渐沉:“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   徐景晗在粥煮好后便离开了。   祝七送他到玄关,可他开门后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说:“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   祝七问他什么问题。   徐景晗望着他,难得没有笑,这一瞬间他和徐景祎几分相像的眉眼便好似重叠在一起,锐利得令人心惊。   他问:“我记得他这儿养了只仓鼠的,可是没看见——你知道它去哪儿了么?” 第36章   听完,徐景祎问:“你当时怎么回的?”   祝七:“我说我不知道……”   他还能怎么回答,只能搬出这个万用回答。   但当时徐景晗看他的眼神,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祝七忧虑道:“那以后碰到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呀?”   须臾沉默,徐景祎起身收拾碗筷,“说不知道就好。”   祝七跟进厨房,以为他是吃饱了,就看着徐景祎又舀了一碗粥出来。   “不过下次他再来,你可以不用戴帽子了。”徐景祎坐下说。   徐景晗猜到真相,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原本也没打算瞒,瞒不住的,他很了解弟弟,就像弟弟也了解他一样。   让祝七戴帽子,不过是传达给徐景晗“此事保密”的意思。   祝七还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那不就被发现了吗?”   徐景祎没说话,只是用一种“你觉得呢”的眼神看着他。   祝七愣了愣,恍然大悟的同时如遭雷劈,那之前和徐景晗在厨房的对话有什么意义!   他幽幽地看着徐景祎:“我讨厌你们。”   坏蛋兄弟,都欺负仓鼠。   祝七一晚上没理徐景祎。   但他一边不搭理,一边在内心天鼠交战。   虽然烧退了大半,但徐景祎还是个病人,他对病人生气真的可以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难道病人就可以欺负仓鼠吗!   就这么在内心打着架,祝七最后还是在睡前被徐景祎端来的一杯热牛奶打败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在生气,问徐景祎:“……你是在向我道歉吗?”   “嗯,”徐景祎说,“那祝医生接受道歉么?”   “……”   哼。   祝医生板着脸把牛奶接过来,别别扭扭地吐出两个字:“好吧。”   喝完牛奶洗了杯子,祝七带上自己的抱枕、被子和枕头,恶霸似的冲进徐景祎房间。   老实说,他抱着一大堆东西大步走进来,还险些打个踉跄的模样,不仅没让徐景祎觉得可怕,反而滑稽得有些可爱。   祝七壮着胆子把抱枕往徐景祎床上一放:“我今天要睡这里。”   徐景祎没生气,而是问:“理由?”   祝七:“照顾病号。”   徐景祎不置可否。   等祝七爬上床,他出声道:“不是说讨厌我吗?”   祝七把被子卷巴卷巴,抱着抱枕钻进去:“你道歉了,我也原谅你了呀。”   窝在被子里,少年显得更小一只。这让徐景祎仿佛又看见那只每天早上睁眼都蜷在他脸颊边的仓鼠团子。   变成了人的仓鼠团子只露出半颗脑袋在被子外面:“快熄灯睡觉吧。”   说罢径自闭上了眼,大有一副“我不管我就睡”的架势。   生怕被赶下去似的。   徐景祎垂眸看他片刻,很快发现这小仓鼠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他伸手,食指在少年脸颊边顿了两秒,往下轻轻一摁。   没反应。   于是又戳了一下。   好软。   还是仓鼠的时候软绵绵的一团就算了,怎么变成人还是这么软。   徐景祎熄了灯躺下。一天的昏沉发热后,现在已经好转许多,他白天几乎一直在睡,此时酝酿不出多少睡意了。   然而听着身侧的呼吸,他还是阖上双目。   半夜,本就没怎么睡着的徐景祎忽然睁开眼。   他低头,看见一条横亘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以及再往下,得寸进尺搭在自己身上的腿。   少年温热均匀的呼吸靠过来,柔软的头发蹭在脖子上,有点痒。   祝七把他当抱枕似的紧紧抱着,神情松弛。   ……被子又不盖好。   怎么才能让他改改这睡一半踢被子的坏毛病?   徐景祎看了眼,祝七的抱枕掉到地上去了,难怪在找东西抱。他皱着眉,把身上的胳膊和腿拿开,将团在两人中间的被子也捡走,分了自己的一半过去。   怀里忽然空了,睡梦中的祝七露出苦恼又委屈的表情,摸索着再次抱住被子里唯一的热源。   这次没有东西拦在中间,他将徐景祎抱得更用力,娇小柔软的身体隔着衣料,紧紧地贴上来。八爪鱼似的。   他口中喃喃,徐景祎凝神听了会儿,听见他在说:“三哥……饿……苹果派……”   这小仓鼠,到底是有多喜欢他三哥?   -   这大概是祝七回来后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他只短暂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到家乡,央着他三哥给他做苹果派。这个短暂的梦很快结束在香甜的黑暗中,他一觉睡到天亮,迷蒙地眯着眼,埋在抱枕里用力蹭了蹭——   嗯?怎么抱枕这么硬呀?   “醒了?”   ——还会动会说话!   他顿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得溜圆。   见他醒了,徐景祎说:“可以放开了?”   祝七懵懵懂懂地收回胳膊和腿,起身去找自己的抱枕和被子——怎么都在地上呀?   他不仅和徐景祎抢了被子,还把徐景祎当抱枕……这不是欺负病号吗!   “对不起啊,”他扭头无措地道歉,“我睡觉好像有点不安分……”   可是奇怪,在酒店那几个晚上也没这样呀?   再退一万步说,他以前睡觉从不这样。虽然喜欢打滚,但只要有抱枕就能安分。   徐景祎已经起床,神情淡淡,看不出生气与否:“没事。”   祝七也不敢再赖在床上,下床把自己的抱枕捡起来——被子也很奇怪,是长了脚吗?怎么掉在徐景祎那一边啊。   他跑过去搂起被子,问徐景祎:“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徐景祎:“嗯。”   “烧退了没有呀?”   祝七一手搂着被子,一手伸到徐景祎额头上探了探体温。   不知道正常没有,但是比昨天任何时候都要低,温温的,不发烫了。   徐景祎早有准备似的,把体温计拿给他看了眼:“已经退了。”   36度6,是人类的正常体温值。   “祝医生这样放心了么?”徐景祎问。   “你不要再叫我医生了……”明明知道他最怕医生,祝七想着,还是抿唇放松地笑了,“退烧了就好!”   他这才后知后觉徐景祎说话没再有鼻音,声音也完全不哑了。   祝七由衷地高兴,把东西搬回自己卧室后,跟屁虫似的黏着徐景祎,直到他出门上班。   “我会早点回来,然后带你去还衣服。”徐景祎离家前说。   “好!”   徐景祎去上班了,家里只剩下祝七一只鼠。   他窝在沙发里继续看电视,手机上收到宠物医院那位护士小姐姐的发来的几条视频。都是小白的。   第一条视频,是小白在吃东西,它似乎在吃猫粮的时候有些护食,镜头稍微靠近一点它便发出呜呜的低声警告。但神奇的是只要护士姐姐说:“有点凶哦,你放心我不跟你抢,这是拍给你未来铲屎官看的。”   小白便立刻不呜呜了,抬头用那双漂亮的鸳鸯眼看向镜头,像是知道镜头另一边是祝七似的,叫声娇软:“喵~”   护士姐姐:“呵,你个小滑头。”   第二条视频,小白没在笼子里,被另一位护士抱着喂药。拍视频的护士小姐姐已经找到诀窍,举着手机对它说:“来,让铲屎官看看咱们吃药有多乖——哎,真棒!”   小白嘴里叽里呱啦的,却还是不挣不扎地把药吞下去。   吞完它看向镜头,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看得祝七心疼得不行。   后面两条视频一条是小白睡觉的样子,小家伙团成一团,虽然还是瘦,但毛发已经能看出柔顺了许多,不像最初那么毛毛躁躁地炸开了。   护士姐姐说:“咱们小白是只很漂亮的长毛猫呢。”   另一条是护士姐姐在用一根逗猫棒逗小白。小白起初并不搭理,自顾自地舔毛,看上去高冷得很。   然而护士姐姐一说“祝七”两个字,它便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喵喵叫着积极地玩起逗猫棒,憨态可掬。   护士姐姐的画外音锐评:“小祝,完蛋咯,小猫咪赖上你啦。”   小白的状态越来越好了,护士姐姐还说,大概再过一周就可以把它领回家。   祝七简直对这几条视频爱不释手,反复观看,最后挑了一条他觉得最可爱的分享在微博上。他现在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养宠物的无论兽人还是人类分享欲那么强了,就像徐景卉当初天天都要拍他的视频和照片发给别人看一样。   真的很难忍住!哪怕没人看都想发。   但还真不是无人问津,祝七在后台发现竟然有两个人给他的上一条也是第一条微博点了赞,还有人评论呢,虽然只有四个字:挺可爱的。   祝七深感认同,回复道:是吧!   他把这些截图发送给徐景祎:[看,小白被夸了!]   徐景祎回复很快:[这是谁?]   祝七:[不认识呀]   祝七:[你回得好快,不忙吗?]   徐景祎:[还行。]   徐景祎敲完字,视线往左下角一瞥。   监控里,少年正躺在沙发上,两只手高举着手机打字。一时没拿稳,手机哐地掉到脸上。他被砸得肩膀一弹,捂着脸一骨碌爬起来,表情又委屈又气。   徐景祎也跟着心一紧,皱起眉,正要打字,对面先发来了消息。   监控里祝七盘着腿瘪着嘴,手指哒哒哒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鼠饼:[我被手机砸脸了!]   鼠饼:[好痛呀……]   后头跟着一个躺地哭泣的卡通小猫表情。   他发完,苦闷地揉着鼻子。   徐景祎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发过去一句不像自己会说的话:[给你呼呼?]   鼠饼:[你又呼不到……]   鼠饼:[大雨叫我去打游戏,不打扰你工作啦]   徐景祎微勾的嘴角僵了僵。   大雨,大雨……这人究竟是谁? 第37章   祝七接受了大雨的组队邀请,发现队伍里还有一个人,名字叫“大水啊淹了路”。   大雨介绍道:“小七这是我姐,我跟你说过的。”   “你好啊小七,早就想认识你了,最近我弟老提起你,”女生开朗地打招呼,“叫我路路就行。”   “你好,”祝七听大雨说过他有个孪生姐姐,不由想起自己五姐和六哥。   就连他们的相处方式都很像。   大雨:“你干嘛往那走?我都说来我这里了。”   “你也不看看距离啊,我哪赶得过去?等我过去你人都没了,葫芦娃救爷爷,给对面送是吧,”路路吐槽,“还50强呢,没见你强哪儿了。”   “不就是因为你没来我才被抓死了,”大雨说,“你怎么不看看人小七,过来救场拖了对面节奏还带走一个,帅飞了好吧。”   “小七是小七,你是你。”   “嘁,出去别说是我姐。”   “以为我多想要你这个弟啊?”   祝七听着姐弟俩斗嘴,不禁笑起来。   听见他的笑声,路路问:“笑什么呢小七?”   祝七:“你们和我五姐六哥好像,他们也是孪生姐弟。”   “这么巧?你说得我都想认识认识了。”   她虽然是开玩笑,但祝七的情绪却往下落了落:“嗯……如果有机会就好了。”   五姐六哥和他们也一定很投缘。很遗憾这样的机会可能永远不会有。   少年低落得很明显,路路安静两秒,忽然灵光一闪似的说:“等等,那四舍五入一下,我俩不就是你的五姐六哥了?”   大雨很无语:“……喂。”   路路解释道:“啊,别误会,小七,不是平白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是想说,你要是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找我们,可以把我们当成哥哥姐姐那样依靠。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   大雨也说:“对。”   祝七有些感动:“谢谢你们。”   他和路路也加上微信好友,三人又打了几局,路路说有工作要处理,打算离开。   “原来你在摸鱼呀,”祝七拿出新学会的人类世界网络词汇,“你也是老板吗?”   “我是自己的老板,算是自由职业吧,”路路说,“你说‘也’?难不成你是个小老板?”   “我不是,照顾我的人是。他是大老板。”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徐景祎,一股自豪油然而生,让祝七忍不住想炫耀:“他很厉害的,什么都会。”   他肚子里装着一箩筐徐景祎的好,就是因为太多了,要往外倒的时候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照顾你的人……谁啊?听上去不像是爸爸妈妈哎,亲戚吗?”   “不是,”祝七复述一遍当初回答大雨时说的话,“是像哥哥一样的人。”   “哦,那就是哥哥嘛,哎呀不聊了,一直催我……先走一步!”   路路匆匆下线,队伍里又只剩下祝七和大雨。   祝七陷入新的问题中,喃喃自问;“可以把他叫做哥哥吗?”   大雨:“什么?”   “就是照顾我的人,我可以把他叫做哥哥吗,”祝七苦恼道,“他有自己的弟弟妹妹,我叫他哥哥的话,好像在跟他弟弟妹妹抢哥哥一样。”   而且,他也不知道徐景祎会不会乐意自己平白无故多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于是更不敢乱叫。   直呼姓名,好像是当下最合适的称呼了。   大雨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吧……他们应该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嘛。”   大雨囫囵地略过这个问题,问他:“你平时不叫他哥哥,那是怎么称呼他的?”   祝七:“直接叫名字呀。”   “这样啊……”大雨提议道,“你在我们面前提起他的时候可以用‘哥哥’之类的称呼啊,不然每次都说‘照顾我的人’,挺麻烦的。”   祝七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老实说,每次聊到和徐景祎的关系,他有些烦恼。明明他们没有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现在连主人和宠物的关系也暂时不是了,究竟该怎么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呢?想来想去也只能用“他是个善心大发照顾我的好人”来向别人解释。   “其实你完全可以去试试看的嘛,”大雨意味深长地说,“万一他挺乐意的呢?”   听着他的建议,祝七陷入沉思。   -   徐景祎发现祝七今天似乎心神不宁。   他像是被什么问题困扰着,时常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像个在背课文的高中生。   看样子,是从打完游戏之后开始的。   中午是徐景祎给他订的餐。   祝七对人类的外卖并不熟悉,他不放心。平时订餐的餐厅知根知底,他顺便叫了一份让对方送去家里。   留守在家的少年拿到午饭,给他发来消息。   鼠饼:[好丰盛呀,谢谢你]   徐景祎:[趁热吃。]   鼠饼:[好]   鼠饼:[你也在吃饭吗?]   徐景祎:[嗯。]   徐景祎顿了顿,点开八百年不用的相机,对着自己的午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鼠饼:[和我的一样!]   鼠饼:[不对,我的比你多了水果]   监控悄悄地转向餐厅的方向,少年雀跃的模样映入眼帘。   徐景祎勾了勾唇。   徐景祎还记得出门前承诺小仓鼠的话,下午三点过五分,处理完手头的要紧事,他关掉电脑。   听见身后办公室门开的声音,吴枫回头:“徐总。”   他以为徐总有什么事要吩咐,对方说的却是:“我先走了,今天说的那些东西你下班前做好发我就行。”   “好的。”   吴枫嘴上淡定得应着,心里却惊骇不已地目送徐景祎离开,久久难以回神。   他敬爱的上司,至少他来这儿工作的这两年,从没见他早退过!也就是近两个多月连在公司加班和晚上外出应酬都变少了,但再怎么也不会在正常下班时间之前就走。   虽说人家是公司的大老板,其实可以不用像他们这些员工一样每天按时按点打卡上班的,像司先生不就隔三差五才来一回?这个职位完全可以移交出去,自己在幕后当个最终决策者就可以了。但他的上司,仿佛把自己也当成公司的一颗螺丝钉,他一度怀疑他上司的秘密爱人在公司,名字就叫做“工作”。   然而今天……徐景祎居然早退了!   这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祝七不知道徐景祎是带着世界末日回到家的。   徐景祎说早点回来,没想到真的这么早。他腹稿还没打好呢……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跑到玄关:“你回来啦。”   徐景祎嗯声,仿佛今天在公司时刻查看监控的人不是他:“今天在家过得怎么样?”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起在家做的事。其实他今天也没做什么事,大部分时候都在跟大雨打游戏,后来大雨去忙别的事,他自己又打了会儿排位,累了就看电视。那部宠物综艺快看完了,剩下的他不太舍得看太快。   看了也没多久,徐景祎就回来了。   “对了,我今天发的小白的视频,又有几个人给我点赞呢,”祝七有些骄傲,“我就说小白人见人爱吧。”   他发的是小白护食的那段视频,居然有三个点赞的,还有一条评论说:哈哈,这猫是会装的。   但祝七不觉得小白在装,它护食只是控制不住天性嘛,同为动物,他很理解小白,何况小白之前还是只流浪猫。但它不是很快就改了嘛,它也想要家的呀,那怎么能叫“装”。   不过人类不明白小动物的心思,祝七也能理解人类。他明白就好了。   徐景祎没有对猫的话题作出评价,只说:“去换衣服吧。”   “嗯!”   祝七还记得今天是有正事的,两人都换了身衣服才出门。   他坐在副驾驶,腿上放着已经洗净叠好的衣服鞋子,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不知道华阿姨还记不记得他,他要不要再准备点别的回礼?就只是把衣服还回去好像有些不够……   但祝七不清楚人类在这方面的社交准则,只好问徐景祎。   徐景祎说:“不用。如果她像你形容得那么好,你多回礼只会让她有负担。如果真的想回报什么……”   他略微停顿,缓声说:“闲暇时去看看她,她或许会更高兴。”   祝七点点头,却又觉得徐景祎好像很熟悉华阿姨似的:“你怎么知道呀?”   徐景祎面不改色:“不是你说的么,华阿姨的儿子已经不在世了。只是按照你给出的信息推测的,她把儿子的遗物保存得这么好,那么比起实际的物品,她显然是个更重视感情的人,所以礼物不是必须的。”   祝七听得恍然:“你真的好厉害……”   徐景祎没说话。   畅通无阻地到达西郊街外的小广场,看见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祝七忽然反应过来:“咦,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里?”   徐景祎找了个地方停车,说:“不也是你自己说的么。”   祝七迷茫:“我吗?”   “嗯。老街区、外面是广场,广场对面是公园,有这么明显的描述,不难找。”   祝七想起来了,他对徐景祎说上次变人的冒险经历时确实提到过。   但是当时有说这么详细吗……   他带着这样的疑惑,和徐景祎穿过广场,来到老街区口。   徐景祎一手插着兜:“剩下的就看你的记忆了。”   闻言,祝七不再分神,认真辨认起路径来。   这一片都是低矮的小平房,几乎家家户户都带个小院子,一看过去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只有个别几乎翻修改建过,与周遭格格不入。   幸好他记得华阿姨的房屋号。   而他记住是因为房屋号旁垂着许多从墙内爬藤开出来的牵牛花。   不过这次来时,牵牛花已经凋谢,只剩下错综的藤条枝叶。   院门关着,不知道华阿姨在不在家,祝七莫名有些紧张,扭头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帽檐:“确定是这里么?”   “嗯。”   “那敲门吧。”   好奇妙,徐景祎一说话,他就不紧张了。   祝七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等待两秒,询问声由远及近:“谁呀?”   “华阿姨,”祝七叫她,“我是祝七。”   门打开,华春彦惊讶地看着门外的白发少年,喜笑颜开;“是你?快进来——哎?”   看见熟悉的学生,她愣了一下,正要叫出对方的名字。   “您好,华阿姨,”徐景祎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和她不认识似的,“我是祝七的哥哥。”   华春彦微微后仰,怪异地上下打量他,勉强回了一句:“……你好?”   华春彦领着二人进门。   小橘子正坐在门口,像尊小门神似的,远远地看见祝七,喵喵叫着跑过来。身上的肉随着奔跑上下晃荡,蓬松又肥美。   它绕着祝七的腿打着转蹭,华阿姨笑说:“小橘子还记得你呢。”   正说着,小橘子一个跳起猛蹭过了头,落到祝七身边的徐景祎脚上。   祝七刚想弯腰去抱它,就见它弹簧似的后退,背毛都炸开了,凶狠地冲着徐景祎:“哈——”   走在前面的华春彦看见这一幕,竟然也没有制止,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祝七看看猫,又看看徐景祎,怕他不知道似的:“它在凶你。”   “……我知道,”徐景祎轻飘飘地睨了小橘猫一眼,“正常。我从小就不招猫喜欢。”   凶完人的小橘子扭头再次往祝七这边贴。祝七抱起它,想到小白对徐景祎的态度,好吧,看来确实如此。   小橘子身上脂肪多,手感极佳,祝七撸着猫,担心小橘子再凶徐景祎,往旁边走了两步,和徐景祎拉开一点距离。   徐景祎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表情却比进门前冷了那么一点。   祝七心说,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呀。   进了屋,华春彦招呼两人坐下,小橘子赖在了祝七腿上,以至于祝七不得不和徐景祎坐开得远点。   无暇顾及徐景祎冰冷的脸色,祝七将衣服递给华春彦:“华阿姨,这个还给你,真的很谢谢你的帮助。”   华春彦接过来看了看,神色愈发温柔:“都说了不还也没关系的,物尽其用就够了。我还一直在想你怎么样了呢,上次给你叫的那辆车,那个司机告诉我你半路不见了,我真的很担心。”   祝七没想到司机还把这事告诉了她,歉疚道:“上次……是临时有事,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撒谎撒得越来越纯熟了,这实在算不上一件好事。   但他没法告诉华阿姨真相。   华春彦摇摇:“你平安回家了就好。”   说罢,她扫一眼进屋后就没说话的某位她曾经的学生,“对了,你的那套衣服——”   “是我的衣服,那位司机还给我了,”徐景祎冷不丁开口,语句流畅,“多谢您对我弟弟的照顾。他不怎么认路,上次偷跑离家,我们找了很久,幸好遇到您。”   华春彦:“……”   这小子。   要不是知道她还带过徐景晗的班,知道他们徐家的情况,不然就信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   华春彦似笑非笑:“哪里。我这当老师的冒昧多说两句,祝七是个好孩子,你们家长就算不认同他的一些行为,也可以好好沟通,我相信他不是不通道理的,何必闹到让孩子离家出走呢,对吧?出了事后悔可来不及。”   徐景祎淡定颔首,虚心领教:“您说的是。”   祝七来回看着两人,总觉得他们说的话好像跟自己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喵哞——”   叫声是从他住过的那间客房传来的,怎么说呢……比他听过的所有猫咪的叫声都要特别,哞哞的,都不像猫了,倒像是牛叫。 第38章   祝七被这极具特色的叫声吸引,看向发声的地方:“华阿姨,您家还有一只猫呀?”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着。   “可别说了,我都要头疼死了,”华春彦无奈道,“这是上个星期跑到我院子里来的猫,每天晚上潜进来往我门口放一只死老鼠,我一开始还以为哪个领居家小孩儿恶作剧,特意熬了两个晚上想着抓抓现行,结果我都怀疑它在哪儿干过间谍,知道我在蹲守,那两个晚上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等到第三天我不守了,它又来了。”   祝七问:“那后来怎么发现的?”   华春彦往门口指了指:“喏,连夜买的监控。我是看了监控才发现是只猫,而且好笑的是什么,它甚至都摸清了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晚上送完老鼠就走了,等到我起床之前的半个小时,它就会跑到我院子里,躲在我那一堆花花草草里面偷看。等我出去买早餐了才走。”   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家伙聪明得很,我昨天才抓到它,小橘子一看见它就哈气,要冲过来打架,我只能先把它关进房间里。”   大概是知道在讨论自己,房间里的猫叫得更大声了。   “喵哞——”   “喵哞——”   “哞嗷——”   真的好像牛叫啊。   祝七忍俊不禁。   华春彦也笑:“是不是挺有意思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见叫声这么像牛的猫。而且你别说,还是只奶牛猫呢。”   她说着用手机翻出监控录像和照片给祝七看。   结果小橘子不乐意了。   它本来趴在祝七腿上踩奶,这会儿突然冲下沙发,直奔房门紧闭的客房,又是哈气又是挠门,叫声也变得极具威胁性:“喵呜——”   里面的小猫也不服气:“哞呜……”   华春彦见状赶忙过去把小橘子抱起来:“好啦好啦,它都不出来,你跟它计较什么?”   “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她坐回来搂着小橘子抚摸安慰,对祝七说,“我本来想着,它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是缘分,多养一只猫家里也热闹些,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小橘子和它好像真的合不来,连提都得小心提,多说那只小奶牛一句好话,小橘子都要生气。”   祝七看着在华春彦怀里幸福地眯着眼打呼噜的胖橘猫,说:“小橘子只是太爱你了。它是害怕新来的小猫会抢走你。”   华春彦低头看看小橘子,温柔地笑笑:“我知道,所以我在想,也许给那只奶牛找个领养会更好吧。你们来之前我还在准备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呢,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小奶牛往他门口放死老鼠的原因,她是知道这算是小猫报恩的一种方式,觉得两脚兽太没用了,连打猎都不会,所以特意给她送来猎物充饥。可惜她不是猫,不吃老鼠。   华春彦后来也回忆过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让小奶牛报恩的事情,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去年冬天,在附近和几位邻居合作放置的一些临时猫窝,希望能帮助附近的流浪小猫们捱过冬天。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有小猫死在了寒冬,但入春后还能见到的那些,她和邻居们在上半年陆陆续续带去绝育了不少。某位邻居还带回家两只呢。   那些临时猫窝直到上个月,在风吹日晒以及流浪猫们的来来往往中快不成样子,被他们撤走打算过段时间换新的。   “也许那只奶牛猫就曾是临时猫窝的受惠猫之一。”华春彦说。   聪明的小奶牛找不到遮风挡雨的窝窝了,便循着痕迹找到做窝窝的人。   作为答谢和上门礼,它坚持不懈地送来自己打猎的战利品。   华阿姨好,小猫也好,祝七有点心痒:“华阿姨……我可以看看它吗?”   “可以啊,反正那个房间也是你住过的,你直接进去吧,”华春彦欣然应允,“我就不去了,不然小橘子得在外面翻天。”   祝七高兴地站起,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始终没参与他们聊猫的话题,看上去是真的不感兴趣,华阿姨煮的大麦茶已经喝到第三杯。   这时他才出声:“去吧,我和华阿姨聊会儿天。时间很多,不急。”   “嗯。”   祝七欢欢喜喜地进了客房,骤然变软的一声“你好呀”消失在门后。   客厅安静下来,华春彦撸着猫,高深莫测地觑着徐景祎:“说说看,你这是在唱哪出?祝七真是你弟弟?上回来的时候怎么一点儿没听你说呢。”   “算是。他现在借住在我那儿。”   面对华春彦狐疑的审视,徐景祎放下杯子;“上次我不确定是他,所以没有贸然和您说,问您要衣服也是为了确认是不是他。事情说来比较复杂,所以才装作不认识您。”   华春彦还是没明白徐景祎装作不认识她,和所谓的“形势复杂”有什么关系。   不过徐景祎是她这么多年教学生涯里最不需要操心的学生,品性为人这么多年都看在眼里,她沉吟片刻,松了眉:“好吧,涉及隐私,我也不多过问。总之看见祝七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晚上留下来吃饭?”   徐景祎没客气:“那就打扰您了。”   “去,少说场面话。什么打不打扰的,”华春彦笑,“你们也真会挑时间,是不是知道我早上去买了新鲜排骨啊?晚上炖个排骨汤给你们喝。”   徐景祎难得笑了笑:“好。”   房间里,祝七看见小猫的第一眼就“哇”了一声,由衷地赞叹:“你长得好酷啊。”   奶牛猫的体型看上去比小白稍大一些,身材略显丰腴,俨然已经成年。它脸上的黑白毛色分布并不均匀,黑色集中在左眼的一片区域,还有一小撮黑集中鼻子下面,像戴了眼罩、留着小胡子的海盗。   白天缩成一条细缝的眼睛也让它看上去高冷又凶狠,不好惹的模样。   房间里突然闯入一个陌生人,它没有立刻靠过来,而是戒备地往后退几步,半个身子躲进床底。   祝七没有贸然靠近,在原地慢慢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笑着和海盗小猫对视。   声音尽量放得轻柔:“你好呀?我没有恶意的。”   床底光线不足,海盗小猫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没有那么冷酷了。   祝七维持着姿势没动,碎碎念道:“你在外面流浪多久啦?以前有过家吗?你好聪明居然还会反侦察……但是人类是不吃老鼠的,你要是送朵花给华阿姨就好啦。”   祝七念着念着,海盗小猫在原地趴了下去,两只爪子揣进胸脯里,眼睛一眯一眯的,昏昏欲睡起来。   祝七幽幽瞪它:“你嫌我啰嗦是不是?”   海盗小猫继续昏昏欲睡。   “好吧,你睡吧,你睡着了我就可以趁机摸摸你了。”   “哞呜……”很轻的一声牛叫。   “嗯?这是可以的意思吗?”   和小白的爱撒娇不同,这只奶牛海盗有一种“你猜我理不理你”的随意感,它很淡定地趴在那儿,眼睛已经快完全眯上,面相庄严。   祝七瞅它好半晌:“那我真的要摸你啦。”   说着慢慢地朝它伸出手——   就快碰到耳朵的时候,原本阖眼快睡着的奶牛猫忽然身体一倒,往旁边打了个滚,然后弹簧似蹦起来,牛叫一声:“哞呜——”   这叫声既不软糯也不像警告,祝七一时竟然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好像就是没事随便叫叫。   他手还停在半空,牛叫完的小猫在原地坐下矜持地舔舔爪子,然后伸个懒腰,在这一套完美的假动作后,冷不丁地把脑袋撞进了祝七手里。   突如其来的猫猫头撞击让祝七愣了愣。   奶牛猫像是不满意他的愣神,看他一眼,用更大的力气撞过来,这次还微微拱起身子,贴着他的手掌把自己从头顺到尾。   好一个全自动撸猫。   小白的长毛虽然现在还没养好,有点毛躁,但摸上去已经能预见未来的柔软顺滑;这只小奶牛则是短毛,它在外流浪的日子比小白过得好多了,除了有点脏,身上该长的肉是一两都没少,柔软的手感与其说是皮毛带来的,不如说是肉乎乎的脂肪堆出来的。   像是在揉一团新鲜出炉、全是气孔的蓬松面包,好舒服。   祝七摸得上瘾,奶牛猫被他撸得上不上瘾不知道,它没打呼噜,但也没走,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被撸,时不时小声牛叫两下。   他每次听到这叫声就乐:“你怎么是这样叫的呀?”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牛叫:“哞呜。”   祝七摸着摸着,想到华阿姨的话,歹心渐起……不行不行。   他赶紧把这念头甩掉。   已经预定一只小白了,再多一只有点过分。而且小白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送走的……   淡淡的不舍带起愁绪,祝七抚摸小猫的动作变得迟疑,最后凝滞。   奶牛猫像是感知到什么,一屁股坐下,忽然抬起右爪放在了祝七的手背上。   两秒后,右爪放下去,它又抬起左爪搭上来,发出一声低沉的牛叫:“哞呜。”   祝七眨眨眼,和它看不出情绪的碧绿双眸对视。   好像被一只海盗小猫安慰了。   他惋惜地揉搓着猫猫头;“没办法呀,只能祝你好运了。”   祝七在房间里和小奶牛玩了很久,徐景祎来敲门的时候,他正从猫粮碗里捡了些它没吃完的冻干玩猜左右的游戏。   徐景祎一进来,奶牛猫和他对视一眼,炸着背毛小马驹似的往后一跳,然后慢吞吞地钻进床底。   “你别怕呀,”祝七趴到地上去逗它,“他是好人。”   徐景祎:“……”   一开门就接了张好人卡,徐景祎关上门,在祝七身边蹲下:“一会儿身上都是灰。”   祝七:“不会,地板很干净的,不信你摸摸。”   徐景祎看着地上的猫毛,并不打算摸。   祝七继续哄着小猫:“快出来吧,让他看看你有多聪明!”   说罢,他坐起来,捏了颗冻干晃晃。   很显然,小奶牛是吃这一套的。   但它仍然戒备,掉了个头从另一边绕到祝七面前,在远离徐景祎的一侧坐下。   “准备好了吗?”   “哞呜——”   祝七双手绕到身后,那颗冻干在左右手来回传换,最终放进左手里。然后双手回到前方,握拳朝下:“选吧。”   “哞呜。”   奶牛猫的小白手套准确无误地搭在祝七左手上。   “对啦!”祝七张开双手,让它吃掉左手的冻干,“再来一次好不好?”   “喵!”   终于叫得像只猫,祝七忍不住又捧着它的脑袋揉搓两下,对徐景祎说:“看好哦。”   徐景祎“嗯”一声,眼睛却看着祝七。   故技重施,这次冻干进了右手。   小小的白手套也精准地落在祝七的右边拳头。   祝七扭头问徐景祎:“怎么样,它是不是很聪明?”   骄傲的小表情仿佛这是他家的孩子。   徐景祎根本没在看猫:“嗯。”   余光瞥见奶牛猫正准备用它的白手套去够祝七,徐景祎起身,顺便把祝七也拉了起来,顺手替他拍拍身上的猫毛:“玩够了就出去吧。”   祝七“啊”了声,失望道:“要走了吗?”   “华阿姨让我们吃完晚饭再走,”徐景祎说,“她做饭,我去给她打下手,你带小橘子在院子里玩会儿。”   院落毕竟是个半开放的区域,单独让小橘子一只猫在外面玩儿,有不慎跑丢的风险,所以平时都得有人看着才能放它去院子里。   知道要留在华阿姨家吃晚饭,祝七很开心。   他向小奶牛暂时告别,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奶牛猫望了会儿,忽然起身往前走几步,正对着房门再次坐下。   它坐得端端正正,像是在等待谁一开门就能看见它。   -   夕阳西下,祝七带着小橘猫在院子里溜达玩耍,少年的笑声偶尔传进厨房。   华春彦听着,情不自禁地微微笑起来。   她叹息似的:“无忧无虑的孩子,真好。”   徐景祎正在帮忙切菜,闻言扭过头,厨房门正对着的客厅窗户看出去,能看见少年和小猫正在玩追逐游戏,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老师,谢谢你,”他对华春彦说,“如果当时没有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的,你老师我啊就好多管闲事,尤其是像他那样的孩子,我看了就更想管。”华春彦捞出浮在汤面上的血沫,温柔笑着,眼神却黯淡了一瞬。   徐景祎知道她这番话是在说什么。   她是个单亲妈妈,儿子小和仍然在她的教育下长成了一个阳光善良、充满正义感的男孩儿。他早早便定下了自己的志向,想考公安大学,成为一名警察。   高一的某天,小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看见同校同学正在被两个校外混混欺负,书包一甩便冲了进去。那名同校同学在混乱中先跑走了,而小和一个自小品学兼优、遵守纪律的孩子,又怎么会像社会混混那样随身带着刀呢?   连中十几刀的小和甚至没能跑出小巷子求救,而捅了人的小混混迅速离开现场。早早逃走的校内同学没有及时报警,等到第二天上学,教他们班政治的华春彦老师没来上课,而是其他老师代理,他在课后同学们的讨论中才知道华老师的儿子出了事。可此时一切都晚了。   少年的生命孤零零地终止在了那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厨房里一时没有了切菜声,对上徐景祎的视线,华春彦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留着他的遗物,只是觉得没了这些,我反而会更难受。现在想他了,我就去他房间里陪陪他、帮他整理整理衣柜,挺好的。而且自从小橘子来了之后,日子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将切好的莲藕也放入锅中,她盖上锅盖,接下来是漫长的熬煮过程。   “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小橘子是他派来陪伴我的。”华春彦也看向院子,她慈爱的目光在落在祝七和小橘猫身上,小胖橘正跳着去玩院墙上爬的牵牛花藤,爪子打落了几片叶子,祝七连忙薅住它不让它捣乱。   “连小橘子都那么喜欢牵牛花。”她失笑说。   徐景祎没说话,安静地当着倾听者。   三个人的晚餐菜不多,却也足够丰盛。一锅莲藕排骨汤,四个家常小炒菜。祝七本就吃得多,陪猫玩了一下午,饭量更大了。   一桌子菜最后除了汤还剩点儿,别的什么都没剩。   离开前,祝七去客房向奶牛猫道别。   一开门就看见小奶牛规规矩矩地坐在门后,仿佛早就在等着似的。   “我要走啦,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早日找到一个爱你的主人。”祝七陪它玩了最后一次猜左右的游戏,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小奶牛一声没吭地目送他离开,片刻,忽然扭头看向窗户。   祝七站在过道,看了一眼另一扇紧闭的房门,迟疑地问华春彦:“华阿姨,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华春彦愣了愣。   祝七摆手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上次的事情也得感谢感谢他……毕竟,我是借了他的衣服嘛。而且过了这么久才还回来。”   更别说,中途还把衣服弄得那么脏,幸好找了回来。   说罢,祝七看见华春彦眼眶红了。   她快速地眨着眼,笑起来,压抑着细微的哽咽:“好啊,小和也会很高兴帮助到你的。”   祝七学着人类的礼仪,郑重地给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少年上了三炷香,对他说谢谢。   他们踩着月光离开了种满牵牛花的小院子。   祝七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很快在踩影子的乐趣中振作起来。   他为此特意落后徐景祎两步,看着他在路灯和月色下不断变化的影子,乐此不疲地这里踩一脚、那里踩一脚。   “你今天精力挺旺盛。”徐景祎配合着他的步调,保证自己的影子能够被他准确踩到。   祝七嘿嘿一笑,说:“今天好开心呀。”   “你哪天不开心。”   祝七飞快瞄他一眼,咕咕哝哝:“你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不开心。”   徐景祎:“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好欺负了么?”   祝七:“哼。”   他今天心情好,不跟讨厌鬼计较。   一路玩着踩影子的游戏,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终于走到车子边,祝七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忽然一道黑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腿边蹿了上去。   他吓得帽子里的耳朵抖了一下,徐景祎准备打火的动作也蓦然顿住。   一人一鼠都看向突然出现在座位上的奶牛猫。   端正的坐姿中隐隐透出一股耍赖皮的霸道。   奶牛猫望向祝七,嘴巴微动:“哞呜。”   我要跟你们走。 第39章   祝七在路上收到华阿姨的消息。   华阿姨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客房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她惋惜又无奈地说奶牛猫实在是聪明,自己开窗跑了,看来是没这个缘分。   华阿姨:[也不知道它晚上会不会再叼只老鼠过来……]   祝七看着趴在他腿上的猫,有一种从别人家偷了孩子的感觉,不好意思地回复:[华阿姨,它跑出来找我了……]   他拍了张奶牛猫敦实的背影:[它非要赖在车上跟我们回家,对不起]   华阿姨顿时高兴地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它没事就好。还说,既然这样说明它跟你们有缘分啊。   “好好对它吧,”华阿姨发来一条语音,“如果没法养也不用勉强,随时可以送回我这儿来。”   祝七惴惴地看了眼徐景祎,回了声好。   但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摸不准徐景祎是什么意思。他没赶走小猫,但也没说可以养,在祝七和奶牛猫面面相觑了几秒后,只说了句:“上车。”   以徐景祎的性子,没有明确拒绝,就是代表可以。   难道他这就要有人生中的第二只猫了吗?祝七努力地按捺住欣喜。   但他从来不是只怀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仓鼠。徐景祎余光中瞥见少年明媚的表情,头疼于自己又一次退后的底线,却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又或许,是老师的话在他心里留下微妙的痕迹。   他从前只觉得宠物麻烦,可现在想来,或许每只宠物对主人来说意义各有不同——那么这些猫对祝七的意义呢?   徐景祎不由开始思考这个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车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再次来到宠物医院。   祝七帽子里的鼠耳朵紧张地竖起,接着原本安稳趴在他膝头的奶牛猫也半坐起来,背毛带着几分抗拒地炸开。   “你也害怕医院吗?”祝七终于找到同道知音,“医生很可怕对不对?”   “哞呜——”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   徐景祎熄了火,替他按开安全带:“听得懂它说什么?”   祝七诚实地说:“听不懂,但我觉得是这个意思。”   徐景祎没有反驳。   实际上这只猫炸毛的原因确实是宠物医院,但不是害怕,那声牛叫是在骂宠物医院的LOGO丑到它了。   徐景祎;“。”   有祝七这个难以分辨异常的先例,他现在对于这些心理活动丰富的都动物都产生了一丝疑心。   接诊的医生还是之前那位。   看着他们俩,又看向祝七怀里的那只猫,医生习以为常:“又来啦。”   祝七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把怀里的猫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奶牛猫进了医院后反而变得老实,一点儿不怯场,也不像小白那样非得粘着祝七,淡定地面向医生趴了下去。   医生夸它:“是一位见过大场面的小朋友啊。”   检查按部就班地进行,从小猫的体态就能看出它过去流浪的生活也没有很差,结果也是这么显示的。小奶牛两岁左右,还未绝育,除了牙结石和耳螨的问题,健康状况良好。   它还是被留在了医院,等待断水断食后的绝育手术,顺便清理牙结石。   徐景祎的疑心这才打消。   都要绝育了也没什么反应,看来的确只是一只笨猫。   这次祝七也陪同小猫来到住院部。   小白本来在睡觉,听见他的说话声顿时醒了,赶紧凑上前用脑袋蹭笼子,娇声娇气地呼唤:“喵~喵呜!”   祝七先过来安抚它:“小白,你看上去好多啦,真好!”   它眯眼打着呼噜,满足地蹭着祝七的伸进来的手指头。   但是很快这根属于它的手指头就撤走了,它眼睁睁地看着两脚兽走向另一边——走到了另一只猫的面前。   小奶牛被护士推着屁股,乖乖进了笼子。   它一扭头见祝七在撩拨别的小猫,矜持地发出一点声音:“哞呜……”   它的两脚兽果然立马回来了。   护士照例问祝七:“这只小猫有名字吗?”   “有的,”祝七在路上就想好了,他回头看一眼徐景祎,见他一副默许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对小奶牛说,“叫你‘船长’好不好?”   奶牛猫抬起右边的爪子在笼子栏杆上搭了搭,像是同意。   “好嘞……”护士在小白板上唰唰写下‘船长’二字,“还挺贴切呢。”   刚说完,另一边的笼子里传来小白可怜兮兮的叫声:“喵呜——喵呜——”   为什么你给它起名字,不给我起?它是哪来的野猫?   祝七正要过去,这边的船长也叫唤起来:“哞呜——”   呵呵,你又是哪来的丑八怪。   祝七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   护士小姐姐乐不可支:“好嘛,都还没跟你回家呢就开始争宠了。”   徐景祎冷眼抱臂,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两只猫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少年虽然有些苦恼皱着眉,却还是耐心十足。   他听不懂两只小猫在说什么,但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于是看向护士:“我现在可以给小白改名字吗?”   “当然啦,”护士擦掉挂在小白笼子外那块白板上的名字,“改成什么?”   祝七想征求奶牛猫同意那样,也问小白:“叫你酥球好不好?希望你能快快长肉……”   “喵呜~”小白猫用脸蹭蹭他的手指。   “那我就当你同意啦?”   小白板上擦的名字一栏重新填上名字:酥球。   有了名字,它们在这一刻便真的成为了祝七的猫。   回家的路上,祝七觉得很不可思议。   短短几天,他居然就有了两只猫!虽然徐景祎在走出医院后开出的时限条件依然是:在它们找到新的领养之前。   但祝七总觉得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如果之后他回到家乡,徐景祎应该会好好照顾这两只小猫的吧?   就算他不养,也一定会给两只小猫找到好归宿的。祝七相信他。   至少在这现在已经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就当是暂时照顾这两只无处可去的可怜猫咪,就像徐景祎在暂时照顾无处可去的他一样。   回到家,祝七深呼吸两口,忽然伸手拉住徐景祎的衣角。   徐景祎被迫停下,垂眸问:“怎么了。”   祝七耳朵有点红,望向他的黑眸羞涩却明亮。他先是轻轻叫了个称呼,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   徐景祎顿住了。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听力也产生了怀疑:“你刚刚叫我什么。”   少年唇瓣翕动,在他喜怒难辨的询问下有些打退堂鼓:“……景祎哥哥。”   “……”   男人长久没有说话,落下来的视线叫人难以直视。祝七渐渐松开他的衣角,垂下眼帘,有些窘迫地捏捏自己的耳垂,小声说:“我只是觉得老是直呼你名字有点不礼貌,而且你对我这么好,就像我哥哥一样。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叫了……”   “不会。”   祝七抬头:“嗯?”   徐景祎收回目光,“不会不礼貌。也没有不喜欢。”   说罢,他抬手拂掉他肩头一撮明显的猫毛嗓音淡淡:“身上都是毛,去洗澡。”   不等祝七反应,他先一步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祝七在原地傻愣了好一会儿。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吗?还是说不讨厌也不喜欢?是默许了吧?一定是的吧。   睡前,徐景祎给他热了杯牛奶,祝七伸手去接,道谢道得顺口:“谢谢景祎哥哥。”   杯子里的牛奶晃了一下,才又稳稳地递到他手里。   祝七咕嘟咕嘟把牛奶喝完,在他冲洗杯子的时候忐忑确认:“我真的可以这么叫你吗?”   水流声哗哗,徐景祎洗杯子的动作略缓。   “随你。”他说。   心里的那块小石头彻底落地,祝七咧嘴笑起来。   睡前,他忍不住把今天的好消息全部分享给自己的两位人类好朋友。   大雨建了个群,里面只有姐弟俩和他三个人,群名十分包罗万象:七条路都在下大雨。   祝七:[我有两只猫啦!]   他把今天拍的热乎船长和酥球照片发上去,并大夸特夸船长的聪明和酥球的娇嗲可爱。   大雨:[牛哇,一个下午不见就多了个二胎]   路路:[奶牛猫!白手套!它长得好有特点啊哈哈哈哈哈]   路路:[不过跟你住一起那位,他还同意你养第二只猫呀?]   祝七:[啊,说到这个!]   祝七:[嘿嘿,他今天也同意让我叫他哥哥了!]   此话一出,群里安静几秒,接着姐弟俩给出了不同却又好像表达了同一个意思的回复。   大雨:[?]   路路:[谁?]   祝七:[就是照顾我的那个人呀]   路路:[我知道……]   就是知道,才觉得好惊悚。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   隔着屏幕,祝七看不见姐弟俩复杂的表情,他一边聊天,一边欢欢喜喜地打开微博,将今天拍摄的两只小猫照片各挑了一半发出去。还发了两条下午和船长玩猜左右游戏时,把手机架在地上拍摄的视频。   视频刚发出去没到十分钟就有人点了赞,同时祝七发现粉丝居然多了两个。   他把这个消息分享在群里,感叹:[这感觉好神奇]   祝七在家乡也有网络平台上有账号,但他几乎只和朋友家人互动,平时基本自娱自乐,没和旁人建立过多的联系。   人类社会的网络社交似乎要开放许多。   路路:[哎?小七你有微博账号啊]   大雨:[你这是发了什么?]   祝七:[船长和酥球的照片视频什么的]   路路:[你这是要当宠物博主了,要火了!]   祝七:[啊]   祝七:[可我不是为了火呀,我只是觉得它们可爱,就发了]   两只小猫那么可爱,怎么能忍住不分享呢?   但是他的分享欲在发出去的时候就得到满足了,至于有人点赞或是评论,都是意外之喜,他惊喜于有人也能看见小猫们的伶俐可爱,却也不强求这些。   路路却说他傻。   她发语音说:“这又不是坏事。你不是说你现在住在那个哥哥家里,吃住都用他的,连养猫都得征求他的同意,你知道问题在哪吗?就是因为你手里没钱呀!吃的穿的用的都被他一手包揽了,要是哪天他突然变脸,你多危险。”   大雨难得没有呛姐姐:[+1]   祝七有点茫然:[他很好的呀,我怎么会危险?]   路路:[你……]   路路非常严肃:“小七,你不懂,人心难测得很——好吧,虽然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你不会想要回报他为你做的这些吗?”   这话戳在了祝七心头。   徐景祎做的这些,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还,即便赊在仓鼠形态的自己身上,有时也难免惴惴不安,自己真的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向徐景祎索取吗?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路路说:“当然啦,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特意拿小猫制造噱头来赚钱,顺其自然嘛,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有缘能顺便赚点外快是最好不过。对不起哦,我刚刚说话可能有点重。”   祝七:[没关系的,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三人又聊了些别的,才各自睡去。   祝七却又有点睡不着。   倒不是为路路的话,而是最近都这样。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他的精神还处在未消退的亢奋中。   他抱着抱枕,忽然有点想念昨晚。   昨晚在徐景祎身边睡得很安心。   唉,这样不行。   太依赖他了,不好。   祝七摈弃杂念,在心里默数:一个徐景祎,两个徐景祎,三个徐景祎……   翌日,徐景祎照常上班。   餐桌上有他留好的早餐,祝七吃着吃着,忽然灵光一闪。   说到回报,眼前不就有可以做的事情吗?   ——可以做饭呀!   有了上次煮粥的成功经验,祝七现在觉得自己是有厨艺方面的天赋的。   他又可以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想法告诉徐景祎:[我打算学做饭!你可以教我吗?]   徐景祎今天也回得很快:[早餐不合胃口?]   祝七:[好吃的]   祝七:[但总是你做饭,我也想做给你吃]   徐景祎回道:[不用。]   不意外,祝七失落一瞬,又想到一个办法:[那可以把景晗哥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他是认真地在想从哪里能学到靠谱的厨艺。   徐景祎不愿教他,从接触过的人里想到的第二个人就是徐景晗。毕竟就是他教自己煮粥的,成果还被徐景祎夸了呢。但是他们没有互留联系方式,想要联系上徐景晗只能通过徐景祎了。   徐景祎:[?]   办公室里,徐景祎这会儿是彻底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走到床边,给家里的留守仓鼠打去电话。   “喂?”少年嗓音温软,“景祎哥哥。”   徐景祎;“……”   徐景祎抬手按了按眉头,心想自己这是干什么。   莫名其妙地生气,又莫名其妙地因为祝七这一声呼唤消气。   养孩子果然很难。幸好徐景晗是个省心的弟弟。   “你跟徐景晗才认识多久,”他问,“就喊上哥了。”   “是他让我这么叫的呀。”祝七无辜道。   “他让叫你就叫。”   祝七不解:“不可以吗?”   “……”   徐景祎拿他没办法:“算了,你找他做什么。”   祝七:“教我做饭呀。上次的粥就是他教我的。”   他没有怪徐景祎不肯教,但徐景祎听着这句话,却有一种被问责的感觉。   “……就这么想学?”   “想的。”   徐景祎沉默两秒,道:“我教你。”   “真的?”少年的语气一瞬扬起。   “嗯。”   “那先从你喜欢的菜开始学吧,”祝七说,“今晚就教我好不好?”   “……好。”   小仓鼠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   徐景祎在床边站了会儿,回到办公桌前。   监控里,少年扑倒在沙发上,然后就这么趴着看手机,翘着腿,睡裤半往下滑,小腿线条柔和。双腿晃啊晃的,看得出真的很高兴,   下午有场董事会议,徐景祎来到办公室时,司扬居然破天荒地早到了。   “来了,董事长。”会议室里目前就他们和吴枫三个人,司扬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里,安逸得像在自己家,就差把脚也搭到桌子上。   徐景祎对他从来不客气:“你吃错药了?”   平时开会都是卡点到的人,今天居然这么主动。   “洗心革面了,我要好好工作。”司扬说。   “是吗,”徐景祎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你能胜任什么工作?”   “食堂试吃员吧,”司扬摸着下巴,“咱公司食堂是真不错。”   徐景祎冷笑一声。   司扬学历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他就是玩心重,自在惯了,很难在某个地方落脚,那对他来说是一种比死了还难受的束缚。要说的话,他们司家人都带点儿这种性子。   如自由之鸟,一生都在迁徙。   “别光说我啊。”   司扬手肘搭上桌面,往徐景祎的方向倾身:“你又是怎么回事?”   徐景祎抬眉:“我怎么了。”   “你昨天下班下得也太早了吧,前所未见啊,”司扬其实还有更直接的问题,但想了想这跟主动送人头没什么区别,只好委婉地旁敲侧击,“还有前天,听景晗说你‘生病’在家……”   “生病”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敲着桌面眯起眼:“徐景祎,你不正常。”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人陆陆续续到齐,两人没了说悄悄话的机会。   当然,徐景祎也不打算要这种机会。   司扬混归混,正式开会的时候还是在状态的,提出的一些建议和方案都很一针见血。徐景祎话不多,但每句都直击重点,和司扬两个人默契地控着场。   会议结束后,某位董事说订了饭店,一块儿去吃饭。这是想把会议中不被采纳的东西放在酒局上解决。   如果是平时,徐景祎去就去了,无非是再花点时间彻底打消对方的念头。虽然有点麻烦,但总好过埋下隐患给以后制造更大的麻烦。   但今天他拒绝得很快:“不了,我没空。”   司扬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嬉笑道:“你们知道我的,就别算我的人头了哈。”   他跟在徐景祎身后,和徐景祎冷静自持的步调不同,他步调悠闲,嘴上却没闲着:“老徐,什么事情这么忙啊?”   徐景祎懒得理他。   “唉,上次我生日你早退就算了,自己人,我能理解。但你现在怎么连上班都要早退了?应酬也不去,你已经挺长时间没在一些场合露面了,你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吗,说你和景晗争家产,争不过,都不敢冒头了。”   司扬幸灾乐祸地和他分享八卦。   “啊,不过也有说你是在韬光养晦的……笑死我了。”   司扬絮絮叨叨地跟着徐景祎回到办公室,看着他关掉电脑、整理完桌面,准备走人。   再一看时间,好嘛,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又早退?你到底干什么去?”司扬问他。   “司扬,”徐景祎冷声,“你有点吵。”   “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吵?”司扬油盐不进。   “。”   徐景祎:“滚开,别挡路。”   他真不知道自己身边怎么都是些厚脸皮。   相较之下祝七的那层薄薄的脸皮戳起来实在有趣。   司扬又跟着他一路来到一楼,正奇怪怎么不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就见他走进一楼专门放置员工快递的地方,两分钟后,带着一堆快递出来,有大件有小件。   东西有点多,徐景祎使唤起他来:“过来帮忙。”   司扬:“?”   司扬:“是人吗你,骂我一顿还让我给你当苦力?”   嘴上这么说着,司扬还是过去帮他拿了些。   眼前这个画面过于玄幻,他越看越觉得徐景祎变得好陌生。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人西装革履抱着一堆快递的样子?   司扬低头查看怀里这些快递,留的电话和名字都是徐景祎的没错,但商品描述……   逗猫棒、猫窝、猫零食……   什么玩意儿?   “徐景祎,你养猫了?”司扬不可思议地说,“你这是养仓鼠之后被激发爱心了吗?哦对了,那只仓鼠最近怎么样了,徐景卉怎么跟我说你最近总拒绝她的电话和视频,也不给她发仓鼠的近况了……你不是吧?那只小仓鼠难道被——”   “劝你停止不切实际的想象,”走到车位,徐景祎打开后备箱把快递放进去,“最近忙,没空搭理她。”   “所以你到底在忙什么?”   “嘭”一声,徐景祎扣上后备箱,冷淡地吐出三个字:“养仓鼠。”   车子扬尘而去,留下司扬满头问号,半天没捋出来逻辑。 第40章   车子停在楼下,徐景祎发完消息,没多久祝七从单元门走出来。   几天前的那场雨后,秋意渐浓,每个夜晚过去小区路面上都会铺上一层枯黄的落叶。小区的中央花园有一株高耸的枫树,在青黄的凋零中独自火红惊艳。   徐景祎早上出门时落叶被打扫干净,一天下来又累积不少。   祝七踩着落叶小跑过来,迫不及待地上车系上安全带。   “这么激动。”徐景祎说。   当然激动了,祝七脸上止不住傻笑,他们现在要去医院接船长回来,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小猫啦!   这可是从小的梦想,不仅有猫,还是用人类的形态养猫,这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船长是中午左右做的手术,现在麻醉效果过去,见到祝七时还算精神地牛叫了一声。一派淡定的模样让祝七想到“手术”儿子升起的紧张和恐怖想象消散许多。   小奶牛脖子上戴着防护圈,这在动物世界也是有的,似乎就是从人类世界传过去的,人类把这叫做伊丽莎白圈。   “你好像台灯啊。”祝七伸手摸了摸圈圈。   拨弄了两下,船长的白手套搭住他的手指,像是在说:可以了不要弄了。   航空箱是医院送的,船长没有丝毫抗拒地钻进去。   医生说了些术后这段时间的日常护理,祝七虽然还是怕他,但是认认真真地记下来。   走之前,他不忘去住院部看望酥球,酥球还需要继续住院。   护士说:“你看了我给你发的视频吧?自从船长来了,酥球现在吃饭可积极了,给什么吃什么,药都吞得毫无怨言,给它打针也不挣扎了。而且我一拿手机它就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直觉它是在盼着我拍它的视频发给你。”   护士还说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酥球和船长的笼子是相对的,隔得比较远,但酥球一旦吃饱喝足、精气神好了,就会朝着船长的方向单方面吵架。结果船长没搭理它,倒是惹得别的小猫和它激情对骂。   看见祝七,酥球瞬间被激活,起身贴着笼门来回蹭,叫声娇滴滴的:“喵!”   护士打开笼子,它立刻跳到祝七怀里,小爪子扒着祝七的肩不断蹭他的脸、下巴和脖子,呼噜震天响,连带着叫声都嘤嘤颤动。   虽然之前也热情,但没热情到这种地步。   这模样像是戒了八百辈子的人瘾,再不吸吸两脚兽就要死了。   祝七被蹭了满身满脸的猫毛,幸福又心疼地搂住它:“球球,你乖乖的,我不会抛下你的,再过几天我就来接你回家啦。”   小白猫舔了舔他的下巴:“喵~”   一道冰冷的视线落下来,酥球和站在未来铲屎官身后的男人对视一眼,呼噜声骤然变小,往祝七怀里瑟缩。   小猫突如其来的畏惧让祝七不解,但他很快根据过往经验和小动物的危险感知找到自己身后唯一的肇事者。   他抚摸着酥球的背毛,对徐景祎说:“你不要吓它呀。”   徐景祎:“。”   行,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安抚了酥球好一会儿,祝七才把它放回笼子里。   船长待在航空箱,在外面安静地等着他们出来。   航空箱被放在后座,祝七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和它说两句话。只要是他说的话,船长每一句都会用它独特的叫声回应。   再回头,祝七恍惚间想起想起自己第一次坐上这辆车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只小仓鼠,不知道徐景祎像这样转头看向后座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祝七好奇,想到便问了。   徐景祎的答案没什么人情味:“很麻烦。”   祝七帽子下的耳朵委屈地耷拉下去。   早知道就不问了。也是,徐景祎一开始的态度他还记得呢,有这种想法不奇怪。   “……不过,”徐景祎顿了顿,又说,“但从外形来看,挺可爱的。”   徐景祎之前就发现祝七很喜欢被夸外貌。   准确地说,是喜欢自己作为仓鼠的品相被人夸赞。仿佛他的毕生使命就是得到人类的喜爱。   果不其然,少年的蔫下去的表情霎时多云转晴。他很骄傲地哼哼两声:“我就知道,再冰冷的人类,面对毛茸茸的时候内心都是火热的。”   徐景祎:“不要胡言乱语。”   回到家,祝七拎着航空箱直奔房间。   徐景祎还记得自己答应过他的事,正准备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喜提爱猫的小仓鼠一溜烟钻进卧室把门关上了。   “……”   徐景祎忽然觉得同意让他养猫,可能是近期唯一错误的决策。   祝七并不是有意忽视徐景祎的,他只是遵循自己多年来做的养猫功课,想避免船长对新环境有压力。最好的做法就是让小猫先从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开始熟悉。   作为小动物,他深知徐景祎的气味攻击性有多强,自己刚来时都不适了好一阵子呢。   其实昨晚带船长去医院路上,它一开始并没有很放松,毕竟车上也全都是徐景祎的气味。后来开了窗,又不断地抚摸,才让它放松。今天回来在回来的路途中小猫的表现比昨晚好很多。   但是现在进了屋。似乎又不行了。   船长缩在航空箱角落,瞳孔戒备地放大,往前伸着脖子,鼻子微微耸动嗅着周围的气味。   “这是我的房间,也是以后你睡觉的地方。”祝七记得和徐景祎的约法三章,他把航空箱推进床底,床下昏暗,空间也相对狭小,对小猫来说容易产生安全感,何况这张床沾了最多自己的气味。   他轻轻打开航空箱,半趴在地上对小猫说:“没关系,慢慢来。虽然景祎哥哥的气味是比较可怕,但相处之后就会发现他很好的。希望你能喜欢这里。”   大概是听懂了他的话,也大概是比起客厅,被祝七气息所浸染的这个房间足够温和,船长伸着脖子嗅了会儿,慢慢地顶着台灯脑袋钻出来。   祝七盘腿坐在床边鼓励它,试着伸手摸摸小猫头:“船长真棒。”   得到夸奖的台灯小猫眯眼抬起下巴享受了一会儿抓挠摸摸,在祝七的鼓励下,匍匐着身子继续边嗅边探索。   祝七在房间里陪了它很久,直到船长在房间里探索一圈,终于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在房门边坐下:“哞呜。”   “你想出去吗?”祝七跟着它来到门边,手抓住门把手。   船长哞呜一声,站起来扒拉了一下门缝。   “好吧,”祝七夸它,“船长真勇敢。”   他终于想起徐景祎,这么长时间徐景祎没有来敲门,而他忙着陪船长,也没注意房间外面的动静。现在仔细一听,外面好像有点不同寻常的响动,像是在处理什么大件物品,有零件落在地上的声音。   祝七打开一条缝,先让船长通过缝隙闻一下外面。   船长凑过去嗅嗅,兔子似的往后一边蹦,尾巴毛微微炸开了些。它绕到祝七腿后坐下,叫了一声,白手套扒扒祝七的裤腿,似乎在催促关门。   祝七透过缝隙往外看了眼,这个角度看不见客厅,不知道徐景祎在忙什么。   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低头对身后的小猫说:“等我一下哦船长。”   他开门出去,终于知道自己听见的动静是什么。   快递在电视柜旁边堆成小山,其中最大的一件已经拆了,男人穿着家居服,袖子半卷,正半蹲着拧猫爬架的螺丝。   祝七愣了一下,赶忙向他走去:“我来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猫是他自己要养的,猫爬架也该是自己来装才对。   徐景祎看看他细胳膊细腿,“你能行么?”   祝七不服气:“你看不起我。”   “没有,”徐景祎说,“担心你胳膊折了。到时候猫爬架没装好,还搭进去一个。”   “你就是看不起我,”祝七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捞起组装说明有模有样地看起来,“我可以的。”   他已经忘了自己出来是要做什么的,被徐景祎的话一激,专心致志地忙活起猫爬架大业。   徐景祎由着他折腾,还真不插手了,在一边递递零件拿拿工具,偶尔出声提醒,却被少年一句没什么气势的“你不要说话”堵回来。他也不生气,反倒旁观得有趣。   猫爬架的组装比祝七想象中要难。   过去的十八年间,他几乎没有干过活,父母和哥哥姐姐连重物都不怎么让他搬,更别说干这样的费劲的体力活。他虽然看得懂组装图,实际行动却显得笨手笨脚,忙了半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好几次徐景祎出声的时候祝七都想干脆就让他帮忙算了,但又憋着一口气,想在徐景祎面前表现表现,让他看看自己不是只好吃懒做的鼠。   不知过去多久,把最后一个部件组装好,祝七出了一身汗。   他后退半步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有些较劲地看向徐景祎,不说话。   徐景祎眼中染上星点笑意:“嗯,真厉害。那现在把它扶起来看看。”   猫爬架是横在地上组装起来的,装好后立起,找个合适的角落放好就大功告成了。   祝七挑的这个猫爬架有些大,为了防止猫咪跳上跳下地碰倒,重量自然也不轻。虽然被宠着惯着长大,但再怎么样他也是只成年的鼠,不至于连扶个猫爬架都费劲——还是有点重的。   不想让徐景祎目睹自己发糗,他抿着唇佯装镇定地将猫爬架往上推。   忽然,最上层的部件晃了晃。   许是螺丝没拧紧,那部件眼看着就要砸下来——   “小心。”   祝七惊魂未定地缩着肩膀,抬头看见的是徐景的下巴。   男人站在他后侧方,一只胳膊往上抬着,手掌轻松托住松弛下坠的爬架部件,另一只手扶着余下的爬架支干,转瞬间接管了大半重量。祝七被他半笼在身前,像只小鸡仔。   和他垂下的墨蓝色眸子对视,祝七“轰”一下从脸红到脖子,鼠耳朵抖动了两下。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隐约可见的毛细血管作祟,少年毛茸茸的鼠耳尖尖仿佛也染上了微微的粉色。   徐景祎喉结滚了滚。   总觉得这耳朵看上去比平时看上去诱人。比起揉捏,更想咬一口。不知道会不会变得更红。   ——祝七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太丢鼠了!   徐景祎怎么做到的,居然一只手就能把这么重的东西扶起来。真是可恶。   祝七小心地松开手,于是猫爬架的接管权尽数落入徐景祎手中。   他捏着发烫的耳垂小声道谢:“谢谢……”   徐景祎静默片刻,询问:“我来?”   祝七只能点头。   点完头,他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甘心:“我刚刚算装好了吧?”   猫爬架重新躺下,徐景祎把掉落的部件重新拧上,顺便检查了一下其他部件的衔接出是否牢靠。   这次他轻松扶起猫爬架,对小仓鼠的努力给予肯定:“嗯。我们七七很厉害。”   这是徐景祎第一次对他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在祝七的记忆里,只有家人才这么叫他。连朋友们都只是叫他小七或是阿七。   祝七有些高兴,刚刚的羞窘顿时荡然无存。   “我只是做得少,不熟练,”他说,“而且我最近都没法玩跑轮,力气当然不够啦……”   还是仓鼠的时候他可是有好好规划自己的运动量的,包括在家乡的时候,能随时随地自由地转化人形和兽形,他想运动的时候能变回仓鼠。可是被迫变成人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吃吃玩玩睡睡。   当人的感觉和当仓鼠真的太不一样了,他竟然变得如此懒惰。   “意思是,想锻炼?”徐景祎问。   “想。”祝七深觉不能再这样懒惰下去了。   兽人的人形和兽形可是互相影响的,他再这样下去,变回仓鼠后得多弱呀!   他默默地下定决心,徐景祎却忽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肉。   痒痒的,祝七在他松手后挠了挠。   徐景祎说:“还是仓鼠的时候没克扣过你的口粮,怎么养不胖。”   “胖了的,你看,我以前都没有小肚子的。”祝七隔着衣服捏起自己的肚皮肉向他展示。   这一圈脂肪肉实在是微不足道,但看上去的确很软。   徐景祎没什么表情地往他费劲巴拉捏起来的软肉上戳了一下:“就这。”   祝七:仓鼠生气.jpg   徐景祎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转开话题:“这东西放哪儿,客厅还是你房间?”   祝七的注意力果然很容易被牵着走:“放房间吧?”   客厅是个公共区域,放去房间就能尽量不给徐景祎添麻烦。   说到房间,祝七突然想起:“哎呀,我忘记了!”   他明明是为了引导船长熟悉客厅才出来的!   徐景祎面色平静,佯装不知:“什么?”   “船长呀。”祝七去翻他们从医院带回来的小包包,里面是护士姐姐们给船长装的一些食物,有罐头、猫粮和冻干,还有几根猫条和小小一罐分装的磨牙饼干。   翻着翻着,他突然又抬头:“我可以带它出来了吗?”   “……你的猫,你自己决定就好。”徐景祎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零件和工具。   祝七挑出一把小零食,轻轻打开房门,发现船长像昨天在华阿姨家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后,一开门就能看见它。   对视的一瞬间,祝七好像懂了什么。   他蹲下叫了一声:“船长。”   船长:“哞呜。”   听到祝七的呼唤,船长这才起身凑过来,脑袋往他伸出去的掌心撞了一下。   祝七有点难过:“你……难道昨天下午一直就像这样坐着吗?”   “眸呜?”   好笨的小猫,祝七摸摸它的脑袋,张开另一边手心:“想不想吃?”   船长抬起爪子搭了搭这只捧着零食的手,属于另一只猛兽的气味从敞开的房门涌进来,它忍不住炸开背毛,却仍然乖乖坐下。   祝七后退一步,先将一颗零食放在门口。船长嗅了嗅,低头吃掉,同时也前挪了一点。   于是他如法炮制,借着一颗颗零食,慢慢将船长引出房间。有零食作为嘉奖和安抚,小猫竖起的背毛渐渐平顺,到后来不用零食,它像熟悉房间那样开始主动探索客厅。   徐景祎暂时放好猫爬架,就这么倚在墙边看着祝七。   “你看,船长不怕了。”少年笑着抬头,颇有成就感地说。   “嗯。”   徐景祎瞥一眼尾巴也已经慢慢抬起来的奶牛猫,觉得可以把祝七的注意力再牵走一下了:“饿不饿?”   “有点……对了,你说要教我做饭的!”   “是啊,”徐景祎没什么情绪地说,“多亏你还记得。”   祝七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期待地看他。   徐景祎:“……”   早说了没必要跟这只小仓鼠计较。   祝七打算从徐景祎爱吃的菜开始学起。   徐景祎反问他:“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知道呀,”祝七掰着手指数,“你喜欢吃牛肉和鸡肉,牛肉最好是里脊肉,配甜椒吃,鸡肉好像没什么挑的部位……蔬菜最常吃的是西蓝花和胡萝卜,其它的好像也不是很挑,见过的太多种了,有的我也喊不上来名字……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点。”   说完,他看向徐景祎,眼睛亮亮的。   徐景祎忍不住表扬他:“知道得挺多。”   祝七骄傲:“那当然,我可是有好好观察你的。”   徐景祎弯唇笑了笑。   “你心情很好吗?”祝七好奇,“感觉今天笑了好多次呀。”   “很奇怪么?”徐景祎垂眸看他。   “有点……你平时都不这样的。你平时都这样。”祝七模仿他冷冰冰的表情,却怎么也学不像,反而有些滑稽。   有点被可爱到。   徐景祎按捺住下意识的笑意,冷声说;“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笑了。”   祝七急忙道:“喜欢的。”   徐景祎没说话。   怕他不信,祝七又说:“真的,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徐景祎:“有么?”   祝七重重点头。   “哪里好看?”   祝七对他的问题感到惊讶。他没想到徐景祎居然是对自己这么没自信的人,明明看上去强大得无所不能,现在却要问别人自己哪里好看……难道是因为下巴上的那道疤,所以平时才不怎么笑的吗?   他心里生出些许同情,看着徐景祎的眼神涌上几分怜悯和鼓励。   徐景祎:?   “景祎哥哥,你要对自己有自信呀,”祝七抓着他的小臂,十分语重心长,“虽然我不是人类,但你看,就连在我这样的……妖,的眼里,你都是很好看的,那你在人类的审美里肯定也不会差。不要妄自菲薄,我二姐的至理名言是,你远比你自己以为的更优秀——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以后多笑笑。”   徐景祎:“……”   徐景祎沉默良久,在少年关怀的注视下,不得不生硬开口:“知道了。还要不要学做饭?”   祝七点头:“要的。”   “嗯,我说你做,”徐景祎顿了顿,补充一句,“你暂时先不要说话了。”   祝七眨眨眼:“噢。” 第41章   祝七新手入门,徐景祎只打算教他一点简单的。   有多简单呢?先炒个青菜。   有过一次下厨经验,祝七信心满满。洗菜、倒油……   沾着水珠的青菜倒入锅中,霎时噼里啪啦像在放鞭炮。   祝七的耳朵一瞬间趴了下去,抓住徐景祎的胳膊下意识往他身后躲。徐景祎没阻拦,等锅里热闹的动静过了才叫他:“好了,出来吧。”   之后就是很简单的翻炒、装盘。属实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这个好像有手就行……   祝七感觉自己好像会了,又没完全会。   他巴巴地看着徐景祎:“可以再教我复杂一点的吗?”   徐景祎尝了一根有点咸的青菜,觉得也不是不行。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不是不行,是一点儿都不行。   看着锅里焦黑得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徐景祎头一回话到嘴边卡了壳:“……”   他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就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还能如此不受控制。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不用他说,祝七也知道这一锅焦炭不是人吃的。   他对着这一锅东西蔫头耷脑,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徐景祎的反应。   徐景祎的神态相当淡定:“……没事。新手上路,失败很正常。”   祝七却更觉挫败:“可是上次的粥就做得很成功,景晗哥还说我有天赋。”   徐景晗。   这小子素来最会睁眼说瞎话。   徐景祎面无表情:“有天赋不代表不会失败。”   祝七:“真的吗?”   少年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口中嘟囔:“可你就好像从来没失败过。”   徐景祎一愣,问他:“在你看来,我对什么有天赋?”   “所有的事情,”祝七想也没想,“你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你真这么想?”   祝七坚定地点头,在他眼里,徐景祎和他看过的神话故事里下凡的天神没什么区别。   但是徐景祎说:“可是我也失败过。”   祝七睁大了眼。   男人的大手张开罩住他的眼睛:“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祝七把他的手抓下来,好奇不已:“是什么事情呀?”   徐景祎半靠在橱柜边,平静道:“小的时候,我学过几样乐器,钢琴、小提琴……基本上她自己感兴趣的,都给我找了老师,然后每个老师都说我有天赋。”   祝七:“嗯嗯。”   “但你看家里有乐器么。”   祝七:“啊。”   徐景祎轻咳一声,跳过过程直接说结论:“所以天赋跟成功有时候没多大关系。”   然而祝七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厨艺上面了:“那么多乐器,都失败了吗?”   “……嗯。”   “为什么呀?”少年满脸纳闷,仿佛失败的不是徐景祎而是他。   当然是因为所谓的“天赋”是那些老师信口胡诌的。   别说天赋了,那些乐器到徐景祎手里都没有活过三天的。   “失败就是失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徐景祎轻轻弹了下少年的脑门,重新拿回灶台掌控权,“行了,玩猫去,这里交给我。”   祝七默默望向黑炭焦锅。   徐景祎说:“等下次。”   “……噢。”   厨艺受挫的祝七只好找船长寻求心灵慰藉。   他们在厨房的这段时间,船长已经在屋子里探索完一圈,除了关着门的房间。此时它正窝在拆掉放在一边的猫爬架的快递箱里。   见祝七从厨房出来,它坐起来打了个呵欠。   小猫适应得很快,祝七大感欣慰,蹲在快递箱前摸摸它:“船长好棒。”   “哞呜~”   还剩下一堆没拆的快递,祝七翻找半天没找到剪刀,只好去问徐景祎。   厨房里焦糊的味道正在被新的菜香味逐渐覆盖,徐景祎抽空回他:“在书房。”   祝七在书房笔筒里找到剪刀,不由佩服徐景祎,没有剪刀都能拆开那么大快递箱子,这在动物世界只有拥有尖牙利爪的动物才能做到。   他坐在客厅地毯上挨个开箱,东西都是他自己挑选的,从吃到用到玩一应俱全。船长原本躺在最大的快递箱里,后来也陪他一块儿拆,祝七每拆出一个玩具,它便积极主动地担任玩具试用官。   不一会儿,满地都是空盒子和各类猫咪用品。   船长在一边抱着咸鱼布偶玩得不亦乐乎,祝七拆完,把狼藉的地面整理了一下,空快递箱统一堆放在一起,剩下的东西再慢慢分类。   有家零食店附赠了一个小小的按铃,想到船长的聪明以及这段时间看过好多人类养猫的视频,他跃跃欲试地抓了点小零食出来:“船长,来。”   他一叫,船长便放开怀里的咸鱼,一个旋转打挺站起来,甩甩脑袋,在祝七面前端正坐下:“眸呜?”   祝七学着那些视频里的做法,把按铃放在它面前,同时拿出一颗零食晃了晃:“要不要吃?”   船长:“眸呜。”   小爪子要来够他的手,祝七把铃铛往他脚边推了推,“叮铃”地按了一下作为示范:“像这样,按一下。按了就给你。”   船长一时还是没太懂,但它看出祝七没打算把零食给它,收回的爪子误打误撞碰到按铃,“叮铃”的一声,它抬起爪子低头去看,像是在疑惑这是什么。   “对啦,”祝七却不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把零食给了它,随即又拿出一颗,按按铃铛示意,“再来一次好不好?”   这次船长像是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爪子略带试探和犹豫地按了两下铃铛:“叮铃叮铃。”   “真棒!”祝七给它零食奖励。   如此反复几次,船长便完全学会了。都不用祝七提醒,一看见祝七手里的零食,就叮铃叮铃地打铃铛。   直到祝七手里的零食全部喂完,船长还在打铃。   祝七摊开双手:“没有啦。”   船长凑过来嗅嗅,然后坐回去不死心地继续打铃:还要吃。   祝七想了想医生叮嘱的话,再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好像可以多吃一点了。   于是他先拿回按铃,伸手问船长:“吃罐头吗?开个罐头给你好不好?”   船长的小白手套熟练地搭在他手上,于是祝七抽走自己的手,把按铃又放回它面前:“那打个铃铛,我给你开罐头。”   爪子落下去:“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好了好了,按两下就可以啦。”   吃饭的碗也是新的,祝七拿去好好清洗几遍,开了一罐从医院带回来的罐头,顺便把药也掺在了里面。   这些事做起来实在很熟悉——徐景祎也这么做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吃口粮拌药的是祝七自己……   他摸摸自己头顶的耳朵,又摸摸屁股后面每天藏在裤子里的短小的尾巴,真是奇妙的体验……仿佛他真的成了人类。   船长大口大口地吃着罐头,祝七瞧见他舌头一卷,终于把埋在中间的药也一起吞了下去。祝七还没来得及高兴,船长就因为这颗药干呕了一下,把药也呕了出来。   这一吐出来,再想喂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乖啊,船长,吃了这个药你才能快快痊愈,”祝七不免又想到自己做仓鼠的时候,可都是乖乖吃药的,一点儿不糊弄。   船长拒绝,并大口吃掉剩下的罐头。吃完,扭头就想走。   祝七一把搂住他:“不许跑。”   船长:“哞呜——”   “药还没吃呢。”   徐景祎端菜出来,就看见一鼠一猫正在进行奇怪的角逐运动。一个逃,一个追,追得那个表情比逃的还委屈。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趁祝七分神,船长“嗖”一下扒掉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钻进沙发底,没了声响。   祝七手里还捏着小猫吐出来的那片药,告状似的:“我想喂它吃药,但它不肯。”   闻言,徐景祎冷冷扫向沙发:“出来。”   祝七刚想说你别凶他,就见船长耷拉着耳朵慢慢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   徐景祎又说:“吃药。”   船长小声哔哔:“哞呜……”   吃就吃,凶什么凶……   徐景祎又扫过去一眼。   小猫不哔了,走过去嗅嗅祝七手里的药,在祝七来抓他猫头前先一步一口咬走药片,边呕边吞下去。   祝七本来还想实践一下护士姐姐教他的喂药方法,当即愣住。   早知道人类世界的猫猫都是吃药困难户,但是船长居然自己把药吞了!   “船长,”他一把抱住被药难吃得一直在舔嘴巴的船长,忍不住用脸蹭蹭它的脑袋,“你果然好聪明呀。”   船长眯起眼:“哞呜。”   好吧,这药吃得值。   这温馨的画面只维持了不到五秒,徐景祎忽然伸手捏住船长的后颈肉,把它从祝七怀里拎了出来,嗓音有点冷:“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祝七向徐景祎描述船长学会打铃铛的过程,然后分享了自己接下来的养猫计划:“我打算买一些按钮回来。”   徐景祎:“按钮?”   “嗯!给船长用,”祝七有些兴奋,“我看到网上有好多会按按钮的小狗小猫,我觉得我们家船长也可以!”   我们家。   这三个字没来由地冲掉了堵在徐景祎胸口的不悦,虽说这三个字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有点多余。   他表情淡淡地夹菜;“随便你。”   祝七说干就干,吃完饭就下单了好几个按钮。   他帮着徐景祎把一大堆快递纸箱整理在一起放去玄关,剩下的东西都搬回了房间,包括那个猫爬架。   爬架、猫窝、猫砂盆、猫用跑轮和各式各样的玩具,顷刻间把原本又大又空的房间填得热热闹闹。   徐景祎看了会儿,说:“吃饭喝水的,还有猫砂盆,都放外面去。”   祝七乖乖照做。   船长全程跟在祝七身后,没黏在他脚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每次祝七回头,都能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台灯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等待自己。   祝七心脏软软。   睡前,徐景祎叫住他,似乎有话要说。   但祝七等了片刻,对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晚安。”   说完扫了眼蹲在祝七身后的猫。   祝七顶着一头炸毛:“晚安。”   这是祝七和自己的小猫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这简直像做梦一样。然而他要去抱船长的时候,船长忽然炸着毛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祝七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大概是刚刚徐景祎揉他头发的时候留下了气味。可今天和徐景祎的接触也不止这几件事,怎么小猫突然又炸毛了?   祝七顺顺自己的脑袋毛,蹲下哄船长:“别怕,没事的。”   他伸手给船长闻,船长半信半疑地凑近嗅了两下,才又恢复原样。   祝七感到一点奇怪,却没有细想,一边陪它玩一边拿着手机拍照片视频。   他给三人群和华阿姨各发了一份。华阿姨这个时间已经睡了,没有回复,群里的消息弹得很快。   大雨:[ohhhhh——恭喜啊小七,以后是正儿八经的有猫人士了!]   路路:[好可爱的台灯哈哈哈]   路路:[我天呀,这就学会打铃铛了?要不要这么聪明]   祝七:[我打算教它按按钮!]   祝七:[已经下单了]   路路:[好好好,给你捡到天才小猫了,期待一下]   大雨:[好大的猫爬架,感觉还能再顶十只猫]   祝七:[我装了好久的]   路路:[你自己装的?好牛]   大雨:[不重吗?]   祝七:[重呀,后来还是景祎哥哥帮我固定好的]   这句话发出去,群里又诡异地静了几秒。   路路:[啊,景祎哥哥]   大雨:[~]   祝七以为他们没明白是谁:[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他同意我让我叫他哥哥了呀,你们忘记了吗?]   大雨:[记得的记得的]   路路:[哈哈,就是有点不习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哈哈哈]   祝七:[噢]   三人又讨论了一下给船长增加些什么样的按钮,像是吃饭、吃零食这种硬性需求的肯定要有,路路还建议他做一些称呼相关的按钮,尤其是对主人的,比如爸爸妈妈之类的。   祝七说可是这个家里没有妈妈。   路路沉默一下,说两个爸爸也不是不行。   祝七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对船长以父子相称有点怪怪的。虽然他知道人类很喜欢和宠物建立一种无血缘的亲子关系,但在动物世界却从来没这种讲究,饲主就是饲主,没有别的称呼。   不过入乡随俗,他暂且还是先把这个建议给记了下来。   聊着聊着,祝七身上一沉,手机拿开看眼,是原本睡在猫窝里的船长牌台灯。   他侧躺着,船长在他胯骨处上坐着,两秒后,往前挪了点,缓慢地趴在他腰窝处。他脑袋冲着祝七,有点困地眯着眼;“哞呜。”   “你要在我身上睡觉吗?”祝七问他。   台灯脑袋也往他身上一搭:“哞呜~”   祝七哪里拒绝得了。   有小猫陪着,他今晚睡得没那么困难,可半夜却做了一场梦。梦里他也在睡觉,不同的是他在睡梦中突然变回了仓鼠,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又像船长又像酥球的猫吃掉了。   这梦还是第一视角,祝七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身侧挨着一团暖乎乎的东西,是船长。   祝七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耳朵,窗外蒙亮,距离徐景祎起床还有一段时间。   他越回想梦里的画面越睡不着,抬手,腕上的手环从腕骨处往下滑落。   他捣鼓了一下手环,仍然杳无回音。实际上从他变成人的那个晚上之后,就连能显示手环正常运作的内侧指示灯都没再亮过。   这次的人形维持了好久,祝七实在想不到原因。   揉了揉团成团的船长,他躺了会儿,才又渐渐酝酿出一点睡意。但这次也或许是潜意识里的危机感,他没有睡得太沉,船长每次一动他就会醒。   这种糟糕的睡眠状况持续了三天。好在白天徐景祎不在家,船长不能也不敢进徐景祎的房间,他便会偷偷去徐景祎床上补觉,起床后帮他把床恢复原样。像极了刚来这个家时,每天越狱偷偷跑出来玩的时候。   没办法,在徐景祎床上他总能睡得很好。   徐景祎似乎没有发现。   三天后,医院通知他们可以去接酥球回来了。酥球恢复得不错,比预计的一周提前了几天。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护士姐姐们的悉心照料,酥球和刚捡到时简直判若两猫。身上的脏污都已经清理干净,伤口也结了痂,在医院大灶小灶不断,肉眼可见地长了一圈肉,虽然比真正健康饱满的体型还差了一截,但在雪白毛发的衬托下像个正在膨胀过程中的面团。   见到祝七,小家伙喵喵直叫,嗲得祝七心都化了。   当初的管道之仇已然抛诸脑后。   “辛苦啦酥球,”祝七抱着它,把脸埋进它雪白的毛毛里蹭了蹭,大为满足,“这就带你回家见哥哥。”   酥球的嗲叫一瞬间有点没夹住:“喵嗷?”   哥哥,什么哥哥?是那只讨厌的丑猫吗?!   祝七身后,徐景祎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嗤笑。   祝七浑然不觉小猫咪惊恐的心思,欢欣雀跃地把酥球装进航空箱,再次领着护士姐姐们准备的饯别小礼物离开。而航空箱里,闻着上一只猫留下的味道,酥球哀怨得直挠门。   但它又不敢挠得太大声,因为外面还有更凶的东西,那凶东西的气味也比箱子里别猫的味道更恐怖。   回到小区,进门时却被保安叫住了。   “徐先生,半小时前有位女士来找您,我们见她面生,她还联系不上恁,就没让她进去,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接到这位女士的联络?”保安说着,给徐景祎看了下出入登记。   祝七在副驾驶,看不见,只见徐景祎看见登记册后抬了抬眉毛。   “联络过了,我让她改天再来。”徐景祎说。   “哦,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   祝七想了想,没见这一路上徐景祎看过手机。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然而徐景祎车位旁站着个人。   女人倚在一旁的车上,着装简练,一头短发也利落英气。她带着墨镜嚼口香糖,见徐景祎的车开来,才慢悠悠地把墨镜推到头上,吹出一个泡泡。   泡泡“啪”一下炸开。   祝七和女人的视线对上,对方嚼口香糖的动作一顿,丹凤眼微微眯起。   那像是一双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他莫名心慌,匆匆移开目光。   徐景祎没看见她似的,停好车,帮祝七解开安全带。   祝七去后座拿酥球和酥球的饯别礼,刚关上车门,听见女人叫了声:“喂,徐家小子。”   是徐景祎认识的人吗?   他有些忌惮女人刚刚的目光,慢吞吞地从车后探出个脑袋去看他们。   徐景祎的反应很冷淡:“有事?”   女人咂舌:“臭小子,明明是你有事找我我才来的。”   徐景祎看了眼停车场角落的摄像头:“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用了点小手段——比如翻墙什么的?”女人耸耸肩,“谁让你这小区保卫那么严格,你又不回消息,搞得人家以为我是什么可疑人物。”   徐景祎没理她,回头去找祝七:“傻站在那儿做什么?上楼了。”   女人吹了声口哨:“哟,这位弟弟是谁?怎么没见你对我侄女侄子说话这么温柔过。”   她揶揄的打量扫视过来,祝七垂眸,快速往前走几步,藏进徐景祎身后,勉强打了个招呼:“你好。”   小动物对危险的直觉,让他不自觉地对她的注视产生戒备。   女人还想说什么,徐景祎截胡道:“上去再说。”   察觉到祝七的胆怯,徐景祎接过东西,轻轻握住他指尖泛凉的手。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抚平了一些祝七的不安。   他悄悄回握,紧紧攥住这根定心神针。   电梯里女人看了眼徐景祎手里的航空箱:“这是什么,猫?”   徐景祎:“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徐景祎没作声。   祝七小声解释:“是我的猫……”   女人有些意外地挑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进了屋,徐景祎才向祝七介绍道:“姜沛,算是朋友。”   “哎哎哎,怎么定的辈分,”姜沛敲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以你和姜露姜霖的关系,怎么也得叫我一声小姨吧?”   姜沛和司扬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祝七多看了她两眼,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   他一慌,打招呼都磕巴了一下:“小姨好……我叫祝七。”   “哎,真乖,”姜沛一点儿不害臊应下,瞥见徐景祎黑掉的脸色,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你叫我姐也行,反正我也没比徐景祎大多少,也就半岁吧。”   “先把酥球放回房间。”徐景祎对祝七说。   “哦,好……”祝七忐忑,“是有什么事吗?”   “嗯,”徐景祎说,“帮你找家。”   祝七怔住。   他满头雾水地把酥球放回房间,这次发现进门后一直没看见的船长不知怎么又躲进了床底,冲他小声牛叫。而航空箱里,和船长碰面的酥球竟然也一声没吭。   太奇怪了……   客厅里,徐景祎和姜沛坐在沙发不同的位置,祝七走过去,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上刑场。   他犹疑地挨着徐景祎坐下:“是要怎么帮我找家呀?”   姜沛:“很简单啊,帮你卜一卦就知道了。”   “卜……?”陌生的词汇,祝七一头雾水。   “占卜,”姜沛手肘抵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冲他笑,带着点恶作剧的口吻,一字一句,“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一个会捉妖的道士。” 第42章   道士。   人类世界中是有这么一类人。在人类的传说和故事里,他们通常担任除妖师的职责,占天卜地,知风水通八卦,桃剑黄符与妖鬼斗法。道士有好有坏,好的道士为民除害,坏的道士坑蒙拐骗。   而无论是好是坏,什么妖精啊鬼怪啊都首当其冲。   对于这种家乡没有的东西,祝七一知半解,难以分辨真真假假,但他知道这类人还是与普通人不一样,如果遇到需要远离。   可现在别说远离了,人是徐景祎请来的,近在咫尺,他想躲都躲不掉。   “别吓唬他。”徐景祎把他往身后护了护,警告似的说。   姜沛无趣地撇撇嘴:“好吧好吧——那,这位祝七小朋友,帽子可以摘下来了。”   祝七一愣,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说:“没关系的。”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祝七踟蹰地摘下帽子,陷在柔软白发里的耳朵抖了两抖。   虽然隐约察觉,但亲眼看见,姜沛还是有些意外:“居然是真的……”   她认真起来,拿出一块龟甲,让祝七和徐景祎换了个位置,坐近一点。   “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你放心,我不捉妖,也不是道士,只是懂一些占卜之术,又和徐家小子比较熟,所以他将你的情况告诉了我,希望我帮你卜一卜家在哪儿,哪怕一个大概的方位都是突破口——”   姜沛抚摸着龟甲,顿了顿,忽然补充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闻言,徐景祎眉头微微一动。   如果有选项,祝七是不愿意的。   因为他从来不是迷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来历,无论姜沛是不是真的有占卜到另一个世界的能力,结果都不太好。   他知道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很迟钝,但动物向来在生命安危上有着格外敏锐的觉察力。   于是摇了摇头。   姜沛干脆道:“好,那就听你的。”   她收起龟甲,徐景祎垂眸看着少年侧身略微背对自己,低垂下去的脑袋:“不想回家么?”   “我……”   “可能还是我刚才的玩笑开过头了吧,小朋友害怕也正常,”姜沛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目光直视徐景祎,“没办法,我只能跟你这位临时监护人聊一聊了。”   祝七扭头:“我想回房间看看酥球。”   他目光躲闪,徐景祎略作沉默,没有逼他:“嗯。”   小仓鼠几乎是逃似的躲进房间。   房间里,不仅酥球还待在航空箱,就连船长也钻了进去。打从见面就斗嘴不断的两只小猫挤在狭小的航空箱,原本开着的箱门也虚掩上了,大概率是船长的手笔。   看见祝七,两只小猫发出了一致弱小的叫声:“喵……”   “你们在害怕吗?”祝七靠着墙头柜盘腿坐下,喃喃自语,“好吧,其实我也有点怕。”   船长这才缓缓探出头,爬进他腿弯里。   过了一会儿,酥球也犹犹豫豫地从箱子里出来,细声细气地:“喵呜。”   祝七把船长挪挪位置,腾出半个怀抱给它:“来吧?”   酥球毫不犹豫地钻进来。   两只小猫达成了空前的和谐友善。   他想带着酥球像船长那样熟悉房间,但两个小家伙死乞白赖地趴在他身上,怎么都不肯下去。祝七刚把这只抱下去,那只又上来了,来回折腾几次,他放弃了。   祝七忍不住嘀咕:“你们又不是我,你们怕什么?”   他害怕是因为担心被发现来自另一个世界,可这两只小猫只是普通的人类世界猫猫,再怎么怕陌生人,房门也关着呀,他还陪着它们,怎么就畏惧成这样呢?   总不能是外面还有什么吧?   祝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想真是灵异神怪的东西看多了。人类读物误我!   两个小家伙不肯挪窝,也听不见外面在聊什么,他只好由着它们,掏了手机出来,对着腿上的两个毛团子拍拍照片。   相册里不知不觉堆积了许多小猫的视频照片,祝七分了类,船长和酥球各有一个图集。   知道他喜欢拍小猫,路路分享过几个视频网站和剪辑软件,说他可以剪些有趣的视频发一发。   祝七会剪辑,但那是在家乡的时候,人类世界的剪辑软件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   从相册里导入几个素材,他摸索熟悉起剪辑软件的用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大门打开关上的声音。   他耳朵一竖,腿上的船长和酥球也坐起来。船长伸着懒腰下去,酥球却见机整只猫横过来,完全霸占祝七双腿盘出来的窝窝,娇娇柔柔地边叫边蹭。结果没蹭两下,被祝七端了下去。   酥球:“喵?”   祝七摸摸小猫头:“等我一下哦。”   他打开房门,正撞上准备敲门的徐景祎。   “姜沛姐走了吗?”祝七悄声问。   “走了,”徐景祎说,“不用叫她姐。差辈了。”   好像是哦。   他管徐景祎叫哥,管姜沛叫姐,而按辈分来算,徐景祎得叫姜沛一声姨。   祝七觉得这样有点好笑:“姜沛姐……”   他边乐又边叫了徐景祎一声:“景祎哥哥。”   徐景祎:“……”   想起要问的问题,祝七没乐几声就自个儿蔫了:“……你们说了些什么呀?”   徐景祎;“在聊你。”   “……”   难道真的发现什么了?   完了完了……   “她说她能力有限,也看不出你是哪座山里来的,加上你不愿意让她卜卦,她尊重你的意愿,让我另想办法。”   祝七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愧疚。   人是徐景祎特意请来的,他一直把他迷路的事情放在心上,可自己这么做相当不领情。   他不由想,如果告诉徐景祎,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动物……会怎么样?   徐景祎能接受吗?会不会扰乱人类世界的正常运作?   一只大手忽然覆上他的头顶。   耳朵被男人掌心的温暖包裹,徐景祎揉了揉他的头发,又轻轻捏住他的耳朵搓了两下。   仓鼠的耳朵的是灵敏的,祝七不自觉抖抖耳朵,甩掉这股瘙痒。   徐景祎说:“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逼你。你只要告诉我,还需要帮你找家么?”   祝七摇头,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呐呐道:“不用了……”   反正再怎么找,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都是无用功。他又没有穿梭世界的能力……在联系上宠物基地前,唯一的办法或许只有再等一年。一年后,他作为宠物在人类世界的寿命走到尽头,应该就能回去了吧。   徐景祎又捏了下他的耳朵;“好。”   -   和船长谨慎不同,酥球对新环境的适应力极强,起初倒是也因为徐景祎的气味戒备了一下,但它蹲在祝七房门口观察一阵子,便自己跑出来了,祝七的零食诱惑发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而两只小猫之间似乎由于姜沛的到来产生了一点战友情,不会互相对骂了,只是酥球每次看见船长粘祝七,就会赶紧跑过来往祝七身上碾,边碾边撒娇,恨不得自己是个滚筒胶水。   祝七被它蹭得满身满脸都是猫毛,一手抱着它一手摸着船长,分身乏术。   酥球也只是聪明的小猫,当晚便学会了打铃铛。   徐景祎旁观后冷嘲道:“看着也不像是笨的。”   那个争宠的模样,还有夹着嗓子听着就让人不悦的叫声,小心机多得很。   酥球闻言冲他弱弱地喵了一声,随即往祝七怀里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祝七搂住它,他听不出徐景祎话语中的意思,附和道:“是呀,它和船长都是聪明小猫。”   酥球眯眼打呼噜:“喵~”   就是说嘛!   船长半趴在祝七腿上,舔舔爪子,冲徐景祎:“哞呜。”   呵呵。   徐景祎:“。”   最后徐景祎一手提溜着一只,把它们从祝七怀里扯开,神色冷漠:“该睡觉了。”   “喵呜!”   “哞呜——”   坏蛋!   “不要欺负它们。”祝七心疼。   徐景祎:“……”   徐景祎还提溜着它们,提出建议:“最好把猫窝拿出来,让它们睡客厅。”   “为什么?”   “你就不怕睡到半夜突然变回去?”   祝七愣了愣。这个问题,他昨天晚上就想过了,并且还因此没怎么睡好,做了噩梦。   可是醒来时怀里有猫的感觉……真的很上瘾。   还没睁眼,一伸手就能摸到软绵绵的小猫咪,这正是祝七梦寐以求的生活。如果能变回仓鼠趴在它们身上睡觉就好了……   他心心念念着小时候出现在梦里的那只梦中情猫,以及梦中情猫那厚实温暖的皮毛。   猫猫床垫,喜欢。   祝七看着徐景祎,灵机一动:“那你跟我一起睡吧。”   “睡哪。你房间?”   “对呀!”祝七觉得可行,“只要你看着,我就算半夜睡着睡着变回去了也没关系,你会发现的嘛。这样就安全了。”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那就是他想知道究竟是徐景祎的床有魔力,还是徐景祎有魔力。不然为什么只要和徐景祎睡在一起、或是睡在徐景祎床上,就特别踏实呢?   片刻,徐景祎说:“一起睡,可以。”   祝七亮着眼睛点点头。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呀?”   徐景祎:“睡我那儿,不带猫。”   祝七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徐景祎终于舍得放下那两只在威慑下老实安静下来的猫。   两个小家伙一溜烟钻进房间。   “有猫在始终不安全。谁能保证你变回仓鼠的时候我一定会醒?”   是了。   上次变成人的时候徐景祎半夜醒了,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默认变回仓鼠的时候徐景祎也会醒,就像动物们会因为对天敌的警戒,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苏醒——可徐景祎不是动物,祝七也不是他的天敌。   况且徐景祎第二天要上班,晚上拥有一个充足良好的睡眠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呀。   在祝七心里,还是徐景祎更重要点。   反正自己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陪小猫玩。他依依不舍地向船长和酥球道别。   主卧的大床上再一次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和一个抱枕。   还有一个祝七。   少年洗完澡,带着浑身泛着热气的沐浴露香味钻进被子里,抱住柔软的抱枕。   他占据了半张床,徐景祎却不觉得拥挤。   大灯已经熄灭,床头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将色调清冷孤寂的卧室晕染成温馨的色彩。   “你在做什么?”徐景祎看他躺下后一脸认真地在捣鼓手机。   “剪视频。”   “视频?”   祝七翻身转过来,点点下方的播放键给他看,期待地问:“景祎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徐景祎一顿,垂眸看了会儿。   视频是将船长猜左右、握手以及和酥球一起打铃铛的几段素材拼凑在了一起,配上轻快跳跃的音乐和一点小音效和画面效果,客观上来看这个视频十分欢乐可爱。   主观上来看,不过是两只猫而已。   “很有趣。”徐景祎说。   “真的?”得到肯定,少年弯着眸子笑起来。   “嗯。”徐景祎视线落在他的梨涡上。   很可爱。   “那我一会儿再给大雨和路路看看……”祝七往被子里窝了窝。   “明天再弄,”徐景祎说,“现在睡觉。”   “很快啦我剪完最后一点……”   “我熄灯了。”   “马上!”   祝七三两下收尾,来不及导出,卧室陷入黑暗。   他乖乖放下手机。   徐景祎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暗夜里,像在哄人:“明天剪好了先给我看看。”   祝七被哄到:“好呀。”   然后两人互道晚安,各自沉睡。   ——片刻,徐景祎睁开眼。   黑暗中愈发晦涩不明的双眸紧盯祝七,宛如藏匿在树丛中悄然观察猎物的野兽,锐利地审视。   少年的睡姿渐渐不老实,一脚把抱枕踹了出去。可怜抱枕滚落在地,而怀中骤然空落的祝七在睡梦中开始寻求其他的怀抱物。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身上的被子,侧身一翻,双脚搭过来,又把半个身子暴露在外。   十月中下已经不是可以这么任性的气温,祝七很快觉得冷,在梦中打了个颤,却抱着被子不撒手。   徐景祎看不下去,把他怀里的被子抽走,随手一扔,将自己的被子抛过去一半,将纤细的少年严实裹住。   渴求温暖的小动物自然而然地靠过来,树袋熊似的将他当作新的怀抱物。   身后被某个东西硌了一下,徐景祎看了一眼,是一个手环。   手环的样式并不特别,很普通的银质手环,从祝七刚变成人还光.裸着身子的时候就在他手上了。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藏在他衣袖底下,只偶尔露出来,又很快被塞回去,要是磕了碰了,便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宝贝得紧。   徐景祎不是没感到怪异过,也曾猜测或许是他家族中传下来的重要物品。   但现在……   和姜沛的对话言犹在耳。   祝七回房后,徐景祎环着胸往后靠,语气淡了几分:“说说看?”   姜沛说:“你知道的,虽然没有做正式占卜,但我有时候总会不受控制地看到些什么——与其说是那只小老鼠迷了路想回家,不如说你更想知道他的来历吧?当然了,我也很好奇。”   徐景祎纠正:“仓鼠。”   “……行,我说错。”   姜沛无语两秒,继续道:“他不是妖。”   徐景祎一顿。   “确实,以我们的认知,会下意识把他当成是妖族。可你应该也发现了,他身上完全没有妖力,也没有丝毫修炼的痕迹,就像一只……动物。只不过是变成了人的动物。”   看似和“妖精”差不多的说法,实际却天壤之别。   “更具体的……我不卜卦,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尊重他的意愿,而是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   徐景祎拧眉:“什么意思?”   “要探寻他的来历,光凭我的力量不够,而且或许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姜沛再次拿出龟甲,抚摸着上面就在刚才新添的一道不起眼的裂纹,看向他道:“徐景祎,他可能并非此间人——哦,不好意思,仓鼠。” 第43章   祝七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暴露,被打回原形,徐景祎觉得他是来破坏人类世界和谐的外星怪物,让姜沛召来一座五指山镇压他,但这五指山漏风,吹得他肚皮凉凉的,于是徐景祎换成混天绫,把他卷成一个蚕蛹……   他在最后竟然以蚕蛹的形态安稳睡着了。   这个梦的感觉太真实,以至于醒来看见徐景祎的脸时还难过了一下。   梦里的徐景祎好凶好无情,完全不听他的解释。   “怎么了?”徐景祎皱眉。   祝七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徐景祎怀里,就像上次那样,他的被子和抱枕惨遭抛弃。   他懵然坐起:“你怎么不叫醒我?”   徐景祎:“叫醒你做什么?”   “我跟你抢被子啊。”   徐景祎也坐起来,毫不在意的神情:“你这么小一只,能抢得过谁。刚刚是怎么了,那么委屈,在梦里被欺负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祝七目光幽幽:“你欺负我了。”   “怎么欺负的?”   大概是昨天姜沛来过,他联想起那些人类的神话故事,结果晚上就做了那样乱七八糟的梦。   想起来有点丢人。   “我……我不想说,”祝七含糊过去,爬出被窝捡起他的抱枕和被子,“我去看看酥球和船长。”   两只小猫被关在房间里一夜,一开门便喵喵哞哞地过来贴着他的腿蹭,像是在控诉他昨晚的不陪伴。   “对不起呀,没有陪你们。饿了吧?再等等哦,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酥球的状态是你真的稳中向好,竟然顺着他的大腿一路往上爬。睡衣的布料轻薄透气,小家伙修剪过的指甲抓上来还是有点刮肉,他不得不托住酥球的屁股,把他抱上来。   “喵~”   酥球顺势舒服地趴在他肩膀上,呼噜声像小拖拉机似的。   一声牛叫。没有得到早起拥抱的船长端正地坐在祝七面前,不吵也不闹,只是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抬起爪子按了两下不存在的铃。   “等等啊船长,别急……”   祝七想放下酥球去抱抱船长,结果酥球嘤呜嘤呜的,叫声可怜得不行,爪子也紧紧扒住他。   就在他苦恼的时候,酥球被揪着后颈拎起来。   徐景祎:“大早上闹什么。”   “喵呜……”   雪白的长毛小猫不太服气地小声喵喵,却一秒老实了。   祝七终于能够弯腰去抱船长。   船长是只擅长等待的小猫,没有抱怨,敦实的身躯窝在他臂弯里。   “你必须对它们,尤其是这个凶一点。不然以后管不住。”徐景祎晃晃手里装乖的小东西。   酥球:“喵呜……”   祝七不忍:“它们很可爱……”   “可爱?”徐景祎冷淡地瞥一眼手里的猫,“哪里可爱。”   祝七:“。”   哼,不懂小猫有多可爱的人有难了。   两只小猫到点吃上早餐,祝七和徐景祎也坐在了饭桌前。   吃饭时少年腕上的手环不时露出来。单从外表看,这个手环毫无亮点,平凡得不值得关注。   “这个是你从小戴着的么?”   徐景祎忽然提问,祝七差点儿呛了口牛奶。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心虚地躲开对。一瞬间闹脑海中回放起那个荒诞的梦。   “嗯……”他答得模棱两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看你平时很紧张它,有点好奇。”徐景祎说。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祝七觉得他的好奇心要吓死鼠。他“哦”一声,埋头吃早餐,装作没空说话的样子。   好在徐景祎没有追问,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他们挨在一起时,两只小猫都不会太粘过来,等到徐景祎前脚刚走,酥球便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往祝七身上跳;船长则是扒着他的腿伸了个懒腰。   祝七一手搂住酥球,一手伸下去摸了摸船长。   买的宠物按钮显示正在派送,东西还是寄去徐景祎的公司,要拿到也得等徐景祎下班之后了。   酥球是只未成年小猫,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住院时因为病情在笼子里蔫巴那么多天,攒了一身的牛劲。在祝七身上撒了会儿娇,它便跳下去,从房间里叼出逗猫棒。见状,坐在沙发扶手上舔毛的船长也“咚”地一声跳下来。   酥球扭头看它:“喵!”   船长:“哞呜——”   听不懂,但感觉在吵架。   “不许吵架,”祝七捡起逗猫棒,想起徐景祎说要对它们凶一点,努力板起脸,“吵架的话……就都不许玩了。”   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发过火,也没骂过谁,就连小时候在幼儿园,别的鼠抢了他的玩具,他也只是跑过去对那只小鼠说:请你还给我。那只小鼠不还,他也没生气,大方地把玩具给了对方,并让对方付钱。当然,玩具最后在老师和其他小鼠的主持公道下还是拿了回来。   祝七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到底凶不凶,但船长和酥球竟然真的乖乖坐好了。   他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愧疚,看来刚刚真的有点凶。   “你们还要一起生活很久呢,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祝七蹲下去,用柔和一点的语气教导它们。   “喵~”   “哞呜。”   看样子是知道了——才怪。   玩起逗猫棒来,它俩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架势。祝七只好又拿了根逗猫棒出来,一手逗一个。   几乎大半个上午他都在和两只小猫玩,猫还没累,他先累趴了。   祝七在沙发上挺尸,酥球还没玩够,叼着逗猫棒继续来找他。他还没说话,船长忽然冲过来,在酥球身边一个急停,抽抽似的往后仰了一下——明明酥球也没打它。   甚至它还一爪子打掉了酥球嘴里的逗猫棒。   酥球扭头看它一眼,又看向祝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喵呜——”   船长又一爪子搭在它脑门上,一个类似阻止的动作。   祝七隐约看懂了船长的意思,对酥球说:“休息一下好不好?一会儿再玩。”   酥球嗲叫一声,躲开船长的船长的爪子,去够逗猫棒。   然后又被船长摁住。   小白猫甩动尾巴,和船长对峙几秒,酥球舔了舔嘴,猛地扑了过去。场面霎时混乱,两只小猫扭打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祝七“蹭”一下坐起来:“不要打架——”   -   徐景祎开完视频会议,点开监控就看见茶几上摆着的药箱。   少年正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擦拭手背,两只猫朝着他,并排坐在旁边,其中那只白的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嗅,被另一只奶牛猫一爪子按住脑袋。白猫塌着耳朵缓缓退回原地,继续老老实实地坐着。   徐景祎皱了皱眉,调出回放,表情越看越冷。   不省心的两个小东西。   处理好伤口,祝七把药箱放回原位,两只小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远没有十分钟前精神,一副知道错的模样。   他忍住撸猫的冲动,板起脸教育:“以后不可以再打架了。”   酥球想过来蹭他,被船长再次按住警告:“哈——”   “好了好了,船长,酥球也不是故意的,”祝七忍不住,蹲下去摸摸船长的脑袋,又挠挠酥球的下巴,“不要打架了,知道吗?”   教育安抚完两只小猫,祝七才看见手机上的消息。   徐景祎:[在家里还好么?]   祝七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两小只,回道:[很好呀,怎么了?]   徐景祎很少会这么问,他通常都会问他在做什么。   徐景祎:[你和两只猫在一起,突然变回仓鼠会很危险]   这个问题祝七也想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规律了,变之前是有预兆的,到时候我就躲进你房间等你回来]   纵观之前,每次在人和兽之间转变时他都会先头晕一阵子,那种眩晕是不一样的,来得很猛烈,像是灵魂正在被一只手从扯出这具躯体,如果是从仓鼠变成人,四肢还会有点疼。而且,从人变回仓鼠,缓冲的时间似乎会更长一点。   正常来说,兽人在两种形态的自主转变过程中不会这样的。   白天意识清醒,祝七有自信就算突发意外也能逃离猫爪。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徐景祎沉吟片刻,又问:[那两只猫吵么?它们关系似乎不太好。]   祝七也陷入沉思。   他看了眼手背上为了阻止打架,被酥球失手挠出来的伤,犹豫不定。   两只小猫如果真的相处不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送走一只。   可他不想送……   祝七烦恼半天,决定先当鹌鹑。   徐景祎等了很久才得到回复,某只仓鼠直接略过他的询问,发来一个视频。   鼠饼:[快看,我昨晚剪的,你不是说做好了先给你看吗]   鼠饼:[是不是很可爱?]   保住小猫的最好办法,还是得让徐景祎爱上小猫。   祝七悄悄地打着算盘,并对自己这个直击根本的想法感到满意。   片刻,徐景祎回道:[还行。]   徐景祎的还行,那就说明有效果。   ——并没有。   徐景祎刚回家就看见了他手上的伤。男人捉住他的手腕,拖过来仔细看。挺长的一道血印,所幸挠得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徐景祎表情喜怒难辨,冷冷瞥向在他一进屋就躲得远远的两只猫。   “哪一只挠的?”他问。   祝七老母鸡护崽似的:“它们又不是故意的……”   “它们?两只都有份是么。”   “不是,”祝七急忙道,“都没份!”   “那你难道想说,这是你自己挠的?”   祝七视线乱飘:“也……不是不行?”   “……”   面对徐景祎的无言,祝七小声说:“你跟两只小猫咪计较什么……”   这话很耳熟。   像每次徐景祎劝自己时的想法。   祝七:“而且养猫嘛,哪有不被抓的……”   徐景祎凉凉道:“也对。你也咬过我。”   祝七:“。”   “……算了,”徐景祎再次把自己劝成功,“以后小心。”   闻言,祝七表情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点完头,他希冀地问:“那你不会让我送走它们其中一个吧?”   徐景祎松开他的手:“你的猫,你说了算。”   但由于两只小猫在徐景祎这儿有了案底,他把船长和酥球抓过来又打磨了一下指甲。祝七因负伤被禁止履行这一项饲主职责。   两个小家伙在徐景祎怀里塌着飞机耳,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祝七不由道:“为什么小动物都这么怕你?不对,也不完全是怕……”   他想起当初的自己,那种畏惧和别的大型动物带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是一种处在某个更高处的俯视所施加下来的威慑力。司扬、徐母、徐景晗,甚至姜沛都多多少少也带给他这样的感受,只不过徐景祎尤其。   祝七一直很好奇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人类没有动物那么灵敏的嗅觉,感知不到气味中潜藏的信息。   徐景祎说:“可能天生就是被动物讨厌的体质。”   这话祝七可听不得:“怎么会,我就不讨厌你啊。”   最后一个指甲也打磨好,徐景祎放开酥球,小白猫一溜烟跑走,和船长一起躲到祝七身后。   他拍拍身上的猫毛,淡声道:“哦。只是不讨厌。”   “才不是!”好像说错了话,祝七认真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的。”   男人动作一顿。   怕他没听进去,祝七强调一遍:“真的很喜欢。”   徐景祎喉结动了动。   片刻,他问:“有多喜欢?”   只是个难题。喜欢不是可以用数值丈量的东西,祝七想了想,说:“如果还能变回去,在我寿命结束之前,我想一直当你仓鼠。”   于宠物而言,一辈子陪着主人,是它们表达喜欢的最浪漫的方式。   可徐景祎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祝七期待的那么高兴。   他神情淡淡:“你这话像是在说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祝七愣了愣。   “妖的寿命很长,只要修炼下去,千百年不成问题,”徐景祎看着他,“尤其像你这样修炼化形的妖,等我成了一堆白骨,你也还会是现在的样子。”   祝七心下一慌,紧张道:“不是的……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打个比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还活着,就一直是我的仓鼠?”   找到台阶,祝七疯狂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徐景祎看他片刻,说:“嗯。我记住了。” 第44章   祝七担心这个话题继续发散,赶忙去拆包裹。   他一口气买了十个按钮,哗啦啦倒出来,拿起说明书仔细阅读,假装自己很忙。徐景祎靠过来时,他心想可千万不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在徐景祎只是过来帮他把按钮分类整理好。   刚挨了一顿训,两人靠在一起,酥球和船长没敢粘过来,只在旁边用爪子时不时好奇地够一下按钮,以为是什么新鲜的小玩具。   徐景祎按了按其中一个:“吃饭。”   虽然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有些多余,那两只小猫嘴里在喵喵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只白的,装可怜和谄媚的话一套又一套。也就那只听不懂猫语的小仓鼠喜欢。   几个日常用得多的词语,比如“吃饭”“零食”“喝水”等等都是固定按钮,还有一些是空白的,可以自定义内容。   说明书不长,几下便翻完了。   祝七之前只看过别人视频里的小猫小狗按按钮,现在轮到自己,刚才的紧张情绪转眼抛到脑后。   但是教按钮没有教铃铛那么简单,不单单是条件反射,还得让小猫和具体的事情对应联系起来,这个过程不是一晚上就能让小猫学会的,祝七看过很多教程,本来只打算按照教程进行比较基础的训练。   可船长的学习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不过只是训练了几次,船长居然就学会了“零食”的按钮,酥球可能看船长按得多,也凑热闹似的跟着按,看不懂到底是真会还是假会。   祝七以为是误打误撞,反复几次,发现船长是真的学会了。   他不由惊喜地抱起船长:“你好聪明呀!”   船长牛叫一声,对上徐景祎的视线。   它要怎么告诉两脚兽,是这个凶凶的东西命令它按的……   见祝七对着船长又抱又夸,酥球不乐意了,赶紧凑过来:“喵……”   你怎么抱它不抱我?   而它作为抓伤祝七的罪魁祸首,得到的是徐景祎冰冷的眼刀。   小白猫惧怕地往后缩,只能用更加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祝七。   祝七哪里受得了。他不知道徐景祎在背后使小眼神,只当时酥球因为之前的教训在愧疚,于是放下船长,一把将它抱过来:“我没有生气,酥球也很棒。”   得到两脚兽的拥抱,酥球喵喵叫着在他怀里安然躺下,舒适地享受起两脚兽的挠下巴服务。   至于那个凶凶的东西……   酥球:“喵~”   只要有它的两脚兽在,那个东西也没什么好怕的嘛。   徐景祎的脸更黑了。   祝七和酥球玩得开心,突然听见按钮在叫:“睡觉。”   回过头,徐景祎的手抬起来,接连按响另外两个:   “玩。”   “结束。”   语气不咸不淡:“不早了。”   祝七觉得这画面很新奇:“你怎么也按按钮呀。”   徐景祎起身:“怕你听不见。”   “不会呀,我听得见的。”   “跟猫玩得那么投入,还有功夫管别的?”   祝七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着好奇怪。   像责怪,又不像。好像每次他爸爸妈妈闹别扭的时候,爸爸经常对妈妈说:“你自己过去吧,我有什么重要的。”   每当这种时候,妈妈就会说:“行,那我给你打包打包行李?”   然后爸爸就会坐到一边生闷气,但通常气不过半个小时,然后装作四处溜达似的到妈妈面前晃悠……   可徐景祎好像又没有爸爸那么生气,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祝七认真道:“有的,你说话我一定能听见。”   徐景祎把他怀里的小白猫拎走,捏捏他的耳朵:“好,知道了。睡觉去。”   今晚还是睡在徐景祎房间。祝七洗完澡,又抱着东西来到主卧,徐景祎却说;“除了枕头,你确定另外两样还需要?”   祝七没懂:“不需要吗?”   徐景祎:“反正睡到半夜也全扔了。”   祝七想起两次起床的“盛况”,带来的三样东西就连枕头都派不上用场。不仅霸占徐景祎的床,还霸占他的被子和枕头,甚至把他当成抱枕。   他有些羞愧:“那我打地铺吧……”   “被子放回去就行了,”徐景祎靠在床头说,“别的可以带上。”   于是祝七带着自己的枕头和抱枕钻进了徐景祎的被窝。   被子已经被徐景祎的体温捂热,他躺进去时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对动物来说,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巢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同时也是非常信任对方的表现。兽人们像人类一样住上了房子,但很多兽人还是会在另一个地方保留筑巢或是挖洞的习惯,有作为备用藏身地的,也有用来储存物品的,因此轻易不会暴露位置。   兽人邀请心仪的对象来到自己的巢穴做客,是求婚的意思。   这么一想,祝七发现徐景祎一直在和他分享巢穴。   但人类的行为好复杂,分享巢穴有时候并没有深层的意思。   徐景祎只是人好。   这般想着,祝七又不觉得那么害羞了。身边窸窣响动,徐景祎熄了灯躺下来。   “睡那么远,盖得到么?”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祝七担心和他抢被子,抱着抱枕睡在边缘,“盖得到的。”   接着他感到一股热源凑近了一点,男人长臂横过来,把被子往他这边匀了一部分,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些,他重新躺回去。   “别着凉。”   祝七抱着抱枕,听话地往被子里埋了埋,耳朵莫名又热热的:“噢。”   被徐景祎的气味和温暖包围,他入睡很快。   没有做梦,但半夜的时候,祝七隐隐听见有人在叫他。   “祝七……祝七?听得见吗?”   “工号5090155……”   祝七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滚到徐景祎怀里,愣了一愣。   “祝七?听到请回复。”   心脏砰砰跳起来,他小心地松开被当成抱枕的徐景祎,翻了个身查看手环。   手环内侧的通讯指示灯,在沉寂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再次亮起。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很难回应宠物基地的呼叫。怕耽搁下去信号又中断,祝七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刚下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染着些许睡意:“去哪?”   “我……我去上厕所。”祝七说。   徐景祎半梦半醒似的“嗯”了一声。   祝七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匆匆离开主卧。本来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但转念一想两只小猫睡在里面,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和宠物基地通讯到一半忽然失去意识、或是变回仓鼠,还是有点危险。   他最终躲进离主卧最远的厨房,关上门蹲在角落里。   “听得见。”幸好,指示灯还在亮,祝七松了口气。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另一边的宠物基地。   “太好了……你没事。这边是宠物基地监测中心,你现在是不是变成人形了?”   祝七连连点头:“是的。而且我控制不了形态变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有上次在通讯的时候我突然昏迷……”   “抱歉,昏迷是当时操作失败,我们本来打算试试把你带回来的,可惜没能成功,”那边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形态失控一事我们还在排查原因并想办法解决。”   那也就是说,虽然联系上了,但现在他还是没法变回仓鼠、也没办法回家。   祝七有些失望。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祝七把徐景祎在照顾他,以及自己在隐瞒动物世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工作人员赞许道:“你做得对,也遇到了个好主人。”   被夸的明明是徐景祎,祝七却莫名感到骄傲。他按捺住这不合时宜的开心,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通讯恢复正常的话,我是不是可以随时联系你们了?”   “很难。通讯的问题……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异常的事?换算成那边的时间,大概……一周以前?”   祝七努力回忆,他几乎天天都待在家里,能遇到什么事?一周以前,最异常的事情就是他碰了厨房,给生病的徐景祎做出来一锅美味的粥。但这好像不能算答案。   “没有,”他老实回答,“怎么了?”   工作人员:“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是因为你那边似乎有东西在干扰信号,我们分析不出是什么,只知道干扰性很强。但是从人类世界的一周前开始,干扰性变弱了一点,不太稳定,我们才能趁着这个机会奋力抢到通讯信号。   “而且我们怀疑,导致你形态失控或许也是那股干扰力量在作祟……”   就在这时,信号似乎又开始飘忽不定,对面的声音掺杂着杂乱的电流,仿佛随时会断掉。   祝七着急起来:“我——”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祝七心头一跳,还未反应,敲门的人却不等回答,滑开了推拉门。   轨道滑动的声音仿佛真正从头顶坠落的铡刀。   他僵硬着身子缓缓回过头。厨房没开灯,但仓鼠的夜视能力非常好,以至于他能清楚地看见徐景祎的双眼。   男人收回搭在门框上的手,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后。   垂落的目光很淡。   “大半夜不睡觉,蹲在这儿做什么,”他平静地问,“不是说要上厕所?怎么上到厨房来了。”   祝七迅速起立,同时将手背到身后,心跳快蹦出嗓子眼儿:“我……有点,饿,所以……所以想来找找零食吃。”   “是么。”   他低下头小鸡啄米。   “可你的零食不在这儿,你忘了?它们放在餐边柜左侧第一个柜子里。”徐景祎顿了顿,“还是说,你在找仓鼠吃的零食?”   祝七只能乱答:“对……对,我记错了……”   这次徐景祎没再提问,也没再说话。   不知何时,厨房里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味变得浓烈起来。   受伤的手背蹭在衣服上,摩擦间有些疼。祝七握住手环,将它往袖子里藏了又藏,却在这样的气味中连手指都僵硬了。   直到男人叫他的名字:“祝七。”   徐景祎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祝七突然感到委屈:“我……我不吃了……我这就回去睡觉。”   堵住了去路的人却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他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第45章   客厅灯光大亮,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凌晨四点。   祝七正襟危坐,埋着头等待宣判。徐景祎坐在身侧,正在帮他处理刚刚磨红的伤口。   手环上的指示灯已经不亮了,通讯再次中断。   咔哒、咔哒……秒针又走过一圈。   “你说的,我大概明白了。”包扎好伤口,徐景祎终于出声。   祝七倏地抬头。   少年湿漉漉的双眸像只怕被抛弃小动物。   也确实是只小动物。   “所以按照基地的说法,还是只能保持现状对么?”徐景祎说。   祝七点点头,“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除了长久的沉默,徐景祎没有别的反应,甚至还不如他刚变成人的时候反应大。难道对人类来说,自己的宠物来自另一个世界,不会令人感到害怕吗?   徐景祎:“你应该没听过,人类一直有种说法。”   “什么?”   “谁的宠物如果死亡,大家都会说它们是回了母星,”徐景祎面色如常地说,“你的出现,不就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祝七恍然大悟,原来他在网上看到的“喵星”“汪星”什么的,是这个意思呀!   意思是鼠人类骑士早就对动物世界有猜测或是研究吗?   他巴巴地瞅着徐景祎;“那你不会把我抓走了吧?”   “抓去哪儿?”   “不知道,就是那种……关押外星怪物的地方,”祝七告状似的嘟囔,“我梦见你很生气,把我丢到山下镇压,还找来好多法宝惩罚我……”   话还没说完,脑门被弹了一下。   “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七捂住额头,耳朵有些委屈地耷拉下去:“又不是我想梦的……你刚刚也好凶。”   言下之意,你这么凶怎么还能怪别人做噩梦。   “不凶一点,你还打算怎么糊弄人?”说着毫无悔改之心的话,徐景祎的语调还是放缓了些,“手环能取下来么?”   祝七摇头。   通讯手环算是他们来到人类世界后唯一的保障,是无法取下的,只有工作结束回到宠物基地后才会自动解锁,进行统一的回收保管,等到下一次工作时才会返还。   徐景祎:“手。”   祝七迟疑地把手递给他。   少年的手很小,比例却好看,五指细长,皮肤白皙,软得毫无攻击性。   徐景祎托住他的手腕,端详起通讯手环。   仔细观察的话能看见手环内侧有三个细小的指示灯,现在都是熄灭状态。   祝七说:“左边的灯是蓝色的,如果亮了说明附近也有和我一样的动物。中间的是绿色灯,代表通讯信号,也能用来确认手环有没有在正常运作。最右边这个是警报提示,有黄色、橙色和红色三个等级……”   徐景祎问:“警报通常什么情况下会亮?”   “嗯……说不准,但是亮了肯定说明当下的情况有一定危险性吧,”祝七回忆着宠物就业培训课的知识,“黄色说明可以继续观察情况,随机应变;橙色就得重视一下了,做好戒备;如果是红色……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得逃离,而且还很有可能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在宠物基地公开的数据信息中,动物们遇到红灯的情况很少,但每一个遇到红灯的案例都十分惨烈,各有各的危机和险情。运气好一点的,可能只是受重伤;运气差一点的,则是被迫提前结束工作。   祝七看到过最触目惊心的案例,就是某只可怜的柴犬被主人的男朋友从十八楼扔了下去。那只柴犬回到动物世界后在疗愈院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温柔的世界法则渐渐抚平了他的伤痛。但那之后他再也没参加过宠物工作。   徐景祎皱了皱眉,沉吟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可你之前不是说……”他忽然一顿,“算了,没什么。”   祝七慷慨道:“没关系,你可以问的,我都会回答的。”   徐景祎却说:“你最好还是对人类保持戒心。”   “我知道呀,但你又不一样。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祝七从不吝啬给徐景祎发好人卡,毕竟对一只小仓鼠来说,“好人”就是对一个人类最高的夸奖了。他想不出还能有比这更好的词可以形容徐景祎,只能在“好”前面加上数不清的“很”。   徐景祎看他片刻,起身道:“但你再过不久,应该就要离开我这个‘好人’了吧。”   祝七说:“我会记得你的。”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也会记得徐景卉的!”   徐景祎:“……”   徐景祎问他:“多久?”   “当然会记很久……”   “我是说,还有多久离开。”   祝七来到人类世界已经半年了,他的任职期限是一年半,假如接下来宠物基地不再来讯,一年后他便有可能回到家乡——这是设想中相对顺利的情况。   当然,最顺利的情况还是解决形态失控的问题,变回仓鼠,依照正常的轨迹再当一年徐景祎的宠物,完满归乡。   然而面对徐景祎安静的目光,他对说出口的期限忽然感到有些悲伤:“一年……”   徐景祎的视线停留在他唇上,须臾后收回。   祝七听见两个似有若无的字:“真短。”   他抬头去看,徐景祎却已经走到大灯开关边,像平时那样说:“先睡觉,剩下的事醒来再说。”   像是幻听。   祝七应了声好,不自觉地抚摸一下小题大做地缠上一圈绷带的伤口。   他后知后觉,虽然表情吓人,但徐景祎给他缠绷带的动作其实很温柔,甚至怕他疼似的,轻轻吹了两下。   -   没想到还能睡在徐景祎的房间,祝七觉得这一晚和变成人的那一晚一样,都像做梦似的。生怕徐景祎突然反应过来要赶他走,他语速极快地扔下一句“晚安”,赶紧钻进被子里闭上眼。   睡着了,睡着了,别叫我……   徐景祎没叫他。   担惊受怕的小仓鼠在回到温暖舒适、充满安全感的小窝之后,转眼沉入梦乡。   柔软温暖的一团如预料那般滚进怀里,徐景祎睁开眼,久久凝视着少年柔和恬静的睡脸。   徐景祎没有告诉祝七的是,他所说的那些话,实际传达过来的内容十分有限。   他的来历、来到这里的原因……所有关键的地方都被抹去,像是冲入隧道的列车,突兀的寂静与迷雾代替了那段关键信息。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音量键,哪些无关紧要、哪些不允许窃听,在进度条中被明确划分。   徐景祎只能通过断断续续听到的那些字句和依稀辨认的唇形,拼凑推测出一个真相。   ——祝七并不是妖,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兽人。   ——他和家乡的通讯似乎出了问题,原因尚不明确,那个世界既不能立刻带他回去,也无法帮助他控制自己的形态变化。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现在仅剩下一年。   夜晚过去得比想象中更快,天色微蒙,人类的城市开始苏醒,汽车在江面大桥上飞驰而过的声音遥远得几不可闻。这里远离又接近喧嚣,窗外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徐景祎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良久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怀里的少年动了动,喃喃了些没头没尾的梦话,将他抱得更紧。   手掌虚虚收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祝七脸上。   头发睡得好乱。   他拨开少年颊边的乱发。   其实就连祝七说要离开的时间也被掐了静音。徐景祎是从那短暂变化的唇形中读出来的。   “一年……真短。”   -   快到天亮才二次入睡,祝七醒得比平时晚,惊讶地发现徐景祎也没去公司。   两只小猫已经吃过早饭,也是徐景祎喂的。   “你可以叫醒我的……”祝七蹲在书房门口,一手摸着一只猫说。   “喂个猫而已。过来。”   书房是两只小猫的禁入区域,有徐景祎在,即便开着门他们也不敢进。   祝七走到书桌边。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托起他的手,先是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祝七小声请求,“可以拆掉吗?”   “一会儿看看。”   “噢……”   看完伤口,徐景祎没有松开他,顺势转了转他手腕上的手环,问:“有没有收到通讯?”   祝七失望地摇头。   “嗯。不用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景祎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但祝七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徐景祎有点奇怪……具体哪里怪,他说不上来。   小动物的直觉。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他问。   “不用,”徐景祎顿了顿,“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经常去了。”   “为什么呀?”祝七有种不好的猜测,总不会是失业了吧?   二姐说过,再大的老板也是会失业的。   “在想什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只仓鼠在胡乱猜测,徐景祎捏捏他的手指,“是因为要忙别的事了。”   他指了指电脑屏幕,起身让座给祝七。   祝七刚坐下,眼睛就睁大了。   “觉得怎么样?”徐景祎倚在桌边问。   “好看的!”   屏幕上是一栋别墅的室内家居效果图,现代轻奢的风格,虽然不是祝七的喜欢的风格,但不可否认客观上是好看的,布局宽阔,低调大气。   很适合徐景祎。   “这是你的房子吗?”祝七抬头问。   “嗯,闲置了几年,最近打算装修一下,”徐景祎拖着鼠标,给他看别的地方,“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突然,祝七不解。   “还没定好装什么样的风格,这方面我没什么眼光。这套效果图找人做好后放了很久,现在来看有一点过时,”徐景祎睁眼说瞎话,“参考一下你的建议。”   可这套房子就装得很好看呀,祝七想。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徐景祎说:“现在这套也是问了很多人才决定的,他们给了很多不错的建议。”   并没有。   没谁有那个胆子插手他的私人领地。   祝七看了看电脑上的效果图,又看看书房的装潢,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喜好和人类不太一样……”   “没事,只是参考。”   “……好吧。”   祝七从小到大都和家人住在一起。他们的家在森林里,是一座巨大的、像城堡一般的漂亮木屋,四通八达的大小楼梯环绕周围,方便他们无论是人类形态还是仓鼠形态都能肆意攀爬走动。   九只仓鼠的家很大,所有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间。   在城堡一般的木屋后面,还有父母为他们搭建的仓鼠游乐场。那里承载着祝七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哥哥姐姐们成年后,也各自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洞穴。祝七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人类时节,在计划中,等到宠物工作结束,他也将用赚来的第一桶金建起自己的小房子,再找一处最满意的地方挖掘洞穴。   在他的设想中,他的小房子也会像他们的仓鼠之家一样,是幢漂亮的木屋,内饰不用很复杂,但一定要有落地的大窗,窗外爬一些藤蔓和花朵,他没事的时候就可以躺在窗前,变回仓鼠形态啃着坚果晒太阳。   祝七说着说着便有些收不住:“要是到时候你能来做客就好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情绪霎时低落下去。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说的是不是太多了?你应该不喜欢这种风格吧……”   “不会,”徐景祎垂下来的眸光显出几分柔和的色彩,“很有趣的建议。”   祝七耳朵抖了抖,有些开心地冲他笑了笑。   “所以你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就是装修房子吗?”他问。   “不完全是,有人看着,我不需要经常去,”徐景祎说,“其实也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祝七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同情。   当老板确实很累,二姐就天天在家里的通信群里大喊公司怎么还不倒闭。   然后三哥会说:你自己的公司。   二姐破罐破摔:管它你的我的,统统倒闭,这破活儿我是一点都干不下去了——   和哀嚎相反的是,二姐的公司蒸蒸日上,只在口头倒闭。   “那你休息的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祝七好奇问。   “想到什么做什么吧,”徐景祎说,“都休息了,还给自己做什么规划。”   祝七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此时司扬在内的一众发小在场,大概会觉得要么是他们疯了,要么是徐景祎疯了,再不然是这整个世界都癫狂了。   实际上,今天跑去办公室的司扬确实快疯了。   徐景祎的办公室一个人没有,吴枫被调去别的部门,询问过后,吴枫告诉他:“徐总说要休息一阵子。”   这句话已经足够让人风中凌乱,司扬又问:“他要休息多久?”   “徐总说一年。”   “多久?”   “徐总说……”   “别说了,我听到了。”   “。”   被这个消息冲击到的司扬,一边往仅徐景祎不可见的发小群里发布这一重磅消息,一边开着自己招摇过市的限量跑车狂奔上门。   门铃响的时候祝七正在教船长和酥球新的按钮,徐景祎则在书房处理工作。   虽然休息了,但手头还有些没处理完的工作,避免不了的应酬也是需要参加一下的。   这次的来访者门铃按得又响又急,祝七刚通过猫眼瞅了一眼,徐景祎也从房间出来了:“是司扬?”   祝七点点头,有些紧张。   是那个玩蛇的人。   好像来者不善。可他不是徐景祎的朋友吗?   “我要怎么做?”被困在玄关前,祝七不得不小声询问徐景祎。   困住他的徐景祎好似没听清:“嗯?”   祝七只好踮起脚凑到徐景祎耳边:“我要躲起来吗?”   轻轻的气声吹在耳边,徐景祎微微偏头,唇瓣便几乎快碰到少年凑过来的脸颊。   他垂了垂眸,“随你。”   祝七耳根一痒,粉白的鼠耳朵抖擞两下,从徐景祎身侧钻了出去:“那我先回房间。”   看他跑回房间,两只跟屁虫小猫也随着他跑回房间。   门铃不知道响到第几遍。幸好是一梯一户,不然邻居该投诉扰民了。   “徐景祎,你在做什么?”门一开,司扬便火急火燎地提问,“吴枫说你一年不打算上班了,你没事吧?”   “怎么,我不上班你比我还着急?”徐景祎转身回屋。   “不是我急,是你太不对劲……”司扬在他身后进来,正要开柜拿拖鞋,眼尖地发现玄关前多了双从未见过的鞋。   别说风格了,光是这大小就不可能是徐景祎的。   他登时想起另一桩事,抬眸扫视屋内。   太诡异了。   逗猫棒、宠物按钮、猫用喂食器和喂水器,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仓鼠笼……但是猫和仓鼠都没见着影子。   “看什么?”屋主人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沙发上。   “你的猫呢?还有鼠呢?”   徐景祎正要说话,关着门的客卧传出一声娇里娇气的:“喵~”   司扬看过去。   徐景祎顿了顿,视若无睹地继续问:“就因为我没上班,你大费周章地跑过来?”   司扬一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你不上班就已经是天大的问题了,还说要休息一年?你这是转了什么性子?”   “人累了就得休息,这不是常理么。”   “你是人吗。”司扬说。   徐景祎瞥他一眼。   司扬随口吐槽完,换上稍微正经一点的表情,耳朵却悄悄地关注着客卧的动静:“说认真的,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算是。”   “什么事?说说看,”司扬坐正一点,“有困难你得说。”   “你帮不上。”   司扬正要发作,徐景祎忽然凝眉沉吟:“等等,你也许帮得上。”   “是什么事?”   从小到大,徐景祎几乎没找谁帮过忙——只有一次,但不是他,是他母亲来找他们几家人帮忙。虽然帮助的对象也是徐景祎。   因而听到徐景祎这么说,司扬正色起来,一时没了打探八卦的心思。   徐景祎:“再等等,还没到时候。我还需要再多确认一些事。不止你,可能还需要姜霖他们。”   司扬点头:“行。你确认好了随时叫我们。”   “这件事或许不容易,”徐景祎说,“‘代价’不好说。”   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多的“可能”“或许”“不好说”,司扬不由皱眉:“这么严重?”   “前几天我找姜沛来卜过卦。”   “听姜露说了。跟这件事有关么?卦象很不好?”   徐景祎省去和姜沛的那番对话,只说:“姜沛的龟占甲破损了,在卜卦之前。”   司扬一愣,面色凝重起来:“那……”   徐景祎说:“风险未定,还不急。”   司扬原本是来打探他休息的情况的,结果兜来这么沉重的一件事。见徐景祎暂时不打算多说,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归此番的“正事”:“你既然在家休息,那你的猫呢?我刚刚可听见猫叫声了——还有这些按钮,你倒是有闲心了啊,居然做这么麻烦的事?徐景祎,你变了……”   “你可以走了。”徐景祎说。   “?”   司扬似笑非笑:“一说你不爱听的你就下逐客令是吧?我刚刚可看见了,门口那双鞋不是你的吧。”   放在两天前,徐景祎此时该冷眼嘲讽了。   但这次,他在这么做之前停顿了一下,随即道:“嗯,不是。所以呢?”   “所以?你还问我所以?”司扬半倚着沙发扶手,支着脑袋挑挑眉,“不如说说你金屋藏娇多久了?可别跟我说养猫也是为了人家。”   徐景祎:“嗯,是,怎么?”   司扬:“……”   司扬:“?”   司扬:“啧。”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人这么腻歪?   司扬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这么想藏啊?”司扬瞥了眼客卧,“也行。过几天你生日,是不是该带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房间里,祝七好不容易应付完两只粘人小猫,尤其是酥球,终于有余力去听客厅的动静,想知道玩蛇的人这么着急来找徐景祎,到底有什么事?   刚好听到这句话,没有上下文,他反应了一下。   ——徐景祎的生日要到了?   还有“带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带什么?怎么有点听不懂。   然后他听见徐景祎说:“看他。”   看谁?   祝七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   之后两人聊了一下生日和装修的话题,大概就是养蛇的人在问徐景祎打算怎么过,徐景祎说再说,然后说起了别墅装修的事情。   养蛇的人语气愕然,好像徐景祎装修那套别墅是什么很反常的事情。   所以那么着急找过来,就为了这些事吗?   司扬这一趟可以说收获颇丰。   丰得他想留下来吃顿饭。   但徐景祎的逐客令下得不讲道理:“没那么多饭给你吃。”   “没事,我喝点汤也行。”   徐景祎扫他一眼,冷淡地扔下一句:“你喝汤无所谓,别害他不敢出来吃饭。”   这个“他”指向性很明显。   司扬噎了噎,心想这就不装了是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走人。   徐景祎打开客卧的门,对上少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凑在门边,像只小偷油鼠。   “你要生日了呀?”他看上去比本人还期待,“是什么时候?”   “月底,29号。”   人类世界的10月29号。   祝七默默记住。   “你要礼物吗,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终于找到能够回报徐景祎的机会,祝七期待不已。   没见过送个生日礼物还要征求别人同意的。   徐景祎和他清澈明亮的眸子对视,唇角微弯:“好。” 第46章   虽然说要送礼物,但祝七并没想好送什么。   徐景祎什么都不缺,他余额里的钱也都来自徐景祎,总不能用这些钱来买礼物。羊毛出在羊身上很没有诚意。   但他能从哪里赚钱呢?距离29号只剩下一周的时间,如果来不及怎么办……   夸下的海口很快变成烦恼纠缠着祝七。   这个烦恼没办法和徐景祎商量,他只好寻求朋友们的帮助。   祝七:[我想找一个兼职,最好能在一周以内多赚一点的,你们知道该去哪找吗?]   大雨:[怎么这么突然,你急用钱吗?]   祝七:[有点……景祎哥哥过生日,我想用自己的钱买礼物给他,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路路:[你要买什么礼物?多赚一点是要多少?]   祝七其实也不知道。   和徐景祎出门买过东西,加上这段时间有过购物经验,他对人类世界的货币计量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徐景祎无论是穿的还是用的,显然价格不菲。比如他第一次变人时从衣柜里顺走的那套衣服,祝七后来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过同款,光是上衣就已经五位数了。   如果要给徐景祎送礼物,几十几百怎么够?   他没什么底气地打字:[越多越好吧……我想用自己的钱买礼物]   路路:[唔……但是没有明确的目标的话,真的很不好找哎]   路路:[对了对了,你要不去大雨那儿帮忙吧!]   大雨:[?]   大雨的疑惑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等等,你别说,好像确实可以]   路路:[对吧!]   这下轮到祝七疑惑了。   大雨:[就是我直播的时候,你来我直播间当房管吧,我付你薪水,直播结束立马结算,怎么样?]   祝七;[这样可以吗?]   大雨:[有什么不可以的!]   大雨:[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我们一起做双人直播,你游戏打得很厉害,人又讨喜,效果说不定会比我自己播还要好呢。到时候赚到的收益咱俩分。要说缺点……可能就是容易被你的景祎哥哥发现]   显然,大雨更推荐第二种方案。   祝七自己也对后者更心动,毕竟钱多。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对不起,他变成了一只见钱眼开的仓鼠……   但是祝七没有立刻决定。就像路路说的,他得先想好送什么礼物,才能知道预算多少。   想到徐景祎平时的习惯,他搜索了一下比较知名的手表品牌,险些被价格吓晕。   路路又建议道:[要不然……换个赛道?不都说礼轻情意重吗,以你景祎哥哥的经济条件,对昂贵的东西恐怕早就麻木了,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送他一件价格不高但独特的礼物,说不定他更喜欢呢?]   醍醐灌顶。   祝七几乎是一瞬间想到可以送给徐景祎的东西。   不需要那么多钱,但需要一些时间来制作。   -   时间紧迫,说干就干。   他和大雨敲定了两天的直播合作,就从今天开始。   他噔噔噔来到书房门口,发现徐景祎在开视频会议,于是跑回房间,关上房门,给他发了条消息。   大雨的连麦和组队邀请发过来,祝七戴上耳机,有些紧张地接起。   大雨:“别怕,你和平时一样玩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祝七说好。   “你们看我直播也看烦了吧?我懂,今天叫个朋友一起玩,”耳机那头,大雨对水友说,“最近认识的新朋友,别看他段位低,那是因为人家刚玩好不好,来两局给给你们开开眼就知道了——小七,我开了?”   “好。”   徐景祎看见了某只仓鼠在门边鼠鼠祟祟的模样,只是无暇顾及。很快他收到祝七的消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到11点之前可不可以不要进来我房间?]   后面还跟着一句强调:[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11点是平时上床睡觉的时间。   什么事情这么忙?   会议结束后,徐景祎走出书房。房门紧闭的客卧中传出说话声,走近了才听清是在打游戏——这就是需要忙到睡前的事情?   接着他听见一个人名。   “大雨,抓他……”   又是这人。   重要的事,就是指在房间里和这个大雨打游戏打到11点么?   “喵。”   嗲声嗲气的猫叫声从身后传来,徐景祎回头,鸳鸯眼的小白猫坐得离他远远的,又发出一声略有些幸灾乐祸的猫叫:“喵~”   你也进不去呀?嘻嘻。   徐景祎顿了顿,朝它走去。   小白猫外不强中很干,拔腿就要溜,却还是被徐景祎揪着后颈拎起来。   徐景祎扫了眼贯来懂得审时度势、早早退到窗户边坐着的船长。   “他那么喜欢你们,不也把你们关在外面么,”徐景祎对手里怂出飞机耳的白猫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船长:“……”   尴尬失落地舔爪……   酥球:“喵!喵……”   你胡说八道!呜呜呜……   徐景祎面无表情地放下这只蠢猫,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不时瞥一眼墙上的挂钟。过了会儿,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栏上输入:主播,大雨……   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他忽然挑了挑眉。   -   祝七这边看不见直播间,只能从大雨经常念的弹幕里了解到直播间现状。   似乎反响挺好的。   就像大雨说得,和平时玩游戏的状态一样。加上他们打的是普通匹配,没有排位赛的高压,他们好几次在局内遇到过大雨的观众,气氛很轻松。他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很快放松下来。   这件事好像不难嘛。祝七高兴地想。   实际上,闭了麦的大雨是有点忙的。忙着封号禁言。   [什么玩意儿,我是看来激情对战的,不是来看小学生玩匹配的]   “谁管你是来看什么的,不爱看自己麻溜滚。”   禁言套餐走一个。   [主播从哪找的队友,一个男的说话跟撒娇一样,恶不恶心,下把踢了行不行]   “可爱,不踢,就要一起玩。怎么,受不了你怎么不把自己耳朵剪了?”   直接封号。   [真的很可爱啊!这个小七心态稳技术好有素质,某些人全自动破防了是吧]   [可爱+1,有点天然呆的感觉,好想逗他,哈哈哈]   [偶尔和这样的朋友打打匹配也挺好的,血压稳定,今天观看体验拉满了]   ……   [但是有人不喜欢也正常吧,队友听着也不像小孩子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哥哥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叫那个jingyi哥哥叫得好甜啊]   [我雷达响了,怎么感觉嗅到一种很奇怪的CP气息……这是可以磕的吗?]   “咳咳,不要讨论无关的人哈,刷屏禁言。”   口头警告一下就算了,毕竟大概也许可能是可以磕的……因为主播也在磕。   [林子哥明天还跟小七一起打吗?好看,爱看,还想看]   等的就是这句话。   “明天啊……看他有没有空,你们喜欢的话我就再叫他来呗。”嗯,这样就很自然地引出明天的直播内容了,省得主动安排显得很刻意似的。   今天的收益还挺可观的,能帮到小七就好……   正想着,他趁着闭麦喝水的空档习惯性检查了一下电脑上闪烁的聊天软件。消息太多了,他没仔细看,先点开了红点数字最少的那个——等一下,这个头像……   低压大王徐景祎:[姜霖,玩得很开心?]   下面是一张截图,他开着摄像头的直播画面被截取得清清楚楚。   姜霖:!!!   “卧槽,”他对着电脑屏幕傻眼,“有鬼。”   -   此时祝七也伸着懒腰休息。口有些渴,他进房间的时候忘记带水杯进来了。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门在这时被敲响。   虽然给徐景祎发了类似“勿扰”的消息,但祝七并不介意他的打扰,只是吓了一跳,赶紧把耳机摘下来:“怎么啦?”   徐景祎:“送水的。你在房间待这么长时间一口水没喝?”   被教训了。   祝七耳朵心虚地趴下去,匆匆在游戏里打字告诉大雨自己先离开一会儿,灰溜溜地打开房门,挤在门缝中看外面的人。   徐景祎给他装来一杯温热的水,祝七接过:“谢谢。”   “是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帮忙么?”徐景祎问。   水杯是吸管式的,祝七吨吨地吸着水,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用!”   “真不用?”   祝七坚定点头:“这是只能我自己完成的事情。”   准备生日礼物这种事怎么能让收礼的人来帮忙,这太不像话了。   徐景祎点了点头,祝七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大雨还在等,他正打算关上房门继续直播事业,徐景祎却说:“是跟我的礼物有关?”   “……对呀,”只是这种程度的泄露应该没事,祝七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所以这一周我要‘闭关’,你不可以进来偷看。”   闭关这种词都学会了,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不像在准备礼物,倒像是在准备和谁决一死战。   徐景祎忍不住逗他:“不偷看。但是不小心看到了怎么办。”   祝七还急着回去和大雨直播打游戏,“你不进来就不会看到的。”   “万一有事需要进去呢,”徐景祎淡定地作假设,“比如你突然在房间里变回仓鼠,我总得偶尔确认一下你的安危。”   “你敲门就好了嘛,我变回仓鼠的话会用叫声回应你的……”   “那我不还是得进去么。仓鼠可没法自己开门。”   “……”   祝七有点不高兴,觉得徐景祎胡搅蛮缠。   他又急着去找大雨,又真的担心发生徐景祎说的意外,最终心一横:“那这一周我在自己房间里睡,船长和酥球……它们睡客厅。”   说完,祝七急匆匆道:“就这样。景祎哥哥,你放心吧!”   房门关上。   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徐景祎对着房门僵了一下:“?” 第47章   祝七回到游戏,大雨也还没回来。又等了几分钟,大雨满怀歉意地开麦道:“不好意思啊小七,刚刚有点急事,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事情解决了吗?”   “算是……解决了吧!不重要不重要,咱们接着开。”   大雨通常要直播到凌晨,但祝七现在在徐景祎的作息熏陶下,已经是只不熬夜的仓鼠,快到十一点便退出了直播。   一开门两只小猫便喵喵地跑过来,客厅灯亮着,徐景祎还在客厅,洗过澡穿着睡衣。电视上放映着一部影片,祝七出来正赶上片尾曲。   “你还没睡呀。”平时这时间,徐景祎已经回卧室准备睡觉了。   “等你。”徐景祎说。   “等我?”   “嗯,等你睡觉,”徐景祎顿了下,“一起。”   酥球狂挠裤腿,祝七弯腰把它抱起来,“可是我不跟你一起睡的呀。”   像是对他的话早有预料,徐景祎说:“之前你担心半夜突然变回仓鼠,来不及反应,所以和我一起睡。现在也一样,如果早上起床一直没见到你,我还是会进去查看,你的礼物不就被发现了么。”   祝七无辜地眨眨眼。   好像有道理……   白天有反应的时间,他还能在变回去之前把东西藏起来;半夜突变就不好说了。   祝七有点被说服。   但是,再转念一想,把东西藏起来不就好了?这样徐景祎也不会发现。   正想这么说,徐景祎已经关掉电视起身道:“去洗澡,我先回房了。”   祝七把话咽回去:“噢。”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自己睡。   徐景祎的床太好睡了。   安置好船长和酥球,祝七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回到主卧。他的抱枕早上起床时捡回了床上,虽然根据这两天睁眼的情形来看它似乎没什么用。   他钻进被子里用力搂住抱枕,希望今天晚上它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怀里,而不是让他半夜跑去徐景祎怀里。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帮他掖好被子,熄了灯。   就在祝七准备说晚安的时候,男人忽然问:“你今晚上是在和朋友打游戏?”   祝七:“你怎么偷听。”   徐景祎说:“不小心听到的。这也是准备礼物的一环?”   “才不告诉你,”祝七学聪明了,搂着抱枕翻了个身背对他,“我有我的安排。”   “是那个大雨?”身后的人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对。”这个说了应该没事吧。   “你不是说他是做游戏直播的么,你没去看过他的直播?”   祝七愣了下:“没有……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大雨啊都是水”只是游戏名,大雨在哪个平台直播、直播的名字叫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一个是对方没说,一个是他也没有打探这些的意思。   虽然今晚上他们算是合作直播了一次,但祝七也没想起来问大雨要直播间链接去看看。   “你太信任他了,”徐景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悦,“不怕被骗么?”   祝七回忆了一下平时和大雨、路路的相处,说:“不会的吧。大雨是个好人,路路也是。”   “就这么肯定?”   “嗯,”祝七坚定地点头,“这是小动物的直觉。”   徐景祎不是小动物,沉默了一下。   祝七于是翻身回来,借着仓鼠优越的夜视能力看着徐景祎:“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的。网络上很多坏人,我知道。”   片刻,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和头发。   语气有些复杂:“……但愿。”   -   第二天,睁眼发现自己在徐景祎怀里时,祝七竟然不觉得惊讶了。   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退开,对自己的睡相产生了进一步的怀疑。   睡着的他好像格外喜欢徐景祎的怀抱。不然怎么总是自己跑过去……   “早。”徐景祎比他醒得早,不知当了多久的人形抱枕,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   看着少年变化的表情,徐景祎顿了下:“怎么这个表情?”   祝七说:“觉得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徐景祎:“……”   徐景祎:“好了,起床。”   自从这只小仓鼠变成人,发的好人卡都可以摞成一本书了。   祝七起床看手机才发现大雨给他转了一笔钱,是昨天一起直播的“分红”。金额相当客观,别说准备一个礼物了,十个都绰绰有余。   看来大雨的直播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但是除了转账,大雨还发来几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大雨:[那个,小七……]   大雨:[唉,算了,没什么]   大雨:[我对不起你]   这是什么意思?   祝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想到昨晚睡前徐景祎说的那番话,有些惴惴不安。   他小心地发过去一句询问:[大雨,你怎么了?]   忐忑地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大雨没有回复。   这时徐景祎叫他去吃早餐,祝七只好先放下手机。   “想出门吗?”饭桌上,徐景祎忽然问。   “想。”祝七不假思索。   徐景祎抬了下眉:“都不知道去哪儿,就回答这么快。”   祝七:“反正跟着你。”   少年说得理所当然,口吻中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徐景祎拇指揩掉他嘴角的面包屑,动作有些温柔。   “说得也是。”   他将目的地告知:“一会儿带你去新家看看。”   “新家?”祝七反应了一会儿,“啊,是你昨天给我看的那个吗?”   “嗯。”   徐景祎说:“带你认认路。”   直到他们出门,大雨都没有回复消息。   祝七便愈发在意那几条消息,心不在焉地捧着手机,隔半分钟就要看一眼。徐景祎提醒他记得认路。   他只好先放下手机,专心辨认沿途的景色。   他们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出门,路况通畅,到新家约莫二十分钟。   新家所在的别墅区比现在住的地方更安静。车子往里开了好一段路,又拐过一道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建造精美的人工湖,几只天鹅漂浮其上,在阳光下优雅又美丽。   车速减缓,又往前开了十来米才停下。   “到了吗?”祝七看着眼前的一栋毛坯。   “嗯。下车吧。”   祝七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   虽然还是毛坯房,但显然时常有人来打理,院子里几乎不见杂草野花,道路两旁的草地在秋色下微微泛黄,   明明什么也没有,少年还是很新奇地张望着。徐景祎观察着他的表情,往里慢慢走。   毛坯没什么可参观的,从下到上的结构一眼就看完了。这栋房子坐落在人工湖旁边,在二楼的露台处能将整片湖泊收纳眼底,开阔的视野让人心情愉悦。   人工湖对面也是连成片的别墅。   祝七很喜欢这幅景象,在空荡荡的露台流连许久。时不时拽拽徐景祎的袖子,指给他看湖里的天鹅又干了什么。   徐景祎没心思看天鹅,视线始终落在少年雀跃明亮的脸上:“觉得这里怎么样?”   “好漂亮,”祝七笑着说,“这里很安静,阳光也好好。到了冬天,湖面会不会结冰呀?还有路边的这些树,下雪一定很好看……”   徐景祎安静地听他絮叨完,又问:“喜欢么?”   “喜欢呀,”祝七说,“但是又不是我住,你喜欢就好啦。”   “谁说你不住?”   祝七看向他,表情呆呆的。   “不是还有一年么,”徐景祎垂眸,目光紧紧地锁着他,“我会让他们尽快装好,再通风一段时间,你离开之前应该来得及。”   露台晴光正好,男人微垂的睫毛撑起一片小小的阴影,却仍抵挡不住霸道的阳光。细碎的光从眼睫之间流泻下去,淡蓝色的眸子便如此刻的湖泊一般波光粼粼。   拂来的风里捎着秋叶的味道,被日光晒得燥暖。   祝七被这股燥暖的风险些吹掉帽子。   徐景祎眸子微抬,替他摁住了。   隔着帽子,手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要去后院看看么?”徐景祎问。   祝七愣愣的,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抓着帽檐往下扯了扯,顺势低下的头避开了对方的注视,“嗯……好啊。”   来的时候,是他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徐景祎踱着步子慢慢跟在他身后。   这次徐景祎没有等他,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祝七望着他的背影还有些发怔,在他停下回望时才如梦初醒地跟上。   心跳的频率在不与他对视后才逐渐平缓,却又好像始终静不下来,怦怦直跳,比他小时候玩过山车时的心跳还要不听使唤。   好奇怪。   徐景祎又不是过山车。   后院比前院宽阔许多,最引人注目的是还未经修缮的泳池。   两人一前一后,从露台下来就没说过话。祝七感到一点微妙的尴尬,绕着泳池走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这个泳池好大。”   徐景祎:“嗯。会游泳么?”   祝七点头:“会的,我小时候差点掉到过河里,之后大哥就教了我。”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河里。偷跑出去玩?”   有徐景祎递来的杆子,又是关于家人的事情,祝七的话匣子打开得很快。他渐渐忘了刚才的诡异气氛,像平时那样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起儿时的趣事。   徐景祎耐心地听着,有时提问两句,引出更多的往事。   祝七越说越高兴,渐渐放松,两人在荒芜简陋的后院溜达了一圈。   墙角的几簇野草没有除得很干净,乍一看过去倒也不显得杂乱。   可他视线一晃,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又望了回去。   “刚刚那片草丛是不是动了一下?”祝七扯扯徐景祎的袖子。   徐景祎往那处扫了一下,比起这只仓鼠,他更早就嗅到了那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只是这次他允许了对方对自己私人地盘暂时的侵略。   但他也不打算过多关心,“有么?”   祝七盯着看了两秒,“真的动了!”   他迟疑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该不会是蛇之类的东西吧……   就在他这么想时,草丛又动了两下,同时一声十分微弱且细小的声音传来。   祝七瞬间分辨出,一把抓住了徐景祎的胳膊:“是小猫的叫声!” 第48章   就在祝七说话的时候,响起了第二声同样细小的猫叫。只叫了两下便安静下来。   徐景祎说:“先别过去。”   祝七作为一只小动物,自然听得出这叫声属于刚出生的幼崽。   由此可见草丛里应该有只正在分娩的母猫。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   “那我们去买点吃的好不好?”祝七征询道,“它生完小猫会很虚弱……得好好补充营养。”   徐景祎猜到他会这么说。   这只小仓鼠对猫有多偏爱,这段时间完全领教了。   他沉吟片刻,“去车上等我。”   祝七乖乖上了车,看见徐景祎过了桥,往人工湖对面走去。   -   被手机铃声吵醒,司扬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摸过来:“喂?”   “在家么?开下门。”   徐景祎?   他醒了大半,正要坐起身,横在腰上的胳膊收紧了些,身后有人贴过来,嗓音含混:“去哪?”   司扬浑身一僵,彻底醒了,赶忙挣脱下床,对电话那头说:“等会儿啊,马上来。”   徐景祎在大门口等了两分钟,顶着一头乱发的司扬匆匆赶来开门。   “怎么突然过来了,来看你那套房子?”   “嗯。家里有肉么?”徐景祎问。   “啊?肉?什么肉?”   “鸡肉、牛肉,猪肉也行。”   徐景祎也不跟他客气,抬腿要往厨房走。正好和下楼的温钧呈撞上视线,扫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他步子微微一缓。   “景祎哥,早。”温钧呈面色如常地打招呼。   “早。”徐景祎收回目光,并未过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司扬家里,还穿着司扬的衣服,径自进了厨房。   倒是司扬一脸完蛋的表情捂了捂脸,皱着眉小声质问;“谁让你穿我衣服的?”   “我衣服脏了,你忘了?”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放在你这儿的衣服不也被你扔了么。”   “……”   “我真是欠你的。”说完,司扬扭头进了厨房。   厨房里,徐景祎从冰箱翻出了一块新鲜牛排,问司扬:“能用么?”   “你随便拿,”司扬看着他把牛排切碎,有点傻眼,“但你这是要干嘛?大早上跑来就为了剁我一块牛排?”   “喂猫。”   猫?   司扬更迷惑了。   肉饼上锅蒸,徐景祎又拿出一个鸡蛋,也放进锅里一起煮。   “你还把猫带过来了?”司扬问。   “不是,野猫。”   “?”   司扬微微后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徐景祎……我最近真是有点看不懂你了。你知道自己变化很大吗?”   徐景祎扫一眼他,又扫向他身后,“真巧,我也看不懂你。”   司扬猛地回头,身后没人。   他梗了一下,悻悻退场:“行,您忙,我洗漱去。”   司扬洗漱的时间略久,肉饼蒸好,他还没下来。   徐景祎连盘端走,没叫他,只发了条消息辞别。   回来时祝七不在车上,来到后院,少年正在草丛不远处蹲着。小小一只,双手搭在膝盖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草丛,倒是不像只仓鼠了,像只猫。   仓鼠小猫。   “怎么没在车上等我?”   祝七回头,看见徐景祎的瞬间便扬起笑脸:“你回来啦。好香,这是什么?”   徐景祎把肉饼给他看。水煮蛋已经碾碎了和肉搅拌在一起,蒸出来的肉汤闻上去醇香鲜美。   “怎么跑出来了?”他又问一遍。   祝七说:“我怕它生完就叼着孩子走了,有点担心,觉得还是守在这比较好。”   大概是肉饼的香味飘了过去,草丛忽然频繁地动了几下。   一只猫猫头探了出来,带着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是只成年的黄狸花,橙金色的眼睛很漂亮,耳朵尖上的毛有些长,像松鼠。它鼻子耸动,嗅着空气中的肉香,很快看向了徐景祎手里的盘子。   但显然它不打算过来,分娩的状态也不允许它过来觅食。   “我来吧。”祝七主动请缨。   徐景祎将盘子放到地上,祝七掰下一小块肉,慢慢地往前挪了一点。   橘猫戒备地后退,发出警告似的低呜。   “饿了吧?我知道你很辛苦……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祝七念念叨叨,吹了两下手里的肉饼,缓缓递过去,“来,吃吧。”   橘猫并未立刻领情。   它伸着脖子去嗅祝七手中的肉,又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却在看祝七。   祝七耐心地举着肉,直到草丛里又传来两声细小的猫叫,橘猫脑袋缩回去,从已经拨开一点的草丛能看见它低头舔了舔身下的小猫崽。   一、二……有点看不清是几只。   他试探地将手又往前伸了伸,橘猫重新抬头,这次嗅了几下,一口咬住送到嘴边的肉。   祝七松手,它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肉吃下去。   吃过一块后,橘猫的警戒心放松了些。它紧盯祝七,似乎还想要。   祝七把盘子端过来,再掰下一块喂给它。   一块接一块,整盘鸡蛋肉饼很快见底,剩下的肉汤也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补充完能量的橘猫重新缩回草丛。   祝七不打扰它,也回到原位。   徐景祎拿着一张纸巾朝他伸手:“手。”   祝七乖乖递上自己的爪子。   男人握住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他手上的油渍水渍擦拭干净。   “徐景祎,你好厉害,居然能随时变出一盘肉来。”祝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去别人家讨的,”徐景祎顿了下,“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嗯?”   “全名。之前不是叫另一个称呼么?”   ——景祎哥哥。   祝七抽回了手。   他想叫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徐景祎在露台上看他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令人害羞。   他支吾道:“我换着叫……不可以吗?”   少年头微低,帽檐一遮,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徐景祎看他片刻,说:“可以。”   草丛的动静变得大胆了些,不时穿插着奶猫的叫声。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即将晒过来,母猫再次探头。   它冲着祝七叫了两声。   祝七还在揣摩它的意思,徐景祎先开了口:“可以过去了。”   对于两人的靠近,母猫没再表现出防备。祝七拨开草丛,终于见到几只小猫崽的全貌。   橘猫卧倒在地,怀中趴着三只小猫,两只在喝奶,一只橘白色,一只三花;剩下一只不动了。橘猫一下又一下地舔着那只蔫巴巴的幼崽,抬头冲祝七又叫一声:“喵嗷……”   这叫声听上去有些可怜。   “那只没呼吸了。”徐景祎忽然说。   这句死亡宣判让祝七有些心碎。   作为动物,他知道徐景祎的判断没有错。   “没办法救一下吗?”他怀着一丝希望问。   “可以试试,但是很难。”徐景祎说。   祝七当然要试。   大概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橘猫没有阻拦他们掏孩子的行为,只是关切而着急地探着头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时叫两声,像是催促又像是询问。   可惜的是,那只小猫还是没能挺过来。   祝七捧着不再呼吸的小猫,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徐景祎抹去他眼角的一点湿润,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一时缄默。   他可以动用某些能力让小猫活过来。   可世间万物生老病死、成长衰败,都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一旦违背,就不只是发几次烧那么简单了,甚至会祸及祝七。   祝七红着眼眶,许久才将小猫放下。   徐景祎轻声开口:“你想的话,可以带它们走。”   祝七倏地抬头,怔怔的:“真的吗?”   “嗯。”   夭折的小猫崽葬在了草丛里,祝七还在难过,不知不觉向徐景祎提了要求:“装修的时候,不要动这里好不好?”   徐景祎应答干脆:“好。”   没带航空箱,祝七只能用自己的外套将母猫和两只小幼崽包住抱在怀里——不用徐景祎的,是因为母猫不愿意。   从家里前往宠物医院的路很熟悉,但是从新家过去还是头一遭。   祝七却没心思认路,全程都在关注怀里的大猫和小猫。   医生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一边给橘猫体检,一边对他们说:“捡猫这种事呢,向来是有一就有二的,捡成习惯啊,以后猫都可能直接跑你家门口去呢。”   祝七半躲在徐景祎身后,应和:“还有这种好事?”   徐景祎:“……”   大橘猫检查结果令人欣慰,除了耳朵有点脏、体重略轻,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它刚刚成年,这是头胎,两只猫崽子因为太小,很多检查都做不了,顾及到猫的天性,医生也没有过多触碰,只让他们注意观察。   “不过以他们母亲的状态来看,这两个小崽子也是很健康的。你们说的夭折的那只,可能是生的时间太久了,窒息死亡的。”   看着少年红通通的眼眶,医生不由心软地又劝慰几句。   三只猫都无需住院,医院给了个航空箱和一些营养品,祝七便带着它们回家了。   大橘猫全程都很安静,航空箱里铺着护理垫,它窝在里面,两只幸存的小猫趴在它怀里喝奶,身上的毛发已经被母亲舔舐干净。   祝七频频扭头去看,有些忧愁和焦虑,几次被徐景祎提醒坐正。   “怎么了?”徐景祎问他。   “我有点害怕……”祝七小声说,“要是照顾不好小猫该怎么办?”   自然界的小生命真的太脆弱了,如果是兽人,倒不用这么担心。   “不会,”徐景祎忽然想起司扬说的话,“小动物的生命力有时候很惊人——你应该知道。”   “比如你,不就是么?”   祝七愣了下,看向他。   小猫夭折的悲伤、对照顾余下幼崽的焦虑,就这么神奇地被抚平了。不如说,只要是徐景祎,他就总能被安抚。   “也对,”祝七抓着安全带,表情轻松起来,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依赖,“而且还有你在呀。”   徐景祎:“嗯。” 第49章   大橘猫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哺育幼崽,徐景祎将它们安置在另一间闲置的客房。   有陌生的猫到来,船长和酥球都好奇地凑到门边。酥球嗅了两下门缝,扭头便找祝七要抱抱。   “喵呜~”   你还是最爱我对不对?   徐景祎睨它一眼。   祝七却没听懂,只当是酥球的日常撒娇,抱起来把脸贴在它柔软的身体上蹭了两下:“酥球,你要好好和它相处哦。船长也是。”   船长:“哞呜。”   酥球趴在他怀里光打呼噜,含含糊糊地哼唧。   大橘猫的名字是徐景祎决定的。   祝七起初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徐景祎说:“既然是在草丛里发现的,叫小草就行了吧。”   简单到显得有些敷衍,祝七却觉得有点可爱,甚至打开客房的门,试着用这个名字呼唤大橘猫。大橘抬头看向他,叫了一声。   徐景祎说:“它同意了。”   祝七:“你怎么知道呀?”   徐景祎;“……感觉。”   剩下的两只小崽子,橘白色的那只叫呼呼,三花叫噗噗。   祝七说:“在我们那,呼呼和噗噗都是对可爱幼崽的称呼。”   徐景祎却看他片刻,说:“所以你小时候也被这么叫过么,祝呼呼,祝噗噗?”   调侃的口吻,仿佛含着笑。   可男人的神情看上去又像是一本正经。   祝七有些耳热地别开眼;“我又不是幼崽了……”   “你很可爱。”   祝七被这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从小到大,这样的夸奖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可是一只要给人类当宠物的小仓鼠,可爱是最基本的条件,每次被夸,他都很开心。   可是……真奇怪。   现在他也是开心的,甚至比以往的开心还要多一点。可这种开心又让他感到羞赧,不想被徐景祎知道。   -   三只新成员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祝七格外担心两只幼崽,定时进去查看。这也是他第一次照顾猫崽子,他小心翼翼,每次进去查看都要带出来一批视频照片。   小草比他想的恢复得要快,下午看着明显精神多了。它很安静,大概是还带着崽的缘故,它对陌生人的接近始终无法全身心信任,对祝七的亲近有一种点到为止的距离感。   但是比起草丛里分娩的时候,已经亲人很多了。   呼呼和噗噗也很有活力,还没睁眼,在小草身边爬来爬去,爬累了就去吃奶。   直到下午,祝七才收到大雨的回复。   大雨:[唉,没什么]   大雨:[就是想说,小七,我和我姐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我们都觉得你很可爱,真的]   大雨又发来几个哭泣的表情。   可祝七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不过他选择相信朋友。   而且……他的视线停留在“很可爱”三个字上,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徐景祎说这句话时的声音。   耳朵有点痒似的轻轻抖了抖。   祝七;[我也是,你们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朋友,谢谢你们   大雨顿时刷来更多的哭泣表情。   他问祝七今晚还一起直播吗?   其实昨天晚上得到的分红就已经足够,但播两天是答应好的事情,祝七不想食言。   到了直播时间,他给船长和酥球喂了些安抚性的小零食,捧着手机回房间。   徐景祎没有多问,他正在和人敲定装修事宜,只让他别忘带水杯。   今晚的直播依然顺利,对祝七来说不过是又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但是大雨今天似乎格外照顾他,会经常询问他的感受、游戏里的资源也都尽量让给他。   甚至离开直播前,大雨还私聊他说:[小七,你人真的很好]   祝七总给别人发好人卡,轮到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呀]   大雨又开始哭:[我真该死啊……]   今天刚刚目睹一只小猫崽的死亡,祝七现在对这个字相当敏感:[不要这么说,你要好好活着]   大雨忙解释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祝七慢吞吞地赖在房间里,直到徐景祎来敲门。   他们今晚还是要睡在一起。   徐景祎洗完澡出来,床上多了床被子。这床被子早几天就被淘汰掉了才对。   少年把自己裹成只仓鼠卷饼,背对他的方向,紧紧搂住抱枕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很典型的装睡。   徐景祎没有戳破,熄了灯上床。   “晚安。”   良久,像是憋不住似的,卷饼发出蚊子般的声音:“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徐景祎经常出门去忙装修的事,总是大半天大半天的不在家。祝七买的东西很快到货,这次的快递地址填在云天华庭,他趁着徐景祎不在家,偷偷下去拿了快递。   当初回来的第二天徐景祎就让他录了指纹,一来一去并未打草惊蛇。   东西到了之后,他便开始依照记忆里的模样开始制作礼物。   距离徐景祎生日已经不剩几天了,从小没怎么干过活,祝七尤其不擅长手工制作,几乎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做礼物,可以说焦头烂额。   徐景祎宽慰似的说:“不用着急,晚几天也没关系。”   祝七犟上了:“不行的,生日礼物就是得生日当天送,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准备吃早餐,徐景祎将早晨的热牛奶放到他面前。   “你送的,怎么会没有意义。”   祝七握在手里的牛奶杯轻轻晃了一下。他闷头喝牛奶,倔强地嘀咕:“我就要当天送……”   “好,那我等你。”   咕嘟咕嘟喝完牛奶,祝七感觉自己又有劲儿了。   小草和它的两个孩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无论多忙,祝七和徐景祎都会时常查看它和猫崽的状态、陪小草玩一会儿。小草熟悉了房间,时不时地叼着猫崽子满房间地逛,已经有想要出门的迹象,几次祝七进门时都发现他她把呼呼和噗噗叼到房门边,自己也在门边守着。   它真的是一只安静的小猫,不怎么撒娇,也不害怕徐景祎,但她传递出来的态度是友好的,完全不介意他们拿走它的小崽子。   船长和酥球这几天也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学会用按钮来叫人了。因为发现只要按了按钮,祝七就会立马赶过来。   当然,它们真正理解的按钮相当有限,用得最多的就是“吃饭”,其它的按钮基本上都是在乱按碰运气,偶尔按对了,祝七会及时给予奖励。   生日前夕,礼物总算是赶工完成,祝七一边兴奋着,一边放松下来,到了睡前,又紧张兮兮地想着,徐景祎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胡思乱想着,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打算等着零点第一个祝徐景祎生日快乐。   这是大雨和路路告诉他的,说卡点的生日祝福会令人高兴。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祝七在床上懵了很久,对于自己每天醒来都滚在徐景祎怀里这件事也没空在意:“几点了?”   徐景祎说:“八点,还早。”   还早?   不早了!   祝七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地:“生日快乐!”   徐景祎愣了愣,忽然失笑。   他的笑容一贯短暂,起身替祝七理了理鸡窝般的头发:“谢谢。急什么?”   “我本来打算到了零点第一个祝福你的,”仓鼠耳朵丧气地耷拉下去,“你怎么没叫醒我呀。”   怎么还怪上收祝福的人了。   可就连被责怪,徐景祎也觉得他很可爱;“你没告诉过我你的计划。”   ……好吧。   祝七只能遗憾地接受自己的失误。   但徐景祎看了眼手机,忽然又说:“但你还是第一个。”   他将手机屏幕亮过来,祝七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人给徐景祎发生日祝福。消息列表空荡荡的,甚至连过往的聊天讯息都很少。   祝七的失落霎时转为小小的愤慨和惊讶:“怎么都没人祝你生日快乐呀?”   “还没起床吧。晚点会有的,”徐景祎扣上屏幕,捏了捏气呼呼的仓鼠的脸,“不是有你么,够了。”   祝七不由有些心疼,更无瑕在乎自己夜夜把人当抱枕的事情。   “希望你今天能过得开心,”他认真地说,“不,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徐景祎看着他,目光些许柔和,“好。借你吉言。”   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船长和酥球放出来,给他们喂饭,再去看望小草和猫崽子,也给小草投喂。然过去的几天,吃完早餐后祝七会先陪船长和酥球玩一会儿,然后跑进房间准备礼物。   但今天不用了。   祝七昨天晚上就挑了很久的衣服,好不容易决定了一套,现在一觉醒来又觉得不太满意。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满意,只觉得每一套衣服都差点什么。   一想到是久违地和徐景祎出门玩,他就想让自己看上去能更符合人类审美中的“好看”。   徐景祎却说:“你只管自己穿得舒服就行,别的不重要。”   祝七总能被他随口一句话说动,于是穿上了徐景祎给他买的第一套衣服——那套和其它衣服相比有些廉价、只是他在回酒店的路上随手买的一套。   只不过天气渐冷,他里面多穿了一件打底,外面也多套了一件外套。   徐景祎替他整理帽子,嗓音低低地落下来:“很好看。”   -   今天是个周末,熙攘的人群比平时更早唤醒了这座城市。   到达电影院时,祝七收到大雨的消息,问他出门了吗。   祝七拍了张电影院的照片发给他:[已经到啦]   这几天大雨似乎很少问他关于徐景祎的事情了,直到昨天上午才好奇地问他今天的打算怎么给景祎哥哥过生日。   说来有些惭愧,光顾着准备礼物,祝七完全没考虑到其它的事情。   就连看电影,也是徐景祎先提出来的,票也是徐景祎订的,他完全错过了表现的机会。   大雨却安慰他不用给自己压力,还说:[有的时候只要和在乎的人待在一起就够了,别的都是形式,不重要不重要]   在乎的人。   这四个字在祝七心里抖出了些许涟漪。   虽然他不是人。   大雨回道:[好嘞,玩得开心]   祝七:[嗯嗯]   “有没有想吃的?”   祝七收起手机,见徐景祎指了指柜台。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爆米花味,祝七很诚实:“有。”   “两位好,要点什么?爆米花还是薯条,这边还有饮料哦,可以看看套餐。”柜员热情介绍。   “想吃什么?”徐景祎对这些不感兴趣,问祝七道。   祝七纠结地扫视柜台,感觉什么都想吃。   不等他做出选择,徐景祎便说:“每种都要一份——可以么?”   前半句是对柜员说的,后半句是对祝七说的。   当然可以啦!祝七高兴地点头。   柜员:“那帅哥要不干脆要这个C套餐吧?零食买二送一,还有三份饮料,你们不要第三杯饮料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换成别的。”   徐景祎看向祝七。   祝七也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想吃巧克力……”   柜员很有眼力见:“巧克力吗?可以的,那就一份饮料换成这盒巧克力?”   徐景祎将少年的帽檐往下打了打,“好。”   柜员目送,两人带着三桶零食、两份饮料以及一盒巧克力离开,撞了撞同事的肩,小声分享八卦:“刚刚那两个帅哥绝对是一对。”   “你又看出来了?我感觉是兄弟,哥哥带弟弟出来玩的吧。”   “胡扯,谁家弟弟这么大了还跟哥哥撒娇撒成那样的,也没见过哪个哥哥看弟弟的眼神那么……啧,反正绝对不是兄弟。”   徐景祎订的是最大的影厅,现在还在映的电影已经是月初上映的了,到月底人已经不多,虽然是周末,但他们来的是上午场,偌大影厅仍然有许多空位。   祝七是第一次来人类的电影院,和动物世界的电影院也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影厅和座位,在动物世界,这也是有分类的,但人类世界的很多东西都有着整齐划一的规格。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新奇地东看看西看看,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扭头想要找徐景祎分享,却撞入对方深邃的眸中。   男人半倚扶手,撑着脑袋不知看了他多久。   祝七一怔,正要说话,头顶的灯忽然灭了,只剩下大荧幕闪烁的画面。   “坐好,”徐景祎的声音凑近了一点,帮他扶正腿上有点歪倒的零食桶,“快开场了。”   “哦……噢。”   祝七捧住零食桶坐正,荧幕上放映的文明观影提示是一点儿没看进去,反倒是灯灭前徐景祎的目光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最近,徐景祎时常会用这样的目光久久望着他。   他分辨不出其中的含义,只觉得那眼神让人难以直视、心生慌乱。   仿佛他如果再对视得久一点,就会被拖入某个再难挣脱的深不见底的沼泽里。   电影是一部轻喜剧,算是十月档成绩比较好的电影,祝七起初分心,没怎么看进去,直到中后期才渐渐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咔嚓咔嚓的,两桶零食不知不觉见了底。   空桶被徐景祎及时拿走,祝七手往下探,总能正好摸到一桶新的零食。   终于察觉到这点,祝七悻悻地收回手,轻声问他:“你怎么不吃呀?”   徐景祎也凑了过来,低声回道:“不喜欢。你吃就好。”   “可你今天生日……”   是啊!今天是徐景祎的生日,可这些东西怎么还是寿星买单呀?   祝七后知后觉,刚刚买零食饮料的钱应该自己的来付的,他现在小金库可充裕得很呢!   “你也知道我今天生日,”徐景祎说,“寿星让你好好吃东西,就不要想其它的。”   ……好有道理呀。   祝七被说服,迟疑两秒,继续抓着零食咔嚓咔嚓。   影片结束后,灯光亮起,观众们井然离场,祝七拿了零食的手被徐景祎很自然地捉过去擦拭,还顺便擦了擦嘴角。   祝七舔舔嘴巴,感觉肚子都被零食和饮料填饱了。   “好看么?”徐景祎问。   “好看,”虽然前半段没怎么看,但后半段祝七看得很开心,“我们下次再来吧?”   “下次”。   徐景祎垂着眸应:“好啊。”   他们往外走,周围没什么人,祝七才敢发出感叹:“你们的电影院好舒服。”   “是么?我不怎么来。”   “啊,那你都是在家看吗?”祝七想起家里的投影幕布。   “基本上是,工作忙没空出来,”有人匆匆走过,徐景祎握住少年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偶尔和他们去私人影院。”   祝七听他简单提过:“你的朋友们吗?那个养蛇的人?”   “嗯。不过看电影是次要,只是找个地方聚一聚。”   徐景祎看向他:“你呢,你们那儿的电影院是什么样的?”   “我们那儿啊……有很多种影厅可以选,混合型的、人类型的、动物型的……像混合型的影厅,里面也根据体型划分了不同的观影座位,要是遇上大热的电影,混合影厅的最佳观影区都是要靠抢的呢。   “对了对了,人类型的影厅和这里的很像,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毕竟兽人们就算变成人类形态,会因为动物种族的体型大小而各不相同,所以座位也有大小不一的规格。不过除了超——大型的动物,比如大象、长颈鹿、河马之类的动物,其它动物的人类体型一般不会差很多就是了。”   这段话当中也有一些词句被抹去,徐景祎边听边分辨着祝七的口型,再联系前后文补全,基本明白了。   “所以你才这么小只。”他说。   “我不小只了……”祝七抬头看着他的身高,有点想踮脚,“这是我们仓鼠的正常体型。”   徐景祎笑了一声,问他:“那我在你们那儿,会是什么动物?”   闻言,祝七仰头打量他。   将男人从头到脚端详一遍,他别开眼,支吾评价:“可能……小猫小狗之类的吧。”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沉默下去。   气压微妙地下降了一点。   走到电梯口,徐景祎才出声,重复了一遍:“小猫,小狗?”   墙壁上映照出两人并排的身影。   见他似乎没有注意,祝七悄悄地踮起脚后跟,试图缩小两人的身高差距,嘴硬道:“对呀……你又没比我高多少。”   “是吗,”徐景祎不冷不热地说,“那你踮什么脚。”   祝七:“……”   祝七:“。”   仓鼠垮脸。   徐景祎放缓语调,哄似的:“重新说。”   仓鼠悄悄地放下脚后跟,不情愿地哼唧道:“也就狮子,猎豹……或者老虎之类的吧。” 第50章   这么说完后,祝七明显感觉到徐景祎的心情变好了。   从食物链上来说,仓鼠并不在猛兽的主要食谱上,毕竟以他们的体格,给猛兽们塞牙缝都不够。但也正因为体型悬殊,要是在野外,像仓鼠这样的小动物,一个不小心都能被大型动物们踩成鼠饼。   而且猛兽们对地盘有着很强占领意识,常常会因此产生矛盾。   祝七忽然意识到,这么一想,徐景祎不就是这样吗?   看来人类之中也有这样的“猛兽”呀,难怪这么较劲。小气鬼。   祝七带着腹诽吃完饭,坐上车前往下个目的第。   车子开出市区,他才慢半拍地开始紧张。   “会有很多人来吗?”祝七问。   “你不想见他们,可以不出来,我也不会让他们去打扰你。”徐景祎说。   祝七摇头:“不是的,我就是有点担心……”   他隔着帽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徐家的一处私人庄园。   徐景祎几天就问过他想不想去,因为当天不仅徐景祎的父母弟弟,他的一些好友也会到场。祝七自从变成人,基本都待在家里,就算出门也有徐景祎陪着,见过的人相当有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他的情况,多见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不是所有人都是徐景祎。   但这次要见到的是徐景祎的朋友。老实说,祝七很好奇。   他好奇徐景祎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好奇徐景祎是怎么和朋友们相处的、好奇徐景祎过去的每一年是怎么过生日的……至少在徐景祎提问的那一刻,他的这份好奇心盖过了身份暴露的担忧。   现在上了路,轮到担忧占据上风。   兴奋又担忧,复杂的心情。   “就算发现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接受,”徐景祎面容沉静,“你只需要玩得开心。”   祝七“噢”了声,又说:“你的生日,应该是你玩得开心。”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男人没有看他,语气浅淡而随意:“你玩得开心我自然就开心了。”   祝七抓着安全带,眼睛也盯着红绿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片刻,绿灯亮起。   他小小声地:“你在说绕口令吗?”   徐景祎没有回答。   祝七往副驾驶里窝了窝,看向窗外,却瞥见玻璃上一张绯红的脸。   他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   -   恢弘的中式庄园静静坐落此处,小桥流水傍着假山造景,幽静怡人,开阔的院落更显得端庄大气。大门口和祝七上回去的徐家老宅一样,由两只石虎镇守着。   祝七摸了摸石虎的大爪子,忍不住问:“你们家很喜欢老虎吗?”   “算是。祖上传下来的。”   庄园一年到头基本都是闲置,只有徐父徐母偶尔会来。平时有定期安排人打理,庄园内外时刻保持着干净整洁。   他们到的是最早的,徐景祎先带祝七去了房间。   拉开窗帘,卧室宽敞明亮,连通着一个小书房,就像徐景祎说的那样,电视、电脑、投影仪等等一应俱全,在房间里待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古色古香的内饰和这些现代化的电子设备形成某种有趣的反差。   一路上走来,祝七觉得比起徐家老宅,这里倒是更显得守旧。   徐景祎说:“这里之前是我祖父祖母住的地方。老人家比较怀旧。老宅也是在他们走后才翻修的,这里是他们很喜欢的地方,所以维持着原样。”   “走?他们……”   “准确来说,是失踪,”徐景祎并不避讳谈论这件事,“大概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病好后他们便不见了,至今生死不明。”   祝七不由自主抓住他的袖子,笨拙地安慰:“你别难过。”   徐景祎抬眸,反捉住他的手握了握便松开,说:“不难过。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我始终觉得他们没事。”   “那我觉得你的感觉不会有错。”祝七无条件地信任他。   男人用力揉了把他的脑袋,“嗯,我也觉得你的感觉不会有错。”   祝七:“你又说绕口令!”   徐景祎轻笑。   “对了,你的房间在哪?”祝七问。   闻言,徐景祎挑了挑眉,像是他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祝七:“啊?”   徐景祎:“嗯。”   徐景祎说:“怎么,想分房睡?你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祝七攥住他的衣角,急忙道:“不想!就睡一起吧。”   祝七怕呀,当然怕了。   一个人睡,万一暴露身份怎么办?还是跟徐景祎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大概是真的很少来,这房间里都闻不到多少徐景祎的味道,还不如他身上沾到的味道多呢。难怪问了个傻问题。   祝七跟着徐景祎在室内转了一圈,再来到室外。   室外的面积宽广,尤其是后院,像是一片天然的园林。祝七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园林很像……很像某种猛兽会喜欢的栖息地环境。   “怎么了?”见他发呆,徐景祎问道。   祝七往他身边靠了靠,“你的祖父祖母,以前有没有在这里养过什么动物呀?”   徐景祎微微一顿,面不改色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因为这里的环境看上去很适合老虎居住……”祝七咕哝。   敏锐的小动物。   “这片园林布景是我祖母设计的,”徐景祎说,“你都这么觉得,说明确实挺符合自然环境。”   祝七赞同地点头:“设计得真好。”   后院只逛了一半祝七便有些累了,秋日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两人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就快走到时,一道朝气蓬勃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徐——景——祎——人呢?”   在这之后是一个清爽的年轻男声:“你小心一会儿挨揍。”   “他敢?还想不想求咱们沛沛帮忙了。”   这两个声音……好耳熟。   祝七愣了一下,来不及细想,司扬的声音也响起:“别嚷嚷了,现在嘚瑟,一会儿可别跪下求人原谅。”   “别等一会儿,现在跪吧。”   听见徐景祎的声音,屋内的四人齐齐看过来,视线很快落在祝七身上。   祝七不由往徐景祎身后躲了躲,半探着头小心地打量几人。   司扬,养蛇的人,他认得;剩下三个人,站在司扬身边的男生神情淡淡,漠然的气质和徐景祎有点像,但比徐景祎多了点锐利的傲气;剩下一对长得很像的年轻男女……像他的五姐六哥,应该也是孪生姐弟。他们俩看过来的眼神挺奇怪,好像很兴奋,却又带了些尴尬,一旦和他对视便会目光闪躲。   “咳,你这就见外了吧,”姜露一扫刚才的中气十足,干笑两声,“这位是……?”   话音刚落,就被姜霖用手肘顶了一下:“喂……”   她登时露出后悔的表情,然而问都问了。   徐景祎侧目看向身后,眼神询问:要帮你么?   祝七抓着他背后的衣服摇摇头,深呼吸一下,往外挪了点,礼貌地打招呼:“你们好,我叫祝七,是——”   是什么?他忽然卡了壳。   是徐景祎的仓鼠?这不能说吧……   祝七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一个合乎情理的站在这里的身份。   他求助地看向徐景祎,徐景祎却握住他的手,对姜露道:“你们今天不是来做客的么,上来就问主人家的事,礼貌在哪?”   姜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徐景祎,你这样对客人,你礼貌吗?”   “对你已经算是够礼貌了。”徐景祎冷漠道。   司扬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不慌不忙地插嘴:“哎,你骂他们别把我捎上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完,他朝祝七挥挥手,笑道:“你好啊,我叫司扬,跟你景祎哥哥一样大,你也可以叫我司扬哥哥。”   这次还没等徐景祎说话,他身边冷脸的少年先出了声:“司扬。”   “嘶……啧,小屁孩,连名带姓的叫谁呢?”司扬笑容一僵,嘴上说着,却显得没什么气势。   那少年看过来,简单客气地道:“温钧呈。”   “你好。”大概是看上去年纪相仿,加上和徐景祎相处多了,祝七对他的冷脸并不感到害怕,倒是这几人和徐景祎给他的感觉有些微妙的相似。   被他们注视时,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不可触犯的威压。   只剩下那对姐弟还没有自我介绍。   两人神态踟蹰,你戳我我戳你,似乎谁都不想先开口。   祝七有些茫然,自己看上去很可怕吗?   明明刚才他们嗓门挺大的呀……而且声音真的好耳熟!   “那个,”最终是弟弟先开了口,清秀白净的男生清了清嗓子,“祝七你好,我叫姜霖。”   “姜露,他姐。”女生紧随其后。   姜霖、姜露……   祝七盯着他们端详好一会儿,看得两人视线都快飘成钟摆,才道:“你们好呀。”   他看见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这太奇怪了……   尤其徐景祎还莫名冷笑了一声:“呵。”   祝七脑袋有点痒痒的。   -   在场的人里,祝七才是唯一那个后来的陌生人……哦不,陌生鼠。   几人在厅内打牌闲聊,祝七不想回房,也不会玩牌,只好挨着徐景祎,窝在旁边看电视听他们说话。他时不时就要摸摸自己的帽子,确认它戴得好好的。   司扬玩着玩着就凑了过来:“祝七——能叫你小七吗?”   要说在场几人最怕谁,那必然是养蛇的人。   祝七紧贴徐景祎,点点头:“可以的。”   徐景祎:“离远点,靠这么近趁机看牌?”   司扬:“开玩笑,要赢你还需要偷看你牌?太看不起人了吧。我跟弟弟聊会儿天又不碍着你。”   “碍着了,”徐景祎说,“这里没你弟,别乱认亲。”   司扬正要回怼,忽然被人拽着胳膊往回扯了扯:“坐好。”   他攻击的对象立马变成温钧呈:“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太没大没小了?”   “是。所以?”温钧呈打出两张牌,“罚我么?”   “……跟你们聊天真没意思,对6。”   徐景祎跟上:“对8。”   祝七的注意力渐渐从电视上转移到徐景祎脸上。   直到一局结束,输掉的司扬负责洗牌,徐景祎侧头看过来,用一个单音节询问:“嗯?”   祝七慌忙收回视线,帽子下的鼠耳朵轻轻一抖,没话找话似的;“你们玩得好有意思。”   “一起啊,”姜露说,“我们可以教你。”   徐景祎往旁边让了让,祝七挪过去一点,还是紧紧挨着他。   司扬见状揶揄:“小七,别挨你景祎哥哥那么近,一会儿他该说你偷看他牌了。”   祝七“噢”一声,乖乖地要挪屁股。   徐景祎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刚玩,不熟悉,先跟我一组。”   男人手掌温热,祝七的手在他掌下仿佛变回了仓鼠的小小爪子。   他脸颊发烫,屁股又坐回去:“好。”   司扬:“啧。”   结果这分组一直持续到徐父徐母和徐景晗来。   “Surprise——宝贝们,生日快乐!”   徐妙然和徐父带着礼炮“砰”地登场,纷纷扬扬的彩带落了几人满头满脸。   “徐阿姨,韩叔叔,你们吓死我啦。”姜露边笑边拍掉头上的彩带。   “小露露,好久不见了,快过来阿姨抱抱。”   两个女人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   祝七也被礼炮的砰砰声吓得不轻,有帽子挡着,他头上脸上没怎么遭殃,但他坐在外侧,身上也没好到哪去。   他低头拍着身上的彩带,脑子里光是想着怎么跟徐父徐母打招呼都快宕机了。   虽然不是没见过,但那个时候和这个时候,根本不是一个情况。   这可是徐景祎的父母……   一只手伸过来帮着他轻轻扫掉身上的彩带,徐景祎的声音低低地安抚着:“放松些,别怕。”   “呀,这里还有个眼生的小宝贝?”   徐妙然果然注意到他,像观察小动物似的撑着膝盖,微微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个笑脸……祝七视线不由往徐景晗的方向飘了一下。   好像啊。   察觉到目光,正在和司扬说话的徐景晗冷不丁望过来,露出了和徐母同款的笑脸。   ……但是好像比徐母渗人一些呢。   祝七赶紧收回视线,仓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彩带:“您、您好……我叫祝七。”   这次他学聪明了,不试图给自己找身份。   徐景祎也站了起来,手臂轻轻地环住他,像一个保护的姿态;“妈,你太吓人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徐妙然表情夸张地扶额往后倒,被徐父精准而配合地接住,“亲爱的,我们阿祎怎么变成这样了?”   徐父深深叹息:“男大不中留了吧……”   祝七手足无措。   徐景祎:“别理他们。”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紧贴的两人,徐妙然对祝七的身份没有过问,倒是突然凑近,对他的外貌很感兴趣:“小七是吗?长得真可爱……头发是染的吗?这个颜色真漂亮,怎么不摘下帽子呀?今年多大啦?”   一连串的问题,祝七只敢回答最后一个:“十八。”   闻言,徐父徐母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二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们的大儿子,有震惊,有质问,还有感慨。   大儿子面无表情:“人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了?”   庄园这么大的场地,最适合人多热闹的当然还是露天烧烤。   这样的活动他们不是第一次进行,非常默契地各司其职,只剩下祝七没被安排工作,只能蹲在旁边干瞪眼。   他也想帮忙的,但徐景祎说不用,徐母也让他乖乖等着吃就行。而且环顾一周,好像确实没有他能做的事情了。   祝七只好坐在离徐景祎不远的地方玩手机。   身边放着徐景祎刚刚给他洗净切好的水果,还有徐母给他做的炒酸奶。   点开微信,中午和大雨的聊天页面弹了出来。   ——对了,大雨!   祝七看向姜霖和姜露的方向,竖起帽子里的耳朵仔细听两人聊天。   他们在串烤串,不知道在聊什么,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往这边看过来。每每和他对视,便会露出热情友好中带有一丝尴尬和心虚的笑容。   祝七更专注地盯着他们。   是错觉吗?他们的声音和大雨、路路的好像呀。而且也是孪生姐弟……   而且……   祝七又看向养蛇的司扬。   司扬正在调酒,突然被这么一盯,汗毛都竖了一下。他带着刚调好的一杯酒走过来;“小七,要不要试试?”   徐景祎很不给面子:“把你的酒拿远点。”   “要不要这么护犊子?人家都成年了,可以喝的,这酒度数又不高,很甜的。”   祝七从没喝过酒,看着杯子里橙红色的液体,有点心动。   见他好奇,徐景祎没有再阻拦,只说:“一小口。”   祝七高兴地点点头。   司扬打趣:“小七,你可不能太听你景祎哥哥的话啊。”   祝七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他不解地看着司扬:“你为什么会知道呀?”   “什么?”   “景祎哥哥,”祝七快要把他盯穿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这样叫他呢?”   明明从见面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这样叫过徐景祎,可司扬似乎很喜欢拿这个称呼来捉弄人。   司扬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不然,你叫他什么?全名吗?”   祝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酒也不想尝了。   他坐在这儿冥思苦想,徐景祎暂时放下手头的事,过来叉起一颗水果递到他嘴边:“怎么了?”   祝七顺从地吃掉,脸颊被水果塞得鼓鼓囊囊的;“姜露和姜霖给我的感觉好熟悉呀……”   “是么?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们。”   “那说不定是平时上网刷到过。”   徐景祎这么一说,祝七想起来了,当初在网络上搜索徐景祎的信息时就有看到过他们的名字,但当时那些八卦看得他眼睛晕晕的,基本没记住多少。   像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记住并熟悉自己的朋友,徐景祎说:“姜霖是个宅男,平时就喜欢待在家里打游戏看动漫,他游戏打得不错,好像还有不少粉丝。姜露……算是网红,平时的工作就是边玩边拍照片视频。”   祝七听着,怎么感觉越来越熟悉了?   而徐景祎说完这些,捏捏他的脸:“还有什么疑问么?”   祝七依然满腹心事地摇头。   “那我去忙,你打会儿游戏。炒酸奶和水果记得吃掉,放久了不好吃。”   “好。”   徐景祎一走,祝七点开游戏,大雨和路路都不在线。   他突兀地想起最初认识大雨的时候,是大雨最先给他发了私聊,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搞得他一头雾水的。   “徐景祎,”祝七抱着手机蹭过去,给他看手机屏幕,“你以前玩过这个游戏吗?”   徐景祎说:“不算玩过,前两年姜霖非要拉我玩,我建了个号,刚好工作忙起来,就忘了——就是你现在玩的这个,那时候我还在用这个号码。”   顿了顿,他又说:“你无聊的话,我叫姜霖过来陪你玩游戏?”   祝七正在消化他的这番话,默默地坐回原位。   他退出游戏,点开浏览器,迟疑片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大雨啊都是水……   还真跳出来相关结果,他往下稍微一划就看见几个字样:主播雨林不下雨、游戏id大雨啊都是水、直播间切片……   他点进其中一条,弹出来的是一段截取的直播视频,右下角是一颗鲜活晃动的人头,这张脸——   祝七面色凝重地暂停,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姜霖。   一、模、一、样。   什么呀……   大雨就是姜霖?那路路……不就是姜露?   祝七又想起大雨前几天那莫名其妙的道歉,以及自己平时和大雨、路路聊天的内容……   所以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了吗?   难怪……难怪要道歉。   祝七一直沉默到了吃烧烤的时候。   大家围聚在一起碰杯:“生日快乐!”   祝七捧着果汁,喝了两口,便直勾勾地盯着姜霖和姜露。两人被他看得发毛,笑一笑便开始视线闪躲。   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又没有那么生气,只有一点点不高兴吧。   比起不高兴,祝七更多的是困惑。他不知道姜霖和姜露这么做的原因……   一开始确实不认识,那么后来他都提到徐景祎了,为什么他们还要装作不认识呢?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直听他说自己和徐景祎的事情,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呀?   祝七很不解,欺骗通常都是有目的的,为了掩盖或是得到什么,可姜霖和姜露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不仅没从自己这里得到好处,甚至还帮了他很多……   他想得脑细胞快烧干,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他们。   夜色渐深,烧烤进行到后半程,队伍开始分散起来,徐景祎被司扬以及徐父徐母抓着喝酒,徐景晗和温钧呈在一边帮忙烤串,姜霖和姜露则是看热闹。   祝七便凑到他们身边。   “大雨,路路。”   平地一声雷,把姐弟俩炸得笑差点儿变成哭。   “我知道是你们了,”和两人的慌乱相比,祝七格外心平气和,他发自内心感到不解,“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呀?”   -   徐景祎一整晚都在关注祝七和姜家姐弟的动静。   没有直接拆穿姜霖和姜露,是怕祝七太难过。虽然后来,至少作为朋友,他们确实给祝七提供了一些不错的情绪价值和物质上的小忙。但那对姐弟起初把祝七当成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这一点,实在让人不爽。   更无奈的是,他也很清楚那只小仓鼠的脾性。就算知道自己被骗了,小家伙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别人的好,而不会斤斤计较对方最初的目的是好是坏。   他心不在焉,难得被成功灌了不少酒。   中途去洗脸时,徐妙然跟了过来。一扫玩闹时的嬉笑,她正经道:“景祎,你老实跟妈说,小七是怎么回事?看着他……我感觉有些熟悉。还有,你到底想对人家怎么样?”   “他的事我明早再和你们说。至于我想对他怎么样……”   徐景祎关掉水龙头,平静的脸色像是滴酒未沾。   “我只想让他平安回家,”低沉的呢喃融进夜色中,被寒凉的秋枫吹散,“剩下的时间,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待着就好。”   -   烧烤摊将近凌晨才收场。   “小七。”   祝七正在和姜霖姜露打游戏,听见徐景晗的声音,抬头看去。   徐景晗正搀着有些醉态的徐景祎,叫他:“走吧,带我哥回房间。”   “噢,好。”   他关掉游戏,朝姐弟俩道了声晚安,匆匆追上徐景晗的步伐。   实际上祝七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的小身板哪里驮得动徐景祎,只能跟在徐景晗后面,直到房门口。   也就到门口了。   “接下来要辛苦你了,”徐景晗说,“你应该知道这家伙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   “好。”祝七点头,咬咬牙从他手里接过徐景祎——   咦?   好轻。   徐景祎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甚至毫不吃力。   “那我走了,”徐景晗别有深意地扫了眼某个醉鬼,像是不经意似的感叹,“真难得,我哥酒量很好,从来没醉过的。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小七,你要小心醉鬼。”   祝七应得很认真:“我会的。”   某个醉鬼头抬了抬。   接收到醉鬼带着警告的冰冷视线,徐景晗耸耸肩,又感叹着“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亲弟”离开了。   祝七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徐景祎驮回房间靠在床头,打开了床头灯。   徐景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眸子安静地望着他。   姜霖和姜露说过的话此时突然回荡在耳边,祝七一阵脸热,磕巴地问:“你难受吗?想不想吐?”   “还好,上来之前喝过一点蜂蜜水,”男人喝过酒的嗓音比平时听上去低哑一些,“就是有点头晕。”   “那……你躺下休息吧,”祝七站起来,“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擦脸。”   正要走,手腕却被捉住。   “不用。你帮我揉一揉。”   “揉……揉什么?”   “脑袋。”   祝七被拖着重新坐下,徐景祎握着他的手腕引到太阳穴边:“按按这里。”   “噢……”   祝七僵硬地抬着胳膊帮他揉两边太阳穴。   徐景祎闭着眼,眉头渐渐舒展。   忽然,他身子往前倾,倒在了祝七肩头。   男人硬朗的身子此时像是没骨头似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呼洒出的温热气息落在祝七怀里,短暂盘旋后飘散。   祝七僵硬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徐景祎……你、你很难受吗?还是躺下休息吧,”他搜刮着能说的话,“对了,礼物我还没有送给你……你躺下吧,我去拿礼物。”   “不想躺,”徐景祎的嗓音有些沉闷,“这样会舒服些。”   “是吗……”   “嗯。”   过了会儿,搭在肩头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是将耳朵贴了上去。   “你也喝酒了?”他忽然问。   “没有呀。”祝七无辜道。   “那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祝七哑口。   他满脑子都是姜霖和姜露说的那些话——   “对不起,小七,我们一开始以为你和徐景祎是‘那种’关系……他那个人,铁树开花可以说是世界奇迹,我们就想着能不能从你这里套点八卦吃吃……”   “那种关系?”他起初还是没能理解。   “就是……至少也上过床的关系吧,”姜霖艰难地说,“毕竟你出现得太突然了,毫无预兆,而且刚成年就没在上学了……”   “但是我们很快就没那么想了!”姜露说,“我们知道你很好,也真的觉得你很可爱、很喜欢你,后来跟你的那些交往,都是出于朋友的情谊。加上相处得越久,我们越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毕竟欺骗你在先……”   “总之很对不起,你怎么生气我们都认。你都不知道那天直播被徐景祎发现了,一整晚都没睡好,满脑子想着我可真该死啊……”   祝七大脑迟缓地运转:“直播被徐景祎发现了?”   ……   “你……”祝七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姜霖他们在骗我,所以那天才会提醒我的?”   徐景祎那天突然让他警惕大雨,原来是知道了什么。   “嗯。”   “你当时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呀?”   “你不是把他们当好朋友么,那么高兴,”徐景祎说,“我怎么舍得看你伤心。”   祝七讷讷:“可我现在还不是知道了……”   “至少现在没有那么难受,不是么?”   祝七不得不承认徐景祎说得对。   当时他为了给徐景祎准备礼物正在兴头上,如果被猛地泼一盆凉水,他可能真的会很难过。   不知何时,男人的手搭在了他腰后。   祝七察觉的时候,感觉被扶住的地方像有火在烧。   姜霖那句“上过床的关系”在脑中盘旋不去。   他只是没经历过一些事,又有些迟钝,但这句话在人类的语境里是什么意思,他想想便知道了。   翻译成动物世界的语言,这句话便是:你们是交.配过的关系。   怎能不让小动物面红耳赤。   当然,真正的小动物不会因此害羞,这是自然的繁衍行为。但祝七是兽人,在兽人长久的进化过程中,他们也懂得了人类的“羞耻心”。   也懂得了,“交.配”原来也可以是特别亲密、充满爱意的行为。   而祝七是只成年的小仓鼠。   就在两个月前,他还因为成年初期的发情,被徐景祎带去看过医生。   “你……”祝七蓦然想起去别墅的那天,在露台上徐景祎看自己的眼神,“你为什么不舍得呀?”   “嗯?”   “你刚刚说,不舍得我伤心……为什么?”   是因为,我是你的仓鼠,所以不舍得吗?   还是因为,你人很好,所以不舍得?   “祝七。”   徐景祎连名带姓地叫他,从他肩上抬起了头。   “你既然和姜露、姜霖聊过了,应该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你和我的吧。”   非要说这个。   祝七垂着眸,快熟了:“知道……”   “我舍不得的原因,和他们看待你我的关系,是一致的。”   徐景祎说完,喉结滚了滚,目光定定地落在少年脸上。   窗帘未合,皎洁的月色挂在窗前。   像是在观赏这出戏剧。   良久,祝七埋着那张快要滴血的脸,结结巴巴地说:“可我……我还没做好、和谁交.配的准备。”   “……什么?”   祝七绞着手指:“你、你不是想跟我交.配吗?可是我还没有交.配的打算,而且……而且你是人类,要怎么跟仓鼠交.配呀……”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徐景祎。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交.配?”   祝七小心翼翼地抬眸,床头灯的暖光下,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亮得教人不敢直视:“不是吗?姜霖和姜露是这样说的呀。”   “……”   “…………”   徐景祎阖上眼,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气,隐忍地捏着鼻梁。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等一下,”祝七突然失力了似的,一手撑住他的胳膊,双眼有些不聚焦起来,“徐景祎,我好像要——”   话音未落,一阵白雾似的东西在徐景祎眼前糊了一下。   等到雾气散开,眼前已然不见少年的身影。而他穿过的衣服正凌乱地散落在床上。   许久未见的毛绒团子从一堆衣服里蛄蛹着爬了出来,大喊道:“叽!!!” 第51章   变化来得太突然,别说祝七,就连徐景祎都愣了一会儿。   这次留给祝七反应的时间几乎没有,眩晕袭来的几秒内就变回了仓鼠,连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只有徐景祎在他身边。   祝七的第一反应是高兴,他原地转了两圈,揉揉自己的脸蛋,又拍拍自己的肚子,激动地往徐景祎身上爬:“叽!”   你看,我变回来了!   徐景祎沉默着把它捞到手上——这个久违的动作让祝七更加开心。   “叽!”   这下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然而和他的雀跃不同,徐景祎反应平平,五指一拢,把他抓在手里翻了个面儿。   祝七从趴变躺,露出柔软粉嫩的肚皮。   男人修长的食指在他肚子上戳了两下。   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偏这个时候变回来,真会挑时间。”   这一句话让祝七亢奋的神经冷静不少。   徐景祎还在戳他的肚子。肚子是一只动物最脆弱、最该好好保护的地方,他现在翻着肚皮躺在徐景祎手里,一种犹如裸露身体般的害羞姗姗来迟。   他挣扎着翻过身重新趴着。   一声叹息。   徐景祎拿了张小毯子过来,在枕头边团成一个窝的形状,把祝七放进去。   “反正也说不了话,睡觉吧。”   说完,他起身去洗漱,留下祝七一只鼠独守空床。   祝七怔愣地看着他走进浴室,刚刚的话瞬间将他点醒了——是呀,自己是变回仓鼠了,可这也意味着没办法和徐景祎交流了!   从前徐景祎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罢了,他还能乖乖地当一只小宠物,可现在不一样,徐景祎已经知道他是什么,这段时间他也一直以人类的姿态和徐景祎相处,现在突然变回来,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   比如和徐景祎沟通,以及家里那五只猫……   -   洗干净身上的酒味,徐景祎出来时没有在毯子搭建的小窝里看见某只毛绒团子。   祝七整只鼠呈大字型趴在他的枕头上,屁股对人,把自己摊成饼,散发着某种丧气,仿佛都能看见他上方垂挂着几条无精打采的黑线。   徐景祎走到床边,戳了下鼠屁股。   毛绒团子反应非常大,几乎是弹跳起来转了个圈:“叽!”   不要戳我屁股啦!   如果还是人类的模样,他现在一定脸颊通红。   “霸占我的枕头,你还发起脾气来了。”   祝七爬下枕头,立起来朝他比划,先是摊开两只爪子,接着一只爪子摆起拿手机的姿势,另一只爪子做出虚空划屏的手势。   说道:“叽。”   给我手机。   他的衣服裤子被徐景祎放在了沙发上,手机在衣服口袋里。   “什么意思,”徐景祎坐在床边垂眸,岿然不动,“听不懂。”   祝七:“……”   仓鼠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短手短脚迈过被子,来到床尾。   木地板上铺着地毯,跳下去应该没事。   他深呼吸一口,往下一跃——   被徐景祎的手掌半路截胡:“很危险。你要做什么?”   哼。反正你又听不懂。   祝七在他手里挣扎,朝着沙发伸手:“叽!”   我要去那里!   “你要什么?这个?”徐景祎捧着他走到沙发旁。   祝七朝下伸手:“叽。”我要下去。   徐景祎将他放在沙发上。   小仓鼠钻进衣服口袋里,露在外面的毛绒屁股扭啊扭,看得徐景祎有点手痒。   而他向来是个以行动说话的人。   手指刚戳上去,毛绒屁股就弹了一下,仓鼠哼哼唧唧的声音闷在口袋里:“叽!”   为什么又戳我!   徐景祎弯了弯唇,面色稍霁。   祝七在心里默念着讨厌鬼,费劲地把口袋里的手机拖了出来。   他拍亮手机,解锁密码,点开备忘录。   小小一只的鼠团子,还没有手机屏幕大,两只爪子操作手机的模样笨拙又可爱。   鼠爪子慢吞吞地打出一行字:【我以后只能这样跟你说话了】   打完,他扭头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祝七继续打字:【你不要老是戳我屁股】   “为什么,不喜欢?”   仓鼠啄米。   他想到什么,补充:【肚子也不可以】   “可是手感很好,”徐景祎毫无悔改之意,“你是不是忘记了身上还背着一堆债,我们说好的,等你变回仓鼠再还。”   仓鼠愣住。   “看来是忘了?”   祝七确实是一时忘了。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有点想赖账。   毕竟还账的方式,就是要给徐景祎随意蹂躏自己的仓鼠身体,这怎么行呀!   想着变化前,徐景祎还表达出想跟他……□□的意思,祝七臊得把脑袋直往手机屏幕上贴。屏幕凉凉的,能纾解一些热意。   爪子啪嗒啪嗒地拍在屏幕上,一句话删删改改,最后在徐景祎的注视下很没骨气地说:【那你也不可以一直戳……】   “嗯,”徐景祎倒是应得干脆,“少量多次,我明白了。”   祝七:“?”   祝七:“叽!”   才不是!   但徐景祎没给他继续打字的机会,抽走手机放在一边,带着他回到了床上。   “睡觉。仓鼠也不能熬夜。”   祝七被放回小毯窝窝里。   大概是喝了酒,徐景祎很快便睡着了。可祝七睡不着,毯子窝窝很舒服,他却在里面辗转反侧,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   过了会儿,他悄悄地立起身子,扒着窝边边探头探脑地观察徐景祎。   他有些失落地想,是不是变成人太久了,徐景祎忘了仓鼠也是要有抱枕的。或者说,正是因为仓鼠需要抱枕,所以变成人之后才会有同样的习惯呀。   只准备了窝,都没有准备可以给他当做抱枕的东西。   男人呼吸均匀,睡姿一贯得体,就连翻身侧躺的动静也不会很大。   他面朝这边,祝七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脖子。   下颌与颈部凹出一个恰到好处弧度,大小似乎正适合一只仓鼠窝进去。凸起的喉结似乎也可以一抱……   祝七心跳如鼓,眼巴巴地瞅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地翻出毯子窝,窸窸窣窣地爬过去……   颈窝里钻进一只柔软温暖的毛团子,徐景祎缓缓睁眼,眸中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小毛团子还在里面挪了好几下,直到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两只小爪子很轻地抱住他的喉结。他故意地轻轻吞咽一下,喉结滚动,吓得毛团子立刻松爪,好一会儿才又试探地抱上来。   这次徐景祎没再故意吓他,   小仓鼠睡着了。   拥抱着别人的颈动脉,却毫无察觉地睡得香甜。   徐景祎抬手,轻轻抚摸这只没有防备心也没有攻击性的小家伙。   “希望你回到家乡后,不要保留这样的坏习惯。”   -   第二天上午,众人坐在一起吃早餐。   司扬环顾一圈,问:“小七呢?不下来吃早餐么。”   徐景祎:“还在睡。”   司扬挑了挑眉,三两下把早餐吃完,准备走了:“我今天还有约,徐姨韩叔,我先走了。”   徐妙然笑道:“好,路上小心哦。”   他一起身,温钧呈也擦擦嘴站了起来:“徐阿姨,韩叔叔,我也走了。”   “哦……你跟扬扬一起走吗?”   “嗯。”   “不是。”   徐妙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哦?”   温钧呈站在原地,神情淡淡,眼帘微垂,抿着唇沉默的模样像只明知道自己要被抛弃,却还是要跟着主人的大型犬。   “不是,”他平静地改口道,“我叫了孙叔来。”   孙叔是温家的司机,大多数时候都在负责他的接送工作。   司扬没说话。   气氛有些僵硬,徐父小声地喝着汤,连带着姜霖和姜露都放缓咀嚼瞅着他俩。只有徐景祎和徐景晗该吃吃该喝喝,对此毫无反应。   徐母视线在二人中间流转片刻,说:“好吧,那都注意安全哦。”   司扬应了声好,扭头大步离开,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温钧呈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和前面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他们离开不久,用过餐的姜露和姜霖也打算离开了。   送走他们,便只剩下徐家人还留在庄园里。   徐妙然回屋时正好看见徐景祎带着一小碟吃的上楼,真的只是很小的碟子,看上去是昨天烧烤时用的酱碟。里面装着小块面包、水果和一点坚果碎。都是今天早餐吃的东西。   “景祎,”她叫住儿子,“你就拿这点东西给小七吃呀?”   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徐妙然清楚地记得昨天烧烤时,那个看上去较小纤瘦又安静的男孩子吃得可不少。   “这点够了。”徐景祎说。   徐妙然皱了皱眉,徐景晗却仿佛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哥上楼,对母亲说:“放心,确实够了。”   -   祝七在枕头上睡得四仰八叉,醒来时徐景祎已经不在房内。   他翻了个身爬起来,看看自己的爪子,还是仓鼠。   淡淡的失望涌上心头,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好坏。   怎么可以嫌弃自己的仓鼠身体!这可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啊。   他恹恹地爬到床边,猛然惊觉这里不是徐景祎的家,没有可以让他自由上下的小楼梯。   他更失望地扭头,在徐景祎枕头边看见了自己的手机,上面还有一张字条:醒了给我发消息。   仅仅只是看见徐景祎的留言,祝七便一扫阴霾,变得高兴起来。   他立刻给徐景祎发了消息:[我醒啦!]   徐景祎:[好。]   几分钟后,徐景祎带着早餐回来了。   重复烘烤过的面包片和着坚果碎一起吃,又香又脆,吃完后再啃一颗新鲜水果,整个早晨都变得清甜怡人。   徐景祎守在床边看着他吃完:“你现在床上玩会儿手机,我们一会儿回家。”   祝七边洗脸边答:“叽!”   知道啦!   徐景祎摸了摸他的仓鼠脑袋,起身离开。   -   徐景祎回到厅内,接收到一排整齐划一的注视。   和徐妙然对视一眼,他看向了徐景晗。   徐景晗微笑道:“反正你也打算说,我提前解释了一下,帮你省点事。毕竟你怕麻烦。”   徐景祎在一边坐下:“那真是谢谢你。”   徐妙然的表情就没有他们那么放松了:“景晗说的是真的?小七他是……”   “嗯。如他所说,就是徐景卉的那只仓鼠,”徐景祎顿了下,“说错了,我的。”   “……”   徐妙然无言几秒,继续正题:“他是妖?”   “不是。”   徐景祎思忖着祝七描述中不予探知的那部分,试探着开口:“你们觉得,凭‘我们’的力量,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着徐妙然和徐景晗的神情,徐景祎知道这句话并没有被“消音”。   所以……只要他理解了祝七的意思,再转述出去的话,就不会被无形的世界法则阻拦么? 第52章   祝七翻出了压箱底的消消乐游戏,领了一堆道具,等到体力和道具都花完了,徐景祎还没回来。   游戏没什么好玩的了,他点开某个视频APP,发现后台的消息红点竟然高达99+。   是他前几天发的一段教船长和酥球按按钮的视频,将近五万的点赞量,连带着他的粉丝都疯涨了一大截。   祝七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新奇地点开评论区:   [这年头,猫都比我努力了]   [在我最没能力的年纪,遇到了最想养的第56只小猫……]   [我家猫看了说是演的]   [不是,你们都是在哪捡到这么聪明的猫的,能不能告诉我地址,我也想捡]   [看了一眼我家只知道吃和睡的逆子,气得我给它又拆了一个罐头]   [猫可爱,猫好,主人声音好听,主人好,让我刷到这个视频,大数据好!]   [两个宝贝可爱死了……]   ……   祝七翻看得津津有味,给所有夸两只小猫可爱聪明的评论都点了赞。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带着友善留下评论。   [别教了,猫就是蠢东西]   怎么可以这样说,他生气地用爪子拍屏幕:[你才是]   [没觉得哪里可爱了……评价是不如狗]   祝七不高兴地回道:[它们很可爱,狗也很可爱]   正啪嗒啪嗒地打着字,房门打开,是徐景祎回来了。   “在看什么?这么生气。”他把祝七拎起放到手上。   祝七气呼呼地告状:“吱!”   他们怎么可以说船长和酥球的坏话!   徐景祎扫了眼手机屏幕,挠挠小仓鼠的下巴哄:“看不惯就删了,不必计较。”   祝七委屈地抱住他的手指,还是愤愤不平,小猫明明就很可爱……   “喜欢这里么?”徐景祎忽然问。   停止委屈,仓鼠点头,当然喜欢呀,这里又漂亮又安静,空气也比城市里好得多。   “那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嗯?”   反正对祝七来说,只要和徐景祎待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他正想点头,想起家里的五只小猫,急急刹车,想让徐景祎放他下去打字。   像是知道他的顾虑,徐景祎说:“会把它们接过来的。”   他们下楼的时候,偌大的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祝七东张西望地找人,在想如果有人看见一只突然出现的仓鼠会不会怀疑什么。   徐景祎:“他们都走了,现在以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里只有我们。”   祝七不错过任何一位成员:“叽!”   还有小猫!   “……还有你的猫。”   祝七满意,这才对嘛。   -   祝七和徐景祎一起回了一趟家。刚进门,船长和酥球对于祝七的消失和徐景祎手里多出来的一只仓鼠似乎不太能够理解。   尤其是酥球,罕见地凑在徐景祎腿边绕来绕去,冲着小小的仓鼠祝七表现出了捕猎欲。   被撵进管道的回忆汹涌袭来,祝七把自己往徐景祎手心埋了又埋,团成个球。   呜呜,怎么换了个身体它们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明明闻味道可以闻出来的呀……   他还以为酥球就是闻出了自己就是当时那只仓鼠,才这么粘人的。   “老实点。”   听见徐景祎冰冷中带着警告的声音,祝七缓缓地探出半个鼠脑袋往下看。   酥球真的老实了,就像当初在宠物医院被喝止一样,怂巴巴地退到了船长身后。船长也微微塌着耳朵,一副随时打算跑的模样。   之后收拾东西、再带他们出门的过程还算顺利。船长、酥球和小草都是刚刚结束流浪生活的猫咪,并不抗拒外出,何况还受到徐景祎的威慑。   只是还在哺乳期的小草有些护犊子,进了航空箱后带着两只小崽子缩在角落。它依旧安静,不吵也不闹。两只小猫崽已经睁了眼,有母亲陪伴着,叫声也不多。   回到庄园,徐景祎腾出两个空房间暂时安置它们。   祝七什么忙都帮不上,但又很想参与。于是徐景祎把他放在了脑袋上。   这是个很新鲜的视角,祝七在他脑袋上一会儿站一会儿趴,滚了一身的洗发露香味。   有时晃动得大了,他便赶紧抓住徐景祎的头发避免掉下去。   徐景祎发质很好,祝七没想到他看上去凶凶的,头发居然这么柔软——嗯?   祝七愣了一下,爪子扒拉两下,却没找到刚刚的看见的那缕头发。   是眼花了吗?   刚刚怎么好像看见有一缕头发的发根是白色的……   他听说人类好像并不只有年老后才会长白头发,很多压力大、或是患了一些病症的年轻人类也会长白头发。   难道说徐景祎——   祝七忧心忡忡,继续在他头发里翻找起来。   明显感觉到头发被弄乱的徐景祎出声询问:“怎么了?”   找到了!   祝七终于翻到那缕头发,揪出来急得直叫唤:“叽!”   怎么办呀徐景祎,你长白头发了!   “……”   徐景祎淡定道:“说什么,听不懂。”   祝七只好拍他头顶:“叽!”   快,让我下去!   徐景祎把他拿下去,放在手机面前:“说吧,什么大事。”   祝七哒哒打字:【你长白头发了!】   “有么?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是真的,我看得很清楚!】   【一定是你以前工作太劳累,压力太大了……怎么办呀?它会自己变回去吗?要不要剪掉?】   “很多么?”   【不多】   “那就不用管,”徐景祎面色平静地岔开话题,“想吃零食么?”   【想!】   祝七的注意力向来经不起考验。   白头发的事情不了了之,虽说吃完零食后他又想起这件事,但看着徐景祎毫不在意的模样,他忧心片刻,最终还是渐渐放下心来。   可能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现在都休假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好转的!   -   祝七的小楼梯、仓鼠别墅都带了过来,放在徐景祎房间里,还有他的瓜子小抱枕,即便换了个大房子,他的小窝窝还是那么小。   庄园昨天举办了生日宴会,他们简单清洁过,仍留下许多东西需要收拾整理。下午徐景祎便叫了人来清理打扫,直到傍晚时分才打扫干净。   焕然一新的园林后院恢复了往日的清新宁静——至少祝七是这么觉得的。   但徐景祎不知道对哪里不满意,捧着仓鼠围绕园林散了一圈的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家政帮佣们去过的地方。   祝七心想,明明打扫得很干净呀。   转完一圈,天都黑了,落日余晖尽数不见,靛蓝色的夜幕垂下来,更显得这座远离闹市的庄园寂静幽然。   像是回到了森林里。   接受着徐景祎的抚摸,祝七在他手里惬意地趴成鼠饼——这样的生活仿佛真的过去了好久好久。   他忽然又觉得,变回仓鼠好像也不赖。   可每次抬头看见徐景祎,他不禁又想,真的不赖吗?   即便接住手机能够和徐景祎交流了、小猫们也接了过来,在徐景祎的看护下他不用担心被当成口粮一口吃掉,在这样安静得只剩下徐景祎一个人类的庄园里,也不用担心被谁发现……   祝七却仍感到不满足。   他的表情徐景祎看不见,他的情绪无法完完全全地传达给徐景祎……   明明被徐景祎捧着、捏着、时时刻刻和徐景祎挨着,可距离好像更远了。   这种难以言说的低落,在晚饭后被徐景祎放在腿上看电视时愈发强烈。   久违的场景、久违的靠近,祝七却开心不起来。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他从未变成人的时候,从宠物的角度来说,他应该高兴才对。这才是回到了正轨。   “怎么不吃?”仓鼠抱着小零食迟迟不啃,徐景祎抚摸着他柔软得像糯米糍粑的身体,“不喜欢么,给你换一个?”   祝七摇摇头,无精打采地抱着小零食从他腿边滑下去。   “去哪儿?”   不知道。祝七只是不想再待在他腿上。   他拖着坚果零食沉默地往沙发另一头放逐自己,结果没挪出几步就被捞了回去。   “不高兴?是身体不舒服么?”   徐景祎捧着他,语调低缓,祝七听出了某种隐秘的温柔。   这让祝七更加难受。   徐景祎想了想,放下他,把手机拿了过来,“说吧,怎么了?”   祝七趴在手机前面,便签里上一次、上上次的对话还没有删去,无论谁看了,恐怕都会觉得是可笑的自言自语。   他不由想,看吧,不通过手机打字,什么都无法传达给徐景祎。   奢求一个人类听懂仓鼠说话,是不是太贪心了?   “祝七,”仓鼠冲着手机屏幕蔫巴巴地发呆,徐景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到底怎么了?”   陷入低迷情绪里的小仓鼠没有回答他,放弃了打字,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失落的仓鼠屁股。   正思忖要不要戳这颗屁股,徐景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又看了看毫无反应的毛绒屁股,接起电话,同时打开免提。   是视频通话。   屏幕里,少女朝气蓬勃的面容伴随着情绪饱满的声音:“哥,生日快乐——”   黯然神伤的仓鼠动了动耳朵,是徐景卉!   徐景祎毫无波澜:“你不如看看今天几号。”   “哎呀,不久晚了一天嘛,”徐景卉撒娇似的抱怨道,“我昨天太忙了,你都不知道教授布置的作业有多——离谱!我好不容易才卡着时间上交,差点儿就要被骂了。”   余光中,某只糯米团子从屁股对人不知何时变成了脑袋对人,还往这边挪了一点。   徐景卉抱怨完作业,开始兴师问罪:“我还没说你呢!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为什么最近都不发乖乖的近况给我了?电话不接,视频也不理……我的乖乖呢?你没把它养死吧?”   “注意措辞,不是你的。”徐景祎说。   “那还能是你的呀?你别打岔,给我看看乖乖。”   都不用徐景祎叫,祝七已经重新爬上他的腿:“叽!”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啊,我听到乖乖的声音了!”   徐景祎叹了声气,镜头往下移。   “乖乖——”   “叽!”   徐景卉热泪盈眶:“呜呜呜,你还记得我……”   “叽!”   当然啦!   徐景祎面无表情地捏着仓鼠往后拖了拖,以免他和屏幕里的徐景卉挨得太近。   “对了对了,乖乖,你知道吗,我在这边居然遇到了一只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仓鼠!”徐景卉往旁边让了让,朝镜头外招招手,说了句祝七听不懂的语言。   接着画面另外半边出现一位金发蓝眼的漂亮姑娘,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   “这是我的女朋友莎塔莉娅,是不是很可爱?她养的仓鼠也超——可爱哦。”徐景卉说完,又朝女孩儿说了句什么。   女孩儿笑着点点头,从旁边捧了只仓鼠过来。   “乖乖你看,它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祝七咚地一下就冲到了屏幕前,徐景祎抓都没抓住。   画面里,那只原本眯着眼享受抚摸的白色仓鼠也突然愣住,叫了一声。   “叽?”   七七?   “叽!”   五姐! 第53章   看见五姐的一瞬间,祝七几乎要落下泪来。   而听不懂仓鼠语言的两位姑娘只当是小动物对同类的感兴趣:“哥你看,它们好像很喜欢对方啊!”   亲姐弟。   能不喜欢么。   徐景祎把毛绒团子捉回来:“冷静点。”   祝七表面冷静了,小小的身体却激动得直发抖。   他吱吱叫唤着,生怕电话太快挂断,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境况一股脑全说给他五姐听。   他五姐从震惊到困惑,听完后焦急地道:“吱!”   那七七你还好吗?   “叽……”我很好……   徐景祎的手半拦在他身前,祝七急急拖住他的手指,朝五姐介绍道:“叽!”   这个人类对我很好!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照顾我,虽然看着凶凶的,但他做饭特别好吃,我特别——   祝七忽然卡了壳。   特别什么?   ——他原本想说的是,特别特别喜欢这个人类。   这句话当然不是第一次说了,可现在同样的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有些羞于启齿。   他还没忘记呢,徐景祎似乎想要和他……那个什么。   人类不像自然界的动物,行动全凭本能,他从前听说,对人类而言,肌肤相亲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不是单纯的发情行为,正因如此,兽人在进化的过程中也从人类那里学会了由爱支配的交.配行为是什么样的。   徐景祎想和他发生的,也是这样的“爱”吗?   祝七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但是这些藏在雪白的皮毛下,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只仓鼠在对话的时候,两边的主人也在对话。   徐景卉有趣地瞅着两只小家伙:“哥,你看他们是不是在聊天?在聊什么啊?”   徐景祎:“不知道。”   徐景卉:“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听得懂嘛?所以我才把乖乖交给你的。”   此话一出,两只仓鼠唧唧吱吱的交谈声停止了。   尤其是腿上这只毛绒团子,黑亮的小眼睛散发着灼灼热意,想忽视都不行。   屏幕里,徐景卉扭头正要向听不懂中文的女友说话,徐景祎沉声道:“徐景卉,不要对你女朋友胡说。”   “我知道的啦,”徐景卉皱皱鼻子,“哥你快告诉我,它们刚刚在聊什么?乖乖是只公仓鼠,我女朋友家的诺亚是母仓鼠,它们聊得这么火热,是不是看对眼了?”   徐景祎:“……”   徐景祎说:“看对眼又怎么样,你还打算让它们生小仓鼠么?”   说完,他自己先皱了皱眉。   是啊,祝七就算在自己的家乡也是只成年的仓鼠了,他回家后或许不会再来这个世界,那个不知方向的另一个世界,他迟早会遇到看对眼的仓鼠姑娘,生下一窝又一窝的小仓鼠……   “我这不是就说说嘛,你表情那么吓人干什么,它们俩又不可能真的见面,最多隔着网络当当异国恋的小情侣,”徐景卉耸肩,“所以他俩到底看对眼没有?”   “没有。”徐景祎冷声道。   “你就凶吧,我看你以后怎么找对象。”   徐景卉扮了个鬼脸,把凑到镜头前的白色仓鼠捞回去;“我要跟女朋友出去玩儿了,先挂啦。乖乖,我下次再打给你!”   祝七不舍地朝他五姐还有徐景卉挥挥爪子。   “你是在跟我打招呼吗?天呐,你真的好聪明!我会经常打过来的,乖乖,不要忘记我哦!”   电话挂断。   祝七抱着徐景祎的手机惆怅地看了好久,才爬下去,找到自己的手机:【我刚刚跟五姐聊了好多!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我和我姐姐都成了徐景卉的仓鼠】   徐景祎纠正:“你早就不是徐景卉的仓鼠了。”   但他也没说是谁的。   祝七停顿片刻,雪白的小耳朵抖了又抖,打字的动作都变得仓皇起来:【我跟五姐说过了,五姐说她会帮我联系宠物基地的!】   而在徐景祎的眼中,最关键的四个字成了四个空白的框形符号,如果不是先前读懂了祝七的口型,现在恐怕只会一头雾水。   他垂眸看着这只圆滚滚的小团子,和团子的激动相比,他的语气很淡:“联系上之后呢?”   打算回去吗?那个基地能将你带回去吗?   【如果宠物基地找到能让我回去的办法了,应该就会回去了吧?我的情况太异常了,还是尽早回家的好……】   这句话祝七删删改改,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   如果他走了,徐景祎会难过吗?会舍不得他吗?   而他自己……又真的想回去吗?   最终呈现在屏幕上的是最客观且符合常理的推测。   祝七维持着打完字的姿势,久久不敢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可能是徐景祎的沉默让他不安,他害怕抬头后看见的是自己无法应对的表情。   可他无法应对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静默的煎熬中,小小的仓鼠先败下阵来,输给了自己的在意和好奇心。   祝七小心缓慢地仰头,对上一双不知看了他多久的眸子。   平静的,晦涩的。深邃中浮现出的温柔,像是许多未能宣之于口的话正摇摇欲坠,只要他伸手,那些话便会从瞳孔深处掉下来,如同湿凉的露水一般。   这样的眼神,祝七是见过的。   就在去别墅的那天,露台上,徐景祎也曾用这样的眼神久久凝视自己;还有昨晚,在卧室,暖黄的床头灯光下,他也几乎就要接到那捧掉落下来的露水。   徐景祎终于开口,只问了他一句:“那这里呢,喜欢这里么?”   没有提到具体的地名,祝七却听懂了他说的“这里”。这个世界、这座城市、这所庄园……人类世界的一切。   就在这一刻,他无师自通地找到了与徐景祎那露水般的目光所匹配的词语——难舍。   徐景祎不希望他离开。   祝七如梦初醒,猛地把脑袋往下埋。   扑通、扑通……心跳的频率愈来愈快,仿佛刚刚跑完跑轮似的。   【喜】   删掉。   【我有点】   又删掉。   删删改改,犹犹豫豫,最终化为一句——   【我想吃零食了】   这或许就是仓鼠纾解压力的方式。   打出这行字,祝七的紧张和无措似乎也好多了。   转开话题的方式实在过于生硬。   徐景祎的视线落在埋着脑袋的鼠团子上许久,起身道:“好。想吃什么?”   祝七随手打了几个字。   夜色渐深,睡前,徐景祎带着祝七分别去探望了几只小猫。船长和酥球在同一个房间里,大概是有伴,它们适应环境的速度还算不错,明天早上就可以试着扩大探索范围,让它们离开房间了。   小草的精神也不错,多数时候都带着猫崽子窝在舒适又隐蔽的猫窝里,两只小猫被照顾得很好,还没张开的幼小身体看上去圆嘟嘟的,叫声清脆有力,很健康。   和无数个过去一样,徐景祎去洗澡,祝七被放在床上。   他一整天没怎么在群里冒泡,姜霖和姜露都在关心他的状况。   祝七心中一热,挥舞着鼠爪子回应了两人的关怀。   姜露:[不会是因为我们昨天说的胡,你和徐景祎闹矛盾了吧……]   姜霖:[……真该死啊我们]   祝七:[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没有闹矛盾]   祝七迟疑一下,问他们:[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姜露说当然。   祝七:[你们……听得懂动物说话吗?]   姜霖条件反射似的发了个“啊这”的表情包,之后姐弟俩像是约好似的,一同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很是熟悉,在他们身份还未暴露时,有时祝七说起自己和徐景祎的事情,他们便会像这样默契地安静下来,像是他说了什么需要谨慎对待的话。   祝七忍不住:[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姜露这才给出回应;[怎么好好的问这种问题?]   同时姜霖的消息也发出来:[你是看到或是听到什么了吗?]   姜露:[喂,姜霖你]   姜霖立刻撤回刚才那条消息,紧接着姜露也撤回了对弟弟的警告。   然而这些没能逃过祝七一刻也没从聊天页面挪开的眼睛。   祝七:[你们撤回的,我看见了]   鼠爪子打字慢,所幸姐弟俩似乎也在等他继续说。   祝七:[所以你们能听懂吗?]   祝七:[真的有人类能听得懂动物说话吗?]   好一会儿,姜露才说:[这个嘛……反正我和姜霖是没有这种超能力的啦]   姜霖也道:[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现在不是很流行什么宠物沟通师之类的职业嘛?万一就真有能听懂的呢,对吧?]   姜露:[对对对,我们信奉科学,但对于科学还未能解释的东西,我们最好保持一个娱乐但也敬畏的心态,不要太在意,但也不必太固执己见地去否定,嗯嗯嗯]   姜露:[我的妈呀,我这句话说得好有水平!]   姜霖发来三个句号以示无语。   祝七没有回复,而是一字一句地反复查看这些聊天信息。   他隐隐约约的,似乎能从中提炼出某种意思……   浴室门打开,徐景祎带着热气与沐浴露的香味走出来。   祝七手忙脚乱地退出聊天,点开消消乐,假装自己在玩。   或许是某个横亘在中间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自从那通电话后,他和徐景祎之间就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可徐景祎对他明明还是那么好,他却好像没法那么心安理得地在他手里撒娇打滚了。   徐景祎吹干发尾沾上的水,祝七在他上床之间便老老实实地爬进了枕头边的宠物盒。   甚至将宠物盒悄悄地往外推了推。   男人停在床边。   他敏锐的视线在枕头与宠物盒之间稍作停留,显然察觉了距离的变化,斟酌数秒,说:“你如果不愿意睡床上,也可以回仓鼠屋里睡。”   祝七愣了愣,搂紧怀里的瓜子抱枕,有些委屈:“叽?”   所以我不可以睡床上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景祎眉头微蹙地辩解了一句,忽然轻叹一声,坐下,食指刮了刮他的脑袋,低声说,“你在我这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祝七抱着小抱枕,把自己往垫材里埋了埋。   徐景祎沉默地收手,熄了灯:“晚安。”   过了好久,宠物盒才发出轻轻的叫声:“叽……”   晚安……   不多时,室内只剩下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祝七爬起来,望着他双眸紧闭的安静睡脸。   这次他没有再往徐景祎怀里钻,看了片刻,便又卧下去。   脑海中回荡着徐景卉的话,他心情复杂,不知该惊讶、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听懂动物说话这件事,在人类当中一定非常不寻常吧?   是因为太不寻常,所以徐景祎才装作听不懂吗?   不然要怎么解释,电话期间,他明明都没打字说过屏幕那边的仓鼠是他的姐姐,可电话挂断后徐景祎却像是早就知道,哪怕他隐去前因直接说结论,徐景祎都没有表露出半点意外或是困惑。   还有刚才、甚至是过去的许多个他以为是默契使然的时刻……   徐景祎,好像真的一直都能听懂他说话。 第54章   但是作为一只聪明且严谨的小仓鼠,祝七觉得还不能这么轻易下结论。   他决定再试试。   怀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祝七摈弃了手机便签,一大早便趴在宠物盒边冲着徐景祎叫:“叽。”   早上好呀。   毛绒团子居然老老实实地在自己小窝里,而不是睡着睡着跑到枕头或是自己身上,徐景祎好一会儿才回道:“早。”   实际上祝七几乎彻夜未眠,怕的就是自己又像梦游似的往往徐景祎那儿跑。   然而他的故作精神被徐景祎一眼看穿:“昨晚没睡好?”   何止没睡好,是压根都没睡。   祝七心虚地往下躲了躲,用老办法岔开话题:“叽……”   我饿了……   谁能拒绝一只喊饿的小仓鼠呢。   祝七吃饱喝足,又守着徐景祎吃完早餐,开始提下一个需求:“叽!”   该去喂猫了!   徐景祎没有给出言语上的回应,而是伸手要来捞他。   祝七往后退了退,对方捞了个空。   男人的手停住不动,一双眸子情绪难辨地看过来。   不知是不是祝七的错觉,徐景祎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亮一点——原本在足够明亮的环境下只有靠近时才能看见的那一点蓝色,现在不由靠近也能看清了。   仿佛夕阳沉没后初初降临的夜幕,是墨蓝色的。   “躲什么,带你上去看猫,”在他发愣时,夜幕的主人说,“你的猫还没喂。”   祝七回过神,却不肯上他的手。   最终他被徐景祎捉起来放到了头上。   捉拿间男人的指腹抵在他柔软的肚子上,祝七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可他的痒痒肉明明就不在这里。   随着轻颤一起到来的,还有微乱的心跳。   祝七轻轻揪住徐景祎的头发保持平衡,庆幸自己是只小仓鼠,就算心跳异常他也听不见。   还没靠近房门,喵喵哞哞的猫叫声响个不停,不时还夹杂着按钮音:吃饭、吃饭、吃饭……   一副催促食堂快开饭的架势。   门一开,船长和酥球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但显然他们对徐景祎还有所忌惮,不敢离得太近。   徐景祎给它们倒好猫粮,两只埋头吃的时候,他对趴在自己头顶的祝七说:“想摸它们么?”   祝七立马精神:“叽!”   想!   “那你得下来。”徐景祎抬手。   想要撸猫,还是得去他手上。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其实徐景祎可以直接把他捉下去,可他就是要把手递过来,要等自己主动踩上去。   祝七慢吞吞地挪过去,爬到了徐景祎手上。   他悄悄地抬起肚子,可仓鼠的四肢又短又小,根本支撑部晃动时肚皮和男人掌心将贴未贴的摩擦反倒更让鼠浑身激灵,忍不住害羞。   等到起降机终于平稳停下,他赶紧立起上身,终于让肚皮和徐景祎的手掌分离开来。   船长性子向来温顺,而养了一段时间,酥球不再护食,不如说两只小猫吃起饭来就忘我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嘴里眼里只剩下猫粮。   祝七站在手掌边缘,抻着两只小短爪扑在船上身上,顿时被蓬松的猫毛淹没。   像是在拥抱一个巨型的毛绒玩偶,柔顺的毛发和绵软的手感,祝七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埋头狂吸,心满意足。好脾气的船长只在他揪到背毛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背部肌肉,全然不在乎自己被一只仓鼠当马骑。   玩够了,他滑下去,犹豫了一下,跑到酥球身后转悠。没敢直接上手,毕竟祝七也不确定酥球会不会突然回头又撵他。   “想上去?”在旁边围观仓鼠骑猫有一会儿的徐景祎问。   “叽……”想……   徐景祎把他拿上去。   这次他的手指没有再碰到祝七的肚子。   酥球比船长的反应大些,舔着嘴巴回头瞅了一眼,张嘴欲哈,却被某个凶家伙瞪了一眼,只能耷着耳朵任由仓鼠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   祝七很小心地趴在酥球身上,两只小爪子揉啊揉,欣慰地冲徐景祎:“叽!”   酥球好像又长胖了!   徐景祎应了声:“嗯。”   祝七摸着酥球软软的毛,心想这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酥球似乎还是不习惯背上有个东西,埋头吃了没两口,忍不住甩着脑袋抖了抖毛。   这一抖,直接把仓鼠给甩了下去——   祝七毫无防备,小小惊呼一声,却摔进一只温暖的手中。   徐景祎接住他,顺势捞起来。   小团子默默地缩成一团,把自己的肚子保护起来。   于是徐景祎只能戳戳他没保护好的屁股。   果不其然,祝七立刻翻了个身,为了保护屁股又露出了肚子。   毛绒团子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戳完屁股戳肚子。   仿佛嫌戳还不够,男人修长的食指抵着他的肚皮,挠痒痒肉似的揉了两下。   祝七手脚并用地去推他,又羞又恼:“叽……”   不要弄啦……   然而徐景祎说:“不让戳屁股,也不让摸肚子……你现在好像不太敬业。”   可是宠物培训课程上也没说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   突然被说不敬业的仓鼠有点生气,也有点委屈。   他要怎么告诉徐景祎,你一碰我,我就很紧张呢?不是不喜欢,只是……只是好奇怪。   渴望被他抚摸,又不想被他触碰。   快把自己纠结成一团麻花的仓鼠索性把自己埋了起来,可这样能清晰地闻到徐景祎的味道。从前如同安神香一般的味道现在却让他心绪难平。   “祝七,”徐景祎换了种语气叫他,耐心地询问,“你到底怎么了?”   祝七没有回答。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好在徐景祎没有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两只小猫吃完饭,洗了两下脸,便好奇地往虚掩着的门口探去,徐景祎把门打开,两个小家伙立刻钻出去,沿着墙根边嗅边向前探索。   祝七又被带着去小草的房间。   小草带着小猫,精力消耗比较大,徐景祎给它备的自助喂食器,确保它不会饿肚子。而这段时间还是人形的祝七也时常给它开小灶,小草原本还有些尖嘴猴腮的小猫脸肉眼可见地变圆了。   呼呼和噗噗也很有精神,哇哇叫着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小小的猫崽子鼻子嘴巴都是粉的,和祝七的体型相差无几。   小草似乎也把他当成了一只小猫崽,凑过来嗅了两下,竟然张嘴想要把祝七叼走。   幸好徐景祎眼疾手快,把小草往后拦了拦:“闻不出来么,这不是你的崽子。”   明明都是差点儿被猫咬,小草和酥球当初给祝七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甚至觉得有趣,想从徐景祎拦截的手边绕过去:“叽!”   结果就是被徐景祎剥夺了地面行动权。   “这么想给它当猫崽子?”徐景祎说。   祝七在他手里就老实了,哼哼唧唧的。   离开小草的房间,船长和酥球还在二楼徘徊,关着的房门它们进不去,只能凑在门缝底下嗅两下。有几间房是昨天徐父徐母、司扬他们睡过的,两只小猫闻嗅时背毛和尾巴都微微炸开了。   可能是习惯了徐景祎的味道,祝七对其他人身上的气味并不像这两只小动物那样反映强烈。   只是他也觉得很是稀奇,在外面遇到的别的人类,没有哪个像他们这样有着极其特殊的气味,更别说徐景祎,是他遇到的人类里,气息和脾性都最像猛兽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徐景祎才疑似能听懂动物说话吗?   想到这个,祝七在他手里更待不住了,抓着他的手指问:“叽?”   现在可以给徐景卉打电话吗?   五姐如果联系上了宠物基地,现在肯定有结果了。   徐景祎看看时间,不冷不热地说:“你知道人类的世界是有时差的么?”   祝七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目光清澈地望着他。   “以我们这里的时间推算,你的徐景卉这个时候正在睡觉。”   徐景卉那边正是半夜,徐景祎还干不出半夜打扰大学生睡觉的缺德事来。   祝七只好失望又焦急地继续等待。   但他回想起刚才的对话,更加确信徐景卉没有骗人——徐景祎就是听得懂仓鼠说话!   而且,什么叫“你的徐景卉”呀?   祝七当然认为徐景卉是自己的上一任主人,但他现在应该是徐景祎的仓鼠才对……   ……徐景祎的仓鼠?   ——徐景祎的。   这个自然而然蹦出的想法顺着血液与神经冷不丁地流淌进心里某处,如同汇入池塘中的溪流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这么自然地、理所当然地、不曾怀疑地,把徐景祎当成那个他在人类世界最密不可分的对象?明明他们起初相处得并不算愉快。   就算如此,他明明也应该只把徐景祎当成一个饲主来看,就像他看待徐景卉那样。   祝七被徐景祎带到花园。   花园和那片园林一样,定期会有人来打理,但因为原本住在这里的祖父祖母消失多年,这里的花草景观大不如从前,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美观。   “这住一段时间的话,花园可以重新修葺,”徐景祎问他,“有喜欢的花么?”   今天也是个大晴天,过了清晨的日出,阳光由橙色变为金色,斜斜趴在稀疏的花枝上。秋色卷走了盛开的花,只留下过季的枝丫等待来年开春。   徐景祎站在这片正茂盛的秋意中,祝七抬头看他,却在对方温柔低垂的眸子里看见了遥远的春色。   祝七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如果他是徐景祎的,那么徐景祎是他的吗?   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是的,是你的饲主。   但是,只是饲主吗?   如果不是的话,又能是什么呢? 第55章   祝七好像没有什么特定喜欢的花,他喜欢一切好看好吃的东西。   但是家乡有一种花特别好看,他母亲很喜欢,在人类世界还没有见到过。   他想要描述给徐景祎听,可说起来实在费劲,而且那种花在这样的花园里恐怕也长不好。那是只在森林中出现的花朵。   他直到下午两点才和五姐联系上。   还没等徐景祎联系,徐景卉先打了电话过来。   “太神奇了,哥,我刚刚到莎塔莉娅家,诺亚就急匆匆跑到我这,一直在弄我的手机,我一说打电话找乖乖,它就很兴奋……天呐,你都不知道诺亚平时有多懒!每天就是吃吃睡睡,我从来没见过它这么激动的样子……”   祝七已经迫不及待凑到了手机叽叽地叫。   那头,他五姐也吱吱叫着贴上来。   徐景卉惊奇:“不会真的看对眼了吧?”   徐景祎:“你先安静点,别打扰他们。”   闻言,徐景卉微微后仰,满面震惊地看向她哥,这是那个冷酷无情不苟言笑的徐景祎说出来的话吗?   而祝七正在认真听他五姐的转述。   “七七,我联系过宠物基地了!他们说你周围的干扰信号好像突然变弱了很多,但还在波动,以防万一,他们打算再观望一下,看干扰会不会继续降。还有上次的召回系统,基地也在继续研究和升级,等到干扰下降到安全数值,他们会再试试把你带回去。这段时间你那边有什么异常或是发现,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来负责传达!”   祝七连连点头。   徐景卉抓心挠肝:“哥,你快给我翻译翻译呀,它们到底在聊什么?聊得这么火热?”   可她哥的表情看上去却不太好。   这两个小家伙……不会在说什么坏话吧?   坏话是没在说,只是交流完宠物基地的事情后,许久未见的仓鼠姐弟又聊了聊各自的主人,交流了一番工作心得。   不过多数时候是祝七在听五姐说。   关于他自己和徐景祎的,昨天已经说了很多。现在知道徐景祎能听懂仓鼠说话,很多话他都不敢诉诸于口。   “对了七七,”五姐忽然严肃地吱吱叫了一声,“即便你能在人类世界变成人,也千万不要喜欢上人类哦。”   祝七一愣:“叽?”   喜欢?   五姐:“吱!”   就是“那种”喜欢,不要爱上人类!   祝七心跳漏了一拍。   五姐还在吱吱地说;“你的手环失灵了,所以和别的同乡联系不上。我这段时间遇到过不少同乡,上次听一只伯恩山犬说,之前和她一起来到人类世界的波斯猫朋友就爱上了饲主呢!结果终日郁郁寡欢,过得特别不好。而且据说这样的同乡在回去之后,会被完全抹去这段记忆,应该是世界法则把这也当做是一种创伤治愈了吧……”   五姐说这番话时,祝七能够感受到头顶一股强烈的视线落下来。   是徐景祎。   他顿时有些慌乱:“叽?”   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呀?   “吱吱吱!”   我也是到了人类世界才知道的!毕竟这种事情亲历者都忘了,只有像我遇到的那只小伯,她作为第三方知情者才会记得,况且小伯说她有关这件事的记忆都在慢慢淡化,估计再过不久也会忘掉。   太过于在意头顶的视线,祝七的思考变得迟缓:“那、那既然都会忘掉,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就算爱上人类,也没什么关系吧?”   “才不是呢!”五姐的叫声变得急促起来,“兽人和人类始终是两个世界的生物,更别说在人类世界,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小动物,对人类产生爱情,这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呀,那只波斯猫在人类世界的余生都处在忧郁和悲伤中,不然世界法则也不会把这当做是一段创伤抹去了,你看那些来过人类世界的兽人,有哪个被抹去了快乐的记忆?”   祝七沉默地听着,忽然想到什么,底气不足地嗫嚅:“叽……”   那如果爱上人类这件事,没有留下痛苦的记忆,而是快乐的呢?这样就会记得了吧……   五姐一愣,随即生气地叫道:“吱!”   祝小七!   祝七默默地把脑袋往下埋,他刚刚在说什么?   祝妩突然看向弟弟身后那个昨天被百般夸赞的人类。这个角度,摄像头没能拍到那个男人的脸。但昨天以及这通电话刚接通的时候她是看到过的,无论是以人类的审美还是兽人的审美,这个叫徐景祎的男人都可以说样貌不凡。根据七七的说法,他对七七还特别好……   她倏地心惊:“祝小七,你该不会——”   “哥!”   徐景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去给自己和女朋友备好早餐,回来一看仓鼠的电话居然还没打完,“我要和莎塔约会了,先挂啦。诺亚,咱们以后再找时间打电话好不好?”   她抚摸着女朋友的仓鼠,感叹这年头仓鼠都会煲电话粥谈异国恋了。   镜头晃动,徐景祎拿起手机:“嗯。徐景卉。”   “啊,怎么了?”   “别和你女朋友分手太快。”   “……啊?什么——”   嘟。电话挂断。   ——意思?   徐景卉对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页面看了好一会儿,发过去一句:[徐景祎!你这是在祝福我还是在咒我?!]   徐景祎没回。   他挂断电话,看着把自己团成一团埋在沙发上祝七。   船长和酥球已经能够在一楼客厅自在地追逐打闹,不过客厅只占了一楼小部分的面积,其它的区域比如餐厅和宴会厅等等它们还没去过。   有徐景祎在,两只小猫的活动范围始终不敢靠近沙发。   徐景祎挠了挠不知在想什么的毛绒团子,并未提及刚刚听到的两只仓鼠的对话:“想吃水果么?”   祝七动了动。   没有给出回应。   片刻安静。   “乖乖。”   男人的声音靠近了些,祝七浑身一震,仰起头,徐景祎一手撑在他身侧,微微俯身,食指曲起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脑袋往下刮蹭,就像过去无数次用温柔的抚摸把他顺成一张鼠饼一样。   “吃水果么?我去切。”他又问了一遍。   酥麻顺着头皮一直流淌到尾椎,祝七丝毫不知道自己小小的尾巴翘了起来。   他在这亲昵的抚摸中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叽……”   想吃苹果……   “好。”   宽大的手掌将祝七捧了起来。   祝七这次安安分分地趴在徐景祎掌心,耳边不断回放着五姐说的话,像是大脑在防御机制的作用下对他进行的某种警告。   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又在像他刚才反驳五姐那样,一句句地反驳着这些警告。   尤其当他抬头看见徐景祎时,反驳的声音便更大了些。   他不禁想,五姐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呢?   “你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   来到厨房,祝七被放在台面上。   苹果是昨天买来的,烧烤的时候吃了些,还剩下不少。饱满的苹果被一圈圈剥掉红润的外皮,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这种水果的香甜气息。   祝七坐在砧板边,却没在看苹果,而是在看徐景祎。   怎么会有人类连削苹果皮的样子都这么赏心悦目?   而握着苹果的那只手,就在几分钟前还在抚摸自己。   两只短小的鼠爪子不由捂住脸颊,为自己这无端的联想感到不应当。   “怎么了?嘶……”   某只小仓鼠的行为举止怪异得滑稽又可爱,徐景祎终究还是无法忽视他的目光,然而低头询问间的一个分神,锋利的水果刀不小心在大拇指上剐蹭了一下。   就这一下,血珠立刻从刀口冒了出来。   他吮掉伤口的血,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却把下面的仓鼠急坏了。   祝七吓了一跳,身体的行动比大脑快,蹦跶到徐景祎身边,抓住他的衣服就要往上爬:“叽!”   疼吗?我看看!   然而越心急就越抓不稳,掉下去时被徐景祎及时捞住了。被匆匆放下的苹果在砧板上滚了一圈,掉进水池里,男人的表情多了些无奈:“一点小伤而已,急什么。”   他捞住自己的手刚好就是那只伤到的手,也拿过苹果。祝七却丝毫不介意毛发上沾到的苹果汁,着急忙慌地抱住他的大拇指检查。   就像徐景祎说的,只是很轻微的皮肉伤,但此时伤口还在往外渗出细小的血珠。   “好了,先下去,你再看它也不会平白愈合。”徐景祎把水果刀放远一点,擦掉毛绒团子身上的苹果汁,起了点捉弄的心思。“这个伤口,还没有你当初咬出来的重。”   一听这话,祝七着急关切之余,愧疚到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他满怀歉疚地凑过去舔了舔伤口。   自己欺负的鼠,自己得哄。   徐景祎捏着他的耳朵轻轻地揉:“是我的错,没有怪你的意思。”   祝七却忽然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了似的,身子歪倒在他手里。   “……祝七?”   祝七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叫声飘忽:“叽……”   我……我头好晕啊……   刚说完,徐景祎眼前一花,蓬松微卷的白发在眼前一晃而过的同时,他被一股力道拽着,趔趄地倒了下去。   他反应再迅速,也只来得及揽住少年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至少让对方大半个身子摔在自己身上。   一轻一重的两声闷哼。   祝七只感觉自己跌在一堵肉垫上,不过膝盖和手肘还是在地板上磕了一下,疼得他浑身发麻。   他晕头转向的,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从徐景祎身上爬起来:“你没事吧……”   话还没说完,祝七看见徐景祎从自己身上滑开的视线。   同时他光.裸的双腿好像碰到了对方的某个地方,那不同寻常的触感让他立刻僵住了。   徐景祎的一只手原本扶在他的腰上,此刻也松开:“我没事。先起来,我去给你拿衣服。”   祝七一张霎时红透,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碍于自己裸.露的身躯,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遮。   徐景祎脱了外套给他披上,祝七的视线在对方某处鼓起的地方飞快扫了一下,面红耳赤地抬眸,看见男人冷静的面容边,耳朵似乎也微微泛起红意。   怦咚、怦咚……   心跳的声音一下快过一下。   ——该不会什么?   看着徐景祎离开厨房的背影,不合时宜的,祝七脑中闪过这句话。   该不会……   他喜欢上了徐景祎。 第56章   客厅里,祝七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徐景祎蹲在前面查看他膝盖的磕伤。   对方的手碰上来时,祝七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腿:“都说没事啦……”   徐景祎往磕红的地方轻轻按了按。   少年立刻皱起了脸:“唔……”   “很疼么?”徐景祎把包好冰块的毛巾贴上来,“手呢,我看看。”   手肘倒是无碍。   祝七不舒服地动动腿:“好冰……”   “敷会儿没那么难受。”   船长和酥球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或许是对祝七的突然出现感到不解,又像是在忌惮什么,他叫着它们的名字招了招手,两只小猫也只是用叫声回应,甚至贯来粘人的酥球都没有贴过来。   他不由郁闷,只是两天没见就不认识自己了嘛?   徐景祎坐到了沙发上。他留着一只手扶住冰毛巾,两人挨得很近。   只要稍稍斜一斜身子,祝七就能靠进他怀里。   祝七有些脸热:“你没事吧?手上有伤,还被砸到……”   男人的轻笑声近在咫尺:“你这点重量,算什么‘砸’。”   “我都听见你的声音了。”   祝七很清楚自己的体重,怎么说也是只成年男鼠,摔到地上的时候,徐景祎给自己当了肉垫,那感觉肯定不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带过的。   徐景祎垂眸看他数秒,说:“那要检查一下么,祝医生?”   祝七傻傻的:“怎么检查?”   “当然是你觉得我哪里会疼,就看看哪里有没有受伤。”   徐景祎口吻淡然而坦荡,祝七起初还觉得他说得对,但视线一落到他身上,脸便红了。   他记得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砸在徐景祎身上,要检查的话,就得让徐景祎把上衣脱了……   明明不是没见过对方裸着上身的模样,从前还是只普通的宠物仓鼠时经常见,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只是想象一下便感到耳根发烫,害羞不已。   以前他只会感叹,这个人类的身材真不错。   却不想那些不曾在意过的记忆此时汹涌而来,冲得祝七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怎么脸红了?”脸颊忽然被戳了一下,徐景祎语含笑意,仿佛明知故问。   祝七有点羞恼地嘴硬:“才没有……”   他微微别开脑袋,下一秒鬓发被撩起来,徐景祎说:“这次没有兽耳了。”   是的,这次变成人,祝七发现不仅兽耳变成了正常的人耳,尾巴可以收回了。   而且……   像是动画片里“嘭”地一下,一双雪白的鼠耳又冒了出来。   祝七顿时忘了刚才的恼羞成怒:“你看,我现在能控制耳朵的变化了……”   还没说完,徐景祎抬手,捏住他冒出来的鼠耳朵,揉了揉。   祝七耳朵一抖,又“嘭”地一下收了回去。   白色鬓发下,一对人耳悄悄地红了:“你干嘛呀?”   徐景祎“嗯?”了一声。   “不可以摸么?”他语调平常,“以前不是让摸的么。”   “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徐景祎问。   当然是因为,你在我眼中的含义不一样了。   从主人,变成了应该是喜欢的人。   祝七支支吾吾,决定回到正事上:“对了,我这次变回仓鼠的时间好短,而且再变成人之后居然可以控制耳朵和尾巴了,感觉好奇怪……”   徐景祎问;“哪里奇怪?”   “我……说不上来,”祝七思索道,“基地说我身边的干扰信号在变弱,是这个原因吗?可是那个干扰信号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就算它变弱了,对我的影响还是这么大……按理来说,它弱了,那我更应该稳定地保持着仓鼠的形态才对……”   不过他也只是把困惑一吐为快,没指望徐景祎一个人类能够回答。这些问题连宠物基地都没研究明白呢。   虽然作为一个人类,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徐景祎已经足够不寻常了……   听着他的话,徐景祎若有所思地看向拇指上几乎快愈合的伤口。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干扰源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祝七每一次变换似乎都有迹可循。   关键是血么……   “对了!”少年忽然发难,“你一直能听懂我还是仓鼠时说的话对不对?”   徐景祎回过神,“嗯。”   他应得坦然,反倒让祝七到嘴边的羞愤,变成了毫无气势的小声埋怨:“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听不懂……还有我以前说的话,你岂不是全都听懂了?”   冰毛巾敷得差不多,徐景祎拿开毛巾,帮他仔仔细细地放下卷起的裤子。   “以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你是只普通的仓鼠,说的那些话作为一只仓鼠来说没什么奇怪的,何况多亏了能听懂,我才能更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前两天骗你……是我的错,要说理由的话,也是不希望你有负担。你看,你现在知道了,不就在为以前的事情不自在么?”   祝七反驳:“我没有不自在。”   “那是什么?”整理好裤腿,徐景祎起身,手掌撑在沙发上侧眸看他。   祝七在他的注视下不争气地红了脸,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气馁:“我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我们之间足够默契……”   能和自己的主人心有灵犀,对宠物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此前他一直是这么看待自己和徐景祎的主宠关系的。   徐景祎微微怔愣,只觉得心里某处软软地塌陷了下去。   真是只……笨仓鼠。   “你这么想,倒也没错,”少年巴巴地看过来,模样实在可爱,徐景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像在捏一块棉花糖,“你也不是每次都说话的,不是么?可我还是知道你的意思。”   祝七眨巴着眼睛,正如徐景祎所说,他也没话痨到事事都说出口。   思及此,他抿着羞涩的笑点点头:“嗯。”   “还吃苹果么?”   “……想吃。”   削了一半的苹果还孤零零地躺在厨房,目送徐景祎走进厨房,祝七捂住温度总高居不下的脸颊,在沙发里滚了两下,然后趴在上面挺尸。   “喵~”   酥球和船长终于贴了过来,两只小猫纷纷跳上沙发,在他脑袋边打着呼噜蹭来蹭去。   “两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记得我呀?”祝七哼了一声,说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徐景祎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没说这么多字,只给他一句四字评语:小没良心。   当时祝七想破了头都没明白这个人类好端端的干嘛要骂仓鼠。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他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   当时他和徐景卉通了视频电话,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他还是对徐景卉诉说了想念。   而徐景祎是能听懂的。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相处得还算不错,更何况徐景祎刚刚给他换了个新的大笼子,而他竟然当着徐景祎的面,对前任主人说我很想你,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所以,徐景祎其实是在为这件事不高兴吗?   这是……吃醋?   虽然那个时候,他对徐景祎来说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仓鼠。   祝七一把就近捞过船长,把脸埋进它的奶牛肚子里蹭。嘴角的笑根本憋不住。   见状,酥球顿时不乐意了,喵喵叫着拿脑袋拱他的脸。祝七松开船长,雨露均沾地又埋了埋酥球。   他从没想过仅仅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就能让心情变得这么好。   像在云端里,飘飘忽忽的。   完了,他好像……是真的喜欢徐景祎。   ——那,徐景祎喜欢他吗?   “怎么这样趴着?”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苹果切好了,还切了点别的水果,起来吃吧。”   他一回来,怀里的酥球脚一蹬就跟着船长跑走了。   “蹭了一脸的毛。”徐景祎说着,伸手捻掉他嘴边比较明显的猫毛。   祝七定定地看着他。   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少,淡淡的,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可与之相反的是,他触碰自己的动作总是很温柔。   而且,而且他还……   仓鼠目光飞快从男人的某个部位掠过。   徐景祎替他捻猫毛的动作一顿:“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   祝七慌乱地扭开头,把自己脸上的猫毛囫囵拍掉,捧过水果碗一口一口吃起来。   吃东西时,徐景祎便一直看着他。   就像他还是仓鼠时那样。   在确定徐景祎是否喜欢自己之前,祝七先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徐景祎好像,也是真的想和自己交.配……   在自然界中,有些动物是会对同性产生交.配欲的,由动物进化而来的兽人自然也是一样。   据他所知,人类同样如此。   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祝七又一次提出了分房睡的要求。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徐景祎环胸倚在门边,沐浴过后的发尾微湿,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祝七在这味道中险些没能坚守底线。   他搬出想了一个下午的理由:“之前是担心半夜变回仓鼠,被船长和酥球伤到,才跟你一起睡的,但现在它们有了自己的房间,而且这里空房间那么多……我也是要有隐私的!”   “什么隐私?”徐景祎问。   “……隐私就是隐私,说出来还怎么叫隐私?”祝七端得理直气壮,实则眼神乱飘。   徐景祎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会儿。   片刻,他道:“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一针见血。   祝七的脸立马红了。   徐景祎叹了声气。   “祝七,或许对你们动物来说,‘交.配’是一种自然界的发情行为,但是对人……对我来说,我从没想过要和你草率且不负责任地发生这样的行为。”   祝七心里一惊,完全没仔细听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呀?”   徐景祎抬眉,意有所指般:“心有灵犀吧。”   祝七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心情真是好奇怪,因为这短短一句话又像是乘上了热气球要飞往云端。   “总之,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至少现在不会。   徐景祎微微俯身,捏住他糯米粑似的脸蛋,轻声问:“你呢?是真的想跟我分开睡么?”   当然是不想的。   且不说徐景祎的味道能给祝七带来莫大的安全感,单是喜欢徐景祎这一点,他就不是真的想分房睡。   祝七发现喜欢一个人真是纠结。   想要靠近他、亲近他,却又会因为他随手一个小小的举动或是言语,而心慌意乱想要躲藏起来。   可最终还是靠近的欲望占据上风。   祝七摸摸被他捏过的脸颊,声音小小的:“不想。”   徐景祎弯了弯唇,揉着他蓬松卷曲的头发,低声地夸:“好乖。” 第57章   祝七背对徐景祎躺下,不一会儿,房里的灯熄灭,身后塌陷下去。   “抱枕怎么没拿过来?”   听到这个问题,祝七往被子里缩了缩,当只沉默的小鹌鹑。   前两天来时,知道要在这住一晚,虽然有可能用不上,他还是带上了抱枕,就放在旁边的小隔间里。谁知道当晚出了意外,突然变回仓鼠以至于没用上。   现在……他觉得好像不是很需要了。   反正明天早上醒来,肯定又会跑徐景祎怀里去吧。   但是这样念头祝七只敢在心里悄悄地想,哪里说得出口。   经过前段时间的“锻炼”,他已经学会了睁眼说瞎话:“我忘了……”   身后一阵窸窣,能感受到徐景祎起身:“我去拿。”   “不用!”   响动停了。   徐景祎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重新躺下:“不需要抱枕了么?”   “也……也不是每次都需要的。”祝七心虚嘟囔。   徐景祎“嗯”了声:“那睡吧,晚安?”   “晚安……”   祝七闭上眼,一直听着徐景祎的呼吸声,直到确认对方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和徐景祎面对面。   他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屏着气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和徐景祎的距离越来越近,越分不清脸热是因为难为情还是憋的。   男人一动不动,睡得很熟。   祝七红着一张脸,像做贼似的轻轻抱住了他,就像平日里抱着自己的玩偶抱枕一样。   独属于徐景祎的气味霸道地占领鼻腔,却让人感到安心和满足。祝七在这样的安全感里闭上眼睛。   片刻,少年沉入梦乡,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徐景祎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抽出手,拂开祝七脸上的头发,调整了一下两人的姿势,长臂一搂,让少年完完全全地嵌入自己的怀抱中。   “唔……绵绵……”少年喃喃梦呓着,顺从地把脸埋进他胸膛。   绵绵又是什么?名字么?   徐景祎把他的脸蛋挖出来,面无表情地掐了掐。   酣睡中的祝七微微皱眉,叽叽咕咕的:“六哥,不要捏我……”   徐景祎:“……”   到底在梦些什么?一个人都没梦对。   徐景祎松开他软乎乎的脸蛋,认输地叹了口气。少年再次把脸埋回来,全然信赖的模样又让他原谅了这只小仓鼠梦里没有自己的事。   确认掖好了被子,他阖上双目,这次才真的缓缓睡去。   ……   半夜,祝七在一阵细密的疼痛中惊醒。   小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啃了。   他睁开眼愣了愣,发现本应该把徐景祎当做抱枕的自己,现在却被徐景祎当做了抱枕。他整个人窝在徐景祎怀里,男人搂着他的腰,温热的胸膛紧贴在他背上。   而他感知到那股啃咬的疼痛,便来自身后的人。   像是某种野兽正在捕猎,徐景祎咬着他的后颈,如同叼住猎物的喉咙。   祝七浑身过电似的发麻,刚动了动,身后的野兽便紧追不舍地咬得更紧,仿佛在压制挣扎的猎物。   “疼,徐景祎……”祝七忍不住叫出声,双手发软地摸到后面,想把对方推开。   ——好消息,松开了。   但坏消息是,他主动递到徐景祎嘴边的手似乎被当成了另一个猎物,刚松开的牙齿又一口咬在他手上。   说不清不由自主的战栗是因为小动物对危险的畏惧,还是因为这是和喜欢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亲密接触,后颈仍隐隐作痛,祝七被抱得很紧,根本翻不过身,只能努力挣扎着试图把手从他口中解救出来,可他越挣扎,徐景祎便咬得越死……嗯?   触碰到某处,祝七忽然愣了一下。   挣扎的手也停了下来。   猎物没了动静,咬住他的力道维持几秒,便渐渐放松了一点。   片刻,祝七动动手指,对方的捕猎欲像是终于安宁下来,没再收紧牙口。   他却没立刻把手抽出来,而是有些不可思议地往他刚刚在徐景祎口腔中触碰到的地方又探了探——   尖牙。   是如同兽类的尖牙。   后颈被咬过的地方倏地竖起阵阵汗毛,难怪痛感这么尖锐。   ……人类,会长这样的尖牙吗?   祝七大脑有些宕机,接下来的大半宿都瞪着眼睛在思考,所幸后半夜没再出现过疑似野兽捕猎的情况。   他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徐景祎的嘴巴瞧。   徐景祎若无其事地刷完牙,漱掉口中的泡沫,才问:“是对我的嘴巴有什么不满么?”   说话间唇瓣开合,祝七盯得愈发仔细。   可无论怎么看,都没看到明显的兽类尖牙。徐景祎就连牙齿都长得无可挑剔,整齐又干净,非常好看的人类牙齿。   他含着一嘴牙膏沫,茫然地摇摇头。   徐景祎说:“好好刷牙,别把牙膏吞下去了。”   “噢……”   祝七想,可能是自己睡糊涂产生的错觉吧?   ——并不是。   这天半夜,他又被啃醒了。   和昨晚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后颈受敌。   这次祝七很明确地感受到了尖锐的戳刺。   他什么也没做,等着徐景祎慢慢松口,然后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面向对方。祝七深呼吸两口,像是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般,小心而谨慎地用食指和拇指拨开徐景祎的嘴唇。   仓鼠骄傲的夜视能力下,他目睹了两颗野兽般的尖牙缓缓收回、变成寻常的人类牙齿的过程。   祝七彻底懵了。   -   徐景祎很快便发觉了祝七的犹疑不安。   譬如说话时,他总会盯着自己的嘴巴看,神情复杂而忧愁;又譬如,他经常望向自己的手机,时常欲言又止;再譬如……   “我觉得……要不我还是自己睡吧?”   很好,才睡了没几天,又闹着要分房了。   “这次的理由?”徐景祎问。   祝七支吾:“我……我偶尔也会想自己睡的嘛。不可以吗?”   少年抬眸看过来,难得带了些哀求,很是楚楚可怜。   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感到焦躁。   徐景祎沉默片刻,给他收拾了一间空房出来。   是最近逼得太紧了么?   或许是该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徐景祎太贪心,和祝七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不想浪费——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分别的时刻什么时候到来。等祝七联系上那个世界、等那个世界能够将他安全地接回去。   不是没想过找到祝七的世界,只是从未有过先例,他预测不了自己能否成功,成功或是失败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就像他想珍惜祝七一样,这个有着父母、手足、朋友和无数活生生的人的世界,也是他珍惜的对象。   “我就在隔壁房间,”离开前,徐景祎垂眸看着祝七,手掌很轻地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不锁门,你随时可以过来。”   少年搂着抱枕,乖顺地点头:“嗯。”   房门合上,祝七拿着手机快步上床,戴上耳机,看着通讯录里昨天加上的徐景卉的账号,调整呼吸,发送视频邀请。   那边接得迅速:“HI!”   祝七紧张地打招呼:“你、你好……”   电话那头,徐景卉凑到镜头前端详两眼,噗嗤一下笑了:“和露露姐说的一样,你真的好可爱哦!让我想到了我的仓鼠——对了,你跟我哥在一起,应该有看到过乖乖吧?它是我的仓鼠哦,很可爱对不对?”   “嗯……对。”   颇有一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祝七忍不住红了脸。   “哈哈,你脸皮这么薄的嘛?”徐景卉也是这几天才从姜霖和姜露那里听说祝七的事,起初非常震惊她哥居然给她找了个和自己年纪一样的嫂子,后来又听说这嫂子是个男生……   短短几天,她对她哥有了一番新的认知,于是当姜露说这位男小嫂子想加自己好友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尤物,居然能让徐景祎那个冷酷无情的大冰块铁树开花!   结果没想到,镜头一开她就被狠狠萌了一下——就是说为什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像她的仓鼠乖乖啊?   她曾在脑内幻想过乖乖如果变成人是什么样子,祝七和她想象中的乖乖拟人可以说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天呐,这是什么缘分?   她看祝七就是注定要当她小嫂子的人!   祝七被她说得脸皮更薄:“那个,我可以……看看诺亚吗?”   “哦,对对,差点忘了。你等着!”   说到这个,徐景卉觉得祝七真是个有趣的人,加上她好友后,居然说想和她女朋友的宠物仓鼠打视频电话?   看来也是个爱仓鼠的人呢,这下她更放心乖乖了。   不一会儿,徐景卉捧着漂亮的白色仓鼠回来:“来咯,诺亚你看,这是新朋友哦。”   一句“五姐”哽在喉头,祝七只能装作初次见面:“你好,诺亚……”   他五姐站在徐景卉手上,有点傻眼。   好几秒才重新动起来:“吱?!”七七!你又变成人了?!   徐景卉:“哦?看来诺亚也很喜欢你啊!”   祝七只能傻笑:“嗯。”   那么接下来问题又来了,徐景卉在这儿,他该怎么绕过徐景卉和五姐单独对话?   没想到变成人,也有很不便利的地方。   偏巧这时背景音里传来另一个女声,是莎塔莉娅,徐景祎告诉他,这个女孩儿说的语言叫做俄语。不知道莎塔莉娅说了句什么,徐景卉应了声,对祝七说;“抱歉啊,小七,我先离开一会儿。诺亚,不要乱跑哦?”   五姐:“吱!”收到!   看来五姐和徐景卉也相处得很不错。   也是,毕竟徐景卉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儿。   算是意外之喜,祝七终于能和他五姐说上话了。   五姐道:“七七,你是想问宠物基地的进展吗?我问过了,进展有点缓慢,你可能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嗯,没关系的,”祝七先把这次变人之后能够控制耳朵尾巴的事情告诉五姐,托五姐转达给基地,而后神色凝重了些,“还有一件事……五姐,你帮我问问基地,我的频繁变化、或是说周围的那个干扰源,会不会对人类造成影响?”   “什么意思?你那边还发生什么了吗?”   祝七看一眼房门,不安地咬了咬唇:“就是……我的人类,他最近好像有兽化的趋势,我发现他有时会长出尖牙……我好害怕他也受到了影响,如果因为我,他变得不能再像个正常人一样该怎么办?”   尤其是今天早上。   和前两天一样,后半夜被啃醒后便没再睡着的祝七,亲眼看见徐景祎脑袋上长出了兽耳。尽管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不见了。   那是一对钝圆的、白色的、带着黑色花纹的——像是虎类的耳朵。 第58章   如果一个好端端的人类,真的被兽化影响,那问题可就大了。   趁着徐景卉还没回来,祝妩当即联系了宠物基地。只是动物形态时和宠物基地的对话等于脑内语音,只有当事动物才能听见。祝七也只能等五姐转述。   五姐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宠物基地让他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五姐:“吱!”   当然是回家的准备!   五姐继续道:“宠物基地对干扰信号的下降规律做好了推算,预计再过半个月可以恢复你和基地的正常通讯,到时候会再试试升级完毕的召回系统,把你带回动物世界。”   半个月……   祝七微微出神,也就是说,他和徐景祎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了吗?   不想走。   还想在徐景祎身边多待一会儿。   “对了对了,七七,这段时间也记得持续观察你的人类,毕竟没有过先例,不知道他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基地很重视。”   祝七迟疑道;“可是……如果我回去了,他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该怎么办?”   “这个好办,你还记得手环是可以监测我们的数据的吧?基地说,到时候你就把手环留给那个人类,基地这边会更改数据来源,这样手环的所有者就会从你变成他了。这样一来你不在他身边,至少可以排除动物世界的影响因素。只要能确定不是受我们的影响,剩下的就让人类世界自己处理吧。”   “但是,手环也是动物世界的东西,”祝七说,“不会造成影响吗?”   “不会的,手环只是一个电子产品,不然早就影响到人类了。”   这时徐景卉回来了:“哇,你们居然真的在聊天吗?”   她对于一只无人看管的小仓鼠安安分分地对着手机镜头吱吱叫的行为感到惊奇;“小七,难不成你也听得懂动物说话?还能和他们对话?”   “我不懂的,”祝七赶忙摇摇头,“可能是……凑巧?”   “是吗?唔……那可能就是诺亚很喜欢你吧!”徐景卉拿了几颗坚果给他五姐啃,一手撑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他,“你好像很容易害羞哎?难怪前几次跟我哥打视频的时候没见过你。突然听露露姐说你想认识我,我还吓了一跳呢。”   祝七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徐景卉一愣,不自然地拿开手坐正了点:“哎呀,你这……怎么突然夸人,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谢你。”祝七说。   “好啦好啦,我不就接了你一个电话嘛,有什么好道谢的,”徐景卉笑道,“我算是知道我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对爱情产生启蒙的时候,她不仅在探索自己的情感世界,也对身边人有过好奇。尤其当知道自己和两位哥哥的不同之后,她愈发想知道,在他们今后漫长的生命中,是不是会对这些看得很淡?如果动心,要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他们动心呢?   没想到先从徐景祎这里得到了答案。   徐景卉在心里啧啧感叹,却发现对面的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愣愣的一动不动。   仔细一看,耳朵都红了。   他抬手捏住自己滚烫的耳垂:“徐景祎……喜欢我?”   这下傻的成了徐景卉:“啊?等等等等……你跟我哥,不是‘那种’关系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   祝七还是姜霖和姜露那里知道“那种”关系是什么的。   “不是呀,”祝七红着脸说出令鼠害臊话,他抱着膝盖,羞得脚指头都蜷了起来,“我们……我们没上过床。”   啪嗒。   祝妩的坚果掉在桌上。   徐景卉:“哈?”   她眨眨眼,不敢去想祝七领悟成了什么,轻咳一声:“……不是,我是想问,你们不是恋人关系吗?”   恋人?   恋人……   动物世界,兽人们当然也是有“恋人”这个说法的,和人类世界的一样。不如说,这也是从人类世界传过去的概念。   祝七没了刚才那么羞臊,但脸颊还是红的。他摇头道:“不是。”   徐景卉诧异不已,脱口而出:“那我哥到底在干什么?”   祝七无辜地看着她。   “……好吧,”旁边的女朋友提醒了一下时间,徐景卉看着祝七的表情,心想那也快了,“我去吃饭,先挂啦。总之祝你们幸福。”   说完,电话“嘟”一声挂断。   祝七只来得及看见他五姐匆匆扑过来吱吱叫的模样。   五姐话只说了一半:“七七你是不是——”   祝七心虚地扣下手机,心说,是的,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他对着紧闭的房门发了会儿呆,下了床。没穿鞋,祝七轻手轻脚地打开徐景祎的房门。   屋内昏暗,徐景祎已经睡下了。   宽大的床铺,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徐景祎只睡了一半,仿佛理所应当般地留出另一半。   祝七坐在地上,枕着手臂,安静地趴在床边看他喜欢的人类。   ——但是半个月后,他就要离开这个人类了。   心底忽然空了一块,他仿佛站在那空洞的边缘,摇摇欲坠。   祝七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那只波斯猫会被抹去记忆。   世界法则真的很温柔,它不会让任何一只回到家乡的动物陷入人类带来的痛苦中。哪怕那些痛苦在最初的最初,也是快乐的,是由爱而生的。   半个月。   两个星期。   十四天……   好短。   “徐景祎,”祝七轻轻叫他的名字,“徐景卉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是哪种喜欢呢?像我喜欢你一样的那种吗?”   “你想和我……”想到那两个字,少年微微红了脸,“那说明,应该和我的喜欢是一样的吧?”   男人翻身侧躺,祝七还以为他要醒了,紧张地屏住呼吸。   可是没有。   祝七看着他搭在床边的手,片刻,小心地探过去,枕在了那张宽大温暖的手掌上。如此,略微粗粝的指腹便抵在他唇上。   像是一个不经意的亲吻。   “我都来过人类世界了,你如果也能来我的家乡,该多好。那样才公平嘛……”   不自觉地喃喃呓语,祝七闭上了眼。   -   翌日醒来,祝七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徐景祎不在卧室,他洗漱完下楼,闻到了面包和培根的香味。   已经吃饱喝足的船长和酥球屁颠颠地跑过来,一边一个贴着他裤腿蹭了一遍,然后扭头走向按钮垫。   先是船长按响了:“七七。”   祝七惊喜地睁大眼,他还没教过船长按称呼按钮呢。   酥球跟在它屁股后头,绕着按钮垫犹豫地走了一圈,最终也停在船长旁边,伸着爪子按了两下:“七七,七七。”   “你们怎么学会的?”祝七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抱着两只小猫大吸一口,又把脸贴在它们身上蹭,“好聪明呀,你们真的好聪明!”   想起学过的教程,他松开船长和酥球,没忘记用按钮回应:“七七,来。”   这种称呼按钮属于比较抽象的概念,而且还得和相关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可祝七还没有训练过它们,何况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这样称呼过他。   祝七不觉得这是自学成才。   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起来了?吃早餐吧。”   徐景祎的声音由远及近。   祝七盘腿坐在按钮垫旁边,徐景祎说:“起来,地上凉。”   祝七没动,仰着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了?”徐景祎半蹲下来,很是自然地捏住他脸上的软肉揉搓两下。   “是不是你教它们按按钮的?”祝七没阻止他的行为。   “嗯。”   “怎么教它们这个呀?”   “不喜欢么?”   祝七摇摇头,抿唇笑道:“喜欢的。”   徐景祎弯了弯唇,松开他的连带,拇指轻轻抚过刚才捏过的地方,“嗯,我也喜欢。”   低沉的嗓音像一把小小的钩子,在祝七心弦上拨了一下。   吃早餐时,徐景祎忽然说:“昨天晚上——”   祝七以为他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卧室,又或者听见了那些自言自语,紧张地捏紧叉子。   “我想了想,你想出去玩么?”   捏紧叉子的手缓缓松开。   祝七:“出去玩?去哪?”   徐景祎说:“你有想去的地方么?哪里都行。你现在可以自由控制耳朵了,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不用担心出门被发现。”   祝七几乎立刻想到了:“可以去海边吗?”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从小就生活在森林里,虽然爸爸妈妈带我去过很多地方玩,但海边去得很少,我有点好奇人类的海洋是什么样的……”   他在网上看过,和动物世界的大差不差,但图片和视频,和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   相较于7.8月的盛夏,11月似乎不是去海边的黄金时间。不过也不是不能去,这个时候人流量少,或许还比人挤人的旺季能玩得舒服些。   徐景祎沉吟片刻,点头:“好。”   祝七高兴地喝了口牛奶,又想到:“那能带船长和酥球去吗?不知道它们俩能不能适应……还有小草。”   猫不像狗可以携带出行,船长和酥球有着当流浪猫的经验,这几天在庄园已经完全撒开丫子了,前院后院到处撒欢,但是只要祝七一叫,它们就会立刻回来。就算这样,也不知道又换一个环境会不会对它们造成什么影响。   而随着小猫们渐渐长大,这几天祝七经常打开房门让一家三口熟悉环境,小草也渐渐带着孩子时常出来溜达。不过也还没到可以带出去玩的时候,小草或许可以,但两只小崽子显然不行,祝七也舍不得折腾它们。   “对了,你问问它们吧?”突然想到徐景祎的特殊能力,祝七眼睛一亮。   徐景祎挑眉,看了眼守在桌边的船长和酥球。   两只小猫扭头就出了餐厅。   不一会儿,按钮音从客厅遥遥传来:出去玩、出去玩。   这是这几天祝七教会它们的按钮。   自从学会这个按钮,每天早上吃完饭,如果发现门没开,船长就会不停地按这个按钮,酥球现在几乎快成了船长的跟屁虫,或许是发现跟着喜欢按钮表达的船长,自己也能平白蹭到很多东西。但是该争风吃的醋还是要争的。   “它们同意了。”徐景祎说。   祝七惊异地眨眨眼:“你刚才对它们说话了吗?”   “可能是听懂你的话了吧。”徐景祎说。   “噢……”   祝七还是觉得很神奇,自己这一捡,居然一下子就捡到两只聪明的小猫,这是什么运气呀!   高兴完,看着徐景祎,情绪又开始回落。   半个月后,这些就全部落在徐景祎身上了。   那个呼唤“七七”的按钮,也不会再得到回应。   世上没有比徐景祎更负责任的主人了。   也没有比他祝七更不负责任的主人。   他真是只坏仓鼠。 第59章   听说祝七要去海边玩,姜露发来一连串的链接,都是出行攻略。   祝七看得眼晕,遂将这些转发给徐景祎。   徐景祎一看便知:“姜露发你的?”   “你怎么知道呀?”   “这攻略就是她写的。”   仓鼠敬佩:“好厉害。”   “……”   徐景祎捏捏他的脸:“这些我会安排好,不用操心。”   祝七发现徐景祎继揉他肚子和戳他屁股之后,又多了个新的爱好,就是捏他的脸。   可他现在又不是仓鼠了。   祝七揉揉脸蛋,语调微扬地“噢”了一声。   徐景祎说这些不用操心,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他便忙着为船长和酥球做出行的准备。尽管它们是两只社牛小猫,祝七还是地为避免应激做足了功课。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带它们出去玩,至少在两只小猫的记忆里,有关自己的部分他希望是快乐的。   就像徐景祎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记忆一样。   这两天小草也能够自如地在房子里溜达了,呼呼和噗噗一蹦一跳地跟在母亲身后,对世界的好奇让它们活泼又勇敢。   他们计划要在海边玩两天两夜,徐景祎说这期间他拜托了一个可靠的人来照顾无法随行的一家三喵。   可靠的姜沛本人却连连冷笑:“徐景祎啊徐景祎,亏我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你说的十万火急,就是指你们两个出去潇洒自在,让我给猫当保姆?”   徐景祎面不改色:“对。”   姜沛正要发作,却触及可恶的徐家小子身边那双清澈诚挚的眼睛。   “对不起,姜沛姐,”祝七真诚地道歉,以为她很生气,“那我们再找别人吧……”   他说着,有些窘迫地攥着徐景祎的衣角,虽然他也不知道徐景祎会找姜沛来,他对姜沛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那双一眼将自己看穿的眸子。   姜沛哪还生得起气,更别说本来也不是真生气。   她叹息一声,上前想搓搓这只可爱生物的脑袋,却被某个护犊子的家伙一胳膊拦住。   “好吧,看在小朋友的份上,我就接下这个苦差事好了,”姜沛受不了地朝徐景祎翻个白眼,耸耸肩道,“反正收了报酬,我也不亏。”   说完,她绕着祝七转了半圈,“耳朵还真没了。”   祝七摸摸自己头顶,忽然想到徐景祎的异常,话到嘴边却还是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就在他兀自纠结的时候,姜沛打量的视线从祝七头顶滑向了徐景祎。   “你……”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用一声头疼而无奈的叹息代替了想说的话。   “回来再说,”徐景祎说,“这两天就麻烦了。”   “去吧去吧,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小草很快接纳了姜沛。两人离开时,姜沛抱着两只小猫崽冲他们摆摆手,小草坐在她脚边舔爪子洗脸。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船长和酥球一路上没怎么吵闹,安静地卧在航空箱里。车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祝七搂着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可爱靠枕,不知不觉歪歪斜斜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被徐景祎叫醒,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办理好入住手续。   进了房间,徐景祎打开阳台门,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祝七这才陡然清醒。   他小跑向阳台,视野霎时开阔,广阔的蓝色摇晃着粼粼日光,浪潮声像一刻也不停歇的雨。   祝七不禁“哇”了一声,激动地抓住身侧人的手臂:“我真的好久没看过海了,好漂亮啊!”   徐景祎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喜欢就好。”   他们住的不是酒店,而是离海滩更近的独栋小屋,在这里能更清晰地将风景尽收眼底,尤其每天的日升日落,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见。   小屋构造简单,一厅一室一卫,开放式的小厨房,阳台很大,有茶餐桌和双人的秋千摇椅。仓鼠的本嫩作祟,祝七一见摇椅就走不动道了,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只在这里待两天两夜,东西带得不多,两个人的衣服加起来也只装了行李箱的一半。唯二的大件就是两只猫。   如果从贵重物品的角度来说,倒是还有第三个“大件”。   祝七正晃着秋千,忽然听见一道快门声。循声望去,与镜头对视的瞬间听见了第二道快门声。   他忽然感到有点害羞,但更多的是好奇心:“这是从哪来的?”   行李是昨晚上他们一起收拾的,当时没见徐景祎往里头塞过相机。而且这个相机……无论是以人类世界还是动物世界的眼光来看,都是有些年头的款式了。虽然徐景祎有时表现得像个老干部,但这个东西还是和他不搭。   徐景祎翻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看见少年的身影完整地出现在图像里,他微微松了口气。   祝七凑过来,他答说;“这是我祖母的相机,今早上无意间找到的,没想到还能用。”   “你好厉害,还会拍照。”祝七说。   “不算会,只是小的时候跟祖母拍过一点照片,后来不太感兴趣,就没再接触。”   捡祝七兴致盎然,徐景祎将相机递给他:“你的家乡应该也有这个吧。”   少年骄傲起来:“有呀,我也会拍呢,我四姐是摄影师,她教过我。”   要不然他发在网上的那些小猫照片怎么会那么多人夸。当然,船长和酥球本身也足够可爱。   “是么?那试试。”   试试就试试,祝七端起相机,寻找了一下光线和角度,对着辽阔的海平面咔嚓拍下。   而后十分自信地亮给徐景祎:“你看。”   老式相机没有那么多可调整的功能,和现在先进的相机相比,它拍出来的画面既没有那么清晰的像素,也格外挑环境光影,这份硬件落后带来的年代感让照片蒙上一层别样的韵味。   仿佛这片风景他们已经一起看过许多遍、许多年。   徐景祎从数码屏幕上微微抬眸,视线落在少年等待夸奖的明亮微笑上。   视线倏地对上,祝七愣了愣,不自觉地操作着相机——   “咔嚓。”   快门声如同惊扰水面的蜻蜓,祝七回过神,做贼心虚似的慌忙放下相机。   徐景祎却轻笑一声:“怎么,我也是风景?”   祝七叽咕:“你不也拍了我……”   “因为你是啊。”   祝七一怔,徐景祎揉了揉他的脑袋:“进屋吧,先关上阳台,让那两个小东西出来适应一下。”   说完先进了屋,留下祝七在原地傻站着。   他重新拿起相机,翻出刚刚失手拍下的照片。   距离很近,男人的脸都没拍全,只记录下了那双深海般的眸子。   隔着一张数码屏与照片对视,祝七却止不住地心跳怦然。   -   船长和酥球对陌生环境没有立刻放下戒心,但也没有出现惊恐和应激的情况。   到午餐时,它们已经能够在小屋里闻嗅着四处转悠了。   适应良好,祝七长舒一口气。   为了陪伴船长和酥球,他们到达海边的第一顿饭吃得有些草率,是徐景祎叫人送上门来的海鲜拼盘。   祝七对海鲜的印象停留在上一次跟父母去海边玩,那是他十岁时候的事情。   “这个是什么?”他看着和拼盘搭配在一起的酱汁,这个颜色是酱油没错,但中间怎么还有一坨绿色的东西?   “芥末,”徐景祎夹起一只剥干净皮的白灼海虾,沾了点酱油,又在绿色的芥末酱上轻轻点了点,送到祝七嘴边,“尝尝?”   祝七先凑鼻子过去嗅了嗅,味道好奇怪,有点呛鼻。   他小心翼翼地张嘴咬住。   “怎么样?”   回答徐景祎的是少年蓦然皱起的脸。   他忍住笑,倒了杯水递过去,刚要安慰,就见祝七嚼吧嚼吧,一言难尽地咽下去,又咂嘴回味了一下,说:“好特别的味道。”   “讨厌么?”   “嗯……不讨厌。”祝七表情缓过来,有点期待地看向酱碟。   于是徐景祎又喂了他一只沾了芥末酱油的鲍鱼。   这次祝七的反应平淡了很多,甚至露出了细细品味后有些满意的神情。   咽下去后,他新奇地说:“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味道,‘芥末’是什么东西?好神奇呀。”   徐景祎一边投喂他,一边慢慢跟他说了些人类社会的海鲜吃法。   祝七听着,连连感叹人类真会吃。   诚然,动物世界有许多从人类世界传过去的美食,可千万年下来,很多食物的味道和做法和人类世界早已是大相径庭。   比如这个叫作芥末的东西,他就从没在动物世界听说过。或许是换了另一种名字,但至少他没吃到过这样的味道。   “……不要了,好饱,”拒绝了徐景祎夹来的不知道第几只章鱼腿,祝七仰天长叹着半瘫在椅子里,“你都没吃多少。”   “吃了。”徐景祎说。   “骗人,你看我肚子都撑成这样了。”祝七非常没有包袱地抚平衣服褶皱,给他看自己圆滚的肚子。   徐景祎的视线在上面流连几秒,淡淡地收回来:“你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你们人类不是有种说法,你这种行为就是在喂猪,”祝七说,“喂肥了就要宰掉吃肉。”   徐景祎筷子一顿,眉头微挑,说;“那,让吃吗?”   别有深意的语气莫名让祝七耳朵一热,虽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拒绝的:“才不要。”   徐景祎没说什么,将拼盘里剩下的东西吃完。   这个下午没有什么出行计划,原本的打算就是先陪两只小猫熟悉环境。祝七吃得太饱,陪船长和酥球在屋子里玩了会儿玩具便开始犯困。   “困了就睡会儿。”徐景祎轻声地哄。   祝七揉着眼睛:“跑来睡觉,感觉好浪费……”   徐景祎说:“反正是出来玩的,你想做什么都行。觉得可惜的话,我们可以多玩会儿再回去,一样的,嗯?”   “那好吧……”   祝七真的很困,蹬掉鞋子爬上床,搂着被子就睡了。   门窗都关好,两只小猫跑步出去,徐景祎冲它们警告了一眼,也脱掉外套鞋子,将少年怀里的被子抽走。   失去拥抱物的祝七立刻哼哼唧唧地摸索起来,最终如愿以偿地搂住了最熟悉的腰身。   船长和酥球在凶恶家伙的警告下轻轻打闹了会儿,便犹豫地来到床边。此时床上相拥的两脚兽都睡着了,船长观望片刻,忽然一跃而上,低头嗅嗅,在两人脚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下去。   见状,小白猫有点急,踟蹰两下,随即也跃了上去,闻嗅着贴紧船长趴下。   秋日的午后,海浪声阵阵,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朦朦胧胧地印在木地板上。   渐渐地,秋光倾斜拉长,缓缓爬上了床。   迷离的澄金色晖光落在眼睛上时,祝七悠悠醒转。   他抬手挡了挡光,感受到腰上的禁锢,双眼咪蒙地回头去找徐景祎。   翻身的动作同时也唤醒了身后的人。   男人刚醒来的嗓音有些低哑:“醒了?”   祝七含糊地“嗯”了声,“你怎么也睡了呀?”   “看你睡得太香,看困了。”   “噢……我们睡了多久?”   小屋里没有挂钟,祝七想挣开他的怀抱去拿手机看时间,徐景祎却收紧了手臂,把他箍了回去。   重新跌回徐景祎的怀里,梦醒得差不多的少年微微红了脸:“你……怎么啦?”   徐景祎像没睡醒似的,搂着他的腰背,脑袋埋进他怀里:“赖床。”   这是从未有过的亲昵姿势,祝七捂住发烫的脸,心想徐景祎不会听见他的心跳声吧……   “嗯?”怕什么来什么,怀里的脑袋动了动,突然将耳朵贴在他胸口,“怎么心跳这么快,是睡多了么?”   不要说啦!   祝七又羞又恼,抵住他的肩将人用力推开:“对、对呀,所以我要起床了!”   徐景祎抬眸看他。男人侧身躺着,睡乱的发凌乱地遮在眼前,与平时不同的慵懒感让他的眉眼多了几分勾人的性感。   尾椎忽地一阵酥麻,祝七慌忙避开对视,手忙脚乱掀被下床,这才发现船长和酥球居然也睡在床上。   这要是放在平时,他高低要发表一下惊叹,现在却没有这个功夫。   少年埋头冲进浴室,“哐”一下关上门。   徐景祎抬手盖住脸,听着浴室里偷偷摸摸的、显得格外欲盖弥彰的水声,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气。   随即有点想笑。   祝七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水声停了将近十分钟都还没出来。   时间再长下去就该叫人担心了,徐景祎来到浴室边礼貌地敲了敲门:“还好么,拉肚子了?”   什么拉肚子,拉什么肚子……   祝七蹲在浴室地上,臊得整只鼠都快熟透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只纯洁的仓鼠了!   “徐、徐景祎……”连叫名字都觉得格外害羞,祝七声音呐呐,“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帮我……”   “帮你?”   “……”   祝七捂脸,声音更小了:“内裤……”   外面的人没再重复他的话。   脚步声远去又靠近,接着门再次被敲响。   “挂门把手了,我去阳台吹吹风,你自己拿。”   然后是阳台门开的声音。   祝七已经羞到麻木了。   起身路过镜子,瞥见自己不知何时弹出来的鼠耳,他慌忙摁回去。   几分钟后,浴室门终于打开。   徐景祎回头,正看见少年鼠鼠祟祟地把洗过的内裤晾上。然后像是鼓足勇气似的,扭头朝这边走来。   在他说话之前,徐景祎先开了口:“过来,正好日落。”   这句话果然立刻转移了小仓鼠的注意力。祝七惊喜地走出来:“好美!”   金黄色的圆球悬挂于海平面之上,漂浮的云层被晕染成浪漫的玫瑰色,油画一般在湛蓝的画布上铺陈展开。   “等等,相机……”祝七赶忙回去拿相机。   略显粗糙的像素下,油画质感更甚。   祝七边拍边念叨好漂亮,方才的尴尬顿时抛诸脑后。   他出来得匆忙,阳台门忘了关,两只小猫在敞开的门边好奇地探头探脑。   徐景祎扫了它们两眼,对祝七说:“要不要下去散散步?我看这两只小东西也挺想出去的。下去也拍得清楚些。”   祝七回头看船长和酥球。   “哞呜~”   “喵呜——”   徐景祎;“它们说想去。”   祝七早早就买好的猫用牵引绳终于派上用场。   11月的海边虽然是旅游淡季,但这个时候气温也还算合适,仍然不乏错开高峰期前来游玩的居民和游客。日落时分,海滩边聚集了不少观看和拍摄日落的人群。   两人带着猫,没有往人群密集区挤。   但他们手里牵着的猫还是引来一些人的围观和搭话。船长和酥球在户外反而没有在室内那么拘谨,不知是不是曾经流浪锻炼出来的胆子,离开家门反倒像是回家一样。一路下来都快成了小明星。   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祝七牵着两只小猫,拍摄落日的任务就落到徐景祎的手上。   男人架着长臂,摆弄相机的模样看上去冷淡,其实很认真。   祝七出神地望着他的侧脸,暮色金黄,被举起的相机遮挡,在徐景祎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心脏仿佛也随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底。   真是奇怪。   明明徐景祎还在身边,想念就开始涨潮了。   还有多少天?   十一天?还是十天?   “……徐景祎。”祝七很轻地叫他的名字,声音被浪潮声吞没。   可徐景祎给了回应:“嗯?”   这声回应像是一个开关,祝七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承受不住地又滚落下去。   相机跌落在沙滩上,微微下陷。   徐景祎捧住他的脸,拇指擦去不断滚落的泪珠,嗓音里罕见地混入了慌乱:“怎么了?”   泪眼婆娑中,祝七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那双在晖映下蓝得愈发清透的眸子却清晰可见。   于是哭得更凶了:“我……我要走了……”   捧着他脸颊的双手紧了紧,似是有些发僵。   “……走去哪?”   还能去哪?   “回家……还有……十天,我就要回家了。”祝七哭到声音都在发颤。   徐景祎没有说话,僵直的手指不停地替他擦眼泪。   祝七哽咽:“对不起,我……我那天偷偷联系了五姐,因为你……我好像在害你变得不正常……”   面前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压抑地沉着嗓音:“为什么这么说?”   祝七断断续续地,将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发现的种种异样一一道出。   他抓住徐景祎胸前的衣服:“如果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不想走……”   徐景祎喉结滚了滚,下一秒,祝七被用力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痴痴愣住,眼泪停了一下,紧接着淌得像是再也停不下来。   “呜……徐景祎……”   无助的呼唤声闷闷地埋入胸膛,带动的震颤像是一把锥子凿在徐景祎心口。   等到怀里的人似乎平静了一些,徐景祎松开祝七,一点点轻柔地擦掉他的眼泪,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是我。”   祝七抽噎着,抬着通红的眼茫然地看他。   徐景祎措辞片刻,说:“其实——”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越说,祝七的神情变得越迷茫,手也抓紧了他的衣服,不安道:“你、你慢点说,我听不见……”   徐景祎噤声,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像他当初也听不见祝七对另一个世界的关键描述一样,他所说的,也被消音涂抹,无法传达过去。   他咬了咬后槽牙,头一回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徐景祎脸色很差,祝七眼看着又要哭了。   “别哭,”徐景祎重新捧住少年的脸,“你只需要知道,你看到的那些异常,和你没有关系。”   祝七憋着泪:“你怎么知道……跟我没有关系?”   “因为我从小就是这样。”   祝七抽噎一下,登时在震惊中忘了哭泣:“你……你难道也是……”   他想问,你难道也是从动物世界来的吗?   “不是,只是……和你有点像。”   祝七又茫然了。   意思是说,人类世界也有兽人吗?   “总之,你不要担心,嗯?”海风将少年的鬓发吹乱,湿哒哒地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徐景祎拂开那些湿发,悄悄地用着小法术将他脸上的泪痕烘干。   突如其来的干燥让祝七一愣一愣的,他呆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蛋,一副宕机的模样。   显然刚刚情绪失控过,思绪都是迟缓的。   徐景祎忍不住,再次将少年搂进怀里,手掌揽住他的后脑,轻轻揉着他卷曲蓬松的白发。   “你刚刚说,还有十天,对不对?”   埋在他胸口的脑袋点了点。   嗅着徐景祎身上的味道,祝七攥着他腰侧的衣料,很小心、却又很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   再过十天就闻不到了,他要多闻闻,记住这个味道。   要深深地记住,让世界法则都抹不掉。   “十天也好,”徐景祎低低的声音从耳边到胸膛,在他鼻尖震动,“我们谈场恋爱,好不好?” 第60章   祝七一直知道自己是只比较迟钝的仓鼠。   上学的时候,他曾有个好朋友,是只黄金仓鼠。他们不同班,那只黄金仓鼠经常会忘带课本跑来问他借,只要有空就会来找他玩,就连周末也时常约他出去,还经常会给他送礼物。祝七很感动也很高兴,每次都精心地挑选回礼。   直到那只黄金仓鼠生日,对方一边说着喜欢一边要亲过来时,他才惊觉原来只有自己在傻乎乎地玩友情游戏。   后来他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类似的情况其实发生过很多次,可他总是过后才察觉。   对别人的感情尚且如此,从没喜欢过谁的他对自己的感情只会更难觉察。   好在此刻一切都还不算晚。   祝七抱住徐景祎,开口时带着哭腔:“好。”   环住他的手臂微微地收紧了。   这时手上的牵引绳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船长扒拉着他的裤腿:“哞呜!”   这才想起沙滩不止他们两个人,祝七匆匆退出徐景祎的怀抱,环视一圈,发现真的有人在看他们,脸上顿时漫上血色。   扒着他裤腿的船长又叫了一声,扯着牵引绳往酥球那儿去。而酥球正在刨沙子,似乎把相机当成了什么脏东西,准备埋起来。   “啊,相机!”   祝七火急火燎地把相机从沙子里捞出来,又吹又拍地扫去上面的沙子:“不会坏吧?”   按了几下,幸好还是正常运作的。   他顺手翻了翻照片,看见了许多张自己的照片。牵着两只小猫的背影、蹲下逗猫的时候、在花坛边弯腰看花的时候、被路人因为遛猫搭话的时候、走在沙滩上,被金灿灿的夕阳光包裹的时候……   “你怎么偷拍了这么多……”祝七红着脸嘟囔。   徐景祎从他手里接过相机,“因为好看。”   祝七耳根酥麻,闪身躲过,把两只小猫的牵引绳交过去:“我也要拍。”   从刚才开始,他就不怎么敢和徐景祎对上视线。   除了为自己刚刚当众掉眼泪感到丢脸,还有就是——他和徐景祎,应该是在谈恋爱了吧。   恋人,都是怎么相处的?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成为恋人后该做什么。   牵手?拥抱?这些他和徐景祎好像都做过了,在他还懵懵懂懂、没有察觉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和徐景祎做过了一些很亲密的事情。现在想来,那些事情如果换一个人做,他只觉得讨厌。   他的身体比他迟钝的大脑更早地认清了心意。   但是更亲密的……   想到屋子里晾晒着的那条内裤,祝七抬起手臂,把脸藏在相机底下。   镜头正对着徐景祎,男人侧目看过来,落日下的双眼是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祝七心头一动,“咔嚓”按下快门。   他微微拿下相机,仍然遮着自己的半张脸:“你不要这样看我……”   徐景祎:“为什么?”   祝七支吾。   “我看看自己的男朋友,也不行么?”徐景祎又说。   这下祝七连支吾都支吾不出来了。   徐景祎偏不允许他沉默:“看来是不行?”   “……我没说不行。”祝七咕哝。   “可我的男朋友不看我,好像还是在拒绝啊。”   “……”   祝七扭捏着慢慢抬眸,撞上男人低垂含笑的眸子。   “你总是捉弄我。”他哼哼唧唧。   “因为可爱。”徐景祎似乎总能找到理由,说着伸来一只手,没有催促,但意思非常明确。   祝七的手搭上去得小心而矜持,接着被整个握住,扣紧。   五指都被紧紧缠住,挣脱不了分毫。他也不想挣脱。   夕阳缓缓落下,火烧似的云逐渐被蔓延的夜色吞噬。   沙滩上的人群接连离开,他们离开时被一位摄影师叫住了步伐。   “冒犯二位了,你们刚刚在夕阳下拥抱的样子很美,我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想问一下是否可以公开发表?二位介意的话,虽然有些可惜,但我会删掉照片的。”   这等于是在说,我刚刚看到你丢人的样子了,祝七有些羞窘,但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只好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说:“不用,我们不介意。但照片可以发我们一份么?”   “当然!”   和摄影师交换完照片和联系方式,他们牵着手离开了沙滩。   船长和酥球玩得浑身都是沙子,回到小屋,他们一人一只,将两个小家伙清理了一番。   祝七先打理好船长。他蹲在地上,抚摸着船长的背,下巴搭在膝盖上看徐景祎动作。男人神情冷漠,但用宠物湿巾揉搓酥球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他不禁想,当初徐景祎照顾仓鼠的自己时,在别人眼中也是这样吗?   忽然听见笑声,徐景祎倏地抬眼,像是在询问。   “没什么,”祝七小声说,“就是想到我刚来你家的时候,你可凶了,”   徐景祎无可辩驳。   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真是神奇。当初连养仓鼠都觉得麻烦的自己,现在居然在这么耐心地照顾他家仓鼠捡回来的猫。   “不高兴的话,你可以再咬我几口。”徐景祎说。   “不要,”祝七哪里舍得咬,“我才不是那么记仇的仓鼠呢。”   “是吗?”   一副不信的语气,祝七轻哼一声,抱起船长:“我想看看刚才的照片。”   “手机在桌上,密码0227。”   祝七按完密码,才发现这不是他的生日吗?   他忘了徐景祎是什么时候问的,当时好像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没想到真的被记了下来。   可惜……这是动物世界的日期,在人类世界,距离这个日期还有半年,他等不到了。   就算回到动物世界,这个日子也已经过去了。不知道来年生日时,自己是否还记得关于徐景祎的一切。   祝七甩甩脑袋,决定至少在这十天内不要去想这些。   徐景祎的手机上没有冗杂的软件,他点开相册,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摄影师传来的照片,有七八张呢。   正要点开大图,余光忽然扫到上面的几行图片。   祝七愣了愣,好像都是自己啊?   而且角度还很奇怪,是徐景祎家的客厅……   他随手点开一张,放大后,能看清确实是徐景祎家的客厅,画面微斜着对着沙发,而自己正趴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手机。   往前划,又是一张他窝在沙发里抱着靠枕看电视的模样。   再往前,还是自己……   不知往前看了多少张,祝七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是沙发没错,还是他没错,但是从人类变成了一只仓鼠!   仓鼠形态的自己正趴在遥控器上看电视。   这画面,这姿势,祝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   点开详情看一眼时间,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不断飞掠而过的问号和惊叹号。   ……   酥球是一只不配合的小猫。或者说,它只配合祝七。   不过徐景祎有别的办法治它。   不过长毛猫打理起来不如短毛那么简单方便,终于把脏兮兮的小猫清理干净,徐景祎一松手,小白猫便火箭似的冲了出去。   他又清理完身上的猫毛和满地的狼藉才离开浴室。   可回到厅内,他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某只小仓鼠盘腿坐在小沙发上,双手环胸,神色凝重,散发着幽怨的气息——他刚刚谈上的男朋友,似乎生气了。   徐景祎走近两步,祝七出了声:“你先别过来。”   确实是在生气,但是就连生气也软得像块年糕。   他原地站定,等待发落。   视线扫到祝七面前的手机,心下七八了然。   祝七只是迟钝,不是愚蠢。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已经大致厘清了情况。   他憋了又憋,越想越委屈:“你早就怀疑我了……”   那些很明显是监控画面,从时间来看,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暴露自己是只不普通的仓鼠,而徐景祎不仅骗他监控坏了,还在默默地记录他的“罪证”。   而且徐景祎分明就和华阿姨认识!   不,不是华阿姨,是华老师!   真是可恶又卑鄙的人类,欺骗仓鼠的讨厌鬼!   祝七气呼呼,他抿唇瞪着徐景祎,想要兴师问罪,对方却忽然把手递到他嘴边。   这次他毫不客气,一口咬住。   边咬边含混地撒气:“坏蛋!”   “嗯。”   “监控根本没坏!”   “嗯。”   “讨厌你!”   徐景祎不“嗯”了:“对不起。”   祝七咬着他的手生闷气。   “要听解释么?”徐景祎任他咬着,眉头都没皱一下,在床边坐下。   “……不要。”   其实祝七能明白徐景祎的做法,换做是自己,如果发现自己养的宠物和普通的小动物不太一样,他可能也会用这种做法来默默观察。   但是作为被观察的当事鼠,他还是有点不开心!   而且,而且那些监控截图……   祝七的情绪从气愤慢慢转为了羞愤,他松开嘴:“我在客厅做什么,你是不是全都从监控里看见了……”   看见就算了,这人怎么还截图存下来呀?   好丢脸。   “嗯,”徐景祎顿了顿,去拿手机。   祝七捉住他的手腕:“干什么呀?”   “删掉,”徐景祎说,“你不是讨厌么。”   祝七沉默一下,小声问:“你为什么要截图存下来?”   “很可爱,”徐景祎看着他,“我很喜欢。”   祝七感觉自己像个气球,而徐景祎这句话仿佛一根针,戳得他“咻”地就漏了气。   他耳朵微红:“你这样,在人类世界里好像叫做‘变态’。”   徐景祎问:“谁教你的?”   “网上看的……”其实是姜露曾经在群里说过的一件事,是她一个朋友被跟踪狂监视,偷拍了好多好多照片,不过后来事情顺利解决了。   徐景祎半晌没说话,只能沉默地继续去拿手机。   没想到再次被摁住。   少年红着脸,扭扭捏捏:“还是别删了……”   “为什么?”   “……我,我不讨厌。”   徐景祎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微沉,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温度,连带着祝七都觉得有点热。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毕竟姜露说起她朋友的遭遇时,很是愤怒和嫌恶,可祝七一想到徐景祎总是透过监控看着自己,还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保存下来,随着羞臊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雀跃和满足。   尤其当徐景祎说很喜欢之后。   片刻,徐景祎收回手,顺势也将他的手从腕上卸下,反手捉住。   “乖乖。”   他低声唤着这个曾用在宠物仓鼠身上的名字,诱哄似的,亲昵得叫人浑身发软。   祝七感觉到他的靠近,长睫微颤地抬起。   “可以亲你么?”   祝七想问,亲哪里?   可徐景祎的目光在他唇上一扫而过,答案昭然。   他心跳怦怦,正要点头——   “喵呜!”   酥球和船长不知因为什么事缠斗起来,两只小猫在地上滚来滚去,木地板咚咚地响。   祝七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转移:“不要打架——”   下意识地管完,他意识到什么,看向徐景祎,无措又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像做错事。   徐景祎:“……”   可这怎么会是祝七的错。他揉了揉男朋友的脑袋安抚,面无表情地想,真不该带这俩小东西来。   现在送回去还来得及么? 第61章   船长和酥球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最终以酥球的翻肚皮讨好作为结束。   刚刚还厮打在一起的两只小猫转眼又贴在一起舔毛。   送是送不回去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入夜后,最热闹的当属沿海的集市一条街,长长的步行街张灯结彩,望不到头似的,路边一排商铺,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即便是11月的淡季,这里依然人来人往,7、8月旺季的热闹可见一斑。   徐景祎带祝七去了一家特色菜馆,饭后,两人逛起集市。   祝七很是新鲜地东张西望,现在不用全副武装地走在人类世界的熙攘中,这或许是以后再也不会有的经历了,他很珍惜,每一家摊店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这个这个,我们那儿也有!”每当看到和动物世界相似或是一样的东西,他都很兴奋,这会儿正拿着一个陶制摆件对徐景祎说,“不过在我们那里,这个不是轻易能买到的,放在家里算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摊主只当是哪个地方的小习俗,闻言赶紧招揽生意:“小帅哥,你别说,我们家的这些看着不也喜庆吗?你看,这边还有各种形状的,这小鲤鱼,寓意年年有余,这个龙啊麒麟啊……都是祥瑞,招财保平安啊,带一个走?”   祝七有些心动。   倒不是图吉祥,而是在家乡少见的东西,没想到这里竟然随处可见,价格也很便宜。   老板边说边拿起一个龙的摆件递过来,祝七正要接过来看看,徐景祎忽然将另一个递过来:“这个不错。”   祝七自然是更顺手接他递来的东西,发现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白虎。   这种模样可爱的物件,很显然不是徐景祎的喜好,但他立刻便想到了从那天到现在,仅在徐景祎睡着时见过一次的兽耳。   祝七很笃定那就是老虎的耳朵。   在沙滩上时,徐景祎似乎说了些什么,可他没听见。或许是当时思绪混乱,没有仔细听。   只记得徐景祎说,那些异常的兽化和自己没关系,而是从小如此。   不是兽人,却又类似。   祝七能想到的只有人类世界的那个概念——妖。   就在不久前,这个概念还按在自己头上。   所以其实徐景祎才是那个妖。结果之前那么长时间里,他都在欺骗仓鼠,还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和自己相处……   这次祝七却并不觉得生气。   他知道妖在人类世界中是一种存在于传说里的生物,人类对他们有着无穷的遐想,可那些都是基于虚构的基础上,现实中,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或者说,人类也并不知晓世上是否存在妖神鬼怪。   想到自己被误认为是妖的时候,徐景祎曾神色凝重过。再想想自己那段时间的躲躲藏藏、小心谨慎,祝七埋怨不了徐景祎的隐瞒。   就像每个世界都有它的运作规则,也许在人类世界中,这才符合世界法则。   祝七高高兴兴地买下了这只小白虎摆件。   那些龙啊麒麟啊鱼啊,在他眼里都不如这只小白虎。   “就这么喜欢?”见祝七爱不释手地来回端详,徐景祎问道。   “嗯!”   “你不是喜欢猫么?”   祝七正要说话,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流撞到,靠在了徐景祎身上。对方道了声歉,他说着没关系,下一秒被徐景祎牵住了手。   “人多,小心点。”男人五指温柔而强势地挤入指缝,牢牢扣住。   “噢。”祝七悄悄地回握。走出几步,他小声又说:“因为是你我才喜欢的。”   徐景祎没说话,回应他的是手上收紧的力道。   再往前走就进入了小吃街的区域,祝七顿时眼睛都亮了。   烤冷面,来一份;冷锅串,来一桶;锅盔、烤翅、炒酸奶……   半圈兜下来,手里东西多得快拎不住。   相处这么久,徐景祎对他的食量早有认知,见差不多了,出声阻止:“先把这些吃了,凉了不好吃。”   祝七很听话:“噢。”   小吃街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几乎找不到空置的座位,两人稍稍绕远了一点,终于在花坛边找到一张未被占领的长椅。   光是吃的就满满当当地堆了半张椅子。   东西刚放下,祝七又看见一家冰淇淋摊:“我再去买个冰淇淋!”   说着就跑走了,生怕被徐景祎拦住说不许。   几分钟后,他捧着一碗冰淇淋球凯旋,叨叨咕咕:“人好多呀,这个草莓味的差点就没有了,我这是最后一个。”   他说着挖了一勺喂到徐景祎嘴边:“很好吃,没那么甜,你要不要尝尝?”   其实就算甜,只要是祝七喂的,徐景祎都会照单全收。   他抿掉勺子上的冰淇淋,浓郁的草莓味溢满齿腔,甜度倒是在可接受范围内,“还不错。”   徐景祎的“还不错”,其实就等同于“好吃”了。   祝七满意地挖了一勺喂给自己,发现徐景祎一直盯着:“你还要吃吗?”   说着他又挖一勺别的口味打算让男朋友尝尝,就听他男朋友说:“看来你上网没学到这个。”   祝七眨眨眼:“什么?”   徐景祎视线微微下滑,落在他的勺子上,说:“间接接吻。”   祝七愣了愣,低头看看勺子,又看看徐景祎的嘴唇,最后想想自己刚才的一系列举动……   看着少年忽然泛红的耳朵,徐景祎说:“原来学到了啊。”   祝七默默撤回递到一半的冰淇淋,却被扣住了手腕。徐景祎凑过来,吃掉微融的冰淇淋。   “没有刚才的好吃。”他松手坐回去,评价道。   好一会儿,祝七才缓缓收回手臂,吃了口刚才的草莓味,满嘴的香甜:“嗯……我也觉得。”   他买了三个冰淇淋球,在徐景祎令人害羞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完,祝七低头去拆其它的小吃,边拆边说起小时候吃东西闹坏肚子的事:“后来三哥还是不太让我在外面吃东西,五姐和六哥总是会偷偷带我出去。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带我去吃夜宵的,谁知道他们也不让我吃,就让我看着,还说是看我太可怜了,所以才让我看看,闻闻味儿,就像人类有个典故,叫望梅止渴那样……真是太过分了。”   虽然是在抱怨和控诉,但语气中没有责怪,只有被偏爱的幸福。   “后来呢?”徐景祎张口接住他边抱怨边分享过来的章鱼小丸子。   “后来……我馋哭了,”现在回想起来,祝七为曾经幼稚的自己感到羞耻,赶紧埋头塞一颗小丸子,“五姐和六哥见我哭了,那天晚上给我买了好多吃的,第二天被三哥知道了,从此禁止我们三个外出吃夜宵。”   徐景祎带着明显的不相信问:“真没再吃?”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越是三哥不允许的,五姐六哥就越喜欢干,还喜欢带上他一起。他们三个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在和三哥玩捉迷藏,总能找到方法偷溜出去。直到某天家庭体检,祝七一上称,发现自己体重飙升,这回不用三哥捉,他自己就吓得再也不跟五姐六哥夜半三更出去偷吃。   徐景祎捏了把他腰间的软肉,挑眉道:“看不出来胖过。”   有点痒,祝七躲了躲。   章鱼小丸子吃完了,连着吃几样油腻的东西,他挑挑选选,决定下一个用水果捞来解解腻。叉了块哈密瓜送进嘴里,他咬着叉勺问:“那你呢?”   “嗯?”   “我也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祝七想起那天徐景祎生日时和家人朋友相处的模样,和平时不太一样。   会开玩笑、会跟朋友斗嘴,那样松弛的模样,他很喜欢。   后来在烧烤师,大家聚在一起,徐父徐母像是故意似的,对着他说起徐景祎小时候的“糗事”,但是很快就被徐景祎制止了,快得他都还没听出什么来。   他见过徐景祎小时候的照片,从那些照片构建起的想象中,小时候的徐景祎和现在似乎差别不大。   徐景祎沉吟:“我小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精彩的事。”   “你随便说说嘛,什么都行,”祝七看着他,忽然道,“对了,你下巴上的这道疤是怎么弄的?”   “这个?”徐景祎摸了摸下巴上的疤痕,“我自己挠的。”   “自己挠的?”   祝七凑近了些惊讶地打量,人的指甲能挠出这样的伤口吗?那得下手多重?   “算是,”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徐景祎补充道,“当然不是用这副模样弄伤的。”   祝七困惑几秒,领悟了他的“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是变成兽形时挠的?如果是猛兽的爪子,确实和这个伤口比较符合……   “还记得我说过,十五岁的时候我生过一场病么?”见祝七点头,徐景祎继续说,“病愈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会做梦。有次醒来就发现下巴受了伤,对比了一下伤口,发现是我自己挠的。”   “是不是因为梦见下巴有虫子,所以一挥手挠到的?”祝七比划着拍蚊子的动作。   “不是。”   “那是什么样的梦?”   徐景祎说:“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做过梦。”   祝七忧心道:“那真是好危险的梦……后来还会经常这样吗?”   “过了大概半个月就好了,没再做过梦。”   祝七伸手摸他下巴上的疤痕,徐景祎没躲。少年动作轻轻的,指腹的在皮肤上摩擦,带来细微的瘙痒。   “觉得丑么?”徐景祎问,“不喜欢的话,就把它遮起来。”   祝七摇头,他怎么会觉得丑,在他眼里徐景祎就连疤都是好看的,但他有些好奇:“怎么遮?”   只见徐景祎拿住他的手指,在那道疤上摁了一下。再挪开时,那处皮肤竟然完好无损,看不出来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祝七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再摸上去,手上却还是有摸到疤痕的触感。   可是肉眼上却什么都看不出。   这下他连吃都顾不上了,很是惊奇地在他下巴上东摸摸西摸摸:“怎么弄的?好神奇!”   “只是障眼法。”徐景祎任由他摸。   “法术?”   “嗯。”   这就是神怪传说里的“法术”吗?有种幻想成真的感觉,祝七连珠炮似的说:“那你还会别的吗?我看那些故事里,妖都是会很多法术的,还会操控别人的神智……这个我不太喜欢,还说道行高深的妖能够修炼成神仙什么的,真的吗?”   “妖?”徐景祎口吻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嗯。不过不能影响别人,回去再给你看。”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祝七开始收拾东西。   法术可比吃的有趣多了,祝七三两下把垃圾收拾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拎上剩下没吃完的,催着徐景祎火急火燎地回了小屋。   门一关,落上锁,拉上窗帘,少年期待地搬好小板凳:“可以了吗?”   船长和酥球本来在床上贴着睡觉,被突然回来一阵动静的主人吵醒,也坐了起来望着这边。   徐景祎:“……”   徐景祎有些无奈,朝看热闹的两只小猫的方向泰勒抬手,微微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接着只听“喵呜”一声,酥球竟然像被一股力量拽过来,转眼间飞到徐景祎手里,被揪住了后颈皮。   酥球懵懵的,船长也懵懵的。   祝七“哇”一声,眼睛睁得溜圆:“好厉害!还有吗还有吗?”   像是在观赏什么表演。   徐景祎把猫脸懵逼的酥球放回床上,单手掐了个简单的诀。   下一秒祝七身后传来一声猫叫,他扭头看过去,电视柜上坐着的赫然是此时不该出现在这的小草!   “小草!”他惊喜地起身过去,打量两下,试探地用手撸了一把——是真的!   他挠着猫咪的下巴,“小草”眯着眼仰起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祝七叹为观止,紧接着想到,小草在这儿,那呼呼和噗噗怎么办?   他扭头想问徐景祎,却扑了个空——徐景祎原先站立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他一愣:“徐景祎?”   又往浴室的方向探头看了眼,灯黑着,也没人。   再回头时,电视柜上的“小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昨天就放在那儿的一个烟灰缸。   “徐景祎……你在哪呀?”   就在祝七去掀窗帘的时候,腰上一紧,他被捞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在这,”徐景祎搂着他,“吓到了么?”   祝七转了个身面向他,惊呼出声:“你的头发!”   男人的一头黑发此时变成了银白色,和徐母的白发如出一辙。   祝七上手摸了摸,又摸摸自己的,说:“这也是变的吗?”   “不是,”徐景祎说,“这才是原本的发色。”   祝七顿时想起前段时间在他脑袋上发现的白头发,原来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呀。   “真好看,”祝七又摸摸,由衷地说,“我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黑发么?”   徐景祎抱着他坐下,将人放在自己腿上。   祝七还在摸头发:“也喜欢。但是你现在跟我一样了。”   他喜欢和徐景祎有相同的地方。   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没有那么远。   徐景祎的头发成了祝七新的心头好,直到睡前,小屋熄了灯,月光温柔地落在白沙窗帘上。他趴着,忍不住对徐景祎的头发摸了又摸。   “你既然会这么多的法术,平时怎么一个都没用过呀?”祝七边摸边问。   徐景祎平躺着,手臂非常自然地半揽着他:“用过。”   “什么时候?”   “你看不见的时候。”   听出他戏弄人的意思,祝七撅了噘嘴,翻身躺下。徐景祎也跟着翻了个身,侧躺着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祝七乖巧地贴着他,这个他们做过许多次的姿势,此时却好像有了新的含义。   他仍是徐景祎的仓鼠,徐景祎却不再是他的主人。   他们有了更亲密,也更令人心动的关系。   睡着之前,祝七迷迷糊糊地想,既然现在能确定自己没有影响到徐景祎,那十天后,应该也不用立刻回到动物世界了吧……   -   第二天的天气依旧不错,祝七早上睡到自然醒,睁眼发现徐景祎没把头发变回去,非常开心地摸了两把。吃过早餐,他们穿戴齐整出门。   这个季节还是可以下水的,前提是不怕冷的话。祝七显然不怕,但徐景祎不允许,最多让他脱了鞋在海边打打浪。   祝七在刺骨的海水里站了没到三分钟,就认输地上了岸。   不过就算不游泳,也有许多其它的项目可以体验。徐景祎租了潜艇,逛完海底,他们又被热气球带着在天上兜了一圈;下午是祝七在出发前就一直很期待的海钓,他们登上徐景祎租的船,在海面上飘飘浮浮,拎着钓竿悠闲地晒太阳。   当然,成果也非常感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连一向无所不能的徐景祎都是两手空空。   归还船只时老板还安慰他们:“正常,正常,出去吹吹风心情也好呢。”   祝七不服输地拎着小桶又去赶海。   这次的结局还算喜人,徐景祎总能很精准地找到哪里有活物,祝七就在他定位的地方挖,收获了满满一桶肥硕的海味。   有对情侣见他们一挖一个准,观望片刻,忍不住拎着空桶过来取经。祝七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去看徐景祎。   徐景祎神情冷淡,给的答案却很诚实:“靠感知。”   但这显然不是小情侣想要的答案,他们也没生气,反倒觉得有趣地和祝七闲聊起来:“对了,今晚上这边有场露天电影,你们来吗?”   今晚上他们本来也没做什么打算,玩了一天,休息为主。这番话勾起祝七的兴趣,他期待地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好。”   钓鱼空军的小仓鼠最后满手沙子,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终于满足了。   这桶海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今天的晚餐。祝七又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芥末酱油。   徐景祎去洗碗,祝七把桌子擦干净,陪船长和酥球玩了会儿,看一眼时间,起身去给两只小猫拿牵引绳:“快点快点,要开始了!”   露天电影是临时举办的,那对小情侣也是下午才在沙滩边的告示板上看见。祝七和徐景祎一人牵着一只猫,到达时沙滩上人并不多。   这场电影不需要票,想看的自己找个空位就好。   还没打招呼,那对小情侣就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招招手:“我们给你们占了座,要过来吗?”   空位还有很多,不一定要坐过去,但祝七对两位新结交的露水朋友很有好感,拉着徐景祎坐过去。   女生看见他们手里的猫:“嚯,你们还带猫出来玩呀?它们居然不怕吗?”   “不怕的,它们胆子很大。”   祝七把船长抱起来,淡定的船长冲女生友好牛叫:“哞呜?”   “哈哈哈,它叫声好特别,好可爱。”得到祝七的许可,女生伸手摸了摸船长,“我们家也养了两只猫,就是胆子特别小,家里来陌生人就吓得半死。”   她说着拿出手机翻着自家小猫照片给祝七看,祝七直呼可爱。   听到两脚兽夸别的猫,被迫待在徐景祎怀里的酥球不乐意了,喵喵叫着吸引注意,站在徐景祎腿上不停地用脑袋撞蹭着祝七。   女生笑道:“你的这只小猫是吃醋精呢。”   在徐景祎的威慑下,酥球很容易被哄好。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下小猫,酥球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祝七怀里。   电影很快便开始了。   夜晚的海边,风吹浪远,放映的电影自然也是浪漫的片子。这是一部有些文艺的爱情片,祝七听身边的小情侣不时交头接耳,仔细听能听到是在小声地分享观看心得,显然不是第一次看。   与其说是爱情片,看到后面,不如说这是一部追寻自我的理想剖析的电影,只不过以爱情作为一个展开的基底。   他们坐的位置靠后,临时搭建的露天电影,又是文艺片,本来就不多的人到了后半程变得更为稀疏。   身边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消失了,祝七再扭头看时,身边的那对情侣已经离席。   幕布上,正演到两位主角在大雪中流泪吻别。他们彼此相爱,却因沉痛压下的各种现实因素不得不分开。   祝七有些出神,抚摸着酥球的动作渐渐停下,忍不住扭头去看徐景祎。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对上一双琉璃般的蓝色眼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徐景祎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自己。   又或许,他一直如此。   幕布上,两位主人公的吻被大雪覆盖,祝七听着舒缓悲伤的背景音乐,小声地问他:“你怎么不看电影,不喜欢吗?”   徐景祎淡声说:“还行。只是更想等你看我。”   祝七心头一软,在伤感的电影氛围中,他的心脏却因恋人的一句话怦然跳动。   徐景祎俯在他耳边问:“想去看烟花么?”   ——这是电影中,两位主人公第一次接吻前的对话。   电影最终还是没能看完。   徐景祎买了两盒烟花棒,他们回到小屋阳台上一根根地放。   从阳台还能看见远处的露天电影,此时还在坚守阵地的人不多了。隔得太远,看不清画面,远远的像是一盏不断闪烁的灯。   祝七趴在阳台栏杆上,听见徐景祎问:“你的家乡有这个么?”   “有呀,小的时候经常玩,”他高高举起烟花棒,炸开的金花缓缓往下爬,就快熄灭时,点燃了徐景祎拿来的另一根烟花,“不过我觉得,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   燃尽的烟花棒放在一旁,祝七接过新点燃的,在徐景祎眼前晃了晃。   等到火光坠落到能看清徐景祎的眼睛时,他向前踮起脚。   少年青涩的亲吻落在下巴上,这根烟花棒也燃尽了。   祝七已经很努力踮脚了,还是只能亲到下巴,红着脸嘀嘀咕咕:“你怎么这么高……”   话音未落,腰被揽着往前带了带。   他羞涩的抱怨被徐景祎吞入唇齿之间。 第62章   祝七没有接吻的经验,只懂得嘴对嘴。   当徐景祎咬住他的下唇轻轻啃咬时,阖上的长睫止不住地发颤,他攥紧了对方的衣服,在生理反应之余,好奇地模仿着回应。   少年羞怯而大胆的举动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刺激。   徐景祎微顿,退开毫厘。   下一秒祝七脚下一轻,被抱起放在了阳台栏杆上。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吻接踵而至。   身后没有支撑,不安全感让他本能地攀住徐景祎。   舌尖顶入口腔,祝七无助地呜咽一声,双手紧紧地抓住徐景祎肩头。腰背被略显强势的力道扶住,只能被动承受。   电影温柔的片尾曲和着夜晚的浪潮声被风吹来,有点冷,可紧贴在一起的双唇和身躯却是热的。   直到片尾曲婉转结束,风里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徐景祎的离开像是将浑身的力气也一并抽走,祝七往前趴在徐景祎肩上,埋着脑袋默默调整呼吸。同样些许紊乱的气息喷洒在颈侧,他颤了颤,忍不住收拢双臂,紧紧地搂住面前唯一可依靠的人。   接吻之后,一般要说什么?   祝七用不甚清醒的思绪想着。   还没等他想出来,身体忽然一个激灵——徐景祎一手揉着他的脑袋,摸着摸着便捏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鼠耳朵。   “乖乖,”男人在他耳边含着笑低声地说,“心跳好快。”   心事被点破,祝七慌忙把兽耳收回。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仔细一听,他红着脸抬头:“……你也是。”   徐景祎没说话,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双臂一托,将祝七整个抱起来,像抱小孩儿似的,带他回到室内。   这是在海边的最后一晚,接过吻后,某种屏障似乎也打碎了。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距离,多了几分别样的亲昵。   徐景祎洗漱完毕熄了灯上床,祝七非常自觉地滚进他怀里,得到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   “好像以后不需要抱枕了。”徐景祎说。   祝七心想,其实或许早就不需要了。   脚边有重物压下来,他抬头瞅了眼,是船长和酥球。   原先只被允许在固定范围内活动的小家伙,现在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登上有徐景祎在的床,还挨在他脚边睡觉。   祝七问他;“你不生气吗?”   徐景祎:“气什么?”   “它们上床了。”   徐景祎捏着怀里人的脸蛋,看都没看两只猫一眼:“嗯。”   祝七说:“你以前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对此,徐景祎表示:“你不喜欢的话,我让它们下去。”   “别!”   生怕船长和酥球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床上居留权,可看见徐景祎微微勾起的嘴角,祝七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   他幽幽地盯着徐景祎,试图退开,未果。   徐景祎早有预料似的把他往怀里摁了摁。   “我以前确实不会做这种事,”他挑眉道,“所以,这都是因为谁?”   爱屋及乌。   徐景祎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深刻地理解这个词。   他依然不觉得这两只小猫可爱在哪,但祝七喜欢,觉得它们可爱,那便是吧。   祝七说:“你一开始对我也很凶。”   记仇的小仓鼠,徐景祎捏捏他的脸颊,说:“如果当初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一开始就不会成为徐景卉的仓鼠。”   不过这些说得再多,也只是假设罢了。   祝七往他怀里钻了钻。   这种事,徐景祎也决定不了。就连宠物基地都不能保证动物们会落到哪户人家。   徐景祎收紧手臂,在他后颈处轻轻抚摸,忽然问:“疼么?”   “嗯?”   “不是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经常会咬你么。”   祝七这段时间都快习惯半夜被咬了。   起初是疼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次数越多,他逐渐习惯了,加上徐景祎并没有真的下狠口……   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舒服。   “……也不是很疼。”后颈被摸得有点痒,祝七挠挠,嘟嘟囔囔,“我困啦。”   “嗯,睡吧。”   这个夜晚祝七没被咬醒,睁眼天亮,徐景祎比他早起一些,做了早饭、喂了猫,等他起床时,东西已经基本上收拾完毕。   两天两夜过得比想象中快,船长和酥球似乎也没玩够,牵出门时总想往沙滩跑,幸亏只是两只小猫,如果是两只大型犬,他恐怕就要变成一只被狗遛的仓鼠了。   回去的路上,祝七看着沿途的风景,车窗上映出徐景祎在驾驶座专心开车的模样。他用手戳了戳窗影上徐景祎的脸,自顾自地偷乐,玩得不亦乐乎。   总是徐景祎戳他,他也要戳戳徐景祎。   片刻,前方红灯,车子停下,徐景祎往副驾驶倾了倾身,定定地看着他。   祝七不解:“怎么啦?”   “不是要戳么?”徐景祎说,“戳玻璃有什么意思。”   祝七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你开车怎么还关注别的事情呀……”   “你不是别的事情。”   还有二十秒转绿灯,见祝七不动,徐景祎问:“不要么?”   就在徐景祎准备退开时,祝七伸手往他脸上给飞快地一戳。   力道很轻,就像他还是仓鼠时的小爪子在脸上挠了一下。   有点痒。   前方车流缓缓移动,徐景祎重新坐正,询问感受:“好戳吗?”   祝七很诚实地答道:“不好戳。”   “是吗,那看来我得再多吃一点了。”   “为什么呀?”   “多长点肉,”徐景祎说,“不然被男朋友嫌弃手感不好。”   祝七赶忙道:“不要。”   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徐景祎长胖的样子。   而且,而且……   “现在这样就很好,”祝七抓着安全带,在座位上扭了扭,声音小小的,“抱着很舒服……”   车速渐缓,最终靠边停下。   徐景祎解开安全带,祝七以为他要下车办什么事,咔哒一下,自己的安全带也被解开了。   “怎么了?”祝七问。   “临时有事。”徐景祎平静地说。   还没等他问什么事,就被探身过来的人咬住了嘴唇。   封闭空间里,嘬吻声暧昧地回响。   没有风的干扰,祝七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发出的嘤鸣。从未想过自己能发出这样令人害羞的声音,他无措地抵了抵徐景祎的胸膛,却被捉住上带,挂在了对方脖子上。   车子再度启程时,祝七满面潮红地窝进副驾驶,毫无气势地抗议道:“下次我要坐后面。”   徐景祎没作声。   他不说话,祝七不由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话说重了?   并不是讨厌,只是……只是怎么能这么欺负仓鼠呀,还以为要溺死在这个吻里了。   “你生气了吗?”祝七问。   “没有,”徐景祎面色如常,“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怎么把后座卸掉。”   “……”   祝七:“。”   收回愧疚,讨厌鬼!   接下来大半程路,祝七都没再跟徐景祎说话。直到回到庄园,姜沛像是算好了似的,杵在门口等他们。   看见姜沛,祝七忽然想起她的身份,扯扯徐景祎的衣角,凑过去问他:“那姜沛姐知道你是妖吗?”   徐景祎顺势牵住他的手:“知道。”   “那姜霖、姜露他们呢?还有温钧呈和那个养蛇的人……”   “知道。”   “那就……”   “他们也是。”   ——好。   祝七愣住。   “回来了?”姜沛环着胸,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并不意外,啧了一声有些感慨,“徐景祎,你也有今天。”   这两天两夜没有别的猫打扰,小草也借机熟悉了庄园,跟在姜沛脚边来迎接他们。   它还是不怎么叫,比起船长和酥球,它竟然对徐景祎也表示了一定的友好,在祝七腿边贴蹭两下,非常自然地又蹭了蹭徐景祎。   祝七大为惊讶:“小草居然不怕你。”   船长和酥球似乎将这视作一句夸奖,尤其是酥球,在祝七话音落后犹豫了一会儿,效仿着小草在徐景祎腿边很是矜持地蹭了一下。蹭完,它跑到祝七旁边求抱抱:“喵呜~”   你看,我也不怕他。   徐景祎瞥它一眼。   “酥球说什么呀?”祝七一边问徐景祎,一边抱起可爱的小白酥球撸毛。   “吃小草的醋。”   酥球:“喵呜!”   谁允许你说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呢,”祝七挠着酥球的下巴,苦口婆心,“小草也是这个家的一员呀,虽然你们见面少,但我相信你们会友好相处的,就像你和船长那样,对不对?”   酥球被他挠得仰头眯眼,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软趴趴地打着呼噜喵了一声。   看完大猫,祝七也很关心因为还太小不能放到室外自由活动的两只猫崽子。   越是小猫变化得越快,仅仅只是离开两天两夜,再见到呼呼和噗噗,他竟然恍惚觉得它们长大了好多。   他刚坐到地板上,小草便斯斯文文地贴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舔毛,呼呼和噗噗也蹦跶着小短腿扑了过来。于是小草又开始给两个孩子舔毛。   船长和酥球暂时还被隔离在门外。它们从外面回来,还不能接触小猫。   姜沛和徐景祎似乎有话要谈,祝七坐在窗边,一歪头就能看见他们在后院园林里说话,姜沛边说边往几个方位指了指,但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的大脑这才空闲下来去处理徐景祎刚刚说的话——   也就是说包括徐景祎在内,姜霖姜露、司扬、温钧呈、徐父徐母、徐景晗、徐景卉以及姜沛……都是妖?   祝七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姜霖@姜露,我听徐景祎说了一件事]   他凝重的口吻让姐弟俩如临大敌:[怎么了小七?他说了什么?]   祝七犹疑不定,徐景祎应该不会拿这事再骗他吧?   他委婉地打字:[就是……关于你们的身份之类的……]   姜露:[啊]   姜霖:[他告诉你了啊]   祝七看着这句话眨了眨眼。   祝七:[所以是真的?你们真的是妖?]   可姜霖和姜露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姜霖:[???]   姜露:[妖?什么玩意,他跟你说我们是妖?]   祝七一愣,第一反应是完了,好丢脸——徐景祎难道又在捉弄他?   姜露:[他可真行,怎么就解释成妖了!妖精可是早就灭绝了哎,他是不是怕吓到你才这样说的]   嗯?   祝七的视线落在“灭绝”两个字上,再看一遍整句话,好像徐景祎又没有捉弄他。   姐弟俩的反应让他一头雾水。   祝七:[什么意思?]   姜露说:[行吧,那就让我和阿霖来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才不是妖,我们可是囗囗囗囗,人类一般称呼我们为囗囗囗囗,不过准确来说我们不是什么囗囗,而是正儿八经的囗囗,当然了,虽然到现在,我们已经不能够说是囗囗了……]   祝七费劲地浏览完姜露和姜霖一句又一句的长篇大论,只觉得更加迷茫。   他通常不会轻易打断别人,但这次他没办法了:[等一下……你们说了什么?好多乱码,我看不懂]   姜霖:[乱码?哪里?]   他截了张屏发过去。   可姜霖却说:[没看到有乱码啊?小七你是不是手机卡了]   姜露也说:[我也没看到,都是正常显示的啊]   祝七让他们等等,然后重启了一遍手机。然而再打开,乱码却变得更多了,就连原先还能看见的字,现在也都变成了一排排的空白框,像是被打了马赛克。   见状,姜霖姜露痛骂徐景祎居然不给你拿部新手机,干脆给他拨了语音电话。   但是就连语音电话也没能让祝七听懂。   起初还是正常的:“喂?小七,听得到吗?”   祝七:“听得到。”   姜露:“行,那我就口头跟你说吧。”   然而下一秒,一阵嘈杂的电流音在耳膜震响,像是突然性的耳鸣似的,祝七不得不拿下耳机,开了扬声器。   可扬声器也没有丝毫好转,短暂的电流音后,彻底地没了声音。他按了两下音量键,并没有静音。   “等一下……姜露,等一下,”祝七有点着急,“能听见吗?我手机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姜露的声音无比正常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能听见能听见,小七,你手机还好吧?又出什么问题了?”   祝七捧着手机,忽然后背发凉。 第63章   真的只是手机出问题了吗?   祝七惴惴不安,怎么想都觉得很反常。他对姜露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有点没听清。”   “啊?可以啊。”   这一句还是正常的。   “我刚刚是说……”   ——从这句之后,电流音短暂地淌过,接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总之,就是这样,”在姜露的说明完成后,通讯又恢复了正常,“小七,这次听见了吧?”   祝七无助地捧着手机。   三番两次,好像已经不是“偶然”“意外”这样的词能解释的了。   他不好意思再让姜露重复一遍,只能硬着头皮说听见了。   姜露意味深长:“我就说徐景祎怎么突然换了头像和朋友圈背景……看来出去玩了两天,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哦?”   “头像?”   “对啊,你自己都没发现吗?”姜霖说。   “也正常,你俩天天黏一块儿,又不需要用微信联系。”姜露说。   祝七再迟钝,也听出来他们是在调侃自己。但他不擅长应对,只好闷头去看徐景祎的头像。   徐景祎燕来的头像是一张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照,现在变成了一根正在燃放的烟花棒——但重点并不在烟花棒,而是露出来的拿着烟花棒的那只手。   作为当事人,祝七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的手。   放完烟花棒后做了什么,他光是回想起来就脸热。   再点开徐景祎的朋友圈,背景从默认图片变成了海边瑰丽的落日。   这张照片祝七记得,不是他拍的,也不是徐景祎拍的,而是那位偶遇的摄影师发来的他们在落日下拥抱的照片。只不过这张背景图里截掉了人影,只留下夕阳。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头像、一张背景图片,却好似已然将什么东西昭告天下。   祝七有点害羞,又感到轻飘飘的甜蜜。顺手往下翻了翻,发觉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徐景祎的朋友圈。   他原本也不怎么看朋友圈。   没几条动态,最新的一条是一年前转发的投票链接,好像是一个服装设计类的比赛,配字:16号,谢谢。   底下有一条徐景卉的评论:哈哈哈哈是不是姑姑逼你的!我给姑姑投了十票,哼哼(墨镜)(墨镜)(墨镜)   再往下,又是一个投票,配字:34号,谢谢。   从徐景卉的评论可以看出这一次的拉票是给徐父拉的,似乎是一个青中年歌唱比赛。   想到徐景祎一脸冷漠发布这些动态的模样,祝七偷偷地乐了一下。   然而他忘了自己还打着电话,顿时不偷偷了:“小七,笑什么呢?”   姜露问他。   祝七的注意力从头像和朋友圈上转回来,想起正事,他迟疑了一下,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什么事?你说吧。”   祝七组织了一下措辞,试探性地提起自己的身份。然而才说了没两句,姜霖就打断了他。   “等等等等,小七,你在说什么?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   祝七愣了愣,问他:“你们没听见吗?”   姜露:“喔,现在可以了,刚刚好像是信号不好,你那边断断续续的,没怎么听清。”   姜霖狐疑道:“小七,到底是你网络不行还是手机真的出问题了?我记得那边庄园网没这么差的啊……”   祝七沉默片刻,决定再试试。   但是得到的回应还是一样。   但姜露好像察觉到一点不对:“好怪啊这破网络,一说正事就卡得不行。”   姜霖也说:“要不挂了吧,咱们打字聊?”   “你忘了咱们就是文字说不明白才打的语音?”   “啧,行吧。”   一来二去的,祝七放弃了。他隐隐约约有种被外力束缚的感觉,可如果真是那样,徐景祎就能听见。   ——等等。   这种情况,好像在徐景祎身上也出现过。那天在沙滩上不就是么,他根本没听见徐景祎说的话,和现在的状况多么相似。   祝七坐不住了,他匆匆挂断电话,撸了两把贴在他腿边陪崽子们玩的小草,起身跑下楼。   -   姜沛这两天两夜,并不真的只是来照顾猫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照顾小猫,徐景祎会直接拜托徐父徐母,就像以前出差时将仓鼠托付给他们那样。   “总之,我能做的都做了,”检查完阵,姜沛拍拍手说,“本着咱们的身份问题,我还是要问你一下,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徐景祎阖眼,能感受到法阵的力量正笼罩在整座庄园。   闻言,他睁开眼:“如果察觉到危险,我会停下的。”   “你最好是,”姜沛叹气,“三千世界,彼此互不干扰,就算像你说的,祝七的世界能够单方面的连通这边,那也是世界之间交汇制衡的结果。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因私欲打破这种平衡。”   徐景祎神色淡淡:“祝七受我影响变成人开始,或许就已经破坏平衡了。”   “但现在还有修正的余地,你应该知道。”   徐景祎短暂沉默,说:“我知道。”   姜沛看他两眼,收起严肃的表情,伸着懒腰说:“——算了,以上呢是作为一个同样身负责任的长辈的遵遵教诲。作为我个人嘛……我的龟甲告诉过我,你们注定有所纠缠,结果呢尚未可知,加油吧,祝你们好运。”   “谢谢。”徐景祎说。   姜沛摆摆手,视线一定,笑了下:“哟,说曹操曹操到。”   祝七脚步匆忙地从远处跑来,船长和酥球跟在他屁股后面,大概以为是两脚兽的什么好玩把戏。   他喘着气,一头撞过来,徐景祎接了个满怀,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徐景祎扶起他的脸,替他顺着背,“跑这么急,发生什么了?”   姜沛有些牙酸地看着这一幕,非常自觉地给他们留出空间:“我先回屋,走这么久可把我累坏了。”   然而还在顺气的少年忽然伸手拉住她,急忙道:“不要走。”   姜沛看看他,又看看徐景祎,提议道:“要不……一起回屋再说?”   他们回到室内,屁股刚坐下,祝七冷不丁地说:“我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   说完,他眼巴巴地等待他们的反应。   两人面色未变。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姜沛说。   祝七的重点却是:“姜沛姐,你听见了!”   “嗯?当然啊。”   “所以你也知道我是兽人吗?”   这回姜沛顿了下,皱眉问:“什么?”   “兽人,”徐景祎替他答道,“我没和你说过么?”   “并没有。”姜沛白了他一眼。   祝七直勾勾地盯住徐景祎,说:“你能听见。”   从他提到“听见”这个词,徐景祎便知道了他在验证什么。   他说:“只是现在能听见了。”   祝七抓着他的胳膊:“什么意思?”   姜沛也看过来。她不傻,结合刚刚的情形,又听着他们的对话,大致猜到了什么。   徐景祎先问祝七:“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问了姜露和姜霖……”祝七把自己在楼上和姜霖姜露的聊天过程描述了一遍。   姜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祝七继续不解地抓住徐景祎:“可是为什么你能听见了?怎么才能听见?而且刚刚我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你们不是都能听见吗?”   姜沛也看过来,沉吟道:“会不会是因为……那是一句我们都已经理解的既定事实?”   祝七把这句话拆开咀嚼,就见徐景祎点了点头道:“嗯,可以这么说。”   徐景祎说:“可以把这看作是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听不见的部分,就像是没学过的词,当你学会并且理解那些词的意思之后,自然就能听懂了。只不过换到这件事上,就算理解了被抹去的那部分,下一次也不一定都能听见。”   姜沛仰靠在沙发上,笑了一声:“倒也不意外。”   到底是涉及到世界之间的秘密,有“屏蔽机制”不奇怪。   徐景祎的解释通俗易懂,可祝七还是很执着:“那你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他想,一定很不容易吧。他竟然不知道这些,每次说起家乡,还念念叨叨地分享一大堆事情,徐景祎该听得多费劲啊,可他只顾着自己开心……   祝七满心歉疚。   徐景祎却捏住他的脸,不允许他露出一丁点歉意的表情:“没什么难的。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很珍惜,当然能看懂。”   “看懂”,也就是说他是读口型知道的吗?   难怪有时候说话,他总觉得徐景祎在盯着自己的嘴巴看……   祝七心头酸软,一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那你好辛苦。”   要听声音、又要看口型,还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都没想过徐景祎在听自己说话时需要做这么多事。   徐景祎把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祝七这才慌忙想起姜沛,然而姜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已经不在客厅了。   东张西望的脸颊被掰回去,徐景祎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紧接着又轻轻吻了一下。   祝七还是会因为一个亲吻而害羞,默默地把脸买进他颈窝。   徐景祎顺着他的头发,说:“听你说话怎么会辛苦。乖乖,那是奖励。” 第64章   祝七细细询问了徐景祎哪些听得到、哪些听不到。   很快他发现:“也就是说,我说的话你一直能听见大部分,只是一些比较关键的字词听不见?可是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不见……”   就连消息也是,他翻出群里的聊天记录,原本姜露发来的话里只被码掉了关键词,可现在再看,已经全部变成了空白乱码。   像是检测到程序中的漏洞之后迅速修复,一点余地都不留。   祝七有些气馁地嘟哝:“我怎么感觉被针对了……”   “或许不是错觉。”   姜沛的声音吓了祝七一跳:“姜沛姐……你回来啦。”   “感觉你们应该亲热完了,我就回来了。”   “……”   被她这样若无其事地点破,祝七红着脸挪挪屁股,离徐景祎远了两厘米。   徐景祎扫一眼这微不足道的两厘米,胳膊一动贴了过去。   姜沛当没看见他俩的小动作,接着说:“所谓的世界法则,在我们这儿更古老一点说法叫做‘天道’,叫法不同,意思一样。与其说它针对你,不如说是在针对我们。你说的话它没有完全抹去,大概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毕竟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对你的制约还是有限的,而我们属于这里,它对我们的制约自然就更绝对些,抹去我们的可疑言行对它来说轻而易举。”   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祝七心里安定了一些,他想要学着徐景祎的做法:“既然可以读口型,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情了,我会努力辨认的。”   徐景祎和姜沛对视一眼,显然并不感到乐观。   但试一试总没坏处。   ——结果在意料之中。   祝七的踌躇满志转眼变成茫然无措。   见状,徐景祎停了下来。   “我再说慢一点?”   祝七摇摇头,挫败道:“慢也没用……我根本看不清。”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视觉效果,像是有一团挥散不开的雾阻拦在他们之间,就连徐景祎的面容都看不真切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离徐景祎好远。   他抓住徐景祎的手,仿佛在确认他就在身边:“还是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们异于常人、很厉害,就够了。”   本来也只是好奇而已,徐景祎和姜霖姜露他们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都不会改变他对他们的喜欢。   何况只剩下一个星期,对这个世界的秘密多探知一分,他担心回到家乡后,相关的记忆被抹去的风险也会多一分。哪怕世界法则会抹去他喜欢徐景祎的事实,祝七也希望能多保留一些有关这一趟旅途的回忆。   徐景祎反握回来,说:“你就没想过吗?让我用这份异于常人的力量找到你的家乡,往来两个世界,我们便不用分开。”   “那你会付出什么代价?”祝七下意识地问。   手上力道微微收紧,徐景祎没有作答。   “就像我们来到人类世界,代价是只能作为动物生活一段时间,你如果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一定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祝七把脑袋撞到他胳膊上,闷声说:“我不希望你为此冒险。”   徐景祎握紧他的手,没说话,看向姜沛。   姜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感慨地摇着头再次离开。   -   就在第二天,祝七接到了五姐的电话。   准确地说,是徐景卉打来的,同时对女朋友的仓鼠热衷于打电话表达了极大的震撼。   彼时祝七正在训练家里的三只猫按按钮。在徐景祎疑似暗中威逼和自己的孜孜教育下,船长酥球和小草的按钮学习进步非常之大,尤其是小草,不愧是长了聪明猫的小橘猫,眼瞅着都要比船长还学得快了。   电话接通时他和徐景祎正并肩靠着坐在地上,他五姐一看这画面就吱吱大叫两声:“祝小七!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祝七被她吼得心虚,惴惴地动了动身子,却没从徐景祎身边避开。   镜头之外,他们撑在地上的手十指交叉搭在一起。   这句话,徐景祎自然也听见了。   徐景卉也在揶揄着:“哥,你偷偷换头像和背景图被我发现咯?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都能发现的也叫偷偷?”徐景祎淡声说,“不是光明正大么。”   “徐景祎!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还是小七好,”徐景卉冲着祝七嘻嘻笑道,“对了,不能这么叫你了吧,得叫……嫂子?哈哈哈,感觉好怪哦!”   即便有五姐恨铁不成钢的吱吱叫声作为背景音,祝七还是红了脸颊。   他抬手捏捏同样发烫的耳垂:“什么呀……”   真是很奇怪的称呼。   可祝七又莫名地有些受用……   徐景祎负责拉开徐景卉的注意,祝七则留心听他五姐的信息传递,以及训导。   同时趁着徐景卉不备,时不时给他五姐看看自己的手机备忘录,希望他五姐能够告诉基地,徐景祎的“兽化”并没有受到动物世界的影响,是人类世界的本土现象。   自家弟弟和人类谈了恋爱,祝妩又急又气又担心,而且这个人类,上次见面还挺像个正常人类的,这次再见居然染了个白头发,还戴上了蓝色美瞳……难道是为了和她弟弟更搭?   不过算了,只要他那奇奇怪怪的变化不是被他们家小七影响的就行。   ……但也还是有点讨厌的。   “哥,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诺亚在对你呲牙……”好像护食的小狗,徐景卉在心里默默说,“而且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用维持普通人的样貌了吗?”   “庄园没人,懒得。”徐景祎说。   聊着聊着,徐景卉挠着要看自己的仓鼠,被徐景祎扯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电话挂断后,祝七的表情不太好看。徐景祎抱起他放到沙发上,又楼着他躺下,大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少年柔软的自然卷。   “乖乖,怎么了?”   祝七顺从地躺在他怀里,失落道:“没有……就是想到时间越来越近了。五姐说,再过三天左右,基地就准备和我恢复通讯了。”   徐景祎没说话,抬起祝七的下巴,一个吻落下来。   这一瞬间,祝七几乎想要问他可不可以试试?试试往来两个世界的可能性——不可以。   祝七,他在心里叫自己的名字,紧紧地抱住徐景祎,想,你不可以这么自私。   “乖乖,”徐景祎贴着他的唇瓣,低声说,“不要难过。”   接过几次吻,祝七也敢回应他了。   尽管依旧青涩,充满小动物的谨慎和稚嫩。   我没有难过。   我只是不舍。   祝七的低落情绪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他一向是只很会自我开解的鼠,因外力解决不了的困境那就顺其自然吧,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他认为最重要的都是珍惜当下。   姜沛依然暂住庄园,但她神出鬼没,一整天都见不着人,总在晚上才回来。有天祝七半夜醒来有点饿,悄悄地钻出徐景祎的怀抱下楼找小零食吃,正遇上外出回来的姜沛。   屋里灯没开,姜沛鬼一样地飘进来,祝七打开灯一扭头发现身后站了个人,登时吓得鼠耳朵和鼠尾巴都弹出来了。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姜沛说。   祝七惊魂未定地瞧了眼挂钟:“姜沛姐……你这么晚才回来呀?”   “这不是怕扰了你们小情侣寻欢作乐么,”姜沛手里勾着个布袋子转了转,听咣啷啷的声音像是几块石头,“你大半夜不睡觉下来干嘛?跟徐家小子吵架了?”   祝七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有点饿。   姜沛笑道:“原来是在当小老鼠。行,你吃吧,我先去把正事办了。”   她往后院走去,祝七有些纳闷,什么事需要这么晚去后院办呀?   他往前跟了两步:“姜沛姐,我帮你吧。”   姜沛摆摆手:“不用,小事而已,我自己能搞定。你吃完快去睡觉吧,小孩子家家的,这个年纪还能再长长。”   祝七好奇,却也懂分寸地没有跟上去。   从零食柜里翻了包薯片出来,他一起身又差点儿撞上鬼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徐景祎。   接连受到了两次惊吓的仓鼠把再次弹出来的耳朵按回去,小小地抱怨:“你吓到我了。”   “饿了?”徐景祎看着他怀里的薯片。   “有点……”   “大半夜就别吃这个了,我给你煮点什么,”徐景祎卷着袖子,“有想吃的么?”   祝七立刻放下薯片,殷殷切切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你昨天做的那个卷饼好好吃,我想吃那个。”   昨天徐景祎给他做了一次家常卷饼,不过是薄饼皮卷上一些小炒菜,没什么特别的。昨天没吃完的饼皮还有剩,冰冻了起来,徐景祎又拿了些不需要解冻的新鲜食材出来。   虽然基本都是素菜,但祝七不挑,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每次转身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徐景祎无奈道:“乖乖,去坐着等。”   “啊,我是不是挡着你了?”祝七往后退了小步。   “没有,”徐景祎伸手拿东西时十分顺便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算了,跟着吧。”   祝七高高兴兴地又挨过来,一边看他做一边见缝插针地贴贴蹭蹭,像只小狗。   距离说好的那个时间只剩下三天了。   夜宵的香味把姜沛也吸引了过来。三个人半夜两点多不睡觉,围在餐桌前吃卷饼。   酥球可怜巴巴的叫声从楼上穿透而来,大概是发现他们在开小灶了。   “你关了门吗?”祝七问徐景祎。   “嗯。”   从海边回来后,船长和酥球就不乐意晚上被关在另外的房间睡觉了,非要赖到主卧的床上。   祝七不用说,他在小猫那里毫无底线。而巧的是,徐景祎对他也毫无底线。   最终两只小猫非常顺利地取得了主卧滞留权,每天晚上都贴在一起睡在两人脚边。   “放它们出来,一会儿又闹着要你陪玩。”徐景祎卷了个漂亮的小饼递给祝七。   祝七伸手接过,就在这时,腕上的手环闪了闪绿灯。   他一愣,很快声音也接踵而至:“祝七?听得见吗?”   徐景祎和姜沛双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过来。   祝七莫名感到紧张,五姐说过这两天基地会恢复通讯,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的眼皮跳了跳。   “能听见。”他暂且放下手里的饼。   “呼……太好了,”联络人松了口气,“你身边有人吗?你的人类在不在?”   “他……”祝七看向徐景祎,见他点头,才道,“在的。”   “徐先生?”   徐景祎:“你好。”   “你好,徐先生,我是宠物基地的通讯员,”通讯员礼貌地道,“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也很抱歉给您和您的世界带来了麻烦。”   “不会。”   手被抓住,祝七不安的目光看着他,徐景祎表情柔和了一些:“是我该感谢你们送他来。”   通讯员只当他是在客套,心中感叹真是好有素质的人类,祝七运气真好。   感慨完,她回到正题:“祝七,你所说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应该还记得你姐姐传达的信息吧?好消息是召回系统已经升级完毕,我们重新对空间通道进行了评估检测,在测算中成功率达到了98%。你准备好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现在?”祝七诧异,“不是应该在三天后吗?”   “那只是一个预估的时间,现在各方面的安全系数都比我们预测中稳定得多,尤其是你身边的干扰信号——已经可以说不构成干扰了。不过之后还会不会突变不好说,趁着现在,尽早让你平安回家。”   这个消息打得祝七措手不及,他思绪有些乱,推迟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和语气说出来。   听基地的意思,五姐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和人类谈恋爱。   他看向徐景祎,对上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眼眶霎时红了。   不想走。   不想离开。   想和徐景祎一直在一起。   刘海被温柔地拨开,徐景祎的吻在他额头停留了数秒,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可以再推迟一天么?”拂去祝七眼角的泪,徐景祎口吻平静地同对方打商量,“一天的影响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吧?”   “唔……祝七,你怎么想?需要推迟吗?”通讯员问道。   “可以吗?”祝七艰难地藏住哭腔。   想起   一时静默,片刻,通讯员的声音重新响起:“好吧,你的情况特殊,考虑到你或许想和主人告别,我们明天这个时候再联络,祝你在人类世界的最后一天过得愉快。”   通讯挂断,室内陷入寂静。   最先说话的反而是姜沛,她其实刚刚没听清多少,关键词的部分被抹去,不过不影响她理解大概的意思:“所以……明天?”   她看着徐景祎。   徐景祎唇角微绷,问她:“来得及么?”   姜沛掐指算算:“可以。”   “好。”   祝七听不懂他们的哑谜,他现在思绪也很混乱。   一天……一天能干什么呢?   “乖乖,别哭,看着我。”徐景祎捧起他的脸,擦掉那些不知不觉间滚落的泪珠。   祝七低头才发现他手上有几道印子,似乎是自己刚刚抓得太用力,指甲抠破了一点皮:“我又把你弄伤了……”   话音刚落,那几道印子眨眼愈合,消失不见。   “是你看花眼了。”徐景祎说。   祝七撇撇嘴,又落下两滴泪,一开口却再也憋不住哭声:“怎么办啊……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明天要不要出去约会?”徐景祎问。 第65章   吃完夜宵,祝七重新刷了牙,躺回床上捧着手机敲敲点点。   徐景祎从后拥住他:“在看什么?”   “我在打草稿。”祝七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备忘录写了一些感谢和告别的话,是对姜霖和姜露说的。   “他们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祝七碎碎念,“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下次还能再来人类世界吗?   就算能来,也是作为宠物,不能再变成人了吧。   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们、见不到徐景祎了。   “还有华阿姨,我也想和她告别……”   自从船长接回家,他和华阿姨经常聊天,彼此分享自家小猫的趣事。知道祝七在训练小猫按按钮后,华阿姨非常感兴趣,也给小橘子买了几个按钮,不过小橘子似乎不太喜欢。   华阿姨昨天还说,哪天有空的话去她那儿吃饭,她最近学了几个新菜色,正缺试菜员呢。   他原本以为,剩下的几天里还有机会再见一面。   华阿姨是普通人,肯定不能提到什么妖啊兽啊的,要怎么说呢?   “我呢?”   祝七还在思考着删删改改:“嗯?”   徐景祎说:“他们有临别赠言,我的呢?”   祝七打字的手缓缓停下,喃喃:“我不知道……”   对姜霖姜露他们,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对徐景祎,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舍太多,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楚。   祝七放下手机,回身抱住他。   徐景祎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小孩儿睡觉似的。   祝七深深嗅着他身上令鼠心安的味道,把涌上喉头的酸涩艰难咽下,仰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约会?”   “游乐园,想去么?”   祝七眼睛一亮:“想!”   徐景祎笑了声,问他:“你们那儿有游乐园么?”   “有呀。”   祝七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动物世界的游乐园。就像列车、电影院有各种各样的分类,游乐园也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分类,照顾到各个种族与体型的兽人。   徐景祎说了几个游乐项目,这在动物世界也有,还有些游乐项目是为不同种族的兽人制作的。   祝七描述绘声绘色,徐景祎认真地听着,末了道:“听上去很有意思。”   这话说完,少年飞扬的神采黯淡下去。   是啊,很有意思。   可惜这些徐景祎都看不见,也体验不了。   徐景祎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歉:“我的错。”   祝七:“你有什么错呀……”   “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祝七摇摇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刚刚说的话,有没有被抹去的?”   “没有,都听见了。”   “那就好,”祝七轻声说,“我喜欢和你说这些。”   徐景祎吻了吻他的发顶,嗅到他头发上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味道:“我也很喜欢。”   祝七还没想好告别的话,困意先一步涌了上来,本想再挣扎一下,可徐景祎低声地哄着他睡,像是知道他拒绝不了,实在狡猾。   即便有徐景祎陪在身边,这一觉也久违地没睡好。   他总在做离开的梦,反反复复,真是讨厌。直到隐约听见徐景祎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很温柔很温柔地叫他乖乖,让他别哭,还说会想办法来见他的。   醒来后,那些难过的情绪仿佛也跟着苏醒,他一把抱住要起身离开的徐景祎。   徐景祎重新躺下,撑在身侧俯身亲了亲他:“我去做早餐,今天吃小馄饨好不好?”   祝七点点头,却还是抱着他赖了好一会儿。   直到饿着肚子的船长和酥球等不下去,冲着他俩喵喵哞哞地讨饭。   徐景祎去做早餐,祝七迅速洗漱完毕,给船长酥球和隔壁房间的小草一家放粮。   船长和酥球身上已经看不出一丁点儿流浪过的痕迹。船长不必说,流浪时就营养不错,现在毛发柔亮,摸上去舒服极了;而酥球现在也养成了非常标准的体重,不肥不瘦刚刚好,长毛顺滑,漂亮的鸳鸯眼盯着人瞧时直教人心软。   而小草从骨架上来说属于小体猫,成年的身体都要比船长和酥球小上一圈。生育掏空的身子这段时间也恢复得不错。它不如船长和酥球那样粘人,也比它们安静许多,但每次靠近,祝七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友善。   比如此时,他刚在软垫上坐下,小草先是过来蹭蹭他的膝盖当做打招呼,然后扭头把呼呼和噗噗叼了过来,放进他腿弯。见祝七撸着小崽子,它才扭头去吃饭。   大概是让他帮忙奶下孩子。   祝七哭笑不得,轻车熟路地去泡了羊奶粉来喂两只猫崽。   做完这些,徐景祎的小馄饨也煮好了。   祝七左右看看:“姜沛姐呢?”   徐景祎递了醋给他:“她有事,先出门了。”   “感觉她好忙哦,”祝七感慨,“那么晚才回来,都没休息多久,大早上的又出去了。”   吃饱喝足,他们也要出门了。   从小到大,祝七去游乐园的次数不少,有父母带着去的,有哥哥姐姐带着去的,也有学校组织的活动,又或是和朋友们一起去玩。但是和恋人到人类世界的游乐园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祝七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可这很难。   徐景祎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居然在车厢内放起从未听过、也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相声来。   这个举动本身就很好笑,相声还没放几句,祝七就笑了。   “这么好笑?”徐景祎听了会儿,没听出这段相声有趣在哪,包袱抖得不行,段子也很过时。他抬手正要换掉。   祝七看看他,带着笑的眼底显出几分小动物的狡黠:“好像挺好笑的。”   徐景祎挑眉,懂了:“原来是在笑我。”   “……我可没这么说。”祝七哼唧。   笑什么都好,只要他高兴了就行。   两人听着时而有意思、时而没意思的相声到达目的地,进门时领了张地图。   祝七手指在地图上边描边问:“我们从这边玩起好不好?”   徐景祎:“好。   今天是工作日,游客不多,他们从第一个项目下来后被工作人员叫住:“我们今天有个挑战活动,玩过的项目可以在出口处找工作人员在这个集邮卡上盖章,下午六点前集满25个可以在中央摩天轮处兑换今晚的烟花秀最佳观看位置。二位要参加吗?”   原来人类世界的游乐园也有这种挑战呀?   祝七向来喜欢这种游戏,他对照手里的地图粗略数了数,跃跃欲试地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说:“你喜欢就参加。”   祝七当即接过集邮卡,翻看了一下,发现背面还有一排形状各异的图案,看上去是什么玩偶,中间打着灰色的问号。   他好奇问:“姐姐,这后面是什么?”   这声乖巧的“姐姐”叫得工作人员心花怒放,笑道:“这是隐藏的额外挑战,每一个代表一位吉祥物,在下午的两点到四点之间会出现在园内的各个地方,如果能在两个小时内找到卡片上的这些吉祥物并和他们合影,还可以兑换一份神秘礼物。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哦,不是每一位吉祥物都在这张卡片上,你要找的对应卡片上面的这些。”   听上去有点难,毕竟卡片的剪影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游乐园这么大,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吉祥物,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会有提示吗?”祝七又问。   “有的,你找到其中一个并合影之后,他会随机给你另一个吉祥物的线索提示。感兴趣的话可以试着挑战一下哦。”   祝七扭头对徐景祎说:“我们是试试吧!”   徐景祎目光温柔:“嗯。”   游乐园总共有35个项目,25已经很多了,如果要做隐藏挑战,还要扣除两个小时,以节假日的客流量,这个挑战根本没法完成。   虽然有点忙,但祝七从来不是给自己徒添负担的仓鼠,任何的挑战都要在玩得开心的基础上顺便进行。不过好在今天人少,除了热门项目需要排一会儿队,其余时候基本畅通无阻。   忙一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祝七完全没有空去想今天之后会是什么样。而且能看见徐景祎一贯淡淡的表情上能出现别的色彩,他高兴得一直在笑。   结果因为笑得太开心,在玩激流勇进的时候还吃了一嘴的水。   他呸呸呸吐掉,这下笑的变成了徐景祎。   祝七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称得上“开怀”的笑容,在飘飘浮浮的皮艇上都看呆了。   下了船,徐景祎用纸巾替他擦拭脸上的水渍。   祝七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拍他们。被当场抓包,对方迅速放下手机,露出一个略显尴尬和抱歉的笑,拉着身边伙伴仓皇逃离。   他抬头又看向徐景祎——自从海边的那个夜晚开始,徐景祎始终以白发示人,就连眼睛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浅了,完全没有变回一个正常人类模样的意思。   但是他们这样走在外面,祝七便不显得孤零零得突出了。   倒是变成了两个人都很突出,回头率还是很高。   徐景祎很是顺手掐掐他的脸:“发什么呆?”   “你真好看,”祝七脱口而出,“徐景祎,我喜欢你看你笑。”   徐景祎低头在那张淌过水后嫩得像颗水煮蛋的脸上亲了一下:“你也是,乖乖。”   即便这几天已经听过无数次他这么称呼,祝七还是很不争气地耳根发软。   他也好喜欢徐景祎这样叫自己。   中午他们在游乐园里一家主题餐厅吃饭,味道不错,但祝七还是更喜欢徐景祎的手艺。他吃着吃着不由有些遗憾,自己到现在都没学会做饭。   ——好吧,也不能说完全没学会,他可是给徐景祎煮过粥的仓鼠呢。   饭后,他们又游玩了两个休闲的项目,盖完戳后徐景祎看了眼手机,说:“到时间了。”   下午两点,吉祥物们要出来游荡了。   祝七因为饭饱升起的一点困意立马消失无踪:“快快快!”   园区很大,但只要找到第一个,后面的难度就会减小一些。   一走下出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吉祥物站在不远处,正和路过的游客们互动。祝七拿着集邮卡对比再对比,好像和第二个剪影挺像的。   他拉着徐景祎小跑过去:“你好呀,请问可以站直不动吗?一下下就好。”   吉祥物没说话,用不甚灵活的手比了个“OK”的手势,站得笔直。   祝七后退几步举着集邮卡细细比对,指着剪影问徐景祎:“你觉得像吗?”   “可以试试,”徐景祎建议,“如果是的话,合完影不是会盖章么。”   “对哦,你好聪明!”   徐景祎:“去吧,我帮你拍。”   祝七拉着他没松开:“我们一起好不好?”   徐景祎怎么拒绝得了他的“好不好”,他们在路人的帮助下拍好合照,祝七期待地递上集邮卡。   吉祥物指了指自己肚子前面的小口袋,示意他从里面拿东西。   祝七伸进去掏了掏,掏到一枚印章,运气很好地得到了隐藏挑战的第一个邮戳。   盖完戳,就像工作人员说的那样,对方给出了下一个吉祥物的线索,但是有些抽象,用毛茸茸的两个胳膊比了个爱心。   谢过他的提示,祝七拉着徐景祎打算去找找。   就在他们转身走时,他听见吉祥物的玩偶服里传出一句:“呼……够闷的。”   祝七脚步微缓,迟疑道:“这个声音……”   “走吧,”徐景祎几乎和他同时开口,“我看见那边刚刚走过去一个。”   祝七果然被更重要的事情带来了过去:“哪边?”   集邮卡上的吉祥物一共七个,现在找到了一个,将近十五分钟后,他们找到了第二个。   谁能想到前一位吉祥物比的心,是第二个吉祥物头顶呆毛的形状。   新的印章戳上,也得到了新的提示。   这位吉祥物比上一位明显活泼很多,似乎很喜欢祝七,对着他摸摸抱抱的,这种热情反倒有些吓人。   徐景祎面无表情地隔开对方,把人揽过来:“好了的话,我们去找下一个,时间要紧。”   祝七嗯嗯点头。   吉祥物发出了一声轻哼,祝七再次狐疑地扭头,被徐景祎掰回来:“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声音有点耳熟?”   “有么。”   祝七想说,好像你妈妈的声音……这么说似乎又有些冒犯,而且还很荒谬。   他甩甩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在找下一个吉祥物上。   经过两三轮的提示,祝七渐渐地找到诀窍,一个比一个找得顺利,最后在下午三点半找齐了所有的吉祥物。正面的基础挑战还没完成,隐藏挑战倒是先一步做好了。   基础挑战剩下得不多,剩下的两个半小时他们不紧不慢地游玩,中途还逛了几个纪念品店。   “这里有老虎耳朵哎。”祝七在货架前挑挑选选片刻,终于找到心仪的头饰。   他取下一个,让徐景祎低下来。   徐景祎照做,然而少年拿着兽耳发箍在他脑袋上比划比划,最终把那对老虎耳朵往自己脑袋上一戴,钻到另一排货架上又取下一个,这回才终于给他戴上:“你戴这个吧。”   徐景祎看了眼镜子:“这是老鼠耳朵,不是仓鼠。”   “差不多就行嘛,花枝鼠也是鼠。”祝七转过身也看向镜子,一高一低的两个脑袋,各自顶着对方的兽耳。   尤其是徐景祎,他边看边偷笑,反倒是徐景祎拿出手机,冲着镜子拍一张照片。然后当着祝七的面设置成了桌面。   “好傻呀。”祝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傻也是你自己要戴的。”徐景祎拿下他脑袋上的假虎耳,去结了账。   他们戴着有些傻气的耳朵将剩下的项目走完,五点四十左右,带着集满邮戳的卡片来到摩天轮处。   工作人员拿走集邮卡,似乎是去走手续,祝七左看看右望望,越看越奇怪。   他拉了拉徐景祎,让他附耳下来:“怎么感觉这一路上只有我们拿着集邮卡呀?”   徐景祎说:“可能没多少人挑战。”   祝七“唔”了声,嘀嘀咕咕:“可是这也不是很难呀……”   今天人这么少,他们中间还用了一个多小时去做隐藏挑战呢,不也完成得很轻松嘛。   “二位完成了隐藏挑战,这是礼品,还请拿好。”   工作人员恭敬地拎着一个小小的礼品袋子,徐景祎离得近,顺手接过来道了声谢。   “烟花秀的最佳观赏位已经给二位登记,还请七点五十再来。”工作人员又说。   最佳观赏位,就是摩天轮最顶端的位置,没有人山人海的遮挡,距离适中,一览无余。   祝七很好奇礼品袋里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回家再拆?”徐景祎说,“饿不饿,玩了一下午,先去吃点东西。”   他一说,还真的饿了:“好吧。”   入夜后,园区里五颜六色的彩灯亮起,夜间的花车巡游而过,给月色下的热闹增添了许多梦幻的色彩。   烟花秀在八点开始,七点五十,祝七和徐景祎牵着手,兴致勃勃地来到摩天轮下。   摩天轮周边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往里走的时候还有路人劝了一句:“别去啦,烟花秀时间不开放的。”   祝七纳闷地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面色淡定:“没事,去看看。”   他们走到走到入口,有工作人员早早等在这接待:“二位直接上去就好,不需要排队。”   徐景祎颔首:“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祝七的错觉,工作人员的笑容有几分诚惶诚恐的味道。   果然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游客。他们进了其中一节轿厢,缓缓上升。   祝七不是没坐过摩天轮,但此刻竟然有一种第一次体验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对面的人是徐景祎——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两个种族的恋人。   从进入轿厢开始,徐景祎看他的目光就莫名地让人紧张。祝七像是回到了和他恋爱之前、还在确认自己心意的时候,慌里慌张地躲闪视线,欲盖弥彰地趴到窗边,没话找话:“从这里看下去好漂亮。”   徐景祎却仍看着他,好像做很多事情时,他大多时候都是看着他的:“嗯。”   “乖乖,坐过来。”   祝七支吾:“这样会不会不太安全……”   “这东西没那么脆弱,”徐景祎诱哄似的,“你坐过,应该知道。”   祝七找不到借口,只能起身。   但徐景祎的坐过去并不只是让他坐在身边。在少年靠近时捉住他的手腕,像平时那样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祝七扶着他的肩,担心受怕地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然后就被徐景祎捏着下巴亲了一口,固定住了。   “下面不会看见吧……”祝七小声说。   “情侣接个吻,很正常,”徐景祎说,“你们那儿没有关于摩天轮的恋爱故事么?”   “当然有……”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这些恋爱故事里的一份子。   轿厢升至最高点,缓缓停下。   砰——   烟花如约而至,绚烂地点亮夜空。   少年清澈的黑眸也被烟花点亮,此时此刻再顾不上害羞:“好漂亮啊……”   “嗯。”   “……你不要看我啦,”祝七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想笑又想抱怨,“快看烟花呀。”   徐景祎说好。   祝七侧身坐在他腿上,看着一簇簇形色各异的烟花,满目赞叹,很是专注。   忽然,他的手被抬起,很轻地亲了一下。   这个吻似乎不同寻常,祝七转回头,却倏然愣住。   ——一个打开的丝绒盒子。   里面,两枚戒指,一大一小,正在烟花的光照下反射出五光十色的瑰丽色彩。   在动物的世界中,对兽人们来说,戒指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他们学着人类的一部分习俗,却不完全遵循,戒指于相爱的兽人来说只是一个让对方身上多留下一点自己气味的依附品,没有戒指也会又其他的东西。   可对相爱的人类而言,意义非凡。   诚然,徐景祎和他都不是人类。   但此刻,他们又像极了人类。   祝七问他:“你要干什么呀?”   徐景祎拿出稍小一圈的戒指:“你把左手给我,我就告诉你。”   “骗子。”   “你都还没做,就觉得我在骗你么?”   祝七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就是知道。”   他看见了,旁边的小纸袋里是空的,很明显就是这个东西。   他再没有人类世界的常识,也知道一个游乐园的挑战活动怎么会这么刚好地送一对戒指?   这只能是徐景祎提前准备好的。   以此为前提,整个挑战活动都变得诡异无比。   他听到的第一个吉祥物的声音,分明就是姜霖的声音!   还有第二个人、第三个……   搞不好都是认识的人。   “乖乖,”徐景祎叫他,擦着他的眼角,“怎么哭了?”   祝七没有抬手,只是垂着眸看盒子里的戒指:“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马上就要走了。   送这样的东西,又能得到什么?   骗子。讨厌鬼。   大傻瓜。   徐景祎放下盒子,托起了他的手。   那枚戒指缓缓地套进无名指,仿佛在完成这世上最虔诚的誓言。   他说:“因为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冰凉的触感箍住手指,像是烙下了某种温柔的印记。   祝七泪眼朦胧地伸手,从盒子里拿起另一个戒指。   就像徐景祎珍重他那般,他也万般珍重地将这枚戒指套在了徐景祎的手指上。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借由这枚指环留在了徐景祎身上。   “我今天特别开心,”他捧着徐景祎的手,喃喃自语般,“可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越是开心,就越是难过呢?”   徐景祎扣住他的手,吻了上来:“因为你也希望我记住你。”   “祝七,我会记得的。永远。”   砰——   最后的花火也最盛大,带着孤注一掷的美丽,成为孤寂长夜前的一声绝唱。 第66章   祝七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走下摩天轮时双脚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问:“那些吉祥物,是不是姜霖他们?我好像还听到了徐阿姨的声音……”   话还没说完,走下出口,祝七就看见了正朝他们挥手的姜露:“小七!”   还真像他猜的那样,徐景祎生日上见过的熟面孔都在,正正好七个人。   刚走近,姜霖姜露不知从哪一人拿出一根礼炮,“嘭”一声打得满天彩带。   “小七,生日快乐!”   “……啊?”   看着他呆愣愣的反应,姐弟俩也“啊”。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司扬说着,看向徐景祎。   包括祝七在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徐景祎镇定自若:“谢谢。”   “……你谢什么啊!又不是给你的祝福,我撤回,”姜露又说一遍,“小七,生日快乐!”   可是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祝七这话咽下去。   无论是人类世界的日期,还是动物世界的日期,今天离他生日都相去甚远。   不过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是徐景祎的安排。徐景祎做什么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他顺着道:“谢谢。”   看见少年手上的戒指,徐妙然捧着脸躺到丈夫怀里:“亲爱的,我好感动……我们阿祎也是真的长大了,好浪漫哦。”   徐父抹抹不存在的眼泪:“亲爱的,孩子随你,真好。”   “也不枉费我穿着那身臃肿的玩偶服满园子游荡,”司扬摸着下巴,“别说,这种体验还真挺新奇的。”   温钧呈看他一眼:“你喜欢这种?”   司扬缓缓放下手:“……当我没说。”   祝七确认道:“下午的那些吉祥物,真的是你们吗?”   姜霖说:“对啊,我不小心说了句话,还被你听到了来着,你都不知道当时徐景祎的眼神有多可怕,简直要吃人。”   “有吗?”   他回忆了一下,并不觉得徐景祎今天有露出过任何吓人的表情。   徐景晗微笑感叹:“好厚的滤镜。”   “你小子还说呢,”司扬勾住他的脖子兴师问罪,“就你中途跑路,这可是你亲哥夫。而且不是你小子提出这个建议的么,合着只是想整我们啊?”   又是一个新鲜的称呼,祝七悄悄捏住发热的耳垂。   “我记错了吗?不是自愿报名么,也没人说过不能中途离开。”徐景晗浅浅笑着不紧不慢地说。   “这不要脸的样子跟你哥还真像啊。”   他们仿佛真的只是来给祝七庆生的。   十点闭园,不知是谁带了酒来,他们边聊边喝,争先恐后地揭徐景祎的老底。   “这家伙凌晨三四点拉个群,说要给你庆生,还列了一份计划单,我起床看见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是啊,徐景祎哎,他可是徐景祎!恋爱中的男人好可怕……”   这里抖一点,那里抖一点,祝七一点点得知了徐景祎为今天这场约会几乎是彻夜未眠。   “别这么看我。”徐景祎把他的脑袋转开。   “为什么呀?”祝七问。   “人多。”   什么意思?   徐景祎声音不大,旁边的司扬却听见了,当即发出一声“啧”,拎着酒杯碰了碰他的:“能不能收敛点。”   祝七也很快反应过来,脸腾一下红了。   他捧着徐景祎特意给他买的果啤默默喝了两口。   直到游玩设施接连关闭,喧嚣声渐渐退潮。   有人清醒有人醉,温钧呈架着烂成摊泥正胡言乱语的姜霖,姜露哈哈嘲笑,拿着手机对着亲弟边逗醉鬼边连连狂拍。   略有醉态的徐父抱着小儿子嗷嗷哭,演的成分居多,念叨着他的黄花大儿子居然就这么嫁出去了,徐景晗拍着他的肩温声安慰:“想开点,您不是也嫁给我妈了么?”   徐父说那倒也是,幸好自己嫁得好。   徐景祎和司扬在一边聊着什么,司扬往这边看了两眼,神色诧异间又带着些意料之中的淡定。祝七也喝了点酒,思绪飘飘浮浮,听见徐母在叫他。   徐妙然动作温柔地替他理了理头发,像是在对待自己疼爱的孩子:“小七,今晚要回去了,是么?”   祝七的酒一下醒了大半,他反应过来:“您……您知道了?”   “嗯。”   见少年神色慌乱,徐妙然拍拍他的手,嗓音温和:“别怕。”   “……对不起。”祝七垂下脑袋。   “道歉做什么?”   祝七无意识地摸着手上的戒指,目光聚焦在地板上。   他答不上来,只是越想到徐景祎,就越对徐父徐母感到抱歉。   他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法一直陪伴在徐景祎身边,甚至现在马上就要离开了。徐父徐母对他亲切友善,这段短暂的恋爱让他有种从他们身边抢走了什么的愧疚感。   像是洞悉他的想法,徐妙然笑了笑。   她看向加入了姜露逗醉鬼行列中的丈夫,说:“景祎和你说了吗?他们的父亲是个普通的人类。”   祝七愣了愣,随即惊讶地睁大眼。   他只听徐景祎粗略地提过徐母的年龄,得知徐母已经300岁有余时十分惊讶——而徐父是一个普通人类,也就是说,此时不过数十岁。   “是不是看不出来?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人类坠入爱河,”徐妙然露出回忆的神情,“人类的寿命很短暂,与我们而言不过是眨眼即逝,我也曾犹豫不决过,也愧疚过,尽管我们的祖辈们早已经和人类密不可分,可我却想,他短暂的百年不应该和我纠缠在一起,而是去爱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共同经历生老病死……那才更有意义。”   “可你们还是在一起了。”祝七说。   “是啊。”   徐妙然释然地笑笑:“因为他对我说,陪伴和爱本就具有意义,不需要时间来赋予。”   祝七怔然。   “我还要感谢你呢,”徐妙然口吻一转,恢复了平时略显夸张的模样,搓搓他的脑袋,“小七宝贝,多亏了你,我们阿祎这段时间变得好有人情味哦,我太感动了!”   祝七毫无还手之力,被搓成了鸡窝头:“徐阿姨,我看不见啦……”   “别闹他了。”   徐景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被揽过去,躲开了徐母的夺命撸毛爪。   祝七仰头,徐景祎替他整理着一头乱发:“回家吧。”   他喜欢徐景祎说的“家”。   “好。”   分开前徐母抱了抱他,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过几天就会回来:“一路平安。”   祝七鼻头一酸,点了点头。   送走了今天最后的几位游客,游乐园的灯一盏盏熄灭,与夜晚融为一体。   -   流淌着轻音乐的车厢内,一时无人说话。   最后是祝七先开了口:“姜霖和姜露知道我要离开吗?”   “不知道。”   祝七点点头,也是,知道的话,他们今天晚上也不会那么高兴了吧。和姐弟俩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知道他们都不太是藏得住情绪的人,很率直、很可爱,也很善良。   和姜霖姜露见这一面,又和徐母聊了会儿天,他心里某处似乎松弛许多,也知道该怎么告别了。   祝七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徐景祎没有打扰他。   回到庄园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姜沛不在,船长和酥球早早等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他回家。   徐景祎洗去一身的尘埃,回到卧室,祝七已经梳洗完毕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腿上摆着一个礼物盒——这个礼物盒已经在小书房隔间的抽屉里放了很久,祝七没提起,他便也不碰。   “这是什么?”徐景祎坐下,手撑在他身后。   “生日礼物,”祝七说,“给你的。”   “就是那个对我千防万防结果根本没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   祝七也不是故意的,徐景祎生日那晚他突然变回仓鼠,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都让这份礼物错失了时机。而当他再次变回人时,想法不同,这份礼物在他眼里的意义也就变得不同,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将它送出。   那个时机现在似乎正合适,唯一不符合他想象的就是离别。   看着少年幽怨的小表情,徐景祎亲亲他的脸蛋:“错了。可以看看么?”   祝七是只很好哄的小仓鼠,点点头将礼物盒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上,表情紧张又期待。   礼物盒是长方形的,略有重量,徐景祎打开盒盖。   “风铃?”   是一串木制的风铃,层层叠叠的木块被串在一根麻绳上,夹着铃铛与晒干的花枝。   他拿起来,木头碰撞发出的哐啷声与铃铛清脆如水滴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干花晃晃悠悠,似有野草的芬芳。   “嗯,”祝七说,“不过在我们那儿,这个叫做风穗。在兽人刚刚建立起村落和小镇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门口和窗口挂上风穗,用来警示和戒备别的动物。猛兽会将自己毛发缠绕在上面,他们的气味能够震慑入侵者;小型动物没有那样的威慑力,所以有的小型动物开始学着向大型动物寻求庇护……”   后来,风穗成了动物世界用以表达谢意的礼物,而且是非常郑重的谢礼;除此之外,如果将自己的毛发缠绕在上面送给对方,还有着另一层更亲密的意思。   徐景祎在花枝的末端找到了一缕绑在上面的白色头发,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   “什么意思?”他拨动着风穗,明知故问似的。   祝七垂眸便看见他手上和自己一对的戒指,心想原来有成对的东西是这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他抬起下巴,凑过去在徐景祎嘴角亲了一口,脸颊微红:“我想成为你的伴侣。”   男人深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祝七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握紧了徐景祎的手腕,感觉自己紧张得手掌好像都在出汗。   “你想……”   后面的话嗫嚅得几乎听不见,徐景祎喉结滚了滚,反手捉住他:“乖乖,没听清,再说一遍。”   少年耳朵红得快滴血:“你想……和我交.配吗?”   禁锢在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祝七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说出这句话快花光了他的勇气。他听见徐景祎深呼吸一口,叹息似的,而后与他额头相抵,说:“这种问题,怎么会问别人想不想。”   “不、不能这么问吗?”   “你该问自己想不想、愿不愿意。”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戴着戒指的手指也纠缠在一起,彼此依恋,亲密无间。   祝七喃喃:“可是不愿意的话……我为什么要问你呢?”   他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霎时凝滞了一瞬。   徐景祎退开些许,就在祝七忐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而抬起头的时候,一个不容拒绝的吻压了下来。   伪装成人类的野兽终于撕掉最后的外衣,展露出强势霸道的捕猎欲,那是一只小小仓鼠无法抗衡的绝对压制。风穗哐啷叮铃地滚落在地,转眼被其它的声音掩埋取代。   尖牙一下又一下地啃咬着后颈,仿佛猎食者在玩弄自己的猎物,又像是安抚濒临窒息的小宠物,祝七浑身发颤,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发出什么别的声音。   忽然感受到某种毛茸茸的东西扫弄,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呜咽再憋不住:“这是……什么?”   身后的捕猎者不允许他行动分毫,一口咬在他不知何时弹出来的雪白短小的鼠耳朵上:“你觉得是什么?乖乖,告诉我。”   腰腹酸软一片,祝七把脸埋进枕头里,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是……尾巴。   徐景祎的尾巴。   ……   月光倾泻,房门紧闭,被关在外面的船长和酥球竟然不像前几日那样挠门嗲叫,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祝七浑身无力,被徐景祎抱去洗干净,重新穿好衣服——不是睡衣,也不是家居服,而是他买给自己的第一套衣服。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卫衣牛仔裤。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依偎在一起安静地接吻。   时间无法阻拦地走向凌晨两点。   徐景祎的兽耳和尾巴没再收回去,时不时在祝七小腿上一扫而过。即便穿着裤子,那隔靴搔痒般的触感仍然难以忽视。   想着刚才他用尾巴做的那些荒唐事,祝七脸上又升起热意。   “难受吗?”徐景祎替他揉按着腰。   “还好……”祝七小声说,“但你咬得我脖子有点痛。”   刚才洗澡的时候徐景祎便看到了他后颈处那些密密麻麻的牙印,闻言要起身:“我去拿药膏来。”   “不要。”   祝七死死地拉住他:“时间……快到了。”   于是徐景祎坐了回来。   祝七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抱枕——那个他还是仓鼠时,徐景祎送他的迷你小瓜子。   再加上手上的戒指,这是他打算带走的全部“行李”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带走。   “船长和酥球现在也很信任你了,真好,小草也是,”祝七念念叨叨,“你要时常拍拍他们的视频和照片哦,还有很多人喜欢他们呢,突然什么动态都没有了,会让人担心的。”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工作、工作,像现在这样休息一段时间就很好。”   “还有……”   很多话其实不需要多说,可他想在徐景祎身上多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他每说一句,徐景祎就吻他一下,承诺道:“好。”   两点整。   手环绿灯闪烁,宠物基地的联络来得准时。   “祝七?能听见吗?”   祝七握紧了徐景祎的手,应得艰难:“……能。”   “好的。你的人类在附近吗?”   “我在。”徐景祎说。   通讯员再一次向他表达了感谢与抱歉,而后向祝七说明了召回系统的一些相关事项,希望他做好准备。   “好……”   祝七不敢多说,从通讯连接的那一刻,他甚至害怕转头看到徐景祎的脸。   “那么再次确认一下你的姓名和工号。”   “祝七……工号5090155。”   “收到。召回系统将在十秒后启动,不要紧张,放轻松就好。”   10、9、8、7……   在最后的一刻,祝七还是没能忍住,急切地转头寻找那双琉璃般的淡蓝色眸子。   “徐——”   泪水涌出的一瞬间,眩晕和无边的黑暗将他笼罩吞噬。 第67章   像是在高空失重,祝七想要保持平衡,一脚踩住地面,却还是踩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听见的是心电图的滴滴声。   “你醒了?先别乱动,”穿着白衣水獭护士正在给他换点滴,赶忙按了下床头的联络铃,“维拉医生,55床醒了。”   很快,水獭护士呼叫的维拉医生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宠物基地的研究员。   祝七被带去做了各项检查,在基地的安排下进行完心理测量和咨询,出来人还没看清,先被抱了个满怀。   “妈妈,”祝七回抱住,一个更大的怀抱将他和母亲环住,“爸爸。”   祝父拍拍他的脑袋,终于松了口气:“平安回来就好。”   “宝儿,快让妈妈看看,”母亲抬起头,揉揉他的脸,又扒拉扒拉他的头发,“……怎么没瘦呢?”   祝七:“?”   祝母:“我看人家电视剧里,这种时候当妈的不都泪眼婆娑地说‘你瘦了’吗?可是宝儿你这状态……妈妈说不出口呀。好像还胖了点呢……看来在人类世界过得还不错,真好!”   那是因为他的人类将他养得很好。   想到徐景祎,祝七喉头泛起一阵苦涩。   他再次抱住母亲,把翻涌的情绪努力地压下去。   祝七这才逐渐感受到自己真的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据基地的研究员说,他从人类世界回来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星期。鉴于他刚刚醒来,身体和情绪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纾解恢复,他们只是来给他做了一些检查,确保他的健康状况。   几天后,基地才来向他询问了这趟人类世界之旅的具体情况并进行记录,同时带给他一个消息。   “就在你回来的时候,我们检测到你周围又出现了很强烈的信号干扰,我们经过分析和推测……基本上可以确定一直以来影响到你的干扰源,其实是你的主人,”研究员说,“不过这属于人类世界的范畴了,没有对你的身心健康造成影响,我们会尝试进一步解析对方的干扰信号,至少以后能够避免我们的动物们降落在他附近。”   祝七并不感到意外,他听不见徐景祎告诉他的那些关于身份的秘密,但也能猜到就算不是妖,也一定很厉害。   但这也就是说,就算以后去到人类世界工作,他也无法抱着再见一面的希望了。   住院期间只有父母别允许探望,确认他一切正常、状态良好后,基地才才允许他出院。   出院这天除了仍远在人类世界的五姐,全家的鼠都来接他了。   结果他看着三哥,毫无征兆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三哥一顿,登时在原地站住没再靠近。   “七七怎么了?”   “哎呀,怎么哭了?”   “别哭别哭……老三,你再往后退点。”二姐说。   祝杉沉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向不擅长表达情绪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不……不是的,”祝七也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崩溃得这么突然,胡乱地擦着眼泪,心脏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绳索缠住,绞得浑身都疼,“不关三哥的事……”   刚刚认识徐景祎的时候,他总想起三哥,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像;后来徐景祎在他眼中越来越独特,他几乎不再借由徐景祎想起家人;再后来……徐景祎成了他心里无可取代的一部分。   可现在看着三哥,他又无可救药地想起徐景祎。   明明他们不像。   明明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无可取代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过,一家子鼠手忙脚乱地关心安慰,可无论他们怎么询问原因,祝七也只是摇摇头不多说。   原以为哭过之后或许会好受一点,可心里那块空洞依旧没能补上,它不讲道理地横亘在那,他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它灌着风。   回到久违的森林中,他三哥沉默地下厨,做了一大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祝七很愧疚,捧着饭碗挪到他身边:“三哥,对不起……我哭真的不是因为你。”   三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蜜烧鸡肉,言简意赅:“多吃点。”   祝七埋头扒饭,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三哥像是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他嘴里嚼着饭,重重点头:“唔唔!”   真的!   他三哥阴霾了一下午的脸色才终于有转晴的趋势。   饭后,一家鼠围在一起说了聊了很久的天,他们只从宠物基地那里听说了大概的情况,并不清楚祝七具体经历了些什么。   祝七慢慢地说着自己在人类世界的经历,这便不可避免地谈起徐景祎。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又红了。   四姐心疼道:“这人是不是后来欺负你了?”   二姐隐隐察觉到什么:“应该不会吧……”   三哥默默递来纸巾,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往后退一点。   六哥暴脾气:“他敢呢!”   大哥略带思索地摸摸下巴,瞥向父母。   祝父祝母对视一眼,似是了然。   “好了好了,弟弟在人类世界出了这样的意外,又刚刚出院,别老是闹他了,”祝母一挥手开始赶孩子,“你们这段时间天天担心,也给我去好好休息。”   年轻的仓鼠们被赶回自己的小窝,祝七回到房间,对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许久未见的地方,呆呆站着发了半晌的呆。   床上各式各样的抱枕层叠有序地摆放着,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迟缓地在床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迷你的瓜子抱枕,以及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   这两样东西被妥帖地装在薄膜袋子里,基地说,他回来时是仓鼠的形态,和他一起落地的除了现在身上这套衣服,还有这两样东西。   在他昏迷的一周里,这些东西曾被基地带去检测分析过,也是为了确认这两样从人类世界带来的东西是否安全。   基地说,他们在这两样东西上都检测到了和干扰信号一样的磁场,尤其是瓜子抱枕,那种磁场不像戒指只是留存于表面,过段时间可能就消散了,而是浸入了整个抱枕内部,成了它的一部分。   祝七不太懂抱枕内部有什么,他也不可能把抱枕拆开查看,基地把东西还给他就够了。   这些代表着徐景祎的痕迹。   他洗了澡,窝在电脑桌前处理这些日子的通讯消息。   昏迷了一周,醒来后又住了几天院,动物世界此时是四月下旬,夏日将至。他走的时候是三月初,在人类世界过了小半年,这边也不过一个多月。   给他发来消息的朋友不少,有的不知道他去了人类世界,有的知道,但还是会给他留言,   他一个一个回复过去,得到他回复的朋友们纷纷表达了惊讶。   [就回来了?]   [哇,这是谁这是谁!欢迎回来!]   [我靠!!!]   ……   也有的朋友没回消息,询问过后得知他们也去人类世界了。   祝七和朋友们聊了很久,约好了出去玩的时间,朋友们还有些意外他这次回来似乎话似乎变得格外多,却也当他是去了人类世界后有太多的见闻想要分享。但天总有聊完的时候,等到最后一个朋友困倦睡去,他看一眼时间,半夜三点多。   可他一点都不困。   祝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准确地说,自从回来后,失眠是常态。   好漫长的夜晚。   习惯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可他养成需要徐景祎陪伴着入睡的习惯,也不过寥寥数月。和十几年来的入睡习惯相比,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时间。   祝七睁着眼睛清醒地躺了片刻,慢吞吞地变回仓鼠,抱住小小的瓜子抱枕。   这一瞬间,徐景祎的气息汹涌地漫入鼻腔,四肢百骸的疼痛空洞都得到了缓解和小小的填补。他又拖来那枚戒指,抱着抱枕,靠在戒指旁。   他闭上眼,心里默念,晚安,徐景祎。   真希望早晨睁开眼后,能看见你。   -   看不见徐景祎的早晨一日接着一日。   祝七被母亲勒令着在家里休养了几天,才终于能够出门找朋友们玩。   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只花枝鼠,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当初被那只黄金仓鼠险些冒犯,花枝鼠发小知道后还去找对方打了一架。   花枝鼠叫洛爻,平时祝七都叫他阿爻。   阿爻约了他去看电影。   他们居住的这座森林小镇叫作贝果。贝果在人类世界中是一种面包,但在他们这里,这是一种大型树木的名字,因为会结一种外壳像贝类一样坚硬的果子,所以被称为贝果树。   贝果镇上的电影院都有些年头了,他们看到一半音响设备出了问题,影片暂停,工作人员在进行调试。   祝七和阿爻聊起刚才的观看感受,阿爻叹了口气:“这么一断,气氛都没了。”   他们看的是一部悬疑片,祝七点头赞同:“是呀。”   “对了,我出门的时候在中央广场的布告栏上看到一张寻兽启事,不知道是不是看了这个电影,害得我现在觉得怪怪的……”   贝果镇有一个很大的中央广场,重大的节日时大家会聚在那里共同庆祝,那里的布告栏上有时也会张贴一些寻物启事、或是近日趣事、各项通知之类。   “什么寻兽启事?”祝七问。   “好像是收容所前几天捡到一只小老虎,看上去是个孤儿,便带了回去。但是没过两天,那只小老虎跑了,收容所正在找呢。”   光听这段描述,祝七没觉得哪里奇怪。   阿爻也说:“这不奇怪对吧?奇怪的是,我看图片——是只白虎!”   祝七一愣。   “奇怪了对吧?我们镇上虽然有虎类兽人,但是从来没有过白虎,而白虎比较多的城镇又离贝果镇很远……你说它是从哪来的?而且还是个孤儿,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儿?”   这个问题祝七也没法给他解答。   半晌,设备调试完毕,电影继续放映,可祝七却看得心不在焉。   他当然不觉得那只小白虎会是什么奇迹,只是阿爻的话,又勾起他好不容易劝说自己克制了一些的思念。   电影结束后,察觉到祝七情绪不高,阿爻关心道:“阿七,你怎么了?”   祝七深呼吸一口,摇摇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刚刚的剧情。”   作为幼儿园就结识的朋友,阿爻觉得并不是这样。但祝七似乎没有想说的意思,他想了想,没有多问,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电影。   吃饭的时候,祝七不小心碰掉筷子,弯腰去捡,脖子上的东西滑出来。   阿爻看见,顺嘴问了一句:“阿七,你戴项链啦?是戒指吗?”   祝七顿了顿,抚摸两下掉出来的项链,把它塞回衣领:“嗯。”   阿爻看着他的脸色,说:“挺好看的。”   祝七笑了笑;“谢谢,我也觉得。”   饭后,他们去一家老旧的街机厅玩了一会儿。在月色渐起时分开,各自回家。   三哥发来消息打算来接他,祝七说他已经是一只成年的仓鼠了,可以自己回家。   三哥没有回复,似乎又受了一点打击。   祝七边走边打字解释,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脚步停了停。   几秒后,他带着迟疑继续往前走——还是不对。   又停了下来。   同时,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了。   祝七回过头看了两眼,只看见遮天蔽日的树木和沿路的低矮草丛,初夏时节,林中小道两边已经有野花迫不及待地准备□□。   他犹疑片刻,盯着身后,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窸窸窣窣,不远处的草丛也跟着动了动。   以草丛的高度,这玩意儿体型不大。   是什么小动物吗?还是蛇?   后者的话,还是赶紧跑吧。   祝七正打算扭头就走,草丛又动了两下,下一秒,一只小动物从里面钻了出来,甩着脑袋抖掉身上的杂草。冲着他叫了声:“嗷。”   没什么威慑力的幼崽叫声。   ——是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白虎。 第68章   祝七蹲在小白虎旁边发愁。   这小家伙已经跟了他百来十米了,总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但只要他停下,它就会过来用脑袋蹭蹭他的腿,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用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虽然那圆滚有短小的身体坐下去的样子有点滑稽。   “你是饿了吗?”小白虎再次贴过来,祝七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阿爻说收容所在找你……你这么小,需要照顾,偷偷跑出来会让他们担心的。收容所的兽人们都很好的,他们不会伤害你……”   小家伙舔了舔他的手,猫科动物舌头上的倒刺刮在手上,有些粗糙。   祝七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在人类世界的五只小猫,神情黯了黯。   小白虎拱了拱他的掌心。   “对不起呀,我身上没有吃的。我带你去收容所吧?”   说着他要将小家伙抱起来。   谁知本来还亲亲热热贴着他的虎皮团子往后退两步,躲开了。   祝七的手有些尴尬地搂了个空,讪讪收回:“你不想去收容所吗?”   小白虎又贴过来,咬着他的裤腿往前轻轻拽了拽。   祝七只好起身,反过来跟着它往前走。   走到岔路口,小白虎停下来,扭头看他。   祝七不解:“嗯?不走了吗?你要去哪边呀?”   看了他几秒,小家伙歪歪脑袋,祝七从这个动作里看出几分它在思考的意味。   只见它在地上嗅了几下,然后走向了右边的路。   祝七越走越觉得奇怪,这条路太熟了,熟到他闭着眼都能走完——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呀!   这小家伙,是要去他家吗?   不确定,再跟跟。   又跟了一段路,他完全确定了,这只半路冒出来的小白虎,就是在往他家的方向走。   “等等,不要再往前啦……”祝七急忙拦住它,耐心劝导,“你是不是想跟我回家?可是我们家养不了老虎的,你应该去收容所,你在那里绝对不会饿肚子,还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虎皮团子看他一眼,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径直地往前走。   走出去一段路,发现他没跟上,还回头嗷呜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他快跟上。   祝七:“……”   到底是要回谁家呀。   祝七知道,以自己和这只小幼崽现在的体型差距,是完全可以制服它、强行将它带去收容所的。   可他没有这么做。   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有风险,可他还是任由它带着自己,往它不应该去的地方走去。   看着小家伙迈着短小的四肢晃晃悠悠往前走,好几次祝七都忍不住想,徐景祎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再往前走就到家了,越过茂密的树丛,已经能看见屋顶和亮起的灯。温柔的光晕像夜晚森林中指引方向的萤火虫。   他正要再次拦住小白虎,小白虎却自己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的模样像是在征求同意。   祝七认输了。   他蹲下来,朝小家伙“嘘”了一声:“我不能就这样带你回去,被看见的话,他们会送你去收容所的。你从旁边绕到后面去等我好不好?委屈你再等一等,晚点他们都睡下了,我再来接你。”   小白虎:“嗷呜。”   祝七进门时,正撞上三哥准备出门。   见他回家,三哥微蹙的眉头松开。   “这么晚才回来。”三哥说。   “嗯……”怕他多问,祝七主动道,“你是要去接我吗?”   三哥还没说话,端着水杯路过的四姐拆了台:“对啊,你再晚点回来,三哥都打算报警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祝七知道这种时候是需要安抚一下三哥的。   “好香啊,三哥你烤了蛋糕吗?”   祝杉“嗯”一声,说:“苹果塔。”   祝七欢天喜地地直奔厨房,顺便趁机看了下有没有什么可以给小白虎吃的东西。   老虎是肉食动物,它还那么小,除了肉,应该还得喝奶……   “晚上没吃饱么?”跟进来的三哥问,“想吃什么?”   祝七动作一顿。   另一个声音像是从格外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问着他同样的话。   空气中苹果塔香甜的味道变得有些涩。   “……有一点,可以吃肉吗?”   三哥颔首,动作利落地系上围裙:“先把苹果塔吃了。”   “噢。”   祝七端着苹果塔来到客厅,和正抓着手柄游戏中斗殴的四姐六哥一起分享。   大哥和二姐自从事业稳定后其实就很少在家了,只不过会定期回来一趟。大哥在中央城区当医生,二姐的公司也在那边。这段时间因为他刚从人类世界回来,他们才往返得频繁了些。   今天他们已经回到中央城区。   父母向来睡得早,不过今天四姐和六哥打游戏的声音有些闹腾,中途祝爹下来教育孩子,结果也加入战局,畅快淋漓地输了四五把。   最终气呼呼地上了楼。   祝七咯咯傻乐,顺便接替祝爹撂了一半的残局反杀六哥。   六哥哀嚎:“七,你都多久没打游戏了,怎么还能赢我?那我这段时间的日夜苦练又算什么!”   四姐:“哈哈哈哈哈哈,菜!”   “我不信,咱俩再来!”   “来就来,怕你?”   祝七很懂事地把手柄递过去。   正巧那边三哥做好了吃的,一份牛排和一小碗酸奶水果捞。   祝七思考着该怎么留下这两样东西给小白虎,最后索性端起上楼:“我回房间吃。”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他很少这么做,三哥递来询问的一眼。   经过在人类世界的锤炼,祝七已经能够撒谎撒得比较自然了;“阿爻刚刚找我联机……我怕他等久了。”   闻言,三哥只道:“碗碟记得拿下来,不要放房间里过夜。”   “知道啦。”   祝七回到房间,一直等到哥哥姐姐们都睡下,轻手轻脚地下楼,从后门出去。   他不确定小白虎是否还在等,一路小跑。   大概是听见他的脚步声,草丛动了动,钻出一只黑白条纹毛团团。   祝七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你还在。”   小白虎走过来蹭蹭他。   祝七把它抱起来:“你要安静一点哦,不要发出声音。”   小家伙乖巧地窝在它臂弯里,不挣扎也不吵闹。   避免万一,他低头轻轻嗅了下,神奇地发现这小家伙身上真的没有气味。   准确的说,它身上只有一路走来蹭上的草木泥土的味道,而每只动物按理来说都有自己的气味,那是一种信息素,很多时候可以通过气味来了解对方此时的状态、情绪抑或是想要传达的信息。   是因为这只白虎还太小了,气味不明显吗?   但也多亏了没有气味,祝七才敢抱它回家。   关上房门祝七才发现自己衣领下方湿了一小块,小家伙舔着的地方微微的硌,正好是戒指垂落的地方。   他脸红了红,把小白虎的脑袋推开一点:“这里不是喝奶的地方……”   小白虎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祝七觉得它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晦涩难懂。   他赶紧把它放到地上,避免再次被认错。   小家伙没有纠结这件事,转头对他的房间展露出莫大的兴趣。它一点儿不怕生,在房间里四处溜达,这里看一下、那里瞅一眼。祝七将桌上的牛排和水果放到地上,盘腿坐下,也不催促它。   转悠够了,它迈着小短腿回到祝七身边。   “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这个房间里,又要委屈你啦……不能到外面自由奔跑。等……过段时间,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安置你的,”祝七抚摸着它,“先吃点东西吧?”   小白虎却没有要进食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不饿吗?你还小,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祝七说着,“啊”了一声,“对啊,你现在还这么小,是不是没法吃肉?要喝奶对不对?你等我一下……”   家里有羊奶粉,他正要将小白虎抱下去,小家伙却不乐意了,非要在他身上赖着。   “可你不能饿肚子呀……”   小白虎叹了声气。   是的,不是祝七的错觉,条纹团子真的叹了口气。   祝七看着它眨巴眨巴眼,小家伙大半个身子还趴在他腿上,伸着脑袋去叼盘子里的牛排,一口一口吃完了。   旁边的酸奶碗嗅了两下,没吃,爪子扒拉扒拉,往祝七这边推。   祝七试图理解:“不爱吃吗?”   小白虎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把酸奶碗扒拉到他身边,又用鼻子拱了拱,像是在说,你吃。   小白虎吃肉,祝七吃水果,他们分工明确地把这顿加餐解决完毕。   把碗碟拿下楼清洗干净,祝七回到房间,用湿毛巾简单给小家伙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灰渍,又翻出多的小毯子和抱枕,给它搭了个简易的窝。   初夏时节,森林的夜晚寒露略重,还是有些凉的。   可它好像不太满意祝七搭的窝,祝七洗完澡出来,发现它没在窝里,而是趴在他床边。   它坐起来,玻璃珠一般剔透的淡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爪子扒拉了一下垂落的床单。幼崽腿短身圆,上不去。   祝七看着它的眼睛,怔忪片刻才回神:“你要睡床上吗?可以倒是可以……稍等一下哦。”   床上堆满了抱枕,刚刚好能容纳人类形态的祝七。   虽然最近他都是以仓鼠的形态入睡的。   祝七把抱枕收起几个,空出位置,把小家伙抱上去。   它似乎特别喜欢他的床,上去后四处蹭蹭,最后盯着他放在枕头上的瓜子小抱枕看了一会儿,缓缓在枕边窝下去。   枕边有只虎,虽然目前来看是很友好且粘人、像小猫一样的幼崽,但祝七还是不敢轻易变回仓鼠。老虎幼崽要吞他都是轻而易举的。   就是不知道用人类的形态,今晚能不能睡着。   祝七把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来,戴在手上,又将小小的瓜子抱枕放在脸颊边。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一时难有困意,望着天花板发愣。   脸颊忽然被倒刺轻轻刮了刮,他转过头,小白虎半趴在身侧,眸子在夜灯的微弱光亮下泛着光。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太想念徐景祎,他仿佛能从一只白虎幼崽的眼睛里看见温柔和心痛。   ……真是魔怔了。   祝七翻身搂住它,把脸埋进小家伙温暖柔软的绒毛里。   呢喃声轻到几乎听不见:“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他……” 第69章   出乎意料的是,祝七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平时以仓鼠形态入睡后也会做许多或好或坏的梦,有时醒来也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里。毕竟梦里总是有徐景祎。   醒来时,小白虎被他当抱枕似的搂在怀里。   祝七睡眼朦胧地摸索着揉了两把它又软又暖的肚皮。   小家伙起身凑过来,和他碰了碰鼻子。   真的好像又养了只小猫。   祝七抱着它狠狠吸了一大口,看一眼时间,躺回床上微微发愣。   他的作息被徐景祎同化后,真的改不回去了。   “讨厌鬼……”他翻身重新抱住过来舔他的小白虎,嘟嘟囔囔地抱怨。   小白虎似乎错以为祝七在骂它,拱着脑袋蹭过来,像是在讨好。   “我没有说你。”祝七摸摸它的脑袋,又挠挠它的下巴,已然将它当成小猫咪来撸。   门外逐渐响起走动声。   祝七能分清家里每只鼠的脚步,平时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念叨,这次有了可以分享这些的对象。他把小白虎抱到身上,让它趴在自己胸口,捏着它的脸颊肉又搓又揉。   “刚刚下楼的是我爸爸,他现在应该是去吃早餐了。一般吃完早餐,妈妈就醒了。”   “妈妈的脚步声是家里最精神的,像蓬勃的朝阳,每次听见她的起床的声音都会觉得今天一整天去说不定有好运发生。”   小白虎趴在他身上安静地听,温顺的模样让祝七忍不住又捏起他弹弹软软的爪子。   和小猫的爪子不同,虽然同为猫科动物,但作为猛兽的虎类,即便是幼崽的爪子都比小猫咪要厚实有劲得多。   “三哥在镇中心开了家蛋糕店,是家里最早出门的,以前没开店的时候,基本都是他接送我上下学,那时候我都不需要闹钟,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醒了。”   “四姐最近空闲在家,她的作息最混乱,如果是在清晨听见她上下楼,那大概率是还没睡。但脚步声特别匆忙的话,可能是睡过头了,要去赶列车。”   “六哥爱睡懒觉,总是到中午才起,还不好好穿拖鞋,每次都能听见他鞋子趿拉的声音。”   “还有大哥和二姐……五姐……”   无论他说什么,小白虎都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对了,你有名字吗?”祝七忽然话锋一转。   收容所之所以叫收容所而不是孤儿院,是因为里面不止接纳兽人,还有因各种原因落难的动物。   不过按照阿爻说的那则寻兽启事,这只小白虎是失去父母的兽人。   兽人都是以动物形态出生的,幼崽时期也多是动物的模样,通常在记事后才会懂得在动物和人类的形态之间变换。   这只小白虎可能是没有父母抚养的缘故,不然以它能听懂这么多话的表现来看,按理说应该可以变成人了。变成人的话,大概也会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不知道它的父母有没有给它取名字。   小白虎歪歪脑袋,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也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   “唔……总得有个称呼叫你才行,”祝七冥思苦想,他只是暂时收留这个小家伙,又不是它的父母,取名字这种事太逾越了,“那就先叫你呼呼好了。”   反正这也是用来称呼幼崽的,正合适。   只是随着这声称呼出口,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再也见不到面的那两只小猫崽。   不知道这段时间过去,它们长成什么样了?   祝七正出神,下巴被带着倒刺的粗糙舌头刮了刮。   “……你在安慰我吗?”   他挠挠小白虎的下巴,视线一定,忽然发现它下巴处有一道小小的疤。   昨晚天色暗,没能看清,而现在他抚摸那道疤痕,无论从手感还是外表来看,这都不是一道新伤。   祝七愣了愣,为自己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感到荒谬不已——可手上仍不断地抚摸着这道疤。   直到祝母敲响房门:“七七,醒了吗?”   祝七回过神,虽然直到母亲不会未经同意就进门,他还是扯过被子把小白虎藏住:“……醒了,妈妈。”   “起来吃早饭吧,一会儿我和爸爸陪你去基地。”   “好。”   虽然所有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但祝七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还是需要定期到基地进行健康检测,包括生理体检和心理咨询。这是每个从人类世界回来的兽人都要做的。   他起初坚持自己成年了、也是去人类世界闯荡过的鼠了,可以自己去的,但爸爸妈妈似乎特别担心他,说什么都要陪他一起。   小白虎呼呼似乎也想跟他一起出去,祝七摸摸它:“你在家里等我哦,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不然会被发现的,知道吗?”   小家伙舔了舔他的手心作为回应。   他换好衣服下楼,祝母往楼上看了眼,问他:“幺宝,你刚刚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有吗?”祝七心虚地往厨房走,佯装淡定,“我没有说话呀。”   闻言,祝父祝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   健康检测的过程很顺利,至少祝七自己觉得很顺利。除了在心理咨询的时候需要稍稍地撒一点谎,来隐瞒他和徐景祎的恋人关系。   然而回家后,他正要上楼,却被父母叫住了。   “七七,我们聊聊天吧?”母亲说。   祝七在沙发坐下,可等了半分钟,父母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或者说,他们似乎在迟疑怎么开口。   “七七,”最终是祝母先开了口,“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你刚回来的时候,后来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很少过问你在人类世界精力的事情。只是有件事……我们始终很担心,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母亲的视线微微下滑,落在他锁骨下方一点的位置。   祝七忍不住随着她的目光抬手,隔着衣服揪住了重新挂在脖子上的戒指。   其实基地也询问过这枚戒指,毕竟它的含义无论在人类世界还是动物世界都是那么暧昧。他始终秉持着一问三不知的回答原则,只说那是主人的东西,他不太清楚,但希望基地能把东西还给他,算是他第一任主人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宠物基地很多时候都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不过能从人类世界捎带东西回来,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基地最终取了个折中的方式,将两样东西的数据信息拷贝下来,并重新对它们进行了安全性评估,确认残留的磁场干扰不会再对祝七及其身边动物造成影响,这才还给了他。   但祝七知道,他的说辞或许可以搪塞宠物基地,却隐瞒不了朝夕相处的父母。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想问什么了吧?”见状,祝母又说。   “嗯……知道。”祝七缓慢深呼吸一口,挺直了腰板,不偏不倚地对上母亲的眼神。   他是想要将这件事当做自己的小秘密,小心地藏起来,最好能藏得不被世界法则发现,因此对宠物基地也千方百计地隐瞒。但这不代表他觉得自己和徐景祎互生爱慕、心意相通是错误的。   也不觉得,总在默默维系两个世界正常运转的、无形之中的世界法则是错误的。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要回到它们的轨道上。阴差阳错的短暂交汇不是错误,只是旅途中偶然途径的意外风景。   他很喜欢,也觉得这篇风景很美丽,值得铭记于心。   “七七……”看着儿子的神情,祝母反而露出安心的神情,她靠过来抚摸着祝七的头发,“别害怕,宝贝,爸爸妈妈从来没想过要责怪你,只是很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处理坏情绪,这样下去不好。”   祝七一怔,揉了揉忽然泛起热意的眼睛,问她:“是不是医生跟你们说了什么?”   基地安排的心理咨询做完之后,医生还把他父母叫去好一阵子。   祝父说:“她没有跟我们透露你们的谈话内容,只叫我们这段时间多多关注你的状态……老实说,她说这话的时候,把我和妈妈都吓了一跳。”   祝母忧心忡忡:“就是啊。但我和爸爸一想,就猜到你肯定是在为那件事伤心难过。”   祝七小声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都说了爸爸妈妈没有责怪你,”祝母捏捏他的脸颊,有些感慨,“只是从没想过,我们家的小宝贝去一趟人类世界,还会有这样的奇遇……反正你自己也会胡思乱想,不如跟爸爸妈妈说一说,你的人类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父母这样坦荡,反倒让祝七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说过了呀。”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之前是以主人的前提向我们谈论他的吧?现在妈妈想听听作为恋人,我们家七七会怎么说。”   祝七第一次和父母聊起恋爱的话题,有些害羞。神奇的是,他哪怕向父母提及徐景祎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也没出现在人类社会时被屏蔽抹去的情况。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动物世界后人类世界的法则不再适用,还是像徐景祎说的那样,只要是自己理解过后再转述出去,就不会被阻拦。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他所知道的并没有触及“秘密”的根本。   祝母疑惑:“不是人类,那他是什么?人类世界原来也有类似兽人的物种吗?这还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我也不知道。”祝七又向他们描述了徐景祎的神奇之处。   祝父祝母听得一愣一愣的。   祝母忽然说:“等一下,幺宝,既然你的人类这么厉害……那他有没有可能找到这儿来啊?”   祝父闻言也沉吟道不是没可能。   这样的念头,祝七当然想过。   就在昨天,他遇到那只小白虎的时候,这种想法就不止一次地从他心头滑过。   可是……   祝七垂眸玩着手指,轻声说:“还是不要了吧……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不是不想期待,是不想抱有期待。   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有多艰难,他很清楚,动物世界关于空间通道的研究到现在都还是正在进行时,何况只被允许单向连接的人类世界。   他不希望徐景祎涉险,也害怕怀揣着一个缥缈的期盼度过一个又一个失望的日子。   如果世界法则只会抹去动物们痛苦的记忆,那他更应该在想起徐景祎的时候是快乐的,而不是失落的,这样或许才能将徐景祎在脑海中留存得更久。   祝父祝母自觉失言,忙转开话题。   到最后,徐母总算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很珍惜你,我和爸爸很高兴,也放心了。”   祝七说:“我也很珍惜他。”   祝母很欣慰地和他蹭蹭脑袋:“我们七七也长大了呢。”   这话有点耳熟。   “他的妈妈也这么说过他。”   祝母笑道:“毕竟是当父母的嘛。”   和父母聊完这些,祝七心里的担子稍稍减轻了一点,上楼的脚步也是回家以来最轻快的一回。   有些意外的是,他早上对着呼呼自言自语的那些话,竟然会让父母担心自己是思郁成疾,精神快要出问题了……   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滑稽,祝七无奈地开门,小心挤进去。   小白虎端正坐着,像是在门边等待良久——像极了船长的习惯。   祝七微微一愣,很快回神。   父母都还在楼下,他声音压得很轻:“呼呼,我回来啦。”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被他这样呼唤,拱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祝七蹲下来摸它,可摸着摸着,总觉得不太对。于是搂起它,往上掂了掂,然后放到床上,以床上的某个抱枕做参照——果然很不对!   “你是不是……变大了?” 第70章   准确来说,不是变大了,而是长大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明显比现在小上一圈。   在很久以前,刚刚进化的兽人由于动物的天性仍占据上风,不同种族的兽人生长差异很大,其中就包括生长速度。   如仓鼠这样的小动物,本身寿命不长,在早期的兽人进化中生长速度自然也就相对较快。后来随着兽人们的不断进化和跨越种族的□□生育,现在几乎不再存在生长差异,大家的寿命、生长速度都已经趋于统一。   所以再怎么样,小白虎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快。   祝七和床上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歪了歪脑袋,很是无辜。   祝七无奈地摸摸它,嘀咕:“你可真是神奇……”   在家里藏一只幼虎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是那么简单。家人倒是不会随意进他房间,有事也一定会敲门,难就难在小白虎的口粮问题。   虎类是肉食动物,他们家的餐食中虽然也时常有肉,但不是主食,只起到保证营养全面的作用。老虎就不一样了,肉是他们的主食,而且随着幼崽一天天长大,食量也会越来越大。   就在祝七企图在午饭悄悄留下一些肉来喂虎时,六哥提出了疑问:“七七,你夹着么多肉在碗里怎么又不吃啊?”   闻言,父母和四姐也看过来。   祝七只好说:“我是想最后再吃……”   “以前你也没这习惯啊,”六哥说,“在人类世界养成的?”   祝七嗯嗯啊啊地搪塞过去。   囤肉计划失败,家里的肉也动不得,三哥通常在日落之前就会关店回家,他负责家里晚饭,又一向敏锐,食材有任何异样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只好想另外的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父母手拉手出门,四姐回屋继续睡大觉,六哥也回房间打游戏,祝七知道机会来了。   他先去敲敲六哥的门,告诉他自己出门一趟。   六哥百忙之中还过来开了个门:“去哪啊?”   祝七说:“出去散散步。”   六哥:“带好手机,早点回来。”   “知道啦。”   趁着六哥开门,祝七往里头看了两眼,窗帘关着,房间里只有电视机屏幕亮着光。   而四姐睡觉就更不可能把窗帘打开了。   祝七再三叮嘱小白虎安静,带着它像昨晚那样偷偷地从后门离开。   他走的是另一条小道,这条道狭小僻静,绕得也比较远,花了比平时快多一倍的时间才到集市。   三哥的店在集市南街,只要他不往那边去,就不会被发现。而现在距离三哥关店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完全足够了。   祝七蹲在草丛里叮嘱小白虎:“你在这里躲好哦,我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   小家伙却咬住他的袖子,不许他走。   “乖啦,”祝七轻轻地拍它的脑袋,“我保证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小白虎漂亮的蓝色眼睛定定地看他片刻,在他又是挠下巴又是摸脑袋又是揉耳朵的哄劝下,终于慢吞吞地松嘴。   祝七探头探脑地观望会儿,发现没人注意,才钻出草丛,拍拍身上的叶子和灰尘。   贝果镇的集市分为南北街,两个区域把中央广场夹住。南街是如今客流集中的繁华地带,北街虽然比起过去落魄了一些,但很多驻扎在这的老字号店面仍然能招揽不少生意。   祝七走进一家烧肉店,扑面而来的浓郁肉香。   一位高大的狮子兽人正在忙活,抽空高声喊道欢迎光临,见进来的是只娇小的仓鼠,对方愣了一下,很快又道:“菜单墙上,看看吃点什么?”   店内还坐了两桌,祝七没仔细看,只觉得似乎有一两道视线在打量他。   他无视那些倒也称不上不礼貌的目光,粗略浏览一遍菜单,要了一只贝草蒸鸡。贝草就是贝果树在开花期自然脱落的苞叶,有一股独特的清香,用途广泛,最常被用在食物上。   “麻烦您帮我包好,我一会儿来拿。”祝七说。   “没问题。”   他打算再去不远处的小超市给呼呼买点猫科动物专用的沐浴用品,虽然收容所在捡到它的时候可能给它清洁过了,但它自己跑出来这段时间,又钻草丛又滚泥土的,还是得好好洗洗。   刚走出两米,有谁脚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也推门出来:“祝七!”   祝七顿了顿,回过头,对方已经跑到他面前:“比恩。”   金发的仓鼠兽人眼睛一亮,抖了抖耳朵:“你还记得我。”   祝七默默地后退半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   比恩表情黯了黯,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只是这次带了点小心翼翼:“我刚刚在店里就想和你打招呼的,但是怕吓到你……”   祝七心想,比突然叫名字更惊吓的事情你都做过了。   他礼貌道:“你也在店里吗?我没看见。”   “……啊,对了,我听说你去人类世界做宠物工作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比恩岔开话题,“你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祝七往远处小白虎躲藏的草丛看了眼,刚刚余光好像看见草丛动了动,他想赶紧买好东西带小家伙回去,“对不起,我还有事……你朋友在等你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完他扭头就想走,却被比恩急急拉住了胳膊:“等等,祝七,我……”   祝七汗毛一炸,猛地抽回手,正要说话,眼前忽然一花,比恩痛呼惨叫着栽倒在地。   他看着将比恩摁在地上的大爪子,愣愣的。顺着爪子往上,是一只体型健硕、气势逼人的白虎。   这和祝七见过的所有虎类相同,却又大不相同。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仿若琉璃,白色毛发细看之下似乎有鎏金般的金色顺着毛发纹理在光下一闪而过,尾巴末端似云似雾,扫动时拂过祝七的小腿,触感柔软又奇妙。   而在这一刻,某种再熟悉不过的威胁性轰然袭来。   作为小型啮齿动物的比恩在本能的预警下快抖成筛子,“嘭”的一下变回仓鼠,慌不择路地逃窜不见。   听见四周的骚动声,祝七骤然回神。   他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跳动到了嗓子眼,却不是畏惧。   巨大的白虎回头看他,和周身散发的威压不同,那双美丽的蓝色眸子里含着无尽的温柔。   然而下一秒,那双眼睛毫无征兆地闭上,白虎身躯摇晃地倒了下去。   不曾想过体型的悬殊,祝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接到的却是一只幼小得像是刚出生的白虎崽崽。比刚被他捡到时更小、更轻了。   此时已经引起了不少的瞩目,祝七来不及再去想买东西的事,甚至连刚点那份贝草蒸鸡也没工夫理会,抱着昏睡过去的小白虎迅速离开。   -   祝七担心有好事的动物会循着踪迹跟过来,躲进贝果林后捡了些贝果叶在身上蹭蹭,这样能够掩盖气味。   重新抱起昏睡中的小白虎,他有些不知所措。   心脏和大脑似乎还处于亢奋中,祝七努力地想要思考,思绪却很难连贯起来,总是拐回到三个字上——   ——徐景祎。   徐景祎……   徐景祎。   他不会认错的。   祝七小心地绕着路回到家。   荒唐的念头成了真,反而让他陷入另一种茫然和惶恐。   可以高兴吗?可以放心吗?徐景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会变成这样孱弱无助的模样,肯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吧?是什么样的代价?会不会有事?   这些……不是梦吧?   小小的白虎幼崽始终没有睁开眼,如果不是身体因呼吸还在起伏,简直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娃娃。   祝七趴在床边一直盯着他,直到天色暗下来,三哥和父母接连回家。从楼下传来三哥做饭的声音,不多时,房门从四姐开始依次被敲响。   “七七宝贝,吃饭咯?”祝母的声音。   祝七这餐饭吃得可以说是风卷残云,一向行动温吞的儿子突然变得这样豪迈,祝父祝母夹菜都夹不稳了。   “我吃饱了。”迅速扒完最后一口吃的,祝七擦擦嘴,把碗放去厨房,噔噔噔的往楼上跑。   “哎,七……”   祝母的话被关门声截断。   “七七这是怎么了?”祝思震惊。   祝母担忧道:“他今天下午在家没发生什么吧?”   祝思惭愧:“我下午一直在睡觉。”   祝琉:“七七今天下午出去散了个步来着,但是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一直待在房间里。”   “他回来的时候什么状态?”   “不知道啊,”祝琉说,“我在房间,就听见他上楼的声音了,哐哐哐的,好像挺急——啊,就跟刚才那样差不多。”   最后祝杉说:“一会儿我去问问吧,妈。”   祝母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七七从小就最黏你,有什么事都喜欢跟你说。我和你爸今天刚拉着他聊过一次,就不去烦他第二次了。”   祝杉问:“聊过一次?你们聊了些什么?”   祝思和祝琉也好奇地看过来。   祝父佯装板脸:“七七没说给大家听,你们也就别多问。快吃饭。”   而祝七急着赶回房间,是为了继续守着昏睡不醒的小白虎。   迟缓的思绪直到和家人吃了餐饭才慢慢地回到运行正轨,可不知是不是小白虎始终不醒,预想中的高兴和激动并未到来。回到房间后,大脑似乎又变得空白迟钝。   其实回想一下,从遇见这只白虎的时候就不寻常。   好好的收容所不去,干嘛要执着地跟着自己呢?更重要的是,既然是兽人,那么就算它还小,暂时只能保持兽形,它说的话祝七也应该听得懂的。可小白虎嗷嗷叫的那几声,他愣是没听懂,也没觉得听不懂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大抵是习惯了人类世界面对船长它们的喵喵哞哞一头雾水的生活,回到家乡后,也一直没有和兽形的兽人说过话,结果连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都忽略了。   祝七趴在床边,手指很小心地戳了戳小白虎的肉垫。   即便和记忆中宽厚有力的手掌大不相同,却依然很温暖。   他抿着唇,将脸埋进臂弯,好一会儿,湿漉漉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好想你……” 第71章   刚擦干净脸,房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来的是三哥:“七七,可以进去么?”   祝七一愣,想说不可以,但这么说肯定会徒增疑窦。而且要说家里面谁是管他管得最多的,当属三哥。他跟着五姐六哥胡闹,完全不怕被父母教育,唯独怕他三哥拉下来的脸。   他匆匆抱起昏睡中绵软得像是没骨头的小白虎:“等一下,三哥。”   一分钟后,祝七乖乖打开门:“三哥。”   三哥一眼看出他的异样,皱眉问:“眼睛怎么回事?哭了?”   祝七“啊”了一声:“……没有,我刚有点困,打了几个哈欠。”   谁知他三哥根本不信:“七七,不要撒谎。”   “……”   祝七心虚地侧身,让三哥进屋。   大白虎变成小白虎后又没了气味,房间里看不出也闻不到痕迹。   祝杉没有起疑。   “三哥,怎么了?”祝七大概也能猜到三哥是来问什么的。   三哥其实不是一只擅长交谈的鼠,在祝七的成长道路上,他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沉默但温柔的倾听者。这也是和徐景祎相处得越久,祝七越觉得他们两个不像的地方。   徐景祎只是惜字如金,能简单说明的就不想多费口舌。   其实就是嫌麻烦。   祝七想得有些出神,倏地对上三哥的眼睛,他赶忙回神,默默将上扬的嘴角拉回水平线。   “七七,你从昨天晚上回来就不太对劲。”三哥说。   ——要说哪里想,这种敏锐度还是有点像的。   祝七能做的也只有装傻:“我有吗……”   “有,”祝杉斩钉截铁,“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三哥不善言辞,但过去一旦有什么事,他三哥这么问完,祝七基本就招了。   然而这次他摇摇头说没有。   这种话当然骗不过三哥。   三哥顿了一顿,神色忽然灰暗,耳朵也耷拉下去,祝七仿佛都能看见他脑袋上飘着的乌云。   好像又受了什么很大的打击。   祝七赶紧道:“三哥,我真的没事!我就是有些事需要在房间里好好想想……”   三哥头顶的乌云还在,他问:“是今天爸妈和你谈的事么?”   “爸爸妈妈告诉你了吗?”   “没有。”   看见幺弟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祝杉有些僵硬。   而祝七感觉他三哥头顶的那片小乌云隐隐约约打了个晴天霹雳般的闪电。   几分钟后,祝杉下楼,沙发里钻出两颗目光炯炯的脑袋。   还有两只趴在沙发扶手上你贴我我贴你的仓鼠,是变回兽形的祝父祝母。   “哇,哥,你这……”祝思寻找一个合适的说辞,“还活着吗?”   祝琉说:“看上去是走了有一阵子了。”   祝杉面色淡定中透着些许灰败,脚步缓慢中带着一丝虚浮。   他缓缓坐下,手肘抵在膝盖上,慢慢地弯腰,手掌撑住额头,整只鼠像是在瓢泼大雨中深深挫败:“……什么都没告诉我。”   祝思祝琉对视一眼。   祝思嘴角上扬,眼神示意:别笑。   祝琉已经咧着嘴在笑了。   “可能是不好意思说呢?”祝思轻咳一声说。   “是啊,三哥。”祝琉附和。   祝父祝母两只小仓鼠蹦过去,祝母伸着自己短小的鼠爪子宽慰地拍拍儿子。   “不,”祝杉的声音低沉中满是无力,“他说,不想告诉我……”   祝思和祝琉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这确实是祝七能说出来的话,他们甚至第一时间能想象到弟弟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有多无辜、语气有多真诚。   而祝杉身上的阴霾笼罩得更深了。   祝思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三哥,你别难过,真的……孩子长大了嘛,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的啦。”   祝琉坐过去,边笑边勾住他哥的肩膀安慰:“没事儿,哥,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况且爸妈不是也说了吗,七七现在可能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   祝杉头顶的雨还在继续下,祝母顺着儿子的衣服爬到他头上,揉着他的头发吱吱叫地安慰。   祝父站在沙发扶手上,模样严肃板正,却也还是努力伸着爪子拍了拍儿子的胳膊。   -   三哥刚走,祝七一边在心里愧疚地向三哥道歉,同时赶紧打开衣柜,将小白虎从里面抱出来放回床上。   听见楼下传来的四姐和六哥的笑声,他心头再次涌上罪恶感。   只是他想再等等。   等徐景祎醒来、等所有的疑虑都得到解答。   只是徐景祎这一觉睡得好长,三天过去也没见醒。不过每天醒来,祝七发现小白虎似乎比前一天长大了一点。   眼瞅着从一只小奶虎长成了捡到时的幼虎模样。   祝七这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动轨迹在客厅、餐厅和房间来回转,大多数时候还是待在房间里。   洛爻约他几次,他都说改天。   “你到底怎么了啊这么忙?”洛爻打来电话询问。   祝七抚摸着小白虎的肚皮,感受着心跳和呼吸,囫囵道:“唔……跟人类世界的事情有点关系。”   “好吧,”听他的语气似乎不能多说,洛爻便没再多问,“我就怕你是因为那谁才不跟我出门呢。”   祝七不解:“比恩吗?我为什么要因为他拒绝你?”   “就是……怕一出门就遇见他什么的?”   洛爻絮叨:“那家伙之前不是都搬去中心都市了吗?鬼知道这会儿跑回来是故地重游还是想干嘛……我看他发的那些动态,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走呢,我看就是冲着你来的。这都好几年了,这小子怎么还不死心啊?当初还想离间我们,我现在想起来就气。”   时隔几年,祝七倒是没阿爻那么气,何况当时他情窦未开,如果不是喜欢上徐景祎,他可能都想不起来自己的青春期还有过比恩这只鼠的痕迹。   讨厌倒还是讨厌的。   “算了,既然你出不了门,那我去找你吧?我都好久没去你家玩了。”洛爻说。   “不行。”   “……啊?”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急,祝七缓和下来:“现在还不行……过段时间可以吗?”   “也是因为人类世界?”   “嗯。”   “那好吧,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   祝七说好,又道了声歉。   洛爻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电话。   结果电话挂断没多久,祝七待机的电脑叮咚响了一声,是他没关掉的云朵的网页。就像人类有各种各样的社区平台,动物世界大家最常用的社区平台是一个叫“云朵”的网站。他在这上面不怎么发动态,但会经常开着看看朋友、家人们的动态,也会用来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声“叮咚”只在有谁关注他的时候才会响。   祝七点开,赫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比恩。头像就是他自己。   他皱了皱眉,后台很快收到一条私信。   bean1116:[祝七,好久不见,我是比恩。冒昧打扰,可以请你听我说几句话吗?]   祝七没回,他紧跟着发来一长段文字,像是早就打好了稿子。内容大概是为自己从前的行为感到惭愧,语气非常诚恳地道了歉,也为那天在北街的急躁举动说了对不起。   他说过去年纪小,不懂得该怎么靠近心仪的对象,所以使了些卑劣的手段。   还说搬去中心都市的这几年里,虽然也对其他的兽人心动过,可总是会想起你,这次本来也是抱着一丝希望才回贝果镇看看的,没想到真的那么偶然地遇见了。   比恩说他觉得这像是一种冥冥中的注定。   ——可祝七不觉得。   不过前半部分的道歉,他是可以接受的。   祝七想了想,还是就道歉的内容礼貌地回复了他。   虽然他们现在年纪也没有多大,不过18而已,但13、4岁的时候确实比现在不成熟很多,也会做出很多幼稚的事情。何况他们有着动物的天性,比起同年龄的人类,只会更懵懂无知。   却不想只是回复了前半段的道歉,比恩便好像将这视作一种信号:[你回复我了!]   bean1116:[太好了,那你明天有空吗?可不可以出去吃餐饭?我想为之前的行为当面郑重地道歉。]   bean1116:[而且这么长时间没回贝果镇,我也想和以前的朋友多聊一聊。]   如果还是以前的祝七,可能就真的迟迟顿顿地去了。   现在他却已经能感受到对方真正的用意——好吧,对方本身也没有多加掩饰。   祝七:[不用了,谢谢你的邀请。]   比恩不死心,又发来几句邀约的请求,祝七想了想,问他:[你是想要追求我吗?]   对面好一会儿没有回复。   片刻,bean1116发来消息:[你还是这么直接……]   bean1116:[是的,我是想要再次追求你。]   bean1116:[可以吗?]   祝七看向床上的小白虎,忍不住伸手撸了两把虎皮肚,然后发现自己猖狂的爪子好像和当初徐景祎摸他的仓鼠肚子、戳他的仓鼠屁股时没什么区别。   但是真的好舒服。   撸爽了,他摸摸胸前的戒指,非常坚定地回绝道:[对不起,不可以。]   祝七:[我已经有恋人啦。]   私信窗口上,对方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又闪,最后发来一句:[怎么可能?]   祝七认真道:[你关注我应该也是为了追求我,但我已经拒绝你了,不好意思,我会把你移除的。]   发送完,他真的把比恩从自己的粉丝列表中移除了。   移除后,他们的私信也就没办法再往来。没过几秒,比恩又重新关注了回来。   祝七将他移除,他再次关注。   来回了两次,祝七有些不理解,也觉得有点讨厌。于是又一次移除后,他将比恩的账号设置成了不可见对象。俗称拉黑。   他关了灯滚上床,将小白虎当做毛绒抱枕似的搂住。   这也是祝七这三天里经常干的事情。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某人当抱枕,只不过是从大号的人形抱枕变成了小号的虎皮抱枕。他都很喜欢。   “好讨厌……”他嘟嘟囔囔地把脸埋在小白虎身上蹭了蹭,就像曾经无数次蹭着徐景祎的胸膛那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醒呀……”   片刻,祝七松开虎皮抱枕,“嘭”地一下变回仓鼠。   从衣服里钻出来,他像过去三天一样,拱拱蹭蹭,在小白虎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埋进去。   这几天,他睡得很好,不再需要戒指和瓜子抱枕的抚慰,也没有再做过任何的梦。无论好的坏的。   月光从未拉合完全的窗帘中间慢慢爬上床,投射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徐景祎阖眼感受了片刻体内力量的游走,缓神片刻,垂眸,视线温柔地落在失去庇护的仓鼠团子上。   他躺下去,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仓鼠团子的屁股。   这确实是祝七的敏感区,哪怕是在睡梦中,也闹脾气似的抖了抖屁股。   徐景祎轻笑一声,又戳两下。   睡梦中的小团子翻了个身,把屁股藏在底下,却又把肚皮大咧咧地暴露了出来。   于是他俯身凑过去,鼻子和嘴唇轻轻地埋进小仓鼠柔软的肚皮。   不需要嗅闻,那香甜的棉花糖味早已无孔不入地钻进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填满每一处空洞的缝隙。   满满当当。   “乖乖,”徐景祎低低地唤他,“我也在想你。” 第72章   森林的清晨总是格外热闹,祝七在风声和鸟鸣声中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地想要搂紧怀里的东西。   可是怎么有点奇怪……   硬硬的,又软软的,不像床……   祝七迷瞪着眼,仓鼠爪子抓啊抓,抓到一根主动送上门的手指头。   嗯?手指头?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抓着的这根手指头是那么的眼熟。   而他躺着的又硬又软的东西也不是床,而是人类的身体——徐景祎的胸膛。   “醒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早。”   还有听过无数次的问早。   明明每天都会在脑海中想起,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明明走出了那些虚妄,真真切切地来到了眼前。   祝七却忽然不敢确认。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他做过太多这样的梦了。   直到屁股被戳了一下。   嘭——   白雾散去,少年跨坐在使坏的人身上,发出毫无威慑力的小动物抗议:“不要戳我的屁股!”   身下的人挑了挑眉,下一秒,那只作恶的手一把抓住他身后短小的仓鼠尾巴,在掌心缓缓地揉搓。   祝七浑身发颤,后知后觉自己身上一件衣物都没有,脸霎时比熟得快烂掉的贝果还要红:“你……你松手,我要去穿衣服——”   话音未落,他被勾着脖子带下去。   一个吻咬了上来。   一开始便无力招架,祝七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徐景祎身上。   赤.裸的身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从被动地承受,到抓住他的肩膀莽撞迫切地回应,在不断交换的呼吸与无法诉清的想念中,祝七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咸涩中带着苦味。   咽下去时,却又是发甜的。   徐景祎用亲吻和抚摸安慰他,吻掉他的眼泪,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他乖乖、叫他七七,告诉他这不是梦,对他说我也很想你,然后捞起搭在电脑椅上的衣服,温柔给他穿上。   套好上衣,祝七看着他手里的内裤,红着脸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自己来……”   “好。”   穿好衣服,祝七又一头扎进徐景祎怀里。   力道很大,连徐景祎都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抱起祝七坐回床上,将粘人的小仓鼠放在腿上。   祝七扒拉扒拉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憋了一肚子的话,最先问出来还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徐景祎包住他的手:“现在没有了。”   “现在?”祝七提起来的一颗心只掉下去半截,“那就是之前很不舒服?”   “也不算。”   徐景祎侧头,一个含着笑的吻埋在少年掌心:“简单来说……之前是因为力量不足,只能维持那个样子。”   祝七问:“是因为来这里的缘故吗?”   这句话开启了祝七的问题匣子,他问徐景祎是用了什么方法才找到这里来的?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被收容所捡去的时候是不是受伤了?还有……   “你还能回去吗?”   一箩筐的问题倒下来,徐景祎没有半点不耐,只对他最后一个问题表达了在意:“这么希望我走?”   祝七懊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他的亲人、朋友都在那边啊。   祝七想见徐景祎,但不希望见面的代价是牺牲掉徐景祎本该过的生活。   何况家里还有五只小猫……它们现在怎么样了?有人在照顾吗?   徐景祎说:“乖乖,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祝七抿了抿唇,穿越时空这样的事,动物世界研究了几百年尚且没能有把握地掌控,何况才刚知道这件事的徐景祎。   徐景祎捏捏他的脸,说:“那现在轮到我回答问题了。”   祝七立马正襟危坐。   “还记得你看过的那些神话传说么?”   祝七点头。   “我记得你说过的那些神话故事里,有提到过‘神兽’一类的东西。”   祝七边点头边回忆,如数家珍:“好多的,人类还把它们还分成灵兽和凶兽……穷奇、混沌之类的,是凶兽,像是麒麟、凤凰都被称作祥瑞,还有天之四灵,青龙、白虎什么的……啊。”   他表情空白了两秒,瞪大了双眼看向徐景祎:“白虎!”   徐景祎弯了弯唇,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聪明,乖乖。”   祝七到底不是人类,对人类世界相传至今的神话传说没有多少深刻的体悟,加上早已接受了“妖”和“法术”的概念,他的惊讶更多的是没想到徐景祎竟然这么厉害!   徐景祎说了一个不算长,但追溯起来足够古老的“神话故事”。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那些现在不可考的、异想天开的神话志怪,其实大部分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之所以说存在过,是因为现在几乎都消亡了。这是在世界演化过程中的自然衰亡和迭代。   就像同样令人称奇的恐龙,也是在演化过程中诞生又消亡的生物。只不过它们留下了化石供后来者考究,而神仙鬼怪最终的归宿只有荒诞的传说故事。   天之四灵,也叫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人类总是称之为四神兽,实际上他们是依托于星宿诞生的神明。   徐景祎说,他们的先祖,也就是最初的星宿灵象远不止四象,而存活至今的四象也早已不能称之为神明了。   “我们的祖先选择了与人类结合,放弃了神明的身份,但同时也得到了像人类一样繁衍生息的资格,”徐景祎说,“尽管由此诞生的后辈还是身怀神力、也有比常人多出很多的寿命,却也受到非常严苛的限制。”   既然选择和人类在一起、像人类一样繁衍,那就要遵循人类的生活方式。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使用法术会不同轻重地反噬自身,而随着子孙后代与人类交集愈多,人类的血脉逐渐取代他们,他们的寿命也会一代比一代短,这个过程很长,但终有一天他们将完完全全地变成人类。   其实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延续,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消亡衰败。   “反噬?”祝七如临大敌,“那我让你用了那么多次法术……”   “那些没事。”   徐景祎说顿了顿,说:“会造成反噬,是因为将法术用在普通人身上,对他们造成了影响。只要不违背人伦自然的法则,通常不会有事。”   祝七还是不太放心:“反噬是什么样的?会受伤吗?”   徐景祎亲亲他:“或许吧。没经历过。”   祝七搂着他的脖子松口气;“那就好……”   他缠着徐景祎又问了些问题,比如徐景卉为什么和他不一样?姜霖、姜露他们又是什么?   还有,在徐景祎之前的几代,都寿终正寝了吗?   “祖先们和人类诞下的孩子,并不是每个都继承了灵象的血脉。”徐景祎答道。   譬如白虎一支的先祖,曾经诞下五个孩子,但只有其中两个继承了神明的血脉,另外三个都是普通的人类小孩。   到徐景祎母亲这代,徐景祎祖父是白虎,和作为麒麟一支最后血脉的祖母先后生下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他的母亲徐妙然和徐景卉的母亲,相差几百岁的姐妹俩,妹妹是普通的人类孩子。   “可你的祖父祖母都是灵兽,也会生出人类孩子吗?”祝七不解。   “那只是相对而言,”徐景祎说,“从祖先们和人类结合开始,就不会再有纯粹的灵兽后代。所有继承了灵兽血脉的孩子,也有着人类的一部分。”   他的小姨是人类,和人类相爱生下的徐景卉,当然只会是人类。   “至于姜霖他们……姜家是玄武一族,是现存灵兽中数量最多的一支;司扬属于朱雀一支,司家的孩子成活率不高,不出意外的话……他或许是朱雀一支的最后的灵兽血脉了。和他一样,温钧呈是青龙一支,大概也要绝后了吧。”   而在他们之前继承了灵兽血脉的几代,有的在不断改名换姓去别的地方继续生活,有的已经联系不上,不知踪迹,不知生死。   或许是寿命已尽,也或许是去了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隐居。   徐景祎说完,祝七沉思了很久,说的话是:“你说的这些,一个字都没有被抹去。”   徐景祎“嗯”了一声:“你们的世界法则很温柔。也可能是我的到来打破了某种屏障。”   祝七捧住他的脸:“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徐景祎正要开口,祝母敲响了房门:“七七?”   祝七反射性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妈妈。”   “……醒了就下来吃早餐吧。”   祝七应了声好,等母亲的的脚步声远去才松手,问徐景祎道:“你饿不饿?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去拿早餐给你吃吧?”   “不用,我一段时间不吃东西也没事,”徐景祎一手握着他的腰丈量了一下,“倒是你,是不是瘦了点?没好好吃饭?”   祝七心虚地从他身上扭下去:“才没有,我去吃早餐……”   看着少年鼠鼠祟祟的背影,徐景祎失笑一声。 第73章   虽然徐景祎表示不吃东西也没事,祝七还是怕他挨饿。   何况从他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祝七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往楼下瞅了眼。电视机开着,祝父祝母都在楼下,不时有说话声传来。   看来正门和后门都走不通了。   祝七悄咪咪和徐景祎商量方案:“一会儿我下去吸引注意力,你就从我阳台外面的藤梯下去。”   徐景祎很配合:“好。”   祝七佯装镇定地下楼:“爸爸,妈妈。”   “嗯?怎么了幺宝?”祝母问。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就是夏令节,父母正在编织节日上要用的兽偶。   “……我来帮忙。”祝七说着拿起桌上的材料。   祝母看着他生疏的动作,调侃道:“怎么好好的想着来做这个了?   “就是……很感兴趣,”祝七顿了顿,小声说,“在人类世界的时候,我做过风穗送给徐景祎。”   祝父顿了顿,祝母讶然:“你亲手做的?什么样的风穗?”   祝七乖乖说:“我在上面系了一点毛发。”   “哎呀……”祝母感叹一声,带着揶揄地用手肘抵了抵祝父,“我们幺宝真是长大了呢……”   祝父绷着一张脸,沉默地编了会儿兽偶,忽然:“唉……”   见状,祝母拍他一巴掌:“叹什么气呀,你该为孩子感到高兴!”   祝七有点不好意思,趁着父母说话,悄悄地回头瞅眼窗外,也看不出徐景祎到底出去了没有。   他帮着父母做了会儿兽偶,大概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太明显,祝母不由问:“七七,你老是看外面干嘛呀?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说着她往窗外张望。   祝七赶忙用身体挡住母亲的视线:“没有呀。”   祝母纳闷地看着他,祝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盯着他瞧。   祝七心虚:“我就是想出去一趟……”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祝母好笑道,从他手里拿过做了一半的兽偶,“要去集市吗?”   “嗯,和阿爻约好了去玩。”   “那快去吧,别迟到了。”   祝七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借用朋友来打掩护的仓鼠,内心充满对洛爻的愧疚。   看着他匆匆从后门离开的模样,祝母有些不解;“怎么往后面去了?平常去集市也不走这条路啊……”   -   祝七往林子里走了一段路,看见等在路边的徐景祎。   他匆匆小跑过去,徐景祎抬起胳膊,将一头扎进来的仓鼠接了个满怀。   “等很久了吧?”祝七满面愧疚。   “不久。”   徐景祎松开他,捞过他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   “打算带我去哪?”   “去上次那里,”想到能带着徐景祎走在家乡的街上,祝七高兴起来,“上次都没机会带你好好逛逛,我们今天去吧。”   徐景祎问;“是约会么?”   祝七步子微缓,然后用力地回握一下他的手:“嗯!”   同一条路,心情却截然不同。   也不觉得这条路又长又绕了,看到集市时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贝果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兽人之间的亲缘关系有时不像人类那样牵扯颇多,但祝七从小在这儿生活,街坊邻里之间总有相熟的。   他是领着徐景祎走到集市上被叫住之后才意识到的。   “小七,好一段时间没见你啦,”向他搭话的是一只住在他们家隔壁一片林子里的松鼠阿姨,她热情打着招呼,自然注意到了祝七身边的生面孔,“这位是……”   当然,她也看见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尽管有些害羞,祝七却没松开徐景祎的手,不躲也不闪。   “晓清阿姨,这是我的恋人。”   他感受到徐景祎的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似乎在告诉他手的主人此刻心情有多好。   晓清阿姨笑道:“小七也到这个年纪了,真好。是什么种族的?看不太出来呢。”   祝七看向徐景祎,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只见男人头顶很配合地弹出一对白绒绒的虎耳,朝松鼠阿姨礼貌地道:“您好。”   “是老虎呀?我们镇子还从来没有过白虎,你是从外地来的吗?”晓清阿姨感兴趣地看着他的耳朵。   “嗯。一个小地方。”   “不用这么说,咱们贝果镇也不大。”   聊了几句,晓清阿姨一拍脑袋:“哎呀,光顾着聊天,正事都给忘了。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小徐,在贝果镇玩得开心。”   晓清阿姨挎着篮子风风火火地离开,徐景祎视线收回,定定地落在祝七脸上。   祝七被他看得不自然:“怎么啦?”   “没关系么?”   “嗯?”   徐景祎说:“不是邻居么,不怕你爸爸妈妈知道?”   “那不一样,”祝七嘟囔,“你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这样很可疑的。”   “也就是说,等回去的时候我就可以不用藏了?”   “唔……”   可以不藏了吧?但是他这样把本该在另一个世界的徐景祎带回去,会不会也有点突然呢……   况且,哥哥姐姐们还不知道他和徐景祎的关系呢。   祝七略一沉思,说:“不行,还是要藏。”   闻言,徐景祎挑了挑眉,口吻平淡地自我评价道:“我这么见不得光。”   “才不是——”   徐景祎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逗你的。”   仓鼠哼唧。   “对了,你说你三哥的店也开在集市上,在这附近么?”   “不在,这里是北街,三哥的店在南街,”祝七很有自信,“绝对不会遇上的。”   和上次来相比,北街热闹了许多,一些店铺门口摆出了优惠活动的广告招牌,道路旁的树上和路灯上都挂着绣球一样的物件,五颜六色,图案各异。   空气中洋溢着某种重大节日将近的气氛。   又一位兔子兽人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走过,徐景祎问祝七;“最近是有什么节日么?”   “嗯!”提起这个,祝七雀跃道,“过段时间就是夏令节了,每三年才举办一次呢,他们都是去买节日要用的东西。节日期间集市上每晚都有篝火活动,夜市也是通宵开放,很热闹的。”   “就像人类的新年?”   祝七歪头想了想,他知道人类的新年,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徐景祎这么说,那应该差不多:“是吧。”   路过上次的烧肉店,一颗狮子头忽然从店里探出来:“哎,小伙子,先别走!”   “你上回付了钱,结果东西没拿就走了,等很久都不见你回来,你给的还是现金,”老板边说边从收银柜里拿出钱退还给祝七,“来,你数数。”   祝七可没忘记这趟出行的目的:“那我再要只贝草蒸鸡,这次不打包了。唔……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后半句是问徐景祎的。   徐景祎言简意赅:“听你的。”   祝七充分地尽地主之谊,对照着男朋友在人类世界的口味,又点了几样菜品。   他边点边笑,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今天店里的食客也不多,坐下后,徐景祎捏捏他的脸:“这么开心。”   “因为你在这里啊。”   想起上次的情形,祝七忍不住问:“上次你在草丛里等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有没有生气?”   徐景祎却挑了挑眉,缓声说:“在想……那个在门口跟你拉拉扯扯的家伙是谁。”   祝七:“……”   祝七:“啊。”   “不记得了?”   “……记得。”   徐景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来记得很清楚。”   空气忽然有点酸酸的。   祝七哑口无言地瞪眼看他:“才没有……”   徐景祎神色淡淡,语气平静;“你们是老相识,记得也正常。”   祝七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听见的。”   听见?什么时候……   祝七往前回溯,忽然磕巴了:“难道说,你一直听得见吗?”   他没向家人提起过比恩的事,近期唯一和“听见”相关的只有和他不久前和洛爻打的那通电话,洛爻在电话里提到了比恩。   可那个时候徐景祎明明还没醒。   徐景祎:“嗯。”   男人应得淡定,祝七的耳尖却悄悄地红了:“那我平时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得见吗?”   小白虎昏睡期间,祝七没事就趴在他旁边叨叨咕咕,什么话都说,有多想念他、多想见他、多喜欢他……还有自己以前大大小小的糗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还以为真的只是自言自语。   徐景祎又“嗯”了一声:“全都听得见。比如你小时候和朋友挖洞玩结果一跟头栽了进去——”   祝七反驳:“我没有栽进去!只是脚打滑在洞口摔了一跤……”   “还有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让你们画兽形自画像,你让六哥把你全身都涂上颜色然后在画纸上滚了一圈,结果身上的颜料擦不掉,洗也洗不干净,第二天五颜六色地就去上学了——”   “才没有五颜六色!只是有一点点印子没洗干净……”   徐景祎如数家珍,祝七急得想扑过去捂他嘴巴:“你怎么还添油加醋呀……”   “来,小伙子,你们的菜。”   饭菜的上桌终于阻止了徐景祎的揭老底行为,祝七嘟嘟囔囔地说着讨厌鬼,把贝草蒸鸡往徐景祎面前推了推:“这个很好吃的。”   蒸好的整鸡放置在蒸笼里,底下铺着一层脉络泛红的树叶,奇特的清香涌入鼻腔,有点像人类世界的紫苏叶,但是比紫苏多了一股像花香又像果香的清甜味道。这股香味和鸡肉的肉香交织在一起,的确很新颖。   徐景祎在祝七期待的注视的下夹了块鸡肉,蒸出来的肉质鲜嫩多汁,仿佛入口即化。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祝七迫不及待道。   “嗯,很好吃。”   少年高兴地抖抖耳朵,把另外几样菜品也推过去。   谁知徐景祎点评完一轮,话题却又饶了回来。   “所以,那个对你动手动脚的家伙——叫比恩?”徐景祎慢条斯理地边吃边问,“他做过什么?” 第74章   其实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祝七都没觉得那是多大一件事,虽然他也不会再喝比恩有交集就是了。   比恩阳光又热情,交到这个朋友的时候,祝七真的很开心。那段时间他和洛爻不在一个班,虽然他们之间距离好像远了一点,但他一度以为是分班造成的,加上比恩总是和他在一起,他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比恩生日那天,他带着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满怀祝愿地上了门。   就在分完生日蛋糕后,比恩把他叫到安静的地方,说刚才最后一个愿望他其实没有许,想不到了,他不好意思跟别人说,现在想让祝七帮他补上。   祝七天真地接下他的请求,很是认真地闭上眼睛。   心里正默默念着愿望呢,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源在缓缓靠近,他一睁眼,对上了比恩近在咫尺的脸。   虽然对这方面的事很迟钝,但祝七也知道这个距离、这个姿势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下意识地躲开,比恩慌乱了一下,随即拉着他说了一大段告白的话,说着说着便又想亲过来。   祝七惊吓得不轻,拒绝的话也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他匆匆离开,虽然没被亲上,但回家后总觉得很不舒服。   他先是给洛爻发了消息,问洛爻怎么不来比恩的生日会,可洛爻却比他还要纳闷:什么生日会?我不知道啊?   说到这里,祝七不高兴的小情绪才显露出来一点:“比恩当时跟我说的是阿爻拒绝了他的邀请,还说阿爻可能有点不喜欢他,我还安慰了他呢。”   比恩当时这么说的时候神情很受伤,语气很失落,祝七心里疑惑阿爻从来没跟自己说过比恩的不好,怎么会讨厌比恩呢?一边尽职尽责地安慰朋友,说这应该是误会。   可那天晚上和洛爻聊过才知道,比恩对他说了不少的谎。   加上比恩总是每时每刻缠在他身边,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朋友好像都被比恩挤开了或多或少的距离。   听说完来龙去脉,洛爻很是愤懑,第二天上学时像个门神似的守在祝七旁边,等比恩一靠近,二话没说捞起袖子就冲了过去。   后来祝七自然就和比恩没再有来往,比恩好几次还想找他说话,都被他躲开。   就这么到了第二学年,听说父母工作变动,比恩一家搬离贝果镇,去了中心都市生活。   此后他们便彻底断联了。   “他这次回来可能是过夏令节的吧,我也没想到那天会正好碰上他。”祝七说。   “贼心不死。”徐景祎冷声评价。   从比恩发云朵消息的行为来看,也没说错。   祝七挺胸骄傲:“没关系,我拒绝他了。”   徐景祎动作一顿:“意思是,他又找过你?”   “……”   仓鼠挺起的胸膛缓缓收回:“是有这么回事……”   在男朋友阴霾的注视下,祝七乖乖掏出手机,向他展示云朵的后台私信。   他男朋友眉头越皱越深。   又一次抛出四字评价:“死缠烂打。”   话音刚落,祝七嘿嘿笑起来。   徐景祎把手机还给他;“笑什么?”   祝七眨巴眨巴眼说:“没什么。”   一直到离开烧肉店,两人牵手走了一段路,他才问徐景祎:“你刚刚是你在吃醋吗?”   徐景祎:“嗯。不明显吗?”   “嘿嘿,明显。”   “又傻笑。”徐景祎用力捏了下他的手。   祝七还是傻笑,晃了晃交握的手,小声说:“我觉得你刚刚那样,很可爱。”   自打五岁起就没再听过这种评价,就连父母说得最多的也是:唉,我们景祎以前明明那么可爱……   徐景祎也很清楚自己和这种天真无邪的形容词不搭边。   但是现在,他家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写着“可爱”二字的仓鼠,居然用这个词反过来形容他。   真是稀奇。   徐景祎捏着祝七柔软的脸蛋揉了揉,又抬手搓两下他的鼠耳朵,在少年红了脸后满意收手。   “你才是,乖乖。”   -   徐景祎对三年一度的夏令节有些感兴趣,祝七兴高采烈地领着他来到此时最热闹的节前市场。这也是很多兽人挎着篮子要去的目的地。   节前市场其实就是将平时散落在街道、菜市、商场等等地方的一些店铺集中在了同一片区域,卖的都是节日需要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装饰等等一应俱全。   节前市场通常开办一周左右,这一周里大家都会像这样挎着篮子、推着小车前来采买。   徐景祎注意到很多卖类似手工品的店铺,东西都差不多,有的是像挂在路边树上的如同绣球一样的东西,有的是用竹、草一类编织而成的摆件,有着各种各样的动物。   最热闹的反而是这些店铺。   “这些是节日必需的么?”徐景祎问。   祝七点头道:“这些是兽偶,那些球我们叫作塔塔灯。夏令节的时候,我们要把自己对应的兽偶和塔塔灯挂在一起,随身携带,夏令节结束后要找一棵树把它们系在上面,是从以前的兽人那一直传下来的,对大自然的感谢和亲近,也算是一种美好的祈愿。塔塔灯有着‘指明前路’的意思。”   兽人们不像人类那样有着形形色色的神话传说和信仰供奉,他们只对大自然怀有感恩,所有的祈愿也没有具体的传达对象,只是一种美好祝愿。   说着他们走到一家店铺旁,祝七摸了摸架子上的某只老虎兽偶,说:“以前塔塔灯和兽偶都是自己做,现在不想自己做的也可以直接买这样成品。”   “你们家呢?”   “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做了,等明天大哥和二姐回来,我们再一起做剩下的。”   祝七放下可爱的老虎兽偶,也不许徐景祎再看。   他认真道:“你的我来做。”   徐景祎挑眉:“我也有份么?可我不是兽人。”   “有,”祝七说,“想你有。”   顿了顿,他握紧徐景祎的手,斩钉截铁:“你就是有。”   不管徐景祎有没有来这里,祝七早就想好了,这次的夏令节一定会做他的兽偶。   哪怕世界不相通、习俗不相通,他也祈愿徐景祎平安健康、幸福美满。   周围人多,徐景祎不得不忍住吻他的念头,只将两人交握的手抬起,在祝七的手背亲了亲:“谢谢。”   这个举动不露骨,却也有路过的几位兽人投来友善的打趣目光。   还有自来熟的鸟类兽人吹了声口哨说:“祝你们幸福。”   祝七红着耳朵道谢;“谢谢你。”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七七?”   有多熟悉呢?熟悉到他听见就打了个激灵。   他犹犹豫豫地回头:“三哥……?”   而他三哥此时已经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祝七扭头去看身边的人。   徐景祎面色如常,像是在打量他三哥。   怎么办?   要不就趁机把徐景祎的事说给三哥听?   “在看什么?”   祝杉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祝七回过神,愣愣地问:“啊?”   “怎么心不在焉的,”祝杉往弟弟刚才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家店铺的棚顶,“那上面有什么?”   祝七眨眨眼,又看一眼徐景祎;“三哥……你看不见吗?”   “嗯?”   “没什么,”祝七赶忙转开话题,“三哥,你也是,怎么会来这里?店里呢?”   “提前关店了,爸说家里缺东西,我顺路来买。你自己出来玩?”   祝七硬着头皮:“嗯,我出来逛逛。”   “那正好,买完东西一起回去。”   祝七“啊”了声。   祝杉:“怎么?”   有种当面做坏事的刺激,祝七心脏砰砰直跳:“三哥,你真的看不见吗?”   祝杉眉头微蹙,还真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了他:“你身边刚才没人么?”   “什、什么?”祝七磕巴了一下,迅速道,“没有呀。”   “……那可能是人多看错了,看见你的时候以为还有个人跟你走在一起。没见过的生面孔。”   “。”   确实有。   这人还牵着你弟弟的手。   祝七瞥一眼神色如常的徐景祎,在心里默默念道。   接下来他没机会再和徐景祎说话,三哥领着他一路采买完,往回家的路走去。   而三哥看不见的另一侧,他的手一直和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徐景祎牵在一起。   就这么走到家门口、进了屋。   手是松开了,但人还在。   一言不发,但切切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客厅里父母和四姐六哥都在,祝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往身后瞅了眼。   徐景祎正姿态闲适地端详着这间屋子。   “怎么一起回来了?”祝母问。   “正好在市场碰见。”祝杉说。   “这样,阿爻呢?怎么不顺便叫他来家里吃饭。”   “阿爻?”   祝母;“嗯?七七不是和阿爻出去玩了嘛。”   三哥投来略带疑惑的眼神,尽管知道他们看不见,祝七还是下意识地挡在徐景祎面前:“阿爻……他有事先走了,我觉得无聊,就去市场逛逛。我上楼了。”   说完,他飞快看一眼徐景祎,往楼上挪。   徐景祎笑了声,跟着他谨慎小心的乌龟步伐。   客厅几只鼠看着祝七怪异的脚步,直到房门合上,祝思问祝杉:“哥,七七怎么了?”   这个问题祝杉又能去问谁,他皱了皱眉:“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   “别说了四姐,再说三哥又该哭了。”   收到三哥冷冰冰的眼刀,祝琉嬉皮笑脸,随口胡诌:“说不定是谈恋爱了呢。”   闻言,祝父祝母对视一眼,祝母有些忧心地沉吟:“现在应该还不太可能……”   “什么意思?”祝思敏锐道,“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哎呀……”   ……   关上房门,祝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提起的心脏此时才终于落地。   徐景祎看着他的表情,眼中含着一点笑:“不用怕,没人看见。”   “你还说呢,”祝七嘟囔,“我都要吓死了。”   徐景祎坐下,朝他微微张开胳膊。   祝七轻车熟路地在他腿上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你用了法术吗?”   “嗯。”   “这样没事?”   “应该没事。”   “怎么能说应该……”   徐景祎想了想,说:“来到这里后,我能感觉到束缚没有那么强了。就像我说的,你们的世界法则很温柔。这种程度的法术没有影响到谁,不会有事的。”   祝七放心了些,很快反应过来:“那也就是说,我们出门的时候其实不用那么迂回?”   徐景祎:“也许吧。”   看着他明显弯起的嘴角,祝七顿时知道他是故意的!   讨厌鬼,又欺负仓鼠!   他挣扎着想下去,却被徐景祎的搂得严严实实。   于是干脆“嘭”一下变回仓鼠,留给徐景祎一套失去支撑的衣服。   然而才爬出衣服,他就被可恶的徐景祎一只手捏了起来。   随着兽化掉落的戒指也被捡起放在桌上。   很久没有像这样躺在徐景祎手心里了,祝七心里怀念的同时,也没忘记自己还在生气,吱吱叫着扭动:“叽!叽叽叽!”   讨厌鬼,不许捏我!放我下去!   “错了,”徐景祎根本不松,一手捏着他,一手撸着仓鼠肚皮,“乖乖,别生气。”   “叽!”哼!   “我只是想享受一下被你金屋藏娇的感觉,”男人略显粗粝的手指抵着他的脸颊揉了揉,低声说,“原谅我吧。”   “叽……”哼……   祝七哼哼唧唧地,抱住他的手指泄愤似的啃。   没下重嘴。   “那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祝七停止啃手指,抱着他的手指思考片刻,指挥着他把自己放到床上。   短小的鼠爪子拍拍床,提出诉求:“叽!”   徐景祎说:“你的床会塌的。”   毛绒团子挥舞着鼠爪子比划:“叽!”   徐景祎微微挑眉。   下一秒,坐在床边的男人消失不见,白雾散去,一只圆滚滚的白虎幼崽出现在床上。   小白虎在枕头边趴下,仓鼠团子蹦跶过去,两只小爪子兴高采烈地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使劲按了按老虎肉垫——就算是一只白虎幼崽,它的爪子都快和自己一样大了。   玩够了肉垫,祝七爬上去,舒舒服服地趴在了小白虎的身上。   小白虎每次呼吸的起伏,他也跟着上上下下。   白虎没有张嘴,祝七却能听见徐景祎的声音问:“现在高兴一点了么?”   祝七哼唧:“叽。”还行吧。   ——何止一点。   显然徐景祎也听懂了他的装腔拿调,说:“这样算不算实现了你小时候的梦?”   祝七一愣,也想起自己曾告诉过他的那个荒诞的童年梦境。   只不过梦里的大白猫现在成了只白色小老虎。   遥远的童年梦境忽然变成现实,这种感觉很奇妙,祝七揪住虎毛,使劲埋进去狠吸一口,说:“叽。”   比梦里幸福多了。   -   楼下,讨论进行了几轮,祝父祝母还是没有说出祝七的感情秘密。   但在几轮的角逐中,小儿子心有所属这件事已经被三个孩子察觉了。   “不行,我不能接受……”祝思忧愁,“我们七七明明昨天还是只这么小的仓鼠,怎么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等等,意思是,咱们七七的那个对象……是公的?”祝琉从父母的话里继续挖信息,“靠,谁那么不长眼,拱我们家的七七!”   祝杉没说话,但坐在一边的模样似乎又被阴云笼罩了。   就在这时,门铃被摇响。   祝母去开门,来的是住在隔壁的松鼠邻居:“晓清,是你啊。”   “都在家,这么热闹呀?”   “晓清阿姨。”   “哎,”晓清阿姨应了三个孩子的招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祝母,“这是我刚做的莓果酱,给你们送一点来——小七呢,还没回来?”   祝母道:“回了,在楼上呢。”   “哦,跟他男朋友一起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也有可能是千层的沉默。   屋里的几只仓鼠都薄露出了程度不同的震惊神情。   祝母最先出声:“……男朋友?”   见他们这个反应,晓清阿姨顿觉失言:“……我好像多嘴了?”   祝思赶紧追问:“晓清阿姨,什么男朋友?”   晓清阿姨踌躇片刻,说:“就是今天我去集市的时候……看见小七和一个小伙子走在一起,看着挺亲密的,我们聊了会儿天,他说那是他男朋友来着,你们不知道吗?”   几只仓鼠看向祝杉。   祝杉面色凝重:“我没看见。”   又是短暂的沉默。   祝父有些灵魂出窍地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唔,高高帅帅的,是虎类兽人,还是只白虎呢,从外地来的……”晓清阿姨忽然卡了下壳,想到什么,惊讶地捂了捂嘴,“哎呀,等等。”   一个举动,将屋里的几只仓鼠的紧张吊了起来。   “怎么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镇上的告示,收容所前段时间不是贴了则寻兽启事在上面吗?说是捡到一只没有父母的白虎幼崽,可是咱们贝果镇什么时候有过白虎?可是现在小七的男朋友又正好是只白虎……”   晓清阿姨心里有个很不妙的猜测。   小七的男朋友,该不会是个抛妻弃子的骗子吧?! 第75章   晓清阿姨没有把这不礼貌的猜想说出口。   然而就算她不说,几只仓鼠家长也很难不往坏处想。   晓清阿姨走后,五只仓鼠迅速围在一起开家庭会议。   祝七再下楼时,察觉家里的气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像是笼罩在一层阴霾中,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味道,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的严肃。   而原本明天才回来的大哥和二姐居然今天就出现在了客厅。   “大哥,二姐,你们不是明天才回来吗?”祝七高高兴兴地蹦跶过去。   大哥揉揉他的脑袋:“提前一天也差不多。”   二姐两只手掐住他的脸:“不想我们回来吗?”   “唔……想。”祝七乖乖讨好。   但是为什么看上去像是赶回来处理大事似的?   尤其坐下后,他更有一种坐上了审判桌的感觉。可怕的是自己就是那个即将受审的对象。   祝七一动不敢动。   祝母先发了话:“好了好了,都别傻坐着,吃饭吧。”   可诡异的气氛还是没有淡化分毫,四姐一边往他碗里夹菜一边说:“七七,今天出去玩应该累了吧?多吃点。”   “还好,我在外面吃了东西,”祝七乖乖吃掉四姐夹的菜,“刚刚睡了一会,不累的。”   另一边六哥又问:“你今天跟阿爻去哪玩了啊?”   祝七埋头嚼着坚果饭:“……就随便逛了逛。”   三哥默默地拿来一片面包,抹上果酱递过来:“尝尝。”   祝七咬了一口:“好吃!三哥你做的果酱吗?味道有点不像……”   “晓清阿姨送来的。”   “咳咳……”   祝七险些呛着,三哥又递来水给他顺气。   “晓清阿姨来过?”他捧着水杯,总局的这奇怪的气氛和晓清阿姨的到来有密切关系。   说了徐景祎的事吗?   “是啊,她还说在北街遇到你了呢,”祝母说。   随着这句话,所有仓鼠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用一种既担忧又凝重的复杂目光看过来。   祝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缓缓放下水杯;“你们知道了呀,那……”   但是现在该怎么介绍徐景祎?直接把他从房间里叫出来吗?   就在祝七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祝母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七七,先说我们不反对你谈恋爱,何况我们也知道……你现在正是情感脆弱的时候,所以更要警惕被乘虚而入。”   祝七茫然:“?”   乘虚而入?什么意思?   祝父也道:“妈妈说得没错。七七,我们能理解你现在可能需要一个感情寄托,但是在选择对象上还是要谨慎一点。”   祝七:???   哥哥姐姐们一致点头。   六哥像个炮仗:“就是就是,七七,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你太单纯了,要是遇上抛妻弃子的骗子怎么办?”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有件事祝七能够很坚定地回答:“不会的。”   “怎么不会?”四姐憋不住了,掏出手机放到祝七面前,“七七,你看这个。”   怕弟弟看不清,她将图片放大。   是一则寻兽启事,祝七很快浏览完毕,这就是洛爻说的那则寻兽启事。文字下方附带一张照片,可爱的白虎幼崽躺在草丛里,与其说在睡觉,那毫无防备的模样更像是昏迷了。   “好可爱……”祝七忍不住喃喃。   “……不是要你看它可爱,”四姐噎了一下,指着图片,“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白虎幼崽?”   “没错!”   六哥接上:“七七,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祝七:“……啊?”   “这可是只被收容所从野外捡回去的白虎幼崽!你想想,咱们贝果镇什么时候有过白虎?你不觉得这只白虎来得很蹊跷吗?”六哥小嘴叭叭,“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仔细地想一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的父母呢?”   “顺便也想想你的……那位对象。”四姐试探性地引导。   大哥言辞温和:“七七,别担心,有任何问题,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都会帮你的。”   二姐也说:“对,不用难过也不用沮丧,你年纪小,遇到一两段不太顺利的恋情很正常,虽然我们希望你一直顺利……”   三哥没说话,但三哥往他碗里夹了块肉。   祝七一开始还是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但联系上下文,在看看他们努力暗示的表情……   他忽然灵光一闪,不确定地道:“你们是想说,这只白虎幼崽是徐景祎遗弃的吗?”   “对——”六哥忽然一顿,“等等,徐景祎?”   这下拿不准状况的变成了几只仓鼠家长。   四姐:“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你在人类世界的那个主人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而知道内情的祝父祝母已经听出端倪来了。   联想起这几天儿反常的举动,祝母问:“幺幺,这个徐景祎……他现在在哪?”   祝七和它们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猛地起身:“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噔噔噔地跑上楼。   仓鼠家长们面面相觑。   几分钟后,祝七下楼了。和他一起下楼的还有一只白虎幼崽。   白虎幼崽被他抱在怀里,一双蓝色眼睛清澈沉静,完全不像是幼崽的眼神。   祝七把小白虎举给他们看:“这个。”   几只仓鼠纷纷凑近打量。   祝思看看白虎,又看看手机:“一模一样……”   祝琉诧异:“七七,这小家伙怎么在你这儿?你从哪捡回来的?这几天不会一直养在你房间里吧?”   就连一向温和好脾气的大哥也皱起了眉头:“七七,这是怎么回事?”   祝七把小白虎放到地上,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开了口。   “我是在谈恋爱,是晓清阿姨说的那个人,但他不是骗子,也不会伤害我。这只小白虎……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还没等仓鼠家长们一句“那是怎样”问出来,一道白雾升腾而起。   雾气散去,白虎幼崽变成了一个身形高挑、面容冷峻的男人。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啪”一声。   祝思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然而此刻,已经没人关心一部手机的死活——除了祝七。   祝七默默捡起查看,有些心疼:“四姐,屏幕摔坏了。”   外屏摔出了两道裂痕。   然而他四姐忙着震惊,完全没有关心手机的功夫。   手机被徐景祎接了过去。   他拂去屏幕上的灰尘,交还给祝思,镇定自如地道:“初次见面,我叫徐景祎,是祝七在人类世界的饲主,也是他的恋人。”   “……”   “…………”   祝思愣愣地接过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这不是没坏吗?   两分钟后。   祝七和徐景祎肩并肩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以弧形将他们包围的几只仓鼠家长。   问题太多,他们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最终是祝杉起的头:“你不是人类?”   徐景祎颔首。   “但你也不是兽人。”   没有哪个兽人能从一只幼崽变成一个成年人,也不会有哪个兽人变成人形时还能这么衣着齐整……   显然,人类也变不了动物。   徐景祎将自己的来历和身份又说了一遍,祝七担心他们听不明白,从旁进行辅助说明。   仓鼠家长们因震惊瞪大的双眼从见到徐景祎开始就没收回去过。   “人类世界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祝思喃喃,又看看手机,十分怀疑这完好无损的屏幕就是被那个叫“法术”的东西给修好的。   “可你不是应该在人类世界吗?怎么会在这?寻兽启事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幼崽?”祝尔问,“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和我们七七开始谈恋爱的?谁表的白?”   徐景祎看向她:“你是七七的二姐。”   “是。你知道?”   “七七和我说过很多你们的事。”   闻言,祝尔面色稍霁,环胸道:“是吗?那就请你好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祝七也看向徐景祎。   二姐问的问题,也是他好奇的,只是到现在似乎一直在错过刨根问底的时机。   徐景祎像是早有预料,淡然道:“就像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通道,既然存在连接,那么只要在人类世界也找到和这边相连的通道就好。很幸运,我找到了那个通道。”   徐景祎说,穿越通道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所以落入这个世界后才会变成幼崽的模样。他当时陷入短暂的昏迷,没想到正好被收容所捡了回去。   恢复意识后,他离开了收容所来找祝七。   “我就说!”祝琉一拍大腿,“难怪七七这一几天这么不对劲,原来是房间里有人?!”   祝杉冷着脸:“可我去过七七的房间,没看见有其他人。”   祝七小声说:“我把他藏起来了……在衣柜里。”   祝杉:“……”   徐景祎也道:“当时我力量还没恢复,又陷入了昏迷,直到昨天晚上才醒过来。原本计划过几天情况稳定了正式登门,没想到造成这样的误会,是我考虑不周。”   祝杉还要说什么,祝母笑眯眯地开了口:“是误会就好,是误会就好。能够从人类世界过来,你也辛苦了吧?”   “妈……”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之后再慢慢说,现在先吃饭吧?”   向来好脾气的大哥也打圆场:“是啊,七七没被骗就好,饭菜都要凉了。”   饭桌上多出一双碗筷,徐景祎坐在祝七旁边。   祝母道;“虽然你说你和兽人不太一样,不过再怎么样虎类也是肉食为主吧?不知道我们家的食物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尝尝看,吃不惯的话我再去给你做点。”   “不用,谢谢您,”徐景祎吃掉祝七夹到他碗里的菜,“很好吃,”   祝七一副自己被夸了的模样:“我就跟你说我三哥做饭很好吃的吧?”   “嗯。”   祝杉一张扑克脸还绷着:“……”   祝琉惊呼:“哇,三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说时迟那时快,祝杉拿起一块面包塞进他嘴里:“闭嘴吃。”   祝琉:“唔唔唔唔!”   祝七嘿嘿地笑,冲着徐景祎眨巴眨巴眼睛,憨态中带着些可爱的狡黠。   徐景祎勾了勾唇。   饭桌上气氛渐缓,话最少的当属祝父和祝杉。祝母拉着徐景祎在客厅聊天,祝父坐了会儿,说出去吹吹风。   不一会儿,祝杉也起身离开。   当祝琉也借着去打水的功夫偷溜出去,祝思坐不住了。   鼠员逐渐减少,祝母不得不关注此事:“怎么回事,都往外面跑?”   祝伊起身:“我去看看。”   结果大哥也一去不复返。   等到祝尔也出来查看的时候,就见他们围成一圈蹲在后院角落里窃窃私语。   “你们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嘘,”祝琉朝她招招手,“二姐,快来,我们开会呢。”   他让出一个位置,祝尔也蹲过去:“开什么秘密会议?”   “当然是关于七七男朋友的。”   祝琉问:“二姐,你觉得徐景祎怎么样?”   祝尔:“还不错。怎么,你们不喜欢他?”   “倒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祝思说,“姐,你就不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吗?你看爸和三哥——”   祝父和祝杉蹲在一起,淡淡的阴霾将他们笼罩,眼瞅着头顶就要冒出小乌云打雷闪电落大雨了。   “……老三我还能理解,爸,你怎么也这样?”祝尔好笑道,“你和妈不是早就知道七七和徐景祎的关系了吗?”   “我没想过还能亲眼见到。我……我还没做好七七离开我们的准备。”祝父沉重道。   “……”   祝伊神色微愁,叹息一声:“老实说,我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我总觉得七七还是只小仓鼠。”   祝尔无语:“哥,你作为大哥是不是该带个好头。”   说完,她也叹了声气,扶额道:“所以你们在密谋什么,把人赶走?就冲他横跨个世界来找七七,你们也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情。”   “咱们七七那么单纯,总得替他把把关吧?嘿嘿,放心吧二姐,”祝琉拍着胸脯保证,“我们打算这样……”   ……   屋内,徐景祎顿了顿,往窗外看去一眼。   “怎么了?”祝七问。   祝母见状也伸着脖子朝窗外打探两眼,起身纳闷道:“一个两个的……怎么出去都没影儿了?”   “没事,”徐景祎面色如常,看向祝七,轻轻笑了声,“你的哥哥姐姐们很有趣。”   祝七眨眨眼:“?” 第76章   仓鼠们一只接一只地回来,祝母问他们怎么出去这么久?   祝琉说外面月亮好圆,看入迷了。   祝母深知自家老六是个什么性子,没把这话当回事,以眼神警告他不要干坏事。   显然,她的警告并未奏效。   客厅里的相处和乐融融,一切正常。然而等到上楼休息的时候,祝母说:“七七,景祎就还是和你一间房吧?”   祝七点头。   “还是分开睡吧。”   一直沉默寡言的祝父突然开口。   祝母:“?”   祝七:“?”   徐景祎:“……”   祝母扯扯丈夫的胳膊,用一种“你脑袋灵光点”的语气说:“好好的分开睡什么呀?七七房间又不是睡不下。再说了——你们也习惯睡一起了吧?”   后半句是问祝七和徐景祎的。   祝七小鸡啄米。   祝父不肯放弃:“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间,怎么就非得两个人挤一间房?”   话音刚落,就被妻子掐了一把后腰。   祝父脸颊微微抽搐,没有吭声。   这时祝伊温温吞吞地开了口:“爸的意思应该是,景祎第一次来家里,从人类世界过来也不容易,应该让他住得舒服点。”   祝父颔首:“……对。”   祝琉也在一旁帮腔:“大哥说得有道理。”   父子仨一看就没憋好屁,祝母干脆当耳旁风,对徐景祎说:“不用理他们,去休息吧。”   谁知徐景祎没没动:“那就听叔叔的好了。”   闻言,祝七愣了愣,祝母也有些意外。   而憋着坏的几只仓鼠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复杂多变。   最终徐景祎住进了三楼的一间空房,就在祝七头顶,和祝父祝母、祝伊、祝尔和祝杉同一层。   祝母本打算帮他收拾房间的,但徐景祎礼貌拒绝了,说不用麻烦,叔叔阿姨好好休息。祝母也没跟他客套太多,扭头提溜着祝父回房间。   那架势看得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祝思和祝琉一脑袋缩了下去。   祝七扯着床单一边,一言不发地帮着徐景祎铺床。   铺好床,祝七站在床边,盯着整齐的床铺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关门声,他回过头,人还没看清,就被整个抱了起来。   徐景祎托着他的屁股,这个姿势祝七顿时离地面很远,只能牢牢攀住徐景祎的肩。   “不高兴?”徐景祎问。   “没有,”祝七很认真地在思考,“我就是在想,你睡在这里,那我晚上要怎么偷偷上来……”   徐景祎掂了掂他:“为什么不想想让我下去找你。”   祝七说得理所当然:“我比你熟悉这里。”   “我有办法不被发现。”   祝七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对呀!”   他男朋友是只会法术的老虎!   小仓鼠高兴起来,却也嘟囔了一句:“你其实可以不用听我爸的话的。”   虽然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建议,但祝七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不是会刻意为难谁的性格,何况妈妈都发话了。   在家人呵护宠溺下单纯长大的小仓鼠并不知道父亲和哥哥姐姐们的深意,徐景祎也不打算挑明:“毕竟是叔叔的一片好心。何况按照人类的说法,我现在应该叫做‘上门女婿’——嗯,儿婿。”   这种说法当然早就传到了动物世界,徐景祎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上门儿婿”这个称呼,再配上徐景祎这张脸,祝七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徐景祎捏住他的脸:“笑什么?”   “嘿嘿,”祝七傻笑,趴下去,伏在他肩头,小声说,“觉得你可爱。”   “……”   徐景祎面无表情,拍了下他的屁股。   像是某种惩罚。   祝七红着脸起身,试图捂住屁股抗议:“不要总是碰我屁股。”   徐景祎说:“碰得还少了么。”   祝七:“。”   说不过,不说了。   小仓鼠的带着他敏感的屁股逃离房间。   转角差点撞上哥哥姐姐们,祝七紧急刹车,不解地看着他们。   六哥轻咳一声:“七七,要去睡啦?”   祝七点头。   “噢……那快去吧,晚安哦。”   他们让开一条道,祝七迟疑地从中间走过,没忍住问大哥:“你们不睡吗?怎么都站在这里。”   “睡啊,走走走,”四姐推着他的肩膀,“大哥二姐三哥,我们下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祝琉朝兄长和姐姐挤挤眼睛,也一起下了楼。   祝七一头雾水地被塞回房间,只好守着时间乖乖等待徐景祎。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怀里拱进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睁眼一瞧,是只圆滚可爱的小白虎。   见他醒了,小白虎凑上来舔他的下巴。   猫科动物舌头上的倒刺剐蹭着皮肤,幼崽的倒刺是稚嫩的,磨砂感的微微疼痛,但更多的是痒。   祝七笑着往后缩:“好痒。”   小白虎趴在枕头边看他,眸色温柔。   祝七侧过身子,捏捏虎爪子,揉揉虎耳朵,又担忧起来;“你一直是幼崽的样子,是不是力量还没完全恢复?会有别的影响吗?”   小白虎歪歪脑袋,接着徐景祎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不喜欢么?”   “嗯?”   “还以为你喜欢幼崽。”   祝七愣了愣,原来徐景祎一直用幼崽的模样,是故意的?   他想起那天看见的大老虎,有些期待地问:“那你能变大吗?”   闻言,徐景祎沉默了一下。   随即白虎幼崽隐入一股白雾中。   下一秒,祝七眼前一暗,巨大的阴影投下来。   威严美丽的成年白虎将他笼罩在身下,蓝色眸子像块浮在海面上的晶石。   面对健壮的捕猎者,渺小的仓鼠在小动物的本能下僵停不动了。   直到白虎低头,用鼻子碰了碰他。   从怔愣中回神,祝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白虎爪子。白虎十分配合地抬爪。   祝七两只手捉住这只厚实的虎爪,对着肉垫又揉又捏,满面新奇——和幼崽的感觉完全不同,也不像小猫那样柔软,厚实有力,带着富有韧劲的弹性。拨开遮挡的毛发,他摸到了藏起来的坚硬锋利的指甲。   他咽了口唾沫,拨弄着两边的毛发把指甲埋了回去。   虽然知道徐景祎不会伤害自己,但猛兽的利爪对一只小仓鼠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   然后他听见一声很轻的笑。   “……你笑我。”   “没有。”温热的鼻子又碰了碰他的脸。   信用为零,祝七把手伸向白虎的肚皮。   毛茸茸,但也硬邦邦的……和幼崽、小猫的肚皮手感也截然不同。   有什么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脚板底,痒得他一再瑟缩。   是徐景祎的尾巴。   关于尾巴的某种回忆苏醒,祝七面红耳热地把脚往回缩,试图退出尾巴的扫拭范围。   可徐景祎偏不饿让他如愿。   边逗弄还边要问:“躲什么?”   祝七履退履败,最后恼羞成怒地“嘭”一下变回了仓鼠。   追逐战终于停止。   仓鼠扑腾着小短腿从白虎身下爬出去,站在旁边示威:“叽!”   看你怎么办。   白虎看他两秒,慢悠悠地趴下,用鼻子顶了顶嚣张的毛绒团子。   小小的仓鼠不堪其力,扑通一下倒了下去。   祝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默默地钻进抱枕堆里,把自己埋起来。可惜还没埋结实呢,就被白虎一鼻子又拱了出来。   小仓鼠气得叽叽直叫,边叫边顺着罪魁祸鼻爬上老虎头,揪着黑白相间的老虎毛横行霸道:“叽!”   我今晚要睡这里!   徐景祎当然不会反对。   祝七趴在老虎脑袋上,徐景祎把他的衣服叼和戒指叼到一旁放好,脑袋搭在了枕头上。健壮庞大的白虎几乎占据了整张床,祝七的枕头对他来说都显得有些不够用。   放松下来的猛兽似乎柔软了许多。   祝七安静地趴了会儿,昏昏欲睡,叫了一声:“叽。”徐景祎。   “嗯?”   “船长它们还好吗?”   “嗯,很好。”   徐景祎说,酥球和小草都做了绝育,船长和酥球都学会很多按钮,小草也学了一些,它对按钮不太感兴趣,但按得最多的一个按钮是“七七”;呼呼和噗噗长大了很多,噗噗出乎意料地是个谨慎的胆小鬼,做什么事都要和呼呼黏在一起,吃东西也是,呼呼先吃它才肯吃,好像不太聪明。   相比较之下,呼呼与其说聪明,不如说很调皮捣蛋,大概是正处于精力旺盛的亚成年时期,就像人类的青春期一样,每天仿佛有发泄不不完的精力。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祝七脑海中缓慢播放,起初还有回应,渐渐地只剩下平稳均匀的呼吸。   徐景祎听了会儿,轻声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晚安,乖乖。”   -   天色微曦,徐景祎早早地睁开了眼。   他变回人形小心地放好祝七,挠了挠他年糕似的肚子。   毛绒团子耸动着鼻子换了个姿势,睡得安稳。   把瓜子抱枕递过去,睡梦中的小仓鼠十分自然地搂住。   徐景祎低头亲了亲他,这才离开房间。   这座沉寂了一夜的城堡木屋,以前最早醒来的是祝父,他负责给妻子和孩子们做早餐,后来变成了祝杉。   但今天祝杉发现有人抢了他的活儿。   看着厨房里有条不紊的身影,祝杉在门口站了片刻。   抢他活儿的人一边把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荷包蛋盛出来,一边回头淡定地打了声招呼:“早。”   “……早,”祝杉看着一旁热气腾腾的早餐,每一份都卖相极佳,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徐景祎还是回答道:“做早餐。”   祝杉一默,也发觉自己说了句废话。   他只好又说:“没人要求你这么做。”   “这种事,是需要要求才做的么,”徐景祎关了火,端着早餐从祝杉身边经过,口吻淡淡,“你们是七七的家人。”   祝杉没说话。   两秒后,默默地将剩下几分早餐一起端出去。   “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徐景祎说,“都是按照七七平时说的来做的。”   祝杉:“……”   祝杉神色略微僵硬,吃了一口早餐,更僵硬了。   徐景祎:“不好吃?”   祝杉:“……还行。”   他僵硬就僵硬在,这个外来人的厨艺……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这个家伙,平时也是这么照料七七的吗?   祝杉越吃,话越少。   不知道为什么,徐景祎仿佛能在他头顶看到一朵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乌云。   ……可能是眼花。   一只虎一只仓鼠,相顾无言地吃了会儿早餐。   片刻,还是徐景祎先开了口:“七七和我提起三哥的时候,总会说三哥给他做过什么好吃的——有幸吃过一次七七做的杏仁麦子粥,他说也是从三哥这里学的,很好吃。”   祝杉微愣。   手上的动作也凝滞了两秒:“七七……给你做过杏仁麦子粥?”   徐景祎:“……是。”   怎么感觉那片乌云打了个闪电?错觉么。   祝杉唇角绷直了,说:“我们从来不让七七下厨。”   徐景祎一顿,心道原来如此。   他镇定回复:“那次是我生病得比较严重,害七七担心了。他大概是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你们是怎么陪他的,有些想家,所以依葫芦画瓢,做了你给他做过的粥,虽然是为了照顾我,但也是在想你们。”   祝杉沉默。   徐景祎又一次眼花般瞅见他头顶的乌云有转晴的趋势。   “七七……没受伤?”祝杉又问。   “没有,他做得很好。”   闻言,祝杉点点头,顶着张扑克脸把剩下的早餐吃完,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他收拾餐具带去厨房,然后便准备去店里。   对徐景祎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走前也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大门开合,徐景祎回想着刚才的几次眼花,心想他家小仓鼠对三哥的滤镜真是非常厚啊。 第77章   祝七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大老虎,只剩怀里的瓜子抱枕。   抱着瓜子失望了会儿,隐约听见楼下的动静,他好奇地坐起来。   夏令节将至,连四姐和六哥都不赖床了,今天祝七反倒成了起床最晚的那个。   刚出房间,六哥爽朗的笑声飘上来。   祝七蹲在楼梯转角悄悄往下看。   大哥、二姐和三哥上班,父母也不在,只剩下四姐和六哥。   噢,还有他的男朋友徐景祎。   三人在编织兽偶,面前堆着大把材料,四姐在给完成的兽偶做初步的上色,六哥和徐景祎在编织兽偶,但几乎都是徐景祎在动手,六哥负责给他递材料和工具。   也不知道六哥刚刚在笑什么?   祝七蹲着继续偷听。   “哈哈哈,七七还会这样?”   嗯?在聊他吗?   祝七竖起耳朵,听得更认真。   而楼下,徐景祎继续道:“看入迷了还会模仿里面的动物。”   “真的?”   “嗯。比如……”徐景祎勾了勾唇说,“小狗。”   祝七:?   谁模仿小狗?   祝七有些迷茫,是在说他吗?可他什么时候模仿过小狗……   可他还想接着听的时候,发现听不清了。   这个距离,明明不可能听不见的。而且他们嘴在动,声音还越来越小了。   祝七不死心地往前探了又探,盯了小片刻,在频频三人只动嘴皮未闻其声后,终于缓慢地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徐景祎在偷偷用法术!   他刚才都看见徐景祎笑了!   那种笑他再熟悉不过,只有这人取笑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   余光里,蹲在楼梯转角鼠鼠祟祟的少年转眼不见,徐景祎一顿,在祝琉兴致盎然的注视下继续揭着对方弟弟的老底。   当然,作为回报,祝琉和祝思也说了很多关于他小男朋友的往事。   有些是已经从祝七那里听过的,有些是全新的。   就在祝琉说到自家弟弟小时候以为啃树皮能长高,偷偷啃了好几天草叶子的事时,徐景祎的裤腿被某种小动物的爪子挠得唰唰响。   一低头,啃树皮的主人公正恼羞成怒地挥舞着小短手在他裤脚上泄愤。   “七七起了?”祝思凑过来,“怎么变回仓鼠了。”   祝七没说话,挠完徐景祎的裤腿,扭头去挠他六哥的。   一只仓鼠能有多少攻击力?祝琉还是边躲边啧啧:“我们家七七去了趟人类世界,也是脾气见长咯。”   祝七还想挠,却被徐景祎捏起来放在了手心里。   于是小仓鼠转个面,冲着他非常严肃地声明:“叽!”   我没有啃树皮!   徐景祎“嗯”了声;“那是啃什么了?”   啃……   不对,什么都没啃过!   没有跳坑的小仓鼠选择啃了口男朋友的手。   可惜他的哥哥姐姐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六哥说:“你啃过的那块树皮现在还在老爸书房挂着呢。”   四姐说:“上个月爸还换了新的裱框。”   祝七;“……”   祝七;“…………”   徐景祎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裱起来了?”   “可不。”   想到什么,祝琉轻咳一声:“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见状,祝七也想起来了——爸爸在书房里的“收藏”可不止自己的。   祝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点有纪念感的小玩意。   所以除了他啃过的树皮,当然还会有关于祝母以及几位哥哥姐姐们的物品。   这下祝七来了劲,一扭屁股蹭蹭蹭沿着徐景祎的胳膊往上爬,爬到他耳朵边小声地叽叽歪歪。   祝琉警觉:“七七,你嘀咕什么呢?说我们坏话?”   祝七理不直气也壮:“叽!”   才没有!   徐景祎眼中染上星点笑意,陪着毛绒团子撒谎说;“在夸你们。”   祝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徐景祎没吭声。   祝琉:“……喂,你倒是说话啊。”   徐景祎;“真话假话?”   祝琉:“。”   祝思在一旁大笑。   祝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贴在徐景祎耳边小声叽叽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啦?   他说,早餐。   祝七;“?”   早餐?   徐景祎把肩头的毛绒团子捏下来:“先去吃早餐。”   小仓鼠被放在地上,扑腾着小短腿听话地跑走了。   几分钟后,重新穿戴整齐的祝七下楼来到厨房。早餐温热正好,他却看得一愣。   虽然和三哥做的很像,但他能够很清楚地辨认出这是徐景祎做的。   祝七一边捧着早餐坐到餐桌前,一边继续观察其乐融融的哥哥姐姐和男朋友。   昨天的氛围还不是这样的。   而且以徐景祎的行事风格,不会只给自己做早餐。   吃完早餐,祝七兴冲冲地加入他们。   “爸爸妈妈呢?”   “买东西去了,”四姐说,“妈说今晚要给她准儿婿做一桌好吃的。”   要说家里谁是厨艺最好的鼠,祝母当之无愧。只是认识祝父后,下厨的机会便大大减少。   再后来掌勺的又多了个祝杉,她离厨房就更远了。   祝琉有些酸溜溜地:“某人真有口服。”   徐景祎宠辱不惊:“托七七的福。”   祝七正起头做一个新兽偶,不解道:“我?”   徐景祎没作解释,伸手帮他弄了弄:“这里,往这边穿过去。”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祝七感叹:“你好厉害。”   闻言,摆弄着材料的祝琉不乐意了:“七七,我呢?”   祝思不甘示弱:“还有我。”   “我刚刚看见了,六哥你都没做什么,”祝七很诚实,“四姐的颜色涂得好看,我喜欢这个。”   他指了指一个上好色的兽偶,从外形和描绘的神态来看,很像祝琉。   有点歪但还算均衡的端水让祝琉勉强满意。   祝七编得缓慢,不一会儿,他发现身边人的动作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慢下来。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步调。   四人边聊边做,偶尔伴随着祝琉单方面和徐景祎的斗嘴。   无论他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徐景祎的态度都是淡淡一句:六哥说得对。   想着自己和他的年龄差距,这声“六哥”听得祝琉有点折寿。于是他大发慈悲,决定暂且不跟这位准弟夫计较。   祝父祝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派和谐的景象。   祝母倍感欣慰,而与她截然相反的是祝父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于是等到祝母上楼换衣服时,祝父在昨晚临时拉建的小群里开始兴师问罪。   祝家之父:[@六六六,背叛革命。]   祝伊:[?]   六六六:[冤枉啊老爸!都是那个姓徐的太诡计多端!]   祝思思:[爸,我作证,他不冤,他自愿的]   六六六:[四姐?我举报你作伪证!]   尔:[见好就收啊你们]   对此毫无知觉的祝七还在和手里的兽偶奋斗。   上次帮着父母编过一点,但那是仓鼠兽偶,有父母在旁边打样,没有什么难度;这次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形状,没个参照物,全靠手机里搜索出来的教程,加上徐景祎不时的指导才没偏离。   徐景祎帮得多了,祝七还有些不乐意。   毕竟不是做给自己的。   可编到其中一步,似乎出了点差错,教程也有点看不懂,他迟疑几下,还是认命地就近寻求帮助:“这里……你怎么了?”   徐景祎微微蹙着眉,若有所思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祝父在厨房。   祝七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觉得哪里奇怪。   这时祝母换好衣服走下楼梯,徐景祎看了一眼,对他说;“先休息下,我们带这些兽偶出去吹一吹。”   他说的是刚上完色的两只兽偶,颜料还没干。   祝七说好,和他一起去了后院。   上完色的兽偶不能暴晒,最好的是自然风干。   后院树木茂盛,穿林而过的夏风滤掉了初夏的暑气,清凉宜人。   他们在凉亭坐下,两只兽偶放在桌上迎着自然风。   “怎么了吗?”祝七问,他知道徐景祎出来是有话要说。   徐景祎似乎在风里感受着什么,说:“叔叔阿姨刚刚回来时,身上带着别的气息。”   他说的是“气息”,不是“气味”,这就说明不是祝七这样的小动物能闻到的。   祝七一愣,听懂了言下之意:“是和你一样的……?”   “嗯。而且……很熟悉。”   “是认识的人吗?”祝七眼睛一亮,“姜霖和姜露?”   “不是。”   祝七有些遗憾,又问:“那你分辨出来是谁了吗?”   徐景祎沉吟片刻,说:“或许……我不确定。”   “爸爸妈妈带回来的,你又在这儿,如果不是无意之间蹭上,那就是对方故意留下气息……”   正念叨着,祝七发现徐景祎的注意力完全地落在自己身上了。   他无辜地眨眨眼:“嗯?”   “没什么,”徐景祎凑过来,在他脸蛋上亲了亲,低声夸,“好聪明,乖乖。”   亲昵突如其来,祝七做贼似的回头瞅了眼屋子,小声地提醒他:“我在说正事……”   “嗯,听见了。所以才说你聪明。”   祝七用脑袋撞他下巴。轻轻地。   徐景祎轻笑一声,顺势将他揽进怀里。   “你的分析完全正确。”他说。   “那现在要怎么做?那个气息会有危险吗?我去问问爸爸妈妈好了。”   徐景祎说:“应该只是在试探。或许对方也是在他们身上嗅到了我的气息,所以才会留下自己的信号。”   “说起来,这段时间都没怎么闻到你的气味……”祝七鼻子贴在他胸膛嗅了嗅,“你藏起来了吗?”   “嗯。我现在可还是失踪兽口。兽人的嗅觉可比人类灵敏。”   祝七“啊”了声。   他都忘了,收容所还在寻找一只走失的白虎幼崽呢。   “你们这的寻兽启事多久才会撤?”徐景祎问。   “唔……再过三个月?”   三个月……   祝七微微收紧了环抱着他的手臂。   “怎么了?”   祝七摇摇头:“没什么。”   没过多久,六哥的声音从窗口遥遥传来:“那边两个,抱够没?出去太久了吧。”   祝七赶忙红着脸松手。   徐景祎却置若罔闻地亲了下他头顶的鼠耳朵。   午餐吃得比较简单,祝父做的,虽然对徐某人的份有些不情不愿,但在徐某人提出他来做时还是拒绝了。   餐桌上气氛融洽,祝七边吃边思索,看看徐景祎,还是问了出来:“爸爸妈妈,你们今天去买东西,有没有遇到谁啊?”   “怎么这么问?”祝母好笑道,“出门一趟遇到的人那可就多了,你是指谁?”   祝父倒是直击要点;“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七低头扒了两口坚果饭:“哦……没有,就是你们回来的时候闻到些很陌生的气味,有点不习惯。”   “是吗?”祝母抬手嗅嗅胳膊。   这时祝父说:“是不是你遇到的那只狗。”   祝母恍然;“有可能。”   徐景祎:“狗?”   “应该是狗吧……”祝母犹疑不定,“说来也怪,看着像狗又像猫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从体型上看像是狗吧。反正莫名跟了我俩一路,我还以为它是饿了,买了点吃的给它,谁知道它光是在我身上闻来闻去,最后什么都没吃就走了。”   祝七和徐景祎对视。   他看见徐景祎的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松开。   祝母:“七七闻到的应该就是它的味道吧,在镇子上似乎没见过那样的狗。”   祝七囫囵答:“可能是吧。”   话题围绕在这条狗上进行了一会儿,便跳转另一个方向。   趁着他们没注意,祝七扯扯徐景祎的衣摆,凑过去小声问:“会是妈妈说的那只小狗吗?”   “也许。”   “那你要去找它吗?”   “不用,静观其变就好。”   祝七咬着筷子看他:“你好像认为它会找过来。”   徐景祎给他夹了块南瓜,不置可否:“说不定呢。”   饭后他们一起做了会儿夏令节需要的东西。加上祝七手中在做的,还剩下四个兽偶要做,以及一些用来装饰屋子的小物品。   之后祝父祝母上楼午睡,祝思伸伸懒腰,带着相机出门散步。祝琉拉着祝七和徐景祎在客厅打了会儿游戏,带着惨败心有不甘地往地毯上一趴,就地睡去。   祝七劝他回房间睡,无果,无奈地看向徐景祎。   “困吗?”徐景祎问。   祝七摇摇头,忽然灵光一闪,拉着徐景祎起身,轻声说::“走,我带你去后面玩。”   他们再次来到后院,祝七所说的“后面”,更具体的是指这里围起来的一片区域,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就像一座缩小版的游乐园。   和身后这幢木屋比起来,圈起来这块地显得格外迷你。   ——然而对仓鼠来说,却宽敞得足以容纳下七八只仓鼠撒欢打滚。   “这就是你说过的游乐场么。”刚刚来的时候徐景祎就注意到了。   “对!”   但是祝七看着徐景祎,在脑海里比划了下白虎幼崽的体型,有些失望;“对你来说还是小了……”   徐景祎抬眉:“想让我玩?”   祝七点头。   徐景祎没说话,只是眨眼间在他面前变回了白虎幼崽的模样——不,不能说是幼崽了,仓鼠一般的大小,简直像个小小的挂偶!   祝七惊叹不已,蹲下去,就像平时徐景祎做的那样伸出了手掌。   挂偶似的小白虎走道了他掌心里。   祝七几乎屏住呼吸,把白虎挂偶端起来,在眼前细细打量,喃喃自语道:“原来你平时看我就是这种感觉……”   小挂偶伏下脑袋,在他掌心舔了舔。   这感觉好奇妙。   缩小成了挂偶,猫科动物舌上的倒刺触感都不一样了,一点儿不疼,细细密密又柔软的小肉刺贴在手上,酥痒的感觉从手心传到身体不知名的地方,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徐景祎,你好可爱。”祝七爱不释手地捧着挂偶小虎,用食指小心地摸了摸。   似乎更软了,稍微用力点都会捏坏似的。   自己是只小仓鼠的时候,却不会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徐景祎每次捏他、搓他、揉他甚至是握着他,力道都恰到好处,完全不会让鼠有心理负担。   徐景祎也会像他这样吗?生怕用错劲,伤到手里的小家伙。   “会。”   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在脑海中响起。   祝七说:“我什么都没说呢。”   “我很了解你,乖乖。”   祝七心头一软:“原来你也会担心。”   徐景祎:“嗯。毕竟你像个汤圆一样。”   汤圆的比喻听得祝七不知该不该高兴。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要给徐景祎分享自己最爱的游乐场,兴致勃勃地捧着小挂偶来到游乐场入口,弯腰把它放下去。   挂偶站在入口边,仰头看着如今像座山似的祝七,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导游不来么?”他问。   祝七只好摘下戒指妥帖地收好,嘭一下也变回了仓鼠。   从衣服里爬出来,看见的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小白虎。   他有点郁闷;“叽?”   为什么你可以带着衣服变来变去的?   这也是徐景祎和兽人很不一样的地方。   衣服对兽人来说并不是皮毛的一部分,只是从动物变成人后学会的“遮羞”和“打扮”,但是徐景祎不是这样,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   “下次给你施个术。”徐景祎说。   祝七欢天喜地地说好,领着自己唯一的游客进入仓鼠游乐场。   白虎挂偶是只配合的游客,仓鼠导游玩什么,他就玩什么;仓鼠导游怎么玩,他就怎么玩。   甚至仓鼠导游失误不小心在沙子里滚了一圈,他也跟着滚一圈。   导游羞窘:“叽!”   这个就不用跟着我做了!   挂偶游客说:“我以为你故意的。”   祝七:“……”   导游恼羞成怒地刨沙子,试图把坏心眼的游客埋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的树丛忽然动了一下。   祝七动作迟缓下来。   他盯着那片树丛,眼看着树丛又动了动。   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过来。   徐景祎自然也察觉了:“先出去。”   祝七带着满身的沙子钻出游乐场,就在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从树丛里蹿出来的同时,徐景祎也变回了人形,伸手把仓鼠捞起来;   ……只不过他也有点狼狈,头发上身上也都还挂着沙子。   祝七趴在徐景祎手心,探头探脑地往下看。   从树丛里蹿出来的是一只白猫和一只……狗?   更诡异地是,他听见徐景祎对这一只猫一只狗说:“真的是你们……祖父,祖母。” 第78章   祖父……祖母?   等一下。   他没听错吧?   祝七抬头看一看头发上海挂着沙子的徐景祎,又低头看一看那一只猫一只狗,一时不知是茫然多一点,还是震惊多一点。   这两个称呼同时也给他带来莫名的压力,他趴在徐景祎手里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真是徐景祎的祖父祖母,那他现在是在以什么模样见家长?   一只滚得满身沙、不修边幅的小小仓鼠。   他的衣服还堆在地上没有整理,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而就在一分钟前,他还毫不留情地把徐景祎也刨得满头满脸的沙子……   祝七默默把自己埋成一团仓鼠球。   徐景祎的惊讶也并不比祝七少。   尽管他有所猜测,可亲眼见到带来的诧异仍然超出他的预料。   同样惊讶的还有他口中的祖父祖母:“景祎?真的是景祎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景祎欲言又止,两只猫狗面面相觑,三方谁也不知道应该谁先回答、回答什么。   这种情况下,反倒是一开始最为震惊的祝七弱弱发出了一声:“叽……”   可不可以……先让我回去穿上衣服?   -   两分钟后,凉亭里,穿戴齐整、沙子清理干净的祝七在徐景祎身边正襟危坐。   记忆里他上学时好像都没坐过这么板正。   他们对面,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目慈祥,乐呵呵地看着他和徐景祎。   “是景祎的男朋友啊……”祖母笑起来时的眉眼,让祝七不由自主地想起徐景祎的母亲,“原来我们当时找到那对夫妻是你的父母。我就说他们身上怎么会有景祎的气息。”   祝七乖巧地点头:“是的。”   祖父哈哈笑道:“傻孩子,紧张什么?”   这么一说,祝七更窘迫了。   徐景祎握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   “是你们出现得太突然了,祖父。”   “你这小子,你来得也够突然的,”祖父说,“你都不知道那天半夜我们睡得正香呢,突然被空间乱流和你的气息惊醒,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赶紧跟着踪迹找过来。”   徐景祎:“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个叫嵩海市的地方,小七应该知道。”祖母看向祝七。   祝七点点头,向徐景祎解释;“以中央都市为中心的话,嵩海市是北方的一个城市,从贝果镇到中央都市的特快列车需要一个小时,嵩海市到中央都市的特快列车是三个小时。”   更不用说从嵩海市到贝果镇来了。   徐景祎敛眉沉思:“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波动范围……可你们现在才找到我。”   祖父道:“还不是因为你太会藏了?本来我们感知到的气息就不多,中途甚至好一阵子还消失了,我们只能沿着大概的方位一点点找。如果不是前几天你的力量突然很清晰地爆发了一次,我们还得花不少的时间。”   说起这个,祖母担忧地问;“当时发生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徐景祎能够保持稳定的状态才没两天,而在此之前祝七能想到的跟力量爆发相关的事情……   看着祖母关心的神情,祝七忽然感到有些抱歉。   难道要跟祖父祖母说,那次是因为徐景祎在吃他一个老同学的醋吗。   “没什么事,是我心急,”徐景祎淡定自若,“教训了一个纠缠我男朋友的小流氓而已。”   祝七用力抓了一下他的手。   他红着脸看一眼徐景祎,面对祖父祖母打量的目光深深埋下头:“不好意思……”   “让你们担心了”还没说出口,就祖母猛地一拍老头子大腿:“好!教训得好,不愧是我乖孙,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么有正义感。”   祖父;“哎……老婆子,疼的疼的……”   祝七:“?”   这是可以用“正义感”来形容的吗?   而且……和小时候一样?   祝七看向徐景祎,他还从来没听徐景祎说过这件见义勇为的事迹。   然而徐景祎的反应却没有那么轻松。   尤其在听祖母说起小时候,他抿了抿唇,忽然道;“祖父,祖母,对不起,是我的错。”   面对他的道歉,祖父祖母也怔了一怔。   随即二人微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道歉?”祖母问,“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什么。”   祖父道:“是因为我们现在在这里,所以你觉得需要为此道歉?”   徐景祎点头:“是。如果不是当初我冲动行事,你们也就不用背井离乡。”   祖父捋着并没有蓄起来多少的山羊胡笑道:“背井离乡,听上去很凄苦。但你又怎么断定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需要道歉的事情?”   徐景祎一顿。   “还是说,你只是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这次徐景祎没吭声。   “景祎,我们要的不是你的道歉,”祖母起身坐了过来,拉着徐景祎的手拍了拍,“我们比你、比景晗和妙然都活得太久太久了,趁着天定的岁数未尽,我们还能有机会见识另一个世界的风景,这是多好的事情。好不容易见到面了,你觉得我们最想听到的是什么?”   徐景祎始终紧绷的眉头缓缓放松,他简短道:“爸妈感情还是那样,现在公司交给了景晗,我另起炉灶,我们都过得很好。”   祖父长叹一口气:“那就够了。”   祖母笑眯眯的,歪头看向从刚才起便识趣没说话的追:“我倒是觉得还不够,这么一句话太打发人了,不如说说你和小七的事情?”   话题又突然落到自己头上,祝七有些无措地对上徐景祎的眼睛。   那是在征询他意见的目光。   明明在向自己的父母坦白时没觉得有多害羞,现在面对徐景祎的长辈,他却感到羞赧。   祝七有些耳热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的羞赧很快又变成了羞恼。   没人跟他说过徐景祎在陈述事实的时候变得这么爱添油加醋了呀!   “我才没有很屁颠颠地跑去找你,”他极力更正,“我只是很普通地走到门口而已。”   徐景祎回想了一下:“原来那叫普通。”   “对。”   “那不普通是什么样子。”   “……”   祝七支吾;“我……我怎么知道。”   徐景祎没什么表情:“所以我在你那一直是普通的档次。”   祝七:“……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徐景祎一边说,祝七一边拆台,最后又被反拆。一来一回,祝七都忘了羞涩两个字怎么写。   祖父祖母在一旁乐得看戏,偶尔见机提问两句,挑起两人更多的口舌之争。   直到祝七提到生病的事情,两位老人的脸色一变。   “生病?景祎,你生过病?”祖母面色凝重,“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祖父也问:“持续了多久?”   看见他们的反应,祝七隐约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忐忑地看着徐景祎。   徐景祎却捏捏他的手指,让他放心。   “没多久,就一天,一件小事而已。”   从他的动作和语焉不详里,祖父祖母察觉到什么,没有再追问详细的经过,只向他确认道:“就这一次?”   徐景祎:“就这一次。”   两位老人松了口气。   可他们的表现却让祝七很在意。   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之后,徐景祎便大概说了下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也是祝七头一回听他说。   “我借了离天石布阵。”徐景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祖父祖母便明白了。   但是祝七不明白。   不过他听懂了第二句话。   徐景祎的第二句话是;“七七身上有我残留的力量,那是我在空间乱流里唯一的锚点。”   虽然听懂了,但其中的含义他仍不明白。   他身上残留着徐景祎的什么力量?他怎么不知道。   徐景祎向他解释;“离天石是祖先们落入凡尘时从身上剥离的一份神力凝结而成的东西,各家的离天石是不同的物件。白虎和麒麟都是一块玉珏,朱雀是一根金羽,玄武是一片龟甲,在姜沛手里,你见过的;青龙当初留下来一片逆鳞,在后来的某个战乱年代被融进了长枪里,现在只保存下来那支长枪的枪头。”   这些保留至今的离天石经过不断的沉淀和岁月的洗礼,虽说早已没有曾经的神力,却也是还能找到的最接近天宿神灵的东西。   也是最有希望和世界法则抗衡一二的东西。   他和姜沛借用离天石在徐家庄园布了阵,在祝七离开的那天,阵法启动,捉住了最后一丝祝七去向的痕迹。   但是想要借助阵法真正穿过时空这样庞大的东西,是需要再积攒相当一部分力量的。   后来,在祝七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将手头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确保他离开之后身边人、事、物的运行轨迹都不会收到干扰打乱。   之后便是积攒了足够的力量,他抓着那个锚点,终于降落在了这片祝七诞生的土地。   只不过跨越空间的消耗导致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变回了一只白虎幼崽。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收容所了,”徐景祎评价道,“你们的收容所还不错。”   但那不是他的归处。   所以等身体机能恢复得差不多,它便离开了收容所,从空气中繁杂纷乱的气味里努力寻找着祝七的痕迹。   徐景祎运气不错,在那片树林里再次邂逅了祝七。 第79章   徐景祎一贯言简意赅,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做这些事并没耗费他多大的心力。   看祝七听着,渐渐垂下了眸。   徐景祎一顿,托起他的脸:“怎么了?”   他的亲昵旁若无人,祖父祖母却还在场,祝七摇摇头,问他:“你说我身上残留着你的力量,那是什么?是我带回来的抱枕?还是戒指?”   “都算是,还有你身上的法术。”   “法术?”祝七第一次听说,抬起胳膊左右看了看,“我身上有你的法术吗?什么法术?”   想到什么,徐景祎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护身的法术。在船长回家的第一天,你要和它一起睡的时候,我在你身上留下的。不然没人看着,你半夜突然变回仓鼠容易出事。”   祝七愣了又愣,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等一下……   “那也就是说,有那个法术在,就算我是仓鼠,船长它们也伤不到我、更不会吃了我吗?”   “……嗯。”   捋顺了这个前提,再回想起被徐景祎的各种理由劝说同住的种种——这个大骗子!   祝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喃喃道:“徐景祎,你好奸诈啊。”   徐景祎:“……”   孙子沉默的模样传达出一种显而易见的理亏,祖父祖母来了兴致,不嫌事大地拱火;“孩子,这小子干了什么亏心事?告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替你教训他。”   这种事怎么能和长辈说?   祝七顿时偃旗息鼓:“也没有……”   其实想想,也是自己心志不坚,徐景祎随便说说理由,自己就连人带被地爬他床上去了。   好吧,后来连被都不带了,直接滚了徐景祎的被。   “那,抱枕和戒指又是怎么算的?”祝七脸颊微热地把话题拉回来,“上面也有你的法术吗?”   “差不多。”   戒指还能理解,抱枕……祝七回推了下时间,可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熟。   是后来才在抱枕上加了法术的吗?   心口发胀。   酸酸的,又带着一股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怅然。   徐景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动了来这边找他的念头?   是从知道他要走了开始吗?   他只是只仓鼠,一个没有任何能力、只知道去人类世界混吃等死拿点宠物报酬的仓鼠。就算听徐景祎说了那么多,对神明、对神兽、对他所不了解的那些力量依然很难有一个清晰的阈值认知。   比如,他们的力量究竟能做到多少事情?有多深厚?能和世界法则抗衡到什么地步?   祝七只能以自己的作为一只仓鼠兽人的认知去感悟,并且知道,这哪怕对徐景祎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空间乱流。   这四个字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担颤。   他的恋人现在能完好无损地坐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和他一点点解释这些。   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好好的,怎么哭了。”   和听上去冬雪般清冽的嗓音不用,拭去他泪水的手是温热且柔和的。   祝七捉住这双问温暖的手,在手里捏捏按按,似乎在确认什么。   顾不得被祖父祖母看着有多丢人了,他吸吸鼻子,问他们道:“那爷爷奶奶,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徐景祎是主动来这里的,付出颇多,并不容易。   他记得徐景祎说过,祖父祖母是在他十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后失踪的,是那个时候就来到这里了吗?听他们和徐景祎之间的谈话,似乎不是主动来的。   “我们么……是意外,”祖母说,“我们是通过一场梦境来的。”   祖父看向了徐景祎。   徐景祎:“我?”   祖母笑了笑,说;“看来在你不记得了。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   “这件事我知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好像做了很多梦。”   “还记得梦的内容吗?”   “不。”   祖父道:“其实你梦到的那些内容,有很多都是关于这个世界的。”   徐景祎蹙眉:“可我从有来过这里,在那个时候,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世界。”   这时祖母问他:“还记不记得你生病的原因?”   徐景祎一顿。   当时生病的原因,是因为他对普通人用了法术。   ——用法术的原因呢?   他当时的同桌虐猫,并且有一天,还在虐杀完了一只猫之后,将那只小猫做成肉干零食带到班上分发。   他发现了,感到恶心。   可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惩戒那样的人?   没有。   徐景祎打小就不是个冲动的性子,更何况他知道对普通人用法术会有什么后果。可他看着毫不知情的同学们说着感谢的话,笑笑闹闹地来分抢零食,而那个小刽子手,在人群中带着某种畅快又得逞的笑容厚颜无耻地当着“慷慨大方的好同学”。   他难得感到一阵反胃。   算是冲动之下,用了些小法术,让那些肉干显现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那些小法术的影响会那么大。   在哪些法术的引导下,小刽子手作的种种恶事被传播出去。本人不在意,可他的父母却是好面子的。   从某天开始,他总是带着一些伤来学校。   伪善的面具扒下后,他看人的目光都变得阴森怨毒。   直到某天,听说他躲在某个地方虐猫泄愤时,被附近的几条野狗撕咬成重伤,差点儿没抢救回来,在重症躺了许久。他的父母来办休学,不久后变成了退学。   之后怎么样,没人再知道。   而从那个男生带着伤来学校开始,徐景祎也病了。   发烧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天烧得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一直到那男生退学之后,他的病才渐渐好转。   好转之后,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祖父祖母人间蒸发了。   “从我们的世界法则来说,你的做法干预了别人的人生轨迹,所以它会惩罚你,可从这个世界的角度来说,你救了这里的兽人。”祖母说。   “当时他虐待的一些小猫,有的是从这边过去的,有的是原本就在人类世界的,被他虐杀后才来到了这里。但是无论哪一种,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都间接性地阻止了更多的小动物受他迫害,所以这个世界给了你一个暂时避难的场所。”   徐景祎:“那些梦?”   “对。就算不记得梦的内容了,但你回想一下,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身体会没有那么难受?”   确实如此。   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反倒是做梦的时候身体是最轻松的,尽管那会让他意识昏昏沉沉。因为一旦醒来,浑身灼烧般的疼痛都让他倍感煎熬。   “我们也是听你迷迷糊糊说了很多的梦话,才生出探查你意识的念头。”   “很可惜你不记得了。在梦里,你可是来过这个世界的很多个地方,虽然只是这个世界给你制造的一些投影。不过借着它的力量,我们也才能够让另一个严厉的世界法则稍稍松动,结束了对你的惩罚。”   说到这,祖母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觉得我们不服管教吧,那个傻子一样的世界法则想要把我们关在你的梦境里,想用这种方式又来惩罚反抗它的我们。”   祖父哈哈笑道;“没想到这边的世界可能也被他的做法惹毛了,直接把我们拽来了这边。”   祝七听得忿忿不平;“它怎么那么坏。”   祖父看透红尘似的叹息;“没办法,那个世界……我们称之为‘天道’,普通人称之为‘老天爷’的东西,是个顽固又霸道的老古董。你顺着它的时候它尚且不一定对你好,更别说忤逆它了。”   “总之,我们在这里过得也挺好的,”祖母说,“说起来,当初我们也是落在了贝果镇呢。”   “对对对,这里真的很不错。”   祖父唏嘘道:“不过我们当时来这边身无分文的,也没个住的地方,好一阵子还是用兽形生存的呢。得亏法术用得不太过分也没事,不然我跟你奶就要当流浪双煞咯。”   不知不觉暮色渐起,爸爸妈妈应该起床了,祝七想留两位老人吃饭,但二老说今天来得仓促,突然登门有失礼仪,反正他们最近都会留在贝果镇,不急这一时。   祖父祖母要走时,祝七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   “孩子,还有什么事?尽管说。”祖父鼓励道。   “就是……爷爷,你可不可以再变成猫?一下下就好。”   徐景祎的祖父是白虎,祖母是麒麟,但这两类动物在这里行走也多有不便,所以他们在外以兽形示人时通常都会化作猫和狗。   “小七这么喜欢猫啊?”祖母揶揄归揶揄,也帮着催自家老头子赶紧变。   “哎哟,变,这就变,我们家小孙婿要看猫,爷爷还能不答应?”   说罢留着山羊胡的和蔼老人摇身一变,一只矫健的白猫轻盈落地。   这么看,谁看得出来这只猫是个老头子?   祝七蹲下去,认认真真地端详这只白猫片刻,而后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问:“爷爷,你们以前在贝果镇待过一段时间对吧?”   “是啊,当时啊……”   脑海中祖父的声音又想回忆那段峥嵘岁月,祝七没让他说下去;“那你当时有没有救过一只仓鼠?”   “仓鼠?没什么印象……有更具体的描述吗?”   “唔……就是一只仓鼠,很小很小的仓鼠,差点儿被一条蛇吃掉的时候。”   祖父倏地变回人形,一拍脑袋:“哎,你还别说!我是有揍过一条蛇,是不是绿色的?尾巴一点红,人类世界管它叫竹叶青,你们这儿是叫青果蛇。”   祝七眼睛兴奋地睁大了:“对!”   他笑起来:“爷爷,你当初揍那条蛇的时候救了我。”   -   祖父祖母离开后,祝七还沉浸在喜悦中,拉着徐景祎回屋的一路都念念叨叨的;“没想到那个时候是你爷爷救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徐景祎垂眸看着他,眸中溢着笑意:“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回到屋内,祝父祝母已经在厨房忙活,趴在地毯上睡了一下午的祝琉挠着肚皮迷迷瞪瞪爬起来,被祝母嫌弃口水流到了地毯上,并勒令他以后不许在地板睡觉。   祝琉嘴上应着,实则下次还敢。   稍晚的时候,离家的几只仓鼠也接二连三地回来了。   满满一桌子的菜,气氛比昨天还要热闹。   唯一有一点不好的是,祝七和徐景祎的座位分开了,原因是祝父说要和儿婿好好喝两杯,让徐景祎挨着他坐。   祝父不是好酒的人,他所说的“喝两杯”,是一种酒精含量极低的果酿,连祝七都能喝。   “老爸,你偏心啊,怎么不让我陪你喝?我也要来。”祝琉叽叽喳喳的,挤开他大哥,和祝父一起一左一右把徐景祎包夹在中间。   祝母瞪他一眼;“整什么幺蛾子呢,别跑来跑去,赶紧坐好。”   “坐好了坐好了,我不动了妈。你看咱们哥几个坐一块儿多整齐啊。”   “去。”   六哥旁边挨着大哥,大哥旁边挨着三哥,而祝七一边挨着三哥,一边挨着四姐。   和徐景祎几乎呈对角线。   好吧,对角线就对角线吧。   但是,虽然是果酿,爸爸和六哥、大哥是不是也“两杯”得太多了?   怎么一个个的脸都变得越来越红了,连徐景祎也是。   眼瞅着祝琉起身开始手舞足蹈地唱起来,徐景祎在被他抓着肩膀的摇晃下更显得双目迷离。   更可怕的事祝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祝七都察觉到不对的事情,坐在祝父身边的祝母又怎么会没发现?   她也疑心有一会儿了,现在眼瞅着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一把夺过丈夫手里的杯子,凑在鼻下好好闻了闻。   不闻不知道,一闻,她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林晓光!你这喝的是什么?”   前一秒还热火朝天的餐桌霎时寂灭无声。   喝到起身手舞足蹈的祝琉把剩的最后一口酒闷了,在他妈凶狠的注视下把酒杯递过去,乖乖坐下。   “出息了你们,偷偷换酒?”迎婿大会秒变审判大厅,“说,谁出的主意?”   唰唰唰。   祝杉指向祝琉,祝琉指向他爹,祝伊非常端水地伸出两根手指,一根指着一个,分别是他六弟和他爹。   至于祝父,慌乱之中不知该甩锅给谁,最后和祝琉互相指证。   “咔嚓。”   祝母一顿,连同几个战犯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音源。   祝思放下相机,不嫌事大:“哦,我看这场面难得一见,记录一下,到时候洗出来也挂爸书房里吧。”   祝尔赞同:“好主意。”   祝母:“……也行。”   祝七:“……”   至于处在受害中心的徐景祎,已经趴在桌上不知是死是活了。   审判大会还在继续,祝七扛着被灌醉的徐景祎回房。   本来祝母让罪行稍轻的祝杉也搭把手,但祝七轻轻一扛就把徐景祎扛了起来,于是连戴罪出力的机会也没有的祝杉只能留下继续接受审判。   祝七理所当然地把徐景祎领回自己的房间。   男人半靠床头,醉酒的模样似曾相识。   熟悉的画面。   但他们的关系已经截然不同。   祝七倒了杯水给他:“难受吗?想不想吐?”   徐景祎喝了口水,忽然笑了声。   还没等祝七问他笑什么,就被捉住胳膊拽了下去。   重心不稳,他跌进徐景祎的的怀里,又被他抱着翻了个身。天旋地转,视线定格时已经被完全笼罩在徐景祎身下。   昨晚也是这样。   只不过那时在他身上的是只美丽的白虎。   祝七心脏怦怦直跳,对上徐景祎清明的双眼。   “你没醉。”他立刻反应过来。   “嗯。”   徐景祎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说;“不装醉,我怕喝出问题来的是叔叔和你哥哥们。反正他们的目的也是灌醉我。”   “那你一开始就该说出来酒有问题。”   “我说了,这饭就更吃不成了,”徐景祎一只手贴在他胃部,轻轻揉了揉,“吃饱了么?”   “饱了。”   “撑不撑?”   “不撑……”   “那就好。”   “?”   祝七疑惑,接着感觉到某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小腿上来回扫动。   他颤了颤,一低头,果然又是徐景祎的尾巴。   “我之前就发现了,乖乖,你对我的尾巴很有感觉。”   祝七顿时红了脸:“那是因为……”   “因为它到过这里,对么?”   这次尾巴扫弄的地方变成了肚脐眼的部位。   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不到尾巴的绒毛,却带来另一种让人四肢发软的酥麻。   “才不是……”祝七倔强地用双手抵着他,“是因为有毛……”   “喜欢没毛的?”   一时分不清这是一句普通的询问还是一句惊天荤话,祝七震惊地看着他,从脸颊到脖子都快熟透了:“你……”   徐景祎捉住他的双手往上举,轻轻笑着吻下来:“好,知道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这样亲密无间地厮磨过,祝七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父母和哥哥姐姐们还在楼下,偶尔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于是他更不敢出声,紧紧地抱住身下的枕头,在一次次颤抖中把脸埋进去。可没过多久又会被挖起来。   徐景祎一边和他接吻,一边说:“对呼吸不好,忍不住声音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乖乖。”   托他的帮忙,祝七是没发出声音,但代价是嘴皮子磨破了。   ……   两人清清爽爽地躺回床上时,已经是半夜。   审判大会早已结束,中途祝母来敲门询问过徐景祎的情况,但当时谁都没有余力回复。得不到回答的祝母大概是当他们睡了,很快离开。   祝七被徐景祎抱在怀里,浑身没劲,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腰上,打了个呵欠。   徐景祎吻他的额头:“睡吧。”   “嗯……还不想睡。”   “可你都困了。”   “困了也不想睡,”祝七靠着他,声音嘟嘟囔囔的,“想和你再说会话。”   “说什么?”   祝七往他怀里钻了钻,一时没出声。   明明是提出要聊天的人。   “七七,”徐景祎抬起他的下巴,“你在害怕。”   男人的眸子映着窗外朦不清的月色,一针见血地让祝七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可徐景祎不给他缩壳的机会,手臂一收,把他紧紧地桎梏在胸前。   “可以告诉我么?”和行为相反的是他温柔诱哄的吻。   祝七眯起眼承受这个满怀温存和安慰的亲吻。   “你为了我那么艰难地来到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祝七语气落寞,“你在这里能待多久?徐阿姨和杨叔叔呢?还有景晗哥、你的朋友们、我们的五只小猫……现在这样,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祝七蓦地抬眸,眼神复杂。   徐景祎却笑了声:“这么说,是不是很不负责。”   祝七:“嗯。”   “所以我会回去的。”   抓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   被压抑了许久的的恐惧浪潮随着这句话在决堤的边缘摇晃溢出。   从认出徐景祎的第一秒开始,他就一直在回避某些对自己来说过于尖锐的问题。   不去问、也尽量避免不经意间提到。   害怕说出口,这场美梦就到头了。   他像股拧巴矛盾的绳子,一边为徐景祎的到来和拥抱充满安全感,一边又因为那些始终牵绊住他、就像自己也被牵绊住的人和事而感到如履薄冰。   “但是,我不会一个人回去。”   “……什么?”   “我会带你一起回去,”徐景祎捏着他的脸蛋,将少年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的形状,“并且,还要带你随时能够两边往返。”   祝七愕然片刻,感觉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的了:“可以吗?”   “当然。”   “可是……爷爷奶奶就没回去。”   “你今天还没听出来吗?”   “嗯?”   徐景祎放过他的脸,拇指在刚捏过的地方按揉:“他们已经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很久,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体会过了人间百态,他们早就没有什么牵挂了。或者说,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对他们来说在哪有一样。”   “你要知道,祖父祖母是比我、景晗甚至我母亲力量更强的灵兽后代。我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同样能做到。”   说着,徐景祎面上浮现出笑意:“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目前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完全,不想轻易向你许诺什么。但是今天见到祖父祖母,那边也有姜沛和我母亲他们帮忙,应该不是问题了。”   怕祝七依然不安,徐景祎又用了许多的晚安吻和承诺来安抚他。   承诺是重中之重的话语,不可以轻易许下,可徐景祎说出来的话,祝七比谁都相信他一定可以实现。   就像当初的那句“等我”,然后他真的来了。   祝七紧紧地抱住他,沉默无声地埋在他胸膛里。   过了几秒,徐景祎又把他的脸挖出来:”又哭了。”   祝七瓮声瓮气:“不行嘛?”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那你应该反思一下。”   祝七一边流眼泪一边吸鼻子一边甩锅给他:“就是认识你之后,我才总是哭的。”   徐景祎把手递给到他嘴边。   “干什么?”   “给你咬,泄愤。”   徐景祎说:“咬出血也没关系。”   祝七不哭了,长睫眨着湿漉漉的泪光,默默把嘴退开,小声埋怨;“你是不是故意的……”   “也不是没咬过。”   不仅过去咬过,最新的啃咬记录就在半小时前,新到祝七不愿过多回想。   少年杯子一扯,拒绝他的翻旧账行为;“我要睡觉。”   徐景祎轻轻笑了声,把被子扯下来,替他好好地盖好:“嗯,晚安。” 第80章   祝七原本计划趁着昨晚的气氛告诉大家徐景祎的祖父祖母来过,谁成想祝父和六哥合谋换酒,抢先一步赢得了祝母的注意。   作为惩罚,第二天,父子俩在祝母的监工下灰溜溜地打扫屋子。   徐景祎上前帮忙,被祝母拦住:“不用管他们,谁让他们乱使小聪明。”   话是这么说,但在祝母看不见的地方,徐景祎还是搭了把手。   祝父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倒是祝琉,原本在擦另一边的柜子,擦着擦着就凑过来嘀嘀咕咕:“那个什么……你没事吧?”   徐景祎:“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祝琉说,“我下次再也不跟着老爸胡闹了。”   徐景祎感受到背后一股针扎般的强烈视线。   然后是祝父幽幽的声音:“臭小子,不是你出的主意吗?”   祝琉吓了一跳,随即反驳道:“可是完善这个方案的是你啊老爸。”   “去买酒的是你。”祝父说。   “咱俩一起买的。”   “……”   “你还问人家哪种酒最容易醉。”   “…………”   祝父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再为自己辩解一下,最终还是沉默地抱着拖把回到原位。   他一扭头,祝琉朝徐景祎露出一个谄媚而不失礼貌地笑容:“嘿嘿……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好好欢迎你一下。”   徐景祎说:“很独特的欢迎。”   祝琉带着些许心虚又嘿嘿两声,也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干活。   祝母在屋外溜达完,回来瞧见徐景祎还是在帮忙,忙让他放下手里的活,无果,于是只好也加入其中。   “七七还没醒?”祝母往楼上看了眼,“他平时都起得挺早的。”   徐景祎顿了顿,说:“他昨晚照顾我,累着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闻言,祝母面露心疼,转头又瞪了祝父和祝琉两眼,要不是这两个“聪明蛋”,怎么会把小儿子累着?   祝父和祝琉乖巧地低下头当鹌鹑,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到内疚。   “那景祎你先别干这些了,上去看看七七吧。”祝母拿走徐景祎手里的抹布。   徐景祎看一眼时间;“应该快起了,我去帮他准备些吃的。”   祝母笑眯眯地说好。   祝七确实很久没有这样累过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还有些懵。   食物的香味钻进鼻腔时,他得到了一个早安吻。   祝七揉着眼睛坐起来,从透过窗帘的光线感受到已经不早了:“几点了?”   “快中午了。”   “好困……”   徐景祎弯腰又吻了吻他的额角:“吃点东西再睡。”   但醒都醒了,祝七也不想再睡。   下床的时候才感觉到腰酸腿酸,但罪魁祸首不仅端来美味的早餐,还耐心细致地给他按摩,他的闷气还没来得及生就散了。   一边享受着徐师傅的按摩,祝七一边查看手机信息。   昨天徐景祎的祖父祖母离开前留下了联系方式,由于徐景祎在这边还没有通讯设备,于是祝七加了他们的好友。   他们发来了在贝果镇暂住的旅店名字和地址,说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去找他们。   祝七把消息给徐景祎看,顾不上腰腿酸痛,一骨碌爬起来:“我去告诉爸爸妈妈,你在这边也是有靠山的。”   徐景祎把手机还给他:“这是什么话。”   “我都看出来了,爸爸和六哥昨晚上是故意欺负你的,”祝七义正词严,“大哥和三哥也有参与嫌疑。”   徐景祎够了勾嘴角;“那你很聪明。”   祝七瞅他一眼:“我本来就不笨。”   话音刚落,身上轻盈不少,腰腿的酸痛感几乎消失。   正奇怪,瞥见徐景祎眸中的星点笑意,他立刻反应过来:“你又偷偷用法术。”   徐景祎淡声道:“你都发现了,怎么叫‘偷偷’。”   徐师傅的服务确实很到位。   -   祝七下楼后便将昨天下午在后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祝父祝母。   祝母听完满面讶异:“天呐,幺宝,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赶紧告诉我?”   “我是打算昨天就说的。”   然而昨天晚上……   祝母的死亡视线再次锁定祝父和祝琉。   完全理亏的两只仓鼠又一次低下了头。   祝母是个行动派,更别说徐祖父还救过自家小儿子的命,当即向祝七要来两位老人的联系方式。   见面的时间也定下来很快,就在今天,丝毫不拖泥带水。   挂了电话,祝母拎上祝父,叮嘱两个儿子:“我们出去买菜,爷爷奶奶要是提前来了你们要好好招待哦。”   目送两位家长风风火火地离开,祝琉看向淡定坐在祝七身边的徐景祎,神色肃穆间带了些尊敬:“徐哥,昨晚的事我可以解释……”   “不是欢迎么,”徐景祎说,“我没误会,六舅哥。”   “……”   祝琉憋着折了寿的感觉,点了点头:“对,欢迎……是欢迎。”   偏偏他的弟弟也非常认真且真诚地关心他:“六哥,你以后也不要再那样喝酒了,对身体不好的。”   祝琉讪讪:“好啦好啦……知道了。”   徐景祎的祖父祖母要登门拜访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家里其他几只仓鼠的耳中。   他们纷纷开始思考这两天有没有对徐景祎说什么过分的话。   傍晚时分,两位老人踩着夕阳再次来到这座木屋城堡,这次是从前门进的。   “七七和我说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饭桌上,祝母听二老说完另一个角度的原委,不由感慨,“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事情,感觉像在听故事。”   徐祖母笑道;“那就当是是个传说故事吧。”   两位老人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几年,虽说长居地在嵩海市,但他们多数时候都在各个地方旅行,感受这个世界的风土兽情。   和人类世界有诸多相似,却也有诸多不同。   彼此交换着知道或不知道的逸闻趣事,不知不觉夜幕已深。   家里还有空房间,但二老还是婉拒了祝父祝母的好意,回旅店住。   徐景祎送他们离开,祝七匆匆扔下一句“我也去”,小跑着跟了上去。   路上,徐景祎向祖父祖母说起自己的打算。   祖父说:“这可不是小事。何况你别忘了,我们的那位‘老天爷’可是很严格且守旧的。”   徐景祎点头说知道。   “不过……你做到这个份上,说不定它也拿你没办法呢?”祖母沉吟道。   徐景祎的想法也是这样。   这么说起来似乎很简单粗暴、不计较后果,实际上这么几次和世界规则的碰撞中,他大概摸清了所谓的“世界规则”该怎么应对。   有时候硬碰硬未必不是一种方法。   送到路口,祝七对徐景祎说:“我有些问题想问爷爷奶奶。”   听出他的意思,徐景祎看他片刻,说了声好。   “你不可以偷听。”   “嗯。”   眼瞅着徐景祎退开很远,祝七才转回头:“爷爷奶奶,徐景祎以前被世界法则惩罚的时候,发了很严重的烧对吗?”   “是,怎么了?”   “那……只要是发烧,都是这个原因吗?”祝七迟疑问。   闻言,祖父祖母顿时正色。   “景祎还发过烧么?是什么时候?”祖母问。   祝七道:“就在不久前,我们还在人类世界的时候。”   “严重么?”   “应该不算……只烧了一天。”   二老微微皱眉,祖父又问:“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祝七想了想,摇摇头。   要说那段时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自己变成了人。   会是他影响到的吗?可那也不是第一次变成人,为什么唯独那个时候徐景祎发烧?   祖母朝徐景祎等候的远处遥望一眼,对祝七说:“其实按照我们的体质来说,有先祖传下的神力护体,是不会生病的。唯一能让我们生病的,只会是对普通人用了法术之后的‘反噬’。虽然不知道景祎当时做了什么导致反噬,不过照你说的,只烧了一天,说明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可能只是……让某个人摔了一跤,或是受到了一点惊吓这种程度。”   祖父也猜测道:“也许是施术时不小心被谁看到了。”   听他们这么说,祝七的表情放松了些。   祖母笑容温和:“不用担心,景祎或许曾经冲动多,但现在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现在还好好地站在那儿,不就说明并没有多少影响么?”   送走祖父祖母,祝七走到徐景祎面前,闷头砸进他怀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骗我。”   这一头槌力道不小,“咚”的一声,徐景祎一动没动,只顺手揽住他:“什么?”   “你明明就知道‘反噬’是什么样的,以前的那场大病就是因为法术反噬,你还骗我说没有经历过,”祝七用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他,控诉道,“还有上次发烧,明明也是因为这个,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徐景祎抚摸他的头发,口吻淡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啊……”   祝七有点难过。   徐景祎或许是不想让他担心,但这种过后才知道的滋味更不好受。何况当时……他还和徐景祎在一起。   会是因为自己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要瞒着他。   祝七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仰起头,无比严肃地定看着徐景祎:“你当时发烧,是不是因为我?”   徐景祎刚张口,他飞快又道:“不许再骗我。”   于是徐景祎反问他:“如果是的话,你会觉得好受点么?”   祝七一愣,哑口。   这么问,就是说确实是因为他?   可是那段时间前后,是什么事情值得徐景祎冒着被世界法则惩罚的风险动用法术呢……   祝七心里当然没有好受多少,所以又给了徐景祎一头槌。   徐景祎一声不吭地受下,将他抱得更紧。   回去的路上,祝七仍在不停地回溯思考,他问徐景祎,徐景祎便说:“只是教训了一下欺负过你的人。”   欺负过他的人?   祝七更纳闷了,在人类世界有谁欺负过他吗?他几乎每天在家里待着,就算出门也和徐景祎在一起,除了徐景祎,还有谁会欺负他呢?   但要是回想起没有和徐景祎在一起的时候……   ——“可能只是……让某个人摔了一跤,或是受到了一点惊吓这种程度。”   忽然灵光一闪。   他在人类世界唯一一次过得比较狼狈,就是第一次变成人的时候。   那时徐景祎在出差,变成人类的他孤立无援,逃窜躲藏了一天一夜后,在回家的路上又十分突然地变回了仓鼠。   而他能想到的欺负过仓鼠的人,只有那对没礼貌的父子。   “我知道了,”祝七说,“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这次徐景祎诚实了一点:“用了点吓唬人的幻术。”   “幻术?”   徐景祎看他一眼。   少年清澈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与求知。   徐景祎沉默片刻,抬起手。   紧接着一只小兔子出现在他掌心,耸着鼻子左右探头。   祝七惊奇地看着这只兔子,徐景祎的手往前递了递。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摸了个空。   明明看上去像真实的活物一样,却丝毫触碰不到。而就在他意识到这是假的瞬间,徐景祎的手上哪里还有什么兔子?   “好神奇……”祝七一时忘了原本的目的,“还能变出什么?什么都可以吗?都是假的?”   在他的好奇追问下,徐景祎接连变了几个小玩意,都是简单的幻术。   毫无攻击性的幻术很成功地让祝七没有纠结他当初用了什么来吓唬那对父子。   但这也不代表祝七就忘了一件事。   他看着徐景祎,一字一顿:“以后这些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再瞒着我了,也不许骗我。”   徐景祎亲吻他的眼睛:“嗯。”   有点痒,祝七向后躲了躲,接着踮起脚,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拥抱很用力、也很珍惜:“还有,谢谢你。”   这次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81章   听说祝七家自己做兽偶,祖父祖母也加入了夏令节的准备中。   兽偶经过风干后,固化的颜色明亮了一些。祝七做的白虎兽偶是最后一个完成的,为了做好这个兽偶,徐景祎接连几天被剥夺人形权利,老老实实地变成一只小白虎供他参考。   祝七恨不得每一根老虎毛都走势都画出来,但自知之明告诉他这还是太强鼠所难了。   做好的兽偶要等夏令节再挂,而在夏令节前夕,祝七终于拿到宠物基地的报酬金。   他这次的宠物工作时长虽然没满,但在人类世界表现优异,加上始料未及的意外情况,这笔报酬依然相当可观。   祝七拿着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兴冲冲地带着男朋友去买了一部动物世界的手机,还给男朋友买了几套衣服。   就像在人类世界时徐景祎为他做的那样。   回家时没忘给家里的每一只鼠以及祖父祖母带礼物。   祝母和除三哥之外的哥哥姐姐们抱着他眼泪汪汪,祝父和三哥没有很特别的反应,但那份礼物第二天就以裱框的形式挂在了祝父书房的墙上。   三哥也做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其中大半都进了祝七的肚子。   吃得肚子鼓鼓的祝七躺在床上查看余额,规划着这份报酬金的下一步用途。   徐景祎把他拎起来:“刚吃饱,坐会儿再躺。”   祝七挨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丝毫不避讳余额被看到,向他分享自己的计划;“我要买房。”   更准确地说,是买一块地皮,然后再找一个适合打洞穴的地方。   地点他早就看好了,自己的小房子要建成什么样也早早地做过设想和计划,但是现在……   徐景祎说:“是像这座木屋一样的房子么?要有落地的大窗,方便你晒太阳,再种上一些爬藤的植物。”   祝七仰头看他:“你还记得。”   徐景祎“嗯”了一声:“你不是说,有机会的话想请我去做客么。”   当时的话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充满遗憾的真心期盼。没想到现在愿望成真了。   祝七眼睛亮亮的:“不做客,我要邀请你来我的房子一起住。”   “住多久?”徐景祎捏住他半边脸蛋问。   小仓鼠的声音被捏得略微含糊:“一直住下去,我的洞穴也会分你一半的。”   巢也好洞穴也好,即便已经不同于全由兽性驱使的动物,这对兽人而言仍然是极具私密性的地盘。何况还是一只小小的仓鼠。   将洞穴分出去一半,就像猫科动物向天敌袒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祝七是只说到做到的小仓鼠,第二天就把这件事落实了。   地方是他早就看中的地方,四周是尚且稚嫩的贝果林,采光充足,东面的林荫小道尽头有一条小溪,跨过小溪,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夜晚安静的时候,或许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不过,地皮是有了,房子的建设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在这之前,夏令节终于到来。   节日从凌晨就热闹起来了,森林的天空也被集市街道绚烂的烟火照亮。   第一簇花火升起时,几只做好的兽偶依次挂上了后院那棵最茂盛的贝果树。精美的小小兽偶随风摇曳晃动,像一串风铃。   夏令节没有“守岁”一类的习俗,挂完兽偶,祝家的仓鼠们便接连入睡。   祝七也回到房间,不一会儿,怀里拱进来一只毛茸茸的老虎头。   徐景祎在每天夜深鼠静后潜进他的房间已然成为雷打不动的睡前流程。   祝七摸摸大猫头,翻身趴在他耳边,像是要分享什么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去集市好不好?”   集市零点准时开市,街道灯火通明,节日的夜还很长。   祝七和徐景祎到集市的时候正赶上游街活动。   长长的队伍从街头到巷尾,兽人们热热闹闹地拥挤在一起唱着庆贺佳节的歌谣,头顶的耳朵、身后的尾巴又或是身上漂亮的羽毛,都是天然的节日装扮;还有不少兽人变回动物的形态,或漫步或蹦跳,又或是拍打着翅膀摇晃飞行,叽喳鸣啼像是这份夜晚的欢庆的伴奏。   祝七拉着徐景祎也加入其中。   不过徐景祎的白虎模样太热眼,他自己也是只很容易迷失在人潮里的小仓鼠,只能遗憾放弃兽形游街。   “要去哪儿?”徐景祎问。   “唔……大街小巷走一遍吧,没什么目的地,大家就是高兴而已,”祝七踮脚伸着脖子望了望前面的游龙长队,满眼新奇,“我好久都没有参加过夏令节的夜间集市了。”   徐景祎看着他因兴奋竖起来的鼠耳朵:“爸妈不允许你出来么?”   祝七没注意到他悄然变化的称呼,小小地抱怨道:“他们都不让我这么晚出门的。”   本以为能得到男朋友的支持,却没想到他男朋友上下扫视他两眼,眉眼淡淡,像个兴师问罪的长辈:“那你今天还出来?”   祝七怀疑他是故意的,也笃定他是故意的,扭过头没理他。   接着他的手指被勾了勾:“生气了?”   祝七一本正经:“才没有。”   徐景祎:“嗯,生气了。”   “……你不要自问自答。”   小仓鼠只要不咬人,生气起来便毫无攻击性。   勾住他的那根手指顺藤爬上,嵌入指缝,将他的手牢牢扣在掌心。   祝七忍不住转头,对上那冷峻眉眼下的星点笑意。像雪山顶峰悄然冒尖儿的暖晖,轻而易举便融化了那点未落的雪。   更何况祝七本来也没生气。   他只是小小地埋怨徐景祎的逗弄。   游行的队伍沿着集市街道一路向前,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两人游到一半,祝七被一边的游戏摊子吸引,拉着徐景祎离开了队列。   层层叠叠的积木、吊绳等等搭建起一座巨大的闯关乐园,聚集在这间摊铺的都是小型啮齿类动物,他们变回兽形,在老板的调度下排着队等待闯关。   旁边有几间临时搭建的更衣室,可以进去里面变换形态。   而在闯关积木的后面是满架子的礼品。   祝七跃跃欲试。   他一边排队一边对徐景祎说:“小的时候我很爱玩这个,所以爸爸才在后院建了一个游乐场。不过他担心太复杂的关卡不安全……这个看着好玩。”   徐景祎纠正他:“不止小时候吧。”   祝七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你要是也能跟我一起就好了……”   只有他一个人玩,乐趣少了些。   “想让我陪你?”   祝七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关系,我们一会儿去找你能玩的。”   “……也不用,”徐景祎对这类娱乐项目并不感兴趣,“我陪你。”   祝七想到他那天变成的迷你小老虎,想说可这铺子只面向小型啮齿动物,老板却叫到他们:“两位一起的吗?”   他看向徐景祎,徐景祎面色不变地“嗯”了声。   “好嘞,号码牌和钥匙拿好,更衣室在那边,贵重物品记得锁进柜子里哦。”   祝七不解又期待地和徐景祎走进同一间更衣室。   更衣室里有一排储存柜,闯关完毕后老板会来帮忙开柜子。   他们之间只有祝七需要储存衣物,徐景祎等他先变回兽形,帮他把东西好好地储存起来。   接着,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徐景祎摇身一变,成了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小仓鼠。   祝七目瞪口呆。   ……会法术真好!   他有点小嫉妒了。   变成仓鼠的徐景祎竟然还学着仓鼠的习性,来帮他理了理毛。   进化成兽人之前的动物仓鼠是很难群居的,而对大多数动物而言,互相整理毛发在彰显地位之外,也代表这彼此亲近友好。   祝七已经很习惯父母兄姐为自己整理毛发的行为,此时却忽然感到羞赧。   他扭了扭身子,不让徐景祎继续动作。   徐仓鼠一顿,下一秒祝七脑海里传来他男朋友不咸不淡的声音:“不喜欢?”   听着这把生来冷淡的低沉嗓音,又瞅瞅此刻这嗓音主人的外表,祝七莫名想笑。   但仓鼠的笑容谁又看得出。   “你是在笑么?乖乖。”   祝七:“?”   怎么看出来的。   祝七叽叽叫。   没有不喜欢,只是不习惯……   然而徐景祎很了解他:“嗯。害羞了。”   祝仓鼠身子一扭,留给徐仓鼠一个白绒绒的屁股。   闹小脾气了。   此时老板也在外面叫他们的号码。   一只真仓鼠和一只假仓鼠前后脚钻出更衣室的布帘子。   关卡复杂,采用的是计时制,根据闯关成功耗费的时间领取相应的礼品,可以反复挑战。   祝七在前,徐景祎在后,真假两鼠的时间几乎一样,拿到的是同一档位的礼品——两个半人高的花生抱枕。   鉴于徐仓鼠是只假仓鼠,变回人形后,他找老板放弃了礼品,转而花钱买了另一样东西。   祝七搂着花生抱枕,仔仔细细对比自己和徐景祎的成绩,有点想再来一把。   徐景祎挑眉:“什么时候这么有胜负心了。”   祝七哼哼:“仓鼠就该跟仓鼠比。”   徐景祎顺着他的逻辑:“可我不是。”   祝七:“……”   祝七:“哼。”   为了赔罪,徐景祎请他吃了对面摊子的坚果冰奶捞。   没有什么比夏令节夜晚的一碗冰奶捞更让仓鼠开心的了。   祝七边吃边看他的手:“你刚刚买了什么?”   虽然在对比成绩,但余光还是看见徐景祎去找老板买了什么东西。   等他吃完,徐景祎才拉过他的手,系上一串手链。   并不昂贵,是一串有贝果草叶、果壳和果核串连在一起的,但经过切割、打磨和雕刻的造型十分精致,晃动起来喀拉喀拉的声音像极了祝七曾送他的那串木风铃。   “只是突然想到你送我的礼物,想要给你回个礼。”徐景祎眼睫微垂,看过来的目光沉静而温柔。   手链挂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木质的褐色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令猛兽垂涎的颜色。   祝七晃动着手链,很喜欢这份伴随节日欢庆而来的小小礼物。   吃饱喝足,他用这只戴着手链的手紧紧牵着徐景祎,继续游走在热闹的集市。   要说有什么要担心的,那就是徐景祎似乎看他的花生抱枕不太顺眼。   ……有一种,自己某个地位会被这个抱枕威胁似的排斥感。   祝七神色凝重地更搂紧了怀里的花生。 第82章   两人出去得无声无息,回来得也无声无息。   彻夜疯玩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起困难,祝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祝母纳闷又担忧:“昨晚上睡得挺早的呀,怎么这会儿才起?幺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祝七忙说没有,随口扯了个理由把话题带过去。   扭头对上徐景祎含笑的眸子,像是对上某种暗号,他贴过去悄悄地戳了戳徐景祎的手背。   下一秒被反勾住,男人修长的指在他手心似有若无地轻挠。   细微的瘙痒,祝七往后缩了缩,正想报复回去,一抬眼和不远处的三哥对上视线。   他三哥神色淡淡,缓缓抱臂,像是在审视什么。   祝七无辜地冲三哥眨眨眼,飞快地在徐景祎掌心回挠了一把。   三哥轻哼一下,倒不再有别的反应。   “说起来……七七,你是不是差不多又该去宠物基地了?”四姐忽然想起来。   祝七“啊”了声:“对……”   四姐要是没提,他都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上一次的心理检测没有通过,他还沉浸在和徐景祎再不能相见的失魂落魄中,因此他还需要继续定期接受心理疏导。算算时间,正好在夏令节结束之后。   心理疏导的事情徐景祎早就听他说过,闻言揉了揉祝七的头发,轻声说:“我陪你。”   祝七笑着点头。   他记得人类世界有一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而此刻,他的系铃人就在身边。   没有比这更能抚平心绪的了。   -   动物世界比之人类世界小上许多,但不同的地区在夏令节的庆祝方式上却各有各的花样。   譬如贝果镇,最万众瞩目的便是连续三夜的篝火聚会。   巨大的篝火堆早早便在中心广场点燃,祝七他们到得早,占了个好位置。   篝火晚会有表演有游戏,但这些都不是提前安排哈的,全靠到场动物们的自告奋勇。   想唱歌?行,上去唱;想跳舞?行,上去跳;有任何想要做的事情,随时可以登上篝火舞台。   贝果大舞台,敢上你就来。   就连祝琉都被大哥二姐和四姐坑了一把,推上了舞台。   祝琉在台上气得直跳脚,结果大伙儿还以为他在表演什么新奇的节目,很是捧场地鼓掌欢呼。   祝七看着他六哥上台的时候抓狂跳脚,等到下台的时候恋恋不舍,俨然像个大明星,感慨道:“早说这么好玩啊,我明天还来。”   四姐是不可能顺他意的:“你想得美。”   这时下一个表演者登台。   “很久没有参加贝果镇的夏令篝火会了,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祝七正看他四姐六哥的热闹呢,听见耳熟的声音时愣了愣。   扭头一看,表演者一头金黄的卷毛,不是比恩又是谁?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比恩边说,边笑着往这边看过来,像是一早就知道谁在这边。   “我是在贝果镇长大的,虽然后来搬去了别的地方,但这里永远是我的家乡,我也想把这首歌送给现在正在台下看着我的,我的初恋。”   闻言,台下爆发出一阵起哄欢呼。   “勇敢的小伙子!”   “青春啊——”   “哈哈,这时求爱来了?加油啊!”   ……   祝七哑然,避开比恩的视线,扭头去看徐景祎。   徐景祎神色淡淡地挑眉,倒是看不出喜怒。   他悄悄勾住男朋友的手。   男人温暖的大手包裹过来,伴随着平静稳重的低语:“小孩把戏罢了。”   祝七一想,也是。   比恩和自己同龄,而徐景祎虽说神兽的血脉让他坐拥千载寿命,但就算以人类的年龄来算,他也比自己大了十岁。要说的话比他大哥年纪还大呢。   然而包括他大哥在内的所有哥哥姐姐,按照关系却要叫徐景祎“弟夫”……   没忍住笑了出来。   手指被徐景祎捏了捏:“笑什么?”   祝七凑过去正想和他分享自己刚刚的想法,就听旁边的哥哥姐姐们也讨论开了。   “我靠这小子也回来了?”六哥说。   “初恋……不会指的是咱们七七吧?”四姐说。   “呵,他还真好意思。”二姐冷笑。   三哥没说话,但表情肉眼可见地结了冰。   六哥并不避讳地大声点评:“难听,真难听!”   现场动物众多,他的声音也不知有没有被台上的仓鼠听到。   但好巧不巧地是,就在他嚷嚷完的下一秒,比恩的歌声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妙的走音。   祝琉大喜过望,搓搓手准备再来一嗓子,被祝母狠狠敲了脑袋:“有点素质。”   祝琉捂着脑袋嗷嗷委屈。   他忿忿退回哥哥姐姐们身边问:“怎么说?”   祝伊摸摸下巴,将目光缓缓投向了祝七身侧岿然不动的徐景祎。   祝尔了然,悠悠开口:“还能怎么说,咱们弟夫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祝思也相当上道:“二姐你这话说的,咱们徐哥这一表人才的,肯定什么都会啊,人家可能只是懒得跟情敌较劲吧。”   祝琉立刻加入:“我一听徐哥的声音就知道他唱歌比这臭小子好听一万倍——真想听听啊。”   祝伊赞同地点头,手肘抵了把身边哑巴似的老三。   祝杉:“……”   祝杉木着脸,几不可闻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祝七原本还有些无奈,但哥哥姐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倒先把他给说动心了。   他比谁都要喜欢听徐景祎的声音。   不论是从前在人类世界作为宠物仓鼠的时候,还是后来意外变成人被他照顾的时候,又或是后来作为恋人,听他一遍遍叫自己的名字、昵称、甚至更亲密的称呼……   徐景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觉得好听。   但他也确实没听过这个声音唱歌。   倒也不是非听不可,只是正好说到,他也不免有点心痒痒的。   徐景祎光是看他转变的神情就猜到了:“想听?”   “可以吗?”祝七并不掩饰自己的期待。   少年期盼的目光在篝火映照下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徐景祎抬手捏捏他柔软的脸蛋,又揉了揉那双小巧可爱的鼠耳朵,用这些动作来代替人潮中不宜实现的亲吻。   “当然。”   台上的歌声忽然更走音了。   观众都是捧场的,纷纷笑着鼓掌,开他的玩笑说是不是初恋在看所以紧张了。   比恩的表情已然没有刚上台时那么明媚自信,匆匆谢完幕便跑下去。   祝琉见状立马高举双手:“这里这里!接下来是这边有人要登台了!”   “哎?小伙子你又有节目啊?”   “哈哈哈,还挺有意思的,快来快来,这次表演什么?”   “不是我,是我弟夫。”祝琉骄傲叉腰。   “弟夫”两个字说得格外大声,生怕刚刚下台的某只仓鼠听不见似的。   临到此刻祝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被推上去表演的也不是他。   他扯扯徐景祎的袖子:“真的要去吗?”   徐景祎自然是以他为准:“不想听了么?”   “想……”想是想,但这个情景怎么感觉怪害羞的。   “嗯,”徐景祎轻笑,“虽然当初没学会什么乐器,不过唱个歌还是可以的。”   “何况——”   徐景祎话头一顿,祝七:“嗯?”   “没什么,唱歌你听。”   说完,身高腿长的男人从开刀的兽人群中走上舞台。   在这里几乎每一个兽人都袒露出自己的动物特征,入乡随俗,徐景祎今天也顶着一双虎耳,黑白相间的尾巴在身后轻晃。   平时低调内敛的人,祝七却莫名感觉他这几步的背影凸显出一种另类的张扬。   像是在罕见地炫耀什么。   他听见兽群的窃窃私语。   “天啊,这个毛色……是虎吧?”   “白虎!贝果镇什么时候有白虎了?从外地来的吗?”   “说是刚刚那只仓鼠小伙的弟夫呢。”   “我还是第一次见白虎……毛发好漂亮啊,”   ……   祝七不由挺了挺胸膛。   嘿嘿,这么漂亮的大白虎,是他的!   徐景祎在人前待惯了,面对台下泱泱兽口依然淡然自若。   他说:“前面那位——小朋友,把歌唱给了自己初恋,很巧,我也有首歌想要送给我的初恋。不过,我比他幸运,我的初恋,同时也是我的爱人,他想听。”   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落下,台下又响起鼓掌与喝彩,热闹的祝福声不绝于耳。   听得祝七一边笑一边脸热。   爱人啊……   哥哥姐姐们和徐景祎的祖父祖母在一旁发出啧啧唏嘘。   祖父嘀嘀咕咕:“小时候也看不出来这小子长大后这么腻歪啊。”   祖母道:“跟他爹妈学的吧。”   祖父回想一下自家女儿和女婿,点点头:“也算是学了点好的……”   徐景祎唱的并不是动物世界的歌,是一首来自人类世界的曲调清新的小情歌。   男人平日里沉稳的嗓音和那冷硬的眉眼分明应当与之冲突,可从他口中流淌出来的一词一句却又那么相合,轻快甜蜜的旋律酿成酒,几乎要将祝七醉倒其中。   他遥遥看着台上的人,听见周围无数的声音在夸他唱得好听。   直到徐景祎唱完,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场地让给下一位登台者,闯过拥挤兽群回到他身边。   酒酿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问:“好听么?”   祝七恍惚想到人类世界的某个传说中,会用曼妙歌声诱惑过往航船的海妖。   他想,真不怪那些水手被引诱。   “好听,”顿了顿,他有点懊恼这两个字不足以表达。“真的很好听。”   还是不够,祝七意犹未尽地看着他:“以后多唱给我听好不好?”   徐景祎轻轻揉着他的耳垂:“好。” 第83章   那边,祝琉满面快意:“看到那小子刚才的表情没?爽。”   祝思轻嗤:“当初对七七做了那么冒犯的事情,现在还好意思提什么‘初恋’。”   祝母虽然之前阻止了老六没素质的喊叫行为,但对于他们后来的添堵行为和此时的风凉话没有管教的意思,   祝伊心细:“七七,比恩回来后找过你吗?”   祝七心虚:“找过……”   他这才把自己和比恩的偶遇和后来的云朵聊天如实相告。   六哥炮仗似的嚷嚷怎么不早说,在得知徐景祎把比恩摁在过地上后火气便消了大半,扭头去找他弟夫哥俩好:“徐哥,我就知道你靠谱!”   夜深了,篝火愈发耀眼,在零点来领的一刻,比昨晚更盛大的烟火在夜空绽开,砰砰作响,噼啪四散,像星辰雨幕。   祝七和徐景祎牵着手抬头看星幕落下,忽然听见徐景祎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   徐景祎微微蹙眉,阖眼凝神片刻,说:“刚才……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气息。”   “他们?”祝七很快反应过来,“姜沛姐他们吗?”   “嗯。还有人类世界的气息。”   祝七愣了愣,有点激动:“他们也来了?还是说……”   徐景祎看向不远处的祖父祖母,和两位老人的视线对上。   显然他们也感受到了。   他握了握祝七的手,低声说:“回去说。”   祝七忙不迭点头。   不过直到篝火晚会结束,他都没再看见过比恩。   倒是回到家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洛爻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篝火晚会兽人众多,拥拥挤挤,他和洛爻没有碰上。   前几条消息是在跟他吐槽人多,后面的才是重点。   洛爻:[我靠,比恩?]   洛爻:[什么意思啊他,初恋说的绝对是你吧]   洛爻:[他在看你吗?我俩离太远了我挤不过去!]   洛爻:[哈哈哈哈哈,听到六哥的声音了,是他吧?比恩的表情……笑死我了]   ……   洛爻:[好帅的白虎!]   洛爻:[这什么歌?问了下我妈说是人类世界的歌,还蛮好听的]   洛爻:[七——七——你怎么还不看手机啊?]   ……   洛爻:[?]   洛爻:[???]   洛爻:[七七我看到你了,什么情况?]   洛爻:[图片]   洛爻发的照片是篝火晚会解散的时候,他和徐景祎牵着手回家的背影。   祝七想起来他和徐景祎的事情还没和洛爻说过呢。   他戳戳徐景祎:“我可以把你的事告诉我朋友吗?很好的朋友。”   徐景祎正准备去洗澡,闻言俯身吻吻他的头发:“随你。”   于是祝七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自己和徐景祎的事告诉洛爻,当然,省去了许多只有他和徐景祎知道的小小细节。   洛爻从没去过人类世界,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几次都久久没有回复。   最后隔了许久才发表了一句感叹:[七七,你真是咱们啮齿小动物的传奇仓鼠……]   祝七还心心念念着另一件事,回来的路上徐景祎和祖父祖母聊过许久,终于等他洗完澡,祝七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坐下。   看着祝七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似的正襟危坐,徐景祎笑了下,揉乱他的发:“不用这么严肃。”   “那你快跟我说。”   徐景祎擦干微湿的发尾,继续烟花星幕时的话题:“只是很隐约的气息,应该是两个世界的通道产生了片刻连接,说明他们应该快成了。”   “也就是说,你马上就要回去了?”   “也许。”   祝七点点头,却没有那么不安了。   或许是徐景祎的承诺给得足够重,重到他除了想要相信,无法再去想其它的。   “爷爷奶奶怎么说的?”他又问。   “他们的态度比我乐观,”徐景祎说,“况且……我们还可以借助宠物基地。”   祝七惊讶几秒,猛地一拍手掌:“对啊!宠物基地就是建在世界缝隙旁边的……”   没人知道那个微小的世界缝隙是怎么出现的,但它几百年如一日地盘桓在那儿,甚至默许了宠物基地对它的使用。而宠物基地通过这狭小的缝隙,也窥探到了人类世界的许多东西。   徐景祎说,这个世界的世界法则是宽容仁慈的。   “所以……等你之后去宠物基地的时候,我会和祖父祖母顺便去沟通一下。”   心里有了更大的期待,祝七反倒期待起夏令节的结束了。   终于等到节日结束的第二天,祝七和徐景祎,以及祖父祖母坐上了前往宠物基地的列车。   夏令节已经结束,但节日的气氛还残留在大街小巷,就连宠物基地也挂满节日的装饰,还没来得及拆卸。   祝七和自己的治疗师聊了许久。   他情况特殊,分配的治疗师职级也有些不同,这次他将自己在人类世界的经历、徐景祎的身份等等,都向治疗师一一说明。   如徐景祎所料,治疗师还没听完,便匆匆打断:“稍等一下。”   她起身去了外室,似乎在和更高职权的领导联系,回来后照常给他做完心理检测,然后道:“外面的,就是你说的徐景祎和他的亲人?”   祝七点头。   “好。你们跟我来吧。”   祝七没想到他们被直接带到了宠物基地的核心研究室。   在这里等他们的是基地研究所的所长,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叫她维拉医生。   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维拉笑道:“医生是我的本职,研究室这边工作不多的时候,我会经常去医院看看从人类世界回来的兽人,也算是一种实地考察。   维拉给他们倒了水,简单的互相介绍后,她直入正题:“我只听说了大致的情况,详细的,劳烦徐先生再和我说说看吧。”   研究员有着庞大的知识储备,沟通起来要快速得多。   维拉很快便理解了他们的身份、能力,结合当时在祝七身上追踪观察的数据,她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那些波动干扰是因为你。”   徐景祎颔首,又道:“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   “祝七没事就好,”维拉说,“所以后来我们观察到波动渐渐地趋于稳定,干扰变小,是你在收敛自己的力量。”   “嗯。贸然收回或许会七七有别的影响,所以只能一步步来。”   维拉沉吟道:“后来祝七带回来的那两样东西,上面残留着很顽固的能量波动,是你故意留在上面的吗?”   徐景祎说:“戒指是,抱枕不是。”   “怎么做到的?”   徐景祎顿了顿,说:“我的血。”   尽管是早有预感的答案,祝七还是晃了片刻神。   不过,戒指说得过去,抱枕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沾上的血?好端端的怎么会沾上徐景祎的血呢?   维拉又询问了几个问题,一边问一边翻看着祝七存档里的各种数据,随着所有的疑惑解开,她的神情渐渐地明朗起来。   见状,徐景祎说:“所以,基地有没有兴趣让研究更进一步?”   维拉长长吁出一口气,笑道:“跨世界的合作吗?我喜欢。”   -   之后他们就“跨世界合作”一事又谈了许久。   太久没有见过徐景祎工作的样子,祝七都快忘了他是个商人。   徐景祎需要借助基地的世界缝隙打开一个能令他和祝七往来自由的通道,而他和祖父祖母能给宠物基地提供的,是宠物基地当下最需要的稳定性。   宠物基地最大的烦恼,就是尚且还无法保证每一位兽人在就职时精准定位到合适的主人,哪怕现在的人类数据库也筛选出了符合养宠标准的善良人类,但这中间仍然无法保证不出意外。   基地的责任就是保障所有宠物的权益。   如果徐景祎能够顺利地连接起两个世界,那么他的力量可以帮助基地,让所有从动物世界前往人类世界工作的宠物们匹配到最合适的那个主人。   往来互利,但在两个世界法则的眼皮子底下,有些红线还是不能碰的。   这点,作为宠物基地最核心的研究人员的维拉也很清楚。   他们直到傍晚才离开宠物基地。   虽然一整天都在室内坐着,但真算起来相当于实打实地开了一天的会议,不同于体力上的劳累让祝七蔫蔫答答的。祖父祖母一出来也直叫着“我这把老骨头哟”,然后转眼携手觅食去了。   他们今晚要在这边睡一夜才走。   宠物基地需要几天时间准备,而徐景祎也需要等待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更浓的时候。   他说,从那天晚上开始便一直能感受到姜沛他们的气息,虽然不多,但一直没有断过,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大概在人类世界的司扬姜沛他们也找到了诀窍,不断试探世界法则的底线。   底线这种的东西,有一有二就有三,明着来容易踩到,那就暗度陈仓。   祝七伸了个懒腰,低头就见徐景祎背对着自己微微伏下了身子。   “来,”徐景祎带着安抚的嗓音,“累了吧?”   他眨巴眨巴眼,乖巧又小心地趴上去。   徐景祎稳稳地托住他,往上掂了掂,让他更好地趴在自己背上。   这是祝七第一次被他背,不同于过去无数次或缠绵或温存的拥抱,男人的背比胸膛更坚硬,夏日傍晚是炽热的金黄色,热意源源不断地黏过来。   祝七搂住他的脖子,听见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他悄悄地趴下去一点,用脸颊蹭了蹭徐景祎的头发。   徐景祎步子迈得很稳,低沉嗓音里含了笑:“喜欢这样?”   “喜欢。”   “那以后经常背背你。”   祝七高兴地晃了晃两条挂在徐景祎臂弯里的腿:“好啊。”   想到什么,他咯咯笑起来:“徐景祎,我想起来人类世界有句话——”   徐景祎偏过头,挑了挑眉,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却还是问:“什么话?”   祝七笑道:“猪八戒背媳妇!”   徐景祎点点头,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男朋友说成猪:“嗯,背着呢。”   这直白的暗示让祝七耳尖微红,他重新趴回去,片刻又忍不住似的“嘿嘿”笑了两声。   “对了,抱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偷偷把血藏进去的?”祝七说完又立马改口,“哦不对,你只说戒指是故意藏进去的……那抱枕呢?”   “不小心的。”   “我当然知道是不小心的啦——”祝七小小声地贴在他耳边抱怨,“这个‘不小心’,又是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   明明都说过不许隐瞒了。   听着祝七的抱怨,徐景祎沉默了片刻。   但祝七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这份沉默并不是想瞒,倒有点像是……不好意思?   徐景祎。   不好意思?   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七个字,让祝七诧异的同时,生出了更强烈的好奇心——能是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让徐景祎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在徐景祎继续沉默的时间里,祝七开始发动自己的小脑筋。   能是什么“不小心”把血弄到瓜子抱枕上的事情,让徐景祎羞于承认?不过是一点血而已……   那个抱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祝七绞尽脑汁,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迅速抓住——   祝七:“!”   难道说?   结合拿到抱枕的时间,他有些想象不到那个画面,嘴上却还是问了出来:“徐景祎,那个抱枕是你做的吗?”   少年带着惊喜和不确定的声音软软地贴在耳边,像是在问什么相当私密的问题。   徐景祎喉结微微一动,两秒的沉默后,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祝七没说话。   徐景祎顿了顿,只好继续说:“缝的时候……针不小心戳到手,沾了点血在里面。所以后来你才会被抱枕持续影响变成人。”   臂弯里,少年两条笔直纤细的腿又开始来回晃动。   能够感受到腿的主人此时心情有多好。   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脑袋的主人搂紧了他,笑声再也憋不住似的,不断烘烤着他的肌肤,像是要将那处点燃似的。   “徐景祎,徐景祎。”祝七边笑边叫他。   徐景祎轻轻叹气,无奈地应:“嗯。”   “徐景祎。”   “嗯。”   “嘿嘿……你真好。”   毛茸茸的白色脑袋蹭着他,祝七又说:“你怎么这么好呀。”   他夸完男朋友,即便知道关心姗姗来迟,仍是问:“痛不痛?”   徐景祎:“不痛。”   那样一个小小的伤口,本就不算什么。   更何况,毛绒团子那么喜欢,他当时只觉得,很值。如果当时还是毛绒团子的祝七表达出还想再要十个八个的,他大概也会去做。   “那你好厉害,还会做抱枕。”祝七忍不住又夸他。   “……现学的。”   徐景祎轻咳,似乎也不怕更丢人了:“给你的那个……是第三个,在那之前有两个做失败的,都扔了。”   果不其然,身后的仓鼠笑得更开怀。   笑了会儿,祝七忽然往前倾,“吧唧”一声,一个很实在的亲吻撞在徐景祎脸颊上。   男人稳健的步子缓了一缓。   “幸好,”祝七说,“你当初没有拒绝徐景卉。”   徐景祎没说话,将他往上掂了掂。   片刻,轻声地回应:“幸好。”   幸好,他将这只小仓鼠照顾得还不错。 第84章 正文完   第二天,祝七和徐景祎回到贝果镇,一是要做些准备,二是……这么大的事,总得让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放心。   祖父祖母暂时留在了宠物基地。   祝七不是没有去过人类世界,然而作为宠物去工作和这次出于私心,通过另一种方式去往人类世界,是两件不同的事。   祝父祝母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担心。   “这太冒险了。”祝父神色严肃。   祝母面色略有迟疑,斟酌再三,问道:“如果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徐景祎如实相告:“无法预测。”   过于诚实的答案让祝父祝母再次沉默了。   最终,夫妻俩的目光一致落在了祝七身上。   这个举动似乎是多余的。   当事鼠的决心早已坚定地表明在二人紧握的双手上。   这时徐景祎补充道:“我能保证的是,无论成功与否,七七都能安然无恙。”   祝父祝母最终也没说什么,既没有支持,却也没有激烈反对。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照往常一样相处,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徐景祎一点儿不着急似的,祝七却有些按捺不住。   就在他打算自己去找父母好好聊聊时,他和徐景祎被叫去了书房。   书房对祝七来说不陌生,但徐景祎是第一次来。大概是之前祝琉透露“藏品”信息的事被祝父知道了,这让祝父万般警惕,恨不得给书房上三把锁。就连平时徐景祎从门口路过他都得瞅好几眼。   虽然就算不进去看,徐景祎也能想象到里面有些什么。   事实也和他想的大差不差。   一进门,墙壁上满满当当的“挂饰”就吸引了徐景祎的目光。   有照片、有画作,还有一些像手工艺品的东西……   徐景祎看见了祝七说过的那幅浑身沾满颜料拓印出来的“自画像”,也看见了祝七啃过的那块树皮。如祝琉所说,装裱那块树皮的裱框显然是近期新换的,裱在正中间的树皮也能看出被保存得细致完好。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是他一眼看过去,就能感觉出来“这是祝七”的东西。   每一件都是这个仓鼠家庭珍贵而美好的回忆。   看到这些,徐景祎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祝父板着张脸抱臂站在一边,祝母像个导游似的,面带笑容地领着徐景祎一件一件地看过去,并附带讲解。   “这是孩子们换下来的乳牙,”祝母看着裱在墙上的七颗小小的仓鼠乳牙,看了眼徐景祎,突发奇想地抛了个问题,“能分辨得出哪个是七七的吗?”   几颗小小的仓鼠乳牙在外形上并没有什么差别,这原本也只是心血来潮的捉弄,可徐景祎只是略微停顿一下,便给出了答案:“左边第二颗。”   正抬腿往前走的祝父顿时停住,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复杂。   祝母有些惊讶,喃喃:“还真是……”   祝七眨眨眼,竟然不觉得意外。   他觉得就算放一堆乱七八糟的仓鼠毛在徐景祎面前,徐景祎也能精准地挑出他的毛毛。   接下来,祝父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玩法,又或者是和徐景祎较上了什么莫名的劲,但凡一样“藏品”里包含了多只仓鼠的东西,他就会幽幽提问:“哪个是七七的?”   徐景祎面不改色,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   到后来,他甚至学会抢答了。   “哪个是——”   “这个。”   “……”   下一个。   “哪——”   “这个。”   “……”   下一个,再下一个……   不等祝父开口,徐景祎直接指出正确答案:“这个,林叔叔。”   林叔叔:“。”   看着丈夫麻木无言的脸,憋了一路的祝母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别板着张脸了,明明心里高兴得很,”祝母无情地拆穿丈夫,“现在应该可以放心了?”   祝父用一声轻哼作为回答。   祝母重新转向徐景祎和祝七,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笑着叹了声气:“原本准备了很多想说的话,但是现在看来……或许也不需要多说了。”   祝七愣了两秒,反应过来。   看着他亮起来的神情,祝母无奈感慨:“老实说,我现在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祝七点头赞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一开始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说得祝母哭笑不得。   这件事自然也绕不过哥哥姐姐们。   意料之中的,哥哥姐姐们的反应比父母大得多。尤其是大嗓门的六哥,像是要把房顶掀了似的,被祝母拎过去狠狠教育了一通。   倒是大哥和二姐还算冷静,三哥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是看上去像是灵魂出窍了,眉头快拧成一股麻绳;四姐的震惊被六哥在耳边爆发的一嗓子嚎了回去,忍不住也加入了母亲数落六哥的队伍。   一看父母的模样,祝伊和祝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祝尔问:“有多少的把握能成功?”   徐景祎说:“宠物基地目前测算的结果是95%。”   “不够。”   “嗯,是不够。”   祝尔靠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所以,我还在等,”徐景祎不慌不忙,“成功率会继续涨。昨天它只有90%。”   宠物基地多年来专注研究世界缝隙,造福了大批的兽人,因此相较于徐景祎这样一只外来虎的话,宠物基地的数据来得更令人信服。   祝尔神色略缓,又接连问了几个祝父祝母也没考虑到的问题。   而每一个问题,徐景祎都能找到相关的资料数据。   没有比这更直观的了。   最后,祝尔重重深呼吸一口,用两个字结束了我问你答:“好吧。”   或理智或反对的声音吵吵闹闹直到晚上。   祝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被人轻轻搂进怀里。   是徐景祎的味道。   他更深地埋进那令鼠安心的怀抱里,呢喃着叫徐景祎的名字。   一个温柔的吻在他额上点了点:“我在。”   “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   “书房里,”祝七困得睁不开眼,“怎么认出我的……”   他听见一声轻笑。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仓鼠,我不会给你起名‘乖乖’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祝七努力用最后一点清明回应道:“为什么?”   徐景祎说:“因为‘棉花糖’更适合你。”   为什么突然讨论起要给一只仓鼠宠物起什么名字?   祝七觉得他答非所问。   “睡吧,”听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徐景祎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嗓音里含着笑,“晚安,棉花糖。”   ……好吧。   晚安。   祝七放弃了,安然扎进他怀里,不再和困意斗争。   -   宠物基地每天都会发来新的测算数据变化,随着哥哥姐姐们态度渐缓、另一个是世界的气息日渐浓厚,祝七和徐景祎也差不多该重返基地,配合基地进行接下来的准备工作。   这下一家子仓鼠说什么都停下了手里的事,跟着他们浩浩荡荡地也来到了宠物基地。   六哥说:“七七,你知道吗,上次你去人类世界工作的时候,我们都商量好了一起来给你送行的,你倒好,自己悄没声地就走了。这次必须得补回来。”   几天后的某个夜里,徐景祎忽然醒了。   他醒得突然,同时响起的还有维拉发来的消息提示。于是连带着祝七也醒了。   祝七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徐景祎起身穿衣服:“世界缝隙出现了一个法阵。”   闻言,祝七一下就精神了:“是姜沛姐他们吗?”   “嗯。法阵出现在世界缝隙,说明他们已经能够精确地定位到两个世界连通的地方了。”   再加上这几天,宠物基地根据监测到的数据波动进行测算,结果几乎已经达到百分之百。   现在有另一个世界的阵法连通,他们在两个世界的往来应该不成问题了。   祝七也起身:“我爸妈他们——”   “不急,”徐景祎已经穿戴整齐,俯身吻了吻他的嘴角,“我先过去看看,你联系叔叔阿姨。”   世界缝隙就是祝七曾搭过的传送电梯,现在正中间的轿厢地面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光圈,光圈里隐隐有暗纹涌动。   一家子鼠匆匆赶来时,宠物基地的研究员已经完成了对法阵的分析,徐景祎也和祖父祖母一起将这个从人类世界穿梭而来的法阵进行了加固。   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临走时分,祝七忽然有些紧张。   反倒是之前反对声音喊得最大的六哥安慰起了他:“七,又不是没去过人类世界,怕什么?”   “没怕,”祝七纠正他,“我只是有点紧张。”   “差不多,差不多。”   祝琉勾住他,顺势给出建议:“不然咱别去了吧?”   在六哥身后,三哥几不可闻地颔首以示赞同。   没等祝七说话,祝思抬脚踹在祝琉小腿上:“少添乱。”   祝琉“嗷”一声,扭头和四姐吵上了。   不过祝七觉得他六哥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这也不是第一次去人类世界了,没什么好紧张的。   况且——   他看向前方,徐景祎静静地伫立在电梯旁,不催促也不急躁。   哪怕祝七现在突然说不想试了,只想留着这里等他,他也全然接受,没有异议。   祝七深呼吸一下,回身抱了抱祝父祝母。哥哥姐姐们见状,也都拥了过来,就像上次给他过生日那样,将他簇在中间。   “好好照顾自己。”祝母说。   “我会的。”   祝七想,有徐景祎在,可能都轮不到他自己照顾自己。   法阵光辉流动,祝七被徐景祎牵着,试探性地往里探了探脚。   没什么感觉。   徐景祎先他一步走了进去,握紧他的手低声安抚:“没事的,进来吧。”   “嗯……”   祝七忽然又想起什么:“我这次真的不会变回仓鼠吗?”   徐景祎本来想说不会,脑海中浮现出那只又小又软的毛绒团子,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说不定?”   祝七瞪大眼睛,说好不会的呢?!   正要说话,脚下的法阵忽然大亮,熟悉的眩晕感袭来,顿时有些站不稳。   耳畔所有的声音潮水般退远,眼前黑下去的瞬间,他被拥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   好像睡了一觉。   祝七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怔了几秒。   是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天花板——徐家庄园房间的天花板。   是徐景祎的房间。   阖眼前的眩晕带着残留,他缓了会儿,一动才发现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再一动手,碰到一团柔软又温暖的东西。   身上盖的是厚被子,穿的衣服也是冬天的款式。   是了,他回到家乡的这段时间,人类世界也过去了好几个月吧?他走的时候是秋天,现在看样子正是严冬时节。   而就在他动起来的同时,那团柔软又温暖的东西也动了。   “喵呜——”   雪白团子的尾巴高高翘起,软糯的叫声热情地贴过来,趴在身上不断地蹭他的下巴。   “哞……”   又一只油光水滑的奶牛猫贴过来,拱着祝七的手,像只小狗似的讨摸。   “酥球,船长——”祝七心脏软得快化成水,一手捞一个,埋进两只猫柔软的毛毛里大吸特吸,“好想你们呀……”   “喵呜~”   “哞——”   这时第三声猫叫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祝七狠狠吸了两口猫,抬头看过去,漂亮的橘猫正动作优雅地跳上床。   门口还倚着一个人影,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他多久。   祝七冲他笑了笑:“早上好?”   徐景祎走过来,把他手里两只猫拎走:“怎么知道是早上?”   窗帘闭合着,只能透过缝隙看见一线微光,却也分不清是白天的哪个时间。   “猜的,”祝七诚实道,“几点了?”   “八点,确实是早上,”徐景祎低笑一声,在他嘴角亲了亲,“饿不饿?我做了早餐。”   “要吃。”   徐景祎还想把早餐端上来,祝七说我哪有那么金贵。   “楼下人有点多。”徐景祎说。   ——人确实多。   祝七刚下楼就被抱了个满怀。   “哎呀我的小七,我的乖儿婿,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呢……”   徐妙然几乎是声泪俱下。   冲击有点大,祝七有点无助:“徐阿姨……”   “小七!”   两个重叠的声音,一男一女,姜露姜霖也冲了过来,左右开弓连同他和徐妙然一起抱住:“太好了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突然消失害得我们有多难过,徐景祎那家伙还给我们看你写的辞别信,我俩真的难过了好久好久。”   祝七也只能为自己辩护一句:“我也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们了。”   没有人再抱上来,但是偌大厅内还有不少熟面孔。   徐父、徐景晗、司扬、温钧呈和姜沛——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很熟悉,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能够再回到人类世界,都有他们帮的一份忙。   祝七眨眨眼,鼻尖蓦地有点发酸。   他万般郑重地说:“谢谢你们。”   徐妙然摸摸他的脑袋,笑意柔和:“你平安回来就好。”   “话说完了?”一条胳膊横插进来,不由分说赶开扒在祝七身上的三个人,“不用非得挨这么近。”   姜露怪声怪气地松手:“哟,有人吃醋了?”   姜霖:“酸,真的酸。都是朋友,抱抱怎么了?”   姜露:“就是,怎么了?”   徐妙然笑眯眯地放开祝七,拉着两个活宝退开,嘴上却没见留情面:“别说啦,一会儿景祎该背着咱们在小七面前偷偷掉小珍珠了呢。”   祝七:“?!”   徐景祎,掉小珍珠?   徐景祎:“……”   他默默遮住男朋友震惊又期待的眼睛:“听点好的。”   姜沛哈哈笑着伸了个懒腰:“总之,欢迎你回来,小七。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上楼睡觉去。”   司扬凑过来,当着徐景祎的面对祝七挤眉弄眼:“小七,这家伙哭了记得拍个小视频发给我,我到时候给他剪辑剪辑发到网上,保证火。”   这些话在祝七耳朵里基本上左进右出,他看着悄无声息停在司扬身后的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一段时间没见,温钧呈好像又长高了点?都快赶上徐景祎了。   祝七看一眼身侧的人,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身高差,有点郁闷。   为什么他就长不高了呢?   因为他是只仓鼠吗?   可是仓鼠里面也有身材高挑的,比如他的哥哥们……   好吧,可能只有六哥稍微矮一点。但也比自己高。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温钧呈已经拽着司扬的手腕往外拖了:“话有点多,哥。”   司扬被他略带强迫性地拉着,也没反抗,倒是像只鹌鹑似的,带了点讨好的意味:“……生气了?”   温钧呈没理他。   祝七又看了两眼,对徐景祎小声说:“他们吵架了吗?”   跟他离开前感觉到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   “算是,”徐景祎揉一把男朋友的脑袋,难得带了一丝诡异的幸灾乐祸,“不用管,你不是饿了么?先去吃早饭。”   “噢……”   大家几乎忙了一夜,现在松懈下来,纷纷上楼休息。   吃饭的时候,除了酥球、船长和小草在他脚边打转,祝七还发现有两只小猫躲在远处的墙角后面,似乎很犹豫要不要过来。   祝七忙不迭扯了扯徐景祎的衣角:“那边是呼呼和噗噗吗?”   “嗯。大概是太久没见你,不太记得了。”   祝七有点小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   他走的时候,它们还是两只幼小的猫崽子呢。   快吃完时,窗外飘起了小雪。   他下楼时便注意到了,屋外的景色无一例外披着一层素雪,枯枝与花园山石被雪色融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现在是几月了?”   “一月,”徐景祎说,“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新年了。”   “新年?除夕、春节?”祝七眼睛一亮,“就是你说,和夏令节很像的那个节日?”   “嗯。”   祝七“哇”了一声。   时间真是凑巧,他刚过完动物世界的“新年”,又赶上了人类世界的新年。   听说这边的习俗不太一样,他不禁期待起来。   雪比刚才大了。   祝七吃完早餐,兴冲冲地想出去看雪。   徐景祎一把拉住这只兴奋的小仓鼠,并拒绝了他的看雪请求:“外面冷,你刚刚回来,再休息一下。”   “没关系的,我吃了饭,现在浑身都是力气,多穿点就好……”   “在室内看。”徐景祎说。   “真的没关系……”声音渐小。   徐景祎不说话,用那双冷淡起来略显凶意的眼睛安静看着他。   祝七:“……”   祝七:“好吧好吧……”   徐景祎倒也不是真的想把他管成这样,看着少年委屈的模样,还是松了口:“等明天。”   “明天下雪吗?”   “下。”   于是今天,祝七只能裹着厚衣服,盘腿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雪。   三只小猫在腿上、腿边贴贴蹭蹭;而已经把他忘得精光的呼呼和噗噗,在他的耐心等待下也渐渐地放下防备靠了过来。   徐景祎在他身后坐下,长臂一揽,将他整个搂在怀里。   祝七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住。   屋内无人说话,小猫的呼噜声咕噜咕噜地响着,耳畔是恋人清浅的呼吸;屋外的水墨落雪静谧无声,一时间,天地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   随着雪花落下,祝七这才有一种自己也落到实地的感觉。   这里真的是人类世界。   再来到这里,并不是以宠物的身份来的。虽然此时他手腕上仍然戴着宠物基地的手环,但只起到和基地联系的用处。   “徐景祎,你说在这附近用离天石布了阵,在哪里?”祝七问他,“现在还有用吗?”   徐景祎指了几个方位给他:“有,不过现在可能没什么用了。”   “为什么?”   “大概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法则终于良心发现了吧,”徐景祎说,“正因为它放松了桎梏,所以姜沛的法阵才能找到那条很小的世界缝隙。   “不过,也不排除是你的世界对这边采取了一点庇护的措施。”   祝七:“那就是说,我们以后都安全了?”   “嗯。只要别再跟老顽固对着干得太过分,它应该是默许了。”   祝七高兴道:“那它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嘛。”   徐景祎勾勾唇,在他耳后落了个轻轻的吻。   哪里不坏。   听姜沛说,世界法则那老顽固实在阻挡不了他们的时候,还气得降下一道天雷劈坏了园林里的一座石头造景。   那可是他祖母当年千挑万选,找工匠细细打磨雕刻的。   说劈就劈了。   “徐景祎。”   “嗯?”   “你真好。”   祝七总喜欢这样夸他。   这好像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   不知道什么时候,祝七头顶的鼠耳朵冒了出来。   徐景祎饶有兴致地波弄一下他的耳朵,在察觉到怀里人软趴趴地试图躲避时,张口咬在了上面。   怀里的小仓鼠发出一声惊呼,因为过于柔软,又像是酥麻的轻吟。   他捂住两只鼠耳朵,把它们摁回去,幽幽地瞅来一眼。   徐景祎垂眸含笑。   “乖乖,以后还是别这么夸我了。”他说。   “连夸你也不行嘛……我就喜欢夸你。”   祝七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的人类……哦不,他的大白虎,有多好。   两个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徐景祎更好的大白虎了。   “想夸的话,你不如换一种说法。”   “什么?”   徐景祎微微低头,轻轻蹭了下他柔软蓬松的头发,说:“不如直接说,我喜欢你。”   祝七心头一软。   他没有跟着徐景祎重复这句话,安静地窝了会儿后,摸到手边的酥球,得到一声细软的“喵呜”。   想到什么,祝七忽然笑了两声。   徐景祎问:“怎么?”   祝七坐起来,转了个方向,面向徐景祎:“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人类世界当宠物吗?”   还真没有听他说过,徐景祎问:“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那儿,像我这样的小型啮齿动物,是不能养处于自己食物链上方的动物作为宠物的,但是我很喜欢猫,特别特别想养一只猫。”   “巧的是,很多人类也喜欢猫。”   回想起毛绒团子过往的行为,徐景祎抬了抬眉,似乎领悟了什么。   果不其然,祝七说:“所以我就想,既然我养不了猫,那不如找个养猫的人类,这样的话,我的人类有了猫,那不就等于我也有了吗?”   他说得理所应当,依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天才。   徐景祎扬了扬唇,险些失笑,又忍住了。   “那挺可惜,”他说,“你的人类是我。”   “但是现在不也有酥球它们了吗?你还是养了。”祝七嘿嘿笑着搂住徐景祎的脖子。   与男人眼中纵容的笑意对上,那双蓝色眸子映着屋外的雪,以及自己的身影,格外好看。   祝七忍不住摸摸徐景祎的眼睛,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   亲完,他又对自己想说的感到后知后觉的害羞:“而且,我还有一只很特别的猫。”   一只比他曾经的梦里更健壮、更美丽的猫。   祝七得到了这只有着利爪与尖牙的猫,格外温柔的亲昵。   雪停停落落,却不挡一室脉脉早春。   【正文完】 第85章 番外1   来到人类世界的第一晚,祝七的手环就亮了。彼时徐景祎正在洗澡,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享受酥球在肚皮上的踩奶按摩,一手搂着船长,一手轮流撸着已经和他熟识起来的呼呼和噗噗,小草则揣着爪子趴在他枕头旁边昏昏欲睡。   联系他的不是宠物基地,而是家里鼠。   “通了吗这个?”他妈的声音。   “通了吧,”他爸的声音,“不是说这灯亮蓝色就是在通话中吗?”   看不下去跃跃欲试的六哥:“哎呀我来吧——”   祝母:“走开走开,别来捣乱,我和你爸先说。”   六哥:“哪有打电话还得按顺序来的啊——”   忍不了的四姐:“别嚎了臭小子。”   六哥“嗷”一声,疑似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五姐不在家,和六哥打闹的就成了四姐。   祝七听着那边热闹的声音,笑了起来。   祝母听见了他的笑声:“七七?能听见吗?”   “听见了,妈。”   “听见了也不回个话。”   祝母嗔怪两句,关心起正事:“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那边还好吗?你现在和小徐在一起吗?那边现在应该是冬天……你没带过冬的衣服过去,在那边有衣服穿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得祝七晕头转向,那头祝父也道:“你慢点。”   祝母叹气:“我担心啊……”   祝七小心地翻身趴下,被掀下去的酥球转了一圈,又踩上他的背,继续自己的按摩大业。   “我没事,在这边很好,徐景祎在洗澡,他给我准备了过冬的衣服,还特别多呢……”他同样一个个问题耐心地回答完,不忘多夸两句徐景祎,“我感觉这些衣服我一个冬天都穿不完。”   祝母乐呵呵地说没事来年还能再穿。   而祝父给他的是一声听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意的轻哼。   祝七又和他们聊起马上到来的人类世界的“春节”。   祝父祝母是知道人类世界的这个节日的,但他们没有真正地经历过这个节日,对此始终一知半解。   于是祝七把从徐景祎那里听到的,加上自己搜索到的,倒豆子似的说给他们听。   “咱们的夏令节是三年一次,他们倒是每年都过春节,”祝母新奇道,“听着很有意思啊,好像比我们的夏令节花样还多呢。”   祝父:“哼。”   祝母啧声:“你没完啦?这么喜欢哼哼你去老麦家里住去,我们物种不同。”   老麦是贝果镇上一只开旅店的豪猪兽人,和他的獠牙与身上的尖刺不同,他逮人随和,朋友也多。   祝父和他曾经是同学,现在关系也算不错。   虽然关系不错,但祝父还是更想再家里住。   终于老实了,祝母继续和祝七聊天。   能够有消息往来,家里鼠们的忧心忡忡便减少许多。排着队轮流聊下去,祝七刚和四姐说完话,浴室的门打开,徐景祎带着一身的水雾热气走出来。   祝七看着他,到嘴边的话卡了下壳。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是徐景祎的地盘吗?他怎么这么……放肆。   睡衣都不穿,裹着条浴巾就出来了。   “七七?”四姐叫他,“人呢?”   “啊,我在的,四姐。”   “怎么啦?”   “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祝七刚才的举动引起了徐景祎的注意,原本打算去穿衣服的人脚步一转,径直朝这边走来,在床边坐下了。   也不说话,就坐在他面前,眸子里似笑非笑,安静地望着他。   但是这份安静维持没到十秒,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一会儿玩玩他的头发,一会儿用手背蹭蹭他的脸,然后捏一下,一会儿捏捏他的耳垂,更甚至将罪恶的手伸向了他又冒出来的鼠耳朵……   祝七可以躲开的,但他没躲。   “四姐,我先挂了……有点事。”他心虚地说完,等了一下四姐的反应。   索性这只是语音通话,手环还没开发到能使用视频投影功能的地步,四姐未作他想:“行,你早点休息。不过下次再联络的时候,我应该就不在家了,差不多要出去工作了。”   结束通讯前,六哥的哀嚎传来:“等等,怎么就挂了?还有我呢???”   听得他更心虚了。   偏偏始作俑者在他挂了电话后还明知故问:“怎么挂了?不和你六哥聊了么。”   祝七放下手环,学他岔开话题:“你怎么不穿衣服?”   “嗯?”   徐景祎微微歪了下头。   这个动作,和蹦出来的单音节语气,好像祝七问了多么显而易见、匪夷所思的问题。   “乖乖,”他顶着那张看上去与情欲毫不相干的眉眼,像是很客观地陈述事实,“你难道没见过?”   祝七和他大眼瞪小眼。   然后……气氛就开始不对了。   徐景祎凑过来吻他的时候,他双手撑在身侧,被揽住后颈,被动地承受。   原本围在他四面八方的小猫们不知什么时候全部跑没影儿了。   分开的间隙,祝七推了推身前的人,埋怨道:“你不要老是吓它们……”   “没吓,”徐景祎说,“算它们识相。”   “……”   徐景祎把他翻过来趴着,抓住小仓鼠颤抖不已的尾巴,在掌心揉.搓.把.玩。   祝七猛地战.栗,话都说不出来了,脆弱的呜咽闷在枕头里,断断续续。   白天赏雪时碍于楼上还有人,祝七非常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某些邀请。   当时徐景祎说,在你家的时候不也楼上楼下都有人么。   祝七被他噎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找半天理由,一拍手掌说当时是在房间里,密闭的空间不会有谁来打扰,那才叫安全。   徐景祎像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真的没再继续做不合时宜的事情。   但他着实没想到会在晚上被尽数讨要回来。   这下好了,下午人都走光了,这广阔的庄园里现在除了他们,就只剩下五只猫。   徐景祎连房门都不关了。   没有任何人的打扰,白虎的尖牙和利爪便也变得没那么安分内敛。   “尾、尾巴……”   祝七被刺激得不行,胡乱地伸手去推,被徐景祎捉住轻轻地反剪,但也足够让这只体力不支的仓鼠无法挣脱。   “尾巴?怎么了么?”   另一只手又抓住了翘起来的仓鼠尾巴。   “你的……”祝七哭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   ……   祝七也没想到只是看了一眼他男朋友洗完澡的样子,事态就会变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徐景祎没闹他,让他好好休息了一天。   但被欺负得太狠的小仓鼠还是难得发了点小脾气,他带着五只小猫,霸占庄园主人的房间,冷漠地孤立庄园主人,整整两天没让徐景祎和自己睡一个房间。 第86章 番外2   日历上显示,人类世界的春节在二月中上旬。   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月。   祝七很期待这个节日,每天都要查看日历,并记录日期。   就像兽人们对夏令节的筹备,还有半个月,人类世界对于春节的筹备就已经渐渐开始了。比如街上多了一些卖各种红色挂饰的店铺,什么对联、窗花、灯笼、福字……   都是祝七没见过的。   他看得眼花缭乱,觉得每一个都好漂亮。   徐景祎向来纵容:“喜欢就买吧。”   于是祝七买了一堆。   老板娘大概是越想越诡异,他们拎着大包年货走出一米多远,又被叫了回去。   也就是老板娘心肠好,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这些分别用在家里哪个地方、怎么用、用多少等等。   祝七听得认真,到最后也听明白了,就算是徐家的庄园,也用不上这么多。   他无措地看向徐景祎,徐景祎好似没听见似的,问他:“还有想要的么?”   祝七赶忙摇头,为难道:“我们用不上这么多……”   “没事,用得上。”   “啊?”   回去的路上祝七便一直在算年货的用途,可算来算去,好像就是用不上这么多啊?   徐景祎是不是又在骗仓鼠。   然而他很快发现,窗外的景色好像不是回庄园的路。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也不是回云天华庭的。   直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祝七猛然想起——是徐景祎当时说要装修的那套别墅。这是去别墅的路。   他算了算时间,应该已经装修完成了。   这段时间一直没听徐景祎提起,他都忘了这回事。   车子开进别墅区,这条路和上次来时也没有多大差别,却给他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那套别墅。   不是他眼神太好,而是……别墅装修过后的模样,他想认不出都难。   车子在院门前停下时,徐景祎侧过身观察了一下祝七的表情,随即笑了:“发什么呆?”   说着,他替已经看呆的祝七解开安全带。   “下车吧,乖乖。看看你未来在这边的新家。”   祝七下了车,徐景祎打开前院的门,侧身等待他进去。   刚刚踏进院门,他便再难往前一步。   就像是美梦成真。   又像是儿时无比憧憬的某样,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一种从未想过的意外方式掉进了怀里。   栽着小树、有秋千、有吊床的充满阳光的小院,墙上蜿蜒茂盛、却又被打理得恰到好处的爬藤植物,可以晒太阳的露台和宽阔明亮的落地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他想要的家的模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比他想象中的小屋子大上许多,周围也没有那么多的植物。   不过院子里的植被和墙上的爬藤花草,又给予了足够的点缀。   祝七还没回神。   徐景祎有些好笑地牵起他,干脆领着他亲自参观参观这间屋子。   打开屋门的时候,祝七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拽,生生把要往前走的徐景祎给拉回来了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   徐景祎言简意赅:“如你所见。”   “你……”   祝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惊喜吗?惊喜的。   感动吗?感动的。   但是莫名的,胸腔里酸酸涨涨的,像是憋着点什么。   想一想徐景祎开始决定装修这里的时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决定要这么做的吗?   不不不,应该是徐景祎问他,以后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开始的——是吗?   祝七想起徐景祎第一次带他来这间别墅的时候、   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一间毛坯房。   那个时候,徐景祎还不知道他会离开吧。可就算后来他知道了,仍然坚持这么装修。   “如果你没有去我的世界,我也不能再回来的话……这间房子,你看着不会很难过吗?”祝七双手紧紧握住徐景祎的,难过得像是快要哭出来。   “为什么会难过?”   徐景祎温暖的手指拨开他额边的碎发,低声说:“如果像你说的,我们真的没有再见的可能,那我更要记住你,祝七。”   他的生命比之普通人类,太漫长了。   这样漫长的生命里,如果连昙花一现般心爱的人都不去记住,那岂不是太可悲了。   “你很珍贵,乖乖。”徐景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像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   祝七眼眶一酸。   他吸了吸鼻子,拉着徐景祎往里走:“带我参观参观吧。”   “好,”徐景祎反握住他的手,“参观参观你的家。”   祝七又被他这句话逗笑。   别墅的内里除了承重墙一类不可打拆的东西,其它的地方几乎全部重组了一遍。   完完全全是祝七曾经告诉过徐景祎的模样。   他当时只是靠口头描述,那些东西徐景祎是怎么记住的?甚至理解得分毫不差。   屋子里有股味道,祝七嗅了又嗅,问他:“装修完多久了?”   徐景祎说:“刚完工不久。”   “不久是多久?”   徐景祎顿了顿,说:“我去找你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装好。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工程。”   是指他去到动物世界的时间。   “原本……我以为你能一直待在这里,”徐景祎看向他,“所以前期的工程没有很着急。直到你说,你在这个世界的寿命只剩下一年。”   结果没想到,连一年都多了。   他根本来不及让毛绒团子住上这间房子。   “所幸……”徐景笑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但祝七知道他的意思,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徐景祎说:“所以我说你买的那些年货是有用的。等过年,这边也贴上。”   这下祝七高兴了,点点头,又算了算剩下的……   “还是多。”   “没事,剩下的送邻居。”   屋子里的味道对动物来说堪称灾难,徐景祎只能捏了个法诀驱散这些味道。   他们回到车里,将那堆年货重新分类。   祝七说去送给司扬,徐景祎却扬了扬眉,说不用,让他自己来拿。   说着他拨了个电话过去,意料之中的没人接。   “他估计忙着,我们先走,东西放到保安室,他会来取的。”徐景祎说着启动车子。   年货给别墅一套、庄园一套,还有一套给云天华庭的房子,还是多出来不少。   于是接下来,祝七兢兢业业地当起了年货派送员,给徐妙然和徐父送一套、给徐景晗送一套、给姜露姜霖送一套、再给姜沛送一套……温钧呈倒是说不需要,他们家已经备好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家了……啊。”   “嗯?”   “华阿姨!”   祝七懊恼:“我忘记给华阿姨送年货了。”   徐景祎说,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华阿姨也经常向徐景祎问起他。   他消失得突然,一夕之间人间蒸发,华阿姨只是个普通人,只会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景祎向华阿姨说的是,他暂时回老家了,老家没网,联系起来很困难。   也不知道华阿姨信没信、信了多少。   于是祝七又匀出来一套年货,再买了一些别的礼物,满满当当地登门拜访。   华春彦惊喜又惊讶,礼不礼物的都顾不上了,拉着祝七问了很多问题。还好这些问题祝七提前想过措辞,算是都应付过去了。   看着华阿姨满面关心的愁容,祝七心里满是负罪感。   但真实的情况只能隐瞒。   等到祝七回家一看手机,群消息密密麻麻都是给他的彩虹屁。   姜霖:[冰冷的天,冰冷的雪,冰冷的空气温暖的七@祝七]   姜露:[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同盖一张被,同睡一个窝,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你有什么头绪吗哥?@徐景祎]   徐景晗:[谢谢小哥夫^-^,孩子很喜欢,已经吃掉了@祝七]   姜霖:[?]   姜露:[?]   姜沛:[?]   姜沛:[@祝七,好宝贝,姐嘴一个]   ……   下一秒祝七就看见姜沛被群主踢出了群聊。   群主也在踢完人后终于出来冒了两个泡。   徐景祎:[?]   徐景祎:[。]   简短的两个标点符号,却充满无尽杀机。   祝七边看边笑,看见朋友圈有更新,是姜沛的头像,便点进去看了一眼。   无非就是在艾特徐景祎让他出来说话,仔细一看图,徐景祎不仅把姜沛踢出群聊,还把人拉黑了。   正巧徐景祎就在他身边,他蹭过去趴在了徐景祎身上继续刷手机:“你不要欺负姜沛姐。”   “那就让我看她欺负你?”徐景祎淡淡道。   祝七笑:“那叫什么欺负呀。”   “不是吗?”   徐景祎过来,挑了下眉。   “那我也这么‘欺负欺负’你,行吗?”   某些不堪直视的记忆浮现眼前,祝七笑容一僵,心跳也跟着快了。   “是……是吧……”他昧着良心悻悻改口,“是欺负,嗯,就是的。”   真可爱。   徐景祎轻笑,起身把人捞过来“欺负”了一下。   饱受欺凌的祝七被放过后红着脸继续看朋友圈,忽然群消息弹出来一个外国女孩儿的头像,这个女孩儿祝七记得,叫莎塔莉娅,是徐景卉的恋人。   而这个顶着莎塔莉娅的脸做头像不是别人,正是徐景卉。   姗姗来迟的徐景卉先是在群里发了一版问号,然后说:   [什么?什么东西?我也要!是找小七要吗?]   [@祝七,小七!]   [呜呜呜小七你这是跟我哥复合了吗?他走出情伤了终于肯理我了,小七你就是我的神!]   眼瞅着徐景祎拿着手机开始动手指,祝七赶忙先发制人:[是年货,我买多了,所以给大家都送了点。]   同时他也非常好奇,戳了戳徐景祎:“复合?你怎么和徐景卉说的?”   说到这个,徐景祎又忍了忍把姜家姐弟俩踢出群聊的念头。   “你的好兄弟,好姐妹说的。”   好兄弟,姜霖。   好姐妹,姜露。   祝七:“。”   还真是他们干得出来的事。   但祝七并不想顺着演自己和徐景祎分开过,只好自动忽略。   对了,他五姐……   徐景卉:[年货!说到这个,我也要准备回家过年咯]   徐景卉:[我本来打算带莎塔莉娅一起的,但她带不了诺亚,把诺亚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只好下次再带了]   说到女朋友的仓鼠,徐景卉自然也要提起她的小仓鼠:[@徐景祎,哥!你走出情伤了是不是该给我看看我的乖乖了?/哭泣/哭泣/哭泣]   祝七有些惊讶:“你没找什么理由跟徐景卉说吗?”   “说什么?”徐景祎反问。   “就……什么都行啊,”祝七思索,“比如乖乖生病,不治之症,然后死了之类的。”   “死、了,”徐景祎强调这两个字,神色淡漠,“你的意思是,让我当鳏夫?”   祝七愣了愣,虽然没听过“鳏夫”这个词,但联系上下文,也意会了这个词的意思。   他眨巴眨巴眼,无辜且心虚:“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景祎看着他没说话。   对视片刻,祝七认命地放下手机,一点点地蹭过去。   刚靠近,就被徐景祎摁着,抓起无名指咬了一口。   正正好咬在戒指上。   祝七听见他的低喃:“差点守活寡了倒是真的。” 第87章 番外3   这次回到人类世界后,徐景祎给祝七买了个新的手机,和自己的同款。   一开始祝七用得很不习惯,所以即便有新手机,他更多时候还是用之前那台旧手机。   前几日去了华阿姨家送年货,华阿姨说小橘子现在在网上简直是个大明星,他终于想起自家的小猫咪也是有账号的。   别说人类世界,就连动物世界,网络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而这里的人类这么多,几个月的时间,足够网络上变化个天翻地覆了。   原本以为,他家小猫的账号肯定已经如同一潭死水。   可没想到的是,点进去后,后台是数不清的红点,没有私信,全是转发和评论,个人页面也是红点无数,新增粉丝的提示点不完似的。   一看这些转发评论,日期都特别新。   再一看账号的粉丝量,已经三百多万了。   他记得他走的时候,也就三十多万。   祝七有些茫然,点开投稿页面,更是觉得这个号不像是自己的了。   在他离开后,投稿竟然也没有停过,非常有规律地一周三条视频投稿。   很显然,有人在他离开后也继续管理着这个账号,微博上的更新也是。要说而这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微博上照片会更新得更勤快些。   但是视频,就是雷打不动地每周三条,定时定点,无一缺席。   ——除了徐景祎,还会有谁?   徐景祎今天出门了,久违地去一趟公司开会。   祝七窝在懒人沙发里,怀里、脚边、小矮几上全是猫。   他摸摸今天意外占据了他怀抱的小草,找到徐景祎在他离开后发的第一个视频,点开观看。   老实说,这个视频拍得并不算多好。   大概是徐景祎头一回拍摄小猫的视频,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就拍了拍酥球和船长日常对骂打架的视频,简单地剪了剪便发了。   不过小猫足够可爱,点赞和评论数不说很高,但和他往期的数据相比相差不大。   评论区也有看了一段时间的“老粉”感觉到一丝不对味儿。   [怎么感觉不想本人拍的啊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镜头里感觉酥球和船长都变笨了是怎么回事]   [嗯?博主中间是不是说话了?声音不太像七啊]   ……   于是祝七也多听了几遍,发现徐景祎确实在中间说话了,只是声音很小,放大后才能听清。   是一句自言自语。   “是这样拍么?”   祝七轻轻笑了两声,想象着一边捧着手机蹲拍小猫,一边喃喃自语的徐景祎。   又是他没见过的徐景祎。   徐景祎做什么事,都不会给自己留太多的进步空间。   下一条视频可以说进步飞快,不仅色调调得更好看,拍摄的角度也能将小猫的特点或是可爱之处拍出来,挑选的配乐也与画面十分适配。   很显然,这条视频大获好评。   但是同样的,它也不像祝七原来的拍摄风格。   评论区依然有个别疑惑,更多的是在夸小猫可爱和玩一些无伤大雅的互联网梗。   再往后,视频的风格逐渐多样起来,有把小猫拍得很帅的卡点视频、也有小猫之间温馨互动的视频,当然最多的,还是祝七原先经常拍摄的小猫们按按钮的视频。   凡是按按钮的视频,都不可避免地出现徐景祎对小猫需求的应答声。   徐景祎发的第一个按钮视频,得到的点赞评论多得惊人,从弹幕和评论可以看出,冲小猫聪明来的不如冲他声音来的人多。   [主人声音好好听……]   [太好听了,不,我是说,小猫很好听……不,我是说,博主很聪明……不……总之,好听……]   [博主能帮我问问你家小猫缺女主人吗?我可以应聘吗?]   [有没有可能,还缺一个男主人?哥哥,哥哥……]   ……   在这一堆声控的发疯里,也有另一种评论。   [什么鬼,真换人了?]   [不对吧?七呢?我那么大个声音也很好听很水灵的七七呢?]   [啊,这声音不是经常跟七七一起出现的那个吗?]   [不是,不是,只有我注意到按钮垫上面有个按钮被扣掉了吗?我对比了一下,被扣掉的按钮好像就是“七七”啊!]   ……   徐景祎从来不是会回复这些评论的人,祝七正想退出去继续看,却眼尖地看见了其中一条评论。   [???什么be南通?]   唯独这条,徐景祎回复了:[没有。]   这条评论里更是好奇者众多。   但徐景祎再也没有回复过任何一条。   没有。   没有什么?   当然是没有BE。   祝七想象着那个从不理会这种纷纷扰扰的人,在划到这条评论的时候,是不是也停下来许久,然后言简意赅却又坚定地回复了这么几个字。   微小心酸的同时,他又觉得这样的徐景祎实在可爱。   他还把“七七”这个按钮给扣掉了。   也是,酥球和船长最喜欢按的就是这个按钮。可当时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七七了。   他将所有徐景祎发布的视频一一看完,之后又去微博上,从他离开后的时间一条一条地往上翻。   徐景祎的风格一向简练,视频没有配字也就罢了,就连发图片也几乎不多说一个字,微博自带的“分享图片”四个冷冰冰的字真是像极了他本人。   可祝七就连看着这四个字都觉得很喜欢。   终于翻完这些他离开后的视频照片,祝七伸了个懒腰,总觉得……想要分享一点什么。   其实就算徐景祎回复了一句“没有”,可好几个月的独角戏,依然不耽误评论区观众们进行无限脑补。   他们最后一致认为,这个新的号主,和原来的七七是一对情侣,但是已经分手了,七七一只猫也没带走,离开得毅然决然。   而新号主,也就是小猫们的另一个爸爸,忘不掉七七,并且还抱着复合的念头,不许别人说他们BE,兢兢业业地照顾小猫、经营小猫账号,可惜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了……   祝七越看越乐,想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   此时已是傍晚,冬日暖阳倾斜,淡淡的晖芒照射进来。   他逆光对着窗外的落日张开手,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在了微博上。   正巧,昨天因为五只小猫轮流按按钮叫他“七七”的样子太可爱,他忍不住录了个小视频。   照片连同视频,一前一后相差不到三分钟。   发完后,他就没有再看评论了。   好像也能猜到他们会说什么。   但他没想到徐景祎也看到了这两条微博,一回家就问他:“怎么这么突然?”   “什么?”祝七一时还没明白。   徐景祎打开微博界面,朝他晃了晃屏幕。   望下来的目光沾染了屋外的落日余晖,淡淡的金芒落入他微蓝的眼底,像一湾沉入冰川的极光。   祝七埋进他怀里,小声说:“不想看你BE。”   面前人胸腔低低地震动两下,徐景祎说:“不是说了,从来都没过吗。”   包围过来的臂弯里有冬雪的味道,却很快融化在紧密相拥的温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