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在地府当退休领导   作者:淞淞的茶   文案:   [双男主+灵异鬼怪+三教九流+he]   沈隐青幼时父母双亡,被叔婶“嫁”去衡家,与亡夫衡沿结下阴亲。   毕业沦为无业游民,闲来无事就在算命直播间找找乐子,却阴差阳错之下,被挖到了灵异事件管理局南园市分局……当实习生。   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工作,他夸下海口:“所有脏东西见了我都得夹着尾巴做鬼。”   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他在地府有人罩~   ★划重点:攻是大佬,真大佬的那种!执掌人间赏罚和生死大事之神,幽冥真正的主人。   ★半架空,切勿与现实混淆,图个苏爽就完事了,莫考究。 第1章 直播下饭   沈隐青是个无业游民,闲来无事,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那种算命直播。   虽然这些主播连八卦阵图具体有什么用途都说不清楚,但却能准确说出连线观众的信息,并完美解决他们的问题。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所谓的观众多半是他们请来的托。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还是有人不明白。   很快,就有冤大头申请和主播连线,要知道,这种连线可是付费的,价格区间是100到5000平台虚拟币,具体多少要看主播个人。   而沈隐青今天看的这个主播已经小有名气,粉丝都来到了十万加,虽然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活粉,但他依旧自信到直接把付费连线的价格定在了5000整。   也就是500人民币。   沈隐青不由得叹息,这钱要是给他多好啊,好几天的饭钱呢。   调大手机音量,他边听这位观众诉说自己的经历,边去找到要用的香钱蜡烛,然后端着自己今天的晚饭,来到了四方供桌前。   可惜这张供桌实在太小,连其他的贡品都放不下,只有小小的香炉,和沈隐青磕碜的晚饭相依为命。   供桌之后,挂着祖师爷张道陵的的画像。   虽然条件简陋,但在上香时,沈隐青的表情格外肃穆,将冒着白烟的香插在香炉上,今日份任务算是完成了。   “……张天师,你看这……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这边结束,手机里观众的情况也说明了差不多。虽然只听了个大概,但沈隐青很清楚这人家中到底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无非就是熊孩子过年期间经过他人的墓地时,出言不逊,冲撞了那家人的祖先。   本来也不是大事,好好道个歉就完了,毕竟人老祖宗死了那么久,对孩子还是宽容的。   偏偏这熊孩子的父母也不懂事,唾沫横飞跟人家争论,说自家孩子没错,还指责对方把祖坟迁到这个地方,坏了他家的风水。   这老祖宗本来就因为迁祖坟的事颇有微词,熊孩子家这么闹,可算是被他找到了出气筒,直接就现出鬼身,径直穿过了熊孩子。   孩子本就体弱,那天还是阴天,阴盛阳衰之下再被阴气入体,还没回家,那熊孩子就病倒了。   送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反反复复的注意休息、增强体质,这些话熊孩子他妈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实在没办法,就找了些方士天师之类的人,想要看看孩子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按照她的描述,她找的那些家伙多半也是骗子。   现在孩子都烧两天了,还是找不出原因。熊孩子他妈那叫一个着急,这时候大数据就起到了作用,在她试图用手机分散孩子注意力的时候,就刷到了这个“张天师”的直播间。   在“张天师”沉思的时间,沈隐青端起供桌上的晚饭,坐在床边迅速刨了两口,忽地又想起什么,神情尴尬地来到供桌旁的小方桌前。   这个小方桌上只摆放着木制的牌位,上面的字还是沈隐青一笔一划刻上去的——亡夫衡沿之位。   “差点把你给忘了,”念叨着,他又抓来三根香,点燃插上,“你就委屈点,吃我的剩饭,别生气啊,下次换你先吃。”   他自言自语时,手机里传来“张天师”的轻咳。   “这位女士,你的情况呢,我已经了解。你想的没错,你孩子的病就是因为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见好戏要开场了,沈隐青迫不及待端起自己的饭碗,就着这电子榨菜吃了起来,余光瞥到两个香炉的香都在正常燃烧,他也不再去管。 第2章 发个定位给我   “其实要解决呢,方法也很简单……”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吊足了观众的胃口,那连线的女人急得不行,连忙追问:“张天师您快说啊,该怎么办?”   直播间里,那身穿黄色道袍的年轻人神秘一笑,问女人:“家里有没有院子?”   女人连连点头,“有!有!”   “那就好办了,”张天师下意识去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你去找三个家里吃饭常用的碗,然后在里面装满酒,分别放在院子的东南角、西南角和正北角,然后拿我做的符当火引,点三碗酒火即可。”   听完这个张天师这个法子,沈隐青挑眉,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真懂点东西。   家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撞鬼,都可以用点酒火的方式驱邪,也不一定是在院子,客厅也行。   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并不需要其他东西辅佐。   但这个张天师,还真是不忘初心啊,给对方法的同时还不忘卖自己的“产品”。   可惜那连线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听到必须要用张天师的符,先是谨慎提出自己的疑问:“这符……得花多少钱啊?”   张天师笑呵呵的,“也不贵,五百一张。不过看在今日你我有缘的份上,三张符,就收你一千块吧,节约下来的钱给孩子买点补品。”   瞧瞧,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女人,被他这么忽悠,瞬间还觉得自己赚了,马不停蹄在他直播间下了单。   收到订单提醒,张天师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   “我看你家也在南园市,东西应该明天就能到,记得一定要按照我说的方位去摆,如果问题还没有解决,可以再来找我。”   在女人的千恩万谢之下,张天师刚准备切断直播间连线,就看到一个昵称为【藏青】的人接连发送了好几条弹幕。   其核心思想,就是在劝女人千万不要按照他说的方位去摆,而是要先确定那家人新迁的祖坟在什么方向,乱摆的话可能会冲撞其他的孤魂野鬼。   这不仅对他的孩子没有好处,甚至还可能引来新的祸端。   这个【藏青】就是沈隐青,他本意是好心提醒女人,被张天师看到之后,却阴阳怪气他胡说八道。   “我劝直播间某些观众不懂不要乱说,到时候出了事负责的又不是你。上下嘴皮子碰碰,逞口舌之利,以为自己真的很懂,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沈隐青并不在意,他再次发送弹幕提醒那个女人,却发现对方已经退出了直播间。   没办法,爱莫能助。   沈隐青耸了耸肩,也不再发言,沉默着在张天师的新一轮表演中,吃完了今天的晚饭。   去厨房把碗筷洗干净放进柜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张天师竟然已经下播了,不过他直播间的弹幕却异常热闹。   沈隐青往上翻,大部分的弹幕都在十分焦急的询问张天师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下播得这么突然。   也有自称知情者站出来为众人答疑解惑,说是在张天师下播之前,他表情惊恐、神色慌张,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并非正常下播,而是被强行切断,眨眼的瞬间画面就黑了下来。   综上所述,他们猜测张天师肯定是被仇鬼找上门了。   有人觉得这是在扯淡,在直播间潜伏了这么久,他们早就摸清了张天师的所谓手段,也清楚绝大多数连线观众是花钱进的托。   所以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他们认为这也是张天师策划来哗众取宠的戏码。   众说纷纭,但谁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沈隐青皱了皱眉,他当时选择留在这个直播间,的确是因为发现了张天师印堂隐隐发黑。但这大概率是因为亏心事做多,积攒了霉运,不至于说直接出事这么严重。   思量无果之后,他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毕竟这个张天师最终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的因果报应,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多操心。   如此,沈隐青的灵台顿时清明了不少。   没了乐子可以看,他本来打算去玩两把游戏修修心,熟悉的Timi声音刚响起,手机就提醒他有好几条未读信息,皆是来自同一人。   说来也奇怪,对方是通过这个直播平台找到他,死缠烂打才终于要到了联系方式。   搞得沈隐青以为自己终于有新的桃花,却没想到对方加上好友之后,愣是好几天没说过话,他都快把这茬给忘了,这家伙又冒了出来。   【哈喽哈喽】   【在吗?能看到我的消息吗?】   【之前怎么都不搭理人了啊?】   【你也是正一派的弟子吧?】   肉眼可见的啰嗦,沈隐青愣了好几秒,才扣了个问号发送过去。   平阳:【我在其他的直播间也看到过你,你好像对这方面很懂。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藏青:【你们?】   平阳:【哦,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们是灵异事件管理局的,归国家管,这个你应该懂吧,就不用我多说了。我是李平阳,南园市分局的成员。】   国家灵异事件管理局。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这个管理局存在应该有挺长时间了,在沈隐青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好像里面的人待遇都不错。   不过想要进入灵异事件管理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总局的要求最高,不仅要是出生于各大门派,而且级别必须是正三品以上的天师。就算是分局,也必须有门派的正式身份,挂名弟子也可以,不过只要你有能力,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毕竟天高皇帝远,总部的管理和规则再严苛,也难保分派到地方的人不会自己动脑筋。   沈隐青有些心动。   他并不担心对方是骗子,因为相较于其他的国家部门,灵异事件管理局在暗处,很少有普通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多半会以为这不过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都现代社会了,普通人谁会真的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五分钟过去,李平阳还没有收到沈隐青的消息,又开始对他狂轰乱炸。   【兄弟,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们待遇很好的,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这可是相当于铁饭碗啊,就算没决定好,先过来看看也行啊。】   【而且同事之间都很好相处的!】   【我们还免费赠送法器哦!!!】   看到法器两个字,沈隐青双眼微微睁大,这才短短十几年,南园区分局发展得这么迅速?入职就送法器,这放在以前谁敢想啊?   不再犹豫,他立刻回复——   【发个定位给我。】 第3章 夹着尾巴做鬼   第二天,轻装上阵的沈隐青按照对方给的定位,来到了这所谓的灵异事件管理局南园市分局。   他抬着头,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三层小洋楼。   说是小洋楼,其实从外表去看,斑驳破落的墙皮、常青藤肆意攀爬,院前的银杏树叶掉了满地,光秃秃的树杈张牙舞爪。   掉落的树叶积了厚厚一层,根本就没有打扫过的痕迹,这本该是用来停车的地方,却只有一辆充满岁月痕迹的面包车,前挡风玻璃和雨刮器上还挂着不少银杏叶。   很难想象,这竟然就是他们南园市分局的所在地。   寒酸,太寒酸了。   沈隐青觉得自己被骗了,转身就想走。   “哎!你就是藏青吧,”身后传来叫喊声,伴随脚步快速接近,“你没走错地方,这就是南园市分局没错。”   嘴角抽了抽,沈隐青极不情愿地停住脚步,给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控制好表情。   他回过身,将来人上下打量,“你是?”   许薇没想到对方竟然比自己高那么多,她仰着头,冲沈隐青笑,“你好,我叫许薇,也是南园市分局的成员,欢迎你加入我们。”   “等等,”沈隐青打断她,“我什么时候说过加入你们了?”   “啊?”   许薇愣住,然后挠了挠头,“ 李平阳是这么说的呀,他说你同意了,让我出来接你。”   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沈隐青自然也不会因此牵连对方,他摇摇头,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许薇。   听完之后,许薇神情微妙,继而转化为无语。   “我就说嘛,咱们这个条件怎么可能还招得到人,”她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不过问题也不大,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呗。”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沈隐青就这样被带进了三层小洋楼中,在路过前院的时候,他指着角落的面包车,“这就是你们平时出任务用的车?”   “不是。”   许薇的否定,让沈隐青在心中燃起希望,但这份希望很快就被冰水浇灭。   “我们平时用的都是这些。”许薇带着他绕到面包车的侧面,然后指着停放整齐的两辆电瓶车,这样回答道。   沈隐青:“……”   其实也挺好的,至少环保。   跟随许薇的步伐进入小洋楼,迎面便是硕大的客厅,围绕茶几三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其中年龄稍大的看起来像是这里的领导。   他的眼神刚和沈隐青对上,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后者面前。   “你就是沈隐青吧,欢迎欢迎。”   李平阳跟在他身后,满脸骄傲,“陈主任,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绝对就是我们南园市分局的救星。”   “我是陈康,”陈康伸出手,“你跟着他们叫我陈主任就行了。”   出于礼貌,沈隐青还是和对方握了握手。   在沙发上坐下,他盯着正在为自己斟茶的陈康,艰难道:“……陈主任,事实上我还没有同意要加入分局。”   “我知道。”陈康微微一笑。   李平阳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得很,而且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他早就见怪不怪。   “那你们这是……?”   “没办法啊,这边实在是太缺人了,”李平阳连连叹气,眉宇间满是郁闷,“我们条件也不差啊,为什么都不愿意来?”   沈隐青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敢说出这番话的。   “不用管他。”   陈康声线沉稳,让沈隐青的注意力很快转回到了他身上,“南园市地处偏僻,发生灵异事件的频率也少,接不到任务,也就意味着拿不到钱,所以大家不想待在这里很正常。”   “但事件少,并不代表就不需要人来镇守。”   分明严肃的口吻,却还隐含着浅淡的笑意,仅仅是听着这些话,就很让人产生了如沐春风的感觉。   沈隐青从不敢轻视任何人,即便对方看起来如此和蔼可亲。   “就像李平阳说的,我们能给到的条件只有五险一金和包吃包住,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陈康又补充了自己的意愿:“按照个人的想法,我是十分欢迎新人加入分局的,引进新鲜血液就等于注入活力,这里已经太久没有新人了。”   没有道德绑架,这让沈隐青对这里的好感蹭蹭往上涨。   不过好感归好感,谈到钱他可不能疏忽,“没有基本工资吗?”   陈康失笑,“这当然是有的,但数目可能不会如你想的那么多。”   说着,他举起四根手指,对沈隐青晃了晃。   四千!   沈隐青的回答铿锵有力:“没问题,保护南园市,我责无旁贷。”   至于李平阳提到免费赠送的法器,沈隐青是不敢肖想了,毕竟法器对于修行之人的珍贵程度,无异于大金条子对他的吸引力。   做做梦就好了,没必要代入现实,徒增悲伤。   料想过沈隐青可能缺钱,但他答应得这么果断,却还是让陈康嗅到了些许不对劲。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前,他问沈隐青:“你现在应该升授了吧?”   升授,也就是升授《正一盟威经箓》,意味着踏入五品、四品天师之阶。   沈隐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引荐他来此的李平阳。   自知理亏,李平阳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抬头。   许久没有得到答复,陈康也大致猜到其中缘由,他恨铁不成钢似的瞪着李平阳,“你这小子,赶紧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陈主任啊,”李平阳语重心长,“咱们现在不能太挑,不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而此时,许薇也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她直接揪住李平阳的耳朵,“你小子胆真是越来越肥了,骗我就算了,连陈主任你也敢骗?”   李平阳疼得嗷嗷乱叫,“我没有乱说啊,他真的懂!”   “干我们这行,不是懂就行的,”陈康无奈,“只有授箓,才能名登天曹,代天在人间行法,抓鬼驱邪。就怕到时候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啊。”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沈隐青词严义正,“我虽然没有授箓,也没有专门学习过如何请神抓鬼,更不是天师世家,但我保证,这些脏东西见了我都得夹着尾巴做鬼。”   李平阳、陈康、许薇:“……” 第4章 目标:铁饭碗   三人正襟危坐,目光中盛满震惊与好奇,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沈隐青敢这样大放厥词。   沈隐青摸索着自己的口袋,然后掏出来一枚神印,上面隐隐约约写有什么字,但由于距离不够,陈康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   只能推测,可能是灵宝净明九老神印,或者是九龙神印之类的常规法器。   虽然沈隐青的法力不足以授箓,但有这枚神印加持,还是能勉强弥补法力上的缺陷。况且,陈康认为,对方能持有这等法器,身份或许并不简单。   他冲李平阳和许薇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别找了个借口,先后离开客厅。   见状,沈隐青主动提出:“你们有事商量就直接去吧,不用考虑我。”   陈康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他面色不改,朝沈隐青点头,“抱歉,那就先失陪一会儿。”   空旷的客厅就只剩下沈隐青一人,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神印,思绪悄然之间回到了七岁那年。   沈隐青父母早亡,之后的日子他都是跟着叔叔婶婶生活。   叔婶家庭并不富裕,下面还有两个孩子,沈隐青对他们来说是负担,沈隐青自己也明白这点,所以在大部分时间,他都逼迫自己成为懂事的孩子,尽力为这个家庭分担压力。   于是叔叔婶婶就把家里所有的事都甩给了沈隐青,不做就不给吃,做完了才能获得施舍般的半碗米饭,以及小半碟青菜。   这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摧残。   沈隐青身体本就瘦弱,头发还因长时间没修剪垂到了肩膀,导致他越发像个女孩子。   不仅如此,沈隐青还时常因为自己的双眼,遭受到弟弟妹妹和其他同村人的嘲笑,以及叔婶异样的眼光。   没错,他能看到鬼,还经常因为分不清人和鬼,做出对着空气说话的愚蠢行为。   这样的次数多了,叔叔婶婶也害怕起来,觉得他会给这个家招来灾祸,甚至把叔叔喝醉酒栽倒在田间,把后脑勺摔破的原因也归结到他身上。   后来,家庭开销越来越大,叔叔婶婶就商量着把沈隐青卖了换钱花。   也亏得沈隐青从小长就是个美人胚子,也因此招来了一个“好人家”,叔叔婶婶顺势把他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塞进了红纸做的花轿里,“嫁”给了姓衡的这户人家。   沈隐青带着惶恐和害怕,被抬进了衡家。   然而,他却在这个新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的丈夫,也就是衡沿,其实早就已经过世,不过是衡家二老觉得他在下面会孤单,就想着给他结门阴亲。   挑来拣去,便选到了沈隐青头上。   然而在看到沈隐青的时候,二老却于心不忍起来,想着干脆把这个孩子先养好,免得到了下面,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会吓到他们的宝贝儿子。   于是这么养着养着,就发现了沈隐青并非女儿身的真相。   二老起初愤怒异常,拉着沈隐青想去找他的叔婶家讨个说法。   但当天晚上他们就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的儿子衡沿,衡沿说他很满意二老给他讨的媳妇,并让他们不用再折腾,这样挺好。   于是在这样别扭又奇怪的氛围中,二老就真的把沈隐青当做儿媳,一直养到他成年,不仅把衡家的请神驱鬼之术倾囊相授,还供他读书、上大学……   沈隐青记着他们的恩情,也想过要找个好工作,挣钱来回报他们。   但大四毕业那年,正在四处派发问卷收集数据的他,收到了来自老家的消息,说二老仙逝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沈隐青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他急匆匆地赶回老家,神色木然地张罗着二老的下葬仪式。   他永远记得,那天自己的叔叔婶婶也来了,他们带着嘲弄,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这两个老家伙终于死了”这样的话。   那是沈隐青第一次对人下死手,已经是成年男性的他,拳拳到肉,叔叔和婶婶根本招架不住,很快便哭爹喊娘起来。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冲上来把他拉到了旁边,才给这场闹剧拉下了帷幕。   把二老葬在衡沿之墓的两侧,沈隐青带着衡沿的牌位来到了如今的南园市。之所以要带着他的牌位,是因为在二老的遗嘱中,明确要求他除不可控情况之外,每日都要给他上供。   沈隐青对衡沿没什么感情,但二老的话,他不得不听。   而这枚神印,也是遗物,不过按照他们的说法,神印是衡沿留给他的东西,跟两位老人没有关系。   但沈隐青这么多年,正统术法没怎么学过,不入流的门道倒是接触了不少,也学会了该怎么隐藏他的阴阳眼。   许多年不见鬼,他根本就没机会动用这枚神印,大多数时间都只是系了个结,绑在自己的钥匙串上随身携带。   刚从回忆中抽身,沈隐青就看到陈康带着许薇二人返回,陈康走在最前面,神色不显,不知此时是何想法。   李平阳则垂头丧气,像斗败了的公鸡。   “不用站起来,坐吧,”陈康回到原来的位置,端起茶杯抿了两口,“沈隐青,你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旁边的许薇拿出合同,摆在他的面前。   陈康继续道:“既然你能拿到神印,就说明和我们正一派至少是有缘分在的,只要你表现好,我可以引荐你做记名弟子,授箓才有望。”   迅速翻看着整个合同,沈隐青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霸王条款,但他并没有着急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主任,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也请相信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两人间隔的距离,足以让陈康看清沈隐青眼中的坚定之色。   陈康动容,把合同往对方的面前推了推,“那既然这样,签字吧。”   听到这句话,李平阳瞬间立马了活力,他抱住许薇的肩膀,为自己邀功:“看吧,我就说吧,我的眼光准没错。”   “现在还只是实习期,”许薇嫌弃地掀开他的手,“还没正式转正呢,你得瑟什么。”   沈隐青签字的手顿住,“还要转正?”   “是的。”   陈康安慰他,“实习期我们不会安排难度系数太高的任务,你放心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KPI吗?完不成就没办法转正。   其实对于这点,沈隐青并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实习期的工资会不会打折。   “那当然不会。”   在陈康的保证之下,他写完最后的青字,然后按下手印,从这以后,他沈隐青就是有铁饭碗的人了。 第5章 不胜酒力   得知还提供员工宿舍,并且就在小洋楼,沈隐青迅速到自己的出租屋,带上祖师爷的画像和亡夫牌位,简单把换洗衣物塞进行李箱,就这样重新回到了小洋楼。   许薇和李平阳都对他的到来表达了热烈欢迎。   虽然还只是个实习生,但陈康还是牵头,为他举办了迎新宴。   沈隐青不胜酒力,被李平阳灌了两杯就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他硬生生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摇摇晃晃回到了房间。   刚关上门,沈隐青心里还惦记着要去洗澡,结果下一秒,昏沉的意识就彻底陷入黑暗,身体不受控地往前倾,眼看就要和坚硬的木质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忽然,他被一股不容抗拒却又不失温柔的力道,稳稳禁锢,呈现出有些别扭的姿势,就如同被无形的人圈在怀中。   若是有外人在此,见到这一幕,定会被吓得不轻。   沈隐青有些不舒服,便挣扎了起来,他嘟囔:“别闹……”   “到底是谁在闹。”   伴随着无奈而宠溺的叹息,一道人影慢慢在沈隐青周围显现,此人身形挺拔,如瀑般墨色长发垂至腰间。   绯色薄唇连带着眉眼间尽是淡漠,但在看向沈隐青的时候,这份淡漠就会转变为似水温柔,仿佛要将注视之人溺毙其中。   被打横抱起,沈隐青迷迷糊糊,却还知道要用手去环住对方的后颈,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忽然丢下。   独立浴室的门被打开,朦胧的水汽很快蔓延,笼罩两人。   被剥去衣物,放入温水中时,沈隐青清醒了些许,他并不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舒坦。   见人实在不老实,坐在浴缸中总是往下滑,衡沿索性也褪去了身上的长袍,把沈隐青抱在怀中,力道轻柔地为他洗去身上的污秽。   “痒。”沈隐青下意识想要远离身下的人,却发现自己双手软绵绵的,根本推不动。   “很快就好了,”衡沿轻声哄着他,“别闹。”   一切如水到渠成,好似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千八百回。   未察觉到危险,沈隐青安心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游走,不过好在给了对方几巴掌之后,总算是安分了。   低低笑了两声,衡沿不再捣乱。   他本打算像往常般直接回去,但看着床上人安静的睡颜,心中的不舍是如此强烈。   用指腹感受着沈隐青唇瓣的柔软程度,眼底晦暗难明,思量再三后,衡沿还是依照本心,附身贴了上去。   浅尝辄止的吻,并未惊动梦中人。   房间的灯自动熄灭,幽暗光线下,隐约可见床上突起的两道人影,在紧密相拥中沉沉睡去。   窗外月色如水,蔓延而入。   第二日清晨,沈隐青被生物钟叫醒,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摸旁边的位置,然而到处摸了个遍,都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脑袋彻底清醒,收回手撑在腰侧,沈隐青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认床的习惯,所以昨晚睡得很香,只是早上起来觉得被窝格外的冷,翻出手机查看今日温度,“果然,又降温了。”   这年都过完十来天了,怎么还是这个鬼天气。   哆哆嗦嗦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许薇已经在等着他了。   “这是给你带的早饭。”   道了声谢,沈隐青问她多少钱。   “从食堂带的,”许薇笑容灿烂,“不用花钱。”   沈隐青有些惊讶,“咱们单位还有食堂?”   “什么食堂,我怎么不知道?”   李平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两人来到窗边,看到他正在给电瓶车充电,许薇觉得奇怪:“你充电干什么?我们有任务吗?”   “陈主任没告诉你?”李平阳也纳闷,“他今天一大早就来叫我,让我给电瓶车充电,说下午我们仨要出去一趟。”   刚加入就有任务上门,沈隐青自己倒是没什么想法,许薇却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真是不好意思,由于分局人太少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要辛苦点,你如果吃不消就跟陈主任请假,他肯定会批的。”   人少这个情况沈隐青的确看出来了,但具体人数他还真不知道。   许薇掰起手指头,“编内人员,也就是签了合同的,我算算……你、我、李平阳、陈主任,还有正在出任务的关尊、季风和宿秋灵,目前为止就七个人。”   “这么少?”   南园市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少说也有五六十万的常住人口,能拿得出手的天师们就这七个人?   沈隐青没有授箓,所以他就将自己排除在外。   “放在以前,其实也勉强够了,”许薇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她指着沈隐青手中的早餐,“你赶紧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于是兜了个大圈子,她趁沈隐青喝豆浆的空隙,又提起之前的“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早餐铺子。”   许薇带着沈隐青来到外院,“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注意过没有,出门左手边就是。老板娘是陈主任的夫人,因为不是修行之人,没办法加入分局,所以就在外面开了个早餐铺子,她怎么都不肯收钱,最后就成了我们的食堂。”   这么说的话,作为分局的老员工,李平阳不可能不知道,那可以合理推测,他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陈主任呢?”   “大清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给两个电瓶车都充上电,李平阳拍拍手上的灰尘,“对了,任务内容我发到群里,许薇你把沈隐青拉进去。”   仅有七个人的工作群,处处流露着心酸。   改好自己的备注,沈隐青点击李平阳发送的文件,文件的内容不多,只记录了求助人信息、事件全过程,以及求助人最后的诉求。   其中,沈隐青注意到了几个关键词:算命主播、张子平、被横死鬼索命。   这些凑到一起,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昨天那个张天师,他收起手机,转头询问李平阳,“这不会就是昨天那个主播吧?”   “就是他。”   李平阳搓了搓自己快被冻僵的脸,“昨晚直播突然被切断,就是鬼找上门,影响了他家的电路和网络。等他家里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都开始翻白眼,差点就把自己活生生掐死了。”   送到医院去,医院也没辙,只能暂时给他打镇定剂。张子平的家人还顺便报了警,警方察觉到事情不对头,就联系了陈主任。   “不该啊,”沈隐青眉头微皱,“他虽然印堂发黑,但没有血光之灾,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主任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李平阳回想起今早陈康严肃的神情,继续道:“然后他就叫我们先过去看看,如果解决不了,再向上面申请支援。”   在整个南园市,作为唯一被加授的正三品天师,陈康已经可以算作最强战力,也是分局屹立至今最后的底牌,向来不轻易出手。   而李平阳和许薇,后者的资质要好些,但因为不是世家,只是前几年被陈康发现有这方面的天赋,才开始接触,所以进度要稍落后于前者,刚被升授,属于五品天师。   而从小耳濡目染的李平阳,目前也只是四品天师而已。 第6章 老夫老妻   别看三品和四品之间只一线之隔,实际要跨越这条鸿沟,天赋者尚且还需花费至少二十年的时间,按照李平阳的进度,或许等到他和陈康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应该能有所进步。   可惜沈隐青并未授箓,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何水平。   “下午什么时候出发?”   “两点吧,”李平阳看向许薇和沈隐青,“这个时间你们看可以吗?”   许薇点头,“可以,那我就先上楼画符了。”   再过段时间,就是她去考核晋升四品的日子,虽然陈主任说她已经无大问题,只管放心去就好。   但许薇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有空闲的时间,都会勤学苦练,以保证到时万无一失。   目送她离开前院,李平阳不由得发出感叹:“这家伙,真是半小时都歇不得。”   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晋升三品天师无望,所以李平阳根本就没想过要和许薇相较,而且同事之间,攀比是大忌。   蹲在入户门的台阶上玩手机,沈隐青忽然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消息,他点进去查看,发现竟然是昨晚和那个张天师连线的女人。   对方的语气十分焦急,因为她孩子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现在已经快烧到40度,再这样下去,可能人就要没了。   沈隐青问她是不是按照张天师给的方法点了酒火。   对方连连称是,还顺带骂了张天师好几句,言语之粗鄙、之不堪入目,好似是恨不得把张天师千刀万剐。   现在点酒火已经没有用了,沈隐青告诉她——   【找黄纸七张,拿铁盆装点水和米。点燃黄纸,在孩子身上逆时针转三圈,等黄纸烧得差不多,就扔到盆里。然后把盆端去院子,反扣在大门处,用头在盆底磕三响即可。】   【切记来回整个过程不能说话,也不能回头。】   【等半刻钟,烧退后赶紧带着孩子去之前得罪的那家人赔礼道歉,记得态度诚恳点。】   此时六神无主的女人,已经完全陷入了病急乱投医的状态,也不管沈隐青说的是否靠谱。立马就找人去买铁盆和黄纸,连回复消息的功夫都没有。   “她心是真的大啊,”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李平阳发出感慨,“也不怕你跟那张天师是一路货色。”   如果换做是其他不懂乱说的人,那孩子不就活生生被她给搞死了吗。   其实沈隐青挺理解这种母亲的心态,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送去医院,但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只能开些缓解症状的药。   无法拔除病根,时间越往后拖,孩子的情况就越糟糕。   这个时候能有人给她出法子,她当然会想着先试试。   不理智的举动,但却真真切切蕴含着对孩子的担忧和紧张。   “不过不清楚那张天师的法子到底招来了什么鬼,这种送鬼的方法,不一定会奏效啊。”   李平阳的疑虑不无道理,然而隔着手机,沈隐青也只能给出这样较为保守的建议。同样,他也在最后告诉女人,如果还是没有效果,就直接告诉他她家的住址。   不过消息发出去,宛如石沉大海,半点回应都没得到。   暂时将这事抛诸脑后,沈隐青和李平阳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前院,出门左拐,去找许薇口中的“食堂”。   “小伙子,要吃点什么?”   早餐铺子的阿姨正忙得热火朝天,注意到有人来,便头也不抬地询问道。   “每样都给我拿个吧……”沈隐青忽然愣住,这阿姨都没抬头,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或许是察觉到他心中的疑惑,桑丁兰笑意盈盈地直起腰,“刚才大老远我就看到你了,你应该就是新来的沈隐青吧,不用客气,叫我兰姨就行。”   “兰姨。”沈隐青乖巧应声。   按照他的要求,把每种面点都装进袋子里,桑丁兰又免费附送了两杯豆浆。   这沈隐青有些不好意思,“这太多了。”   “你们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兰姨态度坚决,“多吃点没坏处。”   实在拒绝不了,沈隐青只好厚着脸皮收了下来,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偷偷拍下了早餐铺子的收款二维码。   “谢谢兰姨,那我就回去了,您先忙着。”   兰姨笑着和他挥手,“去吧。”   回到小洋楼,沈隐青思忖着通过扫二维码,给兰姨转了20块钱过去。   他不清楚这份早餐具体的价格,如果去问李平阳,对方多半也不会让他付这个钱,所以沈隐青就自己大概估算了一下。   回到房间,他先将各式面点摆在了亡夫衡沿的牌位前,然后再为其点上三柱香。   “今天下午有事,”沈隐青习惯性地向对方报备今日的行程,“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所以就委屈你吃顿早饭吧,等有时间或者我挣大钱了,再给你整点山珍海味。”   念叨着,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刚才许薇带的早餐分量完全不够。   盯着供桌上色泽诱人的包子,沈隐青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其抓起来塞进口中,还顺带宽慰衡沿,“都老夫老妻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饭就是要分着吃才香……”   三炷香很快燃完,沈隐青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满脸正色地开始供奉祖师爷。   等完成这些,恰巧半个时辰过去,装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刚才前来求助的女人,沈隐青从上到下依次阅读她发来的消息。   女人严格按照他所说的流程去做,完全不敢怠慢。半个时辰后,她儿子的烧果然退了,现在他们已经开着车去找那户刚迁祖坟的人家,还顺带给对方买了不少贡品和礼品,以作道歉用。   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了。   沈隐青回复了句恭喜,然后就直接把女人的账号拉黑。   许薇和林平阳都在为下午的任务做着准备,而沈隐青也自觉为自己画了几道符,虽然有神印在手,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但保不准会因为动静太大被有心之人盯上。   所以秉持着能不用就不用的想法,沈隐青还是更倾向于这种最常规的手段。   下午两点整,三人骑上小电驴,朝着张子平的家赶去。 第7章 被人念叨   陈康带着满身寒气刚从外面回来,路过早餐铺子,桑丁兰问他早上那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   “西山那边的公墓出了点问题,”陈康没有细说,“现在暂时镇压下来,但不是长远之计,还得把罪魁祸首给找出来。”   桑丁兰虽然不懂,但她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性。   “你别逞能,实在没有把握,让总局那边调人过来帮忙又不是不行。”   帮着桑丁兰收拾好早餐铺子,挂上打烊的木牌,两人缓步朝着小洋楼走去。   刚才的话还没有得到回应,桑丁兰有些气恼,“你也50多岁的人了,该退休就退休,别老是有什么事都冲在最前头。”   “知道,知道,”陈康简直拿她没办法,“等把西山的事解决,我就退休回去养老。”   桑丁兰双手叉腰,免为其难点头,“这还差不多。”   不过话虽如此,但桑丁兰还是清楚知道,就算西山的事真的被彻底解决,陈康依旧会继续找个新的理由,来推迟他的退休时间。   这是必然的结果。   之所以想让对方给予自己承诺,不过是图心理安慰而已。   两个人闲聊着,很快便回到了分局的外院,相处的时间总会让陈康感到格外愉悦。但在刹那间,他脸色大变,震惊夹杂着凝重,死死盯着分局的二楼。   那是分配给沈隐青的房间。   桑丁兰见状不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怎么了?”   “你在这里等我,”陈康语速飞快,“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大门,并反手将门锁上,为的就是防止桑丁兰跟进去。   然而不管他怎么尝试,都无法破除楼梯口的结界,就算是用上他的祖传法器,结果还是不变。   如此强大的法力,其中还混杂着森森鬼气,躲在沈隐青房间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陈康沉着脸,“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他气沉丹田,声如洪钟,相信即便是在二楼,也能清晰听到这句问话。   片刻后,阻拦在楼梯处的结界消失了,陈康不敢托大,他迈着谨慎的步伐,悄无声息上了楼,顺利来到沈隐青的房间外。   门从里面被打开,却不见人影。   这是在邀请他进去?   陈康额角溢出冷汗,还未真正踏足对方的领域,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感。楼上放置着镇鬼驱邪的法器,还有他这个正三品天师,如果不是鬼王及以上级别,绝无可能如此嚣张。   祭出法器宝镜,陈康走进沈隐青的房间。   “敢问阁下是何人?”   只见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立在床边,眼眸微垂,波澜不惊地盯着他。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同时,陈康心神俱震,急忙埋下头,朝男子行恭敬大礼。   “不知大帝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他声音都在微微发着抖,“敢问大帝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衡沿手指微动,陈康就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但他依旧不敢直视面前的男子。   如此,衡沿并未多言,只是回答道:“无事,来见见我的夫人罢了。”   “阿嚏——”   正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沈隐青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心想这么冷的天还要骑小电驴,不感冒才怪。   坐在李平阳后座的许薇发来关心,“要不然我把厚衣服脱给你穿,大冬天感冒可难受了。”   许薇的修行天赋某种程度上要得益于她的特殊体质,难能可见的纯阳之体,在斩杀邪祟这件事上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加上陈康的大力栽培和她自己勤奋努力,有今日的成就理所应当。   除此之外,纯阳体质还有其他好处,就比如,比普通人更耐寒。   但沈隐青怎么好意思,他婉拒了许薇的好意。   “不用,刚才多半是有人在念叨我。”   许薇莞尔,“那好吧,你要是冷就跟我说。”   “对对,不用跟她客气。”李平阳也跟着帮腔。   后座的许薇曲着手指敲在他脑袋上,“让你说话了吗,专心看前面的路。”   “好的没问题,”红灯转绿,李平阳边拧动车把手,边敷衍着回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半个小时的路程,三人终于抵达张子平的家,刚到楼下,沈隐青就被刺骨的寒冷包围,这不是冬日里的正常气温,而是阴气聚集导致的阴冷。   他跺了跺被冻僵的双脚,抬眼望向四周,“这边风水不太好啊。”   老式的居民楼只有六层,而不远处就是新修的楼盘,足有二十多层,即便是白日里,这里也难见阳光,极易形成阴盛阳衰之势。   而且当初修建时,同期其他的居民楼大多坐北朝南,亦或是朝东,这些问题都不大。偏偏面前这栋要朝西边,而且正对大街道路,西方本就为白虎位,代表凶险,大街道路又为箭,主伤人,两者相加,更是凶上加凶。   能住在这楼里多年还安然无恙的人,要么气运极佳,不惧凶邪;要么像屠夫或猎人之类,手上沾满血腥,令普通邪祟闻风丧胆,自然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但张子平这种普通人,长此以往下去,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到最后落个枉死的下场再正常不过。   “你风水学的不错啊,”李平阳有些意外,“不像是野路子。”   沈隐青笑笑,“我都是连猜带蒙,没说错就好。”   “张子平家住在四楼,我们上去吧。”   许薇拽着李平阳走在前面,沈隐青跟在二人身后。   六层的老式居民楼通常来说不会安装电梯,这点他们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来到楼道,三人还是觉得有些闷得慌。   “这不出事才怪。”   李平阳咧了咧嘴,“楼梯间、楼道,竟然看不到任何通风用的窗户,封得严严实实,跟住在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虽然没有窗户,但并不影响阵阵吹拂的阴风。恍惚之间,沈隐青觉得有什么东西摸自己的手,他猛地回头,入眼处却只有空荡一片。   许薇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沈隐青摇头,快步跟上前面二人的步伐,只是这次,他把两只手都揣进了羽绒服兜里。   不知是否是错觉,指尖触碰到的神印似乎在隐隐发烫。   太久没运动过,仅仅是爬上四楼,就让李平阳累得直喘气,他扶着张子平家的门框缓了半分钟,才在许薇鄙夷的目光中按响了门铃。   里面很快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你们终于来了!”   出来迎接三人的是一名年轻女性,许薇显然和对方相识,神态自若地与之打起了招呼,“清涵,好久不见。”   舒清涵微微侧过身,为他们腾出可供通行的空间。   “也就才半个月,”她朝李平阳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沈隐青,“这位是?”   许薇为她介绍,“沈隐青,分局的新人,还在试用期。”   “你们终于招到人了,可喜可贺啊。”   看得出来,舒清涵是真心为此感到高兴。   介绍完沈隐青,许薇又反过来为他介绍起了舒清涵。   “这位是舒清涵,警方派来专门和我们分局接洽的,也是天师,师从神霄派。”   神霄派之名来源于天,意为取精妙高驯,可达无量之境。开山祖师为王文卿道长,主修五雷符,符可役鬼神、致雷雨,除害免灾。 第8章 驱邪煞   沈隐青点头,“你好。”   “寒暄就留到之后吧,”舒清涵催促三人赶紧进屋,“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其实也不是李平阳和许薇拖着不进去,而是在门口,他们就“看”到了几乎笼罩整个房屋的浓郁阴气,换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大概就是厚重的黑云正在张家酝酿风暴。   这架势,看来里面的家伙不好惹啊。   两人对视一眼,齐步踏进了张家,张子平家中只有他和他爸妈三口人,此时儿子病倒了,张母时刻服侍在床边,张父则神情焦急地在客厅来回打转。   现代医疗手段无解后,他在舒清涵的劝解之下,决定开出三十万的价格,请真正的天师来家中为张子平驱鬼。   本以为会是电视剧中那种德高望重的白发老者,却没想到走进来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完全打破了他的幻想。   但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三位天师!”张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紧紧抓住李平阳的手不放,“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李平阳费了不小的劲才把手抽出来,他安慰对方:“您别着急,先带我们去看看张子平。”   “好,好。”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张父还是不肯撒手,李平阳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将其拉进张子平的房间。   “……这里是乱葬岗么?”   也不怪沈隐青说话难听,实在是张子平房间的成分太过复杂,不仅是单纯的阴气,还有混杂其中的鬼气、晦气、邪气、怨念、乃至煞气,堪称五毒俱全。   这样的情况,沈隐青还真只在乱葬岗才见识过。   很难想象,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每天会经受怎样的折磨,精神萎靡、食欲不振、难以入眠都还只是小事,三魂七魄会被不断拉扯,随时可能出现离体的情况。   如果附近有幽魂游荡,说不定会趁此机会侵占张子平的身体,借此还阳还能在人间继续逍遥个几十年。   李平阳握着手中的七星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个……”许薇语塞,最后做出决定,“还是先驱邪煞吧。”   这个房间中的情况实在太过复杂,各种气混合,他们根本就摸不清导致张子平如今昏迷不醒的源头。   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李平阳便配合着和许薇做起了驱邪煞的准备工作。   沈隐青插不上手,就单独来到了张子平的床前。房间虽然开着灯,但可见度却不高,等他走近才发现,原来张子平母亲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张母以跪坐在地的姿势,守护着自己的儿子。   她本意可能只想陪着儿子,但完全没考虑这样做的下场,本来被横死鬼索命的只有张子平,如今却多了受其牵连的张母。   沈隐青将人叫醒,“阿姨,你去别的房间睡吧,在这待着对身体不好。”   “……你们是?”张母的反应已经迟钝,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们是来抓鬼的,”沈隐青的回答简单明了,“你儿子的房间不干净,赶快出去吧。”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虽然算不上毕恭毕敬,也足够和蔼了。但听到他的话,张母却瞬间变得面色狰狞,如果不是躲得快,沈隐青就要结结实实接下这力道十足的巴掌。   沈隐青不怒反笑,“阿姨,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群骗子!”张母整张脸气得涨红,“立刻滚出我家,这里不欢迎你们!”   林平阳和许薇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两人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继续准备驱邪煞的法事,还是依照对方所言收拾东西滚出去。   在他们犯难之际,张父从外面冲进房间,高举的巴掌狠狠扇在张母脸上,张母脸都被打歪了,脸上迅速浮现五道清晰的手指印。   “抱歉,打扰到各位天师了。”   揪着张母的衣领,张父赔笑道歉,“她最近受了不少刺激,说话做事都有些疯疯癫癫,我这就带她出去,保证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   说完,他就不顾张母的反对与挣扎,强行将人带离房间,并贴心合上了门。   张父打人的动作太快,舒清涵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匆忙和许薇打过招呼,就跟着二人身后,也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三人面面相觑好一阵,沈隐青率先发问:“你们之前,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   “也还好吧,”许薇笑容无奈,她把画好的驱邪符连同装有清水的碗放在张子平床头,“这个年代,信鬼神的人本就不多。”   李平阳祭出自己的七星剑,反手轻轻划过,指尖血便溢了出来,正好滴在许薇所画的驱邪符上。本是黄纸,血却没有晕染开,而是被直接吸收,转瞬便没了踪迹。   他往后撤了两步,驱邪符被带起,飘到半空,然后稳稳落在七星剑尾,随着李平阳口中念念有词,驱邪符忽地化成一团火焰。   “阳明大魁,元极文昌。阴精太极,太上璇现。飞罡一吸,万鬼伏藏。玄明瑶光,紫微闯阳。丹元至真,神气吐威。北极天罡,回通玄神。天关玉女,荣侍以归。魂真魄神,举体仙飞。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李平阳双目圆睁,径直将七星剑连同正在燃烧的驱邪符,插进了半碗清水中。   水无端沸腾起来,还升腾起层层黑烟,而后,黑烟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不甚明显的白雾,随着水面平静下来。   另一边,许薇拿起剩下的驱邪符,全都放置在张子平的枕头下,然后接过李平阳递来的符水,借柳枝从床头洒到床尾。   剩下小半碗,就掰开张子平的嘴,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一套流程下来,原本眼下乌青、眉头紧蹙、嘴唇发颤的张子平,气色终于好了起来,不似刚才苍白憔悴,而缭绕在他周围的死气更是淡了不少。   沈隐青抬头,邪煞之气虽未彻底退散,但仅凭这点残余,已然不足以威胁到张子平的安全。   许薇和李平阳出手十分默契,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沈隐青,还麻烦你去客厅叫一下张子平父母。”   说罢,许薇还不放心似的叮嘱:“态度放平和,千万别惹他们不痛快。”   倒不是怕得罪人,只是不想给自己的工作增添难度而已。 第9章 符的组成   看来这次任务,他就只有打杂的份了。不过沈隐青并不在意,只要事情能圆满解决,不影响他转正和拿工资就行,其他无所谓。   来到客厅,舒清涵正在劝解张父张母,张父是个暴脾气,特别是对待家里人,稍有不顺心就会直接动手,走出这个家,性格倒是温和了不少。   与之相反,张母性格懦弱,但在处理自己儿子相关事宜时,她就会变得敏感多疑、草木皆兵,看谁都觉得对方会对张子平不利,甚至为其大打出手都不在话下。   昨晚事发后,两人立马就拨打了急救电话,在乘坐救护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张母不顾张父反对报了警,因为她觉得是有人嫉妒她儿子赚了钱,在背后故意使坏。   抵达医院,急救部门立马给张子平进行了各项检查,结果出人意料,各项指标正常,顶多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睡眠不足导致精神萎靡。   医生给出结论之后没多久,警方的人也赶到了医院。   为了解具体情况,警方迅速展开排查,但很可惜,张子平作为算命主播,为人机灵、处事圆滑,基本不会给自己树立仇家,他们没有找到张母口中对张子平下毒手的人。   况且医生也说没问题,注意休息就好,所以下半夜,张父张母就在警方人员的陪同之下,带着张子平回了家。   舒清涵登门,已经是今早的事了。   她本就是警方专门来与国家灵异事件管理局交涉的人,所以直接表明了自己来拜访的原因。   张母看重张子平,也看重家里的钱。   因此得知最起码要花三十万,她立刻翻了脸,觉得舒清涵就是上门来坑蒙拐骗,举着扫把就要赶人。   不是他们家掏不出这钱,而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张子平只是累到了,好好休息就行,怎么就扯上被横死鬼索命,这一听就知道是骗人钱财的玩意儿。   幸而张父没有任她胡闹,而是在认真和舒清涵探讨之后,决定接纳对方的建议。   张母多次埋怨他花这个冤枉钱,连带着看舒清涵也不顺眼。   于是她就想了个法子,决定在这些所谓天师来家里的时候,直接动手或者甩脸子,杀杀他们的威风,就算赶不走,也得把价钱往下压一压。   然而张母没料到,张父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扇她的耳光。   当时就被打懵,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   舒清涵看到沈隐青出了房间,料想肯定是里面的许薇二人有所需求,就主动站起身,询问道:“怎么了?”   “麻烦二老跟我进房间,”沈隐青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有点事要你们帮忙。”   张父还未说话,张母就惊声尖叫起来,“刚才你们还说房间里不干净,现在又要我们进去,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舒清涵连声解释:“怎么会呢,想要找到导致你儿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必须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是固定流程。”   “再者,这里这么多天师,怎么会任由鬼邪作祟?”   话不无道理,就连张母都找不到其中漏洞,她阴沉着脸,不情不愿跟着沈隐青进了张子平的房间。   张父快步走到沈隐青身侧,压低声音跟他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老婆就是这里不太灵光,您不要在意。”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收回目光,沈隐青当然不会跟这种人计较,他只负责拿钱办事,至于雇主的脾气,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张母刚进房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被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所谓天师,死死按在床上,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张母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许薇的胳膊,将人扯到旁边。   “妈!”张子平大声嚎叫着,完全不似之前虚弱,“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   惊疑、惶恐、厌恶……   这些都是沈隐青从他肢体语言中感知到的情绪,和在直播时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天差地别,而且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抗拒。   张母还在温声安慰张子平,对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变化完全没有察觉。   “妈,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张子平再度提出这个问题,张母面露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能求助张父。   “你被脏东西缠上了,子平,”张父来到张子平的床边,“昨天你差点把自己掐死,忘了吗?”   张子平整张脸皱在一起,“什么啊,那不是我自己设计的直播桥段吗?你们当真了?”   假的?不该吧,这房间里阴气尚未散去,就代表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远离,如果只是吸引人气用的手段,有必要演得那么真,连自己爸妈都骗进去?   不止沈隐青觉得不对劲,张父也有些拿捏不准。   “这……”   “我就说吧!”   张母情绪激动,“子平身体这么好,以前从没出现过问题,怎么可能会被鬼盯上,都是假的假的,你们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们!”   她作势驱赶许薇和李平阳,两人边躲边告诫她:“定金我们已经收了,如果你执意要我们离开,定金可不会退。”   二者本意是想让张母再考虑考虑,这不是小事。然而按照对方的性子,好言相劝肯定是行不通,只能采用钱财威胁这种简单有效的法子。   有许薇和李平阳在,沈隐青作为实习生,没有要参与进去。况且就算拿不到提成,他还有基本工资可以拿,所以没有吭声。   趁着张家二老都没空搭理他,沈隐青辗转来到张子平的工作台前。   这人平时就在自己的房间直播,工作台上除了直播设备之外,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画符用的工具,以及装在纸盒里的半成品符,而黄色道袍则被随意挂在墙上。   沈隐青从纸盒中拿出两张符,端详后发现,这些符似乎并非用画笔勾勒,而是流水线印刷出来的工业品,只留下符胆处为空白。   通常来说,完整的符由符头、主事鬼神、符腹、符胆、符脚五部分组成。   符头位处符最上方的位置,天师符最常用的符头为莲花头;主事鬼神顾名思义,就是主管此符的鬼神;符腹位于符中部;符胆则为整张符的核心,其中镇守着用符之人请来的鬼神或祖师爷;画符进入收尾阶段,最后落笔即是符脚,不过并不是必要部分。   如若用符之人想用此符为非作歹,位于符胆中的鬼神或祖师爷就会有所察觉,从而拒绝借力于此人,导致符失效。 第10章 玉坠女鬼   但想要画符,并不是在网上找来图片,而后依样画葫芦就行。如果只是初学者,不仅要摆案上香,净身净口净手,此所谓三净,而后祷告画符再祷告,顶礼送神,此间繁琐,缺一不可。   而符又有先天与后天之分,若有天赋者“一点灵光即是符”,随画随用,毫不费事。与之相比较,后天符则需谨遵以上过程,仪式规矩,断不可舍其一。   沈隐青野路子出身,并非正统意义上的天师,他画符主打随心随意,反正最后只需要用那枚神印盖个戳,管他什么符,就从没有过掉链子的时候。   虽不敢笃定这份机缘是独自己一份,但凭借在张子平直播间潜伏这段时间来,对他的观察和研究,沈隐青觉得他十有八九是个连自己都不如的门外汉。   所以这些半成品符,即便是画上符胆,作用也基本等于零。   将两张符放回纸盒子,沈隐青的目光继续在桌面上搜寻,但来回看了几圈,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张子平的床边,张母和许薇二人依旧争执不下,前者希望能退押金,然而按照规矩来说,法事已经做过了,即便最终没能解决问题,这押金也是不能退的。   毕竟三十万的价格,押金却只有可怜的三千,而许薇的驱邪符和李平阳的指尖血已经实打实用出去,想收也收不回来,扣下这三千押金合理合规。   张母却不这样认为,刚才驱邪的时候,她并不在房间,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许薇二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做事,或者说这几人其实就是合起伙来骗她。   而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支持许薇三人的张父,此时沉默不语,这样的态度也是在暗地里鼓动张母。   他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今早应下着三十万,确实是因为看到张子平情况严峻,但现在人都醒了,而且看起来十分健康。   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不想掏这份钱。   许薇被气得直跳脚,“鬼祟未除,现在的安宁不过是假象,等真的出了事,到时追悔莫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你这小妮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张母抱住张子平的脑袋,满脸厌恶地盯着许薇,“赶紧退钱然后滚出我家!再咒我们子平,小心我报警抓你!”   李平阳轻轻拉了拉许薇的衣角,低声道:“要不,就算了吧?”   他最烦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舒清涵尽心尽力打着圆场,但张家二人根本就听不进去。   “都别吵吵了,”沈隐青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张子平床上,话语间满是嫌弃,“这是你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来的?”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物件上。   有半个巴掌大的玉坠,被打磨成水滴的形状,通体温润、晶莹剔透,即使从未接触过的外行人,也不难猜测其价格不菲。   离得近,张母下意识就想拿起玉坠细看,却被躲在她怀中的张子平抢先,将玉坠攥在掌心,并掀起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任由张母怎么呼唤都不动弹。   冬日用的被子又厚又重,普通人能在里面憋个两三分钟已经是极限,但张子平却是个例外。   “那个玉坠怎么了?”   可惜时间太短,许薇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能问沈隐青,“你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   “等会儿再说,”来不及详谈,沈隐青赶紧招呼张父张母,“赶紧的,别让你们宝贝儿子活生生把自己憋死了。”   张父不由分说,直接上手扯,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那被子都纹丝不动。   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张父就让张母去床对面,两人合力,结果还是相差无几。   意识到不对劲,许薇急忙祭出自己的法器法索,口中默念咒语,原本不足半尺的法索迅速延伸,直至三尺有余。   她高抬起手,狠狠鞭打早在张子平的被子上。   张母赶不及阻止,就听到了尖锐刺耳的嘶吼,自棉被下传来,响彻在整个房间。   她心神不稳,神情恍惚,差点就这样直接跌坐在地。   张父急忙过去把人抱住,但他的表情同样也不好看。   被法器鞭打后,响起的竟然是女人的凄厉叫声,一声接着一声,高亢到让常人难以忍受,舒清涵连忙护着张父张母退到了房门处。   沈隐青从自己口袋中摸出今早画好的符,时刻准备冲上去给张子平脑门上贴一张,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先逼她现原形再说。   察觉到被子下有异动,许薇往后退至李平阳身侧,绣眉微蹙。   “不对劲,怎么会是女鬼?”   “肯定跟那个玉坠有关,”李平阳看向沈隐青,“那玉坠到底怎么回事。”   沈隐青摊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这玉坠鬼气森森,肯定有猫腻,就拿出来准备问问张子平。”   谁曾想事态急转直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随着滋啦声响起,等三人看去的时候,盖在张子平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而张子平本人则立在床上,泛白的死鱼眼无神地盯着他们。   仔细去看,他的脚后跟还垫着,那是被鬼上了身的标志。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子平的短发以极快的速度疯长着,几个呼吸的瞬间,竟然已经到了脚踝处。   如此诡异的场景,衬得他那张脸更是阴郁。   “你们为何要害我?”   张子平开口,嗓音沙哑,却不难听出这是女人的声线。沈隐青的视线聚焦于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原本纯洁无瑕的玉坠,此时却像是沁了血,自上而下的殷红缓慢侵蚀玉的表面,恐怕不多时,玉坠就完全变成血玉了。   “何出此言?”许薇紧握手中法索,全身都因戒备而紧绷,旁边的李平阳和她状态差不多。   只有沈隐青不一样,他的视线从玉坠逐渐转移到张子平身后,心里琢磨着,如果这女鬼的长发可以无限生长,那他是不是可以拿去卖钱?看样子发质还不错,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小女子命运多舛,为奸人所害,落得个枉死的凄惨下场,今日大仇将报,尔等却非要与小女子动手……”   怎么说话还文绉绉的,沈隐青打断她:“说正事,谁害了你,张子平,还是他爸妈?”   “都不是,”对方却语出惊人,“是这玉坠的主人。”   “那你找人家张子平的麻烦干什么?”   同样的疑惑也出现在许薇和李平阳心中。   “张子平”咬着自己的下唇,“是他将我带回了家。”   这么说沈隐青就明白了,女鬼被玉坠的主人杀害之后,因怨气不散,就附在了玉坠之上,辗转多年,玉坠几经人手。   女鬼想报仇找不到仇家,张子平就纯属倒霉,拿到这玉坠,把女鬼请进家门,又不给供奉,女鬼自然迁怒于他。   昨日女鬼本想吓唬张子平,却没想到这家伙本就被阴气缠身,三魂七魄轻得离谱,这一吓,就把魂给吓跑了。   “等等,”许薇忽地想到了什么,语气急切地追问,“那刚才张子平为何醒来了?”   “当然是另有其鬼。”   也怪这房间鬼气太杂,影响了许薇和李平阳的判断,才导致他们认为刚才占据张子平身体的也是女鬼。   然而实际上,女鬼也不过是张子平拿到玉坠之后,才趁机上了他的身。   “为什么?”许薇还是不懂,“既然和张子平无冤无仇,那你就好好待在玉坠中,等他日再去寻仇家不好?非得强占张子平之身,损他健康?”   鬼本阴,只是长时间缠着活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损耗气运、影响寿元,更别被附身。   所以许薇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可是就算没有我,张子平这副身躯也会被别的鬼占据,那些家伙来路不明,心术十有八九也不正,万一它们趁此机会干坏事怎么办?”   女鬼看似在为自己开脱,其实实际情况比她说的更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张子平的魂在昨晚就丢了。”   沈隐青的结论并非毫无根据,从进入房间,他就注意到张子平的情况,惊惧难安、意识混沌,这恰好符合失魂的症状。   门口原本默不作声的张母,在听到沈隐青这番话后,又开始嚎叫起来,她抱着张父哭天喊地。   “我可怜的子平啊,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张父实在说不出话,就只能轻拍张母的背。只是短短两天,这不过才四五十岁的男人,两侧的鬓发就已经发白,原本直挺的腰也佝偻下去。   想来也是张子平的事对他打击颇深。   舒清涵没有耐心再安慰他们,她神情严肃:“张伯伯,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得事无巨细的告诉我们。”   魂魄离体,正常来说不会离家的范围太远,但如今已过去整整一夜,再加上这栋楼本身就凶煞难当,还有躲藏在玉坠中的女鬼,如此多的变数,让许薇和李平阳感到万分棘手。   放眼整个南园市,如果连他们都处理不了,就只能请陈主任出手。   许薇有些犹豫,“如果让陈主任来的话,我们这单……”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沈隐青难掩好奇:“如果他来了,会怎么样?”   “事情会很快解决,”李平阳收起自己的七星剑,耸了耸肩,“但我们就拿不到钱了。”   还以为多大的事,拿不到就拿不到呗,反正有基本工资兜底。   沈隐青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混日子,他孤家寡人一个,钱多钱少都能活。   “我还以为你很需要钱。”   许薇想起准备签合同那会儿,沈隐青那么积极问工资,多半是经济上有困难,所以这单他本不该跟来,只是因为自己和李平阳想要分他一杯羹。   沈隐青倒是没想过这背后还有这么多事。   感动之余,他不忘解释清楚:“保底工资对我来说就够用了。”   三人当着女鬼的面探讨钱财,让她很是生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收不收我啊?”   许薇面上恢复正色,“现在主要任务是找回张子平的魂,准备让他爸妈唤魂吧。”   在见识过科学所不能解释的现象之后,张母已经不敢造次了,许薇说什么,她就照做,连质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满心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能赶紧恢复正常。   依许薇所言,张母去拿红纸写下张子平的生辰八字,李平阳则指挥着张父去找碗装米,舒清涵在旁帮忙制作招魂棒。   他们各自忙碌去了,只剩无所事事的沈隐青和被女鬼上身的张子平共处一室。   好歹是几十年的鬼,被人这样无视与羞辱,女鬼气到浑身冒黑气。   完全没注意女鬼正处在暴怒边缘,沈隐青来到床边,朝女鬼伸出手,“把玉坠给我瞧瞧。”   平静,甚至还带些命令式的口吻。   女鬼周围的黑气停滞了一瞬,而后迅速暴涨,险些将沈隐青笼罩其中,还好他跑得快。   “我就看看,”沈隐青停在安全距离之外,“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   但已经彻底丧失理智的女鬼,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漫天飞舞的青丝以极快的速度朝沈隐青飞去。   灵活躲过这些能将地板都轻易刺穿的头发,沈隐青继续劝道:“别这么小气,看看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回应他的依旧是密集刺来的长发。   被逼到房间角落,沈隐青叹了口气,他就想不明白,只是看个玉坠而已,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将自制版驱鬼符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沈隐青默念: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而后,驱鬼符化作暗淡火光,顺着女鬼的头发极速蔓延,那女鬼吃痛,自断长发以求生。   但只要在房间内,她根本就避不开驱鬼符,眼看火光直扑面门,没时间细想,女鬼只得放弃张子平的身躯,重新回到玉坠中躲起来。 第11章 醒来   “沈隐青?”   许薇立在房门外,陡然看到张子平身体瘫软下去,怔愣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沈隐青把那女鬼从张子平的体内逼了出来。   听到声响,沈隐青回头,“怎么了?”   许薇摆摆手,“没事。”   如女鬼所言,她此时占据张子平的身体,虽能保证其不会被其他游魂野鬼盯上,但毕竟不是万全的法子,迫不得已之举罢了。   “那你守好张子平,”思量片刻,许薇决定让沈隐青担起这个责任,“我刚才给陈主任打过电话了,他说张子平的魂就在附近。”   所以只等张父张母唤魂,就万事大吉。   做好准备工作后,许薇让张母将写有张子平生辰八字的红纸折叠,放在香炉之下,而后由她来焚香请神。   李平阳接过舒清涵手中的招魂棒,并插在装有米的碗中,待招魂棒立稳,再放鸡蛋在其顶端。   接下来,就到张父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许薇和李平阳口中念念有词,张父张母则大声呼喊着他们儿子的名字,只要许薇不叫停,他们就得一直喊下去。   舒清涵悄然来到沈隐青身旁,轻声问道:“你刚才干了什么?”   “嗯?”沈隐青眨了眨眼,不答反问,“你指哪方面?”   这种程度的装傻对舒清涵来说没用,她评价刚才沈隐青用到的符,“粗制乱造,甚至连那堆半成品都比不上。”   但其效果却令人惊讶。   这就是舒清涵感到疑惑的地方,她略带打量之意,将沈隐青从头看到尾。   浅褐色的眼眸,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之下,成了化不开的墨,深沉危险。   被这样注视,沈隐青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侧过身子,隔绝了舒清涵的视线。   “你怪吓人的。”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馈,舒清涵很是意外,“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你请的是何方鬼神?应该不会是祖师爷吧。”   沈隐青双手插兜,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抱歉,我不是天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知为何,舒清涵从这人身上感知到了莫名的排斥,对她的排斥。   回想从开门迎接到现在,舒清涵自认没有做过对沈隐青不利的事,连交谈都甚少,为什么会引起反感?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沈隐青再度开口:“我的意思是,我真不明白你说的请鬼神,抓鬼不就是念咒,然后用符和法器强硬镇压,请神干什么?”   沈隐青才不会说,他只是因为请神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就直接忽略了这一过程。   舒清涵拿出自己的法器三清铃,“天师授箓,是代天在人间行法,恶鬼当道,理应诛杀镇压,但这是地府所管辖之事,我们能做的,只是将其送到阴差手中。”   天师亦是人,不可越俎代庖,除非是有“授权”。   舒清涵说得太复杂,沈隐青懒得动脑子,就让她简单总结一下。   “你应该知道北阴酆都大帝吧?”   这个谁不知道。   沈隐青点头,“当然。”   “酆都大帝是阴曹地府的最高神灵,假设能拿到祂的法印,也就能在人间借祂老人家的名义行事,不管什么幽魂厉鬼,通通诛杀都不会扣你阴德,因为你代表的是大帝,这应该不难理解吧。”   “你也太敢假设了,”沈隐青实在佩服这个舒清涵,平时请神借力就算了,竟然还想直接拿人家酆都大帝的法印,“再说了,大帝祂老人家每天忙得不行,要是把法印给了你,祂还怎么工作?”   舒清涵也只是举个例子,她失笑,“算了,闲话就先说到这里吧,你会开天眼吗?”   “这玩意儿我出生自带。”   都已经做好给沈隐青开天眼的打算,闻言,舒清涵只好把三清铃收了起来,“那倒是我瞎操心了。”   沈隐青的眼睛本就可以看到这些邪祟之物,只是嫌麻烦,就暂时给封印了起来。   此时听舒清涵提及,便猜到张父张母已经将张子平的魂唤了回来,窗外阴风阵阵,还挂在树梢的枯叶再也无法坚持,纷纷被卷到空中,飘到不知名的远处去。   沈隐青拉开窗帘,张子平是个邋遢懒散的人,平时根本就没时间打理自己的房间,张母想帮忙,也多次都拒之门外。   暗淡的日光中,细小尘埃飘荡起伏,沈隐青忽然又想打喷嚏了。   “你在干什么?”   舒清涵注意到他的动作,靠了过来,“画符?”   扯了扯嘴角,舒清涵的确知道有这方面天赋的人,画符不需那些繁文缛节,但直接在窗户积攒的灰尘上动笔,未免也太过随意了吧。   不过看沈隐青全神贯注,她自然不会贸然开口影响对方。   画的虽然有些潦草,倒也不难看出是五雷符,它得名于五雷,即震雷、巽雷、离雷、坎雷和兑雷,每一雷代表着不同的力量和能量。可用于驱除邪气、辟邪避灾,以及保护人身和住宅安全,通常贴在门口、窗户、墙壁或其他重要位置。   最后收笔,沈隐青微微侧过头,看向舒清涵,“麻烦借你三清铃用用。”   舒清涵没有多问,而是把三清铃放在自己掌心,让沈隐青自取。   “我不会使这玩意儿,”沈隐青唇角微翘,“你随便摇两下,让神仙们借借力。”   实在搞不懂这家伙想干什么,舒清涵按下心底的疑惑,默念请神咒的同时,缓慢摇动手中的三清铃。   清脆悦耳的铃音,在房间回荡不息。   此前因为儿子出事心神大乱的张父张母,仿佛被这铃音洗涤,只觉浑身轻松畅快,连唤魂时都充满了干劲。   李平阳时刻关注着招魂棒上的鸡蛋,只要鸡蛋立稳不往下掉,就说明张子平的魂正在归来,且路途中并未有其他东西挡路。   铃响九下,舒清涵收起三清铃。   沈隐青朝她道谢,“麻烦了。”   “不用这么客气,”舒清涵目光紧锁窗户上的五雷符,“可惜好像没什么效果。”   怎么可能没效果,如果没有这枚五雷符以及舒清涵的三清铃,游荡在这栋居民楼中的幽魂,全都聚集过来,那张子平的魂不得被分食下肚?   沈隐青的目光转向房间门口,“回来了。”   听闻此话,舒清涵便不再追问五雷符之事,而是顺着沈隐青所朝的方向看去,她拿出一枚三清符,在双目轻扫而过,再睁眼时,就看到了神情呆滞的“张子平”,正在房门外徘徊不前。   沈隐青回到床边,扯下挂在张子平脖子上的玉坠,而后带着玉坠离开了房间。   魂虽混沌,却也能感知危险,所以即使已经回到了家中,张子平还是会忌惮女鬼,从而不敢踏入自己的房间。   沈隐青察觉到这点,就将玉坠带到了客厅,如此,张子平才摸索着回到了张父张母身边。   许薇先前就开了天眼,把事情全过程尽收眼底,她叫停张父张母,“张子平回来了,就在你们身侧,赶紧带他回床上。”   张母眼底满是茫然,因为不管她怎么找怎么看,自己身边都空空荡荡,哪里有她儿子的身影?   “快,快。”张父倒是片刻都不敢耽搁,架着张母就往床边赶。   张子平跟在二人身后,也飘了过去。   当他看到床上的自己时,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都不需要许薇做法,自己就钻了进去。   张父张母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在许薇的指示之下,静静等待奇迹的发生。   走失的魂重新回到身体中,也需要适应过程。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过了整整五分钟,床上的人才有了动静。   张母注意到,立马扑了上去。   “子平!”她大喊大叫,“我可怜的子平!”   刚睁开眼,张子平的反应和动作都十分缓慢,身体也显得有些僵硬,但听到张母的呼喊声,他下意识给出的情绪反应竟然是嫌恶。   “吵什么?我又没死。”   然而正是这样的态度,让张母张父终于敢确定,这个张子平才是他们真正的儿子。   张母抱着张子平痛哭流涕,张子平想反抗,却无奈自己浑身无力,连推开对方都做不到。即便如此,他那张口吐芬芳的嘴就没停过。   “你个老太婆能不能赶紧放开我?身上臭死了,别贴我这么近。”   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张父这个时候都已经抄起棍子往他身上招呼了,完全是看在许薇等人的面上,他才勉强抑制住自己噌噌往上冒的火气。   “各位天师,”实在不想让张子平的污言秽语折磨耳朵,张父带着其余人来到客厅,商议接下来的事宜,“我儿子,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许薇和舒清涵对视一眼,然后点头,“暂时应该是没事了。”   张父皱眉,“什么叫暂时。”   “那枚玉坠……”   听许薇提起玉坠,沈隐青就配合地将其拿出展示给张父张母看,只是与之前相比较,此时的玉坠被鲜血浸染,处处透露着不祥。   许薇自沈隐青手中接过玉坠,继续道:“如果只是您儿子偶然得之,就没有后续的问题了;但如果是他刻意求来,那事情就远不止您想象的这么简单。” 第12章 收工   所以此后的生活能否安宁,还得看张子平本人。   张父不是个文化人,但也能听明白许薇这番话是何含义,他倏地站起身,快步朝房间走去。   剩下几人的视线紧随他身后。   “看不出来啊沈隐青,”李平阳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而后搭在沈隐青肩上,“确实有两把刷子,之前我还以为你只会放大话呢。”   沈隐青不着痕迹地躲开自来熟的李平阳,“谬赞。”   “这么谦虚……”李平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子平房间传来的动静打断。   惊天动地的哭嚎,除了张子平还能有谁,多半又是因为顶撞父母挨揍了吧。   其凄惨程度,不难听出张父下手确实够狠,否则一个成年男人不至于哭得这么响亮。   被这么一打岔,李平阳就忘了自己想干什么,他继续揉着手臂,来到许薇旁边的位置坐下,眼里闪烁八卦光芒。   “这家人还挺奇怪,”他拿起茶几上的橘子,两下剥开塞进嘴里,“孩子对父母毫无尊重之心,父亲对妻子和儿子非打即骂,母亲贪财又懦弱,不敢反抗丈夫,也不敢指责孩子。”   许薇瞪他:“谁让你这么私下评价雇主了?”   狗腿似的递给许薇两个橘子,李平阳赶紧转移话题。   “这下就不用惊动陈主任了吧,等拿到钱,我立马就去买之前看的那款上等朱砂。”   天师缺钱,绝大部分是因为他们要用到的材料太贵,成品法器更是能卖出天价,别看出个任务就能拿好几万,实际这连法器价格的零头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总部看他们南园市分局太寒碜,免费送来几个法器,那凭借许薇和李平阳现在的存款,可能还要再等个几十年,才能买得起好点的法器。   这也就是,陈康在得知沈隐青拥有神印这等法器之后,忽略他并非正统道家弟子以及尚未授箓的事实,直接签下合同的主要原因。   许薇的法索在法器中,品阶算不上高,顶多中等水平,如今她只是五品天师,尚且还能用,但晋升四品之后,法索就不够看了。   所以她得存钱,为往后做打算。   共事这么久,李平阳当然了解许薇,所以他直接转头问起了沈隐青,“你呢?拿到提成准备干什么?”   “我?”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沈隐青沉思良久,“给我家那位吃点好的吧。”   李平阳愣住,并作势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然后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结婚了?”   和他同样震惊的还有许薇,舒清涵只是投来了好奇目光,之后便和二人共同等待沈隐青的回答。   “对啊,”沈隐青大方承认,“结婚十多年了,老夫老妻。”   在招人前,李平阳的确没有做过沈隐青的背调,且不说没有必要,就算践行了这个流程,重点也只会是之前是否有违法犯罪行为,而不是婚恋情况。   想到对方的婚姻竟然已经维系了十几年之久,而自己都二十七了,还是母胎单身,连牵女孩子的手,都只是因为对方想找他算命……   等等,十几年?   反应迟钝的脑神经终于加载完毕,李平阳坐不住了,他下意识将身体往后仰,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姿势远离沈隐青。   “你不是才23岁,”他表情扭曲,“十年前就结婚了?难道说你是什么修炼成精的妖怪?”   相比较李平阳,许薇就冷静了许多。   “这种婚姻,应该不是我们常规理解意义的去民政局登记吧。”   沈隐青满意点头,“终于有人说对了。”   虽然时代在发展和进步,但“封建迷信”永远占据着民生中不可忽视的部分。即便结阴亲不被社会和律法承认,但只要有此等观念存在,类似的现象就不可能被杜绝。   许薇和李平阳曾经就处理过多起相关的任务。   不过在这些任务中,被迫结阴亲的人大多是女子,少有用男性去配对的情况。   确定沈隐青不是什么大隐隐于市的精怪,李平阳放下心来,重新燃起自己的八卦之魂。   沈隐青姿色不错,被看上也正常,只是他有些奇怪,为什么沈隐青会同意结这门阴亲。   “那当然是因为穷啊,”沈隐青含着浅笑,开始胡说八道,“小时候条件艰苦,连饭都吃不起,我就只能把自己卖了,换点钱花,不至于饿死。”   兴奋瞬间化为愧疚,李平阳坐直身体,“抱歉,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   舒清涵眼珠子转了转,她当然能看出沈隐青是在哄骗李平阳,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并没有选择出声提醒。   “各位天师,”从张子平的房间出来,张父气喘吁吁,“我儿子说,那枚玉坠是他朋友硬塞给他的。”   许薇将手里两个橙子放回原位,再次向对方确认:“您肯定是硬塞,而不是赠送?”   “就是硬塞给他的,还说什么不要就扔掉的话,我儿子觉得可惜,就给带回了家。”   觉得可惜?按照沈隐青对张子平的了解,他当时多半是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乐滋滋就把玉坠带回了家。   跟可惜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张父坚持这个说法,许薇也拿他没辙,只能再从背包中拿出两张驱邪符,交给对方,并叮嘱道:“我们会把玉坠带回去,仔细盘问女鬼,如果此事确与张子平无关,会及时通知你们。这段时间,就把这符放在他枕头下面,千万不可随意挪动。”   张父接过驱邪符,连声朝许薇几人道谢。   房间里又传来张子平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像在质问张父为什么不快点把这些人赶出去,张父脸上难掩尴尬。   “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许薇眼底情绪淡淡,“您保重身体。”   如果是换做以前,她还会在最后补充几句,让那些被邪祟侵害的人,去南园市各方寺庙诚心叩拜,以求平安。   但面对张家三口人,许薇觉得说了也等于白说。   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临到门口,走在最后的沈隐青忽然被张父拉住胳膊,他回头,“请问还有什么事?”   “那个,钱我该怎么给各位天师?”   “这个事问我就好,”舒清涵接过话头,“我会协商。”   张父松开拉住沈隐青的手,和舒清涵站在门口,目送三人离开。 第13章 这么快就有新同事?   走出居民楼的范围,再度沐浴在温暖而灿烂的阳光之下,沈隐青依旧惦记着临别时张父说的话。   三十万,按照合同上百分之十的提成,也就意味着他能拿到整整三万,这还是税后……   注意到沈隐青几次欲言又止,李平阳停住脚步,询问道:“怎么了?”   “你们没发现那栋楼里还有其他的脏东西?”   他原以为等离开张家后,许薇和李平阳会着手解决,但现在这个情形,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挺善变,”李平阳打趣他,“之前看你都不太想管张子平,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要处理周围这些邪祟?”   沈隐青表示自己也有难言之隐,就比如他从三万块,联想到自家那位亡夫,自从跟了他之后,就再也没享受过在老家高规格的香火待遇。   自己平日里除了三炷香外,顶多在早中晚三餐中任选其一,给他尝尝味道。   和那凄凄惨惨的女鬼有什么区别。   好歹做了十年的夫妻,沈隐青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活质量,但不能放任亡夫在下面还穷困潦倒,那要是被衡家二老知道了,不得连夜托梦骂他整宿。   “如果只是供奉的话,分局应该有你想要的东西。”   清楚缘由后,许薇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而且如果沈隐青足够了解,自然就会知道要买这些积攒了福德的供奉之物,需要花不少的钱。   凭借他们这四千的保底工资,怕是等到望眼欲穿,都弥补不了沈隐青这几年对亡夫衡沿的亏欠。   “就没有员工内部折扣?”   沈隐青望着天,“动辄好几万,这谁买得起?”   “福德可不是能拿钱来换算的,”李平阳跟着发出叹息,“你这都还好,像我们要攒钱买法器,更需要勒紧裤腰带,学那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想到银行卡里那仅存的两万多块钱,曾经的沈隐青还觉得花不完,现在倒好,买点供奉的香蜡纸钱就给花得干干净净。   “你已经买了啊?”   李平阳没想到这家伙动作这么快,“你在微信小程序上买的话会很贵,因为那是面向所有人的,不能搞特价,我们灵异事件管理局有自己的APP。”   “……我看看能不能退。”   在加入南园市分局之前,沈隐青就多次登录过这个微信小程序,只是里面高昂的物价给他劝退了而已。   如今钱包鼓了起来,他就又动起了心思。   收到银行卡的扣款提醒,为了避免伤心落泪,沈隐青都不敢点进去细看,直接就给删除了。   现在又从李平阳口中得知自己竟然买贵了,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蹲在路边,和客服扯了半天的皮,才让对方同意退款,沈隐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对方说要扣除相应的手续费,他双眼一闭,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你没事吧?”   沈隐青浑身缠绕宛若实质的怨气,可给李平阳吓不轻,连问话都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没事,”沈隐青微笑,“你把那个APP发给我。”   总感觉这个微笑带着浓厚的杀意,李平阳缩了缩脖子,“……微信发你了。”   “谢谢。”   在看清这个APP的名字之后,沈隐青还是觉得自己这声谢谢说早了,这创始人得是什么脑回路,才能想得出“鬼见愁”这个名字。   简直就是天才。   沈隐青埋头捣鼓手机的时间,许薇终于想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问其他鬼祟的事了,原来是想借此赚钱买供奉。   按照许薇对结阴亲之人的理解,绝大多数双方之间并没有感情基础,他们在成婚之前甚至不认识对方,只是通过买卖之类的方式,强行撮合到一起。   这样的“婚姻”注定不幸福,并且还伴随着未知的危险。   但沈隐青并非如此,年少时期的他生存能力差,借用这样的方式换取钱财,无可厚非。如今成年,他完全有能力单方面撕毁这门亲事,却还主动想着要挣钱为对方积攒福德。   看来凡事并无绝对,此话当真不假。   许薇无意去窥探他人的秘密,所以极少在沈隐青和李平阳交谈时插话,他们回到停放小电驴的地方。   重新下好单,沈隐青问李平阳:“这些东西多久能到?”   “这我就不清楚了,”李平阳给自己戴上头盔,“你问许薇吧。”   许薇从“鬼见愁”中翻出自己的订单,估摸出大概的时间,“积攒福德的供奉类消耗品,顶多三天就能送到分局。”   也刚好是这单任务提成到账的日子。   到时也不用担心自己没钱,沈隐青很满意。   骑着小电驴回到小洋楼,他将车停好,忽地想起一件事,“咱们单位就叫分局?没有别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刚来的时候就会问。”   许薇放好头盔,然后带着沈隐青来到前院的角落,从堆成小山的杂物中扒拉出烫金牌匾,其上赫然写着“南园市封建迷信破除中心”。   沈隐青:“……”怪不得会被撤下来扔在杂物堆里。   虽然没长时间骑,但李平阳还是给小电驴充上了电,以免之后突发情况没得用。   “呦,你们回来了。”   陈康端着茶杯,刚准备这院子里的树浇水,就看到蹲在角落的许薇和沈隐青二人,他还四处找李平阳的身影,“那小子呢?又出去鬼混了?”   “陈主任你这说的什么话,”李平阳从小电驴后面钻出来,“我啥时候出去鬼混过,你可不要坏我的名声。”   陈康心情很好,也不跟李平阳计较,他笑眯眯朝沈隐青招手,“咱们分局又来了个新同事,快进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又招到新人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许薇喜笑颜开,把烫金牌匾随意一扔,就拍拍手上的灰尘,朝小洋楼走去。   沈隐青动作稍慢,不知道为什么,在陈康说有新同事来报到后,他的心就突突跳起来,涌入某种道不明的慌乱情绪。   难不成他是因为担心自己可能会被顶替,导致过不了实习期?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   沈隐青不允许!他刚到手的工作,连工资都还没发下来,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他越走越快,甚至把李平阳都甩到了身后。   李平阳:“诶,跑那么快干什么。”   是新同事又不是你媳妇儿复活了。   自从知道沈隐青有个“鬼媳妇儿”之后,李平阳就时不时想到,如果两人关系再好点,他甚至都想问问对方到底美成什么样子,能让沈隐青甘之如饴。   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是新同事的背影。   沈隐青的心又开始抽抽,完了,但看背影就知道这人比自己靠谱。不行,沈隐青昂首挺胸,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沈隐青也是很优秀的好吧。   先一步进来的许薇脸上却没了笑。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往常都会坐在主位上的陈康,竟然主动将位置让给了这所谓的新人同事。   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无异于她早上睡醒,发现自己已经是三品天师。   所以许薇不敢说话。   陈康却依旧笑意盈盈,“沈隐青啊,来坐这边。”   他所指的位置,刚好在新同事右侧。这样的安排,在沈隐青看来,就像是把两个前来面试的求职者,安排在同个会议室,让他们当面battle。   依言绕到沙发另一侧,沈隐青终于看清了竞争者的模样。   瞬间,他的斗志烟消云散,沉默着坐到陈康指定的位置。   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即使是神经大条的李平阳,也感受到了莫名的窒息,悄悄深呼吸几次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迅速瞥了新同事两眼。   我靠……   这么帅。   他眼含震惊与许薇对视,却发现,对方已经紧张到鼻尖都沁出细密汗珠。   “来,我给大家介绍,”陈康打破沉默,“这位是言珩,总部派来驰援我们南园市分局的四品天师,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同事了,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多少透露着漫不经心。   见沈隐青兴致不高,陈康还试图让许薇和李平阳出来活跃气氛,“言珩虽只是四品天师,但道行比你们二人更为深厚,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去请教他。”   两人连连称是。   沈隐青静默无声,他呆坐在沙发上,看似盯着言珩,又仿佛在透过他凝望另外的人。   言珩同样没有说话,如水温和平静的双眸中倒映着沈隐青,除沈隐青之外,好似任何俗物都不可入他眼。   已经习惯这样的注视,沈隐青并未感到不适,他自顾自发着呆。倒是许薇,心细如发的她,很快就品到了两人间古怪的氛围。   藏在身后的手扯了扯李平阳,许薇对他使眼色。   然而往常十足的默契,此时却失了效,李平阳猜了半天,愣是没猜出来她想说什么。   脸上肌肉都酸了,李平阳还是那个蠢样子,许薇选择放弃。   尴尬又奇异的新老同事见面会,最后就只剩陈康还在努力打圆场。   发了许久的呆,沈隐青肩颈僵硬,他按摩着后颈,趁陈康中场休息的时间,站起身,语气略带歉意,“抱歉陈主任,我有点累了,想先上去休息可以吗?”   陈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去征求言珩的意见。   言珩下颌线紧绷,好似在隐忍着什么,然而还不等他给出回应,沈隐青就已经离开了客厅,只留余音在客厅回荡。   “我不行了,再不睡我就要死了,各位聊着,不用管我。” 第14章 言珩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陈康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主位之上的言珩,生怕他会因此迁怒沈隐青,已经打好了为其求情的腹稿。   而实际上,言珩并未动怒,“如此,便各自做事去吧。”   上位者的口吻,顿时坐实了许薇的猜想,她跟随陈康,毕恭毕敬应下,等言珩上到二楼后,才如获大赦般毫无形象瘫倒在沙发上。   李平阳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下,缓解了因为过度紧张导致的口干舌燥。   “陈主任,这言珩到底什么来头,”人不在,但他还是只敢悄悄问陈康,“怎么感觉你还挺怕他的。”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陈康不打算实话实说,但他也清楚自己在骗人这方面并无天赋,所以只能用喝茶来掩盖拙劣的演技。   “不清楚,可能是总部那边看我们可怜,特意分配言珩来帮忙,你们平日里记得对人家客气些,别惹麻烦。”   许薇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她犹豫片刻,提及沈隐青和言珩的关系。   “他们好像认识,又好像不是特别熟。”   这种割裂而矛盾的相处方式,按照许薇的理解,就和吵架之后的冷战阶段差不多。   陈康将茶杯轻放,“这你就想多了,言珩从总部来,沈隐青连南园市都没出过,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相识?”   说得也有道理。   况且就算认识又怎么样,都是私事,许薇才不会过问,她又不是李平阳,粗神经觉得谁都是好兄弟好哥们。   李平阳眯起眼,目光不善地盯着许薇,“你是不是偷偷在心底说我坏话?”   “别高看自己,”许薇懒得搭理他,“赶紧上楼去整理今天的任务记录,别忘了女鬼还没处理。”   在小洋楼的顶部,放置着积攒了无数功德的法器,普通鬼怪根本不敢靠近。所以即使是躲在玉佩中,女鬼此时也倍受煎熬。   听到外面这些人终于记起自己,她呜咽,庆幸终于逃过了灰飞烟灭的凄凉下场。   ……   房间,沈隐青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心愫紊乱繁杂,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直到把脸憋得通红,他才忽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目光转向窗外,下雪了。   起初还只是细小的玉屑,如柳絮轻软,被风胡乱吹散。只是几个呼吸间,竟成了鹅毛大雪,又密又急从天际掉落,仿佛忙着赴与大地几万年前便定下的誓约。   但总有些调皮的家伙,落在树梢、墙头,偶尔也会点缀形色匆忙之人的发尾,覆上薄薄一层白霜。   楼下传来许薇与李平阳的嬉笑,隔着静谧的雪和窗户,隐约传入沈隐青耳中。   恍惚间,他又想起来叔婶那副丑恶的嘴脸,还有他们在衡家二老灵堂前的咒骂,当时,也是这样寒冷飘着雪的天气。   沈隐青立在棺木旁,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   他忘了该怎样挥舞拳头,只用尽全身力气,机械式地重复着泄愤的动作,鲜血将双眼染成猩红,缺氧的大脑无力思考。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不是有人拉着,他可能真的会杀了那猪狗不如的二人。   口中呼出阵阵白雾,沈隐青又把自己蒙进了被子。   “言珩……”   他轻笑,带着无端自嘲。   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新同事的声音,语调平淡,“我能进来吗?”   沈隐青没有回答,他决定装死混过去,反正只要听不到动静,智商正常的人就会自己离开。   但言珩显然不是个正常人,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竟然打算直接进来。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沈隐青急得咳嗽连连,穿鞋都顾不上,急忙来到门口,死死拉住门把手,说什么都不肯定让对方进来。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他气得要死,“谁教你随便进出同事房间的?”   言珩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我们谈谈。”   不可能,这是沈隐青的底线。   于是两人就这样隔着门板,无声僵持着,最后还是言珩率先败下阵来,他无奈叹息,“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   脚步声慢慢远离,沈隐青浑身像是脱了力,靠着门板缓慢坐到了地上。与其说是不想看到言珩,倒不如说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逃避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现在可以不用为此烦恼。   抓了抓头发,沈隐青满脸阴郁。   事已至此,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后知后觉的寒意侵袭全身,他狠狠打了个哆嗦,迅速爬回了床上,好在被窝里的暖气还未彻底散去,裹紧余温,不由得发出满足喟叹。   什么狗屁新同事,得赶紧想个法子让他自己滚蛋。   脑子里惦记着这档子事,很快,沈隐青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南园市每年都会下雪,只是往常大多数都只是雨夹雪,还从未有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也难怪许薇和李平阳会如此激动。   陈康已经放弃了普通杯子,改用保温杯来泡茶,这样就不用担心闲情逸致会被寒气浇灭。   他手中拿着沁血玉坠,欣慰的目光时刻跟随着外院正在堆雪人的许薇和李平阳。   如果说之前还在因为西山公墓的事发愁,那现在的陈康,已经放心到正式开始考虑退休的事了。   分出神去关注楼上的动静,却许久都没听到有什么声响传来,陈康有些拿捏不准,到底是和好了,还是如许薇所想,依旧在冷战阶段。   这不仅关乎着沈隐青二人,也决定着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分局的整体气氛。   许薇和李平阳都还只是孩子,若是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可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   不过侧耳倾听良久,楼上依旧安静得出奇。   这一觉沈隐青睡得并不算好,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又说不清楚。摸出手机看时间,才惊觉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从张子平家回来是四点左右,现在都已经晚上八点快九点了。   怪不得肚子这么饿,又在床上磨蹭了几分钟,沈隐青慢悠悠点开外卖软件,还没选好吃什么,陈康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起来吃饭了。”   凭良心说,沈隐青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分局的同事同进晚餐,因为桌上必然会有言珩。   但架不住陈康几番催促,他才不情不愿地应声:“来了。”   穿好衣服下床,整理被子的时候,沈隐青忽然发现床上的痕迹有些不对劲,自己睡觉那么老实,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折痕。   冷哼一声,他扭头出了房间。   餐桌上,气氛依然沉重,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时时刻刻勾动着许薇和李平阳的味蕾,两人眼巴巴望着陈康,只等他先动筷子。   这次,言珩没有坐在主位,而是把位置还给了陈康。   陈康何等惶恐,却又不敢提出异议。   沈隐青哈欠连天地下楼,李平阳朝他招手,“快来这边坐。”   六座的餐桌,平时许薇和李平阳都会面对面坐,这次考虑到多了两位同事,他们就坐到了一起。   言珩的位置在许薇正对面,于是,现在摆在沈隐青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坐在言珩旁边,二是和陈康相对,分别坐在餐桌两头。   被某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隐青感觉压力山大。   他刚准备在正对陈康的位置坐下,就被对方叫住,“你兰姨等会要来。”   这还用再明显点吗?   对上言珩盛满笑意的眼,沈隐青咬了咬牙,心想要不然他还是自己点外卖得了。   但话刚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认命落座,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端起碗放到他面前,抬眼,言珩唇角微勾,“我新学的手艺,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满桌子菜居然是这人亲手做的。   说实话,沈隐青心情有些复杂,但他谨记自己现在还在生气,所以只是高冷地嗯了一声,然后就端起碗,开启疯狂干饭模式。   许薇和李平阳对视一眼,也不知是在暗暗较劲,还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在沈隐青动筷子后不久,两人也加入了战斗。   陈康见三人这么有活力,顿时放心了不少。   所谓桑丁兰要来,的确只是骗沈隐青的托词。实际情况是,他们夫妻下午六点左右就已经在外面吃了饭,现在坐在这里,只是为了占位置而已……   许薇和李平阳铆足了劲,风卷残云般很快便解决了面前的几大盘珍馐。   这饿死鬼投胎的架势,让沈隐青都不自觉收敛了自己的动作,并且把自己这边的菜往两人面前推了推。   “别客气,”他表情真挚,“吃吧,都是你们的。”   堆雪人、打雪仗这种事本身不耗费体力,倘若紧接着还要去写任务报告、日常身体素质强化锻炼两小时,以及凝神聚气画符练功一小时,这换谁来不得饿得像八百年没吃过饭。   沈隐青不知道两人在自己睡觉的时间如此刻苦,只是看着觉得有些心酸而已。   “我吃好了,”十来分钟后,陈康率先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我得去找桑桑散步消食了。”   前后不到两小时,他就把晚饭连带着宵夜都吃够了本,这要是不去运动运动,怕是晚上都睡不着了。 第15章 如实招来   至于桑桑,这是陈康夫人桑丁兰的小名,也算是爱称,许薇和李平阳早就习惯,他们在百忙之中和陈康道别,“陈主任慢走。”   等餐桌上的饭菜被消灭得差不多,许薇将最后一口饭塞进肚子,而后恢复优雅,慢条斯理扯过纸巾擦嘴。   她斜眼看向李平阳,“这次你输了。”   “靠。”李平阳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吃完的那个人,按照规矩要负责洗碗,不过看在这顿饭实在美味的份上,他没有怨言。   沈隐青提出可以帮忙收拾碗筷,被李平阳拒绝。   “要守规矩,谁输了这就是谁的职责,万不可推卸。”   实际上他只是因为发现言珩正盯着自己,那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极为危险的讯号,他立刻就打消了同意让沈隐青帮忙的念头。   毕竟这家伙连陈主任都得礼让三分,客气点总不会出问题。   将碗筷还有空盘子收进厨房,正等着热水,李平阳忽然一拍脑袋,不对啊,对言珩客气,跟沈隐青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许薇自厨房门口探出半边身子,“你要吃什么水果?”   “砂糖橘。”   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许薇立马从怀里掏出五六个砂糖橘,也不管李平阳此时正在试水温,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结果不出意外,几个小巧的橘子,让李平阳一顿好找。   回到客厅,许薇又问沙发上的两人,“你们呢?想吃什么?”   由于吃得太饱,沈隐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现在的他,连半根手指都不想动。   “我不吃,谢谢。”   许薇不由得多看了言珩两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没怎么动过筷子吧。   真不会觉得饿?   余光瞥到电视机里一闪而过的粉红,沈隐青晃晃悠悠举起手,“有草莓吗?”   “有,”许薇打开冰箱,“不过得拿去洗洗。”   自己吃的东西,怎么好意思让别人代劳,沈隐青急急起身,“不用,我自己洗就……”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整齐码放着草莓的盒子被许薇交给了言珩,言珩闲庭信步朝厨房走去,看样子是打算接过清洗草莓这个活儿。   注意到沈隐青的视线,许薇解释:“他自己拿过去的。”   胡说八道!   沈隐青亲眼看到了全过程,怎么会听信许薇的鬼话。其实许薇也很冤枉啊,她只是想洗洗草莓,然后自己也顺便吃两个。   可是她刚转身,就被言珩给截了胡。   说来也蹊跷,对方连话都没说,许薇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而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把这份差事拱手让人。   事后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她挠了挠头,决定不把珍贵的脑细胞浪费在这种事上。   沈隐青又缩回沙发窝着,他想吃草莓,也想赶紧回房间躲起来,纠结许久,最后还是自欺欺人般安慰自己:敌不动我不动,反正这里还有许薇和李平阳,这人肯定不敢乱来。   如他所想,言珩将每颗草莓都仔细清洗,摘取叶子,再摆进透明的玻璃容器中。   草莓上还沾着水,娇艳欲滴的模样,让沈隐青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伸出手,言珩配合地将整盘都摆在他面前,从中选出几个看起来就很甜的优品,沈隐青摆手,示意对方赶紧拿走。   “谢谢。”没想到自己也是同样的待遇,许薇受宠若惊。   草莓是桑丁兰今日逛商场时候买的,她想着几个年轻人肯定会喜欢,所以就放了几盒在冰箱,让他们想吃的时候自己拿。   果然还得是兰姨啊,眼光独到,这草莓不仅外形赏心悦目,甜度更是刚刚好。   许薇给还在厨房打扫的李平阳也拿了几个。   草莓虽好,但不能多吃,不然就要给沈隐青撑吐了,他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决定出门遛个弯。   他刚有动作,言珩的询问立马传入耳朵。   “还想吃吗?”   装作没听见,沈隐青自顾自穿上羽绒服,再裹上同色系的围巾,和许薇打过招呼之后,推开门来到了外院。   雪还在下,只是没有他刚睡那会儿大了,仰着头,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奇异的触感有些新奇。   如果不是太冷,沈隐青会很愿意为分局再添个雪人。   许薇和李平阳的脚印已经被覆盖,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身后的门再度被推开,沈隐青知道该离开了,他没有回头,而是朝着院外走去。   脚步声因为不协调显得凌乱,在有心之人的刻意调整下,慢慢趋于同步。   气温降至零下,了无人气的街道格外冷清,雪在路灯的裙摆之上纷飞飘扬,收紧围巾,沈隐青再次遏制住回头的冲动。   他能忍,不代表身后的人也能忍。   言珩仗着自己腿长,很快便赶上了在大雪中漫步的沈隐青,未被保护起来的手带着刺骨寒意,凉得令他心惊。   “隐青……”   “打住,”沈隐青转过身来,直视着满眼心疼的言珩,“我们不熟,别叫的这么亲热。”   话虽如此,但他却没有挣脱对方的桎梏。   言珩敞开大衣,力道温柔地将沈隐青拢进自己怀抱,如此温暖又熟悉的气息,险些让猝不及防的沈隐青落下泪来。   但他忍住了,并毫不客气地将冰块似的手塞进了言珩的衣服里,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掀开衣服,紧贴带着燥热的腰间肌肤。   若换做是常人,定会因为难以忍受,做出各式各样的反应。   但言珩是个例外,面对沈隐青恶作剧似的行为,眉头都不带皱的,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捣乱。   然而这样的纵容,却莫名让沈隐青感到不爽。   他特意把手放在外面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言珩切身感受,自己由内而外散发的冰冷,这家伙怎么能淡定成这个样子。   用大衣覆在沈隐青肩头,如此,便足以让言珩以掌控的姿态将心爱之人藏在怀中。   “隐青,我想你了。”   平平淡淡的四个字,却猛地攥紧了沈隐青的心,他停住不安分的手,给予言珩同样带着眷恋的拥抱。   环过对方劲瘦有力的腰,沈隐青嘟囔,“想我也不知道回来找我,搞得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我的错,”言珩垂下头,蹭了蹭沈隐青的侧脸,“你不要不理我。”   每每想到今日冷漠疏离的沈隐青,言珩的心就不住抽痛。   轻盈的雪落在肩头,无人感知它的重量,直到暖意将其融化,浸湿衣物,沈隐青才惊觉时间飞快流逝,他趁机在言珩的腰上摸了一把,“赶紧回去了。”   言珩不愿意,他把脑袋埋进沈隐青的脖子,滚烫的呼吸喷洒,沈隐青觉得痒,却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动这家伙。   “几百岁的家伙了,怎么还这么爱耍赖皮。”   “我舍不得你,”薄唇轻启,有时还会触碰到沈隐青,惹得他颤栗连连,“你都不让我进你的房间了,从前不会这样。”   那还不是你这个家伙搞失踪。   将手指插入言珩发间,沈隐青稍微用力,让言珩直视自己,他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每天都偷偷钻我被窝。”   言珩理不直气也壮。   “我怕你睡不着,而且踢被子会着凉。”   敢情都是为了他着想是吧,早就料到这人特别会给自己找理由,沈隐青表示绝不上当受骗,“我告诉你,我已经够生气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惹我。”   贪恋温暖,但这并不代表言珩犯下的错能一笔勾销,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沈隐青咬着牙往后退了两步,刚好离开言珩的怀抱范围。   好冷,脚也冻僵了。   沈隐青满脸麻木,不是他故作装高冷,而是真真切切被冻得没了知觉。   不能再待下去,沈隐青丢下言珩,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言珩叹息,动作利落地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脑袋还未做出反应,沈隐青的手就已经自动搂住了前者的脖子。   明明享受得很,但他还要嘴硬,“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言珩果断拒绝,“太冷了,我想抱着你取暖。”   你个鬼还怕冷,沈隐青腹诽。   不过这样的姿势总感觉别扭,而且如果被别人看到了,岂不丢大脸?为此,沈隐青提出,要言珩背他。   言珩自然没意见。   换了个姿势,沈隐青就觉得自在多了,他揪住言珩的耳朵,“如实招来,之前为什么不告而别?” 第16章 始终如一   言珩沉吟许久,“那段时间事务繁多,我本打算去个两三日便回,没曾想竟拖到了现在。”   “真的假的,”沈隐青怎么就不太相信呢,“你真在下面当上公务员了?”   按照当初言珩给他的说法,这人已经死了几百年,正当他准备投胎转世之际,刚巧碰上地府接连发生动荡,导致他过奈何桥时忘了喝孟婆汤。   就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到了如今的衡家。   恰好,这衡家对前世的言珩有恩,他便在自己有限的年岁中,竭尽所能地去报恩。   还够恩情,言珩也不贪恋凡世,抽身回了地府,准备继续前往下个人家。   然而他刚夭折没多久,沈隐青就以他妻子的名字被抬进了衡家,原本只是念及这孩子年岁尚小,若是被送回去,估计又得过上那凄苦的日子。   言珩心软,托梦让衡家二老把人留了下来。   而他身处地府的他,也暂时搁置了继续去投胎的计划。   过去这十年,言珩时常会趁夜色,来探望自己这位人间的“妻子”,他本意是等沈隐青成年,拥有独自生活能力再做道别,却没想到……   起初只肯站在远处,连靠近半分都不愿的他,最后竟然在睡梦中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知廉耻,与之同床共眠。   他以为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不会被发现。   但沈隐青又不是傻子,每晚有人偷偷爬床钻被窝,他能不知道?   不过刚开始,更多的还是担惊受怕,他以为自己被什么色中饿鬼给缠上了,而且对方道行高深,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因此每晚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就被吃干抹净了。   后来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这色鬼的长相,居然和衡家长子,衡沿一模一样。于是沈隐青壮着胆子在这家伙怀里“醒”了过来,但基于活人对鬼这种东西的天然畏惧,他说话都颤颤巍巍。   然而事情败露,言珩却霎那间慌了神,直接在沈隐青的眼皮子底下玩起了失踪。   再次现身,已经是七日后。   这期间,沈隐青虽然不用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被拆吃入腹,但早已习惯了被圈在怀中,安全感十足的睡姿,如今身侧没了人,反倒是难以入睡起来。   对于言珩的消失,他遗憾、怀念,却也没真的想过要让对方回来。   毕竟言珩本质是鬼,长时间肌肤相亲,总归还是对身体不好。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言珩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自己从月老那里求来的三生红线,低声询问沈隐青可否愿意接受。   沈隐青至今记得,在征求自己意见时,言珩勉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但不自然的神情,以及耳根泛起的薄红,似乎都彰显着,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淡然,更多的还是忐忑与不安。   害怕沈隐青拒绝他。   彼时房间只有素雅的月色,窗外偶有鸟叫与虫鸣。   许久没有等到沈隐青的回应,言珩几乎无法站稳,头也慢慢低垂了下去。   就在他心灰意冷时,沈隐青才装作不耐烦,把手腕放到了他面前,还催促对方快点,说自己困了想赶紧睡觉。   “不是,”回忆在此中断,沈隐青扒拉着自己的手,将藏在袖口下的三生红线露了出来,“你当时跟我说,这玩意儿是跟月老求的?”   言珩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重新提及此事,“怎么了?”   “你在哪个月老祠求的,花钱了吗?”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沈隐青已经是个能权衡利弊的成年人了,在他眼中,这种毫无用处的礼物,不如节约下来给他买点纸钱。   言珩浅笑着摇头,花钱倒是没有,大家都是同事,顶多欠个人情罢了。   况且这三生红线虽然珍贵,但如果被绑定的二人并无感情可言,红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诚心去求,月老不会收钱。”   怎么可能,沈隐青才不信他的话,现在别说是月老祠,连财神殿都得花钱才能进去,烧香求签就更别说了。   言珩知道沈隐青向来看重钱财,但这背后,更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担忧, “放心,我的话怎么会有假,只管信我就好。”   替身下之人拂去头顶的雪花,沈隐青懒得跟他计较,做了这么久的鬼,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也正常。   在言珩耳边吹了口气,“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暂时还没有,”言珩侧过脸,看向沈隐青的眼神宠溺又无可奈何,“他们嫌我做事不够利索。”   那看来积攒福德得事可以暂时缓缓了。   沈隐青悄摸着松了口气,用冰凉的手捂住言珩脸颊,“你就是松散惯了,不管干什么都慢慢悠悠,人家不愿意收你也正常。”   况且,想要在地府谋个一官半职,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讲究缘分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最重要的是要有这个实力,还有积攒足够多的阴德、福德,才能镇得住那些在地府作祟的鬼东西。   如今的地府,像言珩这种既无官职又不愿去投胎转世的鬼不少,沈隐青自己就是个混日子的性格,自然也没有权利去要求另一半积极上进。   乐意闲着就闲着吧,反正他现在能挣钱了,大不了多烧点纸钱备着,等下去了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说到这个,沈隐青还有没想明白的地方,他问言珩:“你不是鬼吗,怎么敢光明正大来我们分局,还装什么新同事,就不怕陈主任发现,把你给收了?”   “不会的,”言珩温声为他解释,“我来这里,一是为了找你,二是因为这段时间南园市不太平,酆都小……大帝派遣我来看看。”   沈隐青试图理解,“所以你这就相当于出公差?”   “换做如今人间的说法,的确如此。”   拍拍他的脑袋,沈隐青语重心长,“你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人、哦鬼,也不要固步自封,有时间就出来看看这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免得落伍。”   沈隐青没去过地府,不清楚那地方现在是何模样,但从言珩这只鬼的言行举止和行为作风可以推测,这掌管万物生灵生命之处,自诞生起,就从未有过巨大改革与变化。   始终如一。 第17章 谷醉蝶与灵谷村   沿来时的脚印,言珩背着沈隐青,很快便来到了分局门口,然而他刚准备进去,身上的人却闹腾了起来。   “赶紧放我下去,”沈隐青使劲蹬着自己两条腿,“咱们现在只是同事关系,不能这么不知廉耻。”   言珩只好把人放到地上,只是他不明白,分明已经拜过堂,却为何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不熟。   沈隐青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没办法,谁让我们不是合法夫妻。”   而且如果别人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才能洗脱自己脚踏两条船以及婚内出轨的嫌疑?   难道直接说新同事就是自己的鬼老公?   这说出去谁信。   所以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不公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经过这番解释,言珩总算明白了沈隐青的顾虑,于他而言,只要对方不跟自己闹脾气,一切都无所谓。   沈隐青有这方面的担忧,他当然会尽力去配合。   然,凡事都有代价,言珩可以任由沈隐青胡闹,但现在的他,需要为自己收取利息。   沉沉夜色之下,沈隐青立马就注意到了言珩眼神的变化,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他刚想逃,就被拖住手腕给拽了回去。   带着融融暖意的怀抱,被迫抬头,沈隐青便撞进了对方侵略性十足的眼眸,令他腿软的情欲在其中燃烧,似乎要连他一同点燃。   纯粹的吻已经无法满足言珩,他试图往更深处探索。   唇瓣被轻咬着,沈隐青找不着北,眼前唯余朦胧,脑中天旋地转,恍然间有好像有烟花在盛放,可惜离得远,看得并不真切。   “隐青,闭眼。”   温柔的呢喃,不带任何命令的字眼,却让全然失去思考能力的沈隐青乖乖照做。   除去视觉,其余的感官就会格外强烈。   沈隐青庆幸,还好有言珩托着自己,不然他现在多半已经缩地上去了,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在沈隐青窒息之前,言珩结束了这个缠满悱恻的吻。   指腹轻捻,替对方擦去唇角充满不明意味的银丝,言珩垂下眼帘,克制而又温柔地叫出曾唤了无数次的名字。   “隐青,你该进去了。”   沈隐青慢慢回神,随即皱起了眉头,警惕的双眼紧盯言珩,“你吻技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该不会这段时间就是偷师学艺去了吧。   “我时常会梦到你,”言珩慢条斯理为沈隐青整理凌乱的发丝,“次数多,自然而然就熟练了,能得到你的赞誉,我很高兴。”   蹬鼻子上脸。   沈隐青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等温度散去,才摆摆手,“信你的鬼话,我进去了,你隔半小时再回来。”   言珩心中不舍,但既然答应要配合做个陌生人,怎么能出尔反尔。   确定这不安分的家伙没有跟着自己进来,沈隐青大摇大摆走进向小洋楼,客厅还亮着灯,许薇抱着电脑盘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口传来响声,便抬起头。   “回来了,”打了声招呼,许薇看向沈隐青身后,“言珩没有跟你一起?”   沈隐青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神情之激动,否认之迅速,主打的就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跟他不熟,怎么可能会一起!”   “是吗?”许薇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幽幽蓝光。   这幅画面,让沈隐青立马就想到了,某国以小学生为主角、长达千集的动漫。   清楚明白什么叫多说多错,沈隐青干脆用沉默来回应质疑。   如果是李平阳在这里的话,可能会刨根问底,但对方是早就洞察一切的许薇。   许薇淡然一笑,开始转移话题。   “你来看看,”她把写好的任务报告展示给沈隐青,“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交给陈主任了。”   沈隐青抱着电脑嘟囔,“真写报告啊,我还以为你们说着玩的。”   蜷缩在沙发上,太久没有动弹,许薇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做做伸展运动,她边拉伸边解答沈隐青的疑惑。   “每次任务都要做详细的记录,生成报告交给陈主任,等他确认无误之后,再汇集到总部,打印成卷宗保存起来,以便之后查阅。”   “所以,”许薇轻松做了个劈叉,“分局每个人都要具备这个能力,包括你。”   居然还要写报告,沈隐青千百个不愿意,他追问:“那言珩写不写?”   闻言,许薇扭过腰来看他,“不写,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言珩不算南园市分局的人。”   怎么可以,沈隐青不接受,他决定等轮到自己写报告的时候,说什么都要把言珩拉下水,或者直接让他帮自己写。   “……写挺好,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读完许薇独立完成的任务报告,沈隐青满脑子就只剩下佩服二字,过程清楚、条理清晰、用词准确、态度端正,相当完美。   许薇点头,“那就这样吧。”   任务报告要征得所有参与其中的同事认可,但李平阳是个蠢货,就算把文件发过去,等过期了他都不会看,所以许薇根本就不会在这家伙身上浪费时间。   点击发送不到两秒,陈康就接受了文件,五分钟后,他表达了对许薇文采的赞赏。   这下有关张子平家的任务,就算是完美落下帷幕了。   “对了,那个女鬼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隐青回忆一阵,许薇的任务报告中好像没有提及。   “所谓横死鬼索命,这个鬼指的就是这个女鬼,她自称谷醉蝶,”许薇关上电脑,端起已经完全冷却的水,“来自一个叫灵谷村的地方,在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被人杀害,怨气不散,附在了玉坠之上……”   后来机缘巧合,玉坠被张子平带回了家,张子平家所在的居民楼本就阴气重,谷醉蝶便借此良机,实力大涨,甚至到了不惧阳光的程度。   但附身于玉坠,同样也是她的枷锁。   谷醉蝶想着威胁张子平,让他带着玉坠回灵谷村,找杀害她的人报仇。   然而就像沈隐青所说,张子平作为小有人气的算命主播,并非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他能隐约看出居民楼的风水不对,为此还费了不少功夫,又想改风水又想改气运,折腾来折腾去,还真给他摸出了点门道。   不过可惜,都是些歪门邪道。   谷醉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这人还没替自己报仇,就先被周围的孤魂野鬼给弄死了。   她想提醒张子平,但能想到的法子,跟那些要让张子平死的恶鬼差不多。   无非就是上身、威胁、恐吓……   昨晚,刚好就是她付诸实践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张子平这么不禁吓,还因此惹来了沈隐青一行人。   这意思,好像还有后续事件?   不过全新的地名,沈隐青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他喃喃重复:“灵谷村,总觉得有点耳熟。”   “能不耳熟吗?”许薇幽幽叹气,“前不久还上了本地新闻。”   被提醒,沈隐青恍然大悟,而后毛骨悚然。   大概两周前,本地电视台报道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灭村案,整个村子的人在一夜之间暴毙,连孩童都没剩下。   震惊全市人,引来四方关注。   然而灵谷村偏僻落后,没有监控,警方派去大量警力,忙活了好几天,几乎是地毯式的搜查,却还是毫无收获。   至于后来什么情况,沈隐青没有跟进,也不太清楚。   “警方采用了多种侦查手段,最后得出结论,全村人都是被吓死的。”   许薇在手机中查找案件详细记录,发送给沈隐青,“科学手段没法解释这种情况,这个重担就只能落我们头上了。” 第18章 两百万的大单   沈隐青点开文档,“两周前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没有,”许薇摊手,“陈主任本来是打算等关尊和宿秋灵回来,再派我们一起去,但实际情况你也知道,这俩人归期未定,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没有仔细看事件过程,沈隐青直接将文档拉到了最后,果然发现了已移交南园市分局、待处理的字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言珩就会顶替关尊和宿秋灵的位置。   果然,沈隐青还未回话,许薇就直接给他下达了来自陈主任的通牒:“陈主任说你在张子平家评价表现不错,等灵谷村事件顺利解决,就给你转正。”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沈隐青当即点头,“没问题,我定会全力以赴。”   虽然实习和转正的工资并没有差别,但待遇可谓天上地下,特别是在注册成为“鬼见愁”用户时,两者所享受的不同折扣,足以为他省下一大笔钱。   原本沈隐青都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没想到自己刚入职不到两天,转正就指日可待。   他实在佩服自己。   “那什么时候去?”   许薇也不清楚,“等两天吧,陈主任会算好日子,然后告诉我们出发的具体时间。”   “那行,我就先上楼了。”   和许薇打过招呼,沈隐青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洗漱之后,便美美躺到床上,用被子裹紧了自己,只露出两只手在外面,方便玩手机。   在当地新闻网上搜索有关灵谷村的报道,大多标题使用的都是“古怪离奇”“悬案”之类的字眼,而且这些撰稿人并不清楚内幕,所以报道中大部分都是猜想以及胡编乱造。   借着许薇发来的文档,沈隐青整理了有关这个村子的基本资料。   灵谷村建村已有百来年,但由于封闭落后,且当地人相当排斥与外界接触,直到现在,村子里也仅有原来那十几户人家。   村中男丁大多姓谷,偶有外姓人,也只是嫁进灵谷村的女子,不管她们怀中胎儿是男是女,皆会被冠以谷姓。   盼的是人丁兴旺,却始终难以得偿所愿。   这就是围绕灵谷村百来年间的困扰,村子里的人极其重视此事,并且认为这是他们得罪了神灵,才被降下如此灾祸。   因此,在还未开化的年代,灵谷村时常会出现以活人祭祀的骇人习俗。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才被彻底禁止,直至最后销声匿迹。   南园市政府为其通上水电,还时常派专业人员为其修建学堂,科普现代知识,怕的就是他们还会做出这种愚昧行为。   成效是有的,但这依旧无法改变灵谷村人排外的心理。他们异常团结,如果发现进入林谷村的人并非政府派来,就会喊打喊骂直至把对方逼出村子。   即便是政府来人,村里人也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白日里笑脸迎接,晚上便聚在一起咒骂政府多管闲事,这种情况十分常见。   前段时间正值过年放假,政府工作人员轮番放假,因为人手不足,就暂时耽搁了灵谷村这边的事宜。   然而没想到,刚过完年没多久,灵谷村就发生了这样惨不忍闻的重大事件。   听说还有工作人员因此被责问。   沈隐青不禁唏嘘,这跟政府工作人员有什么关系,人家尽职尽责费了那么大老劲,灵谷村那帮人不领情就算了,还在暗地里咒骂人家,这搁谁身上谁愿意?   再说了,资料中不是提到,灵谷村曾经出现过活人祭祀的脑残行为,这次被屠村,说不定就是有损阴德的事干的太多,报应罢了。   而且联合警方得出这些人都是被吓死的结论,沈隐青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据。   不过在死者名单中,他并没有发现谷醉蝶的名字,想来那女鬼说话文邹邹,应该和言珩情况差不多,都是上了年岁的老鬼。   这样说来的话,既然全村人都死完了,那谷醉蝶的仇不就等于报了吗?也不知道她得知这消息后,会是什么想法。   在各大新闻间来回切换,有些字又小内容还狗屁不通,看得沈隐青眼睛又酸又涩,他放下手机,给自己来了套眼保健操。   结果揉着揉着,困意上涌,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缓慢靠近,最后停在沈隐青的门口,停顿许久之后,似乎是察觉到里面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便再次远离了。   沈隐青觉得今夜的被窝格外冷。   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摸着自己被饿扁的肚子,沈隐青慢吞吞换好衣服,来到客厅却发现许薇和李平阳都不在,连言珩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想着冰箱里应该还有昨晚的剩饭剩菜,热热就能吃,就这么糊弄着吃了早饭,沈隐青餍足地瘫倒在沙发上,给几人发消息,询问他们今天什么安排。   最先回消息的是许薇。   [陈主任带我和李平阳来西山公墓看看,下午就回。]   紧接着李平阳也回复了同样的说辞,沈隐青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便给言珩打去了电话。   他根本就不在乎,为什么自己的手机中会突然多出对方的联系方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   言珩很快接起电话,但他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嘈杂,沈隐青愣是没听清这人在说什么。   实在没办法,只能先挂断电话。   “忙啊,都忙点好啊。”   照例打开直播软件,搜索附近有名的算命主播,下面很快跳出一大堆推荐,排在第一位是已经恢复正常直播的张子平。   他还是那副熟悉的打扮,且萦绕在印堂的黑气尽数散去,看样子近段时间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倒霉事了。   然而,这并非意味着,他不会为自己以前干过的缺德事付出代价。   譬如现在,被他坑过的熊孩子妈,正在直播间激情开骂,放眼望去,整个直播间所有的弹幕都由她倾情提供。   被禁言,熊孩子妈就立马换个账号,被连着骂了半个多小时,张子平心态都快被搞崩了。   但已经欠下平台不少直播时长的他,又不能随意下播,所以只能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模样,继续为直播间的观众“科普”有关风水的趣味小知识。   沈隐青乐不可支,顺便把熊孩子妈从黑名单中放了出来,想看看这位战斗力极强的母亲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   好家伙,这是写了篇小作文啊。   密密麻麻的字眼,让沈隐青看得头疼。   总结下来就是,诚心去赔礼道歉之后,熊孩子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活泼好动、能吃能睡。   还因此跟那家人成了好友。   在谈及熊孩子冲撞祖坟生病的事时,熊孩子妈自然而然就提到了“藏青”,并夸下海口,称之为真正的天师,还说如果对方有需要的话,可以为其引荐。   她本来也只是客套,没想到这家人还真有这方面的需求。   于是在时隔一天之后,熊孩子妈再度找上了沈隐青,希望他能出马,替这家人解决家中层出不穷的灵异现象。   在小作文的末尾,熊孩子妈还提到,如果沈隐青愿意的话,这家人可以给他开出200万左右的支票,以表感谢和心意。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百万而不是百,沈隐青顿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这很难不让人心动啊。   连好处费都是百万级别,这家人肯定不差钱。但大户人家,怎么可能没有天师方面的门道,反而找上了沈隐青这种连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可靠的小角色。   这背后是否有猫腻,沈隐青持怀疑态度。 第19章 谢谢,我都爱吃   所以在收到这条邀请后,他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将小作文截图,发送到了南园是分局的工作七人小群中。   言珩不算正式成员,所以没有把他拉进来。   *南园市封建迷信破除中心*   沈隐青:[可不可以帮我看看,这是不是诈骗集团啊?](附图)   李平阳:[!!!!两百万,真的假的?]   许薇:[你没同意吧?]   沈隐青:[没,我怕被骗的家破人亡。]   许薇:[可以接私活,但前提是要确定其真实性,陈主任在我旁边,你等我先问问。]   沈隐青:[好。]   沈隐青既兴奋又忐忑,他紧盯着手机屏幕,焦急等待着许薇或者陈主任的回应。   大约过了三分钟,微信群中出现新消息。   许薇:[陈主任说可以,但明天就是前往灵谷村的最佳时间,不能耽搁,你问问那家人着不着急?]   于是沈隐青又辗转到直播软件,翻出和熊孩子妈的聊天记录。   他的询问很快得到了回应。   花开富贵:[您等等啊,我立马去问。]   说罢,熊孩子妈又不放心似的,接连发来几条消息,大概意思就是让沈隐青看在她的面子上,一定要给那家人机会。   沈隐青怎么敢说话,他生怕自己匮乏的词汇量,让对方产生误会,从而痛失这两百万。   那可是做梦都要哭醒的程度。   西山公墓。   李平阳满脑子都惦记着两百万,根本无心关注许薇和陈康在说什么,直到许薇实在看不下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人这才清醒过来。   “真是惭愧,”李平阳捂着脸傻乐,“太久没见过这么多钱,难免有些激动。”   陈康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这也只是沈隐青的机缘,跟你们二人可没有关系。”   “怎么会。”   李平阳不同意陈康的说法,“沈隐青不像是会做出私吞行为的人,陈主任你这么说话,多少有点侮辱别人人格的嫌疑。”   两句话就给陈康扣了个大帽子,他失笑。   许薇打断二人,“赶紧处理正事吧。”   熊孩子妈很快就问到了那家人的意见,那家人表示没问题,只要在这个月内,他们都等得起,然后还把那家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沈隐青。   前后加起来不到十分钟,但足够沈隐青的贪财脑冷却下来,他敏锐察觉到熊孩子妈话语间透露出的心虚。   但对方只是中间人,没必要揪着不放。   故意等半个小时,沈隐青这才通过搜索加上了熊孩子妈口中的何家。   资料卡性别设置为男,但对方打招呼发来的语音,却是语调轻快的女声,自称何萍瑗。   沈隐青最不愿意听这种语音,就全部将其转成了文字。   好在对方普通话足够标准,虽然啰嗦,但也足以让他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除礼貌性的寒暄之外,何萍瑗只询问他具体能空出来的时间,以及是否能接受与其他天师共同处理何家问题,并且按照各方出力大小来分配佣金。   这不就是竞争上岗吗?   还以为天大的好事能轮到自己,看来是多想了。不过沈隐青并未气馁,指不定这何家找来的人比他更半吊子,他不就有占大头的机会了。   况且,如果许薇和李平阳有这方面的意愿,他再带上两人,那不妥妥碾压对方。   放下心,沈隐青随即答应了何萍瑗的要求,而后表示,自己近段日子有其他的事需要处理,空闲时间有待商议。   何萍瑗并不在乎,只说在这个月底前就行。   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分享到“南园市封建迷信破处中心”,沈隐青同时表达了自己想要赴约的强烈愿望,并征求陈主任的意见。   陈康当然不会说什么,只叮嘱他到时记得小心行事。   沈隐青多次保证没问题,顶多就是被骗财骗色,论财,他没有,论色,就算他同意某只鬼也不会同意。   如果何家图的是命,那就更无所谓了。   打定主意之后,沈隐青立马将准备好的说辞,分别私发给许薇和李平阳。   收到邀约,李平阳眉开眼笑,还不忘展示给陈康看,“我就说吧,沈隐青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这种没有被评估过的私活,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陈康就像老妈子,再三叮咛,“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求援,绝不准逞强。”   李平阳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相比起李平阳,许薇的高兴表现起来就要含蓄不少,干他们这行,从来不会嫌钱多。   不管私活还是任务,都是筹钱的正当手段,只要按时缴纳税款,没有人会说闲话。如果这种私活大多简单轻松,陈康还会鼓励他们自己去寻找“客户”。   “两百万……”   李平阳止不住的傻乐,他已经在脑子里开始模拟拿到钱时的场景,简直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他会有多么快乐开朗。   下午四点过,无所事事的沈隐青躺在沙发上险些睡着,刚好手机铃声响起,让他瞬间清醒。   盯着屏幕上言珩两个大字,沈隐青咬了咬牙,在最后几秒才选择接通,“干什么?”   语气不算好,但早就习惯了的言珩并未计较,他就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为沈隐青选好了最为适宜的日子。   “何家之行,过段时间再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何家?”沈隐青合理怀疑自己的手机被监听了,“还有你刚才在干什么,那边怎么那么吵?”   言珩握着手机,垂眸看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几只千年恶鬼,温声道:“捉拿几只小鬼,抱歉,没能及时回你电话,保证下次不会了。”   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好像羽毛轻轻扫过沈隐青的心头,这下他是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了,只能哼哼两声,为言珩打抱不平。   “地府那这老家伙真可恶,不给你官职就算了,还要让你替他们跑腿。”   “没关系,”言珩如今也在尝试使用现代人们的话语,将无碍换成了没关系,“等忙完,我就回去找你。”   谁稀罕你。   沈隐青抱着电话翻了个身,说话含含糊糊,“你个鬼在外还是小心点吧,别被人家抓了,害得我今晚没饭吃……算了,你还是快回来吧。”   说完,他立马撂了电话。   阴曹地府的信号还不错,刚好能让言珩听清沈隐青最后说的那番话,他扬起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散发出格外甜蜜的气息,让躺在地上的恶鬼们感到春风拂面。   ……才怪!   它们作恶千年,连北阴酆都大帝拿它们都没办法,明明只需要再过段时间,就能抓来了足够的祭品,修成鬼仙,自由驰骋于天地之间。   却没想到栽在了面前这家伙手里。   而且为什么他可以在地府用手机!还笑得那么春心荡漾!不是说神仙不可以谈恋爱吗!有没有渠道可以举报这家伙啊!   几只恶鬼眼前一黑,竟然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这下倒是省得言珩再动手了。   说的是下午,其实等陈康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晚冬的白日持续时间依旧很短,才六点过,外面的路灯都陆续亮起。   刚进门,李平阳就咋呼起来,不断呼喊沈隐青的名字。   沈隐青从厨房探出上半身,“有事找我?”   “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哥们!”   李平阳热泪盈眶,冲过去就想拥抱沈隐青,被后者无情躲过。   沈隐青冷漠道:“抱歉,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请自重。”   这话刚好被赶回来的言珩听到,他推门而入,依照对方的意愿,并未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连打招呼时都是正对陈康。   “抱歉,回来得有些晚了。”   不着痕迹地瞪了对方一眼,沈隐青利落将身上的围裙脱了下来,然后塞进言珩手中,“知道晚就赶紧去做饭,大家伙儿都等着吃呢。”   李平阳回想起昨晚美味诱人的饭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望向言珩,目光如炬。   “那就辛苦你了,如果需要帮忙,请尽情吩咐。”   言珩扯了扯嘴角,接过围裙并穿在身上,“不用了。”   目送言珩的背影消失在厨房,李平阳又想起了正事,他转而面向沈隐青,眼含崇拜与敬重。   “我早就说过了,你就是我们分局的救星,”如果不是被许薇架着,他已经扑到沈隐青身上了,“是我们贫苦人民的希望,我决定好了,以后就尊称你为沈哥。”   沈隐青微笑:“婉拒了哈。”   分明要大上几岁,却还是能如此坦荡地叫他一声哥,这心性,是沈隐青羡慕不来的。   得知分局来了个会做饭的小子,桑丁兰大清早便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肉和菜,放到厨房外的冰箱里。   所以今日的晚餐同样丰盛。   在外忙活了一整天,许薇和李平阳已经饿得不行,根本就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抄起筷子就开干。   等沈隐青帮言珩将最后一碟青菜端上桌的时候,这两人已经开始添第二碗饭了。   不过李平阳也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他当然在事先就为沈隐青填好了饭,并摆在他平常坐的位置上。   至于言珩的那份,倒不是他疏忽了,而是许薇发现他的愚蠢行为,及时制止。   “能不能好好吃你的饭,别搞事。”   这是许薇的原话。   而今天本来打算换个位置,不想坐在言珩旁边的沈隐青,却因为这碗饭,被迫坐了回去。   要问他为什么不端着碗走远点,那当然是因为被言珩抓包了。   “多吃点,不用担心长胖。”   言珩言语温和,“如果有特别喜欢吃的菜,也可以跟我说,我明天安排。”   有些暧昧,却又没有逾矩。   沈隐青想了半天,想出来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谢谢,我都爱吃。”   “那太好了,你会不会做辣子鸡?”   李平阳倒是不客气,直接点上了菜。   “不想洗碗就赶紧埋头吃。”许薇真是快被他气笑了,丁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家伙,是怎么顺利活到现在的。   李平阳还觉得委屈,这难道不是言珩先提出来的吗,为什么要凶他。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所以李平阳选择闷声干饭。   不过很可惜,因为决策失误,导致他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吃完,在许薇的监督之下,他乖乖端起脏碗筷进了厨房。 第20章 出发前往灵谷村   沈隐青浑身轻松回了房间,为避嫌,言珩和他错开时间,晚半个小时才上楼。   然而这似乎没什么用,毕竟两人的目的地都是相同的。   沈隐青近段时间来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养成睡觉锁门的习惯,导致他躺在床上玩手机时,被突然闯进来的言珩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将手机藏进了被窝。   反应过来之后,他骂骂咧咧把手机拿出来,当着言珩的面光明正大地玩了起来。   沈隐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未成年了,他可以自由选择玩手机的时间,而不是被言珩严格管控。   “这位新同事,请你不要私自闯入他人的领地,这很不礼貌。”   门在言珩的身后缓慢合上,为了不让沈隐青担忧,他还特意覆盖上一层结界,以隔绝他人耳目。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称呼我,”言珩来到床边,不由分说抽出沈隐青握着的手机,“难道是忘了,还是说需要我替你回想?嗯?”   沈隐青翻了个身,赌气不想搭理这人。   被子被掀开,滚烫的身体从身后紧贴,沈隐青僵住,距离上一次两人同睡一个被窝,并且他还保持清醒状态,已经过去了两三年。   如今被磨损的记忆再次重塑,属于身体的自然反应就再也无法掩盖。   “你不去房间睡,”沈隐青被自己喑哑的嗓音吓了一跳,顿了两秒才继续往下说,“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言珩带着凉意的唇落在沈隐青颈后,“我们的关系很见不得人?”   那倒也不是。   沈隐青觉得这件事很难解释清楚,最后憋出来一句“反正你多注意点就行了”,然后便没了声儿。   “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言珩申诉,“我们已经成过亲拜过堂,还入了洞房,当然算名正言顺,这样藏着掖着,莫不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沈隐青从前就知道这家伙十分擅长于搬弄是非,所以他不吃这套。   “打住,我困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他翻身,蛄蛹着钻进了言珩的怀抱,“晚安。”   将下巴放在沈隐青头顶,言珩低声回应。   “睡吧。”   虽然嘴上说着担心两人的关系暴露,但实际上沈隐青根本就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言珩会将所有事处理好,不需要自己再操心。   所以第二天,他又给自己睡迷糊了。   手机闹铃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还不如言珩这个人形闹钟管用。   正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忽然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这换作是谁,都不会给好脸色。   沈隐青脸黑得像锅底,忍着没发火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不占理,今天本来就是约定好出发前往灵谷村的日子,他人却还在赖床。   “抬手。”   双目呆滞无光,沈隐青就如同只会听从命令的机器人,在言珩的精心呵护之下,终于重新焕发生机。   “需要我帮你洗漱么?”言珩在沈隐青的唇上轻咬一口,“得抓紧时间,你的同事们已经收拾好了。”   “……不。”   卫生间是高危地区,具体表现为某些人总会厚颜无耻,把他放在洗漱台上,肆意索取。   刚开始催着要出发的是他,后来说再等等的也是他。   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沈隐青有的是经验。   用五分钟迅速解决好个人卫生,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桌上就是言珩为他整理好的背包,简单检查,沈隐青没有在里面发现言珩的东西。   “你不去?”他有些惊讶。   “我有其他的事,”沈隐青头顶总有几撮不太听话的头发,言珩将其抚平,“如果遇到危险,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能听到。”   “你忙你的就行。”   沈隐青拍拍背包,“我有神印足够了。”   到楼下,准备就绪的许薇二人等在门口,看到沈隐青下来,李平洋满脸笑容地朝他打招呼,“沈哥,赶紧的,灵谷村可远了,路还不好走,咱们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   还是习惯别人叫自己全名,沈哥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   沈隐青抓了抓头发,“要不换个叫法?”   “不行,”李平阳严词拒绝,“这不仅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尊敬和感激,也是为了拉近同事间的关系,拒绝我会伤心的。”   谁管你伤不伤心。   “……随你吧。”沈隐青满脸麻木。   由于路途较远,小电驴派不上用场,许薇就问他会不会开车,并表示这方面是自己的短板。   “如果你会的话,就辛苦你和李平阳轮流开车。”   虽然高中毕业就考了驾照,但那之后,沈隐青就再没碰过车,他现在能分清刹车和油门就不错了。   “别指望我,”他真诚道,“除非是紧急情况,不然你们如果想安全往返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把方向盘交到我手里。”   许薇点头表示明白。   “没关系,不就几个小时,我顶得住。”李平阳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那意思是包在他身上。   许薇晕车的体质注定她只能绑定在副驾驶,特别是这种面包车,本身就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她能坚持到地方就已经谢天谢地。   本来想提醒许薇可以提前备点晕车药,但沈隐青想了想,既然她自己有这方面的烦恼,那肯定也会比他人想的更为周到,这些提醒属实多此一举。   与陈主任和言珩道别后,三人坐着面包车离开了小洋楼。   现在是上午九点,沈隐青坐在后排无所事事,掏出手机打算刷会儿视频,余光中却瞥到原本格外明媚的天气,毫无征兆阴沉下来,没仔细看前,他还误以为是车驶进了隧道。   摇下车窗,沈隐青抬头往天上看,“好家伙,这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天空被乌云笼罩,层层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色调阴沉,如化不开的墨汁,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不禁开始怀疑,陈主任和言珩是不是算错了,这个鬼天气怎么可能是好日子?   “有点奇怪,”许薇查看着天气预报,“两个小时前还显示今天是大晴天,现在就已经开始发布暴雨预警。”   空气中的土腥味顺着风飘了进来,沈隐青不喜欢这个味道。   路上行人纷纷加快步伐,生怕在还没找到庇护所之前,就被淋成落汤鸡。而骤然降低的可见度,也让过往行驶的车辆不得不提前点亮车灯。   李平阳的手机正开着导航,他只能通过询问许薇去了解具体的天气变化。   “你要不打电话给陈主任问问,天数有变,对咱们这趟有没有影响。”   许薇点开微信群,“陈主任在群里有通知……一切照常。”   “行吧。”既然陈主任都这么说,李平阳当然不会有异议。   后排,沈隐青也刚和言珩取得联系,对方所说就要比陈主任详细很多。天气转阴的确是临时变数,但对处理灵谷村之事的影响不大。   他们现在最该关注的点,是即将到来的大雨会让路况变差。   “你开车小心点,我们不抢时间,”许薇也叮嘱李平阳,“实在不行就停路边,等雨停了再往灵谷村走。”   谨慎总没错,灵谷村事大,但也没有三人的小命重要。   “下雨了。”   寒风瑟瑟,即便穿着羽绒服也扛不住,沈隐青刚把车窗关紧,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前挡风玻璃处很快被雨幕笼罩,两个雨刮器摇得飞起,总算让李平阳不至于无法看清前路。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市区,周围景色越发荒凉,鲜有人家,亦不见灯火。   在前方没有路灯照明、后方没有来车的情况下,李平阳直接打开了远光灯,即便如此,也只能点亮小片区域。   还好现在是冬天,路边杂草不算茂盛,但格外泥泞的路,对面包车上的三个人还是一种折磨。   车部零件咯吱咯吱作响,又身处荒郊野岭,再往前开,更是直接进了林子,能见度就更低了,就算李平阳作为正统天师,心里也忍不住发毛。   “你在抖什么?”   许薇斜睨着他,“不会是害怕吧?”   “怎么会,”李平阳努力控制自己上下打架的牙齿,“我只是冷而已,接近0度的气温,手脚都冻僵了好不好?”   后排同样遭遇的沈隐青发来灵魂质问——   “咱们这个车是没有暖气吗?”   李平阳:“……”   有,但他给忘了。 第21章 探秘直播   车内气温渐渐升高,也就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当然,这也仅限于李平阳和沈隐青二人,对许薇来说,这只会加重她晕车的症状。   脑袋昏昏沉沉,胃里也不舒服,她双眼紧闭。   “我坚持不住了,先睡会儿,等到地方了再叫我。”   作为这么多年的老搭档,李平阳当然知道许薇是真的身体不适,也收了插科打浑的心思,全神贯注开车,尽量不让路途的颠簸影响到对方。   没有人说话,耳边唯余雨声与车响嘈杂,雨势越来越大,已经让人完全分不清白天黑夜。   沈隐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灵谷村的名字由来,并非只是因为村中人大多姓谷,还有部分原因是地形特殊。   南园市坐落于盆底中央,不管往哪个方向走,海拔都会逐渐上升。   想要到达灵谷村,就必然会经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其间不仅有垂直峭壁,还要横穿大片深山老林。   听说当初修建这条路时,还遭到了灵谷村人的大力反对,导致工期一拖再拖,好几年了都没能正式竣工。   这样的大风大雨天气,李平阳根本就不敢踩油门,大部分时间都是以龟速在路上行驶。   本来这就已经够艰辛了,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面,面包车刚开到悬崖边上,不知不觉间竟然起了浓雾。   雾气弥漫得太过迅速,就算是开启了雾灯,也很难看清前路。   为了几人的小命着想,李平阳必须足够谨慎,他将车停在路边,想着等雾散去,再继续前进。   雨刮器停止工作,前挡风玻璃彻底失去了作用,在某个瞬间,沈隐青都觉得自己要被无穷无尽的雨水淹没。   好在刷了会视频后,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这种想法就自动烟消云散。   之前图方便选择直接外放,现在为了不打搅正在沉睡的许薇,沈隐青和李平阳都把耳机摸出来给自己戴上。   沈隐青打开平时用来看直播的软件,今天张子平没有开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骂怕了。   又在推荐中翻找了片刻,最后一个名为“探寻灵谷村惨遭灭村背后的秘密”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都不是探险主播了,这是找死主播吧。   沈隐青真是佩服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什么热度都敢蹭,什么地方都敢闯,也不怕惹祸上身,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都不用多想,沈隐青直接进入直播间。   “欢迎各位刚进入直播间的兄弟姐妹们啊,大家先不要着急,这雨下得实在太大,还起雾,开车真的不安全,等状况好了咱们肯定会继续往里走。”   似乎是为了印证主播的话,摄影师还特意将镜头对准了车外,但朦胧水汽与雾气交杂,除了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主播叫蒋田,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画着厚厚的妆,顶着一头黄毛,嘴角挂着两枚唇钉。   可能是由于他将麦克风别在厚羽绒服领口,每有动作,直播间就会响起悉悉索索的杂音,再加上沉闷阴森的气氛,还真有点恐怖的意思在里面。   整个直播团队除了他和摄影师之外,还有两名随行的助理,并且都为女性,按照他的解释,这只是为了阴阳调和,并否认了其中一位是他女朋友的说法。   两个随行助理很少会在直播间说话,只有摄影师会时不时和主播搭腔。   “蒋哥,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啊?”   “这谁知道,”蒋田用手机翻出天气预报,然后凑到摄像机面前,展示给直播间观众看,“这上面说的是两小时后雨渐停,希望吧。”   因为戴着耳机,所以沈隐青能很轻易地将直播间所有的声音尽收耳中,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从摄影师的左边响起刻意压低的抱怨。   “早知道就不来了。”   好像是某个女生,话音刚落,蒋田就下意识往摄影师左侧瞥了一眼。   不过他并没有回应对方,而是继续和陆续涌入直播间的观众打着招呼。   大部分人和沈隐青的心理差不多,都是冲着这个标题来的,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进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依旧讨论的热火朝天。   从沈隐青进直播间到现在,他眼睁睁看着在线观看人数从九千涨到了五万,这还是实时统计的数据,看直播间疯狂刷新的弹幕就知道,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刚准备退出去,手机屏幕上方的弹窗就提醒他,有两条未读的新消息。   皆来自李平阳。   抬头,两人对上视线,李平阳指了指许薇,又拿起手机晃了晃,其意味不言而喻。   沈隐青点开未读消息,其中一条是手机截图,看清内容后,他挑眉,随即了然,探秘灵谷村的直播间果然买了推广,李平阳也刷到了。   【这个探秘小队比我们先出发,现在应该就在我们前头,具体隔多远不清楚。】   李平阳还在埋头打字。   【你仔细看看,那车窗外面是不是有张人脸?】   看到这条消息,沈隐青心头一惊,立马重新点开对方发送过来的截图。   经过仔细观察后发现,好像还真的有张人脸,只是在雨幕中,五官轮廓都不甚清晰。当然,也不排除是车内人在窗户上的倒影。   这张截图的时间是在两分钟前,刚巧就是摄影师将镜头对准窗外的时候。   蒋田几人所驾驶的车辆,是七座的商务车,蒋田本人在驾驶位,而摄影师则在中间,其左侧是两名工作人员的其中一位,另一位的位置暂时不清楚。   沈隐青将自己的结论告知李平阳,对方很快回复。   【我进直播间比你早,另一个随行助理坐在最后,倒影不可能出现在中间位置。】   那这么说的话,不就等于实锤这几个倒霉家伙真遇到鬼了吗?   沈隐青再次返回直播间,这个时候观看人数已经突破十万,满屏的弹幕和礼物特效看得人眼花缭乱,就算他和李平阳有心想要提醒他们,其言论也只会淹没其中,翻不起丁点水花。   不过还好,除了他们之外,也还有其他人发现了车窗上的人脸,疯狂用弹幕刷屏来警告蒋田一行人。   起初的蒋田还不以为意,直到这样的警告越来越多,他才渐渐收敛了嬉笑,神情中染上茫然和恐惧。   “大家都是好哥们,可不要开这么没营养的玩笑,我蒋田胆子小得很,万一被吓死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他的表演水平的确不错,再加上故意渲染的紧张气氛,最起码能骗过大部分的人。   沈隐青和李平阳除外。   无他,只因为这两人发现那所谓的人脸,不过是蒋田团队故意设计的桥段,为的就是骗弹幕和礼物。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那还得感谢沈隐青的火眼金睛。   【……那张人脸褪色了。】   他如是说道。   “我靠。”发现自己也被骗了,李平阳忍不住低骂出声,什么人脸,其实就是打印的鬼图贴在窗户外面。   【傻鸟。】   他如是骂道。   虽然被骗让人恼怒,但这至少也证明这群人没有真的遇到鬼,也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李平阳给主播扔了两个臭鸡蛋,并退出了直播间。   这倒是提醒沈隐青了,臭鸡蛋虽然也是礼物,但不需要花钱,只要每天按时签到平台就会赠送,他都攒了一大堆。   接连投喂十个臭鸡蛋,也算是替李平阳出出气。   “没有人脸啊,”直播画面中,蒋田打开车门,撑着伞下去转悠了两圈,“我就说你们是故意吓我吧……”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摄影师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画面剧烈颠簸,最后落在座椅之上,镜头依旧对准雨幕——   蒋田不见了,只留一把红色的雨伞,孤零零在原地打转。 第22章 蒋田失踪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无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讨论,以极快的速度刷着屏,沈隐青两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求助李平阳。   李平阳很快发来总结。   【有人录屏逐帧截图,说是看到了一道鬼影把蒋田拖走了。】   【截图.jpg】   点开截图,就能十分清晰地看到,在蒋田打着伞面向镜头的时候,他的肩膀处,正搭着两只惨白的手,而他毫无察觉,还满脸轻松笑着。   不过除了这两只手之外,并未见到这只“鬼”的其他部位,所以李平阳也没办法下定论,这究竟是P图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在两人为此讨论时,落在座椅上的摄像机被重新扛起,视角陡然升高,伴随着摄影师浑厚的嗓音。   “小楚,亦如,你们那有没有看到蒋哥去哪儿了?”   他的语速很快,处处透露着慌张。   下一秒,一个女生闯进镜头,她甚至来不及打伞,还因为太过急切险些因泥泞绊倒,身形狼狈地来到蒋田消失的位置。   她抓起地上的红伞,脑袋飞快四处张望,“蒋哥!蒋哥!你在哪儿,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别吓我们啊,赶紧出来,淋雨容易生病!”   女生已经彻底慌了神,喊话都语无伦次。   但即使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摄影师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再度出声,“小楚,你来帮我打伞,设备不能淋雨。”   听这话,他似乎也打算下车寻人,但前提是需要扛着摄影机,保证直播不会中断。   但这样做,无异于在向直播间的观众们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对蒋田的失踪并不在意。   被称作亦如的女生,此时还拿着红伞在原地傻愣愣淋雨。   镜头靠近,摄影师提醒她赶紧把伞打上,并且强调他们三个不能分开,找人之前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别说这些废话了,”旁边的小楚嫌他啰嗦,“赶紧找人!”   接下来的直播画面,就是展示三人如何像无头苍蝇般,围绕着商务车不停打转,这是直播间观众的视角。   但对三人而言,他们就像是在走迷宫,一旦走进浓雾,就会彻底迷失方向,但不管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车旁。   所以就有观众用弹幕吐槽他们。   【演的倒挺真,剧情太拉垮了。】   【就是,一个个都说赶紧找人,结果大家都在原地打转,找个鬼啊。】   【为什么不看看车底?是因为不敢吗?】   【当然是因为不想,因为咱们的主播蒋哥正藏在那儿呢。】   【哈哈哈免费看傻子演戏,真有意思。】   手机前的李平阳却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这三人是遇到了鬼打墙,还好只是被困在了停车的附近,如果那鬼带着十足的恶意,会毫不留情把他们引向悬崖。   “你们在干什么?”   刚睡醒,许薇揉着眼睛,嘟嘟囔囔地问道,“表情这么严肃,有新情况?”   “差不多吧,”李平阳把直播画面展示给他看,“这批人在我们前头,摊上事儿了。”   只需要多看几眼,许薇就能分析出直播间这三人此刻面临的困境。   “如果我们去救他们。”   沈隐青从后排探出头,“算不算私活?他们会给钱吗?”   拍拍自己的脸,然后给车窗打开一条缝,冷风呼啸,让许薇瞬间清醒。   “给不给要看他们的心情,但现在我们必须去救人了。”   李平阳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许薇话音还未落下,他就立马启动了面包车,近光切远光,雨幕之下的阴沉被撕开口子,那是留给蒋哥四人唯一的生路。   如果沈隐青他们能及时赶到,那还能挽回局面,如果赶不到,那就只能让蒋哥四人自求多福了。   面包车摇摇晃晃,沈隐青居然接到了来自言珩的电话。   他悄悄看了前排的二人两眼,而后才像做贼似的按下了接听键。   “喂,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层“表哥”的身份?   言珩无奈,“你看到直播了吗?”   “看到了。”沈隐青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听筒紧贴耳朵,对方格外悦耳的嗓音,就像羽毛轻扫而过,他不自觉地侧过头,好似要躲开。   “……怎么,有问题?”   言珩只是轻嗯一声,搞得沈隐青更不自在了。   “有东西藏在他们车上,你去的时候小心点,该用神印的时候不要犹豫。”   透过后视镜,许薇已经看了沈隐青好几次,她当然听到了那声表哥,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信。   这副羞怯姿态,实在是太像那些正处于热恋期的年轻人。   沈隐青摸到放在自己裤兜的神印,“嗯嗯,知道。没其他事我就先挂了,表哥再见。”   “‘表弟’再见。”   注意到言珩嘴角隐约的笑意,陈康忍不住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大帝为我解惑?”   “叫我本名就行了,”言珩颔首,“问吧。”   陈康可不敢,他谨慎地组织着措辞。   “您既然知道这趟灵谷村之行不会顺利,为何不直接直接出手,也免得沈隐青陷入危险中。”   沉吟片刻,言珩回答:“他会不高兴。”   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养家糊口,沈隐青当然不会同意别人抢他饭碗,即便这个人是言珩。   而人生苦短,言珩也希望他能在人间玩得尽兴。就算真的遇到了棘手情况,还有自己为其兜底。   言珩说过,让沈隐青只管放心大胆去做,不必担心后果,万事有他。   听闻此话,陈康幽幽叹了口气,他的确是担心沈隐青三人的安危,但更多的,还是为自己再次变得遥遥无期的退休生涯,而感到惋惜。   特别是念及到时候还要面对桑桑,他就更愁了。   不过陈康也清楚,碍于身份,言珩不能随意出手,之前确实是他想多了。   驶过紧挨悬崖的路段,面包车上三人同时松了口气,李平阳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的妈,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吓都快被吓死了。”   “这修路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许薇松开安全扶手,掌心已经汗湿黏腻,“换个路线不行吗?”   沈隐青也紧张,不过他的状态比两人好很多。   “这里到处都是山,可能是觉得挖隧道太麻烦了吧。”   此时蒋田团队的直播间已经涌入了十万人,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重点还是在摄影师和两位助理的演技,以及他们漏洞百出的剧本上。   无数弹幕叫嚣着让摄影师去看车底,不过这三人都没空注意直播间,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不仅如此,始终位于摄影师左侧的小楚好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忽地大叫起来,直播画面快速闪动,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到所有人都没看清。   紧接着,直播画面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与粗喘声。   观众也有些慌了。   【我靠,不会是真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看到刚才红裙子那人没,要么是请来配合演戏的人,要么他们就真碰上事儿了。】   【什么红裙子,我怎么没看到】   【很快,连一秒的时间都没有,看不到正常。】   【喂喂喂,别乱跑啊,这条路旁边就是悬崖,掉下去怎么办!!!】   【这又是大雨又是浓雾,谁看得清】   沈隐青看着这些快速飘过的弹幕,在心底默默为几人祈祷,希望他们能多坚持一会儿吧。   自从许薇睡醒,沈隐青就摘下了耳机,所以此时李平阳完全能听到自他手机中传来的声响。   “太不冷静了,”他干着急,“遇到这种情况,到处乱跑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第23章 救人   “我看到那辆车了!”   许薇视力出奇得好,即便是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还是先其余二人发现了停靠在路边的商务车。   前后不足百米的距离,但李平阳依旧不敢贸然加速,等真的靠近,他才将面包车停稳。   许薇找出三把伞和手电筒,分别递给李平阳和沈隐青。   虽然在这种瓢泼大雨中,伞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但也聊胜于无。   沈隐青刚下车,就被雨水溅湿了鞋和裤腿,但他现在完全顾不上,打着手电就冲到了商务车旁边。   车里车外都没有人,当然,车底也没有。   至于言珩所说,有脏东西藏在车上,沈隐青没有发现,只看到了剩些许残留的鬼气。   “沈隐青!”许薇大喊,“你跟着我们,千万不要走丢了。”   从背包中拿出圆光宝镜,等沈隐青靠近之后,许薇和李平阳才开始齐念咒语,施寻人之法。   浓雾弥漫下,不仅是鬼打墙这么简单。   两人施展的寻人之法名为圆光术,可以宝镜为媒介,查人间百事,查天庭地府,查阴阳风水,查过去未来,查精灵鬼怪等。   且有大小圆光之分。   小圆光查询之人或物,通常只有孩童才能看到。而大圆光又称之为老光术,可空中显影,立体成像,需要较高的功力和修为。   很快,宝镜中就显示出了团队中除蒋田之外三人的影像,与直播画面不同,镜面所展示的环境要更为清晰和明了。   许薇将宝镜放直水平,按照其指示的方向,带着沈隐青和李平阳朝前走。   与此同时,直播间的弹幕也是热闹非凡,有真心为其感到担忧的人,不断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报警。   也有不少好事者,劝团队的几人别搞这些吓唬人的勾当,去报个班进修下演技,直接出道当演员得了。   而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头的摄影师,也不敢再带着两个女生乱跑,要真的掉下悬崖,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三个人紧着两把伞,狼狈地蹲在路边,摄像头对准了正在看直播弹幕的小楚。   “报警就算了吧,”小楚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这个鬼天气,让人家警察大老远跑来找人,我们良心上过不去……感谢榜一大哥送来的火箭!谢谢大哥~”   不得不承认,小楚那张脸的确很美,加上性格外向,嘴还甜,在她有意地引导之下,直播间的风向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孙哥,你凑近点,他们说想看我。”   小楚朝镜头招了招手,笑容甜美,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她还在为蒋田的失踪而感到担忧。   秦亦如失魂落魄地躲在孙良身后,定定望着自己手中的红伞,她想不明白,蒋田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他们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是单纯迷路了吗?   孙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的衣服下摆,以为是秦亦如,“别动我,镜头会晃。”   但衣服下摆处的拉扯感并没有消失,而且对方使的劲还越来越大,领口勒住脖子,不至于呼吸不畅,但也让人心生厌烦。   “不是说了别动我吗……”   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中,孙良险些直接背过气去——这身后哪是什么秦亦如,而是他们之前打印出来的鬼图,原本被贴在车窗之外,此刻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身后。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分明打印的是从网上找来的鬼图,但这张被泡发的纸上,竟显示着一张全然陌生的女人脸。   阴恻恻,正盯着他笑。   扛着摄像机,孙良连滚带爬地朝楚娇而去,彼时楚娇还在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听到动静抬头,刚巧和紧跟在孙良身后的纸人视线对个正着。   她拿着手机的手不禁一抖,而后怪叫一声,起身就想跑。   视角原因,蹲守在直播间的观众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剧烈摇晃的镜头渲染出越加慌张的气氛。   孙良几次回头,那纸人依旧紧追不舍,他咬着加快步伐,顺利超过了前面的楚娇。   “孙哥!等等我啊!”生怕自己被丢下,楚娇的呼喊都带着哭腔。   在野外遇到老虎,不需要跑得比老虎快,只需要超过自己的队友就行。孙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任由楚娇怎么叫喊,他都没有回头。   直到声音逐渐远离,孙良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脚步渐缓,在确定楚娇没有追上来之后,他停下喘气,警惕地环顾四周。   孙良才不管这样做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只要自己活着就行。   放下始终扛在肩头的摄像机,迷茫紧接着涌上心头。   起初的四人,前后不到两小时,就只剩他孤零零一个。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浑身已经被雨水浇透,如果不是考虑摄影设备太贵,他早就想把这没用的伞给扔了。   他在原地徘徊了许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该往哪个方向走。   正在此时,铺天盖地的雨中传来了熟悉的哭喊。   “孙哥!快来救我!”   是楚娇。   怎么还是被她被追上了,孙良下意识不想对方接近,于是就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曾想,就是这一举动,将他推入了无尽的深渊。   孙良踩空了,而他身后,就是陡直峭壁。   双手无力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想找到可以借力的地方,为此,他早就将累赘般的摄像机扔下。   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放慢,孙良能清楚看到自己离摔落的地方越来越远,恍惚之间,眼前似乎闪过了属于楚娇的脸。   倏地,手腕处被抓住了。   孙良惊喜地睁大眼睛,他没有看错,真的是楚娇!   “娇娇快拉我上去!”   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孙良才会叫楚娇的小名。   楚娇涨红了脸,她趴在悬崖边,用双手紧紧抓着孙良。但凭借她的力量,想要将一个成年男性拉上来,本就是痴人说梦,更别提现在还不断下着雨。   孙良实在是太怕了,也管不得其他,双腿蹬在崖壁上,试图借楚娇的力爬上去。   但楚娇体力本就在飞快流逝,被他这么一搞,整个人都差点被直接带下去。   沈隐青三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许薇二话不说,直接祭出法索,稳稳圈在孙良的腰间,和李平阳合力,有惊无险地将人拉回了安全的地方。   而沈隐青,则抱起完全脱力趴在地上的楚娇,躲回到许薇的伞下。   许薇从他怀中接过意识模糊的楚娇,立刻念起安神咒,“主定帝敕,扫荡乾坤,二十八宿,横列七星,乾坤启斗,飞天狼乾,坎离之主,步列天兵,左为天契,右为天权,雷兵将佐,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语毕,楚娇不多时便停止了颤抖,迷蒙的双眼也恢复神采,不过她显然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到许薇,竟然失声尖叫起来,俨然是把许薇当成了鬼。   “安静,”许薇没时间安慰她,“现在跟着他回你们车上,我们去找剩下的两人。”   或许是被许薇的镇定感染,楚娇闭上嘴,迅速看了李平阳两眼,最终确定他们都是人,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李平阳扛着孙良,并打手势,让楚娇跟上自己。   他们的背影再度被雨幕吞噬,许薇再次拿出圆光宝镜,由于拖得时间太长,镜中的画面已然没有之前那么清晰。   得抓紧时间了。   沈隐青嫌雨伞起不到作用,还格外碍事,就直接给收了起来,好在背包是分局配送,防水效果极佳,他不用担心里面的东西跟着自己一起淋雨。 第24章 选择   “奇怪,”许薇的呢喃在雨中并不真切,“显示就在附近,却看不到人。”   沈隐青四处看了看,二人此时所在的位置,已经远离了紧临悬崖的路段,周围都是树林,难得平坦了不少。   喧嚣雨声,他不得不提高音量,以保证许薇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   “往左前方,那里有东西。”   许薇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刚走没两步,沈隐青脚下就踩到了硬物,险些给他绊倒,郁闷地蹲下查看,是几个突出的泥块。   被雨水不断冲刷,很快就露出了其庐山真面目。   沈隐青:“……”   他大学时有门课程,叫《人体解剖》,本来以为学来无用,没想到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头骨碎片。   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低声嘟囔道:“无意冒犯,勿怪勿怪。”   然后起身,绕行。   依照沈隐青所言,以及圆光宝镜的指引,许薇顺利在路旁的大石头后,找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秦亦如。   淋了太久的雨,加上低温,还在鬼打墙中绕了这么久,阴气入体,普通人根本撑不住。   还是先念了安神咒,许薇才将女生扶上了沈隐青的背,手腕处挎着后者的背包,她尽力保证雨伞能遮住女生,至于自己和沈隐青,淋点雨问题不大。   路上没有遇到其他情况,两人赶回车上的时候,楚娇和孙良否已经冷静下来,前者看到沈隐青背上的秦亦如,立马扑了上去。   神色紧张地检查之后,发现秦亦如没事,她终于露出代表轻松的笑。   但孙良依旧不安,因为他没有看到蒋田。   抓住沈隐青的手臂,孙良哑着嗓子问:“蒋哥呢?你们没带他回来?还是他已经……”   话没有说完,但沈隐青明白他的意思。   “死没死不确定,”挣开对方的手,沈隐青将额头还在滴水的头发顺到头顶,给自己整了个大背头的造型,“但他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秦亦如从昏迷中转醒,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气若游丝地问道:“什么叫不在这儿了?”   “你醒了!”楚娇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她紧紧抱住秦亦如,“吓死我了,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被鬼抓走了。”   许薇出声提醒:“少说这种话,容易积攒晦气。”   晦气多了,就可能影响人的气运,导致真的被那些脏东西顶上。这样的先例数不胜数,但总是有人不信邪。   “哦,那我不说了。”楚娇知错就改。   被楚娇抱在怀中,秦亦如始终惦记着不知所踪的蒋田,她蹙眉看向沈隐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得问她。”沈隐青指着许薇,并表示自己只是个打杂的门外汉。   于是秦亦如就去缠许薇,不过可惜,此时的许薇也算不出来蒋田的具体位置,就算和李平阳共同施展圆光术,也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问题现在又抛给了沈隐青。   “……”   沈隐青端详着手中的圆光宝镜,有些为难,“我不会用这东西啊。”   “我教你。”没办法,除了赶沈隐青上架之外,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陈主任就算想来,被大雨拦路,也只能干瞪眼,除非他会飞。   用简短的话语将沈隐青成功绕晕之后,许薇连同剩下的人,满含期待地看向他,“来,试试吧。”   扯了扯嘴角,沈隐青压根就不敢说自己没听明白,好在记性不错,他还能依样画葫芦,直接从念咒开始。   “琼轮光辉,全盈不亏。玄景澄彻,神扃启扉,中有高尊,琼冠羽衣,愿降灵气,赴我归期。”   念完之后,又觉得还不够,干脆从包里摸出神印,轻轻在圆光宝镜上盖了个戳。   许薇屏气凝神,目光片刻不敢离镜面,几个呼吸间,宝镜中的白雾慢慢散去,一道人影越来越清晰。   “蒋哥!”   秦亦如突然的大叫,给在场所有人都吓得一抖,尤其是楚娇,因为她离得最近。   李平阳把脑袋凑了过来,“这不是灵谷村吗?”   “他怎么瞬移过去的,”许薇拿过宝镜,几番确定蒋田周围的景色,“还真是灵谷村。”   包括楚娇在内的三人,都只是在新闻上听过这个村子,不知里面具体是何光景,听许薇和李平阳的话,才知道原来这个破败不堪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灵谷村。   “这里面为什么没下雨啊?”   楚娇指着宝镜,“是不是你们用来骗我提前拍的视频?”   这时候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李平阳都快被逗笑了,他双手叉腰,“你说,我们是怎么预知你们会遇到危险,然后打晕蒋田录好这些视频,再在关键时候把你们从悬崖边救回来的?”   “你自己不都说完了吗?”   楚娇看向李平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她在车里找到自己得手机,然后打开软件,继续之前因为摄影机掉落谷底而中断的直播。   还在蹲守的直播间观众立马沸腾起来。   “各位……”   沈隐青遮住手机摄像头,脸色微沉,他是真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抱歉,”许薇捂住楚娇的嘴,“我们都不喜欢出镜。”   压下想把手机直接扔出去的冲动,沈隐青冷眼看向楚娇三人,“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   “一,随我们进村找人:二,在这里等着,什么地方都不准去。”   两个提议都在为他们的性命考虑,这是沈隐青综合许薇和李平阳意见后做出的决定,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会直接把这些碍事的家伙打晕,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救了他们还这态度,跟祖宗似的,他才不会惯着。   或许是被沈隐青的脸色吓到,楚娇都忘了说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当然要进村。”   这不仅是为了找蒋田,更是直播需要,天知道他们这场直播赚了多少钱,仅仅是礼物分成,就足以买好几辆这种二手淘来的商务车了。   秦亦如和楚娇的决定相同,但她的原因要更纯粹,只是为蒋田的安全感到担忧而已。   而失去了摄像机的孙良,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所以他也必须跟着进去,让蒋田赔钱。   于是在商议之下,三人一致同意跟随沈隐青等人前往灵谷村。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大家各坐各的车,互不打扰。   沈隐青巴不得,立马就转身回了面包车。   许薇和李平阳的动作稍慢,关上副驾驶的门,后者找到干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沈隐青,你怎么会想到让他们去灵谷村,那地方可不安全。”   听到这个问题,李平阳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两眼。   “那当然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啊,”沈隐青义正词严,“留他们单独在路上,再遇到鬼打墙怎么办?”   不知为何,许薇却觉得沈隐青的想法并未如此简单,他心里肯定还藏着什么话没有明说。   那是肯定的,沈隐青才不会说,他只是想借机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吃灵谷村的血肉馒头,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徘徊,沈隐青提醒二人,“赶紧的,别人都开出去二里地了,咱们面包车轱辘都没开始转悠呢。”   “哪有这么夸张,”李平阳被他给逗乐了,“系好安全带啊。”   前半截的路还好,最起码铺了层水泥,越是靠近灵谷村,这路就越是稀烂。特别是这面包车减震效果器还不咋样,差点把沈隐青都给颠吐了。   许薇情况与之相反,本来最容易晕车的她,最后竟然什么事都没有,下车都还生龙活虎。   咬着牙,沈隐青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让言珩好好给他按摩,不然就不给上床的机会。 第25章 迅速平息的祸事   晃晃荡荡,走走停停,抵达灵谷村竟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了。到最后,可供车辆行驶的路都已不甚明显,如果不是导航正常运行,他们都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被车内暖风吹拂,加上自身体温,除了厚重的羽绒外套,沈隐青贴身穿的衣物基本都已干透。   许薇放下车窗,将头探出窗外,“没有下雨了。”   灵谷村就好像被巨大的结界所笼罩,外面明明下着瓢泼大雨,抵达道路尽头,这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地都是干的。   前方的商务车下来三人,为首的楚娇手里还举着自拍杆和手机。   孙良成了气氛组,时不时和楚娇互动,活跃直播间的气氛。   而始终记挂着蒋田的秦亦如,则躲在手机摄像头无法拍摄的盲区,看到面包车在他们后面停下,她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满含急切。   “蒋田呢,你们不是说他在这里吗,为什么没有人?”   然而沈隐青三人都没空为她解答疑惑。   两辆车此时所在的位置,尚处于灵谷村的外围,入眼处皆是荒凉的田地,接下来必须步行前进,才能看到人家。   不过沈隐青找了块较高的石头站上去,远远眺望,也能看到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虽然破旧,但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能把屋子修成这样,挺不容易。   “沈隐青,这里有李平阳的衣服,你要穿吗?”   许薇从后备箱翻出几件外套,先给自己穿上后,才挑了两件大码的递给沈隐青。   “放心吧沈哥,这衣服是干净的,”看沈隐青有些犹豫,李平阳解释道,“之前我们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就会提前做准备。”   不过沈隐青刚加入分局,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置备适合他的衣物,所以就只能委屈他穿李平阳的旧衣服了。   沈隐青的犹豫当然也不是因为嫌弃,而是衣服尺码不对,他穿着有点小。   但羽绒服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也只能将就。   解决完自己人的保暖问题,许薇这才想起去问状态同样狼狈的秦亦如三人。不过为了避免出现在直播间,她只给了秦亦如三件衣服,让她分别给楚娇和孙良带过去。   秦亦如在车上吃了感冒药,精神头好了不少,她低声向许薇道谢。   “反正也不下雨了,”李平阳锁好车,朝秦亦如喊道,“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我们进村找人就行了。”   闻言,楚娇立马给出了反对意见。   “那怎么行,直播间这么多观众等着我们探秘灵谷村,半途而废不就是不讲信用吗?”   她眯着眼扫过许薇三人,而后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狡黠的笑,趁沈隐青不备,直接将镜头对准了他。   “这就是救了我们的小帅哥,养眼吧,”楚娇看着瞬间暴涨的弹幕数量,笑得开心,“姐妹们刷刷礼物,给你们凑近了看……”   沈隐青脸色骤变,但二人所隔的距离,并不能让他及时制止对方。   幸而许薇反应迅速,直接用衣服罩住了楚娇的手机。   “我警告你,”许薇压抑着怒气,“别搞这些小动作,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如果是换作他人,楚娇可能还不在乎,然而偏偏是许薇。想到之前这人还救了自己和孙良,即便不情愿,她也只能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不再作妖。   但沈隐青的照片已经在网络上疯传。   不少人打着玩笑的幌子,开始扒他的身份信息,网络的力量何其强大,挖出居住地、毕业学校只是分分钟的事……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变故却突生,所有直播间有关沈隐青的截图,状态全都成了“已失效”,就算是保存在手机相册中,也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从楚娇闹事到图片销毁,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效率之高,令人咂舌。   李平阳朝沈隐青走过去,“没事,两三秒而已,而且这里光线还不好,肯定看不清你长什么样。”   但这话他自己都不信,毕竟之前的车窗人脸和鬼影,就眨眼的功夫,都能被人截下来……   沈隐青没说话,李平阳也不敢在他身边多逗留,这种随时都可能被暗杀的感觉,很危险。   “怎么办,”绕到许薇的身旁,李平阳大气都不敢喘,“我感觉得沈哥是真的生气了。”   许薇斜睨他,“这种事换谁谁不生气?”   好像也是。   叹了口气,李平阳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这件事不会闹大。   熟悉的铃声响起,沈隐青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接听,他甚至都没有兴趣去看屏幕上写了谁的名字。   “是我。”悦耳的嗓音,总会让人不自觉将之与古时乐器联系起来。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沈隐青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其余所有人,“很想杀人。”   密切关注着沈隐青动向,猛地听到这么两个字,李平阳的心都突突跳起来。   语气这么严肃,不会是来真的吧?   “乖,别生气,”言珩立在窗前,雨幕中倒映出他余怒未消的脸,“我已经解决好了,不用担心。”   从前,沈隐青特别不喜欢言珩在哄他的时候,出现“乖”这样的字眼,因为这会让他感到不自在。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接受良好,完全没有过去的那种别扭心态。   心底竟还有些雀跃。   “你本事这么大,”沈隐青低着头,将脚边的小石头踹飞,“为什么不直接替我们解决灵谷村的事?”   他也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言珩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耳旁传来他隐含笑意的回应,“如果你想的话,我乐意效劳。”   “那还是算了。”   沈隐青将手机换到另一侧,并揉了揉因为贴近听筒而发烫的耳朵,“区区小事,我能应付。再说了,这不还要挣钱养家吗,怎么能假手于人。”   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言珩只是轻嗯一声,而后便向沈隐青讨要起了这次处理及时的奖励。   迟疑两秒,沈隐青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而是先问对方要什么奖励。   “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言珩将“你”字咬得极重,似乎是在隐喻什么,沈隐青就当听不明白,语调轻快,“行吧,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等着吧。”   然后毫不犹豫,掐断了电话。   李平阳惊奇地发现,刚才还郁郁寡欢的沈隐青,此时竟然笑了,他扬眉,“沈哥,好久都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别打趣,”沈隐青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先处理正事。”   在和楚娇几次交涉过程中,许薇已经被磨得完全没有脾气,她头疼地捏着自己的眉心,“都说了里面不干净,你们进去可能会遇到危险,怎么就听不明白?”   “那我们保证,”楚娇将用来擦头发的毛巾搭在孙良肩膀,她竖起手指,做发誓状,“不管进去会怎么样,都不关你们事,而且只要找到蒋哥,我们就立马退出来,绝不找事。”   秦亦如和孙良也跟着举手发誓,两人看向许薇的时候,眼神格外真诚。   此时这三人还不知道,因楚娇心血来潮将镜头对准沈隐青,后续引发了多少耐人寻味的事。   而且弹幕刷的太快,加上手机被许薇用衣服盖住,楚娇本人也错过了当时精彩异常的弹幕,只知道自己靠沈隐青赚到了不少礼物,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有空考虑后果。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许薇态度异常坚决。   她和李平阳不是没有学过利用符咒控制人的手段,只是碍于对方在直播,如果贸然出手,可能会引发混乱,所以只采取口头告诫。   楚娇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已经打上了其他的主意。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第26章 鬼直播   孙良不明白楚娇为什么会突然变卦,向对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关闭直播间的麦,楚娇再次告诉许薇:“刚才我只是说给观众听,之前答应他们要进去,总得有交代对吧。没事,你们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态度转变太快,很难不让人怀疑。   沈隐青根本就不想搭理楚娇,他早就拿上背包,独自朝灵谷村走去。许薇不放心,就对李平阳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跟上去。   “行,”李平阳迅速拿上要用的东西,快步朝沈隐青追了上去,“沈哥,等等我。”   收回目光,许薇对楚娇三人发出最后的警告。   “别想着耍什么小心思,这不是闹着玩,想想灵谷村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别以为这种倒霉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说完,她也带上背包跑向灵谷村。   三人渐行渐远,孙良着急得直跺脚,“楚娇你在想什么,现在不追上去,等会儿跟丢了怎么办?”   “慌什么,”楚娇白了他一眼,而后忽然笑起来,“放心,我在那女生的衣服里放了定位器。”   秦亦如早就习惯当个透明人,除非是在有关蒋田的事上,不然她从不会主动去找存在感。   刚才忙着应付许薇,楚娇这时候才有时间去关心秦亦如。   “亦如你就待在车上,等我们回来,”把充电宝、手电筒、护身符等杂七杂八的物品全都塞进背包,楚娇叮嘱她,“把车门上锁,谁来都不要开门。”   秦亦如有些茫然,“那你们回来怎么办?”   “暗号。”   “……”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秦亦如更想和两人一起去找蒋田,但她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去了,也只会拖累他们。   所以对于楚娇的安排,她没有意见。   “那你们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好,”怕暴露自己的心虚,楚娇不敢回头,她重新打开直播间的麦,“各位久等啦……”   在李平阳第四次往后看的时候,许薇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别看了,他们肯定会跟上来,想都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把定位器扔了?”   李平阳不解。   “还能为什么,”前方的沈隐青语气微凉,“防止他们真的走丢呗。”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这些人想作死的心,许薇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点。为防止到时候找人工作量陡增,不如就让楚娇他们跟在后面,最起码能安心点。   沈隐青幽幽叹息,“好人难做,不如直接打晕省事。”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或许会采纳你的意见。”   许薇并没有因为沈隐青的话,立刻改变自己的想法。她清楚这样做可能会带来的结果,同时也做好了解决麻烦的准备。   李平阳始终和许薇站在同条战线上,不管对方做任何决定,只要合乎情理,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进入灵谷村的青石小路,在村口的位置绕了个大弯,这也就导致,众人必须最够接近,才能看清灵谷村的面貌。   然而在即将正式踏入村庄范围时,三人却齐齐停下了步伐。   李平阳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不然怎么可能看到如此荒诞、诡异的画面——   明明在不久前刚被通报无一生还的灵谷村,此刻竟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恰巧天边放晴,阳光突破乌云的束缚,洒下灿烂而耀眼的金色光芒,点亮了这个阴暗诡谲的村庄。   一派祥和。   有村民发现呆站在村口的三人,急忙将身上的背篓扔下,脸上露出质朴笑容,迎面而来。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呆滞的沈隐青终于回神,他先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双眼,以为是之前的镇压之法忽然失效,不然怎么会在大白天见鬼,还是一大村子的鬼。   这些村民的本质是什么自不用多说,令沈隐青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按理来说,就算整个村子的人都属于非正常死亡,只要他们的死期合乎生死簿,地府就能正常接收,没道理会让他们在人间游荡这么长时间。   许薇的神情也变得格外凝重,她拿出手机,想要咨询陈主任,是否需要变更任务,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信号。   “这年头还有不在服务区的地方?”   李平阳也纳闷。   “对,我们是来这边旅游的,”沈隐青向跟他们打招呼的村民展示自己的背包,随即露出苦恼的表情,“结果人生地不熟,迷路了。”   皮肤黝黑的男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来者都是客,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咱们灵谷村玩上几天,到时候村长会找人送你们出去。”   两人谈话间,越来越多的村民注意到这边,纷纷靠拢了过来,用或是好奇或是意外的眼神打量着三人。   奇怪的是,沈隐青竟然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这和之前许薇的说辞完全不符合,显然,许薇本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她迅速和沈隐青、李平阳二人交换过视线,而后从村民口中接过话头。   “那太好了,这边山清水秀,肯定很养人……”   三言两语,就和对方达成了要在灵谷村借住两三天的协议,这边的事刚告一段落,后面姗姗来迟的楚娇二人,终于是藏不住,从暗处来到了阳光下。   她和孙良都装作不认识沈隐青三人,自顾自与灵谷村的村民打起了招呼,并说明自己网络主播的身份,扬言要将他们灵谷村宣传给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   沈隐青:“……”   说这话他们自己信吗?   同样感到无语的,还有许薇和李平阳。   但无语归无语,沈隐青还是想知道,在所有人都没有信号的情况下,这两人是怎么做到还能照常直播的。   大概是还惦记着之前靠沈隐青赚礼物钱,所以听到沈隐青的询问后,楚娇笑意盈盈,又调转了摄像头。   然而她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大部分的弹幕都在让她赶紧挪开手机,语气十分急切,就好像只要慢上两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楚娇满头雾水,她将手机从自拍杆上取下,仔细阅读起弹幕,其中有几条奇怪的言论格外引人注目。   【这不大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大帝都不跟着,也不怕大嫂出什么事】   【会不会说话,大嫂福如东海,能出什么事?】   【建议某些人还是把嘴闭上,小心得罪大帝他老人家,可有的你好受。】   【果然是蠢东西】   【酆都小儿你说谁呢!】   【……】   虽然夹杂在满屏弹幕中,但不影响楚娇注意到它们。   奇怪,但又说不上为何奇怪。   楚娇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遮住摄像头,避免靠过来的沈隐青以及许薇二人出镜。   此时的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瞥了眼直播间,沈隐青刚准备把位置让给外围的李平阳,身体却忽地僵住,他重新将视线转回楚娇的手机屏幕。   右上角,没有任何信号与网络连接。   但直播不受任何影响,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的,就只有“鬼直播”。这种直播面向的观众不再是正常人,而是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其中又因鬼占大头,故取名为鬼直播。   算得上罕见的现象。   如果鬼对人世间的事物景色格外眷恋,有些的确会通过看直播的方式,但通常情况下,每个直播间顶多就只有几个“潜水”中的鬼观众,它们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安静进来,心满意足之后再悄悄退出,不会对直播间造成任何影响。   鬼直播就是这种现象的极端演化。   大量的鬼物涌入直播间,将原本的活人观众排挤在外,基于此,这类直播间即便正在直播,也会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直至“消失”,成为他们的专属。   此时此刻,主播的服务对象已经彻底更换。并且,主播在没有观众的同意之前,不能轻易切断直播,否则就会得罪这些观众。   其下场,肯定不会好。   现在,楚娇就是这个主播。 第27章 障眼法还是鬼域   在楚娇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沈隐青关上了直播间的麦克风,然后和许薇共同为她解释了此刻面临的现状。   起初,楚娇根本不愿意相信,因为整场直播她都盯着,觉得对方就是为了吓唬自己才这么说。   但两人严肃的神情,还是让她感到了些许压力。   为了缓解心头的不安,楚娇拍拍孙良的肩膀,“不就是鬼直播,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赚钱,我才不管这个钱从谁身上来。”   孙良早就被直播间狂轰乱炸的礼物冲昏了头脑,现在楚娇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脑子就是个摆设。   “对啊,挣钱嘛,不磕碜。”   话很现实,但也足够愚蠢。   许薇被气得不行,但又拿这两人没办法,“不管你信不信,总之,在观众厌烦之前,都不要下播,否则你们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当然不会下播了,”楚娇嬉笑着,“钱还没挣够呢,谁会干这种蠢事。”   所以说,能被沈隐青讨厌的人,肯定有其自身的原因。   沈隐青懒得再浪费心神和蠢货交流,他转头看向皮肤黝黑的灵谷村村民,“不好意思啊,我们跟他们不认识,不用安排我们住一起。”   对方听不懂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也可能是懂了,但不在乎。   当沈隐青再次将注意力转回他身上之后,他稍显僵化的笑容恢复生动,“好的好的,没问题,那你们现在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走了,”沈隐青朝李平阳招手,“别在这浪费时间。”   李平阳和沈隐青的心态差不多,他反正不愿意搭理这些硬要作死的人,所以在应声之后,就直接拖着许薇跟上了前面的二人,将楚娇和孙良甩在身后。   楚娇想追上去,却被旁边的村民拦住。   “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谷立轩,”皮肤黝黑的男人憨笑着挠了挠头,“你们叫我立轩或者全名都行,我不介意的。”   果然姓谷,沈隐青微微点头,“能跟我们讲讲你们在村子的历史吗?看这些建筑,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除了外套有些不合身,他的整体打扮和普通背包客没什么区别,再加上那张欺骗性极强的脸,不管换做谁来,都得迷糊好一阵。   所以许薇和李平阳都安静跟在后面,安心将套话的重任交付给了沈隐青。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谷立轩笑容依旧憨厚,“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村长,他是咱们村最年长的人。”   套话失败,沈隐青也不气馁。   他指着青石路两旁的房屋,问谷立轩:“你家在哪儿?晚上我们能住你家去吗?”   “这个……”   谷立轩面露纠结。   “不行吗?”沈隐青趁热打铁,“我们可以给钱,不会白吃白喝。”   “这跟钱没关系……算了,到时候看村长怎么说吧,他同意才行。”   看来这村长的权力有点大啊。   按照沈隐青多年看恐怖电影的经验,他认为,这些村民多半是依附村长而生的“伥鬼”。   而他们这种误入灵谷村的人,就会被连哄带骗送去村长家,然后被生吞活剥,做成下酒菜。   “我们就这样空手去合适吗?”他真心发问,“要不要带点什么见面礼?这样才能体现我们对村长的敬重。”   谷立轩摆摆手,“村长不会在意这些。”   越往村子深处走,身上的阴冷感就越重,许薇抬头望向天空,那高悬的太阳还明晃晃散发着热量,但他们却感受不到。   沈隐青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还说先拖拖时间,去村长家前多准备点符箓之类的东西,到地方了好直接动手,这家伙愣是半点机会都不给。   谷立轩的脚步越来越快,青石路旁边的房屋越来越少,只剩下荒凉的残垣断壁,路旁枯枝黄烂叶堆积,原本还能两人并行,最后大家都只能排队走。   在远处,已经看到了如同破庙般的建筑,那就是谷立轩口中的村长家。   “说起来,”李平阳快走两步,靠近许薇,“你觉得这是障眼法?还是鬼域?”   他的声音不大,但沈隐青听觉格外灵敏。   后者悄然放慢脚步,然后给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是鬼域。”   鬼域的形成,无非就是灵谷村逝去之人怨气不散,亦或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死亡,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各种习惯,活跃在从前生活的地方。   如此,在凝结而强大的鬼气影响之下,独属于这些东西的鬼域就此诞生。   许薇不置可否,“用障眼法同样能解释得清,其实这两种情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殊途同归,解决方式都相差无几。”   所以他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找出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目前为止,许薇和沈隐青怀疑的对象都是谷立轩口中的村长。   这不,还没靠近,沈隐青就感知到森森鬼气从面前这破屋子散发而出,怪不得刚才路上都没察觉到异常,原来是都聚集到这儿了。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默默从包中摸出神印,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的窃窃私语,并未引起谷立轩的注意,他停在破屋子之前,回头为他们介绍,“这就是村长家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你不去吗?”   面对沈隐青的疑问,谷立轩缓缓摇了摇头,“村长平时就不喜欢别人打扰,你们是客人,他不会生气,但我不行。”   “没事,”沈隐青何等善解人意,他微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谷立轩说走就走,连头都不带回的。   围绕村长家转了两圈,李平阳回到二人身边,“好像没什么特别,就这一间木头搭的大屋子。”   他们用破庙来代称,也只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沈隐青走上前去,敲响了木门,沉闷的响声像是从过去传来,令人牙酸的吱呀又将他们唤回现实。   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从里面打开了木门,他拄着拐杖,笑容和蔼,“你们就是外来的客人吧,快进来。”   三人依次跨过木门槛,来到堂屋,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几个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散架的椅子,用来摆放神像的供桌,以及铺着薄薄被褥的木床。   供桌上的神像是陶土烧制,慈眉善目,盘坐在莲花台上,前方的红蜡和香像是刚点没多久,火光跳跃间,神像的脸忽明忽暗。   沈隐青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神像,他看向许薇,后者冲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李平阳嘟囔,“有点子邪门。”   杵着拐杖的老村长让几人赶紧坐下,他则是进到里屋,去给他们端水泡茶。   趁着这功夫,沈隐青和许薇来到供桌前,仔细打量神像。   “像佛教那边的神,”许薇皱起眉头,“但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沈隐青是个实干派,他拿出五雷符,“试试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结果还没等他把五雷符贴在神像脑门,那神像就如同被看不见的东西推倒,径直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几缕藏在其中的黑雾,迅速四散逃窜,速度快到许薇都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让其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结论,不是什么好东西。”沈隐青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将五雷符重新收好。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响起,两人回头看去,就发现刚才还步履蹒跚的老村长,此时健步如飞,高举着拐杖就冲了过来。   那架势,如果沈隐青和许薇没能躲过去,怕是脑袋都已经开了瓢。 第28章 赏他个五雷轰顶   李平阳精准抓着老村长的胳膊,两人巨大的力量悬殊,让后者挣扎不得,只能徒劳地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沈隐青二人。   这种无声的质问,竟让沈隐青感到莫名心虚。   他摊着双手,做无辜状,“我们只是好奇看看,什么都没做,它就自己掉下去了。”   “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老村长痛心疾首,铆足了劲将钳制着他的李平阳推开,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碎掉的神像面前,哀嚎不已,“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要怪罪这些客人……”   这是在为他们开脱?   沈隐青心情复杂,他确实没想到这村长竟然还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只是这神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供起来也只会害人害己,就算是鬼,也不能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许薇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地上的村长,“刚才藏在神像里的东西,就是导致灵谷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源头。”   李平阳和她的看法一致。   “分头去找吧,”沈隐青回想片刻,“好像刚好有三缕。”   虽然极有可能是陷阱,而且是为他们三人量身打造的陷阱,但沈隐青不在乎,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躲在阴沟里作祟。   如果想刻意将他们分开,而后逐个击破,那他就给这个机会。   许薇不放心,“灵谷村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找就行了。”   “那多浪费时间,别忘了蒋田还下落不明,等我们不紧不慢破除这个鬼域,他说不定都转世投胎去了。”   见许薇还在犹豫,李平阳也帮着沈隐青说起了话。   “别忘了我们可是天师,”他冲许薇抬抬下巴,“又不是什么三流货色,做事畏手畏脚,说出去被其他分局笑话怎么办?”   如此,许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复叮嘱两人注意安全,并约定好不管有没有找到,都必须在两个时辰后重新回到村长家门口会合。   他们走后,老村长还在屋子里,嘴里呢喃着众人听不懂的话。   沈隐青没有理会,寻着黑气的残留物,朝灵谷村东南方向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期间,他在脑海中缓慢构建起整个村子,由道路和房屋组成的脉络走向。   首先是房屋走向,灵谷村房屋朝向大部分都是歪斜走向或东西走向,与正常风水格局大相径庭,且屋子之间门窗相对:门窗相对会导致晦气流通、杂物涌入,这是古人建筑上最为忌讳的“穿堂煞”。   而且来之前,沈隐青就在警方拍摄的图片中,注意到灵谷村东南、西南和正北方向分别设有简陋的佛阁。   如果这佛阁中供奉之神,确为佛教正神,那就意味着,正处于三座佛阁中央的灵谷村,即是被镇压之地。   至于镇压什么,沈隐青不清楚,资料中也没有提及。   好巧不巧,那自神像中逃离的黑气,直奔东南角而去,这种程度的巧合,在沈隐青看来,已经完全算得上故意为之。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佛阁原本供奉的正神,已经被有心之人替换为歪门邪道的东西。   而这,就极有可能是灵谷村灭村之谜的根本原因。   虽然手机没有信号,但他还是尝试给言珩打去了电话,不出意料,短暂的等待之后,耳边响起了熟悉而温和的嗓音。   言简意赅将自己的猜想告知对方,沈隐青心头的不安依旧没有平复。   “我还没有把这事告诉许薇和李平阳,我怕他们处理不了,会遇到危险。”   所以在刚才,他故意给两人指了错误的方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言珩没有直接教沈隐青怎么做,而是先询问起了他的意见。   “我现在正在去佛阁的路上,”沈隐青心不在焉摆弄着手里的神印,“如果真如我猜想那般,我会尝试把里面的东西揪出来,然后赏它们一个五雷轰顶。”   言珩轻笑两声,“不错的决定,我支持。”   看来他这个主意还不赖,沈隐青唇角微勾,三言两语敷衍过对方再次提及的“奖励”,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其实沈隐青也能猜到,自己的鬼丈夫,在阴曹地府地位应该不低,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公差”要出。   对方瞒到现在也不愿意告诉他,其中多半有自己的苦衷。   沈隐青不去追问,一来是考虑到有这种情况,二来也是希望有一天,言珩能主动向他坦白。   掂了掂手中的神印,沈隐青心情愉悦,天知道他有多么期待这天的到来。   周围的房屋数量渐少,满目荒凉处,很容易就能注意到那矗立于空地中央的佛阁。   沈隐青还未靠近,就被那喷薄涌动的鬼气惊得立在原地,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无从下手。   多年未修缮,佛阁早就破败不堪,连大门都不知被何人卸下,唯余空荡荡的门框,站在沈隐青的位置,只能看到漆黑的佛阁内部。   现在是下午三点,正处于阴盛阳降的起始阶段,但在被深山包围的灵谷村,已经看不到太阳的影子,只有还未彻底黑下的天,提醒众人现在尚未进入黑夜。   阴风阵阵,沈隐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感冒,而后便打开手电筒,朝着正对他发出邀请的佛阁走去。   成为道教任何门派的弟子之后,都会学习该门派中,自古时传下的各大阵法,如金罡阵、四象阵、七煞锁魂阵等。   或易或难,但只要潜心修炼,总会有参悟的机缘。   但这种情况,只针对门派弟子,像沈隐青这样的野路子,除非是有好心人领他进门,不然这辈子都没机会接触。   于他而言,请神捉鬼之术,重点还是在后半部分,也就是抓鬼上。   特别是在衡家生活的这几年,受其熏陶,他所掌握的术法就更为简单粗暴,只要是不开眼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鬼,最后都逃不过魂飞魄散。   总结下来,他所有本事学来都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杀鬼。   这对他来说很简单,根本就不需要借助纷繁复杂的阵法,自然也用不着去向鬼神借力。   当然,念咒和符箓,这些都是常规手段,不算在他的野路子里。   进入佛阁,格外静谧的环境,总会让人不自觉胡思乱想,就算是沈隐青也不例外。   明明毫无关联,他的脑海中却出现那块被泥块包裹的头骨碎片。   “沈哥!”   李平阳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沈隐青应声回头,手中等候多时的五雷符瞬间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炸开,雷鸣轰隆。   刺眼的光点亮了整个佛阁内部,让沈隐青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高台之上,和村长家极为相似的神像宝相庄严,坐在莲花台上,手持琉璃圆瓶,垂眸注视着佛阁中发生的一切。   虽然外形差不多,但沈隐青能感知到,这个体型稍大的神像,和村长家并非同根同源。   而刚才扮作李平阳模样的鬼,被五雷符暂时压制,此时已不知躲到何处去。   摸索着,沈隐青找到了佛阁的电灯开关。   “还不错,挺亮。”   刚才受思维定势影响,没想到这佛阁之中通了电,也是借助五雷符爆炸瞬间,他才得以注意到这门后老式的拉绳开关。   佛阁中的神像大约有两人高,不知是什么材质构成,被岁月侵蚀,表皮已经有不少剥落。   神像应该是佛阁建立之初就存在,下面的香炉已经被香灰装满,到处可见厚厚灰尘,按理来说,灵谷村的人不至于会疏忽打理,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导致这佛阁被遗忘。 第29章 黄夫鬼   虽然有神像在,但其对鬼物的镇压效果已然大打折扣,就比如刚才,居然还有野鬼敢大摇大摆冲进来,试图用障眼法来近沈隐青的身。   沈隐青环顾四周,佛阁早就被邪物侵蚀,失去了往日的镇压之效。如果其余两处的佛阁也是同样的遭遇,整个灵谷村的局势就会由镇压转化为藏阴聚煞。   长期居住在这样的环境,想不出事都难。   既然确定了事情源头,那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找出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然后弄死,然后万事大吉。   供桌和香炉都检查过没有问题,神像之后更是空空荡荡,除了几个供信徒下跪祈福的跪垫,什么可疑的东西都看不到。   兜兜转转,沈隐青又回到了神像前。   他依稀记得,当时那个村长称为这尊佛为“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佛教有这号人物吗?   沈隐青不太确定,毕竟他没有专门研究过这玩意。   那不如试探试探?   这样想着,沈隐青又从背包里摸出几枚五雷符,要问他为什么会准备这么多五雷符,那根本原因肯定是好用。   具备辟邪避灾、驱除灾厄、驱逐邪灵等多重功效,可谓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沈隐青当然得多备点了,免得关键时候不够用。   想让五雷符发挥出更强的效果,配合阵法来使用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不会,所以就只能直接把五雷符当成炸弹,直接扔出去。   说是这么说,但在没确定这神像有问题之前,他不会干出这种要挨雷劈的蠢事。   五雷符被张贴在莲花台上,沈隐青抬头,与神像对视,和颜悦色地威胁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把你炸了哦。”   事实证明,没有人在面临这种威胁时,还能保证不动如山,就算是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也做不到。   沈隐青话音落下后不久,那神像兀自颤动起来,为防止落自己一身灰尘,他立马掏出自动雨伞。   “别只顾着抖啊,”沈隐青拍拍莲花台,“下来咱们谈谈。”   沉寂两秒后,佛阁中响起突兀的一声冷哼,沉闷回荡,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飘落,沈隐青的黑伞被点缀了不少灰褐色的杂斑。   沈隐青迈开大长腿,迅速退到了佛阁之外。   这灰尘多得也太吓人了,他都怕自己会呛死在里面。   转了转伞柄,将伞面上的灰尘抖落,沈隐青转身,重新面向佛阁。昏暗的灯光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   手持琉璃圆瓶,脚下步步生莲,柔顺长发垂直腰间,带着浅笑的脸上不施任何粉黛,纯净肃穆。   沈隐青:“……”还真像那么回事。   就是不清楚到底是男生女相还是女生男相,不过对于神佛来说,性别好像也不是特别重要。   “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久仰久仰。”   沈隐青语气满含赞叹,“没想到您长的还真人模人样的哈。”   “唤我玄阳尊者便可。”   是个男的。   “好嘞,玄阳尊者您好,”沈隐青接受良好,立马就换了称呼,“请问您老今日现身,是有什么指示吗?”   刚才分明是他威胁在先,此刻却反问为何现身。玄阳尊者掀起眼皮子,“倒是我想问问,阁下刚才那番言论是何用意,我神像屹立于此多年,还从未像今日为人恐吓,颜面尽失。”   摸出神印,沈隐青在剩余的五雷符上挨个盖戳。   “谁让你躲着不出来跟我谈谈?”他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但无奈归无奈,眼上还是正事要紧。   “既然玄阳尊者作为镇守此处的神灵,那为何对灵谷村灭村之事无动于衷,难不成是气恼他们忘了给你修缮佛阁,重续香火?”   玄阳尊者冷哼,“这不过是他们自取灭亡罢了,跟我何干?”   “自己作死?”沈隐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看向玄阳尊者,“具体说说呗。”   他过于轻佻的语气,似乎让对方感到了被冒犯,玄阳尊者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脚下莲花忽地盛放,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朝沈隐青袭来。   沈隐青扔出两枚五雷符,刚好与几朵莲花撞在一起,伴随炸开的黑雾,火焰沿着莲花飞快蔓延,眼看就要波及到玄阳尊者,玄阳尊者立刻切断了那几朵莲花的叶柄。   见沈隐青似乎有些能耐,玄阳尊者没有再贸然动手,他将琉璃圆瓶换到另一只手中,脸上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灵谷村人奉我为神灵,却将我安置于这等破烂佛阁中,不仅疏于打理,连香火都时常欠缺,”提起这些往事,玄阳尊者话语中染上怒意,“如此待我,竟还想我为守护灵谷村,简直痴人说梦。”   玄阳尊者想和平交流,但沈隐青不乐意了,这架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真当他好欺负是吧。   祭出七煞符,他口中念念有词,“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静,三才一所,混合乾坤,百神归命,万将随行,永退魔星。急急如律令。”   被盖以神印的五雷符与七煞符交错并行,刹那间雷光乍现,原本就阴沉的天竟然聚起雷云,雷电翻滚间,惶惶威压让玄阳尊者脸色大变。   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想不明白为什么像沈隐青这种小角色,竟然能唤出这等雷劫。如果这五道雷落到他身上,怕是逃不了魂飞魄散。   见状不妙,玄阳尊者立刻闪身想要躲回到神像之中,借神像中残留的神力,屏蔽雷劫的感知。   但沈隐青怎么可能放任其逃之夭夭,什么妖魔鬼怪竟然敢装神佛,真是胆子大得没边。   用七煞符引出五雷劫,还是言珩教他的法子,平常用的不多,但效果绝佳,只要等雷云凝聚之后,没有恶鬼能逃脱此劫。   这边的动静,让正在追赶其余两缕黑气的许薇和李平阳被迫停下脚步。而被困在村长家的楚娇二人,也因此得以找到逃跑的机会,成功挣脱束缚,沿着来时路疯狂往回赶。   想要留住玄阳尊者,沈隐青就得用上贴在神像莲花台四周的五雷符,在念咒之前,他在心底默默道了声歉。   火光并起,围绕莲花台,逼得玄阳尊者停在佛阁之外,不敢靠近半分。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鬼。”沈隐青闲庭信步,缓慢靠近。   反正这雷怎么劈都不会劈到他身上,他当然不着急。   虽然自称玄阳尊者,但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会见到雷劫,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躲得这么快。   至于是恶鬼还是精怪,在没有显形之前,沈隐青也说不上来。   沉闷的雷声轰鸣,眼看着第一道雷就要劈下来,玄阳尊者竟然不管不顾那围绕莲花台的五雷符之火,拼了命地想往神像中钻。   在五雷符之火的炙烤下,他原本像模像样的伪装顿时消失。   沈隐青眯了眯眼,“……黄夫鬼,原来真长这样啊。”   黄夫鬼自称“山鬼”,可以在白日出现,喜黄色,连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黄色。善于变化形状,装神弄鬼,哄骗愚昧无知之人为其塑造金身,享供奉香火。   另外,这种黄夫鬼还好女色,经常会利用自己的身份,让信奉之人为他献上妙龄女子。   长的丑也就算了,竟然还臭不要脸给自己添了个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的名头,在灵谷村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供奉。   如果沈隐青是原本镇守此地的神佛,眼睁睁看着某些愚蠢的村民,将这种不入流的小鬼请进他的神像,享不该享的香火,那他估计也会被气得离家出走。   那黄夫鬼见自己“法相”被破,脸色顿时变得狰狞,但事已至此,它也顾不得这么多,在雷劫降下的前一秒,终于是成功躲进了神像中。   沈隐青抬手,散去了翻滚轰鸣的雷云。 第30章 井底的封魂阵   雷劫刚散去不久,许薇和李平阳就先后赶来,前者倒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作风,后者人未到声先行,大老远就吼着“沈哥,我们前来助你”之类的话,提醒沈隐青,他要来了。   “我们追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逃逸的黑气。”   许薇站在沈隐青的右侧,语气清淡,却让沈隐青感到不小的压力。   “俺也不知道呀,”他把抖干净的雨伞收好装进背包,“可能是你们俩跑的太慢,跟丢了吧。”   那雨伞上沾了不少晦气,许薇原本想制止他,但话要出口时已经迟了。   “怎么可能。”   李平阳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反驳:“我虽然体能不行,但许薇可是咱们分局每年的长短跑冠军,她都追不上,那就没人能追得上了。”   想了想,觉得隐瞒下去好像也没这个必要,于是沈隐青就将事情始末告知了两人。   “黄夫鬼……”   许薇看向佛阁,眼中似有些迟疑,李平阳察觉到有话要说,便主动挑起话题:“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事情有些简单过头了,”许薇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也可能是我疑心过剩,先把这只鬼收了再说。”   有两个专业的天师在场,自然轮不到沈隐青这个实习生出手。   况且那黄夫鬼本来就被五雷符所伤,元气大损,翻不起什么风浪。趁许薇和李平阳进入佛阁收鬼时,沈隐青踱着步子来到佛阁的后方。   他可没有忘记刚来时,想扮作熟人模样伺机近身的不知名野鬼。   此鬼身上还残留着五雷符的气息,很容易就能找到。   兜了个大圈子,沈隐青在佛阁的后方发现了一口深井,井口由青砖石砌成,上面布满青苔, 打水用的辘轳和木桶都已腐朽不堪,看样子许久没有使用过了。   站在井边,沈隐青俯身往井底看。   忽地,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两条胳膊,以千钧之力,将他往井下拽。自知无法挣脱,沈隐青也没有多做反抗,顺势落入了井中。   井底没有水,但在落地的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垫在自己身下,避免了他受伤的可能。   眼前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   沈隐青摸索着拿出手机,利用照明功能四处查看,结果刚转过头,就和旁边的骷髅大眼瞪小眼。   沉默良久,他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将身上的尘土拍去。   从井口看时还不觉得,下来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除了身后是垂直的峭壁之外,其余的空间大到手机都无法照亮的程度。   用手电筒替换手机,亮度陡然提升,也让沈隐青看清了这井底的构造,以及中央摆放的四方供桌。   供桌上的雕像俨然和刚才那只黄夫鬼一模一样。   看来这才是真正用来供奉他的场所,回想起刚才的骷髅,再联想到附身在玉佩上的女鬼谷醉蝶,沈隐青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或许,谷醉蝶的死亡,就是因为被供奉黄夫鬼之人选中,成为用来献祭的适龄少女,最终被投至这古井之下,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而且放眼望去,此处还有不少森森白骨,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数量,竟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头顶传来许薇焦急的呼喊。   “沈隐青,你是不是在下面?”   “对,”沈隐青将井底的情况告知对方,“你们俩也下来看看吧。”   许薇倒是二话不说就沿着井壁滑了下来,而李平阳却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动作。   “他怕黑。”许薇打着手电筒四处观望,顺便还帮李平阳解释了一句。   佛阁里的黄夫鬼已经被两人合力收进法镜,他们本来打算叫上沈隐青,然后继续前往其余两座佛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鬼怪作祟。   结果出来之后才发现,沈隐青居然不见了。   “独自行动很容易遇到危险,”许薇将话题转移到沈隐青身上,“还是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沈隐青忙不迭点头,“嗯嗯,好的。”   答应得很痛快,但许薇还是觉得这个人在敷衍自己,她摇摇头,不再多言。   像黄夫鬼这种道行不浅,且受过香火供奉的鬼,即便是凡胎肉眼,也能捕捉到它的行径。   但井底阴气过盛,放眼望去却不见任何鬼影,许薇便开始结手印为自己开天眼。她先是双手合十,而后并拢两个大拇指,再将其他四个手指分别对应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然后将手印放在额头上。   呼吸变得缓慢而均匀,几秒后,许薇蓦地睁开双眼。   只见原本还空空荡荡的井底,此刻竟然挤满了神情茫然的幽魂,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她们大多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年龄在二十左右之间。   有极个别注意到许薇的目光,便靠了过来,仿佛是想确认对方是否能真的看到自己。   意识到开了天眼后的许薇看到了他看不到的东西,沈隐青也有些犹豫,想着要不然干脆解除自己阴阳眼的限制。   这样想着,他就这样做了。   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他还惦记着,刚才掉下来时垫在自己身下的东西。   如果说当时在井边,那两只鬼将他拖到此处,这种行为不带任何恶意,而是单纯不想让她们的尸首永远埋葬在井底,迫不得已才这样做。   却又担心掉下来会让沈隐青受伤,所以才在下面充当肉垫……   果不其然,重新睁眼后,朦胧逐渐散去,他的视线慢慢清晰,也顺利地看到了这隐藏在井底的秘密。   经过沈隐青的细数,被献给黄夫鬼的女子,共有十七位。   沈隐青:“……她们为什么没能去投胎转世?”   “应该是封魂阵。”   许薇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混沌不知所终的游魂,带着沈隐青来到供桌前蹲下,经过仔细翻找,终于翻出十七枚铜钱,她也因此确定了心中所想。   “这是茅山第一代掌教丘同生真人发明的一种阵法,依据十七枚通魅,也就是沾了童子眉的古代铜钱,在地上伪造一个小七关,让冤魂游弋此中,永世难觅出径。”   钱经万人手,阳气积累甚多,加上童子眉,便能起到抑制阴气流动的效果。   这些东西果然还是得专业的人来才行。   如果是换做沈隐青,他估计会怀疑是不是那生死簿出了问题,亦或是地府那些阴差尸位素餐,工作不仔细,才会放任灵谷村这么多幽魂游荡。   “沈隐青,借你法器一用。”   原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沈隐青都退到旁边,静候许薇破阵,没想到他还能有幸参与其中。   “你要这玩意什么用?”虽然搞不清楚,但沈隐青还是将神印递了过去,“接好啊,可别掉地上了。”   免得到时候惹某只鬼不高兴。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下,刚接过神印的许薇,却像是被灼伤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神印塞回了沈隐青怀中。   愣了几秒,沈隐青问道:“咋了?”   “难说……”许薇盯着自己掌心,片刻后才回神,“算了,就麻烦你把神印放置在铜钱上,我教你该怎么做。”   瞧着好像也没受伤啊。   沈隐青狐疑地盯着许薇,心说她不会是什么妖邪变的,而自己却分辨不出,神印是想提醒他?   打消种种疑虑,沈隐青依言将神印放好,然后退至许薇身旁,等她教授自己破阵法门。   半炷香时间过去,他已然掌握诀窍。   万事俱备,沈隐青将灵符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口中默诵咒语。咒毕,指间灵符忽地燃起,他顺势扔出,只眨眼的瞬间,火势猛地扩大,然后骤然消失。   两人清楚听到铜钱碎裂的声响,足足十七声之后,才归于平静。 第31章 卞城王   “这些阴魂从未作恶,”许薇推倒供桌上属于黄夫鬼的雕像,并将盛满香灰的香炉清空,“我试着看能不能请鬼差将她们带入地府,转世投胎。”   终于到了沈隐青最艳羡的请神环节。   虽然说是鬼差,但他们所属上司,的确是地府各神灵,所以用“请神”这个大概念没有什么问题。   但在请神之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许薇一个人忙不过来,沈隐青又没有学过正统的天师请神术,所以前者只能来到井口,大声叫上面的李平阳帮忙。   犹豫徘徊许久,李平阳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顺着井壁滑了下来。   许早之前就开了天眼的他,猛地看到井底飘荡着如此多的游魂,也是被吓得不轻。   经许薇解释后,他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先是将供桌和香炉沾染的邪晦之气驱除,而后静心焚香,口中齐念咒语。   “紫微灵篆,御史传宣。六宫魔领,拱听灵篇。誓同山,海,神鬼遵行。敢逆典押送北阴。腾空驾景,疾降坛庭。卢见王安,火速来临。受吾词旨,奏达帝宸。功成德备,保奏太清。急急如北阴玄天郁绝大帝律令摄。”   话音落下,井底无端起了风,那些原本还好奇这两人在干什么,凑近想要细看的游魂受了惊吓,四处乱窜起来。   怕她们情急之下从井口溜出去,沈隐青便贴了张七煞符拦住去路。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在瞎操心而已。   既请来了阴差,此方天地便被锁定,任何游魂厉鬼都不可能逃脱。   伴随着骤然浓郁的鬼气,黑雾翻滚间,锁链碰撞发出轻响,三人的手电筒受其影响,连环闪烁几次之后,彻底黑了下去。   然而这并不影响三人的视线,他们清晰看到从黑雾中走出的身影——竖眉张口,头顶战盔,身着铠甲,束腰勒带,足踏革靴,这不是那卞城王?!   井底陷入诡异的寂静。   “尔等唤我何事?”   最后还是沈隐青率先回神,“鬼王……大人你好?他俩请你来,是为了让这些游魂去地府入轮回,顺便处理那个自称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的黄夫鬼。”   原谅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称呼,毕竟在沈隐青的认知当中,这卞城王可是十殿阎罗,管理怨天尤人、对天溺便、不敬神佛等罪恶的审判工作。   他还以为许薇二人只会请来无名无姓的鬼差,却没想到当面给他整了个大的。   不过缉拿黄夫鬼,这卞城王确实是专业对口。   怀揣着震惊与茫然,许薇呆愣愣看着卞城王微微向沈隐青颔首后,漆黑锁链自他袖袍中飞出,精确锁定被关在法镜中的黄夫鬼,将其拽了出来,黄夫鬼的哀嚎转瞬即逝。   至于其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游魂,被他大手一挥,由阴风卷入袖袍。   “还有何事?”   卞城王声如洪钟,每每开口,都会在井底久荡不息。   沈隐青看向许薇,李平阳反正已经被吓傻了,肯定指望不上,然而许薇只是动作迟钝地摇了摇头,未有任何言语。   没事倒是开口告诉人家啊,这意思是还要让他硬着头皮送客?   肩负重责,沈隐青的腰都不自觉更挺直了几分,“暂时没事了,感谢你的大驾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卞城王:“……”   回以沉默之后,他转身踏入了翻滚的黑雾之中,片刻后,连同黑雾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是不是沈隐青的错觉,那卞城王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然而以他的理解能力,并不能解读其中的含义。   “震撼我妈。”   等井底阴郁晦气彻底散去,李平阳才像是终于从九天之外,找回了自己走丢的魂,他目瞪口呆,依旧无法忘却刚才看到的惊悚画面。   使劲拧了把大腿,疼痛感让李平阳连连哀嚎,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许薇,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得道成仙了?”   他兴奋不已,捏着许薇的两边肩膀疯狂摇晃,激动之下,也不知道控制手上的力度。   许薇吃痛,抬腿踹在李平阳的膝盖处,受条件反射影响,李平阳差点直接单膝跪下。   不过这并不能抑制他心中的亢奋。   眼看着这人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沈隐青连忙躲到躲到旁边,“干什么?怎么这么激动?我还以为这是你们的常规操作。”   “你想多了,”许薇苦笑着摇了摇头,“别忘了我最开始,说的就是试试能不能请鬼差,说明我们对此本来就没有信心。”   能成功已是大幸,谁敢想竟然直接请出了卞城王,这如同两注彩票能中三个亿的概率,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不要妄自菲薄,”李平阳故作老成地将双手交叠背在身后,“这些年来我们辛苦修炼,突飞猛进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机缘之事,总是琢磨不定,不要钻牛角尖,把自己困进去了。”   现在说话一套一套,也不知刚才兴奋到找不着北的人是谁。   许薇做了几次深呼吸,将心态稳住后,转而看向沈隐青:“抱歉,刚才是我们失态,没能及时做出反应,辛苦你担惊受怕了。”   “小事,”沈隐青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反正也没有下次机会了,他肯定不会因为态度记我的仇。”   气氛逐渐缓和,李平阳也笑着打趣,“人家十殿阎罗之一,竟然被你叫鬼王,没当场发脾气都算你运气好。”   要知道,像鬼王这种无名无姓的称号,顶多算是地府官吏中的底层,隶属于十大阴帅。十大阴帅之上还有判官司、阴曹司、轮回司等机构,之后才是十殿阎罗。   被连着降了两级,卞城王都没有跟沈隐青计较,这心胸何等宽广。   “毕竟是神灵,总不至于那么小气……”   三人来到井口下方,许薇借助法索先行攀上去,之后再将法索垂下,让剩余的二人好借力。   拍去身上的尘土,沈隐青拿出手机看时间,感觉都没耽搁多久,一眨眼过去了两个小时。   才下午五点,灵谷村的可见度就已降到最低。   楚娇和孙良还在继续往前跑,他们不清楚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即便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   如果有第三人在此,就会发现,其实两人一直在沿着灵谷村蜿蜒曲折的小路不停打转。   天色渐黑,照明设备极其简陋的他们,没有仔细注意脚下,结果被双双绊倒。   孙良的两颗大牙都被磕掉,满嘴鲜血从地上坐起来,用手机照亮地面,摸索着去找自己掉落的牙齿。   “他们在笑……”   天知道楚娇现在有多么恐惧,明明双手都被磨破,额头也被尖锐的石块划出两条小口子,温热的液体滑落,却还是忍着一声不吭。   只因为这会惹得直播间观众不高兴。   她很清楚,路面明明没有任何障碍物,自己和孙良却接连栽倒的原因——只想着逃跑,没有顾及直播间观众的感受,所以这是观众对他们的惩罚。   强忍着害怕,楚娇勉强扯出一抹笑。   “……现在光线这么差,直播也没什么效果,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但依旧没有得到怜悯。   【胡说什么,现在看的才最清楚好吧。】   【赶紧回去啊,村长给你们的茶还没喝完呢】   【那茶看起来就很好喝,给你们俩真是浪费了。】   【就是,这些活人就是没品位。】   这些弹幕,让楚娇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村长家的经历,她和孙良抵达的时候,已经不见沈隐青三人的踪迹。   楚娇原本想直接去找人,却被引路的村民拦住,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离开。   加上弹幕催促,她也没办法,只能带着孙良被迫进了村长家。   彼时的村长还在祈求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的原谅,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到来,楚娇就指示孙良去打招呼,并将镜头对准他。   然而,想象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出现,与之相反,村长的态度格外温和,还主动提出要为他们沏茶,并讲解灵谷村的过往。   觉得没有危险,楚娇就留了下来。   茶的味道确实不错,但前提是里面没有那些可疑的残渣。   原本因为屋子里没开灯,光线不好,楚娇也不会注意到茶水的异样。但偏偏就是这么倒霉,她竟然在里面吃到了类似骨头的东西。   起初还以为是茶叶,嚼了两下才发觉口感不同。   用手电筒查看后,楚娇当场就吐了出来,这哪是什么清茶,分明就是泡着骨头渣的血水。   她的浪费行为顿时让村长勃然大怒,涨红着脸要他们赔。   想着息事宁人,楚娇就问要多少钱?   结果村长却说不要钱,只需要他们留下两条胳膊。说这话时,村长扭曲病态的笑容,让楚娇毕生难忘。   觉得是遇到神经病了,楚娇和孙良也不敢多逗留,随意应付了两句,便想着从门口逃走。   这个时候,不仅是村长不肯放人,连直播间的大部分观众也见不得他们浪费食物,纷纷发弹幕逼迫其将茶水喝个干净。   僵持不下之际,远处雷声骤然响起,楚娇注意到直播忽然的卡顿,敏锐察觉到这是他们的机会,和孙良一起,强行撞开了村长家的门。   如获新生的二人片刻不敢停留,脚步飞快地朝村外跑去……   结果到现在,他们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   本就绝望无助,直播间的观众还不嫌事大,纷纷出言要楚娇和孙良赶紧回去。   此时的楚娇已经想清楚,这些观众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沈隐青和许薇口中的“鬼”,所以发送这些弹幕,本意是想把他们推向死路。   但经过她的仔细观察,也发现了其中些许奇怪的言论。   【刚才我去见大嫂了,但因为太紧张,走的时候忘了跟他打招呼,会不会被骂啊?好紧张、好害怕、好惶恐!】   【什么?你说什么?你偷偷背着我们去见大嫂了?】   【好你个卞城王,闷声干大事。】   【大嫂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频繁出现的大嫂二字,与直播间其余弹幕格格不入。但没头没尾,楚娇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娇娇,咱们怎么办啊?”   没了门牙,孙良说话都有些漏风。   “等着,”楚娇在原地坐下,“如果那三个人有良心的话,会来救我们的。”   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孙良只好来到她的旁边,但同时,也有些隐隐的担忧。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就被那些鬼弄死了怎么办……”   许薇之前都提醒他们要少说“鬼”之类的词,这孙良犯起蠢来,竟然将其忘得一干二净。   楚娇被气得不轻,“赶紧闭嘴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第32章 所谓稳道心   也不知是那些家伙早就想捉弄他们,还是因为孙良犯了大忌,昏暗夜色中,他们照明设备所点亮的一方天地外,似乎围来了不少非人的东西。   楚娇背靠路旁的石头,根本不敢左右看,因为在她余光中,影影绰绰挤满了数不清的“人”。   它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丝毫不隐藏其中恶意。   孙良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娇娇,我怎么觉得周围好像多了很多人啊……”   “能不能闭嘴啊!”楚娇都快哭出声了,“不需要你提醒,我也能看到好吗!”   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也顾不得什么直不直播,只想着这该死的梦能不能赶紧醒!   最后,秉持着看不见就不会害怕的原则,楚娇与孙良双眼紧闭。   但这样做的后果,除了会让耳侧的轻语更加明显,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还克制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连带着这些人影也离他们越来越近,逐渐越过了灯光不可见的范围。   楚娇不住在心里暗骂,都什么时候了 ,这孙良还不老实,竟然还想着占她的便宜。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根本就不属于孙良。   “……”   与此同时,孙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娇娇,是你在拉我的衣服吗?”   语气中的迟疑和不自信,充分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他甚至不敢太大声,唯恐惊动了旁边觊觎他们的东西。   “嘻嘻~”   如银铃般的嬉笑声,在孙良耳边响起,由于距离太近,他下意识就想往另一侧躲。   然而头刚偏移了几分,就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嬉笑再次传来,不过这个时候,声音已经从他的左边换到了右边。   也就是,孙良的头刚巧撞到的方位。   “是我呀,我是娇娇呀,”如泣如诉的女声带着哀怨和蛊惑,“你不是想找我吗?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呢?”   孙良心底已经炸开了锅,他敢确定,这东西肯定不是楚娇。   由此,他就更不敢睁眼了。   楚娇倒是什么都没听到,她只是感觉到孙良坐立不安,时不时扭动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   但害怕睁眼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她只是扯了扯对方的手,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   紧接着,原本充斥耳畔的窃窃私语也消失了,周围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风吹叶动都听不到。凝滞不动的空气,再加上因闭眼带来的黑暗,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棺材之中。   被恐惧彻底打败,楚娇再也顾不上其他,倏地睁开双眼。   入眼处皆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而且她的姿势也从坐变成了躺,联想到刚才自己假设的可能,楚娇顿时慌了神。   迅速搜遍全身,却发现所有电子设备都没了踪影,也就意味着,她不仅没有照明,也没有向外界求援的工具。   如果真的被困在棺材之类的封闭环境,就只能等死。   而且唯一的同伴此时也下落不明,打死楚娇都不会想到,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直播,竟然会令他们二人落得如此境地。   她也终于明白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真正堕入绝望后,部分普通人连求生的意志都会丧失,就比如此时的楚娇,如果她胆大心细,于黑暗中向外摸索,就会发现,此刻面临的情况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糟糕。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躺在原地,等待死亡到来。   “怎么蒋田还没找到,这楚娇又丢了,”李平阳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故意添乱的吗?”   原以为在处理黄夫鬼之后,灵谷村就会恢复正常,但就如许薇所担心的那样,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   黄夫鬼不过是导致灵谷村惨案最表面的原因,实际的罪魁祸首,还躲藏在暗处,并未现身。   三人刚从小路回到灵谷村,就在路旁捡到了昏死过去的孙良,他身边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各式电子设备,其中连接着充电宝的手机依旧在直播。   沈隐青把摄像头遮住后,才将手机捡了起来。   由于主播楚娇正处于失联状态,直播间的人气大不如前,偶尔零散飘过的弹幕,也只是在向主播讨要礼物钱而已。   这点数量,已经完全构不成“鬼直播”的条件,所以在关闭直播的时候,沈隐青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虽然许薇给孙良念了安神咒,但这家伙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所以李平阳准备给他上点物理手段。   象征性地在掌心哈了两口气,他抡圆了胳膊,上去就给了孙良啪啪两耳光,巴掌声异常响脆。   “爽!”   终于是出了之前的恶气,李平阳觉得自己整个人灵台都清明了,道心也更加稳固。   看他神清气爽,沈隐青也觉得手痒痒,摩拳擦掌来到孙良跟前。   然而他刚举起手,这家伙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你要干什么!”人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对危险的规避是存在于潜意识中的,眼看巴掌就要落到自己脸上,孙良连滚带爬远离了沈隐青。   本来想趁最后的机会稳固下自己的道心,这家伙却完全不给机会,沈隐青表示很可惜。   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看向许薇,“这人生龙活虎,一看就没什么问题,别管他了,我们去找楚娇吧。”   意识到这些人要丢下自己,孙良立马换了副嘴脸,但他也知道沈隐青这个人不好惹,所以转而投奔李平阳和许薇,挂上谄媚的笑。   “两位天师、嘶——”话说一半,孙良就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到明显肿了起来,他还觉得纳闷,“脸怎么这么疼?”   李平阳吹了声口哨,没说话。   “你知不知道楚娇去了什么地方?”许薇不管他们这些破事,拉住孙良的衣领将人揪了回来。   “我不知道啊,”孙良尽量详细地描绘了他们当时遇到的情况,“……等我醒来,我就只看到你们三个,难道你们没有救楚娇吗?”   果然不会说话的家伙还是闭嘴最好。   既然刚才已经给了对方两巴掌,李平阳就大方地不再跟他计较,利用圆光宝镜再次施展圆光术。   其实在捡到孙良的时候,他就和许薇尝试过找人,只是失败了而已。   如果这次再不行,就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沈隐青身上了。   好在两人也不是吃素的,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圆镜中的雾气逐渐散去,楚娇的身形很快清晰展示在众人面前。   仔细打量她所处的环境,许薇叹息:“她被拽出鬼域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孙良是真心实意为楚娇感到担心,“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在这个什么鬼域中吗?”   点点头,许薇向沈隐青讨要两人用来直播的手机,让孙良解锁之后,翻找着里面各平台的聊天记录。   “现在跟我说实话,是谁让你们来灵谷村的?”   “我们老板啊。”   孙良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们四个是团队,平时就做点小直播,也没什么人气。这次探秘灵谷村,还是老板给我们提的主意,还说只要我们顺利,回去就给我们涨工资。”   想着不能浪费电,沈隐青就关掉了手电筒,揣进背包里。   他有些好奇,“你们老板是谁?对这种事一点敬畏心都没有吗?”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孙良有些尴尬,“至于名字,让我想想啊,他姓何,叫……何萍远。” 第33章 沈表哥   “我不知情啊,”注意到其余二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沈隐青立马与之撇清关系,“别这么看着我,我压力很大。”   许薇摇摇头,“你之前那个人叫什么?”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歧义,沈隐青嘀咕着,拿出手机翻找之前的聊天记录,“找到了,叫何萍瑗。”   “那个yuan?”   实在想不出好的词组,沈隐青就直接把手机递到了两人面前,轮到孙良的时候,他还顺势想拿过沈隐青的手机细看。   “你是哥们,你是真不懂分寸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孙良发誓,他绝不是有意要搞事,只是没转过弯来,还以为对方是自己熟知的人,没多想就……   “不是这个瑗,读音不一样,”他轻咳两声,“当然,字也不一样,那个是远方的远。”   天底下还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沈隐青不信,“会不会这俩,其实就是同一人?”   “瑗和远,应该不太一样吧。”   “我同意许薇的看法,”李平阳举起手,“这听起来就很像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可能是一家人,同辈的孩子吧。”   孙良在旁边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我们老板就是个男的,这个何萍瑗看起来就像是女人的名字。”   虽然刻板印象不对,但真还误打误撞给这家伙猜对了,沈隐青摊手,“行吧,那就你们说了算。”   “这何家问题有点大,”许薇将有关何家的事写进手机备忘录里,等回去之后再问陈主任,“之前的个别事件也有他们的身影,不知道想干什么。”   收起手机,她转向剩下两个佛阁所在的方位,“先去那边看看吧。”   沈隐青和李平阳自然没有意见,但孙良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喂,你们走了,那我怎么办啊?”   想着带上他也只是个拖累,许薇就给了他几道灵符,让他待在原地不要动,如果有人来搭话,不管是谁,都不要理会。   “就不能直接带我出去吗?”孙良捏着灵符,满脸纠结,“我想回去找秦亦如,她一个人在车上不安全。”   分明就是自己害怕,还非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平阳嗤之以鼻,“之前不还挺大胆的吗,怎么现在怂了。”   都是叶公好龙的主,遇到真东西前,个个大言不惭,后来呢?被吓得哭爹喊娘的人比比皆是,也不嫌害臊。   孙良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连头也不敢抬,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足尖,恨不得在附近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错了。”   声若蚊蚋,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不过好歹是知道反思自己了,李平阳很欣慰,“早这样不就好了,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舒舒服服在家待着,比拿命挣钱强。”   孙良:“……”快别说了,再说他真的会哭出声。   “不过,”李平阳话锋一转,“不是我们不想带你出去,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都还被困在这里,所以……”   他走过去拍拍孙良的胳膊,“懂点事吧。”   安顿好孙良,三人朝着正北方向的佛阁而去,路上,许薇问沈隐青:“你那神印到底是什么来头?”   “家里的遗物,”沈隐青并未隐瞒,只是省略了其中关键,“怎么,有问题?不能吧,我用了这么久,没出过事啊。”   神印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其中蕴含的无量功德,让如今不过五品天师的许薇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她才好奇这神印的来历。   而且更令人困惑的是,沈隐青并未授禄,连正统天师都算不上,却能轻易催动神印,实在匪夷所思。   在许薇沉思时,沈隐青也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神印。   本来每个神印法器都该有自己的名字,但他这枚有些独特,能看出来上面镌刻了五个字,却模糊到难以具体分辨。   起初他猜测是使用次数过多,导致磨损。   后来去问言珩,对方却说是机缘未到,等到了合适的时间,这神印自然会显示其原本的样貌。   所以当晚,沈隐青就回绝了他的共眠申请——拒绝一切画大饼行为,从小事抓起。   “管他这么多,”李平阳高声打断二人的神游,“好用不就行了吗?”   是这个理。   许薇长舒一口气,直接转移了话题,“西南方向的佛阁我之前就查看过了,没有被邪气入侵的痕迹,只是原本的神灵不知去向。”   失去神灵镇守的佛阁,荒废也属正常。   “是村子里的人干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吧。”   沈隐青按照之前的所见所闻进行推测,“东南方向的佛阁,是黄夫鬼和它愚昧的信徒作祟,其他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原因。”   翻出之前许薇整理的灵谷村资料,他找出其中的重点。   “改革开放前他们就搞活祭,村子又不肯与外界交流来往,活祭的人从哪儿来?”   经他这么一说,李平阳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买卖人口?”   “和我想得一样,”沈隐青打了个响指,“在部分落后的地方,从人贩子手中买妇女幼童的情况不少见。”   说句难听的话,连沈隐青自己也是被扮作女孩卖去了衡家,衡家二老虽待他不薄,但他们本意是打算让他下去陪自己的儿子。   如果不是言珩当初托梦,那现在的沈隐青估计已经重开读小学了。   二人的话,如醍醐灌顶,让许薇理清了许多细枝末节的疑点,只是可惜身处鬼域之中,她想联系陈主任都做不到。   正当她为此感到烦躁时,沈隐青的手机却忽地响起,在幽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   被两人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搞得沈隐青怪不好意思,特别是看到言珩二字的时候,他已经心虚到需要背对许薇和李平阳才敢接电话的程度。   “这才分开多久,老是打电话,”沈隐青压着嗓子,“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联系我?”   牢骚发完,他才挺直腰杆,“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李平阳扒着许薇的肩膀,悄声问道:“他是真觉得我们听不到吗?”   许薇:“……”心情复杂。   彼时,言·表哥·珩已经通过西山公墓,来到了冥河边界,激荡的幽冥之水,自觉避开了自己的主人。   言珩垂眸,望着正在冥河之中起伏挣扎的恶魂厉鬼,“嗯,我的错,青青大发慈悲原谅我好不好?”   摸到耳朵又烧了起来,沈隐青在心底暗骂自己不争气,而后冷哼两声。   “少套近乎,跟你说正事。”   本就是主动来为其分忧解难,言珩自然不会拒绝。   用最简短的话语将他们的猜想总结,沈隐青本来想把手机直接给许薇,让她去和言珩商讨联系陈主任的事。   然而转念一想,万一许薇听出这是言珩的声音怎么办?   似乎是察觉到沈隐青的顾虑,言珩主动说道:“没关系,我记得你说的话,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这话听着,怎么还有股委屈劲儿在里面?   沈隐青皱了皱眉,“你不要背后搞小动作啊。”   “我保证。”   才怪。   如果不是有所顾忌,言珩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他和沈隐青的关系。   结果在许薇接起电话的时候,立马就认出了听筒中的声音,她不动声色地瞄了沈隐青两眼,然后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言珩。   “我会联系陈康。”   “好的,”许薇注意到沈隐青打量的视线,刻意补了一句,“那就麻烦沈表哥了。”   言珩:“……不客气。”   把手机还给沈隐青之后,李平阳立马凑了上来,他搓着手,眼里装满了求知欲,“这位是?”   许薇一本正经回答:“沈隐青表哥。” 第34章 我亲哥!   “真的假的?”李平阳怎么就不信呢,“我咋听着这声儿这么耳熟,不会是咱们认识的人吧?”   沈隐青急得咳嗽起来,“你听错了吧,我表哥都不在南园市。”   总感觉有猫腻,李平阳又提出新的疑问。   “那你们是怎么在大家都没有信号的时候,还能打通电话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沈隐青开启耍赖模式,“可能是他气运比较好吧。”   许薇快看不下去了,这李平阳就像个笨蛋,答案都摆在他面前了,还在胡乱瞎猜。   “别打岔了,赶紧走吧。”   时间刚过七点,灵谷村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与沈隐青的阴阳眼不同,许薇二人开启的天眼存在时效之说,过了时间,他们的眼睛就会恢复如常。   所以在漆黑中,二人还需要用到照明设备。   与之相比较,沈隐青就自在多了,虽然不见色彩,但灵谷村的整体轮廓都清晰映入他眼中,即便是盲走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什么。   靠近佛阁,走在前头的许薇忽然停下脚步,悄然对后面的二人说道:“有人在里面。”   只见佛阁灯火通明,还时不时散出飘渺白烟,里面人影绰绰,交谈声与脚步声此起彼伏,似乎还挺热闹。   蹲在破土墙后,沈隐青探出脑袋。   “天黑了才出来烧香拜佛,这是什么习俗吗?”   “信奉佛教的部分地区,会有晚上不宜上香的说法,”但许薇并不认为灵谷村的人们会信佛,“他们这么做,我估计是为了掩人耳目。”   沈隐青理解了她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些人借着烧香拜佛的幌子,偷偷在佛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平阳薅起袖子,“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正合沈隐青的意,于是二人不顾许薇的阻拦,猫着腰来到了佛阁之外。   原本嘈杂的交谈逐渐清晰明了。   “你们家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跟政府那帮人打得那么火热?”   “这我们也没办法,他们三天两头来送温暖,你总不能直接把人家赶走吧。”   “真是够晦气的,惹上这帮家伙,搞得我们生意都没法做。”   “……”   沈隐青学着电视里面教的法子,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个洞。然而奇怪的是,从外头看格外亮堂的佛阁,透过这个洞,入眼处却是黑魆魆一片。   他觉得蹊跷,就给李平阳腾出位置,让他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平阳心说自己再戳个洞不行吗?但看在沈哥的面子上,他还是用小碎步挪了过去。   然而撅着屁股往里瞅了半天,除了乌漆麻黑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回事……”   嘴里嘟囔着,李平阳不信邪,觉得是自己的姿势有问题,就当着沈隐青的面,不停扭动着身体。   沈隐青:“……”突然感觉眼睛有点痛是怎么回事。   很大概率是巧合,在李平阳调整到自认为合适的姿势之后,还真在黑暗中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正当他努力想要看清白中带红的东西是什么时,婉转幽怨的女声忽然在耳侧响起。   “你是在看我吗?”   被吓到的李平阳连着骂了好几声。   饶是见惯了鬼怪的天师,突然搞这么一出,也会被吓得小鹿乱撞。   沈隐青好奇:“咋了?”   “你没听到啊?”李平阳使劲搓着自己的耳朵,“刚才有女鬼问我是不是在看她。”   忽地,两人双双沉默。   他们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原来是有东西堵住了沈隐青戳出来的洞,而这个东西,也就是李平阳口中的女鬼,也在透过洞看他们。   不太愉快的经历。   “让我不爽,沈哥,跟着我开冲!”李平阳直接放弃了偷听的计划,改为直接推开佛阁的大门,当面和这些东西对峙。   沈隐青跟在他身后,脑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心里始终不得劲。   伴随着两人闯入,喧闹的佛阁顿时陷入死寂,以村长为首的灵谷村村民,面色不善地死死盯着他们,并在悄无声息间,以包夹之势将二人围了起来。   见有人想趁机抓住自己,沈隐青一个灵活走位,成功躲开了对方瘦削的双臂。   “这不是今天来的客人吗?”   村长皮笑肉不笑,拄着拐杖来到二人面前,“来我灵谷村佛阁,有何贵干?”   “您就是村长大人吧!”沈隐青装作初次见面,主动上前抓过对方的手握住,笑容灿烂地打着招呼,“久仰久仰,您应该也百来岁了吧,身体还这么硬朗,真是难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村长也被他的态度搞懵,但随即,右手传来的疼痛就让他面部表情变得扭曲。   至阳之火顺势而上,眼看就要把村长卷入其中,村长心神俱颤,急忙向旁边人呼救。   那些愣神的村民这才有了动作,他们将村长推倒在地,七手八脚配合着,终于是扑灭了那要鬼命的火。   沈隐青将手上五雷符的灰烬抖落。   看来仅凭一张灵符,连震慑效果都达不到。沈隐青退至李平阳身侧,“要不你跟许薇再试试请神,让卞城王来把这些家伙全收了。”   “你是真看得起我俩,”李平阳忍不住想吐槽,“我师父都不敢对我抱这么大的期望,真是谢谢你啊。”   沈隐青莞尔,“不客气,这是作为同事应该的。”   其实严格来说,刚才使用五雷符,只是沈隐青想试探对方,所以没有发挥其最大威力。如果真想一招制敌,他完全可以使用七煞符。   “来者不善,”村长被众人从地上扶起,他面色铁青,眼中闪着寒光,“抓住他们,等会儿献给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   祭出法器七星剑,李平阳冷笑道:“你们所谓的尊者菩萨,不过是只黄夫鬼而已,早就被我们送入地下,去九幽地狱受刑去了。”   听到这话,村长不怒反笑。   “那鬼物不过是宵小之辈,妄想夺取我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的尊名,简直可笑至极!”   这次轮到沈隐青惊讶了,“这玄阳尊者菩萨真的存在啊?”   “玄阳菩萨保我灵谷村万事安宁,”村长举起拐杖对准沈隐青二人,“岂容你等小辈置喙!”   活在二十一新世纪,沈隐青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话文绉绉,故作高深的模样,总是让他想起老古董言珩。   “说话就好好说,”他劝解对方,“不要老是整这些古不古今不今的东西,拜托,真的很装诶。”   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遇到对他如此不尊重的人,村长气得浑身发抖。   “抓住他们!”   这已经是第二道命令,旁边村民也不再犹豫,齐齐朝着二人扑来。   如果这些是活人,沈隐青和李平阳还可能会问畏手畏脚,然而他们不过是死而不自知的可怜鬼,所以下手当然得温柔点。   “我去,”李平阳咋咋呼呼,“沈哥你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七煞符?”   沈隐青扬起下巴,“出门在外,必须得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正常人死后阳气散尽,惟余阴气,于是便成了鬼。   所以想镇鬼或者杀鬼,就需要用雷火等极阳之物,五雷符与七煞符皆可唤烈火阳雷,但相比较起来,七煞符更为霸道,难画程度也在五雷符之上。   所以李平阳在看到沈隐青一口气掏出五六张七煞符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   也如此眼馋。   “沈哥,分我两张呗~”   “你自己不会画?”觉得奇怪,但沈隐青也没有吝啬,“给你,三张,应该够用了吧。”   太够用了!   李平阳恨不得抱住沈隐青,狠狠亲他两口,这哪里是新同事啊,这不是他亲哥吗! 第35章 凉飕飕   本来就不惧这些东西,又有了七煞符在手,李平阳的底气就更足了。   加上沈隐青在旁时不时帮忙,两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佛阁里的鬼捆了起来,用的还是许薇的法索。   “你们两个也太冲动了,”许薇退至佛阁门口,“不过也算了干了正事一件,还不错。”   难得听到许薇夸奖,李平阳瞬间就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了,他扬起下巴,就差点用鼻孔去看那些徒劳挣扎的鬼村民。   诚然,在鬼域之中,这些村民才是绝对的主导者,但奈何他们遇上的是沈隐青三人。   村长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只见他整张脸都被火熏得黢黑,眉毛和胡子都已经卷起,拐杖也烧得只剩手里小半截,即便这样,他还是舍不得扔掉。   沈隐青从神像后搬来三个跪垫,排排在村长面前放好。   他坐在左边的位置,李平阳在右边,刚好可以当许薇的青龙白虎。今天路途奔波,只吃了顿早饭的三人早就饥肠辘辘。   所以许薇就决定将审讯的事,暂时往后放放,先解决大家的温饱问题。   从鼓起的背包之中,她拿出自热米饭和自热火锅,然后平分给沈隐青与李平阳。   后者早就习以为常,沈隐青倒是有些好奇,“你们平时出任务,就用这些应急?”   “如果你吃不惯的话,”为防止烫伤,许薇将自热火锅和米饭都往村长的面前推了推,“我们下次可以换种食物,只要方便就行。”   最方便的,当然是带上言珩。   不过这话沈隐青没说出口,毕竟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有这个闲情逸致陪他出任务。   想到这里,沈隐青还颇有怨言。   即使知道消失那几年,言珩是因为有事耽搁,但他还是会因为不告而别耿耿于怀。   他都快成望夫石了,这家伙才若无其事又回来。   “想什么呢,可以吃饭了。”许薇拿手在沈隐青面前晃了晃。   后者回神,视线聚焦才发现李平阳已经端着碗开始干饭了,诱人的香味勾得他食指大动,转瞬便将刚才所思之事抛到九霄云外。   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村长才不会说自己已经馋到流口水。   但这并不妨碍佛阁中回荡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村长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旁边的人,心中暗骂他不争气。   吃饱喝足,沈隐青主动将垃圾收拾好,准备暂时放置在佛阁之外,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一并带走。   然而他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了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在沉沉月色中逐渐清晰。   “隐青,我似乎听到你在念叨我。”   是言珩这个老古董。   “你幻听了吧,”沈隐青打死不承认,他将垃圾放在门口,“要不然我带你去采采耳?”   嘴虽然硬,但他的双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片刻不停地朝那道人影走去,直至被拥入怀中才作罢。   “可惜我还是来迟了些,”言珩示意沈隐青看自己的手,“本怕你受冻挨饿,所以特意带了衣物和饭菜。”   视线下移,沈隐青看到了言珩手中提溜着的保温餐盒,以及他原本挂在衣柜中的羽绒服。   “行吧,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接受你的道歉了。”   并未追问自己又犯了何错,言珩的注意全然落在了沈隐青换下的外套上,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李平阳的吧,”沈隐青拉上羽绒服的拉链,“不过是干净的。”   “是吗?”   言珩不动声色,趁沈隐青查看饭菜的时候,手指微动,那外套霎时化为灰烬,等沈隐青抬头,就只看到他空荡荡的右手。   “衣服呢?”   “沈哥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许薇见沈隐青许久没回来,放心不下,就让李平阳出去看看,由她留在佛阁中看守这些鬼村民。   “啊?言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觉得自己眼花看错了,李平阳使劲揉了揉双眼,如此反复之后,他才真的确定,对方是新同事言珩没错。   但他怎么来了?难道是陈主任派他来接应他们?   李平阳满腹疑惑无人解。   “来帮忙,”言珩没有提及旧外套的事,“顺便带来陈主任和警方的调查结果。”   被李平阳打岔,沈隐青就忘了衣服的事。   他望着保温餐盒中的美味直叹气,早知道就不吃那些自热速食了,再等个几分钟,这不就有热腾腾的饭菜送到他嘴边了吗?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后来得知此事的李平阳同样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但许薇真的很想提醒他,这餐食一看就知道只准备了沈隐青的份,就算时间正好,他也只能在旁边眼巴巴望着。   短暂寒暄之后,四人回到佛阁之中,只见那些原本还算平静的村民突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他们的目光锁定沈隐青,那眼神,就像饿狼觊觎自己的食物。   相信如果不是被法索捆着,他们早就扑上来了。   许薇若有所思地盯着沈隐青……手上的餐盒,这些饭菜,好像对鬼物有着奇异的吸引力,是因为言珩的原因吗?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了,赶紧说吧,陈主任调查到什么了。”   将屁股安安稳稳放在跪垫上,沈隐青差点忘了自己和言珩要在外面装不熟,差点就拍拍大腿让他坐过来了。   好在是话说出口前脑袋就转过弯来,及时制止了这愚蠢的行为。   但在真正不熟的人面前,人们很难做到像他这样神态自若,就比如许薇和李平阳,两人都不敢直接坐,因为这里就三个跪垫,沈隐青占了一个,剩下两个该怎么分配?   李平阳有些局促地躲在许薇身后。   “我之前就想说,”他小声念叨,“这家伙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想到他居然是外冷内热型的,怪我心胸狭隘。”   所以他的忐忑来源于愧疚,许薇了然,而后安抚他:“他又不知道你怎么看他,之后态度好点就行了,应该不会记你仇的。”   似乎是听到两人的私语,言珩的目光随即而至,不着痕迹扫过李平阳,后者顿时感觉后颈发凉,就好像是被什么极端危险的东西盯上。   他不明所以地抬头,四处看了看,却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许薇,你有没有觉得屋子里凉飕飕的啊……” 第36章 红茶   虽然许薇再三强调这不过是李平阳的错觉,却还是无法打消他心中的疑虑,只是四下查看都不得原因,他也只能就此作罢。   沈隐青扑通直跳的心也随之安稳下来。   他是真担心这两人会发现自己和言珩的关系,所以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他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就给暴露了。   “言珩,”他努力将事情掰回正轨,“你不是说有调查结果了吗?说吧。”   沈隐青一本正经的时候确实不多见,大多数还是面对言珩,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好吧。   总感觉他们分局招来的人,都天生自带一种莫名的天真。   许薇暗地里叹了口气。   “警方那边前些天的确接到了几起有关人员走失的案子,线索都指向这个村子……”   几人聚精会神听着他的总结,沈隐青余光注意到地上的村长神色变了又变,想来他也应该能听明白言珩话中所指。   于是来到村长面前蹲下。   “村长大人,对此,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都是污蔑!”村长故意拔高嗓音,试图掩盖自己色厉内荏的事实,“我们灵谷村人虽然常年不与外界联系,但也不是没文化,你们休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由于他实在聒噪,言珩向许薇二人做手势,让他们稍等片刻,而后来到沈隐青身侧,如古井无波的深沉双眸,静静望着还在继续叫嚷的村长。   “你们究竟……”   村长忽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嗓子里发出类似老式拉风箱的声音,嘶哑难听。再加上他涨红变紫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只鬼要变异了。   沈隐青斜眼睨着言珩,“这位同事,我在干正事,请停止你让人感到困扰的行为。”   “很吵,”言珩面色不虞,“会损伤耳朵。”   村长吓都快被吓死了,即便是双手重获自由后,也不敢再胡乱开口,他瑟缩着,恨不得躲到其他村民的后面去。   “您别紧张,我们很好说话的。”   沈隐青咧嘴,笑容似冬日灿阳,“只要你好好配合,肯定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我保证。”   村长:“……”   “不知道为什么,”李平阳将自己代入村长的角色,“这样的沈隐青看起来好像笑面虎,就是那种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冷血杀手。”   许薇沉默半晌,而后无奈扶额,“我都说了让你平时少看点那些无脑爽文,我们是天师,你能不能多学点专业术语。”   突然被骂,李平阳很委屈,但他还是要硬着头皮表达自己的态度,“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么凶我真的很没面子。”   “那你回去画十张七煞符。”   李平阳作势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当我什么都没说。”   有言珩这个真正的“煞神”在旁边杵着,村长那叫一个老实,沈隐青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很快就说出了之前那些被卖来灵谷村之人的下落。   但这个回答,却让沈隐青心中很不是滋味。   因为这些人就被村长藏在自己家中。   而沈隐青他们,最开始去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发现,兜兜转转结果回到原点,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其他的村民以村长马首是瞻,几乎是村长说什么,他们就原封不动地照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村长将所有人都出卖,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   重新回到村长家,沈隐青刚想跟着进去,就被身后的言珩拉住。   “为何把双眼的封印解除了?”   带着凉意的指尖,好似清晨露珠,轻巧落在沈隐青眉眼,温柔地描绘着他的轮廓。   沈隐青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细密翘起的睫毛微微颤抖,扫过言珩的掌心。   “这样方便,”他轻咳两声,逃避似的侧过脸去,“毕竟干这行,连鬼都看不到,还怎么混下去?”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沈隐青的体内的阴气也会随之散发而出,吸引那些孤魂野鬼,弊大于利。   “抱歉。”   言珩叹息,“忘了传授你开天眼之术,是我的疏忽。”   过去的他也没料到,沈隐青竟然会走上这条路,所以除了兴起时,会教他便捷好用的杀鬼之术外,很少会提及此类事。   思及此,心中愧疚之意更切。   沈隐青最看不得言珩脸上出现这种类似于悲天悯人的神情,就好像他欠了自己似的,而且还容易联想到某些令人不悦的寿命论。   “打住打住,”沈隐青将掌心捂在言珩脸上,“这些等回去再说,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出去到处乱跑,家里又不是没有你的位置。”   趁着他还年轻,还有时间能相守陪伴。   沈隐青长出一口气,“走吧,我们已经耽搁够长的时间了。”   这倒不是他的托词,他们再不进去,许薇都拦不住想要出来找人的李平阳了。   “我寻思你俩搁外面迷路了,”李平阳端起桌上仅剩的半杯“茶水”,“来看看这是什么。”   沈隐青走近瞅了两眼,随即皱起眉头,“这红茶怎么还配这么多石头?新潮流?”   “沈哥你脑洞比我大,在下服气。”李平阳甘拜下风。   言珩刚外面进来,乍然听到这句沈哥,又瞥了李平阳两眼,不过他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没有给对方发觉的机会。   村长被法索绑住双手,只能竖起食指,指向里屋的方向。   “他们都在里面。”   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始终低垂着头。   从他面前过,沈隐青都忍不住侧目,心想这家伙不会以为,被他们检举揭发之后,会紧接着去吃牢饭吧。   来到里屋,不出意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沈隐青看向言珩,其意思是在怪他又把阴阳眼给他封上,现在好了,连鬼影子都看不到。   敛声息语来到沈隐青身后,言珩轻笑,“这不是有我在么?”   吐息温热,洒在耳侧,惊得沈隐青回头对他怒目而视。不过很快,他就在笑意浅淡的言珩身后,发现了几只鬼影。   其中男女老少皆有,大多四肢残缺,完全是飘在半空中,他们不知在这里游荡了多久,就算是察觉到沈隐青看到了自己,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   言珩回答:“蒙眼者死后陷入混沌,忘却牵挂也不知仇怨,再被有心之人困于人间,自然不得转世。” 第37章 跟他沈隐青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这些人在死前都被蒙上了双眼,他们无从得知究竟是谁害死了自己,不识仇人面目,怨气在长此以往的岁月中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下迷茫。   许薇和李平阳先后开启天眼,也见到了这令人揪心的一幕。   天知道这小小的灵谷村,竟然埋葬了如此多的冤魂。   在里屋的地窖中,许薇找到了这些人未寒的尸骨,从各异的腐烂程度可以看出,他们生命定格的瞬间并不相同。   有些早就化为白骨,有些还能清晰看到上面沾粘的腐肉。   由此足以想象这地窖中的气味如何,不过有言珩在,沈隐青也用不着像许薇二人捂住口鼻。   “沈哥,你不觉得难闻吗?”李平阳的眼神堪称崇拜,“我都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许薇根本就不敢说话,她都怕自己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还好吧,你们年轻人啊,还是得多练。”   反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沈隐青当然得表现得云淡风轻,这样才能凸显出他的高深莫测。   而站在他背后的男人——言珩对这种有恃无恐的行为,谈不上不喜,只能说,享受其中,甚至十分欣慰。   居然被称作年轻人,但李平阳心情很是复杂,开心的同时也极为惆怅,他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修为竟然比不上实际年龄比他小的沈隐青。   看来确实有必要在回去之后,潜心画上他十道七煞符!   不过当务之急,当时得请神将这些混沌游魂带回地府。   这次李平阳和许薇请神格外顺利,只是令前者有些失望的是,这次请来的“神”并未现身,而是在趁着所有光源熄灭的时候,将所有游魂悄然带走。   等手电筒等照明工具都恢复正常,睁眼已经不见对方的踪影。   “奇了怪了,”李平阳摸着自己的眼镜,“我寻思咱们这天眼莫不是开到了个假货。”   不然怎么会看不清黑暗中发生了什么。   沈隐青倒是没受限制,但他也只能看到个鬼祟的身影,迅速出现,而又转瞬消失,只余铁链声回荡不息。   估计是忙着冲业绩吧,也能理解。   “好了,接下来就处理你们了。”   终于从那个噩梦般的地窖出来,李平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煞白的脸色也有所好转,他再次施展圆光术,确定楚娇和蒋田的安全。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你们说这何萍远让这四个人来这儿,是图什么。”   “不知道,”许薇摇头,她转而看呆滞不语的村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村长动作僵硬地抬头,和许薇对视几秒后,又将头转向沈隐青,这意思似乎是有话要跟他说。   沈隐青双手抱臂和言珩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我不知道什么何家……”   说完,村长又像是害怕没能说出有用的线索,再次惹怒对方,连忙补充道:“但我们之前买来的祭品里面,的确有自称姓何的,不过我忘了他叫什么。”   他甚至不愿将其称之为“人”。   在许薇的逼问之下,村长终于想起那个被遗忘多时的名字。   “何听南。”   感觉不像是何家人会取的名字,沈隐青看向言珩,后者颔首,“名单中有这个人,但报警的不是何家。”   沈隐青陷入沉思,他自然不会去怀疑言珩的话,但联想此前发生的事,很难不让人将这个何听南与何家联系起来。   他来到村长面前,“祭品是给谁的?那个什么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   即便成了阶下囚,但看到沈隐青说出尊者菩萨时轻描淡写的模样,还是让村长怒火攻心,他几欲挣脱法索,给这人点教训。   但许薇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在村长挣扎之时,她施法将法索收紧,灼烧与疼痛感让村长瞬间倒地不起。   “不要想着耍花样,问什么就答什么。”   受够了折磨,村长面如死灰,只敢喏喏称是。   “是给尊者菩萨的,”他艰难从地上爬起,“只要献上足够数量的祭品,尊者菩萨就能保佑我们灵谷村人丁兴旺,传承不绝。”   这个愿望倒是许多年都没有变,那既然是求子,为什么不去拜送子观音,那不是才专业对口吗?   面对沈隐青的疑惑,村长沉默良久,而后才苦涩开口:“我们没有退路,其余的神仙都不愿意接纳灵谷村,只有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   意思就是退而求其次呗。   沈隐青觉得这个说法挺有意思,“求神不行,你们不知道求人?生不出孩子,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村的人本身就不孕不育,去大医院看过没?”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村长回答,其余人都能猜到。   以与世隔绝著称的灵谷村,怎么拉得下脸去医院挂号看病,所以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   沈隐青叹气,看吧,这就是不与现代社会接轨的凄惨下场。   单纯迷信也就罢了,居然还闹上了人命,如果全村人都知情不报,那他们死得都不冤。   “现在看来,罪魁祸首就是那尊者菩萨,”许薇托腮,“你们在什么地方给他上供?”   村长低头不语。   问这家伙还不如指望言珩,毕竟大家都是鬼,相互之间有感应也正常。   但现在的问题是,许薇和李平阳都不知道言珩的真实身份,如果要让言珩直接报位置的话,该怎么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   “在佛阁对吧。”   感知到沈隐青的纠结,言珩主动开口,“后面那口井还没检查过。”   “我去看过,”许薇面露迟疑,“但也可能存在纰漏,可以回去再查探一番。”   她记得陈主任的话,言珩来自灵异事件管理总局,虽只是四品天师,但见解是他们无法企及的,意见有必要重视。   况且,在言珩提到那口井的时候,村长的神色明显慌乱起来,这说明肯定有鬼。   正北方的佛阁,为三座佛阁之首,在修建之初,设计就要比另外两座佛阁更为庄严,而水井则是由灵谷村人后期建成。   另外两座佛阁的井口都是正圆形,许多年前就荒废,正常来说,废弃的水井应该选择合适的日子将其填实,以避免对风水的破坏。   东南角的水井,被个别村民当做供奉黄夫鬼的场所,并因此残害了十七条人命。   鬼属阴,却被请进神像中享尽香火,实力大涨,即便如此,它还是没有嚣张到盘踞整个灵谷村,这只能说明,在其他地方,还有令其忌惮的东西。   西南角通常与“火”密切相关,不开眼之物通常会避开这个方位,所以神像中的神佛离开之后,也没有沾染阴邪之气。   正北为坎宫,五行属水,在佛阁之后打井有利于灵谷村的运势。然而此时,井中早已干涸,村里人也没有找合适的时间将其填平,枯井无水,气运自然流失。   更令人可气的是,村长竟然带头在井中供起了“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听起来就不像是正神的家伙。   沈隐青和言珩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真希望这样的事能少点。”   “具体指什么?”   “就像这些村民,不拿别人的命当命,”沈隐青唉声叹气,“结果还把自己人全都给搭进去了。”   言珩唇角笑意淡淡,“这不该说是他们自作自受?”   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沈隐青只是可怜那些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人,他们原本还有大好年华,却只能饮恨于深山之间。   “人间常说,人各有命数,”言珩自然明白沈隐青内心深处的忧虑,于是出言安慰道,“这一世匆匆而过,或许就是为了迎接下一世更为优渥幸福的生活。”   沈隐青却摆手,“我可不这么认为,这辈子不好好享福,还奢望下辈子又能好果子吃?再说了,都喝孟婆汤转世了,不就等于恢复出厂设置,变成陌生人了吗?”   新的名字,新的人生,跟他沈隐青有什么关系。 第38章 贿赂   众人回到正北角的佛阁,再绕去后方圆形水井前。   李平阳举着手电筒往里看,“嗯……好像确实没东西。”   “言珩你觉得?”在下定结论之前,许薇还是想征求言珩的意见,“以我和李平阳的道行,看不出这里有没有障眼法或结界笼罩。”   障眼法也称幻术,是利用人心窍自带的惯性起到迷惑的作用。   言珩始终站在沈隐青身后的位置,他闻言,视线轻扫过井口,“下去查看便知。”   如此,许薇就打起头阵,双手撑在井口石壁处,而后利落翻身,转眼人就已经消失不见。李平阳试探性地往里喊了两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有些忐忑。   沈隐青知道李平阳怕黑,所以也不强迫他跟着下去,“别担心,这不还有我跟言珩在,保准许薇不会出事,你在上面看好村长就行。”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沈隐青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既然是法器,那许薇在下井之前,自然将其从村长手腕处收了回来,所以他们现在需要留人看守。   言珩不用多说,肯定会跟着沈隐青下去,这重担理应落到李平阳肩上,他拍打着胸口,“当然没问题,你们速去速回。”   站在井边向下打量,确定好高度之后,沈隐青回头看向言珩,“你跟紧点啊。”   说完,也不等言珩做出反应,就学着许薇的模样,直接从井壁翻身而下。   之前是被鬼拉住双手,猝不及防,狼狈点也正常。这次他可是做足了准备,这落地的姿势当然得够帅,不然怎么能在言珩面前装起来呢。   言珩也顺他的意,轻笑着夸奖:“不错。”   “用不着迷恋哥。”   心里暗爽,但沈隐青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他起身拍掉手上的尘土,又觉得不够干净,就朝言珩摊手,“给我两张纸擦手。”   “忘了带,”曲着修长指节,言珩在沈隐青手背上敲了敲,“这样便好了。”   将手掌翻来覆去地查看,确定干净如新,沈隐青才满意,“你比纸好用。”   要解除阴阳眼的限制,用手去触碰双眼是必要步骤,但沈隐青并不打算亲力亲为,他顺势握住言珩还未收回的手指,而后放至自己眉心处。   “赶紧的,别每次还要我提醒你。”   言珩给他开的天眼,比许薇和李平阳的还不靠谱,刚走出地窖就失灵了,这要是换做平常倒也无所谓,可现在都下到井底了,还不知道自觉,真是令他失望。   “不是障眼法,”柔软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沈隐青眼帘,触感清凉,“结界用不上天眼。”   “那你不早说!”沈隐青拍开他不安分的手,“害我浪费美色去贿赂你。”   其实不管是障眼法还是结界,对言珩来说,都不过是挥挥手的事。不过沈隐青乐于去探索,他也没意见。   四处查看后,沈隐青发现这井底构造有些奇怪,如果是为了方便储水,故意设计成圆柱形还能理解,那在周围打八个一人高的孔是意欲何为?想效仿传说中的太极八卦井?   “话又说回来,许薇去哪儿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念叨她的名字,许薇就从二人侧前方的孔探出头来, “我分别检查过了,其余都是死路,只有这条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此时沈隐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结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破了。   他装作不在意地瞥了言珩两眼,后者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此时跟他毫无关系。只是藏在暗处的手,悄然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沈隐青心惊,这家伙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搞小动作,真是嚣张!   掐了掐对方以示警告,他立马上跟许薇的步伐,前去探寻这条通道的尽头。言珩无声叹息,也抬步走进了石门之中。   在三人离开后不久,几道模糊的身影在井底若隐若现,令人看不真切。他们发出得逞般的奸笑,好似确信猎物已经上钩,现在只需等合适的时间,就可以饱餐一顿。   “你们完了。”   瘫坐在井边的村长忽然开口,他眼神中淬着阴毒,恶狠狠盯着李平阳,“对我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不敬的人,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这口井,等他们被尊者菩萨吸干血肉,跟着陪葬的,就是你!”   “这说的什么话,”李平阳掏了掏耳朵,满脸不在乎,“你那菩萨顶多就是只有点道行的鬼,咱们就是干镇鬼收鬼这行的,还能怕它?”   狠话居然没有效果,村长浑浊的眼缓慢转动,片刻后,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忽地翻过身,以十分虔诚的姿势跪倒在地,嘴里还念叨着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救我之类的话。   李平阳心生警惕,检查四周未发现异样,也没有放下戒备心。   他有些犹豫,将村长当成诱饵引出幕后主使者,这的确是好法子,但现下只有他一人,这样做是否安全,他不敢保证。   然而,机不可失……   “这路也修的太窄了点吧。”   好歹沈隐青也是个成年男性,这条通道对他来说很不友好,有时候侧着能挤过去,他是真羡慕言珩啊,作为鬼,根本就不用担心这种情况。   如若不是顾及还有许薇在,他直接穿墙过去都行。   要不然自杀直接做个逍遥鬼得了,自由自在多好。   这种想法刚出现在沈隐青脑中,言珩带着丝丝凉意的嗓音就从他身后传来,“不准死,我不做鳏夫。”   “你才是不准读我的心!”沈隐青差点炸毛,“没礼貌的家伙!等我回去就给你买男德培训手册全套!”   虽然语气激动,但他还是控制了自己的音量,努力做到不让许薇起疑心。   实际上,走在最前方的许薇什么都没听到,异常的安静让她都忍不住怀疑,身后两人是不是跟丢了。   所以她频频回头,就是为了确认这条通道中,不止剩自己一人。   显而易见,言珩在两人产生语言接触时,就已经屏蔽了许薇的感知,他不愿告知沈隐青,只是想多些时间欣赏,对方着急却又不得不克制的神情。   很可爱。   沈隐青怎么会知道言珩满肚子坏水,他只会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   “咦?”   许薇的困惑,瞬间将沈隐青的紧张情绪拉满,他急急询问:“怎么了?”   “没路了。”许薇努力侧过身,露出面前结实的墙壁。   “假的,”言珩的声音越过沈隐青,传入许薇耳中,“你可以用符箓试试。”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许薇还是决定照做,她拿出五雷灵符,思索着要念什么咒语才能适配。   沈隐青看她这么久没动作,就知道肯定是遇上麻烦了,他试图为其解译言珩的话:“他的意思,可能是,贴上去就行了。”   “这样吗?”   许薇的确没有想到,毕竟在她的认知中,符箓如果失去搭配合适的咒文,其效果肯定不理想。   她依言将五雷符贴在面前的土墙上,并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五雷符倏地自燃起来,暖色的光却分外阴冷,片刻后,顶部竟然滴起了水,许薇离得近,也看得最清,那水呈黑色,应该是沾染了阴邪之气。   水滴下,很快就将五雷符的阳火浇灭。   “好重的阴气,”许薇眉头微拧,“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为探究到底,这次她没有询问沈隐青和言珩二人的意见,而是再次拿出几道灵符,贴在刚才的位置。   阳火再次升腾,或许是源于数量上的压制,这次黑水没有泛滥,而是采取了缓慢渗透的方式,尝试去侵蚀灵符。   许薇迅速咬破中指,将指尖血点在几枚灵符之上。   “授命於天,上升九宫,百神安位,列侍神公,灵魂和鍊,五脏华丰,百醴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上愿神仙,常生无量,律令摄!”   阳火大盛,即刻驱离了作祟的阴邪。   墙壁和地面重新变得干燥,而面前也出现了新的通道。 第39章 五鬼搬运术   穿过新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地下空间,看样子是由人工开凿,铁锹的痕迹布满整个圆顶。   许薇担心在这样空气不流通的场所,几人会因为缺氧而窒息,所以即便入口处摆着两个火把,她也不敢贸然使用。   拿手电筒到处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连地面都是空空如也。   沈隐青低头去看自己脚底,“地面怎么感觉好像是刚填上去的。”   “土质疏松,”许薇保持半蹲的姿势,用手指轻捻少许泥土,拿到鼻前嗅了嗅,“很重的尸油味,这地下应该埋了不少尸体。”   不过还是要亲眼看到,她才能下定结论。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没有工具,该怎么把那些尸体挖出来?”   许薇拍掉指尖的泥土,站起身,愁眉不展地点点头。   “这好办啊,”沈隐青搓搓手,言语中满是兴奋,“你肯定学过那个五鬼搬运术吧,召点小鬼来,不就可以当免费劳动力吗?”   许薇失笑:“那是求财用的,不是字面意思的搬运术。”   五鬼搬运术,又称“五鬼运财术”,是一种求财秘法。   它运用符咒法术驱使五鬼来帮忙运财,将别处的钱财宝物搬运到自己这里来。此法运用者多为风水大师,能调用东西南北中五方生财鬼,及三界内的亡魂行事,在符咒法力的施压下,召唤而来,调运钱财宝物。   “财都是相对而言。”   沈隐青让许薇不要局限自己的思维,“于普通人,财可以指实际的物件,比如黄金、玉器,也可是指银行卡上的余额。你是天师,财可以是法器,也可以是助你发达的恶鬼,对吧。”   反正按照沈隐青的看法,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懂得变通,那都是他的财。   举个例子,言珩——因为有言珩,他才能活下来,而后凭借神印进入分局,美美拿下铁饭碗。   言珩不就是他的财?   听完沈隐青的解释,许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迷茫的眼神也越发清澈。   “你说的很有道理!”许薇语气坚定。   而在沈隐青身后的言珩,悄然勾起了唇角。   既然决定好要怎么办,许薇也毫不拖沓,动作利索地从背包中拿出开坛做法需要的东西,这里没有方桌,她就将其逐一摆放在泥地上。   “天苍苍,地苍苍,五鬼在何方?太公押来五方鬼,押来五方生财鬼,拜请五方生财鬼……鬼是鬼,神通大无比,威灵显五方……急急如律令!”   在许薇念咒施法的时候,沈隐青默默退到言珩身旁,他压着嗓子问:“刚才我说的,可行吗?”   “事在人为,”言珩唇角笑意温柔,“你觉得可以,那自然是可以。”   有了言珩的保证,沈隐青瞬间有了底气。他曾深入了解过这五鬼搬运术,有说这五鬼,指的其实是瘟神,又称五瘟,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   也有说法指五鬼是曹十,张四,李九,汪仁,朱光等五位阴将。   至于何为真何为假,沈隐青也不清楚,毕竟他也没用过这术法,不然怎么会穷困潦倒到连买点香火纸钱都要斤斤计较的地步。   如今有这个机会,他就想从前言珩口中探知真相。   “两种都曾是,不过如今知晓五鬼搬运术的人不少,其中有道听途说者,心不静且意不诚,阴将和瘟神都不会借力于他,顶多请来野鬼,遭到反噬也属正常。”   求财还有人意不诚?   沈隐青表示不理解,居然还有人对财富三心二意,要知道作为虔诚的RMB信徒,在他心中连言珩的地位都得往后稍稍。   香炉中的三炷香正常燃烧,许薇也终于得空站起伸展下身子,这里空间不小,但密闭环境总会让人感到压抑,她的情况都还好,这要是化作李平阳,早就开始发疯了。   飘渺而起的白雾逐渐交织,不出意外,手电筒的光又开始忽明忽暗,好似接触不灵,晃得许薇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白雾快速蔓延开,而后从中钻出五只奇形怪状的小鬼,只有半人高,且身形臃肿,四肢细长。   用沈隐青的话来说,就是汤圆上插了四根牙签。   言珩:“……”或许他不该去窥探夫人的内心想法。   那五只小鬼在地上来回翻滚,好似在寻求关注的宠物小狗,它们当然知道许薇才是施术之人,所以在玩乐之后,就顺势滚到了许薇的脚下。   许薇不动声色往旁边躲,免得被这些面貌丑陋的小鬼蹭到。   “你要搬谁家的财?”   “我的财,”换回和颜悦色,许薇蹲在五只小鬼面前,“就在这地下,有很多尸体,那就是我的财。”   大抵是头回听到这种形式的“财”,五只小鬼翻滚的动作顿时僵住,它们各自面面相觑,仿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谁家好人求财求到尸体上去啊?   “这……恐怕不行。”   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许薇苦笑着看向沈隐青,让他想想办法。   沈隐青扬起和煦微笑,同样蹲在五只小鬼前,语气温和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对我的财有意见吗?”   “我们以前从来没遇到过……”   为首的小鬼怯生生说道,“尸体怎么算财?”   这不是拿他们五兄弟当苦力使呢?   “我说算就算,”沈隐青冷哼,“别磨叽了,拿了香火就赶紧办事,不然我去地府参你们一本。”   五鬼在地府没有编制,算不上正式员工,但它们受过的香火和积攒的功德都会被记录在案,等到该去投胎转世的时间,再正式清算。   所以这样的威胁,沈隐青觉得完全够用。   “那这样吧,”为首的小鬼极其不情愿,“下面的尸体太多了,得额外再添三炷香。”   许薇把自己背包展示给五鬼看,“已经用完了,刚才给你们的就是最后三炷。”   眼看涨价不成,五鬼开始耍赖,它们将自己当做浑圆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许是太过于尽兴和投入,有两只小鬼竟然越过沈隐青,滚到了言珩的脚下。   于是两只小鬼抬头……   沈隐青刚想给它们点教训,告诉它们坐地起价是不对的,侧头就看到两只小鬼连滚带爬回了它们老大身边,努力藏起来,只拿屁股对准几人。   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宛如撞鬼。   沈隐青和言珩对上视线,后者眼眉微弯,其意味不言而喻。   威胁加上恐吓,这下五只小鬼总算是老实了,它们不再向许薇讨要香火,而是一个接着一个,钻进了地面,井然有序,态度积极。   很快,沾满泥土的尸体被搬运出来,眨眼的瞬间便堆成了小山。   “有很多,”言珩勾住沈隐青的小指,“会把这里堵上。”   确实是个麻烦,沈隐青沉吟,而后叫住几只忙得脚不沾地的小鬼,“搬到地面上去吧,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我们仨也搬上去。”   无理取闹的要求!   五鬼气得又开始在地上打滚,但它们又不敢违背,所以等发泄完之后,还真朝着许薇和沈隐青飘了过来。   许薇没反应,她确实好奇当“财”被小鬼搬运的感觉,但这前提是不用穿过厚厚的泥层,她可不想体验窒息的感觉。   “你们搬尸体就行,”许薇婉拒了五鬼的邀请,“这里应该有上去的通道。”   在她摸索门路时,沈隐青忽地感觉自己身后传来阵阵阴风,他立刻拉上言珩躲到旁边,二人回身,便看到了匍匐在地,头以奇异角度扭转向上的村长。 第40章 顺水推舟   “被附身了。”   不用提醒,沈隐青也能看出来,只是他不太明白,附在村长身上的是四只脚的动物吗,为什么非得用这样别扭的姿势,难道是为了恐怖效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隐青不得不承认,效果不佳,建议回炉重造。   五鬼被这突然出现的家伙吓到,举着尸体半天没有动弹,它们偷偷摸摸问许薇:“你请了新的鬼吗?”   “不是,”许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安慰鬼的一天,“你们继续搬吧,等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给你们续上香火。”   听到这话,五鬼瞬间有了动力,哼哧哼哧,搬运尸体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处理好五鬼,许薇准备回头对付附在村长身上的东西,不过此时已经用不上她了,因为沈隐青联手言珩,直接将这家伙五花大绑起来。   许薇看向自己手中,言珩用来捆人的法器和她相同,都是法索,只是看起来品阶要好许多,价格应该也很美丽。   真不愧是来自总局的人,财大气粗。   此时刚好有一具尸体被挖出来,沈隐青当然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直接把村长托付给了五只小鬼,小鬼似乎有些害怕村长体内的东西,所以徘徊许久都不敢靠近。   沈隐青就在村长脑门上贴上了五雷符,这样小鬼就不用害怕了。   小鬼:其实都害怕。   看着村长被生拉硬拽塞进泥层中,他忽然觉得许薇的决定十分正确,便推着言珩去找出口。   言珩就很像职场摸鱼的人,如果有人(专指沈隐青)叫他做事,他就大发慈悲动动手指,如果无人在意,那就心安理得当个看客。   “当初我们是如何进来的?”   被捏着胳膊往前走,言珩说话依旧慢条斯理,甚至还有心情以引导的姿态对沈隐青循循善诱。   沈隐青回答:“把挡住去路的脏东西赶走不就行了。”   “地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怨魂众多,易形成孤煞之地,滋养恶灵。而灵谷村位处山脉交口,远离水源,山川地表之气深潜于地下,聚阴气而却阳,结阴湿冰冷,尸体埋于此如在冰窖,不腐不烂。”   这说法有点耳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沈隐青摸了摸自己的头,怎么办,感觉要长脑子了。   “这说的是养尸地吗?”   许薇停下敲击泥墙的手,回头看向言珩二人,“刚才我注意到那些尸体,身上所穿衣物,都带有不同年代的特征,前后相差恐怕不止百年。”   “不对啊,”沈隐青提起东南角井底和村长家地窖的尸首,“有些都化成白骨了,为什么养尸地对它们不起作用……哦,我明白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拍脑袋,“因为他们都没有埋在地下对吧。”   “聪明。”   言珩抿唇,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三座佛阁修建之初,就是为了镇住这养尸之地,只是后发变故,神灵各自离去,便给了某些东西趁虚而入的机会。”   至于是何变故,言珩没有明说,但许薇和沈隐青心底都跟明镜似的。   “这样说的话,灵谷村建村的原因就很有意思了,”沈隐青在土墙上敲敲打打,“佛阁的年纪要比村子大,说明这这些人知道养尸地的存在,依旧选择在此安家落户……”   许薇接上他的话:“可能就是为了用人气镇压阴邪?”   响指声在空旷处格外清脆,沈隐青忍住想去抓头发的冲动,继续阐述自己的猜想。   “想要子嗣,或许会考虑很多方面,但将这些事联系起来,就只剩孩子阳气重这个最现实的原因。”   这和学校建在乱葬岗之上的原理差不多。   然而灵谷村的情况又有些特殊,除了是养尸地之外,还有言珩所说孤煞滋养恶灵,黄夫鬼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村长带头信奉的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   道门有言:莫将玄门作市井,少用心机奉神明。 但使半分真心在,何愁太上法不灵。   如今的灵谷村人言行不端,将佛阁中的神灵气走后,还不知反思与悔改,竟然选择去供奉邪灵,以活人生祭,不断积攒罪孽,最终自食恶果,令人唏嘘。   许薇摇摇头,“言珩,你在来之前,陈主任有没有特意叮嘱你什么?”   闻言,沈隐青偷偷去瞥言珩,心底哼笑,他敢打赌,这家伙到这儿来肯定是心血来潮,而非受谁指示。   “并无。”果不其然,言珩的回答和沈隐青假设得一模一样。   不过他也补充道:“用不着疑虑,你二人的猜测已然接近真相。”   许薇眉梢微挑,她在分局工作这么长时间,很清楚陈康的脾气,如果言珩真是受他所托,不可能会省去带话这个环节。   所以可能是自发前来帮忙?   当真如此的话,那这个新同事倒是够义气,特别是对沈隐青而言,不仅带了干净的厚衣服,还有精心准备的餐食。   “我摸到开关了!”   右前方传来沈隐青激动的呼喊,许薇暂时将这些心思收了起来,快步来到前者身旁。沈隐青看人齐了,就迫不及待按下隐藏在土墙中的开关,随后,三人便听到了轰隆隆的声响。   “设计的还挺不错,”沈隐青来到门口,方形的土门由机关控制,此时悬吊在门框上方,“有皇陵那味儿了。”   土门之后,就是笔直向上的楼梯。   “还是我来打头阵吧。”   许薇主动站出来,率先踏上了阶梯,每走一步,她都要小心试探,唯恐踩空或者碰到其他机关。   直到前方缝隙中隐隐透过亮光,她才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那光时暗时亮,呈暖黄色,想来应该是火源之类。当沈隐青猫腰钻出通道,果然看到了架在地上的火堆,周围没有人,只有不停搬运着尸体的五只小鬼。   “烧着火都没人在这儿守着,真不怕失火烧山,把牢底坐穿。”   沈隐青来到火堆旁,还没把手伸过去,就发现这烧火用的“柴”似乎有些不对劲,未等他细细打量,言珩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是人骨。”   “丧心病狂,”沈隐青退到原来的位置,眉眼间全是嫌弃,“这灵谷村的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薇的视线自火堆转移到周围,他们初来灵谷村时,被带路村民领着经过了这里,白日里来看,这只是稍微空旷些的活动场所,也是难得打了混凝土的地方。   此处位于灵谷村正中央,也就是三座佛阁交错之地。   得知正在燃烧的是人的骨头,沈隐青总觉得空气中有股难闻的味道,他皱着眉来到五只小鬼搬运来上的尸体旁。   正如许薇所言,这些人的穿着差别甚大,身上都没有任何腐败的痕迹。部分面朝上,沈隐青能轻易看到其全身僵硬,指甲发黑尖锐,皮肤表面浮现少许白毛,俨然是有了僵尸化的表现。   他琢磨,“僵尸分为白僵、黑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不化骨、将臣八个等级,这些连白僵都算不上,看来佛阁里的神灵离开的时间不算长。”   “尔等来我灵谷村究竟所为何事?”   庄严却又透露出些许奇怪的质问声,沈隐青回头看去,发现村长不知何时挣脱了法索的禁锢,头发根根竖起,人竟然直接飘了起来,虽然只离开地面不到五公分。   他闭着眼,口中发出的声音完全不似老人,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   沈隐青瞪了言珩两眼,意思就是:你又开小差。   如果不是这人故意为之,村长怎么可能又逮着作妖的机会。   “不给机会,躲在阴处的东西怎么会主动出来,”言珩顿觉委屈,“欺软怕硬,是它们的天性,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第41章 九幽地狱   他还委屈上了。   几百岁的人,简直没眼看,沈隐青糟心地转过身去,准备和村长身上的家伙唠唠嗑。   “您就是大慈大悲玄阳尊者菩萨吧,不知找我们,有何贵干啊?”   “村长”冷哼两声,“吾之问题避而不谈,心虚小辈不配来我灵谷村,速速离开,吾自不会追究尔等责任。”   到底是谁在心虚。之前像只老鼠只敢躲在阴暗角落窥探他们,如今即使是谈判,也不愿显露自己真身。   联想到在地下时,村长的出场方式,沈隐青笑出了声。   “你该不会真是老鼠成精了吧?”   他就随口说说,却没想到真戳中了“村长”的痛处,后者蓦地睁开流露出凶悍精光的小眼睛,杀气腾腾盯着沈隐青。   “哎呀,好凶,”沈隐青躲到许薇和言珩身后,“好怕怕。”   许薇本意不想和对方多言,直接动手会省去很多麻烦。但看沈隐青想要套话,犹豫之后,她决定先等等看。   沈隐青的害怕当然是装出来的,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鬼。   神通鬼,此为鬼中之精灵,专门假借人之灵气,说神话,做鬼事,诱惑世人入迷崇邪,渐离人道,而行鬼道。   说有神通,其实就是和黄夫鬼差不多,本只是弱鬼,只因受了供奉和香火,蛊惑人心的能力越加越强,它们身上背负的罪孽就越多。   不被允许进入地府投胎,便想着用自己的法子修行成仙。   到头来,不过是笑话而已。   把神通鬼的事告知许薇,沈隐青建议现在就动手,不给它逃脱的机会。   “此鬼生性狡诈,”许薇拿出五雷灵符,“虽附身,怕也不是本体。”   沈隐青掂量着手中的神印,“这不是问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况且就算他躲进深山老林,咱们不是还有言珩嘛。”   许薇不懂他最后一句话的含金量,只当是安慰之言。   二人对视后点头,下个瞬间,数张五雷符以极快的速度朝“村长”飞去,其中还包括许薇的法索。   雷电交鸣,倏地照亮整片天地。   “村长”见谈判不成,这些人竟然想直接动手,闪身躲避之余,他大吼出声:“何家小子,你到底还要看戏到何时!”   居然还有帮手。   许薇不慌不忙,收回法索,步先举左脚踏罡步,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初与终同步,置脚横直互相成为丁字形,继续施展着手上的阵法。   “诺诺峄晔,行无择日。随斗所指,与神俱出。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中心所欲,令我卓得……”   此阵名为千幻阵,布阵所用符箓为梵气灯符,黄色符纸依次飞出,无火自燃,火光笼罩之地皆为千幻阵之范畴,火灭,即阵成。   普通鬼物若是困在其中,除非布阵之人主动放其离开,不然绝无逃脱可能。   正常情况下,此等阵法需至少二位五品天师才可顺利布成,但许薇凭借自身的悟性和体质特殊,即使无人在旁协助,亦有成功的几率。   沈隐青不懂布阵,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让“村长”和其帮手打搅许薇,所以不停用五雷符与其周旋。   这里尸体太多,而且已有成僵的征兆,如果利用五雷符和七煞符引出雷劫,沈隐青担心这雷不长眼睛给劈歪了,还浪费他两张七煞符。   要知道这玩意可难画了。   反正五雷符好画,用多了也不心疼。   沈隐青不要钱似的砸五雷符,终于是让“村长”气急败坏,它化作黑雾,从村长的身体中钻出,村长立刻瘫倒在地,紧闭着双眼,了无生气。   哦不,沈隐青挪开眼,差点就忘了这本来就是只死鬼。   神通鬼没有固定的外形,为它供奉之人期望它是什么模样,它就会幻化出与之相差无几的皮囊。   所以离开“村长”这个壳子后,黑雾就凝聚成了佛阁中的神灵形象。   只是在这皮囊之下,空空荡荡。   它对沈隐青怒目而视,嗓音尖细难听,刺得人耳膜生疼,“外乡人真是粗鲁无比,对待神灵竟然如此不懂礼数!”   “什么神灵还食人血肉,”余光瞥见许薇已然收势,即代表阵已成,沈隐青双手插兜,“你就是老鼠成精,死活不承认。”   三番两次被称为鼠辈,神通鬼怒不可遏,面容狰狞起来,立刻就破坏了原本属于那副皮相的肃穆之感,显得割裂而突兀。   许薇抚去额头的汗水,显然施展这千幻阵,对她的消耗也不小。   “接下来就得靠你和言珩了,”她尽力平复自己的喘息,“我守着阵法,它逃不出去,注意暗处的帮手。”   沈隐青冲言珩抬了抬下巴,“听到没,别摸鱼了,赶紧过来帮忙。”   自始至终都没给过神通鬼多余眼神的言珩,在听到沈隐青的话之后,终于往前迈了两步。   不过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看向沈隐青,好似在等待对方的下一步指令。   “给你个艰巨的任务。”   沈隐青朝他勾勾手指,等人靠近了,才继续未完的话,“去把躲起来的那个家伙找出来,就算你大功一件,怎么样?”   如同商议的语气,在言珩听来,却等同于请求。他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再讨要些别的奖励。   沈隐青满心期待,想着只要这单圆满结束,到时候属于言珩的那笔提成,就可以直接打到他账户上,他赚翻!   两人各自打着主意,而后满意达成共识。   沈隐青负责对付这只神通鬼,言珩去找它的帮手。   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许薇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无法用准确的言语去形容。   等言珩转身离开,沈隐青才开始思索该怎么收服这神通鬼。   想要收鬼,首先得要容器,神印肯定不行,他之前就试过,鬼还没收进去,就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了……   拍了拍脑袋,沈隐青懊恼,这里明明有专业的天师,他居然还在为这种小事犯愁。   “容器?”许薇嘀咕着,“你说的应该是法器吧。”   她从背包中拿出玉制小瓶,以及引魂符和封瓶符递给沈隐青,“抱歉,我以为你用不上。”   许薇当然能看出,沈隐青主修的道法为镇鬼杀鬼用,所以没想到他还会收鬼。   其实直接把神通鬼给镇压了也不是不行,她估计是之前玉坠女鬼的事,给了对方出任务必须将犯事鬼收回去的错觉,所以才没转过弯来。   不过这样也好,回去之后好交差,如此,许薇就默许了沈隐青的做法。   “天狱灵灵,上帝敕行。都天法主,大力天丁。五雷神将,立狱大神。化现天狱,囚禁鬼神。天牢大神,地牢神君。收禁邪鬼,不得容情。上帝有敕,收入鬼营。急急如律令。”   沈隐青所念之咒,名为立狱,即建立模仿酆都的牢狱,用来拘禁犯律鬼神及梢怪邪魅,不同门派所立狱名不一,如天心派称天狱,神霄有三十六天狱,正一派称酆都狱,又有火狱、水狱等等。   他不属于任何一派,所以不分具体狱名。   嗯……也这是言珩教的。   沈隐青之前没用过,所以他也不知道其效果如何,为防止自己道行不够,他还特意祭出了蓝色符纸为底的五雷符,上面正儿八经盖上了神印的戳。   他就不信这神通鬼还能有挣扎的余地。   被千幻阵困住,神通鬼即使想对沈隐青、许薇二人动手,也无法辨别这究竟是幻象,还是真人。   为了破除这该死的幻象,它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法力,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   但沈隐青不知道啊,要早知道,他才不会浪费珍贵的蓝底符箓。   咒语结束,千幻阵中异变突起,九幽地狱之深邃、恐怖、扭曲若隐若现,只是看上一眼,神通鬼便肝胆俱裂,根本提不起反抗意志,只能惊恐匍匐在地,不住颤抖。   “诶?”   沈隐青也没料到,这立狱咒这么好使,连事先准备的蓝纸五雷符都派不上用场,他喜滋滋把神通鬼收进了玉制小瓶中。   离转正,又进一步! 第42章 何听南   九幽地狱……   这个曾经只在师父口中听闻过的存在,今日竟然有幸得以见其真容,许薇惊愕失色,许久都说不出话,她心情复杂地望着沈隐青的背影。   立狱咒的确因门派不同而有所差别,许薇和李平阳为正一派门下,他们所立之狱为酆都狱……说是这么说没错,但没有足够的法力和道行支撑,怎么可能轻易立出酆都狱。   如果换做是陈主任,说不定还能试试,但许薇自知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极少会使用立狱咒。   运气不好的话,等到她晋升三品天师时,或许会在考核场上抽取到这个题目,但绝不是现在。   沈隐青……这个不属于任何门派的人,居然能立出九幽地狱,这事要是传出去,怕是总局都得派人来撬墙角了吧。   想到回去之后,沈隐青可能就会被挖走了,许薇还觉得有些可惜。   师父除了自己外,至今还未收第二个徒弟,这些年也在物色,可惜都没有满意的人选。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沈隐青,她又担心争不过总局那些师叔师伯。   沈隐青本想和许薇分享这份喜悦,转过头去,却发现这家伙眼带惆怅,盯着自己满脸惋惜。   “这是怎么了?”沈隐青有些不自在,“我犯什么大忌了?没有吧。”   “没事,不用紧张。”许薇用笑容来缓解此时有些尴尬的气氛。   神通鬼被收进玉制小瓶,虽然没有用上封瓶符,但看它刚才那个架势,许薇完全不用担心它会偷偷跑出来。   但沈隐青放心不下,要知道这家伙可关乎着他的转正大业,千万不能出差错。   用神印在封瓶符上盖戳,然后规规矩矩贴在瓶口,他这才郑重地将其交付给许薇。后者把玉制小瓶放进背包,“说起来,言珩呢?”   “不是找人去了么,”沈隐青摆摆手,“哎呀,不用担心他。”   人总是禁不起念叨,鬼也一样。沈隐青话音都还未落下,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肯定是言珩。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许薇抬手收了千幻阵,“这就是那神通鬼所谓的帮手?”   居然是活人,听神通鬼所言,应该姓何吧。只是现在人已经晕过去了,想问话也不行,许薇看向四周,神通鬼被收服之后,鬼域自然也就消散。   平和宁静的假象退去,就只剩下破败不堪的村庄,以及满地尸体。   这些僵化的尸体该怎么处理,是舒清涵他们该操心的事,手机恢复正常,立马收到了来自陈康等人的消息和电话。   许薇忙着回复,也就没注意到再次凑到一起去的沈隐青、言珩二人。   “我听到你在叫我。”   “你听错了吧,我什么时候喊过你的名字,”沈隐青满头问号,“应该是许薇才对。”   言珩轻笑,“我竟不知,自己还有第二位在人间的夫人。”   发什么神经啊!   “不会说话就把自己当哑巴,”沈隐青忙不迭捂住言珩那张没把门的嘴,“让别人听到怎么想?咱们现在这个关系不适合公开,自觉点行不行。”   “她听不见。”   若即若离的唇触碰到沈隐青的掌心,述说着别样的暧昧。沈隐青兔子似的蹦开,眼神警惕意味十足,“搞小动作,扣十分。”   “可是我想你了。”   带着叹息的话语幽幽传来,在许薇看不见的角落,二人手指交缠,沈隐青吐字含糊不清,“行行行,好好好,回去奖励你。”   终于得到要想的结果,言珩满意收手。   正事办完,但许薇依旧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某些东西,她皱着眉头回想了许久,属于李平阳的脸才忽地出现在脑海中。   居然把他给忘了。   电话拨通响过好几声,对方接听,许薇将下到井底之后发生的事简单总结概括后,让李平阳直接过来集合。   “还是你们过来接我吧,”趁接电话的功夫,李平阳终于能直起腰休息片刻,他愁眉苦脸地看向瘫软倒地的蒋田二人,“我找到失踪的两个家伙了 ,他们睡得跟猪一样,扇都扇不醒,只能拖着走。”   这倒是意外之喜。   和李平阳确定具体位置之后,许薇叫上沈隐青二人,“走了。”   为了防止某些人再搞什么幺蛾子,之后的时间,沈隐青都和对方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秉持着不主动搭话,有事就礼貌微笑的态度,在外人看来,的确像是有了同事之间相处的样子。   根据定位找到坐在路边的李平阳,许薇看向他身侧还在呼呼大睡的蒋田和楚娇,分别检查过二人的身体状况,确定无碍,她松了口气。   “还好,没酿成大错。”   有了许薇帮忙,李平阳就只需要背蒋田,瞬间减轻的重量,让他健步如飞。   又在之前的小路旁找到同样昏睡过去的孙良,几人终于是安全回到村口。   在商务车上焦急等待的秦亦如,大老远就看到了摇晃的手电筒光,待确定是许薇他们之后,她将答应楚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开门下车,朝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狂奔而去。   秦亦如的目标十分明确,又因为心情太过激动,没能好控制自己的力道,竟然直接把李平阳连同蒋田全都撞翻在地。   李平阳反应及时,很快稳住了身形。   但蒋田就没那么好运了,在地上翻滚两圈之后,脸上多了好几处擦伤,秦亦如自责到直掉眼泪,只好把人紧紧抱在怀中。   “真是令人潸然泪下。”感叹的同时,沈隐青也佩服这女生力气是真大,居然能同时创翻两个成年男人,不去摔跤真是埋没人才。   “先原地休息吧,”许薇闭着眼,开始做眼保健操,“等舒清涵待人来确认现场,我们才能离开。”   如此,沈隐青就把拖着的男人扔到了路边,并嘱咐言珩看着点。   “他已经醒了。”   “……什么?”花了片刻时间反应过来,沈隐青立马冲到男人的面前,抡圆了胳膊赏对方一个大耳刮子,怒喝道,“我拖着你走那么远的路,你小子居然敢装晕?”   男人被打懵了,反复睁眼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后来自侧脸的痛疼,才提醒他,赶紧躲!   险之又险,避开了沈隐青对他的二次伤害。   “好了,勿动肝火,有损身心健康,”沈隐青还有些气不过,言珩拉住他,温声询问道,“手疼吗?”   其实言珩并未告知对方,这男人不过是半分钟前刚醒来,所以这顿打,完全是无妄之灾。   不过,可以为沈隐青提供发泄的机会,也算是他的荣幸。   “有点吧。”   沈隐青给言珩展示自己发红的掌心,笑容灿然,“不过值得。”   之前给孙良的那巴掌没落到实处,他心里始终不得劲,现在终于将这无处安放的心稳稳放回肚子,爽!   “我给你揉揉。”   “不行,”想都没想,沈隐青就直接拒绝了,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算个什么事,有伤风化,“你往旁边走两步,有人来了。”   言珩眼帘半阖,隐约的叹息落在沈隐青心头,后者不住侧目。   “你是何家的人?”   许薇来到男人跟前,“名字?来灵谷村是为何事?为什么要帮神通鬼?灵谷村灭村之事是否跟你有关?”   太多的问题堆积,让男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四处乱瞥的目光打量过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在沈隐青和言珩脸上停顿片刻之外,其余皆不见异常。   最后视线重新与许薇交汇。   “我确实是何家的人,叫何听南。” 第43章 返程   那不是之前村长提到过的名字?   沈隐青抬头望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月亮,思考这何听南是鬼的可能性,他心想应该不可能有鬼能在言珩眼皮子地下来去自如吧。   况且许薇和李平阳都没什么反应。   “我以为你死了,”许薇说话不算客气,“果然还是祸害遗千年。”   原本还想打算装无辜糊弄过去,看样子是行不通了。何听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为冷笑,“遇到你们,算我倒霉行了吧。”   这态度,沈隐青的手又开始痒痒了。   他跃跃欲试,“你要是这么不配合,那我可就有话要说了。”   认出这是刚才无缘无故对他动手的人,何听南眼底乌云密布,他深知现在以少敌多,自己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所以只能适当放低自己的姿态,最起码得保证自己不会再挨打。   “我只是何家派来和那家伙议事的人,”何听南抿了抿唇,“对灵谷村惨案并不知情。”   许薇打开手机录音,“议什么事?”   思忖片刻,何听南反问几人:“你们应该知道这是块上好的养尸地吧?”   “这还用你说?”李平阳拍拍他的后脑勺,“叫你回答,不是把问题抛给我们,知道吗?再废话,小心我沈哥对你不客气。”   沈隐青斜睨着何听南,眼神不屑,“别告诉我你们何家是想在这里养僵尸,怎么,祖上是湘西地区搬迁过来的?”   何听南估计也没想到沈隐青居然猜得这么准,他觉得不能再往下说了,免得被对方套话,失去所有底牌。   他选择沉默,其余几人便知道,沈隐青刚才说的那番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为了养僵尸,所以选择和神通鬼合作,蛊惑灵谷村人,先后赶走三座佛阁之中的神灵……”   沈隐青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他扭头看向言珩,“应该是这样吧。”   “然也。”言珩眼尾含笑,神色满是欣慰之意。   他猜得果然没错,沈隐青竭力想要遏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好久没有被夸得这么飘飘然了,他需要适应适应。   如果用动物去形容的话,那现在沈隐青的身后,应该就是飞速旋转的毛绒尾巴,许薇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将手肘架在李平阳肩膀,“你说,如果同事结婚,随多少礼才合适?”   “我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李平阳嗷得一声跑远,以戒备和防卫的姿态正对许薇,“我们之间不可能!你不要妄想!”   许薇:“……”神经病。   手机收到来自舒清涵的消息,其内容是有关何听南的身份信息。   他的确来自南园市何家,前段时间失踪,何家来报过案,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没过几天就说人找到,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   何家在南园市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主事人名叫何明志,白手起家,携妻子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在圈子的人缘和手段都不错。   何听南是他的私生子,跟着无名无分的母亲生活在何家,时常受欺负和打压,后来积攒的怨气爆发,持刀捅伤了自己血缘上的哥哥何萍洛。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何明志觉得丢人,给花钱压了下来。   “真的是何家派你来的?”   把资料共享给沈隐青三人之后,许薇向何听南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们都不在意你的生死,还会差遣你做事?”   这话揭开了何听南本就难以愈合的伤疤,他眼中像是淬了毒,盯着许薇的时候,好似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你个婊子!”   何听南刚起身朝许薇扑去,就被旁边的沈隐青伸脚给绊倒,面朝下,摔了满脸血。他还不死心,竟然从怀里掏出折叠小刀,刀片在手电筒光源的照射之下,泛着寒光。   他手脚并用爬起,再次冲向许薇。   “真当我们是死的啊。”   李平阳利用巧劲卸去了何听南的力道,控制手腕让他不得不丢弃手中小刀。   将小刀捡起,折叠好放进言珩的背包,沈隐青啧啧称奇,还以为这家伙是个隐藏行家,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中用。   能被神通鬼称为帮手,却是这等货色。   许薇也觉得纳闷,这人看起来,顶多就算是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怎么会被神通鬼和看上,还达成了合作关系。   难道是身上还藏有什么秘密?   沈隐青提议可以把神通鬼放出来,让他们当面对峙。   “可以,”但在此之前,需要把无关人员带离现场,许薇看向蹲坐在地上的秦亦如,“你们四个去车上。”   将直播团队的人都带回商务车,许薇从秦亦如手中讨来车钥匙,以免有人醒后直接开车跑路。   背对商务车,她将神通鬼从玉制小瓶中放了出来。   于混沌中清醒,在看到何听南的瞬间,神通鬼立刻闪身来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死死掐住后者的脖子,“你这小人!竟敢抛下我独自苟活!”   “滚回去,”沈隐青拿了张五雷符在神通鬼面前晃悠两下,“谁准你对活人动手了?”   认出这是立出九幽地狱的人,神通鬼顿时清醒,不敢再放肆。   而何听南则是满脸惊恐,因为从他的视角去看,面前空无一物,自己的脖子却实打实被扼制住,呼吸都困难。   他猛地咳嗽,痛苦到面容扭曲。   “你看不到?”   许薇发现不对劲,“你合作的对象就在你身前。”   “你是说那只鬼?”何听南抖如筛糠,不断想往后退,“赶紧把它抓起来啊,你们不是天师吗!都看着干什么!”   李平阳堵住他的后路,“现在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这家伙……   沈隐青收起五雷符,放弃在何听南身上耗费时间,他对神通鬼勾手,“你,过来,把来龙去脉都给我们讲清楚。”   神通鬼怎敢不从。   按它所说,这何听南来灵谷村完全出于意外,他混在卖入此处的人中,后来被发现是何家私生子,有人害怕得罪何家,就偷偷给放了。   结果回去没几天,这家伙竟然又主动回来了,并且找到村长,说是有合作要谈……   后来的事,就和沈隐青预推测的大同小异。   具体的细微差别,只出在神灵的离去时间上,因为神通鬼和黄夫鬼的存在,镇守于此地的神灵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在灵谷村折腾许久之后,何听南发现地底的尸体并不适合炼成僵尸。   反而是长期居住在此地的村民,体内沾染大量阴气,只需要使些手段,让他们死不瞑目,喉头怨气不散,自然成僵,再加上养尸地,运气好炼成毛僵都不是不可能。   并且何听南保证,在事成之后,他会为神通鬼塑金身、招来更多信徒给他上香供奉。   于是在两者的推波助澜之下,发生了灵谷村惨案。   ……   “作孽啊。”   许薇将神通鬼的说法整理汇总,发送给正在赶来的舒清涵和陈康等人。   而气愤不已的李平阳,则在满地找石头,试图给何听南点教训,但又不能真的闹出人命,所以他也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以舒清涵为首的警方车队,在半个小时后赶来,交接完工作,许薇等人回到车上,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从大清早出发,忙到快凌晨,沈隐青已然困得不行。   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刚准备借言珩的肩膀休息片刻,转过头去,就撞进了对方似水沉着平静,却暗藏危险讯息的眼眸之中。   “青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奖励。” 第44章 汹涌激荡   什么奖励,他怎么不知道?   沈隐青收回自己侧弯的腰,直挺挺倒向另一边,反正靠窗也能睡着,都这个条件了,不能太挑。   诚然,当初被衡家用喜轿抬进门后,他抱着亡夫衡沿的牌位,行过拜堂成亲之礼,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不过都是封建迷信的产物,做不得数。   就算是后来言珩陪伴多年,也因年龄问题,对他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如今沈隐青已是成年人,自然清楚情和欲本难舍难分,更别提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阶段,也曾有过这方面的念想……   但是!他害怕。   所以在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之前,沈隐青绝不会让言珩得逞,况且这家伙活了几百年,是不是雏还不知道呢,万一就他是新手,那不亏大发了。   难以启齿的心态,却是他复杂思绪的真实写照。   但奖励这件事肯定是逃不过,所以沈隐青得另想它法,先暂时给糊弄过去,反正到时候耍耍赖,言珩肯定会依着他。   按照他对这个老古董的了解,对方肯定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   思及此,沈隐青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又靠回到言珩的肩膀,语气坦荡,“我睡了,麻烦回分局了叫我。”   言珩当然可以窥窃他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过通常情况下,他都不会这么做,除了某些人念叨自己名字的时候。   对于沈隐青的疑虑,他淡笑不语。   副驾驶的许薇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李平阳专注于前方的路况,偶尔不经意回头,竟发现后排的二人紧靠着也闭上了眼,画面赏心悦目、气氛和谐自然,却令他感到说不出的怪异。   路上没车,李平阳得以空闲,又偷偷看了几眼,没想到好巧不巧,刚好被当事人抓包。   迅速收回视线,李平阳正襟危坐,努力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但架不住,言珩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这么几秒钟,他的后背就已经冒出了冷汗。   就这样煎熬着,面包车终于回到了分局。   心大如李平阳,转头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刚把车停下,他就尽职尽责地叫醒了熟睡的许薇和沈隐青。   “沈哥!别睡了,咱们到家了,赶紧上楼洗洗,别因为今天淋雨感冒发烧。”   沈隐青迷迷糊糊睁眼,推开言珩近在咫尺的脸,哈欠不停地下了车。许薇动作最快,等李平阳回身的时候,她已经迎面走向了在门口等待的桑丁兰。   “兰姨,这么晚了,您赶紧回去休息,熬夜伤身体。”   “我担心啊,”桑丁兰见去的人都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拢了拢身上的厚衣服,“冰箱里有饭菜,饿了就拿微波炉热热,不想吃就回房间休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李平阳摆摆手,“这次是许薇和沈哥出大力,我就是去跑腿的。”   “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沈隐青当即清醒,他笑得谦逊,“这都快一点了,兰姨您也去休息吧。”   “好,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送走兰姨,沈隐青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他现在困得要命,感觉随时随地到头就能睡,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无知无觉。   就比如,身后这只跟屁虫。   “陈主任没有给你安排房间?”   堵在房间门口,沈隐青满脸正色,“那你就暂时在客厅将就吧,等陈主任回来,我会记得跟他提这件事。”   言珩双手垂在两侧,规规矩矩站在门外,低垂着头,眼尾耷拉而下,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青青忘了给我的诺言么?”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忘。”   轻声嘀咕着,沈隐青双手紧握门把手,而后谨慎探出头去,确定走廊无人,才直起身,动作快速又不失轻盈地在言珩唇边落下一吻。   顶着红得快滴血的脸,绯色蔓延至脖颈,让沈隐青感到无端燥热,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好了,你可以去客厅打地铺了。”   实际上,他根本就提不起勇气去看言珩,飘忽的视线找不到落脚点,最后觉得这样实在太过丢人,气急败坏之下,直接关门上锁。   唇边的触感似乎还未彻底消失,如林间清露言,浸透着夜色的凉意,落入平静湖面,掀起久久无法平复的涟漪。   旧井无波,却依旧愿意为雨珠与落花的奔赴敞开怀抱。   古树开花,只为应允应枝下望月之人长此以往的期盼。   门外的身影在原地静默伫立,并无言语,也不见其被遮挡的神情。   ……   沈隐青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本意是想逃避,结果脸上的温度不退反升。   通过数秒的方法好不容易缓和些许,结果脑子又开始循环播放刚才的画面。   沈隐青:“……”   该死,要不然直接把言珩拽进来强上得了,反正长痛不如短痛。   气鼓鼓掀开被子坐起来,分出神去关注门外的动静,屏息倾听许久,却发现根本没有动静,外面静谧空荡,他暗自犯着咕哝,这家伙不会是害羞跑了吧?   不得不说,相伴这么多年,两人对彼此的了解确实恰到好处。   失去了言珩的夜晚格外安静,直到沈隐青洗完澡上床睡觉,都不见前者的身影,看来今晚的被窝是没人暖了。   不过想到这老古董也会害羞,他就觉得赚翻!   美滋滋盖好被子,沈隐青带着笑和周公幽会去了。   小洋楼各个房间的灯光逐渐熄灭,忙活了整天的分局众人沉沉睡去,桑丁兰见状,露出欣慰的神色,也关上床头灯,任由月色铺满床。   相比较人间的安逸和祥和,地府冥河之中的妖魔鬼怪苦不堪言,从上古流淌至今从未出现过变故的冥河水,今夜竟然如此汹涌激荡,这样的折磨,简直比杀了它们还难受。   ……   第二日清晨,还不到十点,许薇就敲响了沈隐青的房门,“沈隐青快起床吃饭,吃完陈主任要开个小会。”   迷迷瞪瞪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沈隐青摸到手机,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具体时间。   “怎么就快十点了。”   感觉才刚睡下没多久。   收拾好下楼,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李平阳笑着和许薇打趣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果然得提前半个小时叫沈哥。”   这意思就是说他很拖沓咯?沈隐青觉得不服气,张了张嘴,最终却化为叹息,好吧,确实是这样的,他无法反驳。   今天的早饭是桑丁兰准备的,陈康原本还想把昨晚的剩菜热热,却被前者制止,说是吃隔夜菜不健康,还因此数落了陈康好一会儿。   虽然不是被骂的对象,但沈隐青还是不由得汗流浃背。   要知道,从前他独自在出租屋居住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么多,饭能吃就习惯,人饿不死就行,主打的就是好养活。   “没事,”估计是觉得沈隐青在可惜那些隔夜菜,李平阳悄悄过来安慰他,“我们平常都会留着,等兰姨走了,再端出来吃。”   看来好养活的不止他。   吃过早饭,桑丁兰回去继续守着自己的早餐铺子,陈康则召集众人在客厅坐下,商议有关昨晚任务的事。   “不是已经搞定了吗?”   李平阳都想好报告该怎么写了,他可不期望再整出其他的幺蛾子。   “灵谷村现在成了无人村,地底的尸体也都被挖出来,后续只要摆道场,清除阴气就行了,这点我会跟进,你们不用担心。”   简单说完灵谷村相关,陈康的话题顺势转移到何家身上,“这何家隐藏太深,现已知他们不仅练僵尸、饲养小鬼,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这点就需要你们到时候去查了,”他笑容轻松,“也是运气好,何家找到了沈隐青。”   这下就不用担心会被何家提前防备。   “嗯嗯!”   沈隐青爽快应下对方的话,继而眼巴巴望着陈康,“陈主任,你之前说要给我转正,这个话还算数吗?” 第45章 联系何家约定日期   “那当然,”陈康从来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他笑着说道,“从你去灵谷村那天,就已经是我们分局的正式员工了。”   那可太棒了!   沈隐青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查看“鬼见愁”APP上相关产品的折扣,发现果然和之前不一样,他既欣慰又懊恼,早知道转正这么顺利,他就延迟几天买那些供奉用品了。   那样又可以节约不少钱,积少成多,他迟早会成为百万富翁。   接下来都不用三人主动提及,陈康就为他们详细讲解了这次任务的报酬。   “原本上面只拨下来20万,由你们四人平分……”   陈康的话还没说完,沈隐青已经笑开了花,两次的任务酬金相加都快十万,更别提还有言珩的那份,他已经能看到自己挥金如土的未来了。   见他如此激动,陈康双手往下压,示意他控制好表情。   “不过这个价钱还是太寒碜,所以我就为你们争取了一下,”陈康伸出四根手指,“上面同意了。”   李平阳虔诚地握住陈康的手,双眼冒着金光,“陈主任,这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   居然为了区区十万块,兴奋到手舞足蹈,陈康忍不住感叹,终归还是他们分局爹不疼娘不爱,才养出这批啼饥号寒的孩子。   可怜啊。   “我的妈呀!”李平阳直接给了陈康一个熊抱,“陈主任,您简直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们南园市分局无可比拟的巨星!”   许薇捂住他的嘴,“别秀你那捉襟见肘的文学才识了,也不嫌丢人。”   丢人二字,让沈隐青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清汤大老爷”给咽了回去,这要是真的说出去,岂不是显得他比李平阳更没文化。   小插曲过后,陈康再次将话题转回正事,他让沈隐青抓紧时间联系何家的人,定下见面时间,并在此之前做好充足准备。   “这次还是你们三个去。”   许薇和李平阳没有意见,但沈隐青表示有话要说,“言珩呢?人家从总局来,总不能把他排挤在外吧,传出去多不好。”   “这要看他自己的心情,”陈康意有所指,“不过,你也可以去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我自然无话可说。”   总感觉对方的眼神有些怪异,沈隐青别扭地挪了挪屁股。   “那还是算了吧,毕竟大家也不熟。”   陈康眉毛微挑,笑而不语。   小会结束,众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陈康被安排下午前往灵谷村开坛做法事,许薇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总结在灵谷村的收获得失、查漏补缺、修炼画符、强化体能,再用空余时间搜索有关何家的事,整天的时间排排满满当当。   相比较于有天赋还肯努力的许薇,李平阳选择躺平。   他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在出发之前画出十张七煞符,当然,画不完问题也不大,顶多就是出完任务回来再继续。   “你不要老是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李平阳语重心长地劝导许薇,“人就像一根弦,不能时刻紧绷,否则总有天会断的。”   “我看你就像那癞蛤蟆,戳一下跳一下,”许薇毫不客气地反击,“不思进取,毫无长进。”   两人分道扬镳,只留下沈隐青还在客厅,为即将到手的20多万傻乐。   按摩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脸,他从喜悦中回神,在手机里翻出与何萍瑗的聊天框。   【你好,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何萍瑗几乎是秒回。   【那太好了!明天怎么样?如果能接受,我立马约上其余几位天师。】   虽说何家的事勉强能算紧急,但也用不着这么赶时间吧。沈隐青回来都还没休息够,又要出发去抓那些丑陋不堪的东西,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询问陈主任,对方让他自行决定,不过建议还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沈隐青深深叹息,但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何萍瑗近乎无礼的要求。   【没问题,我还有两个朋友,他们是天师,对这方面很在行。】   何萍瑗倒是无所谓,明说只要能解决何家的事,不管谁来都行,到时候酬金照付。   约定好时间,她又发来具体的定位,沈隐青点进去,却发现这根本就不在南园市区内,而是在几百公里外的湘西一带。   他不由得想到何听南,这渣滓想要炼僵尸,其中少不了何家人在其中作祟,如今召集天师前往湘西,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动机不纯。   把定位同步到南园市封建迷信破除中心,李平阳很快扣出长串问号,立马暴露了自己没有潜心画符的事实。   李平阳:这是要我们去湘西那边?   李平阳:不是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省呢,万一被骗过去卖了怎么办?或者炼成僵尸,听说我们这种有道行的人,炼成的僵尸至少都是毛僵。   李平阳:陈主任、沈哥,薇薇,怎么办,我好害怕!   宿秋灵:你们接手了何家的事件?   许薇:是的宿师姐,有情况吗?   宿秋灵:嗯,听闻他们之前就找过天师,结果事情没解决,还折了好几个进去,小心点。   关尊:我的建议是,别去。   李平阳:!!!这可是两百万   关尊:两百万买你的命?   陈康:呵呵,没关系,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不会有事。   ……   接了个骚扰电话的功夫,沈隐青就微信群里忽然多了这么多消息,他拉到最上方,仔细看下来。   沈隐青:约好了明天,确定要去?   许薇:去。   李平阳:陈主任,您决定,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康:去吧,总是瞻前顾后,怎么会有所成长?   关尊:陈主任说得对,我撤回刚才的话。   *关尊撤回了一条消息*   宿秋灵:不过也要小心谨慎,刚好我们在附近,如果有事可以叫人。   李平阳:宿师姐你简直就是天使!   既然决定好了,沈隐青删除自己对话框里的字,准备重新组织措辞,便接到了来自言珩的电话。   “呦,这不是我们来自总局的言珩同事吗?”   他阴阳怪气,“怎么屈尊纡贵,想起主动联系我了呢?”   “昨日夜里……”   言珩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沈隐青打断,后者侃然正色:“不准提啊,不然别怪我翻脸比翻书还快。”   “昨日夜里,”言珩立在小洋楼外面,抬眸望向枯黄的银杏树干,“我甚是懊悔,未曾多看你几眼。”   沈隐青扣着手机壳,哼哼出声,“……我才不给你看。”   为防止这人旧事不断重提,他勒令对方赶紧换个话题,不然今晚还是睡客厅。   “好吧,那我想知道,方才是谁在和你通电话?”   “没有啊,”下意识反驳后,沈隐青才回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接了个骚扰电话,“哎呀,你不要乱吃飞醋,在互联网时代,这种情况很常见。”   反正如今在网上冲浪等同于“裸奔”,个人信息都不知道被倒卖几手了,偶尔冒出来几个推销、诈骗电话,早就习以为常。   沈隐青让言珩不要大惊小怪,“指不定后面你也会接到,不感兴趣就直接挂,感兴趣就聊两句再挂,别真上当受骗就行。”   话虽如此,但言珩还是揪着不放,非得沈隐青去回忆对方说了什么。   “好吧好吧,”迫于无奈,沈隐青在沙发平躺,盯着天花板,“好像就是……知道我的全名,装成我的老朋友,还说好久不见,要跟我好好叙叙旧什么的。”   反正就是乱七八糟,当时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所以只能勉强记得这么多。   “老朋友……”   言珩低声重复,须臾后,他与沈隐青道别,说自己要离开两天,到时候会直接去湘西找他。   “去吧去吧,别死外面就行,我也不做鳏夫的啊。” 第46章 提前出发   不知道为什么,李平阳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认为这次湘西之旅可能会极其不顺利,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必须去找师父,讨要点厉害的法器或者符箓,不然到时候客死他乡,到时候还要麻烦当地人将他“赶”回来,那多尴尬。   许薇则整理了有关湘西的资料,发送给了其余两人。   裹着厚被子,沈隐青只将两只手露在外面,方便玩手机。   湘西地区的土家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在民间信仰方面有独特的传统,比如巫术、祭祀等。这些民间信仰活动在当地具有悠久的历史,与神秘文化相互交织。   除去地理环境、民俗风情和厚重的历史文化,湘西之所以被冠以“神秘”之名,很大程度取决于流传世人口中的神秘事件。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赶尸人”,古时人们讲究落叶归根,但凡是客死他乡的人,都要想方设法把尸首运回家,入土为安。   但由于交通不便,路途遥远,以及尸首如何防腐也是个大问题,于是,赶尸人诞生了,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方式,用法术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引回,以符咒镇在尸体内,再用法术驱赶他们爬山越岭,甚至上船过水,返回故里。   有关“赶尸人”的说法,现如今已然无法追根溯源。   不过在部分典籍中,曾提到过有关赶尸的禁忌——三不赶,也就是凡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不赶。   因为在苗族祖先的鬼国辖地中,这些人的魂魄已经被鬼差勾去,入了地府,就不归他们管了。   赶尸人临时炼成的僵尸勉强算是白僵,白僵全身呈现白色,毛发同样也是,非常容易对付,它极怕阳光,怕火,怕水、怕鸡、怕狗、甚至怕人。如果不幸与之遭遇,只要跑得稍微快点,这家伙就构不成威胁。   沈隐青倒是不怎么担心,对于僵尸来说,最为惧怕的就是雷劫,他有七煞符和神印在手,给它们整个五雷轰顶,直接变“脆皮”僵尸。   除了重点要关注的“赶尸人”之外,许薇整理的资料中还提到了其他的独特风俗与诡异传说,但由于太多太杂,沈隐青看得云里雾里,最后实在是撑不住,倒头睡了。   再醒来时,窗外残阳映照整片天空,晚霞万里。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沈隐青才慢吞吞爬起,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人彻底清醒。翻出手机,里面堆积了好几条未读消息,出现名字最多的,居然是何萍瑗。   何萍瑗:抱歉沈先生,老宅那边出了点事,必须抓紧时间赶过去。   何萍瑗:今晚可以吗?   何萍瑗:如果可以的话,请报个地址,我们派车来接你和你的朋友。   何萍瑗:沈先生?   何萍瑗:麻烦看到请回话!!   怎么刚醒就要出发?沈隐青还特意看了眼日期,寻思是自己睡一觉就穿越了,他最讨厌这种临时变卦的行为,所以得让对方为此付出代价。   沈隐青:何小姐,这和上午说得不一样。   何萍样:真是不好意思,但事出紧急,我也没办法。   沈隐青:如果非得今晚出发,那必须加钱。   提前上班?抱歉,这是另外的价钱。   背靠何家这个南园市商业大亨,何萍瑗在沈隐青要求的时候,率先做出的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多大的麻烦,不就是钱吗,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何萍瑗:当然没问题,如果沈先生和您的朋友能把我家的事彻底解决,我给你们追加一千万。   沈隐青:成交!   想过对方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沈隐青不过市井小民,按照他四千的基本工资,下辈子都存不了这么多。为了实现自己提前退休的终极理想,咬碎了牙都得顶上去。   基于何萍瑗自己也说不清要在湘西待几天,他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边往里面装塞东西,边通知许薇和李平阳,让他们赶紧做好准备,何家的车两个小时后就会抵达他以前住的出租屋楼下。   谎报地址,是隐藏身份的有效手段。   在消息发出后的两分钟,小洋楼中忽然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嚎叫,从其中兴奋不难猜测,十有八九是李平阳。   再次检查没有遗漏什么,沈隐青提着行李箱下楼来到客厅。   彼时,李平阳还在时不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他连报告都没心情写,以这辈子从没有过的速度收拾东西,然后冲到楼下,张开双臂朝沈隐青扑了过来。   沈隐青察觉到后方急速接近的危险,矮身躲过,惯性让李平阳栽倒在沙发上,他也不着急爬起来,抱着怀里的抱枕,嘿嘿笑个不停。   “我就说这人疯了吧。”   许薇的感慨从上方出来,沈隐青仰头,视线顿时被对方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吸引,平时她习惯将头发束起,扎成高马尾,显得整个人干练又精神。   此时长发散落而下,连带着人也温柔了起来。   “收收你那蠢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隐青不禁莞尔,不管形象怎么变化,许薇还是那个许薇,嘴上依旧不饶人。   李平阳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嘴角,确定没有流口水,他才气不过反驳:“你不要老是在沈哥面前诋毁我的英名形象行不行,搞得我很没有面子。”   “稀奇,你居然还有面子。”   伴随着两声嗤笑,许薇已经来到门口,“赶紧走吧,我们还得坐公交。”   见两人都拉着行李箱,李平阳有些郁闷地看向自己的背包,怎么只有他想不到这么周全,难道真的是因为脑子有缺陷?   沈隐青和许薇刚出门,迎面就碰上了桑丁兰。得知他们要出门,后者便提出可以开车送他们过去,这样既可以节约时间,也免得让许薇受晕车的罪。   到达沈隐青从前住的地方,桑丁兰挥手告别,“记得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知道了,”三人目送白色轿车融入车流,“兰姨再见。”   沈隐青坐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的等待中,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我跟你们说过没有,这次要跟随何家去湘西的,可能有好几批天师。”   “什么!?”   李平阳大惊失色,“这一千两百万,不是单独给我们的吗?难道还要跟其他人平分?”   “找这么多人?”许薇觉得蹊跷,“这何家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   两人的关注点截然相反。   沈隐青把玩着手机,“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犯了天条吧。”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都没有再开口,李平阳为到了嘴边又飞走的巨款失魂落魄,担心凭借自身能力可能无法胜任此次任务的许薇愁眉不展,沈隐青又点开了直播软件,他鬼鬼祟祟,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屏幕。   天知道这个世界除了擦边女主播之外,还有擦边男主播这种生物。   沈隐青看着上面肉质饱满、表皮Q弹的满屏肌肉,内心无比挣扎,想看,又觉得这是对言珩的背叛。   怎么才能让神出鬼没的老公没办法发现自己在看擦边男主播,挺急的,在线等!   曾有人言,当两人达到真正的心有灵犀境界,其中一方在念叨另一方时,另一方就会感应到,而后发来慰问。   譬如此时此刻。   沈隐青看到“言珩来电”四个字,霎时间头皮发麻,来不及思考就摁熄了屏幕,后来又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干脆直接关机。   许薇注意到他有些怪异的做法,就多往这边看了两眼,沈隐青迫不得已解释道:“我是怕手机在路上没电。”   “……哦,这样。” 第47章 纸人   无奈之余,许薇更多的是好奇,这之前难道都没有人告诉过沈隐青,由于皮肤白皙,他每次说谎的时候,脸和脖子的绯色都极其显眼?   虽然是晚上,但并不妨碍旁边的路灯亮如白昼,甚至能让她看清更多的细节。   总的来说,很难评价。   “车来了。”   没了擦边男主播看,沈隐青就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来往的车流上,他记得何萍瑗说过车型颜色和车牌号,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在他招手之后,黑色卡宴停靠路边,副驾驶的车窗缓慢降下,二十岁左右的何萍瑗带着不合时宜的墨镜,衬得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但她还是扬起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   “你们好,你就是沈先生吧,请上车。”   “你好,”沈隐青把许薇和李平阳推到自己身前,“这两位是许平阳和李薇,就是我跟你说的两个天师朋友。”   何萍瑗依次与二人打过招呼,然后让司机下车,为他们搬运行李。   “这么客气?”   李平阳跟在许薇身后嘀嘀咕咕,“感觉不像是坏人。”   “你可真会感觉。”许薇咬牙切齿地冷笑。   七座的卡宴,内部尽显低调,却又在细节处不失奢华。沈隐青看到李平阳正在悄摸着百度这款车的价格,在看到百万起步之后,他打了个饱嗝。   好好好,这辈子都买不起。   心终于安稳死去,李平阳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沈隐青心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伤心,不用难过,等我们下去,让后人给多烧几辆就行了。”   后排的两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在说些什么。   “许小姐,麻烦你让后座的沈先生和李先生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戴着黑色的口罩,大半张脸隐藏其下,看不清面容与神情。   等所有人都坐好,何萍瑗才示意司机开车。   四百多公里,如果全程都能保持高速行驶还好,就怕遇到堵车和低限速路段。许薇自觉吃晕车药就睡了,经过沈隐青的安慰,李平阳也从面如死灰变成了黯然伤神。   至于沈隐青,他来不及为自己无法开机的手机悼念,就要全身心投入与何萍瑗的相互试探当中。   应她的要求,沈隐青坐到了前排来。   “何小姐跟我说说有关你们家的事吧。”   “到地方再谈吧,”为了不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太过生硬,何萍瑗摘下墨镜,露出满是疲态的眼,“抱歉,不过还是请沈先生体谅体谅我吧。”   不经意的瞬间,沈隐青注意到她瞥了旁边的司机两眼。   难道是因为不想让外人知道?   沈隐青换个了问法:“那请问你说的其他天师在什么地方?他们已经先出发了还是……”   “稍等。”   何萍瑗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准确地来说,他们并非我找来的人,而是我的几个哥哥。”   众所周知,何明志与他妻子这么多年,前后生了五个孩子,何萍瑗是最小的那个,是四个哥哥和何明志共同的掌上明珠,在何家享尽宠爱。   但现在看来,传闻似乎和现实并不相符。   “啊,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了,”沈隐青恍然大悟,“竞争上岗的原来是你们兄妹,我们就相当于你请的打手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   何萍瑗扯了扯嘴角,两侧脸颊露出灵动俏皮的梨涡,顿时冲淡了她由内而外透露出的疏离感。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能勉强算是同条战线上的人,沈隐青暂时收起了因她是何家人而产生的敌意。   离开南阳市的范围,卡宴驶上高速公路,远方的灯火渐渐消失,视野被大片的夜色占据,一成不变的景色,十分容易让人感到视觉上的疲劳。   副驾驶的何萍瑗双眼紧闭,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养神。   反正许薇三人已经睡死过去了,沈隐青刚开始还嫌弃李平阳的呼吸声大,结果后来发现,仅仅是这点小问题,对他的睡眠质量根本就造不成影响。   不过心里惦记着事,始终睡不踏实,加上平稳的路面变得颠簸,以及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迫使沈隐青不得不醒来查探究竟。   眼前景象尚未清晰,他模糊之间似乎看到了某串特别熟悉的数字,快速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何萍瑗的提醒随之传来。   “沈先生,这位自称言珩,说是找你的。”   沈隐青:“……”   头脑瞬时清醒,只见神情有些古怪的何萍瑗,此时正举着她的手机,一览无余的屏幕上,果然是一串沈隐青倒背如流的数字。   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何萍瑗再次把手机往他面上放了放,“沈先生,赶紧接电话吧,他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你。”   什么要紧的事,那是要命的事!   沈隐青紧张到扣手指,一颗心七上八下,突突跳个不停。他强装镇定,礼貌与何萍瑗道过谢,这才视死如归地将听筒凑到了耳边。   “喂?哪位?”   “青青,是我。”   毫无缘由地,听到这声慢条斯理的青青,他只感觉头皮发紧,身上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哦,表哥啊,”他讪笑,“找我有什么事?”   确定电话那头的确是沈隐青的熟人,何萍瑗便放心将身子转了回去,嘱咐司机多注意前方路况,不要错过下高速的路口。   没人再关注自己,沈隐青也放松了不少。   耳畔又传来言珩的询问,“电话怎么关机了?”   看似平淡的语气,实际暗藏杀机!他大脑疯狂转运,试图利用这几秒的思考时间,无师自通春秋笔法,把言珩哄骗其中!   “出门急,忘带充电宝了。”   意思就是手机没电,也没处充电,所以接不到他的电话,这是客观因素导致,跟他沈隐青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原来是这样么?”言珩的语气格外柔和,“我还以为是青青不愿意接我的电话,既然不是,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会呢~”   沈隐青眼神乱飘,疯狂心虚,“你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对吧,所以肯定有原因,不要多想。”   言珩在湖边站定,垂下眼帘静静注视着清澈见底的水面。   谷间微风拂来,岸上的梅花被吹落,随着水波缓慢流淌。远处高山鸟鸣,绿意盎然,这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却让他生不出任何的喜意。   踏上水面,缓步行至中央,言珩足尖微点,由此泛起的涟漪倏地扩散,躲在湖底的家伙刚察觉到危险来临,就被这股力道掀到了半空中。   他惊恐地看向言珩,“……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言珩没有理会,他还在和沈隐青通话。   “那等你到地方了,要记得回电话,不能忘,不然我会生气。”   沈隐青打包票:“那肯定,忘了谁我也不能忘了你,放心,手机开机我就给你打,咱们直接煲电话粥,打它个三天三夜。”   好说歹说,总算是捡回了自己的小命,沈隐青心情愉悦,把手机还给何萍瑗。   “抱歉,麻烦你了。”   “没事,”何萍瑗把手机装进挎包,“我们现在已经下高速了,叫醒你的朋友吧,前面的路可能不太顺畅。”   路顺不顺畅,跟许薇和李平阳有什么关系?   沈隐青表示不明白。   拿出黄色纸符,何萍瑗自顾自将之贴在副驾驶的车窗内侧,“我不是说了吗,何家遇到了麻烦,我也是何家的人,所以不可避免被那些东西盯上。”   她的话刚说完,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到车顶,巨响惊醒许薇和李平阳,二人还未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几个纸人,正趴在车窗外,用那双由黑墨点出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第48章 司机的秘密   猝不及防下,的确有点心脏骤停的恐怖效果,而何萍瑗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她拿了三张同样的黄纸符箓,递给沈隐青等人。   “没事,只是纸人而已,”她异常淡定,“这还只是开胃菜,不用这么惊讶。”   沈隐青也发现了,外面这些纸人只是起到恐吓作用,实际上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它们连进入活人地盘都做不到。   按照何萍瑗的指示,三人分别将黄纸符箓贴在车窗后,那些纸人就自动远离了。不过它们还是不死心,依旧在符箓作用不到的范围,对众人虎视眈眈。   沈隐青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由特殊纸张制成的人形傀儡,听闻这个东西速度快、行动敏捷,常常在夜晚或阴雨天出现,利用人们的恐惧和疑惑进行攻击。   不过在日常生活中,纸人和大部分纸扎物品差不多,是丧葬时的常客。   纸人的形式有多种,相较之下,剪纸、纸扎更为人熟知。   剪纸是中国民间传统工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汉朝,早期的剪纸跟道家祀神招魂祭灵有关,作为招魂的剪纸,至今仍流行在全国各地,苗族仍有年节剪鬼神之形贴于牛栏或门上的巫术习俗。   “扎纸人”又称“扎彩匠”,属于神秘的“四小阴门”,在民间民俗中有着重要地位。世有三魂七魄、转世轮回的说法,如果死去的人找不到阴间的路,就需要纸人帮忙引渡。   四小阴门除纸扎外,还包括仵作、刽子手、二皮匠,后者也称缝尸匠,谁家尸体缺胳膊少腿,需要缝起来,以全尸入殓,就到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到了这个年代,多数人采取的都是火葬,烧成灰了再拿个小盒子装上,这辈子就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二皮匠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   思绪重新回到车外的纸人,如果不是车辆正在行驶,他都想直接开门扯两个进来仔细瞧瞧,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如果能量产的话,岂不是就代表人类社会将正式进入解放双手时代?   只需要指挥纸人工作,就能获得同样甚至翻倍的劳动产物,如果果真可以实现的话,沈隐青愿称之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察觉到沈隐青的跃跃欲试,许薇发来满含疑惑的询问,而后在听完他慷慨呈辞之后,与李平阳双双陷入沉默。   连副驾驶的何萍瑗都忍不住笑出声,“谢谢你沈先生,听你这么说,我现在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了。”   她觉得沈隐青是在开玩笑,但许薇和李平阳都知道,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绝不带半句戏言。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周边的人烟越加稀少。原本是冬季,景色却不算荒凉,车灯所及处,皆可见郁郁葱葱之色,远处的流水声舒缓玎玲。   按照何萍瑗所说,他们今晚需要在古文县休息半天,明日清晨再赶往她祖宅所在的会西坪。   古文县位于酉水下游,境内山峦重迭,山势高峻,沟深谷窄,形成锯状屋脊,分向东南和西北稍平缓,溪河谷地错落其间。   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全县总人口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万左右,而且有近乎四分之一的人分散在各个村落,这导致城镇看起来异常萧条。   车停在事先就定好的旅馆外,何萍瑗取回车窗上的黄纸符箓,折叠之后放到挎包中。   “许小姐,今晚可能会不太平,”她看向许薇,“所以能委屈你和我住同个房间吗?”   拿钱办事,许薇自然不会拒绝雇主的要求。   得到对方的承诺,何萍瑗露出不甚明显的浅笑。   “平时很少会有人来这边旅游,所以旅馆老板只临时打扫出了三个房间,既然许小姐跟我住,那沈先生和李先生就将就一下吧。”   这意思是让他跟李平阳住一起?   见沈隐青欲言又止,何萍瑗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主动解释:“司机也需要单独的房间。”   “没事,沈哥,”李平阳勾住沈隐青的肩膀,“我是个直男,肯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沈隐青失神,他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到今晚可能要被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包围,就有些惆怅。   “算了,走吧。”   五六个小时的硬座,即便是舒适度拉满的豪车,沈隐青也表示自己这老胳膊老腿老腰顶不住,急需休息来恢复能量。   许久不开张,忽然就订出去三个房间,老板喜笑颜开,他亲自为几人登记了身份信息,然后将他们带到二楼,絮絮叨叨强调着入睡时的注意事项。   “咱们古文县是个小县城,很少会有人来打尖住店,所以有些房间年久失修,存在滴水异响的情况,各位不用在意,睡就行了。”   他眯着眼,仔细辨别钥匙串里的每把钥匙,“最近好像还听说有不怀好意的外地人混进来,你们可得提防着点,别听到什么动静就傻乎乎开门。”   闻言,何萍瑗终于肯用正眼去瞧这个有些驼背的旅馆老板。   “放心吧,我家在会西坪,不是你说的什么外乡人。”   意识到对方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老板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容难看,“小姑娘家家,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磨蹭了半天,终于找齐三个房间的钥匙,何萍瑗从中随意抽取一把,确定门牌号后,叫上许薇,转身进了房间。   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分给旅馆老板。   沈隐青也不喜欢这个人,他本想学着何萍瑗,拿上钥匙直接潇洒离去,李平阳却拉住了他。   “沈哥,你看。”   在李平阳分不清是单纯抽筋还是眼神示意的引导之下,沈隐青装作不经意地偷瞄旅馆老板,后者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双眼眨都不眨,瞪圆了盯着何萍瑗的司机。   又或者说,是在打量令他心动不已的物品。   “我会看相。”他殷切地不停往司机面前凑,眼神火热而专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在旁看戏的沈隐青二人。   “这位朋友,我看你最近要走大运,如果不介意的话,把手给我瞧瞧。”   好古老且无趣的搭讪方式。   李平阳难以遏制自己吐槽的欲望,“这家伙少说都有四五十岁,不会是看上人家司机了吧?”   “应该不是,”沈隐青难得皱起眉头,他手指微曲,用指关节去指司机垂在两侧的手,“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摘?”   “那不是爱干净吗?”李平阳在电视里看到过,有钱人家的司机都这样,戴着纯白的手套,西装革履,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刚开始沈隐青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但旅馆老板的态度,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   而且司机的反应也十分耐人寻味——面对旅馆老板堪称骚扰的聊天请求,他既没有表现出反感,也没有要应话的意思。   就像根木头,直愣愣站在那里。   旅馆老板不轻言放弃,他继续往前,不断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直至差点和对方亲上,才不情不愿停下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司机没应声,他就自问自答,甚至还直接动上了手,作势要去摸前者的胳膊。   “哎呦!”   瞬息的时间,沈隐青和李平阳只听撕心裂肺的痛呼,视线下移,就看到了被过肩摔到地上平躺的旅馆老板。   他叫得起劲,根本不在乎音量已经达到了扰民的程度,何萍瑗带着满身戾气,骤然打开房间门,阴冷的眼神让旅馆老板僵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是尸斑!”   这旅馆老板人确实不怎么样,但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比如刚才,在被甩到地上的同时,他也顺势扯下了对方的一只手套。   司机沉默寡言的秘密,正式公之于众。   “怎么了?”   何萍瑗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难道你们不清楚,何家背地里的那些勾当?”   清楚,但也不是特别清楚。   沈隐青神色古怪,且不论谁家好人炼僵尸是为了给自己当司机,就说这旅店老板,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然怎么会对将僵尸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   难道是湘西人民刻在骨子里的“赶尸人”血脉觉醒了?   最后,沈隐青也着实惭愧,和僵尸待了这么久,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你别这么看我,”李平阳整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我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来很正常。”   得,为了不给师父和分局丢人,他直接开除了自己的天师籍。 第49章 好吓人的   许薇大概率也不清楚这司机的底细,所以她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但此时当着旅馆老板这个外人的面,有些话不能直说。   “我就知道!”   旅馆老板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围着司机不停打转,嘴里还时不时发出称赞的啧啧声。   “太棒了,”他猛地定住脚步,转身看向何萍瑗,眼底炙热,“何小姐是吧,听说您是会西坪的人?”   或许也是察觉到了旅馆老板不同寻常的地方,何萍瑗收起了之前的不耐烦,微微点头:“怎么了?”   “会西坪这段时间可出了不少大事啊。”   为了吊胃口,他故意话只说一半,留下足够的悬念,并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试图让几人他求他继续往下说。   但何萍瑗是什么人,作为何家千金,向来只有别人求她的份。   “麻烦各位来我房间吧,”视线依次扫过沈隐青和李平阳,她语气淡然,“我来为你们解释今晚的事。”   “行。”   被关在房间外,身旁还站着传说中的僵尸,虽然不害怕,但旅馆老板心里依旧觉得膈应。这份膈应来自于那个自视清高、瞧不起他的女人,何萍瑗。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旅馆老板冷笑两声,恋恋不舍从司机身上收回贪婪的视线,他最后望了204房间一眼,然后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后,驼着背下了楼。   “等着吧,下半夜有你们好受的。”   喃喃自语的话,未被任何人听去。   房间内部,沈隐青和李平阳都显得尤为局促,因为这个房间实在太小,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为了避免尴尬,二人只能靠在窗边听何萍瑗娓娓道来。   “根据你们现在已知的信息,相信各位已经能推测出有关何家很多事了吧。”   看似是问题,其实用的是陈述语气,何萍瑗根本就不打算等待对方的回应,自顾自往下说:“我们何家祖籍的确在会西坪,所以练僵尸,应该算是传统……”   何明志携妻子白手起家,一路从偏远山区奔袭到省会城市,其中要付出多少辛苦,只有他们二人清楚。   功成名就后,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的何明志,又惦记起了祖上传下来的“老手艺”,对于僵尸这种世人恐惧的东西,他却觉得格外亲切。   甚至扬言,僵尸这种没有思考能力的存在,比阴险狡诈之人更值得信任。   不仅如此,它们还可以为何家扫清发展道路上的障碍,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即便是警方也难以从蛛丝马迹之中,挖出幕后主使。   养小鬼,也是同样的理由。   听完何萍瑗的讲述,沈隐青忽然有些佩服这个何明志,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不忘重振他们何家往日的“威风”,这种誓要把僵尸发扬光大的顽强心智,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敬佩?   只可惜,如果他能向自己学习,把僵尸这种“新能源”用在正途上,整点僵尸展览大会、僵尸主题餐厅、僵尸主题乐园,或者僵尸劳动力市场之类的,不同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在这个赛道上,他们根本就没有竞争对手。   能炼僵尸的不一定比他们有钱,有钱人不一定会炼僵尸,这不妥妥的行业先锋,怎么就走上歪路了呢?   对此,沈隐青只能表示无尽的惋惜。   这些话实在不吐不快,但又不能当着雇主的面肆意吐槽,所以沈隐青拼命压着嗓子,和李平阳在窗户边上嘀嘀咕咕。   “我靠!沈哥你简直就是商业天才。”   李平阳看向沈隐青的眼中充满了崇拜,然后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咱们就趁这次机会,把这门手艺学到手,然后……”   他嘿嘿直笑,意味不言而喻。   靠近窗户的许薇深深叹了口气,她有时候是真的很想骂人。   “我家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你们可以放心,”何萍瑗竖着一根手指,指向房间外,“我的司机手上并未沾过血腥,而且他是因病去世,死之前特意强调,被炼成僵尸之后要跟着我。”   沈隐青瞬间脑补出了一场阴阳相隔的感人大戏。   作为何家千金的司机,男人自知此生绝无被接纳的希望,加上身体原因,他更加绝望,于是便想着生前既然不能陪伴小姐,死后留在她身边也不错。   感动哭了。   沈隐青为自己编排的戏码默哀两秒,面上立刻恢复正色,“抱歉何小姐,你说的这些,好像都跟何家老宅所在地会西坪没有关系吧?”   收敛好神情中的悲痛,何萍瑗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她。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打消你们的疑虑,”她从枕头下面摸出女士香烟,“当然,另外就是警告各位,不要多管闲事。”   在对方准备点烟的时候,许薇出声制止:“何小姐,我对烟味过敏。”   “真的?”即便不太相信许薇的说法,但何萍瑗还是合上了打火机,“那行吧,我再忍忍。”   她没有烟瘾,只是心情低落或者烦躁的时候,只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来舒缓情绪。   在面对同性的时候,她意外的好说话。   不过有关沈隐青的问题,还是没能得到解答。不变的说辞再次重复,强调依旧要等到抵达目的地后,何萍瑗才愿意告知。   还以为能得到什么重磅消息,结果就这。   沈隐青了然无趣地摆摆手,“那既然这样,就各自散了休息,明早好集合。”   “沈先生,我还是得提醒你们,晚上不要睡得太死。”   为二人开了门,何萍瑗指尖还夹着会点燃的香烟,她眼眸低垂,嗓音带着说不清的疲惫。   “放心,”沈隐青弯曲食指和中指,隔空戳了戳自己的双眼,“今晚它俩轮流站岗。”   门外,司机还尽职尽责守在原来的位置,何萍瑗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为其下达回房间休息的命令。   等沈隐青二人回房间关门,司机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哥,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平阳拆开一次性牙刷,“我道行浅,加上这僵尸炼制的手法独特我,没看出来也正常……是真的正常,不是我为自己开脱啊!”   “这事儿算不上丢人,别这么激动,”沈隐青微笑着拍他的肩膀,“许薇不过也没看出来?”   吐出满嘴的泡沫,李平阳连忙说道:“我说的奇怪就在这个地方,许薇是纯阳体质,按理来说,那僵尸见了她就跟老鼠遇到猫,躲还来不及,怎么还大摇大摆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呢?”   沈隐青忙着划分床铺,暂时没空搭理他,就随便敷衍了两句。   “你不都说了炼制手法独特?到时候问清楚不就好了。”   李平阳摇头晃脑,“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还好是两张单人床,不然沈隐青真要打地铺了,他拉开窗帘,期望着能看到什么绝美景色,结果外面竟然是一堵墙,而且刚好是墙角。   从科学角度来说,这不仅有碍空气流通,阻挡阳光,而且还会在心理上给人压迫感,对身心健康都有害。   而在风水上,这就是典型的尖角煞,易破坏房中原有的风水格局,想要化解,除拆掉墙角外,还可以再窗台上摆放八卦镜、五帝钱、泰山石等物件。   怪不得没开灯之前黑漆漆,敢情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糟心地拉上窗帘,等李平阳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沈隐青抓紧时间洗漱上床,结果刚裹上被子,他就闻到了一股霉味,以及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意。   更糟心了。   但心底嫌弃完全抵不过路途的疲惫,沈隐青带着满脸纠结很快入睡,这让他成功避开了李平阳的呼噜交响曲。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间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揽住了他的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果换做是往常,沈隐青多半会睡得更沉。   但那是过去问心无愧的他,如今,他不仅干了亏心事,还干了两件,根本就不敢睡——   万一被查手机,那不就全完蛋了!   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沈隐青只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彻底清醒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言珩的手,满含希冀问道:“老公,咱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或许是老公两个字给言珩带来了极大冲击,他举着沈隐青的手机,良久没有动弹。   机会来了!   沈隐青眼疾手快,一把将自己的心肝小宝贝抢了回来,藏屁股底下之后,才分出神去哄自己的心肝大宝贝。   “我好想你啊,”在言珩怀中乖巧地蹭了蹭,沈隐青轻声抱怨,“你都不知道,今天给我们开车的居然是只僵尸,好吓人的。”   刻意放慢的语调,如吴侬软语,轻飘飘落在心尖。   言珩僵在半空的手,良久之后才徐徐落下,宽大而温暖的手掌,顿时揉乱了沈隐青的头发。   怎么都不搭话,沈隐青纳闷,抬起头与之对望。   分明是在如墨的夜色中,他却能清晰看到对方喉头的滚动痕迹,莫名地,沈隐青察觉到了逐渐焦灼的气氛。   “青青。”   言珩唤他的名字,喑哑低沉,“你刚才叫我什么?” 第50章 杂交品种   “嗯?”   装傻这种事,沈隐青最在行了,他眨巴着努力装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言珩,“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嘞?”   “好吧,那换个问题,”言珩从善如流,“手机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狡猾!   沈隐青立刻翻脸,这么多年的情分,居然还抵不过一个破手机,他偏不信这个邪。   他给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而后伸出两根手指,揪住言珩的衣摆,轻轻扯了下,“老公,你困了。”   沈隐青:“……”该死,本来想说是我,结果话刚出口,就被嘴把称呼给改了。   “我不困,”言珩握住沈隐青捣乱的手,“精神得很。”   这个精神,可能是很多方面,沈隐青切身感受到了,所以他不敢再造次,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   言珩拿他毫无办法,最终也只是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动作温柔地为他捂住双眼。   “好了,休息。”   蒙混过关!   沈隐青喜不自胜,嘴角的笑容格外灿烂,就好像要昭告所有人,他奸计得逞了。   后半夜,他美美抱着言珩,睡了有史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言珩却始终没有闭眼,他无法告知怀中的人,身体的反应很容易控制,但脑中的想法却不由阴暗起来,这些见不得光的构想,多么想付诸实践,却又怕吓到对方。   如此难熬的黑夜。   “多么美妙的夜晚,”难得醒来的时候这个家伙还在身旁,以及手机还在自己屁股底下,沈隐青高兴地在言珩脸上啵了一下,“谢谢你,我伟大的暖被窝侠。”   言珩帮他梳理着乱糟的头发,语气透露出漫不经心。   “口头感谢可不足以弥补我的损失。”   刚想问他能有什么损失,沈隐青的唇就被含住了,伴随着惩罚似的轻咬,他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呼吸,就被迫沉浸其中,仰起头迎合对方。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本来大早上的生理现象就够令人头疼了,没想到言珩还跟他来这套。   二人贴近的皮肤处处滚烫,沈隐青的怨言,在迅速被侵蚀的理智分崩溃散,他当然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   恐惧感油然而生。   “打住!”   用仅存的理智将事态从紧急拉回正轨,沈隐青将双手撑在言珩肩头,飞速在脑中搜罗出可用的理由,“……这个点该起起床准备出发了,不然等会有人来敲门。”   而且李平阳还在隔壁床,他可不想给对方当场表演活春宫。   言珩本意是打算给沈隐青小小的惩戒,以儆效尤。然而在看到后者如此无措,便改了主意,指尖缓慢在对方眼尾摩挲,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时辰还早,我设下结界,没有人会知道。”   完蛋,这家伙好像是来真的,难道他真的要“晚节不保”?   “别闹,正事要紧。”沈隐青尾音都带着颤,全身紧绷,眼神飘忽不定。   白皙的皮肤之下泛起薄红,落在言珩眼中,竟格外诱人。   言珩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望向沈隐青。   “这对我来说,也是正事,结发十余载,从未有过肌肤之亲,青青可曾念及我的感受?”   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   回忆这过去的十余年,言珩向来恪守本分,平时除了搂搂抱抱,偶尔接个吻,这对于一只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来说,其实挺难忍的吧?   不过在此之前,沈隐青还是需要先确定某些事。   他拿手指戳了戳言珩的胸膛,“从实招来,你这家伙,在死之前有没有跟其他人好过?”   言珩迟疑了两秒,他本只是在思索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过去并不存在死这个说法,偏偏是这两秒,让沈隐青的心情犹如过山车,急转直下。   “行吧,”他面无表情,“我就不该多问。”   心灰意冷的人现在要起床,离开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当然,沈隐青没有忘记拿上自己的心肝小宝贝。   人可能会背叛,鬼也可能会背叛,但手机不会,它永远站在自己这边。   路过李平阳的时候,这家伙还在打呼噜,睡眠质量着实让人羡慕,沈隐青轻手轻脚来到卫生间,刚准备将门反锁,一只修长的手便伸了进来。   “夹死你得了。”   阴暗地嘀咕着,但最终他也没能下得去这个狠手,毕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宠了十多年的人,怎么舍得让他受伤害?   沈隐青忧愁叹息,来到洗手池前,悲伤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如果现在能流下泪来,这出被心爱之人伤透了心的戏码,足以称得上完美。   但沈隐青只想骂人,他眼神不善地盯着把门反锁的言珩,“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不懂洁身自好的脏东西。”   “青青,你先听我说……”   沈隐青捂住耳朵,疯狂摇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结果因为想到在对方眼里,这幕过于好笑,先把自己给逗乐了,原本悲恸的气氛瞬时烟消云散,沈隐青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扯了扯嘴角,干脆转过身去背对言珩。   “除去作为衡沿之时,我并未真正经历过身死这个过程。”   言珩话语中多少透露出无奈,他握着沈隐青的肩膀,将人转过来,语气郑重:“你是我此生认定、唯一想要长相厮守的人。”   “真的假的?”   沈隐青狐疑,“怎么你刚出生就是鬼了?”   “为何只能是鬼?”   这反问有意思,沈隐青沉吟片刻,而后露出恍然的神情,“所以你不是鬼,而是什么精怪!”   似乎认定了自己别出心裁的想法,沈隐青难掩激动,他让言珩低下头,在对方柔软的发丝间来回扒拉。   “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把本体变出来,让我看看你在山海经的哪一页。”   他越说越兴奋,根本就没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上了锁的门被人暴力破开,迷迷瞪瞪的李平阳从他们面前飘过去,若无其事地开始脱裤子,准备蹲坑,沈隐青才骤然回神,秉承非礼勿视的优良传统,拉着言珩离开了卫生间。   路过门口,看到摇摇欲坠的锁,他啧啧称奇,这李平阳脑子虽然不好使,手上倒是挺有劲。   不知道到时候还要被旅馆老板讹多少,可有得他哭。   而且看他刚才那状态,多半还没睡醒,估计直接无视了自己和言珩,就算事后想起,也可以通过坚称他是在梦游的说法,以此糊弄过去。   思及此,沈隐青顿感轻松,转而又把主意打到了言珩的屁股上,众所周知,人有尾骨,也称尾巴根,但很可惜的是,没有尾巴。   所以他现在十分希望,言珩的本体是那种毛茸茸,自带超大号尾巴的生物,那样他晚上就可以抱着对方睡觉了。   想想就觉得爽。   原本想直接表明身份的言珩,在望进对方盛满希冀的眼底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沈隐青耐心即将告罄之际,他幽幽叹了口气,而后化为朏朏,灵巧跃上沈隐青肩头,亲昵蹭着他的脑袋,雪白的皮毛甚是柔软。   哄得沈隐青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他把不到半米高的言珩抱在怀中,直接开启疯狂吸朏朏模式,将脑袋埋在小家伙的肚皮上,满脸餍足。   言珩盯着天花板,浑圆的黑眼珠中满是宠溺与无奈。   “我靠!沈哥你从哪里抓来的野猫?”   排完便,不仅身心舒畅,人也跟着清醒了,只是刚出卫生间,就看到沈隐青在抱着一只忽然出现的白猫狂吸,那架势,就跟磕了差不多。   李平阳表示震惊。   “刚抓的,”沈隐青咧着嘴跟他解释,“取名叫沿沿,怎么样,可爱吧。”   可爱是可爱,但总觉得跟猫这种生物好像没多大关系,李平阳想凑近点仔细观察,却被沈隐青挡住视线,“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别忘了赔卫生间的门。”   “赔什么?”   李平阳又退回去,这才发现门锁坏了,他哆嗦着手指向自己得鼻子,“我弄的?”   沈隐青点头,“对啊,你应该有印象吧。”   “我以为我只是在做梦……”李平阳哀嚎不已。   还真是世间百态,有人欢喜有人愁啊。沈隐青哼着小曲儿,肩驮言珩化成的朏朏,紧赶慢赶洗漱收拾好东西,总算是没有错过集合的时间。   早晨七点整,沈隐青敲响204的门,不多时,内部便传来了何萍瑗有气无力的应答,“来了。”   沈隐青往后退了两步,房间门从里面被打开,等他看清两个女生此时的状态,忍不住发出感慨。   “嚯,你们这是通宵斗地主去了?”   神情恍惚、精神萎靡、眼下乌青、哈欠连天。   这不就是一宿没睡?   “别提了,”许薇眉眼染上阴郁,“昨晚那些纸人又来了,撞门抠窗户敲锣打鼓,赶不走也杀不完,吵得我们根本没法入睡。”   何萍瑗跟着叹息,“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精神状态这么差了吧。”   真是可怜。   沈隐青做不到感同身受,就只能转移话题,把今早李平阳上厕所把门锁给人家弄坏的事告知二人,希望对她们烦躁的情绪有所缓解。   “你肩膀上是什么?”   后知后觉,何萍瑗和许薇才发现了朏朏,两人刚开始也以为是猫,但离近了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猫,”沈隐青让她们稍安勿躁,“不过是杂交品种,所以长得有些奇怪,不用在意,对咱们这趟不会有任何影响。”   抖抖肩膀,示意这个懒惰的家伙叫两声。   言珩:“……喵~” 第51章 指桑骂槐   这到底是猫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学猫叫,除了本尊和沈隐青之外,没人说得清。   诡异,实在太过诡异,甚至让许薇和何萍瑗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她们无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表示,沈隐青高兴就好。   大家都是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即便是出现了朏朏这种奇怪的生物,也不会减缓他们继续前进的步伐。   会西坪依山而建,坐落于悬崖之上,东侧落差足有十几米高的位置,流淌着湍急砂河,由于河流凶险,水下情况复杂难明,所以基本不会有船只经过。   想要去到何萍瑗的老家,就只能乘车,沿着同样崎岖的山路,绕过大半个山头,才能抵达会西坪。   好在是何明志在发达之后,也不忘自己落后的家乡,出资给会西坪修了一条还算看得过去的水泥路。   不过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那水泥路变成什么样子,何萍瑗也说不清。   “会西坪与世隔绝,”不过她还是抱有乐观的想法,“平时应该没有人会开车经过,所以路况应该还好吧。”   然而事实上,使用劣质水泥,并且从未保养过的路,早就过了使用年限,现在到处都是坑洞,车轱辘都快颠瓢,更别说人了。   “我要散架了。”   李平阳趴在窗户边,已经吐得没有力气了,“这路比起灵谷村,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说何小姐,你爸就不能好人做到底,重新修修这破路吗?”   “抱歉,”何萍瑗表情也不好看,她强忍着因车辆颠簸和来自李平阳的难闻气味,所带来的不适感,“举家搬到南园市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也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沈隐青靠在另一侧的窗户上,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所以你们这趟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现在也没外人,总可以说了吧。”   今早从旅馆离开的时候,老板还在和李平阳扯皮有关门锁赔偿的事,有些奇怪的是,他脸上莫名多了淤青,仿佛是被谁打了一顿。   而原本的嚣张气焰也荡然无存,甚至在李平阳忍不住发火的时候,还瑟缩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那谨小慎微的模样,都给李平阳整郁闷了。   回来之后,他还问许薇,是不是自己长得太凶,吓到对方了。   当时许薇只是冷笑两声,并未回答。   虽然胆小,但旅馆老板还是在众人将要离开之际,提出了可否与他们同行的请求。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原话的确是——“我也是会西坪的人,好久都没有回去过了,想着能趁这次机会,回去看看老房子怎么样了。”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哀求,何萍瑗都不为所动,并且在出发半个小时之后,还刻意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看后面有没有跟踪的人。   确定贼心不死的旅馆老板并未跟上来,她才重新规划了路线,再次启程。   “其实这事……”   何萍瑗停顿良久,似乎在思考该怎么继续往下说,而后她看向沈隐青,“之前直播平台上那个周阿姨,你应该还记得她吧。”   “记得,”沈隐青甚至还能回想起那段小作文的具体内容,“跟她有关系?”   “这倒没有。”   何萍瑗叹息,“不过她也是会西坪的人,当时带着小孩来祭祖,路过我家祖坟时,出言不逊,得罪了他老人家……”   这些事沈隐青三人都清楚,也知道她现在还在铺垫,所以都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何萍瑗深吸一口气,“现在的问题是,我家祖坟不见了。”   “啊?”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误会了话中的意思,沈隐青追问道:“你的意思是,刚迁没多久的祖坟,被人挖空了,还是被夷为平地?”   “都不是,”何萍瑗缓缓摇头,目光深沉地望向远方,“我们当时动迁,并没有撤去原来的祖坟,只是把里面的祖爷爷请到了新坟安置。”   在熊孩子事件发生后不久,留守在会西坪的人就发现,旧坟不见了,这个不见,指的是凭空消失。   用矿泉水漱过口,李平阳的状态好了些许,他听何萍瑗的陈述,忍不住提出疑问:“既然是旧坟,没了就没了呗,管它干什么?”   许薇猜测:“因为里面的陪葬物品没取出来?”   何萍瑗的答案依旧是否定。   “给祖爷爷迁坟,并不是因为旧坟有问题,”说到这里,她不禁苦笑,“是因为,我爸觉得我妈时日无多,所以才想着让祖爷爷把祖坟腾出来,让给我妈。”   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让坟这么奇葩的说法,沈隐青还是头回听说,他把朏朏捣乱的尾巴抓住,握在手中,“你们这么干,就不怕那老祖宗生气?”   “这就不需要各位操心了。”   何萍瑗话锋一转,面色也随之冷了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消失的那座旧坟,除此之外的事,有命打听没命听。”   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沈隐青低头,和朏朏黝黑的大眼睛对上视线,感受到手中的尾巴在挣扎,他就松了力道,没想到重获自由的尾巴,下一秒就直接呼在了他的脸上。   不痛,但很痒。   双手掐在朏朏的胳肢窝地下,将其举起,与自己视线齐平,沈隐青语气严肃地警告他:“惹到我,小心你有命捣乱没命吃饭!”   旁边的许薇忍不住发出轻笑。   李平阳不懂什么叫含蓄,什么叫给雇主留面子,他直接朝沈隐青竖起大拇指,“沈哥威武,对于这样没教养的小家伙,就该好好管教。”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何萍瑗脸色阴沉,却又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彻底把关系搞僵,所以只能秉持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给自己戴上墨镜,不说话了。   朏朏怡然自得地晃着尾巴,对沈隐青的威胁无动于衷。   抛去这要人老命的破路,沿途的风景确实赏心悦目,连许薇都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不过她只是将其发到了工作群里,用于给陈主任报平安而已。   沈隐青在自己拍摄的众多风景照中,精心选出九张,而后发到朋友圈,并配文:冬日灿阳,绿水青山,我心悠然。   点击发送。   很快,车内的两位同事就刷到了这条朋友圈。   李平阳惊讶地发来质问:“沈哥,刚才晕车难受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懂,”沈隐青让二人赶紧给自己点赞,“这是发给朋友圈看的,当然得体面。”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造人设。”李平阳恍然大悟,而后立马学了起来,也发了条文艺范儿十足的朋友圈,并强制许薇和沈隐青为他点赞。   许薇真想分别给他们两人一耳光。   虽然全程的路况都差不多,但至少人的适应能力足够强,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免疫颠簸带来的痛苦,甚至还会因为长时间的精力无法集中,导致昏昏欲睡。   李平阳都快睡着了,何萍瑗忽然叫醒他:“醒醒,别睡了。”   还以为有情况,李平阳立刻清醒,结果却发现只是前面没路,车过不去,只能下车徒步。   沈隐青早就受够了折磨,迫不及待抱着朏朏下了车,简单做了套伸展运动,他看向四周。   现在众人的位置正处于山谷之中,水泥路修到这里就结束了,前方只有杂草丛生的小路,穿行于树林间,蜿蜒而上。   隐约能听到溪流的声响,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未发现其踪影。   何萍瑗换下自己的高跟鞋,司机跟在她身后,手中提着两个大号的行李箱。沈隐青本着绅士风度,也想为许薇分担行李,被后者果断拒绝。   “赶紧走吧。”   沿着何萍瑗走过的路,几人依次进入杂草丛中。   李平阳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骤降的气温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好在沈隐青有朏朏可以暖暖脖子,缓了一阵之后,才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阴冷。   时刻注意脚下的路,他偶尔分出神去观察周围情况。 第52章 鬼树还是神树   小路旁边随处可见拱起的坟包,部分坟前还留有过年期间留下的纸钱祭品,上面的野草也被清理过。   而有些,则孤零零坐落其间,无人问津。   由于没办法并排前进,所以落在后方的沈隐青并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何萍瑗发出惊恐的尖叫,而后往山下倒去。   幸而僵尸司机反应及时,给她拽了回来,不然这掉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李平阳告诉沈隐青:“何小姐说好像有什么东西推她。”   以为是鬼魅作祟,许薇为自己开了天眼,附近的确因坟堆聚集阴气森森,但经过仔细观察,她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情况。   沈隐青同样也去摸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根本无法撼动言珩这家伙留下的封印,他把揪住朏朏的后颈,用眼神示意对方赶紧给他解开。   朏朏仿佛没有读懂其中含义,还微微歪着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沈隐青。   可爱暴击。   沈隐青默默将所有责备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无法使用阴阳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他沉溺于朏朏的美貌中时,对方却忽然转过头,看向众人左侧的方位。意识到那边有情况,沈隐青立马警惕起来。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不够迅速,只瞥到消失的残影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就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走,快往前走!”   何萍瑗焦急的声音传来,在她的带领之下,队伍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原本需要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等沈隐青再回头时,已经看不清那些隐匿在杂草树林中的坟堆。   来时路被迅速弥漫的雾气笼罩,影影绰绰间,好像有无数的人影躲藏其中,阴暗地窥探着前往此地的不速之客。   终于来到较为宽阔的地界,何萍瑗双脚发软,终于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刚才差点掉下山崖,直至此刻她依旧没能从惊魂中回神,闭上双眼,脑中还在不停回放濒死前的画面。   僵尸司机脚下刚有动作,就被何萍瑗抬手制止,好似提前猜到了对方想干什么。   许薇上前来查看她的情况,“只是受了惊吓,缓缓就好了。”   “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真可怕,”何萍瑗笑得比哭还难看,“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虽然对方看起来很可怜,但她之前的待人态度,就注定许薇无法对其抱有好感,更不会做出安慰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何小姐,我们先去周围看看,你休息好了通知我们就行。”   脚下是柔软的草地,想要前进,就必须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山路继续往上爬。何萍瑗现在这个状态,让她原地休息是最明智的选择。   沈隐青带着朏朏避开许薇和李平阳,悄声问言珩:“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人。”   这是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本来猜测可能是与何家结怨的恶鬼,亦或是山中化形的精怪,反正能在无形之间置人于死地的东西,总归是有点邪门在里面的,怎么会是人呢?   揣着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沈隐青重新回到何萍瑗和司机身边,把结论告知众人。   何萍瑗的态度其实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她冷笑,竟然还有心情安抚许薇等人:“放心,不是冲你们来的,你们只需要干好本职工作,不存在生命危险。”   确定罪魁祸首,报仇的心已然覆盖恐惧,何萍瑗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   “而且我保证,事成之后,再给你们加两百万。”   李平阳将见钱眼开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立马扬起标准的微笑,“当然没问题,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保准何小姐满意。”   许薇无奈摇摇头,示意落在最后的沈隐青赶紧跟上。   从阴阳的角度来说,山地为阴,平坦之地为阳。地面高高隆起为阴,地面平坦属阳。   他们刚才所经过的山间平地,阳盛阴衰,下面又有溪水环绕,风水法度相合,比起刚才坟头扎堆的地带,风水不知好了多少。   斜坡如刀刃,煞气重,通常情况下不会作为落坟处。   但此处的情况恰恰与之相反,平地无坟,斜坡扎堆。   沈隐青问李平阳:“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说法?”   “没有吧,”脑海中迅速闪过有关坟地选址的要点与忌讳,李平阳迟疑地摇了摇头,“可能是这边的人不太懂风水?”   也不失为一个能合理解释的原因。   哼哧哼哧爬了半天的山,在沈隐青即将绝望之际,他恨不得直接让言珩现出人形,背他上山。   “到了。”   领路的何萍瑗狠狠松了口气,她太久没有这样大的运动量,能爬上来实属不易,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就地找了棵树,坐下靠着休息。   沈隐青站到高处,将会西坪的全貌尽收眼底。   总的来说,就是朴素且平和的村子,鲜有独特之处,因地势开阔、走势平坦,阴气散而阳气聚,重点突出各种意义上的“干净”。   “如今还留在会西坪的人不多了。”   何萍瑗的话语中染上淡淡忧愁,“除了那些腿脚不便的老人,大部分都搬到了山下。”   本来就算不上繁华的村落,在人去楼空之后,更添落寞。   沈隐青不明白她在感慨什么,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无意间抬头,发现这里所栽种的,竟然大部分都是阴损之木,如楝树、柳树和槐树,其中,以槐树居多。   槐同木鬼,是这些脏东西隐藏栖身之所,大片种植,不仅会吸引路过的孤魂野鬼,怕是整片区域的鬼们,都知道这里有个“公共宾馆”了吧。   “沈先生,我并不认同你的说法我想听,”何萍瑗反驳道,“在会西坪,槐树乃神树,是神灵栖息之地,它会保护居住于此的人,为我们带来吉祥和平安。”   沈隐青耸肩,“反正都是民间传说,何为真何为假,定论自在人心,只要你相信就好。”   刚才开的天眼已经失效,许薇便让李平阳代劳,查看周围是否有鬼隐藏其中。   “没有。”   李平阳目光锁定僵尸司机,“倒是这位,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了。” 第53章 当三岁小孩宠   能自由行走于阳光之下,这等咄咄怪事,李平阳活了这二十几年,从未听闻过。先前只当是自己见识短浅,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僵尸大多是为死后怨念不然,体内郁结大量阴气,成为行尸,可供赶尸人驱使。   如果使用特殊手段,的确可以让此类僵尸不惧阳光,但白日里注定阳盛阴衰,即便手段再怎么高超,也无法逆转这样的结果。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作为僵尸的司机,身上阴气应该会越来越淡才对。   “我不懂你们这行的术语,”何萍瑗眉间请情绪淡淡,“没必要拿这些话来试探我,有什么意见不妨直接说出来,免得以后旧事重提,惹得大家都不快。”   气氛再次变得僵硬,沈隐青忽然想起来,他们之前是怎样发现司机不同寻常之处——尸斑。   人在死亡后,昔日积攒在体内的阳气尽数散去,阴气占据上风,皮肤表面就会出现青紫色的斑块,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尸斑,这是尸化的标志。   然而按照何萍瑗的说法,作为她的爱慕者,司机同意在自己死后,被炼制成僵尸,时刻跟随在她身旁。   但凡炼制过程顺利且迅速,他身上不至于会出现这么多尸斑。   以至于,沈隐青不得不怀疑,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纰漏,亦或是不能告知外人的秘密。   面对二人的质疑,何萍瑗几次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是否合适,所以直到最后,她也只是叹了口气。   “坦诚来说,这件事跟三位没有任何关系,”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不清楚你们揪着不放的原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隐青表情严肃,“何小姐,其实不管怎么说,你这样的行为都涉嫌了侮辱尸体罪,我的建议是自首。”   或许是没想到自首这两个字,会出现在自己的字典里,何萍瑗愣了许久。   “……沈先生还真是会开玩笑。”   “我很认真,”沈隐青双手插兜,词严义正,“你们何家的人都该去自首,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把工钱给我们结了。”   这人说话做事从不讲逻辑,令何萍瑗根本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拧眉思索无果之后,她索性就当对方是在求财。   “我已经保证过很多次了,钱这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三位,沈先生不必担心。”   自会西坪方向有人影正在接近,在满眼的绿色中,这抹白色格外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许薇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到何萍瑗脸上,“何小姐,应该是你的家人。”   “家人?”   听到这个词,何萍瑗明显有些不悦,但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其他的事暂时先放放,希望各位不要让我在他们面前丢尽脸面。”   沈隐青眼神不比许薇,等对方凑近了,才注意到那张与何萍瑗极为相似的脸。   怪不得许薇笃定这两人有着血缘关系。   耳畔传来朏朏的轻言细语,“方才就是此人。”   沈隐青顿时来了精神,他目光翻飞,迅速将来人上下打量。   看年龄,这应该是何萍瑗兄长,三十多岁的精英人士,头发被精心打理过,精致到每根发丝,衣冠楚楚,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   柔软的尾巴忽然遮住了沈隐青的双眼,他不明就里,侧过头去挑眉询问言珩这是什么意思。   “不准看他。”   不看他看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不懂啊,这家伙怎么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吃醋。   沈隐青轻哼两声,叛逆的心瞬间膨胀。   他挪开朏朏的尾巴,不得不承认,何家的基因确实不错,从外形来看,这家伙妥妥的霸道总裁,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腹肌。   经由此,沈隐青再次想到那些在直播间“搔首弄姿”的擦边主播们,依然觉得可惜。   “瑗瑗,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何萍沉面带柔和笑意,体贴地为何萍瑗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然而在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却俯身,贴在后者耳侧,用同样温和的口吻,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有死。   “那当然是因为我命不该绝,”何萍瑗唇边扬起堪称嚣张的弧度,其中满是对何萍沉的讥讽,“你不会以为这点程度,就能要我的命吧。”   沈隐青重新拿过朏朏的尾巴,遮住自己大半张脸,以及因为激动而险些无法控制的表情。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转过头去和李平阳对视,发现对方眼中也是同样熊熊燃烧的八卦之色,同道之人,自然不必多言,心中想法就已融会贯通。   相互咒骂之后,何家兄妹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毕竟在沈隐青这些外人面前,他们同样代表着何家。   “这就是你找的人?”   目标忽然切换,何萍沉眼带不屑地扫过旁边看戏的三人,语气漠然,“果然是青年才俊,人才辈出。”   分明是褒义词,沈隐青却在其中听出了贬低的意思,这不就是说他们看着太年轻,不靠谱?   李平阳和许薇在过往的任务中,早就听过无数类似的话语,已经学会如何自动无视这些毫无意义的质疑。   然而沈隐青却没有这么大度,他直接在心底给这个叫何萍沉的家伙记了一笔,找个机会,有他好果子吃。   大概率是觉得许薇三人对他构不成威胁,所以何萍沉只是瞥了几眼,目光并未多做停留。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赶紧回老宅吧,爸要等急了。”   何萍瑗镇定的神色裂开缝隙,何明志居然也来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这可能会影响这次的任务,所以许薇主动问道:“有什么问题?”   “我爸这个人……”   何萍瑗咬了咬唇,“脾气有些古怪,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多担待。”   如果只是脾气古怪,倒也不会怎么样,但问题是,动不动就砸桌子摔椅子扔杯子,这谁受得了啊。   进个屋子就仿佛在玩道具赛,走两步就得躲避障碍,还是位高权重的何老爷子亲自陪玩,这样的待遇,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沈隐青欣慰,离了何老爷子,谁还把他当三岁小孩宠啊? 第54章 碗葬   古香古色的堂屋正中,头发花白的何明志坐在主位上,发泄似的当起了桌面清理大师,管他什么东西,全都给砸到地上。   满地的碎片,足以见得此前战况是多么激烈。   几个小辈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自己就被牵连。其中有人看到何萍沉,就宛如等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何萍洛咬牙切齿,“爸都快把这个家里的古董全砸完了。”   原本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隐青,在听到古董二字的时候,就有些绷不住了,他望着地上碎成渣的大把人民币,心痛到难以呼吸。   腓腓在他耳旁吹了口气,“喜欢这些?”   沈隐青点头又叹息,喜欢也没用啊,他不懂文物修复,别到时花了大价钱把这些玩意儿复原,结果换算下来,把自己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同样觉得可惜和悔恨的,还有李平阳,早知道他们就抓紧时间过来了,说不定还能挽救几个古董瓶子,到时候东家开心,直接赏给他们,不就发达了?   没有功夫理会沉浸在悲痛中的二人,许薇很快将屋内众人的关系摸个透彻。   何萍洛与何萍沉最为要好,从进屋开始,前者就在后者身边站定,半点脚步都不带挪动。   而另外两个女人,态度则冷淡许多,她们只是在何萍瑗与何萍沉进来之时,往这边看了两眼,之后就再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何萍瑗像是被孤立,只能站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甚至得不到何明志的关注。   至于其余三位身穿黄色道袍的人,自不必多想,肯定是他们这次的竞争对手,年龄在四十到五十左右。   或许是为了刻意贴合形象,他们留出手掌长的白色胡须,偶尔捋一捋,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在里面。   从哀愁中回过神来,沈隐青也注意到装扮专业的三人,他悄悄问李平阳:“为什么你们出任务的时候,不穿道袍?”   “不会觉得别扭吗?”   李平阳可不想这么引人注目,“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飙升,那场面太恐怖了。”   只是想想,他都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了。问许薇,也是同样的说法,不过她还是补充道:“在特殊场合,的确需要身穿道袍,这是硬性规定。”   但沈隐青不是门派弟子,自然不需要遵守这些规定。   “几位天师啊。”   桌上摆件被清理干净,何明志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他深深叹了口气,朝沈隐青几人招手。   何萍瑗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过去。   避开地上的碎片,沈隐青站在许薇身后,而他旁边,就是那三位留着白胡子的“老爷爷”。   这三位估计也是看他们年轻,压根没放在眼里,所以各个高高在上,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好在沈隐青本来就没有要与之攀谈的打算,不必担心会碰得满鼻子灰。   等六位天师全都来到自己身前,何明志才虚弱地咳了两声,“哎,各位天师啊,想必我的孩子们已经把情况与你们说明了吧。”   许薇提出异议,“抱歉何老先生,迄今为止,我们得知的消息,并不能支撑其完整的事件脉络,所以还需要您重新梳理。”   没想到这许薇如此大胆,何萍瑗一颗心悬起,屏气凝神,思考着如果等会儿她爸暴怒,自己是否需要上前去为他们说好话。   但想到这里可能会引火烧身,何萍瑗犹豫不决。   幸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何明志态度温和,为众人理清来龙去脉:“我们会西坪,在火葬还未普及的年代,实行的乃是碗葬。”   沈隐青微微挑眉。   会西坪果然够传奇,他都只在传说中听过碗葬,没想到还真有地方还在采取这种古老且费时费力的习俗。   顾名思义,碗葬即是上千个细花碗堆砌而成的坟墓,也因此要比其他普通的坟堆高大不少。   细花碗层层堆叠圈住墓周,往上重去,共有十多层。每层碗走向相反,形成规则的人字形,极其牢固,为的是防止心怀不轨之人盗取。   又部分传说为碗葬抹上了神秘色彩,称其为“仙坟”,强调只可远观,无论是谁,如若是触碰了次坟上的任何物品,都会沾染上诅咒与晦气。   轻则倒霉几年,重则把命赔给这坟的主人,才算是了解自己身上的孽缘。   更有甚者,说此坟神出鬼没,日夜迁徙,时常会出现人们在不同时间段,看到同一座坟墓的奇特现象。   首先,要想实行碗葬,没有足够的家底支撑,绝无可能负担得起这数以千计的细花碗。其次,就算有这个财力,沈隐青也想不通这是图什么。   古时留下的传说,最初实行碗葬之人,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坟会被惦记上,所以修建了整整七十二座一模一样的坟墓。   被人们在各异的时间段撞见,误以为此坟会移动,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传言,并流传至今。   有关碗葬的事,还是当时沈隐青晚上睡不着,缠着言珩给他讲童话故事,但这个老古董可能不懂什么叫“童话”,就选了这么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题材。   沈隐青倒也不怕,还感叹有部分灵异事件,其实是庸人自扰。   所以在听何萍瑗提及坟凭空消失时,他并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不过那时,我们会西坪穷啊,”回忆起往昔岁月,何明志露出缅怀的神色,“往往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世,才能举全会西坪之力,为其修建碗墓。”   算得上大幸,何明志的爷爷恰巧是会西坪最后一位被葬入碗墓中的老人,也因此,保佑他们这些后辈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虽然让坟大不敬,但这也是为了我的妻子着想,爷爷他老人家会理解和支持我。”   许薇正准备问话,就被旁边的人抢先,他自称石祁,从不拿正眼看人,不过在面对何明志时,多少还是收敛了自己倨傲的神情。   “和老先生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他用余光去瞟许薇,“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找到丢失的碗墓。”   沈隐青在心底嚯了一声,感叹这家伙口气是真大,现在连碗墓消失原因都没搞清楚,就敢跟东家打包票了。   也不怕万一到时候没找到,该怎么交代。 第55章 碗墓之主   这位石天师似乎完全不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何明志十分受用,但后者也清楚鸡蛋不能放在同个篮子里的道理,于是和颜悦色看向许薇。   “这位小天师,你有什么想法?不要拘谨,畅所欲言。”   许薇本还想再多了解些细节,但看何明志的态度,应该不会愿意跟她多废话。   “没有了,”触霉头的事,许薇当然不会上赶着去做,“暂时就先这样吧。”   她往后退了两步,本意是想把主场让给这个石天师,却刚好把沈隐青的位置暴露出来,这导致刚才始终处于何明志盲区的他,终于进入对方的视野范围。   何明志的视线顿时被他肩头的腓腓吸引。   扶着椅子,他颤颤巍巍起身,抬起手作势要去摸这只可爱的小家伙。   好家伙,这不是当着正主的面调戏他老公,这换谁谁能忍?   沈隐青侧身躲过,“不好意思何老爷子,小东西脾气有些古怪,我担心会惹您不快,还是不要碰的好。”   何明志扑了个空,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从胸腔中挤出冷哼,使劲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沉闷响声。   “看来现在的小辈们,果然个顶个的年轻气盛,做事都不动脑子。”   “您这话说的,”沈隐青吊儿郎当,“怎么把自家孩子也骂进去了,他们又没得罪你。”   意识到这何明志也不是个好东西,所以沈隐青干脆换掉了敬辞,称呼对方为“你”,除非是阴阳怪气的时候,他才会用“您”。   “逞口舌之快。”   何明志摇摇头,在自己两个女儿的搀扶之下,重新站稳,“不过作为长辈,我还是得警告各位,如果我何家碗墓这件事办不成,那所有人都别想离开这里。”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堂屋,只留下何萍瑗三兄妹,以及被他们高价找来的沈隐青六人。   以石祁为首的三个天师,分明就是瞧不起许薇这几个毛头小子,无视其存在,他们径直朝雇主何萍沉走去。   “何先生,有些话,刚才当着何老爷子的面,我不好直说,”石祁并未刻意压低音量,“趁现在这个时间,您必须得如实告诉我。”   何萍沉将金丝眼镜往上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听闻石祁的话之后,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碗墓之中,葬的究竟是何人?”   原本许薇并不打算偷听他人的对话,但石祁这个问题,却让她不禁侧目。   “能想到问这个,这石天师确实有点本事,”李平阳悄然跟许薇咬着耳朵,“不过咱们都对碗葬这个习俗不太了解,你有头绪没?”   许薇摇头,“信息不全,无法判断。”   不知是顾忌有沈隐青几人在场,还是真的不清楚,反正何萍沉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有关这个碗葬,除了我爸是知情人之外,我们几个都不太清楚。”   何萍瑗的答案和她哥哥如出一辙。   但何老爷子明显不打算说实话,这导致所有人都云里雾里,沈隐青心里忍不住打鼓,如果这碗墓不是何家祖坟,而是何老爷子冒领他家,那可就搞笑了。   或许是产生了同样的想法,石祁面色不虞,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在当事人面前发作。   何萍沉心思何等敏锐,当即放低自己的姿态,“石天师,那我就先带三位去祖坟原来的位置看看?”   “可以。”   何萍洛是何萍沉的跟屁虫,自然时刻都要黏着自己的哥哥,所以当他们离开之后,整个堂屋就只剩下沈隐青三人以及何萍瑗。   “沈先生,我也带你们去看祖坟?”   “暂时不用,”比起这个,沈隐青有其他更需要知道的事,“能不能详细描绘会西坪整片区域的样貌?”   与其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不如先抓紧时间,搞清楚这会西坪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何萍瑗沉吟:“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会西坪地处山间平底,脚下是奔流不息的砂河,合乎风水之顺,当初选择在此聚居的人,确实有眼光。   最为繁华的时期,会西坪住了百来户人家,山上山下来往虽然不算密切,但也谈不上与世隔绝。   然而随着后来,会西坪出现越来越多灵异事件,搞得人心惶惶,有能力的人拖家带口搬离,最后只剩些老弱病残,还留守在越加破败的会西坪。   许薇打断何萍瑗,“麻烦具体说说是什么灵异事件。”   “我也不清楚啊,”何萍瑗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又没在这边住过,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在竭力回想。   “好像就是,谁家小孩半夜失踪,第二天才发现在坟堆旁边,原来他们以为是孩子梦游,就没怎么管,后来事情越演越烈。”   刚开始只是出现在坟堆附近,后来这些孩子竟然在刨坟,好似要把自己也埋进去。   在此之后,会西坪怪事频发,有人说在自家院子里看到死人上吊,揉揉眼睛又什么都没有。   还有寡妇称,她死在山上的男人,拖着半截身子硬生生爬到了家门口,面色狰狞想要把她也带走,好在寡妇搬出孩子让男人冷静,这才逃过了一劫。   虚实参半,谁也保不准是真是假。   但这样的流言越来越多,人人自危,于是在商议之后,便携手搬到了山下。   令他们庆幸的是,自从离开会西坪,这些怪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我知道的就这些。”   说完会西坪的传闻,何萍瑗继续之前的话题,“现在大部分房屋已经荒废,留在这里的,可能还没有十个人。”   何家老宅位于会西坪西侧,而他们山上的路刚好在南侧,所以抵达老宅,根本不需要经过其他的房屋聚集处。   沈隐青根据她的描述,在心中大致勾勒出会西坪的全貌,最后,只差碗墓消失前最后的位置。   “我方向感不太好,没记错的话,应该在西北角。” 第56章 预示凶吉   沈隐青将朏朏换到另一侧的肩膀,不然这样下去,他迟早得变成高低肩。   这家伙看着毛茸茸可爱的要命,其实是个实心的胖东西。   “这是我对青青的情谊,才会如此深厚。”   沈隐青冷哼,他就知道言珩不可能乖乖听话,不过问题也不大,而且还能用这样的方式私下交流,也不失为一种爱人之间的情趣。   况且这话说的也不难听,沈隐青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不过他还是得找个独处的机会,问问言珩有关这碗墓的事,他总觉得不像是何老爷子说的那样,指不定就连让坟这件事,都只是他杜撰出来,为了掩人耳目。   经过何萍瑗的仔细辨认,他们终于穿过土阶茅屋,来到了传说中碗墓最后出现的地方。   的确如她所言,此处地势平坦,环境优美,是个安葬的好地方,然而众人却看不到有任何坟墓的踪影。   或许是正处于冬季,满地的枯枝落叶,人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沈隐青心里发怵,担心会不会打扰到正在冬眠的某些小可爱们。   这要是猝不及防给他来上两口,那不就直接原地开席了。   朏朏估计也是待得时间长,有些疲累,需要下地伸展。   沈隐青只感觉自己肩头顿时轻松不少,他蹲下身子,挠了挠朏朏的下巴,柔声问道:“怎么了?我肩膀的地盘太小,不够你折腾?”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李平阳频频侧目,“沈哥,我咋觉得你在阴阳怪气?”   “怎么会,”沈隐青眉眼温和,“我像是这种人吗?”   那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压根就是好吧。   朏朏在沈隐青的大腿处蹭了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跟他撒娇。   然而沈隐青刚准备去捞这个胖家伙的时候,雪白的身影又灵巧躲开,跳到几步路距离之外,歪着头看他。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沈隐青双手插兜,决定封心锁爱,隔绝这世间一切纷扰。   “何小姐,这些树是什么时候种在这儿的?”   不知不觉间,许薇已经来到了远离众人的地方,她几乎是用喊的方式,才能让正在走神的何萍瑗听到她的声音。   何萍瑗轻声叹气,“是我爸种的,他曾经跟我说,在我大哥小的时候,也被野坟勾了魂,经常出现大半夜离家的情况,他听高人指点,就在祖坟这儿种了槐树。”   在会西坪人眼中,槐树是当之无愧的神树,只要在房前屋后栽种,并且精心呵护,就可以保佑家人出入平安。   对于这种说法,沈隐青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会西坪的人都已经离开得差不多,过去的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楚。   不过坟前种槐树,真的能防止所谓的野坟勾魂?他持有保留意见。   “野坟勾魂,简单点来说,就是被坟的主人魇住,从而不由自主地来到坟前,或是满足其未了的心愿,或是为其赔命。”   总的来说,极少存在无冤无仇情况下,还想置人于死地的情况。   “这我就不清楚了,”面对许薇的疑惑,何萍瑗摊手,“反正我爸就是这么说的,你如果觉得奇怪,可以直接去问他,不过我得提醒你,惹毛他可不是什么好决定。”   由于常年疏于打理,从前为了何萍沉栽种的槐树基本已经枯死,只剩下干枯的树干,还屹立于此。   沈隐青过去掰了一小块树皮,浓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他嫌弃地将其扔在地上,树皮很快化为灰烬。   “这里面藏过死人。”   冲天的怨气引来雷云,树木被雷劈之后,阳气压过怨气与阴气,本该在此处作祟的鬼物,自然不敢靠近。   沈隐青语气笃定,许薇余光瞥见在听到“死人”二字的时候,何萍瑗的脸色出现瞬间慌乱,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连离得最近的李平阳都没发现。   给沈隐青眼神示意之后,她走向何萍瑗。   “何小姐,你是否有事瞒着我们?”   许薇的语气十分温和,但落在对方耳中,却成了质问,这让何萍瑗尤其不满,“麻烦三位天师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要拿这种态度对你们的老板,可以吗?”   生怕许薇气不过,跟掌握着他们经济大权的金主对着干,李平阳急忙接过话头,“好好好,何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抚好何大小姐,李平阳又转过头来给许薇使眼神,让她稍安毋躁,千万不能拿自己的钱途开玩笑。   本来许薇也没生气,李平阳这番自以为是的举动,在她看来,着实好笑。   把何大小姐打发到旁边休息,李平阳拉过许薇和沈隐青,“我发现你俩特喜欢刨根问底,这又不是任务,这么认真干什么。”   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抓紧时间找到失踪的那座碗墓,如果被石祁那几个捷足先登,这趟不就白来了?   许薇拧眉,“万一那碗墓根本就不是他们何家的祖坟,我们这个行为,就是为虎作伥。”   “这不是还没找到吗?”   李平阳劝她用不着这么杞人忧天,“假设到时候事情真如你说的那样,咱们就直接报警,让警方来查他们何家。”   “呦,”沈隐青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你会说,先把钱拿到手之后再报警。”   “还是沈哥了解我。”   李平阳嘿嘿直笑,“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比如随时随地记录证据什么的。”   但这实施起来,可能有些困难,毕竟这何家人浑身上下就一张嘴最硬,想要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堪称登天。   因此,李平阳最终还是会选择先报警。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找碗墓。”   既然是找东西,那圆光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许薇从背包中拿出圆光宝镜,却发现不知何时,镜面竟然出现了如蛛网般的碎痕。   许薇与李平阳双双陷入沉默。   见他们许久没有动静,沈隐青忍不住出声:“这是怎么了?镜子碎了而已,除了清晰度受点影响,其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哥你不懂……”   李平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是许薇师父给她的宝镜,不仅可以用于施展圆光术,还能预示吉凶。” 第57章 需要安慰   所以对于二人来说,宝镜碎裂,是大凶之兆,许薇师父曾警告过她,如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犹豫,抓紧时间远离是非之地。   “意思就是,咱们现在必须要离开了?”   许薇没有直接回答沈隐青的问题,她拾起镜子的碎片,拿在手中打量,良久之后,才悠悠叹气,“别自己吓自己,多半是因为保管不当,不小心磕碎了吧。”   “你倒是会安慰自己,”来都来了,李平阳也不想半途而废,“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呗,管他大凶大吉,我相信人定胜天!”   很好,不愧是南园市封建迷信破除中心的骨干,在唯物主义这条道路上,他人只能望其项背。   沈隐青注意到正在往这边偷瞄的何萍瑗,看来她也是等着急了,不断在原地来回打转。   “稍等。”   等李平阳去叫何萍瑗的功夫,许薇已经将镜子碎片拼装好,好在是没有太多的细渣,过程十分顺利。   在何萍瑗好奇的注视之下,许薇和李平阳二人先后施展圆光术,镜中的画面虽然有些模糊,却也不影响何萍瑗认出这是她家老宅的后院。   “嗯?”   李平阳抠脑袋,“难道这碗墓真的自己长脚跑了?”   “李天师说这话,是觉得我在骗你们?”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何萍瑗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想要与何明志分享这个好消息,手上动作迅速且利落,嘴里还不忘表达对李平阳的不满。   为了防止被这三人窥听通话内容,何萍瑗特意避开他们,去到较远处,才鬼鬼祟祟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起圆光术搜寻的结果。   “刚才我仔细看了,”沈隐青指着已经恢复正常状态的宝镜,“那碗墓周边根本就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许薇也觉得蹊跷,最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碗墓怎么就这么巧,“自行”移动到了何家老宅的后院。   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连住在老宅里的人都没有发现。   这可能吗?   联想起之前在群里商讨有关事宜,宿秋灵师姐提到,已经有几批天师因此丧命,假设他们都不是什么半吊子或者骗子,那这其中,多半是有猫腻。   凭借四品和五品天师的他们,尚且都能用圆光术找到碗墓,那为什么丢掉性命的那些人不行?   还是说,一切不过都是骗局,目的只是为了让这些挂有“天师”名号的人聚集于此,而后成为任何家摆布的棋子。   听许薇这么说,沈隐青也回忆起了某些细节,比如按照何萍瑗所说,还是有人选择留在会西坪,但从他们抵达到现在,除了何家人以及石祁三人之外,并未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两人越是分析,李平阳就越是觉得惶恐,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去,照你们这么说,我都怀疑何家把我们骗来,就是为了献祭给碗墓,然后等我们死翘翘,再炼成僵尸。”   所谓一人两用,当是如此。   这么幽默风趣的说法,给沈隐青逗乐了,他大力拍拍对方的肩膀,“像你这么思维活跃的孩子,真是不多见了。”   话刚说完,沈隐青就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他低头看去,原来是被冷落多时的朏朏。   只见刚才还傲娇不给抱的小家伙,此时急不可耐,甚至还想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沈隐青冷哼,就当作没看到,而后继续和李平阳二人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各位,”何萍瑗已经打完电话,她疲惫感十足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我爸确认了,碗墓的确在老宅后院,所以现在要请你们跟我回去。”   宛如狐狸藏不住自己的尾巴。   沈隐青唇角微微扬起,“何小姐,既然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何家祖坟,那工钱是不是该结清了?”   他刻意将“何家祖坟”四个字咬得极重,何萍瑗脸色有些尴尬,如果是放在之前,她肯定会毫不客气地质问沈隐青这是什么意思,然而此时,她却什么话都没说。   态度甚至友好起来,这没有问题谁信啊。   沈隐青几乎被气笑了,不仅是因为何萍瑗的说法不打自招,还有腿边死性不改吃他豆腐的言珩。   原本想揪住这家伙的后颈,将其提溜起来,结果尴尬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敦实,刚开始没在意,还差点没抱起来。   好在有惊无险,结实抱了个满怀。   “我还以为青青不要我了。”   这话说的,好像沈隐青才是那个负心大渣男,沈隐青捏住他的嘴巴,“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得罪我可没你好果子吃。”   旁边忧心忡忡的李平阳,忽地听到沈隐青对猫自言自语,忍不住笑出声,“沈哥,你跟这种脑袋还没核桃仁大的小家伙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以过来人的姿态,对沈隐青语进行重心长地教学。   “你得小惩大诫,给它长长记性,以后才不会重复干蠢事。”   沈隐青表示洗耳恭听,“比如?”   “比如这样,”李平阳曲着食指和中指,放到嘴边哈了口气,“懂我意思吧。”   就是给言珩化成的朏朏头上来一棒槌?   沈隐青惊恐地望向李平阳,心想这人可真敢出馊主意,自己做梦梦到都会被吓醒的事,居然就被他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了出来。   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沈隐青急忙捏住朏朏的耳朵,语气诚恳表示自己的忠心,“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跟我没关系,你不能因为这个记我的仇。”   他如此惶恐,李平阳无奈摇头,果然这就是猫奴啊。   对于他们这种散漫的态度,何萍瑗简直是忍无可忍,然而她依旧没有直接发作,而是强压着自己的怒火,与三人陪着笑,“沈先生,报酬的事先放放,我们得抓紧时间回去了,不然我爸会生气。”   她试图将何明志搬出来吓唬许薇几人。   但沈隐青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全身心扑在他家宝贝言珩上,“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怪害怕的。”   许薇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要是真的说话了才让人害怕吧。   “我自然不会迁怒于青青……”   在沈隐青等得着急上火的时候,此刻终于等来某些人老神在在的回答,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对方话锋一转。   “不过,我很伤心,需要青青安慰我。” 第58章 安慰   这个安慰是正经安慰吗?   沈隐青当然不敢问,他怕言珩本来没这些个奇奇怪怪的想法,结果被他提醒,原本纯洁的心灵就被污染了。   “只要你乖乖的,咱们回去就给你准备小鱼干吃。”   不就是安慰吗,对于小猫咪来说,给它提供美味就算是最好的安慰了。   何萍瑗被气到七窍生烟,但这三人不走,她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沈隐青怀里的那只“白猫”身上。   “这个小家伙跟着我们长途颠簸,都没吃过东西,肯定是饿了,”何萍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好和善,“老宅有它可以吃的食物。”   沈隐青斜眼去睨她,许久之后,才装作勉为其难答应,“好吧,那我们赶紧回去。”   现如今已然确定这何家包括何萍瑗在内都有问题,也不需要许薇和李平阳再多试探,两人默认听从沈隐青的决定,闷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悄然开始记录证据。   许薇已经和舒清涵取得联系,只要发现不对头,她就会立刻让对方通知当地警方,为他们提供帮助。   而李平阳向两位师兄师姐发去的信息,到现在都还没收到回复。   比起二人,沈隐青的心情就要轻松许多,毕竟有言珩陪在身旁,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怕。   何萍瑗还企图用言语来化解沈隐青的戒备心,“这次还真是感谢沈先生你们,不然我爸这次是真的不会原谅我们几个不孝子了。”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沈隐青替言珩按摩着柔软的肚子,“难道是因为你们不孝顺,所以把祖坟给气到离家出走?”   “……”何萍瑗气极,早知道她就不搭理这人了。   不是她先开口的么?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沈隐青轻咳两声,“不过何小姐也不必自责,摊上这样喜怒无常的老人,换我我也受不了。”   无奈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何萍瑗压根就承他这份情,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算是表达了对沈隐青的无语。   言珩:“……”   在许多年前,沈隐青刚成年没多久,曾向他提出过想要养宠物的请求,那时的他因诸多考虑,所以并没有同意,而是承诺离开学校之后,再为其亲自挑选。   然而真等到那个时候,言珩自己却失约了。   如今想起来,他竟也觉得后悔,当初没有顺应沈隐青的希望,从而导致,现在的沈隐青竟然连朏朏肚子不能摸这个事实都不甚了解。   言珩咬牙,将自己翻过身,背对沈隐青,希望这样能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在沈隐青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与何萍瑗的交涉之上,所以并没有注意言珩的不对劲,还以为他只是因为自己没理会,所以在闹别扭。   “对了何小姐。”   沈隐青把朏朏扛到肩上,问起何萍瑗有关景谷人的事,“听说那几个主播是你派去的?”   “你说什么?”何萍瑗仿佛没听懂沈隐青的话,“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别把黑锅扣我头上。”   虽然也是反驳,但反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看起来不像是假话,沈隐青也有些拿捏不准,他决定再试探试探。   “是这样吗?之前我们问那几个主播,他们说是何萍远给的任务,我还以为是你,原来是你的兄弟或者姐妹?”   他的有意提醒,让何萍瑗想到了某些令她不愉快的事,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连之前装模作样的笑容都懒得维持。   “别说这些废话了,进去吧,”她停在老宅门口,“我爸应该等着急了。”   落在后方的许薇与李平阳这才加快步伐赶了上来,之前他们一直都商议对策,担心进入何家老宅之后,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这种落后的地方,何家依旧能将老宅修得气派而典雅,大门左右庄严的石狮子,惟妙惟肖。大宅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异常精致,只是抬头时,不见本该有的烫金匾额。   穿过大门,入眼处表示青石铺成的路,路旁东墙下,嶙峋怪石凌驾于活水之上,泉眼喷涌出汩汩细流,点缀晶莹剔透的碧绿水草。   而泉水正对的方向,则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绿叶彩花高低错落,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冬日美景。   之前来得匆忙,沈隐青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现在有的是时间,他当然得仔细看看,免得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越是墨叽,何萍瑗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拐杖杵地的声响越来越近,朏朏用爪子隔着衣服挠了挠沈隐青,示意他往后看。   李平阳默默退到许薇身上,“这个何明志,看起来真恐怖。”   之前虽然脾气暴躁,但最起码看起来还像是个人,短短半个时辰不见,这家伙怎么就跟被女鬼吸了阳气似的,走路都飘忽打颤,他都担心对方一个不小心,再摔出点什么毛病出来。   “他身上晦气很重,别被碰到了。”   有言珩的及时提醒,沈隐青顺利避开何明志想要来拉他的手,“抱歉何老先生,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请你自重。”   何明志眼角抽搐,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最终,还还是扯出难看的笑。   “你这小天师,还真是会开玩笑。”   话又说回来,刚开始何明志瞧不上沈隐青三人,所以也没想着要去问他们的名字,导致现在只能称呼对方为“小天师”。   听着算不上熟络,却也抵挡不住何明志想要与之拉近关系的心。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先跟我进屋用膳吧,”他表现得和蔼可亲,“我还特意为这位小天师的宠物准备了吃食。”   简直贴心。   沈隐青笑着抚摸朏朏的脑袋,“何老爷子费心了,不过我家这位嘴挑得很,到时候要是浪费你的好意,千万不要跟它置气。”   二人你来我往,看得何萍瑗心累,她上前打断:“爸,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长时间站立,我扶你进去吧。”   “好。”   等两人先进去,许薇他们聚到一起,沈隐青若有所思地盯着何明志的背影,“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何明志才是因为触碰了碗墓的禁忌,惹祸上身的人?” 第59章 雪山符与雪山咒   许薇觉得沈隐青的话不无道理,但如果只是沾染晦气,那对症下药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找人来寻那碗墓?   “这很简单啊,”沈隐青提起之前李平阳提出的可能性,“就像他说的,何家的目标并非碗墓,而是作为天师的外来者。”   李平阳双臂交叉于胸前,紧紧抱住自己,“沈哥,我就是随便瞎猜的,你可别吓我啊。”   “多大点事,今天就算真的栽在这,咱们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使劲拍拍自己的脸,李平阳强打起精神,走起路来却还是显得有气无力。   临进门时,沈隐青留了个心眼,将两枚折成三角形状的五雷符扔在角落,以备不时之需。   许薇注意到他的动作,思忖片刻后,也从法索上取下半根细穗,缠绕在进门处的雕花玄关,同样为暗褐色,加之体积上占优势,比起沈隐青留下的五雷符更为隐蔽。   腓腓用尾巴缠绕着沈隐青的脖子,姿态懒散打了个哈欠,时不时晃动精致小巧的耳朵,扫在皮肤上,难免带来些许痒意。   沈隐青控制力道捏了捏对方不安分的耳朵,“作为一只合格的宠物,你不应该在不工作的时候打扰他,懂吗?”   言珩自然是装作不懂,依旧我行我素。   “所以我说不能太惯着吧,”李平阳摇头叹气,“沈哥你得强硬起来,别被牵着鼻子走。”   话刚说完,他就猝不及防打了两个喷嚏,如附骨之疽般的阴冷,让李平阳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警惕打量四周,还以为是这老宅中藏有什么恶鬼怨灵。   “万物皆有灵,你可当心着点吧。”   不能直接挑明腓腓的身份,所以沈隐青也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去提醒李平阳,免得这家伙再说错话,惹到不该惹的人。   只是倒霉倒还好,如若是影响了财运,那可就哭都来不及哭了。   好在言珩也没小器到和李平阳计较的程度,但对方也说过,“小惩大诫”是教训宠物最好的方式,那他给点警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隐青不清楚这家伙心底的想法,在脑袋上胡乱摸了两把,“好了,这算是安慰过你了,接下来别捣乱。”   “不对劲。”走在前方的许薇忽然停下脚步。   李平阳和沈隐青也立马收敛心神,警惕看向周围,不过两人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于是只能将不解的目光投向许薇。   “人不见了,”许薇眉头紧紧皱起,“刚才我还能听到他们的脚步,现在完全消失了。”   虽然并未彻底放下戒备心,但李平阳还是忍不住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坐下了,或者在前面等人?”   “不,确实有问题。”   庭院中越加诡异的气氛,让沈隐青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拿出手机,发现果然没了信号。   “是结界。”   言珩的提醒和他心中猜想不谋而合,沈隐青回过头去,不知何时,原本敞开的大门已然紧闭,墙角屋檐挂的悬铃在微风中缓慢摇晃,他们却听不到任何响声。   三人迅速来到大门处,尝试开门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不管采用何种方式,大门仍然纹丝不动。   甚至在长时间的触碰之后,李平阳的手好似被其伤到,他额角溢出冷汗,下颌线紧绷,仔细去检查掌心。   “这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他手中烫伤似的燎泡,许薇迅速从背包中拿出矿泉水,边为其降温冷却,边叮嘱他赶紧给自己念诵镇痛咒。   “元始即我,我即原始,天地任我行,万物我掌管,神气威猛,降伏魔精,百病速去,使汝不疼不痛,不肿不脓,疾病立愈,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敇。”   双管齐下后,李平阳脸上的痛苦减缓不少。   “这门不是木头做的吗?”沈隐青试探着去触碰,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后立刻收回手,“怎么会这么烫。”   矿泉水只能缓解燃眉之急,许薇推着李平阳来到水池旁边,让他把手掌放在活水之下,先冲半个小时再说。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池中的水竟然也是温热的,根本起不到降温的效果。   “沈隐青,你过来帮我个忙。”   还在研究该怎么开门的沈隐青,听到许薇叫他,沈隐青便拍了拍腓腓的脑袋,“言珩,你跳到墙上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卸去肩上重担,他快步来到许薇和李平阳身侧。   许薇从百宝袋似的背包中拿出整本正一派符箓大全,凭借记忆很快翻找到雪山符,“这可以用来治病、退烧退热和降温,但我没有准备,所以麻烦你现场帮我画一张。”   烫伤后需要及时处理,所以沈隐青也不敢怠慢,立马在许薇准备的黄纸上依样画瓢。   没办法,这也是他头回接触这样的符箓,纯属于赶鸭子上架。   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最起码也算是圆满完成了许薇给的任务,不过再把画好的符交给对方之前,他还是照例,拿出神印在符头位置,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痕迹。   李平阳眼巴巴地望着许薇,就等她把雪山符给自己贴上。   “稍等。”   要想让雪山符发挥出最好的效果,还需配合相应的咒语,许薇也不指望对方能记得,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相关的记忆,最终拼凑出完整的雪山咒。   “雪山祖师雪山来……金神七煞银神三煞飞土飞煞一百二十四位凶神恶煞,速速回避,吾奉太上老君急总如令勅。“   沈隐青满意结束录音,等回去之后再仔细研究,反正技多不压身,况且这个雪山符与雪山咒这么实用,不学白不学。   等待许薇为李平阳解决烫伤这件事的空隙,被他派去查探情况的腓腓也回来了,沈隐青招手,“外面怎么样了?”   “不算好,”腓腓拿自己的下巴去蹭沈隐青大腿,“走水了,火势蔓延很快。”   怪不得他觉得气温都隐隐升高,原来是这个原因。   “许薇,你试着看能不能联系舒清涵,让她报个火警。”   “没信号。” 第60章 求财   同样的问题在灵谷村也出现过,那时唯一能打通电话的,就只有沈隐青,然而他的特殊之处也只是因为联系对象是言珩。   现在本尊都在他旁边,这点特殊肯定也派不上用场。   沿着青墙,沈隐青试图找到能翻出去的位置,后院还藏有传说中的碗墓,说实话,他对别人家的祖坟没有半点兴趣。   而且来都没带点东西,怎么好意思从坟前过。   然而等他在言珩的帮助之下,踩着假山登上围墙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他甚至忘了几人还被困在结界中,根本出不去。   他试着触碰面前透明的“墙”,却在真的碰到时,被其炙热温度给吓了一跳。   “烫死了。”   不过看这样子,这结界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暂时保证了他们的生命安全。   当然,沈隐青也会想方设法及时出去,他可不想留在这里面,然后被蒸成人肉干,那都不用何家在出手炼制,已经可以称之为算是“僵尸”了。   把腓腓放在墙头,他惊奇地发现,这家伙竟然完全不受结界的限制,可以自由进出。   “那是不是我们抱着你,就也能出去了?”   “难。”   不过难点并不在于结界有多强,而是言珩无法接受除沈隐青之外的人抱自己。   在沈隐青看来,他们其中战斗力最强的言珩都这么说,这结界肯定强得没边,他必须得另想法子。   既然走大路和翻墙这两条路都行不通,那似乎只剩下后院的碗墓。把自己的想法和许薇与李平阳商讨之后,三人共同做出去后院的决定。   沈隐青落在最后,询问言珩的意见。   腓腓的尾巴依旧圈在沈隐青外露的脖子上,来自言珩的嗓音响在他耳畔,“不妨一试。”   其实,除了逃离这个结界之外,沈隐青还有别的打算,那就是确认这个碗墓真正的主人,如果与何家没半毛钱关系,那刚好可以借这个理由,把这些人送进局子,好好调查调查。   毕竟那碗墓也是上了年岁的东西,自然得当成古董保存起来。   途经堂屋与外廊的时候,沈隐青和许薇都没有看到自己留作标记的东西。   再穿过由金丝楠木雕砌而成的月洞门,别有洞天的何家后院全貌展示在众人眼前,回廊头尾相连,造型奇特的山石点缀其间,由鹅卵石铺成丛间小路占地广阔,向后院深处延伸。   按照会西坪当地的传统,所有的绿植都被大片槐树所代替,而本该因季节枯黄的树叶,此时却青翠娇嫩,宛如刚从春日复苏。   说是后院,沈隐青却并没有看到围墙,他抱着腓腓,跟随前面二人的步伐,缓慢向槐树林的深处走去。   原本的燥热感,也在深入的过程中逐渐消失,转变为令人身心不适的阴冷。而且这些槐树生长多年,繁茂的树冠几乎将大部分光线遮挡,感觉转瞬就从白日来到傍晚。   “沈哥,”走在前面的李平阳放慢脚步,直至和沈隐青并肩前行,“你看这些槐树,上面是不是长瘤子了?”   听他这么说,沈隐青和许薇相继停下,来到李平阳所指的那棵槐树前。   沈隐青用手机照明,仔细观察这所谓的瘤子,或许是心理因素加上环境暗示的双重作用,他越是打量,越觉得这玩意儿长得像张人脸。   “正常来说,长这玩意儿就是槐树得瘤锈病了,”但沈隐青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可能正常的起来,“还有种可能,这是树中住鬼。”   树中住鬼,顾名思义,此鬼多居住木中或树下,很爱整蛊,但不伤人。它最擅长的事就是躲在树中,伺机吓唬路过的人,因而也有人称之为树神。   果不其然,在沈隐青点明其身份后不久,这“瘤子”就在三人眼皮子底下,慢慢从树皮表面消失。   “那这么看来的话,这片槐树林都不知道,已经被多少树中住鬼给寄居了。”   李平阳放眼望去,看到了不少和刚才那个相差无几的“树瘤”,不出意外,这些多半也都是树中住鬼。   许薇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长期和这些东西住在同个屋檐下,何明志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属正常。”   再继续往前走,穿过槐树林最密集的区域,可见度就要好上不少,而后跟随鹅卵石路转过弯,就看到了传说中的何家祖坟——碗墓。   “我滴个乖乖。”   李平阳双眼都瞪圆了,他快步走上前去,围绕着碗墓转了两圈,嘴里还不住发出赞叹声:“这细花碗这么精致,应该值不少钱吧。”   “你掉钱眼里了?”许薇捏着拳头在李平阳的脑袋上轻砸,试图让他清醒,“能不能先关注正事。”   李平阳吃痛,委委屈屈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嘟囔着:“我只是抒发情感而已,又没真的想搞两个回去卖钱。”   而且沈隐青不都说了,但凡是触碰过碗墓、亦或是对其图谋不轨的人,都会沾染上诅咒与晦气,他才不想当这个倒霉蛋。   细花碗层层相叠,最上面几层,还利用糯米浆和三合灰起到黏合作用,在其顶部铺有薄泥,已然长出了不少的杂草。   沈隐青细细查看,这些杂草的根系并未向四边伸展,而是往碗墓内部深扎。按照他学来的辨别之法,可以推测这碗墓之主为女性。   与何明志所言不相符合,也就意味着,碗墓下埋葬的并非他德高望重的爷爷,而是一位无名氏。   “我就说这何家有问题吧。”   李平阳双手叉腰,“大费周章把人骗来这里,还将我们和碗墓共同困在结界之中,不就是想让我们替他们破开这碗墓,然后盗取不义之财吗?”   亏得他之前还以为,这些人单纯觊觎他们的天师身份,想着炼成僵尸品质也高,结果没料到,竟然只是为了如此朴素无华的理由——图财。   “那现在怎么办?要跟着何家人的想法走吗?”   李平阳蹲在鹅卵石路旁,满脸愁容,他是真不想去挖人家的祖坟,礼不礼貌另说,他们连现成的工具都没有,徒手得挖到猴年马月去。   别到时候事没办成,他们先饿死在里面了。   许薇刚想开口,就听到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61章 多欣赏几秒   “嗯?这不是何小姐请来的几位小友么?”   只见闲庭漫步而来的,竟是以石祁为首的三位大龄天师,他们虽然也被困在这结界之中,却看起来丝毫不慌乱,似乎已经找到了可以出去的方法。   许薇有些好奇,“敢问石天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本没有任何讥讽之意,但石祁却莫名觉得脸上臊得慌,连端着的表情都僵硬了几秒,他掩饰性地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   “我和两位师弟算到了这碗墓所在之处,自然是前来寻找。”   “然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困住了?”李平阳乐不可支,“原来大家都差不多,还以为只有我们是半吊子呢。”   现在有人陪他,他完全可以不用怀疑自己的水平了。   被强行称为半吊子的许薇,简直不想搭理这人,她继续追问石祁:“石天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进入结界的?”   “约莫十分钟前吧,”石祁估算了时间,“当时,我与那何家长子何萍沉议事,发现他们竟还瞒着事,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指明碗墓的位置。”   只是在将何萍沉打发走之后,他们三人便返回了何家,想要查探这家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勾当。   然而他们刚进何家老宅没多久,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想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之后便遇到了同样遭遇的沈隐青三人,以及那小子怀里奇形怪状的猫。   “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许薇轻轻叹气,“他们就是想把我们骗到后院,但又不想太过急躁,所以扯了寻找碗墓这个幌子。”   石祁沉思片刻,“来之前我就听说这何家有问题,没想到居然是这方面。”   “罢了,既然都是受害人,我们可以暂时结盟,”他无奈摇头叹息,“等出去之后再找这何家算账。”   居然这么“平易近人”,沈隐青都要对这石天师刮目相看了,“我还以为石天师瞧不上咱们三个呢?跟我们合作,不会觉得吃亏和憋屈?”   “这说的什么话。”   石祁脸上浮现明显的尴尬,“大家师出同门,何必如此刻薄。”   “这人居然说我刻薄,”沈隐青受不了这个气,他掐着腓腓的胳肢窝,将其抱在自己身前,正面对着石祁,“给我咬他。”   “……”   玩闹归玩闹,但许薇还是同意了合作的要求,她综合了三人猜想然后告知石祁,石祁听完后,将打量的目光投向旁边的碗墓。   “实话实说,我对这东西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在石祁看来,这玩意太过邪性,如果是换做平时,他根本就不会碰。不过事到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所以,谁来开这个头?”   “我反正不想,”石祁的眉毛都快打成中国结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非得跟这东西过不去?”   许薇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与其说这里是结界,不如称之为困阵更为合适。”   而这困阵的阵眼,想都不用想,肯定在碗墓之中。何家将他们逼到此处,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吗?   “我咨询下啊,”沈隐青像个小学生举起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如果咱们把这个碗墓炸了,会吃牢饭吗?”   许薇猛地看向他,“你疯了?”   “哎呀,不要这么激动,我就是开个玩笑。”   “你这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许薇把李平阳推到碗墓跟前,“不管怎么说,既然要拆人家的坟,总得赔礼道歉。”   两人朝碗墓拜了拜,李平阳嘴里念叨着不要怪罪的话,还说这都是生活所迫,就算生气了,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去找何家那几个混账。   给沈隐青听得直乐,他托住往下掉的腓腓,惩罚似的轻拍他的屁股,“你不要老是乱动,我都抱不住你了。”   言珩:“……”   他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身,然后将这些“惩罚”加倍奉还。   沈隐青开心得不行,因为他发现,现在两人的地位差距,足以让他为所欲为,反正对方又不会反抗。   这可是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又随心所欲在腓腓柔软的肚子上摸了一把,沈隐青这才收起脸上的傻笑,转过头去,瞪那悄摸偷看他的石祁师弟。   “你好,我叫石学真。”   被抓到偷看,石学真也不觉得尴尬,他对沈隐青笑了笑,紧接着做起了自我介绍,态度很是友好。   “哦,你好。”   但沈隐青对这个人不感冒,如果不是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观念影响,他甚至都不想搭理对方。   不过他的冷淡,石学真却丝毫不在乎,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没有再说话。   “我总感觉这个人有点奇怪,”沈隐青将腓腓举到自己脸侧,小声跟他说着话,“不像是好人。”   直觉这东西,总是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沈隐青坚信,能被他讨厌的人,肯定有其原因,只是现在还没浮出水面而已。   石祁没注意到这边的波云诡谲,他还在和许薇拉扯,决定谁先动手。   刚开始的决定是许薇先手,临动手了,石祁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叫停,并说让他先来。   理由是觉得许薇是小女娃,毛手毛脚,不懂保护这些文物。   许薇扯了扯嘴角,她怎么可能不清楚,石祁就是怕就从中找出什么宝贝,没有他的份。   这点小心思,连李平阳都瞒不住。   至于石祁的另一个师弟跟班,自然是无条件站在自己师兄这边,管他说什么,点头就对了,主打的就是捧场。   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石祁先试着拆卸那些细花碗,如果不行,他们再想其他办法。   石祁脱去身上的道袍,整齐叠好之后再装进石学真的背包中,他神情肃穆,先是给碗墓规规矩矩鞠了个躬,然后才开始活动筋骨……   “看后面。”   腓腓尾巴忽然扫过沈隐青的面庞,顺着他的意,沈隐青转过身去,远处的天空如同巨幅画卷,火红绚烂的光铺设于画卷之上,如诗人笔墨肆意挥洒,却成绝章。   嗯,如果这不是预示着火要烧过来了,沈隐青一定会多欣赏几秒。 第62章 五兄弟限时返场   “我靠,”李平阳显然也发现了这等奇观,他的手都忍不住开始哆嗦,连着拉了许薇的衣角多次,“万一咱们都被烧的只剩灰了,那陈主任来收尸的时候,怎么把我们分开啊?”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许薇也顾不上刚才和石祁的商议,直接薅起袖子开始拆碗墓。如果说消失的五雷符和她的法索细穗,证明被困于结界之中的他们已然不在原来的世界。   那也就意味着,眼前的碗墓不过是复制品,就算如同沈隐青说的那样,给它炸了也没事,但这样做,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阵眼被破坏,导致他们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意识到生命受到威胁,李平阳也不敢怠慢,抓紧时间和石祁的两位师弟加入了挖人家祖坟的队伍中。   这碗墓体型庞大,特殊的结构以及充当水泥用的草木灰等粘合剂,让这项工作变得不那么容易,但在死亡面前,一切问题都无法构成问题。   “沈哥,别在那发愣了,赶紧过来帮忙。”   虽然碗墓旁边已经围了五个人,但李平阳觉得依旧不够,他们的速度太慢,说不定等火烧过来都还没找到藏于碗墓中的阵眼。   沈隐青单手托着下巴,“别吵,我在思考。”   “为什么非得人工挖?”他提出自己的构想,“咱们像之前那样,找五只小鬼来帮忙不就完了,而且还不用破坏碗墓,直接就能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掏出来。”   许薇不是没有想过,“但阵眼不是实物,就算是五鬼,它们也没办法将其搬运出来。”   摆摆手,沈隐青还是觉得许薇思想过于固化,“为什么非得搬出来,不能把咱们搬进去呢?”   石祁从两人的谈话中,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实在是荒诞又好笑,正常人谁能想到要用五鬼搬运术来搬运活人?   况且这搬运术中的五鬼,脾气个顶个的坏,怎么可能听从他们这种无厘头的要求。   石祁冷哼出声,“我说几位小友,能否不要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   “你懂什么,让你说话了吗?”李平阳觉得他沈哥的话十分有道理,并且还想撺掇许薇试试,没想到石祁这家伙偏要唱反调,“参悟不透这其中奥妙不是你们的问题,但非得指手画脚,就别怪我说话不客气。”   “你现在说话就已经很不客气了。”   石学真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也没关系,我师兄就是这个脾气,但是他人不坏。”   本来还想发作,但听到自己师弟都这么说了,石祁也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能冷哼两声,背过身去,也算是默认了他们的行为。   “看吧,我都说了,师兄人不坏的。”   “你们是师兄弟,当然得维护对方了,”李平阳不吃他这套,“算了,反正我们大人有大量,也懒得跟你们计较。”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次施展五鬼搬运术,整个过程水到渠成,顺利到李平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熟悉的五个小家伙从黑云中翻滚而出。   五只小鬼估计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会被召唤两次。   它们久久凝望着这三张熟悉的面孔,也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那只小鬼才艰难问道:“怎么又是你们啊?这次又要搬运什么?”   许薇将要求简单说明,为首小鬼并没有立刻答应,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乱瞟,直至最后确定没有上次那个恐怖的家伙,才挺直腰杆,气沉丹田地说出那声“不”。   “看吧,我都说了这行不通,你们偏不信。”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找回场子,石祁立刻跳出来,指责沈隐青尽搞出这些多余的事。   沈隐青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这家伙,他蹲在五只小鬼面前,和颜悦色地发表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上次行,这次就不行了呢?”   “还不是因为上次……”   尾首的小鬼刚要说出原因,又恰好和沈隐青肩头的朏朏视线对了个正着,未说完的话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它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嘴巴张张合合,只发出嘶哑难听的出气声。   片刻之后,小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带,表情也变得谄媚起来,“哎呀,这说的什么话呀,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这点小事而已,我们五个兄弟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石祁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只小鬼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生硬,难道是这沈隐青有什么他不知情的过人之处。   五只小鬼再次充当苦力,将外面的六个人驼进了碗墓之中。   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沈隐青只感觉自己眼前黑下片刻,再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刚才所在的位置。   许薇是最先进入碗墓的,她拿出三只手电筒,分别递给李平阳和沈隐青。   沈隐青还未来得及打量周围的环境,举着手电筒在自己周围来回打转,他神情焦急的模样落在许薇眼中,后者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的猫不见了。”   刚进来他就觉得不对劲,肩膀上空空荡荡,原本的重量消失不见,他还以为是这家伙自己跳到地上,结果找了两圈,愣是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不是还没搬进来?”   沈隐青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现在就打算找五只小鬼问问,结果五只小鬼倒是满脸委屈,“他不让我们碰。”   沉默半晌之后,沈隐青释怀地笑了,这果然是言珩能做出来的蠢事。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他也就不再关心。   这碗墓从外面看,就已经要比普通的坟墓大上不少,其内部,更是别有一番天地。偌大的地下空间,金银财宝堆满地,而在最中央的位置,则是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   上面未有被岁月腐蚀的痕迹,打眼看去,和现代精湛的手工艺相比较,完全不落下风。   石祁的目光被地上那些金银财宝吸引,半天挪不开眼,垂涎欲滴的表情被李平阳看去,后者顿时表达了自己的嫌弃。   “石天师,这可是人家的陪葬品,您不会想带走吧?” 第63章 掷茭   “怎么可能,”石祁想都没想就反驳道,“只是这些陪葬品实在华丽,驻足欣赏罢了,这乃人之常情,你这小子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意思就是,大家都是一个德行,谁也别笑谁。   然而李平阳虽然贪财,但也不至于惦记别人家的陪葬品,这得品格多低劣才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石天师,麻烦你再帮忙算算,那阵眼是否在棺材里面?”   毕竟放眼望去,除了棺材外,这碗墓之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说正眼藏在众多陪葬品中,那搜寻也是大功夫,既然石祁精通卜算,不如将此事交给对方。   然而在石祁听来,许薇的话就如同请求,他再次扬起下巴,露出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既如此,那就让我来算算。”   石祁所学之术名为掷茭,是道教的一种问卜仪式,所用的工具为茭杯,又称为圣杯、圣茭、交杯,也叫阴阳卦。   传说是太上老君所制,是道教请动神明并与神佛沟通请示的工具之一。   掷杯求卦者通过禀明神灵,把自己所求问之事,通过卦象结果体现出来,根据对卦象进行分析后再得出结果,尽显吉、凶、祸、福。   掷茭又称为掷玟,俗称掷杯问卜或掷杯打卦,制作茭杯所使用的材料材质有讲究、不讲究和高级、低级之分。常见的使用材质有金、银、铜、竹、木、贝壳类等等。   茭杯两片为一副,外观形状主要有三种:。   首先是两片合拢后的形状似牛羊的角,每片有一个属阳的平面,另一面为属阴的半圆凸面,两面分别刻有八道和九道半圆凹槽,象征九宫八卦。   其次为月光杯或月光卦,两片打开时为椭圆形,合拢像新月形状,以此得名。   最后一种比较杂,大多呈不规则圆形,材质为薄铜片、竹片或贝壳类。   虽然这些圣杯外观形状不同,使用方法和断定信息的结果却是一致的,都是根据阴阳来论,平面为阳,凸面为阴,一阴一阳洞察天机,避祸得福。   想要卜卦,首先要净手、静心点烛焚香,参拜祖师爷或者各路神仙之后,心沉意静,方可用双手完全包裹茭杯,报上自己心中疑惑与生辰八字等重要信息,最后再掷出茭杯,以查看结果。   如若是想要保证所求之事准确无误,需连续掷杯三次,若三次结果都相同或大差不差,则意味着此事可顺利解决。   石祁拿出的茭杯为月光杯,由于此地条件受限,他既没能准备神像或者画像,所以只能以足够的诚心,来抵消掉这些物质条件上的不足。   等待卜卦的过程中,沈隐青忽然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自己的掌心,扭过头去却发现空空如也,他顿时汗毛竖立,以为是言珩不在,所以自己又被那些脏东西盯上。   结果下一秒,言珩本人的身形就缓慢在他面前显现。   视线下移,发现果然是两人的手相互纠缠着,沈隐青又想生气又觉得好笑,最后咬牙切齿地问:“你这样大摇大摆就不怕被发现?”   “怕的是你,青青,”言珩侧过头来凝望着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更想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那还是算了,且不论这样可能会带来什么影响,就说人鬼这种奇葩组合的办公室恋情,在他们南园市分局,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况且两人的对话并未引起碗墓之中其余人的注意,沈隐青也猜到,对方肯定是屏蔽除他们二人之外大家伙的感知。   “早知道你能恢复人形,我都懒得抗你,”沈隐青指着自己的肩颈,示意对方给他按摩,“现在给你个机会,把我伺候舒服了,就原谅你那跟半头猪差不多的体格子。”   在如此以往的练习之中,言珩按摩的手法那叫一个炉火纯青,轻捶慢揉,很快就缓解了沈隐青肩颈的酸胀感。   那边还在商量该怎么开棺,这边沈隐青满脸享受,还指挥着言珩,要他控制好力度。   本来在上面还着急火燎的李平阳,到了这阴凉的地界,反而慢吞吞,他蹲在石祁扔出的茭杯旁边,好奇询问对方这副卦象是什么意思。   “一正一反,即代表一阴一阳,”石祁捋着自己的胡子,“也就是代表我们所求的东西,的确在那棺材里面。”   许薇听师父讲授过有关茭杯卜卦的传统,自然也清楚,如遇上需要慎重决定之事,要卜上三次才算真正的万无一失。   “没必要。”   石学真在石祁前头拒绝了许薇的提议,“我师兄是这方面的天才,他出手必定十拿九稳,如若是重复卜卦,只能算是浪费时间。”   “真的假的?总感觉他话里有话。”沈隐青忍不住问言珩,“之前我就想说,你帮我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言珩抬眸扫了石学真一眼,而后给出结论:“笑面虎。”   这样的评价,也从侧面佐证了沈隐青的想法,沈隐青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他跟他师兄就像在搞二人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师受禄,修为是必要因素,但德行也不可或缺。各大门派下的天师,绝不会在看到他人陪葬品时,露出贪婪的神色。   这可是有损阴德之事,没有天师会赌上自己的前途和名誉,只为求财。   况且,谁知道这几人有没有与何家勾结,说不定他们同样是设局之人,真正的受害者只有他们南园市分局的三个倒霉蛋。   沈隐青冷眼旁观,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弯曲,在外人看来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但他却并没有觉得不舒服,石学真几次用余光去瞥,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异常。   “这家伙该不会看到你了吧?”   “没有,”言珩安抚着他,“不用担心。”   但石学真的目光,确确实实定格在二人紧握的手上,沈隐青怎么能不担心。犹豫之后,他决定主动出击,“你盯着我干嘛?”   “抱歉,我以为你的手不舒服,”石学真表情诚恳,不像是在说谎,“我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如果可以,我帮你看看?” 第64章 毛僵   但他越是殷勤,沈隐青就越是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而且虽然他们暂时达成了同盟,但实际上双方的关系算不上融洽,更别提可以友好到这种程度。   说不是别有所图,沈隐青自己都不相信。   “青青讨厌这个人?”   这次言珩没有去窥探沈隐青内心的想法,而是凭借他的表情推测而出,事实证明,不管是否使用了特殊手段,两人仍旧能做到心有灵犀。   拒绝了石学真的“好意”,沈隐青越过地上的陪葬品,来到那华贵的棺椁,和许薇一起试着推了推棺材板。   本来已经做好了这玩意儿会很重的准备,却没想到推起来异常的轻巧,基本没费什么大力气,就轻易将棺盖与棺身分离。   还从未做过这种基本等同于违法犯罪的事,李平阳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停咽着口水,去润自己干哑的嗓子。   “薇薇,你说里面不会是个大粽子吧?”   粽子,是僵尸的一种另类称呼。   “这还用想?”许薇抹去掌心的汗,“你别忘了何家是干什么勾当的?他们大费周章回到这老宅,不就是为了继承传统家业,将僵尸发扬光大。”   听到许薇也开始用玩笑的方式来缓解气氛,李平阳就知道,紧张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沈哥,要不然你去看看吧。”   李平阳纠结半天,最后决定将沈隐青推到最前线,但他也清楚这样做不道德,所以补充道:“如果真的是僵尸,你别客气,直接动手。”   在灵谷村的时候,李平阳就亲眼见证过对方召唤的五劫雷云,他当然清楚,这雷云对于僵尸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做出了让沈隐青打头阵,这样大胆的决定。   沈隐青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正当他准备往前去查探的时候,那不知道憋着什么坏的石祁抢先一步,直接将手伸进了棺椁中。   不过他的造型有些奇特,保持半跪姿势,胳肢窝架在棺材墙上,脑袋却高高扬起,就是不看棺材内部的情形,完全是凭借手感在摸索。   沈隐青有些好奇,他这么做难道不怕里面藏有什么东西,如果没能及时反应,他那只胳膊想保住都困难。   如果石祁得知沈隐青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发出不屑的嗤笑,分明在刚开始,他就通过掷茭卜算过棺材中的情况,肯定是提前知道没有危险,才敢放心大胆这么做。   摸到棺材主人口中所含的玉,石祁面露喜色,旁边的石学真也兴奋起来,跨着大步赶到石祁的身旁。   “诶,打住。”   沈隐青从地上捡了根小臂长的如意,当做棒槌敲在石祁不安分的手上,“石天师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真要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跟你有什么关系!”石祁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沈隐青,“这何家害我们沦落如此地步,怎么能不讨回点利息?”   许薇也拿出法索,准备随时动手,“何家造的孽,跟这碗墓主人有什么关系?石天师可不要搞错对象了。”   反应有些迟钝的李平阳终于回过神来,天知道他刚才只是开开玩笑,没曾想这些人是真的打起了陪葬品的主意。   这地上这么多金银珠宝,随便捡点他都不说什么了,偏偏去掏人家墓主人嘴里的玉琀,这跟骑在人家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大不敬三个字他都快说累了。   借此机会,沈隐青也有幸目睹了这碗墓主人的真容,如他猜想那般,棺椁中双眼紧闭的人的确是名女性,年纪约莫在四十到五十左右,奇怪的是,这女子身上的衣服十分现代化。   而且那张脸上的妆容,怎么看都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虽然有两人制止,但石祁依旧不管不顾,从女人口中掏出了蝉状的玉琀,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的玉,质地细腻柔和、纹理清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个上等货。   石祁喜不自胜,用符纸将玉琀包裹起来,放进了自己衣服内侧的兜。   他和两个师弟都沉浸在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棺椁中的变化。   沈隐青拉着言珩,缓步往后退去,同时给许薇与李平阳使眼色,让他俩赶紧准备好跑路。   石学真注意到这三人的异常,他慢慢收敛了脸上的喜色,随后便发现棺椁中异常,逐渐转变为凝重。   “师兄,不对劲。”   只见原本面容安详躺在棺材中的女人,失去口中玉琀之后,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短时间内迅速冒出大量毛发,原本还算正常的皮肤颜色,竟也变成了铜绿色。   石祁面色突变,急忙带着两个师弟退到旁边。   与此同时,那浑身长满毛发的女人也坐了起来,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她僵硬地扭动着脖子,直至盯上石祁。   “我靠!”   李平阳压抑的惊呼传来,“我真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就不该把毛僵随意挂在嘴边,这下真成乌鸦嘴了。”   “快快快,”沈隐青揪出从刚才起就躲在角落的五只小鬼,“快把我们三个搬出去。”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毛僵,在没有特殊手法炼制之前,这玩意从普通僵尸修炼到这种程度,最起码要五百年,这算下来年纪都比言珩大了,还不赶紧跑,搁这儿留着等死吗?   他语气这么急促,五只小鬼当然也不敢耽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三人搬回到碗墓之外。   “我算是搞明白了,”沈隐青串联起之前的疑点,“他们早就把祖坟换好了,现在埋在这里面的,就是何明志的老婆。”   何家哄骗各地的天师来此,不过是把他们当做炼制僵尸的养分罢了。   听他这么解释,李平阳如醍醐灌顶,“我就说,以咱们这个倒霉运气,怎么可能遇到天上掉钱的大好事。”   远处的火已经突破结界,烧到了后院来,原本因种植大量槐树而带来的阴凉全然消散,略加灼热的气温,让许薇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本以为阵眼就在碗墓之中,然而这也不过是何家提前设好的陷阱,只等着他们排队往里跳。 第65章 令人忧愁   结果他们还真乖乖往里跳了。   许薇忍不住叹气,归根究底还是阅历太浅,容易被金钱迷惑双眼,分不清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如果能顺利出去还好,如果出不去,注定永远留在这里,她也只能认命。   “认什么狗屎命啊?”   李平阳大呼大叫,“拜托,现在仇家是谁都知道了,就算是死了化成恶鬼,我也先得把仇报了,再去投胎转世。”   “何家老宅是回不去了,”沈隐青忧心忡忡妄向碗墓后方,“只能试着往这个方向走。”   如果没记错的话,石祁师兄弟好像就是从这边来。之前他假设这三人是何家的帮凶,经过刚才那一幕,这个假设不攻自破——他们只是纯粹的死要面子和贪财而已。   或许这也是何明志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毕竟只有足够贪婪的人,才会想到去掏人家嘴里的玉琀。不出意外的话,那玉琀原本的功效是镇压尸变,被拿走之后,墓中毛僵自然苏醒。   而他们这几个贸贸然进入碗墓的人,就会成为这只毛僵的第一顿美食。   既然决定好换个方向,三人便迈步跑出,隐隐约约间,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哀嚎声若隐若现。   不必多想,肯定是来自石祁那三人。   “你们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吗?”   “活下来应该没问题,”许薇不经意地往后瞟了一眼,“只是如果被毛僵伤到,现在没有给他们处理的条件,尸毒感染可是个大麻烦。”   免不了要受罪。   “活该!”   李平阳说话都咬牙切齿,“谁让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得要连累咱。”   离开碗墓之后,言珩又变回了腓腓的模样,如若换作是平时,沈隐青肯定不会说什么。但现在正是逃命的紧要时刻,他还得驮着这坨实心的胖家伙,简直苦不堪言。   “要不你下来自己跑吧。”   沈隐青唉声叹气,“如今我也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背着你对我来说已经算得上负重前行。”   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但他却清晰感受到,怀中的家伙体积没有变化,重量却不知比之前轻了多少。   轻飘飘,宛如大团棉花。   步伐顿时变得轻盈,沈隐青却不着急赶上前面的二人,甚至刻意放慢了速度,等拉开足够的距离,他才贴着腓腓的耳朵问道:“你能打得过那只毛僵吗?”   “能。”   言简意赅的回答,却给了沈隐青莫大底气。   “有你真好啊,”他揉搓着腓腓柔软的皮毛,“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斗得过野鬼打得过毛僵,陪玩陪吃陪睡,还可爱翻倍。”   除了实在是无法将自己与可爱这个联系在一起,至于其他的评价,言珩倒是没有反驳。   “不过没到必要的时候,你还是不要轻易出手。”   沈隐青心中已然有破解此局的方案雏形,只是他需要许薇和李平阳的帮助,在毛僵面前,五雷轰顶肯定不够看,说不定对方还可以借此突破雷劫,继续增进修为。   所以他决定整个大的。   加快步伐赶上前面的二人,沈隐青将自己的想法共享之后,许薇首先提出质疑:“七七四十九道雷劫,凭借我们的修为,必不可能成功。”   “我倒觉得可以试试,”李平阳提起之前他们在灵谷村的时候,“那次我们都能请到卞城王,这次说不定也行,况且,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被李平阳这么鼓动,许薇也开始动摇。   沈隐青继续添一把火:“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结果,还没开始就先打退堂鼓,人还怎么进步,对吧?”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许薇最终也不得不同意,“行吧,那就试试。”   五雷尚且需要用到七煞符,如果想要提升到七七雷劫,只是堆叠七煞符的数量肯定不行,还需要用到奔雷符。   这玩意儿可不好画,反正以前沈隐青试过很多次,由于法力不够,无法长久稳住笔尖,导致张张都跟鬼画符似的,他都不好意思往外拿。   许薇沉吟须臾,“李平阳可以试试画奔雷符,其余的准备工作交给我们两个就行。”   “好啊好啊……不对,为什么是我画?”心情大起大落,李平阳嘴角向下,他还以为是许薇主动请缨,没想到是给揽活儿。   “你是在场唯一的四品天师,除了你,还有谁能画?”   许薇的安排不容置喙,李平阳耷拉着脑袋,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所以就只能这么窝囊地接受了。   从包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七煞符,沈隐青和许薇找了块较为宽阔的地界,开始着手布置净寐阵,此为茅山之术。   茅山术认为,尸者成僵,是因为身体三魂七魄没走干净,以及心有不甘或是心存怨念,运用此阵,即可将体内残留的魂魄完全冲出身体;至于不甘与怨念,可以在馆周围刻上九个洞,为“阴闶”,专门用来释放亡魂怨气。   布阵所用符箓,由布阵之人自行决定,不同的符箓,其效果自然大相径庭。   沈隐青也奢侈了一把,总共贡献出十来张七煞符,誓要给那毛僵颜色看看。   “其实用不到,”许薇反而觉得有些可惜,如此多的七煞符,消耗完之后想要补充,可是个大工程,“用五雷符就足够了。”   “那不行。”   沈隐青满脸正色,“既然要干大事,就不能给自己留退路,如果到时候五雷符不顶用,再想换成七煞符,可就没有时间了。”   似乎是这个道理。   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沈隐青蹲在地上画阵,腓腓就盘在他的头顶,轻若云彩的重量,却格外暖和,他忽然有个想法,“你们这种小动物,每年都得掉毛吧,要不然你把你掉下来的毛都攒起来,给我织条围巾或者帽子。”   “……”   言珩望着天,心底叹息,他该怎么解释腓腓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动物,不会掉毛。并且,他也不是腓腓,只是化作这个模样,想要哄某些人开心罢了。   但这个“某些人”,似乎真的将他当成了腓腓。   该怎么解除这个迫于无奈的误会,真是令人忧愁。 第66章 吐血三升   “叹气干什么,行不行给个准信啊。”   沈隐青腾出手去揉搓腓腓的下巴,“你要是舍不得,那就当我没说。”   “自然是舍得,”言珩已经在脑中搜寻自己管理精怪方面的同事,向对方讨要些柔软毛发,应该不成问题吧,“等过段时间。”   希望途中不要出什么岔子。   做好手上的工作,沈隐青将七煞符折成三角,而后埋进各处预设好的方位,最后,就只剩下等待李平阳的奔雷符。   只见潜心画符的李平阳已然满头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处火场之中,正倍受炙烤。   在两人不算耐心的等待之下,他终于是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摆着沈隐青和许薇面前,还自卖自夸起来:“我简直就是天才!”   盯着这张和自己没什么两样的鬼画符,沈隐青陷入了沉思,原来画到这种程度就已经算得上“天才”了么,那他岂不是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高手?   夹在自封天才和自以为高手的两人之间,“资质平平”的许薇呵呵笑了两声。   不过李平阳的奔雷符既已经入了煞,就代表可用,管他什么鬼画符,只要能派上用场,都是好符。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知道那毛僵会不会跟上来,”李平阳坐在地上,“万一是火先烧过来,那不就完蛋了吗?”   许薇摇头,“你看看前面,我估计这片槐树林的尽头,就是结界的边界,就算我们想再往前,也没有路。”   况且何家将人诓到这儿,不就是为了给何明志老婆打牙祭,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们。   所以许薇认为,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至于其他的事,看命吧。   沈隐青觉得这样也行,反正他是懒得跑了,就算是死,他们能在这么美丽的地方立地成鬼,其实挺不错。   “哦呦,这不就来了吗?”   拍拍屁股,李平阳麻溜地双手撑地爬了起来,他遮住眉毛,以眺望的姿势看向来处,三个狼狈的身影正在跌跌撞撞朝他们奔来,其身后,就是那只行动迅速的毛僵。   名为僵尸,但这只毛僵的动作却丝毫不僵硬,反而十分灵活,眼看着就要抓到落在最后的石祁,他赶紧扔出几张符箓,暂时减缓了毛僵追击的步伐。   但长时间的奔袭,对着他们这样的“老年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还没跑到沈隐青他们面前,人就已经累虚脱了。   李平阳看向许薇,询问她是否要上前去救人的意见。   “用不着,”沈隐青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惬意,“你没发现他们甚至都没受伤?”   这说明这些家伙至少是有点本事的,倘若真这么狼狈,肯定不至于在毛僵手底下还毫发无损。   装得这么像,多半是有问题。   经过沈隐青这么胡乱分析,李平阳恍然大悟,“敢情这三个人是故意扮惨骗咱们的同情啊,好恶毒的心。”   这些话要是被石祁听去,十有八九会被气得吐血,天知道他们耗费了多少多年积攒而来的法器与符箓,才勉强从那毛僵手中逃脱。   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丢下他们独自逃跑的三人,本想寻求帮助,却没想到给安上了心怀不轨的帽子。   他们真是比窦娥还冤枉啊。   沈隐青老神在在,望着拼尽全力才跑到跟前的石祁,“呦,这不是咱们的老朋友石天师吗?一会儿不见,怎么这么狼狈啊。”   “……沈小友还是这么幽默风趣,”石祁咽着口水,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你们停在此处,想必是已经有应对之策了吧。”   没了黄色道袍在手,石祁下巴的那捋胡子就显得格外突兀,大抵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使劲薅了把胡子,给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说起来实在丢人。”   石学真再次出手,将追上来的毛僵困在原地,“我们师兄弟来之前,的确知道这何家有问题,所以本来的目标,就只是那碗墓。”   但谁也没料到,碗墓的主人早就被何家掉包,也就意味着,他们扑了个空。   十数张五雷符只坚持了不到十秒的时间,所形成的阵法就被毛僵破开,毛僵再次朝着几人冲来,当然,它的首要目标还是拿走玉琀的石祁。   石祁恨不得吐血三升,却还是不愿意把玉琀还给别人。   “守财奴。”李平阳如此评价他。   “我们的确做了点准备,”许薇看向石学真,“但前提是需要你们的配合。”   得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石学真大喜过望,连配合什么都没问,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语气格外坚定。   简单交代注意事项之后,许薇带着沈隐青二人躲到了平地之外的槐树后,静候这三人将毛僵引入他们提前设置好的净寐阵中。   然后再由沈隐青和李平阳联手,利用奔雷符与七煞符引出七七雷劫,许薇则专注于稳定净寐阵,到必要的时候,还需要她利用困阵,防止毛僵在雷劈下来之前逃脱。   至于石祁师兄弟们,只需要当好诱饵这个角色,以及保证自己的安全即可。   站也站累了,蹲也蹲累了,沈隐青干脆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腓腓被他搓圆揉扁,浑身的毛发都乱得不成样子,“哎,还以为能挣大钱,结果钱拿不到,还差点把小命赔进去了,血本无归。”   “沈哥……哎,”李平阳也跟着唉声叹气,“没关系,以后咱们就只接局里的任务,那保证能有钱拿。”   在二人为到最的巨款飞走而感到伤心时,石祁和石学真将年龄稍小的师弟护在身后,他们的对方,就是那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毛僵。   由于浑身被长毛覆盖,此时的毛僵已然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此时就算是何明志站在这里,恐怕也认不出这是他妻子吧。   石学真虽是师弟,但要论其道行来,石祁都得排在他后面。前者祭出自己的法器灵剑,后者见状,即刻从袖中飞出几张五雷符,落在毛僵身上,顿时呈雷火交融之姿,爆炸开来。   无法对毛僵造成伤害,但也足以延缓其前进的脚步,为石学真拖延时间。 第67章 七七雷劫   石学真将灵剑横于胸前,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剑尾处,他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石学真猛地睁开双眼,而后从口中吐出一小股赤金色火焰,许薇不禁为之侧目,倘若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极难修炼的三昧真火。   道门古籍有言:心即君火,也称为神火,其名为上昧;肾即臣火,也称为精火,其名为中昧;膀胱即民火,即位于脐下的气海,其名为下昧。   这就是三昧的具体含义。   如果修炼此法者已登大成之境,其吐出的三昧真火,就算是斩杀毛僵都不在话下。不过只凭借石学真灵剑之上的小搓火焰,应该还是不够看。   用三昧真火附着在灵剑之上,石学真立马朝着毛僵冲了上去,与之缠斗在一起。趁此机会,石祁急忙带着另外一位师弟,按照许薇之前的指示,踏进了净寐阵的范围。   净寐阵尚未启用,所以毛僵不会察觉到其中危险,它被石学真缠住,对方的灵剑竟然还能在其表面留下伤痕,这让它勃然大怒。   毛僵行动的速度再次提升,石学真防备不及,人连着灵剑被轰地掀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彻底卸去毛僵令人悚然的力道,却还是因为脏器受伤,吐了好几口血。   他不敢待在原地,立刻翻身往后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毛僵迎面而来的利爪。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石学真和前来接应他的石祁转身就跑,终于将毛僵引入了净寐阵之中。   “你说他刚才是干嘛,”沈隐青为腓腓梳理着毛发,“明明只需要人过来,那毛僵肯定也会跟上,为什么还要跟它打?”   手持七星剑,李平阳也猜不透这两人的想法,他耸耸肩,“估计是想耍帅吧,不然就是脑子没转过弯。”   他将指尖血点在奔雷符之上,再用七星剑挑起,奔雷符停滞在半空;与此同时,沈隐青也没闲着,他口中默念雷咒,将仅剩的六张七煞符全都扔了出去,霎时间,雷光乍现。   许薇不得不眯着眼。   “煞空,天威其中。仁赦赤子,伐魔。五方五雷,赫赫威雄。毒猛,雷公。天丁力士,火交。雨雹交下,霹。九天使者,手戈矛。天大象,入下,辟碎妖孽,威焰先。急急如律令。”   好在没过多久,天空就阴沉下来,大片厚重的乌云中雷浆涌动,透露出让人都难以呼吸的压迫感,更别说对天生惧怕此物的僵尸。   毛僵发现事情不对头,紧急刹住奔向石祁的步伐,毫不犹豫转身想要逃离此地。这下都不用许薇再吩咐,包括石祁在内的三位师兄弟齐齐出手,法器符箓齐上阵,誓要将毛僵留在此地,接受这七七雷劫的洗礼。   三人气势磅礴,但正处于盛怒当中的毛僵,其危险程度往往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刚和毛僵打了个照面,就被后者用手臂全部掀翻在地。   许薇敛神屏息,“诺诺峄晔,行无择日。随斗所指,与神俱出。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中心所欲,令我卓得……”   咒声落下,千幻阵再起,刚来到净寐阵边缘的毛僵,仿佛迷失了前路,片刻踌躇之后,竟然原地打起了转。   “三位天师,抓紧时间调息。”   许薇毕竟只是五品天师,只是维持千幻阵就已经将她的法力消耗大半,更别提等会还需要她启用净寐阵,即便她想一心二用,实力也不允许。   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石学真当然不敢浪费,他原地盘坐,以极快的速度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恢复刚才召唤三昧真火而大量流逝的法力。   “雷下来了!赶紧跑啊各位!”   李平阳咋咋呼呼,拉着沈隐青就往许薇所在的位置靠,毫无准备的沈隐青趔趄两步,还差点将怀中的腓腓扔出去,幸而后者用爪子死死扒住他的衣服,才免于被扔下的悲惨命运。   步调平稳后,他连忙安抚腓腓的情绪,“别这么紧张,我不会丢下你,就算死,咱俩都得死一起。”   “沈哥你这说的什么丧气话,”李平阳表示自己不爱听,“年纪轻轻,可不能这么咒自己。”   沈隐青:“……”   他知道李平阳本意是好的,但这话听着,怎么就像是在说他跟言珩死一起,是在自己咒自己?   和怀里的腓腓对上视线,沈隐青也看到了后者眼底的无奈。   雷响的刹那,许薇撤去了千幻阵,换为净寐阵,与雷劫交相呼应,瞬间把毛僵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沈隐青耸着鼻子到处嗅,“你们有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肯定的咯,”李平阳指着净寐阵边缘的毛僵,“这家伙身上的毛都卷起来了。”   又是轰隆巨响,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雷也劈了下来,准确无误命中地上的毛僵。烧焦的气味越加浓烈,沈隐青受不了,把下半张脸都埋进了腓腓的肚子里。   石祁带着他的两位师弟也靠了过来,言语中满是赞叹之意,“三位小友还真是让石某人刮目相看。”   “多亏三位出手相救,”石学真也表达了对沈隐青他们的感谢,“不然我们师兄弟怕是要长眠于此了。”   许薇目光依旧停留在净寐阵中的毛僵上,在雷劫劈完之前,她都不敢掉以轻心。寻常毛僵尚且需要至少五百年的时间,这何家甚至还用其余天师的命为其助涨修为,保不准这毛僵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保命手段。   七七雷劫过去大半,只剩最后二十道雷,地上的毛僵许久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已经伏诛,还是在装死,引诱他们派人过去检查。   “这怎么办?过去看看?”   “我的建议是不,”沈隐青不了解僵尸,但他宁愿相信这种类似鬼、僵尸的非人东西,生性大多狡诈,也不想用命去赌,“等雷劫散去再静观其变吧。”   不消片刻,七七雷劫进入尾声,许薇也接近力竭,无法再维持净寐阵的运行。沈隐青让她先原地休息,还说检查工作交给石祁他们就行。   石祁面色古怪,委婉提醒他:“李小友,我们师兄弟也受伤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沈隐青反问他,“难道是我伤到你们了吗?”   李平阳附和:“就是,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报仇机会。” 第68章 镜像人   两个家伙搁这儿唱上双簧了,石祁神色郁郁,却苦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无奈接受。   沈隐青反倒是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三人会直接耍赖,没想到他们还真照做了。   三道身影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动不动的毛僵,其实从沈隐青他们所在的距离,能看到毛僵那黢黑皲裂的皮肤,只是出于谨慎,他们必须得确定才行。   石学真来到毛僵旁边,伸出脚踢了踢那惨不忍睹的身躯。   “青青莫不是忘了,从前我给你讲过有关雷劫诛杀僵尸的故事?”   无端地,许久未言语的言珩忽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沈隐青望着天,回想这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太久远了,记不清。”   “沈哥你在跟谁说话?”   “什么?”沈隐青大惊,“你居然能听得到我说话?”   这不废话吗?他李平阳又不是聋子,离得这么近,说话怎么可能听不到。对面李平阳怀疑的眼神,沈隐青只能打哈哈,“我跟沿沿说话,说什么给忘了,我刚才说啥了?”   于是李平阳就给他重复了一遍,还补充问道:“这是啥意思?”   “多半就是我脑子抽抽了吧,不用在意。”   “真的假的?”李平阳半信半疑,不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这是沈哥的事,他做小弟的,不该过问。   “在我的故事里,那只飞僵,最终灰飞烟灭。”   差点害他暴露,言珩却像个无事人,自顾自说着过去讲过的恐怖“童话故事”。沈隐青很快冷静下来,他清楚言珩不是这种没事找事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他的用意。   两秒后,他忽地想清了其中关键,脸色微变,朝石祁三人大喊道:“那玩意儿在使诈,都走开!”   石学真率先反应过来,在电光火石之间,立刻拉上石祁二人,往旁边扑去,成功躲开了毛僵的反扑。   由于事出紧急,石学真的姿势并不好看,也没有起到保护作用,导致两只手掌都被磨破了皮,火辣辣的感觉传来,加之刚才与毛僵缠斗受的内伤,痛上加痛,他脸色煞白。   石祁回过神,眼看那浑身焦黑的毛僵近在咫尺,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祭出了自己的保命符箓——一枚紫色五雷符。   若是寻常五雷符,肯定不足以被称为保命符箓,但此符所用符纸,乃是比蓝符更为珍贵和稀有的紫色,沈隐青甚至都没见过。   今日着实有幸,能见证这堪称壮观的场面。   紫符既出,即便是毛僵,也逃不过被炸飞的命运,本就被雷劫重伤,加上紫符这等法宝,再坚硬的躯壳也扛不住。   刚落地,沈隐青就看到毛僵的两条胳膊掉了下来。   好耶,这下真成脆皮僵尸了,撒点孜然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他激动地搓搓双手,已经想好了广告词:雷击僵尸,给您全新的味觉体验!   不过只是掉了两只胳膊,对毛僵的影响也不大,到了这个等级,它的攻击手段已经不止局限于抓挠和撕咬,身体的任何部分都可以是毛僵的武器。   就算是拿屁股墩砸,都能活生生把人作死。   这就是毛僵的可怕之处……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沈隐青抿着唇,问言珩:“为什么这家伙没被雷劈死,太不科学了吧。”   “如果要讲科学的话,那就是你们引来的雷劫,并未劈在实处。”   “什么意思?”沈隐青看向还在地上挣扎的毛僵,“难道我们劈的不是正主,而是个替身?”   腓腓在他怀中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青青莫非是忘了,我们还在这结界之中,入眼之物皆非现实。”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简直失算!”   沈隐青气得直拍大腿,当然,是腓腓的大腿,他舍不得拍自己,会痛。   刚好许薇和李平阳都去帮石祁师兄弟了,沈隐青抓紧时间问言珩出去的法子,言珩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这是要求还是请求?”   “有什么区别?”   面对沈隐青的疑惑,言珩语中含笑,“代价不相同。”   “哎呀,这些无所谓,”沈隐青满脸不在乎,“反正我能接受。”   反正到时候他都能耍赖,所以这些不重要,只要脸皮够厚,所有的问题对沈隐青来说都不是问题。   言珩应该也是猜到了他这么说的原因,低低笑了两声,“这可是你说的。”   “可不就是我说的么,童叟无欺。”   得到沈隐青毫无可信度的保证,言珩心情依旧愉悦,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弱点在毛僵心脏的位置,记住,是右侧。”   还是个镜像人,这么罕见的个体,怪不得何家人想给她制成标本永世流传。   沈隐青把腓腓放在自己坐的石头上,然后撒欢似的朝李平阳和许薇跑去,边跑边喊:“兄弟姐妹们,攻击毛僵的右侧的心脏,咱们就要出去啦!”   他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许薇幻视了某86版电视连续剧中的某只猴儿,实在是太像了,简直不忍直视。   不过沈隐青带来的这个好消息,的确让在场众人重振旗鼓,死死盯着那毛僵的右侧心脏,配合虽然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他们人多啊。   以多欺少总得占点便宜才行。   沈隐青拿出神印,趁着几人齐心协力将毛僵干倒在地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将神印隔着之前省下的蓝色五雷符,狠狠盖在毛僵的心脏处。   毛僵发出凄厉的嘶吼,想要做最后挣扎,但沈隐青怎么可能给它这个机会,他可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这要是给它逃了,那不得被言珩笑到下辈子去。   蓝色五雷符粘在毛僵身上,沈隐青收回神印,退到许薇等人的身边。   咔嚓——   在毛僵扰人的怪叫中,李平阳听到了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他惊喜地指着不远处的天空:“看,阵被破了。”   随着毛僵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在沈隐青眼中,他们所处的这方天地慢慢剥去伪装,露出原本的模样——   未被破坏与火烧的何家后院。 第69章 山晓槐   那毛僵不见了踪影,地上雷击的痕迹以及它掉落的双臂也随之消失,就仿佛他们刚才经历了同场噩梦,或许仅存的差别,就是众人的位置从何家后院转移到了前院。   沈隐青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看花了眼,不然他怎么会看到那何萍瑗与何明志像没事人似的,神态自若站在他们面前,脸上甚至还挂着关心的神色。   “六位天师这是怎么了?”何萍瑗眼底的担忧十分真切,“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如果不是石祁三人都在,何家如此做派,沈隐青估计也会认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都到这个程度,还有必要装下去吗?”   许薇收起之前的礼貌与客气,“何家骗我们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何萍瑗确实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把不解与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爸爸何明志。   事情已然败露,何明志自知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他无意识地抽了抽嘴角,手指摩挲着拐杖,片刻后,传来沉重叹息:“罢了,各位跟我来后院吧。”   后院藏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中,估计也只有何萍瑗不清楚,所以在她想跟着去的时候,何明志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她的请求。   何萍瑗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明白为什么家中的事要瞒着她,但碍于何明志的权威,她并没有做出反抗。   “何老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何萍瑗离开之后,石祁忍不住开口谴责何明志,“我等前来是为何家排忧解难,而不是为了当你们炼僵尸的养料。”   “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样。”   何明志再次叹气,“现在也说不清楚,等到了地方,你们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他到底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有难言之隐?”   听到沈隐青的疑问,许薇面露迟疑,如果说在结界之中,她笃定这何家包藏祸心。然而如今看来,排除是何明志演技太好这个原因,似乎还存在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秘密。   “我觉得是前者,”李平阳觉得是许薇想多了,“这何家人本就坏得彻底,即使有其他的原因,也不该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这个罪名他们永远都洗不脱。”   石祁走在前方和何明志试探、周旋,石学真听到身后三人的讨论,于是找了个合适的时机,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们刚才所破除的是结界或者困阵,并非如千幻阵那般用虚虚实实来迷惑人的心智,所以在里面发生的一切,肯定与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下定论有些过早,但在下认为,那就是现实。”   沈隐青不喜欢这种被别人偷听的感觉,所以他并未对石学真的话做出任何评价。   沉思须臾,许薇点头,“石天师说得有道理,倒是我多虑了。”   “多虑不至于,”石学真笑着摇摇头,“涉及与性命攸关之事,多点想法总比毫无头绪强。”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散发出令旁人不适的诡异气氛。特别是对于李平阳来说,他就感觉自己浑身刺挠,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思维纷扰,理不清头绪,李平阳就试图去问沈隐青:“沈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石学真有问题啊?”   “你也是这么想的?”沈隐青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之前我就说这家伙肯定不对劲,但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你可得盯仔细点了,万一他把主意打到许薇身上……”   沈隐青唠唠叨叨,完全没注意李平阳已经开始走神,发现对方呆滞的模样,前者才察觉异常,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李平阳忽然打了个激灵,他猛地抓住沈隐青的手,神情中充满了焦急:“沈哥,咱们可千万不能把薇薇许配给这样的人,门不当户不对,年龄还差那么多,薇薇不会幸福的。”   这是哪只神经病鬼上了李平阳的身?   沈隐青连忙把手从对方的钳制中抽了出来,“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把何家的祖坟掘了。”   “我是说真的啊,”李平阳忧心悄悄,“我反正不同意这门亲事。”   按住自己想要抽搐的嘴角,沈隐青无奈摇头,心想这家伙多半是被吓傻了,回去之后还得请陈主任给他驱驱邪,不然这孩子就没救了。   来到后院,这里的布置和结界中相差无几,沈隐青特意停在之前寄生了树中住鬼的槐树前,并未看到宛如人脸的树瘤。   他又另外找了几棵槐树,同样还是没有发现。   揉捏着腓腓柔软的耳朵,沈隐青陷入深思,难道说先前的所有都是他们的幻觉,那这幻觉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竟然连言珩都被蒙骗其中。   何明志领着众人停在碗墓之前,他轻轻用拐杖敲地,“之前我的确骗了各位,这座祖坟从始至终都在我何家后院。”   所谓的碗墓消失,的确是用来召集天师的幌子。   “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石祁可是清楚知道这碗墓之中埋葬着令所有人都头疼的毛僵,倘若是将其放出,怕是周围免不了生灵涂炭。   好在何明志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他深情地凝望着这座碗墓,仿佛是在透过层层叠叠的细花碗,看自己那位与世长辞的妻子。   “我妻子死于非命,”提到他深爱的人,连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便找人替我查了查,发现她本该长命百岁,却被人盗了寿元。”   “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怎么甘心?”   何明志的妻子名为山晓槐,因名中带了一个槐字,前者为了讨得她的欢心,便在何家房前屋后都栽种了槐树。   后来何明志携手山晓槐出去闯荡,功成名就回来,有关家中栽种槐树能保平安敛财富的传闻,就此传开。   会西坪的大家纷纷效仿,但实际结果,可能并不太理想。   然而本该长相厮守的二人,却因突如其来的意外天人两隔,何明志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原本挺拔干练的他,为了山晓槐的是四处奔波,过度劳累导致像是老了二十岁。 第70章 承认我们的关系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可以“救回”山晓槐的方法,那就是利用他们何家的传统炼僵之术,再加上那位大师教给他的秘法,就可以让山晓槐重新回到他身边。   石祁摸着自己的胡子,“何老爷子,你说的这个秘法,不会就是把我们当营养液输送给你的妻子吧。”   这个比喻可能有些神奇,但何明志的沉默,已经给了众人答案   没人会和觊觎自己小命的歹人友好相处,就算是自认为好脾气的石祁与石学真也不行,但二人并未发作,毕竟在结界之中,他们也打上了碗墓中陪葬品的主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家和石氏师兄弟不相上下,唯独算得上倒霉的,大概也只有沈隐青三人。   “其实我有个问题挺想知道的,”沈隐青问何明志,“你的女儿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些事?还是说她压根就是你的帮凶。”   “瑗瑗……”   提到何萍瑗,何明志本就佝偻的腰又弯了几分,“她不知情,折腾这么长时间,我作为父亲,却完全忽略了他们的感受,说来真是羞愧。”   所以何萍瑗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人”?   联想她之前的种种行为,可信度还是有。沈隐青啧啧两声,不再纠结于此事,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碗墓之中的山晓槐。   “我们在来之前,听说你们已经请过几批天师。”   沈隐青来到碗墓边,曲着手指去敲细花碗,“都死在这里面了,对吧?”   等了良久,何明志依旧没有说话,沈隐青忍不住在心里骂人,话都递到嘴边了,这家伙怎么不接。   他不亲口承认,怎么有证据给他送进局子?   沈隐青决定再加把劲,他转过身去,直面何明志,“何老爷子,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嘴里到底有多少真话?”   “谁准你用这个态度对我爸的?”   意想不到的人物从后院深处的方向走来,沈隐青眯着眼,认出这是何家长子何萍沉。   不知这人经历了什么,身上西装满是褶皱,还沾了不少灰尘,但这依旧不影响何萍沉矜贵气质。   特别是在维护他父亲的时候,气势着实逼人。   沈隐青指着何萍沉的右脸,“何先生,你脸上有泥没擦干净。”   何萍沉完美无缺的表情瞬间裂开,他僵在原地好几秒,也不知是做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总之呈现出来,脸上就像是打翻了五色盘,精彩到沈隐青恨不得拍手叫绝。   或许是为了找回场子,矛头本就指向沈隐青的何萍沉,直接拉满了自己的仇恨值,他死死盯着前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跟我说话?”   给沈隐青整乐了,“这话说的,给不知情的人听去,还以为这何家大少爷是什么高等级生物呢,别人跟他说话都得感到自惭形秽。”   他嘴上不饶人,双手还不忘去安抚怀里的言珩。天知道刚才何萍沉同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以及语气相当不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珩有多么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沈隐青强行按着他,怕是这时候何萍沉的那张帅气脸蛋就保不住咯。   想到这可能,他的心情很难不愉悦。   “嘴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何萍沉冷笑,“只会让你们死的更快。”   好好好,这证据不就有了吗?沈隐青脸上的笑容越加放肆,这让何萍沉感到莫名的不安。   但他依旧坚信,此时的何家尚且处于优势,根本就不怕这几个家伙能翻起什么风浪。   即便有,也不过是最后的反扑,最后结局和之前那些天师不会有差别。   何萍沉来到何明志的身边,扶着他的手臂,“爸,你何必跟他们废话这么多,直接把妈妈放出来不就好了。”   “何先生,看来您是真的不会说话。”   沈隐青装模作样的叹气,“知道关门放狗这个故事吧,就跟你刚才说的那个话很像。”   这不是拐弯抹角说他妈是狗?   何萍沉刚想发怒,被何明志拉住,“六位天师,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啊,我的妻子陪我这么多年,实在不该攒攒死去,你们就当可怜她,可以吗?”   “我们可怜她?”李平阳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鼻子,“那谁来可怜我们?你没的只是老婆,咱们没得可是小命啊。”   沈隐青的手顿住,不管失去李平阳说的哪个,好像都不太好……   “罢了,现在就算我求你们,你们大概也不会原谅我了。”   何明志抹了把泪,还真是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明明白白,沈隐青都不得不佩服,这家伙演技是真不错。   许薇有脾气向来都是直接发作,她快步上前,准备捏住何萍沉的手腕,使劲一拧,后者就被疼得嗷嗷叫,连站都站不稳,膝盖弯曲,眼看就要跪下去。   但他凭借自身顽强的毅力,还是在许薇的手底下坚持住了,没有把脸丢尽。   “放弃挣扎吧。”   何明志慈祥和蔼的神情,好似觉得这不过是孩子之间的打闹,他举起拐杖,在碗墓上有节奏的敲击。   沈隐青猜测,这应该是某种暗号。   不过何明志还没敲几下,就被许薇用法索绑住手和拐杖,他也不挣扎,只是动作迟缓地摇摇头,“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从你们上山的那刻,就注定要永远留在这里。”   脚下忽然的震动,打了沈隐青等人措手不及,沈隐青跌坐在地,因为屁股传来的疼痛瘪嘴,他举起腓腓,情真意切地说道:“你看,即便是这种危急时刻,我都舍不得让你受丁点伤害,我多爱你。”   言珩:“我也爱你。”   “……”沈隐青无语凝噎,感慨这老古董是会抓重点的。   “不过接下来就需要你出手了,”刚才被那结界中的假象骗的倾家荡产,囊中羞涩的沈隐青表示自己无以为继,只能把表现的机会交给对方,“你加油!”   腓腓抱住他的小臂,分明是撒娇的动作,话语中却透露出阴谋的味道。   “事成后,可以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第71章 去吧,腓腓!   “不是吧,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在意这么多?”   沈隐青劝解他:“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夫妻之名,但我沈隐青这辈子都只认定你,你只需要相信我就行了。”   “我需要名分,青青。”言珩的叹息似乎响在沈隐青心底,让他的心都漏跳了两拍,好似要把自己渣男的称号坐实。   “那就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这些吧。”   他嘟嘟囔囔,声音也小的可怜,倒像是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许薇虽然阻止了何明志敲击碗墓,但刚才的震动说明,这并没有起到作用,碗墓之中的毛僵还是被唤醒了。   石祁三人见状不对,早就已经退到了最远处,只要稍有异动,他们立马就能跑路。非必要情况,石祁绝对不会出手救人,石学真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他还是以自己师兄的意见为重。   其实刚才何明志敲击的位置,就是他专门为碗墓设计的暗门,可供山晓槐自由出入,当然,这自由是掌握在他手中的。   沈隐青麻利从地上爬起来,许薇和李平阳着急得很,看他慢慢悠悠,慌啊,所以就直接在左右两侧将他架起,然后马上朝外院跑。   “刚进来的时候我看过了,五雷符和法索细穗都在,可以为逃跑争取时间。”   许薇神色依旧平淡,“证据我已经保存发送给舒清涵了,师兄师姐他们也马上就来,别害怕。”   “我没说我害怕啊,”沈隐青茫然,“不就是个毛僵,看我分分钟给它捶趴下,爬都爬不起来。”   李平阳理所应当地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沈哥,都这个时候了,咱就别吹牛了,赶紧逃命吧。”   他们不听劝,沈隐青和言珩也没办法,不过既然知道后院有什么,那为什么非得所有人都跟来呢?收集证据的话,一个人就够了吧。   说白了,还是大家都蠢兮兮的。   石祁三人早就跑没影儿了,现在这个时间,估计都已经离开何家老宅了吧。反正是被人架着,沈隐青也乐得清闲,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还贴心地为二人报起了坐标。   此时的毛僵山晓槐和结界中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都是浑身长满毛发,快速移动时,飘起的毛发之下露出青铜色皮肤。   从内而外透露出的强悍。   让沈隐青不由得担忧,言珩真的能打过它?别是这老古董为了哄自己说的瞎话,那到时候露怯,不就真成笑话了?   “你们跑不掉的。”   何明志的声音幽幽传来,“乖乖等死吧,徒劳挣扎毫无用处。”   顿时点燃了沈隐青的斗志,他拍拍李平阳和许薇的肩膀,示意他们把自己放下来,“别拦我,我要跟他斗个你死我活。”   “师兄师姐他们说还有半个小时到,让我们坚持住,”许薇没理会沈隐青的气话,“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周旋半个小时,至于其他的,都不用管。”   然而事与愿违,三人刚赶到何家老宅的大门,就发现石祁他们也被困在了此处,和在结界中相似,门口和墙如同禁忌无法触碰。   并且除了这个大门之外,对会西坪不了解的众人,根本就不清楚是否还有其他出口。   那毛僵已经追到身后,既然逃不出去,许薇便拿出了自己的法索,看样子是决定和毛僵正面对抗。   不过她本人也知道,在结界之中,他们就已经用了大部分压箱底的法器和符箓,甚至就连七七雷劫都未对毛僵造成致命伤害。   如果仅凭他们六人,想要彻底消灭这只毛僵,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许薇转过头来看向沈隐青,“你还有什么后招?”   沈隐青能说出要与毛僵决斗的话,如果是真的最好,倘若只是戏言,她也不在乎,但希望这种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等着瞧吧。”   所以说立马就要和毛僵对上,但沈隐青依旧气定神闲,他甚至还有心情去揉搓腓腓柔软的皮毛,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清咳两声,而后将腓腓高高举起,作势要当成武器扔出去。   “去吧,沿沿!”   气势十足的大吼,让许薇等人怔愣在原地,原来沈隐青所谓的后手,就是他这只在半途中捡到的“猫”。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猫,而是他们的新同事——言珩。   李平阳:“……”他算是知道yanyan具体是哪两个字了。   许薇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之前就觉得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十分别扭,起初还以为只是闹别扭的朋友,没想到竟还有这层关系。   如此可以肯定,这“猫”多半不是什么普通品种,搜寻她模糊的记忆,似乎跟《山海经》中所描述的腓腓极为相似。   石祁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也不敢相信这些人当着他的面,现场表演了什么叫大变活人。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猫娘”这种生物?   虽然这个“猫娘”的性别为男,但丝毫不影响这件事对他的冲击。石祁的表情精彩到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相比之下,石学真反应就要冷静许多。   他在见到这只“猫”的瞬间,就意识到这绝不是凡物。就是不知,猫变成的人,和由人炼制而成的毛僵比较,到底谁会更胜一筹。   如果是前者,那他们的安全倒是有了保证。   如果是后者,那还是得想办法自救。   所以综合这些想法,石学真暂时将对沈隐青三人下手的想法收了回去,在离开何家之前,他们依旧是同盟关系。   “怎么样?”   石祁合拢自己险些脱臼的下巴,鬼鬼祟祟地问石学真,“这家伙是我们要找的人吧?”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沈隐青。   “是他。”   得到肯定回答,石祁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动手,直接把人打晕带走,至于毛僵和剩下的那些人,跟他们半毛钱关系没有。   “稍安勿躁,”石学真让他表现的不要这么明显,免得被人看出异常,“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危险,要多注意。” 第72章 跟我回家   石学真口中说的那个人,指的自然就是言珩。   原本气焰嚣张、一路紧追不舍直到将所有人逼至前院的毛僵,在言珩出现之后,突然就停住了脚步,那僵硬的脸上露出罕见的迟疑神色。   何明志杵着拐杖,慢悠悠赶到前院,却发现此处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场景,反而和平到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爸,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被打发到别处去的何萍瑗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冲出来,在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前提下,和毛僵打了个照面,可给她吓得不轻。   “别害怕,”何明志朝她招手,“瑗瑗来我这边。”   在何萍瑗举棋不定的时候,许薇开口提醒她:“何小姐,如果在此之前你不知情,那请不要参与到此事中来,否则你就是何家的帮凶。”   言珩立在沈隐青身侧,并未直接动手,后者用眼神询问,他伸出手:“把神印借我用用。”   “这不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东西?”沈隐青翻着背包,嘴里还不忘念叨,“还说什么借不借,搞得这么客气。”   两人正在为镇压毛僵而做准备,状况之外的何萍瑗还在何明志与许薇之间摇摆不定,前者是她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即便养出这等骇人的毛僵,她也理应无条件站在这边。   但许薇的话,却让她犹豫了。   “萍沉,你带瑗瑗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在何明志的命令之下,何萍沉强行带着何萍瑗离开了前院,临走之前,他还不忘用阴狠目光剜了正在和言珩窃窃私语的沈隐青两眼。   俨然是已经记恨上了他。   但此时的沈隐青根本就没空关注这些,因为到这关键时候,言珩却突然变了卦,本该由他出手,现在却演变成了他临时教自己怎么利用神印镇压毛僵。   按照言珩的说法,他碍于身份,不可在人间随意出手。不然就是对他人的因果强加干涉,最后报应只会算在沈隐青头上。   所以权衡后,他还是决定成为沈隐青身后的男人。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言珩发现,被沈隐青认为不对劲的那三人,的确存在问题,而且他们似乎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夫人身上。   这很难不引起言珩的注意,因此,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探究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隐青苦哈哈,谁能想到在这么紧张刺激的时候,他还要在言珩的监督之下,短时间内从普通人晋升到可诛杀毛僵的大师。   这跟他在网游里,刚出新手村就要挑战满级boss有什么区别?   何明志踱步来到山晓槐身旁,眼底满含温柔,抚摸着对方身上的毛发,那眼神好似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佳作。   “晓槐,别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过于柔和的语调,在李平阳听来,却觉得诡异。   他承认这二人伉俪情深,但如今阴阳两隔,山晓槐也变成了这副恐怖模样,何明志却依旧能维持往日爱意,这根本就不正常。   “薇薇,我觉得这个人心理已经变态了,”李平阳悄悄和许薇嚼着舌根,“他真的爱他妻子吗?还是说只是放不下对过去的执念。”   眼看毛僵再次暴起,许薇扔出法索,准确无误套住前者的双脚,她分类往后拉,毛僵无法维持平衡,跌倒在地。   但这点伤害对毛僵来说,等同于挠痒痒。   毛僵保持半跪的姿势,高举双手而后狠狠捶地,地面倏地裂开缝隙,许薇和李平阳分别向两侧跳去。   “我怎么知道,”许薇再次挥舞法索,“要不然你现在去问问他?”   嘴里含着之前沈隐青给的七煞符,李平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含糊回应:“我才不,这种心理变态的人最恐怖了。”   石祁见二人与毛僵你来我往,貌似暂时不需要他们出手,便歇了这念头,和石学真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满脸痛苦的沈隐青。   “师弟,你说他俩在干什么?”   他问的是石学真,但后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待良久,石祁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却猛然发现,此处哪有他的师弟——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石学真二人,此时已然不知所踪。   “糟了。”   石祁咬着牙,心里已经憋不住骂了好几句脏话。他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他们三人的本体被发现,如果不赶紧回去,损失的可就不只是分身了。   他最后朝沈隐青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了两眼,状似极为不舍。   沈隐青若有所感,不过等他扭过头去查看的时候,石祁师兄弟都不见了。   “这大白天也能见鬼啊?”   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沈隐青揪住言珩这袖子,示意他去看何家外院大门的位置,“你仔细瞧瞧,那三个人是真的消失了,不是我的问题吧。”   “嗯,都是他们的纸人替身。”   言珩从见到三人的最初,就发觉了其本质。不过他以为,就算把这事告知沈隐青,也不会起到什么正向的作用,所以并未提及。   “这说的什么话?”沈隐青谴责了言珩在此事上对他的隐瞒,“凡事我都应该有知情权,而不是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知道,这是对我最基本的尊重。”   他的表情格外严肃,也是想借此机会告知言珩,他已经是大人,并非从前那个需要处处照顾的十来岁少年。   不能总拿以前的目光看待他。   言珩久久未语,或许是被沈隐青的话触动,他的眼眸微微闪动着,细碎光芒迅速划过,其中是沈隐青看不透的情绪。   “你说话,你不说话我怪害怕的。”   强硬的态度瞬间软化,沈隐青拿手指戳了戳言珩的胸口,试探性的动作撒娇意味十足,加之两人的身高差,在如此近的距离,沈隐青需微微抬头,才能与后者对上视线。   处处流露出可怜的动作与神态,将言珩拿捏得死死的,让他甚至忘了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薄唇微启,言珩才意识到自己喉头发紧,“……青青,不如我们回家?”   “回哪去?”   话题跳转太快,沈隐青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分局?还是你的老家?你别说是想把我带回地府啊。” 第73章 两个条件   讲真的,沈隐青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家在什么地方。   如果是放在从前,那还是说是衡家。但现在衡家二老都不在了,衡沿也变成了言珩,衡家肯定也回不去。   因此,沈隐青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结论——言珩想到带他回的是地府老家。   不过他现在作为活人,大摇大摆去地府真的好吗?会不会被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当做非法入侵给抓起来。   那他就真成冤大头了。   ……等等,自己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后知后觉的沈隐青终于回过味来,他揪住言珩的衣领子,几乎拧成结的眉头充分体现了他的疑惑与不解,“刚才不是还在谈正事?怎么突然就扯到回家上了?”   虽然他承认刚才的话题跟正事扯不上关系,但至少比这个莫名其妙的“回家”更靠谱吧。   “难道青青不想跟我回家么?”   言珩低垂着眼尾,好似某种受伤的大型动物,让人看了心中升起无尽的怜爱之情。   当然,这只是针对不知情的人而言,沈隐青作为他成婚十余载的枕边人,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个老古董的脾气。   “不对不对,你不准转移话题。”   沈隐青干脆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我感觉每次都在被你牵着鼻子走,这让我很不爽。”   “我只是在询问你的意见而已,”言珩笑意盈盈,如弯月般的眉眼中下是亘古不变的温柔与平和,“那青青能否告知我,你的回答?”   “回家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这个毫无悬念的问题上,沈隐青无奈,“如果满意了,就赶紧把你刚才教我的东西再讲一遍,就因为你打岔,导致我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于是言珩将要领再次重复,直到沈隐青觉得自己彻底掌握,二人的探讨才算真的结束。   他们若无旁人窃窃私语,许薇和李平阳则陷入了与毛僵的鏖战之中,两者实力远不到可以独自对抗毛僵的程度,不过他们凭借默契的配合,与层出不穷的招式,还是在毛僵手下撑过了几个回合。   不过如果再往后拖,他们肯定会因为体力不支,或者符箓消耗殆尽,从而落得下风。   这个时候,就需要沈隐青这个“救世主”站出来了。   他选了个自认为帅气的pose,威风凛凛站在许薇二人面前,气沉丹田,声如洪钟:“二位不用再逞强了,退到我身后吧。”   如果沈隐青有双特殊的眼睛,那他肯定能看到,缓缓从许薇和李平阳脑袋上冒出的两个问号。   李平阳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把七星剑当作拐杖用来支撑身体,他单膝跪地,抬头望向这个自带鼓风机效果的男人,“沈哥,如果我问为什么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隐青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们的强来了。”   李平阳:“……”他居然猜中了,真是令人毫不意外。   不愧是他们默契十足的分局三人组,未来可期!   沈隐青将神印举起,正面朝向看起来同样有些狼狈的毛僵,虽然受了不少伤,但这无法伤其根本,所以总的来说,在与许李的战斗中,还是毛僵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毕竟现在的许薇和李平阳,连站起来都费劲,也只能动动嘴,告诉沈隐青他们还能喘气。   毛僵也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所以它并未理会叫嚣的沈隐青,而是直直冲向了正在盘坐休息的许薇二人。   许薇再次挥出法索,想要故技重施,将毛僵绊倒。   但同样的招式使用多次,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如果换作是平常僵尸,估计还会多上几次当,但对手偏偏是毛僵。   眼看失手,许薇也不敢在原地停留,立马翻身想要躲过毛僵的攻击。   沈隐青立马停止了自己无意义的装逼行为,他口中默念言珩教给他的咒语,然后快步向许薇二人赶去。   毛僵察觉到自身后传来的威胁,立刻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目标,转而面向沈隐青,以微微弓背蓄力的姿势,朝沈隐青疾驰而去。   刚打上照面,沈隐青就毫不客气得扔过去几张盖有神印的五雷符,虽然只是普通的五雷符,但在神印的加持之下,威力照样能逼得毛僵节节败退。   不过沈隐青也清楚,即便这五雷符威力非凡,却也无法对毛僵造成致命伤害。   看似对方不敌,其实不过是采取的暂避锋芒计策而已。   沈隐青不禁感叹,“这玩意脑子是真好使啊。”   本来也只是毫无贬低意义的感叹之词,被何明志听去,却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莫大侮辱,他冷笑连连,“死到临头了,还要占我夫妻二人口头上的便宜。”   说完,何明志立刻用藏在袖中的小刀,面不改色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毛僵立刻停下了脚步,在血腥味的吸引之下,眨眼的瞬间就来到了何明志身旁,它伸出那被长毛覆盖的粗壮双臂,死死扣住何明志的手腕,贪婪地吮吸着殷红鲜血。   那急不可耐的模样,看得沈隐青眉头紧皱,他都害怕这家伙没轻没重,直接把何明志吸成人干。   这何明志与毛僵突然来这么一出,是想给他们表演什么出格的大戏?   李平阳甩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抛除,抓紧这难得的喘息时间,和许薇一起休养调息。   沈隐青退回到言珩旁边,“这算不算,Boss进入二阶段了?”   “有趣的想法。”实际上,言珩并非像沈隐青认为的那样,是个当之无愧的老古董,最起码他还是能听懂对方就充满现代气息的比喻,并及时给予夸奖。   “你居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沈隐青惊喜地瞪大了双眼,“难得啊,那是不是也要我夸夸你?”   言珩带着凉意的指尖在沈隐青眉间轻点,“如果你不觉得违心,我当然乐意接受。”   被称为Boss的毛僵,已经完成了它的二阶段,沈隐青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活动着拳脚,朝言珩挑眉:“如果我要是真把这只毛僵镇压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第74章 雷劫再现   言珩并未问沈隐青究竟是什么条件,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沈隐青还有些许惊讶,这老古董就不怕自己坑他?   带着这种疑惑,沈隐青来到许薇二人身边,将他们从地上扶起,“接下来就是我表演的时间了,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休息,不要挡住我发挥。”   李平阳按摩自己酸胀的老腰,依然觉得这是沈隐青为了大局着想,而说出的大话。   他们都知根知底,有什么底牌早就该出了,何必留到现在……   等会儿,李平阳双目圆睁,情不自禁攥住许薇的手腕,“薇薇,你说沈哥的依仗,该不会是那枚神印吧。”   虽说言珩是猫变的,但现在看来,他的战斗力似乎并不强,不然也不会把沈隐青推出来当靶子。   言珩靠不住,现在能靠的,似乎也只有沈隐青了。   许薇顶着煞白的脸色,多次看向手机,不断向关尊和宿秋灵发去消息,询问他们现在的位置。   得知这俩人现在都还在爬山,许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解自己郁闷的情绪,“应该是吧,但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   “那肯定,”李平阳摆摆手,“等我把气喘匀了就上去帮忙。”   这次实在是损失严重,不仅用掉他们多年存下的保命符箓,还挣不到钱!每次想到这里,李平阳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散发怨气。   被气得咳嗽了好几声,李平阳捂着嘴,却发觉自己的掌心湿漉漉,他低头一看,差点被直接晕过去。   “薇薇,”颤抖的声音,充分体现了李平阳心底的恐慌,他哆嗦着把手递给许薇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竟然是满手的血。   许薇也吃了一惊,急忙去检查李平阳的情况,然而她也不是专业的医生,无法只从表面去判断对方脏器是否受伤。   “你先别动,就呆在这儿,”许薇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慌乱,“其余事交给我们就行。”   之前还不觉得,自从吐血之后,李平阳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他靠在墙上,虚弱到手指都抬不起来。   “呜呜呜薇薇我要是死了,你和分局的大家该怎么办啊……”   说的什么晦气话,许薇冷下脸,“闭嘴,做好你的哑巴工作,没事别开口说话。”   意识到这是许薇嫌自己烦,李平阳就更委屈了,然而即便情绪再大,他也不敢继续当这个乌鸦嘴了,免得又被许薇骂。   许薇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毛僵和沈隐青那边,在看清场上情况之后,原本的担忧瞬时烟消云散。   李平阳的确猜对了,即使言珩派不上用场,但沈隐青的神印也是可以镇压毛僵的利器,神印之中积攒的无上功德,对于毛僵这种邪祟来说,同样是致命的东西。   沈隐青口中不断念诵着从未听过的咒文,期间娴熟躲过毛僵的数次攻击,就算偶尔躲闪不及,自神印散发而出的护罩也能保他无事。   不知为何,在与毛僵对峙的是沈隐青,许薇的思绪却不自觉飘到了独自站在角落的言珩身上。   这神印,莫非与他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这次如果能安全回去的话,许薇定会去找陈主任问问这神印与言珩之间的关联。   倘若并非如自己猜测那般,那她会找到言珩道歉。   沈隐青终于把那段又臭又长的咒语念完,他还纳闷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就听到由远及近的雷声轰隆响起,这个动静他再熟悉不过。   抬头望去,果然是凝聚的雷云。   只是用神印召唤召唤出的雷云,与他平时用如雷符或者七煞符引出的颜色并不相同,波云诡谲的紫,惶惶威压霸道到瞬间将毛僵压到地上,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如果说平常的蓝色雷劫,对毛僵来说,具有足够大的威胁。那此等紫色雷劫,用沈隐青的话来说,堪称毁灭性打击。   即使是他站在这雷击之下,也感到自己汗毛根根竖立起,直觉告诉他赶紧跑,免得被波及到,变成脆皮烤人肉。   沈隐青蹦蹦跳跳,朝言珩跑去,后者早早就伸开双臂等待着他。因为太过兴奋,沈隐青将自己说过要避嫌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像往常般直接扑进了对方的怀中。   言珩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做得不错。”   “也就那样吧,”都到这个时候了,沈隐青却又别扭起来,“还是你教得好。”   “不必自谦。”   言珩的视线越过沈隐青,遥遥落在那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毛僵,目光冷如寒冰。   云层之上翻滚的紫雷,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蓄起力来也更加卖劲,那架势,估计是打算不把毛僵劈成灰烬不罢休了。   许薇神情呆滞地望着天空,她无法想象,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除立九幽地狱之外,更令她感到震撼的画面。   紫色雷劫,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仙人渡劫的东西,竟然被她亲眼目睹,说是三生有幸都不为过。   不,应该说,这毛僵何德何能,被这紫雷劈两下,怕是能直接原地飞升了。   当然,物理飞升。   沈隐青对这方面根本就没有概念,所以他本人也不清楚自己召唤出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东西,此时还傻乎乎在跟言珩撒着娇,讨要说好的两个条件。   无人去关注地上的毛僵,和睚眦欲裂的何明志。   宿秋灵和关尊几乎是拼了老命,即便上山的路又陡又难走,他们也不敢有片刻停歇,生怕就因为自己耽搁的那两三分钟,山上正在等待救援的人就会因此丧生。   好不容易等二人爬到稍为平坦的地界,宿秋灵咬着牙,强忍下高强度运动所带来的不适感,拒绝了关尊提出要背她的好意。   “赶紧走吧……”   宿秋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她双手撑着膝盖,拧眉抬头看向雷云凝聚的方位。   由额角流下的汗珠悬挂在下巴处,宿秋灵却没有时间去擦拭,她双目微睁,问旁边同样呆若木鸡的关尊:“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应该没有吧,”关尊抹了把汗,“可能是有其他的救援提前到了吧。”   宿秋灵从震惊中回过神,而后缓缓摇头,否定了关尊的猜测。   “我们应该是最先赶到的。”   至于那紫色雷劫,她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何等隐世高人,才能弄出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阵仗。 第75章 别把事情玩脱了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赶快过去确认许薇等人的安危,听说这次参与其中的还有他们分局刚入职的新人,希望此次事件,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   不然他们南园市分局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宿秋灵收敛心中隐隐的担忧,继续和关尊快步朝何家老宅的方向奔袭。   注意到毛僵的异动,何明志心急如焚,在脑中不断搜寻着当初那个大师教给他的手段,却惊觉竟然没有能派上用场的。   他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到山晓槐的身边,动作格外小心地抱住自己的珍宝,焦急的眼神四处查看,每每发现后者身上的伤痕,他都会用那只满是皱纹的手,试图去抚平那些伤口。   李平阳忍不住动容,“没想到,这人之前的深情竟然不是装的。”   如果换做是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不禁有些羞愧,低下了自己的头,不忍心去看紫色雷劫劈在二人身上。   没错,何明志竟然想用自己的凡人之躯,替山晓槐承受这雷劫。   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好吧。   许薇缓缓摇头,“虽说这雷劫不至于‘眼瞎’,但也难以保证如果他们挨得太近,不会出现误伤的情况。”   也不知何明志是否清楚其中要害,总之,他的义无反顾还是得到了李平阳的尊重,至于许薇,依旧保持观望态度。   “没想到神印这么牛,”沈隐青满心欢喜地把玩着手中的神印,他抬头,双眼亮晶晶,像是承载了漫天星河,“要是早知道,我就该缠着你让你多教我点相关的法术。”   言珩不知以后还会出现怎样的意外,他本不愿给予对方承诺,担心如果失信,沈隐青会再次受伤,但望着对方的那双不含任何杂质的眼,在莫名的蛊惑之中,还是许下了诺言。   “青青可以随时来问我。”   同样的担忧,当然也存在于沈隐青的心底,但他没有去质疑,而是选择了信任。   就像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坚信杳无音讯的言珩定会回来。   雷劫之下,不留任何邪物,即使是毛僵这样恐怖的存在。何明志想要用身躯为其抵挡雷劫的打算彻底落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躲在自己的怀中的山晓槐难受不已,自己却毫发无损。   两人发出的阵阵哀嚎交织重叠,李平阳听了都忍不住揪心。   他颤颤巍巍朝许薇伸出手,“薇薇,扶我起来,我得亲眼见证这只毛僵灰飞烟灭,可千万不能给她留下半条命,那样可难受了。”   都说不清他到底是在可怜毛僵,还是迫不及待想看毛僵死。   不过想到之前满掌心的血,许薇觉得还是不能随意挪动李平阳的身体,以免搞得伤上加伤,所以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毛僵真的会灰飞烟灭吗?”   沈隐青问言珩:“如果这样,那咱们不就没有证据了吗?何家人的侮辱尸体罪要怎么处理?”   “证据?”言珩的确没想到这层,他沉吟片刻,而后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应该不会,至少会留下尸体。”   他刚说完,乌泱泱的雷云之下,原本蓄势待发的雷劫忽地消散了大半,之后的时间,只是象征性地劈了两下,天空便恢复了原本的晴朗。   就算再迟钝,沈隐青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他狐疑的目光定格在言珩脸上:“你知道言出法随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那是什么?”秉承着不耻下问的优良传统,言珩虚心向沈隐青求教,“青青同我讲讲?”   如果说有个情绪稳定、堪称万能的老公,那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但有时候,这也会成为沈隐青的烦恼。   如果言珩什么都会,那他沈隐青还能干什么?难道只能当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   那这也太爽了吧!他岂不是躺着就能把钱赚了?   不对不对,这不符合他自强不息的人设,沈隐青急忙将自己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抽离出来,神情严肃地看向言珩:“你实话跟我说,这神印到底什么来头?”   把言珩给问住了。   如果坦白从宽,那要解释的东西太多太多,现在这个时候,恐怕没有这个时间给他们浪费,因为有人要来了。   “青青。”   虽然已经习惯了言珩唤他的小名,但每次听到,沈隐青还是会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耳朵,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滚烫,才回过神,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纯情男大了。   言珩手掌宽大,手指自然也格外修长,能轻易将沈隐青的手腕环住,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能轻易吸引走后者全部的注意力。   “等我们回去,我将来龙去脉说与你听,如何?”   他就知道,早就料到会是这番说辞,沈隐青丝毫不觉意外,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都行啊,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已经诚实地转到了和言珩相反的方向。   正在此时,何家原本固若金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那精雕细琢的门板碎成了好几片,有些还飞到了沈隐青的面前。   他有些心疼,如此精致的东西,估计也价值不菲,到时候抄了何家,说不定他们还能从里面揩点油水……哦不,拿点奖金。   就这么被劈成了块块,真是暴殄天物啊。   刚巧是宿秋灵和关尊的出现,让沈隐青忘了自己还在和言珩置气,急忙拍后者的手背,“赶紧变回去,别让他们发现。”   未说出口的话彻底被扼杀,言珩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定要和沈隐青坦白。如此,他便默默配合对方,又将自己变回了腓腓的模样,乖巧蹲在沈隐青的肩头。   “哼哼,别忘了你可还欠我两个要求。”   趁腓腓不能随意开口说话的时候,沈隐青才提醒他,“欠我的始终是要还的,某些人,不要把事情玩脱了。” 第76章 懂事的小猫   言珩的配合,让赶来的宿秋灵与关尊并没有发现异常,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虚弱坐在地上的李平阳,宿秋灵快步走上前来,低声询问后者的情况。   “怎么样?是内脏受伤了?”   “我也不知道,”在面对宿秋灵的时候,李平阳的神情瞬间拘谨起来,他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痛的胸口,“可有有点吧,觉得有些痛。”   宿秋灵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所以她将位让给了关尊,关尊保持半跪的姿势,沉着冷静地询问着李平阳,李平阳乖巧回复,能让关尊能顺利查清他的情况。   宿秋灵择去找许薇备份记录下来的证据,许薇轻声跟她打着招呼:“宿师姐,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   “都是同事,这么客气干什么,”宿秋灵嘴角含着浅笑,温柔地抚摸着许薇的头发,“不过你们应该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就通知大家,而不是等到事情无法挽回,这点我得谴责你。”   许薇低眉顺耳,“是我的问题。”   简单寒暄两句之后,宿秋灵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他们分局的新同事,“这个家伙,好像叫什么……沈隐青是吧。”   许薇刚想提醒,基础听到她完整说出了沈隐青的名字,就把嘴闭上了。现在场上有宿秋灵和关尊,自然不需要她和李平阳再多操心,陈主任说过,用不到他们的时候,保持安静就行。   沈隐青在陌生人面前,肯定还是会觉得放不开,他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像紧张等待教导主任检查的学生。   “你就是新来的同事吧。”   “对对,”沈隐青点头如捣蒜,“我叫沈隐青,师姐叫我小沈就行了。”   宿秋灵当然也看到了对方的紧张,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于是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几分笑,“大家都是同事,不用这么拘谨。”   相互通过姓名,宿秋灵又指向李平阳旁边的关尊,介绍道:“那位是关尊,你叫他关师兄就行了,他对同事都很不错,也不用紧张。”   沈隐青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话算是白说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宿秋灵不会去强迫对方在短时间内接受新出现的师兄师姐,反正往后有的时间,不着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何明志神情呆滞地抱着已无人形的山晓槐,就连宿秋灵来到他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沈隐青跟在宿秋灵身后,近距离的观察,让他忍不住侧过双眼,倒不是不不忍心,只是觉得不忍细看。   毕竟是被雷劈了好几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想到这居然是自己干出来的壮举,沈隐青心底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他倒是越发好奇言珩的底细了,这老古董该不会已经当上公务员了,只是职位名称不好听,所以才不好意思告诉他吧?   就像西游记里的弼马温?   这会不会太抬举言珩了吧。   沈隐青的思绪已经开始放飞,宿秋灵敏锐察觉到他在走神,便轻咳了两声,“何先生,你利用自己已故妻子炼制僵尸的事,我们已经上报给国家灵异事件管理局总局,到时候会有专人来找你了解情况,这段时间,请不要随意离开何家老宅。”   她的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沈隐青十分熟悉的喊声,他转过身去,看到正在朝这边赶来的舒清涵。   “她怎么来了?”   沈隐青忍不住犯嘀咕,南园市离这边也不算近吧。   “辛苦你跑一趟,”宿秋灵代替许薇和对方打起了招呼,两人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证据薇薇应该都给你了吧。”   舒清涵点头,“我已经收到了,都没问题。”   简单的三言两句,就为何明志所犯下的罪行定了性,何明志失魂落魄,完全不在乎这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怀中的山晓槐。   和宿秋灵点头示意之后,舒清涵迅速冲到何家老宅之中,将想要逃跑何萍沉与何萍瑗全都按倒在地,紧随其后的警局同事将两人拷了起来。   沈隐青被当做这次事件的主要解决者,被舒清涵邀请到局子里喝茶,等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后者才放他离开。   说实话,沈隐青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进局子。   后来许薇安慰他,说这都是正常现象,习惯就好,做他们这份工作的,无可避免会遇到类似的事。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能适应。”   这是许薇的原话。   至于李平阳,因为担心这个家伙可能受了内伤,所以是被放上担架抬着下山的。好在最后去医院,发现其脏器只是受了轻微伤,不会涉及到生命安全,许薇和沈隐青这才放下心。   刚回到分局,沈隐青就迫不及待钻进洗手间,先是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期间他还无数次想把腓腓也按进浴缸,奈何这家伙根本就不愿意,动作灵活地躲避之后,它钻出了浴室。   沈隐青将双手藏在水面之下,不停扑腾出水花,他还纳闷呢。   言珩之前不是经常跟他一起洗澡,现在知道害羞,那早干嘛去了?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不过也影响他睡觉的速度,连睡衣都来不及穿,沈隐青踩着拖鞋飞快回到床上,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加上缓慢运转的空调,他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温度,身体不再颤抖。   从被子底下伸出两只手,沈隐青正式开启自己美美的夜生活,完全将腓腓形态的言珩抛在了脑后。   直至后者不满他的无视,踩着优雅地步子,从沈隐青的大腿处,来到了他的胸口,而后心安理得坐下,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凝望着他。   “你好重。”   沈隐青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再这样的死亡凝视之下,他不得不放开自己的心肝小宝贝,“沿沿,作为一只懂事的小猫,这个时候就应该自己去睡觉,而不是来打扰我,明白吗?”   嘴上说着胡话,两只手倒是时刻没有闲过,来回在腓腓手感极好的皮毛上来回游走。 第77章 一字一顿   “我不是猫。”   言珩的话语格外严肃,沈隐青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猫,不过你们都长的差不多,没必要在意这些细节,对吧。”   明明可以直接动手,他却依旧选择苦口婆心地劝导对方:“不管是猫咪还是朏朏,只有懂事听话才能讨得欢心,就算咱们不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但你也可以为了逗我开心。”   “跟我相处的时候,”言珩反问,“青青难道会觉得不开心么?”   沈隐青愣住,他咋觉得自己的话不是这个意思,这老古董是怎么曲解的,就硬甩锅啊?   那这也太硬了吧。   “当然不是啦。”   沈隐青拍拍朏朏的脑瓜子,“你作为我的伴侣,咱们待在一起,我肯定会觉得开心。”   看见朏朏的双眼缓慢眨动,沈隐青就知道对方压根就没有记他的仇,刚才那番话,多半是为了逗弄他。   “但话又说回来了,”所以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现在这个形态,肯定不能把你当成伴侣,这换谁都做不到对吧。”   说来说去,他的核心意思其实就是,你现在是一只合格的宠物,不能来打扰他美好的夜生活,不然他就会不高兴。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言珩怎么可能不清楚。   只是他现在有正事要跟对方说,如果沈隐青依旧是这个态度,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顺着对方的话保持沉默,还是继续完成白日里下好的决定,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沈隐青没听到言珩的回答,理所当然觉得他是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并由此感到十分欣慰:“还是我们的沿沿会心疼人啊。”   全盘已经忘记了自己白天说过的话。   沈隐青无忧忧虑的一大原因,就是他不记事,除非有人时时刻刻提醒他,不然有些不太重要的事,转头就给忘了。   言珩望着他:“真不想听我的话?”   “下次再说啦,”沈隐青笑意盈盈地捏住朏朏的嘴巴,“现在是我难得的休息时间,你好好陪着我就行了。”   不管是化作腓腓,还是保持作为言珩的人形,沈隐青只想在这片刻休息的时光,安静享受。   房间恢复安静,他拿出手机,将音量调到最低,而后翻过身去,往床的一侧挪了挪。   这么明显的暗示,沈隐青相信言珩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几秒过去,他感觉温热的手臂环过自己腰间,紧贴的身躯温度要稍微高上些许,在这样的冬日中,小火炉般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源。   虽然已经洗去疲惫,但在这样十足的催眠效果中,沈隐青还是感觉到阵阵困意袭来,他揉搓着自己不停打架的眼皮,在继续玩手机和倒头就睡之间挣扎。   “睡吧,”言珩温和的低语从耳侧传来,带着温热气息,“今日着实辛苦。”   既然如此,沈隐青你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不过在睡觉之前,他还是照例将手机藏在枕头之下,确保不会被身边的人偷偷摸走,然后才翻过身,自觉钻进了言珩的怀中。   或许是为了安抚,触感温润的手指轻轻在沈隐青颈后揉捏,分明是人体十分脆弱的位置被他人掌握,沈隐青却觉得异常安心。   清而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映照在他的侧脸,光与影的交汇,在紧闭双眼下凝成轻微颤抖的残影。   鬼使神差般,言珩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不由自主地俯身,在沈隐青眼尾落下一触即离的吻。   本就没睡着的沈隐青忽然睁开双眼,仰起头去看这个干坏事被抓包,脸上却没有丝毫羞愧之意的家伙。   “你……”   言珩垂下眼眸,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动了动放在身侧的手,沈隐青琢磨着,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干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后悔。   那该干点什么呢?   无缘无故,沈隐青的脑中开始回放那日在手机中看到的擦边男主播,六块结结实实的腹肌历历在目。   等他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搭在了言珩的腰间,正在准备往下走。   “我就看看你离家出走那段时间,有没有放纵自己。”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不上手摸摸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被这个念头裹挟,沈隐青干脆破罐子破摔,边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手就已经撩开对方的衣服,对其下紧实饱满的肌肉一通乱摸。   就出乎意料的手感,让他顿时睁大双眼。   “如何?”言珩的语调中压抑着笑意,“可还算满意?”   那可太满意了,沈隐青简直爱不释手,不过既然言珩都不在乎,他除了腹肌之外,再摸摸其他的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不仅是心里这样想着,他也为此付诸了行动——屈着两根手指,用来模拟自己的两条腿,缓慢在言珩的皮肤上游走,然后渐渐往上,直到能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人怎么这么淡定?   沈隐青暗自犯着嘀咕,要知道现在他心跳如雷,整张脸甚至整具身体都在往外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幸好现在没开灯,不然又要被言珩当笑话看了。   “青青在想何事?”   这次的询问不含笑意,甚至连嗓音都带上了微不可察的喑哑,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沈隐青感觉浑身莫名的颤栗,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蠢事,不过现在这个情况……   大概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终于摸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胸肌,心头仿佛有烟花在盛放,即刻点燃了他的大脑,意识开始在混沌中迷失。   “你不想吗?”   沈隐青听到自己的声音与问题,隐隐约约,仿佛隔着朦胧的纱帐,听不太真切,却又能清楚感知其中所表达的含义。   他在邀请对方。   言珩喉头发紧,他克制地握住沈隐青的手腕,而后哑着嗓子提醒后者:“青青,你现在不够清醒,说的胡话我不会当真。”   什么叫不够清醒,沈隐青生气了,他既没吃菌子、也没喝酒,不过是有点困而已,怎么可能不清醒。   “你不要答非所问。”他不安分地动了动自己的手,似乎是想挣脱这令他不满的钳制,得逞之后,空闲的双手便直接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手臂用力,瞬间拉近二人的距离,直至呼吸交融。   沈隐青重复之前的问题,一字一顿,带着莫名的蛊惑。   “你想不想要?” 第78章 艰难的起床日   第二日清晨,沈隐青不出意外地睡了个大懒觉,等迷迷瞪瞪睁开双眼,外面已经逐渐西斜的太阳提醒着他,他已经错过了美好的上午。   沈隐青呆愣地望着天花板,记忆似乎断了片,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昨晚他是怎么睡着,以及在那样高强度的运动中,自己竟然还能醒来。   这简直就是奇迹。   腰间的酸胀感与喉咙干涩已经到无法忽视的程度,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却发现自己身边空空荡荡。   心头瞬间被失落感包裹,沈隐青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弹,也不知脑中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发出轻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查看时间。   竟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怪不得肚子这么饿。   但累到连手指都不想动弹的他,实在是没有能顺利起床的信心,于是舒舒服服抱紧被子,决定用睡觉来抵御饥饿。   好在黏糊的身体已经被清洗,舒爽与干燥是助眠的好帮手,不消片刻功夫,沈隐青的意识就已经慢慢模糊。   不过他并没有错过被刻意放轻的开门声,想到自己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羞耻心霎时唤醒了意识,沈隐青瞪着两个探照灯般的眼睛,紧张注视着即将被推开的房门。   如果是许薇或者李平阳,他就会立马缩进被子,以隔绝对方的视线。   “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隐青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下,他彻底放松身心,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我要喝水。”   话刚说出口,自己就先被吓了一跳。   沙哑得不像话。   言珩手中端着精心为其准备的清淡早餐,还有温度适宜的白开水,刚好都是沈隐青此时的迫切需要。   “抱歉,”等待沈隐青喝水与用餐的时间,言珩也没有闲着,动作轻柔地给他按摩着腰身,“这样会好受些。”   整杯温水下肚,干哑的嗓子总算没有那么难受,沈隐青瞪着这个“罪魁祸首”,“还不是你不懂节制。”   话虽如此,但其中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他当然明白,作为一只上了年岁的老鬼,许久未开荤,昨晚初尝禁果,自然情难自抑。动作虽不熟练,却足够照顾他的感受,经过刚开始的磨合,后来的欢愉也着实让人沉沦。   总结来说,就是痛苦与快乐并存,最后便只剩下享受。   想到昨夜里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沈隐青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又有了反应,他像是被呛到,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言珩立马俯身为他轻拍着后背,语气急切:“怎么了?”   “没事没事,”脸红得好似能滴下血,沈隐青疯狂摆着手,生怕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你赶紧转过去,我要穿衣服起床了。”   对方很是配合,并贴心嘱咐:“如果有不方便,我可以代劳。”   沈隐青嗤之以鼻,心想只是穿个衣服而已,他身体又没有问题,怎么可能还需要别人帮忙。   然而有时候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   沈隐青欲哭无泪,因为他发现除了腰身的酸胀之外,其余四肢也累到几乎抬不起来,他无法理解,明明昨晚基本都是言珩在出力,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像个没事人,自己却浑身都不得劲。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听到来自衣服摩擦的声响,言珩猜到其中原因,便主动转过身来,接过了沈隐青手上的衣物,动作熟稔为他逐一套上。   在穿裤子的时候,沈隐青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两人贴得是如此近,他不信言珩没有发现异常,但这人却什么都没说,也算是为他留了点脸面。   拉上拉链,两秒的停顿后,言珩伸手抬起沈隐青的下颌,而后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随着唇与舌的缠绵交织,沈隐青已然自觉抬起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以迎合的姿态,去适应这个不断深入的吻。   没有留丝毫空隙的两具身体,沈隐青当然没有错过言珩的变化,发现难以控制的并非只有自己,他十分欣慰。   在房间吃过饭,又折腾了许久,等离开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整。   好在现在是冬天,即便是室内也捂得严严实实,沈隐青完全不用担心身上的痕迹会被其他人看到。   他龇牙咧嘴地走下楼梯来到客厅,发现许薇和李平阳正坐在沙发上,像小学生似的,聆听着宿秋灵与关尊的谆谆教诲。   两人连话都不敢插,只在心底期盼着这场折磨能赶紧结束。   余光瞥到刚下楼的沈隐青,李平阳那叫一个羡慕,早知道他也睡懒觉了,起这么早结果还被按在客厅挨骂,他图什么啊?   宿秋灵注意到满脸茫然的沈隐青,终于停下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用眼神示意关尊,让他去把前者也带过来。   于是还在状况外的沈隐青,就这样莫名其妙坐到许薇和李平阳的中间,被满脸和善的宿秋灵骂得狗血淋头。   他清澈的双眼逐渐混沌,思绪也飘到了九天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宿秋灵终于觉得累了,才摆摆手,放过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和关尊一起出门找陈主任去了。   “真是要命。”   李平阳忍不住哀嚎,“咱们在会西坪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回来就感觉要被宿师姐的毒舌给碎尸万段了。”   “宿师姐也是为了我们好,”许薇悠悠叹气,“这次的确是我们的问题,以后还是得多注意点,免得真出事后悔莫及。”   李平阳双眼无神地瘫倒在沙发上,他是真的怕了,前脚刚送走宿师姐,好不容易安静会儿,许薇又开始了。   为了让自己耳边清净,李平阳作势要去捂许薇的嘴,被后者无情躲开,并给了他一记眼刀,“有话就说,能不能改改动手动脚这个坏毛病。”   为了结束这个令人痛苦的话题,李平阳转而看向沈隐青:“沈哥,这次的任务报告轮到你写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说完,他就借上楼画符的理由,拍拍屁股走人了。 第79章 新任务   许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向沈隐青的时候,眼中的无奈宛如实质,“抱歉,由于这次实在闹得太大,本来是不用写任务报告的,但陈主任强硬要求,我们也没办法。”   “任务报告……”沈隐青咬着牙给自己翻了个面,“如果我写的不好,应该不会扣我工资吧。”   “这倒不会。”   许薇笑着安慰他:“不过是需要重新返工而已,次数不定,只要陈主任满意就行。”   知道自己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选手,所以沈隐青暗地里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言珩的身上,他抬头望向自己房间的方向,在心底不住冷笑。   “行,没问题。”   虽说任务报告需要保证个人独立完成,但许薇也担心沈隐青以前从未接触过类似的工作,所以和李平阳一样,称过程中只要有问题,都可以来找她帮忙。   有关任务报告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沈隐青刚准备上楼,就看到李平阳骂骂咧咧从楼上下来。   “南园市最近是怎么了?”他以飞快的速度冲到二人面前,浑身透露出抗拒的气息,“这才刚回来,就又接到任务了。”   沈隐青边打开工作群查看消息记录,边听李平阳详细讲解这个发生在水边的灵异事件。   “就这段时间,经常有钓鱼佬报案,说他们在野钓的区域发现了漂尸,这些漂尸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们身上非现代的穿着。”   文档中还附上了不少照片,沈隐青逐一查看下来,发现这些所谓的非现代,是指各个朝代的服饰都有,而且本该肿胀到难以辨认的尸体,却个个栩栩如生。   就好似刚去世不到几个小时。   看起来的确足够诡异。   “但这跟灵异事件有什么关系?”   许薇的问题刚好是沈隐青的疑惑,李平阳摇头晃脑,“别急啊,听我慢慢说……”   如果只是发现这些奇怪的尸体,的确跟他们灵异事件管理局没关系,奇怪的地方就在,发现漂尸的钓鱼佬们,都在离开警局、或者回家之后,看到这些漂尸的魂魄跟着他们回了家。   起初,有人认为这不过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幻觉,觉得只要从发现尸体的这份恐惧中脱离出来,这种现象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魂魄不仅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清晰,而且还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就比如,部分魂魄会将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成员,坐在餐桌的空余位置、沙发无人的角落、床的另一侧……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不对劲,尝试去医院查看自己的精神状态,当医生确切告诉他们没有问题之后,走投无路的他们再次来到了警察局。   “这种现象倒是有些奇特。”   沈隐青懒洋洋倚在沙发上,将手机竖在胸口的位置,仅靠一根手指慢慢往下滑,“还有受害人称他的妻女在特定时间,也可以发现这些鬼影的存在。”   “什么时候出发?”在大致了解情况之后,许薇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我去楼上收拾东西。”   李平阳赶紧拉住这个风风火火的家伙,“你别老是这么着急行不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警方和舒清涵那边还在整理资料,最迟也要后天吧。”   就目前所知的信息,那些跟随发现者回家的鬼影,并没有出现伤害活人的行为。   而且尚且不知它们目的是什么,以舒清涵为首的众人觉得还需要观察的时间,或许其中也考虑到许薇三人刚从会西坪死里逃生,所以刻意往后延了两天。   听到这个消息,沈隐青的姿态就更慵懒了,他朝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既然不着急,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晚饭也不用叫我,刚吃过。”   “别啊,”李平阳泪眼汪汪地看向沈隐青,“沈哥,你不在的时间,咱们的言珩同事都不下厨了,没有美味大餐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他的表情无比真挚,希望能以自己的真心来感化沈隐青。   自从知道言珩是沈隐青的宠物之后,李平阳就更加笃定要追随沈哥的心,他坚信,只要紧紧跟随沈哥的步伐,就肯定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沈隐青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安慰道:“放心啦,到时间我肯定会让他下来做饭的。”   免得这家伙侵占他宝贵的睡眠时间,刚好一举两得,沈隐青当然不会拒绝,况且就算李平阳不提,他也会让言珩没事出来晃荡两圈。   这样就不会给分局的其他同事,他们长时间都待在同个房间的错觉。即使现在已经生米煮成熟饭,那也只是私下的关系,还不到,可以摆到台面上来的程度。   被勒令要错开时间出现众人面前的言珩,此时才慢条斯理沿着楼梯拾级而下,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沈隐青。   “这不刚好,”沈隐青再次确定时间,“差不多也到饭点了,言珩现在就可以做饭,等大家吃饱喝足,再回房间养精蓄锐也不迟。”   他反正不饿,现在上楼还能仔细琢磨琢磨那任务报告该怎么写。   整理出大体思路,他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言珩。   给这个不知疲惫的家伙找点事干,晚上就不会来折腾他了,沈隐青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夜晚的时光的确美妙,但身体吃不消这也是令人痛苦且不争的事实。   “那就麻烦言珩了。”   即使知道对方的“真身”是山海经中的腓腓,许薇也保持着同样的疏离与礼貌。有她做例子,李平阳当然也不敢怠慢,连连向言珩释放自己的崇拜之意。   不过在他想跟着进厨房打下手的时候,依旧被对方婉拒。   “原来大师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帮忙。”   李平阳回到许薇身边,啧啧称奇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纳闷,“他该不会是怕我偷他的秘方吧?”   “我劝你还是少看点海绵宝宝吧,”许薇忍不住叹气,“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的智商,实在不行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面对这种堪称侮辱性的语言,李平阳依旧笑呵呵,“我要真的是痞老板,做梦都得笑醒。”   不管再怎么说,那最起码也是个老板,总比他们现在苦哈哈打工强。 第80章 蓝纸符箓   由于那个不记事的脑子,当沈隐青沉浸在该如何完成这个要命的任务报告中时,全然忘记了之前和言珩约定的两个要求。   正在楼下厨房忙活的言珩,自然也不会有时间去提醒他。   翻出之前许薇和李平阳发在工作群中的报告,经过仔细研究和总结,沈隐青从中提炼出整体大纲,然后将他们在会西坪都所见所闻穿插进去,由此形成报告的大致轮廓。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停停,等沈隐青再次抬头,发现竟然已经快十点,也就意味着,他抱着电脑在床上坐了三个多小时。   然而,望着文档下方的实时字数,竟然还不到五百,沈隐青就知道自己没救了。   与其这样消磨时间,不如干脆放弃,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言珩。   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不过都这个点了,言珩居然还没有上来,也不知道在楼下干什么。为了自己的任务报告着想,沈隐青决定下楼去查看究竟。   可惜的是,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下床,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自走廊传来,正在缓慢接近他的房间。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   即便是上了锁,但房门对这个老古董的束缚能力几乎等于零,看到对方神态自若的走进房间,沈隐青磨了磨后槽牙。   “喂我嘴里,谢谢。”   言珩手中的果盘,里面存放着色泽诱人的各种水果,其中以草莓居多。他还担心沈隐青胃口不好,所以在里面放了酸奶,权当是给他开胃。   沈隐青虚弱地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举着手摇摆,意思就是让言珩赶紧喂他。   “想先吃什么?草莓?”   “……”   对方用嗷嗷待哺的嘴回答了这个问题。   吃过这份精心为他定制的水果捞,其中蕴含的糖分让沈隐青精神百倍,他笑呵呵将电脑放进了言珩怀中,“看在你昨晚那么辛苦的份上,我给你放个假。”   分明是在安排任务,却偏要称之为“放假”。   言珩忍俊不禁,“既然是让我歇息,这又是何意?”   “放假归放假,班儿还是要上的,”沈隐青言之凿凿,“你看那些勤劳的打工人,下班了不还得照样听老板差遣。”   “所以现在青青就是我的老板?”   沈隐青下颌微扬:“孺子可教也。”   对于写报告这个任务,言珩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在此之前,他照例要从对方身上讨点好处。   沈隐青被亲的晕头转向,最后还因为忘了呼吸,脸憋的通红,迫不得已将这不知廉耻的人推开,“你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言珩低笑,“是青青教得好。”   没有恶鬼、毛僵、以及惦记他们小命的坏蛋,这个只有二人相伴的夜晚格外静谧,沈隐青刷着手机,很快,席卷而来的睡意压在眼皮上,千斤的重量让他再也无法支撑。   头一歪、手一松,便再也没了声响。   言珩抬起头,定定望向沈隐青宁静的睡颜,他未有任何动作,房间的灯却忽然熄灭,只留下窗外月光,温柔流淌在房间的每处角落。   耳侧时不时会传来键盘的声响,这让沈隐青感到格外心安,这不仅意味着言珩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也说明,他的任务报告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舒清涵为三人争取出的时间,完全不需要操心任务报告的沈隐青,几乎全将其花在了画符之上,不仅是普通的黄色符箓,他还向许薇他要了几张蓝色符纸,尝试重现自己以往的辉煌。   也不知是他真的有所进步,还是言珩在旁观摩的缘故,四张蓝色符箓竟没有任何浪费,虽然大多是鬼画符,但全都入了煞,即代表可用。   沈隐青嘴巴微张,呆呆望着这四张蓝纸符箓,他实在觉得不对头,于是转而看向言珩,“是你在帮我?”   “为何会这样问?”言珩眉眼温和,用修长的指尖捻起符箓仔细查看,片刻后,眼底闪过些许笑意,“这些可都是青青所画,跟我毫无关系。”   “真的假的?”   倒不是沈隐青妄自菲薄,确实是这段时间他什么事都没干,就出了几次任务,何来进步的契机?   想要解答他的疑惑,言珩沉思良久,“青青该知得来纸上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正是因为在任务中实践,所以才会有长进。”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沈隐青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他喜滋滋地从言珩手中拿回四张蓝纸符箓,说是要去给李平阳和许薇二人炫耀炫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将言珩扔在原地。   大约过了五分钟,小洋楼中忽然传来李平阳的哀嚎声,紧接着便是两道因追逐而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快速接近,最后停在沈隐青的房间门口。   气喘吁吁的房间主人凭借主场优势,顺利躲过了李平阳的“追杀”。   虽然是在室内,但过低的气温还是让沈隐青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楼上楼下来回跑这么大的运动量,让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刚回到房间,就迫不及待把厚外套给脱了下来,随意扔在沙发上。   言珩还在为其任务报告润色,见对方脸上兴奋之色尚未褪去,他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递过早就放凉的白开水。   沈隐青也不客气,仰起头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明天就要去城西,你去不去?”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沈隐青拿上睡衣,准备去浴室将身上沾点的汗水洗下,关门前,他忽然想到这件事,又探出头来问言珩。   将最终版的任务报告发送给许薇和李平阳后,言珩抬眼去看沈隐青,“青青难道不排斥我的同行?”   把沈隐青给问懵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可不要给我强行甩锅,我巴不得你跟着我,免得又到处乱跑,害的我担心到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当然是夸张手法,但在言珩最初消失的那段时间,沈隐青的确亲身实践了什么叫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   还好是他后来安慰自己最大股东可能是死外面了,才放下担忧的那颗心,老老实实过自己的鳏夫生活。 第81章 车祸   经过蓝纸符箓事件之后,李平阳对沈隐青的情感,已经从崇拜转变成了羡慕嫉妒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随意在直播平台上淘到的新同事。   竟然也是个卷王。   本来分局有许薇,就让他感到了不少的压力,结果现在又来了个天赋哥沈隐青,他接下来日子该怎么混啊。   李平阳简直欲哭无泪,在出发前往城西的当天早晨,他死死抱住许薇的胳膊不撒手,非得逼后者承诺,不管以后他们会发展到如何地步,都要坚定地实施“苟富贵,勿相忘”政策。   绝对不能把他这个资质平平的家伙忘在臭水沟,独自发烂发臭。   许薇被他缠得毫无脾气,捏着鼻子按着对方的意思,不带任何诚心的发了个毒誓。   已经得到许薇承诺的李平阳还不满足,将主意打到了刚下楼的沈隐青身上,他刚准备扑过去,就看到紧随其后的言珩。   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折回到许薇身旁,悄声问她:“陈主任没说这次任务是四个人出吧?”   “你怕不是忘了他是什么,”许薇眼神奇怪地瞥了李平阳两眼,“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本来就不算新同事,顶多算是……吉祥物吧。”   这是陈康的原话,但在复述的时候,许薇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李平阳对这个说法逗乐了,“那咱们分局还真是排面十足,竟然能让腓腓曲充当我们的吉祥物。”   在沈隐青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已经通过陈康,大致了解到了有关他和言珩关系,以及后者的底细。   刚开始得知言珩的真身竟然是腓腓,说不惊讶那肯定是假的,李平阳对这方面研究不多,连夜从网上查阅了不少相关资料,才没有在陈康面前露怯。   而陈康再三叮嘱他们,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就算是宿秋灵等分局的其他成员,除非是这些人主动提及。   不过有关言珩和沈隐青的关系,陈康并未细说,只是暗示两人交情匪浅,而且过去闹过别扭,所以尽量不要窥探他们的过去,以免伤同事之间的和气。   许薇没有意见,李平阳本来有话要说,却被前者用眼神示意,只好将所有疑惑咽回了肚子。   他还以为等陈康离开之后,许薇会给自己解释,结果对方连半个字都不愿意跟他说,还害得他郁闷了好半天。   由于这次任务的地方距离分局较近,所以三人只分别背上装有必需品的背包,骑上小电驴就出了门。   沈隐青考虑到还有言珩,原本是打算坐公交,但在看到许薇从面包车中找出第二个头盔的时候,放弃了这个决定。   毕竟被爱人骑小电驴载着去兜风,这种新奇的体验,他必须让言珩好好感受一番。   除了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言珩给外人的感觉都是温和有礼、端庄疏离,所以在看到这家伙戴上头盔的时候,沈隐青毫不客气笑出了声。   他在对方的脑袋上敲了敲,夸赞道:“不错,很适合你。”   “谢谢。”   言珩宠辱不惊,跨坐上小电驴后,紧紧搂住了沈隐青的腰,“出发吧。”   还真把他当司机使唤了?沈隐青哼哼两声,“坐稳吧你,别到时候栽下去,还要怪我技术不行。”   没有理会沉迷于拌嘴的二人,许薇和李平阳先后离开了院子,和守在门口的桑丁兰打过招呼,朝着城市的方向赶去。   经言珩提醒,沈隐青才急忙跟上两人。   “陈主任说你的报告十分不错。”   呼啸的风声中,言珩的嗓音却异常清晰,如羽毛轻轻扫过沈隐青的耳垂,“他夸你了。”   “谢谢啊,”刚巧前面是红灯,沈隐青将小电驴停下,而后回头看向言珩,“你这不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怎么,被陈主任夸了还不满意,还想再听我美言几句?”   言珩还未来得及开口,红灯就结束了。   小电驴跟上前面的队伍转个弯,身后忽然传来巨响,给沈隐青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控制好方向,连带言珩一起栽倒在地。   前方的许薇和李平阳也停下车,扭过头来查看情况。   “出车祸了。”   是言珩的提醒,“有些惨烈,青青最好还是别看。”   沈隐青先说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吗?车祸现场而已,还能给他吓得做噩梦?开什么玩笑。   然而他刚回头,聚焦的视线看清地上那滩不明物体之后,沈隐青的大脑就开始眩晕起来,胃里也阵阵发出不适,他握拳抵住唇,以免自己吐出来。   共骑同个电瓶车的男女,被空载的大货车碾压,身躯四碎分散,血液和脑浆铺了满地,红白交织,吓得周围路人连连尖叫。   沈隐青停下车,去路旁蹲着,言珩跟在他身后,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前者眉心,那些血腥的画面好似被打上了马赛克,变得模糊不清。   这样一来,沈隐青的状态顿时好了不少,他借着言珩的手,将自己从地上拉起。   “我看到那个大货车司机的背上有黑影。”   赶来的许薇和李平阳刚巧听到这句话,前者立马应话:“什么样的黑影?”   “我也说不清楚,”沈隐青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双眼,“有点像是个女人,穿着纯黑的衣服,头发是白的。”   由于画面太过惊悚,沈隐青并未仔细去看,此时也只能回忆出这么多细节。   许薇二人迅速给自己开了天眼,然而等他们重新将目光聚集于大货车司机身后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许薇不会去怀疑沈隐青,“这场车祸很奇怪,我们等等吧,舒清涵说她很快就来。”   他们本来是打算去城西碰头,却没想到被这突发事件绊住脚步,只好临时通知更改见面的地点。   把小电驴停靠在路边,许薇带着剩余三人朝着车祸现场靠过去。   距离越是近,就越是能看清细节。李平阳忍不住干呕,脸色煞白,许薇的状态稍好,但紧皱的眉头未有片刻的舒展。   相比较之下,有言珩帮忙的沈隐青,已经从最初的惊惧中缓过神来,因为在他眼中,所有令人生理不适的画面都打上了马赛克。   “这两个……”   沈隐青仔细回忆,终于想起他在什么地方看过他们的脸,“是最开始发现漂尸并报警的人!” 第82章 简直贴心   如此惨烈的车祸,老早就有人报了警,警察和救护车赶来的速度差不多,只是地上那摊“肉泥”显然没有救助的必要。   所以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务人员,全都奔向了大货车,大货车司机从外表上看,受了伤并不严重,甚至在刚开始,他还动作利落地打开车门下来查看情况。   或许是无法接受自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交通事故,双脚瘫软的他无法维持站立,六神无主地跌坐在地上,任由医护人员为他检查身体情况。   至于从警车下来的舒清涵,则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人群外围的许薇等三人,她快步赶了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   舒清涵身上还穿着警服,此时俨然成为了众人的目光焦点,许薇迅速将情况告知对方,并且补充道:“那两个,好像就是之前发现漂尸报警的人。”   她也不清楚地上的尸体面目全非,沈隐青究竟是如何辨认出他们的身份,不过既然两件事能扯上关系,她就必须得如实汇报,以免影响调查进程。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沈隐青自己也觉得蛮神奇,有言珩在,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看清地上两个人的脸,但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们。   真是奇怪。   思来想去也搞不清其中缘由,他干脆放弃,不再纠结于此事。   由于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等场面,李平阳最终被留在外围,只有许薇和沈隐青三人跟着舒清涵来到了车祸现场不到几米的地方。   许薇从未舒展的眉拧得更紧了,利用天眼,她可以清晰看到,沾染在这两个死者身上的浓郁阴气。   司机被带上救护车,转身的同时,也露出了他的后背。   沈隐青急忙去拉言珩的衣服下摆,示意他往那边看,“他背上那个痕迹,像不像有人长时间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听到他的话,许薇给舒清涵使眼色,后者立马上前去拦住大货车司机,要求他配合检查。   舒清涵戴上手套,用手指去抹司机后背衣服上的黑色痕迹,拿到鼻前嗅了嗅,一股湿臭味扑面而来。   “怎么了吗?”   刚经历这样的事,大货车司机还未回魂,所以问话的是旁边等待为他医治的护士,“他的腹部受到冲击,需要赶紧检查。”   “先带他去医院吧,”舒清涵摘下手套,“路上注意安全。”   救护车闪着灯离开了车祸现场,舒清涵回到许薇等人身边,将手套递给他们看。   “上面是尸油。”   尸油的形成通常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在遗体高度腐化时脂肪溢出形成的,要么是在火化过程中产生的。   这让沈隐青想到之前在会西坪,那棵雷击木之中,也存在过尸油溢出侵染树干的现象,不过这两者间好似没有什么联系。   “也就是说,刚才沈隐青看到的,或许就是尸体趴在货车司机的背上?”   想到会是这种可能,舒清涵脸色都变了,她告诉许薇:“城西发现的那批漂尸,在被捞上岸之后,就出现了尸油泛滥的现象。”   如此巧合的两个事件,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等把尸体运回去再说吧。”   舒清涵只觉得心头沉闷,南园市接连出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让众人忙得焦头烂额,她从会西坪回来,基本就没怎么休息过,每天都在连轴转,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清涵,”许薇看出她的不对劲,上前搂住对方的肩膀,“你没问题吧,还能坚持吗?”   舒清涵勉强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你们先去城西吧,曲河边拉有警戒线,直接进去就行,我可能还得耽搁半个小时。”   曲河位于城西,横穿城西角而过,河面平静,但水下情况十分复杂,所以每隔一段距离,河边都会竖立禁止下河游泳的标识牌。   不过即便如此,每年还是会有不信邪的家伙,偏偏要去挑战自我,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下场。   此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钓鱼人钓到尸体的先例,只是像这次这么大规模,确实闻所未闻。   路上并未再遇其他情况,沈隐青四人顺利来到被警戒线围绕的曲河边,基于能接受与处理此类事件的人较少,所以警方派出留守在此处的,刚好是舒清涵同门小师妹。   “你们好,我是舒碧萱,叫我碧萱或者萱萱都可以。”   相比舒清涵的清冷,舒碧萱的长相和气质更偏甜美,警帽之下是利落的短发,微笑时露出的梨涡恰到好处,让与之交谈的人感到莫名友好与放松。   沈隐青悄悄和言珩咬耳朵,“这个舒碧萱真是个当警察的好料子,只是打个照面,别人就差不多放下对她的戒备心了。”   “……”   舒碧萱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实际上,她完全能听到沈隐青对自己的评价,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关于沈隐青旁边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她竟然完全猜不出来。   按下心中的疑惑,舒碧萱开始给许薇等人介绍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   “这个地方是最初发现漂尸的位置,”舒碧萱来到河边,指着不远处柔软的泥沙和其下水草交织的河面,“有点危险,各位要过去看看吗?”   沈隐青有些担忧,“咱们就这么直接过去,会不会破坏现场啊?”   “不会的,沈先生多虑了,”舒碧萱捂着嘴偷笑,“那就跟我来吧。”   跟着走沈隐青才发现,原来在不起眼的角落,竟然还有一条在杂草中的小路,如果没有专人指引,正常人根本就找不到这里。   他不由得佩服,这些钓鱼佬还真是无所不能,这种偏僻小路都能找到。   穿过小路,更为宽阔的河面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沈隐青鼻子微动,很容易就嗅到了淤泥腐烂的味道,他往言珩身后躲。   都不用暗示,后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在其鼻尖微点,这些令人不适的味道就淡了许多,不过也不至于说闻不到。   这样既可以减少沈隐青的难受程度,又不影响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简直贴心。 第83章 河神   经过简单查探,沈隐青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蹲在河边,将手伸入水面之下,然后打捞起大把大把的黄纸。   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大多已经溶解糜烂,但从部分还算完整的黄纸中看出,这和他们平时用来画符的并不相同,反而是更贴近于中原时节过户人家烧给已故亲人的纸钱。   “你们之前来的时候有这个吗?”   “好像没有,”迟疑地给出这个答案,舒碧萱紧接着摇了摇头,“当时接手此次案件的是舒清涵师姐,我是后来才被调到这边的。”   许薇根据水面波纹的方向,判断这些黄纸是从河对岸飘过来,她站起身,眺望对岸矗立在河边的几栋别墅。   注意到她的目光,舒碧萱主动为其讲解:“对面几户人家我们都去走访过了,这段时间房子里基本都没有人,除了那家——”   沈隐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栋四层别墅突兀地立在河边,或许是出于主人的特殊癖好,所以外墙都被刷成了黑色。   缠绕而上的爬山虎是这抹纯黑中,难能多见的色彩。   “别墅里有个老婆婆,以及照顾她的女佣,两个人脾气都不好。”   舒碧萱在脑中回忆当初走访时的画面,她和舒清涵身上都穿着警服,在敲门之后也出示了相关证件,但对方坚决不允许她们进入别墅。   所以没办法,几人只好站在别墅门外,完成了这场例行的询问。   “你们快看,”李平阳突然大叫起来,“那俩人是在往江边撒黄纸吧?”   他还担心是自己看错,连忙去拍沈隐青和许薇的肩膀,沈隐青视力虽然没有许薇好,但这个距离,看清对方手上的动作还是问题不大。   “走,过去看看。”   沈隐青觉得,黄纸以及撒黄纸的人多半有问题,曲河流淌多年,他从未听闻过有祭祀河神的活动,这样的举动本身就很可疑。   而且偏偏是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再者,现阶段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不如过去碰碰运气,就算最终调查显示没有关联,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商量之后,众人达成一致,决定立刻前往河对面。   再次骑上小电驴,沈隐青照例还是落在最后,他悄悄问言珩:“对面那两人往河里撒黄纸是什么意思?”   “嗯?”言珩亲昵地揽着他的腰,亲密的姿势让胸腔震动毫无保留地传递,“青青是想得到答案,还是线索?”   这不废话吗?   沈隐青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答案。”   既然有捷径可以走,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根据线索找结果,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沈隐青才不会傻乎乎去做。   “祭河神。”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只是沈隐青有些搞不明白,“这种在城市流淌的河流也有河神吗?它难道不会因为水质太差离家出走?”   “既是河神,所求之物必是供奉与香火。”   言外之意即是,南园市中存在大量的信徒,并为其举行祭祀活动。享受了足够的香火,河神自然不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行为。   不过在广泛概念上,河神通常指的是黄河河神,也称为河伯,在殷王朝建立之后,祭祀河神逐渐被重视,为此还建立了不少河神庙。   直至春秋战国时期,地方性的河神崇拜逐渐开始活跃。   像曲河这种小河小江,诞生其中的河神,通俗点来说,就是以往溺毙在河水中的人,因魂魄被困,无法去转世投胎,又不愿像普通水鬼,找替死鬼换自由。   为重新投胎的机会,这些溺死鬼会倾其所能,去帮助来往的过客来积攒功德,久而久之,它们便被冠上“河神”的名号。   也就是,这些“河神”与水鬼并无本质差别。   “其实也是可怜,”沈隐青忍不住唏嘘,“本来被溺死就是无妄之灾,还必须做足够多的好事,才能换取本该享有的往生权利。”   不过对此,言珩并未发表意见。   感慨了两句,沈隐青还是觉得心里不大对头,他拍拍言珩在自己身前交叠的手,“你下次回地府的时候能不能给那些当官的提提意见,赶紧取缔这些害人害己的东西。”   “水通阴阳,人死后身上阳气尽散,尸首沉于水底,不见天日、不得安葬,魂魄便无去处,终日与水中阴气相伴,除非在活人身上借阳,不然永无离开的可能。”   经过言珩这么解释,沈隐青也算是明白了大半,这或许不仅仅指溺毙的人,只要死后遗体留在水下,不论是谁,其魂魄都会困于水中。   水阴,加横生的怨气,幽魂自然成鬼。   不过这跟祭祀河神有什么关系?   沈隐青猛然发觉自己又偏了题,咳嗽两声之后,将话题拉回正轨:“话又说回来,如果要祭祀河神,那只是往河里扔黄纸就行了?总感觉这样做好像没什么大用处。”   “的确没用处,”电瓶车行驶在桥上,言珩垂着眼,视线往下,注视着奔流不息的曲河,“而且他们这么做,也并非只是为了祭祀。”   “那是为什么?”   沈·好奇宝宝·隐青再次提问,言珩却并未像他期待那般,简明扼要指出其中关键。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波澜不惊的语调,落在沈隐青心头,却让他察觉到正在逼近的危险,“青青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么?”   “拜托,咱们老夫老妻还说这些。”   沈隐青试图打感情牌,“是不是有点太见外了?”   修长灵活的手指掀开厚外套,而后隔着薄薄的衬衣,漫不经心划过那柔软的肚皮,言珩悠长的叹息传来。   “原来这也不可以,我还以为……”   他的话没说完,或许是为了留白,也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总之明明有很多个原因可以解释,但在沈隐青听去,就仿佛是剩下的话因哽咽而无法继续。   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对方泫然欲泣的模样。   沈隐青沉默,然后顶不住压力开始怀疑自己,他为什么会觉得委屈到掉小金豆的言珩很带感……? 第84章 人骨与墙灰   不过带感归带感,他可不想真的实现这骇人听闻的场面,毕竟这家伙也上了岁数,如此大起伏的情绪,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好事。   跨过曲河,坐在许薇后面的舒碧萱指向路旁的小道,“走这里,可以直接进去。”   “这个地段不是出了名的富人区,”李平阳跟着转过弯,“怎么连路都这么磕碜。”   舒碧萱失笑,“我们南园市哪有什么富人区。”   两人相悖的说法,并没有对沈隐青造成任何影响,毕竟对他来说,不管是南园市的哪个地区,房价都贵得离谱。   他一个穷酸打工人,可能这辈子都买不起房,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至于刚才的话题,在抹去自己脑海中奇怪想法后,别扭的心态短时间无法恢复,沈隐青也就没有追着言珩继续问。   来到别墅前,只能将电瓶车排排停放好。   沈隐青故意错开与言珩的对视,他加快步伐来到许薇身边,将言珩单独扔在最后,本来想用这样的方式逃避,却觉得有些不太厚道。   思来想去,实在过不去心里这关,他又磨磨唧唧回到电瓶车旁。   “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想我为什么不哭,”言珩抬手力道轻柔地捏住沈隐青的鼻梁,“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他早该知道这家伙能窥见自己的心声,还犯明知故问这么低级的错误。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沈隐青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抬起下巴,“那你什么时候哭给我看看?”   趁众人注意不在此处,言珩迅速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然后站直身体,眼底笑意灿然,“没有这个机会。”   “你们两个别搁那说悄悄话了,”无所事事的李平阳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干,许薇和舒碧萱正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和别墅主人沟通,他闲着四下打量,就注意到躲在后方窃窃私语的沈隐青二人,“快过来看。”   沈隐青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唇,带着嗔怪意味地瞪了言珩两眼,然后才看向李平阳。   他现在站立的地方,似乎就是他们在曲河对岸往这边看时,别墅两位老人的位置。   沈隐青走过去,立马就发现了缺口处大量堆积的黄纸,那些黄纸漂浮在河水之上,有些已经被泡发撕成了碎片,只有少许尚能保持完整。   “这边的河水有点问题。”   其实就算不用李平阳提醒,仅凭肉眼就能分辨出此处河水的不同寻常之处。   如若是放在以前,未经整治和管理的曲河,河水不干净实属常态。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强化管理,水质突飞猛进,极少会看到垃圾漂浮以及黑绿等五颜六色的河水。   像现在这样裹挟着泥沙,时而还会涌出黑红的奇怪杂质,腥味与腐臭交织,只是站在这里,这股难闻的味道就能让人直接原地升天。   沈隐青招架不住连连后退,用袖子捂住口鼻,说话也含糊不清:“这什么东西啊?”   “沈哥,你看,”李平阳趴在缺口处,将手伸长,扒拉开那些团在一起的黄纸,“这像不像人的骨头?”   虽然在大学的时候,的确学过人体解剖,但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辨认骨头的来源,属实是有些为难沈隐青了。   他拧着眉打量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有点像大腿骨,但是碎成了几节,我也说不清楚。”   刚好此时言珩走到身边,沈隐青就将其拽了过来,指着泡在黄纸堆中的骨头,将李平阳的问题再次重复给他听。   “人骨,”言珩的口吻淡然而笃定,“百来年前的吧。”   闻言,李平阳惊恐回头,“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别管,听他的就对了。”   扔下这句,沈隐青朝许薇和舒碧萱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过来查看这边的情况。   “这边怎么会……”   舒碧萱只是看了两眼,就得出和言珩同样的结论,不过她并未将话说完整,而是直接拨通了自己师姐舒清涵的电话。   简单讲解情况后,舒碧萱与对方报告他们的具体位置,手机那头的舒清涵似乎在叮嘱她什么,前者全都应下,而后才结束了这通电话。   “师姐说,医院那边的大货车司机吵着闹着要跳楼,她暂时抽不出身,所以让我们先走流程。”   许薇追问:“有说过为什么要跳楼没?”   “师姐也不清楚,”舒碧萱将头微微偏向一侧,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疑虑,“好像是被鬼上身,或者吓到了之类的吧?”   沈隐青的猜测就要更为现实,“我觉得,抛除这些灵异鬼怪因素,它可能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以及无力赔偿,所以才出此下策吧。”   不过没有实质证据,再多的可能也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舒碧萱记录下这些骨头的细节和特征,然后通知自己的其他同事,来这边将其带回警局,通过DNA检测等多项手段,去确定这些骨头的主人。   做完这些,她才和许薇上前去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沈隐青和李平阳则继续搜查别墅周边有无特殊情况,前者对别墅通体漆黑的造型格外感兴趣,他甚至很想上去摸摸,看看这油漆还是墙灰这玩意儿会不会掉色。   “别碰。”   言珩的提醒总是简单又及时,沈隐青刚把手从兜里伸出来,就立马又给塞了回去,他扭头看向言珩,“怎么,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言珩为其指出覆于墙体表面的可疑残渣,“是骨灰。”   “什么玩意儿?”沈隐青瞪大双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说这玩意儿是人的骨灰?”   得到肯定回复,他张大的嘴巴都能塞下整个拳头。   也难怪沈隐青如此震惊,人的遗体在火化之后,骨灰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呈现多种颜色,黑色并非不存在,只是少见而已。   假设整栋别墅的外墙都是黑色骨灰,那要使用的数量简直无法想象,且不断要从何种地方去大规模寻找这样的骨灰,就说把骨灰当墙灰这种做法,什么缺德人才想得出来? 第85章 恋爱脑可要不得   “什么?!”   在得知这别墅外墙为何是黑色后,李平阳生动形象为众人表演了什么叫呆若木鸡,他手动合拢自己的下巴,颤颤巍巍举起手指了指那近在咫尺的黑色墙面,“是骨灰?千真万确?不是你们开的玩笑?”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沈隐青心情同样复杂,他简直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变态的人才能做出来这种事,“也不知道住在这别墅里面的两个人,清不清楚这黑色墙面的底细。”   李平阳艰难地咽着口水,“应该不知道吧。”   不然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在这里住下去,真不怕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床头站满了鬼影,异口同声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让自己的骨灰承受这种折磨。   只是想想这画面,他就忍不住打哆嗦。   许薇这边,在她和舒碧萱锲而不舍地坚持之下,门内终于传来动静,缓慢透露着疲惫的脚步声靠近,之后便是门锁被打开的声响。   面色不虞的老妇人从里面探出头,用警惕的目光将站在门口的几人迅速打量,她并未立刻打开门,而是询问几人的来意。   “你好,我是舒碧萱,”自我介绍之后,舒碧萱出示了相关证件,“由于最近发生了不少漂尸事件,为确保广大市民的人身安全,麻烦您配合我们的走访调查。”   如此严肃的语气与神情,让沈隐青都忍不住侧目,心想这架势确实够足,希望能震慑住对方,从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显然,对方并没有这么好糊弄。   确定舒碧萱的证件没有问题,她又朝许薇几人伸出手,“几位的警官证也给我看看。”   李平阳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神色。   如此,老妇人也确定,这一行人中,只有舒碧萱是正规警察,所以她的友好态度也只针对舒碧萱。   至于其他人,就没得到过她的好脸色。   “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舒碧萱将手扶在门框上,防止老妇人突然关门,她语气温和,“因为周边只有这栋别墅有人,所以需要询问的信息可能有点多。”   老妇人并未直接回答,犹豫片刻之后,她告诉舒碧萱:“等我去问问夫人的意见,你们在外面稍事歇息。”   说完,她作势就要关门,却因为舒碧萱的手挡住了门框,门无法完全关闭,自然也上不了锁。   老妇人眼角抽搐,好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看向舒碧萱的眼神,沾染了几分不满与怨毒。   舒碧萱岿然不动,浅笑着催促她速去速回。   视线下移,沈隐青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老妇人来回走动都打着赤脚,大冬天的地板砖,算是他都得被冻得龇牙咧嘴,对方却步履轻盈,丝毫不受其影响。   果然,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都不简单。   沈隐青和李平阳对视,清晰看到对方眼底的震惊与佩服。但前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因为他发觉,身后的言珩十分不老实,此刻这么多人,竟然敢偷摸着牵他的手,简直胆大包天。   回头刚好撞进一双盛满委屈的眼,好似在控诉沈隐青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沈隐青挑眉,这家伙不会是吃醋了吧?   越是深入思考,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莫名地,他竟感到了难以言说的窃喜,连带着神情也倨傲起来。沈隐青拉上言珩,装作查看四周来到角落,意味深长地拍打后者的肩膀,“你要相信我,跟李平阳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绝不带半点其他情感。”   “是这样么?”   言珩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挡双眼,低低切切的询问如薄烟飘忽不定,仿佛下次眨眼,这人直接就要在沈隐青的面前碎掉。   然而这样的行为,却越发激起了沈隐青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情绪,他搓着手止不住傻笑,“你哭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就心软,为你发个毒誓什么的。”   “毒誓就罢了,”言珩默默叹息,“我舍不得。”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隐青难以抑制唇角的弧度,然而他刚打好的腹稿,立马就被言珩强行堵了回去。   这个吻过于猝不及防,直至结束,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当然也没有时间去观察许薇等人的动向……   “我靠,他们玩儿这么大?”   李平阳捂住自己的双眼,却又忍不住想要去偷看,所以就悄悄给自己留了条缝,“沈哥不是还有个亡夫吗?他这么搞,算不算婚内出轨啊?”   “你是不是有病,”许薇真是按捺不住想要骂人的心,“本来就是配的冥婚,连正常结婚手续都没有,什么出不出轨,说的真难听。”   而且言珩作为腓腓,虽然定位是神宠,但也毕竟沾了个神字。所以比起沈隐青过去迫不得已结下的阴亲,许薇更看好言珩。   “也是哦。”   李平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过薇薇,你难道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打啵,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吗?”   “李师兄该更新自己的陈旧观念,”舒碧萱捂着嘴,偷偷笑李平阳思想落伍,“现在这个年代,讲究的是自由恋爱,怎么会局限于性别。”   李平阳不是不能接受,他只是觉得别扭而已,两人都是自己的同事,这样发展办公室恋情,难道不会被陈主任抓典型?   不过归根究底,这只是别人的情感问题,也轮不到他来插手和多嘴。   摆清自己的位置,是作为朋友和同事的基本,抛除那些令他道心不稳的杂念,李平阳的八卦之魂重新燃烧。   “你们说,像腓腓这种生物,年龄是不是会比普通人长?”   许薇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想问,等沈隐青寿终正寝,言珩该怎么办是吧。”   “知我者薇薇也,”李平阳嬉皮笑脸地将手搭在许薇的肩膀上,“你说他们如果能走到最后,相伴一生,沈哥却转世投胎去了,言珩不得伤心死。”   “那就等下辈子再去找他。”   舒碧萱看得透彻,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感情很是浪漫,“神兽寿命漫长,不管爱人如何转世,他都能准确无误回到他的身边,长相厮守,直到生命尽头。”   见舒碧萱满脸憧憬,李平阳像撞了鬼似的,急忙拍打许薇的胳膊,“你要不找个时间给这位小师妹疏导疏导,恋爱脑可要不得。” 第86章 单独约见   许薇没有理会李平阳的疯言疯语,只是默默将刚才舒碧萱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了后者的师姐舒清涵。   舒清涵表示自己会处理。   恰巧这时老妇人又打着赤脚回到了别墅门口,她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还是同意了舒碧萱进入别墅的请求。   “各位可以先到客厅休息,”为众人让开可供通行的空间,老妇人语气淡漠,“夫人身体不适,大约十分钟之后才会出来与各位相见。”   她自称纪依,“我是夫人的女佣,如果你们不嫌弃,可以叫我纪阿姨。”   “好的,纪阿姨,”舒碧萱从谏如流,“请问夫人该怎么称呼?”   纪依将众人引到客厅,然后为他们倒上温热的茶水,“夫人名为韶迎蓉,她习惯别人叫她韶夫人。”   警告的视线扫过许薇和李平阳,纪依语气严肃,“希望到时候你们不要叫错,惹得夫人不高兴。”   “放心纪阿姨,我们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虽然李平阳的表情十分真切,但显然,纪依并不信任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舒碧萱,得到后者的保证,她才从胸腔中挤出一声冷哼,转身上楼去了。   “别喝,”言珩握住沈隐青的手腕,“水有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   沈隐青端详着手中的茶水,水质清澈、色泽清透,看起来甚至比市面上普通的茶水更为诱人。   本就有些口渴的沈隐青,如果不是言珩制止,他就直接端起送进嘴里了。   其余听到二人对话,也接连放下手中茶杯,将同样疑惑的目光投向言珩。   “用的是曲河水。”   而且还是在门口处取的水,不过言珩考虑到这说出来可能会令人不适,所以并未直接点明。   然而许薇和舒碧萱又不是傻子,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能看出来,这肯定不会是泡茶之人特意去曲河上游取的水。   李平阳拼命捂着嘴,生怕不小心就给吐出来了。   “他们是故意的,还是平时真的就这么喝茶?”   无人能解答这个问题,除了住在别墅中的两位老人。   等待的过程实在太过无聊,沈隐青又悄悄摸出手机,点开直播平台,尝试看能不能再刷到几个擦边男主播,让自己饱饱眼福。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逃过言珩时刻跟随的视线。   “我有点渴,”沈隐青夹着嗓子,眼巴巴望向言珩,“我看我们来的时候,路边好像有小型超市,你能去给我买点水吗?”   言珩的眼神意味深长,定格在沈隐青脸上,长时间的注视让后者汗流浃背,差点就要顶不住压力,坦白从宽了。   幸而言珩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询问他要喝什么饮料,得到确切答案之后,便和其他人打过招呼,离开了别墅。   沈隐青狠狠松了口气,然后立马解锁手机,双眼放光地盯着屏幕。   然而,在接连刷了几个擦边男主播之后,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倒也不是说这些男主播的肌肉吸引力不够,只是在摸过言珩的腹肌和胸肌之后,他就有些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了。   和言珩完全没有可比性,甚至令他有些反胃。   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实在没办法,沈隐青连滚带爬退出了直播软件,使劲拍打自己的脸,确保能用清醒的大脑和最佳的状态去迎接言珩的归来。   没想到这老古董还挺上道,分明是应自己的要求去买水,回来却提了一大袋子,在优先考虑到他的感受之后,才将其余的零食和水分给许薇三人。   “谢谢言哥。”居然还有自己的份,李平阳表示受宠若惊,直接就给对方换了称呼。   沈隐青倒是没有去纠正,言珩的年龄的确比李平阳大,只是具体大多少,他也说不清楚。即使事实上,言珩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的模样。   和在工作岗位上艰苦奋斗多年的李平阳相比较,嫩了好几个度。   “是隐青的主意,”言珩眼尾缀着笑意,注视沈隐青的时候,满腔温柔都快溢了出来,“没有他提醒,我考虑不会这么周到。”   李平阳拧开能量饮料的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顿时感觉自己力壮如牛,听闻言珩的话,他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俩这个关系,还分什么你他,总之能收到我的感激就行了。”   起初,沈隐青并未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直至迟钝的大脑将信息加载完毕,他的五官慢慢扭曲,暗自疯狂嚎叫:什么叫“这个关系”?“这个关系”是指什么关系?难道他们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暴露了?   这些纷繁复杂的想法在沈隐青脑海中交织,意识逐渐在混沌中迷茫,连带着双眼也失去了焦点,看向周围人的时候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奇怪的举动与反应,被许薇看在眼里,她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二人的关系,思索之后,决定开口为李平洋打圆场李。   “都是同事,没必要分的这么清,谢谢你俩,下次我请大家去吃大餐。”   很好的找补,让沈隐青的大脑重归清醒。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言珩的眼神带了些嗔怒,并下定决心,以后这家伙要是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他就直接翻脸。   舒碧萱应该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搞地下恋情,但又觉得这种事不好提到明面上来说,所以就拿出手机,给许薇发去了询问的信息。   不过许薇专注于眼前的事,并未注意手机响动,也就错过了解答舒碧萱最好的时机。   李平阳虽然蠢,但他明白听许薇的话,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出错。因此,在许薇说完那番话之后,他就机智地选择了闭嘴。   赶在纪依回来前,众人将言珩买回来的水和食物均分,而后各自装进背包,以免被发现,认为是不尊重主家。   约定的十分钟过去,纪依出现在出现在楼梯口的位置,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众人。   “舒碧萱警官和许小姐跟我上来吧,韶夫人对男性过敏,只能单独约见二位。” 第87章 O_o   对男人过敏?这又是什么新潮流?   舒碧萱与许薇面面相觑,都不清楚对方搬出这所谓的借口意欲何为,如果是打算逐个击破,那为什么要让双人同行?   实在想不清其中缘由,楼梯口处的纪依又催得紧,逐渐不耐烦的语气,让她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不过在上楼前,许薇还是和李平阳交换过眼神,后者悄然无声点头,示意她们放心大胆去,自己和沈隐青会做好坚实后盾的本职工作。   “纪阿姨,”沈隐青忽然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纪依,“请问厕所在什么地方?”   纪依回过头来,指着客厅玄关后方,“走廊尽头就是。”   说完,她便带着舒碧萱和许薇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或许是出于对危险的感知,李平阳原本平静的心无端猛烈跳动起来,他下意识站起身,想要跟随三人的步伐上楼。   “消失了。”   被这三个字钉在原地,李平阳回身看向言珩,“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气息,”言珩仰起头,平淡的目光扫过客厅整片天花板,“她们现在已经不在这栋别墅了。”   按理来说,李平阳完全没有怀疑言珩的理由,但这样的说法实在荒谬,他很难说服自己。   秉持眼见为实这个硬道理,他跨着大步,很快便上到二楼,然而他将空荡荡的所有房间都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影。   就连别墅主人韶迎蓉和女佣纪依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而且更奇怪的是,相比较一楼满满的生活气息,二楼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白布,丝毫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按住自己慌乱的心跳,李平阳靠着墙壁,手忙脚乱地从包中拿出陈主任给他们新配的圆光宝镜,可是不管他怎么施展圆光术,镜中的雾气始终无法散去。   凭借自身能力无法寻找其下落,他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言珩身上,本想着快点下楼就跑了起来,结果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个跟头,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使劲甩了甩头,李平阳回头去查看,自己到底踢到了什么东西,眼前的场景却是直接给了他当头棒击——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竟然直接来到了河边,身下是柔软带着腐臭气息的淤泥,远处汹涌湍急的河水正在往这边扑来,不过瞬息,就足以将他彻底淹没。   “谁家好人会把厕所放在走廊尽头,”从阴冷潮湿的洗手间出来,沈隐青将用来擦水的纸扔进垃圾桶,“这放在风水里,可是大凶……”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愣在原地,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五人小分队就只剩下他和言珩了?   总不能是其他人为了特意给他们制造二人空间,都主动避嫌去了吧。   “你怎么不把人看紧点?”   好不容易四下无人,言珩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时光,他主动勾住沈隐青的手指,见对方没有拒绝,便大胆起来,手指插入指缝,来了个十指相扣。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满意,剩下空闲的手搭在沈隐青腰间,大底是厚外套隔绝了后者的感知,亦或是对许薇三人的担忧,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察觉到沈隐青此时的焦虑,言珩轻言安慰他:“无需担心,他们现在都很安全。”   “那他们能去什么地方?”沈隐青带着言珩上了楼,将所有房间翻遍,愣是没发现几人的踪影,“别墅的主人也不在,该不会那纪阿姨是精怪变的吧,把他们掳走然后吸食阳气。”   自从知道言珩的身份之后,沈隐青就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世间不仅存在神仙、还有各样妖魔鬼怪的设定。   “在曲河的上游,”言珩指着走廊角落不起眼的水渍,“那才是它们的老窝。”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隐青猛地睁大了双眼,直拍自己大腿。   “这主仆二人,难不成就是这曲河的‘河神’?”   人在脑洞大开的时候,会莫名笃定自己的想法,并且努力去劝解身边的人,跟着他的思路走。   毋庸置疑,此时的沈隐青就是这样。   “为何会如此联想?”言珩倒是有些好奇,他怎样将前后线索串联起来,而后得出这与真正答案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假设。   “你看啊,虽然曲河的确有所谓的河神,但事实上,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不清楚这点,”沈隐青娓娓道来,“所以逐渐被遗忘的河神,想要获取供奉和香火,除了依靠信徒之外,更多的还是要自给自足。”   河边大把的黄纸就是最好的证据。   二人重新回到楼梯边,言珩用手肘靠在栏杆上,微微仰头,望向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喋喋不休的沈隐青,“嗯,然后呢?”   “这样做肯定没有用啊。”   沈隐青双手交叠,用手背去击打掌心,“哪有自己给自己烧纸的道理,所以它们就想做点好人好事,把舒碧萱引来这里,而后直接将人带到事发现场,不就万事大吉了。”   如此合理的推测,在言珩听来,却毫无道理。   “既如此,”他拉住沈隐青的手,轻轻摇晃着,“那为何不直接将事情挑明,说不准还能博得同情,借机积攒阴德?”   边缘圆润指甲划过指腹,莫名觉得有些痒,沈隐青反手给了对方一巴掌,“说正事呢,别搞这些小动作。”   言珩低笑,“青青的思路足够清晰,没有需要我补充的地方。”   刚才还在反问他,现在又顺着话说,真是喜怒无常的老古董。   沈隐青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全部事实,其中肯定有存在歧义的细枝末节,更甚者,说不定整个推测过程都有问题。   但言珩就是憋着不说,等着他去探索,沈隐青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那还是等去上游看了再说,走吧。”   他朝对方张开双手,做出讨要拥抱的动作。   言珩心领神会,往前一步,将人拥进怀中,“闭眼。”   柔和却又不容反抗的力道消失后,沈隐青重新睁开双眼,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但,好像和他的预期不大一样。   “咱们,为什么会在水里……咕噜咕噜咕噜O_o……” 第88章 水下   打死沈隐青都不会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还能有幸体验美人鱼的生活。   虽然跟美人扯不上关系,但他至少是鱼啊,还能在梦幻泡泡里自由活动。   果然够梦幻。   他好奇地戳了戳这层薄膜,“这玩意儿如果破了,咱俩会不会被淹死在这下面,然后变成曲河新的河神。”   听起来有些心酸,至少也可以替换以前死在这曲河中的倒霉蛋,也算是做了好事两件,应该能积不少阴德吧。   “不会破,”言珩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但也要小心。”   沈隐青立马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小心什么?”   刻意停顿两秒,言珩神情严肃,等到沈隐青生怕自己错过关键信息,从而屏气凝神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会被臭鱼烂虾看上,抢做压寨夫人。”   沈隐青:“……”   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尴尬与沉默,简直要给他逗笑了,最后实在气不过,还是邦邦给了对方两拳,“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冷笑话了。”   言珩笑而不语。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何谓玩笑,何谓戏言,不过都是借此机会吐露心声罢了。   这曲河底,的确存在觊觎沈隐青的臭鱼烂虾,只是之前被他收拾过,也不知此时是否还敢出来造次。   如果他不怕死的话。   不过虽然有就曾确保他能自由活动的薄膜在,但河水过于浑浊,依旧阻挡着沈隐青的视线,他看不清水下的具体情况,自然也不知二人此时所处的具体位置。   “我们在上游,”言珩指着远处,“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失踪的三人。”   听到他这么称呼许薇、舒碧萱和李平阳,沈隐青不由好奇:“我突然发现,你好像很少叫他们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别扭。”   这次言珩倒是格外直率。   “不太懂,”沈隐青耸肩,“这可能就是你们上了年岁的人独有的心理吧,或许等我到这个年纪,应该就明白了。”   话里话外都在点他岁数大,言珩自然觉得委屈,“倘若我活不到这个岁数,又怎么能碰巧遇上青青你。”   所以年纪大不是问题,而是他们促使他们结缘的幸运。   听他这么说,沈隐青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决定给个大大的拥抱,就当是安慰对方。   然而这种主动送上门的行为,对言珩而言,就像是某种邀请。   沈隐青应该庆幸,二人此时所在的地理位置不合适,不然他可就逃不掉了。   分明是在上游,但这河水的深度显然不合常理,沈隐青抬头望去,居然连头顶的阳光都不见踪影。   被涌动河水搅乱的水草,还时不时飘出来阻挡二人的视线。   “你能不能搞把刀给我。”   言珩疑惑,“要刀有何用?”   “我要把这些草全割咯,”沈隐青咧开嘴,“碍事得很,看的我心烦意乱。”   话虽如此,他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靠近言珩所说许薇三人所在的位置,在飘荡的泥沙中,沈隐青看到了几具疑似自己室友的漂尸,正在随波逐流。   “呀,还真是他们。”   沈隐青将言珩抛在身后,迅速靠了上去,捞过离他最近的许薇,将人拖进了薄膜之中。   他试探性的将手指放在许薇人中处,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出事,感受到微弱的鼻息,他狠狠松了口气。   “这怎么办?”不过麻烦也随之而来,沈隐青忧愁地看向言珩,“就放任他们这么飘着?还是先把人驮上去再说。”   言珩的视线轻飘飘扫过昏迷不醒的许薇,以及正在被沈隐青哼哧哼哧往里拖的其余二人,语调波澜不惊,“飘着吧,我们还要继续往下走。”   “下?”沈隐青眯着眼往外看,“这边不就是河底了?继续还能往下,那不得直接走到阴曹地府去?你不会想用这种方式带我回你老家吧?”   永远也跳不过去的老家话题。   言珩哭笑不得为自己解释:“别墅的两人还藏在下面。”   早这样说不就能避免误会了吗?非得说话留一半,沈隐青老早就说过,言珩这个毛病得改,但改到现在,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真是令人费解。   为了防止许薇三人飘着飘着就不见了,沈隐青找言珩借了三根绳,分别系在他们的腿上,之后就能当做气球,随时牵着走。   他挑眉看向言珩,“我是不是天才?”   “当然。”   如果人有尾巴,那现在得沈隐青估计就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牵着三个人形气球,沈隐青跟随言珩的步伐继续往下,周围的湖水肉眼可见清澈起来,周遭环境变清晰落入沈隐青眼中。   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转而觉得躲在水里面的两个东西,应该是鱼成精了。   “你说如果他们真的是鲤鱼、草鱼之类的精怪,那可不可以吃啊?肉质会不会格外紧实?吃起来嘎嘎香的那种。”   言珩捂着自己上半张脸,肩膀不住颤抖。   过去的那些岁月,他确实很少有如此愉悦的时光,好似就从遇到沈隐青开始,忍俊不禁的时候越来越多,自己仿佛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虽然这几岁,还比不上实际年龄的零头。   “耶,这边有个洞诶。”沈隐青走的又急又快,再次把言珩扔在身后,等到前面没有路可走,只剩个黑黝黝的洞口,他才停下,决定等等这个永远慢吞吞的家伙。   而且现阶段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就不会游泳。有保护性的薄膜在,自然可以在水底行走,但像这种由深而狭窄的洞口,他该怎么进去,爬吗?   那多丢人。   如果是当着别人的面,那损失点形象问题也不大,但偏偏随行的人是言珩,那就不得不多加考虑了。   “把他们放在这吧,”言珩朝沈隐青伸出手,“我抱你进去。”   既可以避免阴暗爬行的尴尬,也可以在不知不觉间促进夫妻二人的感情,沈隐青愿意把天才这个称号无偿转交给伟大的言珩。 第89章 洞中白骨   人总是经不起念叨,即便是已经昏迷,许薇还是能在朦胧中感知外界的情况,并且听到沈隐青和言珩反复提起自己和其余二人。   起初被浸泡的不适感悄然褪去,她努力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依旧是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河水。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这些河水被一层柔软的薄膜隔绝在外。   她忍着头痛与恶心,将搜寻的视线定格在沈隐青二人的脸上,“真是惭愧,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沈隐青急忙上前将系在她脚踝处的细绳,“只要你们安全就万事大吉。”   许薇虽然醒来,但舒碧萱和李平阳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短时间内是等不到他们了。   “你们怎么会瞬移到这边?”   面对沈隐青的疑惑,许薇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须臾后,她开始复述从上别墅二楼到现在的全过程。   “那个所谓的女佣纪依,其实是只伥鬼……”   将二人带上楼之后,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许薇虽然提早做了预防,但对方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即便接连用出几张五雷符,还是没能阻止对方近身。   朦胧水汽很快笼罩视线,晕倒前,她听到了舒碧萱焦急的大喊,便咬着牙,逼迫自己念出醒神咒。   可惜还差最后几句的时候,意识便沉入了黑暗,连同对舒碧萱的感知也都消失不见。   好在不完整的清醒咒也起到了些许作用,悄然无声中浸润着昏沉的大脑,让许薇能在约莫三分钟之后,成功醒来。   彼时,她和舒碧萱已经被带到了这曲河地,作为道教修行之人,她们自然练过屏息术,在水下待个五六分钟不是问题。   在清醒后,二人立刻往上游,准备先逃离这块令人作呕的水域,等到了岸上再考虑其他。   然而不管如何选择方向,最终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于是许薇按照破除鬼打墙的法子,和舒碧萱接连做了几次尝试,却还是无法走出这片奇怪的水域。   正当她们疑惑不解的时候,消失的伥鬼纪依又带着李平阳回来了,它褪去身上伪装,露出原本高度腐烂的身躯,碎肉随着水流游荡,还引来了不少小鱼。   纪依察觉到许薇和舒碧萱的想法,便出言警告,说韶夫人不打算要她们的命,但如果她们仍旧不死心想要逃跑,那就别怪韶夫人心狠手辣。   然后就又将她们震晕了。   “既然不要命,那为什么还要把你们带到这儿来?”   “无从得知,”许薇揉捏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或许是我们身上还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亦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说完自己的经历,许薇又问起沈隐青和言珩:“你们也是被纪依……?”   刚准备否认,沈隐青转念一想,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如将错就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对,李平阳去二楼找你们,结果半天都没动静,我和言珩放心不下,就也上了楼。”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说,许薇自己应该能脑补。   “这样。”许薇沉思良久,然后再次去检查李平阳二人的状况,确定他们身体无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这个足有半米多宽的幽深洞口。   “言珩说这边有东西。”   本来说好让言珩抱着自己进去,但现在队伍中多了个活生生的许薇,自认为脸皮薄的沈隐青,做不出这种当众秀恩爱的事,所以他提议:“要不然你先带他们两个上去?或者你守在这里,我和他进去查看就行了。”   “我在这守着他们吧,”许薇顾虑重重地看向远处浑浊的水域,“保不准纪依等会儿就会杀回来。”   但与此同时,她也不放心让沈隐青二人去探索未知领域,假设遇上无法处理的危险,她想进去救人也不一定来得及。   “放心吧,我俩这么惜命,遇到事肯定跑得比兔子都快。”   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式,许薇就只能默默守在洞口,祈祷这俩人平安归来。   相比较沈隐青笨拙沉重的动作,言珩灵巧如游鱼,悠然自得的模样,让前者气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等到身后的岩壁能隔绝视线,他毫不客气往言珩怀里钻,“你刚才说要带我,现在是你信守承诺的时候了。”   有薄膜存在,水底的阻力对他们来说基本等于零,也就意味着,即便怀中抱有沈隐青,言珩的前进速度仍旧可观。   然而此时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五分钟,却还是不见这洞口的尽头,如果不是可供二人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大,沈隐青都会误以为他们在原地转悠。   又过了两分钟,沈隐青甚至都不需要言珩抱着,直接就能在洞里直立行走。   由于此地常年不见光亮,所以生活在这里的鱼都进化出了发光体,有些小家伙还围绕着沈隐青的胳膊游动,他好奇地拿手去扒拉,在差点就抓住的时候,言珩却忽地制止了他的行为。   “又怎么了?”   此番动作,让周围的小鱼四散奔逃,沈隐青徒劳地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想要挽留,最终却只是抓了个空。   “都怪你,”他幽怨地盯着言珩,“不然今晚我就给你炖鱼汤喝了。”   “想不到青青竟还有如此癖好。”   言珩指尖划过水面,点点荧光照亮周遭,脚下掩盖在泥沙中的人骨暴露无遗,沈隐青头回痛恨自己这惊人的反应能力。   他指着堆放在角落数不清的白骨,说话磕磕巴巴,“这些鱼,难道是吃腐肉长大的?”   言珩浅笑不语,但答案已经摆在明面上,沈隐青痛苦地闭上双眼,开始反省自己。   “我真得改改这乱摸乱碰的臭毛病。”   装模作样地打了两下自己的手背,他眼巴巴望向言珩,“我自己骂过了,你就不能再骂我了哦。”   言珩怎么会舍得,他牵过对方的手,用指腹动作轻柔地按摩着刚才挨了打的地方,“没关系,反正我在。”   很感动,但总觉得有些肉麻。   沈隐青搓了搓手臂,努力当做无事发生,独自来到那堆白骨前,用双手来回扇动,泥沙被卷起的水流带走,露出其下层层叠叠的骨头。 第90章 真正的美人鱼   “怎么这么多?”   惊人的数量,让沈隐青都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卷入了什么连环杀人案,况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言珩告诉他,不仅是角落,连他们脚底的路都是这些白骨堆积而成。   沈隐青头皮发麻,“不会全部都是人骨吧?”   如果其中混杂着动物的骨头,他尚且还能接受。   然而言珩的回答,却是将他直接推入了深渊,这条全由人骨堆积而成的路,在此处已存在数百年的时间,并且直到现在,依旧有人在为其填补空档。   话说的委婉,其实就是这数百年间,不断有尸体被扔到此处,血肉自然降解或者被水下生物吃掉,只余白骨堆积。   沈隐青都不想再问,这究竟是有人抛尸,还是与之前祭河神的传统有关。   总之,如此多鲜活的生命埋葬于此,这件事本身就惊世骇俗,如果不是今日言珩带他来这洞中,或许再过几十年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曲河底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秘密。   沈隐青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走吧,我们继续往前。”   他的脚步坚定不移,言珩稍稍落后,却也不着急赶上去,而是立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前者的背影。   眼底是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欣慰。   本来从进洞开始,二人都在往下走,没想到在经过这条由人骨铺成的路后,情况却截然相反。   地势不断升高,沈隐青扒着垂直向上的岩壁,在言珩的指导下,动作越发熟练,最后一鼓作气,直接来到了水面之上。   他望着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是河岸,就给言珩打了个手势,让他跟上自己。   来到岸边,沈隐青摸着自己柔顺依旧的头发,直夸言珩弄得这个泡泡好使,还说以后去海边,都不用花钱去学潜泳了,直接就能去深海找那大菠萝玩。   不愧是他认定的好老公,简直是出游必备佳品。   话又转回到正题上,沈隐青晃着被言珩牵着的手,“你之前有没有看过盗墓类的小说?”   言珩诚实摇头,“并无。”   “那真是可惜。”   此情此景,让沈隐青想到了那些小说里,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并由此延伸,联想到他们此次的目的地,会不会就是传说中哪位皇帝的墓穴。   而埋葬在那条人骨路上的生命,就是古代帝王用活人陪葬所遗留下来的产物。   听完沈隐青的猜想,言珩并未作出评价,而是反问:“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们又该如何?”   “当然是报警咯,”沈隐青为他科普,“盗墓是犯罪,帝王墓穴是国家级别的历史遗物,前者得打击,后者得保护。”   觉得站着说话太过浪费时间,沈隐青就让言珩给自己变个火把出来,他照明要用。   “为什么是火把?”不理解这个行为,但言珩还是将熊熊燃烧的火把递给了沈隐青。   “测试里面氧气是否足够咱俩呼吸。”   这是其中最现实的因素,沈隐青没告知对方的是,他觉得这样很有氛围感,来都来了,当然得顺便cos一把盗墓贼。   现在,他就是分金定穴的高手。   言珩含着浅笑,任由他沉浸在愉悦中。   两道深深浅浅的脚印往黑暗中延伸,而他们身后,则有无数黑影踩在泥沙凹陷下去的地方,循着脚印,悄无声息融入墨色中。   言珩分神,往后方瞥了两眼,然后当做无事发生,继续配合沈隐青完成这场探险的戏码。   “我闻到鱼腥味了。”   沈隐青拽上言珩,加快脚步往前赶,黑暗被火光驱散,潮湿的岩壁上偶尔会出现几片晶莹剔透的鱼鳞。   只是这足有拳头大的鱼鳞,明显不符合常理。   “好家伙,这该不会是真的鱼成精了吧?”沈隐青喃喃自语,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问言珩,“吃死人肉长大的鱼精,如果没有伤人性命,地府应该就管不到了吧?”   “能管。”   这样沈隐青就放心了,倘若那韶夫人真的是鱼精,真没有杀过人还好,只要它手上沾有血腥,沈隐青就可以直接送它下去受刑。   “两位终于来了。”   悠然婉转的声线,只闻其声,沈隐青就在脑中勾勒出一幅江南美人图,转过前面的弯后,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韶夫人侧卧在扁平贝壳中,半个身子被清澈的水泡着,周围零零散散铺上不少夜光珠,足以点亮周围大片地区,倒显得沈隐青的火把有些捉襟见肘。   而她面前,摆有两个稍小的贝壳,她晃动着自己流光溢彩的鱼尾,邀请沈隐青二人坐下。   在征得言珩同意之后,沈隐青当然不会客气,只是在坐下的时候,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力道,生怕一屁股给这玩意儿坐碎了。   好在几经试探,发现贝壳足够结实,沈隐青紧绷的身体随之松懈,他朝言珩招手,“来坐着休息会儿。”   韶夫人笑意盈盈注视着,如珍珠温润白皙的肌肤水光剔透,星星点点的夜明珠映照在她眼中,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可惜面前这二人,都对异性不感兴趣,即便她再怎样搔首弄姿,都不过是对着木头浪费感情而已。   “有事说事啊,”沈隐青抱住言珩的胳膊,“可不要挑拨我们老夫老妻的关系。”   韶夫人带着媚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定格在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上,良久后,发出幽幽叹息。   “倒是我唐突了,”她收起所有的妩媚作态,“没料到二位,竟有如此癖好。”   沈隐青挑眉,“看来姐姐也是上了年岁的精怪,对外界潮流的变迁不甚敏感啊。”   被暗讽年纪大,韶夫人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生气,但脸上的笑意还是淡了许多,而且按照她的脾气,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要论活的时间长短,”视线扫过乖巧在她面前排排坐的沈隐青二人,“我与你们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   沈隐青指着自己的鼻子,“姐姐可不要把我算进去,我才活了二十多年,还是个大小伙呢。”   闻言,韶夫人嗤笑,“沈郎君何必说这话来逗我乐?”   他这么有名?应该不至于吧,沈隐青皱起眉头,思考这是韶夫人战术的可能性大不大。   旁边习惯于沉默的言珩破天荒开了口。   “韶夫人留在这世间,可否等到自己思念之人?” 第91章 定金   此话一出,原本淡然处之的韶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她从贝壳中坐起身,满含恨意地盯着言珩。   那架势,沈隐青都害怕她突然冲过来,用自己的鱼尾巴扇言珩两巴掌,然后顺便也扇旁边看戏的他一巴掌。   不过最终,韶夫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毕竟她对言珩的底细再清楚不过,知道就算偷袭,也丝毫没有胜算。   就像沈隐青所说,它们这种上了年岁的精怪,怎么可能去做自讨苦吃的事。   散去浑身怒意,韶夫人又躺回到贝壳中,偶尔晃动那精致美丽的鱼尾,“罢了,往日之事不必再提,今日我邀二位来此,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小忙。”   “等等,等等,”沈隐青打断她的话,“我们俩来这儿是来抓你的,怎么反倒要给你帮忙?”   韶夫人捂着嘴咯咯笑,“这位沈郎君,请问我犯了什么罪吗?”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直接自首也不是不行,反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些你应该都懂。”   沈隐青将手从言珩怀中抽出来,然后重叠架在胸前,以此来增强自己的气势,免得被对方看低。   “我生活在这河底已数百年,从未害人性命,”韶夫人拨弄着自己微卷的长发,姿势与神态,处处透露着慵懒,“连你的朋友,他们也只是晕过去,并未受伤……敢问,我何罪之有?”   沈隐青提到他们来时经过的那条人骨铺成的路,“那些都跟你没关系?”   “也不能说完全扯不上关系……”   吊足了对方的胃口,韶夫人才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里面大概,有我丈夫的部分尸骨吧。”   沈隐青:“……”   这韶夫人果然是个狠角色,疯起来连自己丈夫都杀,回想起之前纪依说她对男人过敏,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沈隐青瑟瑟发抖,抱紧了言珩并安慰他:“你放心,就算咱俩走不到最后,也要好聚好散,决不对彼此动手。”   格外有趣的反应,逗得韶夫人乐不可支,连鱼尾拍打水面的频率都快了不少,溅出的水花甚至落到了沈隐青的衣服上。   沈隐青大惊失色,“这水不会有毒吧!”   韶夫人笑得花枝乱颤,然而紧接着,她就感到了无边的落寞,嘴角笑意渐渐淡去,嘴里呢喃着沈隐青听不懂的话语。   “许久未见,你竟也成了这欢脱的性子。”   “她在说什么,”沈隐青拉住言珩的袖子,“神神叨叨的。”   然而等了许久,他都没能等到对方的回应,抬头看去,发现这家伙也不只是想到了哪家的美娇娘,竟然在走神。   好好好,估计是看上这只名副其实的美人鱼了吧。   他沈隐青算是看明白了,男人这种东西……除了自己、哦不,还有李平阳、陈主任他们之外,都靠不住,特别是某只姓言的腓腓。   从记忆中抽身,言珩发现气鼓鼓的沈隐青,很快就理清了事情始末,主动为自己解释:“方才在想我们的过去。”   “不用解释,我都懂。”   沈隐青才不信这些所谓的借口,他要是想,半分钟能编二十个出来,丝毫没有可信度。   韶夫人估计也没想到,起先刻意的挑拨离间没起到作用,倒是这无心之举,给了她意外的惊喜。   “两位这是吵架了?”   她装作不知所措地遮住下半张脸,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嘴边的笑意,“和睦这么多年,竟然为了我这只小妖精吵架,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让你说话了吗?”   沈隐青瞪她,“我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瞧瞧,这就是迁怒。   韶夫人也不气恼,依旧笑意盈盈,“沈郎君果然幽默风趣,往日只是听闻,今日能亲自体验一番,着实有幸。”   又是这样文邹邹的说话方式,沈隐青听着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换作是以前,也只有言珩的话能勉强听听,现在就算是他,也不行,都膈应人。   “水没毒,那些尸骨跟我也无甚关系,”韶夫人笑够了,才又想起正事,“这样的回答,沈郎君可满意?”   既然手上未沾血腥,那沈隐青自然没有针对她的理由,但去帮助一只鱼精,说实话,除非是有足够的好处,不然可请不动他这尊大佛。   韶夫人用鱼尾卷起旁边散落的几颗夜明珠,“我常年不与外界接触,也少有你们这个时代通用的货币,不过想来这些珠子,也勉强称得上报酬了吧。”   “这东西值钱吗?”沈隐青嘀嘀咕咕拿出手机,准备拍照给许薇看,让他给自己拿拿主意。   至于旁边几次三番表示自己有话要说的言珩,就被他刻意忽略了。   言珩心中有气,却又不能对着自己的爱人发,所以就只能将怨念转移到始作俑者韶夫人身上。   然而自知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韶夫人有恃无恐,脸上丝毫看不出心虚和恐惧。   沈隐青埋头看着手机,完全没有注意二人之间波云诡谲的气氛。   可惜等了许久,手机那头的许薇都没有回消息,沈隐青的兴奋慢慢冷静下来,他不由得开始担心,会不会是三人在洞外遇到了其他危险。   毕竟在这曲河底,除了韶夫人和她的女佣纪依之外,还有那至今未露面的神秘“河神”。   如此,即便再不情愿,沈隐青也不得不拉下面子主动去问言珩,有关许薇他们的情况。   “怎么都不关心我……”先是诉说了自己的哀怨,然后言珩才安抚他,“别担心,三人都醒了,正在往这边赶。”   沈隐青立马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态度:“哦。”   与此同时,那被许薇称为伥鬼的纪依,也悄无声息出现在韶夫人的身后,弓着腰身,低声与后者交谈着什么。   韶夫人的情绪自始至终都没有大的起伏与变化,所以沈隐青也难以从其中猜测二人的谈话内容。   “二位,那些讨嫌的人就要来了,我实在不想跟他们碰面,”韶夫人的目光越过沈隐青,远远望向后方,“帮忙之事,就下次再谈吧,至于这些珠子,就当定金吧。”   这意思是要走?   沈隐青不允许,“站住,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92章 之前有九个   几颗夜明珠被鱼尾抛到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入言珩手心,韶夫人缓慢摇头,“一个,多余免谈。”   那也勉强可以接受。   沈隐青立马追问:“那条路的尸骨到底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没有想到,对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竟然会选择这种毫无价值的问题,韶夫人愣了几秒才回过神。   “位置比较特殊吧,从其他汇入此河的支流中,时常会出现尸体,历经数百年的堆积,就成了死人堆。”   答案简单到出乎沈隐青的预料。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言珩,难道说那些飘荡在别墅前的人骨,都来自于那条埋骨之路,跟漂尸案件完全没有关系?   沈隐青还想追问,转过头去却发现韶夫人和纪依都已经跑没影儿了,原地只剩下个盛有水的贝壳,“这两人,溜得倒是挺快。”   “青青……”   “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沈隐青捂住言珩的嘴,“现在你的美人鱼走了,你应该表现得伤心点,而不是着急来说好话哄我。”   “我……”   “沈哥!”远处三道手电筒的光下上晃动着,迅速靠近,还伴随着李平阳的高声大喊,“沈哥,你能听到吗?你还好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神经病!   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沈隐青不得不以同样的音量回应对方,“我能听到,我还活着死不了,你不仅等会能见到我,明天、明年、阴曹地府也能见到我!”   真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李平阳的脚步都轻松起来,他蹦蹦跳跳转过弯,立马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沈哥,以及旁边面色十分微妙的言珩。   “我靠!”还没和沈隐青来个熊抱,李平阳立马就被地上未被全部带走的夜明珠吸引目光,脚下像是被胶水黏住,走不动道了。   “没受伤吧?”   比起李平阳这种见钱眼开的家伙,还是许薇会关心人,沈隐青欣慰,“没事,不过你们来得有点晚了,不然就能看到传说中的美人鱼。”   “什么美人鱼?”刚捡起地上不到蚕豆大小的夜明珠,李平阳又竖起耳朵,聚精会神朝沈隐青这边靠了过来,“沈哥展开说说。”   “呦~”   沈隐青忍不住心中那股想要阴阳怪气的心,“李哥终于想起我了,真是难得呀~”   “哎呀,反正你都没事,”李平阳拿着夜明珠在沈隐青面前嘚瑟,“这玩意儿可值不少钱呢。”   “是吗?”沈隐青翘了翘嘴角,而后指挥言珩,将刚才韶夫人给他们的定金拿出来。   言珩乖乖捧着四颗差不多半个拳头大的夜明珠,专门展示给李平阳看,后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番对比自己和言珩手中的夜明珠。   巨大的落差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许薇捂着脸,对李平阳这种行为实在无可奈何,“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注意到下面有条路,泥沙里藏了大量的尸骨。”   于是沈隐青就把韶夫人的回答重复了一遍,“……反正她是这么说买的,是真是假不清楚,但我更倾向于真。”   原因当然不可能是言珩手中的那些夜明珠。   就算是,沈隐青也不会承认。   “我们可以回去的时候带点骨头,”许薇看向舒碧萱,“做下基因检测,再对比近些年的失踪案或者寻人启事,看看是否符合。”   心是好的,但她对这方面却不够了解,舒碧萱摇头,“如果只有这些保存并不得当的骨头,很难做基因检测。”   许薇难免失望,“好吧。”   确定此地就是洞穴的最深处,且里面并无有关漂尸的线索,众人就打算退出去,再从其他方面下手。   退出的过程比之前顺利百倍,只是在路过那条埋骨路的时候,许薇和舒碧萱停了下来,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们还是带了不少骨头,准备拿回警局。   此次最值得众人感激的就是言珩,假如没有他,那许薇等人不可能在水下待这么长时间,还能毫发无损地回到地面。   刚上岸,众人就看到神色焦急的舒清涵等在远处,迅速交换情报后,舒清涵便让舒碧萱先带着那些骨头回警局,如果这边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可以不用过来了。   “我们这边最新查到的消息,显示那几个捡到漂尸的人,之间相互认识,并且在前段时间经常来往,不过在大约半个月前,他们突然就断了联系,从不见面、即使见面也形同陌路。”   当然,除了那对已经在车祸中身亡的男女朋友。   沈隐青还在和李平阳盘算着,这些夜明珠究竟值多少钱,听到舒清涵这么说,前者脑中灵光一闪,“说不定可以从此事下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薇看向舒清涵,“这边暂时没有其他线索,那些人应该都聚集齐了吧?”   舒清涵点头,“都到位了,但其中人不愿意去警局,我就将他们带到了我家。”   “有几个?”   “之前有九个。”   于是在舒清涵的带领之下,众人又骑着电瓶车去到了她家。虽然已经是多年的好友,但这也是许薇和李平阳头回拜访,所以在发现对方住在南园市有名的高档小区中时,李平阳破防了。   “世界上这么多有钱人,”他哭哭啼啼地抱住许薇的胳膊,受伤严重的心灵此时已破碎不堪,“为什么偏偏不能算我一个呢?”   许薇早就习惯了这人时不时的发疯,根本不加理会。   识别指纹后,舒清涵推开门,并让出位置让众人先行。   沈隐青抬起头,便望见了张贴在门框正中央的蓝纸五雷符,舒清涵师出神霄派,五雷符是他们的主修符类,想必这张应该是出于舒清涵之手。   既然能在蓝纸上画符,那这舒清涵至少也是四品天师。   好在沈隐青对授禄晋升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因此去艳羡对方,只是他有些好奇,从之前陈康和李平阳的态度可以看出,近些年的天师界式微已是常态。   但许薇、舒清涵、舒碧萱勉强再算上李平阳,都可以堪称人才辈出,怎么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第93章 冷是正常的   搞不清楚,沈隐青就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和言珩一起,走进了舒清涵的家中。   说来也确实别扭,因为韶夫人的事,沈隐青其实是有些生气的,只是这股气并非来源于二人之间子虚乌有的“婚外情”,而是两人自顾自说着他们的谜语,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   沈隐青当然明白,言珩活了这么多年,说句经典老话,这老古董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   轮回几世,又在地府徘徊许久,人脉、见识、阅历,都让沈隐青望之不及。   他活这辈子,顶多也就能相伴度过这百年时光,待百年后,言珩依旧是言珩,而沈隐青早就转世投胎去,获得全新的人格,也经历截然不同的人生。   也就是说,他们的缘分只够支撑两人走过这一世,这还是没有将色衰爱弛这种更残酷的事实摆到明面上来谈……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沈隐青多么希望自己能对言珩的过去有更多的了解,然而事实是,他不主动问,对方就绝不会提及。   就像今日在曲河底的韶夫人。   当时言珩说下面有东西的时候,沈隐青理所当然地觉得肯定和此次事件有关,等到进去后才发现,这不过是言珩去找老友叙旧的借口。   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言珩居然认识这个韶夫人,而且那熟络的样子,交情绝对不浅。   相比较起来,沈隐青就像个外人,只能靠些撒泼打滚的手段,才能将言珩的注意力从韶夫人身上抢回来。   这很好笑,也很可悲。   或许他心里也是清楚的,两人之间绝不可能有什么猫腻,所以迁怒言珩完全没有道理,但沈隐青就是很别扭,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扭转尴尬又奇怪的气氛。   就只能这样僵持着。   “舒警官,您终于回来了!”   神态各异的七人坐在客厅各个角落,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看到舒清涵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脸上的惴惴不安立刻转化为兴奋,甚至还走上前来,要拉住舒清涵的手。   舒清涵不动声色躲过,“贺先生先坐下吧。”   “请问这几位,”贺琛就像是没听到舒清涵的话,视线飘向跟在她身后的几人,“也是舒警官找来的帮手吗?”   其实不仅是他,其余剩下的六人,也在用不同的姿势朝这边偷看,沈隐青都能感觉到好几道大量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飘忽。   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动脚步,想要躲到言珩身后去,又忽然想起他们正在吵架,就能站在原地,试图用脚趾给自己抠出海边城堡。   趁着舒清涵不在的时间,这六人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将贺琛推出来作为他们的代表,负责与前者交谈。   “贺先生,请你先冷静下来,坐回原位。”   舒清涵依旧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而是再次重复自己的要求,直到贺琛照做。   连着吃瘪,贺琛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想到这些人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才汇集到此处,他也不太好继续摆脸色。   等七个人按照要求坐好,舒清涵才安排许薇等人落座。   “贺先生,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于是在舒清涵的要求之下,贺琛就将他们从发现漂尸开始,包括那之后遇到的所有怪事,事无巨细都告知了舒清涵。   虽然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但每次提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事件,贺琛还是会忍不住汗毛竖立,直打冷战。   他能被其余六人推为代表,其中占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他是首位在钓鱼时发现漂尸的人。   “本来我都觉得没什么,毕竟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担心和后怕,从而导致心理出问题,产生幻听幻视什么的。”   贺琛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但问题就在于,这种本该是幻觉类的东西,却真实到令我无比恐惧,甚至就连我的家人,也会在偶尔的时候,看到那些鬼影在我身边……”   这些话,沈隐青都已经听过,毫无新意,所以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下,他再次走神,又想到了那神神秘秘的韶夫人。   “最可怕的是前两天!”   贺琛的语气忽然急促起来,迫使沈隐青收回自己纷乱的思绪,去仔细倾听对方接下来的重点。   “我睁开眼发现那个女人居然就睡在我的床上,”贺琛鼻尖溢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那个时候,我老婆还在另一边,但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我根本就不敢睡,睁着眼硬生生挺到了太阳出来。”   沈隐青忍不住转过头去和李平阳吐槽:“这女鬼癖好还挺特殊,喜欢睡人家夫妻中间。”   “指不定是因为它没地方去了,不得不这样,”李平阳也只敢窃窃私语,生怕被当事人贺琛听到,“听说这种无故亡命的鬼,最喜欢跟着发现它的人。”   不过实际上,二人的对话已经清晰传入了贺琛耳中,后者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似随时都能晕过去。   沈隐青猛然发现这点,急忙闭上了自己的嘴,顺便用眼神示意李平阳安静下来。   “哎呦,我这不是挺小声的吗……”小声嘟囔了一句,李平阳就在沈隐青和许薇的双重压迫之下,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被两人吓唬之后,贺琛明显就老实了许多,说话的速度也加快不少,“第二天我还问我老婆有没有觉得床上多了个人,她说没感觉,只是背有点冷而已。”   沈隐青跟着点头:“冷是正常的,鬼的体温要是正常,那就真的见鬼了。”   此处虽然用了两个含义截然不同的鬼字,但他相信,凭借在场人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就去报警了。”   这些过程舒清涵都了解,让他复述不过是为了许薇几人考虑。   许薇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在贺琛话音落下后,即刻追问:“路上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应该没有吧。”贺琛觉得所有看似奇怪的事,都比不上他在家中的遭遇。   “换个说法,那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很累,就像肩上扛了什么很重的东西,时常会腰酸背痛?” 第94章 还有事隐瞒   ·贺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看向沈隐青的眼神里充满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我应该没说过这件事吧。”   “难道贺先生对警方还有所隐瞒?”   面对舒清涵的质疑,贺琛低下了头,底气明显不足,“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所以才产生的错觉。”   “好啦,先不说这些,”李平阳上前去按住职业病犯了的舒清涵,“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被缠上,以及这可能带来的后果。”   安抚好舒清涵,他又转头看向贺琛,以及躲在他身后的六人,“都到这个地步了,各位有什么事也不要藏着掖着,搞不好正是因为这点小情绪、不配合,导致自己最后落得和今日未来的二位同样下场。”   这话说得就有点狠了,贺琛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摇摇欲坠的身子不断摇晃,沈隐青都担心他会直接晕过去。   在他关注贺琛的时候,身边人也在时刻关注着他。   言珩望着沈隐青的侧脸,他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却连个机会都没有,这或许就是为他这次贸然行动的惩罚吧。   悠长的叹息落入沈隐青耳中,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并未看到自己预想中的人,倒是那憨厚可爱的腓腓,趁其不备,迅速钻进了他的怀中。   沈隐青低头,好似从这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中,看到了“死皮赖脸”四个大字。   卖萌求原谅虽然可耻,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有用。   算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还是留到回去后再说吧,顺便联合之前被他遗忘的条件,都一次性解决个清清楚楚。   至于现在,重要的还是解决漂尸问题。   或许是言珩使了些特殊的手段,除了坐在沈隐青这边的几人外,包括贺琛在内的七人,对他忽然变成腓腓都没有任何反应。   贺琛转过身去,脱去厚外套,正准备脱里面衬衫的时候,忽然想到这里还有不少的女性,羞耻感让他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   “额……各位应该不介意我脱个衣服吧。”   许薇抬起下巴,语气淡淡:“脱。”   这个瞬间,沈隐青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霸总的影子,旁边李平阳估计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双眼亮晶晶望着许薇,眼底写满了崇拜二字。   舒清涵是个警察,这个身份就注定她不会为这点小场面而感到大惊小怪,也因此,贺琛没有刻意去征求她的意见。   在许薇同意后,他就径直脱下了身上的衬衫,将后背黑紫的痕迹展示给众人看。   那如同有人长时间跪趴在贺琛背上,才能留下的独特印记,沈隐青瞧着格外眼熟,经过许薇的提醒,想起这跟车祸现场大货车司机背上的痕迹相差无几。   “其实从那天钓到漂尸之后,我就觉得整个人都很累,有时候甚至都喘不过气,走两步都得扶着墙休息休息。”   贺琛咬着牙,说出自己的猜想,“这该不会是,那个女鬼,从始至终都趴在我的背上吧?”   “很有可能,”沈隐青没有否认这个可能性,“除了这点异常,还有没有其他的?”   贺琛还未作答,他身后坐在沙发角落的年轻女人忽然站起来,神情激动地朝沈隐青大喊,“缠上我的也是个女鬼,她会时常出现在我家鱼缸里,我养在里面的鱼全都死完了!”   所以重点是鱼?   在她之后,又有两个人表示,缠上他们的同样是女鬼,而且经常会出现在家中有水的地方。   许薇拧起眉头,“其实这种情况,按照我们的说法,应该算得上很正常。毕竟你们捡到的那些漂尸,很有可能都是溺毙在曲河中,死后被困于水,却又离不开水。”   “能详细跟我描述这些女鬼的形象吗?”   舒清涵从置物柜中找出纸和笔,“尽量详细,不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贺琛和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难道这舒警官是准备给女鬼画像吗?虽然不理解,他们也只能选择配合。   在几人七嘴八舌的争论和描述中,舒清涵的笔就没有停过,沈隐青抱着腓腓,与李平阳二人好奇地凑过去,想要看看这女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由于长时间活在恐惧与慌乱中,贺琛几人的陈述时常有前后矛盾的地方,这就需要舒清涵自己去判断,哪些是真,哪些是他们自己脑补出来。   而且在整个过程中,最令沈隐青他们震惊的是,这五人口中所说的女鬼,竟然都长着同一张脸,但他们又很确定,这些女鬼绝不可能是同一只。   尽管不清楚这五人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舒清涵还是尽职尽责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最后,完整的女鬼画像自她笔下诞生。   长得虽然有些抽象,但也大致能看出来人样。舒清涵将画像拍照,发送给舒碧萱,让她去调阅相关资料做对比。   做完这些,她又看向剩下的两人,“你们还记得缠上自己的鬼长什么样吗?”   经贺琛介绍,剩下两个女生分别叫穆馨和历晓灵,两人目前就读在同所大学,并且还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虽然不在同个专业,但她们经常成双成对的出现。   然而在前段时间,两人不知闹了什么矛盾,从那之后竟再未有过交集和联系。   如今因为漂尸事件重聚,舒清涵还以为她们会继续装作形同陌路,没想到两人行为举止都十分亲密,完全看不出中间有什么隔阂。   令人费解。   历晓灵身穿白色大衣,乌黑秀丽的长发披在两侧,本该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此时却死气沉沉,说话也有气无力。   “其实,我们见到的也是女鬼,而且和他们描述的差不多。”   在她身侧,穆馨连连点头。   舒清涵的笔尖点在纸上,因为片刻的走神,而划出一大道痕迹。   “所以,”沈隐青替所有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在钓鱼时捡到了不同的漂尸,最后却被同一只女鬼缠上?”   死寂般的沉默蔓延,也昭示着呼之欲出的答案。   沈隐青身体往后倒去,直至撞在沙发靠背上,“说真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非,各位还有事瞒着我们。” 第95章 周怜雪   沈隐青话音落下,客厅就更安静了。   审视的目光七人身上来回打量,如果都是普通人还好,其中还混杂着舒清涵这个实打实的警察,就让贺琛感到了十足的压力。   他急忙给自己穿上衣服,然后从衣兜中掏出手帕,去擦额角和鼻头的汗珠。   “对比结果出来了,”舒清涵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还刻意放慢了语调,就是为了给贺琛带来足够的心理压迫感,“你们猜这个女鬼是谁?”   贺琛的喉头滚动,脸上神情越加不自然。   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沈隐青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来他有问题,舒清涵不可能毫无察觉,果不其然,就算贺琛以沉默回应后者的询问,舒清涵依旧将这个震惊所有人的答案公之于众。   “是前不久在曲河边离奇失踪的周怜雪,对吧?”   周怜雪这个名字像是触及到了贺琛敏感的神经,不自然的面色忽然狰狞起来,失去理智的他,竟然选择直接扑向舒清涵,想要从她手中抢夺过手机。   且不说舒清涵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算他真的能抢到手机并销毁,那又怎么样,难道里面的证据就会因此彻底消失。   显然不可能。   况且,沈隐青和李平阳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意图。在贺琛刚扑过来的时候,就被两人拿下,分别扭着左右胳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有话说话,动手干什么?”   李平阳在自己拳头上哈了两口气,然后狠狠给对方脑袋上来了一下,“真当我们是死的啊。”   为了配合沈隐青的行动,腓腓自觉爬到他的头顶并蹲下,此时前者的姿势,刚好可以让他与贺琛对上视线。   情绪激动的贺琛突然愣住,他在思考,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及是否具备攻击性。   如果被抓咬,可能还要去注射狂犬疫苗。   沈隐青怎么会想到他居然在想这些,“别以为死不开口就能逃过一劫,那失踪的女生到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说话!”   然而他的威慑力,显然不足以击溃贺琛的心理防线,在回过神后,后者仍旧双唇紧抿,势要将沉默坚持到底。   “放开他吧。”   许薇越过三人,悄声说道:“这种死鸭子,再怎么逼都没用,不如找软柿子捏。”   而她所挑选的软柿子,也就是历晓灵和穆馨,此时二人还不知道,许薇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她们身上。   在尚未察觉异常前,她们的反应和贺琛差不多,只是相比较后者,前者的惶恐要更为真实和直接。   这也就是许薇打算拿她们开刀的重要原因。   “两位,能麻烦你们单独给我们来一趟吗?”   分明是询问的语气,但历晓灵和穆馨却提不起拒绝的勇气,特别是在听到舒清涵提及那个令她们噩梦不断的名字后,二人的不安宛如实质。   沈隐青和李平阳交换眼神后,同时松开了对贺琛的钳制,并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那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单独问话,就是舒清涵的提议,沈隐青觉得可行,就打算和李平阳共同行动。   “不,”许薇却叫住他,“李平阳负责剩下的两人,沈隐青你带贺琛去单独的房间,如果遇到问题可以来找我们,或者直接叫言珩帮忙也行。”   在许薇眼中,沈隐青和言珩形影不离,即便后者是神宠,也能勉强算个人。   他们本来人手就不够,除去舒清涵后,就只剩她和李平阳,每人负责两个,这样的安排才算合理。   沈隐青当然没意见,在舒清涵的引导下,他带着贺琛来到了二楼的空房间。   突然从七人团体变得只剩自己,贺琛怎么可能不紧张,他不断地吞咽着口水,但还是无法改善自己喉咙的干哑。   “你们要干什么?”   即便如此,他还是壮着胆子质问沈隐青,并搬出自己作为公民的权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帮助,而不是被你们这样限制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   “杀人也是犯法。”   沈隐青板着脸,“你们不也这么干了吗?”   “你们简直不可理喻!”贺琛突然提高音量,然后像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想要从衣服中找到手机,向外界打电话求援。   然而他刚掏出了手机,就被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落在地,不知是角度还是力度原因,整个屏幕都碎成了渣。   心痛有余,贺琛更为惶恐的是,这样一来,他就完全失去了和外界联络的机会。   “你们这是非法囚禁,”贺琛想要把手机捡起来检查是否还能使用,却又担心地上的腓腓会对自己发起进攻,所以只能将在原地,梗着脖子对沈隐青怒吼,“我一定要报警,把你们所有人都抓起来,等着吃牢饭吧!”   很有气势,但底气不足。   沈隐青依然老神在在,“与其花这个功夫威胁我,不如早点坦白从宽,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他徒步来到房间的扶手椅坐下,还顺便翘了个二郎腿,招招手,不远处的腓腓就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   如此气定神闲,衬托得贺琛越发像个跳梁小丑。   贺琛也意识到这点,逐渐冷静下来,他清楚作为守法公民,在对方掌握确凿证据之前,都不可能对他动手。   而且即便是拿出证据,他也可以死活不认,毕竟周怜雪失踪这么久,连尸体都没找到,何来证据之说。   所以对方肯定是在诈他,绝不能上当。   沈隐青挑眉,心想这家伙脑子倒是转得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从惊惧中缓过神来。   “哎,本来打算放过你,”他做张做致地摇摇头,“但你这家伙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贺琛立在原地,双手交叠环在胸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沈隐青,“我就不信你敢对我下手。”   沈隐青咧嘴扯出灿烂的笑。   “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手,冤有头债有主,你觉得那女鬼都能爬上你的床了,还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第96章 现身   这话可就有点威胁的意思在里面了,而且用来威胁的并非常规手段,竟然是想用贺琛近段时间所有噩梦的来源来恐吓他。   贺琛立马警惕起来,扭转身体面向房门,像是时刻准备好要逃离。   沈隐青抓住朏朏的尾巴,在自己眼前扫过,意思就是让对方给他眼睛的封印解开,后者虽然不想配合,但此时此刻,当然还是沈隐青的事情比较重要。   闭眼再睁眼的瞬息,房间内的画面骤然暗下几个度。   沈隐青抬眼扫视四周,浓郁的阴气自贺琛身上散发而出,几乎笼罩整个房间,除了他这块,已经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被阴气入侵到这种程度,恐怕过不了两天就得暴毙而亡,但贺琛却依旧生龙活虎,这倒是挺有意思。   查看完房间的情况,沈隐青将视线定格在贺琛身后,不出意外的话,这只名叫周怜雪女鬼,自始至终都趴在贺琛的背上。   然而不管是舒清涵还是许薇,都没有发现这点。   或许是注意到了沈隐青的视线,将头埋在贺琛后颈处的周怜雪缓缓抬头,顶着被水泡到发白肿胀的脸,那俩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翻着死鱼眼,死死盯着沈隐青,眼中满是怨毒。   贺琛发现了沈隐青有些怪异的神情,心里的不安被跟着无限放大,特别是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后,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这家伙之前在楼下问他的问题——   “换个说法,那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很累,就像肩上扛了什么很重的东西,时常会腰酸背痛?”   如此强的暗示性,贺琛已经开始散发自己的思维,难道是那女鬼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而跟随的方式,就是趴在他的背后?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头皮发麻,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想回头去看看,又害怕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半天不敢动弹。   沈隐青没有理会这个快被吓傻的男人,他仔细打量着周怜雪,这个女生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穿红色长裙,被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头皮,尾部还时不时忘往下滴水。   当然,这水不过是阴气与怨气过于浓郁,才凝结而成,并非现实意义上的水。   所以假设没有解除阴阳眼的限制,沈隐青也不会注意到这玩意儿。   不知是因为身材太过娇小,还是姿势导致,周怜雪的整个身子都隐藏在她的红裙之下,只有两只手,还搭在贺琛的肩头。   “喂!你怎么不说话!”看似音量很大,实际贺琛的双手都在忍不住发抖,外强中干而已,“你到底在看什么!”   沈隐青觉得好笑,“看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贺琛当然有数,他早就在心中模拟了各种可能的最遭情况,但只要事情还未下定论就决不能轻言放弃的人生信条,还是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   “算了,跟你这种神经病说不清楚。”   强装镇定地摆摆手,贺琛转身就想往外走,但身后的周怜雪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这么好的机会,不给这家伙点教训,她心中怨气难消。   沈隐青冷眼旁观,并不打算上前制止,反正只要不闹出人命,问题都不大。   “沿沿,你要乖哦,”他将手掌架在朏朏胳肢窝下面,就这样把后者抱起来,直至与自己视线齐平,“可不要出去沾花惹草,弄得一身骚,我会生气的哦。”   言珩:?   为什么话题的跳跃会这样令人无法琢磨?   除此之外,沈隐青嘴角格外温柔的笑意,也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思索良久无果后,言珩试探性地问道:“还有无别的要求?”   沈隐青抚摸着腓腓的脑袋,眯眼望向因为打不开门而气急败坏的贺琛,“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其实我还是挺感兴趣的,只是你从来的都不提,为什么?因为不想告诉我,觉得说了也没用?”   言珩沉默,其中因由过于复杂,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的过去着实无聊,在遇到沈隐青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府,大小事宜都得过他的手,基本没有休息时间。   后来让位于现任的管事人,他才得以空闲,能来这日新月异的人间转转。   因此言珩会担忧,这些陈年旧事,说与思维跳脱的沈隐青,对方或许会乏味枯燥。   “待我们回去,我慢慢讲给你听。”   本来漫不经心的沈隐青,忽然听到言珩这么说,突然就来了精神,他收回胳膊,让腓腓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更近。   大眼瞪小眼。   沈隐青:“这可是你说的啊,不准反悔。”   “好。”   腓腓悠然地甩着尾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的信息。   贺琛快崩溃了,他想不明白这道没有上锁的门,为什么就是打不开,甚至都拿脚踹了,依旧纹丝不动。   起初,贺琛还以为是沈隐青配合外面的人在搞鬼,于是就想折回去质问对方,结果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就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铁链,根本挪不动。   而沈隐青还在惬意地和那似猫非猫的宠物聊着天,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往这边投来,不关心、不在意、亦或是不知情。   不管是哪种,都足以让贺琛怒从心来。   怒火加上恐惧的情绪交织,贺琛再也忍不住想要爆发,他紧紧攥着拳头,朝沈隐青大喊:“你有完没完!”   沈隐青不满地停下对腓腓肚子的蹂躏,越过贺琛,看向他后背的周怜雪。   “你给点力,这家伙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换做是我,他早就躺下了。”   那只在贺琛狰狞脸上游走的鬼手忽然停下,两行血泪从周怜雪浑浊的眼缓慢流下,她张开嘴,声音嘶哑难听,“你果然能看到我。”   “那当然,”沈隐青扬起下巴,语气中满满的骄傲,“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阴阳眼,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么纯的。”   周怜雪动作迟缓地从贺琛后背下来,而后朝着沈隐青爬去。   是的,爬。   “你……”   沈隐青欲言又止。   那红裙之下竟是空空荡荡,自膝盖往下的部位不知所踪,即便成了鬼,想要移动,也只能凭借尚且健全的双手。 第97章 周怜雪们   “可怜她?”   言珩猜中了沈隐青的想法,并选择立刻打破他的幻想,“不用可怜,装给你看的。”   “啥?”   沈隐青立马翻脸,亏得他还觉得这周怜雪是真的惨,都死了还得受这样的折磨,结果言珩跟他说,这家伙是故意这么搞博取他的同情心?   这说出其谁信。   “行了,”沈隐青悠悠叹了口气,“你都是鬼了,飘飘总该是没问题的,别这样,我真的会心疼。”   周怜雪和贺琛都僵在原地,前者是没想到她的伎俩这么快就被看破。   后者是因为沈隐青先是对他身后说话,然后又对着地面说话,那煞有其事的模样,就仿佛真的有女鬼在和他交流。   而且,这只女鬼刚才还趴在自己的背上。   怪不得有个瞬间,他还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完全没有之前负担着重物的感觉,原来真的是这么原因……   贺琛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哆嗦着手,艰难扶着墙面,去摸索门把手,想趁着女鬼被沈隐青拖住,赶紧离开这个要命的地方。   “你是天师?”   周怜雪没有回去,却对贺琛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几缕浓郁的阴气从她身下蔓延而去,瞬息来到贺琛脚边。   贺琛使劲摇晃着门把手,却又不敢制造出太大的动静,生怕会引起沈隐青或者那女鬼的注意。   蓦地,他感觉自己脚边出奇的冷,下意识低头去看,就看到几双沾满鲜血的断手正抓着他的裤腿,试图往上爬。   被恐惧死死攥着心脏,贺琛连叫都叫不出来。   “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沈隐青本来想问周怜雪怎么没有腿,后来觉得这样实在不太礼貌,就换了种委婉的说辞。   “是他杀了我,”周怜雪举起手,正指向贺琛,字字泣血,“我要他偿命。”   答非所问,考虑到出现这种问题,可能是死的时候魂魄受到冲击,影响了记忆,沈隐青自然不会跟她多计较。   他方才就跟贺琛说过,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放任周怜雪给他点教训是应该的,但偿命不行。   倒不是站在受害人对立面,倘若当真不管,让周怜雪杀了贺琛报仇雪恨,那到了阴曹地府,手上沾染血腥的周怜雪同样逃不过要受点酷刑,甚至还会影响她往后投胎转世的气运。   举个简单的例子,本该投个好胎的周怜雪,结果因为亲手报仇杀了贺琛,被判官添上两笔,下辈子可能就没那么好受了。   综上所述,沈隐青劝导她,也只是为了她着想。   “不过你要是觉得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   横竖这是人家的私人恩怨,沈隐青怎么好意思参与进去,还指手画脚。   “我不在乎!”果不其然,沈隐青话刚说完,就立马遭到了周怜雪的拒绝,并且因为情绪激动,她浑身宛如被浸入水中刚打捞出来,水渍沿着房间的地砖开始蔓延。   不止沈隐青,就连靠在门板后的贺琛都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他双腿发软,顺着门板就坐到了地上。   尿骚味很快就飘到了沈隐青这边。   “……嗯,如此生动地为我们演绎了什么叫屁滚尿流,”他嫌弃地捂住鼻子,抱上腓腓来到了窗户边,“哎呦,要不周怜雪,你现在就把他带走吧。”   周怜雪诚心接受了他的建议。   然后许薇和舒清涵就冲了进来,及时制止了“惨剧”的发生,周怜雪背几张五雷符定在原地,徒然无功地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去将贺琛撕成碎片。   “你先冷静,”已经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许薇,安抚着周怜雪,“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听我们说完再做决定,行不行?”   然而此时的周怜雪已经完全听不进外界的声音,她浑浊的双眼中,只剩贺琛一个人的身影。   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咋回事啊?”   姗姗来迟的李平阳,看着热闹无比的房间。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大事件,“薇薇,你刚才不是还在我隔壁吗?怎么瞬移过来的?”   “先把这只周怜雪收服起来再说。”   这只?好像从中得知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沈隐青,悄悄冲着窗户外面吹两声口哨,以掩盖自己刚才撺掇别人动手的阴暗手段。   果然,从个人的角度看事情还是太片面了,之后不管是做决定还是站队,都得先了解事情的原委。   将剩下的六人连同差不多昏厥过去的贺琛都带到客厅,由许薇安排他们的位置,舒清涵则关上了客厅所有的窗帘。   窗帘的遮光性极好,屋内瞬间就暗了几个度。   沈隐青照例还是坐在沙发角落,李平阳在他旁边,刚好趁这个机会,他可以通过后者了解其余人的最新进度。   “薇薇和舒清涵那边怎么样了我不太清楚,”李平阳神神秘秘,“但我这边有重大发现。”   等到沈隐青追问究竟是什么发现,他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道:“我问话的那个人,周怜雪就趴在他背上,还说是他杀了自己,称要报仇雪恨,不然绝不去地府投胎转世。”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沈隐青低头,和腓腓面面相觑,在心中组织好措辞后,他也将自己在房间的经历告知了对方。   “这怎么可能,”李平阳大惊失色,“难道周怜雪还会分身术不成?”   “你刚才不是在房间看到她了吗?”   李平阳摇头,表示他给自己开的天眼已经到了时限,所以只能看到几张五雷符张贴在空气上,还以为是其他的鬼,没想到竟然也是周怜雪。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许薇听到他们对话,主动起来解释,“所有的周怜雪都是同一人,不过在某些人的帮助下,获得了所谓的‘分身’,这样她就可以同时向九个人索命。”   沈隐青脑中灵光一闪,“这个‘某些人’,不会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河神吧?”   “恭喜你,猜对了。”舒清涵打了个响指,并让许薇将刚才被他们收入宝镜中的周怜雪们给放出来。 第98章 “礼物”   “嚯。”   沈隐青望着面前排列整齐的七只小矮人,哦不,七只周怜雪,心想那河神当真有点本事,竟然将人家的七魄硬生生给分割开来,强行制造出分身,同时去报复贺琛等人。   很难评价到底是菩萨心肠还是包藏祸心。   人的三魂七魄本是一体,这样的结果,除了会让周怜雪魂飞魄散,任何好处都没有。   就连她最想要的复仇,可能都没那个能力。   怪不得之前的车祸,还是周怜雪趴在大货车司机身后,经过影响司机来带走那两人,若非如此,或许她到现在都只会对贺琛几人带来恐惧,而非实质性伤害。   沈隐青的思路越发清晰,心中疑惑也跟着逐一被解答。   刚才在房间的时候,周怜雪完全有机会直接现身,运气好点能把贺琛给直接带走,即便情况没有那么理想,吓掉他半条命也不错。   然而等了半天,都不见周怜雪动手,他还纳闷是怎么回事,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情况能解决吗?”   李平阳感觉着实棘手,说实在话,在分局干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回遇到魂魄被人分得七零八落,竟然还没魂飞魄散的案例。   好在这次的任务报告是许薇写,不然他可要头疼死了。   “难说,”许薇在求助陈主任还是言珩两个选择间犹豫片刻,最终能还是选择舍近求远,“等我问问陈主任,看他怎么说。”   在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她还看向舒清涵,“要不然你也问问你师父?”   “她老人家最近忙着,估计没空。”舒清涵摇头,显然对这事没抱多大的希望。   不过说是这样说,手上动作倒是丝毫不慢。   然而不出预料,消息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而且不仅是舒清涵,就连许薇都没能等来陈康的解答。   没办法,她们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在场年龄最大的言珩。   “解铃还须系铃人,”沈隐青临时充当起了腓腓的发言人,“先把她的魂魄拿法器温养起来,明天之内找到河神,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   许薇在原地来回踱步,喃喃自语:“这河神究竟想干什么……”   “找到他吊起来拷问不就好了,”李平阳拿出阴阳镜,而后询问地上沉默不语的七只周怜雪,“我们刚才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是配合还是反抗,你自己选。”   周怜雪还未答话,沈隐青就上前去按住了李平阳的手,“等会儿,咱们还有好多事都没问清楚呢,先别着急。”   “沈隐青说得没错,”舒清涵走向贺琛,并冲他露出温和却又莫名渗人的笑,“还麻烦你配合我们调查,贺先生。”   人都要被吓傻了,贺琛怎么敢拒绝?   况且,相比较地上回来索他们命的周怜雪,还是身为警察的舒清涵更为靠谱,所以贺琛坚定地选择了站在后者这边,表示自己一定知无不言。   舒清涵和许薇经过商议决定,既然沈隐青代表着话语权最重的言珩,那接下来的问话环节就交给他来。   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委以重任,责任感自沈隐青心中油然而生,他挺直腰杆,还顺带喝了杯水润嗓子。   “嫌疑人贺琛,对于杀害周怜雪的事实,你是否还有需要补充的细节。”   气势十足,但上来就给众人整了坨大的,连言珩都忍俊不禁,话语中是几乎要溢出的笑意,“青青着实可爱。”   沈隐青捏住腓腓的嘴筒子,示意他不要再这么严肃的时候打搅自己。   “我说我们没有对她动手,你信吗?”   或许是觉得这话说出来可信度太低,贺琛立刻补充道:“是真的,我可以用我的小命做担保。”   眼角还挂着泪珠的穆馨和历晓灵也是连连点头,看样子要是沈隐青还质疑的话,她们定要再发个毒誓。   但这有什么用?   正巧,双方当事人都在场,当面对峙不就好了。沈隐青蹲在周怜雪身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足够温和,“你来说说来龙去脉?”   周怜雪从呆滞中回神,而后缓缓扭头看向沈隐青旁边的许薇。   “让我来说吧。”   许薇接过话头,“周怜雪和他们都是钓鱼爱好者,曾加入过同个钓友微信群……”   不过十个人的微信群,却异常活跃,周怜雪刚进去,就被里面和谐欢乐的气氛吸引,所以即便是面临进群需爆照这样的要求,也欣然接受。   实话实说,她的长相并不赖,清纯小白花的气质立马就吸引了贺琛的注意。   群友也发现了贺琛对周怜雪的殷勤,便时常起哄,想要撮合他们,乃至将定在半月后群友见面会提到了不久前。   为了给贺琛鼓足勇气,本就相识的九人不停给周怜雪劝酒,推杯换盏,周怜雪很快就被灌得晕头转向。   贺琛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他也不想做违法犯罪的事,想来想去,提出大家可以去曲河边散步,顺便促进下和周怜雪的关系。   说不定对方还会因此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然后对他刮目相看。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给了贺琛当头棒喝——周怜雪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贺琛当然不死心,他觉得只有自己这样的优质男性,才配得上得品学兼优、人美心善的周怜雪,于是提出要见见的周怜雪的男友。   彼时,周怜雪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指着波涛翻滚的曲河,说自己的男友就在这曲河之中,守护着所有依赖于这片河水的人,包括她自己。   除此之外,周怜雪还补充,她本来对钓鱼不感兴趣,只是为了陪伴自己的男友,所以她钓鱼从来不用鱼饵,每次上钩的鱼,都是男友特意送给她的礼物。   “这也算礼物?”   听到此处,沈隐青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吐槽的心,悄悄和腓腓咬着耳朵,“说是借花献佛都是抬举他了,怎么不考虑考虑那些可怜鱼的感受,它们才是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这俩傻蛋情侣。”   别的钓鱼佬好歹还知道要打窝,用饵料去换取收获,到了她这儿可好了,直接空手套白狼。 第99章 死人搭桥   不过吐槽归吐槽,正事还是要继续往下听。   周怜雪的自白结束后,贺琛的想法也和沈隐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觉得她是在扯淡,不过前者的出发点,是建立在周怜雪为了拒绝他的基础上。   所以,贺琛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子虚乌有,还大放厥词,说除非是周怜雪让“男友”出来和他碰面,不然他决不会放弃。   历晓灵向来是九人中最为活跃的存在,她听到贺琛这样说,也跟着撺掇剩下的人越过围栏,往曲河边缘走,去见见周怜雪的男友。   其实在这个时候,周怜雪已经后悔出来和这些所谓的钓友聚餐,她想要直接离开,却被众人拦住。   被几人夹在中央,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往河边靠。   “当时的位置,就是你们和舒碧萱碰头的地方。”   地势险要,稍有不慎就极可能整个人栽到湍急的河水中,熟悉水性的人尚且难以很难从中脱身,更别说从未下过水的人。   历晓灵举起三根手指,泣不成声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出事的是她的亲人,“我发誓,我真的没想到,她刚好会从那个地方踩空,我真的很努力想要抓住她了。”   回忆当时的画面,历晓灵的确在第一时间就扑向了周怜雪,只是因为两人距离较远,没来得及,而她也差点因此被河水淹没。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穆馨急于否认历晓灵的话,声音又尖又细,“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河边伸出来两只手,抓住周怜雪的脚踝,把她拽下去的,跟我们在场的人都没有关系!”   “你说谎!”   沉寂许久的周怜雪,听到这两人寥寥几语就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忽地暴起扑向历晓灵和穆馨。   穆馨躲闪不及,被掐住喉咙死死按在地上,脖子连同整张脸涨得通红,她看到周怜雪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自胸腔中挤出绝望的哀嚎。   口中念着咒,沈隐青快步来到周怜雪身侧,在她脑门上贴了张五雷符,“只要你别乱动,这玩意儿就不会伤到你。”   感受到五雷符中散发而出的威压,周怜雪眼中的怨恨越发浓郁,乃至于被盯上两眼,沈隐青都觉得自己要被她用眼神给杀死了。   “哎呀,听话呗,”沈隐青压低音量,“等会儿咱们就带你去见你的亲亲男友,你要是现在动手杀了他们,不仅见不到人,还会被阴差直接带走,什么下场你应该明白。”   甜枣加大棒,终于让周怜雪收敛了手上的力道。   从地狱重回人间,穆馨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安慰她。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周怜雪的下个目标。   “你能联系上他吗?”   沈隐青将言珩教他的那套循循善诱运用得炉火纯青,“或者你知道能在什么地方见到他吗?”   周怜雪深埋着头,声音空荡飘忽。   “……我不知道。”   那这还说个屁,李平阳眼中的兴奋瞬间被浇灭,他摆摆手,寻思还不如让自己和许薇用圆光术去查,说不定运气好,就给这家伙揪出来了。   “查不到的,”许薇摇头,“我早就试过了,这家伙早有准备,就算是陈主任来,只单纯用圆光术也不足以能查清他的下落。”   李平阳咂舌,“这么牛?”   那看来沈哥也没办法了。   “嗯?”沈隐青眼底闪过恰到好处的疑惑,“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他平时都不会找机会来看望你?”   这似乎戳中了周怜雪的痛处,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伴随低声的啜泣,沈隐青抱起腓腓往后退了两步,以防止对方拿他撒气。   “哎,那他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确定这个距离足够安全,就算周怜雪突然动手,他也能及时反应过来,举起腓腓为自己挡挡,沈隐青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知道他肯定是因为意外在死在曲河中,无法往生,才成了‘河神’,如果你愿意信任我们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们。”   周怜雪逐渐停止了哭泣,缓慢抬头看向沈隐青,好似在确认他这番话的真假。   经过好几次欲言又止,沈隐青终于等到她开口。   “真的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完全没有之前要想下杀手的骇人气势,再忽略她那不忍细看的外形,沈隐青大概能理解贺琛为什么会为她着迷了。   “真的,”沈隐青举起腓腓,“我以他的名义发誓。”   腓腓有些奇特的外形,让周怜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而在与之对视后,她感觉自己浑身被莫名的悚然包围,忙不迭挪开视线。   那好似源于骨血中的恐惧,让她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志。   她的沉默被沈隐青解读为默认,“同意了?”   恍然回神,周怜雪只好将视线落到别处,胡乱点了点头,“……但你需要你们帮点忙。”   在听完她的具体要求之后,整个客厅犹如死水深潭寂静,谁能想到这对鬼情侣见个面,居然还要带上新鲜的大灯泡。   李平阳实在憋不住,就躲在许薇身后翻了个白眼,“我只知道鹊桥相会,这死人搭桥还是头回听说,真是长见识了。”   所谓的死人搭桥,也就是周怜雪的河神男友,要她利用各种手段,弄死剩下七个中任何一人,然后带着新鲜的魂魄,去河边等他。   沈隐青评价:“这伴手礼很有心意。”   痛苦地捂着额头,许薇和舒清涵来到窗边,商议着该怎么给周怜雪找只野生的魂魄,才能骗过她河神男友的耳目。   至于剩下穆馨他们,则人人自危,他们紧紧抱住对方,目光时刻紧锁地上悄无声息的周怜雪。   特别是贺琛,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周怜雪的兴趣,盘旋在脑中的想法,大概只有“冤有头债有主”六个大字了吧。   他拼命回忆,在周怜雪坠河之前,是否还有其他未被注意到、足以证明他清白的异常。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还真就给贺琛回想起了当时的不对劲。   他毫无挣扎地抓住穆馨的衣领,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完全不顾及对方被自己的行为吓到,魔怔般不停追问:“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去河边的时候,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们?” 第100章 樊浩博   穆馨被贺琛狠戾的表情吓到,嗫喏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然而她越是这样,后者就越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五官扭曲到狰狞,穆馨连连后退,害怕他会直接朝自己动手。   旁边的历晓灵见此情形,鼓足勇气把穆馨拉到自己身后,而后对贺琛厉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对自己人下手?”   本来贺琛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经过历晓灵这么提醒,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渐渐成型。   虽然有些阴暗,但这似乎是目前最有效和直接的方式,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麻烦的女人,以及那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的“河神”与周怜雪。   那就是杀了历晓灵和穆馨。   察觉到贺琛眼神的逐渐变化,不好的预感自历晓灵心中油然而生,她立刻反应过来,转过头去想要寻求舒清涵的帮助。   然而贺琛这动作比他想象中更为迅速。   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贺琛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天鹅摆件,狠狠朝历晓灵头上砸去。   他的神情中带着疯狂,眼里满是红血丝,那模样,这和被鬼上了身差不多。   周怜雪冷眼旁观这滑稽且荒诞的戏码,她都还未动手,这些人竟然就内讧起来,特别是对同伴起了杀心的贺琛,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是个杂碎。   幸而在场除了需要反应时间的活人之外,还有言珩这等特殊的存在,贺琛刚把天鹅摆件举起,沈隐青就感觉自己怀中一轻。   等回过神来,前者已经出现在历晓灵肩头,尾巴轻轻扫过,贺琛的时候就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天鹅摆件从其手中脱落,经过沙发的缓冲,完好无损落了地。   与此同时,舒清涵也冲了过去,直接将贺琛按在地上,并用手铐锁住了其双手。   “等这件事结束,我会亲自送你去警局。”   贺琛心中满是懊悔,但这并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该对历晓灵下手,只是认为自己的速度太慢,而且……   还有这只烦人的畜牲。   阴狠的目光定格在腓腓身上,好似要将其千刀万剐,沈隐青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你小子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好有他,”许薇也感到阵阵后怕,“不然真要酿成大错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言珩。   功成身退,腓腓再次回到沈隐青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后者的胸口,好似在讨要奖励。   “干得不错。”   沈隐青脸上也跟着沾光,笑容自然灿烂。   而且趁这个时间,他也想到了该怎样瞒天过海,完成死人搭桥。等舒清涵把贺琛和楼梯栏杆铐在一起,而后去安抚好历晓灵等人的情绪后,许薇朝她招手,示意沈隐青有话要说。   “有关新鲜魂魄,我有个好法子,”四人聚集到角落,沈隐青把怀中的腓腓往上托,“那就是让他来。”   李平阳率先提出质疑:“有点不靠谱吧?腓腓虽然是神兽,但也只是带来欢乐解除忧愁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能力?”   “别急,先听我说完。”   沈隐青含着浅笑,堪称诡异的目光投向被拷在栏杆处的贺琛,“可以让腓腓把这家伙的生魂剥离出来,临时充当诱饵,等事成之后,再给他塞回去就行了。”   贺琛还在研究该怎么打开这个手铐,无心去听这些人在商议什么,但人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格外敏感,所以在注意这些人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的时候,他实在忍无可忍爆发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用握紧的拳头不断去砸栏杆,就算是砸出了血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依旧自顾自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我们是受害人,受害人三个字,懂不懂啊?”贺琛看向沈隐青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你们难道就是这么保护受害人的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平阳最看不惯这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人,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贺琛面前,拽着他的衣领子,冷声质问:“你是受害人,那周怜雪是什么?”   “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找我干什么!”   贺琛不依不饶,“大家都是朋友出去聚个餐,她非得要去河边走走,我们能怎么办?当然要陪着啊,不然人出事了还得找我们。”   他索性将所有的锅都甩到了周怜雪身上,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仿佛已经完全不在乎七只周怜雪还在幽幽盯着他。   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场的这些人,肯定不会放任周怜雪对他下手。   “我都说了当时有个男的跟着我们,”贺琛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说不定就是他使得什么手段,才让周怜雪失足掉落下去,你们怎么不去找他的麻烦,非得揪着我们不放!”   许薇让他先冷静,“你现在的情绪太不稳定,这可能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判断能力,就比如,你说有个男人跟踪你们,实际我问了历晓灵和穆馨,她们都说没有。”   沉着平静的嗓音,很好地起到了安抚人心的效果,贺琛不停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真的,”他咬着牙,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说法,“舒警官不是会画像吗?我来给你描述。”   在舒清涵按照贺琛所言在纸上龙飞凤舞的时候,沈隐青让许薇给舒碧萱发个消息,叫她去调查周怜雪的人际关系。   看看这个所谓的男友,是否真实存在过。   两边的行动都十分迅速,前后时间间隔不过半分钟,舒清涵就已经拿着画像开始和舒碧萱那边传来的照片进行对比。   周怜雪的男友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正如她所说,大约在两年前,她的男友因下河救人而不幸失去了性命,至今尸体仍沉在河底,尚未打捞出来。   “还真是……”   把画像交给许薇,舒清涵开始盘问起贺琛,确保他在此之前并未见过周怜雪的男友。   纸上的人难免有些抽象,但从三庭五眼还是能清晰看出,与照片上周怜雪的已故男友相差无几。   “他叫什么名字?”   “樊浩博。” 第101章 诱饵   像是许久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周怜雪神情恍然,许久都做不出反应,正当沈隐青以为她没听清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默默流出了两行泪。   悄然无声的崩溃,只有眼泪能够诠释她此时内心的伤痛。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沈隐青能够理解周怜雪,因为自己和言珩之间,也是同样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不过以往言珩代表的是死,而现在,死这个字落到了他的头上。   人的生命太过脆弱,往往在不经意的瞬间,紧闭的双眼就再也不会睁开,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包括沈隐青自己。   “你们早就该信我!”   从奇人怪异的神色之中,贺琛当然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仰头大笑,“我就说了这件事跟我无关,赶紧放我离开,看在你们也保护过我的份上,我不会去找律师告你们。”   闻言,李平阳嗤笑,“这么说你还很大度咯?”   “舒警官,您觉得呢?”   没有去理会李平阳的嘲讽,贺琛眼神炙热地盯着舒清涵,“这里只有你说了才算。”   “抱歉,现阶段的线索还无法洗清你的嫌疑,”舒清涵面色冷淡,“所以你得留下来,配合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贺琛变了脸色,他清楚这个所谓的行动,就是指利用特殊手段让他去充当诱饵,将那幕后黑手引出来。   既然是诱饵,必定伴随着危险,他只是普通人,遇到紧急情况根本反应不过来,要他去涉险帮助这些人,简直痴人说梦。   “贺先生,你要搞清楚你所说的那个嫌疑人,他在两年前就因为见义勇为去世了,所以他并不能成为洗脱你嫌疑的证据……”   “我不管!”   贺琛直接打断舒清涵,“你们放我离开,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然我现在就报警,大家都别好过。”   “这你就想多了吧,”李平阳双手插兜,撅着唇吹了下自己额前的短发,“咱们可是有正经编制的天师,专门负责镇鬼捉鬼,性质跟警察其实差不多,所以如果你不配合,也算妨碍公务,懂吗?”   这牛吹的,许薇都忍不住侧目,生怕给对方看出心虚。   贺琛和沈隐青都对其中内幕不甚了解,并且这番话还没有得到舒清涵的反驳,就理所应当觉得,李平阳的话全部属实。   “咱们还有这么大的排场,”沈隐青兴奋地搓搓小手,“那以后回村儿,就不用担心村口那些情报组织骂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了。”   贺琛:“……”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国家级别的神秘部门,他还以为是这些人编出来吓唬他的。   他的沉默,就相当于默认了沈隐青的提议,而且舒清涵还向他保证,如果之后查出来周怜雪但是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会专门登报为他编写见义勇为的文章。   虽然这点荣誉感对贺琛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反抗的心思,“别搞这些虚的,你们只需要保证我不会出事,其他我都不关心。”   许薇点头:“我们会尽力保证。”   如此,有了诱饵,而且还是她最为痛恨的贺琛,都不用沈隐青催促,周怜雪就提出:“等到晚上十点,我带着他的魂魄去江边,浩博就会在那里等我。”   把剩下的六人打发上楼,让他们各自选房间休息,舒清涵在可通向外界的各个出口,如窗户、阳台门等地方都贴上了五雷符,以防止他们不在的时间,会有其他的鬼趁此机会作恶。   做完这些,她才下楼为贺琛解开了手铐。   没有同伴作为后盾,贺琛明显就比之前配合了许多,而且他也没有坐而待弊,而是主动向地上的周怜雪搭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痛恨我,”话语伴随着叹息,贺琛的肩也塌了下去,“你难道真的忘了自己是怎么坠河的吗?”   周怜雪脸上的泪转瞬即逝,周身阴气再次暴涨,“你推我下去,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滔天怒意几乎要吞噬周怜雪残存的理智,沈隐青让贺琛少说点话,别到时候真把人家惹急了,死罪可免,活罪可有得他受。   确定计划前,沈隐青再次复盘整个事情原委。   首先就是周怜雪扑朔迷离的死因,在她本人的记忆中,自己是被贺琛和其他的钓友共同推进水中,不会游泳的她自然难逃死劫。   然而根据贺琛等人的描述,周怜雪要么是失足坠河,要么是被她已故的男友推下河,总之就是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溺毙于水中后,周怜雪获得了她男友樊浩博的帮助,将三魂七魄分割,制造“分身”,分别去寻找残害她性命的九人报仇。   截至今日,已经有两人,死在了周怜雪和她男友樊浩博的计划中。   复盘到这里,尚未解开的疑惑还有许多,最能引起沈隐青深思的是,那些漂尸从何而来,以及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如果说贺琛九人在不同时间重返曲河边,是为了确保周怜雪已经死透,且尸体没有漂浮上岸。   那漂尸存在的意义,或许是起到承载周怜雪魂魄,将她送回岸上的作用?   思及此,沈隐青问舒清涵,“那些漂尸的身份都查清了吗?”   “还有部分正在加紧确定中,”舒清涵将资料发给许薇,再由后者发送到南园市封建迷信破除中心,“现在能确定身份的,基本都是近些年失踪或明确死在曲河中的人。”   从资料可以看出,这些人身上没有丝毫的关联性,彼此之间也不认识,死亡时间有长有短,很难从中看出端倪。   沈隐青和李平阳将资料翻来覆去,看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还是没能找到想要的信息。   “可能根本就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李平阳放下手机开始做眼保健操,“她男朋友不是河神吗?调用河底几具尸体,好像也没多大问题吧。”   许薇一直在观察周怜雪的神情,可惜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她都是那副呆呆的模样。   “你除了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以及男友樊浩博之外,还有其他的记忆吗?”   周怜雪艰难做出皱眉的动作,摇摆着头,应该是在努力回忆着过去。然而,最终的答案却让许薇很是失望。   “……记不清了。” 第102章 永梦潭   生前和死后的记忆都如此模糊,大部分的事宜都是樊浩博去重复叮嘱、强化,她才能勉强记住。   这便是三魂七魄被强制分割所带来的后遗症,而且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周怜雪离魂飞魄散已经不远了。   按照本心来说,许薇并不觉得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对方是周怜雪的男友,就算对方曾经是为了救人而牺牲。   但这也不能掩盖其对周怜雪魂魄造成的损害。   既然选定让贺琛去当这个诱饵,和樊浩博接头的周怜雪,只能是缠着前者的那只,沈隐青抱着腓腓坐在沙发上,今日的奔波令他感到无边困顿,忽然放松下来,眼睛就已经快睁不开了。   “沈哥你要不也去楼上睡会儿吧,”李平阳跟着打了声哈欠,“晚上还得熬,养足精神要紧。”   闻言,舒清涵转过头来,“去三楼吧,随便选个空房间就行了,都定期打扫过,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现在还不到晚饭的时候,几人分开前,约定好七点半在客厅碰面,并且如果听到什么异响,决不能单独前往查看,优先保证自身和贺琛七人的安全。   “贺先生,希望你能信守诺言,不要试图独自离开,”为防止贺琛偷偷逃跑,许薇语气温和地警告他,“你们和周怜雪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体虚阴盛,外出很容易被其他的恶鬼盯上。”   贺琛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点点头,“行,知道了。”   态度看起来并不算配合,但许薇也不担心他真的有这个勇气独自离开,毕竟在面对这些非自然现象时,正常人都会选择抱团取暖,只有恐怖电影里的主角才会不断作死。   很显然,贺琛肯定不会是这场电影的主角。   说是让随便选个房间,但沈隐青还是礼貌询问过舒清涵的意见,然后才来到三楼,按照对方的指示,打开左手边第二道房间门。   刚把门锁上,怀里的言珩就迫不及待恢复了人身,沈隐青转身的功夫,就被抱了个满怀。   “有事等着明天再说,”沈隐青靠在他肩头,哈欠连连,“我现在困得很,别打扰我睡……”   “我要离开半个时辰。”   被打断的话戛然而止,沈隐青掀起眼皮,“……这次又要去什么地方?”   言珩的吻落在耳侧,就好似在安抚、亦或是讨好,不断重复的亲密接触,却让沈隐青感到心烦意乱。   “你该不会是要去找那只美人鱼吧?”   料到对方会猜中,所以言珩并未表现出惊讶,他淡然点头,并询问道:“可以吗?”   说的好像他不同意就不会去了一样。   冷哼两声,沈隐青扯开言珩的衣领,然后张嘴在他肩颈的交界处咬了下去,即使控制了力道,却还是留下清晰的齿印。   他心满意足地往后退,离开后者的怀抱范围,“带着我的杰作,去吧。”   然后毫不留恋越过对方,奔向他心心念念的床,将小腿以下的部位悬空在床外,随便勾了个枕头过来,抱着便闭上了双眼。   熟悉的脚步逐渐接近,沈隐青能清晰感受到有人蹲在自己身前,遮去窗外的亮光,投下大片阴影。   “青青陪我去吧,”言珩勾住他的小拇指,轻言慢语,“我怕那条美人鱼会把我炖来吃了。”   沈隐青狐疑地睁开双眼,这老古董怎么好像在跟他撒娇?   不确定,再看看。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会怕一条鱼精?”   言珩嘴角微微向下,诉说着他此时的委屈,“莫非是青青不愿意陪我去?所以才找这些理由来糊弄我。”   困意顿时被赶走大半,沈隐青立马将被子掀开,动作利落地从床上坐起,眼神坚毅地望向言珩。   “走,现在就走,我倒要看看那只鱼精到底想打什么算盘。”   沈隐青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但凡言珩换个态度,他最起码都要气上三天三夜,偏偏对方做低服软,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而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言珩脸上雨过天晴,笑容都明媚了不少,带得沈隐青都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至此,困意全消。   在离开前,沈隐青还在思考是否需要通知许薇他们,言珩却说来回顶多两个小时,回来都还能睡上片刻,因此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在世事无常和相信言珩之间,沈隐青选择了后者。   然而实际上,事情要比他想象的更为顺利。   特别是寻找韶夫人的过程,基本都用不到他出力,只需要乖乖待在言珩怀中,闭眼再睁眼的瞬间,他们就已经抵达了全然陌生的地界。   “咱们南园市有这么大的湖吗?”   脑海中搜索无果,沈隐青还想掏出手机百度,言珩按住了他的手,并握在掌心,“这里已经不是人间,查不到的。”   不过短短十来个字,震惊了沈隐青好几回。   他抬眼望向四周,远处层峦叠嶂不见尽头,毫无疑问,他们正处于深山之中,如果不是有专人引路,可能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下方湖泊幽深静谧,透露着些许危险的气息。   “不是人间,那就是地府或者仙境?”   但沈隐青刚才四处打量,也没有看到神仙或者鬼怪阴差的身影,所以他觉得这两个答案多半都不是正解。   “这是边界处,独立于三界之外,通俗来说,也就是三不管地带。”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沈隐青以往从未听说过,他不禁感慨,“见识的事物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是个乡巴佬。”   “这处边界名为永梦潭,鲜有人知,碍于周边强大且排斥性极强的结界,极少会有其他生灵来此,韶夫人是个例外。”   永梦潭……   沈隐青还挺喜欢这个名字,“风景倒是不错,以后咱们分局团建,可以来这边春游,再整点烧烤什么的,简直爽翻。”   言珩:“……”   还以为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对方应该会有所触动,不曾想,他心中竟然在盘算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春游团建。   言珩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觉得苦恼。 第103章 再见韶夫人   沈隐青已经将来此处的目的忘得差不多,正兴奋地到处拍照,规划着到时候该把帐篷和烧烤架支在什么位置,还要带点工具下到水底去摸鱼,实现食材的绝对新鲜化。   他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各个地方,言珩的视线时刻紧随,从最初的期盼,到无奈与释然。   最后,伴随轻叹,他缓缓摇头,抬步朝沈隐青走去。   “青青,我们该下去了。”   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差这几十载,反正岁月绵长,他耗得起。   “好好,走吧,”沈隐青勉强按下心中的激动,踏着小碎步回到言珩身旁,却还是忍不住像只小鸟叽叽喳喳,“你说下次咱们还能来这个地方吗?如果可以的话,分局的大家应该也行吧……”   言珩逐一作答,直到沈隐青彻底冷静,两人已经来到水边,熟悉的泡泡再次围绕全身,沈隐青朝前者伸出手。   “不是说害怕?那我就勉为其难牵着你咯。”   笑着将手搭了上去,言珩客客气气地跟他道谢,“谢谢,我很感动。”   “感动就对了,”沈隐青哼哼两声,“以后要是还遇到这样的事,可别忘了来找我,不然给你吓破了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好。”   视线逐渐降到水面之下,能被称作潭,自然说明水足够深,好在是水质清澈,即便到了深处,眼前依旧清晰。   不像在曲河底,那浑浊不堪的水,现在想起来都让沈隐青觉得嫌弃。   身边不知不觉围绕了不少散发着幽光的水生生物,沈隐青通通叫不出名字,但为了不暴露自己有限的知识水平,他硬是撑着没有去问言珩。   这些生物奇形怪状,有形似鱼、贝壳、水母、海星……总之大部分都是海底才能见到的东西,沈隐青却能在这潭底瞧见,如果把学过的东西都还给了老师,他回去就能再写一篇《永梦潭记》,豪夺现代大诗人的桂冠。   这些奇形怪状的小家伙倒是不怕人,甚至游累了,还会在沈隐青的肩膀、头顶等所有能歇脚的位置休息。   连言珩都没有这个待遇。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在此刻得到了满足,沈隐青不厌其烦地喊着言珩的名字,让他转过头来看自己身上的这些小家伙。   大部分时间,言珩只是淡淡瞥上两眼,偶尔也会觉得烦,然后抬手将臭不要脸的小东西赶走,并将沈隐青拉入怀中,就像是在宣告主权。   沈隐青说他幼稚,他也不反驳。   来到潭底,脚边随处散落的夜明珠和体积越来越大的贝壳,说明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   果不其然,又往前走上片刻,沈隐青就看到了那熟悉的最大贝壳,以及躺在贝壳中的韶夫人。   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人入侵了她的领地,韶夫人神色安详,好似陷入沉睡,短时间内都不会醒来。   然而错觉终归是错觉,沈隐青刚准备偷摸再收取点好处费,结果腰还没弯下去,就听到韶夫人透露着慵懒的嗓音传来。   “怎么是你们,我还以为是我家那位来找我了。”   似唏嘘似叹息。   沈隐青拉住准备和她交涉的言珩,自己往前走了两步,“韶夫人,你之前说找我们帮忙,具体是什么?”   懒洋洋地摆动着鱼尾,韶夫人侧过身来,含情脉脉地望着沈隐青,“有这回事吗?我怎么好像忘了。”   “那岂不正好,”沈隐青大喜,面对这种记性不好的雇主,他这个黑心乙方,就要把之前的定金全装进自己腰包,“既然你都忘了,那就算咯。”   听出他语气中的雀跃,韶夫人也跟着咯咯笑起来,“你个守财奴,还真是本性不改。”   这话的意思,是刚才在耍他?   沈隐青表示自己要生气了。   “稍安勿躁,”鱼尾摆动卷起水流,裹挟着几颗夜明珠朝沈隐青而去,“反正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无用之物,拿去便是。”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这其中肯定有诈,沈隐青警惕起来,“东拉西扯这么久,就是不愿意要帮什么忙,难不成是难以启齿?”   韶夫人抬起手,几只散发着幽光的鱼儿,落在她指尖,但很快又四散而去。   与之相对应,这些不寻常的小家伙,还是更喜欢粘在沈隐青身边。注意到这幕,韶夫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旁边沉默不语的言珩,韶夫人指尖轻点,凭空出现半张被裁过的照片,飘到了沈隐青手上,“只是麻烦两位帮我找这个人。”   沈隐青:“……”   不是,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好吧,谁找人用的照片只有下半张啊,连个脖子都没露全,除了能认出来这是个男的还传递出什么信息?   面对沈隐青的怒目而视,韶夫人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倘若有完整的照片,我还需要二位吗?”   沈隐青再度沉默,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用大拇指和食指撑着下巴,沈隐青摇头晃脑,试图找出可以解决这种看似不可能事件的法子。   然而五分钟过去,脑中仍旧空空如也,他无奈叹气。   “……冒昧问一下,你找这位是有什么事吗?”   “你没告诉他?”韶夫人有些惊讶地看向言珩。   本来只是表达疑惑的普通口吻,在沈隐青听来,就仿佛是韶夫人在对言珩发脾气,这他能忍?   “这些重要信息难道不该你来告诉我吗?”   沈隐青挡在言珩身前,双手叉腰,面色不虞地盯着韶夫人,“怎么这点事还要劳烦别人。”   “莫要生气。”   无端地,韶夫人心中竟升起宁为艳羡的情绪,她如此羡慕言珩,所爱之人近在身旁,哪像她,奔波多年,却还是只能守着半张照片以解相思之苦。   “此人是我丈夫,死前与我许下诺言,要生生世世相守相伴,”韶夫人的叹息悠长而心酸,“只是数百年过去,我仍未找到他的转世,所以不得已,才求助于二位。”   “几百年……”   沈隐青收起所有想要骂人的话,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泛黄的照片,“那为什么只有半张?”   韶夫人眼底情绪浅淡。   “假意帮我的贼人惦记我内丹,如若不是我拼死反抗,折了半条命进去,这照片怕是都拿不到手,只可惜损了太多修为,只能在这永梦潭底修养。如若不是感知到二位的气息,也不会冒险离开前往河曲。” 第104章 笑纳   “什么东西?”   沈隐青刚放下的手重新叉在腰两侧,“你之前还跟我们说在那河底生活了多年,现在又改口说是为了我们才去的,你嘴里的真话到底占几成?”   “你愿意相信我,那全部是真,”韶夫人安心地闭上双眼,俨然已经笃定沈隐青和言珩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但如果要质疑,我也拿不出证据。”   反正就是死皮赖脸呗。   沈隐青气结,“那不行,这么大难度的任务,就用几颗夜明珠打发我们?”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脸上,韶夫人惊诧,“我不是已经说过,这永梦潭底的东西你可自由支配,还不满足?”   “这是你的东西吗?”沈隐青严重怀疑她是在借花献佛,“别到时候主人找上门来,我们还得点头哈腰跟人家解释。”   “不会的。”韶夫人还未开口,言珩就主动为其解释上了,这给沈隐青气的,回头就给了他两拳。   “你帮她说什么话啊。”   言珩捂着自己的胸口,委屈巴巴辩解:“是真的,就算你把这里搬空,都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原来是为了这事,还以为这老古董真对美人鱼暗生情愫,沈隐青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韶夫人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几岁,她用指尖丈量着眼角与唇边若隐若现的沟壑。   果然岁月不饶人啊。   “所以咱们要帮她吗?”   沈隐青凑到言珩耳边,“我怕到时候找到他丈夫,人家都已经生儿育女了,那多尴尬。”   若是个年轻人还好,凭借韶夫人的美貌,再续前缘问题也不大。   “你想帮便帮。”   言珩对沈隐青再了解不过,他没有转身离开,就足以说明其内心想法——觉得可以帮,但需要除自己之外的人为他下定决心。   “如果跟她闹掰,”沈隐青四处打量萦绕在他身侧的小家伙,“那咱们分局以后团建还得提防她搞破坏,总感觉会很麻烦。”   言珩哑然失笑,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那为杜绝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惹她吧。”   “就是!”   沈隐青狠狠点头,终于打定了主意,他侧身看向优雅躺在贝壳中的韶夫人,“事先说好,这件事本来就很难办,所以就算最后没找到,定金也是不退的啊。”   这的确是他能说出来的话,韶夫人竟莫名还觉得有些欣慰。   “没关系,我相信你。”   相信他?沈隐青在心底呵呵笑了两声,他敢应下都只是仗着有言珩在,这韶夫人居然这么信任他?   这可给沈隐青搞得不好意思了。   在离开的时候,他愣是不敢回头看,生怕自己被对方看出来不靠谱,而后立马让他把之前的定金全都吐出来。   将半张照片装进衣服内兜,沈隐青便被言珩抱着离开了永梦潭,重新回到舒清涵家的房间中。   整个过程才用了不到半个小时,顺利到沈隐青还以为这只是自己做的梦,不过在看到床的刹那,之前消散的睡意又重新找到了他。   言珩揽着他的腰,将人带到床上,“睡吧,到时候我会叫你。”   或许是因为心中记挂着这件事,即使是在睡梦中,沈隐青都在忙着帮韶夫人找她的丈夫,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见此人的踪影。   最后他实在是累了,就仰躺在地面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周围环境山水秀美,鸟语花香,是他梦想中退养养老的好地方。   在此处,接近凝固的时间被无限放慢,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沈隐青正感觉自己要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沈隐青在心底疯狂呐喊:他找到了!他找到了!   然而还不等他记住这张面孔,梦到这里就忽然结束了。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想起刚才的梦,沈隐青气得捶床,本想去找言珩诉诉心中的苦,结果转头才发现,这老古董居然不在。   原本的懊悔荡然无存,他冷下脸,找到手机查看时间,“才六点,怪不得……”   喃喃一句,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了,沈隐青索性起了床,收拾好东西离开房间,整栋别墅安静得吓人。   察觉到不对劲,沈隐青将手放进衣兜中,然而摸索良久,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首次遇到这种堪称离奇的状况,他也难免慌了神,好在片刻喘息之后,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先是搜遍全身以及只在睡觉时离开过视线的背包,确定都没有神印,沈隐青立马转身回了房间。   刚推开门,他愕然发现,房间的布置竟然完全变了。虽说离开之前,他秉着礼貌,还是将杂乱的床简单收拾,但绝不会像此时这样完全没有用过的痕迹。   不仅如此,房间整体的风格也与之前大相径庭,整体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强烈的反差让沈隐青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愿意现在出现的,是会西坪的那只毛僵,最起码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东西,而不是像现在无从下手。   而且最糟糕的情况也出现了,那就是沈隐青翻找过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能找到神印。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再次离开房间,沈隐青重新梳理眼下的局面,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别墅应该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   首先可以排除自己被抛下这种可能,要么就是大家都遇到了同样的麻烦,所以来不及也没办法通知他。   要么这样的麻烦就只有他这个倒霉蛋遇上,而其他人还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   其实有关后者这个假设,沈隐青打心底不愿意接受,毕竟自己睡着前,言珩都还陪在身边,要是他出点什么事,言珩怎么会不知道。   当然,如果这人在此之前就离开了,那就当他自作多情。   仔细检查过二楼和三楼的每个房间,确定整栋别墅只剩自己,沈隐青倒吸了口冷气,想尝试离开,却发现不管从哪个门离开,都会回到原点。   “行吧,”他不由得叹气,“那我就笑纳这栋大别墅了,希望舒清涵不会怪罪我。” 第105章 名字   在心底和这素未谋面的坏东西道了谢,沈隐青潇洒转身,从门口回到别墅,然后将背包放在客厅沙发,自顾自去倒了杯水,而后姿势惬意地躺下,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刚好这里还有网,充电线也在,等他玩够了再想出去的事吧,正好他有时间可以回忆梦中的那张面孔。   沈隐青舒舒服服躺下,他不确定梦里的人是否就是韶夫人的丈夫,但在只有半截张片的情况下,虚无缥缈的希望也好过两眼一抹黑。   可惜舒清涵现在不在这里,不然就可以让她画像了,虽然画得多少有些抽象,但至少比他好。   或许是藏在暗处的人看不惯沈隐青这么悠闲,想要给他找点事做,原本安静祥和的客厅,忽地无端刮起阴风,吹来几张上坟时用的黄纸,正正好糊在沈隐青脸上。   “什么东西。”   沈隐青将其扯开,“我还没死呢,就开始给我送终了,还真是孝顺。”   别墅中的灯光毫无征兆暗了下去,视线受阻,听觉更加敏锐,隐约间,沈隐青好似听到了有不少人正在缓缓朝他这边走来。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纷乱重叠,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数量究竟有多少。   小样,不会以为这种程度就能吓到他吧?   沈隐青冷笑,而后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将其搁在自己的下颌处,由下向上为自己打造恐怖效果。   “哦呦,还都是熟人呢。”   其实也算不上熟人,因为沈隐青只在舒清涵给的资料中看过这些人的照片,当时多瞥了几眼,就给记住了。   没错,出现在他周围的“人”,就是被贺琛他们发现的漂尸。   迅速抹过双眼,沈隐青惊奇地发现,这些家伙竟然不是纯粹的鬼,而是依附在自己身体内的“活死人”。   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他们虽然能动,实际已经在生死簿上划过名字了,就算借尸还魂,也得时刻警惕,倘若被阴差发现,那指定逃不了重责。   好家伙,他算是搞明白周怜雪的男友在暗地里打什么算盘了。   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沈隐青立马拿出五雷符,配合着咒语,雷火交错间便击退了周围的活死人。   这些家伙显然不肯放过他,在火光熄灭之后,很快又扑了过来。   沈隐青边思索着该怎么破局,边利用自己灵活的走位,不断拉扯,顺利来到了楼梯口。   他立在稍高的位置,垂眼俯视张牙舞爪拼命要想往上挤的这些人,思绪逐渐清晰。   这十有八九是个幻阵,眼前的活死人估计也只是他的幻觉,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不可能在警察眼皮子地下,悄无声息把尸体偷出来。   阵眼会在什么地方?   沈隐青在脑海中盘算着所有可能的地方,凭借肌肉记忆缓慢沿着楼梯往上,他已经完全不管身后的那些活死人,满心扑在如何破阵上。   仔细回想每处细节,异常出现的时候好像就是在他刚醒来那会儿,这样的话,问题多半也出在原来的房间。   重新回到仿佛在上个世纪的房间,这次沈隐青愣是把房间翻了个遍,连被套都给拆开了,多亏了他这样细心,才发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被套的角落,竟然绣有周怜雪的全名。   民间传闻,将心爱之人的名字绣在自己枕头上,夜晚入睡之后,就可以在梦中与之幽会。   如果是两情相悦,还能把枕头送给对方,当做定情信物,假设其中一方变了心,另一方就要当着他的面,将枕头上的名字剪成碎片。   这样一来,被剪掉名字的人,就会倒霉至少半年的时间,更甚者,因此丢掉半条命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听起来有些离谱的传闻,也是言珩曾经当故事说给他听的,只是当时他心思并不在此处,所以不清楚后半部分是否完整,以及除了枕头之外,绣在被子的名字又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全都给剪下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紧锁的房间门被那些活死人从外部不停撞击着,砰砰直响,吵得沈隐青脑瓜子疼。   剪下被子上的名字后,他迅速翻出枕头,却发现上面的名字竟然是樊浩博,心里对这家伙就不抱有好感,所以沈隐青裁剪的时候,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结果就是给这家伙的名字剪了个稀巴烂。   如果不是这番举动刚好破了阵,沈隐青估计还得内疚个几秒钟,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自大到用自己的名字去当阵眼啊。   眼前的幻境开始慢慢剥离脱落,逐渐恢复到沈隐青熟悉的模样,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乎了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才得以从幻阵中逃脱,但当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特别是睁眼后,发现自己包括言珩和许薇在内的四人都守在他床边,沈隐青就更茫然了。   他都不知道,现在是该正常起床,然后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直接扔两枚五雷符过去,试试自己是否还在幻境中。   “沈哥,你终于醒了!”   李平阳眉飞色舞,“你简直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那家伙就是奔着你来的,咱们都没有中招,除了你。”   “什么情况?”   沈隐青的视线缓慢从李平阳转移到言珩脸上,有些迟疑地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趁大家休息的时候,周怜雪男友来过。”   这是言珩的回答。   在衣兜中摸到失而复得的神印,沈隐青偷摸着松了口气,“然后呢?他来干什么?送给我一场美妙的幻境?”   “既然你能醒来,就说明已经发现了被子和枕头上的名字,对吧?”   许薇的话提醒了沈隐青,他摊开自己紧握的手,里面果然还捏着两块剪下来的布,然而此时,破破烂烂的那块上面,竟然绣着周怜雪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   沈隐青皱着眉,他确定当时自己没有看花眼,怎么出来就变了个样。 第106章 沈哥好   显而易见,他被人算计了。   沈隐青气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樊浩博从阴暗的角落给挖出来,然后库库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这应该不会对周怜雪造成什么影响吧,”他望着被自己剪的稀巴烂的布片,唉声叹气,“如果要是因为这件事害了她,我怕是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她了。”   李平阳上下摆动着手安慰他:“没关系,反正她都已经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情况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确定沈隐青身体没有问题,许薇就带着其余二人离开了房间,不过在临走之前,她并未忘记叮嘱对方,不要过分自责,静下心来养精蓄锐就行。   沈隐青尚且沉浸在自责中,听到许薇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有给出回应。   等房间门被带上,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话说樊浩博不是都已经来过了,晚上那个计划还行得通吗?”   言珩用指甲缓慢划过沈隐青的掌心,带来些许痒意,后者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手腕处被禁锢,比往日更为沉重的力道,让沈隐青不由得抬头望他:“这是怎么了?感觉你有心事。”   直觉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就那么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给猜中了。   “青青是不是梦到了韶夫人的丈夫。”   平淡至极的语调,仿佛在陈述已知事实,沈隐青心头突突直跳,对方要是不提这件事,他指不定就给忘了。   “对对,”为防止等会儿又把这件重要的事忘记,沈隐青立马找出手机,准备叫舒清涵带上纸笔去客厅等他,“趁着我现在的记忆还算清晰,不然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不得后悔死。”   言珩并未阻止,只是眼神复杂地望着他的侧脸,沉沉目光,好似承载着某些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可惜沈隐青正忙着手中的事宜,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画面。   虽然还不到原定集合的时间,但既然大家都已经醒了,也没必要再回去睡个回笼觉,毕竟夜长梦多,这些事情还是早日解决更好。   与舒清涵大致说明情况后,沈隐青就按照自己的记忆开始描述,笔尖在纸上画画停停,已经补充完所有细节,后者满怀期待,眼巴巴盯着舒清涵的画纸。   “好了。”   利落将纸撕下,舒清涵递给他:“如果觉得实在不好找,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碧萱,我们会尽量在能力范围为你提供便利。”   “谢谢啊,”沈隐青拿着纸,反反复复与自己的记忆相比较,“不过不着急,等我们把周怜雪的事解决了再说。”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和言珩回到永梦潭找韶夫人,确定这是否就是她要找的人,如果不是,那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去做无用功。   眼下还不到七点,窗外的天色就已经暗沉下来,各色霓虹灯逐一亮起,宣告夜晚来临。   许薇和李平阳上楼去找贺琛,沈隐青还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信守承诺,乖乖待在别墅没有乱跑。   只是看他精神萎靡的模样,怕是休息时间全都用来担惊受怕了吧。   虽然多次警告剩下的六人不要离开别墅,但舒清涵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打了个电话,让舒碧萱来这边,替她守着别墅这些人。   彼时,舒碧萱还在忙着追查剩下漂尸的身份,接收到来自师姐的委托,她就和其他同事打过招呼,马不停蹄朝这边赶。   “所以咱们是现在出发,还是等她过来了再说?”   估摸着从警局到这边开车也就十来分钟,为避免节外生枝,等上片刻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穆馨神情呆滞地坐在沙发上,连旁边的好友叫她名字,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如果是放在以前,历晓灵可能还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经过近段时间的折磨与恐惧,她下意识就觉得穆馨多半是被勾了魂,幸而此时舒清涵他们还没有离开。   历晓灵踉跄着冲到舒清涵旁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语无伦次将穆馨的情况告知对方。   由于要安抚历晓灵,所以许薇率先来到了穆馨面前,先是举着手晃了晃,确定对方到底是在走神还是如历晓灵所说被勾了魂。   “我做了个梦。”   穆馨忽然开口,沙哑嗓音中透露着疲惫,“梦到我被困在这别墅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还在被子和枕头的角落发现了周怜雪的名字……”   顿时,得知沈隐青也出现这种情况的众人,纷纷转过头来,让他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万众瞩目。   “你只看到了周怜雪的名字?”   穆馨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呆呆点了点头,“是的。”   “没有看到樊浩博三个字吗?”沈隐青继续追问,“你把名字都剪下来没有?”   眼中逐渐浮现出迷茫,穆馨紧紧皱着眉头,好似在按照沈隐青的引导,重新去回忆睡梦中发生的所有事。   “枕头旁边有剪刀,所以我就把就有她名字的枕套和被子全给剪碎了,但樊浩博……抱歉,我没有看到。”   莫名其妙的状况。   沈隐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观其他人,反应也和他差不多,都搞不清楚这樊浩博是想干什么。   倘若引人入梦,是为了让他们在睡梦中帮忙完成剪碎周怜雪名字,那为什么偏偏只挑中了沈隐青和穆馨?   后者勉强能够解释得通,不管再怎么说,她也是整个事件中的重要人物。   那选择沈隐青,又是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   沈隐青自己都搞不明白,更别说云里雾里的其他人。   “师姐,我到了。”   铃声响起,舒清涵的电话那头传来舒碧萱的声音,然后便是规律的敲门声,李平阳离大门最近,开门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李师兄、许师姐……”   礼貌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舒碧萱又看向沈隐青,犹豫片刻,最后选了沈哥这个称呼,“沈哥好。”   感觉好像在拍摄什么黑道大片,瞬间将沈隐青的情绪从迷茫中拉回现实。 第107章 做鬼的感觉   都怪李平阳带坏了风气,明明他的年纪在整个分局都算得上最小,就算是舒清涵与舒碧萱,那也比他大了至少一两岁,为什么都喜欢叫他沈哥?   沈隐青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以掩盖自己无法抑制上扬的唇角。   好好好,既然大家都这样不客气,那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假装正经。   “舒妹好,以后出门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只要你遇到麻烦,报我的名字就好。”   故作低沉的嗓音,豪情壮志的发言。   舒碧萱嘴角抽搐着,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观念,默默将身子转过去,面朝舒清涵,“师姐,你们现在出发吧,早去早回。”   说完,她因为我觉得这样不搭理对方十分不礼貌,所以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之后,面带微笑看向沈隐青。   “舒妹记住沈哥的话了。”   李平阳胸口不断起伏着,天知道他憋笑憋得多辛苦,但为了照顾二人的脸面,他硬生生将脸胀成猪肝色,都没有笑出声。   “这是什么新颖的称呼?”   许薇哭笑不得,“好了,这样的玩笑话等留到回来之后再说,现在出发。”   想要剥离生魂,前提就是魂魄与肉身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能太远,否则即使有专人引路,处于混沌中的魂魄也会逐渐迷失自我,就算被强行塞回身体中,轻则丧失记忆,重则变为痴呆。   还得要有人时刻守在旁边,以防止路过的孤魂野鬼盯上这具肉身,强行占为己有,不仅损害肉身健康,而且还可能会影响后续归还生魂的过程。   从活人身上抽离魂魄,这本身是邪术,虽然各个门派都会教授,但通常情况下是禁止各弟子私下使用。   想要施这种术法,没有强大的法力支撑,很有可能会导致归还生魂的时候,出现意外情况,导致归还失败或者产生后遗症。   也是因此,如果没有言珩在,说什么舒清涵和许薇都不会同意沈隐青这个冒险的计划。   并且即使是有言珩坐镇,他们剩下的三人也要时刻做好准备,如若有意外发生,可以做到随时为其兜底。   “你们真的能确保我的安全吗?”   坐在电瓶车的后座,这样的担忧时刻在贺琛的脑海中盘旋,他实在是很难相信,实力强悍到可以收服所谓河神的几个人,居然连车都买不起。   最普通的代驾车,顶多也就才几万块钱。   虽然谈不上什么舒适感,但至少也比这四面通风的电瓶车强啊。   他神色阴郁地望着天,为自己的性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你配合就好,其他的事就算担心也没用,”李平阳是懂怎么安慰人的,“放心吧,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了问题,我们肯定会全权负责的。”   贺琛叹息,“负什么责?”   “那当然是等你死后,多给你烧点纸咯。”   或许是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大顺耳,李平阳又补充道:“当然了,如果你觉得只是烧纸看不出来我们的诚意,那你也可以现在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我到时候找专门的扎纸人给你定制。”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贺琛冷笑,亏得他刚才还以为这家伙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结果还不如不说。   言珩照例坐在沈隐青的后排,两只手环过后者的腰,在他身前合拢,下巴则靠在那舒适度拉满的颈弯处,悠然的风夹杂着熟悉气息,言珩合上双眼,“为什么会突然梦到韶夫人的丈夫?”   “这我哪知道,”沈隐青自己都觉得纳闷,还希望言珩能给他个答案,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反过来问他,“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其实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的猜想,那就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在尚未稳固或者已经模糊的记忆中,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   只是许久未启用的记忆被尘封,导致这张面孔被遗落在最角落的位置,如今忽然被提醒,加上那半张照片的引导,这段记忆就突然跳了出来,用梦境的形式重新回归。   反正总有能解释清的理由,不然无缘无故,怎么会梦到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人。   言珩倒是更倾向于他的第二个猜想,“说不定再过段时间,你就能记起过去忘记的许多事。”   “不能吧。”   沈隐青停在路边等红灯,“我觉得我这二十多年过得挺清醒的啊,应该没有那么多被我忘的人和事吧。”   不过话虽如此,他自己也不确定。   “既然都被你忘了,现在又怎么能想得起?”   言珩的想法与他差不多。   “那就到时候想起来再说呗。”   经过这个红绿灯路口,前方就是他们约定好要暂时停靠的地方,许薇和舒清涵率先将车放在路边,然后朝稍微落后的沈隐青看去。   也不知是走累了,还是单纯想要沈隐青抱,刚下车,言珩就幻化成腓腓的模样,扒着沈隐青裤腿。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懒了,”沈隐青无奈叹息,而后张开双臂,架着腓腓的嘎吱窝,将这个胖家伙抱了起来,“还好你不重,不然我都得找个背篓来专门装你了。”   见此情形,许薇欲言又止,“他怎么……”   知道她想说什么,沈隐青低头盯着腓腓,犹疑片刻说道:“应该不影响吧。”   当然不影响,言珩让沈隐青靠近惴惴不安的贺琛,待到两人之间只剩半米的距离,他才甩着尾巴,隔空扫过贺琛的脸。   众人只觉眼前阵阵模糊,等视野重新恢复清晰,就发现贺琛已经倒地不起,而他的生魂正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望着地上的自己。   “这么快?”   李平阳震惊,他以为至少需要来点必要的仪式,再不济,念咒施法总该有吧。   难道这就是作为神兽的特殊之处?   真是让人羡慕。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贺琛满脸惊奇,他试着去摸地上的肉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碰不到,而且不仅是肉身,连旁边的花草树木,他的手都同样穿了过去。   “原来这就是做鬼的感觉……”   贺琛喃喃自语。   舒清涵看向周怜雪,“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早就习惯趴在贺琛身后,所以从别墅赶到此处的全过程,周怜雪依旧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沈隐青抱着言珩靠近,她才离开贺琛的后背,沉默着飘到了稍远的地方。 第108章 锁鬼阵   听到许薇的问话,又悄无声息地飘了回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条锁链,乍一看,还以为是阴差来索魂了。   沈隐青给她腾出地方,像周怜雪这种意识已然混沌的鬼,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之前那些“花言巧语”,只需要稍微说上那么几句条理通顺的话,她的思维就会被牵着走。   商议后,众人决定让李平阳留在此处照看贺琛的肉身,其余人则远远跟在周怜雪的身后,等待樊浩博出现。   在出发前,许薇和舒清涵再次叮嘱贺琛,不管等会儿出现什么情况,他的首要选择是保证自身安全,甭管其他人,反正使劲往自己肉身里钻就行了。   贺琛表示不用她们说了,自己也拎得清孰轻孰重。   沈隐青抱着腓腓蹲在路边,莫名觉得有些惆怅,“你说,如果我们把曲河的河神抓起来,是不是就意味着,要由其他的人顶替上去?”   “这种河神并非职位,只是被世人美化过后的称呼,没有顶替这种说法。”   想来也是,毕竟河神本质也只是水鬼。   “也不知道到时候把他抓起来,分局会怎么处理,”沈隐青无意识地揉搓着腓腓手感极佳的尾巴,“如果只是把他送到地府去领罚受罪,那河底的其他人怎么办?”   言珩给出意见:“也可以到时候直接把他们全都打包送下去。”   “好主意!”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沈隐青和言珩的对话,偏偏李平阳实在无聊,想来找前者诉诉心中想法,刚巧看到他眉飞色舞的模样。   还寻思莫不是被鬼上了身,才会有如此奇怪作态。   “沈哥,你没事吧?”   沈隐青有些奇怪地看着神情诡异的李平阳,“我能有什么事,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我刚才看你眉飞色舞,还以为你又被樊浩博给盯上了,”几番确认后,李平阳终于放下心,“没有就好。”   虽然这份关心有些不合时宜、以及无理取闹,但沈隐青还是表示了感激,毕竟这份难得的同事情,可是他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   大学在读期间,他时常在手机中刷到职场上的尔虞我诈,该怎么平衡同事之间的关系,还要学会对上司溜须拍马,只是看着别人的文字描述都觉得累。   这也是他毕业后没有立马去找工作,而是选择做做自由职业,然后躺在出租屋中闲散度日的主要原因。   原来混职场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   当然,其中也不乏是同事人好的原因。   差不多快到约定好的时间,许薇便让周怜雪带着贺琛先行离开,去往她和樊浩博往日接头的位置,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剩下三人,在言珩的帮助之下,掩盖气息跟在后方。   周怜雪的反应越加迟钝,从接收信息到反映所花的时间与往常比翻了个倍还不止,在许薇话音落下后许久,她才从呆滞中回神,缓慢转过头去看向贺琛。   即使是贺琛,在面对这样的周怜雪时,心中也涌起了难以言说的不忍,倘若能回到聚餐那日,他肯定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然而事已至此,这样的忏悔与反思除了能让贺琛的心感到些许煎熬,对周怜雪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夜风徐徐,带着刺骨的凉意,到了这个时间点,很少会有人出来溜达,连江边为数不多的房子都只亮起几盏零星的灯。   虽然有月光作为陪衬,但可见度依旧不甚理想,面对这种情况,李平阳不断咽着口水,步步紧贴许薇。   “薇薇,你说咱要不整点亮吧。”   “这跟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许薇无奈叹气,然后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路灯,“要不然你就带着贺琛的肉身去路灯下,不过要注意别被路人发现不对劲。”   万一到时候路人报警,那可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眼看周怜雪带着贺琛的生魂,即将离开视野范围,许薇来不及再和李平阳多磨叽,急忙叫上沈隐青跟着前方的舒清涵,远远吊在周怜雪的身后。   为防止因对地形不够熟悉而耽误进程,几人出发前就为自己开了天眼,虽然还是比不上白日光线充足时清晰,但足以支撑他们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腓腓盘踞在沈隐青肩头,“他来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樊浩博,并且言珩没有像往日屏蔽除沈隐青之外所有人的感知,而是让许薇和舒清涵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两人心头一震,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沈隐青也跟着瞪圆了双眼,生怕自己错过细节,就把这个家伙给放跑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别墅的经历,还是同样的问题,既然樊浩博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友周怜雪被他们这群人控制,那他怎么还会乖乖上当?   虽然言珩的确说过不影响,但怎么个不影响法,沈隐青还没想明白。   走在最前方的周怜雪忽然停下,贺琛站在她旁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失声尖叫起来。   尖叫刺耳难听,很难想象这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把贺琛吓成这个鬼样子。   保守起见,许薇和舒清涵先是联手在周围布下困阵,确保那尚未露面的家伙不会轻易逃脱,两人才齐齐朝着周怜雪与贺琛的方向冲了出去。   她们所布之阵名为锁鬼阵,也称“雷池”。   按《周易》的理论,日属阳,夜属阴,恶鬼是只能在夜间活动的,古人观星时将整个夜空分为二十八个星区,称之为“二十八宿”。   要布下锁鬼阵,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在恶鬼周围布上二十八枚铜钱,即借用铜钱之阳气,伪造“二十八宿”,让恶鬼以为越过“雷池”范围,就代表踏入了“阳境”。   阵法本身对恶鬼无法造成伤害,顶多将恶鬼暂时困于其中。   所以在扔出铜钱,启动阵法的莎娜,前来赴约的樊浩博就感知到了危险,然而他还是舍不得即将到手的新鲜魂魄,所以在权衡之后,他还是选择先向贺琛动手。   翻滚涌来的黑气,将贺琛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躲在其中的樊浩博朝自己迅速接近。 第109章 阴差   沈隐青也搞不懂樊浩博脑子里在想什么,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竟然还想在他们手中抢夺贺琛的生魂。   这不纯纯给他们白送人头。   而且,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这位传说中的河神,会多么厉害,阵仗会多吓人,如今正式碰了面,却发现其根本就没有沈隐青想象中那般呼风唤雨。   被锁鬼阵困在其中,再加上许薇和舒清涵的连番轰炸,樊浩博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当着周怜雪的面,就那样直接被拿下了。   许薇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事情能顺利到这种程度,让她都不禁怀疑,是否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短短前后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周怜雪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就算是她的男友樊浩博站在面前,她也无动于衷。   樊浩博被几张五雷符压制,姿势狼狈的躺在地上,浑身阴气翻涌,身下的草地也被打湿大片。   沈隐青扛着腓腓靠过去,“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我也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许薇拿出阴阳镜,正犹豫着是否要将樊浩博收入镜中,等回到分局再做打算。   大致是由于尸体常年被泡在河水中,导致樊浩博整个人都浮肿起来,即便他用黑雾遮挡了自己大半个身体,却还是能从中窥见他过去的遭遇。   舒清涵本打算去回收二十八枚铜钱,却被沈隐青叫住:“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万一他只是装装样子给我们看,不就上当了吗?”   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舒清涵于是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脚。   不过既然樊浩博也抓住了,就用不到诱饵贺琛,为防止离开肉身太长时间,会对其身体造成影响,舒清涵提出先带生魂回去。   沈隐青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扭过头去,和腓腓对视。   “没有问题。”   言珩当然知他心中所想,目光在舒清涵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主动回答了解答了他的疑惑。   经历过别墅梦境,沈隐青觉得提出要单独行动的舒清涵有问题,也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放心不下,思虑良久之后,干脆提出让言珩跟着一起回去,直到贺琛的生魂成功回到肉身中,再返回这边也来得及。   “那你这边多加小心,”言珩并未拒绝他的请求,只是叮嘱,“如果遇事千万不要逞强。”   沈隐青无所谓地摆摆手,“那肯定。”   对于这个安排,舒清涵也表示没有意见。   目送她引着贺琛生魂离开,沈隐青和许薇这才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樊浩博身上。   樊浩博就像条死鱼,连徒劳的挣扎都不曾有,他仰面躺在地上,浑浊不堪的眼时刻紧锁周怜雪。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隐青有些好奇地问道:“看起来你好像很在意她,又怎么会做出有损她魂魄的蠢事?”   “你们懂什么!”   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惹怒了樊浩博,他睚眦欲裂,话语间带着滔天的恨意,“如果不这样做,怜雪根本就没办法去投胎转世,只能跟我一样,永远留在这冰冷的曲河底!”   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怜雪终于给了点反应,她僵硬地低下头,与面色狰狞的樊浩博对上视线。   樊浩博忽然停下所有动作,混着黄沙的眼泪缓缓自他两颊滑落,“怜雪我对不起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连累你同我一起受苦。”   他的声泪俱下,周怜雪却熟视无睹,麻木的脸上依旧维持面无表情。   许薇有些听不明白樊浩博的话。   “你的意思是,为了让周怜雪去投胎转世,所以才迫不得已分割她的三魂七魄,促使她去杀人,还要将那九人的魂带到你手上,然后呢?“   这番质疑,让樊浩博顿时哑了火,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   反倒是在他面前的周怜雪缓缓蹲了下去,“樊、浩博、博,是你吗?”   你想要说出完整的话,都变得极其困难,这就是周怜雪此时的状态。而面对此情此景,樊浩博眼中满是悲痛,他想要挣脱五雷伏的镇压,去周怜雪的手。   “是我,是我。”   即使这样做的后果是皮开肉绽,许薇也并未心慈手软收回五雷符,就像沈隐青所说,这深情模样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表演给他们,绝不能轻易相信。   得到回应,周怜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崩溃大哭起来。相比较之前的呆滞模样,此时的她倒是鲜活了不少。   “别哭,都是我的错。”樊浩博手足无措。   “死都死了,现在哭嚎有什么用,”沈隐青拧着眉打断二人,“不如赶紧把事情交代清楚,坦白从宽,说不定还能给你俩争取下去之后少受点刑罚。”   这种出了事才知道后悔的人,完全不值得同情。   “你们都是天师,对吧?”   安抚好情绪崩溃的周怜雪,樊浩博抱着她,朝沈隐青二人看来,“那你们应该能帮我,不,是帮怜雪。”   许薇将两张五雷符捏在手中,谨慎询问樊浩博需要帮什么忙。   “你们送她去投胎转世好不好?”   樊浩博的语气称得上恳求,如果不是姿势不允许,他甚至还会直接朝二人下跪磕头。   “我知道分割怜雪的三魂七魄不对,但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换取足够的魂魄,我就没办法送她离开河底……”   “等会。”   沈隐青打断他的话,“是谁告诉你这个法子的?”   脑海中浮现的人选,只有之前在曲河底待过的韶夫人,如果真如他想象那般,那帮忙寻人的事宜,就可以重新考虑了。   “是地府的阴差,”樊浩博再次收拢双手,让周怜雪不至于从他怀中滑落,“在我死之后,我做了很多好事,也积攒了很多功德,所以能暂时离开河曲,去找阴差帮忙。”   可实际上,他能自由活动的范围极其有限,而像河曲这片地界,根本就不会有阴差路过,所以等了许久,他都没能得偿所愿。   “后来大概是上天也觉得我太可怜吧,终于肯给我机会,安排了偶然路过的阴差。” 第110章 “阴差”拘魂   这话不管怎么听都极其像是圈套,如果是放在往常,沈隐青根本就不相信有人居然能上这么简单的当,但联想到当时的情况,樊浩博可能也是病急乱投医,来不及多想,就和对方达成了共识。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我也能察觉到其中问题。”   就如同沈隐青所想,樊浩博笑容苦涩,说着埋怨自己的话,“怪我能力不够吧,害得怜雪也跟我在这河里受罪。”   “其实像你们这种情况,还有另一种可能,”许薇蹙着眉,在原地踱步,“普通人死后,极少会出现需要阴差引路才能到阴曹地府的情况,如若是阴差现世,那必然是有特殊原因。”   比如人死后怨气不散或是留恋人间不肯离去,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如果他们的逗留会造成人间秩序失衡,那必然会引来阴差。   “不过近些年有所改变,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就是越来越难见到恪尽职守的阴差了。”   之前提到过许薇和李平阳并不擅长请神,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需要,因为这些善于藏匿的幽魂恶鬼被他们抓到之后,地府那边就能感知到,而后主动派来阴差缉拿。   这是许薇刚入行时,习以为常的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越来越小,很多时候都需要陈主任出马,专门去请地府阴差,它们才会上来带走积压在分局手中的恶鬼。   不仅是南园市,全国各个地方都在面临同样的困境。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地府公职人员,也存在尸位素餐的情况?”   沈隐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应该不可能吧?”   “这只是我的猜测,”许薇自然也不敢轻易下定论,“但我们实际的感受就是这样,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请到卞城王那个级别的地府神灵,我会记得问清楚。”   怀中周怜雪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樊浩博迫不得已打断二人的对话,焦急的神情中带着恳求,“两位天师,你们快看看怜雪,我感觉她的魂要散了。”   魂飞魄散,亦是归于混沌。   周怜雪此时的状况,的确如樊浩博所说,糟得已经不能再糟了。许薇只得暂时按下刚才的话题,用阴阳镜将周怜雪的魂收进镜中温养。   樊浩博的目光时刻紧随,最后定格在那面小小的圆镜上。   “两位天师,她不会有事吧?”   许薇低头查看着阴阳镜中的情况,片刻后传来叹息,“我给不了任何保证,你们的遭遇确实特殊,仅凭我们二人无法定夺。”   “那你们这是干什么!”樊浩博十分急切,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把怜雪还给我。”   沈隐青不喜欢这种说法,他提醒樊浩博,“周怜雪是周怜雪,她不是你的个人物品,不存在还不还这种说法,况且,放在镜中温养总比待在你身边强,这点你总该明白吧。”   几句话让樊浩博顿时哑口无言。   确定周怜雪魂魄的情况稳定下来,许薇才把阴阳镜收到背包中,她看向舒清涵与言珩离去的方向,“他们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是哦,”被她提醒,沈隐青才特意查看时间,发现从二人离开到现在,既然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他俩不会被城管大队给抓起来了吧?”   出门在外,沈隐青最担心的就是被人举报遛宠物不牵绳,从普通人视角,腓腓的外形虽然看起来更贴近于猫,但体型毫无疑问至少是个中型犬。   被认错,他绝不会觉得意外。   更别说路边还有李平阳和贺琛的“尸体”,很难保证没有好心人会拨打报警热线,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长时间不归,好像也正常。   除此之外,沈隐青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总不能说他们是被美味的路边摊绊住脚步了吧。   “现在怎么办?”   许薇沉吟良久,然后询问地上的樊浩博,“你能离开的范围大致是多少?能不能去路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概丈量了距离,樊浩博缓缓摇头,“太远了,这里已经是极限。”   所谓的极限距离,就是离河边不过两三步路?   沈隐青越发怀疑那教给樊浩博损招的阴差不怀好意,说句难听的话,倘若它的身份没有作假,那极大概率是为了增加业绩,想着多死点人,它也不用大费周章在整个南园市来回穿梭。   如果身份存疑,那更不用多说。   面对两难的境地,许薇也有些犹豫不决,此时河边拢共就她和沈隐青二人,不能带上樊浩博一起回去,还要查探舒清涵等人的情况,那就意味着要兵分两路。   “怎么都不回消息……”   手机也联系不上,这让本就担忧的许薇更加着急上火,沈隐青倒是不担心他们会遇上什么麻烦,毕竟有言珩在。   如果是言珩都解决不了的事,那就算他们赶过去也没用处,顶多就是大家死一块,黄泉路上有个伴罢了。   好在言珩也并未辜负他这番信任,在两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顺利带着舒清涵重新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只是他从腓腓又重新恢复人形,看样子路上的确遇到了麻烦。   舒清涵也清楚这十分钟时间,足以让河边的两人提心吊胆,所以她的脚程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许薇面前,期间,沈隐青还时不时听到悠扬悦耳的铃铛声。   “你们……”   “别急,先听我说。”   早就打好了腹稿,所以几乎不带任何停顿,舒清涵仅用简洁明了的三言两语,就生动描绘了他们刚才的遭遇。   原来在两人引着贺琛生魂往回走的时候,竟然遇上了“阴差”来收魂,对方称贺琛寿元已尽,是该到地府重新投胎转世的时候了。   那“阴差”身穿纯黑长袍,将自己全身包裹其中,只露出上半张脸,以及那潦草凌乱、好似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   并且浑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恶臭,就仿佛刚从死人堆中爬出来,还未彻底散去沾染的腐味与血腥气息。   它手中拿着拘魂链,不苟言笑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可信度。 第111章 枷锁   然而舒清涵和言珩都清楚,这“阴差”肯定有问题,毕竟在它面前的不过是贺琛的生魂,它却丝毫没有察觉异常,还固执己见,称舒清涵二人如若再妨碍它,就要将两人一并带走。   于是舒清涵就问起贺琛的生辰八字以及生平记事,说只要它能正确回答出来,就相信它是真正的阴差,并且还会为自己之前的不敬而道歉。   事实证明,在行骗之前如果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那骗局很有可能就会被当面揭穿。   被质疑却无法反驳后,这自称阴差的东西便恼羞成怒,直接朝舒清涵动起了手。   “没想到那家伙还真有点本事。”   舒清涵至今都还在后怕,如果不是有言珩在,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即便有数种底牌,她也很难占据上风。   只要体力被耗光,就只能等死。   “干得不错,等回去之后给你加餐。”   沈隐青欣慰地拍打着言珩的肩膀,心想反正前几天任务提成和在“鬼见愁”上面买的东西都到了,刚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多给对方烧点纸钱。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先确定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以前是惦记着言珩是只鬼,福德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但现在……   “对!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舒清涵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了沈隐青的凝思,他有些茫然得转过转过头,看向前者,“怎么了?”   “我刚才不是说那东西露了半张脸,”激动之余,舒清涵眉宇间更多的是疑惑,她的目光在沈隐青脸上来回扫视,“再加上我会画像,对这方面算得上比较敏感,所以当时我就觉得他很眼熟。”   沈隐青觉得自己大概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说,他跟我长得很像吧。”   这话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因此,在点头之前,舒清涵又回忆了片刻,而后无比笃定地点头:“是的,特别像。”   到底要像到哪种程度,才能用得上特别两个字。   沈隐青陷入沉思,“……我爸妈走的早,应该也没有机会给我偷摸生个弟弟妹妹之类的,但我不确定在我出生之前,家里是否还有其他成员。”   他没理由去怀疑舒清涵的话,自然就从其他的角度去查证,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   须臾之后,沈隐青猛地回过神来,在心底直骂自己蠢笨,当时同行的还有言珩,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不像,”然而言珩等回答却和舒清涵截然相反,“就算露了整张脸,也不像。”   就这搞得舒清涵多少有些尴尬,她摆摆手。   “没事,你也不用太在意,反正言珩都这么说了,那大概率只是我的错觉。”   沈隐青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头微微歪向一侧,仰着头去看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光。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没有纠结的必要,就当是个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   成功安抚好自己,沈隐青整个人的状态立马放松下来,直接开启下个话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居然都没能抓住他?”   “这个确实是我的问题,”舒清涵主动担起责任,“如果当时不是为了救我,言珩本可以抓住那个家伙。”   但当时情形危急,选择去追那“阴差”,舒清涵就很可能会直接沉入河底。   对言珩来说,这个抉择并不困难,他完全可以等顺利救下舒清涵,然后再沿着那家伙留下的踪迹,摸到它老巢。   至于后来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步,那就得问沈隐青了。   在刚才许薇试图用手机联系舒清涵的时候,沈隐青当然也没闲着,给言珩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样的举动,让后者误以为是这边遇到了什么危险。   基于这样的原因,他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去找那无足轻重的“鬼差”上,当然是赶紧回到沈隐青身边,以防止意外发生。   听完这个解释,尴尬从舒清涵脸上转移到了沈隐青脸上,他浅浅吹了两声口哨,“好吧,这次的确是我的原因,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不,”言珩完全不认为这是错误,反倒是觉得,就该这样做,“只有这样,我才能及时从无关事宜中抽身,以免耽误不必要的时间。”   发现二人的话题中心已经偏移,出于礼貌,许薇和舒清涵都抬步来到了较远处的地方,她们商议着,该怎么处理地上的樊浩博。   “你问过陈主任了吗?”   “问了,”许薇解锁手机,将聊天记录展示给舒清涵看,“但是他还没有回复,所以我也不清楚是直接解决还是带回分局。”   舒清涵给出自己的意见:“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樊浩博在此次事件中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在我们能够判定对错的范畴,不如直接送下去让地府去处理。”   她的话刚说完没多久,许薇还在思考,终于看到消息的陈康很快发来回复,将长语音转化为文字,其核心思想与舒清涵差不多。   如此,许薇便做出决定,要和沈隐青共同做法请真正的阴差,前来押送樊浩博回地府。   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舒清涵,是因为舒清涵本人刚经过和那假阴差的搏斗,又在曲河中游了一遭,身心的双重折磨,已让她疲惫不堪,没有多余的体力再陪许薇做法。   许薇清楚她的情况,肯定不会去强求。   得知这样的重任竟然落在了自己肩头,沈隐青即刻隐去了脸上所有不正经的神色,抚去衣上的褶皱与灰尘,神情严肃地点头。   希望这次不会请来卞城王。   许薇那边正在准备做法的事宜,樊浩博明白自己即将迎接怎样的命运,在坦然接受和反抗挣扎中反复横跳。   前者是脱离痛苦,却意味着他即将永远失去周怜雪,他不甘心。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都不用猜,樊浩博已经把心情写在了脸上,沈隐青蹲在他面前,“如果说你们没有杀那两个人,说不定投胎转世还能再续姻缘,但现在,周怜雪即将面临魂飞魄散,你也因为两条人命背上因果,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因为你自作自受?”   即使有幕后主使,也无法磨灭樊浩博和周怜雪犯下的罪孽,那两条人命,就像枷锁,会永远禁锢在他们的命运之上。 第112章 二人还阳   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许薇却没有立刻叫上沈隐青,而是来到了樊浩博面前,向他询问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已经接受自己的悲惨命运,在面对许薇时,樊浩博并未多做挣扎,一五一十将他从救那个落水的小孩开始,到“偶遇”阴差,直至最后遇上沈隐青他们,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告知了对方。   当初樊浩博的确是见义勇为,他本在河边闲逛,发现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不慎落水,来不及多想,连衣服都没脱,他就直接跳了下去。   然而那个河段水流湍急,水下情况复杂,加上小孩因落水感到恐惧,根本就不会配合,导致救人工作变得十分困难。   而且在此之前,樊浩博根本就没有下水救人的经验,因此在水下耗费了大量体力,最后将孩子送上岸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偏偏那个时候河边没有人,小孩醒来之后因为惊恐过度,选择性遗忘了这段令他痛苦的记忆,也就让樊浩博失去了最佳抢救的时机。   等到后来人们从小孩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三天,比如说救人,连樊浩博的尸体想要找到都困难。   樊浩博的家在外地,家庭并不和谐,家里人听说这个消息,通过线上联系取得赔偿后,就再也不管不问。   至此,除了周怜雪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关心樊浩博的后续情况,就连他的尸体,也只能永远沉眠在曲河之下,不见天日。   不过樊浩博本人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任何人,他觉得这就是个人的命运罢了,只是自己较为倒霉,没能遇上好的家人、朋友、陌生人。   所以即便在浑浊肮脏的曲河底,他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想方设法尽量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避免他们也成为像自己一样的倒霉鬼。   然而这一切,都在周怜雪失足落水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能帮助其他人,却无法帮助自己的女友脱困,这让樊浩博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惶恐,虽然周怜雪一再安慰他,就算是相伴在曲河低,她也是愿意的。   但樊浩博不愿意。   为了让周怜雪去投胎转世,他几乎到了魔怔的程度,也因此,再碰到那个自称“阴差”的家伙时,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还庆幸自己运气好,有人愿意帮他们。   周怜雪倒是察觉到其中问题,但碍于对樊浩博的感情,她不愿意多说,就配合着演了这场戏。   她或许也没想到,最终竟然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樊浩博本性是善良的,所以“阴差”为他提供的意见,就是“帮助”九位溺毙于曲河的亡人,让他们能够成功还阳,这样他就能够积攒足够多的功德,让周怜雪去投胎转世。   而“阴差”所挑选的这九人,按照它的意思,是他们阳寿本未尽,被奸人所害才惨死在曲河水下,所以帮助他们,也是在做好事。   被这样的言语所哄骗,樊浩博竟然觉得去取九个人的魂魄,以换水下九人还阳,是笔划算的买卖。   更别说这活着的,还是包括贺琛在内,曾经对周怜雪图谋不轨的九人。   至于那些漂尸的用途,和沈隐青猜想的差不多,就是为了承载周怜雪有些迷茫的魂魄,让她能准确找到自己要“复仇”的目标,而不是只听樊浩博的指令。   “所以现在已经有两个人还阳了?”   沈隐青的推断倒也没错,只是樊浩博无法给他确切的回答,“我不知道,或许是吧。”   如此模棱两可,许薇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她看向舒清涵,“你们收到的漂尸一共有多少具?”   “九,这个数量我确定过好几次,”话虽如此,但舒清涵还是决定给警局的同事打个电话问问,“……稍等我片刻。”   沈隐青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让腓腓以同样的姿势在自己怀中乖乖坐好,两双眼睛望眼欲穿地盯着脸色越来越差的舒清涵。   都不用她回答,他们就已经能猜到结果。   舒清涵头痛地揉着眉心,“丢了两具,看样子应该就是‘还阳’了吧。”   遇到这档子事,警局其他同事不清楚也正常,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如果遇到鬼怪之事,难以辨别其中真假,被提醒后才恍然大悟,这种情况已经屡见不鲜。   让他们将失踪的二人资料整理后发送到她的手机,舒清涵挂断电话,和许薇面面相觑。   “我也没想到这事会牵扯这么大。”   舒清涵难免有些懊悔,“如果早有预感,我就不会让你们多休息那两天了。”   “谁也没料到会这样,”许薇拍拍她的肩以表安慰,“没必要自责,现在挽回损失就行了。”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只剩下请阴差送周怜雪二人下地府,轮到自己干活了,沈隐青就把腓腓放在自己精心挑选的石头上,并叮嘱他:“没事不要乱跑,免得我回头又发现你这家伙不在了,还得费工夫去找你。”   腓腓惬意趴在石头上,挥挥尾巴当做回应。   早就熟悉这套流程,沈隐青轻车熟路,很快河边便泛起了阵阵黑雾,他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从里面冒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几个呼吸的时间,黑雾渐渐散去,露出其中越加清晰的身影。   短脸阔口,头戴冠,身着长袍,左手捧笏,有些熟悉又陌生,沈隐青望着天回想了许久,脑袋中忽然冒出“楚江王”三个大字。   传闻那楚江王审判在阳间欺诈、伤害他人等罪行的灵魂,感觉好像和樊浩博与周怜雪二人扯不上关系,但硬要说的话,还是能沾上那么一点点的边。   楚江王稳稳落在河边,周围笼罩的黑雾彻底消散,他目光锁定地上的樊浩博,心下清楚这就是他此次来到人间的原因。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许薇按下心中的震撼,她往前走了两步,微微躬身,将周怜雪和樊浩博的情况逐一说明,楚江王听完后,从胸腔中挤出沉闷的回应,“事情我已知晓,可还有其他请求?” 第113章 和蔼可亲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隐青总觉得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好似询问的对象是他,而非许薇。   莫不是知道他是有所求?   沈隐青心中大喜,直接掏出之前在别墅舒清涵画的像,激动地搓搓小手,来到楚江王面前,将纸张高举。   “楚江王阁下,能否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个人,是否还存活于世,今年几岁,有无家室。”   本来是打算先去找韶夫人搞清楚,这画像之人是不是她丈夫的转世,不过现在刚好有机会,肯定不能浪费。   楚江王缓缓捋着自己的胡子,并未直接作答,“不知沈先生询问此人,是为何意?”   居然被称作沈先生,这种别扭的感觉让沈隐青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他不自在地挪动着脚步。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别人托我问问而已。”   楚江王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处的腓腓,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此人名为糜星洲,今年二七,尚未婚娶,然……身带残疾,心存求死之志,怕是命不久矣。”   心跳不由得都停了半拍,沈隐青庆幸不已,还好他抓住了这次机会,不然再拖段时间,那糜星洲指不定都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好的,感谢楚江王阁下的告知。”   沈隐青堪称大胆的行为,提醒了舒清涵,她索性也上前,询问其有关那已经还阳二人的讯息,当然,主要还是这二人具体阳寿,是否真如那“阴差”所说,因受人所害才早亡。   听完舒清涵的话,楚江王不由得冷笑,“一派妄言。”   虽然知道对方的怒意并非针对舒清涵,但许薇还是不由自主为她捏了把汗。   “不过那冒充阴差者并非我地府之人,”好在楚江王不会因此迁怒于他人,“尚且不在我等管辖范围,所以若各位能捉拿他,亦可以唤我等前来人间处理。”   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这让舒清涵感到格外惊奇,她从前也见识过许薇以及分局其他人请神,但到目前为止,能请到楚江王此等级别的情况几乎为零。   也因此,她从未料想到,对方会如此的和蔼可亲。   所以直到楚江王带着周怜雪和樊浩博离开河边,回到地府,舒清涵都没能回过神来,最后还是许薇过去,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让她收回神游天外的思绪。   沈隐青回到朏朏旁边,将它抱在怀中,忍不住感慨道:“亏的我刚才还担心,如果我出来的是卞城王,他会不会因为我之前的大不敬给我穿小鞋,现在看来还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些地府的神灵脾气都挺不错的嘛。”   “嗯,所以遇到事情不用怕,可以直接让他们帮忙。”   “那还是算了,”沈隐青揉搓着朏朏的胖脸蛋,“与这种不是同个等级的家伙待在一起,还得事事小心,我才没那么多耐心和闲工夫。”   “再说了。”   揪住朏朏耳朵,沈隐青语重心长,“指不定等我下去了,我也能考个公务员,到时候他们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作为员工,和老板打好关系的最佳方式就是少接触。”   说到这里,他还笑起来。   “等我考上地府公务员,指定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言珩静静听着,宁静如水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轻薄的银辉,他的回应中承载着满满笑意,“好啊,我等着那天。”   现阶段的任务完成,许薇和舒清涵也不想在河边多做停留,两人招呼上沈隐青,齐齐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三分钟前,许久联系不上的李平阳也发来回复,原来这家伙刚才给自己的手机设置了免打扰模式,忙着打游戏的他,压根就没注意到手机中多了几条消息。   原来是搞了个乌龙。   许薇无奈摇了摇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忘做好教训李平阳的打算,这次还好是没出什么意外,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这样的粗心大意,她无法忍受。   李平阳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所以赶在许薇回到路边前,就带着已经醒来的贺琛,骑着小电驴朝警局赶去。   许薇扑了个空,站在路边沉默良久,最后怒极反笑。   “这些事就等回去再说吧,”舒清涵安慰她,“先平复好心情,别把自己给气倒了。”   沈隐青给自己扣上头盔,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走喽,回家喽。”   配合着他欢快的语调,腓腓的尾巴也在空中打了个旋,被风刮落了几根纯白的毛,飘到空中,眨眼便不见了。   “差不多明天上午十点吧,等我拿到那两个人的全部资料,你就来局里找我,”舒清涵按着自己乱飞的头发,“顺便陪我去吃个早饭,同事说外面那条街新开了家店,味道还不错。”   许薇点点头,“行。”   将人放到警局后,李平阳就骑着小电驴回了分局,他本来想以此逃脱许薇的魔爪,却没想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陈主任居然还没睡,并且还带上桑丁兰共同站在门口迎接着他,原本离得远李平阳还没发现,等他看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小李回来啦,”桑丁兰笑意盈盈朝他招手,“快来给兰姨看看,没有受伤吧,饿不饿,饿我就去给你们做饭。”   被糖衣炮弹打得晕乎乎,李平阳刚转过身去,就和陈康对上了视线,后者脸上没多少笑意,甚至还带有些疑惑,“你怎么一个人,许薇他们呢?”   “兰姨不用麻烦了,我不饿就是有点困,”先是回应了桑丁兰,李平阳才转而看向陈康,“他们在后面,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陈主任找我有事儿吗?”   陈康挑眉,“既然你精气神这么足,那这次的任务报告就你来写吧。”   他就知道!   李平阳咬牙切齿,“好的,陈主任。”   陈康怎么会不了解分局这些小家伙们的脾气,向来要好的几人,这次竟然分头行动,多半是某些人干了坏事做贼心虚。   况且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他都已经有经验了。 第114章 手刃亲夫   带着满腹的怨念,李平阳回到房间,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他从窗户往外看去,果然是许薇和沈隐青骑着小电驴回来了。   沈隐青肩头的腓腓在车停稳之后,就落到地上,重新变回了人形。   这样奇特的画面,不管是第几次看到,他都会忍不住惊叹,他们分局何德何能,居然能找到像沈隐青和言珩这样给力的同事,简直就是分局的福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还得归功于他,如果不是他李平阳,谁能从直播平台这种最不可能的地方把沈隐青给发掘出来。   所以发奖金的时候,陈主任应该给他多记一份功劳,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把写任务报告这样的要命工作强加到他身上。   “薇薇和小沈,你们饿不饿?”   桑丁兰还是照例询问了二人,虽然她也料到会是差不多的结果,但难免会有特殊情况,所以多问两句,也无伤大雅。   “兰姨不用啦,这么晚了,您和陈主任还是快回去休息吧,熬夜可伤身体了。”   “没事没事,”桑丁兰摆着手,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旁边大变活人的言珩,“你们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今天真是辛苦了。”   沈隐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实在话,他并不擅长和长辈相处,即便对方态度温和,也会让他感到莫名的不自在。   桑丁兰察觉到他的异常,会心一笑,“去吧,不用管我们。”   “那我们就上去休息了,兰姨和陈主任早点回去吧。”   许薇用胳膊肘捅了下沈隐青,示意他可以先上楼,沈隐青会意,和三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和言珩转身离开了门口。   他猜测许薇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跟陈主任或者兰姨说,却又不能当着他的面,所以只能先把他支开。   情况的确是这个情况,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许薇如同桑丁兰玲珑心窍,为了照顾沈隐青,所以才让他赶紧离开去休息。   其实不管原因是什么,沈隐青都不会在意,只要他们私下不是为了商议该怎么骗他的钱,其他都不重要。   “兰姨是不是看不到你?”   言珩轻嗯一声,“她并未道门中人,不该牵扯其中,会损其气运。”   “这么严重?”沈隐青还是挺喜欢这个兰姨的,于是就想问言珩,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她改改这个气运。   “倒也用不着我们操心,”唇角溢出淡淡的笑意,言珩的手落在沈隐青头顶,“她的丈夫早就考虑到这些,已经做足准备,想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刚才说那些话干什么,难道就是专门用来吓他的?   沈隐青忽地加快速度,冲到言珩前面,借着台阶的优势,居高临下,眯着眼俯视着对方:“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不会忘了自己白天说了什么话吧?这次可别想抵赖,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会的。”   已经做好了决定,言珩又怎么会出尔反尔,他只是担心,得知那些谎言,沈隐青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到时候又该怎么哄呢……   言珩的片刻出神,落在沈隐青眼中,就好似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找借口蒙混过关,以至于他直接忽略了对方之前的回答。   沈隐青往前走,两只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言珩的脖子,他装作恶狠狠的模样,“你这家伙要是敢给我装傻充愣,就别怪我手刃亲夫!”   刚告别陈主任兰姨夫妇俩准备上楼洗漱睡觉的许薇:“……”   冷不丁发现许薇在楼梯口的沈隐青:“……”   许薇呆站在原地,如果她耳朵没出问题的话,那就意味着听到了十分乃至万分劲爆的消息,连同气氛一起尴尬起来的还有她的处境。   继续往上也不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显然也来不及。   从凝滞的空气中,言珩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不让沈隐青心情彻底走向崩溃,他只能尽力维持着现状。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抱歉,借过。”   好歹也见证过不少大场面,在几个呼吸后,许薇镇定自若地抬脚,以不急不缓的步伐,逐渐越过浑身僵硬的沈隐青。   说实话,她不得不佩服,这个时候言珩依然能保持云淡风轻。   “许小姐,”思虑良久之后,言珩还是在许薇即将远离之前,叫住了她,“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并守口如瓶,可以吗?”   许薇:“……”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分明是询问的口吻,却字字透露出不容拒绝。   “我会的,晚安二位。”   许薇连同她的声音消失在房间门后,沈隐青逐渐从恍惚中回神,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不要担心,”言珩抱住他的肩膀,“她不会乱说的。”   沈隐青痛苦地闭上双眼,都怪今天忙到这么晚,搞得他都已经神志不清,才会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   以前还跟言珩强调那么多次,结果露馅的却是自己。   沈隐青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他失魂落魄地从言珩怀中挣脱,游魂似的飘回了房间,言珩跟在他身后,刚准备进去,房门却在他面前丝毫不留情面地合上了,甚至还传来了从内部上锁的声响。   他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捂着额头低低笑出了声。   真是太可爱了。   许薇回到房间,全然忘了自己的计划,在书桌前来回转了几个圈,无意间得知这样震撼人心的秘密,不管换做是谁,都会觉得手足无措。   况且言珩还警告她不可外传……   当然,就算对方没有说,许薇也不会把同事的秘密当做谈资随意说给他人听,但这样堪称惊世骇俗的事,她需要时间消化。   之前出入沈隐青房间的时候,许薇特意注意过那牌位上的名字,衡沿,当时并未将其和言珩联系起来,现在才后知后觉,这不就是反过来再换了字么。   这样明显的暗示,她居然没察觉到。   联想起之前陈主任对言珩奇怪的态度,以及后者神兽的身份,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和李平阳太过迟钝罢了。   也不知道当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时,李平阳会是怎样的反应。 第115章 坦白时间   房间内,沈隐青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弓着腰跪坐在床上,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言珩的轻笑,探出脑袋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这人的踪影。   他拧着眉思索片刻,这才回想起对方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是被自己关到了门外。   沈隐青叹了口气,这又不是言珩的错,自己完全没有理由迁怒,挣扎片刻之后,他起身来到门口。   如果言珩真的在门外的话,那他可以抱抱对方,以表歉意。   如果不在的话,那就当他没说。   “青青在想什么?”   正当沈隐青准备开门查探究竟的时候,言珩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给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吓得不轻,气鼓鼓转过身去,“你不是能进来吗?在外面那么久在干嘛,想你的小美人鱼?”   “你才是我的小美人鱼,”言珩牵起沈隐青的手,带着人来到窗边坐下,而后亲昵捏住后者的鼻梁,“气鼓鼓,还会吐泡泡。”   沈隐青皱了皱鼻子,“谁会吐泡泡……?”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汹涌却不带任何杂念的吻中,其中蓬勃爱意瞬间浇灭了沈隐青的脾气,他抓着对方的衣服下摆,从半推半就到沉溺享受的转换自然而丝滑。   最后,因为浑身发软没了力的他,只能躺在言珩的大腿上,慵懒看向窗外,欣赏着南园市独特的夜景,视线上移,还有布满繁星的夜空。   沈隐青忽然有些困了。   “好了,现在是你的坦白时间,”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的泪花在月光下晶莹透亮,“记得简明扼要,禁止拖沓和长篇大论,不然太催眠了,我会睡着。”   言珩眼眸深邃,犹如窗外宁静夜空,但他不会去容纳万千星辰,停留、驻足与凝望,从来只为沈隐青一人。   “我说了许多谎。”   这是他的开场白,说完便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怀中人的反应。沈隐青扭过头,视线交织,“我能猜到。”   语气和神情都很平淡,足够给言珩继续的勇气。   但他依旧谨慎组织着措辞,“首先,是我的身份……青青在此之前有过推测吗?”   “有吧,”胃口被吊了起来,困意便散了大半,沈隐青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环在言珩腰间借力,“比如你是地府某个不知名的大官,或者是被收编的恶鬼。”   之后得知这家伙竟然是只神兽,这些猜想就全作了废。   “你难道不是腓腓?”   言珩动作温柔地为其梳理着稍显凌乱的发丝,“这只是为了哄你开心幻化的外形,并非我真身。”   “那就还是鬼咯,”觉得头顶有点痒,沈隐青扭动着身躯,“快帮我瞧瞧,我是不是长虱子了。”   言珩不禁莞尔,并停下手上动作,“是指尖碰到了。”   不是长虱子就好,沈隐青放下心,然后把话题重新扯回正轨。   “没否认就是默认,鬼就鬼咯,我又不在乎,为什么还藏着掖着?”   “并非我故意隐瞒……”话说出口,似乎又觉得不够妥当,言珩又换了种说法,“此前的确是因我顾忌太多,所以不敢对你说真话。”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沈隐青不太明白,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反正大家死后都一个样,谁又能看不起谁?   “但我的情况有些特殊。”   沈隐青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言珩话锋忽地一转,“我并非鬼,而是通俗意义上的神灵,世人抬举,唤我为东岳大帝。”   “……”   软绵绵的沈隐青忽然就长出了骨头,他坐起身,满脸都是关切和担忧,还用手背去试探言珩额头与脸颊两侧的温度,嘴里念叨着:“这也不烫啊,这傻孩子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试探几番体温都正常,沈隐青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神情恍惚地去房间各个角落找温度计。   言珩望着他四处乱窜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深深叹气。   “青青。”   “你别说话!”沈隐青突然凶起来,“打断我思路,我就想不起来温度计放什么地方了……你这状况严重得很,我看要不要现在去找个纸扎铺子,给你扎点温度计感冒药什么的,指不定能用上。”   他像只找不到花香来源的小蜜蜂,不停在房间里打着转,即使房间内根本就没有温度计这玩意儿,依旧不辞辛劳地寻觅着。   言珩陷入沉思,是他的话丝毫没有可信度,还是这个身份不合沈隐青的意,觉得他是在拿他寻开心?   半个小时后,沈隐青终于累了,他重新回到床边,按照之前的姿势,神态安详地躺回言珩怀中,嘴边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言珩低垂着眼眸,用指尖轻轻去戳怀里人的侧脸。   “冷静下来了?”   “嗯,”沈隐青故作高冷,“冷静了。”   言珩笑着捏他侧脸的肉,“所以有什么感想?”   感想?这要是真的,他什么都敢想!   开什么玩笑,东岳大帝主生,主死,统治阴曹地府只是大帝的司职之一,十殿阎君和十八层地狱自然归他管辖。   在华夏神话传说中,东岳大帝是最古老的一批神之一,而传统神话中泰山之下就是阴世所在东岳大帝主万物生死,有道经云东岳大帝是太昊伏羲之化身,幽冥只是东岳大帝司掌权的一部分。   东岳大帝的确是地府的主人,不过这个主人因为司职甚多,属于甩手掌柜类型,并不会管理地府的具体事务。   而如今的地府实权,已经让渡到北阴酆都大帝手中,如要做类比,在地府这个巨大的商业集团中,东岳大帝是董事长,北阴酆都大帝就是执行总裁。   东岳大帝虽然不管事,但地位摆在那儿,谁敢在他面前吆五喝六?   沈隐青神情真挚地望着言珩:“其实你完全可以说实话,不用再用这些饼来圈牢我,我又不是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人。”   “骗你是小狗。”对于堂堂东岳大帝来说,这样的保证已经算得上毒誓了。   确定对方真的没有诓自己,沈隐青捂着险些停摆的心脏,之前觉得三注彩票中两千万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他还是格局小了。   谁能想到,少年时被迫结了个阴亲,竟然能傍到这么粗壮的大腿!   看来以后出门都得小心着点,免得狗屎自己往他脚底下钻。 第116章 永梦潭的主人   除了出门要小心别被狗屎绊倒之外,此前被忽略了许多细节忽然重新回到了沈隐青的脑子里。   他难免有些好奇,“那你的那些……同事下属什么的,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难道不会觉得,咱们俩地位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从而持反对意见吗?”   此前为了保护沈隐青,言珩并未在此事上大肆宣扬,不过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他并不确定,知晓的人究竟有多少。   “这样,”沈隐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右手,露出藏在袖子下面的红线,“那你之前说这玩意儿是跟月老求的,这个月老不会是本尊吧?”   言珩颔首,“自然,因此不存在会收取钱财的情况。”   现在谁还担心这些啊?   “钱不钱的不重要,”沈隐青暗戳戳揪住言珩腰侧的衣服,“重要的是,月老的这种红线可以量产吗?还是说专人定制,每人每世只能求自己的那根?”   两眼放光的模样,言珩都能猜中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放你这商业奇才到分局来请神捉鬼,倒是大材小用了。”   沈隐青嘿嘿直笑,“话听着不赖,就当你是在夸奖我。”   不过既然提到钱财,他还是得说言珩两句,之前隐瞒身份也就罢了,为何在他花大价钱买那些贡品来为其积攒福德时,没有严词拒绝,害得他花了那么多冤枉钱。   “那些东西自有它的用处,”言珩抬眸看向窗外,月光在他眼底流转,“青青可以再多备些,不是为我,而是为你自己。”   话题忽然就转向严肃,沈隐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拽着对方衣服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这是什么意思,我除了嘴碎点、贪财点、心狠点……没做什么恶事吧。”   “算不上劫难,只是有些小坎坷而已,也或许只是我能力有限,算得不够准确。”   言珩安慰他:“总之,有备无患总无错。”   这短短半分钟,沈隐青已经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回想了一遍,小到踩死蚂蚁,大到撺掇周怜雪对贺琛动手,心中懊悔异常,却又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这些小事应该不足以定我的罪吧,”他大脑飞速运转着,“难道是前世累下的债?”   未曾想对方竟然猜得如此准,言珩怔愣片刻,只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一切自会揭晓。”   说了等于没说。   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沈隐青指挥着言珩将神印从背包中拿出来,“跳过上个话题,让我看看那上面的字,现在应该能看清了吧?”   虽然还没看到实物,但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那上面究竟刻着哪几个字。   这既然是东岳大帝给他的神印,肯定与其脱不了关系。   言珩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指尖微动,那被压在背包深处的神印就霍然出现在他掌心。   借着月光,沈隐青看清了上面的五个大字。   “东岳大帝印……还真是。”   商业奇才的大脑又开始运转,早知道这枚神印来头这么大,他就该在网上批发那种流水线出来的半成品符,然后分别为其盖上戳,再转手卖出去。   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能为这位传说中的东岳大帝积攒福德,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在他打着自己小算盘的时候,言珩的手掌忽而横在他眼前,遮去所有光线,“这个时间,青青该歇息了。”   兴奋劲都还未彻底消散,这他怎么睡得着?   不过被打岔,沈隐青倒是将刚才的赚钱大计给忘得干干净净,他抱住言珩的腰身,“那韶夫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此前在永梦潭,偶然碰到她潭中游玩,便闲聊了几句。”   所以勉强算得上旧友。   不知是真的困意上涌,还是言珩对他施了什么法,沈隐青还真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他闭上眼,嘟嘟囔囔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永梦潭在众多边界处中算是特殊存在,极少会有生灵出没,那韶夫人为何会是那个例外?”   “每个边界处都有自己的主人,永梦潭自然也是。”   分明是平淡依旧的口吻,却莫名透露出些许的惆怅,沈隐青脑中忽然闪过些许陌生画面,然而意识已经接近模糊的他,根本就没有去在意这些雪泥鸿爪,只当是自己在做梦。   言珩用指尖在其脸侧轻柔划过,丝毫没有惊动半梦半醒之人,“……她与永梦潭的主人是至交好友,理应拥有自由进出的权利。”   听到这句话,沈隐青又短暂清醒两秒。   “这永梦潭还有主人啊,我们上次去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他?”   言珩双唇紧抿,许久后才回答道:“他出了点意外,此时已经不在永梦潭了。”   “哦,是这样,”没有言珩为他遮挡光线,沈隐青又觉得月光有些晃眼,就将脑袋往前者怀里拱,“那下次有机会,你带我去见见他吧,顺便商量下咱们分局去永梦潭团建的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怀中人呼吸逐渐平稳,言珩安静望着他的侧脸,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那抹弯月被薄雾遮挡。   “……不会的。”   可惜这个回答太不及时,早就和周公约会去的沈隐青压根就没听见。   第二天清晨醒来,精神意外抖擞的他浑身充满干劲,连回笼觉都懒得睡,哼哧哼哧洗漱完,笑容灿烂地冲出房间。   可惜无法和分局的同事们分享这份喜悦,不然他高低得把这件大喜事来来回回说上几十遍。   “诶?陈主任,许薇他们呢,怎么没下来吃饭?”   醒来发现房间没有言珩的身影,沈隐青就猜到他肯定在厨房,所以刚下楼,前者就直奔厨房,扒在门口往里瞅,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忙碌的东岳大帝。   他心下唏嘘,即便在外呼风唤雨,回到家也愿意为自己的爱人洗手做羹汤,这简直就是完美男友、哦不,老公的典范。   沈隐青轻手轻脚偷摸着来到言珩身后,趁其不备在他侧脸啵了一口,然后转身就跑。   刚到客厅,他就发现了陈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左顾右盼,都不见许薇和李平阳。   “许薇去警局找舒清涵了,”陈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藏在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精光,“至于李平阳,他应该还在房间呼呼大睡吧。” 第117章 橘子传递   沈隐青忽然想到,现目前为止知道言珩身份的,应该只有他。但也并不能保证,人精似的陈主任不会发现其中端倪,所以平时做事还是得谨言慎行。   “这个时间了还在睡觉,他昨晚干嘛去了?”   装作若无其事地搭着话,沈隐青从果篮中拿出黄澄澄的橘子,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干净净,再将其掰成两半,“陈主任要吃橘子不?”   陈康将报纸翻了个面,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不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爱吃的东西。”   怎么吃个橘子还要分年龄段。   没理解到陈康话中深意,沈隐青觉得纳闷极了。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婉拒,他也只能勉为其难收回递出去的半个橘子,而后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片刻后,陈康微笑着提醒他:“觉得酸可以吐出来,垃圾桶就在你脚边。”   沈隐青五官扭曲,他简直不敢相信,那外表看出来无比诱人的水果,内里其实藏着个杀人不见血的生化武器。   显然,陈主任是知道这点的,然而他却坏心眼地没有提醒沈隐青。   强忍着要命的酸涩将嘴里橘子硬生生咽了下去,沈隐青觉得自己整个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好他没有把整个橘子塞进嘴里,不然真可能会成为世界首个被酸死的人。   “果然是年轻人啊,忍耐力够强。”   陈康感叹,要知道他刚才可只是吃了一小瓣,就连吐带扔全都赏给了垃圾桶,为了防止被下个人发现,还特意在上面盖了张卫生纸。   “我拿去给言珩尝尝。”   最终,受害人还是变成了加害人。   沈隐青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善良的人是无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分局生存下去的,在建立起自己的威信之前,他还需要让所有人尝尝他尝过的苦、不,酸。   陈康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要不等会儿也给李平阳拿两个上去,虽然熬夜写报告是挺辛苦的,但这个时间他必须起床吃饭练功,每天的安排可不能耽搁。”   “陈主任你真是个大好人,”沈隐青从厨房探出头来,热泪盈眶地看着陈康,“咱们分局有你,真是三生有幸。”   陈康谦虚地摆摆手,“恭维的话就算了,免得耳朵起茧子。”   沈隐青:“……”   “怎么了?”   听到二人隐喻味十足的对话,言珩从需要时刻把握的火候中分出神,看向沈隐青,以及他手中散发着清香的橘子,挑眉,“不好吃?”   沈隐青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言珩还是太了解他了,知道只有在东西太过难吃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大方的分享。   如若换作是平时,顶多只会掰出一瓣橘子给他尝尝味,而不是像现在剩下整整半个。   “也还好吧,”沈隐青慢吞吞挪着脚步,神态看起来多少有些扭捏,处处透露着心虚,“其实就是我吃不下了,想让你帮我解决,可以吗?”   言珩垂下眼眸,他真的很想问,这橘子到底有多难吃,才会让他的夫人这番作态。   不过对方既然如此请求,怎么能狠心拒绝。   然而他这么配合,沈隐青又觉得心里有些过不去了,他思来想去,干脆只掰下一瓣,然后塞进他嘴里,还好心提醒道:“真的很酸,你要实在吃不了,吐了也行。”   “其实还好,”言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若有心,自然能从中品出甜味。”   他越是这样好脾气,沈隐青就越觉得自责,他居然这样对待爱自己的人,简直罪大恶极。   所以他决定,把剩下的全留给李平阳。   “我想喝粥可以吗?”   沈隐青拉着言珩等衣服下摆晃了晃,连带着与其头沾染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永梦潭找韶夫人。”   “好。”   言珩本来想去揉捏对方脸上的软肉,但想到自己双手刚触碰过食物,就只好微微躬身拉近二人距离,以额头相抵,鼻尖轻昵地蹭着。   “先出去吧,这里不干净。”   气氛有些过于暧昧,沈隐青觉得脸上烧得慌,他身形狼狈逃出厨房,在陈主任探究的目光中,随便挑选了几个橘子,便急匆匆上楼去了。   来到三楼,沈隐青敲响了李平阳的房门,“这都下午一点半了,赶紧起床吃饭,免得等会饭菜都凉了。”   在他锲而不舍地敲门声中,终于传来了属于李平阳的哀嚎。   “沈哥,这才九点半啊!”   沈隐青:嘻嘻。   又等了大概两分钟,房间门从里面被打开,李平阳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神情恍惚。   “这是陈主任让我给你带上来的橘子,”沈隐青还将自己和言珩吃剩下的橘子举在他面前晃荡,“这是咱们精挑细选的优品,要尝尝吗?”   李平安揉了揉眼睛,刚想张嘴说谢谢,话还没出口,就先打了两个哈欠。   “你这黑眼圈重的。”沈隐青看了都啧啧称奇。   虽然人还没彻底清醒,但看到有吃的,李平阳的起床气消了大半,特别是听到对方话中提到了陈主任,他就更不敢再说什么了。   接过圆滚滚、黄澄澄的橘子,李平阳唉声叹气,“沈哥,你是不知道,我昨晚只是早回来那么几分钟,就被陈主任抓到,他还把写报告这么艰巨的任务扔给我一个人,我命苦啊……”   那确实命苦,沈隐青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肩。   “没事,这次写了下次就不用写了,累点就累点吧,那不是还有橘子吗?甜得很,等会儿可以吃两个,以消心中苦闷。”   如若是换做他人,听沈隐青三番两次强调橘子,肯定会心生怀疑。但李平阳是个大聪明,他只会觉得沈哥是在心疼自己,当下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得抱着对方大哭一场。   趁这个机会,沈隐青刚好能把已经剥出来剩下的橘子也推销出去,两手空空的他吹了声口哨。   “那我就先下去了,赶紧收拾好起床吃饭吧。”   李平阳重重点头,“还是沈哥对我好!”   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露馅儿了,沈隐青紧绷着下颌线,话都不敢多说,脚步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第118章 前往永梦潭   没过多久,楼上又传来李平阳凄厉的哀嚎声,声声高亢。沈隐青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往言珩那边靠,希望到时候他能保护下娇弱无力的自己。   “果然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咱们中年人,都受不了你们兰姨买的酸橘子啊。”   陈康无奈摇摇头,趁沈隐青帮言珩端菜的时候,悄摸给桑丁兰打了个电话,让她暂时关上早餐铺子,来这边尝尝言珩的手艺。   之前都没这个时间,现在当然得抓住机会。   打完电话,他扯着嗓子朝楼上大喊:“李平阳赶紧下楼吃饭,别忘了你今天的任务。”   浑身飘散宛如实质的怨念,李平阳顶着比熊猫还纯正的黑眼圈沿着楼梯往下,沈隐青眼尖,发现这家伙手里捏着没吃完的橘子,就忍不住想笑。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他还是得维持面上的泰然自若。   反正当时报的是陈主任的名字,跟他沈隐青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宿师姐呢?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她。”   “跟许薇出门去了,”陈康时不时望向门外,期待能看到桑丁兰的身影,“接下来,就是她们去追查那两个还阳之人的事,平阳要写任务报告,你跟言珩忙自己的就行,不用操心这边。”   沈隐青还未搭话,刚落座的李平阳就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把橘子放到了陈康面前,“陈主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昨晚睡得挺好的,不需要提神。”   “呀,小李这是怎么了?”   人未至声先到,大老远桑丁兰就看到了李平阳眼下的乌黑,她加快脚步,冲到后者面前,眼底满是关切,“昨晚没睡好?”   “兰姨我没事,”李平阳皮笑肉不笑,“只是熬了会儿夜而已,问题不大,下午补个觉就好了,您赶紧坐下吃饭吧。”   陈康跟着说道:“对,桑桑快来我这边坐。”   在这样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中,沈隐青美美隐身,他乐呵呵给言珩夹了块肉,“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言珩含着浅笑向他道谢:“你也多吃点。”   李平阳:呵呵。   这还是桑丁兰首次尝到言珩的手艺,她两眼放光,“小言烧菜的技术真不赖啊,改天也教教我……”   “好。”   总之,这顿早餐除了李平阳之外,大家都很快乐。当然了,陈康也不是什么周扒皮,发现李平阳精气神确实有些不足,就让他吃完饭再去楼上补半个小时的觉,休息好了再忙今天的事。   沈隐青离桌后,与陈康和桑丁兰打过招呼,就被言珩带着出了门,等到无人的角落,两人的身影原地消失不见。   这次沈隐青忍住没闭眼,却还是没有研究明白,这瞬移的原理是什么。   可惜,要是给他学会了,这以后出门旅游,不得节约大笔的车费和住宿费,以后再发展发展,说不定还能半路捎个人赚点伙食费。   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到永梦潭,沈隐青轻车熟路,都不用言珩提醒,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并且经过这两天的锻炼,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把自己当做游鱼,在水下来去自如。   虽然姿势有些不雅观,但无所谓吧,反正这里只有他跟言珩,硬要说的话,还有一只美人鱼,前者绝不可能嫌弃他,后者就算嫌弃也不重要。   熟悉的小家伙们又凑了上来,围绕着沈隐青不断打转,不知为何,从它们灵活的悦动的身姿中,沈隐青竟然看出了欢呼雀跃。   “估计是这里太久没来过人了,”他伸出手指逗这些小家伙,“都没人陪它们玩,现在咱们三天两头来串门,高兴也正常。”   不过太过热情和黏人也不是什么好事,由于挤占了言珩的空间,理所当然收到了来自后者危险气息十足的警告眼神。   “你们怎么又来了。”   还没来得及谴责言珩这种无聊且幼稚的行为,沈隐青就听到了韶夫人的抱怨,他扭过头去,刚好瞧见了韶夫人满脸的不耐烦。   像极了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了李平阳。   沈隐青轻咳两声,表情严肃起来,“好久不见我的金主夫人,现在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您想先听哪个?”   之前和韶夫人碰面的时候,沈隐青还会保持应有的警惕,对方至少都是百年修为的鱼精,他个普通人当然得掂量着点。   然今时不同往日,当他知晓言珩身份之后,腰杆不自觉就挺直了,既然有大树给他乘凉,当然得学会享受。   韶夫人又怎么样,不过只是活了几百年的小鱼罢了,不足为惧。   “于我而言,最坏的消息不过是再等上几十年,”韶夫人从被打扰的烦闷中缓过神来,只是半阖的眼始终显得她有些昏昏欲睡,“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她还是躺在自己的贝壳中, 忽略脸上的困意,状态倒是比此前好了不少。   沈隐青将双手背在身后,脚下踩着柔软的河沙来回踱步,“好消息是,我们得到照片上人的消息了,而且他风华正茂,尚未婚娶……”   话还没说完,沈隐青就感觉周身的水流忽然汹涌起来,他差点被带得朝后倒去,还好有定海神针般的言珩护着他,免得遭这罪。   终于听到自己心念之人,难以遏制心中波荡起伏的情绪,韶夫人也知现在的沈隐青只是普通人,如若没有控制好力道,可能会伤到对方,所以她本打算直接用水流将人困在原地。   却没曾想,这番举动惹怒了未曾言语的言珩,她猛地合上贝壳,才险之又险地避免了被掀飞出去的惨状。   “韶夫人若是这番态度,我想这场交易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言珩怎么会不清楚,韶夫人做出这番举动,只是因为太过激动,可以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纵对方对沈隐青造成伤害。   利用贝壳卸去巨大的冲击,韶夫人心有余悸,她重新打开贝壳,再看向沈隐青的时候,神情中便多了几分懊悔之意。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态度这么好?   沈隐青还以为这俩至少得打一架呢,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关系,我还怕你在他手下吃亏呢,咱们先说正事啊。” 第119章 西山公墓   说完好消息,剩下的自然就是坏消息。   沈隐青把楚江王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了韶夫人,并贴心地为其附上了来源:“这可是那大名鼎鼎的楚江王亲口说的,做不得半点假。”   韶夫人的喜色肉眼可见地迅速消退,她或许也无法接受,明明费尽千辛万苦才得知了对方的下落,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命不久矣”四字。   这给韶夫人带来的打击,不亚于她当初拼死求来,却发现只有半张照片,再度袭来的绝望与无力感,让她无力跌坐回贝壳中,许久没有出声。   沈隐青歪着头靠在言珩肩上,不由得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个坏消息就让你来说了,现在总感觉我里外不是人。”   “这都是命数,”言珩揽住他的肩膀,眼底情绪不显,“非人力所能抗拒,她早就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太过无情,但又不得不承认,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命数二字,即便他身侧的这个人是执掌生死的东岳大帝,也不可能帮韶夫人的丈夫逆天改命。   “那我以后岂不是也会落得这个下场?”   沈隐青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你看咱们好像也差不多,等我去投胎转世,你还想去找我再续前缘,说不定下场也是这个鬼样子。”   “不。”   本是随口一说,沈隐青都做好只享受这几十年的打算,管他以后如何,现在快乐就算完事了。   言珩斩钉截铁的拒绝,却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头。   “你不会想偷偷给我搞特权吧?这可不行。”   沈隐青义正词严,“堂堂神灵当然得以身作则,千万不能为了凡人带头破坏规矩,有损神德和口碑的事,干不得。”   都考虑到死亡与命数,居然还有闲情关心这些可有可无的事,言珩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觉得欣慰。   “我们的情况与之不同,”但他还是需要纠正沈隐青的观念,“在月老处求过三生红线,就代表我们生生世世不会分离,这是天定姻缘。”   “真的假的?”   沈隐青半信半疑,月老的红线怎么会把古老神灵与凡人捆绑起来,“这玩意儿,难道不是你用来哄我开心的?”   指尖划过对方的眉梢,言珩失笑,“怎会,带有因果法则的事物,即便是我也无法轻易更改。”   “那意思就是只要你想的话,还是能硬改?”   沈隐青自认为抓住了对方话中的漏洞,并因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   “二位,能先帮我找到他吗?”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韶夫人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打断两人,她心里时刻记挂着自己那命不久矣的丈夫,倘若再耽搁些时间,就真的要再等上几十年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下一次转世,或许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思路被干扰,沈隐青跟着就被带偏了,他用手托着下巴,“有些遗憾的是,因为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怕得罪那位楚江王,所以我没敢问的太细……”   意思就是,他忘了问糜星洲此时所在的位置。   不过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案,当然,前提是他的大腿愿意帮这个忙。沈隐青扬起标准的微笑,含情脉脉地望着言珩,“所以,言先生是否愿意伸出援手,替这位美人鱼圆梦呢?”   说话时,他还不忘曲着手指在言珩胸前画圈圈。   “那我的回报是什么?”言珩抓住他捣乱的手,神情与言语中都透露出异常的公正和威严。   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秉公职守了,不就是想趁机讨要好处?   沈隐青冷哼,“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把定金分你三分之二咯。”   足足三分之二,足以代表他的诚心诚意,都到这个份上了,言珩要是还不同意,那可能就是他们的情谊还不够深厚吧。   与沈隐青差不多状态的,还有满怀期待看向这边的韶夫人,她无意窥探二人的打情骂俏,只是这事关她的丈夫,她才不得不关注。   “在西山公墓。”   本来还想着如果用金钱贿赂失败,那他就要用假装生气这最简单有效的方式,然而还在酝酿感情的时候,沈隐青就听到了这心心念念的答案。   “那是什么地方?”   感觉有些耳熟,但短时间内又想不起来具体在什么时候听过。韶夫人常年待在永梦潭,对如今日新月异的人间知之甚少,更不清楚这西山公墓究竟在什么位置。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西山公墓这四个字的理解,以为是糜星洲已经撑不住自我了断,韶夫人顿时变得煞白。   沈隐青琢磨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咱们之前不是听许薇他们说过吗?好像陈主任还经常往那边跑,是不是那边本来就不太平?”   这话是说给言珩听的,韶夫人却比他们都要上心。   “既然知道位置,那我们赶紧去吧,”情急之下,韶夫人甚至直接隐去了她的鱼尾,化作双脚,步行着来到沈隐青二人面前,“不能再耽搁了。”   沈隐青没意见,西山公墓在南园市,回去后可以用手机导航,完全不用担心会找不到地方。   如此,三人便打算先去韶夫人曲河边的别墅。   “说起来,你那别墅外面的骨灰是怎么回事?”   韶夫人的回答心不在焉,“是我在各地寻人时,发现那些无人收殓的尸首,就给他们烧成了灰,糊在墙外当装饰品。”   算得上恶趣味,但只要这些人不是她杀的,问题就不大。   重新回到这河边别墅,沈隐青难免又想起了那个女佣,按照韶夫人的说法,后者不过是她在河曲临时收的跟班,她回了永梦潭,自然就不需要对方再跟着,就将其遣散了去。   至于女佣的下落,她也说不上来。   “这样……搜到了,咱们怎么过去?”   韶夫人迟疑良久,“既然到了人间,还是按照人间的出行方式吧,免得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隐青不懂她的担忧,她也并不愿多解释。   实在好奇,沈隐青就只能去问言珩,言珩沉吟,“大抵是怕引来仇家吧。”   沈隐青了然,这所谓的仇家,应该就是之前假意要帮忙找人,实际是窥探她内丹的家伙。 第120章 守墓人宋黑   既然雇主这么要求,沈隐青当然得满足,再次确定西山公墓位置的同时,顺便就在地图软件上打了个车。   “五十几公里,还挺远。”   在路边等车,沈隐青担心路上会渴,就推着言珩进了旁边的小超市,在里面逛了几分钟,出来的时候后者手上便多了个大袋子。   韶夫人视线下移,粗略扫过袋中的东西,然后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二位倒是好闲心。”   “还好吧,”沈隐青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车来了,赶紧跟着我出发。”   为了避嫌,在白色网约车停稳后,韶夫人主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沈隐青原本还担忧她不会主动系安全带,倒是他多虑了。   确定好手机尾号,车内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司机原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的路程,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就好像自己屁股底下架着刀山火海,怎么坐都感觉刺挠得很。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就悄悄给窗户开了条缝,试图用冷风来麻痹自己。   等终于到了地方,沈隐青刚把后车的门关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到车屁股以飞快的速度远离了他们。   “跑这么快干什么?”   这要是线下打车,说不定连车费都没来得及付。   “甚是荒凉,“韶夫人将自己随风飞舞的发丝按在额头,举目四望,周围荒凉的景色让她心惊,“星洲为何要来此处?”   沈隐青心底也跟着打鼓,该不会是因为他没能及时通知,导致二人错过了重逢的最佳时机。   他朝着西山公墓的入口处走去,铁门已经生了锈,其上缠绕着老式的挂锁,旁边低矮的房子同样透露出陈旧气息,凑近了看,那泛着绿光的玻璃上还贴着报纸。   “不会没人在吧……”   嘀咕着,沈隐青从窗户处绕到门口,刚准备抬手敲门,言珩就拉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带入了自己怀中。   也是正好,刚巧躲过了那猛然被打开的门,沈隐青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鼻子,“好险,差点就毁容了。”   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从门后探出头,耷拉着眼皮子把三人打量一通,扫过韶夫人的时候,他双眼一亮。   “你们是来扫墓的吧。”   如情窦初开的小子,男人有些手足无措,开口竟然说了句废话,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立马找补道:“看你们都没拿东西,我这边刚好有点祭品,需要的话尽管跟我提。”   韶夫人:“……”   沈隐青和言珩咬着耳朵:“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瘦的跟猴儿似的家伙,就是韶夫人丈夫的转世吧?”   或许持着相同的顾虑,韶夫人忍了又忍,最后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我们是来寻人的,请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来公墓寻人?这么奇葩的说法男人估计也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不理解,但当着韶夫人的面,他实在狠不下心说难听的话。   “我叫宋黑,姐姐要是不介意,叫我小宋就行,”宋黑本想将对方称为妹妹,但我觉得这样的称呼不太礼貌,所以临时换成了姐姐,“你们要找什么人,跟我说说名字,说不定我能知道他具体在哪个位置。”   这里既然是公墓,那找人的话,多半就是找坟头了,宋黑好歹也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多,早就将偌大的公墓摸了个透彻,特别是那些常年无人祭拜的人,他印象特别深。   听到对方报上名来,沈隐青和韶夫人同时松了口气,只是相比较前者,后者心中更多的是懊恼,她本以为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管丈夫的转世会是什么模样,自己都不会嫌弃。   然而事到如今,韶夫人却发现,她的接受能力并非想象中那样强,倘若将宋黑的脸带入糜星洲这三个字,她可能还需要花个几年的时间,才能说服自己认清现实。   “其实仔细看看,这宋黑长得也不赖,”身心放松下来,沈隐青那张嘴就把不住门了,“只是可能常年营养不良,瘦脱相了而已。”   好在恰如其分的分寸感,让他不至于把这话说给韶夫人听。   “难道青青对他有想法?”   言珩微微眯着眼,然后捏住沈隐青的下颌,强迫后者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移情别恋也就罢了,怎得眼光如此奇特?”   沈隐青拍拍他的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揶揄人了?”   这个习惯可不好,沈隐青还是喜欢之前那个处事温柔和善的言珩,最起码不用担心对方像个笑面虎,谈笑间将他挫骨扬灰。   韶夫人婉拒了宋黑提供祭品的好意,然后向对方讨要了纸笔,整整齐齐写下糜星洲的名字。   她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旁边盯着她看的宋黑也是神情专注。   最后还是韶夫人提醒,宋黑才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肆无忌惮,尚且算得上白皙的皮肤很快染上薄薄一层红。   为了掩盖自己的窘态,他接过韶夫人手上的半张纸,认认真真研究了起来。   “糜星洲……我怎么好像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   刚好今天电脑又出了问题,宋黑没办法在上面查询与糜星洲有关的信息,所以他面露歉意,“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然而出乎他意料,听到这个答案,韶夫人连同那个方才想敲门的男人都表现出了高兴。   这让宋黑有些琢磨不透。   “没事,”沈隐青拖着言珩来到二人旁边,“你给我们开门,我们进去自己找就行了。”   “这不行。”   宋黑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沈隐青的要求。并且似乎顾及着什么,他并没有选择与三人说实话,而是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想要用此来搪塞他们。   “你不会是想说这公墓不干净吧?”   联想到之前陈主任带着许薇他们来过这边,不难猜到这宋黑支支吾吾的原因,沈隐青当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也是分局的?”宋黑明显有些不信,“我没听说最近分局来新人,你该不会是想骗我吧,这公墓里面又无利可图,你们想方设法进去,是想干什么?”   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在此时终于清醒,宋黑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只要沈隐青等人有异动,他就会立刻返回矮房。 第121章 似曾相识   “这么紧张干什么?”   沈隐青不理解他的行为,但还是配合着与之拉开了距离,这样就能给对方造成安全的假象,让他不至于拒绝交流。   “这边不是公墓么?”韶夫人却越过沈隐青,径直朝宋黑走去,“难道我们连进去探视的权利都没有?”   比起面对沈隐青,在和韶夫人交流的时候,宋黑的神色就会缓和不少,“确实不好意思,最近我们公墓正在修整,不对外开放,为你们带来不便,我也没有办法。”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通行呗。   沈隐青摸出手机,准备给陈主任打个电话,让他来证明自己分局正式员工的身份。   可是这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落到宋黑眼中,却误以为他是要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然后拍摄视频来发到网上,以此来抹黑他们西山公墓。   所以来不及犹豫,他直接转身冲回了矮房,并狠狠将门摔上。   沈隐青神情茫然地举着电话,问言珩:“他这是咋了?见鬼了?”   “应激了吧。”   “你还懂应激呢,”等待陈主任接电话的空隙,沈隐青挑眉看向言珩,“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偷偷背着我学习新时代新思想呢。”   用垂在身侧的手勾住沈隐青的小指,言珩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如今沧海桑田、日新月异,我这个老古董当然要与时俱进,免得被时代抛弃。”   这话沈隐青可不敢苟同,时代的发展确实迅速,但无论怎样,主万物生死之东岳大帝,怎么可能被世人所遗忘和抛弃。   因此可以推测,言珩说这话是为了点他。   “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你,”沈隐青觉得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我只求到时我七老八十了,某些人不会嫌我又丑又老。”   在过去的时日里,言珩也曾听沈隐青数次谈及此事,只是往日他从未给过正面的反馈。   而如今,他终于可以给予回应。   “青青倘若真担心此事,我有一方驻颜术可应对,想不想学?”   给沈隐青吓得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并用手势示意电话已经接通,别让那头的陈主任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话,不然想解释清楚可就困难了。   三言两语将他和言珩在西山公墓大门处遇到的情况总结完毕,沈隐青提议:“陈主任,要不然你给这个宋黑打个电话帮我们说说情,或者直接告诉他我是分局员工也行。”   “你们在西山公墓?”   陈康这个时间还在马路上和桑丁兰惬意散着步,接到沈隐青的电话,还乐呵呵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竟然听到了西山公墓这四个字,震惊得甚至差点忘了接下来该迈哪条腿。   “对啊,怎么了,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点问题,”但在电话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况且还有言珩在,陈康只好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出来就行了,至于宋黑,我等会给他打个电话。”   撂下电话,沈隐青抬眼望向位于半山腰处的公墓,以他肉眼去看,根本瞧不出里面有什么蹊跷。   虽然有些曲折,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接到陈康电话之后,自知误会了这些人的宋黑,立马从矮房中冲了出来,看都没看身侧的韶夫人,直奔沈隐青而去。   “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宋黑紧紧抓住沈隐青的两只手,眼中满含热泪,“希望你们这次进去,最起码能让我安生几天,谢谢了!”   话说的模糊不清,听者也是云里雾里。   直到被言珩牵着走进了公墓的范围,沈隐青还是没琢磨明白宋黑话中的深意,余光瞥到韶夫人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索性将此事抛诸脑后,决定先找到那糜星洲再说其他。   放眼望去,排列整齐的墓碑层层叠高,沈隐青把手伸进了言珩的侧腰,“这地方阴气果然重,手都给我冻僵了。”   待到手上的温度回暖了些,他才让言珩拿出他们此前在路旁小超市买的镜子。   想到要找人,肯定需要圆光术,未雨绸缪的沈隐青早就准备好了会用到的道具,只是他并不打算亲自来施展,而是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言珩。   “咱们已经不在永梦潭,自然要按照人间的规则行事,”即使没体验过神灵的生活,沈隐青也清楚,作为这等特殊存在,绝不能轻易插手人间之事,“所以你现在只是南园市分局普通员工,正常点来就行了。”   言珩翻过手腕,那从超市中买来的小圆镜子,凭空出现在他朝上的掌心中,听到沈隐青所言,他温顺地低着头,“遵命。”   这一瞬,沈隐青内心骄傲感爆棚。   韶夫人时刻紧盯言珩手中的小圆镜,根本分不出神去关注二人甜腻互动,她只求对方早日帮她找到丈夫糜星洲,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有言珩出手,沈隐青压根就不用担心结果如何,不过在韶夫人的带动之下,他还是升起了些许紧张情绪。   好在随着白雾慢慢散去,镜中的景象逐渐熟悉,毫无疑问,其画面展示的就是他们此时所在的西山公墓。   只是镜中的主人公,此刻却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心脏宛如被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住,韶夫人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确定好方向后,连沈隐青和言珩都顾不上,提着裙边便迈步跑了出去。   她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几乎离开沈隐青的视线范围。   “咱们也赶过去吧。”   生死攸关,沈隐青也不敢耽搁,但他不会像韶夫人那样关心则乱,竟然连法术都忘了用,他揪住言珩的衣服,下个瞬间就来到了镜中景象所在之地。   春冬交错之际,跌倒在地的人竟然身穿薄西装,利落短发上沾染了不少尘土。   沈隐青半跪在地,将其翻了个面,发现此人面容煞白,呼吸也是断断续续,他心惊胆颤,生怕对方就死在自己手上了。   “无大碍,只是太过虚弱。”   言珩保持和沈隐青同样的姿势,然后用指尖在男子眉间轻点,熟悉的法力波动荡漾而开,沈隐青侧目,暗自嘟囔道:“这幕怎么似曾相识……” 第122章 着了道了   韶夫人姗姗来迟,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被沈隐青托起的糜星洲,清秀的面庞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唇不住颤抖着,脆弱到好似随时都会永远地离开她。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韶夫人失魂落魄跪倒在地,伸出同样苍白的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糜星洲。   然而两只手刚碰到的瞬间,昏迷中的糜星洲忽然翻手死死抓住了韶夫人,力道之大,韶夫人都不禁痛呼出声。   与此同时,沈隐青也发现糜星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只不过比较常人,后者的瞳色很淡,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几乎很难分辨瞳孔和眼白。   如果仔细去看,还会发现这人的发根处隐隐透露着白,他用手指在头发上搓了搓,些许黑色便染在了他的指腹。   根据沈隐青浅薄的医疗知识推断,这应该是白血病的症状表现。   而且……   在刚才为糜星洲翻身的时候,他就发现此人的左臂处空空如也,果然如楚江王所说身有残疾。   白血病加手臂残疾,简直就是地狱开局,这换作是沈隐青,估计也活不下去。   “你们是谁?”   在意识慢慢转为清醒后,糜星洲终于松了手上的力道,可惜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所以完全没有对韶夫人产生任何愧疚之意。   而且他似乎十分在意自己左臂的残疾,也害怕因此会引来他人异样目光,所以等身体恢复力气,他就立马远离了沈隐青。   目光不经意瞥到旁边满脸担忧与关怀的韶夫人,糜星洲忽然忘了手上动作,本就只有单手的他身体失去平衡,差点就那样脸着地摔下去。   好在好夫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谢谢……”糜星洲心情复杂,又羞愧于自己因美色而失控,眼神不断闪躲着,生怕被看出那难以启齿的心思,“不过我可以自己起来。”   见他安然无事,韶夫人悬着的心稳稳落地,即便对方态度看起来有些冷漠,她也丝毫没有退缩。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边?”   沈隐青望向四周,“没有朋友跟你一起来吗?”   闻言,糜星洲不自觉看向他左前方的墓碑,好似在斟酌是否要与这两位陌生人说实话。   察觉到他的犹豫不决,韶夫人体贴地安抚道:“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你觉得现在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休息,要不然我们带你先下山?”   此处毕竟是墓地,阴气过重,对于糜星洲体质本就不好的人来说,长时间待在这里,更容易导致生病,以及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实际上,我刚来到这边。”   糜星洲雪白的脸上浮现两坨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动着脚步,“结果没想到会突然晕倒,多亏了你们,不然说不定就要在这里躺到半夜了。”   说完,他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揉搓着鼻子,酝酿着想要打喷嚏。   韶夫人来不及细想,直接解下身上的披肩,想要为糜星洲围上,她只是担忧对方会感冒,却没有顾及这番举动会给糜星洲心灵带来多大的冲击。   糜星洲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原本白里透着红的脸成了熟透的番茄,连带着迅速升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热得爆炸。   短暂愣神后,韶夫人读懂了他这番举动的含义,不由莞尔,“竟不知糜先生如此纯情,倒是我冒犯了。”   未曾想自己某天会被贴上“纯情”的标签,糜星洲不由得有些恼怒,却又找不到辩解之词。   思来想去,他实在气不过,就只能梗着脖子再三与沈隐青几人道谢,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   韶夫人脸上的笑容绚烂如春花,她急急和沈隐青、言珩打过招呼,便提着裙边朝着糜星洲的身影追去。   “真是美好啊,”沈隐青立在原地,啧啧称奇,“这糜星洲也算是对韶夫人一见钟情了吧,看着他们能再续前缘,我忽然感觉自己功德无量。”   言珩笑他:“如此正好,等青青积攒足够的功德,往后这东岳大帝的位置,就让给你来坐?”   “好啊。”   这天大的好事,沈隐青怎么好意思拒绝,他满口答应,还伸出手指表示要和对方拉勾约定,免得以后他不认账。   然而等到言珩真的打算用小指勾住他的时候,沈隐青却临时反了悔,他化拳头为巴掌,拍了拍前者的手腕,然后忽地握住并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小小占了点便宜,转头就跑。   唇上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言珩还未来得及仔细品尝,就发现这心血来潮的家伙早就蹦跳着跑远了。   其实这番动作并不算快,沈隐青当然清楚,如果没有言珩的默许,他不可能这样轻易得逞。   只是他有些纳闷,这都过去多久了,后面的人怎么还没追上来?而且自己就是沿着刚才韶夫人和糜星洲离去的方向往下走,怎么始终不见这两人。   就算反应再怎么迟钝,沈隐青也逐渐缓过劲来,他心想:哦吼,早知道就不干坏事了,这下好了,又着了道了。   他转过身去,果不其然,视野中已经不见言珩的踪影,整个西山公墓空空荡荡,除了整齐排列的冰冷墓碑之外,就只剩他这个,还能呼吸和走动的大活人。   在墓地见鬼,多新鲜啊。   眼下有两种解决方式,一是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然后等着言珩来找他;二是勇往无前,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看到就开干!   作为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沈隐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在前进与后退之间,他深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将手指插在发间,将额前碎发全都梳到脑后,他倒要看看,敢在言珩眼皮子底下闹事的家伙,胆子到底有多肥。   顾名思义,西山公墓所在的这个山头就叫西山,虽然被称山,但这个海拔虽然有些名不副实。   并不算陡峭的坡度,爬起来不至于费力,只是不知为何,还没回到之前发现糜星洲的位置,沈隐青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弯着腰做了几次深呼吸,而后回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   “我说你们这种熊孩子就没有家长管的吗?骑在陌生人肩膀上多冒昧不知道啊?” 第123章 计策   他还寻思自己躺平这么几年,体力大不如前实属正常,但也不至于走两步就喘上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他所料,果然是有鬼在作祟。   两个青面獠牙的小家伙,看了面貌应该还是双胞胎,此刻正骑大马似的各自占着他两侧肩头。   虽说鬼没有重量,但被它们一直吸食阳气,沈隐青当然会越来越“虚”,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体力会迅速流失。   被发现后,两只小鬼迅速逃窜,沈隐青都还没来得及去掏五雷符,就发现他们各自选了个墓碑,直接钻到了后面的地下。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自己去摸五雷符的手。   这里的鬼都很大胆,按理来说,他身上还沾染有言珩的气息,倘若没有被掩盖,周遭那些小鬼根本就不敢近他身。   然而事实是,仅仅是两只小鬼,就敢直接趴在他的肩上,肆无忌惮吸食阳气,这让沈隐青不得不提高警惕,免得在这阴沟里翻船,等言珩发现他的时候,就只剩一只干尸了。   越往上走,周围的光线就越加昏暗,抬头望去,层云密布天空低沉得好像压在他头顶,阴云翻滚间,酝酿着即将来临的大风暴。   可见度越来越低,密密麻麻的墓碑被衬托得越加阴森,隐约间,沈隐青还听到了嘈杂的议论声,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刻意压低声音,七嘴八舌地说着毫无逻辑的话。   沈隐青尝试去理解,最后发现这不过是白费功夫。   在他身后,那两只得了好处不愿离去的小鬼,亦步亦趋跟着,等待沈隐青放松警惕的时候,它们就会故技重施。   再往前走是三步台阶,沈隐青仔细数着,他以为这些脏东西会在台阶的数量上高贵,属实没料到,竟然会从泥中生出两只只剩骨头架子的手,突然拽住他脚腕。   猝不及防下,沈隐青一个趔趄,膝盖着地磕在了台阶上。   “嘶——”   别说,还真有点疼。   沈隐青将五雷符按在指尖,以手为刀,整齐切断了那两只骷髅手,然后准确无误踹到了紧跟不舍的小鬼身上。   小鬼脸色骤变,再次钻回了地底。   撩起裤腿,沈隐青查看两边膝盖的情况,虽然是有布料作为缓冲,但皮肤表面还是被磨破了,此刻正在缓缓朝外渗着血。   暂时没有处理的手段和条件,他只能先用卫生纸把多余的血擦干净,等伤口不再往外渗血,才放下裤腿起身,重新朝着山上走去。   刚抬脚,他又担心再次出现刚才的情况,于是叠了两张五雷符,然后塞进袜子的,这样就不会担心还会被鬼东西绊倒。   直至此刻,沈隐青算是明白了守墓人宋黑在门口说的话,要知道作为守墓人,宋黑要时常上山巡视,倘若每次他都遇到这种状况,那的确够倒霉的。   不过严格来说,不管是膝盖磕破还是被两只小鬼吸食阳气,都还只是小打小闹,沈隐青明白,如果不是倚仗着什么,这些小喽啰根本就不敢在大白天出来吓唬人。   有意思的是,明明此前陈主任还带着许薇他们来过这边,却没能将这些小鬼背后的靠山揪出来并收服,看来的确有几分实力。   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些想法,转眼间,沈隐青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西山公墓的最高处,此处地势平坦,所有的墓碑都沿着他脚下这条不到二人宽的小路,呈对称分布。   “这位先生,请问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沈隐青循声望去,一个神色焦急的女人急匆匆朝他走来,手里还握着粉色的发卡,“她只有六岁,穿着粉白相间的蓬蓬裙,头上扎着两个辫子,双眼皮、圆脸蛋……有这么高。”   仔细给沈隐青描述过孩子的外貌后,女人指着自己的腰间,比划着她的身高。   “哦,你说她啊,”沈隐青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神色冷淡,“你往下去找,指不定他就骑你肩上对你咯咯笑了。”   本以为他在认真为自己指路,却在听完最后一句后,女人的表情由喜转悲,她或许是不明白,为什么在面对路人求助时,沈隐青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女人竟然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沈隐青,她快速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高举着粉色发卡,作势要将其往后者身上砸。   沈隐青迅速默念驱鬼咒,等待女人靠近,顺势就把手中的五雷符贴在了对方身上。   火光骤起,女人在凄厉哀嚎中消失不见。   他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身后又传来其他人的询问,话中意思大差不差,反正就是借着找人的由头,想要近沈隐青的身。   沈隐青有些不耐烦,但这些东西就像是烦人的苍蝇,赶走这只,其他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前仆后继,有种不把沈隐青弄死绝不罢休的坚韧感。   他干脆给自己两侧肩膀以及后背处都贴上了五雷符,然后直接放任不管,随便这些鬼说什么花言巧语,都不会为之所动。   发现只用言语已经不起作用,这些“人”试图直接动手,然而有五雷灵符在,它们只要靠近,就会被阳火灼伤,如果是还不放弃,十有八九会殒命于此。   这本该是好事,沈隐青这脸色却越加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即使发现靠近不了自己,这些鬼也锲而不舍,不断在周围游荡着。   五雷符是消耗品,如果想不到脱困的方法,迟早会用完,等到失去保护他的那层屏障,就是这些鬼扑上来将他分食殆尽的时候。   沈隐青用指尖去摩梭东岳大帝印较为尖锐的角落,如果这些鬼真打着这样的算盘,那是否可以推测,之前它们也用过同样的方式,耗死过其他的道门中人?   他不清楚这能否算是普通计策,但也不建议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此前也发生过数次这样的事,那这西山公墓的“地头鬼”,果真是不好对付啊。 第124章 往生殿   由于实在是太过拥挤,恍惚之间,沈隐青还以为自己是在早八的菜市场,两者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摩肩接踵,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就算有五雷符傍身,还是有不怕死的鬼拼命往这边挤,直至最后沾染阳火,挣脱不得,被烧得灰飞烟灭,临死前还对他紧追不舍的眼神,沈隐青估计,应该是在后悔吧。   不过就在这样飞蛾扑火般的消耗中,他贴在身上的五雷符已经尽数化为灰烬,趁此机会,剩下还活蹦乱跳的鬼,一股脑冲了过来。   沈隐青忍不住挑眉,这些家伙不会以为他只有这点手段吧,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然而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发现,对方的目的似乎并非是将他拆吃入腹,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困住他,然后将他逼到指定的地方去。   思量片刻,沈隐青决定按照他们规定的路线走,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一举将这盘踞在西山公墓的地头鬼拿下,免得让它们在此作祟,吓到过路的人。   沿着从一条长满青苔的小路,沈隐青众多奇形怪状的鬼陪伴下,不断往公墓的偏僻处深入,不多时,他便在前方看见了一处年久失修的庙宇。   整体由木制框架搭建而成,只是常年未经打理,许多地方已经挂上了蜘蛛网,屋檐下到处都是碎掉的瓦片,两扇木门歪歪扭扭挂在门框上,若是平日里风大点,别说是门了,怕是这整栋建筑都保不住。   在沈隐青逐渐接近眼前这栋破败庙宇后,他发现跟在身后的鬼顿时少了许多,在仅存的几只鬼中,居然还有两道熟悉的小身影。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两张不忍细看的小脸上满是纠结,它们似乎并不愿意放任沈隐青走进破庙,从而痛失美餐,却又碍于某种强制性命令,不得不这么做。   沈隐青停住脚步,回过头朝两只小鬼勾了勾手。   两只小鬼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它们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确定沈隐青的目标确实是自己。   莫名其妙地,它们竟然感到了几分害怕,在原地徘徊良久,就是不肯往前。   沈隐青抿着唇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刚才你们的妈妈找到我,说担心你俩出危险,所以让我帮忙看好你们。”   没头没尾的话,两只小鬼依旧没能搞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沈隐青快速摸了下自己鼻尖,还以为做了鬼后,智商应该不至于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现在看来他大错特错。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不如直接动手。   说干就干,沈隐青薅起袖子,脚步飞快朝两只小鬼走去,趁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用手分别抓住它们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将其提溜起来。   两只小鬼觉得自己上了套,面露惊恐,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只鬼,还在用生前的撒泼打滚方式试图反抗。   沈隐青越过那些同样感到害怕,却又忍不住想留下看戏的鬼,然后来到破庙门前,抬脚直接给其中一扇门卸了下来。   他气沉丹田,一鼓作气把手里的两只小鬼给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沈隐青松了口气,拍去手上和衣服上的灰尘,而后拿着手机往破庙内部照,想看看两只小鬼进去后会遇上什么。   可惜里面乌漆麻黑,就算有从外照进去的光源,还是看不清其中境况。而且两只小鬼被扔进去之后,至今未发出任何声响,这让他有些拿捏不准。   往后退了两步,沈隐青抬头,看上挂在门板上的匾额,上面赫然写着“往生殿”三个大字。   “什么东西,”他暗自嘀咕着,将这三个字输入搜索框,点击查询,“……啧,又没网。”   三番两次遇到这种情况,沈隐青觉得奇怪得很,既然国家都能设立灵异事件管理局,那为什么不能联动三大网络运营商,直接开发不会受鬼物影响的稳定网络,让人们即便受困了也可以向外求助,多么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默默将此事记了下来,计划等回去之后,将这个伟大的提议告知陈主任,接着再由陈主任层层上报,助力这造福后代的伟大工程。   现在没有网络,想查也查不到,沈隐青就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往生殿……”   他在殿外来回走动,心里琢磨着,这该不会是人间通往地府的特殊入口吧,毕竟往生这两个字,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敢乱用的。   而且这往生殿还矗立在西山公墓这种极阴地界,有点特殊之处,好像也说的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刚才那两只小鬼,直接被他扔到地府去了?   倘若这个猜想没有问题,沈隐青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他缓缓转身,不怀好意地看向还停留在原地的那些鬼。   然而还不等他动手,感知到深深恶意的鬼物就四散逃走,只留给他数不清的匆忙背影,以及迅速变得空空荡荡的墓地。   “跑的还真是挺快。”   沈隐青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进这往生殿中探探究竟,假设真给他带到了地府,他还可以顺便去瞧瞧言珩的老家,连来回车费都省了,多方便。   不过在真正跨过门槛之前,他思忖着在门板上贴了两张五雷符,还贴心在上面掐了个十字,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想告诉后来者,这里面有人。   刚进入往生殿,周围骤然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连手机的灯光都被吞噬。   沈隐青快速眨着眼睛,立在原地不动,等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才慢慢显露出它的轮廓,刚才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手机电筒,在闪烁两下之后,终于稳定照亮了前方的区域。   发现固定在柱子上的长明灯,沈隐青走上前去,利用五雷符将其点燃,幽蓝的火焰跳跃着转化为明黄色,连带着驱散了周遭如附骨之疽的阴冷感。   关掉手机电筒,整个往生殿的内部在沈隐青眼中逐渐清晰。 第125章 门   难以计量的神像,大小各异,神态不同,它们被放置在各个位置与角落,却都齐刷刷望向正在往生殿中央的沈隐青。   在无形间给人的压迫感,让沈隐青冷不丁冒出要跪下的冲动。   好在他不是什么心态脆弱的人,花了几秒就调整过来,以平常心重新望向这些姿势奇怪的神像。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在无知无觉间笼罩了沈隐青,令他在观摩这些神像的时候,时不时会产生神像随时会眨眼或者开口说话的错觉。   放眼整个往生殿,除了这些神像之外,再无其他陈设,找了几圈,沈隐青也没发现之前被扔进来的两只小鬼。   他重新回到殿中央的位置,思索着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毫无悬念,即便不转身,他也知道进来时的门已经无法为他提供逃离的通道。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在西山公墓出现这种供奉神像的往生殿。   并且经过沈隐青的仔细观察,这些神像的脸没有任何相似与重合,他却依旧无法将其和道教或者其他教派的神灵划上等号,不仅长得不像,甚至还十分邪性。   他取下最近的长明灯,来到其中一个最为怪异的神像前,本打算仔细观察,却没曾想亲眼见证了神像睁眼开口的瞬间。   “凡人。”   短短两个字,再配上声如洪钟,在并不算大的往生殿中久久回荡,瞬间将逼格拉到了最高。   而被称作凡人的沈隐青,顿时觉得自己低了对方好几个阶级。   “诶,”应答着,他往后退了两步,与这位面上隐隐浮现生动人脸的“神灵”拉开距离,“您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应该是对他的恭敬态度感到异常满意,所以神像再开口时,冷硬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来我往生殿做甚?”   不是你们派遣那些鬼把他引到这的?怎么反倒问起他来了?   沈隐青觉得有意思,“外面有鬼在追我,我看这边金光逼人,就想着进来躲躲,这也不行吗?”   “自是可以。”面前的神像还未开口,同样透露着威严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沈隐青扭过头去,就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原本各自分散的神像,竟然缓缓在向他靠拢。   看这趋势,应该要不了几分钟,他就会被这些神像层层包围,彻底断了逃离的生机。   不过沈隐青压根就不慌。   “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保护我吗?”   他眨了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些,好去迷惑这些来路不明的野路子“神灵”。   不开玩笑,他身上还带着东岳大帝印,然而与他搭话都要躲在神像中的这些家伙,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你最近是不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   这次的询问声响在左侧,沈隐青又把头转了回去,秉持着不耻下问的优良传统,追问道:“此话怎讲?”   他正对面的神像沉吟片刻,然后回答:“身上晦气与阴气极重,倘若不加以处理,怕是时日无多。”   这不是那些江湖术士才会用的话术和手段?   “我最近也没得罪谁啊,”为了搞清楚它们到底想干什么,沈隐青还得顺着这话将话题继续,“各位神仙能帮我解解惑吗?”   飘渺而诡异的笑声从脚边传来,他低头看去,单腿立在圆盘上的神像活了过来,它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躯,围绕他的腿打转。   即便是脚不沾地,这个神像的整体身高连沈隐青的膝盖都够不着,所以当他露出迷醉神情的时候,这与气质不相符合的割裂感,让沈隐青面容有瞬息的扭曲。   就仿佛邪神入侵了纯真孩童的身躯,并且顶着后者的外形,做出那些令人作呕且毛骨悚然的恶事。   “您能别打转了吗?我看着怪晕乎的。”   这是沈隐青十分真挚的请求,然而这份真挚,并没有得到体谅,甚至还刺激到了对方,它抬起头,朝沈隐青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只要你心甘情愿信奉吾等,”所有神像异口同声,“吾等便可保你平安。”   忽略掉脚边那个令人不适的鬼东西,沈隐青答应得毫无心理负担,“好啊,那你们现在就出去收了那些欺负我的鬼,我回家立马给你们安排上最好的香火纸钱。”   他还在试图用话语拉扯的时候,这些神像已经彻底将它包围,或许是觉得此时的沈隐青已然是插翅难飞,所有神像都放肆大笑起来。   3D式环绕不绝的笑声,让沈隐青立马失去了与他们周旋的耐心,他沉下脸,“吵死了。”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让往生殿内即刻安静了下来,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最开始向沈隐青搭话的神像勃然大怒,它忽然冲到沈隐青跟前,与之贴近,间隔只剩下不到几公分的距离。   “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本来心情不佳的沈隐青直接被逗笑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七煞符,直接贴在神像眉心。   笑容逐渐染上冷意,如同他此时的口吻,“给点好脸色,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对邪祟有着致命威胁的雷光闪过,紧急着便燃火光,转瞬就将整个神像吞噬其中。   见状,其他神像生怕惹火上身,纷纷往后散去,得到自认为安全的角落,厉声质问沈隐青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在渎神。   “可算了吧,”连东岳大帝印都没用上,这么废物还敢自称神灵,对于这种死鸭子嘴硬的行为,沈隐青嗤之以鼻,“就这点水平,我要是你们,不加紧修炼个五百年,都不好意思出现在凡人面前装蒜。”   被如此轻视,这些神像怎能不怒,然而它们的攻击手段却让沈景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多神像整齐退到两侧去,露出原先被它们遮挡的那面墙,以及墙上那充满诡异气息的的“门”,没有门扉,仅剩的木制门框上刻有精致雕花,庄重而宏伟,只是看上两眼,就感觉意识开始模糊。   黑洞洞的门不知通向何方,等回过神来,沈隐青悚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自觉地往前走,此时与那诡异的门之间,只剩不到半米的距离。 第126章 聂越泽   “嗯?”   借此机会,他偶然瞥见了门中的景象,原先停下的脚步忽然加快,在众多神像饱含恶意地注视下,直接用手扶住了门框。   不出所有神像的预料,沈隐青的手刚搭在门框边,自门内就飞出两条锁链,精确无误圈住了他的手腕,接下来,就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画面,那就是锁链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拖进门中,成为它们的阶下囚。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在转瞬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只见沈隐青反客为主,直接抓住锁链,然后奋力往外一扯,竟然直接将里面的家伙拖了出来,浑身包裹在黑暗里的身影狼狈跌倒在地。   铁链碰撞的声音逐渐停歇,整个往生殿内鸦雀无声,一众神像呆若木鸡,仿佛已经灵魂出窍,根本没办法对面前堪称颠覆他们认知的画面做出任何反应。   “这玩意儿咋还生锈了?”   沈隐青止不住嫌弃,掐着兰花指从背包中找出纸巾,使劲擦拭着手上的锈迹,而后低头望着正在因忍痛而满地打滚的“神秘人”。   “我说你们当初就不能多花点钱?搞这些劣质品,也不嫌丢人,”他嘴上不饶人,还担心对方听不清,刻意半跪下去,“能不能把你的面具摘了,让我瞅瞅你长啥样。”   似人似鬼,沈隐青也很难说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现在来看,应该不是好东西。   既然是这样,那他自然也就不用客气,迅速贴了两张定身符在对方肩头,确定不会遭到反抗,他伸手扯下了此人遮挡住大半张脸的黑色面具。   沈隐青:“……”   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玄幻?他担心是自己看错了,闭上眼默数两个数,再睁眼去看,“呦,这不是我们刚认识的新朋友吗?”   和糜星洲一模一样的脸,肉眼根本分不出区别,连浅色的瞳孔都相差无几,如果不是那银白色的头发,沈隐青还真以为他见鬼了。   “你到底是谁?”   这本该是沈隐青问对方的话,却被抢了先,他忍不住乐,“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难道不应该你先自报家门,然后才将问题抛给我?”   见沈隐青居然和黑袍人相谈甚欢,那些神像寒蝉若噤,齐刷刷躲在角落,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为什么能触碰那道门还不受影响?”   然而,黑袍人根本就不接沈隐青的话题,而是自顾自提出心中疑问,期望后者能给予自己回答。   “这我怎么知道,”沈隐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道黑漆漆的门,“那门有什么特殊的吗?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他说的是实话,并非故作轻松去刺激黑袍人,而且他实在好奇对方的身份,所以才会这么配合回答这个问题。   “好了,现在该我问了。”   沈隐青去找了个大小适宜的神像,然后将神像搬到旁边,然后自己坐到了其下的圆盘上,他冲黑袍人抬起下巴,“你是谁?告诉我名字。”   安静了许久,黑袍人才迟疑着开口:“聂越泽,你问这个干什么?”   既不同名也不同姓,难道是糜星洲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沈隐青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聂越泽,并指挥道:“来,看这边,笑一笑,表情生动点,别那么僵硬,让看到的以为是我胁迫你。”   拍好照片之后,沈隐青就给言珩发了过去,如他猜想那般,即使没有网络,对方依旧正常接收到了消息,只是暂时没有回复而已。   等了会儿,手机还是没有动静,沈隐青干脆就将其收了起来,重新将目光投向聂越泽。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糜星洲的家伙?”   察觉到这是对方想套自己的话,聂越泽立刻闭上了嘴,似乎打定主意,不管沈隐青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开口。   沈隐青也不气恼,“我说的这个糜星洲,不出意外的话,跟你应该是兄弟之类,再不济也至少是表兄弟,你真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聂越泽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面罩,“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糜星洲,更没有兄弟姐妹,别在这儿套近乎。”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主动把脖子露出来对准沈隐青,似乎是在提醒他朝这个位置动手,可以给自己个痛快。   “你别这样啊,我可没说过要杀人。”   沈隐青将矛头指向聂越泽身后的黑门,“那你总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玩意儿吧,为什么之前震惊我能碰?碰到会怎么样?会死?”   “会死。”   两人的声音几乎重叠,但聂越泽的语气要更凶狠些,甚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仿佛别人因这道门死去,会让他感到无比痛快和满足。   “那我现在就是薛定谔的死?”沈隐青当然不信这个邪,他利落站起身,越过聂越泽,径直来到黑门前,当着聂越泽的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摸了个遍。   他不仅没事,还回头问聂越泽:“是不是我摸的方式不对,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摸?”   话刚说完,沈隐青又觉得不太对劲,他回忆自己之前在门中看到的景象,幽绿色调,不停来回走动的黑影,以及满天飞舞的黄色纸钱……   还真有点地府入口的感觉。   思及此,他也不在乎此时的聂越泽在想什么,自顾自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难道你是想说,只要摸了这道门,魂魄就会被强行拉扯进去,然后我就死翘翘了?”   聂越泽的脸色微变,但他仍旧选择闭口不谈,让沈隐青唱独角戏。   “你要是这么不配合,那我可就来劲了,”沈隐青怎么会惯着他,干脆捞起袖子,然后揪住聂越泽的后脖领,“来都来了,那就陪我进去逛逛呗。”   听到这个提议,聂越泽霎时瞪大双眼,摇摆着算不上协调的四肢疯狂挣扎,沈隐青还没两步路,就被他闹得不行,“干啥啊,你刚才不就待里面的?现在进去又不会怎样。”   聂越泽看他话说得这么轻松,像见了鬼似的,咬着牙大喊:“你不要命我还要!”   “有意思,”沈隐青将他拎到了黑门前,“你现在这副状态,跟半人半鬼有什么区别,能在人间与阴间自由穿梭,竟然还会怕死?” 第127章 黑白无常   聂越泽的情况的确特殊,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怕死,毕竟他这辈子干过的事,倘若是现在去了下面,无依无靠的他,免不了要受酷刑折磨,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与接受的。   “不过没关系,”沈隐青口风立转,“你跟着我,保证不会出事,保不准,我还能让它们给你炒俩菜。”   他并未说明“它们”所猜想代表的含义,聂越泽自然也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家伙就好似活在梦中,还不清楚这门后的世界意味着什么。   “真的会死。”聂越泽只能无效重复着四个字,试图能吓退沈隐青。   发现这人根本就听不进自己的话,沈隐青不再浪费时间讲道理,而是敷衍了事。   “嗯嗯,好,没关系,我不怕。”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他提溜起聂越泽,而后奋力朝门内扔去,“走你!”   “差点把你们忘了,”在跟上之前,沈隐青临时回头,朝着那些正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各色神像,“来了都是客,你们也别客气,跟上我的脚步,冲!”   一脚一个,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沈隐青顿觉神清气爽。   他扶着径直雕花的门框往里看,在靠近门的位置被黑暗笼罩,看不清具体有什么,视线慢慢延伸,远处的情形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当然,除了被吓得花容失色和吱哇乱叫的神像。   刚抬脚,手机就收到了来自言珩的回复——我在这边等你。   沈隐青按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而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直接踏进了门内的世界。   阴冷与不适瞬间笼罩了他,沈隐青不得已停下脚步,思索着要不要退出去,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完全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   然而刚松口气,就发生了更加奇怪的事,沈隐青觉得黑暗中多了些偷窥的眼睛,正悄悄盯着他看,这种被凝视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加快步伐来到黑袍人聂越泽旁边,幽绿色的光线虽然同样渗人,但总比在黑暗中行走令人安心。   沈隐青蹲下,伸出手拍拍聂越泽的脸,“小伙子醒醒,周围什么都没有,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它们来了!”与沈隐青不同的是,在聂越泽的视野中,周围挤满了人,影影绰绰全都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特别是由远及近的锁链与嬉笑声,更令他绝望,“放我出去!帮我出去!”   声音过于尖锐和刺耳,还因为惊恐和紧张导致破了音,所以沈隐青不确定他到底是说的放还是帮。   不过很快,他就搞清了对方的恐惧来源。   那传说中黑白无常的身影越过黑暗,手中分别持有哭丧棒和勾魂锁链,两只无常鬼托着鲜红的长舌头,幽魂般飘到了沈隐青与聂越泽的身前。   见此情形,聂越泽快要被吓破胆,六神无主的他竟然选择抬手将沈隐青推了出去,似乎是想让后者为其拦住这黑白无常。   沈隐青踉跄几步,好在是提前稳住身形,没有狼狈到直接扑进黑白无常的怀中,顶着两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他故作镇定地打起了招呼。   “哟,两位老哥,久闻大名啊。”   无常鬼的形象相比较于之前被许薇他们请来的卞城王和楚江王,就要恐怖许多,也更符合常人心目中对于此类鬼的想象与认知。   顶着好似糊了墙灰似的大白脸,白无常咧开嘴,用悚然的笑容尽量去表达友好,“沈公子怎么有空来此等地界游玩?”   宛如对待平常好友的态度,让沈隐青有些琢磨不透,他本以为对方会更恭敬些,毕竟他身后代表的可是那执掌生死的东岳大帝。   然而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却与他的设想并不相符。   “能仔细跟我讲讲这是什么地方么?”沈隐青侧过身去,让躲在他后方的聂越泽成功暴露在黑白无常二者面前,“这家伙跟我说进了这边就会死,还有这些神像,都奇奇怪怪的。”   黑无常板着脸,望向聂越泽的眼神就像十二月寒冬,冻得人脊骨都在发凉,聂越泽便是这样,从未见过这阵仗的他,身体瘫软,连话都说不完整。   “此人寿元早尽,好死赖活躲到今日,终于被吾等捉住,定不会让他在外逍遥。”   看似说了不少,其实沈隐青还是没搞明白,这门后到底是什么地方。   见他疑惑不解,白无常开口:“往生殿乃人界与阴间地府接壤之处,凡通过此门者,即可前往地府,然此番代价,命轻者当即殒命,重者损其寿元。”   往生殿只会在特定时间出现,地点不定,世有人追随其踪迹,妄图穿越阴门前往阴曹地府,换回已故之人。   通常情况下,往生殿前不会有地府之鬼镇守,阴门也会处于关闭状态,只是近些年事态变故,阴门不再紧锁,而是自出现之刻便敞开,并允许所有人通过。   也因此,黑白无常之类的鬼差们,按照上头的命令,会定期巡查往生殿,检查有无普通人误闯阴门。   而聂越泽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龟缩于此,试图逃避鬼差对他的追捕。   “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沈隐青有些感慨,继而又提到那些神像,“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往生殿现世,阴门大开,有不知天高地厚之鬼妄图吸食地府之阴气,修炼己身,成仙成神。”   相比较白无常绵软的嗓音,黑无常每每说话,沈隐青都会觉得好像有个低音炮在他嗓子里,听着还怪有磁性。   “所以他们也是鬼?”   沈隐青从地上挑了个体型较小的神像、哦,不,现在应该叫鬼相了,拿在手中左右端详,能看得出其工艺的粗糙与敷衍,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出是这些鬼亲手雕刻而成。   怕冷了场,白无常接过话茬,“都是些野鬼罢了,此番前来,吾等定会清理干净,沈公子不必担心。”   比起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沈隐青反倒是对他们之前的话更为关心,“你们说从这里就可以去往阴曹地府,对吧?”   黑无常立马就猜中他的心思,神情严肃。   “沈公子现为凡人,无他人庇护,独自前往地府,会损害身体之根本,此种损害难以调养,会伴随终生。” 第128章 野魂滩   多大点事。   沈隐青摆摆手,“放心,有人在下面等我。”   听到这话,两个无常的神色立马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然而还不等他们回话,原本面如死灰的聂越泽忽然激动起来,他大喊着:“你不能让它们带我走!我走了糜星洲也会死!”   “什么意思?”沈隐青蹙眉,“你之前不是说不认识他?”   沈隐青的态度让聂越泽笃定了心中某些想法,他神情越发坚定,“我骗了你,糜星洲是我的孪生弟弟,他患有先天性白血病,为了让他能多活几年,爸妈就找人把我们的寿命绑在了一起,只要我能活,他就不会死。”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沈隐青也无从判断真假,他扭头去问旁边的黑白无常:“你们能看出他话中真伪吗?”   “同生死,共荣枯,世间确有这种术法,然大多都被誉为邪术,怎会有家中长辈用在儿孙身上?”   虽为无常鬼,但它们二者也无法给予沈隐青确切的答复,这让沈隐青犯了难,倘若真如聂越泽所说,那就意味着,如果放任黑白无常将他带回地府,批判功过、转世投胎,那糜星洲不也得跟着玩完?   韶夫人好不容易找到他,紧接着就发生这样的事,不得被气到黑化,然后直接大开杀戒,最先遭殃的就是他沈隐青。   设想那个画面,沈隐青不寒而栗,为了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他觉得此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看出他的为难,白无常沉吟须臾,而后提出建议:“若沈公子犹豫不决,可先跟随吾等前往地府,各位判官大人会根据其生平过往,判断他是否撒了谎。”   “就这么带他下去,上面应该不会出人命吧?”   面对沈隐青的重重顾虑,白无常依旧淡然,它微微欠身,“沈公子放心,有您在,定不会让此种情况出现。”   那可太瞧得起他了,沈隐青暗地里为自己捏了把汗,转念一想,他现在代表的是堂堂东岳大帝,千万不能为其丢了脸面,因而只能维持面上镇定。   “那就麻烦两位带路吧。”   黑无常像是早就迫不及待,沈隐青话音都还未落下,它就立马回应道:“此乃吾等之荣幸。”   沈隐青:=_=   怎么感觉好像在拍他的马屁?   聂越泽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求对方能放过自己,最起码也不会立马带着他前往地,然而事与愿违,为了求证他话中真假,他们竟然马不停蹄就要出发。   眼看求人不行,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或许是沈隐青太过自信,亦或者他仗着有黑白无常在,自己不敢伸出逃跑的心思,所以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在他身上施加任何束缚。   这无疑给了聂越泽逃跑的绝佳机会。   黑白无常为沈隐青指明方向,回头准备带上聂越泽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家伙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靠近了阴门,发现自己被注意到,他立马加快速度,直接冲了出去。   这无疑是对它们二者的挑衅,黑无常心中火气大盛,眨眼的瞬间,便在沈隐青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往生殿的大门都锁着,他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沈隐青不慌不忙,和白无常闲庭信步穿过阴门,果然在往生殿大门处看到了被黑无常死死按在地上的聂越泽。   后者整张脸涨得通红,浅色瞳孔映照着跳跃的火光,让他的不甘与挣扎无处遁形。   “你跑什么?”沈隐青来到聂越泽跟前蹲下,“假如你刚才的话没有骗我,那我可以保证,在短时间内你还能好好活下去,但你要是这么不配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他还用攥紧的拳头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要知道,我的拳头可不是面粉捏的。”   聂越泽咬着牙,“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沈隐青冷笑,如果只是想活命,那刚才为什么还要串通西山公墓那些鬼,将他哄骗到往生殿中,被那些鬼相恐吓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拽他进阴门。   他都庆幸还好中招的是自己,换作是其他的普通人,现在早就死翘翘了。   逃跑无果,黑无常为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直接用锁魂链将其捆了起来,留下一头拽在手中,牵着他重新回到阴门内。   有黑白无常在前引路,沈隐青终于有闲心欣赏周遭的景色。   也不知是为了配合着营造恐怖气氛,还是阴间本来就这个色调,放眼望去,脚下荒芜如乱葬岗,随处可见鼓起的坟包,随意插着几根断掉了哭丧棒,纸钱人就跟随着风随处飞,偶尔也会飘到他这边来。   幽幽的暗绿色,再往深处就变成了黑,时隐时现的身影,让人看不真切,还误以为是自己眼花,或者是某些枯树的影子。   耳畔悲恸宛转的哭声时若远若近,上一刻还远在暗处,放慢呼吸的刹那,就听闻其从自己身后响起。   饶是胆大如沈隐青,都忍不住心里发毛。   “这是什么地方?”   本质都是鬼,所以黑白无常也无需像常人那般脚落地,前方的白无常晃晃悠悠飘到他身边,“野魂滩,凡间之鬼要想进入地府,必然会经过此处,然而始终有心有不舍者,久久徘徊不愿离去,或是等人,总有他们留下的原因。”   “那这些坟包是他们自己堆的?”沈隐青来到离他最近的那处鼓起,眯着眼往里瞅,“后来他们又后悔了怎么办?还能继续去投胎转世吗?”   白无常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但前提是需要有鬼差经过,为其引路。”   这边话刚说完,沈隐青就远远看到几道残破不堪的鬼影,正在往这边飘来,它们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祈求黑白无常的带他们前往地府。   黑无常耐心本就差,被忽然拦了路,自然无法按捺脾气,手中阴气凝聚,变成打鬼棒的模样,抬起便往这几只鬼的身上招呼。   几只鬼蜷缩在泥地上,不停哀嚎着,模样凄惨,却依旧不愿放弃,祈求着二位无常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   沈隐青心有不忍,想上前制止,却被白无常叫住。   “几人生前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经鬼差引路来到这野魂滩,不敢继续往下走,自愿留在此处。”   它是在为沈隐青解释,黑无常为何会下手这般狠。 第129章 入地府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沈隐青收回刚迈出去的腿,给黑无常加油鼓劲,“让他们知道,就算在活着没有受到惩罚,死了也逃不了以往犯下的罪责。”   这话分明是说给黑无常听的,聂越泽却忍不住心惊肉跳,不得不承认,听到可以留在这野魂滩时,他确实十分心动。   然而联想到,若无人来此捞他,以后再想反悔,怕也会遭到同样待遇。   于是思虑良久,聂越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就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不如好好配合,说不定这个人真能看在那糜星洲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带着这样的美好期许,聂越泽跟随黑白无常,再次踏上了前往地府的路途。   越过野魂滩,眼前被大片的黑雾笼罩,沈隐青看不清前方情形,只能在雾中隐约辨别黑白无常的身影,这片黑雾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按照白无常的说法,黑雾存在只是为了防止无辜之人误入地府。   “倘若没有鬼差引路,人与鬼都无法穿越这片迷雾。”   主打一个恐吓与迷惑作用。   前方的黑雾逐渐被大片灯光点亮,硬要描述这种感觉,大概就是镜片上的雾气随着温度升高迅速消失,重新还沈隐青清晰无比的视野。   又走了两步,黑雾消失殆尽,眼前豁然开朗。   恍惚之间,沈隐青好似回到了古时,古老而神秘的各式建筑,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远处的宫阙高大而宏伟,每一砖每一瓦都透露出庄重和威严。   原本暗灰色调被各处亮起的暖黄灯光冲淡阴森,沈隐青低头望去,宛若刚被水冲洗过的青石板路上,清晰映出他的倒影,不过也仅此而已,其中不见黑白无常,亦没有聂越泽。   他知道鬼没有影子,但无法被水映出身形,倒是头回听说。   这里的“天空”永远阴沉,都不用长期待下去,只是站在此处,沈隐青就感到了阵阵压抑,他算是搞清楚了什么叫做“暗无天日”。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姿态各异的鬼差带着其勾回的鬼魂匆匆赶路而过。   “这些灯笼原本都是红色,”忽地,白无常抬头望向道路两旁,悬挂在屋檐之上的灯笼,“前些日子,上头不知接到了谁的命令,将这些全都换成了人间常用的普通灯笼。”   这样堪称匪夷所思的举动,让地府众多鬼差以及暂住民都颇为不适应。也难怪,早就习惯了鬼气森森的地府,此刻却忽然染上几分温情,换谁来都觉得怪异。   “额……”   沈隐青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这话的意思,不会是想说,换掉全地府灯笼这么大的阵仗,是因为我吧?”   两位无常做了成百上千年的搭档,黑无常还是看不惯白无常的含蓄与拐弯抹角,它直接替后者回答:“那是自然,若沈公子提前通知吾等要来地府视察工作,那忘川河中的恶鬼痴魂怕是都得清理一番。”   对此,白无常并未做出否认。   聂越泽:“……”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除了外形之外,行为举止都透露着平平无奇的沈隐青,其身份竟如此深不可测,早知如此,他就该投奔对方,而不是试图取其性命。   当然,懊悔已经为时已晚。   虽然知其原因,但听到别人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沈隐青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他蜷缩着脚趾,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抠出海边别墅的冲动。   “二位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沈隐青摆摆手,“不是要找判官?咱们赶紧走吧。”   黑无常疑惑他为何不愿承认,白无常则猜测其只是因为害羞,于是便拦住黑无常,让它不要再多嘴,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来到青石板路的尽头,白无常停下脚步,“此处便是判官司所在,四位判官都在里面,沈公子可自行带此人进去。”   沈隐青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发现自己正站在如同隧道入口的位置,而圆拱形顶部,则挂上刻有“判官司”这样的匾额。   希望别是四个判官共用一个办公室。   没有去追问两位无常鬼为何不跟随进入判官司,沈隐青只是朝它们道谢,而后目送两者的身影沿着青石板路返回。   “得到这个地方了,愿意说真话吗?”   原本聂越泽都下意识往黑白无常离去的方向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跟随其回到原来的地方,此时沈隐青刚好开口,他顿时回神。   “……我说的都是真话。”   看起来态度的确有所松动,在趁热打铁之前,沈隐青四处寻找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可惜望了半天,就只有那些青石板堆砌而成的台阶勉强看得过去。   “去那边坐着说吧,”抬起下巴指向街边台阶,沈隐青率先走过去坐下,“我们先暂时不探讨你和糜星洲的关系,说说之前吧,你是不是去过曲河边?”   打从沈隐青看到聂越泽的第一眼,就发现他身上的装扮和那日樊浩博所描绘的“阴差”十分相似。   聂越泽磨蹭着,最终选择在沈隐青两米开外的位置落座。   “我本来就是南园市人,去过曲河边难道不正常?”   沈隐青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不确定他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的确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那你认不认识樊浩博?”   听到这个名字,聂越泽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回答也慢上半拍。   “……不认识。”   得,这个时候还死鸭子嘴硬,沈隐青也懒得跟他多废话,“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们就进去吧。”   “进去?”聂越泽止不住冷笑两声,“黑白无常都走了,你凭什么认为我还得听你的话。”   他的语气十分不屑,上下打量沈隐青的眼神也充满了蔑视,好似从头到尾,他都只是看在两位无常的面上,才给他好脸色看。   沈隐青震惊,“有没有搞错,你憋了这么久,就这啊?”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不急不缓,在两人对峙时却不显突兀,聂越泽甚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这条空荡的街道出现了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时,他发现自己浑身被禁锢,连动动手指都变成了奢望。   循声望去,沈隐青瞪大了眼睛。 第130章 中央鬼帝嵇康   来者身姿挺拔,身穿玄色长袍,那长袍材质上乘,线条简洁流畅,更衬他气质高雅、玉树临风。腰间坠着精致玉佩,摇晃间丁玲作响,悦耳勾人。   墨色长发如瀑般垂落,舍去头冠等发饰累赘,透露出慵懒却又不失矜贵。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紧抿的双唇不见往日温和,尽显淡漠,深邃如渊的眼眸中,倒映出沈隐青僵在原地的身形。   沈隐青头回见到这番打扮的言珩,霎时间忘了该怎样言语,只呆愣在原地,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对方越来越近。   不知此人是敌是友,聂越泽没有贸然搭话,他随时保持警惕,不安分的目光四处搜寻着,企图能找出可供他逃跑的路线。   虽在阴曹地府,随时都可能遇到其他鬼差,但他完全可以借助自己情况上的特殊蒙混过关,反正都已经记下来时路,单独返回并非难事。   “青青。”   听到对方唤他,沈隐青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嘴角,生怕自己会因沉迷于言珩的美色,不自觉流下口水。   确定没有出洋相,不受控制的嘴角彻底放飞,他直接忽略了探头探脑的聂越泽,欢天喜地的朝着言珩迎了上去。   宽大带着暖意的袖袍展开,将沈隐青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你怎么这副打扮?”沈隐青抬头,好奇地问言珩,“难道这才是你的工作服,之前陪我那些时候都只能算作便装?”   言珩未置可否,他的视线越过怀中人,落在形迹可疑的聂越泽身上,“入乡随俗罢了。”   “我很喜欢。”   在对方胸口处蹭了蹭,感受到那颇有弹性的触感,沈隐青满意地笑出了声,“其实在上面的时候你也能这么穿,放心吧,大家不会说闲话的。”   这样他沈隐青的面子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岂不美滋滋?   言珩低头,异常柔顺的长发便落到了他脸侧,有些痒,“对了,这家伙好像就是周怜雪她男朋友说的那个阴差,而且他还自称是糜星洲的孪生兄弟……”   将来此之前发生的所有事絮絮叨叨说了个遍,沈隐青观察着言珩的神色。   “你觉得呢?”   “既然都来了此处,”言珩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意有所指地瞥了判官司的匾额两眼,“为何不进入问个清楚?”   不进去怎么炫耀他和沈隐青的关系,言珩可不愿意白来这一趟。   沈隐青猜不中他的心思,只是想着对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也行吧。”   “……”   聂越泽蹑手蹑脚,背着两人不声不响已经溜出去老远,心止不住怦怦直跳,实话实说,即便是遇上那黑白无常,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比起两个无常,他觉得刚来的那个男人要更为恐怖,所以打定主意要在被发现之前,沿着青石板路,重新回到迷雾中,就会有人来接他。   到时候只要不是几个判官亲自来捉拿,他定能逃出生天。   然而事情并非如他想象那般顺利,沈隐青转个身的功夫,就发现聂越泽都快跑没影了,于是他扯住言珩的袖子,示意后者赶紧把这家伙抓回来。   不过沈隐青很快就发现,自己这番举动多少有些瞎操心,在他面前的可是鼎鼎有名的东岳大帝,抓个人还需要他亲自动手?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嫂、沈公子也在。”   嵇康轻轻松松将逃跑的聂越泽收进袖中,瞬息间便来到了言珩与沈隐青跟前,恭敬弯下腰身行礼,“未能前往迎接二位,实乃我等疏忽。”   差点就说漏嘴了,嵇康顿时汗流浃背,好在嫂子似乎还在探究他的身份,并未对刚才的口误产生怀疑。   倒是大帝他老人家那意味不明的扫视,让嵇康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好像是在怪他多嘴,又好像并非这个意思。   就在嵇康琢磨言珩用意的时候,沈隐青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您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中央鬼帝嵇康大人吧?”   嵇康哪里受得起这声敬词,他忍不住哎呦一声,赶忙让沈隐青不要折煞他。   “沈公子叫我原名即可。”   沈隐青偷瞄言珩,发现他对此并无异议,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好吧。”   聂越泽被收在袖中,忍不住浑身都在发抖,这好似刻在骨血中的恐惧,辨不清来源,却让他感到如此胆颤。   听到外面几人的对话,他更是吓得大脑空白,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倘若之前只是对沈隐青的身份抱有怀疑,那现在,就彻底转化成了畏惧。   眼下逃跑无望,聂越泽也歇了这份心思,他望着周围漆黑的环境,深深为自己不公的命运感到悲愤。   凭什么沈隐青就能这么好运,而他就得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四处躲藏不说,连苟且偷生都成了奢望。   本来已是死水的心境,脑海中浮现这些想法后,竟慢慢发生了改变,他越发愤恨、妒忌……   跟随嵇康,身穿不同时代着装的言珩与沈隐青,气场却诡异的十分和谐,二人出众的外表,更是在进入判官司之后,吸引来各式各样打量的目光。   然而碍于鬼帝嵇康在场,判官司的众鬼也不敢当着其面乱嚼舌根,只是那紧追不舍充满八卦气息的眼神,让沈隐青难免觉得有点煎熬。   轻轻挠着言珩的掌心,等他放缓脚步,沈隐青才凑上前去与其耳语。   “这判官司外面看着朴实无华,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而且员工还挺多,我还以为只有四位判官呢。”   感觉到二人双手相握处溢出薄汗,言珩为缓解其紧张,解释道:“往常是如此,不过近年来地府鬼魂数量剧增,迫不得已,只能像你说的那样,招收更多员工,将工作下派。“   “原来是这样,”沈隐青恍然大悟,“那这个扩招员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等我死了能不能来这儿工作?”   言珩将这个问题交给了嵇康,后者会意,然后连连点头。   “沈公子若是有此意向,那自然是可以的。”   太好了,此后的工作也有着落,沈隐青再也不用担心等到了地府,毫无工作才能的他会露宿街头了。 第131章 聂越泽的过往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嵇康引着沈隐青来到了查察司,于审查师坐镇判官为陆之道,彼时他正坐在案台前,对跪拜在台下的鬼魂怒目而视。   余光瞥到嵇康,他并未停下对亡魂的审问,并且在面对台下亡魂哀嚎卖惨,也丝毫不为其触动。   当真称得上铁面无私。   沈隐青听了些许,大概就是此人在生前因长了副好皮囊,游走在万花丛中,不仅欺骗他人感情,还这次敛了大笔财富,用于赌博,本以为能靠此赚大钱,却没想到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此人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毕节跟讨命阎王似的催债,精神崩溃下,竟然想到要自杀逃避,然而,他又担心黄泉路上无人陪伴,于是便拉上了自己的几个前女友以及他的母亲,相约吃了安眠药。   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症状条列的如此清晰,现在却还想着抵赖,说其他人都是自愿的,跟他没有关系,质问判官陆之道将几条人命算到他头上,这么做是否违反了地府法律。   他还扯上法律了,沈隐青差点被气笑。   陆之道并没有理会这毫无意义的质疑,直接根据他生前所作所为,判其前往九幽地狱受刑百年,百年后,可重回地府投胎转世。   男人不知前往九幽地狱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单纯觉得百年时间太长,在被拖出去前,还想为自己据理力争。   嵇康冷眼扫去,男人的嘴就像被浆糊粘住,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此刻,查察司终于安静下来,陆之道遣散候在案台两侧的记事官,迅速整理好仪容仪表,恭恭敬敬来到言珩面前躬身行礼。   “此番有事麻烦陆判官……”   嵇康对下属从来体贴入微,也不在乎陆之道是否打算向他行礼,挥袖便将里面的聂越泽放了出来。   聂越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抬眼就望见了那传说中的判官陆之道,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他,又开始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虽然是半人半鬼,但最起码现在的他还勉强算得上是个人。   同为活人,沈隐青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于是主动提起他们之前的对话,宽慰道:“只要你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并且好好配合,相信我,他们肯定不会给你穿小鞋。”   经过刚才的思想转变,聂越泽看向沈隐青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对于这番言论,他并未给出明确的回应,只是含糊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此人身上杀孽太重。”   在看到聂越泽的瞬间,陆之道的眉头顿时紧紧皱起,他朝嵇康微微颔首,“待我查他生平过往。”   查察司的整体色调都阴暗异常,虽然随处可见烛光,但那不过拇指粗的蜡烛,能点亮的范围实在有限,所以还是有大片区域处在黑暗中。   挂在陆之道案台两侧的灯笼是个例外,如果沈隐青没猜错的话,估计这原本应该也是红灯笼,加上不苟言笑的陆之道,其营造的恐怖气氛,足以让每个来此的鬼魂心惊胆战。   还没问话呢,就先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全都吐了个清清楚楚。   沈隐青还设身处地的带入自己,倘若刚才跪在地上的是他,估计连反驳和质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想着多多忏悔,说不定比痛哭流涕的求饶有用。   “那玩意儿就是生死簿吧。”   四处张望的时候,沈隐青听到有纸张翻页的声音,他抬头望去,陆之道正神情严肃地翻看着案台上的册子。   那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都泛着黄。   “青青想去看?”   都不用沈隐青主动提,言珩就猜到他心中所想,而后含着浅笑缓缓摇头,“这恐怕不行,陆之道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即便是我,也不能在他面前做徇私舞弊之事。”   “大帝倒是谦虚了,”嵇康笑呵呵地拱火,“您老人家要看,陆之道这个后辈怎么敢拒绝呢,怕是得亲自呈上来让您指点一二。”   沈隐青当然能听出这话中的揶揄之意,不过他并不打算拆穿。,而是假意上了嵇康的当,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言珩,心里十分期待他要怎么应对这副场面。   言珩不着痕迹地扫过嵇康,后者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青青若是想看,我为你拟上一本,可随时看着玩。”   “那还是算了,”沈隐青觉得嵇康的反应有些好笑,摆了摆手,“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又不是非得要看,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恢复正色,嵇康怕被言珩记上一笔,急忙顺着沈隐青将话题转移到了聂越泽身上,也是刚好,陆之道在生死簿上翻到了此人的生平过往。   陆之道合上生死簿,大步流星来到聂越泽面前,然而正当沈隐青竖起耳朵准备听他讲述后者过去的故事,他却欲言又止起来。   “……此人命运多舛,出生时家中闹饥荒,便被父母卖了出去换取粮食。”   至此,聂越泽颠沛流离的生活才刚开头,被卖的时候,他不过才两三岁的孩童,根本不清楚在分别时,父母为何要抱着他痛哭流涕,也不明白,为何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   直到他记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新的家庭,他尝试过逃跑,回去找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然而凭借自身的能力,他根本没办法做到这点,几次出逃都被抓了回来,关在阁楼打骂,断水断粮,这些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后来从养父母的口中得知,他的亲生父母已经带着弟弟离开了这个城市,临走前,并未提及他,也没有打算重新将他买回去一起带走。   聂越泽寒了心,也不再执着于回归原生家庭,而是安分下来,乖乖听从养父母的话。   本以为这样就能如愿获得安静平常的生活,却没想到,原本被诊断没有生育能力的养母,经过手术后,成功怀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从确诊怀孕到孩子出生,养父母对他的冷落变本加厉。   出于嫉妒与不甘,聂越泽并不喜欢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因此会再单独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将她扔在偏僻的公园或者街巷。   前两次养父母还以为他只是无心之失,第三次的时候,妹妹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聂越泽也在后怕,还好最后在警察的帮助之下,成功在火车站拦截了形迹可疑的人贩子。 第132章 聂越泽的过往(2)   然而经此一遭,养父母觉得留他在家中始终是个不稳定的隐患,为了他们亲生女儿的安全着想,他们必须送走聂越泽。   于是聂越泽重新开启了自己的流浪生涯。   其实养父母刚开始也于心不忍,特意为他物色了个好人家,但聂越泽并不满意,他宁愿自己外出闯荡,也不愿意重回寄人篱下、看脸色生活的日子。   但流浪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恣意美好,大多时候都在忍饥挨饿中度过。   有时为了填饱肚子,他还要拉下面子去祈求别人,实在受不了,最终聂越泽选择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在湿冷的街边吃着自己偷来的食物,竟无端感到了莫名的快感。   后来逐渐长大,他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却还是舍弃不掉小偷小摸的习惯,也因此好几次被打工的地方辞退。   每当这个时候,聂越泽就会把近段时间赚来的钱全都用完,在网吧、酒吧以及各种花天酒地的地方流连忘返,等实在吃不起饭了,才重新振作起来去找新的工作。   后来那个片区的人们都发现他这个毛病,就不愿意在雇他当员工了,迫于生计,聂越泽只能尝试去更远的地方。   然而想前往另个城市并非易事,聂越泽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靠得住的朋友,吃饭都只能凭借自己的老手艺,想要凑出坐黑车的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即便下定了决心,他依旧被贫穷困在原来的城市。   直到某天,曾经的亲生父母在流浪汉聚集的天桥下面找到了他,痛哭流涕跟他道歉,并且说要带他回家。   彼时,聂越泽蓬头垢面,站在镜子前,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镜中的人是谁,自然对面前这两人保持有警惕。   只是这份警惕在他们的泪如雨下中,很快溃不成军。   聂越泽当然渴望亲情,也因为长时间抗拒与人接触,加之对亲生父母特殊的感情,让他无法辨别这两人眼中复杂的情绪。   倘若能再给他重来的机会,回到那日,他绝不会轻信二人的谎言,将自己拉入深渊。   弟弟糜星洲患有先天性白血病,医生说,如果情况比较稳定的话,他活到成年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之后,每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况且在当初,糜星洲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根本就不清楚家中的变故,以及自己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后面的十多年中,他也时常会利用自己的方式寻找聂越泽,只是一直杳无音讯,加上父母的劝说,让他慢慢放弃了找人的打算。   可是等他放弃之后没多久,父母就牵着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哥哥回了家,糜星洲是如此不敢置信,以至于没能及时上前给予对方拥抱。   这放在聂越泽眼中,就成了糜星洲对自己的抗拒。   误会的种子从此埋下。   就如聂越泽所说,他的亲生父母找他回家,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宝贝弟弟续命而已,他们不知听信了哪位“大师”,陈只要将两兄弟的寿命绑定,就可以让糜星洲骗过生死簿,从而活到寿终正寝。   聂越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所以他连夜偷跑,结果却因为半路遇到之前的仇家,被乱刀砍死在了隐蔽的小巷中。   本以为这一生会就此结束,聂越泽却再次睁开了眼睛,他重新活了过来,这次,是借了弟弟糜星洲的命。   找到聂越泽的亲生父母并没有直接报警,而是将他的尸体直接带回了家,然后按照那位大师给的方式,完成了绑定寿命的仪式。   然而在那个时候,聂越泽已经死了,即便能重新回到人间,他也只能保持半人半鬼的状态,永远只能活在阴暗中,小心谨慎,避免被地府鬼差发现。   聂越泽不清楚糜星洲是否知晓内幕,反正自那之后,他就拿上亲生父母给的钱离开了家,来到西山公墓,在往生殿住了下来。   得益于他特殊的半人半鬼体质,可以看到常人无法触碰的往生殿,自然也不用担心会有他人来打扰他,这样他就可以独自且安静的苟活于此,直到和他的弟弟糜星洲携手共赴黄泉。   可惜即便是这样美好的愿景,也等不到实现的那一天。   之前亲生父母口中的那个大师,竟然找到了往生殿,并向他提出可以还阳的法子,确定这个法子不会影响糜星洲,聂越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   话说到这里,陆之道闭上了嘴,意味深长地围着聂越泽转了两圈,“奇怪的是,我并未查到那所谓大师的踪影,他似乎有特殊法子能逃避我的感知。”   大部分的疑惑随着他的讲述逐渐清晰,唯独只剩下那特殊的还阳之法,根据陆之道最后那番话,沈隐青推测他应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然完全没有理由隐瞒。   的确如他所想,陆之道坦诚地表明了能力不足,还请嵇康和言珩莫要怪罪。   “无伤大雅,”嵇康谨慎地观察着言珩的神色,确定对方没有什么意见,才朝陆之道挥了挥手,“你继续忙去吧。”   陆之道抱手躬身,“各位慢走不送。”   离开判官司,嵇康提议可以前往抱犊山,那是他所管辖之范围,也可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自己的顶头上司以及沈大嫂。   言珩整理袖袍的手忽然顿住,他壮士无意地说道,“近些年,几方鬼帝未曾有过欢聚,趁这日子,你且去安排吧。”   “是,”嵇康神色平淡,好似这样的事并非头次发生,他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些怀念,“不过这日子可能得往后推推。”   言珩淡漠点头,并未言语。   听得二人的对话,沈隐青难掩激动,这就是傍大腿的感觉吗?   接下来所谓的欢聚,是否可以理解为言珩在为他引荐地府各个神灵,露露脸,便于往后打点关系。   嵇康主动问起沈隐青:“沈公子若有近亲好友,也可带来一聚。”   “这样也行?”沈隐青看向言珩,虽然他脑中已经拟好了邀请人选,但前提是要经过言珩的同意。   能料想到沈隐青心中人选,言珩自然没意见。 第133章 直觉   聚会的时间定在三日后,到时候,嵇康会亲自到分局接沈隐青前往抱犊山。   “所以还请沈先生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耽搁时间。”   他生怕自己说错话惹恼对方,所以语气格外柔和,再配合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让沈隐青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但想到对方也是好心,他也回以微笑,“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的荣幸。”   告别嵇康,言珩和沈隐青回到了西山公墓,当然也将半人半鬼的聂越泽重新带回了人间。   “怎么又变回去了?”望着身穿现代装的言珩,沈隐青悠悠叹了口气,“前后变化太大,我都感觉有心理落差了。”   被随意扔在地上,聂越泽打上几个滚,才靠在往生殿的柱子上停了下来,他捂着自己快要超出负荷的心脏,久久无法回神。   言珩收回手,目光落在沈隐青眉眼之间,犹疑问道:“那我再变回去?”   努了努嘴,沈隐青摇头。   “还是算了,免得到时候被人以为是cos,排着队找你集邮,那我可就要醋意大发,真生气了。”   并不能理解“集邮”二字所代表含义,言珩思索片刻,带着些许期盼的提议:“既如此,那青青跟我回永梦潭,不用担心有人打扰,那身衣物自然可以日夜保留。“   沈隐青抓住其中关键词,“回?”   那段过往太过沉重,言珩盼望他能记起,又担心会因此彻底改变他原本快乐轻松的日子,所以在沈隐青神情逐渐转变为疑惑时,言珩差点忘了该怎样呼吸。   然而沈隐青你的脑回路永远是那样清奇,“那永梦潭不是有主人吗?咱们不过去个两三趟,就给人家霸占了,这不太好吧。”   须臾,屏气凝神的言珩轻笑出声,“放心,他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即便回来发现永梦潭被改造成水上乐园,也只会拍手叫好。”   “这么说的话,永梦潭主人的脾气还挺好。”   如果有机会的话,沈隐青会很乐意跟对方交个朋友。   “你们是不是想知道那个还阳的法子……?”   思绪被唤回,沈隐青看向地上死气沉沉的聂越泽,“怎么,现在知道要坦白从宽了?”   聂越泽抬起头,眼中黯淡无光。   “其实很简单,只要杀九个人,用于九元归阳大法,就可以用他们的命来换取我的命,并且还不会被鬼差发现,并且如果不满意,还可以挑选满意的躯体,取代他,体验不同的人生。”   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   靠杀人换取阳寿,并且还能逃过鬼差的追捕,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两全其美”的事,但凡当时的聂越泽再三思量,都不可能上这么简单的当。   “相信你现在也知道自己被骗了,”沈隐青唉声叹气,“按照目前的情况推断,设这个局,不过是想要借那九人的命,让死于曲河底的几人还阳,与你没有多大关系。”   聂越泽并不知周怜雪和她男友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听到沈隐青的话,反映出的情绪更多是茫然。   沈隐青只好将之前发生的事复述给他听。   “……现在已经有两个人成功还阳,至于他们的具体情况,我的同事已经去跟进了,如果你想了解,必须把背后的人供出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在松口前,聂越泽却提出想要先见见糜星洲,确保对方没有因为自己这趟地府之行而受到影响。   沈隐青有些摸不准他意欲何为,分明在最开始的时候,这家伙死活不承认自己认识糜星洲,而后为了保命,才声称与后者生死与共。   陆之道讲述其生平过往,正常来说,聂越泽对糜星洲带有怨恨情绪完全可以理解……   然而现在看来,事实刚好与之相反,聂越泽仿佛十分担心糜星洲的安危,脱离危险后首先要确认的事,就是糜星洲是否被他牵连。   “你难道不恨他吗?”   面对沈隐青的疑问,聂越泽的表情空白了两秒,他神色微妙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恨他?”   这口吻、这态度,搞得沈隐青还以为自己听错,听成“我为什么要恨他”了。   言珩站在沈隐青身侧,寸步不离,被他那双温和平静、好似洞悉一切的眼注视着,聂越泽就感觉自己被扒光,毫无秘密可言。   他的眼神开始闪躲。   “你说谎了。”   短短四个字,就像是扒开了聂越泽用于伪装和保护自己的遮羞布,他破罐子破摔地闭上双眼,“你们管我恨不恨他,只要知道我刚才的话没有骗你们就行了,其他的事少关心、少打听,行不行?”   虽然声音够大,却字字透露着底气不足。   沈隐青满腹疑惑,总感觉这俩人在打瞒着他打什么哑谜,不过在被言珩用眼神安抚之后,他决定先把这事往后放放,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搞清楚聂越泽为什么、以及怎么去见糜星洲上。   “你打算怎么去见他?偷偷看一眼,还是要当面对质?最重要的是,你怎么确定糜星洲愿意见你?”   “他又不是白眼狼,”聂越泽冷笑连连,“谁对他好总该分得清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聂越泽对糜星洲其实很不错。   沈隐青按住自己疯狂乱跳的右眼皮,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并且这些大事还会波及到他。   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他得确定这段时间言珩都会陪在自己身边。   听闻沈隐青的担忧,言珩凑近,在他右眼处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样就不会乱跳了。”   沈隐青停下感受了片刻,然后喜上眉梢。   “还真不跳了。”   果然有言珩在,任何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不过对于聂越泽要去见糜星洲的请求,沈隐青还没有做好决定,他本意是想让言珩给点意见,没想到后者直接点头答应了聂越泽,“正好,有点事要找韶夫人。”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沈隐青还想说些什么,在看到聂越泽的眼中终于恢复些许神采,他思来想去,还是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   直觉告诉他,待到两人见面后,免不了要出点状况。 第134章 卓珹   然而,等在糜星洲家中找到他和韶夫人的时候,完全没有出现沈隐青想象中的修罗场,反倒是这前两者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尴尬。   糜星洲完全不复之前在西山公墓初见韶夫人时的羞涩,眉宇间竟全是冷漠,特别是看向后者的眼神,就好似见到了某种令他感到厌恶的仇人,如若不是出于礼貌,他估计早就下逐客令了。   与之相反的是,看到跟在沈隐青身后的聂越泽,糜星洲浑身散发的寒意终于收敛了些许,只是在为门口三人让开可供通行的空间时,依旧绷着那张脸。   “这是怎么回事?感觉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来到面带忧愁的韶夫人旁边,沈隐青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我也不清楚,”韶夫人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在外面时还好,刚进这个屋子,他就突然变了脸。”   前后反差之大,让见多识广的韶夫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回到自己家,聂越泽轻车熟路在门口换了鞋袜,虽未与糜星洲之间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但相处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仅用几个眼神,就清楚对方心中所想。   实在捉摸不透,沈隐青和韶夫人只好双双这样求知的眼神投向了言珩。   目光扫过糜星洲那张脸,言珩给出结论:“此前的糜星洲是另一个人的魂魄,现在才是原本的他。”   “怎么可能。”   或许是无法接受自己丈夫的转世,竟然需要和他人共享身体,韶夫人抬手虚虚捂住自己下半张脸,再次看向糜星洲时,已是泪眼婆娑。   “能把他们分开吗?”沈隐青觉得这样的结果对韶夫人来说太过残忍,“就是替她丈夫重新找个躯体之类的……”   他的话被突然靠近的聂越泽打断,言珩当然也未来得及作答。   “你们在偷偷商量什么?”聂越泽的眼神充满戒备,“我警告你们,别想对他下手,除非我死。”   他本意只是想警告对方,却未曾想沈隐青竟这般不客气,直接拽住自己的胳膊,强行将他拉入了针对糜星洲的商讨小组中。   在被迫听完沈隐青的描述后,聂越泽对他们戒备更甚。   “我怎么不知道星洲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猛地站起身,“你们别想说话来框我,我没那么蠢。”   “哥哥,”糜星洲悄然间出现在聂越泽身后,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其具体神情,“他们没有骗你。”   糜星洲这样坦诚,倒是出乎了沈隐青等人的预料。   “你在胡说些什么?”   但聂越泽显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他在试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沈隐青他们使的把戏,根本不是糜星洲的真实想法。   也不怪沈隐青搞不清楚这人,实在是他在自己看似坚定的想法上反复横跳,态度也是说变就变。   就算现在面对的是糜星洲,他还是这副面容狰狞的样子。   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糜星洲从阴影处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哥哥,别在自欺欺人了,都是真的,我很清楚。”   事已至此,聂越泽浑身脱了力,靠在糜星洲肩头止不住啜泣。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隐青终于搞明白了自己心中那股异样来源于何处,他不自觉抓紧了言珩的手,望向对方,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打死他都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如此劲爆的画面。   韶夫人的泪珠还挂在眼角,她回想之前在西山公墓时,自己有意无意对糜星洲的撩拨,忽然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她的确,思念自己的丈夫,但也绝不会做出破坏他人感情的事。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他丈夫转世的魂魄,从这个糜星洲的身体中分离出来,还她一个完完整整的丈夫。   但情绪发泄够了,聂越泽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旁边还有沈隐青等人,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他拍拍糜星洲的背。   “别怕,哥会帮你把那个家伙从你身体里揪出来。”   糜星洲唇角微动,隐约间好似一抹浅淡的笑,他侧过脸,紧贴着聂越泽,“没事的,没事的。”   平淡无奇的口吻,却重复两遍,好似这样就能更好地安抚哥哥聂越泽。   “两位的悄悄话能不能稍后再说,”沈隐青好心提醒他们,这里还有外人在场,“咱们先商量着,怎么把两个人的魂魄分开,这才是当务之急,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如果仔细去看,确实能发现在被不同魂魄控制时,糜星洲所呈现出来截然不同的神态与言行。   特别是在面对沈隐青这些陌生人的时候,他态度格外冷淡。   “几位能找到这来,相信也有各自本事,实话实说,卓珹虽然在我的身体里,但他从未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所以如果没有能无痛解决此事的方法,我宁愿保持现状。”   “卓珹……”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韶夫人神情出现片刻恍惚,沈隐青注意到她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这是我丈夫的名字。”   韶夫人笑容难看,“当时他离开我的时候,就是这个名字。”   这不挺好的吗?虽然辗转反侧多年,但人依旧是那个人,名字也未曾改变,虽然没了当初的记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再续前缘。   回想当时在西山公墓时,“糜星洲”的反应,沈隐青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对于他的安慰,韶夫人只是勉强应答。   倒是言珩,表现得颇为意外,仿佛从沈隐青口中听到这些,让他联想到了过往的某些事。   原本平和的注视也变得别有深意。   沈隐青感觉到了,但他无法从其中读出有用的信息,只好在思索无果之后放弃。   “希望不要再出其他岔子了。”   在说完那番话之后,糜星洲忽然安静了下来,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他耳边有某个看不见的人正在说话。   几秒后,他点头,转而看向韶夫人,“他说愿意为了你离开我。”   韶夫人:“……”   聂越泽此前也经常看到糜星洲有这样的行为,只是那时他并未多想,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原来是糜星洲在和他体内的卓珹进行交流。   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他们说的话,卓珹也能清晰听到,只是没办法做出反应而已。 第135章 强人所难   沈隐青也猜到这点,他十分好奇,在糜星洲体内的两个人是如何分配出现时间,以及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彼此存在的……   然而,他众多疑问,糜星洲却并不打算解答。   更确切的来说,此时此刻这个糜星洲根本就不愿意搭理除聂越泽之外的人,如果不是卓珹对韶夫人抱有好感,他甚至都不想开门让他们进来。   沈隐青也感受到他的态度,自然不愿意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况且,他也只是看在韶夫人是言珩旧友的份上,才会对这些事这么上心,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才懒得管。   想到这里,沈隐青哼哼两声,拉住言珩的手腕,有感而发:“果然还是你对我好。”   大概猜到他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路程,言珩回握住那只手。   两人亲密的关系终于引起糜星洲的特别关注,虽然他极力在掩饰,但沈隐青还是感觉到那异样目光时不时落到自己身上。   他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意思就是:看什么看!不准偷看!   糜星洲冷笑,然后就真的将身体转过去面向聂越泽,只将背影留给沈隐青等人。   聂越泽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是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对糜星洲下了手,但糜星洲的态度又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他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这些就等到以后再说,先给那个叫卓珹的家伙找个躯壳,让他赶紧从你的身体里滚出来。”   虽然是自己的哥哥,但糜星洲依旧不同意他对卓珹这番态度,并且告诉他,在他杳无音讯的那段时间,是卓珹陪着自己,自己才能安然无恙活到他们相见。   所以卓珹对糜星洲来说,也算得上半个救命恩人。   听到这话,聂越泽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沈隐青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偷听这二人的对话,实在是这客厅空间本就不大,加上他们离得也不远,那话就是自动跑到他耳朵里面去了。   不过也刚好,他从这些话中得知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卓珹的出现,可能要比他们想上的更早。   由于实在不想跟这冷面人搭话,沈隐青思索再三,决定让言珩当自己的传话人。   不过糜星洲何等机敏,他早就看出这言珩并不想参与他们的事,能主动提起这些,多半是受人所托。   至于受谁所托,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沈隐青。   “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吧。”   由于过往的记忆并不清晰,所以糜星洲也只能给出大概时间,沈隐青又让言珩问了他的年龄,然后往前推,反复算三遍之后,他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去衡家是什么时候?”   这么重要的日子,言珩怎么可能忘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07年8月27日。”   感觉这个日子有些耳熟,糜星洲几番欲言又止,沈隐青估摸着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也顾不上让言珩传话,直接问起前者:“你不会也是在这天吧。”   “我不太确定,”糜星洲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那段时间我正在发高烧,浑浑噩噩连昼夜都颠倒过来,怎么记得住具体的时间。”   不过他也觉得,不可能会出现无缘无故的耳熟,其中肯定有所关联。   “那年的8月27日,是中元节。”   这些人你来我往,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聂越泽感到自己仿佛被排挤在外,他想插话,却无从说起。   厌烦的情绪逐渐攀至顶峰,为了不让自己失控,他反手抓住糜星洲的手腕,“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现在最重要的,是给你体内的那个家伙选新的身体。”   突然被他打断,沈隐青就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什么了,他沉吟须臾,也觉得对过去刨根问底没什么意义。   “能不能给卓珹弄到永梦潭去?然后咱们找点泥巴,给他手搓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再让韶夫人根据记忆中的模样捏出五官,这样就能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表演大变活人。”   这是沈隐青最初的设想,他话音刚落,就被韶夫人泼了盆冷水,“现在永梦潭无主,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也不是非要去永梦潭,随便找个地儿也行。”   反正重点是给卓珹塑人身,如果这个环节没办法顺利完成,那其他的准备工作都只是白费工夫。   沈隐青的灵感来源于女娲造人,他觉得同样作为神灵,言珩应该也能做到。   “其实用不到这么麻烦吧?”   从刚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韶夫人发现沈隐青似乎陷入了某种误区,那就是将卓珹的魂魄分割出来前,必须为其准备好肉身。   然而在她看来,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韶夫人作为活了百年的精怪,即便和鬼魂终日相伴,也不会受其影响,况且没有肉身的限制,只要地府那边没有鬼差来拘魂,她就可以永远和卓珹逍遥自在。   经过她的提醒,沈隐青如醍醐灌顶,他猛地拍自己大腿,“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没想到。”   “你是妖精?”   糜星洲的目光在韶夫人脸上流连片刻,而后自顾自点了点头,“道是无愧于这个身份。”   就当他是在夸自己,韶夫人捂着嘴笑了起来,她现在心情相当愉悦,特别是想到往后和卓珹逍遥快活的日子,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可惜她还没能高兴上多久,言珩就说道:“确实没必要这么麻烦,因为卓珹的肉身至今还躺在医院,倘若要将他的魂从糜星洲体内分割出来,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美好畅想被瞬间打破,韶夫人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虽然有心理落差,但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糜星洲却在此时提出了质疑,“刚才我问卓珹,他告诉我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隐青立马跳出来挡在言珩面前,“你懂什么?卓珹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生魂离体,并且时间跨越十数年,他能保持属于人的思维与理智就不错,还妄想记起以前的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第136章 大脑皮层光滑的蠢货   说完,沈隐青还让糜星洲去问卓珹,“你看他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事?如果记得,那你就当我没说。”   聂越泽刚准备发脾气,质问沈隐青凭什么对糜星洲这个态度,然而等他听到这家伙最后一句,他当场愣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没想到沈隐青转过头来还要质问他,“你是要准备帮他说话吗?”   底气十足,搞得聂越泽都有些懵,他作为糜星洲的哥哥,难道不应该为他说话吗?   言珩拉住准备舌战群儒的沈隐青,将他揽在怀中轻声安抚,沈隐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但他还是不满刚才糜星洲对言珩的质疑。   开什么玩笑,言珩是什么身份,他说的话岂能有假。   不过看在糜星洲不知者无罪的份上,他大方地不与其计较。   糜星洲同样也把哥哥聂越泽拉了回去,四个人分别站在两端,仿佛无声的对峙,只有韶夫人还坐在沙发上,期望言珩能赶紧找到卓珹肉身的位置,然后带她过去。   然而她左等右等,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四人都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打算,她实在没有这个耐心,沉着脸站了起来。   “四位,能否不要在这个时候耽误我宝贵的时间。”   询问的话语,口吻却隐隐藏着杀机,聂越泽对此类负面情绪最为敏感,所以他立马反应过来,抱着糜星洲的肩膀往后退,试图远离这个变得危险的女人。   他的反应和动作都很快,但耐心告罄的韶夫人出手更为迅速,两个晶莹剔透的泡泡出现在后者指尖,然后转瞬就将糜星洲二人给包裹起来。   失去对自身的控制,两人被困在泡泡中,姿势狼狈。   两根细长的线自泡泡下方延长,最终回到韶夫人手中,她像是牵着两个气球,来到言珩与沈隐青面前,面带微笑,“这样他们就安静了。”   的确安静了,因为被困在泡泡中的二人,不管怎样大声呼喊与挣扎,外界都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只能隐约看到两道人影,在绚丽多彩的泡泡中来回翻滚。   沈隐青抬头望去,这术法还怪方便的,可以找个机会让韶夫人教教他,以后遇到不配合的任务对象,他就可以直接把对方牵着走。   “那就走吧。”   出了糜星洲的家,沈隐青还贴心为其锁上了门,他朝泡泡中的糜星洲咧开灿烂的笑容,“不用谢。”   糜星洲狠狠捶打了下泡泡,面色阴郁,他真的很想问问脑回路清奇的沈隐青,是不是今早出门的时候忘了脑子——   在这个情况下被迫出门,他怎么可能带有钥匙,现在门被锁,到时候他该怎么回家?翻窗户吗?   聂越泽大概也猜到了糜星洲发脾气的原因,想到等回来的时候,他又要飞檐走壁去爬窗户,就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照例还是沈隐青打车,韶夫人坐在前排。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沈隐青还特意嘱咐言珩,如果韶夫人没考虑到这方面,就需要麻烦他为其遮掩两个泡泡的踪影。   “我有些累了。”   言珩将脑袋靠在沈隐青肩头,“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还是沈隐青头回听言珩主动表达自己的需求,他曾以为作为鬼,根本就不存在休息和睡觉这种说法,虽然现在言珩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点应该也不受影响吧。   从来没有哪个神话故事说过,神灵也需要睡觉。   “怎么会累?”沈隐青开发自己的小脑洞,“难道是觉得他们吵?还是说来回在人间和地府穿梭,特别耗法力?”   其实都不是,言珩只是心累而已,习惯了当甩手掌柜的他,除了必要的时刻,能不出手就尽量隐姓埋名。   来这人间,本就打算和沈隐青悠闲度日,结果还没悠闲几天,事情就一件一件接着找上了门。   为了工作,沈隐青来回奔波,他自然也需要跟随其左右。   得知是这个原因,沈隐青简直哭笑不得,在他看来,作为执掌人间赏罚和生死大事之神,言珩随时随地消失都情有可原,即便是过去那消失的几年,他也完全可以原谅。   这本该兢兢业业的东岳大帝,实际却是个懒骨头,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要是被许薇听到,指定得说他不敬神灵。   “振作起来,”沈隐青挠着言珩腰间的痒痒肉,“我都还没累趴下,你不准休息,咱们要同甘苦、共患难。”   痒痒肉这个设定对于言珩来说是不存在的,但他却伏在沈隐青肩头低低笑出了声。   “这样说,那青青肯定也愿意帮我处理那些四处作乱的妖鬼,还有各界呈上来的繁琐奏章……”   沈隐青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言珩的的上下唇,“停,我是个文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坐在驾驶室的是位女性司机,在她的精心布置之下,车的内部显得十分温馨。并且她还察觉到韶夫人心情不佳,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从纸巾后拿出两块巧克力,递给了韶夫人。   “吃点巧克力心情会好。”   韶夫人愣了两秒,然后礼貌接过捏在手中,“谢谢。”   看她没吃,司机抿了抿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至于坐在后排的两个男人,她倒是并未投去多少关注,况且他们也保持着足够的安静,让她在恍惚间,甚至忘了车上还有两个人。   车停在南园市第三人民医院前,司机笑着和三人道了别。   “这个司机不错,我要给她个好评。”沈隐青低头戳着手机,言珩在左前方为他引着路,少夫人则牵着被困在泡泡中的糜星洲和聂越泽走在他们身后。   周围的景象越发熟悉,糜星洲听到耳侧传来卓珹的声音,听清对方话中内容,他的脸色渐渐变了,看向言珩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凝重。   如果说最开始他并不待见甚至是厌恶这些所谓的“大师”、“天师”、“方士”,那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的确有两把刷子。   特别是这个叫言珩的人,他给糜星洲的感觉,要比沈隐青危险的多,至于沈隐青……   糜星洲冷笑,大脑皮层光滑的蠢货罢了。 第137章 老不正经   “阿嚏——”   刚给完好评,沈隐青都还没来得及把手机装进兜里,就感觉汹涌澎湃的痒意攻击了他的鼻子,仰着头酝酿半天,眼泪都出来了,这个喷嚏终于姗姗来迟。   然而,这还没结束,他刚把手放在言珩掌心,准备继续往前走,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俗话说“一想二骂”,这铁定是有人在骂他。   沈隐青捏着鼻子,刚抬头就注意到言珩在用眼神为他示意,怔愣片刻之后,他默默在心底给糜星洲记上了一笔。   这家伙竟然敢偷偷骂他,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跟随言珩的脚步,众人来到医院靠角落的住院大楼,还没进去,沈隐青就在门口看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在他驻足观望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他,脚下拐了个弯,朝这边而来。   “宿师姐,”等两人稍微离近了些,沈隐青才认出那是许薇和宿秋灵,打过招呼后,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舒清涵没跟你们一起?”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那日分别时,沈隐青听到许薇和舒清涵说要结伴去追查两个还阳之人的下落。   此时却不见舒清涵,于是他便多嘴问了一句。   “她回警局了,”或许是当着外人的面,不便于细说,所以许薇只是含糊答了一句,“你们呢?来这边干什么?有人受伤吗?”   “受伤倒没有……”   想着没什么好隐瞒的,沈隐青就把前往聂越泽和糜星洲身上发生的事,简单总结并告知了对方,“言珩说卓珹昏迷不醒,还躺在这边医院,所以我们就来了。”   当然,其中些许重要细节,他还是稍加润色,以免言珩和韶夫人的身份被扒出来。   宿秋灵听完若有所思,“这样,刚好现在闲着也没事,那我们一起上去吧。”   虽然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但既然是师姐,沈隐青当然得尊重对方的决定,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先问问韶夫人的意见。   韶夫人面无表情,“当然可以。”   本来还没有注意到落在沈隐青身后的这个女人,宿秋灵平和的神情骤然降温,她发现了韶夫人的不对劲。   沈隐青心脏止不住砰砰跳,他急忙上前按住宿秋灵,“师姐莫慌,等回去之后我再跟你们细说。”   这副态度,无疑表明他对韶夫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某些无法明说的原因,所以才将其隐瞒下来。   许薇怕宿秋灵迁怒沈隐青,也开口打着圆场:“师姐我们先上去吧,沈隐青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   “嗯嗯,”沈隐青连连点头,“我绝不可能背叛组织,这点毋庸置疑。”   用词虽然不严谨,而且带着幽默和风趣,但宿秋灵还是暂时歇下了追问韶夫人身份的心思,不过同时,她也不忘“提醒”沈隐青:“等会儿出来就别乱跑了,先跟我们回分局。”   沈隐青乖巧应答,“好的。”   每次他这副作态,言珩都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捏捏那张故作正经的脸,这次也不例外。   眼看着宿秋灵的神色再次变得微妙起来,许薇连忙上前两人亲昵、却在此时此刻显得并不和谐的画面。   沈隐青就好像被教导主任抓住偷谈恋爱的学生,那张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为缓解这尴尬气氛,他揪住言珩捣乱的手,强行让他在原地罚站。   “抱歉宿师姐,家教不严。”   看似在道歉,却又仿佛在暗地里炫耀,宿秋灵觉得好笑,她怎么会因为这件事生气,这几个小家伙未免太不了解她了。   气氛渐渐缓和,强忍住插嘴冲动的韶夫人终于抓住机会,温声细语地问道:“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当然可以。”   和之前韶夫人的回答相同,宿秋灵也用这四个字表达了她的态度,前者掀起眼皮,“宿小姐不必对我抱有如此敌意,我虽为妖,却从未害人。”   主动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在某种程度上,对宿秋灵的示弱。   “这样最好,”宿秋灵淡淡点头,“我对这边比较熟悉,这让我来带路吧,几号病房?”   沈隐青戳了戳还在状况外的言珩,言珩这才不紧不慢地报上具体的房间号。   都是些不省心的家伙。   宿秋灵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带上许薇,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跟我来吧。”   用指尖挠着沈隐青的掌心,言珩眼眸微垂,透露出漫不经心,“她好凶。”   “我也觉得,怪不得大家都怕她。”沈隐青深以为然。   来到病房外,众人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这里太安静了,让沈隐青觉得呼吸声太大都是种罪孽。   在经过漫长的谦让拉锯战之后,韶夫人最先失去耐心,直接推开了病房的门,刚进入素白的房间,她的目光立马就被躺在床上的人吸引。   原本的不耐和怒火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沉浸在与爱人重逢的喜悦中,韶夫人根本无暇顾及她手中的两个“气球”,她索性松了手,让泡泡在病房中自由飘荡。   沈隐青靠在言珩身上,目光随着两个泡泡来回打转。   “希望这次不会再出岔子了。”   这是他最衷心的祝愿,当然,其中也考虑了对来回奔波感到厌烦的言珩,想着能赶紧结束,然后回分局美美睡大觉。   此前,宿秋灵和许薇都没有注意到,在韶夫人手中,竟然还牵着两个将活人困在其中的泡泡。   她们的第一反应,虽然是考虑该怎样将两个活人放出来,所以在韶夫人之后,也跟着进了病房。   “你知道那玩意儿怎么破吗?”   言珩挑眉:“想学?”   不愧是老夫老妻,这都能猜中他的心思,沈隐青嘿嘿笑,“这玩意还挺有用的,你要是会,教教我呗。”   “会交学费吗?”言珩挑起对方的下巴,刻意放慢的语速意有所指,“还是说,愿意用点别的来换?”   沈隐青拍掉他的手,“你还真是与时俱进啊,之前是讨要好处,现在就美化成学费了,老不正经。” 第138章 这么简单   将言珩抛在身后,沈隐青进到病房,发现许薇和宿秋灵已经将泡泡中的二人救了下来。   他还有些好奇,两人是怎样无师自通,学会破除这门法术的方式。然而许薇却告诉他,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拿手去戳那个泡泡,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   沈隐青大惊:“这么简单?”   “对啊。”许薇也觉得奇怪,但凭借她的本事,很难搞清其中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办法给沈隐青一个很好的解释,只能耸耸肩,表示自己现在也很懵。   对于剩下可能的知情人——宿秋灵,沈隐青根本就不敢上前与他搭话,担心自己会因为之前的事被牵连,所以思量之后,他决定用沉默来明哲保身。   病房内突然出现两个活人,好在是此时没有医护人员或者家属,不然免得要大费周章为其解释。   在进来之前,许薇还特意注意过,这个病房在医院算是档次较高的那种,单人单床,环境幽静。   虽然病床边多了许多人,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那张和糜星洲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却仍能在某些地方看到些许神似的脸上,双眼紧闭着,似乎对外界的事无知无觉。   安置在病床旁的陪护椅子上,韶夫人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都不用问,沈隐青就猜到,病床上的卓珹不仅名字没有改变,估计外形也和从前大差不差,不然韶夫人不至于这么激动。   “让我来看看吧。”   刚才和许薇来的时候,她们并没有上到这层,所以对于此处还存在生魂离体的人,完全没有察觉。   糜星洲当然能看出来,在这群人中,就数这两名女性最为靠谱,所以当听到宿秋灵的话时,并未提出异议,直接就拉着聂越泽让到了旁边。   “你不用走,”宿秋灵眼神示意糜星洲,“跟我过来。”   这样的态度,让聂越泽感到极为不爽,但他还未发作,就被糜星洲按了回去,后者安慰他:“没事,你先去旁边坐着休息吧。”   话虽如此,聂越泽在退步之前,还是狠狠瞪了宿秋灵两眼,以表不满。   宿秋灵就当他不存在,带着糜星洲径直来到卓珹的病床前,韶夫人抬起盛满眼泪的双眼,“宿小姐,麻烦你了。”   既知道对方的身份,宿秋灵当然不会疑惑她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姓氏,只是对于这份恳求,她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你是妖,又何必贪恋人间情爱,到时只会徒增痛苦。”   嘴上都是说教的话,但宿秋灵手上动作却丝毫都不慢,她熟练扒开卓珹的双眼,查看其情况,然后又从包中拿出符纸,在其脑袋前转了几圈。   “的确是生魂离体,但他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   话还没说完,韶夫人就忽然激动起来,死死抓住宿秋灵的手腕,神情紧张地问道,“有多复杂,能解决吗?需不需要他出手?”   顺着韶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宿秋灵表情复杂。   言珩是神兽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理所当然所有人懂得都多,然而宿秋灵又不忍心打破韶夫人的美好愿景,就只能斟酌着言辞,“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见她口吻如此凝重,韶夫人的心都被狠狠揪住,止不住抽抽的疼。   “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沈隐青悄悄凑到言珩耳边,“不就是把卓珹的魂直接塞回去,难道还需要其他的工序?”   对言珩来说,当然不需要。但眼下,作为在场辈分最大的师姐,宿秋灵已经自觉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肩上,看样子应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即便知道言珩的身份不普通。   沈隐青也猜到其中原委,于是提议道:“要不然让许薇跟宿师姐说说,让她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或者说让我来试试也行。”   还魂符虽然难画,但经过沈隐青这么多年的潜心研究,也掌握了其中诀窍,尝试一下现场画符也不是不行。   然而都不用他主动提,“不小心”听到二人对话的许薇就已经靠了过来,她压低声音,询问沈隐青:“你有把握吗?”   “有点吧。”   不过这个答案确实有些不靠谱,所以听完后,许薇面露迟疑也是人之常情。   好在紧接着沈隐青就把言珩搬了出来,“就算最后失败了,这不还有他吗?你们就稳稳把心放肚子里,保证不会出问题。”   在许薇听来,这些话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与此同时,她也觉得将所有事都扔给宿师姐不太妥当,所以在权衡后,她决定支持沈隐青的提议。   给了个放心的眼神,许薇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朝宿秋灵走去。   “宿师姐……”   “那卓珹的情况到底复杂在什么地方?”   许薇前脚刚走,聂越泽就忍不住凑了过来,他真是满腹疑怨无人诉,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就只能来找沈隐青和言珩,“能不能赶紧把这些破事都解决了?我还想早点回去买菜做饭。”   “买什么菜,做什么饭?”沈隐青看向聂越泽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你不会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吧,真以为我们会就这样放过你,任由你回家逍遥自在。”   本来不说还好,提及这些事,聂越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也不知是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在脸色的急速变化之后,他竟然想出要当着言珩与沈隐青二人,直接从病房逃离的法子,并且还付诸了实践。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沈隐青接过言珩递来的法索,将试图逃跑的聂越泽五花大绑起来,“之前都还配合得好好的,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想跑,你觉得你能跑到哪里去?”   被他间接害死的那两个人,可还在地府等着他呢。   注意到自己哥哥被捆了起来,糜星洲下意识就想往这边走,然而等他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在原地踏步,他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去,质问宿秋灵:“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现在不能离开。”   宿秋灵懒得跟他多解释,直接将引魂符贴在他眉心,天旋地转间,糜星洲仰头栽了过去。 第139章 私事   恍惚间,他发觉自己回到了幼年时期,刚遇上卓珹的时候。   原本按照他的推断,彼时的卓珹也应该是孩童模样,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还需要抬头去仰视的卓珹,竟然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   糜星洲心中疑惑,难道是因为他此时的意识混乱,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类似时空错乱的情况?   可惜现下无人为他答疑解惑,他也就只能先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这个卓珹身上。   “好久不见。”   “为什么这么说?”糜星洲十分不习惯自己奶声奶气的说话方式,停顿许久才做足了心理建设,继续开口道,“这难道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当然不是。”   卓珹笑意盈盈在他面前蹲下,“我们都已经共处十多年了,你难道忘了吗?”   轻描淡写的反问,让糜星洲的大脑更加混乱,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捋清现在的状况,但卓珹却告诉他没有时间了。   “你很快就会醒,现在先听我说。”   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糜星洲终于冷静下来,“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又想跟我说什么?”   接连不断的问题足以表达他心中的忐忑不安,然而卓珹却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回答,“引导你哥哥杀人的那个人,他现在就藏在医院里,你们需要赶紧把他抓起来,不然后续会有更多像你我这样的人遭殃,明白吗?”   事情涉及到聂越泽,糜星洲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他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具体在什么位置?”   “这些我都不清楚,”卓珹略带歉意,“你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病房里的其他人,他们应该会懂。”   之所以用了应该这个词,是因为卓珹也不确定,自己借着这个机会与糜星洲说的话,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糜星洲还没来得及细问,这如同梦境般的场所就寸寸碎裂,直到从眼前消失,归于黑暗。   耳边焦急的呼喊声逐渐清晰,糜星洲有些迟钝地睁开了双眼,他环顾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聂越泽那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神情。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聂越泽伸出双手,死死将他抱在怀中,呼吸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足以体现出刚才的他有多么紧张与惶恐。   “我跟你说过他没事,”紧接着响起的是沈隐青不满的抱怨,“是你自己死活听不进去好不好。”   糜星洲并未对他们的话作出任何回应,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茫然,习惯和卓珹共同使用这个身体,如今突然只剩自己一人,还真就有些难以言说的舍不得。   “哥哥,扶我起来。”   四肢还有些绵软,糜星洲在聂越泽的帮助下,勉强站起身在原地走了两圈,等身体恢复正常后,他将刚才与卓珹对话告知了众人。   闻言,沈隐青不由得看向依旧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卓珹。   刚才他们的确成功将卓珹的魂引了出来,但问题就在于,他的身体竟然在排斥自己的魂魄,就算用上了沈隐青绘制的还魂符,还有东岳大帝印的加持,还是无法顺利将卓珹的魂塞回他身体里。   询问言珩,他给出的答案是,这是因为卓珹的心结,与外界因素无关,除非他能自行解开这个心结,不然凭借外界力量,很难将肉身和魂魄融合,即便融合成功,也难保之后是否还会出现此类的情况。   所以在商议之后,众人决定先等糜星洲醒来,问问他知不知道卓珹的心结是什么。   然而回忆许久,糜星洲也只是缓缓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   没办法,沈隐青就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韶夫人身上,韶夫人手中握着装有卓珹魂魄的玉佩,“我可能知道,但抱歉,原谅我不能明说……”   韶夫人表示,很感谢到目前为止所有人对他们夫妻的帮助,至于之后的事,就用不着他们操心了,她会处理好一切。   “怎么感觉韶夫人不是很开心?”离开病房,沈隐青回忆刚才韶夫人脸上复杂难明的神色,“我觉得她多半还有事瞒着我们。”   对此,言珩不置可否,“或许,不过这终究是她的私事,外人不便插手。”   “也是。”   “他没告诉你那家伙具体在什么地方?”   宿秋灵和许薇脚步飞快,生怕慢上一秒,就让那幕后黑手给逃了。然而她再怎么心急,糜星洲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卓珹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有隐瞒不报的理由,你们自己想想吧。”   自从得知自己没办法跟着糜星洲回家之后,大部分的时间,聂越泽都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如果不是还有糜星洲时刻担心他的状况,否则在人群中,他的存在感几乎等于零。   沈隐青倒是不担心,他会在言珩眼皮子底下逃跑,所以也没放多少心思在他身上。   只是对于言珩没有告知他卓珹话中罪魁祸首的踪迹,沈隐青表示不理解,为什么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有些话还得藏着掖着,不能往外说。   不过在短暂的困惑后,他还是以“天机不可泄露”的理由,替言珩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沈隐青不由感叹,自己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接下来的时间,许薇和宿秋灵各自带着人,兵分两路,各自捧着圆光宝镜,在偌大的医院中来回穿梭。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最后几人竟然在同个病房外停住了脚步,而两个圆光宝镜中,刚好呈现出他们汇集于此的景象。   许薇抬头,望向病房房门,她和宿秋灵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二人来医院的两个目标人员就在这里面。   也就意味着,兜兜转转,她们又回到了原点。   “怎么了?”   看许薇停在门外,似乎并不打算推门进去,沈隐青纳闷,“不抓紧时间,给里面的家伙放跑了怎么办。”   他说的有道理,只是……   宿秋灵揉着眉心,“算了,还是我打头阵吧,你们保护好自己,里面这些人可不好惹,脾气暴躁得很,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打人。”   这么凶?   沈隐青算是明白许薇为何会踌躇不前了。 第140章 刁家   “多大点事,”到了这关键时候,沈隐青觉得是时候该站出来了,他自告奋勇,“让我先进去,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敢动手我就直接躺地上,保证今天绝不空手而归。”   宿秋灵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么精通碰瓷?看来以前没少做啊。”   “师姐这说的什么话,我就开个玩笑,缓解气氛而已。”   沈隐青当然不会因为对方的戏言而恼怒,最近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怎么会为无中生有而感到生气呢?   其实宿秋灵也只是调侃而已,作为师姐,她必须得以身作则,所以即便沈隐青主动请缨,她还是率先敲响了病房的门。   得到允许后,宿秋灵推门而入。   沈隐青紧随其后,在眨眼的瞬息,他好似看到有黑影从窗户一跃而下,而前方宿秋灵忽然加快速度,猛地冲进了病房。   如此一来,他才意识到,刚才并非他的幻觉,要是真的有人翻窗逃离了病房。   “这可是十七楼啊……”   虽然宿秋灵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等她冲到窗边往外看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放眼望去,楼下来往的人群中,根本就分辨不出是否有异常。   “还是慢了一步,”她忍不住叹息,“也可能是对方算准我们来的时机,掐着点跑了吧。”   至于病房中的其他人,好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茫然,不过在在看清宿秋灵和许薇的脸之后,其中年纪稍大的老妇人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她举起自己的拐杖,若狠狠骂道:“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赶紧给我滚!”   见此情形,沈隐青和糜星洲急忙走上前去,拦在老妇人面前。   “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呗。”   病房中除了老妇人之外,还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人,丈夫顶着与老妇人相似的脸,看向许薇和宿秋灵的眼神同样狠戾。   好在妻子比他更明事理,在老妇人动手之前,稳稳抓住拐杖,并用眼神示意丈夫赶紧过来劝劝老人。   “我妈说的没问题啊,”丈夫明显不情愿,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怕自己母亲吃亏,这才愿意去调解,“行了,您先歇会儿,有什么事让我们来解决。”   闹剧暂告一段落,经过许薇的介绍,沈隐青得知这对夫妻分别是刁英叡和宁伊,老妇人则是刁英叡的亲生母亲,名叫刁秋芸,不过他更习惯别人叫她刁老太太。   而此时躺在病床上,正是此前在曲河案中,成功还阳的二人。有意思的是,他们竟然还是双胞胎,按照出生年月日来算的话,今年刚满二十。   虽然已经还阳,但两人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刁英叡和刁老太太已经不知道为此事多少次着急上火,   本来他们并不想声张,这件事本来就见不得光,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是住院,他们也只是选择了较为普通的病房,却没成想,许薇和宿秋灵这等不速之客还是找上了门。   原本刁英叡看两人青春靓丽,还以为她们是自家儿子的老相好,听到风声说两人活了,便携手来探望。   然而事实是,许薇和宿秋灵现在的立场,就相当于他两个儿子的催命鬼,刁英叡怎么可能待见她们。   搞清楚来龙去脉,沈隐青表示能够理解,“但你们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毕竟到目前为止,是你们获利了吧,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多少有些不道德。”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刁老太太都阴沉着脸,不停用拐杖杵地,发出密集的声响,惹人心烦。   “其实我们是来帮忙的。”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习惯沉默的言珩忽然主动开了口,并且往前两步,来到了沈隐青的身侧,“你们儿子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没有外力介入,恐怕等到死都醒不来。”   突然搞这么一出,沈隐青也摸不清他心中想法,不过想来,言珩肯定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他决定静观其变。   宿秋灵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只是在偶尔的时候,前者还是会产生些许疑惑,这只针对于言珩的身份与他和沈隐青的关系。   从行为举止来看,二人十分亲密,像是相处多年,早就对彼此的举动和想法了如指掌。   倘若在正常情况下,言珩作为神兽,在与人的相处过程中,自然会产生“高高在上”的观念,并且这种观念还会渗透在他的言行中。   这是古老生灵与生俱来的高傲。   所以在相处中,言珩才应该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一方,然而实际情况来看,好像与她想象中有所出入。   “师姐,你在想什么?”   许薇的手在面前晃了晃,宿秋灵回神,也将视线从沈隐青和言珩身上收了回来,她揉着眉心缓缓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了吧。”   由于分局太缺人手,所以他们几乎每天都有任务要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模式,但偶尔也会觉得有点累,需要休息。   所以她十分能理解宿秋灵的感受。   话题糊弄过去,宿秋灵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病床上的二人,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径直越过刁老太太和刁英叡夫妻二人,来到病床前。   由于注意力被言珩吸引,导致这三人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等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宿秋灵的符已经贴上病床上两人的眉心。   “你在干什么!”   刁老太太失声尖叫,一把推开旁边扶着她的刁英叡,踉跄着朝宿秋灵走了过去,边走还边骂,语言粗鄙,难以入耳。   宁伊早就受够了刁老太太的一惊一乍,心底的怒气不断翻涌着,为防止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她脚步匆匆离开了病房,将手足无措的刁英叡单独留下。   其实由此也看得出来,刁英叡是个十足的妈宝男,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选择听从刁老太太的意见,根本就不会独立思考。   之前还有宁伊的冷言冷语,可以让他保持清醒,现在宁伊也走了,刁英叡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寸步不离跟着刁老太太,后者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第141章 请神   “你刚才怎么突然想到要跟他们搭话?”   现在好像没自己和言珩什么事了,沈隐青实在憋不住心中的好奇,暗戳戳凑到言珩耳侧,“难道是为了帮宿师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你看他们。”   言珩目光扫过病床上的二人,“眉心与印堂泛黑,脖颈处隐约尸斑,呼吸时有时无……”   他逐一为沈隐青指出这两人身上的异常之处,最后将重点落在神情紧张的刁老太太身上。   “表面是成功还阳,实际不过是借寿。”   见他意有所指,沈隐青夸张地挑起眉毛,“你说的这个借寿,不会是指这两个年轻人借了刁老太太的寿命吧。”   “包括且不限于,”言珩捏住沈隐青的下巴,所以他往旁边看,“实际上,他们借了全家人的寿命。”   本来想着这不关他们的事,所以除了刚开始刁老太太想对许薇二人动手,糜星洲都没有插话,而是和聂越泽站在离病房门口较近的位置,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听不到沈隐青和言珩的对话。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帮凶,聂越泽其实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他以为还阳就是真的还阳,并且是骗过生死簿、不受约束的那种。   可惜现在看来,事情并非他想象的这样简单。   从聂越泽的神情传递出了许多信息,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他对此也不知情。本来明朗的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糜星洲忍不住皱起眉头,“哥哥……”   “我也觉得奇怪,”聂越泽用手分别捶打着自己两边太阳穴,逼自己回想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让我好好想想。”   看他这副模样,糜星洲也不忍心再出声打扰。   两人的异常自然没有逃过沈隐青的火眼金睛,他悄摸着给言珩打小报告,“你说这聂越泽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故意装给我们看的。”   言珩笑着勾了勾手指,“青青觉得呢?”   “我觉得不像是装的,”沈隐青托腮沉思,“其实按照我的想法,我觉得在整个事件中,聂越泽扮演的角色甚至还没有周怜雪的男友重要,他更像个传话筒,只负责下达命令,根本就没有接触核心秘密的机会。”   沈隐青的思维在部分时间的确过于跳跃,但这也有利于他更好的去进行思考,譬如在此时,他竟然全都猜对了。   “真的假的?”沈隐青愣了两秒,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真如他说的这样,那就意味着躲藏在聂越泽身后的家伙,身份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一般般吧,”言珩的评价轻描淡写,“只是需要辛苦你们去慢慢挖掘蛛丝马迹。”   沈隐青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辛苦的,又不是没人给我开工资。”   有钱拿他就有动力,更何况还有言珩陪在左右,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公费度蜜月了吧,挺好的,他挺满意。   “我暂时压制了他们的呼吸,”宿秋灵尽量用简单明了的方式告知对方,她发现的情况,“现在他们每多活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就要由你们整个家里的人分摊,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刁老太太何等人精,怎么可能听不懂话中含义,只是相较于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宿秋灵这种外人的话,想要让她相信,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事。   反倒是刁英叡,在听到宿秋灵说自己会折寿后,吓得脸色发白,他紧紧抓住刁老太太的手腕,“妈,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看到他这副怂样,刁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当着病房内其他人的面去教训儿子,所以只能沉着脸,将矛头指向宿秋灵。   “你凭什么这么说?没有证据的话,就别怪我动手赶人了。”   其实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内心就已经开始动摇,宿秋灵深知这点,于是决定再为其添把火。   “他们是不是前几天醒来过?”   听到这个问题,刁老太太面不改色反问道:“是又怎么样?”   宿秋灵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你们家里的其他人除兴奋和高兴之余,应该还出现了胸闷气短、呼吸急促、神情恍惚的状态吧。”   “你怎么知道!”刁英叡激动到差点跳起来,他抓着刁老太太的肩膀不停摇晃,“妈,我就说那天你们晕倒事出有因吧,当时您还不信我。”   面上表情有所松动,但刁老太太嘴上依旧不饶人,“除了这些毫无营养价值的话就没有想说的吗?你去外面随便找个神棍,不都是同样的话术。”   见她执迷不悟,宿秋灵撇了撇嘴,实在没有耐心再解释下去。她看向许薇,示意让后者来解决这等麻烦的交涉问题。   “我来吧。”   沈隐青再次主动站出来,这次他不仅为自己请缨,还把言珩也一并拉上。只是刚才就是因为后者,刁老太太和刁英叡才会疏忽,让宿秋灵有可乘之机往病床上两人的额头贴符纸。   由于不清楚那符纸究竟有何作用,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就只能干看着。   所以对于言珩,两人同样抱有敌意。   “想要解释明白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沈隐青将双手背在身后,侃侃而谈,“相信刁老太太应该知道生死簿吧,你们能找到机会给这两位还阳,肯定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刁老太太心惊肉跳,她实在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提及生死簿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知道又怎么样?你难不成还能把生死簿从阴曹地府借来,让我们瞻仰?”   此时的她,已经是色厉内荏,明显不足的底气让沈隐青越加确信自己的计划可行。他给言珩使眼色,后者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整个房间的灯忽然闪烁起来,明暗中,阴风阵阵,刮得刁老太太险些站不稳,好在刁英叡没有因为过于害怕而扔下她独自逃跑,两人相互搀扶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四处游荡。   宿秋灵往后退了两步,将双手放置在病床上二人的胸前,按住他们,以免被阴风波及。   她眯着眼,仔细描绘黑暗中的轮廓。   “这家伙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请神……” 第142章 “无偿”   懂行的人自然知道沈隐青在干什么,然而像刁老太太这种,见到如此阵仗,便觉得这是对方是在请帮手,为了对付她和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   惊恐之余,她脑海中此刻占据上风的想法,竟然是要挡在两个孙子床前,防止他们被害。   顺带看到宿秋灵的举动,她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无论是宿秋灵还是刁老太太,她们都误会了沈隐青。他搞出这么大动静,实际上只是为了给言珩打掩护而已。   阴风渐渐停歇,在众人皆未察觉的时候,原本立在沈隐青身边的言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身穿墨色长袍、浑身透露出不怒自威的地府来者。   十足的压迫感让众人不得不低头,也因此,除沈隐青之外,无人知晓其真实面容。   沈隐青假模假样把发生在病床上二人的事告知对方,并微微躬身,请求对方将生死簿借来一用。   宿秋灵暗暗心惊,要知道手中握有生死簿者,至少也是四大判官之一。她没想到,沈隐青竟然能从地府摇来如此强劲的帮手。   许薇倒是察觉到些许古怪,犹豫再三,她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疑惑,以飞快的速度抬头,目光直指矗立在黑雾翻滚间的身影。   “……”   片刻后,许薇缓缓直起了腰。   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她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揭穿沈隐青的把戏,而是选择默默配合,心想只要捂得严实,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大逆不道冒充地府神灵。   而且这副打扮,她捂住自己乱跳的心脏,怎的如此像陈主任话中的某位大帝……   倘若此番冒险举动暴露,许薇都不敢想,他们会面临怎样的责罚。   言珩将“生死簿”交付给沈隐青最后,便裹挟着滚滚黑雾从病房中消失,灯光重新恢复正常,没有那种让人呼吸都隐隐停滞的压迫感,刁老太太像是重获新生,依靠在床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宿秋灵离得近,能清晰看到她额角溢出的大颗汗珠。   至于刁英叡,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呆愣愣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看这样子也是个不靠谱的东西,宿秋灵无奈摇摇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了回来。   也不知道刁老太太如此强势的性格,是怎么培养出刁英叡这种软蛋。   沈隐青趁刁老太太和刁英叡还未回神的功夫,朝重新回到他身边的言珩,悄悄竖起大拇指。   他们俩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握拳抵住唇清咳两声,用这样的方式唤回刁老太太的神志,沈隐青神情郑重地捧着手中的“生死簿”,脚步缓慢靠近对方。   “老太太,您要的生死簿给您请来了,要过目吗?”   本来就受了不小的惊吓,忽然被点名,刁老太太更是被吓得一哆嗦,她急忙忙摆着手,“不、不用了。”   “怎么现在说不用了?”   沈隐青不依不饶,“我费那么大功夫把地府判官给您请上来,求得生死簿,怎么能说不用就不用?”   对方不接,他就自顾自当着所有人的面翻开生死簿,缓慢从中查找刁家几人的姓名。   既然是言珩临时编撰出的内容,那这些重要信息肯定不会隐藏的太深,所以还没翻上几页,沈隐青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将生死簿折了起来,然后指着上面刁老太太和刁英叡的名字,展示给两者看,“这儿看到没,你俩本来能活到寿终正寝,现在好了,老太太顶多还能活个三年,你五十七岁也就到头了。”   说完,沈隐青忍不住啧啧两声。   “硬生生减了好几年的寿命,还被蒙在鼓里傻乐,真是可怜啊。”   自己两个宝贝孙子能成功还阳,这导致刁老太太本就对这方面深信不疑,加上刚才的阵仗并非人力所能及,她自然不会怀疑沈隐青手中这份生死簿的真假。   听到自己竟然只有三年可活,她脚下不住踉跄,还好是靠在病床边,避免了跌倒在地的狼狈景象。   只是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不安。   “妈!”   刁英叡见到她这副模样,吓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扶着人来到旁边的陪护椅坐下,注意到对方干燥且煞白的嘴唇,他还去饮水机接了半杯热水。   掌心的暖意让刁老太太逐渐回神,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拐杖,低着头一言不发。   刁英叡虽然还不到五十,但刚才听沈隐青说自己这辈子五十七岁就到了头,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因此也顾不上刁老太太此时的想法,安顿好她之后,一个劲儿往沈隐青面前凑。   “大师,既然你能请来判官和生死簿,那就说明你肯定有帮我们的法子,对吧?”   他紧张地搓着双手,不停舔舐嘴唇,“只要你能帮我们把寿命加回来,不管你是要钱还是要权,我们都能满足。”   刁家在南园市的地位不比之前的何家低,刁老太太这辈子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其中两个再生下来不久后就夭折了,如今还剩下前三个孩子。   老大刁英叡虽然性格懦弱,但对商业的敏感度极高,加上刁老太太宝刀未老,还有贤内助宁伊,在三人的操持下,整个家族也算得上家大业大。   老二是妹妹,因为对家族产业不感兴趣,投身于美术专业,近些年都在国外进修,极少有时间回来探望家里老人。   老三则是刁老太太的掌中宝,可惜过分的溺爱换来的却是叛逆与顶撞,并且在成年后,还找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爱人,遭到刁老太太的反对,他毅然决然和爱人私奔,至今未归。   眼看几个孩子,除了老大之外都靠不住,刁老太太理所应当将希望寄托在老大的两个孩子身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两个孩子竟然在跨河大桥上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栽进曲河中,等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   刁老太太受不了这个打击,差点也跟着撒手人寰。   就在这时,一个自称能让她两个孙子还阳的大师出现了,说只要能满足他的要求,就可以无偿帮助刁老太太实现这个简单的愿望。 第143章 画像   听到这里,沈隐青终于忍不住打断刁老太太,他一字一顿的表示自己的疑惑:“请问,对方帮忙的前提是满足他的要求,怎么还能跟无偿扯上关系?”   刁老太太上来不喜别人打断她说话,但碍于对方此时代表的是地府判官,她不敢再像往日那般随意发脾气。   “那个人的要求很简单,就只需要我们全家人给他带来的画像上柱香就行了。”   既不要钱也不要权,这跟无偿有什么区别?   “这可不是什么无偿。”   宿秋灵的声音在刁老太太身后响起,听起来平淡的口吻,此刻却带了些许嘲弄,“他是否还要求你们在上香前禁食净身、三叩九拜,等香燃尽之后才能离开?”   除了自家人之外,刁老太太从未向外界透露过有关此事的任何细节,所以对于宿秋灵竟然了解的如此清晰,她脸色变了又变。   看她这副神情,宿秋灵便猜到自己说对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沈隐青有些没搞明白,又不好意思问宿秋灵,就悄悄摸摸朝言珩发起了求助。   “与其说是上香,不如说是供奉来的更为贴切。”   言珩稍加点拨,沈隐青立马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宿秋灵为何会这样说。原来那人要他们刁家全部人为其上香,不过是在瞒着他们的情况下,将之发展成为了自己的信徒。   与此同时,从宿秋灵那边得到解释,刁老太太依旧不太明白,“即便是信徒又怎么样?不过是上次香而已,他带来的画像我们早就还给他了。”   见她依旧觉得无所谓,宿秋灵和许薇对视,皆无奈叹息。   “不是我们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宿秋灵往前走了两步,拉近自己与刁老太太之间的距离,“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家,在屋中东南角的位置,肯定能找到那幅画像。”   此言一出,刁老太太立马就不淡定了,她不停用眼神示意刁英叡,赶紧带着宁伊回家看看。   然而胆小如刁英叡,根本就不敢离开刁老太太独自行动,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挪动脚步。   眼看指望不上这个儿子,刁老太太气的直跺脚。   “这样吧,”沈隐青结束和言珩的探讨,为刁老太太提出建议,“反正现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不如带着你的儿子跟孙子回家去吧,咱们也跟着,到时候有紧急情况,好一并解决。”   竟然想跟到他们家里去,刁老太太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然而几次欲言又止,她愣是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对方手里还捏着那传说中的生死簿,倘若对方真有那个权利往上面添两笔,他们刁家可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得知自己仅剩下三年寿命,即便刁老太太面上表现的镇定,其实内心也慌得不行。   当然,如果用她这条老命去换两个孙子,这样划算的买卖她也不会拒绝。   可是眼下情况是,之前安然无恙醒来的两人昏迷不醒,他们找不到解决的方式,之前说要帮忙的人又几番推辞,刁老太太怎么能不着急。   如果可以挽回,她当然不会放任情况往更糟的地方发展。   于是就在这样半推半就之下,刁英叡还真就和赶回来的宁伊去给病床上的两人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且很快就有人来,以防备的姿态将他们护在中央,带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   司机和车辆早就等候多时,不过在上车之前,刁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出言警告了宿秋灵:“如果到时候没有发现那幅画像,你们就该为自己的冒昧付出代价。”   宿秋灵并未接话,反倒是她身后的沈隐青拿起手中生死簿晃了晃,其意味不言而喻。   刁老太太脸色骤变,然后话也不说,转身坐上了车。   为防止半路被扔下,宿秋灵拉住也想跟着坐上去的刁英叡,“要麻烦刁先生跟我们坐同辆车,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可是……”   刁英叡明显想拒绝,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把视线转向妻子宁伊。后者并不清楚病房内发生了什么,但她早就受够了刁英叡这份懦弱的姿态,根本不想多加理会。   “让你去就去,”她冷声道,“看我干什么,我要陪着妈。”   如此,刁英叡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宿秋灵的人坐上另一辆商务车。   车上的气氛对他来说十分压抑,特别是偶尔透过后视镜和宿秋灵对上视线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汗流浃背。   [你们说他怂成这个样子,刁家的产业没有倒闭真是奇迹。]   沈隐青和言珩坐在最后排,他惬意地靠在言珩身上,任由对方为自己按摩颈肩,手指则噼里啪啦在屏幕上敲个不停。   看到来自分局工作群中的消息,瞥了两眼安静坐在她旁边的糜星洲和聂越泽,许薇也默默拿出手机。   [人各自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应该也正常吧。]   很快,宿秋灵也在群里冒了头:[那生死簿是假的吧?]   [宿师姐真是火眼金睛,]沈隐青立马拍起了马屁,顺便还自卖自夸了一把,[那是我跟言珩表演给他们看的,演技不错吧。]   言珩垂着眼眸,刚好看到这句,他笑着捏住沈隐青脸侧的软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调侃他:“最近脸皮越发厚了。”   “哪有。”   沈隐青立马反驳道:“我一直都是这个水平好不好,肯定是你之前都没怎么关注过我,所以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是这样?”言珩挑眉,“那确实是我的问题。”   沈隐青哼哧哼哧笑,敲键盘的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慢。   宿秋灵:[下次最好还是不要干这种事,免得冲撞那些地府神灵,对你往后升授会有影响。]   [嗯嗯,师姐说得有道理。]   态度算得上诚恳,但许薇却总觉得他是在敷衍,于是放下手机往后看去,结果刚好就看到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   她梗着脖子又转了回来,然后当做无事发生,专心致志欣赏着窗外宜人风景。 第144章 始乱终弃   正如外界传闻那样,刁家虽然家大业大,人丁却并不算兴旺,甚至隐隐还有青黄不接的架势,特别是前段时间刁家长子的两个儿子,不幸溺毙于河曲下,这样的谣传就愈演愈烈。   所以在进入刁家别墅之后,沿路都没怎么看到过人,沈隐青还忍不住和言珩吐槽,生活在这里就跟生活在鬼宅里有什么区别。   不仅风水奇乱,缺乏人气,还因为之前家中来了“不正常”的人,导致财气散去,怕是不多时,刁家的商业帝国就要受其影响,亏损不少钱了。   可惜这段时间刁家众人都忙着处理小辈还阳的事,放在家族企业上的精力自然而然就会减少,也并未察觉到危机来临的前兆。   沈隐青有些犹豫是否要提醒他们,不提醒呢于心不忍,提醒呢又怕对方不领情,当他是在胡说八道。   “这些自有人会操心,我们就当是来游览豪宅,增长见识。”   “真难得能从你嘴里说出增长见识四个字,”沈隐青调侃他,“您这位老古董小说也活了几千上万年了吧,谁的见识比得过您啊。”   言珩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那可说不准。”   总感觉话里有话,不过早就习惯了言珩当谜语人,沈隐青也懒得去追问。他四处张望着,在心底默默盘算,如果在南园市中心购入这样一套房产,需要花多少钱。   几千万,还是好几个亿?   对于这些富豪来说,钱好像就是串数字,随便洒洒水,普通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有关言珩口中会操心刁家事宜的,除了许薇之外,就只剩下宿秋灵。虽然对这家人的好感度为零,但秉持着职业素养,后者觉得自己还是有这个义务提醒对方。   然而她苦口婆心的解释,立马就遭受到了来自刁老太太的质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刁老太太看向宿秋灵的眼神充满了质疑,“我刁家在南园市扎根多年,气运和财运岂是他人能轻易盗去的,天大的笑话。”   早就料到对方会是这副态度,宿秋灵毫无意外。   “反正话我已经说过了,至于信和不信,取决于你们,”她望向刁家别墅的东南方向,“别怪我没事先提醒,现在是免费咨询,到时候再想来找我们,就得按章程办事了。”   免费两个字刺激到刁老太太的神经,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你们这些所谓的天师神棍,无外乎都是为了钱,真不知道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这话说的属实难听,就连刁英叡和他妻子宁伊都观察到许薇和宿秋灵的脸色变化,急忙站出来打圆场。   刁英叡安抚好自己的母亲,然后带着她率先进入了别墅中,而宁伊则留下来安抚众人。   她面露尴尬,“真是不好意思,她老人家就是这个脾气,其实本意不坏,知识最多了点,还望大家海涵。”   “如果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有心,可以提醒她改改这个烂糟脾气。”   宿秋灵声线微冷,“免得往后受罪。”   既然对方说话难听,宿秋灵自然也不会惯着,如果不是那两个还阳的人尚处于他们任务范围内,她才不会管这个烂摊子。   但现在接了手,就得负责到底。   平复好心情,在宁伊的带领下,以宿秋灵为首的众人先后进入了刁家别墅。   刚落座,宁伊就马不停蹄去给他们准备茶水。   “真是抱歉,”刁英叡难得主动站出来同几人搭话,“我妈说家里这些事儿不能外传,所以就临时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有些事需要我老婆亲力亲为,如果有怠慢的地方,各位多担待。”   不愧是两夫妻,说话的方式都差不多。   刁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沉着脸一言不发,宿秋灵本来还打算等她主动开口,带自己去这栋别墅东南角的位置看看。   然而现在五六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她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想法,或许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沉得住气?   宿秋灵思索片刻,决定主动出击:“刁老太太,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在拖延什么呢?”   “说实话,我并不信任你们,”刚说完这话,刁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立马锁定沈隐青,“当然,除了这位。”   既然被如此器重,沈隐青表示受宠若惊。   “还好这老太太没胆量接过这生死簿细看,”沈隐青屁股往后挪,将自己隐藏在言珩的身后,以遮挡刁老太太的视线,“不然就要穿帮了。”   虽然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但当时事出突然,估计言珩也只来得及临时编撰有关这刁家几人的生平过往与寿数变化,但凡往后多翻两页,就能发现其他地方全是空白。   沈隐青把生死簿卷成圆筒,然后塞进言珩的袖子里,等他松手后再想去找,就发现生死簿已经不见了。   “之前在路边小超市买的那些东西也是被你这样收起来的吧?”   言珩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袖中有乾坤,想学?”   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沈隐青眼巴巴望着言珩,“这法术比韶夫人那个泡泡还好用,反正技多不压身,能学多点就多点。”   万一以后言珩对他始乱终弃,他还能靠着这些本领,给自己赚养老钱。   “我会始乱终弃?”   言珩出言反问,“青青为何会这样觉得?”   “都说了你不要偷听我的心声,”沈隐青捏住他的嘴,言辞义正,“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这样很冒昧,而且还会影响老夫老妻多年的感情,下不为例啊。”   自从在车上撞见二人腻歪的画面,许薇就很少会主动去关注他们的动向。此刻宿秋灵正忙着和刁老太太周旋,左右无事,她的注意力自然落到了安静坐在角落的糜星洲二人。   想着让他们一直跟着也不是个事,许薇就来到宿秋灵身旁,俯身让自己的决定告知对方,得到允许后,她走向糜星洲和聂越泽。   “这边应该也和你们扯不上什么关系,不如趁这个时间,跟我回分局,陈主任找你们有话要说。”   聂越泽面色不善,“到底有完没完,让我们跑过来跑过去,具体干什么也不说清楚。” 第145章 幻觉   “算了,哥哥,”糜星洲拉住聂越泽,然后面带歉意地看向许薇,“那就麻烦许小姐带路吧。”   许薇并不打算和聂越泽计较,只是微微点头,和沈隐青与言珩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糜星洲二人离开了别墅。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宿秋灵这才回过头来,继续和刁老太太之前未完的话。   “那请问,您口中所说的那些大师什么时候会来?”   “着什么急,小丫头片子这点耐心都没有,”用言语来讥讽对方,已经成为刁老太太的乐趣,她翘起二郎腿,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催我也没用,乖乖等着吧。”   不过宿秋灵完全不吃她这套,“如果这些人半个小时之内没到,就别怪我们不奉陪了。”   “你……!”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属实给刁老太太气得不轻,然而现阶段又不能将前者完全得罪死,所以这老太太只是冷哼两声,没有再接话。   看这样子,半个小时应该能到。   从刁老太太的反应中,宿秋灵获取到这个信息,于是歇了和对方再纠缠的心,拿出手机开始恢复之前未读的消息。   手机震动了两下,沈隐青从兜里拿出来查看,发现这些消息竟然来自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宿秋灵。   [等会你俩找个机会出去逛逛,顺带去查看下这个别墅的后花园,泳池应该有点问题。]   [好的。]   沈隐青答应的很快,有言珩在,宿秋灵倒是对他们接下来行动不怎么担心。反而是刚才离开的许薇等人,到现在都还没回复她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宿秋灵有些放心不下,打算出去给陈主任打个电话,让他去接应许薇。然而她刚起身,就被刁老太太叫住,后者不断用拐杖去敲击地面,“你们这些客人就乖乖坐在这里,不要给主家惹麻烦。”   反正也不会提到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宿秋灵自然无所谓,边拨打电话别人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为了方便,她甚至还直接打开了免提。   一方面觉得这是宿秋灵对自己的挑衅,一方面又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竖起耳朵想去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就是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中,刁老太太听完了整个通话内容。   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重要信息,她觉得多半是对方在刻意隐瞒,连带着看宿秋灵就越发不顺眼了。   电话挂断没多久,沈隐青就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刁老太太,你家有吃的吗?”   如此简单直接的询问,却让刁老太太的表情空白了两秒,她下意识看向厨房的方位,然而这还不到饭点,管家和厨师都不在,谁能去下厨?   总不能让她这个老太太动手吧。   忽略掉脑中这个荒唐的想法,刁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如果沈先生不着急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先忍忍,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我自然会安排丰盛晚宴,保准你们满意。”   “那还是算了吧,”沈隐青拉着言珩的胳膊站起身,“刚好您另请的大师们还没到,我俩出去觅食,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不管刁老太太是什么态度,两人齐步朝门口走去。   “救命!救命!妈!快打120!”   然而他们还没走上两步,刁英叡惊恐的喊声就从后方响起,宿秋灵率先反应过来,循着声音冲了过去。沈隐青和言珩对视,不知是该跟过去,还是继续计划,从大门离开然后绕到别墅后方去。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刁老太太拄着拐杖,“赶紧扶我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她的腿脚有些问题,即便是有拐杖的辅助,走路的速度也快不到哪去。所以情急之下,她自然而然朝沈隐青两人下达了命令。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刁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语气跟着也缓和了下来,“我怕我儿子出什么意外,麻烦两位带我去看看吧。”   “这还差不多。”   小声嘀咕着,沈隐青松开抓住言珩袖子的手,转而去扶住刁老太太,沿着刚才宿秋灵消失的方向走去。   言珩则安静跟在他们身后。   不知为何,刁老太太总觉得脊背发凉,以为是这个家中真惹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她好几次往后看,然而后方除了不苟言笑的言珩之外,无任何异常。   而对于言珩这个人,她更是不敢多打量,若要用个较为贴切的词去形容对方,那她只能想到“邪性”二字。   “您老倒是赶紧走啊,”刁老太太走两步就往后看,就严重影响了他们前进的速度,沈隐青实在忍不了,就出院提醒,“我看过了,这附近没什么鬼,干净的很。”   话如此直白,惹得刁老太太不满,“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永远不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鬼’这个字岂是能随意提起的?”   她反倒是教训起沈隐青了,这可给沈隐青逗笑了。   “敢情咱们说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搞清楚我们是干什么的啊?”   刁老太太还想说什么,眼前的场景却给她吓得僵在原地,只见那原本清澈的泳池,竟不知何时被黑水填满,里面翻涌着残肢断臂,以及她昏迷不醒的儿媳,宁伊。   刁英叡站在泳池边,神色焦急,无数次想伸手去拉宁伊,却在机缘巧合下,次次失之交臂。   而比他们先到的宿秋灵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紧皱起。   “太奇怪了。”   她这样不作为,把刁老太太气得不轻,拄着拐杖就想过去教训她,却被沈隐青拽住。   刁老太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沈隐青也很难用三言两语为其解释,其实最开始他也被吓了一跳,然而在言珩为他开了天眼后,眼前恐怖的场景忽然正常起来。   那满池子的黑水重新恢复清澈,其中也不见宁伊的身影,只有在岸边的刁英叡着了魔似的在不停扒拉着水花。   很明显,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而且是针对刁家人的“定制”幻觉。虽然暂时没发现有什么用处,但可以想象,搞出这幻觉的人是何居心。 第146章 清醒   回过神,沈隐青先是来到泳池旁边,抓住刁英叡胸口处了衣领,刚准备抬手给这家伙两耳光,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他清醒,远处就传来几声怒喝。   “住手!赶紧把人放下!”   或许是对方的语气太过急切,让沈隐青误以为是警方的人赶来,刚巧碰到他打算向别人动手,急忙出声呵止。   然而,等他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身穿黄色道袍,看年龄不过三四十岁的两个中年男人。   看样子,他们应该就是刁老太太请来的外援。   正如沈隐青猜测的那般,刁老太太在看到二人之后,神情立马激动起来,拖着不太利索的双腿,直直朝他们走去,边走还边哭喊:“两位大师,赶紧救救我儿子和儿媳吧!”   两个中年男人边提防着沈隐青,以免后者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继续朝刁英叡动手,边扶住刁老太太安慰她。   “刁老太太您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就肯定不会让您的儿子儿媳出出事……”   完全被当做辨认人物而忽视,宿秋灵静静打量着这两人,听口音的确是本地人,然而这身打扮却从没见过,也不知是师承何派。   张尧轻轻拍打着刁老太太的手背,见她的情绪差不多稳定,就给旁边的韩雨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处理沈隐青和刁英叡。   韩雨石悄然点头,而后起身迅速朝沈隐青而去。   “刁老太太,您放轻松,跟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张尧竖起两根并拢的手指,指向泳池的方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黑水,您的儿媳也不在泳池里面,看清楚了吗?”   根据他的引导,刁老太太神智逐渐恢复,眼前恐怖异常的画面很快恢复正常,后者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实在搞不清状况,刁老太太就只能寄希望于张尧身上,“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吗?我儿媳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应该没事吧?”   张尧微微一笑。   “当然没事。刚才的确是幻觉,不过这些幻觉只针对你们这些普通人,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用。”   听到这番话,刁老太太越发尊敬眼前的人,也因此,被拿来与之做横向对比的宿秋灵,就更不受她待见了。   想到刚才宿秋灵明明是第一个抵达泳池的人,却只是呆愣在原地,毫无作为,刁老太太就理所应当觉得她也被幻觉所困,并且没有拿得出手的本领,所以才只能干瞪眼。   韩雨石刚靠近,刁英叡就猛地瞪大了双眼,显然也是认出了对方,下意识想伸手向他寻求帮助。   “韩大师,快救救我妻子,他要被淹死了!”   “放轻松,”沈隐青躲开这家伙随意挥舞的手,“你老婆根本就不在池子里,怎么可能会被淹死。”   韩雨石还未说话,注意力就被站在沈隐青身后的言珩吸引,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危险,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有些看似莫名其妙的直觉,在关键时候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所以韩雨石向来十分注重自己的直觉。   听到沈隐青的提醒,刁英叡才如大梦初醒般,脸上的恍惚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与凶狠,他死死盯着沈隐青,嘴里发出冰冷的警告:“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赶紧滚。”   说完,刁英叡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呦呵,这是被鬼上身了?”沈隐青还觉得有些新奇,居然有脏东西敢当着言珩的面撒泼,看来这家伙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刁老太太被张尧安抚好,不再大吼大叫。而刚才忙着救人的刁英叡也安静了下来,此时此刻,刁家后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是老太太请来的帮手?”   沈隐青反客为主,主动朝韩雨石搭起了话,“如果是的话,那就麻烦你搭把手,把人抬进去,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干。”   “你能有什么事?”不知为何,韩雨石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毫无好感,甚至算得上有些厌恶,这种情绪来的令人费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所以在听到沈隐青这么说之后,韩雨石就觉得这不过是对方为了把刁英叡这个麻烦扔给自己,从而逃避责任。   “我怎么就没事?”沈隐青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我饿着肚子搁这儿忙里忙外,歇口气想出去填填肚子都不行?”   面对这个几乎挑不出毛病的理由,韩雨石的表情有些僵硬。   果然神经。   沈隐青懒得再跟这人废话,直接把刁英叡塞进了他怀里,而后拉着言珩,在韩雨石的注视之下,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眼看刁英叡隐隐有了转醒的迹象,韩雨石按下心中的不痛快,将人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准备去和张尧汇合。   也是在这个时候,韩雨石才注意到不知在泳池边站了多久的宿秋灵,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汇,他就清楚,这个女人同样是硬茬。   “老太太我们回别墅吧。”   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刁老太太当然没有错过,所以此时她虽然担心自己的儿子,又害怕附在他身上的鬼还没离开,等会可能会误伤自己。   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之下,她伸出去的手又给收了回来。   “……宁伊!”   兀地,刁英叡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或许意识还停留在刚才在泳池救自己妻子的的时候,眼前突然换了副场景,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刁英叡拼命挤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更清醒。   宿秋灵踱着步凑到他面前,微笑着轻言细语:“你老婆跟着别人跑了。”   听到这话,刁英叡顿时睁大了双眼。   “你这个丫头片子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刁老太太简直被气得不得,如果不是当着张大师和韩大师的面,她非得好好教训这个人。   “看,这不就清醒了,”宿秋灵脸上的笑淡去,“行了,赶紧回别墅,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这方式虽说有点损,但效果的确不错,被她这么刺激,现在刁英叡都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完全不需要借别人的帮助。 第147章 三鞠躬   刚回客厅,宿秋灵接收到了来自陈主任的好消息,那就是许薇带着糜星洲二人成功抵达了分局,并且毫发无伤。   只是其中过程有些曲折,在路上,他们的确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许薇作为五品天师,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困在了鬼打墙中,途中还是糜星洲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出言提醒了她,才避免在原地不停打转。   不过清楚当前的处境,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许薇尝试了许多法子,就是不起作用。   远在西山公墓的陈主任算到他们遇上了麻烦,都已经驱着车往那边赶,事情却在这个时候迎来了转机。   许薇居然在地上看到了腓腓的幻形,排除这是躲藏在暗处的家伙特意幻化而出,就是为了哄骗自己外,她竟然在与这只腓腓对视后,立马选择跟上这个小家伙的脚步。   不出意外,他们顺利地离开了鬼打墙的范畴,也刚好碰上了前来接应的陈主任,这样,才能安全回到分局。   “老公,妈,你们刚才去什么地方了?”   刚从手机信息中收回心神,宿秋灵抬头就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宁伊,只见她神色平静,还带有些许的疑惑,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离开这么片刻的功夫,家中好像就发生了什么大事。   “宁伊!”见到活人,刁英叡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宁伊,“刚才吓死人了,我还以为……”   宁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以为我死了么?”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刁英叡意识到不对劲,他抬头去看,当时就被吓得尿了裤子,这抱住自己的哪里是什么宁伊,而是个全脸都被烧伤的陌生女人!   刁英叡惊恐往后退,却因为双腿发软,没控制好平衡跌倒在地上,但他也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想要离开这个面容丑陋的女人。   “你怎么了?”宁伊被他夸张的反应也吓得不轻,以为是对方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怕在心底逐渐蔓延,“老公,你别吓我啊。”   这句老公,重新唤回了刁英叡的理智,他狐疑的视线在宁伊脸上定格良久,“没有、怎么会……”   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又是幻觉?   四下观察,确实没有算得上恐怖的东西,宁伊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她试着伸出手去拉刁英叡,后者也在迟疑之后,把手递给了对方。   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宁伊为了缓解气氛,笑着调侃:“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看到我都害怕,难道是因为藏了私房钱怕被我发现?”   “我怎么敢,”再三确定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刁英叡狠狠松了口气,顺着宁伊的话往下说,“要是你真的能找到,那我的全部上交。”   “……”   收回视线,张尧朝宿秋灵抬起下巴,“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看?”   “叫我宿秋灵就行,”宿秋灵秉持着一贯的冷漠,“我没什么看法,张大师如果有高见,可以尽情发表,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张尧笑着摇摇头,“高见谈不上,只是个人看法罢了。”   刁老太太迫不及待追问:“张大师有什么看法?难道真是我们刁家遇上了歹人,想夺我们气运?”   “差不多吧,”张尧慢条斯理将自己身上的黄色长袍整理妥当,而后才抬头认真回答刁老太太的问题,“您和您儿子刁英叡身上都沾染了或多或少的晦气,这的确会对刁家产生影响,好在你们及时发现问题,并找到了我们。”   闻言,刁老太太忙不迭点头称是,那卑微附和的模样,和之前对待宿秋灵可谓两模两样。   宿秋灵低头看了眼手腕的表,十分钟应该够沈隐青和言珩探查别墅后花园了。   “我们回来啦!”   她刚念叨完两人,门口就传来沈隐青的声音,带着些许兴奋,他带着言珩快步来到宿秋灵面前,手里还提着从外面带回来的麻辣烫,乐呵呵递给对方:“宿师姐,这是给你的。”   “你们还真去外面吃饭了?”张尧惊疑不定地看着沈隐青,好似并不相信,并以为这不过是他们为了哄骗刁老太太的把戏,“果然是年轻人,这么沉得住气。”   沈隐青压根就不理他,在宿秋灵接过麻辣烫之后,就自顾自给自己和言珩找了个位置,姿势惬意地坐下开始玩手机。   实在看不懂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张尧无可奈何地韩雨石对视之后,摇了摇头。后者倒是主动给他打了手势,提醒他要多注意那个跟在沈隐青身边,沉默寡言的男人。   张尧按照他的指示,往言珩那边多看了两眼,可惜他并没有韩雨石的那种直觉,自然看不出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回想之前在泳池边发生的一切,对方也没出过手,不知道实力如何。不过既然韩雨石提醒了,那还是得多关注,免得坏了他们的大事。   沈隐青借着玩手机的时候,将他刚才和言珩偷偷潜入别墅包括泳池在内的其他区域,所发现的可能存在异常的情况,全都给宿秋灵描述了一遍。   宿秋灵从头看到尾,那眉头就没松开过。   从刚才是进入刁家别墅,她就察觉到这里面异于平常的阴气,本以为是有鬼邪作祟,却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她想象得要更为复杂。   看来得早点让刁老太太把那幅画像找出来。   事不宜迟,宿秋灵也和新来的两位大师来回试探,她直接聊到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刁老太太,如果您想赶紧把这些麻烦事解决,就别遮遮掩掩,赶紧把那幅画像交给我们处理。”   刁老太太还没说话,坐在她身边的张尧就忍不住开口斥责宿秋灵不懂礼数。   “真是没教养,真不知道你的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怎么教出来这么个没礼貌的弟子。”   “啊对对对,”沈隐青立马就呛了回去,“您真是太懂礼貌了,既然如此,那现在给刁老太太三鞠躬吧,毕竟迟到了,该赔礼道歉。”   眼看谁也不让谁,这架势迟早会打起来,宁伊觉得自己作为女主人,有站出来打圆场的义务,“两位都消消气,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因为那幅画像早就被带走了,不在这里,我们也拿不出来啊。” 第148章 上香   “不对。”   宿秋灵立马就否认了她的说法,“画像必然还在别墅内,不然这里发生的所有怪事都解释不通。如果别人想对你们刁家下手,就必须满足距离近,或者有媒介,画像就是这个重要媒介。”   十分钟的时间,沈隐青和言珩兵分两路,后者在外面迅速搜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之前在医院病房看的那道可疑身影。   沈隐青则借着他的掩护,悄悄潜入刁家别墅,在里面寻找画像或者其他异常。最后二人在稍远处的麻辣摊口集合,边吃边整理收集到的信息。   吃完后,沈隐青还惦记着师姐宿秋灵,就给她也打包了一份带回别墅。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知的信息是,刁家现如今被人窃取了气运,家中风水也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被改得一塌糊涂,若是人长期生活在这里,身体指定会出问题。   而回来后,刁英叡的两个儿子被宁伊安排住在三楼,前往三楼的楼梯口则被设置了阵法,沈隐青以前没见过,搞不清有什么用,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未强行闯上三楼。   一楼有人,二楼除了有鬼来过的痕迹之外,暂未发现值得注意的地方。   沈隐青推测,那神秘的画像,最有可能就被藏在他还没去过的三楼,至于刁老太太和她的儿子儿媳知不知道,那他就不清楚了。   但宁伊和刁英叡都统一口径,说那帮他们儿子还阳的大师走后,就把那幅画像一起带走了,所以此时的别墅中,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东西。   沈隐青扭过头去,看到言珩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好似是受够了对方的车轱辘话,再听下去他就真要睡着了。   “醒醒,”沈隐青揪住他的两侧脸颊肉,“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回去了再睡。”   言珩掀起眼皮,眸色幽深,反问却有些迟钝:“……睡?”   “不准想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沈隐青改捏为撑住他的脸,并将他往后推,“果然老不正经。”   纤长的睫毛伴随着缓慢眨动,仿佛那振翅欲飞的蝴蝶,恰到好处表达了言珩此时的疑惑与不解,他分明只说了一个字,为何会让沈隐青得出这样的结论。   此时此刻,沈隐青终于从他的反应中,得出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的结论。   “……嗯,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原来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竟是他自己,沈隐青面上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实际脚趾已经抠出海边别墅。   自觉丢尽了脸面,他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干脆起身催着刁老太太赶紧上楼找画像。“得抓紧时间呐,不然你们刁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如果这话出自宿秋灵之口,那刁老太太还会多装会儿样子,但对方是沈隐青,那手握生死簿的地府代表。   他的话,不能不从。   于是在沈隐青的催促之下,刁老太太终于松口,同意带所有人上楼去查看她两个孙儿所在楼层的情况。   其实再往上还有个四层,但之前沈隐青问言珩,后者说四层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才会得出三层有问题的结论。   “你们是真听不进我这个老太太的话啊,”被宁伊扶着走在最前头,刁老太太不住叹气,“说了好几次画像不在别墅,怎么就不愿意相信呢。”   宁伊和刁英叡也抱有同样的疑惑,但现在刁老太太都让步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根据对方的要求照做。   “老早前我就有个疑惑,”沈隐青和言珩落在最后,他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面无表情和后者交谈,“总感觉这个宁伊好像不是特别在意她两个儿子的死活,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言珩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就给他讲起了外人都不清楚的刁家秘辛。   “那两个孩子并非她亲生。”   沈隐青震惊,“啊?她给刁英叡戴绿帽?不至于吧,我看他们俩挺恩爱的啊……不对。”   话说到一半,沈隐青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头,那俩孩子不是宁伊生的,也就意味着跟宁伊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是刁英叡给宁伊戴了绿帽!   想通这点,沈隐青在心底默默给宁伊道了声歉,她都这么惨了,还要被自己误会,惨上加惨。   “其实也没有那么惨,”言珩顺着沈隐青心中所想继续往下说,“宁伊知道这件事,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在和刁英叡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另外找个人,帮他们完成这个任务。”   沈隐青目瞪口呆,在言珩帮他手动把下巴合拢之后,他才忍不住悄声发出感慨:“这玩意儿不是违法的吗?他们怎么敢的啊,就不怕被举报吗?”   “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就只有那些参与其中的人知道,不敢管,或者不想管,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这我可不敢说,”沈隐青咧了咧嘴,“算了,跟别人没什么关系,咱们也没权利去管,反正自己别干就行。”   言珩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问起了沈隐青:“难道青青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我滴个老天爷啊,您老可别乱说话,”沈隐青急忙捂住言珩的嘴,做贼似的眼神乱飘,确定无人注意他们这边,才狠狠松了口气,“我可不想吃牢饭,而且有了案底,我下去之后还怎么当公务员,连政审都过不了。”   “……果然还是青青想得周到,”言珩本来还有些紧绷的眉眼顿时变得柔和,其中还夹杂了些许无可奈何,“我胡言乱语。”   这倒不至于,沈隐青眼珠子转得飞快,“其实,如果你愿意替我怀个孩子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完全想象不出言珩挺着个大肚子的模样,应该会特别惊悚吧。   小小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沈隐青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其实心知肚明,言珩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无非就是担心自己会受世俗观念的影响,觉得只有经历过结婚生子这个过程,人的一生才算得上完整。   狗屁,要真是这样,他沈隐青会心甘情愿守着那个破牌位?   “哦呦,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给你上过香了。”   言珩:?   他究竟是哪一步没跟上? 第149章 五鬼阴风阵   由于沈隐青的思维太过跳跃,所以这个话题最终不了了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沈隐青觉得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倘若言珩真的在乎,那就等回去之后再好好谈谈。   在刁老太太的带领之下,众人已经沿着楼梯上到了三楼。   在楼梯口,宿秋灵看到了沈隐青所说的阵法,她见多识广,立马就报出了此阵法的名字:“五鬼阴风阵,此阵法若启动,处于阵中之人,会感觉如恶鬼缠身、阴风席卷,忍受无边的恐惧与折磨,直至身亡。”   “这么恶毒?”听闻此言,沈隐青不由得看向刁老太太,“布下这阵法的人,是真想让你们死,难道你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个问题正是刁老太太心中所疑惑之处,犹豫良久,她终于肯透露有关那个神秘人的些许信息。   “当时大师说可以帮我两个孙儿还阳,要暂时借用我家别墅的三楼,平时管家和佣人进进出出,也没见出什么事,所以我们也就没管。”   “不太可能。”   旁边张尧缓缓摇头,“此等邪门阵法布下即等于开启,从中穿梭之人若没有特殊门道,能活下来的概率小之又小。”   韩雨石也跟着附和:“即便侥幸逃出,被阵法恶鬼盯上的人,也会因各种意外接连死去,除非他能及时找到有能力的人帮忙。”   难得听“竞争者”站在自己这边,宿秋灵却高兴不起来,她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突然睁大双眼,猛地拽住刁英叡的衣领,语气严肃:“现在、立刻联系所有来过三楼的人,我要确定他们是死是活。”   她的话显然也提醒了张尧和韩雨石,两人淡然的神色瞬间凝重。   宿秋灵的口吻十分紧迫,逼得刁英叡也不敢耽搁,立马从兜里摸出手机,从中翻找出管家的联系方式。   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等待中,电话终于在最后时刻被接起,刁英叡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叫出管家的名字。   然而紧接着,噩耗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接听电话的人自称管家的妻子,她疲惫地告诉刁英叡,自己丈夫在半个小时前从家中的窗户翻出,十二楼的高度,当场死亡。   干巴巴说了声节哀,刁英叡求助似的看向宁伊,希望由她来代替自己继续接通电话。   宁伊摇摇头,示意他可以直接挂断。   怀着沉重的心情,刁英叡挂断电话,然后按照宿秋灵的要求,拼命回想这段时间来究竟还有谁前往过三楼,以及想方设法去联系他们。   然而能联系上的人越多,他的手脚越是冰凉,呼吸急促到难以平复。宁伊看不下去,便从他手中拿过手机,继续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无一例外。”   最后,宁伊脸色苍白地朝众人宣告了这个消息,“他们,都死了。”   想到这些无辜的人因他们而受到牵连,刁老太太险些站不稳,她踉跄着,只能依靠紧紧抓住张尧的胳膊来借力,“怎么会这样……”   刁英叡对别人的死没什么感触,他紧张和恐惧只是害怕会波及到自己,在本能驱使下,他拉着宁伊就往后退,仿佛打定主意,绝不会靠近三楼。   “你们想去哪儿?”   沈隐青仗着手长,直接掐住刁英叡的衣服后领,“给我仔细算算,现在一共死了多少人?”   刁英叡以为他只是想借机警告他,让他不要乱跑,所以僵着脸不敢说话,倒是宁伊觉得沈隐青是真的想知道因此事丧命的人数。   所以她挣脱了刁英叡的手,迅速翻找其刚才的通话记录。   “一共,七个。”   再加上之前的两个人,刚好九个,这微妙的数量,让沈隐青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转而看向言珩,“该不会真是我想得那样吧?”   “嗯,大差不差。”   既然言珩都这么说,那就可以确定了,沈隐青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是真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完成九元归阳大法,用九条鲜活的生命,去换一个已亡人。   “渎神戏鬼”的大忌之术,布阵者必折阳寿。   事已至此,不得不让人好奇,那已亡人和布阵之人究竟是何关系,居然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我们也必须跟着上去吗?”   虽然为这些无辜的人感到悲痛,但宁伊绝不会为了这些人赔上自己和丈夫的命,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在楼下等待这些大师化险为夷。   “你难道不想担心自己的两个儿子?”   宁伊这副态度,让宿秋灵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换做其他人,得知三楼有危险,多半会为了孩子不顾险阻,她都做好劝解的准备,宁伊倒是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久前才听言珩说过有关刁家的秘辛,沈隐青当然明白宁伊的这份冷漠是为什么,只是这些话不能拿出去到处说,所以他也只能憋着。   “他们的命是命,”宁伊紧紧抓着刁老太太的手,阻止她跟着上楼,“我们的命也是命,现在两个孩子生死未卜,不能再冒险了。”   宿秋灵用手指按住自己的眉梢,听起来足够理性,但还是奇怪。   “算了,我也不强求,但你们还是得挑个人出来。”   这毕竟是刁家别墅,有人带路,总比他们像无头苍蝇乱窜好。   宿秋灵的要求合情合理,却没有人应话,她看向刁英叡,后者察觉到她的眼神,立马装作有话要跟宁伊说,刻意将头转了过去,就是不和宿秋灵对视。   这么明显的态度,宿秋灵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刁先生不愿意,那宁小姐呢?或者说麻烦刁老太太陪我们上去?”   “不行!”刁英叡厉声回绝,“我妈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经得起折腾。”   宿秋灵眉宇间染上不耐烦,她刚想说点什么,没想到刁老太太竟然主动站了出来,“没事,我去吧。”   相比起宁伊和刁英叡,她无疑是整个刁家中最担心两个孙儿安危的人。除此之外,刁老太太还没忘之前沈隐青为她展示过生死簿,那上面写明她还有三年的寿命,就说明这次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样的想法越加坚定,不管刁英叡和宁伊说什么,刁老太太都毫不动摇。 第150章 鬼影   结果就是谁也拗不过谁,最后这家人决定,他们三个都上去,不管是生是死,只要家人陪同在身边就好。   沈隐青:“……”不是,他们有病吧,这三人要真死在楼上,刁家这么大的产业不就拱手送人了吗?   不对,自己这么想未免太过势利和刻薄,这么伟大的亲情,他应该感动才对。   “还是算了吧,”宿秋灵拒绝了这个荒唐的主意,“至少得留一个人在楼下,如果到时候我们没下来,还能及时报警和寻求外援,明白吗?”   听到她这么说,张尧和韩雨石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他们都已经搞不明白,这宿秋灵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了。   本来还以为这些人跟他们一样都是求财,留下一人在楼下,也不过是为了到时候有人给他们发酬金……   果然,人和人的想法无法共通。   在几经犹豫之后,刁老太太毅然决然地带上了自己的儿媳宁伊,把刁英叡留在了楼下。在上去之前,宿秋灵再三叮嘱刁英叡:“顶多半个小时,如果你发现楼上没有动静,就直接报警,找一个舒清涵的警察,她知道该怎么办。”   “嗯嗯,我记住了,”刁英叡深感自己肩头的重任,半点不敢懈怠,“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妈,特别是你,一定要跟紧宁伊,她会保护好你的。”   对于这番话,宁伊并未表态,但从她的神情中,沈隐青还是读出了些许的厌烦,不知是针对刁老太太和刁英叡,还是他们这群人。   有利于自己却容易得罪主家的事,张尧和韩雨石都不会参与到其中,他们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   刚踏入三楼的地界,沈隐青就感到明显的胸闷气短,身后言珩的手掌覆在他腰间,温热触感让他定了定神,等缓过劲来之后,那种被脏东西缠身的恶寒迅速消退。   后面张尧和韩雨石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接连发出不适的闷哼,停在原地不动弹了。   “怎么样了?”   张尧情况要稍好些,他很快调整过来,转而去询问韩雨石的情况。韩雨石摆摆手,“还行,这里好强的怨念,要处理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与张尧他们相比,身为普通人的刁老太太和宁伊感觉更为强烈,两人相互搀扶着,面青唇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落在沈隐青眼中,他实在于心不忍,只好让言珩也帮帮他们。   “好。”   言珩行动向来迅速,刁老太太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连带着身侧宁伊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后者思索片刻,而后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说道:“当时从医院回来,我就把他们安排在那个房间。”   宿秋灵点点头,率先抬脚朝走廊的尽头而去,如果她没感应错的话,这邪阵的阵眼应该也在此处。只要他们运气不差,处理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怕的就是有人在其中作梗。   注意到宿秋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张尧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以不卑不亢的姿态问她:“宿小姐有什么疑问?”   “你们之前来过刁家?”   宿秋灵站在房间门口,将手掌贴在门板上,闭着眼仔细感受了片刻,“好像和刁老太太很熟悉。”   “也不是很熟悉,”张尧忽然笑起来,“只是之前帮老人家几次忙,被记住了而已。”   “这样。”宿秋灵拧动门把手,直接推门而入。   本来亮堂的房间灯莫名闪烁起来,眼前的场景也在忽暗忽明中看不真切,心觉不对,宿秋灵立马祭出自己的法器青玄印,青玄印在她手中猛地绽放出刺眼的光,将房间照的纤毫毕现。   几道鬼祟的身影无处遁形,被青玄印定在原地。   张尧见状,立马觉得这是自己表现的好机会,和韩雨石交换过视线,两人双双动手,符纸急射而出,直直朝着那几只动弹不得的鬼影而去。   伴随几声惨叫,几只鬼影在符纸的灼烧之下,不多时便灰飞烟灭,彻底在几人眼前消失。   “这么简单?”   同样的疑惑,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最终却只有宿秋灵说了出来,她收回青玄印,抬手去按墙边的开关,短暂的黑暗散去,房间中重新亮起。   “多亏有你们啊两位大师,”刁老太太亲眼看到张尧和韩雨石轻松杀掉那几只鬼,对他们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如果不是你们,我那两个宝贝孙儿怕凶多吉少啊!”   宁伊有些不满她的说辞,“妈,您说什么呢,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出事?”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刁老太太急得直打自己的嘴。   “对对,瞧我这张破嘴。”   沈隐青侧目,他们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的刁老太太,属实让人大跌眼镜。   而张尧和韩雨石十分受用这样的恭维,嘴角的笑容格外明显。   检查过床上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确定他们体征平稳,暂未出现宁伊最为担心的情况,松口气的同时,她也感到阵阵后怕。   早知道这三楼如此凶险,她就不该将他们送到三楼来。   “奇怪,之前我也上来过啊,”宁伊忽然回想起之前的细节,“但那会儿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有关这个问题,张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支支吾吾猜测道:“可能是那个神秘人并不想伤及你的性命,所以那个时候阵法处于关闭状态,你自然不会察觉异常。”   “是这样吗?”宁伊将信将疑,她总觉得没有对方说的这么简单,却碍于权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质疑的话。   见自己两个孙儿安然无恙,刁老太太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此前支撑她跟随上楼的那口气随之呼出,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她便想着坐下歇息片刻。   然而正是这片刻的放松,让刁老太太先有人看到了房间角落恐怖的画面——   身穿白裙的女人蜷缩在房间拐角处,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她浑身被水浇透,身下流淌出大滩水渍,只是眨眼的功夫,水流就快蔓延到刁老太太的脚边。   这副样貌,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联想到刚才被张尧二人消灭的鬼影,刁老太太被吓得惊叫连连。 第151章 这点小事   “有鬼!有鬼啊!”   刁老太太的惊呼瞬间吸引了房间中其他人的注意,宿秋灵反应最为及时,她很快就发现了房间角落的女人。   本以为会是什么恶鬼,竟然是个大活人。   不仅是宿秋灵觉得意外,张尧和韩雨石的反应也和她差不多,谁也没料到,在这鬼气森森的房间中,除了他们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在。   宿秋灵上前去拨开女人遮挡面部的发丝,露出其下苍白面容,“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显然也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宿秋灵将同样的问题重复了好几遍,对方才像终于听清般,哽咽着哭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她不停抹着脸上的眼泪,“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有好多鬼,他们都想吃了我。”   前言不搭后语,宿秋灵摇摇头,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刁老太太,你是不是认识她?”   以为自己掩藏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被沈隐青给发现了端倪,刁老太太信息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坦白:“的确认识。”   宁伊也没想到,莫名出现在家中的女人,刁老太太竟然能清晰说出她的身份信息,这没问题说出去谁信。   “前段时间,”刁老太太自知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说话声音有些支支吾吾,“两个孙儿刚去世,我就被他们托梦,说在下面太过孤单,希望我能给他们找两个玩伴……”   “玩伴?”   沈隐青忍不住打断对方,“不就是配阴亲,有必要说的这么委婉吗?”   他的直白似乎掀开了刁老太太的遮羞布,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或许是想要找反驳的话,然而事实如此,不管她怎么诡辩,都弥补不了她曾经犯下的错。   也是通过她的回忆,那浑身湿透的女人忽然就记起,自己是如何出现在这个地方,以及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有个人跟我说,只要我来这边,他就可以把我的姐姐换回来。”   这个换回来,指的是用女人的命去换她姐姐的命。   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的原因,促使女人避开刁家众人偷偷上了三楼,在这房间中躲藏到现在。   “那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我身上?”闻言,女人还有些迷茫,等她低头查看,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浇透了,“……抱歉,这个我真不知道。”   她的确想起了不少事,但其中关键的画面,依旧模糊不清。   宿秋灵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女人身上,“还记得跟你说这些事的人长什么样吗?”   努力回想良久,女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用说,宿秋灵也猜到了结果,她叹气,“记不起来就算了。”   “抱歉……”   沈隐青偷偷拉住言珩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我怎么感觉,这邪阵的阵眼就是这个女人。”   “确实是她。”   言珩思索片刻,还另外向沈隐青透露其他关键信息,“神秘人将正眼安置在她身上,实际是为了让她死。”   其实不用他说明,沈隐青也大概能猜到那神秘人的目的。既然要利用九元归阳大法复活已亡人,现在已经凑够九条人命,剩下的就只差一具合适的肉身。   这女人十有八九,就是神秘人为其挑选的肉身。   宿秋灵朝沈隐青招了招手,“沈隐青,你跟我过来。”   “现在给你个任务,带她回分局,”宿秋灵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还是不难看出她隐藏其下的忧心忡忡,“路上可能会遇到点意外,尽量保证她安全,能做到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沈隐青搞不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宿秋灵沉默半晌,“阵眼就是她,要保证在场所有人安全,必须把她带回分局,陈主任才有把握处理好这件事。”   “那宿师姐真是太小瞧言珩了,”沈隐青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宿秋灵的肩膀,“陈主任能解决,他肯定也可以。”   宿秋灵不是想过还有言珩在场,然而术业有专攻,她担心对方如果对阵法不够了解,可能会伤及无辜。   了解到她的担忧,沈隐青就给言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表现表现,别让宿师姐给看扁了。   结果言珩还没来得及发话,那张尧和韩雨石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们本来就是竞争对手,现在怎么能容忍宿秋灵单方面处理这个明显可疑的女人。   “老太太,阵眼就在那女人身上,”张尧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刁老太太,然后提议道,“只要把她解决了,这邪阵就再也无法伤人,当然也不会对刁家的气运产生影响。”   这话的意思是,要动手杀人?   宁伊被吓得脸色发白,急忙抓住刁老太太的手腕,冲她拼命摇头,“妈,我们刁家可不能做这种勾当,如果传出去,别人还怎么看我们啊?”   身上披着宿秋灵的外套,女人神情还有些恍惚,她应该是没有听到张尧和刁老太太的大声密谋,所以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张大师,说话之前要先动动脑子,这明显就是个圈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又怎么样?”张尧不以为意,“我当然清楚那个人搞这番把戏是为了什么,但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保刁家众人平安?”   现在只需要牺牲这个女人,就能轻松换取这个结果,何乐而不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刁老太太也清楚了双方的立场,内心深处不断做着挣扎。毫无疑问,对她来说,张尧的提议具有绝对的吸引力,她没有理由拒绝。   但……宁伊还在这里。   或许是明白她有所顾虑,张尧微微一笑,“我相信宁小姐会理解的,毕竟自家人的命,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相比,孰轻孰重,没有人会拎不清。”   宁伊恶狠狠地看向满脸轻松的张尧,无法相信对方竟然能如此蔑视人命,“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说完,她就想拉着刁老太太往宿秋灵敌人所在的位置靠。   “宁伊啊,”刁老太太用拐杖杵着地,倔强着不肯动弹,“我老了,没几年能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往后的日子还长,不能因为这点小事……” 第152章 嫁衣   “妈!什么叫这点小事,”宁伊气得直跺脚,“之前配阴亲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结果事没办成,还害得人家姐姐丧命,这难道还不够引起您的同情心吗?”   刁老太太连连叹气,同情心有什么用,他们刁家人平安无事才最重要。至于其他的人和事,刁老太太只能说,自求多福吧。   虽然打从心底不赞同我刁老太太的想法,但毕竟是本家人,宁伊也不可能做出站在对立面的混账事,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刁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想明白就好,想明白就好。”   此时在房间共九人,除了床上躺着的两位之外,大部分人都选择和刁老太太同仇敌忾。   包裹着宿秋灵外套的女人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清晰感受到我这四人对自己的恶意,势单力薄的她,只能选择紧紧依附宿秋灵和沈隐青,希望这两人能保护自己。   “小于啊,”刁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两行清泪划过脸庞,“你姐姐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女人全名叫于嫦,而刁老太太叫她小于,明显是有亲近之意,但这样的态度,却让于嫦觉得格外恶心。   “别在这里假惺惺装什么好人了,如果真觉得对不住我们,当初就不会强迫我姐姐嫁给这两个死人!”   情绪激动之下,她的嗓音变得格外尖锐,也在无意之间,刺破了刁老太太那张伪善的面庞。   “这是你们的荣幸!”   高老太太不断用拐杖敲打着地面,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调自己与对方之间不平等的地位,“我们刁家真金实银花了三百多万,让你们父母同意这笔买卖,搞清楚,就算放任你们两个活在这世上,能挣到这三百万吗?”   于嫦显然受不了这样的羞辱,胸口不断起伏着,急促的呼吸让她头晕眼花起来,模糊的视野阵阵泛着黑,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冷静点,”宿秋灵轻拍着于嫦的后背,语气柔和,“别听她胡说八道,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能证实他们买卖人口,到时候可以把这件事交由警方处理,相信他们会还你公道。”   这番话对于嫦而言,或许是救命良药,但落在刁老太太中,却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妈,您能不能别说了。”   宁伊局促不安,担心如果对方真的报警,可能会牵扯出她和丈夫之间的秘密,到时候事态会越发难以控制。   然而刁老太太却只是因为她觉得面上挂不住,甚至还起了敲打她的想法,“让他们尽管报警,要是能查到任何线索和证据,我当场给他们跪下磕头。”   眼看着话越说越难听,宁伊心脏也跟着怦怦直跳,此时此刻,她多么后悔当时同意和刁老太太来这个鬼地方。明明在下面等着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等到他们翘首以盼多年的“好消息”。   宁伊的眼底晦暗不明,心中想法也越加阴暗,要是刁老太太死在这里就好了……   这是她这些年来隐藏在心中,最为见不得人的秘密,连枕边人都不清楚。虽然家庭氛围尚且算得上和谐,但丈夫过于听从刁老太太的话,还是会让宁伊感觉到不满。   加之刁老太太的控制欲太过强盛,刁家大小事宜她都得过目,宁伊觉得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实在太过压抑。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彻底挣脱来自刁老太太的枷锁,再好不过。   深知这样的想法见不得人,宁伊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面上的正常。然而当她视线无意识扫过沈隐青与其旁边的言珩时,脸上表情却忽然僵住。   对方如古井无波的平淡眼神,静静注视着自己,好似洞悉一切,让她所有的阴暗想法无处遁形。   慌忙低下头,宁伊心跳逐渐加速,她的异常还引起了刁老太太的注意,后者关切道:“怎么了?看你脸色这么差,是身体不舒服?”   “宁伊小姐觉得坚持不住的话,可以先下去休息,这边交由我们来解决就行。”   这话看似是对宁伊的关怀,实则为敲打没脸没皮留在这里的宿秋灵等人,既然主家都明确表示了不欢迎,怎么还好意思赖这不走。   宿秋灵当然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她拉住于嫦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带,“我们当然可以现在就走,不过前提是,她也要跟着离开。”   “宿小姐,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   有张尧和韩雨石两位大师撑腰,刁老太太说话的底气更足,态度也更加强硬,“只要你们三个不往外声张,这些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不配合,那就别怪我刁家不讲情面。”   “哟呵,”沈隐青立马接茬,“怎么个不讲情面法?老太太仔细说说,让我们长长见识呗。”   沈隐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刁老太太越是强横,他越是要唱反调。   房间灯光又开始闪烁,将刁老太太未说出口的话全都给吓了回去,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住张尧或者韩雨石,来寻求安全感。   手上的确碰到了什么东西,但触感却有些不对,刁老太太不敢细想,只是趁着灯光亮起的刹那,迅速往旁边瞥了两眼。   这不看不要紧,等看清自己抓的是什么东西,刁老太太险些被直接吓晕过去。   那本该是张尧的位置,此时却立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身上繁复华丽的嫁衣是如此眼熟,跟她之前给于嫦两姐妹准备的几乎一模一样。   视线缓缓下移,静立在原地的女子忽然反手扣住刁老太太的手腕,那手好似寒冰,冻得刁老太太不住颤抖。   “老太太,您觉得我这身怎么样?配得上您的孙子吗?”   飘忽不定的声线,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泣如诉,哀转久绝。刁老太太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完全忘了逃跑或者向他人求助,只是胡乱摇着头,“不,这跟我没关系,你不要来找我!”   睁眼在闭眼的霎时,眼前忽然又恢复正常,根本就没有什么身穿嫁衣的女子,她此时正死死抓着张尧的胳膊。   大抵是用的力气过重,张尧被她掐得面色涨红。   这样鲜活而生动的场面,让刁老太太瞬间安心,她松开手,“真是不好意思啊张大师……”   话还没说完,宁伊异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妈,你也觉得不舒服吗?” 第153章 棺材房   虽然心觉异常,但这声音毕竟来自于宁伊,于情于理,她都该转过头去看看。然而在余光中,那抹刺眼的红恰似隐藏在刁老太太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浑身僵硬,也停下了回头的动作。   “妈,你为什么不愿意关心我呢?”粘腻如附骨之疽的呼喊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轻轻搭在肩头,即便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刺骨寒意,刁老太太的呼吸失去章法。   等两侧尖头的东西渐渐合拢,钳制住她的喉咙,让出气变成嘶哑难听的嗬嗬声,刁老太太才终于肯直面源于心底的恐惧。   她颤抖着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于嫦的脸。   面无血色、苍白如纸,眼角还挂着两滴将落未落的血泪,眼底深沉的黑,宛如承载着无边恨意,要将夺了他姐姐性命的刁老太太千刀万剐。   这样恐怖的景象,吓得刁老太太跌坐在地,忽而又感觉用来支撑的两只手上面湿漉漉,这老太太举起双手,发现上面是接近干涸状态的黑褐色血迹。   不仅如此,她身下、四周,乃至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沾染上了同样的凝固血痕。有些就像是指甲在上面重复划过,留下绝望的抓痕。   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让刁老太太瞬间就联想到当时,在完成阴婚仪式之后,他们就这样把于嫦的姐姐装进了棺材里,听闻着她的哀嚎,残忍用锁棺钉将棺材封死,然后埋到地下,直到再也听不见那阵阵哭喊。   刁老太太也曾于心不忍,想过要给于嫦姐姐吃两片安眠药,至少让她走的时候不用那么痛苦。   但主持阴婚的人却说,这样就无法保证新娘的意识清醒,到了下面可能会认错新郎,意思就是这门亲事白结了。   周围氧气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阵阵袭来。眼前黑暗与红色嫁衣交叠复现,刁老太太分不清何为真假,就连立在她面前的于嫦,在恍惚之间也出现了重影。   “刁老太太,下面好冷,为什么没有人来陪我?”   哀怨的质问,让刁老太太的意识清醒了些许,她知道对方这么问,是因为在阴婚之后,那位大师就找上门来帮她两个孙儿成功还了阳。   后面虽然她也及时找人去挖开埋葬于嫦姐姐的地方,然而,为时已晚,那时的于嫦姐姐,早就已经没了声息。   为了弥补她,刁老太太还特意为其挑选了个风水宝地,重新下葬。即使没有风风光光的葬礼,但她觉得,这样最起码能安抚亡魂,不至于记恨他们刁家。   可惜现在看来,重新安葬并不能换取于嫦姐姐的原谅,她果然找上门来了。   掐在脖间的手逐渐收紧,刁老太太的意识也慢慢模糊,弥留之际,她好似听到对方在问,是否后悔当初做的这些事。   “我……”   刁老太太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也没能说出完整的话,自己今日多半就要死在这里,她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突兀的响指声却在此时响起,喉咙忽然涌入了些许新鲜空气,足以让窒息的刁老太太重新窥见生的希望。   她猛烈挣扎起来,挥舞着拐杖,“我不能死,刁家不能没有我……”   不停念叨着同样的话,看起来好像摆脱了对冤魂缠身的恐惧,实际上,这也不过是她强装镇定。   最后拐杖不知是打到了什么,忽然卡住,刁老太太做足心理准备之后,才打算睁眼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您个老人家,力气倒是不小。”   沈隐青松开对方的拐杖,好奇地打量着整个房间,“无门无窗、逼仄狭小,还真像个标准的棺材房。”   “你是真人?”刁老太太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戒备,“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自己?”   “那当然是都走散了。”   沈隐青摊手耸肩,“刚才阴风阵阵,呼得眼睛生疼,我就揉了下,结果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这儿了。”   说起来这件事也蹊跷,本来刚进房间时发现了几只鬼影,都已经被张尧和韩雨石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算是宿秋灵和沈隐青,也没有感觉到还有其他脏东西的存在。   难道是阵法有问题?   意识到自己着了道,沈隐青第一反应肯定是找言珩,然而不出他所料,这个棺材房里除了他和正在不知道发什么疯的刁老太太,看不到其他人影。   先是确定房间出不去,他才将注意力放到刁老太太身上。   看状态就知道肯定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那惊恐扭曲的神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东西。   沈隐青犹豫再三,因为直接上前将她从梦魇中拉出来,而是打算趁机看看,能不能从她套出有关杀害于嫦姐姐的证据。   不过着实有些可惜,再不叫醒对方,怕是这刁老太太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掐死了。   “我就说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刁老太太喘着粗气,眼看就要从惊惧中回神,沈隐青立马为其添了把火,“您刚才可差点把自己掐死,肯定是见着鬼了吧。”   刁老太太阴沉着脸,并未直接承认。   “其实只要你干过那些事,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我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沈隐青苦口婆心地劝道:“不如坦白从宽,直接去警局自首,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理,对你们刁家产业少点影响。”   “不可能,”因为喉咙受损,刁老太太的声音格外沙哑,“顶多到时候我老太婆赔她一条命,也绝对不能为我刁家留下污点。”   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   沈隐青不理解,“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无话可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刁老太太开口:“先不谈这些事,沈先生赶紧想办法让我们出去吧,这个房间不对劲。”   “可这是您的心结啊。”   叹了口气,沈隐青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您自己都没办法走出去,我这个外人就更无能为力了。”   听到这话,刁老太太再度陷入沉默。   沈隐青双手抱臂,其实他说谎了,这个密闭的鬼屋根本就和心结没半毛钱关系,只是他暂时还没想到解决的方法,所以才随意编了个理由,用来稳住刁老太太。 第154章 的确是个好人   首先,最严重的问题是,沈隐青不清楚自己和刁老太太身处何方,眼前这个棺材房,明显不是幻境,不然凭借他的这双眼睛,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玄妙。   既然不是幻化出来迷惑他们的地方,那多半就是在刚才意识恍惚时,被人瞬间转移到了这边。说实话,除了像韶夫人之类至少存在百年的妖怪,以及阴曹地府那些叫得上名的神灵之外,沈隐青想不到还有其他的人能办到此事。   好在东岳大帝印还在他手中,到时候要是处理不了,还可以直接呼叫大帝本人闪亮登场。   说到这个,沈隐青还有点好奇,回想此前的经历,好像每次被人算计的时候,言珩都会被迫和自己分开。   上次是在西山公墓的往生殿,彼时还可以说是言珩为了给他展示自己的“工作服”,通俗点来说,就是孔雀开屏给他看。   沈隐青承认,效果的确很不错,在看到那样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且格外诱人的言珩后,自己对他的爱意那叫一个汹涌澎湃。   ……等等,好像有些跑偏了。   沈隐青回过神,刚巧对上刁老太太探究的眼神,他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继续刚才还想出个所以然的棺材房。   “刁老太太,您跟我说个实话,你们真的把于嫦姐姐重新安葬了吗?”   “这我还能作假?”似乎是对沈隐青的质疑十分不满,“我老太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还是有些良心的好吧,知道对不起于嫦姐姐,自然不会在死后亏待她。”   沈隐青倒不是这个意思,刁老太太人品不怎么样,做事也心狠手辣,但她应该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   所以,他现在提出的问题是,这件事刁老太太交给谁去处理了。   “……这我倒是不清楚。”   作为发号施令的人,刁老太太向来不关注手下的人如何做事,更不会去过问结果究竟如何,毕竟在她的认知之中,没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阳奉阴违的事。   现在看来,或许就是因为她这样过度的自信,导致于嫦姐姐并没有如期重新下葬。   听完沈隐青的分析,刁老太太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如果表示赞同,那就说明她默认是自己对手下的人管教不严。   这无疑在挑战她的权威。   见她不说话,沈隐青也懒得去追问,反正答案都等于摆到明面上来,当事人承不承认都无关紧要。   既然搞清楚于嫦姐姐出现在这个棺材房的原因,那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沈隐青在从不离身的背包中拿出香炉和三炷香,将三炷香点燃之后,插在香炉中,并将其摆放在房间角落。   分别在墙壁两侧和拐角处贴上三张五雷符,沈隐青起身看向刁老太太,“你如果觉得良心不安的话,可以过来给她上炷香,然后说说好话,不求原谅,让她暂时放过你也行。”   “这真的有用吗?”   刁老太太半信半疑,从沈隐青手中接过正在飘荡着白烟的香,半蹲在香炉面前,还未想好要说什么好话,捏着香半天没有动静。   沈隐青见她身后黑雾翻滚,急急往旁边退了两步,给即将现身的于嫦姐姐腾出空位。   将香炉摆在角落,其实还是为了刁老太太着想,毕竟这样一样,于嫦姐姐就只能选择出现在她身后的位置,只要刁老太太不作死回头看,那就不会被对方的惨状吓到。   真的很惨。   从沈隐青的角度看去,能明显看到于嫦姐姐身上原本隆重的红色嫁衣被撕得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随处可见淤青与伤痕,由此不难猜测,在死前她经历了怎样的虐待。   怪不得浑身怨气这么重。   沈隐青不由得叹了口气,本该享有大好年华的人,却只能用这副模样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换做是他,多半也会想尽办法找那些害他的人报仇。   带走一个回本,带走两个赚翻。   那现在,他要不要当做没看见?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沈隐青脑海中的时候,他忽然就想明白为什么言珩没有及时来找他了。   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却放心将他单独留在这里,原来是想给他自行决定的机会,所以说,善恶总在一念之间啊……   碍于自尊心,刁老太太蹲在地上半天,顿时没能组织出两句完整的话,她知道沈隐青就在后面盯着自己,所以心底也在暗暗着急。   并且这种强烈且令人不适的被注视感,也让刁老太太打心底里觉得膈应。   不仅如此,耳侧还传来窸窸窣窣,类似于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未免也太过冒昧!   刁老太太怒从心中来,猛地起身回头去看,“沈先生你这样……啊!”   这声惨叫好似从刁老太太的胸腔中硬挤出来,而后自被扼住的喉咙从传出,没有那么尖锐,但也足以令听到的人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沾满血渍的手缓缓朝刁老太太而来,后者想躲,却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双向她索命的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带着滔天恨意,想置她于死地。   隐约间,刁老太太好似回到了于嫦姐姐被重新下葬的那天。   阴沉的天空,雨点打在每个人的脸上,然后汇集到地下,浸透那埋葬之人的每寸皮肤,几乎要把她淹没的湿与冷,裹挟着绝望,与泥地中特有的土腥味,渗进鼻腔与所有内脏。   沈隐青藏在裤兜的手不自觉动了动,他觉得是时候上前去制止于嫦姐姐,不然再这样下去,刁老太太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但看着于嫦姐姐那畅快的模样,沈隐青又觉得,或许这样才是这两人最好的归宿,他一个外来者,参与进去不太好。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被握在手中的东岳大帝印隐隐发烫,用指尖去摩挲其较为尖锐的地方,最终,沈隐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好吧,”他喃喃自语,“我的确是个好人。”   刁老太太身后,那事先被准备好的三张五雷符蓦地亮起火光,将角落位置照亮,于嫦姐姐像是被灼伤般,立马松开了掐住刁老太太的手,钻进黑暗中不见了。 第155章 以权谋私   刁老太太眼前阵阵发黑,拐杖也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没有可供支撑的东西,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倒了下去,刚好栽倒在香炉上。   还在燃烧的香烫到了她,刁老太太闭着眼,痛苦发出无意义的呢喃,额头花白的头发不知是被水还是汗打湿了,黏腻腻贴在眼角。   这副狼狈的模样,沈隐青多少有些不忍心,他蹲在刁老太太旁边,“您也这个岁数了,为什么还不明白没有什么比命重要,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的确,两个孙子突然离世,这样的打击不管换做是谁都受不了。但这并不是可以随意残害他人宝贵性命的原因,不过既然现在刁老太太还活着,就得按照人间的法律来为其定罪。   沈隐青之前想要放任于嫦姐姐将她带走的想法,肯定也不对。   深刻反思自己之后,沈隐青把说句整话都困难的刁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为其念过安神咒,身后便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刁老太太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沈隐青怀里钻,沈隐青急忙将她往外推,“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您这样要是被我家里那位看到,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饶命啊。”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都还未落下,从刚才敲门声传来的地方就传来熟悉的脚步,沈隐青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肯定是言珩。   于是他更着急了,“老太太,咱们无冤无仇了,不至于这样害我吧。”   “嗯?你们在干什么?”   言珩带着调笑意味的询问,直接让沈隐青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他分明知道现在这个场景为什么会出现,不帮忙就算了,还选择开他的玩笑。   沈隐青:生气了。   从气鼓鼓的家伙肩头越过,言珩用指尖隔空在刁老太太眉间划过,后者很快合上双眼,晕死了过去。   “我说你刚才就在外面看戏,对吧?”   沈隐青揪住言珩的耳垂,力道不轻不重,“你可真坏啊。”   “我的错,”言珩认错的速度极快,“但青青不是把这件事处理的很好吗?就说明你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该值得夸奖。”   沈隐青细细咀嚼他的话,“独当一面……你难道是想说,觉得我老是靠你,你不满意?”   这误会可就大了。   言珩知道他思维向来跳跃,却也没料到,竟然可以偏颇到这种地步,闻所未闻。不过这话看似是玩笑,如果不好好解释的话,还是会带来不少的麻烦。   “我是担心,万一什么时候我不在了,青青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沈隐青:“……”这还不如不解释。   “什么叫不在了,”他敏锐察觉到其中异常,连忙追问,“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你作为东岳大帝,难道也会死?”   言珩握着沈隐青的手腕,嗓音低沉,“只是万一,不要露出这个表情。”   他什么表情?沈隐青无知无觉,只是觉得这个假设很可笑,他从前只想过自己会有转世投胎的那天,却从未设想,言珩也会因死亡离自己而去。   如今突然提起,他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越说越糊涂,”言珩缓缓摇头,打算将这件事就此揭过,往后也不会再提,“还是先出去,长时间困在此处,对身体不好。”   沈隐青心情低落,只是闷闷嗯了一声,然后便抬脚朝言珩来时的方向走去,完全忘了有关采棺材房还有刁老太太存在。   垂眸,视线落在那昏迷不醒的刁老太太身上,言珩思索片刻,挥手将其收入了自己袖中。   原本的棺材房后方,不知在何时出现敞开的房门,外面闪烁着刺眼的白光,沈隐青被晃到了眼睛,看不清外面究竟是何光景。   等双眼逐渐适应这个亮度,才发现外面竟然是荒郊野岭,周围稀稀落落的房屋处处透露着破旧,抬头望天上已经西沉的太阳,沈隐青有些茫然,怎么天都快黑了?   用手机查看时间,竟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身后,言珩跟了上来,“这是于嫦姐妹原来的村庄,不过因为怪事频发,就逐渐荒废了。”   “什么?”沈隐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姐姐不是前段时间才出的事,而且跟村里人有什么关系,要报仇也应该找刁老太太啊……”   话还没说完,沈隐青就闭上嘴,因为他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初刁老太太雇佣的人,大概率就是在村中的原住民。   言珩颔首,肯定了沈隐青的猜想。   于嫦姐姐死不瞑目,被安排再次下葬前,还遭受村里人的凌辱,她变成恶鬼之后,怎么会放过这些人?   至于刁老太太,由于离得较远,所以于嫦姐姐就让她多活了段时间,直至今日,她终于有机会找前者报仇,却刚好碰上沈隐青他们,没办法,于嫦姐姐就只好暂时躲起来,伺机而动。   “所以是她把我们掳到这边来的。”   沈隐青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她身上怨气和阴气那么重,原来已经杀了不少人。”   “确切来说,原本于嫦姐姐只打算带刁老太太和宁伊走,你只是个意外。”   “不那这样看来,倒霉的不只是我,”沈隐青叹了口气,“于嫦姐姐带我来这边,让她本来的计划泡汤,其实也挺倒霉的。”   倘若她掳人的时候没有犯这个低级错误,那现在的刁老太太恐怕就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不过她杀了这么多人,到时候去地府,恐怕得领不少罚吧。”   “或许,”这本该是确切的答案,言珩却未置可否,“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所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将伤害过她的人全部带走。”   沈隐青沉默,早知道是这样,他当时就不该阻止对方,反正都鱼死网破了,不如把罪魁祸首直接送到受害人手里,也算是圆了她的梦。   “你说,如果我要真这么干了,生死簿上会不会记下我‘帮凶’的身份。”   视线定格在沈隐青抓住自己袖口的手,言珩沉思良久,然后告知对方:“……不会,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上面都不会有记载。”   “为什么?”   沈隐青瞪大双眼,“难道是你以权谋私,悄悄给我走后门了?” 第156章 我是妖怪   “为什么不能是青青自身有特殊之处?”   这话给沈隐青问懵了,自己除了这双眼睛有点不同寻常,身上还有什么地方跟普通人有区别?然而望着言珩那双含着温柔的眼,他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反驳的话。   难道其中真有内幕……   忽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沈隐青的沉思,他几乎摸遍全身,才从裤兜里找到不停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主任的名字。   接通电话,沈隐青都还没来得及与对方打招呼,就听到耳边传来急切的询问。   “沈隐青你没事吧?现在在什么位置?需不需要让宿秋灵和关尊去接应你?”   没想到自己竟还被这样惦记着,一股暖流在沈隐青心中蔓延,“陈主任您别着急,我没事,况且还有言珩在我这边呢。”   “言珩!?”   没想到对方听到这两个字,情绪越发激动了,“沈隐青你听好,言珩已经跟着宿秋灵和许薇他们回分局了,你现在身边那个,肯定有问题!”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信号突然就变差,导致陈主任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竟然直接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急促的忙音,沈隐青抬眼,刚好和眼底晦暗不明的言珩对视,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起来。   自己好像那恐怖片的男主角,此时正在面临两难的抉择,到底是该相信面前的这个人,还是听从陈主任的劝告,直接用东岳大帝印弄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如果选择后者的话,那沈隐青岂不就要承认,作为老夫老妻,他竟然连自己亲老公都认不出来?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青青?”   或许是察觉到沈隐青此时情绪的起伏,以及怪异的眼神,言珩露出疑惑神情,“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沈隐青举起手,做出噤声的动作,“你先闭嘴,让我好好想想。”   言珩的出现的确有些突然,但鉴于之前这老古董也经常搞出此类的事,所以沈隐青并未起过疑心。况且在相处过程中,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正常得很,半点看不出异常。   “你看着我啊,”沈隐青神色郑重,“你到底是谁?”   想了那么多试探的法子,结果在最后开口的时候,居然选择了打直球,沈隐青自己都觉得奇葩,险些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当场笑出来。   言珩愣怔片刻,也可能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而后,他抬手捏住了沈隐青的侧脸,力道不重,“青青觉得我是谁?”   “你别把问题甩给我。”   如果对方真是假扮,那肯定不知道言珩的真实身份,不然不可能有这个胆量,假扮东岳大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沈隐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他重振旗鼓,自认为严肃地问起对方:“你还记不记得,送我的那个神印叫什么名字?”   他还在纠结言珩究竟是不是言珩,而言珩已经搞清楚他此时拧巴又奇怪的态度是因为什么,他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淡然开口——   “我是妖怪。”   沈隐青:?   他猛地往后跳去,远离了这个自称言珩的妖怪,“好你个妖精,居然敢用障眼法哄骗你沈爷爷,赶紧把言珩还给我!”   这语气、这神情,怎么这么像几年前,他陪沈隐青看的那部名为《西游记》的电视剧,里面那只猴子在它与妖怪反派争夺师傅时的场景。   实在难以掩饰自己此时愉悦的心情,言珩勾起唇角,朝沈隐青伸出手,“嗯,还给你。”   真是没意思,原本戏瘾大发的沈隐青顿时失了兴头,他牵住言珩的手,百无聊赖地晃了晃。   “没劲,回去了。”   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不开眼的家伙胆敢假扮言珩,沈隐青早就该想清楚这个道理的,况且和此时正在他身边的人比起来,还是用电话来混淆视线更为简单吧。   这样挑拨离间的手段,简直粗鄙不堪!   言珩曲着手指,轻轻刮过沈隐青的鼻梁,“你倒是开心了,我无辜受牵连,很委屈。”   顶着这样一张脸,轻飘飘吐出“委屈”两个字,杀伤力可见一斑。   但不管再怎么心软,沈隐青都不会表现出来,不然就会被言珩拿捏,他才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好吧,既然你这么委屈,那就勉为其难吧肩膀借给你哭上两分钟,多出来的时间要额外计价,那可是另外的价格。”   沈隐青笑嘻嘻,揽住言珩的腰身,没脸没皮地揩着他的油,“或者我大发慈悲,用实际行动来安慰安慰你?”   “实际行动?”言珩重复着这似乎带有某些特殊含义的词,眉梢微微挑起,“那我很期待。”   能看出来他的确很期待,沈隐青立马抽身,装作无事发生地吹了声口哨,“行了,别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赶紧回去了,不然陈主任真该着急了。”   话题是他挑起的,他当然也可以装死不认。   言珩却抓住他的胳膊,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期待,“今晚,我希望青青能给我个惊喜。”   沈隐青抬头,这样的姿势,刚好可以望进言珩的眼底。后者作为刚开荤不久的货真价实“老古董”,对某些方面的热情肯定会比自己高,沈隐青怎么可能不清楚这点,但他就是死鸭子嘴硬,言珩又拿他没办法。   思及此,心情都好了不少。   沈隐青哼着小曲儿,迅速在对方脸上啵了一口,还美其名曰:“奖励。”   刚好可以安抚某些人躁动不安的心,也不会让自己良心觉得不安,两全其美,沈隐青感叹,自己果然是天才。   不过回分局之前,他们还有些事没有处理,那就是被言珩收在袖中的刁老太太。   沈隐青担心那袖中太挤,也缺少新鲜空气,会让本就半死不活的刁老太太情况雪上加霜,于是催着言珩立马回到了刁家别墅。   此时离刁老太太失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刁家别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刁英叡和宁伊坐立不安,在客厅来回打着转,脸上焦急的神色隔着大老远都能看清。   沈隐青和言珩刚出现在刁家外面,宿秋灵就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窗外,“他们回来了。” 第157章 回别墅   听到这话,张尧和韩雨石的脸越加阴晴不定,他们也没想到,那恶鬼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当着他们两人的面,直接将刁老太太带离了别墅,并且抹去了可以追查的任何线索,让他们想找都困难。   这让他们在刁家其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大概唯一称得上安慰的,就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更为倒霉,竟然被恶鬼连着刁老太太一起带离了别墅。   倘若到时候收到刁老太太的死讯,还可以将责任推到沈隐青两人身上,毕竟刁老太太死的时候,他们可就在身边。   可现在这两人居然回来了。   如果他们把刁老太太一起带回来,这里岂不是就没他张尧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张尧和韩雨石的脸色更加难看,两人视线紧盯门口的位置,直到刁英叡冲过去开门,而后沈隐青和言珩一前一后走进来,等待两秒,刁英叡期待彻底落空的同时,他们也狠狠松了口气。   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就是可惜拿不到刁老太太之前承诺的那笔报酬了。   张尧和韩雨石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   “我妈呢?”   因为太过急躁,刁英叡的嘴角都起了个大燎泡,说话时偶尔会碰到,他却完全顾不上疼痛,紧紧抓着沈隐青的胳膊,生怕从他口中听到噩耗。   “等等啊。”沈隐青给言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刁老太太放出来。   刁英叡随着他视线看去,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言珩身上,他几乎是以祈求的姿态,对言珩低声下气。   “求求你,别说我妈已经没救了。”   言珩没有搭理他,只是按照沈隐青的指示,拿出用来掩人耳目的小圆镜子,用镜面对准旁边的地毯,亮光乍现,刁英叡躲闪不及,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狠狠地刺中双眼。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试图躲避这炫目的光亮。   就在他努力恢复视力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宁伊充满喜悦与激动的呼喊声。刁英叡立刻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期待和紧张情绪。他不顾一切地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双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视线尽快变得清晰起来。   终于,当眼前的模糊逐渐消散时,刁英叡终于看清楚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正是刁老太太!然而此刻的她紧闭双眼,生死未卜。   刁英叡脚步踉跄不稳,跌跌撞撞地冲向刁老太太,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望着宁伊脸上的笑容,刁英叡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悲伤和愤怒之情,放声痛哭起来。   整个客厅除了哭声之外,再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还不等刁英叡将心中那股激动之情彻底宣泄出来,沈隐青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两位,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俩,老太太之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最好能尽快把她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或者也可以找个靠谱点儿的私人医生过来帮她瞧瞧。”   听到沈隐青这么一说,原本还沉浸在巨大喜悦之中的两人顿时如梦初醒。刁英叡更是紧张地一把抓住了宁伊的胳膊,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对对对!一定要赶紧找个医生来给妈看看……”   看着眼前这一幕,沈隐青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刁老太太没被刚才那女鬼给直接带走就算运气好的了,要是再继续被她这宝贝儿子和儿媳妇这么折腾下去,迟早得被他们给活活勒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过头去,对着身旁的言珩轻声吐槽了几句。   “消失的这几个小时,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宿秋灵没有注意到沈隐青正在和言珩咬耳朵,径直过来打断了二人的温存时刻,“都没受伤吧?”   沈隐青立马拉开和言珩之间的距离,“没受伤。”   而后他开始讲述自己在棺材房里的经历,并做了简要的概述和总结:刁老太太和于嫦姐姐之间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恩怨;那个村子又在这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总之,凡是能够说的,沈隐青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给了宿秋灵。   说完,沈隐青又想起了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于是补充道:“哦对了,我刚刚还接听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陈主任,他告诉我说言珩其实是鬼魂假扮的。”   “假扮?”听闻此言,宿秋灵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着。   既然话题已经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言珩身上,她便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不太可能,毕竟言珩身份特殊,想要轻易假扮成他可绝非易事,真正有问题的恐怕是电话那头的人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沈隐青连连点头,“所以我压根就不信那人的假话。”   闻言,言珩不禁侧目,那眼神好似在说:也不知道当时想方设法来试探自己的是谁。   沈隐青就当没看见。   在宁伊焦急地不断催促下,好几位私人医生没过多久便抵达了别墅。他们与刁英叡齐心协力,小心翼翼地将刁老太太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打算先仔细检查一下刁老太太身体的具体状况,然后再斟酌是否需要将其送往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当确认刁老太太暂时无大碍之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宁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并回过身来,满含感激之情地对沈隐青和言珩说道:“如果不是你们及时伸出援手,恐怕我妈妈她早就......”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其中未尽之意众人皆心领神会。更何况现场还有这么多医生,有些事情也不便挑明了说,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那这里就麻烦几位医生了,”刁英叡看向宁伊,“你留下照看着点,我跟几位大师去后院。”   这意思是有话要跟他们说?   张尧心底惴惴不安,他多么想对方能赶紧结账,那样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刁家老宅的人气的确随着几个私人医生的到来旺盛了不少,但与此同时,因为没能如愿带走刁老太太,那恶鬼的怨气也越来越重。   从后院往别墅看,那弥漫的阴气几乎要将整栋别墅笼罩其中。   其恐怖程度,让张尧和韩雨石都不禁感到害怕。 第158章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两人打起了退堂鼓,但刁英叡显然不会轻易放走他们,毕竟刁家的事还没解决,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大师,怎么能提前离开。   此时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泳池边亮着暖色灯光,映照在所有人身上,沈隐青懒洋洋打了声哈欠,这本来就是不受控的正常生理欣慰,却无端遭受到刁英叡不赞同的眼神。   “几位大师,你们也知道,现在刁家面临的问题十分严峻。”   还好刁英叡借此事发作,而是直切正题,“首先是三楼的诡异阵法、那幅至今还未找到的画像,以及惦记着我母亲性命的女鬼。”   以上情况单单提出来,都会让人头疼不已,更何况同时存在,只是想想,刁英叡都觉得烦躁异常。   所以他希望,花大价钱请来的两位大师,以及宿秋灵和沈隐青三人,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作恶的鬼全都镇压,还他们刁家一份清净。   “这个……”   张尧和韩雨石对视,两人脸上都露出迟疑神情,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刁英叡眼中,便理所应当的觉得他们是想要临时加价。   “报酬不是问题,”他不耐地捏着自己眉心,“到时候几位大师只管开价,我们刁家给得起。”   张尧深深叹了口气,“刁先生,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你家的问题很棘手。”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表明,凭借他们二人的道行,可能根本就没办法解决眼下这个烂摊子。   “两位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刁英叡脸色骤变,“难道是想半途而废?要知道这事传出去,可对两位大师的名声不太好,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话语中带来不少威胁的意思,张尧和韩雨石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理解不到其中含义。只是名声和他们的性命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两人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张尧郑重向刁英叡提出了请辞,不过为了不得罪刁家,他同时也提出,会让门派中道行高深的师兄们前来帮忙。   “刁先生请放心,两位师兄实力无比强悍,于我们而言棘手的场面,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他这样大放厥词,似乎根本就不担心如果到时候翻车,会将刁家彻底得罪死。   刁英叡闻言,并未直接给出自己的决定,而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二人,仿佛是在考量,这番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见他还是不肯松口,张尧咬咬牙,干脆拿出自己的法器作为抵押,称到时如果两位师兄没能顺利解决刁家之事,就用这法器赔上刁家的损失。   “张尧大师可真会开玩笑,”刁英叡嘴角抽了抽,“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留下法器又有什么用?”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放人。   这边场面焦灼不下,那边沈隐青已经靠着言珩的肩膀打起了瞌睡,整天在外奔波,他早就身心俱疲,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情去听他们来回掰扯。   宿秋灵忙着用手机联系陈主任,她首先告知对方沈隐青接到的那通奇怪电话,而后才提及有关刁家的种种事宜。   在得知陈主任并未联系过沈隐青之后,她心想果然,那通电话就是有问题。但沈隐青本人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看重,即便猜到对方心怀不轨,也没有继续追查的打算。   不清楚他是何想法,宿秋灵决定先问问,再决定后续该怎么做。   然而等她转过头,刚好看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这在她认为是有悖伦理习俗的场面,却在诡异中夹杂着几分和谐,让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事。   甩了甩头,抛去心中那份异样,宿秋灵装作咳嗽清嗓子,“沈隐青,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啊……?”沈隐青悠悠转醒,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嘴角,确定没有流口水,而后才望向宿秋灵,“宿师姐你说。”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花了好几秒才理解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沈隐青趴在言珩肩头,根据对方的提醒,用迟钝的大脑缓慢回想。   “……没有吧,”他呆愣愣盯着波光粼粼的泳池,“我这么温柔和善、乐于助人、积极乐观的人,怎么会得罪别人?”   虽然觉得有些词套用在他身上并不算恰当,但宿秋灵还是勉为其难将其当做参照,听信了对方的话。   “刚才我和陈主任联系了,他说没有打过你的电话,”宿秋灵捏着手机沉思,“那说明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如果打算追根究底,分局可以给你安排成任务。”   听到任务两个字,沈隐青黯淡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意思就是有钱拿?”   之所以懒得去管这些东西,是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除去和言珩相处的时候,沈隐青经常会遇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大部分只是单纯的恶作剧,也会偶尔出现想置他于死地的情况。   早就习惯了,所以他也懒得去追究。   但如果涉及到任务,那事情就大不相同了。前者费时费力不说,说不定还得做成赔本买卖,但要是套上任务这层壳,那他不就可以从中赚取报酬了?   思及此,沈隐青满含期待,希望能从宿秋灵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很可惜,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之下,宿秋灵冷漠地摇起了头,“没钱拿,不过你可以借用分局的资源。”   “那还是算了。”   沈隐青再次变回蔫巴的状态,“没事的,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不少,只要不是惦记我的钱,都可以不用管。”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宿秋灵当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她颔首,“行,那等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向陈主任提出申请。”   “嗯嗯,多谢宿师姐关心。”   等宿秋灵将注意力转回到手机,沈隐青才腾出空去拍言珩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能不能老实点?”   “嗯?”言珩的声线中同样透露着慵懒,“我还以为青青不会发现。”   沈隐青不住冷笑,植物人尚且都能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更何况他还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有只手隔着衣服捏他的肉。   “再乱动就别怪我告你骚扰。” 第159章 尸山尸海   “我们是合法夫妻。”   言珩特意在合法二字上着重强调,似乎非常介意沈隐青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沈隐青生怕他声音太大,被宿秋灵可以听到,两眼一瞪,急忙用手捂住了他那张破嘴。   然后毫不客气地点明:“等什么时候我们能领证了,你再说这话吧。”   “原来青青真的觉得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言珩低垂着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大片阴影,微微颤抖着,好似破碎的蝴蝶残翅,惹人怜爱。   “不准搁这跟我玩文字游戏噢,”沈隐青用余光时刻监视着宿秋灵的动向,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手、仰面在言珩唇瓣轻咬了一口,还故意粗着嗓子说,“这是惩罚。”   言珩掐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中带,深沉眼眸中不见任何微光,“只是惩罚,这点可不够。”   然后不由分说,就要俯身,重新讨回这个吻。   沈隐青见状不对,立刻猫着腰逃离了现场,“宿师姐,我看他们也说的差不多了,咱们过去看看?”   宿秋灵抬起头,在灯光下,沈隐青的脸和脖子显然红的不正常,她疑惑,“你怎么了,很热?”   “没事,”沈隐青推着她的肩膀,往张尧和我刁英叡那边走,“咱们还是过去看着点吧,免得他们打起来。”   察觉到对方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宿秋灵也自觉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打起来不至于,不过那张尧的法器确实有点意思。”   经她提醒,沈隐青这才注意到,原来张尧想要留下用来赔偿的法器,竟然是两只活灵活现的纸人,那纸人只有成年人巴掌大,胖嘟嘟的模样,脸上同样精致的五官,足以见得当初在炼制之时,张尧对其注入了多少心血。   只是在不懂行人的眼中,这不过是两只毫无用处的纸娃娃罢了,还不如直接有效的符能给予他安全感。   刁英叡就是这样,他甚至觉得,这两只纸人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法器,而是张尧为了尽快脱身,而用来哄骗他的小玩具,到关键时候肯定起不到作用。   抱有这样的想法,刁英叡怎么可能会轻易让张尧和韩雨石离开刁家别墅。   或许是入了夜,气温骤降,即便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他也能感觉无孔不入的寒气,正在侵袭他的全身。   为了摆脱这种阴冷,刁英叡只能赶紧让几位大师给出解决方案,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回到别墅中吹暖气,而不是像现在傻逼似的在寒风中受冻。   “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啊,”张尧欲哭无泪,“这件事凭我们两个根本就摆平不了,刁先生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有这个时间质疑,不如让我们早点回去请两位师兄,说不定还能早日解决刁家这些麻烦事。”   “既然两位是真的想请两位师兄来帮忙,那肯定还有别的联系方式,总不能你们的两位师兄,连手机这种最基础的电子设备都没有吧?”   这样的质疑合情合理,别说是双方当事人,就连宿秋灵和沈隐青都觉得很有道理,两人站在旁边,用同样的姿势双手叉腰,准备看看张尧和韩雨石接下来该用怎样的理由应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俩人最后选择的方式,竟然是当着刁英叡的面,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后院,径直朝大门跑去。   刁英叡捏着手中的两张纸人,神情还有些茫然。   估计他也没有想到,曾经信誓旦旦的大师,竟然会做出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难道他们真不怕自己名声扫地,从此再也凭借捉鬼的本事在南园市混下去?   沈隐青和宿秋灵齐齐转身,目光锁定二人急匆匆的背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隐青抚摸着自己的眉心,“想要离开,应该没这么简单,他们十有八九会被困在这栋别墅里。”   宿秋灵不知道他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但秉持着眼见为实,她并没有立刻提出质疑,而是等待时间为其验证答案。   “啊——”   张尧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刁英叡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想要追上去拦住他们,低头却猛然发现,自己手里的两只纸人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挣扎着想要从他手中挣脱。   爆发出一声怪叫,刁英叡立马松了手,将两只纸人扔到远处。   “什么东西!”   想到那纸人竟然真的自己在动,他就感到阵阵后怕,这么邪性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是法器?   两只纸人落了地,立马翻起身,朝着张尧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到这里,沈隐青才恍然大悟,他就说嘛,张尧怎么可能这么放心把珍贵的法器交给一个普通人,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那纸人受他控制,即便人不在这里,也可以引导纸人跟随他的路线,前后脚离开别墅。   什么用法器做抵押、赔偿,统统都是说给刁英叡的假话,只要到时候他们能成功离开别墅,不懂其中玄妙的刁英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之人大摇大摆拔腿就跑。   “这人本事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宿秋灵的点评向来犀利,沈隐青在旁边连连点头,而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刁英叡,则满脸阴沉,那眼神好似恨不得把张尧和韩雨石抓回来严刑拷打。   言珩在这个时候靠了过来,沈隐青斜眼睨他,“你搁那旁边干什么呢?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消化情绪,”不明所以地来了这么一句,还不等沈隐青搞清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到已经逃走的张尧二人,“他们马上就要绕回来了。”   话音刚落,泳池边的众人就听到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循声望去,果然是面色难看的张尧和韩雨石。   打死他们都没想到,此时的刁家别墅已经演化成了完整的困阵,想要出去,除非能找到阵眼,不然他们就要在这里被困到死。   不仅如此,他们在穿过别墅大门的时候,眼前场景化作尸山尸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以及死不瞑目的头颅,只是不经意看上两眼,两人的道心险些因此被侵蚀。   如若不是最后时刻张尧咬破舌尖,用疼痛来保持头脑清醒,将自己和韩雨石生拉硬拽回来,他们怕是要直接死在那个地方了。 第160章 三口之家   在两人重新回到泳池边不久,两只圆滚滚的纸人也跟着跑了回来,沈隐青赶在张尧之前,率先截住了两只纸人,饶有兴致地拿在手中端详。   能在其中感受到微弱的法力,但只是这些法力的话,按照他的理解,是必不可能支撑纸人长时间自由移动的,所以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奥妙。   “你这法器还挺有意思,”注意到张尧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纸人,沈隐青也不着急还给他,而是慢慢悠悠地问起了纸人的来历,“你们是怎么请到的?能否告知一下,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韩雨石比张尧更紧张他的法器,所以在后者都未发话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朝沈隐青走了过去,“赶紧把张大哥的法器还给他。”   语气很冲,就好像沈隐青对这两只纸人图谋不轨。   “问问而已,怎么这么紧张。”   沈隐青耸了耸肩,垂眼盯着手中两只瑟瑟发抖的纸人,看它们脸上生动的神色,不禁莞尔,确实挺有意思。   松开手,其中一只迫不及待朝张尧奔了过去,另一只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傻愣愣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小家伙,你怎么不过去?”沈隐青蹲下,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言珩在他身后,视线刚好可以越过前者肩膀,看到那地上的纸人。   也正是因此,纸人抖动的幅度更大了,沈隐青看在眼里,都担心它会不会把自己那个娇小的身子骨给抖散架了。   将回来的纸人收进衣袖中,张尧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沈隐青面前抖如筛糠的纸人,用眼神示意韩雨石赶紧把它弄回来。   但韩雨石不敢动,因为他也感受到了来源不明的压迫感,深刻体会到纸人此刻面临的处境,那种被上位者注视着的感觉,倘若再往前半步,他就能亲眼看到自己人头落地的恐怖画面。   所以在迫不得已之下,韩雨石只能将头深深埋下,而后以倒退的姿势缓慢远离沈隐青和纸人,直到他认为安全的距离,才猛地转身,逃似的回了张尧身边。   面对张尧疑惑的眼神询问,韩雨石拼命摇着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注意到他鼻翼两侧的细密汗珠,张尧沉默了,再望向沈隐青的时候,眼神中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反而是带了些许凝重。   “不好惹。”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张尧心痛地望着自己回收无望的纸人,心想这次真是亏大了,钱没赚到,还倒赔进去不少。   沈隐青的视线在纸人和张尧二人身上来回打转,然后侧过身去问言珩:“这家伙是不打算要这个纸人了?”   “应该吧。”   言珩可不关心除沈隐青之外的人是怎么想,就算能猜到,他也不想管。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隐青明显是对纸人感兴趣,想留下,又觉着这是别人的东西,不太好意思直接“明抢”。   “小家伙,”果不其然,在得到言珩的肯定之后,沈隐青的情绪明显高涨起来,他高兴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胖乎乎的纸人,“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吧,你主人都不要你了,况且跟着他也只能当个受气包,不如跟我吃香喝辣 。”   饼反正画好了,纸人信不信,那就要听天由命了。   沈隐青安慰自己,缘分的事强求不得,如果纸人拒绝,同样的话他绝对不会再说第二次。   在沈隐青期待的目光、以及言珩温和的注视之下,纸人只觉得天昏地暗,它多么希望现在能有个好心人来拯救自己,然而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面对如此困境,它不过一个小小纸人,又能怎么办呢?   当然只能憋屈地投入辛新主人怀抱了。   至于旧主人……那就有缘再见吧。   “言珩你看!”沈隐青又惊又喜,没想到纸人竟然主动抱住了他的手指,这或许就意味着,它愿意接纳自己了?   意识到这点,沈隐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立在他手中的纸人,像献宝似的展示给言珩看,虽然后者并未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但沈隐青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也是在为自己感到高兴的。   言珩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纸人的身子,“这以后就是你的法器了,决定好叫它什么名字没有。”   “让我想想……”   宿秋就在不远处看这二人围着纸人,讨论着该为其取个怎样的名字,那种别扭的怪异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捂着脑袋,努力思考着要如何来形容这个画面。   就如同,和谐的一家三口。   当“一家三口”这个词逐渐占据宿秋灵整个脑子的时候,她和张尧一起陷入了沉默。   与之不同的是,张尧此时的脸色就好像吞了苍蝇难看,他死死咬着牙,才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韩雨石已经从此前的惊惧中回神,他无奈摇头叹气,“算了算了,就当花钱消灾。”   要知道,这两只纸人可是他们花了大价钱,才从师兄那里买来,本可以凭借这不俗的法器平步青云,却没想到今日竟栽在了沈隐青这毛头小子身上,张尧怎么能不气。   韩雨石自然懂张尧的气愤,但技不如人,他们也没办法。   “要不然我们出去之后直接报警吧。”   但他还是尝试性地给出了自己的提议,“这应该算得上强抢他人钱财,只要咱们能提供充足的证据,应该能把纸人拿回来。”   “警局那帮废物,”张尧忍不住冷笑,“他们只会说纸人不值钱,然后和稀泥,让我们私下自己协商,有个屁用!”   在二人还在为怎样讨回纸人而伤脑筋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那被张尧收在袖中的纸人没能等到自己的同伴归来,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趁着张尧注意力不在这边,它悄悄缩小自己的身形,然后从袖口溜了出来,等落地之后,立马朝沈隐青拔足狂奔而去。   余光瞥到这抹小小的身影,韩雨石察觉不对,立马提醒张尧。   张尧睚眦欲裂,追上去还不忘大吼:“站住!给我回来!”   可事与愿违,他越是气急败坏,那纸人奔跑的速度就越快,最后几乎只剩下残影,到沈隐青面前的时候,后者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手里的纸人从一变成了俩。 第161章 买一送一   “呦呵,怎么还带买一送一的,什么服务这么好?”   沈隐青的调侃,让张尧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现在被称为锅底都不为过,韩雨石眼看两只纸人都白白送了人,更是急得眼眶发红。   见两人这么激动,沈隐青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扭头去看言珩,“要不然我们给人家还回去,不然我觉得他们做鬼估计都不会放过我。”   “有我在,还怕鬼?”言珩语含笑意,好似在调侃沈隐青总在担心一些完全没必要的事。   不过说的好像也没问题,有言珩在,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来了都得给他炒俩菜,更别说毫无威慑力的张尧和韩雨石。   思及此,沈隐青郑重其事地问掌心两只纸人:“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们面前,一呢,是跟着我混,咱们吃香喝辣;二呢,是回你们原来的主人身边,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两只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双双抱住沈隐青的手指不撒手,用行动来表明它们的态度。   既然如此,沈隐青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表示了对张尧的歉意,而后开开心心收下这两只弃暗投明的纸人。   “这样吧,为了区分你们,你就叫小红,”从符纸上扣下一点朱砂点在其中一个纸人的眉心,至于剩下没有朱砂的纸人,沈隐青思索片刻,而后继续开口,“你就叫不红。”   这样就能轻而易举辨别两个纸人,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觉得自己取名的天赋简直无与伦比,沈隐青还勾住言珩的胳膊,微微抬头去看他,“这两个名字,你怎么看?”   如果是按照大帝本人的喜好来说,这两个名字,毫无美感可言。但如果取名的人换做是沈隐青,那他就只会说——“极好。”   “谢谢夸奖。”   沈隐青爱不释手地欣赏着两只憨态可掬的纸人,又想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来到宿秋灵面前,兴致勃勃展示给对方看。   “极好。”   宿秋灵沿用了言珩的评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沈隐青自然也猜不透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想着既然是宿师姐,那肯定不会说谎骗他,于是理所应当地应下了这声夸赞。   等人离开后,宿秋灵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许薇说得对,他们分局招来的人,都带有一种天生的莫名天真。   言珩虽然是个例外,但也架不住他会陪着沈隐青犯傻。   真是太好了,分局未来可期。   纸人的归属已经有了着落,就算张尧再不情愿,也不敢在离开别墅之前动手,毕竟他们现在勉强算得上一条绳上的蚂蚱,少个人,也就意味着少一分安全出去的可能性。   张尧不想拿自己和韩雨石的性命当赌注。   至于韩雨石,只是想到刚才那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他就再也不想靠近沈隐青或者言珩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宿秋灵来到刁英叡面前,稍微用了点力拍打着后者的脸,才让从神情恍惚的状态中彻底恢复过来。而刁英叡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求宿秋灵的帮助。   不过他显然采取了错误的方式,那就是把宿秋灵当做自己的母亲,想要扑进她的怀里。   沈隐青一看,这还了得,已经结了婚的臭男人,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占师姐的便宜,他怒从心中,直接把纸人塞给了言珩,然后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朝刁英叡奔去。   然而他刚走不到一半,就看到宿秋灵以一种炫酷利落的姿态,给了刁英叡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视线落在哀嚎不已的刁英叡身上,沈隐青的脚步从坚定变得迟疑,紧接着定在原地,再然后……他以飞快的速度回到了言珩身边。   “宿师姐看起来好可怕,我怕她疯起来连我一起打。”   在怂这件事上,他倒是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知行合一。   “不会的,别担心,”言珩把纸人放在自己肩上,“况且就算真的被揍,我也可以为你疗伤。”   沈隐青:?   这话说的,他还以为言珩会为了他正面和宿师姐来一场世纪决斗呢。   结果就这?   似乎是察觉到沈隐青对此并不满意,言珩沉吟半晌,决定换个说法:“那我为你施个法,保证到时你绝不会感受到半分的疼痛。”   反正说来说去,这顿揍他都必须挨呗。   沈隐青都懒得搭理,招招手让两只纸人来自己肩上,“咱们不要跟这种靠不住的人待在一起,会被带坏的。”   两只纸人倒也乖巧,沈隐青让它们做什么,立马就给出反应,半点不拖泥带水。分别在左右肩头坐下,小红偷偷看对面的不红,然后趁其不备,立马抱住沈隐青的脖子撒娇。   这幕被不红看到,不红直接炸了毛,随着小红就是一阵手舞足蹈,虽然不能说话,但看它的肢体语言,沈隐青能猜到它肯定骂得很脏。   等骂够了,它也不甘示弱似的,紧贴在沈隐青脖间,疯狂用自己的纸身子蹭。   沈隐青被它俩这么蹭着痒痒,突兀地笑出了声,下一秒,刁英叡的哀嚎忽然消失,他双目圆睁,仿佛在控诉沈隐青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扣钱!一定要狠狠扣钱!   沈隐亲不理解刁英叡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算明白,估计也只会嗤之以鼻,毕竟是占他师姐便宜的人,怎么坑会给好脸色。   “师姐你没事吧?我跟言珩之前在小超市买了消毒纸巾,你要不要擦擦手,万一沾上点脏东西就不好了。”   躺在地上的刁英叡听到这话,恨不得直接站起来给沈隐青两巴掌,这不就是拐弯抹角说他是脏东西吗?!   “给我吧,刚好需要,”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宿秋灵就觉得恶心,“谢谢了。”   从言珩手中接过还未开封的纸巾,沈隐青将其直接交给了宿秋灵,言辞恳切道:“不客气,这包纸巾要是能让您感觉心里舒服点,就是它最大的荣幸。”   这马屁拍的,让张尧和韩雨石都不禁侧目。 第162章 臭不要脸   等宿秋灵用纸巾给自己的手擦净消毒,众人这才停下刚才那番闹剧,开始真正思考该怎样破局。至于沈隐青,忙着照顾小红和不红,他就派出言珩来替自己发表意见。   “有关刁家别墅之外的景象,还有没有更具体的描述或者细节?”   话题回到张尧和韩雨石身上,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摇头,“没有了,我们在外面待的时间很短,而且当时心智受影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无法自控的状态,能安全回来也是大幸。”   倘若情况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凶险,那这样的理由倒也无可挑剔。   “既然是这样,”宿秋灵神情淡漠,“那就麻烦两位陪我们再去一趟。”   张尧大惊失色,连失去自己宝贵法器时,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足以见得他对这件事有多么抗拒。   但现在宿秋灵已经隐隐成为他们的领头人,碍于此,张尧也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只能委婉地表示:“此番行为太过冒险,保险起见,我觉得在搞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勾着唇讥笑,宿秋灵反问他:“你们无法提供更多线索,不亲眼看看,请问怎么才能搞得清楚?”   找不到反驳的话,张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他翻了个白眼,破罐子破摔开始耍赖。   “那就随便你们吧,反正我们俩是不准备出去了。”   终于安抚好不红,沈隐青腾出空,去询问言珩接下来该怎么办,言珩便向他说明了宿秋灵刚做出的决定。   “也行,出去看看总比躲在里面乱猜好。”沈隐青举双手双脚赞同宿秋灵的行为,并厉声斥责了张尧和韩雨石的胆小怕事。   张尧默默翻了个白眼,亏得他之前还以为这家伙不好惹,结果到头来还是个毛头小子,什么情况都还没搞明白就敢乱冲乱闯,真嫌自己命长。   有关刁家别墅之外的事,刁英叡插不上什么话,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思考,在安静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变了脸色,语气急促地问众人:“张大师和韩大师不是说外面很危险吗?那为什么那几个私人医生能进来?难道他们也不是人?”   “是人,”虽然在发生刚才那件事之后,宿秋灵实在对刁英叡给不出什么好脸色,但她还是出言安慰对方,“如果他们有问题,不可能会逃过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   沈隐青暗自嘀咕,这个论断其实也没那么靠谱。   反正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危险涉及不到他,言珩就会自动失语,万一他看出来不对劲却没有告知众人,那不就完犊子了。   “的确是人。”   都不用沈隐青问,言珩就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轻柔抚摸着前者的头发,“从前只是懒得管,现在是工作时间,不会出现同样情况,放心吧。”   “工作时间?”沈隐青有些疑惑,“你还真当自己是分局员工,觉得现在是在出任务?”   “不是么?”   言珩微微歪着头,缓慢眨着双眼,透露出十足的暗示意味,“难道青青不想要我那份薪水了?”   靠!   沈隐青捂着脸,羞愧难当。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监控,自己毫无隐私可言,明明打一份工要两份工资的事,他只是私下想过,根本就没有与任何人提及……   言珩这家伙,真是太过分了,罚他下个月、下下个月也拿不到工资。   “我不用工资,”言珩勾住沈隐青的下巴,虽然只是浅尝辄止,但薄唇之上的暖意,还是点燃了沈隐青白皙的皮肤,“我有夫人养我。”   沈隐青瞪着双眼,心里跟打翻了蜜糖罐似的,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咬咬牙,展示自己是多么的无可奈何。   “……臭不要脸。”   他扛着满脸好奇的小红与不红,转身就走。   即使得到宿秋灵的保证,但刁英叡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趁着几人往门口走的时候,他迅速回到了别墅内,去查看刁老太太和宁伊的情况。   宿秋灵驻足,侧耳聆听别墅内是否传来异响,确定无碍之后,她才带着沈隐青等人继续往前走。   刚抵达目的地,沈隐青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和来时完全不同,此时的刁家门口浓郁阴气萦绕不散,连装饰用的各种花草都变得了无生机,干枯、腐败,有些还在往下不停滴着黑色的粘液。   看的人倒胃口。   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就隐藏在刁家大门之后。   张尧和韩雨石心惊胆颤,要知道他们刚才来的时候,这边的情况还没有严峻到这种地步,此情此景,只能说明他们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两位师兄还没到吗?”   韩雨石紧紧握着手机,一副想联系对方又不敢的模样,张尧也跟着叹了口气,“还没到,但我估计快了吧。”   宿秋灵摘下离她最近的一片枯叶,嘴里默默念着驱邪咒,咒毕,手中的叶子却毫无变化。   眉宇间冷意更显,她随手将枯叶碾成碎屑,转过头来看向沈隐青:“你就在此处等我,我会很快回来。”   “不行不行,”沈隐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单独行动,万一出点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咱们还是一起吧,多一个人就多份保障嘛。”   原以为宿秋灵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她只是思考了两秒,就同意沈隐青的提议。   随后,她将目光转向言珩,“倘若我们出了什么事,还麻烦你出手将我们带回来。”   言珩淡淡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沈隐青也在悄悄叮嘱小红和不红,遇到特殊情况它们可以先行开溜,不用回头救人。如果自己不幸死在外面,就另外自己去找个主人,或者回张尧身边也可以。   这话说的,就好像在交代临终遗言,给两个小家伙感动得哇哇乱哭,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一通乱蹭。   沈隐青知道他们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担忧和关心,但这样真的很痒啊喂!   言珩分别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揪住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纸人,毫不留情地将其扔到地上,而后冷漠道:“自己走。”   两个小家伙又开始瑟瑟发抖,在面对言珩的时候,它们好似连什么叫反抗都不知道。 第163章 蚀骨化生绝阵   看着两只纸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沈隐青忍不住埋怨起言珩,“你太凶了,不适合和小朋友相处,会吓到他们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出乎他的意料,言珩竟然满脸赞同,认为他说的十分有道理。沈隐青没琢磨明白这老古董是吃错了什么药,紧接着就听到对方继续说,“那家里以后就不允许出现小朋友了。”   这无异于宣告了两只纸人的死刑,它们僵硬地立在原地,浑身透露出不可置信。   不过很快,它们就找到了能在言珩手上活下去的唯一方法,那就是抱紧沈隐青的大腿。   不同于智力低下的纸人,沈隐青清楚知道这是言珩在开玩笑,所以只是瞪了他两眼,用眼神警告他,如果再瞎说,今晚就不准进房间。   要问言珩是怎样从这个眼神中读出这样具体的信息,那肯定是因为听到了沈隐青的心声。   他轻声笑着,“这可由不得你。”   沈隐青:?   闲聊结束,那边宿秋灵夜刚好做足了踏出刁家范围的准备,她朝沈隐青招手,示意后者跟上自己的步伐。   “来了,”沈隐青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宿秋灵手上的青玄印,“师姐你现在是几品天师?”   宿秋灵目不斜视,“四品,怎么了?”   “我就是问问。”   沈隐青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在他看来,宿秋灵看起来要比同在分局的许薇和李平阳都厉害,至少也应该是三品往上,属实没料到,竟然也只是四品。   或许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宿秋灵忽地笑了两声。   “四品到三品之间,犹如鸿沟难以跨越,我虽然已然接近,但也至少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积累与沉淀。”   “那也很牛啊,”这要是换做沈隐青,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触碰到陈主任的水平,恨不得拿个喇叭天天宣传自己,“师姐还是太谦虚了。”   两人齐心协力推开面前的大门,扑面而来的阴邪气息,让沈隐青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指尖在青玄印上划过,殷红血液瞬间被吸收,按压着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宿秋灵眼睛都不带眨,迅速颂念着驱动青玄印的咒语。   随着被类似于此前韶夫人泡泡的防护罩包裹,这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即刻退散,手上的鸡皮疙瘩慢慢平复,沈隐青这才有机会观察四周景象。   很快他便发现,张尧和韩雨石的描述一点都没夸张,除了他们此刻所在的空地,其余大部分的地方都被尸体所填满,并且这些尸体基本都是破碎状态,就仿佛垃圾,被随意堆砌在这里。   其上蔓延着墨绿色的瘴气,两人视线受阻,无法看清更远的地方。   或许是被震撼到,或许是在思考,宿秋灵握着青玄印,许久没有说话。   沈隐青回头去看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言珩,心下稍定,也跟着思考面前这些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这好像,是一种献祭用的阵法。”   闻言,宿秋灵转过头来盯着他,“你知道?”   “让我想想啊。”   总感觉言珩好像跟自己说过,但时间太过久远,一下提起,记忆难免有些不完整,他得好好回想回想。   宿秋灵并不着急,有青玄印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会出现张尧提到,所谓道被侵蚀的情况。   趁着沈隐青沉思的时候,她来到周边,俯身去仔细观察这些支离破碎的尸骨。   在此期间,余光瞥到立在刁家门口的言珩,宿秋灵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变得空洞,似乎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   耳畔忽然传来异响,惊醒了走神的宿秋灵,她循声望去,猛然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我想到了!叫蚀骨化生绝阵!”   沈隐青猛地拍自己大腿,兴奋叫宿秋灵的名字,“师姐,我想到了……师姐?”   明明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沈隐青纳闷,心想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吧,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直到停在宿秋灵身后,犹豫片刻,沈隐青还是伸手拍了拍前者的胳膊,“师姐?你看见啥了,怎么不理我?”   有了外界的刺激,宿秋灵似乎恢复了些许神志,但肢体还是十分僵硬,就转身这个动作而言,沈隐亲都没想到还能在自己师姐身上看到机械舞。   如果忽略周围环境,这番表演值得他的掌声。   但现在,宿秋灵明显不对的状态,还是让沈隐青的心高高悬了起来,不停拿手在对方面前来回晃,“师姐师姐,你别吓我,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不能出事啊。”   宿秋灵用手指抵在太阳穴,缓慢揉搓着,“……我没事。”   这看起来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沈隐青还是放心不下,竖起两根手指,“那师姐,这是几?”   “你个二货,”头疼的状态比之前缓解不少,宿秋灵忍不住笑,“就算意识和视线再怎么模糊,也不至于连数都数不清吧。”   见对方都能开玩笑了,就算还有残留的不适感,问题估计也不会太大。沈隐青悬着的心安安稳稳放回原处,“师姐,你可吓死我了。”   言珩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先是揪住贴在沈隐青腰间的两个纸人,将它们放在自己肩上,而后才看向宿秋灵,“看到什么了?”   “问我?”宿秋灵反应有些迟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关心自己,“……小时候的噩梦。”   换个说法,就是童年阴影。   “不过没事,我已经缓过来了,沈隐青你刚才说什么?”   注意到两只可怜的小家伙正在疯狂朝自己招手,沈隐青于心不忍,觉得和言珩待在一起,对它们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偏偏言珩就是个醋坛子,竟然还会觉得俩小纸人会占他的便宜,每次稍微贴近点,就会被他无情分隔开来。   无奈收回视线,沈隐青再次重复之前提过的阵法。   “蚀骨化生绝阵,首先要布这个阵,就要用足够的血肉和尸骨,才能维持长久运行。”   “而处于这个阵法之中的人,都会化作养料来滋养阵中的邪物,这个邪物可以是布阵的人,也可以是这个阵里养的鬼或精怪。”   “奇特的是,普通人进出不会受阵法影响,但修道之人,比如咱们,就会困在其中,直到被阵法化作一滩血水……嗯,应该就是这样,对吧?”   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他也不太确定,所以还需要言珩来进一步佐证。 第164章 揪出来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奇怪,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记得清楚,偏偏重要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言珩时常会思考,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此类情况的出现。   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就算是沈隐青本人,也无法给出准确的说法。更何况,按照他自己的说法,那些记不住的事肯定有原因,或许是不想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反正忘都忘了,再惦记又有什么用。   曾经的言珩在听到这个回答时,沉默良久,久到沈隐青还以为他已经元神出窍,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个空壳子。   “是。”   思绪回到眼前,言珩迎上对方期待的眼神,重复点了两次头,“没错。”   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沈隐青拧起眉头,听说这家伙不会也被蚀骨化生绝阵影响,恍惚间看到自己最为恐惧的东西了吧?   不应该啊,东岳大帝会怕什么?   好在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不到两秒,言珩就恢复了正常,“想要破解此阵法,必须找到藏于阵法之中的邪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沈隐青再次侧目,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的法子,堂堂大帝,岂会被一个小小阵法困死,多半是他又犯懒了。   “我或许能感觉到他的位置,”宿秋灵沉吟片刻,然后回头望向自己刚才抵达的方位,“那个地方,或者更远一点。”   既然能找到,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沈隐青真心不想在这样令人糟心的环境中多待,他催促着言珩和宿秋灵赶紧出发,早点把那家伙揪出来,早点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今天属实是累了。   一路避开地上破碎的尸骸,三人重新回到宿秋灵方才中招的地方,只是此时此刻,沈隐青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放眼望去,唯一称得上奇怪的,大概就只有瘴气淡了些许。   “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离我们不远,说是近在眼前也不为过。”   说这话时,宿秋灵的神情十分笃定,虽然暂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绝不可能会出错。   沈隐青托腮沉思,“那这样吧,还是老法子,先送他几张五雷符试探试探,那家伙要真坐得住,就让言珩上。”   说干就干,沈隐青从衣服兜里摸出三张五雷符,在念咒的同时,朝不同的方位扔了出去,火光乍现,顺着无处不在的瘴气迅速蔓延,很快便点亮了一方天地。   火焰弥漫,就好似那残阳如血,将三人的脸映照通红。   由于太过刺眼,沈隐青不得不眯着双眼,才能看清眼前景象。有些可惜的是,周围的瘴气虽然都被清理大半,但依旧不见那邪物的身影,而且火光熄灭之后,瘴气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他失望至极,“这跟打白工一样,让我感到无能为力。”   “我觉得可以换个思路,”左右看言珩和宿秋灵都没有要表达自己意见的意思,沈隐青只能认命地转动自己的脑筋,“既然不能威逼,那咱们就选择利诱。”   宿秋灵好似来了兴趣,“怎么个利诱法?”   “很简单啊。”   沈隐青抓起旁边言珩的手,欣赏宝玉似的打量着那细腻圆润的指尖,然后在两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摇头叹气,“都到这个地步了,就辛苦你为我们做点牺牲。”   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咬破了对方的指腹,鲜血溢出,滴落在尘土之上,溅射出寒梅模样。   言珩低垂着眉眼,望向还在挤压他指尖的沈隐青,睫毛微颤,喑哑雅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有点痛。”   “这点痛算什么,”沈隐青不赞同地瞪着他,“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可不能掉金豆豆,不然可是会被笑话的。”   言辞义正说了这番话,他又做贼似的瞥向宿秋灵,然后用只有自己和言珩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不过你要真觉得痛,可以等回去之后再哭,到时候我肯定会好好安慰你。”   言珩梨花带雨的模样,可太让人期待了。设想那画面,沈隐青忍不住偷笑。   “青青好像在想什么不好的事?”   这句话突然唤醒了沈隐青的理智,他强装镇定地否认:“怎么可能,你可不要瞎猜瞎想,这会影响我们之间多年的夫妻感情,不好。”   宿秋灵没有这个闲心去关注两人交头接耳,她死死盯着言珩指尖血滴落的位置,那几朵殷红的梅花,仿佛对阵中邪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即便是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偷偷献身,将这几滴鲜血占为己有。   两只枯槁的手从地底伸出,眼看就要连着那片土壤和其上的指尖血一同带进地下,宿秋灵立即动手,利用青玄印配合立狱咒,迅速在周围形成微缩版的酆都狱。   时间与空间都被禁锢,那双枯槁的手还挣扎着想要收回去,却已经为时已晚。宿秋灵冷笑:“事到如今,阁下还打算藏在地下与我们玩躲猫猫吗?”   沈隐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猛然听到“猫猫”两个字,一脸懵逼地转过头去看向宿秋灵,“师姐,你什么时候养猫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宿秋灵:“……”   原本紧绷的气氛土崩瓦解,宿秋灵都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此情此景,她无奈摇了摇头,指着地上那两只手。   “哎呦,这什么东西,”沈隐青然后退了两步,“怎么丑成这个样子,怪不得不敢出来见人。”   言珩见目的已达到,便伸手召回了地上的几滴鲜血,等他再张开手的时候,鲜血连同之前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   虽然损失几滴指尖血,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但如果真被这些鬼物得到,徒增几百年修为,倒是要给沈隐青添上不少麻烦,为了后者的安全着想,这些小细节还是要注意到位。   没了诱饵,枯槁之手的主人挣扎越发激烈,俨然是想逃离酆都狱的范围,再蛰伏起来,等待阵法彻底把这三人炼化,成为他的养分。   不过宿秋灵并不能送给他这个机会。   “沈隐青,把他给我揪出来。” 第165章 “财”   由于宿秋灵要维持酆都狱的运转,所以将躲在地下的东西揪出来这件事,就只能交给沈隐青来做,沈隐青当然乐意为自己的师姐效劳。   “你受伤了就别乱动啊,”不过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先叮嘱言珩,“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就行。”   言珩点头:“好的。”   “真乖,”沈隐青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顺带还分别在两只小纸人脸上揉搓了一把,“嗯,都乖。”   至于要怎么把藏在地下的家伙揪出来,除了趁手的工具之外,当然还有请帮手更简单有效的方式,至于帮手是谁……沈隐青咧嘴笑,当然是要请他的老伙计——五只小鬼隆重登场了。   被第三次请出来,五只小鬼已经轻车熟路,主动派出代表问沈隐青这次又要搬谁的尸体。   沈隐青笑眯眯在五只小鬼面前蹲下,“这段时间你们伙食不错啊,又长胖了。”   “托您的福,”插了四根牙签的汤圆们在地上来回翻滚,浑身由内向外散发着欢乐的气息,“这些日子咱们哥几个的生意不错,也赚了不少香火钱,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去投胎转世了。”   虽说是好事,但沈隐青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他摇头叹气。   “也不知道离了你们,以后谁还愿意任劳任怨帮我运财了。”   即使到了今天,他也固执地将那些臭烘烘的尸体称为自己的“财”,就凭这点,小鬼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短暂的伤感时间结束,沈隐青话锋一转,指着那已经快要将手从重新缩回地下的家伙,“不过今天不是尸体,是个活的家伙,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还得等你们搬出来才知道,辛苦哈。”   工程量居然这么小?五只小鬼面面相觑好一阵,似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观察着沈隐青和五只小鬼之间的互动,宿秋灵忽然想到此前听许薇说他们在灵谷村的经历,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说在沈隐青加入分局之后,整个分局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果然是“新鲜血液”,的确为分局带来了不少欢乐和活力。   五只小鬼依次钻入地下,也不知是那即将被搬运的“财”不配合,还是因为触碰到了整个阵法的核心,地面无端震动起来,沈隐青毫无防备,险些摔了个屁股墩。   “还好有你,”沈隐青望着自己身下充当肉垫的言珩,感动到泪眼婆娑,“今晚允许你上床。”   言珩扶着他的腰,淡然道了声谢,“谢谢夫人的恩典。”   “免礼。”   从地上爬起来,沈隐青急忙去查看宿秋灵的情况,人没事,但因为这阵颠簸,她没能维持住酆都狱,导致此方天地已经无法困住那邪物。   也就意味着,五鬼可能没办法帮沈隐青把他揪上来了。   “那学姐你未免太小瞧那几个家伙了,”沈隐青不赞同地摆手,“他们可受了我三次香火,实力不容小觑。”   话中的主体虽然是“我”,但沈隐青真正想突出的,其实是言珩。毕竟在这次请五只小鬼上来帮忙之前,他可是特意让三柱香经了言珩的手,多多少少也沾了点神气,用来借给五鬼镇压那邪物,再恰好不过。   只是很可惜,言珩的身份不能随意透露,所以就只能让他勉为其难来装一波咯。   果不其然,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宿秋灵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沈隐青就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盯着无知小鬼消失的地方,静候他们的好消息。好在五只小狗没有让他失望,在过去约莫十分钟后,鼻青脸肿的五只小鬼,终于拖着那狡猾的泥鳅从地下钻了出来。   它们受了气,手上动作自然也不可能温柔,像丢垃圾似的,直接在半空中就把那人扔了下来。   隐约中,沈隐青好似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他嘶了一声,“你们这是在下面打架了?”   “这个人好凶,”领头的小鬼冲到沈隐青面前,叽里呱啦开始告状,“我们兄弟刚下去,他不由分说就动手打鬼,我们气不过,就打了回去。”   最后终于给这家伙收拾服帖了,五只小鬼才将其抬了上来。   “好好好,辛苦了,等完事了我回去再给你们烧两炷香。”   打发走五鬼,沈隐青这才招呼上宿秋灵,与其一同上前,检查地上之人的状况。宿秋灵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人走路在外的手臂上,枯槁、如皮包骨头,上面还留有酆都狱造成的伤痕,的确没有抓错。   还以为会是什么邪物,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布阵的人。   此人将自己浑身包裹在黑袍中,乍一看造型还有点像沈隐青此前在西山公墓时,遇到的聂越泽。   这么想着,沈隐青就问了出来,“你是谁?跟聂越泽认不认识?”   或许是意识还没恢复,也或许是压根就不想搭理,所以不管他问什么,问几遍,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宿秋灵让沈隐青退到自己身后去,由她来审问对方。   刚好,沈隐青也想问言珩点事,他顺势往后走,结果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痛苦的哀嚎。   他连忙转身回去查看情况,发现竟然是宿秋灵直接对那男人动起了手,眼看那架势,要是男人再不交代事情,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本就惨白的脸,因窒息而涨得通红之后,更加骇人恐怖。   沈隐青来到言珩身边,捂住两只小纸人的眼睛,“太吓人了,你们两个不准看。”   但这点程度,对于纸人来说不过洒洒水,以至于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沈隐青话中“吓人”的含义,歪着头,来表达对此的疑惑与不解。   那边,在宿秋灵的严刑拷打中,男人很快就忍不住全招了。沈隐青懒得去关注他边失声痛哭,边陈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而且尖锐高亢的哭声,实在有些过于吵闹。   他捂住两只小纸人的眼睛,言珩便为他遮去了那令人心烦的哭嚎声。   “真是太好了,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这家伙揪出来。”   等宿秋灵把来龙去脉搞清楚,再破掉这阵法,刁家的人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那刁老太太那两个还阳的孙子,言珩那生死簿虽然是临时编撰出来的,但按照他的说法,判官司中的生死簿上的确有同样的记录,那也就说明,地府承认了他们的第二次生命,以及以寿命换寿命的因果代价,就不需要他们再费心。 第166章 老熟人   至于三楼的那个邪门阵法,沈隐青有预感,面前的这个男人肯定知道破解方法,用不着他们多费心。   随着审问落下帷幕,那黑袍男人在宿秋灵的胁迫之下,破除了围绕在刁家周围的蚀骨化生绝阵。   随着周围景象化作碎片逐渐凋零,这附近原本的样貌在众人眼前显现,沈隐青左右看了看,发现他们其实并未真正离开刁家别墅的范围,顶多也就两三步路的距离,回头便是那敞开的大门。   言珩有所感应似的回头,“有熟人来了。”   “你的还是我的?”沈隐青并不觉得自己的熟人会出现在刁家,除非是分局的同事,但通常来说,言珩不会这样称呼他们,所以他更倾向于来者是对方的熟人。   “你也认识,”言珩眼底带有丝丝凉意,看来并不怎么欢迎这所谓的熟人,“走吧,回去。”   沈隐青刚想说等等宿师姐,就看到后者已经提溜着黑袍男人的后脖领,朝他们这边走来。   等汇合后,三人回到了刁家别墅内。   刚进门,沈隐青顿时就明白了言珩为何会将对方称为熟人、以及他有些奇怪的态度从何而来。   “呦,这不是咱们的老熟人吗?怎么这么巧,又见面了。”   原来张尧和韩雨石口中的师兄就是石祁和石学真,二人的打扮与之前区别,甚至连细枝末节的地方都丝毫不差,所以即便只是背影,沈隐青也能立马将其认出来。   估计是以为自己幻听了,石祁迟疑着做出掏耳朵的动作,而后才缓慢转身,面朝沈隐青和言珩。   “怎么是二位,真是好久不见。”   丝毫不带表演痕迹的惊讶,如果不是沈隐青观察入微,还真就被他骗过去了。这家伙的神情分明在说,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言珩在此处,再恶意揣测一下,说不定这次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倒不是沈隐青太看得起自己,实在是这两人的反应太过奇怪。   石祁和石学真根本就不在乎刁家内外的阵法,以及自己的两位师弟,亦或是带着可疑人员的宿秋灵,愣是半点眼神都没给。   从始至终,沈隐青都能感觉到对方炙热的眼神,时刻以打量的姿态关注着自己。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为了确保不是自己太过自恋,沈隐青还主动将感受分享给言珩,顺带问他是否有同样的错觉。   “他们不敢看我,”言珩默了一瞬,好似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不过这两人的确为你而来。”   沈隐青猛地睁大双眼,他就知道!   石学真注意到沈隐青几番变化的脸色,猜测对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他侧过身去与石祁耳语,后者眼珠子不停转着,看样子应该是在思考对策。   “几位大师,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两人商议过后,准备由石学真挑起话题的时候,刁英叡从别墅中走了出来,相比起之前急匆的脚步,此时的他已经淡定了不少。   不难猜测,应该是刁老太太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宿秋灵把黑袍男人扔在地上,并简短说明:“这就是罪魁祸首。”   “你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刁家?难道是受人所托?”   一连串的问题,是隐藏在刁英叡心中当时的疑惑。过去的数个日夜,他都没能想明白,自己的两个孩子以及整个刁家究竟是得罪了谁,为什么会遭此劫难,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怎么不想问个清楚?   然而和之前一样,刁英叡的所有问题通通被黑袍男人无视,他等了半天,结果只等到了沉默。   被这段小插曲影响,石学真险些忘了自己准备好的话术。将注意力从刁英叡和宿秋灵身上收回,他重新看向正在庭院里四处闲逛的沈隐青。   刚开始还没注意,这下他才发现如贴纸般粘在沈隐青衣服上的两只纸人,“师兄,你看。”   “怎么会在他手里?”石祁脸色难看,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低埋着头不敢说话的张尧和韩雨石二人,“你们两个废物,师门的东西也敢往外送!”   张尧有苦难言,“不是我们送,是他强抢过去的啊。”   “还好意思说!”   石祁奋力甩着衣袖,“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今天之内都必须把两个纸人拿回来,那是师门的法宝,绝对不能外传!”   本来请他们来就是为了帮忙,然而现在忙没帮上,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张尧耷拉着脑袋,在心里不停为自己叫屈。   韩雨石感同身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拍拍张尧的胳膊,以示安慰。   比起火冒三丈的石祁,石学真倒觉得这是个机会,他刚好可以借这个理由,去接近沈隐青。如果对方真对纸人感兴趣,说不定还能哄骗他跟随自己回师门,这任务不就轻轻松松搞定。   诚然,想法很好,但要实际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石学真安抚好石祁,然后挂上善意与和煦的笑容,抬脚朝沈隐青和言珩走去,“沈先生,有个事儿想找你私下聊聊可以吗?”   沈隐青望着那几朵被阵法侵蚀的花,本该娇艳欲滴,此时却枯败腐烂,虽然叫不出具体是什么名字,但沈隐青还是忍不住唏嘘。   真是可惜了,能种在刁家院子里的花指定不便宜,到时候讨要几株,还能卖个好价钱。   还没从伤感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就听到石学真在叫自己,努力控制好表情,他回头看了两眼,“有事现在就可以说,别想着跟我耍心眼……言珩你觉得这花怎么样?”   “尚可,”这么多年的默契,言珩毫不费力就猜中了他的心思,紧接着问道,“喜欢?”   沈隐青嘿嘿直笑,“确实挺喜欢的,要是能重新活过来,就更喜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都已经算得上明示了,沈隐青不相信言珩不明白他的意思。言珩当然懂,只是他觉得没必要。   “在永梦潭有很多,比这些更为珍贵和稀缺。”   语毕,言珩还贴心的附上一句:“在懂行人眼中,有价无市。”   “那我岂不是赚翻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沈隐青急忙为自己找补,“哎呦,那永梦潭不是有主人吗?里面的花花草草跟我又没关系。” 第167章 霍钧   “一点花草而已,他不会那么小气。”   言珩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在鼓动沈隐青继续发散自己那赚钱的小心思,但在发财和道德之间,沈隐青还是理性地选择了后者。   不管怎样,那永梦潭的主人都只是言珩的朋友,跟他沈隐青又没有交情。而且对方如今下落不明,私自进入其领地沈隐青都觉得不太好意思,更别说还连吃带拿。   至于什么吃,那当然是到时候分局去团建,捞鱼吃了。   永梦潭灵气丰沛,里面的鱼肯定也不是凡品,不说延年益寿吧,最起码带点强身健骨的效果,也不错。   两人忘我地聊着天,完全忽略了来搭话的石学真。石学真满脸尴尬,想要打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插话。   “那个……那个……”   都不知道他都已经把这两个字重复了几遍,沈隐青实在听不下去,“你有话就直说啊,那个过去那个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见对方终于搭理自己,石学真立马指着正在努力往沈隐青头顶爬的两个小纸人,“真是不好意思,沈先生,这两只纸人是我们师门法宝,不可外借。”   “什么纸人?”   沈隐青拧着眉看向石学真,“你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东西,自家的法宝丢了,不赶紧去找,来问我干什么?”   这装疯卖傻的功夫,当真了得。石学真险些被他气笑,但想着目的还未达成,他必须得忍气吞声。   “沈先生就别开玩笑了,你头上的两只纸人,就是我师门法宝。”   “我头上有纸人?”   故作惊讶地挑眉,沈隐青转而面向言珩,“你快帮我看看,我头上有他说的什么纸人没有?可别吓我,我可害怕那鬼泣生生的玩意儿了。”   “让我看看,”言珩同样也是睁着眼说瞎话的能手,他笑意温柔,替沈隐青梳理着被两只纸人弄乱的发丝,然后给出结论,“没有。”   怒极反笑,石学真咬牙切齿,“两位这就没必要了吧?”   “真没意思。”   沈隐青耸了耸肩,然后耍赖似的双手一摊,一副就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吊儿郎当朝石学真努了努嘴,“你不是说纸人是石门法宝,那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能让它俩自己回去,那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样?”   不怎么样。   “看来沈先生的确很喜欢这两只纸人,”石学真努力遏制心底的怒气,勉强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虽然是法宝,但师门教导,若遇有缘之人,拱手相送也无妨。”   曲着手指,轻轻在两个纸人的脑门分别弹了一下,言珩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两个小家伙不要在沈隐青脑袋上乱动。   两个小家伙安分下来,痒意也跟着消失,沈隐青放下准备挠脑袋的手,“石道长这意思,就是不追究了呗,那还说刚才那些废话干什么?”   心态恢复平和,石学真按部就班地跟着自己的计划走。   “赠予归赠予,但其中流程必不可少,倘若沈先生真想临走这两只纸人,还烦请跟我回师门一趟,解除纸人与师门之间的关联。”   沈隐青狐疑地盯着石学真,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的目的差不多就是这个。   但他有些想不明白,带自己回那师门,图什么?   “不必着急做决定,”石学真生怕沈隐青会直接拒绝,假模假样,给他思考的时间,“只是沈先生要记住,如果半月之内纸人无法回到师门进行净化仪式,就会被禁火所吞噬。”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对方唬自己的手段,但沈隐青不得不承认,在听完这句话后,他的心跟着抽抽了两下。   石学真并未错过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深知有戏,前者立马添把火,“如果沈先生舍不得的话,现在可以把它们还回来了吗?”   这招叫以退为进,他笃定,沈隐青绝不可能同意这个提议,所以退而求其次,为了两只小纸人能活命,他只能选择跟自己回师门。   “你搁这诈我呢?”   沈隐青看向石学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你凭什么觉得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还想不到法子搞定这俩小家伙身上的什么禁火?”   石学真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实在没想到,在选项A和B之间,沈隐青竟然在答题框中写了个W。   把他衬托得像个白痴。   那边,石学真的计划陷入僵局。这边,宿秋灵刚和刁英叡说完她从黑袍男人,也就是霍钧那里得到的消息。   估计刁英叡自己也没想到,他母亲年少时期犯下的错误,会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他们刁家所有人的噩梦。   准确的来说,霍钧应该算是刁老太太年轻时候的老相好,只是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的人很难会有什么好结果。   刁老太太和霍钧就是这样。   不过在分开之前,刁老太太还是为两人的爱情留下了结晶,并且还是个双胞胎,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星洲和越泽……   也就是说,其实聂越泽记忆中的亲生父母,实际上和他们兄弟俩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而他们真正生理意义上的父母,是刁老太太和霍钧。   狗血的桥段,却是过去几十年真正发生过的事件。   霍钧因为刁老太太嫁为人妇,心灰意冷之下,便带着两个儿子回了村里,本来以他请神抓鬼的本领,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还没过多久,他就因为阵法反噬,瞎了双眼。   无可奈何之下,霍钧只好将自己的两个孩子交由亲戚抚养,自己却前往城里,去寻医求道,希望有朝一日,自己那双眼睛能恢复如常。   后面的事,就不用再多赘述了。   当年出现在糜家的神秘人,就是乔装打扮过的霍钧。他见不得自己孩子短命,就想出了绑定二人寿命的法子,但这样一来,他本就孱弱的身体再受反噬,能苟延残喘已然是万幸。   还没等休养好身子,他就听说刁家刁老太太孙子出事的消息,心想反正这具身躯都已千疮百孔,不如趁这个机会,重新为自己选个身体。 第168章 偷来的时间   不过很可惜的是,直到如今,他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并且更为倒霉的是,他被以沈隐青为代表的分局众人盯上,不仅曲河之事没能顺利完成,连九元归阳大法都还差些火候。   真是该死。   “不对啊。”   结束和石学真的来回扯皮,沈隐青带着言珩来到宿秋灵这边,刚听没两句,他就抓住其中漏洞,“如果说糜星洲那两兄弟是你跟刁老太太的孩子,那再怎么着,他们都应该比刁英叡年长吧,再不济,年龄也应该相仿,而不是像现在这,看上去相差十多岁。”   宿秋灵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用凌厉眼神去询问躺在地上的霍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偷来的时间,”霍钧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坦白,“从一个叫卓珹的人身上。”   至于是怎么“偷”,他并未细说,大概也是邪术的一种。沈隐青也懒得去追问,反正如此一来,此前发生的许多事就已经能串联上。   至于韶夫人的丈夫卓珹,完全是无妄之灾,此后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去找韶夫人说清楚,至于是要报复回来还是怎样,就看他两人怎么决定了。   刁英叡心中五味杂陈,他下意识觉得这不过是对方编造的谎言,不愿相信,更不愿去质疑自己的母亲。但理智又告诉他,这大概率是真的,毕竟在幼年时,他曾在那些长辈口中,听说过不少有关母亲过去的事。   其中就包括母亲在成家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   但忽然多出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并且这两个哥哥还要比自己要小上十来岁,这听上去荒诞又滑稽,他实在无法接受。   “你们先让我缓缓,”刁英叡头疼地揉着眉心,“我得回去问问我母亲的意见,如果这件事是假的,结束之后我会利用法律手段来维护她的名誉权。”   霍钧同样心情复杂,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叫刁英叡的人,就是自己昔日恋人的孩子,毕竟他就是此前来刁家的“大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个家的家庭成员。   “所以那个九元归阳大法,是你给自己准备的,还是给你的儿子1准备的?”   沈隐青很是好奇,他观察霍钧的面相,发现的确如他自己所说,如果再找不到新的身体,他活不了多久。   所以这九元归阳大法,究竟是用在何人身上,他持怀疑态度。   “为什么要做选择?”   霍钧将眼中的恨意隐藏,尽量让别人无法从自己的神情中看出异样,“分明只要杀够十八个人,我和我的两个儿子都能活,如果不是你们来阻止,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个该死的选择。”   按照他的计划,本该有九人溺毙于曲河,另外九人则葬身于刁家三楼的五鬼阴风阵。并且为了不影响刁家的声誉,他还特意完善了五鬼阴风阵,让这些人不至于直接死在刁家,而是等他们分别回到家后,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意外”身亡。   这样,他就能轻易凑够十八条人命。   “以前我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说法有些偏颇,但现在看来,用在你身上再适合不过。”   霍钧过去的经历确实值得同情,但这并不是他随意残害他人性命的理由,人各有命,强取他人生机,从而让自己及亲人活命,这是何道理?   大概猜到沈隐青等人对自己看法的改变,霍钧艰难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望着今日灿烂无云的晴空,阳光照射在他脸上的,刺痛了双眼缓慢流下两行清泪。   “我们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沈隐青冷笑,“你想活,那十八个人就不想活了?”   “优胜劣汰,强者生存,”头顶的兜帽缓缓滑落,露出霍钧花白的头发,他凑过头望向沈隐青,“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运的,沈隐青。”   突然被当众叫大名,沈隐青还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依旧要反驳霍钧的话:“按照你的说法,如今社会实行丛林生存法则,那你还活什么呢?我比你厉害,运气还比你好,那是不是就代表我可以现在直接把你弄死?”   霍钧嗬嗬笑着,摊开双手,“当然可以,请便。”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彻底激起了沈隐青的好胜心。他开始围绕霍钧缓慢转圈,不断在脑海中搜索着古代还有什么酷刑,能把这种嘴硬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别闹。”   然而,他还没想出来,思绪就被头顶又开始捣乱的两只小纸人打断。沈隐青有些奇怪地望了言珩一眼,正常来说,出现这种情况,他不该是反应最快的那个吗?怎么这个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   “它们有事要跟你说,”被他用眼神暗示,言珩这才摊开手,让两个小家伙来到他掌心,他半阖眼帘,“你没给机会。”   “嗯?”   沈隐青打量着不停在言珩掌中手舞足蹈的纸人,“它们还会说话?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确实不行,现在会了。”   也不知言珩做了什么,沈隐青眼睁睁看着,原本脸上只有眼睛的两只小纸人,忽然就咧开了迷你的小口,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它们的嘴巴了。   “我们可以!我们可以!”   发现自己居然能说话了,两个小家伙高兴得不行,趁言珩靠近沈隐青的时候,连滚带爬又回到了沈隐青头顶,它们轻轻揪住后者的几缕头发。   “可以什么?”叽叽喳喳吵得不行,沈隐青示意它俩安静点。   然而小纸人并未正面回答他,而是直接采取了实际行动,从沈隐青头顶一跃而下,直接跳到了霍钧的身上。   霍钧略带疑惑地盯着它们,“搞什么东西?”   在沈隐青同样不解的目光中,两只小纸人钻进了霍均的衣服中,紧接着,后者脸色骤然大变,从原本的疑惑变成强忍痛苦,苍白的脸面无人色,豆大汗珠溢出,很快便打湿了他头顶花白的头发。   最后实在无法忍耐,他痛苦地哀嚎出声,那凄惨模样,让沈隐青都忍不住为其捏了把冷汗。 第169章 等回去,我们私下说   “这是……?”   他想问这是什么情况,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言珩勾起唇笑,“它们看你正在为此事烦恼,于是主动请缨,想要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这么人性化?“这下沈隐青多少有些相信石学真此前那番言论了,说不定这俩小家伙还真是他们师门的法宝,他简直赚翻了。   不知纸人使了何种手段,将霍钧折磨得痛不欲生,沈隐青觉得,现在他应该说不出刚才那番“适者生存”的套话了。   “让它们歇停点吧,”宿秋灵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在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打算叫沈隐青收回两只小纸人,“刁老太太出来了。”   沈隐青回头,果真看到步履匆忙的刁老太太,正在刁英叡的搀扶之下往这边赶来,而她的眼神,再注意到地上那道身影之后,就再也没有挪开过半分。   识趣地为其让开位置,沈隐青拉着言珩退到旁边,还不忘指挥着两只小纸人赶紧回来。   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刁老太太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甚至直接将刁英叡都抛在身后,独自拄着拐杖来到了霍钧的面前。   刚才饱受折磨,此时浑身脱力的霍钧,在看到刁老太太的瞬间,竟然再度流下了眼泪。   他自知无颜面对刁老太太,所以几乎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手用来遮挡住自己的双眼。   “真的是你。”   随着拐杖倒地,刁老太太也跌坐在地上,她心中五味杂陈,特别是看到霍钧此时的狼狈和惨状,即便是有心要安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其实在此前,第一次与乔装打扮的霍钧见面时,刁太太心中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就好像他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对方坚称这不过是她的错觉,出于对“大师”的敬重,她也不好再接着追问,就只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事到如今,当“大师”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刁老太太才明白,自己的直觉确实是空穴来风,毕竟是往日情投意合的恋人,虽然分隔多年,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对方呢?   只是时过境迁,刁老太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随着年龄改变的还有她的心境,面对故人,再提不起丝毫爱意,只有唏嘘和怀念,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愿意无偿帮助我刁家……”   后面的话,因为哽咽已经无法完整说出,刁老太太不住地叹息着,最后还是刁英叡过来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从瘫坐在地到拄着拐杖站直腰杆,刁老太太的脸上恢复冷漠,她感激霍均为刁家所做的一切,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对方为实现其目的而残害他人生命的行为。   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霍均的兴奋迅速冷却。他早就该明白,本就不是一路人,眨眼又是几十年的时间,怎么还能期望别人同自己一样,永远活在过去呢?   “妈,你做个决定吧,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刁英叡秉持着听话的优良传统,将决定权放到老刁老太太手中。并决定不管她如何选择,作为儿子,自己都会支持。   “几位大师,你们觉得呢?”刁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于情于理,霍钧都帮了我刁家不少忙,我刁老太太不该做过河拆桥的事,但眼下牵扯的太大,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了。”   沈隐青看向宿秋灵,等她拿主意。   而张尧和韩雨石,也因为有两位师兄在场,觉得现在完全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所以就乖乖闭上了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而石祁二人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沈隐青,至于刁家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清楚,也不想关心。   所以这次,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宿秋灵身上。   宿秋灵摇晃着手中的手机,“就像刁老太太所说,死在霍钧手中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已经报警了,等待有关部门进行决策吧。”   “报警?”刁老太太似乎并不赞同这个做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那帮子警察怎么可能会相信,多半只会说我们报假警、浪费警力。”   沈隐青啧啧两声,“老太太您这消息未免太过闭塞了吧,现在警局可是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来处理这些灵异事件,不可能会出现您说的那种情况。”   虽然被拂了面子,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刁老太太再发火,她只能用拐杖使劲杵了两下地,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至于别墅三楼的邪阵,有宿秋灵和两只小纸人的双重胁迫,以及来自刁老太太的打击,霍钧心灰意冷,自然也没有继续抵抗的理由。   很快,在他的指导之下,宿秋灵彻底破除了邪阵。至于被当作阵眼的于嫦,按照霍钧的说法,其实那不过只是个意外。   于嫦姐姐对于刁家的复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严格来说,一人一鬼的出现,甚至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导致五鬼阴风阵只带走了七个人。   有关阵眼为何会出现在于嫦身上,霍钧的建议是,去找她的姐姐问清楚。   不多时,分局的老熟人舒清涵就带着人赶到了刁家别墅,刚见面,舒清涵就给了宿秋灵一个拥抱,“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真是我们南园市的一大幸事。”   虽然两人都带着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隐青隐约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火药味。而且舒清涵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阴阳怪气。   沈隐青安慰自己,可能是他自己心脏,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多半是这样。   宿秋灵虽然含着笑,但笑意不达眼里,“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得活着回来了,不然谁来照顾你们这些小辈呢?”   “真是太感谢了。”   沈隐青:“言珩,你觉不觉得她俩,好像有仇?”   “是有点故事在里面,”言珩笑意盈盈,“青青想听吗?”   沈隐青双眼放光,却又想着两个当事人都在这里,就算想听八卦,也不能这么嚣张。所以他勉强按住心中的激动,并抓住言珩的手,坚定地摇晃两下,“等回去,我们私下说。” 第170章 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友好打过招呼之后,舒清涵就抛下宿秋灵等人,去忙自己的事了。到目前为止,基本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清晰,只差霍钧口中那幅不知所踪的画像。   也就是说,沈隐青和宿秋灵可以休息了。   在得知这个好消息后,沈隐青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人就懒洋洋好似没了骨头。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这边,他把自己当个挂件,稳稳当当挂在言珩身上。   两只小纸人就在他的头顶打闹着,偶尔也会出现脚滑的危急情况。往往都是在沈隐青没注意的时候,言珩就未卜先知,提前伸手接住了调皮捣蛋的两个小家伙。   这导致它们对言珩是又爱又怕。   回去的路上,宿秋灵低着头用手机不知给谁发的消息,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几乎在屏幕上出现了残影,而且经过仔细观察,沈隐青敢笃定,手机那边的人绝对跟她有仇。   注意到他的视线,宿秋灵深吸两口气,“我没事,不用这么看着我。”   “师姐,你是不是跟舒清涵之间有什么过节啊?”   沈隐青问的时候小心翼翼,但眼里的八卦之光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还忍不住唾弃自己,明明和言珩约定好了回去再说,却在半路上就忍不住找当事人求证。   果然,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同时收到了来自言珩和宿秋灵各有深意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宿秋灵将手机锁屏,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捏着手机的手都已经泛了白,“我们关系还不错吧,只是有点立场上的冲突,不影响我们正常出任务,不用担心。”   立场冲突?那这个问题可能就有点严重了,沈隐青没敢继续往下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们就这么回去,把霍钧交给警方可行吗?”   “舒清涵没你想象的那么弱,”宿秋灵看向窗外,“好歹也是个四品天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沈隐青点点头,“也是,那他们会怎么处置霍钧,用正常的法律手段应该行不通吧,想要找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分局和警方只是合作关系,具体他们会怎么处理相关人员,我也不是很清楚……”   按照宿秋灵的说法,分局更倾向于去管理那些灵异事件中的妖魔鬼怪,而警方需要处理的,就只是所涉及到的那些活人。   通常情况下,除了有合作需要的时候,双方互不干涉。   沈隐青恍然大悟,概括一下,大概就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如果遇上任务对象非人的情况,那就交由他们分局全权处理。如果对象是人,那最终都要交到警方手中。   “这样看来的话,刁家事件后续好像也跟我们没关系了,对吧?”   “对,”刚点头,宿秋灵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差点把你带来医院的那两个人给忘了,等到合适的时间,他们也需要去警局配合调查。”   思绪回到医院,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韶夫人,宿秋灵几经犹豫,最后还是提醒沈隐青:“你最好警告你的那位朋友,让她没事不要在人的地界晃悠,好好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如果我能联系上她的话,”沈隐青当然知道宿秋灵指的是谁,但很可惜,他个人并没有法子去联系韶夫人,“不过就算她真的作恶,以咱们的本事,怕是收服不了她哟。”   宿秋灵不清楚韶夫人的具体实力,听沈隐青这么说,她陷入沉默,“……如果有必要,分局会向总局求援,应该不会出现无法说服这种情况。”   说到这个,沈隐青脑子里就冒出了有关去永梦潭团建的事。如果是当着许薇或者李平阳的面,他肯定会直言不讳,但对方是宿师姐。   沈隐青不得不由犹豫。   估计是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宿秋灵摆摆手,“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担心这担心那,除了有悖原则的话题,都可以畅所欲言。”   在她的鼓励之下,沈隐青兴高采烈分享了自己的团建计划。   “永梦潭?”宿秋灵有些迷茫,“南园市有这个地方吗?我怎么没听说过,难道是其他地方的景区?太远就算了,毕竟局里还有那么多任务要完成。”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在考虑位置远不远,会不会耽误工作。沈隐青那叫一个感动,“师姐你真是太善良了。”   宿秋灵:?   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应对,宿秋灵就当没听见,这样就可以不用回应了。   “这个永梦潭位置有点特殊,”沈隐青用余光扫过言珩,“我也没办法说清它具体的位置,但师姐放心,来回绝对不会耽搁时间,而且那边风景优美、少有人踏足,堪称世外桃源,去了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   “我个人没意见。”   连轴转了大半个月,宿秋灵觉得趁这个时间休养生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她个人意见没办法代表所有人,所以要团建,还得去征求陈主任和其他人的意见。   “特别是陈主任,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就算我们想去也没办法。”   “陈主任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心吧,”话虽如此,但沈隐青还是有些拿不准,“那就等回去再说。”   况且除了团建之外,还有三日后的抱犊山之行。   至于要不要邀请分局其他人同行,沈隐青还没决定好。这种层次的聚会,他肯定是想把分局所有人都带去,见见世面也好,拓展人脉也好,这都对他们以后的事业有帮助。   做大做强,不再是梦想!   几人回到分局,沈隐青马不停蹄去找陈主任,然而等他翻遍整栋小洋楼,都没能看到自己期待的身影。   宿秋灵靠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休息,“这个时间,陈主任应该还在外面忙,也是多亏了你,西山公墓那边歇停了不少,这次回来,他应该能多休息几天了。”   突然提到西山公墓,沈隐青还有些懵。   “那边怎么了?”他记得自己和言珩去的时候,好像出鬼多了点、还有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往生殿,应该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吧。   难道还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东西,才会让这么头疼,来回跑了几趟都没能解决?   “往生殿,你应该也知道,”宿秋灵忍不住叹息,“这东西出现的时机不对,导致周围鬼怪都躁动起来,得想办法赶紧给它关上,不然后患无穷。”   原来这么严重,早知道这样,当时在西山公墓的时候,沈隐青就该让言珩把那往生殿给弄到地府去,还能顺便减少他们分局的工作量。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迟,沈隐青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言珩回房间,等关上房门之后,他就朝对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言珩揪住两只正在打瞌睡的纸人,将它们放在房间的书桌上,动作不算温柔,却也没有吵醒这两个小家伙。   “真可爱呀,”憨态可掬的睡颜,让沈隐青忍不住露出姨母笑,还差点被转移注意力,“不是,等会儿,什么叫不在你的管辖范围?”   眨眼的瞬息,言珩已经换了身装扮,身上穿着沈隐青的睡衣,蹬掉脚下的拖鞋,理所应当地侧躺在沈隐青在床上,并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后者速速投入他的怀抱。   沈隐青低头去看,发现自己身上也不知何时换成了睡衣。   翻了个白眼,他瞄准言珩,把自己想象成鱼雷,卯足了劲儿扎过去。随着一声闷哼,两人都觉得一阵昏天黑地,一人捂着脑袋,一人捂着胸口,面上都是同样的痛苦。   “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沈隐青气结,本来是想整蛊对方,没想到把自己也害进去了。   “我以为青青舍不得撞我,”虽然痛楚还未散去,但沈隐青这副气鼓鼓的模样,还是让言珩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第171章 睡个好觉(未遂)   “那这样不是正好?”   沈隐青抱着言珩的腰,哼哧哼哧乐呵,“等我有能力把你一头创死的那天,就可以原地继承你的帝位,直接翻身当领导,岂不美哉?”   “竟不知青青还抱有这样的念头,”言珩装作无奈地叹息,“既如此,那我便不得不退位于你了。”   沈隐青仰起头,高傲地拒绝了这份好意,“这可不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才香,怎么能吃嗟来之食……不对不对,你不要老是带偏我的思路。”   他记得之前两人的话题分明是西山公墓,怎么一个没注意就转到了让不让位上。   “字面意思,西山公墓本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我若是出手,便是越矩。”   这解释了跟没解释有什么区别?   沈隐青还是不明白,“越矩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言珩回答倒也老实,“只是我懒得管而已,并且如果后续真有人纠察起来,会有些麻烦。”   懒、怕麻烦。   扯了扯嘴角,沈隐青忽然就想起了此前听说有关东岳大帝的传闻,其中重复次数最高的,无非就是他喜清闲、乐于当甩手掌柜,能推之事绝不主动揽活。   此前沈隐青还觉得,这不过是对大帝的恶意揣测,毕竟这些传闻的散播者基本都是凡人,作为凡人,能接触大帝的几率是多少,大家心知肚明。   但现在看来,好像现实和传闻,并没有多少差别。   “不对啊,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说实话,沈隐青并非不能接受这样的言珩,只是想象和现实的落差,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作为东岳大帝,不应该大公无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情无欲?”   游走在沈隐青腰腹的手忽然顿住,言珩掀起眼皮,语气凉凉,“凡人到了我这个岁数都该退休了,我就不能有自己得养老生活么?”   这话说的,好像在回敬沈隐青之前老是称呼他为“老古董”的玩笑话。   沈隐青轻拍他的脸,“你要真老了,就不会这么精神了。”   这双重意义上的精神,言珩低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收拢环在沈隐青腰间的手,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为零。   “你……”如此亲密的接触,沈隐青忍不住咬牙切齿,“不行,我今天累得很,不要打扰我休息,晚安。”   他不由分说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道灼热的视线。但他却忘了,不能上床和钻被子只是对鬼的约束,但言珩,不是鬼。   言珩恶魔低语:“你会睡个好觉的。”   “!!!”   宿秋灵在楼下,琢磨着这次的任务报告该怎么写。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还没有感觉到饥饿的时候,就无意识按压了好几次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   等终于从足以令人眩晕的文字报告中抽身,宿秋灵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身体的不适感,她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接近十一点。   分局的其他人还没回来,宿秋灵在群里问,陈主任说估计今晚是回不来了,还叮嘱宿秋灵别忘了吃饭。   给对方报告自己已经吃过之后,她点开外卖软件。   “总感觉忘了什么……”   顺着菜单外下滑,猛然看到三人餐四人餐的字样,宿秋灵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不过也有部分原因要归结于沈隐青和言珩,楼上太安静了,安静到她都忽略了还有这俩人在家。   由于没有言珩的联系方式,宿秋灵就给沈隐青发去了私聊消息,询问对方要吃什么,自己顺便就一起下单,这样会方便点。   等了片刻,聊天框中多出来几条消息。   [不用,我下来做饭。]   宿秋灵愣了两秒,她怎么不知道沈隐青还有做饭这项隐藏技能?   说实话,有些期待。   不过在看到从楼梯下来的人是言珩后,宿秋灵的这份期待完全落空了。   “隐青睡着了,你想吃什么?”   “都行吧,”不知道为什么,在单独和言珩相处的时候,宿秋灵忽然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怪异和别扭,“你掌勺,你说了算。”   言珩的心情似乎不错,他浅笑着点头,不厌其烦地再次问道:“有无忌口?”   态度这么好,搞得宿秋灵越发不好意思了,她坐立难安。   “不太喜欢蒜味。”   “好。”   应完声,言珩转头进了厨房,并未再有其他言语,这样宿秋灵松了口气。她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想起沈隐青今天提到的永梦潭。   可惜不管她怎么搜索,都没有这个景区或者地方的信息。   想不明白,宿秋灵就给陈主任发去了消息,对方显然也不清楚这永梦潭是什么地方,但对于沈隐青提议的团建,他倒是十分乐意。   分局众人紧绷的神经,的确该找个时间好好放松了。   至于团建的地点,陈康不发表任何意见,反正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他都能接受。   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沈隐青,不出意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果然是睡着了吧。   厨房很快传来食物的香味,勾得宿秋灵食指大动,她火速收拾好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起身前往厨房,看能不能给言珩打打下手。   她刚走到门口,言珩就若有所感地转过头,“还麻烦你上楼叫隐青吃饭。”   “不麻烦,”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宿秋灵却没有动,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惑摆到明面上来,“你跟沈隐青,是什么关系?”   闻言,言珩神色不变,语气淡然反问:“不明显么?”   确实足够明显,但有时候明显也是一种伪装,所以宿秋灵才会在确定与怀疑之间举棋不定,沉默良久,“……作为分局第一对恋人,希望你们百年好合。”   关掉灶台的火,言珩将色泽诱人的菜装到盘中。   “谢谢。”   ……   房门被敲响,沈隐青面色狰狞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才虽然没做到最后,但大腿内侧的嫩肉还是被磨得红肿,这导致他走路姿势都有些怪异。   努力无视来自隐秘部位的异样感,沈隐青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打开了门,“师姐找我有事吗?”   “吃饭,”宿秋灵尽职尽责传达言珩的意思,“他知道你胃口不好,还特意为你熬了粥。”   也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在得知对方这类似于关心的行为后,沈隐青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翻白眼。   “知道了,师姐吃橘子不?”   此前的酸橘子之战,并没有因为最终受害者李平阳的出现而停止。谁知道这家伙竟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托言珩将剩下的两个橘子带进了他的房间。   言珩也是个蠢东西,明知这玩意儿酸得要命,却还是听信了对方吃橘子有利于补充维生素的蹩脚理由,准备连同外人谋害他!   “嗯?”宿秋灵的视线落在去而复返的沈隐青手中,那黄澄橙的外表,也不知欺骗了多少无辜的人类,“我就不吃了,你留给李平阳……或者关尊也行。”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沈隐青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和宿秋灵一起出现在会西坪的师兄。   “他们不是不在嘛。”   沈隐青还在试图推销手里的橘子,“师姐你就尝尝呗,反正不要钱。”   “我尝过了。”宿秋灵微笑。   这就没意思了,沈隐青叹气,还得怪陈主任,不是他哄骗自己吃这个橘子,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事了。把橘子塞进睡衣兜里,沈隐青关上门,和宿秋灵一起下楼。   “不过师姐,咱们分局还有个叫季风的同事吧,我在分局这么久,都没怎么见过他诶。”   宿秋灵手扶着栏杆,“季风……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不好相处,别说你,共事这么多年,我和关尊都少有机会跟他碰面。” 第172章 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这个人孤僻惯了,出任务都是独来独往,为此,陈主任没少说他,可惜没什么用,他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总感觉宿秋灵对这个名叫季风的同事了解很深,却又不是很熟的样子。   “那他是几品天师?”沈隐青还是有些好奇,“咱们分局好像除了许薇和陈主任,都是四品吧……哦,忘了还有我自己。”   宿秋灵忍不住笑,“你这种情况,即便没有授箓,也不影响工作能力。就像许薇只是五品,但真要比起来,跟四品的李平阳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意思,就是想表达是否授箓、如今几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能力能胜任这份工作。   这本来是用作安慰的话,被沈隐青听到,他却难免有些心虚。   他能进入分局并顺利成为正式员工,其中少不了言珩的功劳。但现在宿秋灵这样说,反倒是衬托得他丝毫不逊色于分局其他人,这让沈隐青多少有些惶恐。   “哎呀,我只是分局的新人罢了,”他扭捏且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谦虚,“跟你们这些前辈比起来,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师姐不用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宿秋灵侧目,她怎么丝毫没察觉到这话中有“不好意思”的情绪,反倒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在里面。   “话虽如此,但作为道门之人,授箓还是十分有必要的,”她心血来潮,忽然想要整蛊下对方,“所以我觉得,在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多学学这方面的东西,以便到时参加授箓考核。”   沈隐青被她突然严肃的表情唬住,真以为想要在分局待下去,必须要成为天师。   “……考核有什么内容?”   来到餐桌前,宿秋灵微微一笑,“具体你可以问陈主任,他应该会跟你解答清楚,如果还有疑问的话,问许薇或许会更方便。”   “隐青要考核?”此时言珩刚好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听到二人的对话,眼带疑惑地望向沈隐青,“为何?”   沈隐青摊手,“我也不想啊,但师姐是这么说的。”   于是两人的视线便整整齐齐落在宿秋灵身上,宿秋灵不慌不乱地为自己添着饭,“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而已,如果实在不行,也不用勉强。”   这么明显的激将法,却还是逃不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定论,沈隐青的好胜心立刻就膨胀了起来。   他扬起下巴,“区区授箓而已,对我来说简简单单。”   宿秋灵嘴角笑意越发明显。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餐桌上异常安静,三人各怀心思,少有言语或行为上的互动。宿秋灵的想法最简单,那就是言珩手艺不错,可以想点法子让他以后多多下厨。   至于沈隐青,此时他满脑子都惦记着授箓考核可能会出现的内容,连之前兴致勃勃的团建和聚会都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宿秋灵提醒,估计这顿饭吃完,他都没能想起来。   “陈主任同意了!”   得知这个好消息,脑容量有限的沈隐青瞬间就忘了刚才的烦恼,兴奋地和言珩交换眼神,带薪休假的日子,他可太期待了。   “师姐,这几天分局还有什么任务没?”   沈隐青盘算着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把三天后的抱犊山之行和永梦潭团建,统一安排在一周时间内,那样他就可以享受整整七天的假期。   等混过这个月,下个月还有清明假期,又可以放假了。   这日子简直越过越美,沈隐青忍不住咧嘴傻笑。   “暂时还没有收到,”宿秋灵看到他这副模样,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要泼盆冷水,“但分局的大部分任务都是临时发布,而且时间不定,可能在凌晨也可能在傍晚。”   沈隐青预感有些不对头,急忙追问:“那等到法定假日的时候,咱们怎么放假呢?”   “轮休吧,今年你放明年我放之类的,反正每年都可能出新情况,就算是陈主任也没办法现在就做出妥善的安排,所以还得看那段时间忙不忙吧。”   沈隐青:“……”该死,美梦泡汤了。   见泼冷水的效果达到了,宿秋灵立马调转了口风,“不过这周内应该没什么任务,就算有,也可以勉强推到下周去,当然,重大事件除外,这是陈主任的原话。”   心情如过山车般起起伏伏,沈隐青急急往嘴里刨了两口饭,等咽下去之后,才向对方提出了三日后可以前往抱犊山的事。   沈隐青这样直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探对方的口风。如果宿秋灵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他自然不会强求。   “抱犊山?”   宿秋灵眼中闪过茫然,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不是中央鬼帝周乞和稽康所统领之地界,“去那边干什么?”   “额……”   沈隐青悄悄瞥了言珩两眼,期望他能站出来替自己解答宿秋灵的疑惑。后者不负所望,主动接过了话茬,“前往永梦潭,可以说是分局的团建,那抱犊山就是地府团建,这样解释应该很容易理解。”   理解起来确实很容易,但宿秋灵还是有些缓不过神。首先,地府那些阴差、鬼差、鬼仙、神灵是否需要团建,此事就先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种团建真的存在,那为什么要请像他们之类的凡人,图什么?   沈隐青盯着宿秋灵手上的筷子,以及筷子中间夹的那块瘦肉,后者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几分钟,但看情况,大脑似乎还保持宕机的状态,久久无法重启。   他有些担忧,“师姐,你要是觉得接受不了,咱也可以不用去的,没关系。”   “吃饭,”言珩敛眸,贴心为沈隐青再添了半碗粥,“她应该还需要消化的时间,别着急。”   的确如言珩所说,宿秋灵并非不能感知外界的情况,当然能听清二人对话,只是她没心情就此发表自己的言论而已。   加以推测,他们能有如此殊荣,被邀请至抱犊山参加地府众鬼神的团建,那极有可能是沾了言珩的光。   所以在回过神后,宿秋灵朝言珩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不用这么看我,嵇康邀请的是隐青,跟我没关系。”   宿秋灵:“……”   实话实说,在听到言珩直呼中央鬼帝嵇康的名讳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么说也没错啦,”沈隐青用勺子舀了勺粥送进嘴里,“但人家多半还是看在言珩的面子上,毕竟我就是个小喽啰,人家怎么可能拉得下脸来邀请我。”   他眨着眼,不出意外,此时言珩在宿秋灵的认知中,还是本体为腓腓的神兽。   按照这个逻辑推断,她十有八九会认同自己的说法。   所以趁着宿秋灵还未想到应对之词前,沈隐青继续用言语鼓动对方:“这可是个好机会,咱们分局的人都能在那些地府领导在面前露露面,不管是以后请神捉鬼,还是等死了下去考公务员,都好处多多。”   “而且你想哦,地府那些领导,吃喝肯定不是凡品,咱们也能跟着混点,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对吧?”   从宿秋灵的神情中,沈隐青敏锐察觉到对方正在动摇。   他给言珩使了个眼色,后者秒懂,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   “你做不了决定,可以先问陈康的意见,他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凡是个聪明人,这绝对不会放过。宿秋灵阅历毕竟有限,并不清楚这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但陈康是过来人,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宿秋灵迟疑之后还是点头,“这点我明白,但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找陈主任?”   “那不是不好意思嘛,”沈隐青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又递给言珩,“我来分局工作没多久,对陈主任不太了解,我怕说错话,所以就只能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师姐了。”   况且除了陈主任之外,还有关尊和季风的意见也必不可少。沈隐青压根就没怎么见过这两人,更别提去联系他们。   让宿秋灵来当这个中间人,再适合不过。 第173章 炸了   吃完饭后,沈隐青慢慢地走回房间。他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宽松睡衣,心里开始琢磨着是否还需要去洗漱一下。   说实话,他非常担心会有某个人趁着自己独自待在浴室里的时候,悄悄地打开门闯进来。他可不想洗着洗着,猛地睁开眼,发现有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不得被吓个半死。   可是,思绪飘飞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床,并不受控制地躺了下去。   沈隐青轻轻晃动着脑袋,心中暗自思忖着,要不就算了吧,毕竟此刻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尽快入睡才对……他可没有忘记之前言珩所说过的那句话,再不睡,他多半就没机会睡了。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拥有良好的睡眠质量,沈隐青不断地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渐渐地,强烈的困倦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半闭着双眼,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而当言珩走进房间时,一眼就望见这个家伙正紧紧搂着自己的枕头,酣然入梦。   在遵从本心还是放任对方之间,他挣扎徘徊了许久,迟迟未能做出决定。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如轻纱般洒落在沈隐青那宁静的侧脸上时,他终于深深地叹息一声。   罢了,反正往后的日子还长。   怀着这样的念头,言珩动作轻柔掀起被子,缓缓躺下身子。原本应该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的人,却仿佛能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一般,在感受到那份温暖后,竟主动钻进了他的怀抱里,并巧妙地调整成最舒适的姿态,然后再度陷入沉沉的梦乡之中。   言珩温柔地轻抚着怀中人的背部,就像往日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当恐惧笼罩着沈隐青,让他难以入眠时,他总是用这种方式给予对方无尽的安慰。   在发尾落下一吻,言珩低声呢喃道:“晚安。”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有些刺眼。沈隐青翻了个身,试图避开这耀眼的光芒,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皱了皱眉,索性一把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的头。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却是让他感到一阵闷热,直到差点把自己憋死,他不情愿地伸出一只胳膊,在身侧胡乱摸索着,“去……把窗帘拉上……”   边嘟囔着,沈隐青又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那只手轻轻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都带到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已经拉上了,”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言珩,不知为何,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力,“青青醒了吗?”   此刻的沈隐青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本能地靠在言珩的怀里,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气息,渐渐地放松下来。   “嗯……我明天要去街上跳舞,你一定要来看……不用打赏,会被阎王抓起来的……”   总之,就是胡言乱语,偏偏他自己还不这么觉得。在沈隐青看来,他以上的这些话富含哲理和深意,没有点阅历、学识压根就听不懂。   很遗憾,言珩发现这个没有学识、没有阅历的人就是自己。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青青,日上三竿,该起床了。”   本来就没睡醒,被某些人这么一折腾,沈隐青越来越精神。他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眼神多少有些呆滞,忽地,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闯入视线,以及唇角那温柔笑容,糟糕的心情瞬间被安抚,他十分自然地勾起对方修长脖颈,笑得春心荡漾。   “小娘子,赶紧让为夫好好疼疼你~”   说完,沈隐青迫不及待翻过身,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言珩身上,然后在他唇上啄了好几次,这才心满意足地松手,示意后者可以让开了,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昨晚没睡好,现在需要补觉。”   但言珩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伴随着惊呼声响起,沈隐青顿感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待他稍稍回过神来,才惊觉此刻自己与言珩已然互换了方位。与此同时,刚才还明亮异常的房间,忽然就变得昏暗无光。   黑暗中,言珩的手轻轻搭放在他的颈侧,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口中低低呢喃,“昨晚欠下的债,是到该归还的时候了,青青。”   “什么……!”沈隐青刚想开口辩驳几句,余下的话语却尽数被言珩给封堵在了喉间。沈隐青努力瞪大双眼想要看清言珩脸上此刻究竟是何表情,终究还是白费功夫。   不过好在凭借着多年相处所培养出的默契以及对言珩的了解程度,单从对方那隐忍克制的一举一动之中,他便能清楚感受到对方体内正熊熊燃烧着且愈发难以遏制的渴望。   沈隐青眨巴着眼睛,不自觉咽起了口水——这是他紧张时候的表现。   ……好吧,晨间运动有助于身心健康,他允许了。   察觉到沈隐青的有意迎合,言珩停顿了两秒,而后带有满满占有欲和侵略性的攻势越加凶猛,险些让前者有些招架不住。   蹬着腿,临阵退缩的沈隐青试图逃离现场,却被对方抓住了脚踝,并高高抬起。   眼看逃是逃不掉了,他急忙警告言珩:“温柔点,不然你今晚睡地板……!”   轻笑淹没了沈隐青的慌张,浑身发着烫,他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房间逐渐恢复安静,之后再响起的动静,就有些少儿不宜了。   ……   通宵将任务报告整理出来,宿秋灵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本来想着先点个外卖填填肚子,但翻来覆去,都没找到自己满意的,最后,无奈放弃了这个打算。   昨晚的饭菜还没吃完,用微波炉热热应该也行。   只是微波炉该怎么用……   宿秋灵埋头查询着微波炉的用法,以确保自己不会再炸厨房。下到二楼的时候,她往沈隐青的房间看了两眼,房门紧闭,下面客厅也没动静,估计还没醒吧。   还好今天没任务,有时间让他们睡懒觉。   宿秋灵笑了笑,收起手机,从冰箱端出剩菜剩饭,胸有成竹地转身进了厨房。   “嘭——”   “怎么了!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了睡得香甜的沈隐青,他下意识想要起身查看是什么情况。却因为动作太急,本就酸痛的腰身更是雪上加霜,他嗷嗷叫着又躺回了言珩臂弯中,表情狰狞,“痛痛痛痛!痛死了!”   “不用担心,”言珩慢条斯理为他按摩着腰,“只是厨房出了点小问题而已,跟你没关系,继续睡吧。”   酸痛感消退了些许,沈隐青缓缓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重蹈覆辙。虽然言珩云淡风轻,但那阵爆炸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沈隐青实在放不下心,他戳了戳前者的胸肌,“你去看看吧,万一等会儿烧起来了,咱不就没地方住了。”   “可以去永梦潭。”   他就开个玩笑,干嘛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沈隐青手上用了点劲,“叫你去就去,不要消极怠工。”   言珩失笑,“遵命。”   行动派向来来去如风,就比如此时,耳畔的话音都还未落下,沈隐青就感觉自己旁边变得空空荡荡,而原本该是言珩手臂的位置,此时也被枕头替换。   来到厨房门口,刚好撞到灰头土脸的宿秋灵,正在试图挽回这有些失控的局面。   “吵到你们了?”宿秋灵略带歉意地看向言珩,“我以为不会出事。”   言珩摇头,“你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我来处理就行。” 第174章 荣幸   宿秋灵的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理智告诉她,此刻继续留在厨房里,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越帮越乱。   于是,她咬了咬牙,再次道歉后,然后迅速转过身去,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逃离了那个让她感到无比难堪的地方。   对于言珩来说,收拾厨房里的残局并非难事。没过多久,他就圆满地完成了沈隐青交代给他的任务。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安全隐患后,言珩放心地离开了厨房,返回房间。   而与此同时,尽管仅仅过去了短短几分钟,尽管刚刚受到惊吓后已经清醒过来,但那如潮水般源源不绝涌上心头的困倦感,还是令沈隐青无法抵挡。他就这样靠着言珩放在他头下的枕头,进入了梦乡。   看着熟睡中的沈隐青,言珩原本想要将他唤醒,一起吃晚餐。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么做,很有可能会惹恼对方。   权衡利弊之后,言珩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洗去身上的脏东西,再换好衣服,等宿秋灵下楼的时候,发现厨房已经恢复了之前一尘不染的模样。   惊讶谈不上,她只是有些羡慕,言珩不仅厨艺了得,在收拾残局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果换作是她自己,大概一下午的时间都会浪费在打扫厨房这件事上。   运气再差点,还得挨陈主任一顿批。还好,有言珩在,让她可以免于受这顿罪。   如此受他人的照顾,宿秋灵当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对方。   言珩作为神兽,本身不缺什么。那这样的话,就可以从沈隐青身上着手,毕竟两人之间还有情侣这层特殊的关系,言珩应该不会介意。   思来想去,宿秋灵也只能想到沈隐青此前提到过的团建和抱犊山之行。她无奈摆了摆头,看来是没办法再犹豫和纠结了。   所以当傍晚降临,沈隐青终于从睡梦中清醒时,就在分局工作群中收到了全员同意的好消息。   迟钝的大脑反应两秒,他猛然从床上坐起身,伸手去揪言珩的衣服下摆,“你看!他们都同意了,意思就是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可以放一整周的假了,实现真正的公费旅游!”   相比之下,言珩就要淡然许多。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结果,因此也没有兴奋的必要。   但沈隐青不这样觉得,他开心得忘乎所以,甚至忽略来自身体的酸痛与不适感,拍开言珩的手,哆哆嗦嗦换好衣服迫不及待想要下楼。   刚好在此时,窗外传来了许薇和李平阳的声音,两人似乎正因为什么事在争吵不休,而陈主任则在旁边时不时劝导着,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一直在耳边此起彼伏,沈隐青手上的动作更快了。边拉着拉链,边往窗边靠,长长伸着个脖子往下看。   “你俩咋回事啊,在吵什么?”   楼下许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头往上看,刚好和沈隐青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不过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李平阳抢了先。   “这家伙居然说我技不如人,不如回家种地,”李平阳控诉着许薇的种种罪行,“还说我这么多年都没进步,是不是想等老了再从头学起。”   这些话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呀。   沈隐青呲着大牙乐,“薇薇怎么能这么说你呢?真是太不讲情面了。”   他当然能理解许薇的良苦用心,但为了同事之间能够和睦相处,中间必须有个人出来当和事佬。   沈隐青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你怎么还在房间,赶紧下来。”   陈主任都已经进了屋,忽然听到沈隐青的声音,又退了回来,仰着头朝他招手,“咱们商量下团建的事。”   说这个,沈隐青可就不困了。   “好嘞,马上就下来。”   许薇没有搭理沈隐青和稀泥般的说辞,而是直接揪住了李平阳的耳朵,面色沉沉将他拖出了沈隐青的视线范围。   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沈隐青终于穿好衣服,并且在言珩的帮助之下,隐去了自己脖子那些可疑的痕迹。   再三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他推着言珩的背,急匆匆下了楼。   “任务报告发过去了,”宿秋灵将充分润色好的任务报告发送给陈主任,等待陈主任查收后,才把电脑合上,“晚饭吃什么?”   听到这话,陈主任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严肃地盯着宿秋灵,“中午没吃饭?”   宿秋灵摇头,委婉地表示中午出了点意外,所以没能吃上饭,现在的他已经饥肠辘辘,没有心情再关心其他事,只想赶紧决定好晚饭吃什么。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我每天像个老妈子似的督促你们吃饭,”陈主任简直要被气笑,“我真怕我什么时候出趟差,回来就看到你们几个家伙饿死在家里。”   矛头分明是指向宿秋灵,但在场的人都无端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扫射。   特别是李平阳,回来的路上他就被许薇训得狗血淋头,下意识觉得语气稍微冲点的话,都是在针对自己。   “没事没事,别紧张,吃点橘子压压惊。”沈隐青友好地拍了拍李平阳的肩膀,然后递过去两个橘子。   “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平阳局促地挠着自己下巴,眼神闪躲,说话都有些结巴,这番做贼心虚的表现,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里有鬼。   “我这是表达对你的关心啊,橘子里面的维生素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微笑着,沈隐青不由分说将橘子塞进了李平阳的怀中,意有所指地再次重复道:“千万别浪费哦。”   李平阳只能吃下这个暗亏,然后在心里默默思考着,接下来的受害人应该是谁。   在数落完宿秋灵之后,陈主任忍不住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桑丁兰打电话。通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让对方有时间就来小洋楼盯着,好好监督这些不靠谱的员工,不说能准时,最起码一日三餐不能落下。   “不用这样,陈主任。”   宿秋灵硬着头皮制止了对方,“兰姨平时还要照看她的早餐铺,本来就忙得不行,怎么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麻烦她来回跑。”   “知道是麻烦就该反省自己的行为。”   撂下电话,陈主任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算了,本来是想先商量团建的事,现在看来,还是得先把晚饭给解决了。”   刚好这个时间段,桑丁兰也没来得及做饭,接到陈康的电话,她马不停蹄带着菜往这边赶。   想到下午两点发生在厨房的事,宿秋灵还是有些心虚,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就不会发生后续这么多事。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无奈摇了摇头,宿秋灵抓住许薇的胳膊,将她带到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由于不想让他人窥听,两人都将声音压得极低。   但李平阳偏偏不信邪,就非得过去凑这个热闹。结果就是,他捂着脑袋扑进了陈主任的怀里,哭得像个两百斤斤的孩子。   陈康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想着在外的工作结束,回来能暂时享受短暂的清闲时光,然而实际上,都是一样忙碌。   沈隐青和言珩坐在沙发上,前者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后者则慢条斯理泡着茶,等到茶香味飘到陈康这边,他才发现,那罐茶叶竟是他珍藏多年,除了面见重要贵客时,压根就舍不得拿出来泡的武夷山大红袍……   陈康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但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此茶能被大帝瞧上,也是它的荣幸。 第175章 看戏   武夷山大红袍荣不荣幸沈隐青不知道,但他小酌几口之后,发现这茶味道确实不错。于是起了心思,想着可以买点同款放房间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能饮茶陶冶下情操。   然而等他查询到有关母树产茶的价格之后,立刻被呛得咳嗽连连。   言珩为他顺着气,“别急,慢慢喝。”   “不是,这玩意儿怎么这么贵啊,”起初沈隐青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反复确认几遍,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一克。”   突然感觉这茶水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当然,这只是他的嘴硬罢了。沈隐青眼底含着泪水,“幸好咱们分局有你啊陈主任,不然我这辈子都喝不到用钱泡的茶。”   “好茶需细细品味,”陈康努力维持住自己脸上的淡然,“慢慢喝,别再把自己呛到了。”   陈康好歹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想被别人察觉异样,各种掩饰手段可谓手拿把掐,沈隐青这种小年轻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后者还单纯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于是感激涕零:“好的陈主任。”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呼喊声从院子里传来,原来是桑丁兰在叫人。陈康如蒙大赦一般,趁机转过身去,朝着院门走去,同时也把憋在心里的闷气一股脑儿地释放出来。   这次桑丁兰带来的东西可真不少,陈康一个人根本拿不了,于是他又叫上李平阳一起出门帮忙搬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他们终于把所有的食材都搬进了屋里。   "诶?兰姨,您这是要给我们做烧烤吗?" 看着桌上那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李平阳好奇地问道。   桑丁兰满脸笑容地回答道:"是啊,今天我刷视频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这个,突然就想起你们这些小家伙,刚好给你们带些食材过来。不过,我对烧烤不是很懂行,还得靠你们自己动手啦。"   说完,桑丁兰拍了拍手,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期待。许薇和宿秋灵对这种事向来不感兴趣,不过她们也不会扫桑丁兰的兴,两人对视一眼后,朝着堆满食物的餐桌走去。   李平阳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要想大显身手一番。   三人去厨房处理着食材,沈隐青则被陈康叫上去了院子里,他们的任务是搭建今天的场地。也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商议有关团建的事宜。   说起这个,沈隐青还有些好奇,“陈主任,我发现您好像都不怎么在乎咱们要去抱犊山的事诶,为什么?”   听到这话,陈康停下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快速地朝着言珩所处的位置瞥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有这位在此坐镇,对于这些事情,还有继续讨论下去的意义和价值吗?”   沈隐青完全愣住了,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麻木而僵硬地执行着陈康交代下来的任务,但此刻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他实在搞不懂陈康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许自己其实已经听懂了,但内心深处却拒绝去相信这个事实。   “呃……陈主任,我可能有点笨,还是没能听明白您的意思,”沈隐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您能否再给我解释得清楚一些?”   陈康不太熟练地搭起炉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早已料到沈隐青会有如此反应。   他有意提及之前在客厅里他们一起喝过的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你们仅仅只是我手下的新员工以及分局的吉祥物,那么喝下那珍贵无比的母树大红袍所要承担的后果便是,我将会要求你们俩每人亲手书写一份至少五千字的感谢信给我。”   然而,现实却是截然不同。   面对这样的状况,陈康并未采取任何行动,这无疑足以证明许多问题。   沈隐青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领悟到了一些关键信息,但仍需进一步向对方确认:“陈主任,难道说您其实早就知晓言珩的真实身份了吗?”   “当然,”陈康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回答道,“不过你无需担忧,截至目前,分局内恐怕除了我以外,并无他人对大帝的身份产生过疑虑。”   他本意是安慰沈隐青,没有必要过多担心自己和言珩的关系会暴露。然而他却会错了沈隐青的意,后者这么问,只是想确定有关言珩的真实身份,究竟谁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得到陈康的回答,沈隐青只想呵呵笑,亏得他还想着帮这家伙隐瞒,没想到他早就背着自己告诉别人了。   站在风中,沈隐青静默无语,他望着天,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的感受吗?   “小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桑丁兰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洗好的菜端到了院子当中。此时此刻,言珩正静静地伫立在门口,目光紧盯着远处正在忙碌的沈隐青和陈康二人,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监工一般。   见此情景,桑丁兰忍不住开口说道:“要是没啥事做的话,就帮兰姨把这张桌子搬到外面去吧。”   言珩点头应道:“好。”   他如此干脆利落地回应,反倒让桑丁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之前看到言珩站在这儿一动不动时,她还暗自揣测这孩子是不是想趁机偷个懒什么的。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难道说言珩是被分局里的其他同事给边缘化、排挤了?   一想到这儿,桑丁兰心中的愧疚之情愈发浓烈起来,她连忙对着言珩解释道:“小言啊,刚刚兰姨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好,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还不等言珩答话,她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另外呀,我觉得你这个人性子稍微有点儿孤僻。要想真正融入大家,这个样子可不太行,千万别搞得跟你们那个师兄季风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呢?”   搬运食材的桑丁兰迟迟未归,许薇就派李平阳出来寻人。后者刚来到门口,就看到兰姨正在和言珩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有些好奇,便凑了上去。   “没什么,我让小言帮我搬桌子,”桑丁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用手指着餐桌,“刚好你也来了,跟小言一起搬吧。”   李平阳撸起袖子,“好嘞!”   两个大男人搬个桌子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况且就算没有言珩,他李平阳一个人同样没问题。选了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李平阳站定松手,“就这儿吧,兰姨可以放东西了。”   等桑丁兰放下手里的食材,两人齐齐转身朝小洋楼走去,言珩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因为他看到沈隐青正在往这边来。   “你,跟我走。”   沈隐青没给好脸色,语气也强硬得很。他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朝言珩勾了勾手,“咱们把账好好算清楚。”   “算账?”言珩微微侧着头,状似不解地望着沈隐青,“青青跟我有何账要算?”   沈隐青冷哼,“你心里有数,别以为卖萌我就会放过你,赶紧的,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下私人恩怨。”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言珩当然不敢不从。烧烤要用的架子和其他工具都收拾得差不多,陈康悠闲地靠在躺椅上,饶有兴致地远远盯着二人,也不知道大帝会怎么应对生气的沈隐青。   陈康早就看清言珩“妻管严”本质,尽管依旧保持尊敬,但最初的恐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此时此刻,他更多的还是看戏心理。   “怎么出去了……”   有些可惜的是,在他的注视之下,两人竟前后脚离开了院子。他叹息,没戏看了,就只能去厨房帮忙了。 第176章 ?????   “哟,咱们的陈大忙人终于肯进厨房了?”   面对桑丁兰调侃的话,陈康为了在几个小辈面前挣足面子,他假装咳嗽,“可不要乱说啊,在家我也经常下厨啊,你还夸我手艺好呢。”   “什么时候的事,”桑丁兰将洗好的菜放到篮子里,然后再塞进陈康怀中,“我怎么不知道,难不成你还给其他女人做饭,结果记串了误将对方当成我?”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却多到爆炸。   连许薇和宿秋灵这种对他人八卦不感兴趣的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想听听陈主任是怎样辩解的。   “桑丁兰同志,你要是再这样污蔑我的光辉形象,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啊。”   虽然是威胁的口吻,听起来却软绵绵毫无攻击力。对于桑丁兰来说,就等于对方放了个不臭不响的屁,她无趣地摆摆手,“行了,赶紧干活去吧,就厨房本来就这么大,加上你就更拥挤了。”   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这个人碍事呗。   陈康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呀,人老了就是这样不中用。”   难得见这两位长辈在他们面前拌嘴,许薇忍不住和宿秋灵相视一笑。然而,最具八卦精神的李平阳却在旁边捣鼓手机,好似完全没有注意陈主任和兰姨的你来我往。   宿秋灵往他那边瞄了两眼,等两位长辈都离开厨房后,才问道:“在跟谁发消息?”   “师姐说我吗?”李平洋茫然地抬起头,停顿了两秒,才举起手机将聊天界面展示给对方看,“还能有谁,当然是关师兄和季师兄,我让他俩赶紧回来,说今晚在院子里吃烧烤。”   不知为何,在听到季师兄时,宿秋灵的目光落到了许薇面不改色的脸上。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投来疑惑的目光,“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   宿秋灵摇了摇头,然后又将话头转向了李平阳,“怎么样?季风也要回来?”   “他说没时间,”说到这个,李平洋无奈摊手,“正常啦,之前大家聚餐什么的,季师兄都没有参与,我也就是顺便问问他。”   “难得有次聚会,而且这次还多了两个新员工,让他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吧。”   宿秋灵说完,低下头继续清洗着手中的青菜。但看她迟缓的动作,就知道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果不其然,还没过多久,她就再次扭头看向许薇,“要不然薇薇再发消息问问他?”   季风一贯独来独往,拒绝李平阳的邀请都在大家的预料之内。所以不管是李平阳本人还是宿秋灵,都没有寄希望于这几条消息。   但如果发消息的人换成许薇,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许薇并未意识到宿秋灵此番举动背后的深意,只是按照往常依照对方的要求,从众多联系人中翻找到季风,然后点击对话框,输入文字内容,最后点击发送。   旁观了全程,李平阳将手机装进兜里。   “按照季师兄的德性,运气好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得到回复。”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许薇手机传来提示音,李平阳眉毛飞扬,“这么快?”   季风的回复中处处透露着生硬,就如同许久未与人交流,不知该怎样拿捏语气与态度,所以只能尽量让字词简短,能准确表达信息即可。   换句话说,就是惜字如金。   “这些师兄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在回答之前,许薇望向宿秋灵,期待后者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宿秋灵估摸着时间,“现在也就才六点半,你就跟他说差不多七点开始吧,能及时赶回来就抓紧时间,赶不回来也没关系,会给他留菜。”   将宿秋灵的话原封不动发给对方,三秒后,许薇收到了一个字——好。   “季师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李平洋的脑袋都快杵到许薇车手机跟前了,看这架势,他是恨不得直接顺着网线去找季风问个清楚,究竟是为什么要区别对待,“难道是因为我态度不好?”   他反思起了自己。   “你态度肯定没问题,这点可以放心。”   宿秋灵笑着拍拍他的头顶,“有问题的是季风,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习惯就好了。”   “说的也是。”   成功被开解,李平阳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他迅速整理好已经清洗出来的食材,全都搬到了院子里去,彼时,陈康和桑丁兰正在研究该怎么生炉子。   李平阳自认为经验丰富,自告奋勇将活儿揽到了自己身上。   “薇薇觉得季风这个人怎么样?”   厨房只剩下正在收拾残局的许薇和宿秋灵,后者依旧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实在忍不住,才想着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试探许薇的口风。   “沉默寡言,但实力强悍。”许薇仰着头回忆半晌,可惜除了能勉强记住季风长什么样之外,她对这位师兄完全不了解,所以抛开以上的评价,她确实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我觉得他对你印象应该挺深的。”   宿秋灵回想起许薇刚被招进分局的那天,碰巧季风休息,陈主任便安排后者去接待这个羞涩的小姑娘。两人全程几乎没什么交流,但季风能耐着性子陪着她完成所有入职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够宿秋灵和关尊惊讶了。   可惜在此之后,两人就很少有见面与合作的机会,许薇记不住他也无可厚非。   “算了,不说这些,”宿秋灵擦干净手上的水,按揉着自己酸胀难忍的腰,“这边的工作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我俩享福了,去喝点水吧,要什么?橙汁?”   许薇做了套伸展运动,“都行,那就麻烦师姐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宿秋灵笑笑,率先走出了厨房。   大部分的准备事宜都已经妥当,宿秋灵给所有人都倒了杯果汁,优先照顾好小师妹许薇后,她才来到院子,将果汁送到每个人手中。   “嗯?沈隐青和言珩呢?”   陈康拿着扫帚,将院子里的落叶扫到角落,闻言,他停下手中动作,回头冲宿秋灵微微一笑,“当然是偷懒去了,要不然你去把他们找回来?”   “算了,”宿秋灵清楚,对方每次露出这种类似于奸笑的表情,就指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她当然得避开这个坑,“还是等他们自己回来吧,说不定路上还会碰到关尊和季风,刚好可以结个伴。”   陈康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眉飞色舞起来。   “季风回来了,上午我联系他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外省吗?”   宿秋灵模仿对方的笑容,缓缓吐出两个字:“秘密。”   “……”   “青青,真的要这样吗?”   在顶着东岳大帝这个头衔数以万年的时光中,“退缩”这个词破天荒出现在了言珩心中。他如此悔恨,为何当初要做出那个愚蠢决定,导致如今颜面扫地。   这要是被那些同事得知,他怕是再也抬不起这个头了。   “怎么会呢?”沈隐青笑意温柔,满意地捧着言珩侧脸,左右细细打量自己这堪称完美的杰作,“很好看啊,言言难道不这样觉得吗?”   原本否认的话因为“言言”二字,被言珩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沉重点头,表情视死如归,“甚好!”   沈隐青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   “喜欢就好,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知道难逃此劫,言珩干脆歇了反抗的心思,任由对方牵着手,慢悠悠走在街上,享受来自过往路人偶尔投来的诧异目光。   自从得知季风要回来之后,李平阳就有些坐立不安,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站起身迎了上去。   “季师……诶?沈哥,还有言珩?????”   李平阳呆呆盯着言珩的脸,无数问号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第177章 哪里出了问题?   在言珩那张白皙的面庞之上,眼眶四周,一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简笔小乌龟跃然于其上。这只乌龟虽然有些丑陋,但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萌感。   更有趣的是,两只小巧玲珑的乌龟头竟然在他的眉心处亲密地碰在一起,头顶上方甚至还被画上了一颗小小的爱心,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它们是一对恩爱有加的情侣。   李平阳瞪大眼睛,拼命捂住嘴巴,看起来似乎十分惊讶,但实际上却是想掩饰住自己那快要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以及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嘲笑声。   由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缘由,他根本不敢直白地表达出对于言珩脸上这幅“惊世之作”的嘲讽之意,于是只好强行按捺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表面上的镇静与从容。   只见他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啊,我还以为是季师兄回来了呢,快进来吧,我去外面再看看。”   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地迈动脚步,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掠过沈隐青和言珩二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大门拐角处的阴影之中。   短短数秒之后,沈隐青看似随意地伸手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随后脸上流露出一种天真无邪的神情,目光直直地投向言珩:“哎,你有没有听到似乎有谁在开怀大笑啊?”   “嗯?有么?”   言珩微微低下头,眼眸垂下,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替沈隐青摘下飘落在他头顶上方的一片枯黄树叶,同时轻声回应道,“我怎么感觉更像是某人正在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呢......”   话音未落,李平阳那嚣张狂妄的笑声骤然间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凄厉的哀嚎声。这阵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整条街道上空回荡不息,并且伴随着阵阵回音,飘飘悠悠地传入了分局里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这李平阳不会又平地摔了吧?”   许薇看着桑丁兰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出言安慰道:“兰姨,您别太担心,他都那么大个人了,只是偶尔摔几下而已,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然而桑丁兰却并不这样认为,她轻轻地拍了拍许薇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薇薇啊,这话可不能这么讲。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就不如从前那般硬朗了,这时候最怕的就是摔跤。万一不小心摔坏了哪里,身边又没人照顾,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说完,她心里越发地不安起来。   思来想去,桑丁兰决定先放下手中正在准备的烧烤事宜,亲自上街去找李平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一切安好自然最好,但若是真的伤到了关键部位,那就必须赶紧送往医院治疗才行。   宿秋灵本来也想跟着许薇劝劝桑丁兰,陈康却比她更快一步。后者将手中的扫帚放回到角落,边按摩着老腰,边朝这边走来,“刚好,我也累了,桑桑我们出去散散步吧,等这些小家伙们把东西烤上了再回来。”   这算盘珠子都直接崩到了许薇和宿秋灵二人的脸上,她们无奈对视。   “这说的什么话?”   桑丁兰看向陈康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我们作为长辈,怎么能坐享其成。赶紧去查看小李的情况,如果没事的话就把人扶回来。”   这下好了,跑腿的工作落到了自己身上,陈康叹息。但对于桑丁兰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然而他刚转身,就看到了言珩顶着那张被画成花猫的脸,被沈隐青推着从门口走来。画面太过惊悚,陈康下意识咽口水,却被呛得咳嗽连连,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咳得惊天动地,但除了桑丁兰之外,没有其他人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这是怎么了?”   沈隐青努力憋着笑,“干嘛都盯着我们?自己干自己的呗。”   他越是这么说,宿秋灵和许薇偷瞄的视线就越是大胆。二人几乎敢确定,言珩脸上的两只乌龟,十有八九是出自沈隐青之手。   至于两者之间产生了什么恩怨情仇,才导致如今这幕的出现,她们不清楚。   但作为旁观者,面对如此滑稽的场面,确实很难忍住不笑。宿秋灵趴在许薇肩头,勾马尾垂下遮挡了她的面部表情,但忍不住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愉悦的心情。   许薇笑得倒是大大方方,不过和宿秋灵想的差不多,她并没有主动去询问沈隐青为何会这样做。   反正是两个人的情趣罢了,她们看个乐呵就行了。   “哎呦,小言你怎么搞成这样?”   正当沈隐青因为没有人来主动搭话而感到郁闷时,桑丁兰及时拯救了他,后者微微皱着眉,仔细打量着言珩脸上的墨水简笔画。   “这墨水弄在脸上怕是不太好洗哦,”桑丁兰拉着陈康给两人让开位置,“赶紧进屋去洗洗,如果洗不下来,可以试试用洗衣粉或者牙膏之类的……”   沈隐青好哥们似的抱住言珩的肩膀,“没关系啊兰姨,就是他主动要求画上去的,喜欢得不得了呢,肯定舍不得洗,对吧?”   说完,他还紧了紧手上力道,用这种方式来让言珩佐证自己的回答。   在桑丁兰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言珩面无表情点头,“对。”   “别管他们了,还是跟我去看看小李吧,”陈康生怕桑丁兰再说点什么刺激到言珩,急忙拉着她往外走,“这是人家两个小年轻之间玩游戏呢,咱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不懂。”   桑丁兰眉头紧蹙,仿佛有些不太理解,在走出院子之前,她还是不忘回头叮嘱言珩:“玩游戏归玩游戏,墨水还是得早点洗,听到了吗?”   沈隐青揪住言珩脸颊上的软肉,笑着对桑丁兰点头。   “知道啦,兰姨。”   见他态度这么好,言珩误以为自己能早点摆脱这两只令人丢尽脸面的丑龟,于是满怀期待地问道:“青青原谅我了?”   “想什么呢你,”沈隐青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过去,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连这都做不到?”   言珩的希望陡然破灭,他低垂着眼眸,院中暖调的灯光映照在微颤的睫羽之上,好似即将破碎的蝴蝶,不经意间,就能攥住他人的悲悯之心。   “不准装可怜!”   沈隐青直接将手呼在他脸上,打断这逐渐跑偏的节奏与气氛,“我早就已经免疫了,所以这招对我没用,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言珩幽幽叹气。   “师姐,你说他们两个,”许薇蹲在烧烤架旁边,用手撑着下巴做沉思样,“关系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宿秋灵还在给韭菜穿着串,忽然听到这个问题,颇感意外。   “我还以为你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等等,你知道了?”   她猛地转过头来,刚好和许薇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起初宿秋灵还以为许薇只是对两人的亲密举动感到疑惑,但转念一想,能问出来这个问题,就代表许薇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许薇眨了眨眼睛,她没想到宿师姐竟然对自己了解到如此地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就能直接推导到正确答案。   想起之前还向言珩保证不向外说,许薇愧疚难当。   “不用这样,”手上还沾有不少烧烤料,宿秋灵就只能用胳膊肘去轻捅许薇,“我估计除了李平阳,和平时很少在分局出没的季风和关尊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他俩是一对的吧。”   “什么!?”   原本沈隐青只是打算悄悄摸摸靠近,打算偷听这俩人在说什么……   得到如此残酷事实的他,忍不住惊叫出声,怎么大家都知道了?自己不是隐藏的很好吗?为什么会这样?哪里出了问题? 第178章 妈妈!妈妈!   心中疑惑得不到解答,沈隐青郁闷至极。连带着看言珩眼眶周围的可爱乌龟都不顺眼起来,他朝对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给你擦了。”   方才还说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眼下又变了主意,虽说是好事,但言珩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他异常谨慎,连靠近都带着试探意味。   沈隐青拿纸巾沾上水,轻易就擦掉了那些墨迹。   “青青果然还是疼我的……”   面前的人神情专注,这让言珩心中又升起了些许的缥缈希望。然而事实是,沈隐青这么做,只是为了重新给他画上新的图案。   “别动,”单手拿着言珩变出来的毛笔,沈隐青捏住他的下巴,不满地低声威胁,“好好配合,不然今晚不准进我房间。”   他专心致志地按照脑中设计好的草稿,一笔一划复刻到言珩的脸上。不得不说,比起乌龟,这次两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看起来要可爱不少,结束收尾工作,沈隐青满意地拍拍手,“不错,你等着我去拿个镜子。”   其实就算没有镜子,言珩依旧能“看”清自己滑稽的脸庞。他望着沈隐青匆匆离去的背影,深感无奈,早知如此,往日就不该隐瞒身份,再用更多的谎言不断去填补,导致最后想要坦白,却顾虑重重。   沈隐青很快就拿着此前用过的小圆镜返回院子,他贴心为言珩举起,并殷切询问道:“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甚好,”其实仔细看看,这对憨态可掬的兔子,的确没有那乌龟碍眼,也勉强可以接受,所以这次言珩的回答就要诚心了许多,“倘若青青还不满意,可以再换。”   “那还是算了。”   沈隐青收起镜子,“画起来还怪累人的,你去帮薇薇和宿师姐的忙吧,我去上去找找那两个小家伙。”   今早因为担心他和言珩的晨间运动会带坏两只小纸人,言珩就把它俩关到了之前用来装香火纸钱的快递盒,那个时候两个小家伙睡得还很香,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安静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沈隐青离开房间,这也导致他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件事。也是刚才回去找镜子的时候,才忽然想起。   刚好趁这个机会,可以暂时远离许薇和宿秋灵。   哎……   每每想到此事,沈隐青心中的郁闷就难以排解。他怎么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处处小心与谨慎,却还是瞒不过这两人的耳目。许薇也就是算了,被当场撞破,的确是他的问题,跟许薇没啥太大的关系。   但宿秋灵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隐青都快把自己给挠秃了,还是没琢磨明白这么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他垂头丧气上了楼,在快递盒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小红和不红,看着两个小家伙惬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好上了不少。   察觉到外界的动静,两只纸人慢悠悠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沈隐青那张脸的瞬间,它们的脸上露出了形似开心的表情。   “妈妈!妈妈!”   沈隐青:?   多半是幻听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听到纸人在叫自己妈妈,不管再怎么样,都应该是爸爸才对吧……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红和不红开口说话了!?   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神情恍惚听错了,沈隐青伸出手指分别在两只小纸人的脸上戳了戳,“你们刚才说话了?”   “妈妈!”小红和不红兴奋地抱住了沈隐青的手指,然后娴熟地沿着胳膊想要爬上后者的头顶。   “我是小红!”   “我是不红!”   还自我介绍上了,沈隐青乐不可支,“我知道你叫什么,不用刻意强调。快快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怎么突然就会说话了,还是之前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能说话?”   小红挂在沈隐青的右耳上,晃荡着自己轻飘飘的身子,“我们不知道,以前也会说话,但只有不红能听到,现在妈妈也能听到啦!”   不算通畅的话语,并不影响听者理解。沈隐青将手掌摊在自己耳侧,小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耳朵一跃而下,刚巧栽进那宽大的掌心中。   不红却还在哼哧哼哧往上爬,好似暗暗在与小红较着劲,要比比谁先登上顶峰,压根就没注意沈隐青的动作。   注意到不红的愚蠢行径,小红叉着腰冲它大喊:“不红!你是个笨蛋!”   听到小红的声音竟然是从身后传来,不红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这才停下自己前进的步伐,回头看去,“呀……我这就过来。”   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反应也不算慢,不红立马转身也跳进了沈隐青的掌心。   成功收服两个活泼的小家伙,沈隐青仔细打量着它们的面部。同样惟妙惟肖,但经过他的观察,还是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就是嘴巴的位置,原本是空白,现在却多了不起眼的两条横线。   拿远些看,就等同于纸人的嘴巴。   这可能就是它们忽然能开口说话的直接原因,至于这两条横线出现的原因,除了言珩之外,沈隐青想不到其他的可疑人员。   于是,他托着这两只聒噪的小家伙,又急匆匆下了楼,找到正顶着两只可爱小兔帮许薇和宿秋灵烤串的言珩。   看这生疏的手法,不用猜都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大帝头次参与到这么接地气的人类聚餐活动中来。不过他脾气确实好,即便失误几次导致食物烤糊而被宿秋灵嘲笑,也没有翻脸不认人,就凭这点,沈隐青觉得自己永远都比不上对方。   毕竟如果换做是他,早就因此恼羞成怒,赌气将烤糊的东西全塞进自己嘴里,然后闷着不说话,让宿师姐猜自己为什么生气。   “言珩,你瞅瞅这俩,他们咋突然会说话了?”   方才就听到沈隐青的脚步声正在接近,但言珩还是等对方到了自己身后,才不急不缓转过身来,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两只突然变得沉默寡言的小纸人。   “嗯?说话了吗?”他明知故问,“我怎么没听到。”   沈隐青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虽然小红和不红发现自己能说话之后,的确有那么丁点的吵,但也这只是因为新鲜劲儿还没过去,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况且它们还是孩子,吵就吵吧,无伤大雅。   当这种溺爱心理出现的时候,沈隐青就已经开始爱屋及乌,看向言珩的眼神都缓和了不少,话语间也不再那么夹枪带棒,“看在你做了件大好事的份上,就勉强原谅你三分之一的过错吧。”   至于剩下三分之二,那就得看言珩接下来的表现和他的心情了。   “沈隐青、言珩,你们两个快过来尝尝!看看你师姐我的手艺如何!”宿秋灵满脸兴奋与期待地喊道。   要知道,以前宿秋灵可是有过无数次把厨房搞得一团糟的经历,以至于她后来对下厨这件事情充满了恐惧和心理阴影。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尝试烧烤时,她仿佛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就连一向对食物颇为挑剔的许薇,品尝过后也不禁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有加。这个意外之喜让宿秋灵瞬间变得自信满满起来,她急切地想要听到更多人的认可和赞美。   于是乎,她顾不上正在一旁低声交谈的沈隐青和言珩,迫不及待地呼喊着他们,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希望能够从这两位最亲近的人口中获得最为真挚诚恳的评价。毕竟,对于此刻自信心爆棚的宿秋灵来说,没有什么比得到身边人的肯定更重要的了。   听到宿秋灵的喊话,沈隐青眼前一亮,“既然他们可以说话,是不是也可以像正常人品尝美食?” 第179章 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个不行,”言珩的拒绝毫无商量余地,“会导致灵体损伤,活不长久。”   谈不上失望,但多少还是有些可惜。毕竟这世间美味种类繁多,倘若不能亲品尝,那该是多大的遗憾。沈隐青怜惜地望着小红和不红,“你们啊……哎。”   “不过你可以给它们准备点贡品。”   言珩提起之前沈隐青为自己花大价钱买下的香火纸钱,在坦白身份之后,这些东西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刚好可以拿出来喂食两只纸人。   听到自己竟然能吃东西,小红和不红的表现要比沈隐青激动多了,两个小家伙手舞足蹈,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吃饭”“美味”之类的词,仿佛已经迫不及待。   沈隐青拿它们没办法,就只好和宿秋灵说明情况之后,火急火燎又上楼一趟。   “师姐,那是什么东西?”许薇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小巧的纸人,她还没去看宿秋灵的任务报告,对于刁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也对小红和不红的来历感到十分困惑。   看到宿秋灵一脸淡定的样子,想来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许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问个清楚。宿秋灵快速而简洁地向许薇讲述了刁家的事情,并顺便递过来一串刚刚烤好、香气四溢的羊肉串,笑着说:“就是这样,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不过,你先尝尝这个。”   空气中飘荡着难以言语的味道,许薇皱着眉摆手,“算了吧,我受不了羊肉的味道,还是留给陈主任或者兰姨吃吧。”   宿秋灵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把羊肉串放在一旁的托盘里,然后转过头望向门口,“说起他们俩,去查看李平阳的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与之相比较,沈隐青的动作就要快多了。一路小跑着上下楼,手里还托着一大包东西,难免有些喘,但此时的激动之情还是占据上风,以至于他完全感觉不到累。   言珩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先去吃点东西,辛苦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话虽如此,但沈隐青还是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接过托盘,看着里面滋滋冒油的烤串,他忍不住咽起了口水,“看在色相不错的份上,勉强再原谅你四分之一。”   仿佛是嗅到了那诱人至极的“食物”香气一般,原本被沈隐青暂时交托给言珩照看的小红和不红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与渴望。   此时此刻的它们,似乎已然忘却了曾经对于言珩的那份恐惧之情,只顾着追寻那令其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两只小家伙的眼睛如同豆子般圆溜溜的,闪烁着无比炽热的光芒,满是对美食的极度渴求,甚至因为过于着急而在言珩的身体上不停地攀爬着。   眼看着言珩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微妙难言起来,沈隐青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了这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将它们放置在一旁暂且闲置不用的桌面之上。   “有什么好急的,反正最后都是你们吃。”   虽然口头上不断安慰着小红和不红,但沈隐青手上的动作却是出奇地缓慢。没办法呀,谁叫这两个小家伙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了,不多观赏一会儿简直说不过去。   等他慢悠悠把几枚金灿灿的金元宝放在小红和不红面前时,两个小家伙宛如饿狼扑食,分别用自己柔软的纸身子将元宝包裹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独享美味而不被他人惦记。   沈隐青不自觉靠在言珩身上,神情温柔,口中说出的话却格外伤人,“小红和不红可比你这个老古董可爱多了。”   “这样说我会伤心的,”言珩轻声叹息,“青青怎不怜惜我?”   沈隐青嗤笑,“你今早上怎么不怜惜我?”   看似吃得忘乎所以,其实小红和不红都在时刻注意沈隐青的动向,或许是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让它们以为后者受了委屈。面面相觑之后,两个小家伙做出决定,要把美味的金元宝分享给沈隐青,这样他就不会伤心了。   “妈妈!妈妈!”   聒噪但又难以让人拒绝的叫声再度响起,沈隐青顿时就忘了和言珩拌嘴,他半蹲下身子,凑到不停对他招着手的小红和不红,“首先,你们要改口叫我爸爸,然后,又怎么了我的两个小宝贝?”   如此甜蜜却充满爱意的称呼,就连言珩都不曾享有过这样的待遇,这让他心中不禁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然而,此时此刻的沈隐青却正忙着和小红、不红愉快地交流着,完全没有留意到言珩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于是,言珩内心深处的愁绪如潮水般不断涌现,愈发泛滥成灾。   简言之,他又吃醋了。   “爸爸吃这个,吃了这个就不会不开心了!”   小红和不红献宝似的将剩下几个完整的金元宝推到自个身前,努力拉长自己的身形,看那姿势,好似是要去摸摸沈隐青的脸。   虽然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但这俩小家伙竟然如此贴心,沈隐青怎么能不感动,他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哎呦,我的小乖乖们……”   “青青。”   幽怨的呼唤忽地从身后传来,把沈隐青吓得不轻。他不满转过身去,刚准备问责,就看到言珩那番泫然欲泣的模样,宛如在外被欺负,只能回家找爱人诉苦的可怜鬼,微微泛红的眼眶让人心生怜悯。   “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见过言珩这般状态,沈隐青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脏都跟着砰砰跳起来,生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噩耗,“你先别哭,把事说清楚,咱们一起想办法。”   同样是半蹲的姿势,言珩伸出两根手指,刚好可以揪住沈隐青垂下的衣角,“它们是你的小宝贝,那我是什么?为何你从来不这么唤我,是不可以吗?”   沈隐青:“……”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就这。   但被言珩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也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在略微思索之后,他干脆直接抬手捧起对方的脸,然后对准那微张的诱人薄唇,认认真真亲了一口,“小红和不红是小宝贝,你是我的心肝大宝贝,无可取代的那种,懂吗?”   在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沈隐青猛然觉得自己身上多了霸总的气质,他下巴微扬,“作为我的男人,我不允许你吃这种飞醋。”   羞耻感爆棚的台词,特别是想到这可能还会被许薇和宿秋灵听去,沈隐青就觉得脸上烫得很。但没关系,能哄好言珩就行,反正他们都已经暴露,就当撒撒狗粮好了。   言珩确实在努力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但沈隐青这种,他还是在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成功把言珩唬住,沈隐青自信心瞬间膨胀,“既然已经明白你在我心中的重要地位,就该学会怎样摆正心态。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多更复杂的情况,你只需要记住,我沈隐青,这辈子已经认定你了,就不可能做出背叛的事。”   不仅话说得慷慨激昂,到动情处,沈隐亲恨不得直接给言珩发个誓,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言珩沉默。   “他俩又在搞什么飞机,”宿秋灵都快把自己的眉毛拧成麻花了,还是没弄清楚这两人神神叨叨在叽歪个什么东西,“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的确,他们分局大部分人都不太聪明。   想到这点,宿秋灵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擦干净手,坚定抱住了许薇的肩膀,“还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敢想,分局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第180章 个人的选择   由于两人的位置要更靠近门口,所以陈康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刚好就听到了宿秋灵这番话。倘若有胡子的话,他定然会摸上个几分钟,来平复自己激荡起伏的心情。   “薇薇、宿师姐、沈哥!我们回来了!”   尽管之前的平地摔让李平阳吃了点苦头,但这对于天生乐天派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完全不会影响好心情。   许薇闻声抬头,视线依次扫过陈主任、兰姨、李平阳……最后落在几人身后的关尊和季风脸上。   刚进院子,关尊的注意力就被四溢的香气吸引,他立马锁定了宿秋灵手上热气腾腾的烤串。   “薇薇小师妹手艺不错啊,”在整个分局,关尊可以说是除了陈主任之外,最为了解宿秋灵的人,自然知道她与做饭这项技能之间的恩怨情仇,理所当然觉得这么诱人的烤串,绝对不是出自她之首,“你宿师姐说得还真没错,分局离了你不堪设想。”   “我说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宿秋灵冷笑,直接从关尊手中夺回来自己辛苦劳作的果实,“ 谢谢都不说一声,你怎么好意思吃?”   听到这话,关尊顿时脸色大变:“这是你烤的?!”   震惊、质疑、不敢相信……众多复杂的情绪分别呈现,那表情可谓精彩。宿秋灵觉得这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不吃就滚!”   通常而言,每当师兄师姐发生争执之时,许薇总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扮演和事佬的角色。然而,这一次,争吵不休的两人并未等到她的调解,原因是许薇自己也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而给她带来这场“困境”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被宿秋灵反复提及、性格孤僻怪异的季风。   事实上,正如宿秋灵所描述的那样,当季风踏入院子的那一刻起,沈隐青便感觉到此人难以相处,这是他看到对方着装后的第一直觉。   毕竟,即使像言珩这样审美单调之人,如今也极少会全身只穿黑色衣服了。   更何况季风那张冷若冰霜、仿佛能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脸和神情,任谁见了,恐怕都不会产生想要主动上前与之打招呼的念头,免得自讨没趣。   “他是不是很厉害?”由于言珩说这是小红和不红头回进食,不能吃太多,会消化不良,所以沈隐青就搬了两个小凳子过来,坐在旁边守着这俩小家伙,“按照资历来说,宿师姐、关师兄和这个季师兄,都是第一批被招进分局的人,但单独出任务的人却只有他……少吃点。”   从小红口中夺下被啃食大半的金元宝,沈隐青又扭头去看不红,发现它同样被言珩制止,此时正傻愣愣坐在桌面上,神情呆滞,好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它继续吃了。   沈隐青语气温和地解释着,试图让小红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跟不红比起来,小红的智商仿佛要高上那么一点,在他费劲巴拉重复说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恢复了笑脸。   “小红知道啦!小红明天才可以吃饭!”   “乖孩子。”沈隐青欣慰地用指腹摸着它的脸。   但想要让不红也这么善解人意,显然没那么简单。不管沈隐青怎么解释,它都是那副呆滞的模样,双眼直勾勾望着言珩手中的金元宝,好像那脑瓜子里除了吃之外再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言珩曲着手指,轻轻在它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语气带着浅淡的凉意,“不听话可不是好孩子。”   不红猛地打了个哆嗦,嘤嘤哭着朝小红跑过去。   小红早就习惯处理这样的场面,轻车熟路地哄着不红,不出片刻,后者就像是记忆断了片,直接把刚才还在烦恼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没事人似的和小红玩成了一团。   接过言珩手中残缺不堪的金元宝,连同其他的贡品全都收进了袋子里,沈隐青又将话题拉回正轨。   “差不多,”言珩视线在季风的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他属阴,邪之体,在修行上事半功倍,却也极易走上歪路。”   又是特殊体质?   沈隐青的目光不由自主开始偏移,直到落立在季风不远处的许薇身上,才停了下来,“许薇是纯阳,他是阴邪,在某种程度上,他俩倒是挺般配。”   “季师兄,这个东西太过贵重,无缘无故送给我……”   之前师父送给许薇圆光宝镜碎裂之后,她就只是临时找了普通的替代品,并且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之外,并未告诉包括她师父和陈主任在内的其他人。   而此时此刻,季风手中所持之物,刚好是一面品质完全不逊色于师父那面的圆光宝镜。说这是巧合,许薇肯定不信。   “不是无缘无故。”或许是太久未与人交流,季风说话时的音调都有些奇怪,他也在努力克制,但许薇还是察觉到了其中轻微的颤意、   沉默片刻,许薇这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自她和季师兄少有交流,对方能知道圆光宝镜的事,肯定是有人特意告知了他,至于是谁……   许薇转过头去,此刻出现在她视野中心的人影,正是李平阳。   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李平阳嘿嘿笑着去挠自己的后脑勺,“当时我就随口说说,没想到季师兄居然记下来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惊讶的不止是许薇,李平阳的心情同样波澜起伏。他下意识觉得季师兄特意为许薇带东西的行为有些奇怪,但想到这段时间,的确只有许薇的法器出了问题,所以季师兄这么做,并非不能解释。   只是……   “李平阳快去帮我接杯水。”   思绪被宿秋灵打断,李平阳忽地回神,等视线缓慢聚焦,他发现许薇已经从季风手中接过了那面圆光宝镜。   心中越加闷得慌,就想着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宿秋灵恰好为他提供了这个理由。   借坡下驴,李平阳高声回应着宿秋灵,然后逃似的回了屋内。   “谢谢季师兄,等我去总局参与考核的时候,也定会为师兄淘回心仪的法器。”   这是许薇答应接下季风带回法器的前提,季风原本想拒绝,但这样,手上的圆光宝镜必然到不了新主人的手中,所以在权衡之后,季风僵硬地点头,算是同意了许薇的提议。   “就是嘛,”陈康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他笑着同时去拍许薇和季风的背,脸上的每道褶子都透露出满意,“同事之间就该这样相互帮助,咱们分局才能越来越好。”   沈隐青眉毛高高扬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陈主任话中有话,于是想着问问旁边的言珩。   “我猜,应该就是字面意思。”   怎么还用上猜这个字了,这下沈隐青连带着看言珩都觉得不对劲起来,他合理怀疑,“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青青莫要多虑,”言珩将挂在沈隐青耳垂上的小红取下,然后放在地上,用眼神示意它自己去玩,“季风对许薇有意思,陈康知晓,多半也想撮合,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季风对许薇有意思?   沈隐青瞪大双眼,同事之间单独带“礼物”确实容易引起误会,但这里是灵异事件管路局南园市分局啊,而且这“礼物”还是法器,谁会莫名其妙往情爱这方面想?   他反正没有,“可是……”   倘若真的是这话,那李平阳怎么办?沈隐青望向言珩,他眼底的情绪足以让后者感知其中心情,言珩捏着他的指尖,力道时轻时重。   “世间情爱,讲定数、缘分,自然也包含个人的选择。”   意思就是,如果李平阳继续选择退缩,那这就是他未来的结果。   沈隐青似懂非懂,他感慨,“我还以为许薇和李平阳是对欢喜冤家,没想到……” 第181章 帮手   但不管怎么说,别人的感情他不好去插手,所以沈隐青除了唏嘘之外,并未采取什么具体行动。   只是突然接收到这么个令他震惊的消息,还需要消化的时间,所以接下来,言珩就充当起了投喂员的工作,时不时从烧烤架上取来几串沈隐青爱吃的肉,等待不那么烫之后再贴心送到他嘴里。   不用自己动手,安心享受着言珩的投喂,闲着没事就逗逗小红和不红,时光就这样慢慢消磨着,沈隐青心情格外好。   李平阳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处于同事与朋友之间的关心,他盯着看了好一阵,却没有从对方神情中看出任何异常。   平淡的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桑丁兰的肠胃一直有些脆弱敏感,因此,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为他人提供帮助之中。陈康担心她饿着肚子,便特地走进厨房,精心烹饪了几道口味清淡的菜肴。   桑丁兰满心欢喜地接过饭菜,嘴角微笑灿烂:“闻着这满院子飘散的诱人香气,就算只是吃绿叶蔬菜,也仿佛品尝到了大鱼大肉一般。”   “兰姨想吃鱼吗?”沈隐青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兴奋地搓了搓双手,主动请缨道,“等我们去永梦潭参加团建活动时,我可以下水给您捉两条新鲜的鱼回来,然后言珩现场烹饪,保证让您吃得满意又开心。”   “好啊!”桑丁兰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那就有劳你和小言啦。”   沈隐青连连摆手,“应该的,兰姨平时也很照顾我们……”   在这样轻松愉快、欢声笑语的氛围中,分局的烧烤小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自己几乎没有出什么力,沈隐青便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和言珩一起留下来清理现场。   宿秋灵第一个响应,她皱起鼻子,嗅闻着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浑身都是烧烤料的味儿,我得赶快回房间冲个澡才行。那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话音刚落,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想要留下帮忙的许薇,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院子。   陈康扶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表示要和桑丁兰出去遛遛弯,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回来,到时候大家都下楼,正式确定团建的时间。   确保每个人都听清自己的安排之后,陈康安心地和桑丁兰出了门。   剩下关尊和季风,两人左右看看,也想着要留下帮忙收拾。沈隐青却摆手,“不用不用,两位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他就够了。”   准确地来说,有言珩就够了。   在他的坚持之下,关尊和季风也不好再说什么,分别表示感谢后,两人前后脚进了小洋楼。最后就只剩下正在发呆的李平阳。   “你怎么回事?”沈隐青把小红和不红交给言珩,自己来到李平阳身边坐下,“魂不守舍的样子,谁把你的魂勾走了?”   “啊……?”   听到有人在跟他搭话,李平阳先是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钝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回过神,与沈隐青对视一眼后说道:“我没事啊,就是今天有点累了,这里就你跟言珩能行吗?要是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帮忙收拾垃圾。”   “这倒不用。”   沈隐青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对方,心里不禁犯嘀咕,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吗?为什么他完全看不出此时的李平阳究竟在想些什么?真是太奇怪了。   “行吧,”再次被拒绝之后,李平阳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那我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你们先忙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随时来叫我哈。”   不明所以地望着李平阳离去的背影,沈隐青问靠过来的言珩:“他这是咋了?”   “在想自己的事吧,”言珩将小红和不红放到沈隐青头顶,“它们吃饱了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不用担心。”   其实他不说,沈隐青都还没发现,这俩小家伙竟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睡就睡吧,刚好可以安静会儿。”   直到李平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沈隐青这才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收回,转而落到这满院子的狼藉上。他重重拍打着言珩的肩膀,“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在他看来,言珩只需要小小地施那么一点法术,院子就能恢复如初。   事实也的确和他预想得差不多,只是按照言珩的说法,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全部原谅后者,并且接下来的半月内,都不可以置气。   “好家伙,”沈隐青揪住言珩的脸,稍微用了点劲,“你这要求还挺多啊,怎么不干脆说我这辈子都不能生你的气了?”   言珩扯着唇角笑,“如若青青愿意,那自然是好事。”   “想得美。”沈隐青冷笑。   不过乱糟糟的院子,凭借两个人的力量收拾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沈隐青觉得自己多半做不到。但要答应言珩的要求,又好像太划不来,就当他因为这件事纠结不已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小红的声音。   “爸爸!我和不红可以帮忙!”   沈隐青双眼一亮,立刻摊开双手,让小红和不红坐在他掌心,而后满怀期待地问道:“你们也会施法?”   小红已经醒了,不红却还有些迷迷瞪瞪,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看起来就好像从来没睁开过,只有两条细细的缝,还时不时摇头晃脑。   傻得可爱。   但可爱归可爱,面对他的询问时,两个小家伙却整齐统一地摇起了头,“不过我们有力气!”   在沈隐青疑惑的目光中,小红和不红从他掌心一跃而下,如同能轻易搬起比自身重量大上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蚂蚁,风风火火在整个院子里来回跑。   沈隐青都怕挡到它们的路,连忙拉着言珩往后退。   不到五分钟,院子里的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脏盘子和其他餐具被小红驮着,再越过目瞪口呆的沈隐青和脸色不好看的言珩,径直往厨房走去。   水声响起,沈隐青用手合上自己的下巴,这次再拍言珩的肩膀,就多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在里面,他啧啧称奇:“看来,这往后,某些人的作用就越来越少咯。”   言珩无法反驳,就只好伸手搭在沈隐青腰间,意有所指地冷哼:“在这方面,青青难道不觉得我才是无可替代的么?”   恨自己秒懂,也恨自己脸皮太薄,沈隐青清晰感受到自己脸庞散发出的滚烫温度,恼羞成怒般照着言珩的胸口给了两拳。   “臭不要脸,老不害臊。”   厨房的水声很快消失,沈隐青刚好趁此机会,借口说自己去视察工作,拍落言珩落在自己腰间的手,“你去院子检查下有没有遗落的垃圾。”   两人兵分两路,沈隐青来到厨房,眼前的场景惊得他定在原地,这焕然一新的厨房,跟几分钟前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小红高高仰着小脑袋,双手叉腰,一副要沈隐青夸夸的骄傲模样。   “小红真棒!”   沈隐青当然得捧场,“等明天我给你们俩加餐。”   听到加餐两个字,小红激动到直接跳了起来,它欢呼雀跃地朝院外跑去,好似是要跟不红分享这个好消息。   至于不红……它被言珩盯着,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院中的工作分明已经结束,但它还是在不停地打着转,试图再给自己找点事儿干转移注意力,这样就不用在言珩的注视之下瑟瑟发抖。   小红跑起来飞快,它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不红,不红也激动到手舞足蹈。   两个小家伙围着沈隐青不停打转,欢快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不息。 第182章 奇怪   收整好院子里的剩余垃圾,再将烧烤架拆掉,原封不动装进原本存放的箱子。沈隐青满意地看着自己和小红、不红的杰作,用胳膊肘戳了戳言珩,“怎么样,咱们这办事效率不错吧。”   尽管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但言珩还是依照他所想,真情实意地夸奖了好一番,直到沈隐青打手势让他停下,院中才重新归于寂静。   抚摸着自己撑到圆鼓鼓的肚子,沈隐青朝言珩伸出手,“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允许你跟我一起出去散步。”   “荣幸至极。”   将手稳稳握在掌心,言珩牵着沈隐青,两人并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后。这时小红和不红才反应过来,急忙迈着两条小短腿追了上去。   如此温馨的画面,李平阳看了却笑不出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本来这场烧烤他才应该是最快乐的那个人,现在却落得个郁郁寡欢,怎么能不让人烦躁?   深深叹了口气,再猛地关上窗帘,李平阳将自己整个人直接摔在床上,他抱着枕头,仰面望着天花板。   楼上,就是许薇的房间。   由于前段时间出了个长差,而且回来也才没两天,宿秋灵就想着不用打扫房间,直接借住在许薇那里。   不过现在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分局太远,所以在许薇的帮助之下,两人很快就将宿秋灵的房间整理了出来。   心满意足躺在新被套上,鼻尖充斥着阳光的味道,宿秋灵惬意的闭着双眼,深吸两口气,“要是以后的日子都这么快活就好了。”   “等师姐退休,”许薇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扫着灰尘,冷不丁开了个玩笑,“或者等下辈子。”   换作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火,但宿秋灵却乐不可支,“这个提议可以,说不定运气好,我还能比其他人先走一步,等到你们投胎转世,刚好可以来我肚子里当个小宝宝……”   许薇抿着唇,嘴角的笑意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能从格外温柔的神情中,看出她此刻的心情不错。   与此同时,季风的房间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正是关尊。   分明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关尊却只是因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做出了这个稍显冒昧的举动。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自从提到许薇之后,他就发现季风的反应开始有趣起来。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这样拐弯抹角,按照许师妹的榆木脑袋,估计等你俩七老八十了,她都还没琢磨明白。”   季风照常冷着脸,也好在是关尊离得够近,才不会错过他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   很明显,这个家伙在思考他的话。   犹豫片刻后,关尊决定再接再厉:“你想想看,许师妹都没有拒绝你带回的礼物,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季风的反应要慢上半拍,也可能是他还会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总之,等他回过神,才读懂了关尊话中深意。   “不。”   但令关尊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并且态度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关尊十分不理解,“为什么?”   季风并未多言,只是做出手势请他离开自己的房间。摸了摸鼻子,关尊也不想自讨没趣,踱着步来到房间门口,不过临关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不然以后……”   后半句话被咽进了肚子,但他相信,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季风听到这话,关门的动作都是停了下来,他深深看了关尊两眼,然后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反正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对方听不听,那跟他关系就不大了。房间门在面前合上,关尊无奈摇摇头,拿出手机给宿秋灵接连发了几条消息,而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收到关尊消息的时候,许薇已经从宿秋灵的房间离开。得知对方劝季风的计划失败,后者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猖狂到隔了好几堵墙,关尊都能清晰听到。   将脏衣服和被套扔进洗衣机,确定洗衣机运行无异常之后,许薇转身上了楼。很快,她在李平阳的房间门口停下,并敲响了房门。   然而等待良久,里面还是什么声响都没有。   觉得奇怪,许薇又给李平阳发去消息询问他的情况。刚才在院子里,尽管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宿秋灵的忙,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没有注意其他人的情况。   其中包括沈隐青和言珩,以及他们手中那两只可爱的小纸人,自然也包括李平阳。   后者情绪低落却强装正常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只是当时忙碌,没来得及去关心,现在想要问问情况,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   想着对方可能是有什么私事,不好向同事倾诉,再次敲门无果之后,许薇也不再坚持,回了自己房间准备洗漱休息。   “真是胆小鬼……”   李平阳的确在房间,也确实看到了来自许薇的消息。但怯懦如他,竟然在反复犹豫之后选择了逃避,他想着,只是今晚而已,等到明天,他就可以继续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平阳在昏暗的房间内,沉入梦魇。   想着不能去打探别人的隐私,所以整个散步的过程中,沈隐青都在拼命利用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架不住言珩对他太过了解,即便不说,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于是在斟酌后,言珩壮似无意地问道:“青青,想不想听故事?”   “什么故事!”尴尬于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沈隐青挠着下巴,态度扭捏地刻意放慢语调,“那你要讲就讲呗,问我干什么?”   实际眼底的求知欲都快溢了出来。   言珩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腕,“那我便讲了?”   沈隐青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结果这家伙竟然还在磨磨叽叽,他忍不住在对方腰上掐了一把,以示惩戒。   “宿秋灵和舒清涵自幼相识,确切来说,宿秋灵无父无母,还未记事便被舒家收养,成了舒清涵名义上的姐姐。”   不同寻常的开头,沈隐青觉得这应该是个不得了的故事。他心痒难耐,也顾不上什么散不散步了,拉着言珩就在湖边的长椅坐下,准备专心致志听接下来的发展。   见四下无人,言珩准许了小红和不红下地玩乐的请求。勒令它们不准跑远之后,才继续为迫不及待的沈隐青揭示完整的故事。   舒清涵开智早,也算得上聪明伶俐。但在宿秋灵这个姐姐面前,还是稍显逊色。本来舒家爸妈就因为宿秋灵的凄惨身世而格外怜惜她,再加上她聪慧过人,就更惹得两口子对她偏爱有加。   所谓一碗水端不平,总有个孩子会受伤。   而舒清涵就是受伤的那个孩子。   所以对于宿秋灵这个姐姐,舒清涵是又爱又恨。恨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觉得她分走了父母的爱和他人的夸赞。   而爱的原因,就要复杂许多了。   宿秋灵天资聪慧,在道术之上,更是显露了远超他人的天赋。别人要花三五个月才能学会的东西,她只需要重复看上两三遍,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舒清涵会崇拜她也十分正常。   但崇拜之外,也时常会因为宿秋灵的毫无分寸感而感到恼怒。   明明有自己的房间,宿秋灵却老是以担心她单独睡会害怕的原因,在半夜偷偷抱着被子和枕头爬上她的床;时常炫耀自己学习能力拔尖,却借口说要教她画符结煞;自己分明强调了不会收她的任何好处,却次次出门都带回那些奇丑无比的毛绒玩偶,导致她房间都快堆不下……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等等,”话说到这里,沈隐青忍不住打断言珩,“这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   他拧着眉,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 第183章 有什么意见吗?   “好像小说里爱恨纠葛难以分割的姐妹花,前期以亲情为主,然后将人骗进去,结果发现她们最后竟然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种感觉,你应该明白我吧。”   仰着脑袋思索半天,最终沈隐青得出这样的结论,还试图得到言珩的赞同。   但言珩想的并没有那样复杂,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亲人之间再普通不过的复杂情感。虽然相处起来别扭,但事实上,二人是打心底关注着对方。   “说起来,”沈隐青脑海中忽然冒出糜星洲的脸,“她们俩的相处方式,好像和糜星洲两兄弟有点像,可能这就是兄弟姐妹之间特殊的羁绊吧。”   他反正不太理解。   说完舒清涵与宿秋灵以往的经历,沈隐青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点,马上就要到陈主任规定的集合时间。他让言珩暂时闭上嘴,等回去之后,再把剩下的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他听。   这样既不耽误听八卦,也不至于迟到会被批。   “刚才不是说不想打听他人隐私?怎的现在又改了主意?”   言珩姿势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怀中的沈隐青百无聊赖翻看着他的纽扣。闻言,后者忽的揪住那枚纽扣,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   “嗯?”言珩的应声中充满不解。   “这要是没有你,我根本就没有渠道去了解他们过去的事,就算好奇,也不会主动去打听,”手指渐渐往上,而后挑起对方的下巴,沈隐青说得一本正经,“换句话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但有言珩就不一样了,这家伙就跟个百科全书一样,不管什么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这么便利的手段,沈隐青如果不好好加以利用,他都觉得自己在暴殄天物。   “不过这是咱俩的小秘密,你谁也不能说。”   和言珩约法三章之后,沈隐青终于满意了。不过忽然想到言珩可以带他瞬移回分局,瞬间就不着急往回走了,并且想着反正周围也没有人,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吃言珩的豆腐。   而且还不用担心他会当场报复回来,沈隐青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嘿嘿,小美人……”   然而调戏的话还没说出口,余光就瞥到已经玩累,正在往这边赶的小红和不红。沈隐青立马从黏在言珩身上的八爪鱼变成了正襟危坐的君子。   面对言珩疑惑的目光,他讪讪笑道:“带坏小孩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我不能做这种缺德的事。”   同样心有不甘,还得到这样的解释,言珩心底对两个小家伙的怨念越加浓郁。他强势地拉回沈隐青,让其刚好跌坐在他腿上,“这样,那不如将它们送走。”   凉意十足的语气,可见他的意见有多大。   由于两人离得太近,言珩的唇又刚好贴在耳侧,带着暖意的潮湿轻拂而过,勾得沈隐青心痒痒,就跟有猫抓似的。   如此暧昧的气氛,却完全被言珩冷酷无情的提议所破坏。   “我不允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沈隐青顺势靠在言珩肩头,满脸温柔地望着活蹦乱跳的小红与不红,“它们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   言珩自然是舍得的,但他同时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惹毛沈隐青,所以这些不过是他随口而言,玩笑话罢了。   “咦?”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凌乱的脚步声急急靠近。沈隐青急忙调整自己的姿势,免得被人发现他和言珩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然而,对方接近的速度实在有些超乎意料,他都还没来得及推开言珩的手,就与突然冲出来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有人啊……额,不好意思打扰两位。”   跑在最前头的是个女生,看年龄与装扮应该也才十七八岁。而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至少四十岁往上。这样的组合出现在公园,沈隐青理所当然以为是爸爸带着女儿来散步。   “师姐你跑慢点,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追得上你啊。”   沈隐青坐直了身子,打量的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徘徊,最后他拍了拍耳朵,扭头看向言珩,“我耳朵应该没出毛病吧。”   他的反应逗笑了女生,女生主动走上前来,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两位看起来应该是同道中人,你们好,我叫石念念,这位是我的师弟石良哲,”石念念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和双眼都会弯出俏皮的弧度,趁着她笑容更加明媚,“你们没听错,我的确是师姐。”   最后刻意的强调,是在回答沈隐青的疑惑。   这是什么奇葩组合?而且这个姓氏……   沈隐青摩梭着下巴沉思,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应该不至于吧,还是说他与言珩的行踪早已暴露,现在是人家找上门来清算旧账的时刻了?   或许是察觉到沈隐青目光中隐隐的警惕,石念念脸上笑容淡了些许,并且带着石良哲往后退了两步。   “不用这么紧张,”她试图安抚沈隐青的情绪,然后举着手指向躲在草坪上石头后方的两只小纸人,“我们只是大老远看到这两个小家伙,觉得有些眼熟,所以就想着过来询问下情况。”   此话一出,沈隐青就更加笃定这两人与石学真和石祁之间有关联。   他也不废话,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问题。   听到自己两位师兄的名字,石念念眼中迸发出惊喜,她不顾石良哲的阻拦,快步来到沈隐青面前,亲切地握住他的双手,“原来真是我们师门的熟人……”   沈隐青被她这番突兀的举动吓到,我也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言珩就直接往前跨步,拦在了二人中间,然后微微侧头,平静的目光定格在石念念脸上,并纠正对方的措辞:“是仇人。”   “什么?”   石念念愣在原地,被急匆匆赶上来的石良哲护在身后。   “不应该啊,”等回过神来,她扶着石良哲的肩膀,看向沈隐青和言珩的眼神中充满迫切,“你们能拿到纸人,说明肯定跟我们师门有渊源,怎么会有仇呢?”   “看她这反应,好像真不知道我们和石祁之前发生了什么。”沈隐青同样抓住言珩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吓到对方。   与此同时,躲在石头后方的小红与不红,终于在努力下看清了石念念那张熟悉的面庞。   它们欢呼雀跃,翻滚着从石头后冲了出来。   “念念姐姐!”   突兀的喊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循声望去,石念念紧皱着眉头久久无法放松,她能确定这两只纸人来自他们师门,但为什么会说话?   “师姐,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还从未见过小纸人开口说话,石良哲神情格外凝重,觉得他们是中了沈隐青二人的圈套,尽管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为了保证石念念的安全,他已经在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面对石良哲的劝说,石念念无动于衷,她定在原地,安静等待着两只小纸人朝她跑来。   高呼着“念念姐姐”,不红速度要比小红快上不少,它贴在石念念的脚踝处,不由分说便沿着其小腿往上爬。   换作往常,石念念只会纵容这些小家伙。偏偏她今日穿的是裙子,任由对方往上爬,那她不全走光了?   揪住不红的小胳膊,石念念将其捧到自己面前仔细查看,“真是奇怪,师门的其他几人都不会说话,怎么就你这么特殊?”   不红歪着脑袋,似乎是在理解这个特殊的含义,片刻后,它兴奋大喊:“小红也会说话,小红也特殊!”   刚舒展开的眉毛再次拧成一团,石念念看向停在她不远处的小纸人,试探性地喊道:“小红?”   “吃里爬外的家伙。”   沈隐青冷哼两声,松开拉住言珩的手,往前走几步再弯腰,刚好就把停在原地的小红给捞了起来,然后语气生硬地反问石念念:“就是我给它俩取的名字,有什么意见吗?” 第184章 追上来了   “你为什么要给纸人取名字?”   石念念实在无法理解沈隐青这样的举动,就好像随随便便在路边购买一个玩偶一样,本来只是用来消遣娱乐而已,但却偏偏要向这个玩偶倾注只有人类之间才能产生的感情,这一点让石念念感到十分困惑。   而石良哲仍然对沈隐青以及言珩保持着高度警惕。即使那个小纸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之情,他也只会认为这两个人使用了某种特殊手段来迷惑纸人的心智,从而导致纸人变得如此顺从听话。   恰巧,沈隐青同样对这两个人抱有反感态度。在他眼中,凡是与石祁有关联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就这样,互相看不顺眼的双方,在无人的公园角落,开启了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后竟然是石念念最先败下阵来,她无奈又好笑地拉住石良哲,让他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大家都不是真的仇家,没必要把脸色摆的这么难看,你让我来跟他们交涉。”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不红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那欢快的笑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畏缩的姿态,仿佛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引发一场风暴。   看到不红如此可怜巴巴的样子,无论是石念念还是沈隐青,心中的柔软之处都被触动了。   石念念率先打破沉默,她想要将怀里的不红递给沈隐青,并真诚地道歉:“真的非常抱歉,我确实对你们与我们师门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坏人。”   然而,沈隐青却并未被石念念的诚恳所打动。   只见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明显的抗拒姿势,冷笑道:“难道会有反派主动承认自己是反派吗?”   面对沈隐青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石念念感到十分无奈。她明白,要想让对方改变看法并非易事。但她并没有放弃,“不然你可以问问这两个小家伙,它们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还给我!”沈隐青面色一冷,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抓,便将不红从石念念的手中抢夺了过来,“还好意思说你们师门,明明就是你们设下的规矩,说纸人离开多久就会暴毙,现在反倒拿这个来说事,真是可笑至极!”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石念念顿时瞪大了眼睛,十分气愤。   她越说越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一旁的石良哲看到自家师姐受此委屈,心中着实有些愤愤不平,于是便打算站出来替师姐讨回公道。然而,他刚想开口,却迎上了言珩那凌厉的目光,顿时吓得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嗯?”石念念察觉到了石良哲的异样,转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躲到我身后去了?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让人笑话。”   小孩子这三个字似乎提醒了言珩什么,他附在沈隐青耳边,低声说道:“她也活了百余载。”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石念念。   沈隐青双眼缓缓睁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明知言珩不会在这种事上逗自己玩,但沈隐青还是下意识问:“真的假的?”   不过没等言珩回答,他就从震惊缓了过来,再次投向石念念的眼神也彻底变了味。谁知道这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实际比自己大上好几轮,这说出去谁信?   反正沈隐青信了。   石念念还不知道自己的的不同寻常已经暴露,她依旧在用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试着让沈隐青放下戒备。   “你也别管我信不信你,总之,说出你找到这里来的是想干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小红和不红,那抱歉,没想商量。”   小红静静地坐在沈隐青的肩头,它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渴望和无奈。很明显,它内心深处也非常想念石念念,想要去寻找她。但由于沈隐青和石念念之间的关系紧张,小红只好将这份思念深埋在心底。   不红并不理解沈隐青为什么要和石念念争吵,它感到无比失落。它轻轻地靠在小红身上,低声问道:“小红,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吗?”   不红觉得自己和小红的对话非常小心翼翼,肯定不会被沈隐青察觉到。可事实上,沈隐青把它们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和石良哲只是路过,看到这边好像有我们师门的纸人,所以就打算过来看看,发现果然是……”   石念念的后半截话沈隐青已经不关心了,因为他听到不红的话,陷入了沉思。往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沈隐青就会想去征求言珩的意见,这次也不例外。   “你决定就好。”   从石念念出现,言珩的手就没离开过沈隐青的腰,不过他并没有乱动,只是虚虚搭着,若有似无的接触,时间长了沈隐青就自动忽略了。   “我可决定不了,”沈隐青耸了耸肩,面上努力装作无所谓,但句句都是叹息,“当初把它们拐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俩家伙不太乐意。现在好了,心心念念嚷着要回去,我怎么能狠心拒绝。”   说罢,他轻轻地托起小红和不红,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你们想回去,那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们了,去吧。”   小红和不红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样被沈隐青迅速地塞到了石念念的手中。   当它们回过头去看时,只见沈隐青正静静地靠在言珩的肩头,眼眸低垂,仿佛根本没有朝这边看过一眼,似乎已经对这一切感到无比失望,伤透了心。   不红心中顿时充满了愧疚之情,它紧紧地抓住小红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不红好像说错话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啊?”   话音刚落,它竟然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干耗不掉眼泪,这样骗不到人。”小红觉得事情还没有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甚至还有闲心给不红指导,该怎么哭才更惹人怜。   沈隐青没注意两个小家伙的小动作,自顾自跟言珩小声咬着耳朵,“哭得好可怜,要不然你上去哄哄,我现在拉不下这个脸。”   “它们在看你。”   言珩配合地转过身,营造出二人准备离开的假象。小红和不红立马就急了,连石念念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小家伙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奔去。   “师姐,人家不都还给我们了吗?为什么不直接收起来啊?”   石良哲不待见沈隐青和言珩,但对于这两人主动将小红和不红归还的行为,还是让他对其改观了不少。   “笨,你真以为他们这么好心啊,”石念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明显演戏给你们看,这倒好,一下骗进去三个,纸人没脑子,你也不太聪明。”   沈隐青步调格外的慢,时刻注意着自己身后,他打定主意,只要小红和不红追上去,这俩之前的三心二意就可以一笔勾销。   还好,两个小家伙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知道沈隐青是真心对它们好,而且还藏有那么多好吃的。要知道今天干了那么多活儿,才吃到两个金元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饿着肚子,自然要找有奶的娘。   至于石念念,在山上的时候,她的确是它们的好玩伴,而且还是从小玩到大的那种,感情不可谓不深。然而话又说回来,玩伴和衣食父母之间,当然得选择后者。   在如此权衡利弊之下,小红和不红的脚步越发坚定。   “追上来了。”   听到言珩提醒,沈隐青顿时定在原地,先是控制好自己脸上的表情,才慢吞吞转过身去,以不耐烦的眼神盯着两个小家伙。 第185章 炖来滋养疗伤   不红自知理亏,连抬头直视沈隐青的勇气都没有,它躲在小红的身后,那副扭捏作态,足以表明此刻内心的羞愧与懊悔。   见它这样,小红便主动站出来为其辩解:“念念是我们的好朋友,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她就对我们很好,爸爸你不要跟他吵架,也不要怪不红。”   尽管语句算不上通顺,逻辑也无法自洽,但小红的态度足够真诚,这让沈隐青根本没办法生气。   再者,他其实也使了点小手段。只是小红和不红心思单纯,搞不清发生了什么而已,如此一来,也勉强算得上是扯平了。   “我没有生你们的气,”沈隐青装模作样地叹息,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掐住言珩衣角,“只是怪我自己没办法给你们更好的生活,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想回去,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如此凝重的语气,再搭配上沈隐青悲痛欲绝的神情。在这个瞬间,小红和不红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特别是本来就不惊吓的后者,现在更是哭得无法自已。   它紧紧贴在沈隐青的裤脚处,想要往上爬,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无法控制身体,刚往上爬了一小截,就又滑了下去。   如此反复,着实可怜。   注意到这一幕,言珩指尖微动,不红便感觉自己竟飘了起来,被一股轻柔的力道送到了沈隐青的掌心。与之同样待遇的,还有小红。   两个小家伙被沈隐青的套路哄得一愣一愣,此刻更是直接抓住他的手指哭个不停。   “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小红和不红伤心欲绝,沈隐青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边温柔安抚着两个小家伙,边忐忑向言珩求证,并决定如果真是他做的有些过火,那就立刻道歉。   “你何止是有些过分,”石念念刚好在这个时候来打岔,她双手插在腰间,气势汹汹地盯着沈隐青,“无非就是想让它们留下陪你,直说就是了,何必这样?”   心底愧疚,也并不影响沈隐青呛声:“我们说悄悄话呢,你懂不懂礼貌,偷听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吼这么大声干嘛?”   石念念发现这个人真的是有理讲理,没理硬讲。   她无语地摆着手,“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   “不想说话搭什么腔?”   石念念说话不客气,沈隐青当然也不需要讲什么礼貌。他低头望着终于被安抚好的小红和不红,“现在你们两个来说,这个叫石念念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坏人?”   “不是不是,”不红立马应声,“念念是世界上对我们最好的人,她绝不可能是坏蛋。”   小红在旁边连连点头,然后补充道:“但念念旁边那个人,我们不认识,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很像坏人。”   在沈隐青不知道的时候,小红竟然已经学会了用成语去形容他人。这让沈隐青多少有些意外和惊喜,只是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所以他只能暂且将这些情绪压在心底,集中注意力来应对面前的石念念和石良哲。   突然被说了坏话,还是被他们师门的纸人,石良哲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他薅起袖子,想要走上前去和小红理论理论,却被石念念拦了下来。   “我都说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面对石念念的责问,石良哲显得很受委屈,“我也才四十出头啊师姐,这两只纸人年纪可比我大多了。”   “什么?”他不往前走,沈隐青倒是主动带着言珩走了回来,“你刚才说小红和不红年纪比你大?”   石良哲冷哼,“那不然?像这种纸人,没有七八十年,师门绝对不会允许弟子带下山历练,像这种已经开了灵智,少说也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法器。”   怎么个个动不动就百来岁?   敢情在场所有人中,就属他是小辈啊?沈隐青有些郁闷,言珩就不用说了,自己都记不清活了多久的老古董,完全没有去探究具体岁数的意义。   而石念念,据言珩所说,她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少女,但实际也活了百来岁。与之年龄相仿的小纸人,憨态可掬的外形更具欺骗性。   “好了,闲话不多说,”石念念掰过手腕上的表,确定时间后,微微弯着腰,拉近自己与小红与不红之间的距离,“你们两个,记得要在规定的时间回师门,别把自己玩死了,明白吗?”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师门有关纸人长时间不归,就会暴毙的规矩属实。所以这话既是说给小红和不红听,也是说给沈隐青和言珩。   不红仰着头去看石念念,“念念姐姐,你要走了吗?”   石念念面露笑意,戳了戳不红的脑袋,“对啊,你们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回家。”   “我这才是它们的家,”嘴里说着赌气的话,沈隐青却没有往后退,避免让石念念接触到两个小家伙,“要走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石念念也算摸清了沈隐青这个人的脾气,知道他也属于是嘴硬心软的那种类型,心中的抵触便少了些许。   “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她直起腰,“最多半个月吧,到时候它们会引路,你只需要把它们送回去就行了。”   觉得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些生硬,而且不补充点什么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以为这接下来的十多天,是他和两只纸人最后相处的时间。   所以在思索片刻之后,石念念继续说道:“当然,到那个时候,如果纸人还愿意跟着你们,也可以把它们带走。可惜你们不是师门的人,所以还是得定期回去,这点要谨记。”   说完,石念念冲两人点头之后,便带着石良哲沿着来时的路,逐渐消失在沈隐青的视野中。   “真就这么走了?”   沈隐青和两只小纸人面面相觑,“你俩不是他们什么师门的重要法器?我还以为会直接动手抢,结果说两句话就完事了。”   不过回想石念念那些叮嘱,其核心思想还是让沈隐青定期带着纸人回它们师门。这和此前石祁与石学真并无两样,只是石念念态度要随意些,而且并没有像这两人如此急切。   可信度要高上不少。   但他有言珩啊,还需要担心这些吗?沈隐青觉得设下这种规矩的人简直莫名其妙,“难不成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强行想要别人加入他们门派?”   “之前那二人,确实是冲你来的。”   言珩揽住沈隐青的肩膀,后者眨眼的瞬息,就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分局外的那条街道口。此时离晚上十点还有半个小时,静谧的街道上,只有他二人的身形被路灯无限拉长。   “冲我来的?”将纸人放到言珩头顶,沈隐青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我身上除了这双眼睛特殊点,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别人觊觎的吗……难道他们是想抢我回去当压寨夫人?”   那是未免也太招笑了。   “你只能是我的夫人。”   纠正完沈隐青这种不该有的想法,言珩才慢吞吞提起刚才在公园碰到的石念念,“她是青辽山镇山神兽,化形刚逾百年,在山门遇袭时受了重伤,所以近段时间来,青辽山众人都在为她寻找合适的养分。”   这么说沈隐青就明白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意思就是,我现在被他们瞧上了,就等着诓我去那什么青辽山上,然后把我炖来给石念念滋养疗伤?”   言珩点头。   “是这个理。” 第186章 期待   “开什么玩笑!”   沈隐青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和抗拒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一般,“这些家伙竟然真的吃人,难道他们就这样无法无天?难道就没有任何法律能够约束他们吗?”   两人缓缓地向着分局的院子走去,言珩听了他的话,面上波澜不惊,他淡淡说道:“青辽山的地位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去招惹他们。”   沈隐青听得越发迷惑不解,忍不住追问:“这个节骨眼到底是指什么呢?为什么大家都对他们如此忌惮?”   言珩稍稍顿了一下,“西山公墓的事情至今仍未得到解决,南园市众人忧心忡忡。他们认为,只有齐心协力将往生殿送回地府,才能够从根本上消除这个隐患。”   他的语气平静而缓慢,沈隐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开始意识到石念念在整个事件中的重要性,以及她所扮演的角色的关键性。   即使需要牺牲一部分人,青辽山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因为他们把解决往生殿的问题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靠在门口,沈隐青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他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就算要做出牺牲,也应该建立在他人自愿的基础之上吧。通过逼迫或欺骗的手段来实现目的,这算是哪门子的正义之士,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而且,在他眼中,西山公墓那边所谓的危险,对于言珩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松解决。   即便言珩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越界处理,他们分局也完全有能力应对,大不了向总局请求支援,总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何必用那些虚伪的借口去伤害无辜的人?   好在迄今为止,石念念在整个过程中的反对态度都异常坚定,所以即便是青辽山派人将“食物”送到她嘴边,她都没有与之同流合污,而是寻找合适的机会把这些人重新送了回去。   并且正如小红和不红所言,石念念待在青辽山这么多年,向来与人为善。无论是山门弟子,还是如它们之类的纸人的相处过程中,她都是纯粹善良的乐天派。   “这么说的话,那我刚才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   经过深刻反省,沈隐青清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好声好气和两个小家伙道了歉。不红的诉求很简单,只要沈隐青心情好,它也就跟着活蹦乱跳。   无奈地望了眼傻乐呵的不红,小红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爸爸,我们可以去找念念玩吗?”   它似乎是觉得这个要求实在不合理,害怕沈隐青会不答应,所以在思量片刻后,又保证道:“只是去找她玩,我和不红肯定会按时回来,还会给爸爸带礼物。”   以前小红和不红还没有名字,并且不被允许下山的时候,石念念都会从乡下给它们带回各种各样的礼物。   每次收到礼物的时候它们都特别开心,所以就觉得只要自己也给沈隐青带礼物,对方就会因为好心情而不生它们的气。   实话实说,自从得知石念念为人之后,沈隐青就觉得她和两个小纸人之间的感情也不会作假。所以听到小红的请求,他下意识就想同意。   但在点头之前,沈隐青还是想着先征求下言珩的意见。   就是这下意识的举动,让小红误以为自己说错的话,急忙想要找补却又难以控制心中对言珩的恐惧。   但现在没有过多的时间供它犹豫不决,小红扭扭捏捏地抬头望向言珩,抢在沈隐青之前开口说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回来的时候也会给你带礼物。”   言珩:?   他分明连话都没说,为何会突然将话题扯到他头上。   “瞧瞧这俩小家伙多可爱,”沈隐青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干脆也直接略过了征求言珩意见这个步骤,大手一挥,“行吧,看在你们这么有孝心的份上,我和你们妈妈都同意了,记得早点回来哦。”   心情大好的同时,还顺带占了言珩一个便宜,一石二鸟,让沈隐青乐不可支。   小红和不红虽然注意到他的话中莫名多了个“妈妈”出来,然而由于这并非其中重点,所以只是疑惑了瞬息,便直接将其抛诸脑后,欢天喜地地庆祝起来。   按住有话要说的言珩,沈隐青语重心长地叮嘱两个小家伙:“虽然没有规定你们回来的时间,但绝对不能超过两天,不然等你们回来就没得吃了。”   “还有,出门在外要注意形象,千万不要吓到无辜的过往路人,明白吗?”   小红和不红默契点头,然后在沈隐青含着笑的注视之下,迈着欢腾的步子朝石念念离开的方向追去。   “终归是孩子大了,留不住喽,”沈隐青靠在言珩肩头,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言珩啊,咱们作为家长,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要放手……”   分明是自己舍不得,却将这份情绪强行迁移给言珩,后者倒也没有否认,反而是顺着这番话往下说,“放心,倘若到时它们忘了回家的路如何走,我自然会去接回,再亲自送到你手中,如何?”   沈隐青满意点头:“甚好。”   这天终归还是来了,他沈隐青终于学会了如何文绉绉说话。   原本处于黑暗中的客厅忽然亮了灯,顿时引走了沈隐青的注意力,其中人影晃动,看样子大家都没忘准时参加陈主任定下的会议。   “先不说这个,赶紧走。”   拽着言珩,两人迅速为这段饭后散步之旅画上了尾声。刚到客厅,沈隐青就被陈主任招手叫了过去,“沈隐青啊,这次的会议重点是需要你为我们解释清楚,这永梦潭究竟是何地。”   其实要解释起来也不困难,沈隐青刚准备开口,脑袋却忽然卡了壳。他该怎么说?独立于三界之外的边界处,能告诉他们吗?沈隐青心底开始打鼓。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求助言珩。   然而还不等他有动作,言珩便心领神会,主动接过了话头:“是上古遗留至今的边界处,极少有人踏足,环境清幽、风景秀丽,是修身养性好去处。”   怎么说着有点像广告词,沈隐青忍俊不禁,“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言珩说那边水质和鱼虾都不错,吃了有助于身体健康、延年益寿……”   经过他们的轮番讲解,客厅众人总算是明白了这永梦潭是何去处。其中反映最耐人寻味的,当属陈康,只见他抱着自己的茶杯,低垂下头久久无言。   正当许薇本人疑惑不解时,陈康才幽幽叹了口气,“往常总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边界处,没曾想确有其事,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多正常,”李平阳大喇喇靠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和往常并无区别,“这是什么边界处,我还只在老祖宗那一辈人嘴里听到过,而且就连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真正前往过这神奇之地。”   许薇在旁点头附和。   “这不刚好有这个机会,大家伙都可以去长长见识,”看表情,宿秋灵就知道关尊已经迫不及待,“反正我看大家都挺期待的。”   “大家”这个用词就挺微妙,或许是同事之间的默契吧,在宿秋灵说完这话之后,所有人包括沈隐青和言珩在内,都整整齐齐转过头去望向了坐在沙发角落的季风。   忽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季风缓缓坐直身体,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沈隐青还是从中读出了些许的疑惑。   大概迫于压力,在片刻之后,他缓缓点头,“嗯,期待。”   宿秋灵猛地拍手,“我就说吧,大家都很期待。” 第187章 这是要吵架的节奏呀   既然全员都同意,那剩下的就只有定时间了。陈康当着所有人的面翻出日历,仔细琢磨着看哪个日子更合适,并称:“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建议也可以提。”   “下周三怎么样?刚好是春分,也算个重要的日子。”   在众人都思考时,许薇率先开口,“而且按照沈隐青的说法,来往永梦潭基本不需要花费时间,所以我们可以周二中午出发,到周三晚上回来。”   “好提议,”宿秋灵和关尊纷纷表示同意,“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决定了。”   陈康都还没发话,事情就被这两个人定了下来。他是好气又好笑,无奈摇摇头,目光扫视全场,“如果有反对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陈康拍了拍手,“那行,时间就这样安排。这几天还有任务要出的抓紧时间,别到时候……哦、等等,还有抱犊山这回事我给忘了。”   抱犊山是什么地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并且联系上言珩的身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趟抱犊山之行肯定不简单。   “沈隐青,你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   刚才还相谈甚欢,现在忽然严肃起来,沈隐青难免不明所以。跟着来到屋外后,他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怎么了陈主任?”   “这次是谁邀请你去抱犊山?”   中央鬼帝嵇康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在关键时刻,沈隐青及时闭上了嘴,才没有,直接将自己暴露出去。   犹豫片刻,他反问对方:“陈主任问这个干什么?”   见沈隐青这副模样,陈康大概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内心活动,于是故作神秘的笑起来,“是中央鬼帝吧,至于具体是哪位我就不清楚了。”   “对我不用这么谨慎。”   陈康朝着沈隐青眨了眨眼,暗示意味十足。他相信,凭借对方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沈隐青的确从中猜到了些许重要的信息,也是从此,他看向陈主任的眼神都变了。   陈康了然,如释重负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明白就好,所以现在给我透个底没事的。”   沈隐青神情麻木,“是中央鬼帝嵇康,说他们会在抱犊山举行聚会,让我和言珩过去看看,顺带可以带点亲朋好友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陈康点头,并看向屋内,“这种聚会,还是带些小辈去比较好,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就不去凑热闹了。”   渐渐从震惊中回神,沈隐青有些不解,“为什么?”   “来回折腾,身体受不了。”   陈康给了个最不像原因的原因,之后也不愿再多做解释。沈隐青虽然还是没搞明白,但察觉到对方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谈,于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两人重新回到小洋楼中,宿秋灵立马迎了上来,“怎么样,你俩商量出什么结果没?”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康不咸不淡地瞪了她一眼,“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赶紧回去坐下,别被新同事看了笑话。”   目前分局刚进来的新同事,也就只有沈隐青和言珩。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前者早就融入了他们这个大家庭中,所以宿秋灵清楚,陈康所指之人多半是言珩。   “行行行,您是主任您说了算。”   等宿秋灵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陈康才给沈隐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脑中还在想着其他事,沈隐青也没多想,浑浑噩噩在言珩旁边坐下。   “谈了什么?”   言珩的耳语唤回了他游荡在九天之外的思绪,他咂吧咂吧嘴,神情有些变化莫测,“陈主任好像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这个时间比我想象中更早。”   言珩:“……”他倒是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藏在沙发后的手轻轻覆在沈隐青手背上,他语气平稳:“不是怀疑,确实是这样。”   “什么?”   沈隐青大惊失色,一个没控制住忽然叫出了声。顿时,客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这样庄重而肃穆的注目礼,让沈隐青尴尬到脚趾抠地。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陈主任拍手,用响声将其余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身上   “咱们分局成立到现在,还从来没有机会去总局参加道法大典。希望在场各位能抓住这次机会,争取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然后带我去总局长长见识。”   李平阳举起手提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陈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却隐隐透露出不同寻常,“记住,这次难得的宝贵机会,千万不要错失良机。”   他如此反应让李平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想听听许薇的意见。顺便确认下是不是自己智商有问题,导致完全听不懂陈主任话中深意。   没想到这个时候,宿秋灵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并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语气中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蠢呐你,要还是琢磨不明白,等会儿私下我跟你解释,现在先把嘴闭上。”   李平阳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按吩咐做事。   “陈主任,按您的意思,是抱犊山之行只有我们几个吗?”   许薇忽然开口,陈康就顺势看了过去,他微微点头:“那几天我有事,所以没办法陪你们。”   合情合理的解释,许薇没有再追问。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陈主任这么安排,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面,他们只用照做,无需多虑。   “至于时间……”   陈康轻轻咳了两声,然后再次点名沈隐青,“你来跟大家说明吧。”   还忙着跟言珩确认某些事,忽然被叫到,沈隐青迷茫了一阵,才慢悠悠回答:“后天出发,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听到时间不确定,季风立马皱起了眉。很明显他想要提出异议,却被未卜先知的陈康堵住了嘴,“这个不是问题,难得有这个机会,就算多花上几天也是值得的。”   季风明白,这话点明了就是说给他听的。在犹豫许久后,他还是选择了闭嘴,听从陈康的安排。   最难搞的人都没有意见,两件事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排进了分局所有人的行程中。   短会完美落幕,众人在告别之后,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最后就只剩下陈康与沈隐青、言珩三人还留在客厅。   沈隐青是因为刚得知言珩最早出现在分局时,就是由陈主任接待,并且完全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而生气。   他还以为是陈主任料事如神,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言珩的真实身份。压根就没想过,身份竟然是言珩主动选择了暴露。   言珩其实也挺无辜,不久前沈隐青因为这事与他赌气之时,他就以为陈康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成想,对方竟然遗漏了如此关键的信息。   这就导致他和沈隐青已然接近重归于好的关系,再次来到了危险边缘。   气氛有些微妙,陈康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二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没有。”   沈隐青气鼓鼓地站起身,转头就想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没动弹。他回头瞪着捣乱的人,语气冲得跟吃了火药似的,“撒开!”   这是要吵架的节奏呀。   陈康缩了缩脑袋,觉得是时候该开溜了。免得留下来碍眼,倒霉点说不定还会被牵连其中,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言珩的声音:“陈主任,请您先在屋外稍等一会儿,我有些话想要对您说。”   一直以来,陈康已经习惯了被分局的人称作主任,他本以为自己对于这个称呼已经习以为常,绝不会有因为区区三个字而感到心悸害怕的时候。   然而,当他低头看到自己紧握着茶杯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时,才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淡绿色的茶水在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仿佛也在呼应着他内心的不安。   陈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过了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地回应道:“好的。”   声音中的苦涩难以掩饰,仿佛他已经预见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局面。 第188章 认真仔细点   后来实际发生了什么,沈隐青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在分局内看到陈主任的身影,问其他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隐青预感其中原因,肯定包含昨晚言珩和陈主任在院外的对话。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偷听,可惜这俩人却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并且除此之外,沈隐青还谨记自己正在与言珩赌气,所以发现偷听无果之后,就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尽管知道锁门对言珩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但这足以表明他的决心,所以当然不能忽略。   晚上的房间倒是安宁异常,就好似真的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家伙爬上他的床,只是偶尔翻身的时候,沈隐青还是会觉得左右两侧的温度有所差异。   “沈哥,明天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在餐桌上憋了半天,终于等到吃完饭各自散去,李平阳才忐忑不安地找到沈隐青,询问起明天前往抱犊山的具体时间。   “我也不知道,”沈隐青回忆当时的画面,他记得嵇康只说会亲自上门来接,好像也没说是什么时候,“反正包接包送,咱们在分局等着就行了。”   听完这个回答,李平阳脸上的紧张神情并未缓和,他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开口道:“那沈哥,咱们要不趁还有时间,去买几身得体的衣服,免得到时候给咱们分局丢脸?”   经他提醒,沈隐青低头看着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再回想自己的衣柜,都是些主打日常舒适的衣服,如果要去正式场合的话,好像确实有点欠缺。   “但问题是,怎么才算衣着得体?”   听李平阳提起这件事,他脑中下意识浮现出的画面,只有那些剪裁得体的西式礼服,也就是西装。但穿西装去参加地府工作人员们的聚会,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李平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望着天琢磨良久,“那要不然买点中山装?这也足够真实,而且还是咱自己的服饰。”   “与其买中山装,”沈隐青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他猛地拍手,“不如直接买汉服算了,整点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还刚好符合那些老领导们的审美。”   李平阳瞪大了双眼:“好主意!”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并分工合作,分别去叫正在楼上的其他分局成员。有些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个听起来有些奇葩的提议。   所以最终,只有许薇和宿秋灵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勉强同意了两人的同行请求。   只是对于这趟采买服饰之行,她们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   照例还是骑上小电驴,四人风风火火朝着市内最大的商超赶去。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宿秋灵有些担忧地询问李平阳,“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东西的?”   “什么?”专注着读秒,李平阳的反应有些迟钝,“哦哦,师姐说汉服啊,沈哥想到的。”   沈隐青克制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我的主意,怎么了?”   见这两人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宿秋灵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想夸夸你脑瓜子够聪明的。”   “谢谢师姐。”   见沈隐青竟然直接应下了这句“夸奖”,许薇忍不住笑,“我觉得其实挺好的呀,习惯了穿现代人的服饰,偶尔也可以换套装扮,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这种事还是你们年轻人最热衷啊。”宿秋灵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纠缠。   来到商超,几人有些茫然的站在楼下。说实话,李平阳三人在分局工作的这几年来,基本没有闲工夫用在逛街逛超市这种事上,所以这种地方他们还是头一次来。   至于沈隐青,他只是单纯的懒而已。   面对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宿秋灵顿时觉得自己作为师姐,越加责无旁贷。她主动站出来,各种询问路人,终于在五分钟之后,顺利带着三个师弟师妹,来到了专卖汉服的店外。   “哇,看着真不错。”   李平洋刚进门就就看上了人台上的那套靛蓝色汉服,想直接上手摸,又担心会毛手毛脚不小心给人家弄坏了。直到许薇给他指了指旁边的标价牌,他才放心大胆地用手感受起了汉服的布料。   “啊,不好意思,刚才我在里面没听到,”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尽管问我。”   在抬眼看清此人面容之后,许薇和宿秋灵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大半。精神萎靡的模样,好似已经接连几天没有休息过,眼下的乌黑明显到化妆都已经遮不住的程度。   印堂处浓郁的死气,让沈隐青看了都忍不住咂舌。他扯了扯李平阳的袖子,后者好不容易才舍得把注意力从心仪的汉服,转移到这名明显摊上事了的店长身上。   “虽然有些冒昧,但我们想了解下,您最近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在面面相觑之后,还是由宿秋灵站出来,试探性地询问起了这位店长的境况。店长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笑容才呈现出些许的不自然。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她缓慢闭上眼,又花了片刻功夫才睁开,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眨眼行为,对她来说,却需要花上好几秒才能完成。   许薇往店外看了几眼,确定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客人,然后转过头来,表情严肃地望着店长:“说直白点,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闵渺自认为不算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即便这些怪力乱神是出自于陌生人之口,她也能勉强维持脸上的平静。   “如果这位顾客不是来买汉服的话,可以去那边坐下休息,缓解疲劳,”闵渺指着试衣间前方的休息区,“或者聊聊天,等休息够了,随时离开都可以。”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收银台。   “算了,先把衣服买了再说。”   已经重复提醒过几次,对方既然不领情,宿秋灵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反正闵渺作为店长,态度确实是不错的,在这里消费,她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听到几人说要买汉服,闵渺立马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再次回到他们跟前,脸上依旧是和煦友好的笑容。   “几位之前对汉服有了解过吗……”   在她的详细介绍和指引下,李平阳和许薇很快就挑选出了合适自己的套装,并各自进了试衣间。   宿秋灵来之前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多要求。好在闵渺足够耐心,才没有选择把像她这样吹毛求疵的顾客直接扫地出门。   反观沈隐青,他并没有怎么去关注闵渺的讲解,而是来回在店铺里穿梭,目标明确地寻找着自己想要的形制和颜色。   没错,提议穿汉服其实只是他的私心而已。   原因就是此前在地府半日游,他一眼就相中了言珩身上那套。不仅衣裳本身就飘逸潇洒,还衬得人身姿挺拔,他眼馋了好久,终于给逮着机会能淘个同款,可不得认真仔细点。 第189章 被蚊子咬了?   等其他人都挑好衣服,沈隐青还是没找到自己满意的,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时候,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休息区,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碎了。   李平阳觉得奇怪,于是过去想要看看他是什么情况。   “沈哥,怎么了?没挑到满意的?”   “对啊,”沈隐青闷闷不乐,“这些好看是好看,但都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李平阳被他逗乐了,“没想到沈哥买个衣服,还讲究眼缘。实在不行咱再换个店看看呗,多大点事。”   更衣室旁边,店长闵渺正在给许薇和宿秋灵做着造型。以前从没化过妆的两人,突然被按在凳子上,被人用各式各样的刷子在脸上扫来扫去,还颇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们能感觉到闵渺的善意,并且在确定对方不会多收钱之后,才安心的闭着眼等待最后效果。   “算了,”沈隐青收回视线,“跑来跑去怪麻烦的,刚才我看有两套还行,我先去试衣间换上。”   李平阳倒是不觉得多跑两家店有什么麻烦,但既然沈隐青这么说了,他当然也不会擅自做决定。   等后者进了试衣间,他便低着头摸出手机玩了起来。   拉上帘子,沈隐青将两套汉服整齐挂在旁边的挂钩上,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脱去身上的衣服。而是双手叉腰,冷哼两声,“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没有躲。”   原本还算宽敞的试衣间,在言珩突然出现后,忽然就显得有些拥挤起来。沈隐青早就察觉到这个家伙偷偷跟着他们,只是碍于两人还处于冷战期间,所以才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   他本来觉得,跟着就跟着呗,反正还能当个免费保镖,怎么想都不亏。   偏偏这家伙竟然恬不知耻的跟着进了试衣间,还想在旁全程观摩他换衣服,这沈隐青怎么忍得了?   他竖着手指,戳了戳对方硬邦邦的胸膛,半是埋怨半是调侃的说道:“你这种人放在古时候,可是要被拉出去浸猪笼、点天灯的。”   “我可舍不得让青青守寡,”言珩顺势握住他的手指,将人往自己怀里拉,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奈,“还在生我的气?”   沈隐青又忍不住自己阴阳怪气的心,“我怎么敢生堂堂东岳大帝的气呀?反正都是您说了算,我这种毫无话语权的小小凡人,怎么敢跟您对着干呢?”   左一个您,右一个您,再加上那故意搞怪的腔调,突出的就是一个欠收拾。   沈隐青当然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嘴脸,但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还得寸进尺般,抽出手指而后掐住言珩脸侧两颊的肉。   “你应该庆幸,我还好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不然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我错了,”言珩微微低下头,任由沈隐青对自己的脸搓圆揉扁,没有半句怨言,温顺到就好似被完全驯服的宠物,让人完全生不起气。   特别是当他低眉顺眼问:“青青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沈隐青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看似好像是对方百依百顺,实则是用这种方式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这叫什么,以进为退!   但没办法,他就吃这套。   “真是拿你没办法,”沈隐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立刻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但如果你要是愿意把你之前穿的那套衣服,忍痛割爱给我,那我勉强能原谅你之前犯下的过错。”   言珩对他了解到什么程度?   那就是根本不用说明“那套衣服”究竟指的是何物,他就能立刻准确无误的猜中,并且摊开手臂,手臂之上,刚好就是沈隐青心心念念的华服。   见沈隐青的双眼骤然亮起,言珩也不禁勾起了唇,“可还满意?”   “勉勉强强吧,”明明满脸都写着迫不及待,沈隐青却还是要死鸭子嘴硬,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从言珩手中接过那套衣裳,“还是得等我换上之后,看看效果怎么样,才能下定论。”   言珩表示理解,他往后退了两步,颔首:“试吧。”   沈隐青刚准备脱衣服的时候猛地顿住,他抬头望向老神在在的言珩,“那你还不赶紧出去?”   “为何?”言珩歪着头,眼底全然是疑惑不解,“我不可以在这里么?”   这不废话吗?哪个正常人换衣服旁边还站个观众的?难道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在沈隐青质疑的目光中,言珩依旧岿然不动,不仅如此,他还强调:“青青,我们已经拜过堂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提醒我,”沈隐青架住言珩的两侧肩膀,想直接动手将他推出去,“不过与其这样说,你还不如直接说我们都滚过床单了,压根不用在意这些。”   言珩不想动,就算沈隐青用上九牛二虎之力,也撼动不了这尊大帝,最后还给他累够呛。   “赶紧出去,这里本来就不宽,你站在这里太碍事了。”   他说这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被言珩听去,就曲解成了嫌弃,于是神情很快染上了委屈。望向沈隐青的眼神,都好似在控诉他此番言语何等过分。   一言未发,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沈隐青哄小孩子似的,走上前去抱住他,语气柔和地解释道:“好啦好啦,不是在嫌弃你,只是这里地方真的太小了,我换衣服施展不开,你出去等我两分钟,可以吗?”   “那你给我亲,”言珩的大拇指按在沈隐青的唇瓣之上,力道轻柔的捻弄着,“不然我会伤心的。”   伤心个大头鬼,沈隐青完全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伤心的。反倒是那直勾勾的眼神,好像是要把他“就地正法”一样。   不过接个吻而已,也无伤大雅。况且昨晚自己独守空床,沈隐青还怪想念言珩这个人形暖床器的,当然,这个想念是具有多重意义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温存,就当作是对昨晚的弥补吧。   “等等……你这家伙手往哪摸呢!”   许久未听到外界动静,专注着玩手机的李平阳差点都忘了换衣间还有个人,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许薇,师姐,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李平阳站起伸了个懒腰,朝许薇和宿秋灵走去,靠近看清两人此时是何样貌,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我滴个乖乖,我就玩了会手机,你俩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宿秋灵满意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闻言,她回头白了李平阳一眼,“这个时候你应该做的是夸奖,而不是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   李平阳围绕着两人转圈。   “好看是好看,但跟你们之前的形象差距太大,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刚巧,这个时候沈隐青从试衣间出来,李平阳抬头望去,“沈哥,你快来看看……诶,你衣服怎么没换?还有你脖子怎么回事,被蚊子咬了?” 第190章 玩这么大的吗!   “哦,你说这个啊,”路过全身镜的时候,沈隐青就顺便看了下李平阳指的位置,他强壮镇定地挠了挠,“最近天气不是回暖了吗,有点蚊子也正常,不过奇怪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了。”   李平阳拿出手机看了下最近这段时间的气温起伏,“不是吧沈哥,这连二十度都没有,也能叫回温?”   还得是宿秋灵见多识广,只是余光瞥了两眼,就猜到沈隐青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她按住想要继续给自己头上戴花的店长闵渺,拖着稍显长的裙摆,来到李平阳旁边,抬手勾住他的肩膀,“你小子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好好捯饬下自己,看你这模样,就跟现代人穿越了似的,一点都不古人。”   宿秋灵手上的力道并不算重,但由于李平阳事前没有做好准备,被她这么一撞,差点把手机都给扔出去。   “师姐,古人是名词不是形容词,不能这么用。”手忙脚乱终于把脱手的手机抢救回来,李平阳很是无奈。   “反正你懂我意思就行,在乎这么多干什么?”   宿秋灵不以为意,反正她的主要还是为转移李平阳的注意力,现在目的也达成了,她拍拍手,在后者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重新回到闵渺旁边。   “干什么啊。”李平阳嘟嘟囔囔,很是不理解自家师姐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   他不明白,沈隐青却清楚得很,知道这是宿秋灵在帮自己。   但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在试衣间遭遇了什么?不应该啊,沈隐青思索良久,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他不爽地啧了两声,“这些衣服好看是好看,但不太适合我,所以我打算等会再看看。”   话题成功从刚才脖子上的痕迹,引导到现在对汉服的挑选上。李平阳想着许薇和宿秋灵男人应该不会这么快结束,就提出可以陪沈隐青到处去逛逛,再找找有没有心仪的。   “不用。”   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原因,沈隐青拒绝了李平阳的好意,“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你们在这休息,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直接在手机上跟我说,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   他特意拔高了声音,让稍远处的许薇和宿秋灵也能听到。   “帮我们带两杯奶茶吧,”宿秋灵头也不抬,“具体口味我发你手机上了。”   看到手机上方新弹出的两条未读消息,沈隐青点点头,“好,那我就先走了。”   从他至试衣间出来到离开店铺,许薇都像个沉默的旁观者,并未开口说过半个字。   宿秋灵觉得有些奇怪,“薇薇你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收回落在沈隐青背影的视线,许薇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和我们刚到这边的时候有细微差别,就好像……”   她拧着眉,似乎是想寻找更为贴切的形容词,“融合了他人的气息。”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   宿秋灵心脏止不住地飞快跳动,她忙不迭捂住了许薇的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免得被别人听了,觉得我们是什么邪教组织,神神叨叨的。”   她这么说其实也就开开玩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闵渺此时就十分尴尬,如果不是想着这几位都是大客户,她早就报警把这些人抓起来了。   虽然这个做法听起来有些应激,但现在她真的为此感到了恐慌。在联想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闵渺更是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看出闵渺神情异样,宿秋灵这才意识到说错话的人其实是自己。她扯出笑向对方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那些话只是说着玩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没事,”职业素养支撑闵渺回以对方微笑,“……好啦,妆造做的差不多,两位可以起来照照镜子,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   此前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插不进话,所以李平阳干脆就乖乖待在旁边,等宿秋灵来解决眼前多少有些棘手的情况。   现在话题终于转回到正事上,他才跟着悄悄松了口气。   “毫不夸张的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看到你们打扮得这么漂亮。”   他自认为是夸奖的话,但实际听起来,效果似乎并不怎么样。   宿秋灵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便是听到李平阳的直男发言,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淡半分。   得瑟地晃了晃头上的流苏,她斜眼睨李平阳,“看在姐心情不错的份上,就当没听见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李平阳很是郁闷,难道还有人不喜欢被夸奖吗?不应该啊。   “我猜,师姐想要的夸奖应该是,从前很美现在更美之类的吧。”   从发亮的双眼中,不难得知许薇也对现在的自己十分满意。她笑着拍拍李平阳的肩,“不过也没关系,心意传达到了就好。”   “还是薇薇体贴人啊呜呜呜呜……”   终于从许薇身上感到了些许温暖,李平阳感动到热泪盈眶,还下意识想往对方身上扑。结果还没等他靠近,就被宿秋灵警告的原神定在原地。   宿秋灵曲着两根手指,在李平阳额头上敲了敲,“男女授受不亲,多大的人了,连小孩都懂的道理还不明白?”   “可是我们之前也这样啊。”李平阳委屈地捂着额头。   “从前是这样并不代表就是对的,”宿秋灵叹气,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和离异带俩娃没什么区别,“反正听我的就行了,别顶嘴。”   “好吧……”   走在偌大的商场中,沈隐青嘴里不停地念着宿秋灵指定要喝的奶茶。天知道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徘徊多久了,还是没找到这该死的奶茶店在什么地方。   刚好前方有个店员,修长身形、身姿挺拔,身上虽然是工作制服,却给他穿出了定制西装的气质。但凡是周围路过的人,无不会偷偷侧目。   沈隐青握着手机,决定上前去问问,这样总比像个无头苍蝇在原地乱转要好得多。   “你好,我想问下……你怎么在这儿?”   礼貌的笑容顿时从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语和白眼。谁能想到随便在路边找的店员,竟然长着和言珩一模一样的脸。   顶着这样一张脸,怪不管做什么都是如此引人注目又招摇。   “这位客人是想问路吗?”   除了长相并无差别之外,询问的语气与脸上笑容也同样温柔,“可以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可以亲自将您送到那边去。”   “你搁这装什么呢你?”沈隐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揩了把油,“赶紧前面带路,你要是敢把我带到其他的地方去,小心我投诉。”   言珩微微弯下腰,拉近自己与沈隐青之间的距离,“那请问这位客人,有想过要付什么报酬给我么?”   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即便已经是老夫老妻,但沈隐青还是不争气地闹了个大红脸。   他抬手撑在对方的胸口处,占便宜的同时也有利于维持他最后的理智。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以为。实际上,随着温度的升高,沈隐青的大脑已经处于宕机状态,连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告诉你,千万不要惹我,免得我让你今晚下不来床。”   此时此刻,刚巧从旁边路过的人内心无比震惊:我靠,玩这么大的吗! 第191章 什么话都往外说   然而面对沈隐青的威胁,言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还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青青既然同意今晚我可以上床与你同枕共眠,这番好意我自然不会辜负。”   余光瞥见过往投来异样目光的行人,沈隐青那张脸就好似红透的番茄。   任由他内心再强大,也实在忍受不了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调情。   “闭嘴吧你,”他捂住言珩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咬牙切齿道,“赶紧跟我去角落把这身衣服换了,不然别说今晚,这辈子你都别想进我房间。”   在这样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下,言珩半推半跟着沈隐青的步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身上的重新变回了寻常衣服。   “这样就顺眼多了。”   沈隐青帮他理了理刚才被自己揉乱的头发,“你不是和陈主任出门办事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平常不过的询问,听罢,言珩脸色却有些微妙,他语气平淡地反问:“我何时说过与他出门办事?”   “嗯?不是吗?”沈隐青忽地停下手做动作,托着自己下巴做沉思状,“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早晨的时候,在我耳边说是要出门办点事吧,难道是我做梦?”   这么说来的话,有关这段记忆的确有些模糊。而且回想当时画面,他应该还在睡着,眼前漆黑一片,根本不见言珩的身影。   “看来没有我的陪伴,青青连睡觉都不安稳。”   言珩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安慰起了紧皱眉头的沈隐青,“今晚我会尽好我的职责,保证让青青睡个好觉。”   低头盯着被言珩轻柔握住的手,沈隐青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算了,就当我是在做梦吧。”   面对这种可能困扰自己的烦心事,他向来的主张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去过问,问题就不是问题。   在言珩这个人形导航的带领下,两人顺利找到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品牌,在大学期间,他倒是挺乐衷于品尝各个品牌新出的口味。   但现在,已经决定提前养生的他,绝不会再碰这些不利于健康的食品。   ……才怪。   决心归决心,但来都来了,怎么能只看不买、只买不喝呢?这样他今晚就真的睡不安稳了。   从奶茶店出来,言珩手里大大小小提了整整五杯各种口味的奶茶。而沈隐青,则满脸惬意地品尝着手里的草莓奶昔,可是现在还不是草莓的季节,所以难免有些酸。   把所有的草莓片都堆到勺中,沈隐青观察周围,发现没有人在注意这边,就迅速将其塞到了言珩口中。   还美其名曰:“这可是草莓奶昔的精华,我全给你吃了,你就要懂得感恩,明白吗?”   言珩嘴角勾着笑,并没有戳破沈隐青的这点小心思,反而还夸这草莓十分美味。   “很甜,很像青青的味道。”   沈隐青本来还忙着用勺子捞流到杯子下方的果酱,听到言珩这番意味不明的话,震惊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   他瞪向对方:“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言珩:?   望着那道越走越快的身影,言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其中似乎产生了什么误会。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解释的时候,沈隐青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溜得倒是挺快。”言珩轻声笑着,重新记起自己跟班的本职,提着手中奶茶,在沈隐青重新回到汉服店之后,才慢悠悠走了进去。   “哟,你们回来啦。”   最先迎上来的是宿秋灵,对于出去的时候只有沈隐青一人,回来却还多了个言珩这件事,她仿佛根本就不觉得意外,神色如常地从后者手中接过奶茶。   仔细对比过标签,宿秋灵从中找到自己指定的那杯,然后才朝同在休息区等待的许薇和李平样招手,“快来。”   三人应该是讲好了价格,此时店长闵渺正在收银台结算。只是看她的动作格外笨拙,也不知是因为不熟练,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导致。   注意到沈隐青奇怪的目光,宿秋灵就把他拉到休息区,低声为其解释:“她这种状态就是典型的与鬼共处一室的时间过长,导致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影响……”   “这杯好喝诶!”   旁边李平阳双眼放光,语气兴奋地和许薇分享着,后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应着话。   但仔细观察的话,不难看出,其实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店长闵渺身上。   李平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根本就没发现许薇有些心不在焉。   大致从宿秋灵那里得知了闵渺的情况,沈隐青的眼神就更不受控,不停地往闵渺那边瞟。   随着被打量的频率增高,就算反应再迟钝,闵渺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还以为是对方在催促自己手脚麻利些,就下意识想要加快手上的动作。   可是她越着急,双手的颤抖就越是明显,最后,她气急败坏地抬起双手,狠狠砸向键盘,发出巨大的响声。   许薇反应极为迅速,在李平阳还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就已经冲到了闵渺的旁边,接住了双眼泛白、身体僵直即将倒地的她。   沈隐青本来也想去帮忙,但宿秋灵给他下达了另一个任务,“看好我们的奶茶!”   说完,她揪着李平阳就跑了过去帮许薇的忙。   抱着手里多出来的两杯奶茶,沈隐青坐在长沙发上,言珩在他旁边。两人就好似戏台下的看客,面对如此混乱的情形,还坐在原地冷漠旁观。   沈隐青坐立不安,“要不咱们也上去看看?”   “只是小问题,”言珩腾出一只手,悄悄放在沈隐青的大腿上,再轻拍两下,“不用担心。”   视线下移,落在言珩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沈隐青语气凉凉:“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想趁这个机会吃我豆腐?”   言珩笑容温和如常,“自然是安慰。”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沈隐青冷哼两声,“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他干脆把宿秋灵和李平阳的奶茶也塞给了言珩,而后拍拍屁股,去找许薇他们了。   “人没事吧?”   听到沈隐青的声音,宿秋灵缓缓点头,“没事,已经缓过来了。”   众人给闵渺腾出空间,闵渺逐渐从昏迷中醒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像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宿秋灵笑眯眯地蹲在闵渺面前,“现在能实话实说了吗?”   记忆回笼,意识到自己再次昏倒在外人面前,大抵是觉得无助,闵渺竟然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呜咽如困兽,听得人揪心不已。   领会到许薇的眼神示意,李平阳小跑着去关上了汉服店的大门。   而闵渺,则是被许薇和宿秋灵架着,来到休息区坐下。   “抱歉,这几天我精神压力太大,让你们看笑话,真是不好意思。”   闵渺的情绪依旧低落,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轻声述说起自己匪夷所思的经历。 第192章 闵渺的自述   她本来就是做汉服生意的,经常接触的人也在这个圈子里混,也算得上知根知底。所以经常会举办线下的聚会,来交流行业心得或者单纯地拓展人脉。   异常起源于半个月前的那场聚会,举办人是闵渺的朋友,地点在朋友老家那座古香古色的宅子。   她如往常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汉服,盛装打扮之后叫了辆出租车,只是因为那座宅子地处偏僻,出租车没办法直达目的地,所以最后她只能下车,等待朋友来接。   奇怪的是,不管闵渺怎么联系朋友,对方始终都没有回应。   并且她清楚记得,那天天气预报明明说是大晴天,下车后才发现头顶乌云密布。   因为没带伞,她心里着急,害怕身上的衣服被淋湿,她只能循着自己的记忆,一个人往村子里走。   然而即便闵渺加快了脚步,还是逃不过老天爷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她浑身上下都被浇透,在雨幕中连视野都相当模糊。   渐渐地,闵渺发现自己似乎偏移了原定的路线。   担心会迷路,她不敢继续往前走,随意在路边挑了个屋檐准备躲躲雨,结果因为视线被大雨影响,还没到屋檐下就被石头绊倒。   想到经此一遭,出门前的精心打扮算是彻底作了废,心情难免沮丧。再加上这一跤摔得可不轻,疼痛袭来,闵渺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想去抹眼泪,又想到现在满手都是泥,这样做只会把脸搞得更像个花猫。   于是,闵渺就只能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到屋檐下躲雨。   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她委屈得不行。好在手机性能不错,这种情况下还支撑着没有黑屏。   可发出去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闵渺不死心,就试着看电话能不能打通,结果还是不行。   最后实在没办法决定报警,结果连报警电话都占线,又试了几次,她呆呆望着电话被挂断后弹出的拨号界面。   直到这个时候,闵渺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同寻常,就算朋友们临时遇到什么事没办法回消息接电话,但接连打了几个报警电话,都无人回应,这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发怵。   “你要进来躲雨吗?”   就在这个时候,闵渺的肩膀突然被轻拍了一下,并伴随着一道温润柔和的询问。   闵渺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她像是等到了救星,迫不及待转过身去,点头如捣蒜:“需要需要!”   等她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却忽地愣在原地,随即神色变得迟疑起来,并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一直住在这里,”站在闵渺对面的男子笑容温和,“先别说这些了,赶紧进来吧,屋里暖和。”   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这个人真的和闵渺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但对方说自己一直住在这里,她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好的,那就是麻烦你了……”   在屋子里休息了大约半小时,在手机即将没电的时候,闵渺终于收到来自朋友们的消息和电话轰炸。   得知她竟然迷路,而且外面正在下大雨,朋友语气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让她在原地待着别动,等自己来接。   闵渺乖乖应下,又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喇叭声,以及朋友熟悉的呼喊。   她兴奋地站起身,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激动,想着最起码要对暂时收留了自己的人表示诚心感谢,然而等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并且在离开屋子后,闵渺才发现头顶晴空万里,脚下的路也十分干燥,根本看不出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暴雨的洗礼。   连原本湿漉漉的衣服都恢复了原貌。   她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朋友拉着坐上了他小电驴的后座,风风火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后来在聚会上提起这件事,大家都表示天气预报没有出错,今天的天气是近段时间来最好的,万里无云,气温也不算低。   但这经历实在太过深刻,闵渺努力争辩,却还是得不到大家的肯定。   并且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安慰下,渐渐也产生了,这多半是她这段时间太辛苦,或者是因为迷路吸入了不明气体,所以才会出现幻觉的想法。   宴会结束之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闵渺照常回到自己经营的店铺,在逐渐忙碌的生活中遗忘了这段神奇的经历。只有在偶尔梦回时,才会在那片阴雨连绵的天空下,和那名男子道谢。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直到五天前,她在网上购入了一件传闻是家族长辈留下来的衣裳,本打算留在家中研究,却没想到,这之后她竟然接连做了整整五天的噩梦。   不管是小憩还是长眠,只要闭上眼,被恶鬼缠身的画面就会重现在眼前。   这严重影响了闵渺的睡眠质量,并且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的身体时常不受控制,比如说想拿水杯喝水,明明觉得已经拿稳,抬起来的瞬间,杯子却直接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更恐怖的是,她晚上睡着之前还在卧室,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竟然立在卧室门口,保持着你拧门把手想要开门的动作。   刚开始闵渺还能说服自己说这只是梦游,然而下次睡觉醒来后,自己已经来到客厅,再下次,就是厨房,最后,她拿起了菜刀……   闵渺根本不敢想如果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梦游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杀死。   所以这几天,她连觉都不敢睡,当然也不敢回那个家,只能整天在店铺里守着,希望这样的情况能够好转。   “没想过找专业人士答疑解惑?”   完整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宿秋灵在闵渺跟前来回踱步,“当初你那个朋友能找到你,说明他肯定懂这方面的东西,你没去找过他帮忙?”   “他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我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他,”闵渺缓慢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况且,我已经找医生看过了,医生也给我开了药,吃点药应该就会好。”   许薇和李平阳对视,双双看到对方眼底的无奈。   “你这。”宿秋灵差点被她气笑了。   要是吃药真的能解决问题,闵渺的状态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差。她自己分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却还是不愿意接受,要自己硬扛。   这边只能对话清晰落入了沈隐青的耳中,他扭过头去问言珩,“她是不是被那个男的缠上了?”   “差不多,”言珩微微颔首,“不过情况跟你的预想有所出入。” 第193章 怎么会忘了?   沈隐青刚想问是怎么个出入法,两人的对话就被远处宿秋灵忽然打断,“你俩别在那儿坐着了,都过来咱们商量点事。”   因此,他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带着言珩朝闵渺所在的位置走去。   “师姐,怎么了?”   “咱们明天不是还要是抱犊山吗,但眼下又遇到这档子事,”宿秋灵有些为难地看着闵渺,而后又将目光转向沈隐青,“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沉思片刻,沈隐青问闵渺:“你搬到店里来住之后,梦游的症状有没有好转?”   闵渺神色还是有些呆滞,听到问话,她缓慢皱起眉头,做出正在努力思考的模样。   半晌后,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自从我来这边之后,除了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其他情况倒是没怎么出现过。”   话说到这里,其实宿秋灵和许薇已经猜到沈隐青接下来想说什么,两者对视一眼后,主动接过了话题,“现在能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   面对这么一大帮子陌生人,说实话,闵渺没有勇气这么做。特别是想到自己近段时间在家里的遭遇,她打心底对回家有着抵抗情绪,纠结了半天,也没答应下来。   到这个时候,宿秋灵拍猛地一拍大腿,懊恼道:“真是不好意思,忘了跟你介绍我们单位了。”   听到单位两个字,闵渺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忽然浮在半月前的聚会上,自己偶然听到有关南园市灵异事件管路局的传闻,她重新开始打量面前的这几人,难不成……?   只见宿秋灵清了清嗓子,而后字正腔圆地介绍道:“我们是南园市封建迷信破除中心的工作人员,这是我们的证件。”   证件这东西她当然没有随身携带,所以现在给闵渺展示的,是她留存在手机中,以备不时之需的照片。   “封建迷信破除中心?”闵渺似乎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捂着额头,表情一言难尽,“你们不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怎么会入职这种工作单位?”   李平阳嘿嘿一笑,“店长你这就不懂了吧,封建迷信破除中心这只是单位用来掩人耳目的假名头,实际上咱们应该是国家灵异事件管理局南园市分局,如果你有所耳闻,应该明白这个单位是干什么的。”   “还真有这种东西啊。”闵渺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在宿秋灵、李平阳和沈隐青轮番上阵和她解释之后,闵渺这才将信将疑地感叹:“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沈隐青借着润嗓子的理由猛喝了一大口奶茶,然后问她:“现在可以相信我们了吧?”   闵渺按摩着自己的双腿,苦笑两声,“也不能说全信……算了,那就麻烦各位帮我把店关上,我的腿还有点软。”   多大点事,几人风风火火将反正没什么生意的汉服店收拾好,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便在闵渺的带领之下,打了车朝她家赶去。   沈隐青和言珩照例坐在后排,沈隐青偷摸着看了一眼司机,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全在路况上,就悄声问他:“如果我猜的没错,是闵渺家里那件衣服有问题,对吧?”   言珩点头,并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将其拿火烧为灰烬。”   刚才之所以没有提出,是因为这样的提议,对于热爱汉服的闵渺来说,可能并不会那么轻易接受。   因此,还是要让她直面这件东西的恐怖之处,才能真正下定决心。   “拿火烧多浪费啊,”沈隐青也觉得直接烧了怪可惜的,听闵渺说那件衣裳还花了她不少钱,“把藏在里面作祟的脏东西给揪出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藏在身后的手悄悄勾住沈隐青的小指,言珩唇边含着浅笑,“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在副驾驶默默听着二人对话,许薇本不想参与其中,但此时她却有些忍不住,酝酿许久,她还是侧过头来,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那衣裳是不是跟闵渺之前聚会经历的那件事有关?”   言珩点头,“有关。”   得到肯定答复,许薇的神色立刻变得复杂,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点了点头,最后直到下车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沈隐青觉得奇怪,想要上前去关心,但许薇走得比谁都快,两下就去到了店长闵渺的身旁,低着头,不知与她说着些什么。   就此,沈隐青只能作罢。   “她……”   言珩的目光同样也落在许薇后背,微微闪动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由于注意力不集中,沈隐青并未听清他话中内容,“嗯?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幅度微小地摇头否认后,言珩牵上沈隐青的手,“无关紧要的事,还是快些跟上吧。”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沈隐青做贼似的到处乱瞟,生怕会引起他人反感。   不过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太过多余。过路之人,顶多投来好奇与打量的目光,神色倒是如常,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特别是分局众人,除了李平阳偶然间回头,看到这一幕像见了鬼似的,双目圆睁,嘴巴大得能塞下整个拳头。   他哆嗦着手,急忙去扯许薇和宿秋灵两人的袖子,示意他们往后看。   “人家小情侣秀个恩爱,你这么激动干嘛?”   宿秋灵不明所以地望着李平阳,“怎么?你羡慕了?”   旁边,许薇的反应同样波澜不惊。   他羡慕个球啊,李平阳在心底无声地哀嚎着,为什么大家都表现的这么淡定,这件事难道不足以震惊所有人吗?   宿秋灵见他这副模样,仿佛明白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半是无奈半是同情地轻抚着李平阳的脑袋,“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聪明。”   最后几个字,让许薇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李平阳,轻声说了句:“不对。”   宿秋灵:“什么不对?”   闵渺局促不安地站在众人的前方,她知道偷听不是件好事,但又不敢离着他们太远,因为此时已经抵达自己家楼下,想到在家里发生的恐怖之事,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寒。   从进入分局到现在,沈隐青从未见过许薇神情如此严肃的时候,莫名地,他也跟着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收紧了握住言珩的手。   言珩抬起胳膊,将他的手举到唇边,温柔落下一吻以做安慰,“不是大事,不用担心。”   在李平阳茫然的目光中,许薇缓慢走道他身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之前不是知道这件事吗?怎么会忘了?” 第194章 装什么傻白甜   “我知道什么事?薇薇你在说些什么啊?”   李平阳神情古怪,望着许薇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种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竟然让后者感受到了些许陌生。   但他这么笃定,还是让许薇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让情绪勉强平复下来。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宿秋灵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揽住许薇的肩膀,并用眼神示意她放宽心,“还是先解决闵渺的事吧。”   忽然被点名,闵渺猛地回神,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尴尬摆手,“没事的,反正我时间多得很,你们不用着急。”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人都到楼下了,怎么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半途而废。安抚好许薇,宿秋灵又给李平阳使了个眼色,后者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没看懂,总之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宿秋灵也觉得有些奇怪,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也只能将这些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作为一个时常因为不想麻烦朋友而陷入自我内耗的人,闵渺在面对这种场景时,双手掌心都已经被汗打湿了,她想再次告诉对方不用勉强帮自己这个陌生人的帮,但对上宿秋灵那双真挚的眼,这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我们就上楼吧,我记得家里还有可乐……啊,不好意思,你们能接受冰可乐吗?”   因为太过紧张,闵渺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语言系统已经开始紊乱,自顾自说着话,试图不让气氛显得太僵硬。   宿秋灵和不少有着与她同样性格的人打过交道,当然能看出闵渺此时状态不对,于是贴心地上前与她聊聊家常,分散其注意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住率不高的问题,从他们进入小区到步行至居民楼下,路上基本很少见到有其他人经过。   问闵渺,才得知最近小区经常发生闹鬼事件,搞得人心惶惶,除了必要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待在家里,避免在小区闲逛。   按下电梯上行键,闵渺有些无措地抠着自己的指甲,“我也不清楚,这些事件跟我的经历有没有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这又不是你的错,”宿秋灵冲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必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只会活的很累。”   闵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往这方面想,然后不断内耗,将自己搞得身心俱疲。   了解到她的顾虑,沈隐青望着满脸淡然的言珩,脑中灵光一闪,朝闵渺提议道:“你要实在觉得良心不安,等我们抓到那只作恶多端的脏东西,先给你扇两巴掌过过瘾怎么样?”   宿秋灵还以为他能提出怎样靠谱的建议,没想到还是自己多虑了,于是克制又礼貌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思维确实挺跳脱的。”   然而,在她看来靠谱的建议,却让闵渺心中升起了些许期盼,后者停下抠指甲的手,迟疑地问沈隐青:“真的可以吗?”   “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   沈隐青拍拍自己的胸膛,“包在我身上。”   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能亲手教训始作俑者的美妙画面,闵渺露出了迄今为止,最真情实意的笑容,“谢谢你!”   宿秋灵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提议都能得到当事人的赞同,而她的安慰却丝毫没有效果。   沈隐青冲着宿秋灵露出了白晃晃的大牙,笑容格外灿烂,“师姐你这就不懂了吧,不管性格怎么样,人的情绪都是需要宣泄的。”   “少来这里教我大道理。”   宿秋灵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电梯来了,赶紧进去吧。”   说来也奇怪,按照闵渺的说法,这段时间应该没什么人会在外面瞎溜达。然而从他们呼叫电梯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三分钟,电梯厢才姗姗来迟。   电梯门刚打开,宿秋灵抬起的脚都还没往前迈,她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与之同样反应的,还有其余几人。   特别是沈隐青,望着电梯中浓郁翻滚的阴气,他震惊地猛喝了一大口奶茶,却因为喝得太急,没注意被珍珠卡住了喉咙,不断咳嗽的同时脸也染上了绯色。   手中接过奶茶,言珩的指尖落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之上,珍珠立马圆润地滚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如获新生的沈隐青长舒一口气,原本堵在喉咙中的话也顺势吐了出来,“讲道理,就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小区不闹鬼才真是见了鬼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但闵渺脸色还是忍不住隐隐发白。   她左右看了看,而后求助似的靠在宿秋灵身上,“我有点怕,要不然我们还是爬楼梯吧,我家在17楼,爬上去很快的。”   “17楼?”李平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7楼?”   这人许久没说话,闵渺都自动忽略了他的存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插话,被吓得一哆嗦,话语间也带着颤抖,“17,不是7。”   李平阳尴尬地挠了挠头,“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我自己的问题。”   趁另外几位还在为爬楼梯还是坐电梯商议的时候,沈隐青闲着没事干,就把那杯差不多喝了大半的奶茶郑重交付给言珩,然后又从他手中拿过另一杯还未开封的柠檬茶,插上吸管浅酌一口,清新感扑面而来,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这个味道不错,”把吸管递到言珩嘴边,他双眼亮晶晶,“你也尝尝。”   瞧这反应,倒不像是要整蛊。   在沈隐青期盼的目光中,言珩就着他的吸管品尝了一口,随即,他唇角勾出浅淡的弧度、   “嗯,比起之前的草莓,味道的确好上不少。”   沈隐青冷哼一声,“别以为不知道你是在暗示我草莓不好吃,我亲口尝过,虽然是有点酸吧,但它贵啊,我把贵的东西留给你,你还有意见?”   “意见自然没有……”   言珩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刚巧洒在沈隐青耳畔,“但青青,此时空间甚小,你就不怕被外人瞧见,我们二人行为举止如此亲密,从而产生误会?”   大抵是耳朵有些敏感,沈隐青下意识往旁边歪了歪头,等反应过来,自己就是被调戏了,他才扬起下巴摆正了脑袋的位置。   不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问题又抛了回去:“你也知道可能误会,还靠我这么近?”   言珩往后退了两步,目光下移,入眼处即是二人十指相扣的画面,他的轻笑显得有些意味不明,“当初结下阴亲终究不合礼数,也不知如今婚宴可还需亲笔提携请帖?若需要,我今晚便可开始准备。”   这话题转移的怎么这么快?   沈隐青反应了两秒,才搞明白这家伙竟然是趁这个机会,向周围人宣告他俩的关系。   想得倒是挺美。   “拉倒吧,”沈隐青悄悄用脚后跟垫在言珩的鞋尖上方,“今天从头到尾我都没避嫌,才不信你没看出来什么意思,别搁这儿跟我装什么傻白甜。” 第195章 又恢复正常了   两人来回拉扯,终究还是没定出个结果,沈隐青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在不避讳他人的情况下和言珩正常相处,这几乎就等同于告知身边人,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侣,这样就足够了。   毕竟现在言珩的身份还需要保密,并且在现代社会,两个男人相恋虽然已经被部分人们接受,但在法律程序上依旧不被承认,因此没必要那么高调。   言珩却好似吃错了什么药,非得逼着他定个合适的时间,重新举办二人当初不合礼数的婚礼,还要广而告之,将所有能邀请的人通通邀请个遍。   否则他就三天不给沈隐青暖床。   沈隐青:“……”真是威胁力十足的发言。   “好了好了,这件事稍后再说,现在还是先处理闵渺店长的事吧,”沈隐青双手抵在言珩的腰上,将人推到电梯内,并转过身去招呼还在商议对策的众人,“赶紧进来,时间就是金钱,耽误不得。”   既然现在有人以身作则,自诩为长辈的宿秋灵自然也不甘落后,她抬起两条胳膊,分别架在许薇和闵渺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地安抚道:“别怕,有我罩着你们,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通通抓起来严刑拷打。”   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密接触,闵渺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同手同脚地被宿秋灵带到了电梯内部,然后学着沈隐青的模样,朝李平阳招手,“你也进来。”   “我就算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李平阳竟然缓缓摇起了头,“这电梯太邪性,我有点害怕,我还是走楼梯吧,17楼而已,很快的。”   闻言,宿秋灵的神色都不禁变得古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最先对爬楼梯提出异议的人就是李平阳吧,怎么现在他又改主意了?   许薇同样充满疑惑的目光也落在李平阳身后,后者倒是丝毫没有察觉的模样,各种表现都坦坦荡荡。   “那行吧,”宿秋灵不动神色地捏了捏许薇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才冲李平阳点点头,“我们在楼上等你,你可得爬快点。”   电梯门缓缓在众人面前合上,在最后的时候,沈隐青清楚看到李平阳朝他们露出了堪称诡异的微笑。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说真的,现在我也觉得他有问题了。”   话虽如此,但沈隐青实在想不明白,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他们这些与之朝夕相处都毫无察觉?   自己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他下意识看向言珩,想让对方为自己答疑解惑。   “很奇怪,不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宿秋灵紧紧盯着标有数字17的按钮,脑子不断回放着此前和李平阳交流时的画面,“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些许的违和感。”   许薇点头,“我的感觉也差不多。”   求知不成反被被言珩捏住下巴,沈隐青很是不满,不乐意说就不说,让手动让他闭嘴是什么意思?   难道问题已经严重到谈论两句都会惹火上身的程度?   “……你们的朋友也遇到麻烦了吗?”   犹豫许久,闵渺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从她紧握的双手不难看出,此时的她依旧十分紧张。   “小麻烦,”宿秋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等回去就让陈主任给他驱驱邪,实在不行就送医院去检查,看看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平淡地就说出了精神分裂四个字,而且表现得完全不担心,闵渺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万一,我说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许薇扭过头来盯着她,“那当然是看病。”   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闵渺的脸立马涨红,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用眼神示意了言珩好几次,对方才温吞地松开手,沈隐青在他腰上掐了下以泄心头之愤。   不出意外的,这部阴气超重的电梯,在上楼的过程中出了意外。   从头到尾只有他们几个人在按过楼层键,亮起的也应该只有17这个数字,然而,在他们上到十楼之后,每层电梯都会停下然后开门,停顿大概半分多钟,再继续往上。   分明是大白天,这些楼层的过道却昏暗异常,站在电梯内部向外望去,就好似不见尽头的深渊地域。   宿秋灵接连按了好几次关门按钮,才终于等来电梯的响应,她转过头去关切地询问闵渺的状态。   “我没事,”即使顶着煞白的脸,闵渺依旧勉强露出了笑容,“就是觉得有点害怕,不过这里这么多人陪着我,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最后那句话,是她说来安慰自己的。   “心态不错,”小小夸赞了闵渺一番,宿秋灵才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还是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有鬼,阴气却很重,所以不排除是其他东西在作祟的可能。”   许薇低头望着手中的宝镜,那是季风回来时给她带的“礼物”。   镜中倒映着他们此时在电梯中的画面,五个人基本被笼罩在浓郁的黑气中,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完整显露出身形,但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不过须臾,就再次被黑气覆盖。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觉得电梯内气温低了不少。   然而就像宿师姐所说,镜中除了这些黑气之外,没有任何鬼物的踪迹。   像闵渺这样的普通人若是长久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不仅身体会受损,也会因为阴盛阳衰而导致时常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闵渺搬到店里去住,是个很聪明的决定。   在经过反复的暂停、开门、等待再挂门的过程中,几人终于来到闵渺家所在的17楼,刚出电梯,沈隐青就嗅到了某种特殊的香味,仔细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这是他幼年时在衡家经常闻到的气味。   这种味道很奇怪,只会挑言珩不在的时候出现。   不过由于其并未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沈隐青就没有和其他人提过这件事,连言珩都不知情。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犹豫再三,他还是朝众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闻言,宿秋灵和许薇都停下脚步,看样子是在仔细感受空气中是否有沈隐青提到的香味。然而不论她们怎么耸动鼻尖,还是没闻到有什么特殊味道。   两人诚实摇头,沈隐青有些失望,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神情很是激动的闵渺,只见后者冲着他不停点头,“我能闻到,我能闻到!”   经闵渺的描述,这是一种类似于焚香之后残留的气味,初闻时会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都宁静下来。   然而这之后,香味萦绕不散,无孔不入地想要彻底占据她的嗅觉系统,感到烦躁的闵渺就想着把源头找出来,可她找了很久,就差把整个屋子都拆了,也没搞清楚这香味来源于何处。   而且她问来过自己家的朋友,他们都说没有闻到,闵渺也只能不了了之。   “为什么只有你们能闻到……”   宿秋灵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沈隐青和闵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竟然落到了沈隐青后方的言珩身上,“你能闻到吗?”   “不能。”   对于这个答案,沈隐青表现得比宿秋灵激动,他揪住言珩的衣领子,再次确认:“你真闻不到?”   言珩的点头让沈隐青陷入了某种混乱中,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有大问题,却又想着只是无伤大雅的香味而已,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在他的反复纠结中,爬楼梯的李平阳终于姗姗来迟。   “呼—呼—”   “这楼梯真不是人爬的,”李平阳喘着粗气,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一边说话一边疯狂翻白眼,“下次打死我都不会再爬楼梯了。”   许薇和宿秋灵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意思——又恢复正常了。 第196章 昏迷   “为什么都拿这种眼神看我?”   李平阳被许薇和宿秋灵搞得浑身不自在,他上下打量身上是否有不妥的地方,但仔仔细细看来,什么都没有啊。   “没事,”宿秋灵笑着摆了摆手,“就是觉得你居然真的硬生生爬了17楼,很不可思议而已。”   这勉强也算得上是夸奖,李平阳笑脸顿时灿烂了不少,“那是,我这体格,就算再爬个来回都没问题。”   在二人谈话的时候,许薇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她慢腾腾退到沈隐青的旁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能看出来什么异常吗?”   “不行,”沈隐青抚摸着自己的眼睛,缓缓摇头,“好像一切正常,但……这本身就不正常。”   许薇能明白他的意思,重新投向李平阳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心中懊恼自己对同事确实缺乏关心,对方出现如此反常的行为,她居然现在才发现。   闵渺捏着钥匙,忐忑不安地望向众人,“那个,我要开门了,你们能过来陪着我吗?我有点害怕……”   宿秋灵收到她的求助,立马走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挂在可爱钥匙链上的钥匙,并安抚她:“别怕,躲到我身后去。”   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上,闵渺欲言又止。   屋里的脏东西固然可怕,但她现在最担忧的还是钥匙落到了别人手中,万一对方不还给她了怎么办,要怎么开口要才会显得礼貌而不得罪人?   紧接着,她就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了,赶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跟上宿秋灵的步伐。   随着钥匙转动,位置处于宿秋灵左侧的沈隐青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声响源自于屋内,好似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来回走动。   他注意到闵渺逐渐泛白的脸色,明白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准备,”宿秋灵竭力压低音量,她没有回头,却还是提醒众人,“我要开门了,都放机灵点,不要让里面的家伙趁机逃跑。”   分局几人默契点头,这次连李平阳都没有拖后腿。   见他们如此靠谱,闵渺只觉得心安了不少,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把麻烦彻底解决,千万要记得好好配合这些人,不要因为太害怕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宿秋灵点头,在心里默数三秒之后,猛然推开了闵渺家的大门。   几人鱼贯而入,恰巧看到里面好似正在巡视领地的素色长袍——没错,沈隐青听到的声响,就是来自这件空荡荡的长袍,长袍在地面拖行,偶然还会带倒客厅中的小摆件。   闵渺注意到自己心爱的招财猫摆件,竟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顿时悲从心来,眼泪不受控地大滴大滴往下掉。   李平阳被她打得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安慰:“诶诶诶,你怎么突然就哭了,怎么了这是,别哭啊!”   “我的招财猫摆件,”闵渺哭嚎着,似乎要趁这次机会,将此前收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宣泄出来,“本来店里就没什么生意,我好不容易从朋友那里借来招财的摆件,现在全没了。”   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看得出是真的很伤心了。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什么招财猫摆件吧,沈隐青沉默不语地望着那呆滞在客厅中央的素色长袍,大概率是错觉,不然他怎么会从这件长袍身上看出些许的无措和惶恐。   宿秋灵在迟疑片刻之后,缓缓放下了举起准备用来对付这家伙的五雷符,喃喃自语道:“太奇怪了。”   她没有在这个房子里感觉到任何针对闵渺的恶意。   许薇也是同样的感受,并且她还敏锐察觉到,素色长袍散发出的气息,和他们在楼梯中遇到的阴气完全不同。   难道这栋居民楼里还有别的鬼怪在作祟?   这时候,反应稍显迟钝的闵渺终于注意到客厅中怪异的气氛,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就发现那原本该整整齐齐被挂在衣柜中的素色长袍,此时竟然直挺挺立在客厅。   而且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长袍之下空空如也……   闵渺差点白眼一翻,就这么直接晕过去了。   “他好像没有恶意,”李平阳颤颤巍巍地开口,“不然为什么现在都还不动手呢?再不济应该也知道逃跑吧,傻愣愣搁这儿站着干什么?”   “好问题。”   宿秋灵打了个响指,然后将脸色惨白的闵渺拉到自己身边,兴致冲冲地提议:“要不然你上去跟它打个招呼?”   闵渺满脸惊恐,看向宿秋灵的眼神就像是在表达:你在逗我吗?   “哎呀,开个玩笑而已啦,不要这么紧张,”宿秋灵笑盈盈打着圆场,转而又看向旁边的许薇,“那就麻烦薇薇去跟它交涉吧。”   默不作声点头,许薇祭出法索朝素色长袍走去,那长袍或许是感知到她散发出不好惹的气息,萌生退意,竟转身就想往闵渺的卧室跑。   许薇怎么可能会给它这个机会,找准角度,法索直接飞出。   然而预料中将长袍捆地严严实实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包裹在正常人体型之上的长袍,忽然变得软塌塌,破布般的落在地上,摞成小小的一堆。   许薇面色难看,“跑了?”   “躲起来了吧,”宿秋灵越过定在原地的许薇,语气轻飘飘,好似这是什么无需介怀的小事,“闵渺你来看看,这就是你大价钱购入的汉服?”   听到呼喊,闵渺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慢吞吞挪动着脚步朝宿秋灵走去。   “是我买的,但……”   但她也没想到,这长袍这么邪性啊。   顶着比哭还难看的笑,闵渺停在宿秋灵两步距离之外的位置,期期艾艾地问询后者:“宿、宿大师,你能帮我把它处理了吗?我真的、真的被吓怕了。”   “处理倒是可以,但借机搞事的家伙还没抓到,只是带走长袍也无济于事。”   听闻此言,闵渺又想哭了。   许薇来到她跟前,低声询问道:“能带我们去你房间查看吗?”   那双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双眼令人意外心安,闵渺定了定神,点头道:“可以的,只是我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可能有点乱,你们别嫌弃就行。”   她话音刚落下,许薇和宿秋灵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李平阳惊慌失措的大喊——   “沈哥!沈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三人循声回头,只看到已经陷入昏迷的沈隐青此时正躺在言珩怀中,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第197章 同时红了眼眶   真是要命,从进入这个屋子开始,蔓延在空气中的诡异香味就越来越浓,甚至到了让沈隐青头晕目眩的程度。   起初他还想着忍忍,毕竟这里除了自己和闵渺,谁都闻不到这股味道,连无所不能的言珩也是如此。   然而随着世纪末的推移,这种情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还愈演愈烈。   等沈隐亲意识到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想起来要向他人求助的时候,意识已经接近模糊。   呼喊言珩的话还未说出口,眼前倏尔一黑,他就这样毫无征兆晕了过去。   在充满混沌的梦境中,沈隐青终于回忆起,这股诡异的香来源于何处,他又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并将之刻进了骨子里。   那是被叔叔婶婶连哄带骗,乔装打扮好送去衡家的那天。   彼时,沈隐青还不知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命运,他只依稀记得,原本凶神恶煞的叔叔婶婶,脸上带着灿烂而谄媚的笑,望着他的眼神,就好似在打量无比满意的商品。   他们的和颜悦色几乎冲昏了沈隐青的头脑,迷迷糊糊便上了那纸做的白色喜轿。   在叔叔婶婶的陪同之下,晃悠着,被送到了衡家地盘上。   按照当地习俗,喜轿进门之后本该有盛大的婚礼仪式,并且会由新郎本人站在轿前,亲手搀扶新娘下轿。   但那个时候,沈隐青的“丈夫”已经深埋于黄土之下。   所以沈隐青只能孤零零坐在轿中,直到天色将晚,屋中亮起盏盏白色灯笼,他才在喜婆的指引下,来到空空荡荡的新房,静坐木床之上。   那个时候,屋中肆意弥漫的味道,和进入闵渺家后飘荡在鼻间的香气,几乎一模一样。   正是案头上正在徐徐燃烧的线香。   说来也奇怪,少时的沈隐青几乎每日都能闻到这个味道,但他却从未感到难受与晕眩。   和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   在他还没搞清楚其中有何等差别,眼前的画面如同被骤然敲击的镜面,化成块块碎片,全都没入黑暗中。   沈隐青有些茫然,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他呼吸骤停,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堵在喉咙中。   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再睁眼的刹那,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永梦潭。   只是此情此景,和他印象中那个三不管的边界处还是有所差距。   如果说现实情况中的永梦潭是青山绿水,度假旅游绝佳胜地。那一刻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这幅场景,就像是饱经战乱、满目疮痍的古代战场。   层峦叠嶂几乎被夷为平地,东倒西歪的参天巨树,露出其下光秃秃的沙地,哪里还看得出此前植被茂密的模样。   清透湛蓝的湖水被鲜血染红,看的人触目惊心。   远处还有剧情不明生物的尸骸,露出森森骨架,还有尚未被腐蚀完全的血肉。   厚重到令人几欲站不稳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沈隐青忍不住捂住脑袋,露出痛苦神色。   “那边还有人!”   他突然听到后方有声音传来,紧接着是急切交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接近。   沈隐青回过头去,却悚然发现这些身穿古朴长袍、面露威严的陌生面孔,竟然直接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还以为是自己已经死了,反应过来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梦境,沈隐青烦躁地揉着眉心,惊出满背冷汗。   这群人浩浩荡荡,朝着那具硕大的尸骸奔去,他们各自施展着本领,五光十色的法术通通往骸上招呼。   原本沈隐青还觉得纳闷,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导致这些人连尸体都不放过。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原来那具所谓的尸骸根本就没有死,在众目睽睽下,它竟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并且与这些试图鞭尸的人们打得有来有往。   “真的要穷追猛打吗?就非得赶尽杀绝不可?”   耳畔再度传来人声,这次倒是格外熟悉,沈隐青立马转头望去,希望能在这鬼地方看到安全感满满的熟人。   ……的确是熟人没错,但也不至于熟到这种地步吧。   沈隐青神情呆滞,打死他都想不到,说话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说是自己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顶着同一张脸的这个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浑身气质,都与他这个现代人大相径庭。   如果硬要形容,称作是凡尘谪仙也不为过。   这倒不是沈隐青臭不要脸自卖自夸,单纯事实如此。   而且更诡异的是,在这个衣袂飘飘、神情悲悯的男子身侧,竟立着身穿玄金黑袍的言珩!   沈隐青微微张着嘴巴,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   他承认,在过去某些见不得人的时刻,他的确依照电视仙侠剧里,那些或是闯荡江湖、或是云间畅游的绝世高人来包装自己,并且还贴心为言珩也设定了同样举足轻重的角色。   用通俗的话来说,他是男一号,言珩则是男二号或是反派。   惺惺相惜的二人会在下棋、赏景的时候,探讨人生,说些体己的话。   就如同此时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   白日梦成真的荒诞感,以及两人的确般配的感慨,都给沈隐青幼小心灵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还不等搞清到底是什么情况,眼前的言珩忽然开口,回答了古风古韵版的他,此前提出的那两个问题。   “祸患不除,人间难得安宁,地府众鬼也惶惶不可终日。”   话毕,沈隐青和言珩同步望向了那神色有些恍惚的他。   悠长而无奈的叹息,其中似乎还蕴含着不易察觉的酸涩,他抬手,飘荡在空中的丝丝血气缓慢凝结,在其掌心化作无名花朵的模样。   蓦地,掌心收拢,层层花瓣化为乌有。   “我呢?”   他缓缓转身,眼中情绪不明,微微颤抖的手也如同消散的掌中花极尽缥缈,带着不堪触碰的脆弱。   以平淡的口吻,质问言珩,“我是不是也有被挫骨扬灰的那天?”   有风忽然从远方吹来,莫名迷了沈隐青的眼,他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望着永梦潭阴沉昏暗的天。   在情绪共鸣的那刻,和那个与言珩久久对视,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自己,同时红了眼眶。 第198章 人鬼情未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不多时,便将找不到任何遮挡的沈隐青浑身浇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蚀骨寒心。   待再回过头去,言珩身侧的那个自己已经消失不见。   而远处,那众鬼与不知名妖兽的缠斗也落下帷幕,众鬼获得彻彻底底的胜利,妖兽几乎被肢解,残肢断臂以及滚烫的血液流淌满地。   莫大的悲伤攥紧了沈隐青的心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若有所感,逆着凯旋的众鬼,朝着那只已悄无声息的妖兽踉跄走去。   此时万籁俱静,只剩下脚步踩在泥泞中,潮湿而回荡不息。   失去对时间的概念,很快就来到了那硕大妖兽的身旁,妖兽失去生机,沉寂、如同亘古不变的化石。   “难道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吗?”   沈隐青忽然听到有人这样问,他循声看去,分明已经消失的“自己”又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他们隔空对望,很轻易便瞧见了对方眼底的晦暗不明。   只是沈隐青不明白,这个问题究竟想要得到怎样的回答?   亦或是根本没有答案。   “对世间有害之人,言珩作为东岳帝君,自然有这个义务和权利将之扼杀。”   “但如果,这些所谓的妖兽,只是想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栖息地,那这所谓的正道之举,还合乎情理吗?”   沈隐青:“……”   他忽然觉得头痛,这是心理和生理双重意义上的,导致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外界声音,只能无助的抱着头蹲在地上,企图能缓解剧痛。   宛如要裂开的大脑,忽然涌进了许多纷乱复杂的画面,冲击着、剥夺着他原本作为普通凡人的世俗记忆。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疼痛,沈隐青双膝跪地,绝望地将额头埋进泥泞之中。   雨水混杂着眼泪,侵蚀理智。   至于自己最后是怎样晕厥过去,又如何在言珩怀中醒来,沈隐青记不太清了。   视线尚未聚焦,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宿秋灵和许薇关切的脸,让处于混沌中的神智逐渐恢复清醒。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直接送你去医院?”   接连三个问题,让沈隐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揪住言珩衣服下摆,兀自笑出了声。   他笑得开心畅快,屋里的众人却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以为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出问题了。   “沈隐青,你可别吓我啊,”宿秋灵再也维持不住之前淡定的模样,李平阳的事还没解决,分局新人再出事,她怕是要以死谢罪了,“看着我的手指,这是几?”   她举着两根手指在眼前不停晃荡,以此来确定沈隐青是否真的变成了痴呆。   “宿师姐,你看我这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沈隐青扯着嘴角,神情中满是无奈,“只是刚才突然回忆起某些有趣的事,忍不住想笑笑,没想到吓到你们,真是抱歉。”   话音还未落下,他好似又想起什么,在言珩深沉的目光中,利落从地上爬起,并反复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此情此景,宿秋灵和许薇再次对视,前者心中原本只是隐约的不安愈演愈烈。   她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扑到沈隐青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子,抬手就要用物理手段驱除躲在对方体内作祟的邪祟。   眼看着巴掌即将落到自己脸上,沈隐青急忙出声制止:“师姐师姐!我真没事啊,你要相信我。”   他的言行举止十分恳切,宿秋灵将信将疑,最后还是给许薇使了个眼色。   许薇点头,然后亲手将七煞符送到了她手里——这是她担心五雷符威力不够,所以特意换成了七煞符。   反正对于沈隐青来说,只要那巴掌落不到他脸上,这俩人怎么折腾都行。   他没有挣扎,配合着宿秋灵,任由其将七煞符贴在自己脑门中央,再叽里咕噜念了一堆咒语之后,满脸狐疑地取下,确定是否是符纸失了效。   “符没问题,同理,我也没问题。”   沈隐青嘴角的笑意浅浅淡淡,满是温和,轻易就将宿秋灵和许薇剩下的不安彻底抚平。   至于李平阳,他在沈隐青醒来之后,若有所思的目光就时刻黏在前者脸上,片刻不曾游移。   如此赤裸且不加掩饰的窥探,沈隐青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只是眼下还不到解决此事的时候,所以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在打消宿秋灵二人的疑虑之后,他开始转移话题:“对了师姐,房间里的那件长袍解决了吗?”   “还没呢,”说到此事,宿秋灵又开始唉声叹气,“这家伙精的很,只肯跟闵渺交谈和见面,只要其他人靠近,他就立马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威胁恐吓都不起作用。”   偏偏这家伙从做鬼到现在,还从未出现过伤人之类的行径,他们作为讲道理的灵异事件管理局工作人员,也不能暴力执法。   当然,以上只是玩笑说辞。   实际原因是,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这趟出来还会遇到这档子事,所以除了许薇之外,其余人连法器都没带。   就凭几张不痛不痒的符箓,自然对存在了几百年的鬼构不成威胁。   并且闵渺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在和那鬼进行长达半分钟的交流之后,她居然一改之前诉求,恳请他们允许自己留下这件素色长袍,并且放过躲在长袍中的男鬼。   之所以确定是男鬼,是因为闵渺信誓旦旦,说这男鬼是自己前世的爱人。   然后他又觉得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又拿着手机打开计算器,重新算了下时间,最终确定男鬼是自己前前前世的爱人。   成功把宿秋灵和许薇都给绕晕了。   “我寻思都前前前世了,干嘛这个时候还来找人家揪着不放?”   宿秋灵提起这件事就来气,“偏偏闵渺还是个奇葩的恋爱脑,觉得男鬼穿越数百年时光,只为求得和她人鬼情未了,这样的爱情太浪漫了,所以决定要接受男鬼,并准备搬回来跟他住一起。”   顺着师姐愤愤不平的目光,沈隐青终于注意到蜷在沙发角落,瑟瑟发抖却面色红润的闵渺。   “我说的没错啊!”   听话题落到她身上,尽管有些害怕,她还是不服气地反驳道:“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整个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第199章 还真是难搞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沈隐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闵渺店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只鬼真的是为了找你再续前缘,那他为什么要吓你?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差不多的问题,宿秋灵当时也问过。   只是当时她语气急切,比起询问更像是逼问,当场就激起了闵渺的逆反心理,因此遭到反驳也在情理之中。   但此时的沈隐青态度柔和,语速不急不缓,引导性也够强,留出给闵渺足够思考的时间。   后者并未像之前那样急着反驳,从反应来看,她或许早对此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足够冷静地去深入探究,只盲目跟随表象,去听信那只鬼的一面之词。   “其实我……我也不知道。”   闵渺咬着指甲,说话含含糊糊,“他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但他描绘的那些画面,以前做梦的时候我好像真的见过,模糊有些印象,却又看不真切,我没办法仔细辨别……”   大概了解到她的困惑,沈隐青幅度微小地点头。   “那你跟我来。”   不知为何,脑中满是浆糊的闵渺竟然真的跟上他的脚步,朝着卧室走去。   等前方人侧过身,示意她开门的时候,闵渺才恍然惊醒,疯狂摇着头:“不行的,如果有外人进去,他会被吓得躲起来,完全没办法交流。”   “别担心,”沈隐青笑着安抚她,“这些事我会处理,你只需要跟着我就好。”   闵渺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思虑良久之后,还是选择信任面前这个男人。   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才鼓足勇气,直接推门而入。   宿秋灵和许薇鬼鬼祟祟躲在沙发后方,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卧室方向,就想趁这次机会,看看此刻里面是什么光景。   然而那只长袍男鬼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在两人先后进入卧室后,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摔上。   “其他的先不说,这家伙是真小气啊。”   宿秋灵声声叹息,“也就闵渺这种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会信这种狗屁浪漫爱情故事了,蓄意接近肯定是有所图谋,人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阴狠狡诈的鬼了。”   “有沈隐青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话虽如此,但许薇眼中的担忧依旧藏不住。   并且除此之外,屋子里又新增了个全新的麻烦,那就是在沈隐青醒来后,就显得魂不守舍的言珩。   宿秋灵也注意到言珩状态有些不对劲。   她还纳闷,这两人分明此前还如胶似漆,撒狗粮跟不要钱似的。怎的昏迷前后,就跟感情走向破裂的离异夫妻,谁也不搭理谁了?   她倒是好奇想要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苦于没有这个胆量,刚好许薇提到此事,她心生一计。   “要不薇薇,你跟他俩关系好,你上去问问?”   许薇义正词严,表情坚定的就像是要入党:“宿师姐,打探他人情感生活是不礼貌的。”   “这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宿秋灵极力放低音量,“这只能体现同事间的相互关心,万一他俩感情出问题,影响工作怎么办?”   但许薇态度坚决,无论她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   最后宿秋灵眼珠子转了转,将主意打到了旁边沉默不语的李平阳身上,“小李你过来,师姐有个艰巨的任务想交给你。”   李平洋表情微妙,其实刚才二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宿秋灵叫自己是想干什么。   不过在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师姐有何吩咐?”   “什么吩不吩咐,说的真难听,”宿秋灵笑呵呵的,“就是想把你派出去,作为我们三人的代表,问问言珩他们两口子到底是怎么了。”   令许薇和宿秋灵都始料未及的是,李平阳竟然冷哼一声,脱口而出:“一个负心汉而已,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宿秋灵顿时瞪大了眼睛,满满的求知欲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两人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曲折故事?   负心汉?谁?言珩吗?   他平时对沈隐青百般宠爱,完全看不出有出轨或始乱终弃的迹象,难不成是包装在完美人设之下的死渣男?   靠脑补得出这个结论,宿秋灵再次看向言珩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我就说爱情这玩意不靠谱吧,”她悄咪咪凑过去,和许薇咬着耳朵,“别看这人模人样,其实背地里指不定干出多缺德的事呢。”   许薇真是哭笑不得,“师姐,有时候脑洞开太大也不是件好事,你别忘了现在李平阳是什么状态,话是真是假还不能下定论,怎么就给人家扣始乱终弃的帽子了?”   她的话不无道理,宿秋灵很快就冷静下来,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将言珩评为“负心汉”的李平阳。   “何出此言?”   “实话实说而已,”李平阳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看向言珩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当初如果不是它,我们怎么可能会被赶到边界处苟且偷生。”   宿秋灵做出停止的手势,“等等,等等,这话题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紧接着,她又觉得这样还不够贴切,于是换了套说辞。   “什么叫你们被赶去边界处?你们是谁?你附身在李平阳身上是想干什么?”   还真是聒噪,李平阳眉头紧皱,很是不耐烦,他并未回答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趁此机会,宿秋灵用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戳了戳许薇,并用手指写下“法”字,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默契在此刻达到巅峰,许薇几乎是秒懂。   趁着李平阳注意力不集中,她以飞快之势祭出法索,在前者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其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与此同时,宿秋灵也冲了上去,用上全身力气把试图挣扎的李平阳按在地上,高高扬起手啪啪就是两巴掌。   物理驱鬼的方式的确好用,硬生生挨了两巴掌后,李平阳白眼一翻,浑身抽搐着,没一会儿便彻底晕死过去。   宿秋灵抹去额头的汗,“这家伙,还真是难搞。”   “师姐,”许薇突然出声,“言珩不见了。” 第200章 云灯   “沈先生,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在门合上的前一秒,闵渺还带着这样的担忧,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做了许多次同样的事,最终都只能无功而返。   沈隐青的答案却依旧不变,“别担心。”   但闵渺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清楚知道,包括这位沈先生在内的屋外所有人,其实都不是那些神神叨叨的骗子,他们是有真本事傍身的专业抓鬼人。   这点她也在自己那位朋友口中得到再次确认。   然而即使他们是真正的天师,却还是拿卧室里的那只鬼没办法,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到专业人士都无法解决的地步。   只靠沈隐青,能行吗?   而且,闵渺心底还是挺愿意相信,那只男鬼言语中构造出的前前前世,不仅是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还出自她心底的第六感。   不出意外,卧室内部依旧昏暗,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闵渺,连灯都懒得去开,因为她知道,就算开了就会被看不见的手关上。   但她忘了提醒沈隐青,等候着摩挲着找到开关的时候,已经迟了。   挂有梦幻羽毛装饰的灯骤然亮起,闵渺下意识遮住双眼,片刻后才适应这样刺眼的亮光。   令她惊奇的是,过了许久亮光都没有消失,难道是男鬼已经害怕到躲了起来?   带着疑惑,闵渺想问问沈隐青,对方却先发制人:“闵店长,你们交流过这么多次,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吧。”   闵渺如遭雷击,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叫了这么久的男鬼,他竟然连名字都没告诉自己。   心中有关人鬼情未了的美好爱情幻想开始动摇,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上当受骗,她努力平复躁动不安的心,开始轻声呼唤男鬼。   “我想再见见你可以吗?拜托你出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愿意相信你的,不用害怕。”   “……”   沉默,不过也是预料之内的结果。   闵渺泄气,“你看吧,就是这样,他只在我单独进来的时候出现,其他不管是谁,都不搭理。”   若有所思点点头,沈隐青并未就这个结果发表什么意见,他只是温声让闵渺躲到自己身后,并表明自己想试试。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乖乖躲在沈隐青后方,闵渺抿了抿唇,表情迟疑。   沈隐青让她但说无妨。   “你好像变了,”闵渺的语速很慢,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就是给人的感觉,跟昏迷前很不一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即便沉浸在编造出来的爱情故事中,也依旧阻挡不了那颗旺盛的好奇心。   但沈隐青不打算为其答疑解惑,他笑笑,“没有吧,可能只是你的心境发生了改变,连带着对外界与他人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这是很正常的。”   闵渺下意识皱眉,这不对吧,这怎么成她的问题了?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沈隐青往前走了两步,现在他的位置已经很接近那件套在人台上的素色长袍。   能清晰感受到对方传来的紧张与慌张。   沈隐青晒然,轻声提议道:“我们谈谈?”   待人温和就算了,怎么对鬼也这么礼貌啊!   闵渺简直被惊呆了,之前跟她进来的宿天师和许天师,虽然也尝试过柔和战术,但在发现不行之后,她们果断选择了冷脸威胁。   以上尚且不行,沈隐青这轻飘飘地语气更不靠谱好吧。   然而闵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那只声称只为自己现身的男鬼,竟然就这么施施然出现在卧室中,并且原本那张俊秀柔美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你……”   闵渺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接下来的举动惊得全都咽了回去。   只见那男鬼,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扑通一声朝着沈隐青跪了下去,嘴里不停说着求饶的话。   涕泗横流,哪里还有之前那深情款款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闵渺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突然觉得,这只鬼好像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顺眼了。   “没害过人,就不用这么紧张,”沈隐青环顾四周,然后将闵渺电脑桌前的椅子勾过来,在男鬼面前坐下,“跟我说说你的事。”   那装扮古风古韵的男鬼,听闻此言,目光不自觉往闵渺身上瞟,看那意思,估计是不想让对方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   但闵渺气鼓鼓,“我绝不会出去,我就要站在这里,听听你究竟要怎么说。”   沈隐青无奈摊手。   “你看,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强行请她出去,你说对吧。”   男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活像那打翻了的调色盘。   但屈服于沈隐青不自觉流露出的威压,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娓娓将自己从生到死的故事道来。   男鬼名叫云灯,照他所说,其实他和闵渺根本就不是什么前世夫妻。更准确点,所谓的前前前世,不过是他编造出的谎言,只为留在闵渺身边。   这滑稽的爱情故事,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隐青面露恍惚,许久后才缓缓回神,轻声问道:“为什么想要留在她身边?”   闻言,云灯忽地羞涩起来,绯色在不正常的苍白面容上格外引人注目。   闵渺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明明被骗了应该感到气愤,但她此刻却燃不起任何怒火,甚至在云灯真挚的目光中,误以为自己才是欺骗了对方感情的那个渣女。   呸呸呸!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就被闵渺狠狠甩着脑袋,疯狂想要忘记。   这云灯能骗她一次,就能骗她第二次,自己绝不会蠢到连上两次当。   秉持着这样坚定的信念,闵渺毫不躲闪地迎上了对方的目光,口齿清晰:“既然没有所谓的前世虐恋,那你还想跟着我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所以别挣扎了,赶紧离开我家,并且以后都别回来了。”   不仅是云灯被她这样的态度伤到,眼神黯淡。连局外人沈隐青都有些惊讶于她前后迅速转变的态度。   “他骗了我啊。”   闵渺觉得这个理由就够充分了。   沈隐青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妄加定论,而是再次确定闵渺的态度之后,转而将视线投向垂头丧气的云灯。   片刻后,云灯颓败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我会乖乖跟着你们离开。”   并未多言,沈隐青拂手,那跪倒在地的云灯就被他收进转瞬即逝的袖袍中。   闵渺瞪大了双眼,似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他只是附在那素色长袍上,如今被我收走,那长袍可随你处置,留下或者处理掉都行。”   说完,沈隐青转身准备离去,闵渺却忽然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等等!那个我想问问……云灯会被直接镇压吗?还是被超度?”   沈隐青回答:“他会被送去地府,投胎转世。”   “那太好了,”心中的大石头彻底放下,闵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笑容灿然,躬身朝沈隐青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无碍。” 第201章 应该死外边了吧   多次联系对方无果后,宿秋灵开始摆烂了,她瘫倒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我就知道,咱们分局如今,可以称得上卧虎藏龙,各个身份都不简单。当然,除了我俩。”   她郑重其事地揽住许薇的肩膀,颇有种难兄难弟的宿命感。   “师姐为什么这么说?”   许薇依旧低头望着手机,陈主任的聊天状态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但她等了至少有五分钟,依旧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   也不知是在发表何等长篇大论,还是不知该从何谈起,反复删删减减,始终无法下定论。   总之,这让她察觉到事情越发不对劲。   尽管不想承认,也不想把责任全都归咎于沈隐青个人身上,但不可否认的是,从他入职后,分局这滩沉寂多年的湖水变得波谲云诡。   李平阳称他为分局的救星,陈主任对其的态度也十分耐人寻味。   如果是在前段时间,那许薇大概会认为,这其中多半功劳需要归功于沈隐青的爱人言珩,少部分则确确实实是因为沈隐青不俗的实力。   但言珩,这个身份可能是上古神兽腓腓的新同事。   许薇始终看不透他。   如今重新审视,或许,言珩的真实身份比他们想象中更为神秘。   “你看啊,首先是这个言珩,”充分的默契再次让二人同频,宿秋灵开口便提到了言珩,“他是腓腓吗?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仅仅是这样吗?”   宿秋灵翘着二郎腿不停晃荡,这是她思考或者感到焦躁时下意识的动作。   “还有那个沈隐青,他没有正统学过道家法术,可能连授禄是什么东西也都不知道……”   许薇正听的认真,宿秋灵却突然止住了话头,前者知道肯定事出有因,于是也抬头看去。   恰好看到,闵渺跟在沈隐青身后,浑身轻松地出了卧室。   从她的状态不难猜测,有关那素色长袍的事,多半已经解决。   至此,宿秋灵和许薇二人心中的疑惑愈加难以遏制。   “师姐,薇薇,我们回去吧。”   好在沈隐青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在背后对其揣测,神色如常地打着招呼,脸上还挂着温和却疏离的却疏离的浅笑。   许薇甚至已经无法把他代入自己记忆中,那个刚进入分局不久的新人同事。   翻天覆地的变化,想不察觉都难。   沈隐青却像个没事人,自顾自和闵渺道过别后,朝着门口走去。   “青璃!”   突兀的呼喊,源自被许薇二人五花大绑的李平阳,他几乎是以嘶吼的方式,唤出了这个名字。   但很可惜,没有人理会。   沈隐青走到门口,发现身后并没有人,他回头,眼中似有不解,“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吗?”   许薇这才恍然回神,她表情凝重地摇摇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又反复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向正在地上蛄蛹的李平阳。   “他精神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去看病。”   李平阳表情狰狞,“你……!”   他似乎是想骂人,但又在紧急关头及时刹住了车,才没有让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脱口而出。   沈隐青失笑,“他没病,只是分不清前世今生,脑子有点混沌了而已。”   如此笃定的答案,宿秋灵醍醐灌顶,她此前竟然完全没有往这方面设想过。   还以为李平阳要么是被精怪鬼物上了身,要么是因为感情受挫,对精神造成了严重打击,导致他想要分裂出全新人格来保护自己。   宿秋灵垂眼睨着李平阳,嘴里喃喃道:“我看心理学那些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啊。”   “师姐你什么时候偷偷进我房间了?”   没想到,宿秋灵自以为的低音量,却还是被许薇切切实实听了去,并且敏锐抓住其中重点。   “前段时间吧,”她左顾右盼,眼神闪躲,“我本来想去找你的,但你不在……”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都听不清了。   许薇哭笑不得。   不过李平阳现在这个,状态的确有些麻烦。   沈隐青想了想,干脆折返回去,半蹲在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他的李平阳面前,笑盈盈伸出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并低语:“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享受当下才最重要呀。”   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李平阳笑声张狂而绝望,眼中满是戾气。   “叛徒。”   笑声戛然而止。   站在沈隐青身后,许薇和宿秋灵面面相觑,按理来说离得这样近,就算这两人再怎么控制音量,也不至于什么都听不到。   但事实是,回荡在整栋屋子里的,只有李平阳发疯似的狂笑。   又过了约莫两分钟,被沈隐青敲晕的李平阳悠悠转醒,那双透着清澈和愚蠢的眼睛,她们再熟悉不过。   在李平阳彻底清醒前,许薇收了法索,前者迷迷瞪瞪,甩了好几次脑袋才看清眼前景象。   “诶?我怎么躺地上?”   宿秋灵强忍着不合时宜的笑,伸出手,“起来吧,这边事情搞定,咱们该打道回府了。”   “啊?”李平阳还在状况外,“不是刚来吗?怎么就回去了?”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说的清,况且还有闵渺这个普通人在场,还是尽量避免为她留下阴影比较好。   宛如猜中她心中所想,沈隐青倏尔笑着开口。   “放心,她会把这些事忘得干干净净。”   许薇眼底闪过讶然。   离开闵渺家,外面阳光灿烂,微风徐徐。   “已经是春天了啊,”宿秋灵莫名觉得有些伤感,“最冷的时候过去了,但总感觉我们一直在重复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李平阳时不时去摸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师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伤春悲秋了。”   宿秋灵不满地啧了两声。   “要你管。”   相比起离开分局前轻松活跃的气氛,再踏上归途时,除了李平阳外,各个都心事重重,沉默让气氛更加压抑,这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陈康早早就在分局等着了,见众人安全回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都进来吧,我跟你兰姨点了外卖,最多15分钟就能吃上。”   几人分别应声,前后进了小洋楼。   “诶,沈哥。”   李平阳去冰箱找到冰块,冷敷在自己额头上,猛地想起好像都没看到言珩的身影,于是凑到沈隐青面前,“言珩呢?去闵渺的时候他还跟我们一起的吗?”   泡茶的手顿住,沈隐青缓慢抬头,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他啊,应该死外边了吧。” 第202章 辞职   李平阳瞠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沈隐青口中说出的。   想要追问之际,脑中忽然闪过蠢货二字,蓦地将它全部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深究下来,应该也只是小情侣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呀沈哥,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两个人之间最主要的还是信任,把话说开,说不定这些矛盾就自然而然解决了。”   李平阳像个过来人劝导着沈隐青,宿秋灵看不下去,气势冲冲冲了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地揪住前者的耳朵。   “你这家伙估计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她话语中透露着玩味,“怎么好意思指点别人?”   给李平阳闹了个大红脸。   “师姐!不带你这样拆人台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玩笑话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沈隐青唇边噙着浅笑,继续慢悠悠泡自己的茶。   陈主任本来在厨房帮着桑丁兰洗水果,忽然闻到空气中飘荡的丝丝茶香,大步流星回到客厅,发现沈隐青杯边的茶叶,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上等好茶。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   偏偏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甚至好心邀请他共同品茶,“陈主任不来尝尝么?您的茶真的很不错。”   陈康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原来对方知道这是他的茶,竟然还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要被气晕过去了。   “你堵在这儿干什么?”身后传来桑丁兰不满的驱赶,“赶紧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陈康忍不住连连叹气,罢了罢了,这茶叶揉制出来,本就是给人喝的。这要是大发脾气,岂不是显得他格外小气。   况且,陈康还注意到比茶叶更为重要之事。   只是他还没有机会确认,就被许薇拉到了二楼去。   “怎么了?”   陈康何等精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些员工们此次指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   虽然各个表现都无异常,但此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还美其名曰不想麻烦自己,所以想要硬生生自己扛下来。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许薇斟酌着话语,将今日在汉服店所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告知了陈康。其中,她还特别提到有关沈隐青和李平阳的异常。   在故事完整落下帷幕之后,陈康面色凝重。   “你确定他是受前世记忆影响?”   “说实话,我也没办法下定论。”许薇苦笑着摇摇头,毕竟这个说法还是沈隐青告诉他们的,是真是假,她也迫切想要个答案。   “但他现在的状态没问题,”陈康回忆起李平阳回来后的一举一动,“可能就像你所说,沈隐青已经将他前世的记忆封印起来,可能是暂时,也可能是永远……”   他思忖着,视线略微偏移,刚好可以看到正乖乖坐在沈隐青旁边,似懂非懂听着他科普有关茶叶的知识。   沈隐青语速不急不缓,温和而带着不自知的吸引力,很容易就让李平阳深陷其中。   片刻后,陈康猛地惊醒,悚然发现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了沈隐青的讲解之中。   得出这样的结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怕。   “这不对劲。”   许薇的心跟着揪了起来,“陈主任,我能斗胆问个问题吗?”   摆摆手,陈康示意但说无妨。   “言珩究竟是谁?”   飘荡的思绪在顷刻间被收回,陈康下意识想要搪塞过去,但对上许薇那双格外认真,却又异常平静的双眼。   又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陈康败下阵来,他咽了咽唾沫,不安地来回踱步。   “这要怎么跟你说呢……”   知道他在犹豫和纠结,许薇耐心等待着,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   楼下,李平阳发出连连惊叹,因为沈隐青的知识渊博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沈哥,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牛。”   他细细打量着手中精致茶杯,“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醍醐灌顶,跟着你混还真是没选错人!”   桑丁兰来客厅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陈康的身影,就把宿秋当成临时壮丁,给抓进了厨房。   等二人在出来的时候,手里各自端着五彩缤纷的果切。   李平阳双眼发亮,抱着桑丁兰就是一阵甜言蜜语,哄的后者心花怒放,连假意训斥的话都带着笑,“哎呦,小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又蹦又跳。”   “开心嘛,就该这样。”李平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十分钟后,两人陈康和桑丁兰订的外卖都陆续送到了,说起这件事李平阳还觉得好奇。   他悄悄找到陈康,虚心请教道:“陈主任,您究竟跟兰姨说什么了?她居然会同意我们吃外卖。”   陈康笑容神秘,“这你就不用管了,好好享受就行。”   “好嘞!”   二话不说,李平阳就欢天喜地去帮桑丁兰整理堆满整张桌子的外卖。他现在就跟拆盲盒似的,只要拆出来的菜是他爱吃的,就会立刻爆发出欢呼。   宿秋灵嫌他吵,几次要求闭麦无果后,干脆也加入了“战局”。   吃饱喝饱,陈康本打算按照计划去找沈隐青谈话,却没曾想,对方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刚好,咱们去外面院子坐坐。”   晚风中的寒意被剥离,只剩下令人舒畅和愉悦的些许凉意。扫到院子角落的枯叶被吹散,在地上打着旋儿,有不少都飘到了两人脚边。   沈隐青随意捡起两张枯叶,再扔到空中,那枯叶仿佛活了起来,嬉笑打闹着又回到了原本角落的位置。   陈康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主任,虽然有些突然,但我还是要辞职了。”   他听到沈隐青这么说。   “辞职?为什么?”脑中设想出无数种可能,“因为言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隐青说得并不隐晦,笑容中也带着释然,“这里本就不属于我,我只是回我该去的地方而已。”   不知为何,陈康好像听明白这句话。   他迟疑地说出三个字:“边界处?”   沈隐青纠正他。   “应该叫永梦潭。” 第203章 恐怕是等不到了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陈康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亦或是后怕,诸如此类复杂的情绪交织缠绕,已经让他无法辨别与分清。   实际上,在得知他们即将前往那所谓的永梦潭团建之后,他就找了个机会,向总局的人求证了边界处的存在。   在笼统且颠倒的叙述中,他也算勉强搞清了这所谓的边界处究竟是何地。   与其说是三不管地带,“被遗弃之地”这个名字或许更为贴切。   那是从曾经的幽冥分割而出的地界,散乱分布在三界各处,曾经每个“被遗弃之地”都有自己的主人,神、妖、仙或是魔。   他们有着不同的秉性和脾气,有好战者,企图攻占和吞并其余边界处甚至是人界、地府,因此发动战争,搅得生灵涂炭。   于是幽冥众鬼便联合起来,绞杀了大部分边界处的主人,至此,动荡算是平息下来。   但也正因如此,边界处与幽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凡是边界处的生灵,在死后,都需要在九幽地狱的重重折磨之下,才能在夹缝中觅得转世之机。   这是陈康从总之那些人口中得知,有关过去的真相。   但其中内容是否属实,他自己也没办法下定论。毕竟这已经是上古时代流传下的只言片语,谁敢言真?谁敢作伪?   如今沈隐青这副态度,让陈康心中浮现出一个极为不好的念头。   自从地府与边界处割席之后,边界处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后续也极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自诩边界处来者,在三界大摇大摆行走。   倘若沈隐青真是那永梦潭的主人,即意味着,沉寂已久的边界处,或许会重新给人间与地府带来大麻烦。   “是认真的吗?”   陈康面色沉沉,试图向沈隐青再度求证,“如果你想要辞职,只要理由正当,我肯定会批的,没必要说这种玩笑话。”   长椅另一侧,沈隐青姿势惬意,搭在椅背上的手轻轻敲击着,似乎是在思考。   许久后,他提出自己的疑惑:“陈主任在担心什么?”   看来不是玩笑话了。   陈康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早就组织好的话语,以极为平静和客观的态度,原原本本讲述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隐青莞尔,“其实完全没必要,边界处早就落寞,那些所谓的主人,死的死伤的伤,在如今秩序井然的三界,根本翻不起什么水花。”   他话中含着笑,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分局的员工,站在活人的角度,安抚着惴惴不安的陈康。   望见对方依旧眉头紧蹙后,沈隐青默了须臾,再开口时,语气轻飘落不到实处。   “况且,还有东岳大帝。他虽多年不管事,却也不会放任作恶多端者在人间肆虐,这点陈主任应该明白。”   陈康当然明白,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已经得知言珩与沈隐青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倘若到时真站在对立面,东岳大帝还会公私分明吗?   不是怀疑,是直觉告诉他,场面可能会闹得很难看。   陈康深深埋着头,视线定格在自己脚尖,脑中思绪翻飞。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要挽留沈隐青吗?毕竟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介凡人。   还是那种会被生死簿记录下详尽一生的凡人。   如果其身份暴露,陈康不敢想象,迎接他的将会是怎样的景象。   在陈康沉思的这段时间,沈隐青并未出声打扰,因为此时的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些许茫然。   有关过去的那段记忆深刻入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摒弃并遗忘。   然而,现在这颗跳动的心脏,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恨意,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沉睡太久,沈隐青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躲回永梦潭,是目前为止能想出来最平和的解决方式。   更现实点来说,现在的他确实拥有足以与言珩抗衡的能力,但如果事情真演变到那种地步,他最可能面临的,是被群起而攻之,而非理想情况中的单打独斗。   至于李平阳,被拿走那段不该出现的记忆后,应该能平安度过下半辈子。   至于以后,就不归他管了。   再者,对方也应该不会希望他这个“叛徒”对其指手画脚。   勉强理清思绪,沈隐青低垂着眼眸,语气格外柔和,“陈主任,我只是回永梦潭休息,至于你的顾虑,放心,不会真的发生。”   像是承诺,更像是陈述事实。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留在这里?”   陈康大概也想明白了,不管沈隐青真实身份是什么,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那个新招进来的员工而已,自己理应为他提供庇护。   想法很好,却遭到了沈隐青的婉拒,被追问原因,也只是左顾而言其他。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陈康面色变得微妙,“难道,是因为大帝?”   “……确实有这个原因。”   沉默良久后,沈隐青还是承认了,“不过最主要的是,我要打理永梦潭,那里长久无人居住,已经完全变了样,需要时间来重新规整。”   但这个所谓“主要原因”,并没有引起陈康的重视,他笃定,不管沈隐青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始终惦念和大帝的那段感情。   这永远也斩不断的牵绊,或许正是转变良机。   思及此,陈康大手一挥,“那也行,你回去冷静冷静,等想清楚了再回来,分局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尽管过程有些许曲折,最后的结果依旧和沈隐青预料得相差无几。   如果仅仅是离开,他当然可以选择不告而别。   之所以要耗费时间在陈康身上,不过是想借他的口,告知那不知所踪的东岳大帝,别来烦他。   “那陈主任,再会。”   陈康还未来得及回话,只是转个头的功夫,原本坐在他旁边的沈隐青就已经消失不见。   见此情形,他神色难免复杂。   原本还期望这一切,不过是沈隐青跟他开的玩笑,玩笑总会有被拆穿的那天。   但现在看来,他恐怕是等不到了。 第204章 那条美人鱼   等陈康再回到小洋楼中的时候,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把桑丁兰吓得不轻。   “哎呦老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可别吓我啊。”   桑丁兰音量不低,很快就吸引了其余几人的注意,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陈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康艰难的摆摆手,“也没什么事,只是沈隐青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能不打扰就尽量别打扰他。”   “离开?”李平阳显然有些无法接受,“沈哥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走了?辞职?还是家里有事?我们都可以帮忙的呀。”   他的话得到了宿秋灵和许薇的赞同。   见李平阳如此关心同事,陈康很是欣慰,“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没事,他休息够了应该会回来的。”   话就说到这个份上,李平阳还想追问,却被心有所觉的许薇拦了下来。   后者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去楼上,自己有话要跟他说。   趁着他李平阳愣神的功夫,陈康朝桑丁兰招了招手,“桑桑,陪我出去走走,刚才吃的有点多,肚子撑得很。”   “劝你的时候你不听,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起身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等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李平阳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几乎要溢出来的求知欲,他眼巴巴望着许薇,“薇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没搞明白呢?”   “别说你了,我也没搞明白,”深感同病相怜的宿秋灵连声叹气,“总感觉事情发展的方向越来越摸不透,我都快成痴呆了。”   许薇拧着眉,口吻稍显迟疑。   “其实我也说不太准,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在我们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沈隐青和言珩爆发了矛盾和争执,所以他们现在相互躲着对方。”   说到爆发和争执时,李平阳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他以为这件事发生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   但全程清醒的宿秋灵很清楚,许薇的这番言辞并不严谨。   并且她相信许薇本人也知道这点,所以同样没有出声打断对方。   斟酌良久后,许薇再度开口:“但实际上,我个人认为一切的源头都出自于,沈隐青在闵渺家客厅的那次晕倒。”   晕倒前和醒来后的沈隐青简直判若两人,宿秋灵有目共睹,她摩挲着下巴,不住点头:“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他晕倒前还和言珩恩恩爱爱,醒了之后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言珩。”   许薇嗯了一声。   “不仅如此,言珩的突然离去,在我看来也像是一种逃避。他不敢面对性情大变的沈隐青,也害怕在闵渺之事解决后,会直面这样的沈隐青,所以他离开了。”   “但你们这个说法,总结起来不还是他们俩吵架了吗?”李平阳只感觉自己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的疼,“有什么区别?”   许薇蓦地转过头来,双眼直勾勾盯着李平阳。   “区别就在于你。”   李平阳:“啊?”   “对啊!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了。”宿秋灵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许薇其实也有同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她几次刻意回想,恐怕发生在闵渺家的事,早就从她记忆中淡化。   沉吟片刻,她缓慢吐出李平阳当时呼喊的那个名字。   “青璃。”   再联合沈隐青曾得出结论,称李平阳的异常行为源自于对前世与今生的模糊记忆。   那是否可以推断,沈隐青昏迷前后的变化,也是因为突然记起前世经历,所以才会表现得判若两人。   “你简直就是天才!”宿秋灵激动到直拍自己大腿,“我觉得多半就是这个原因,八九不离十。”   许薇并未在意她的激情澎湃,反而是自顾自朝李平阳提了一个问题:“还记得沈隐青在你额头上轻弹的那一下吗?”   “什么!那是沈哥弹的?”   李平阳下意识捂住自己额头,疼痛似乎还未彻底消散,他不禁感慨,“沈哥这什么怪力啊,都这么久了还疼得要命。”   “看吧,他完全不记得了。”   许薇转向宿秋灵,发出灵魂提问:“就像是普通人的手笔吗?”   这个瞬间,宿秋灵心神剧颤,她终于明白,许薇说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   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结论——沈隐青非人。   宿秋灵的脑洞立马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散,她首先想到的是本定于明日的抱犊山之行,“我就说那抱犊山是中央鬼帝的地盘,怎么会无缘无故邀请他参加什么聚会,其中肯定有猫腻。”   李平阳终于跟上了两人的思路。   “宿师姐是想表达,沈隐青其实是隐藏的大佬,而他的真实身份,正是中央鬼帝!”   说到“中央鬼帝”四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兴奋到口胡,差点没把字吐清楚。   原本以为他有什么高深见解,宿秋灵和许薇竖着耳朵,准备洗耳恭听,结果却等来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双双笑出了声。   “嗯?笑我干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瞧她们的反应,李平阳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自己想象的这样,但他好面子啊,只能梗着泛红的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心虚。   “也不至于是说错吧,只是你的想法比我还大胆。”   宿秋灵笑得停不下来,“两位中央鬼帝有名有姓,周乞、嵇康,哪个名字你不耳熟?怎么会跟沈隐青扯上关系?”   李平阳的脖子更红了,但他还是想要为自己狡辩。   “可他们也可能会有做错事,被罚投胎转世到人间体验百世疾苦的时候啊,说不定沈哥刚好就是呢。”   “你要真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宿秋灵耸了耸肩,“如果下次有机会再见,你可以问问他是姓周还是姓嵇。”   李平阳气不过,想要找许薇为自己主持公道。   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许薇却在想别的事,根本就没有注意两人拌嘴的内容。   被李平阳用手在眼前晃了晃,她才恍然回神,“我在想,如果找到之前那条美人鱼,说不定可以从她口中撬出不少秘密。” 第205章 可是,我不想见他   而许薇口中的美人鱼,也就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韶夫人,此时正泡在永梦潭底的贝壳里,休养生息。   而她的丈夫卓珹,则在岸上修建着属于他们二人的爱巢。   察觉到有人闯入永梦潭,韶夫人忽地睁开一双美眸,极速朝岸上游去,因为担心对方会伤害卓珹。   然而等她跃出水面,才发现来者竟然是沈隐青。   对方还是那副现代人的打扮,韶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大半,她落在岸边,生出双腿走向沈隐青,语气不咸不淡。   “你们二位又来这里干什么?”   然而靠近之后,她并未发现除沈隐青之外的其他身影,脚步顿时定在原地。   眸中流露出惊疑不定,韶夫人暗自嘀咕着,那位大帝总不能有这番闲情逸致,躲起来要跟自己玩捉迷藏的幼稚游戏吧。   “小鱼,许久未见,你也长得这般大了。”   沈隐青原本还在细细观察,那坐落在湖边,还未彻底完工的木屋。听闻有脚步声靠近,他侧过身去,刚好看见满脸疑惑的韶夫人,于是便笑着和她打起了招呼。   宛如熟人般的亲切寒暄,再加上那“小鱼”二字,险些让韶夫人直接落下泪来。   她是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青璃?”   “是我,”沈隐青含笑点头,却又在应声后纠正对方,“不过还是叫我沈隐青吧,听着耳熟些。”   蓄在眼眶中的泪,终于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韶夫人娇媚面庞不断划落,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坠地之前。   随后,她宛若孩童扑进了沈隐青怀中,带着哭腔叙述着自己近些年来受过的委屈,以及道不尽的思念。   沈隐青双手举在两侧,他的确想安慰对方,但在小鱼丈夫的死亡凝视之下,他动也不敢动。   等哭了个尽兴,韶夫人才抽噎着后退了两步。   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沈隐青笑得无奈,“哭归哭,小鱼可不要害我啊,你丈夫都快用眼神把我掐死了。”   经他提醒,韶夫人这才想起,永梦潭中还存在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   她羞红了脸,小声埋怨:“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卓珹气冲冲从远处跑来,警惕地望着沈隐青,并伸手将韶夫人拉进了自己怀中,紧紧护住。   韶夫人生怕他出言不逊,惹恼沈隐青,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她温声介绍:“这就是我此前跟你说的,永梦潭之主,青璃,不过他现在的名字是沈隐青,你叫他沈先生就好。”   简短的解释,却让卓珹的眼神瞬时就变了。   他扶着韶夫人,而后郑重其事对着沈隐青弯下腰,“抱歉沈先生,刚才是我冒犯了,请您不要计较。”   “小事,都是小事。”   沈隐青摆摆手,望向卓珹正在搭建中的木屋,厚着脸皮提了个要求,“如果尚有余力的话,可否为我留个休憩的屋子?”   “当然可以!”   卓珹回答得掷地有声。   “那就麻烦了,你们先去忙吧,我到附近转转。”   他没有留在此处打扰小鱼和卓珹恩爱,永梦潭太大了,他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重新丈量这片独属于他的地界,然后重新规划整理。   绕过环绕四面的高山,来到遍地开满桃花的平地,行走其间,他恍惚想起读书时学过的那篇《桃花源记》。   或许往后,自己就可以按照这篇课文,将永梦潭打造成真正的桃花源。   “嗯?还有桃子。”   越是往里走,桃树越是粗壮,硕大的果实挂满枝头,与粉色桃花交相辉映。   花与果共生,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但永梦潭的事,不存在合不合理。   摘了个桃子尝尝,在咀嚼果肉的空隙,沈隐青脑子里忽然冒出,《西游记》中孙悟空偷摘蟠桃时的画面。   他学着那猴子的模样,懒洋洋躺在树杈上,边品尝鲜桃,边把自己假想成拥有72变的齐天大圣。   倏尔,叹息响起。   人的思维果然还是会受时代影响,自己已经在人世间走了这么一遭,如今重新回到往日平常生活,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或许再过两日,他就厌倦了这样寂寥的生活,到时又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困倦上涌,沈隐青迷迷糊糊,连手里的桃子都落到了地上。   几只胖乎乎的松鼠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捡起地上被啃了两口的桃子,便欢天喜地地蹦跳着离去了。   “青璃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   韶夫人咋咋呼呼,在桃花林中停歇的飞鸟被惊起,扑棱着翅膀高飞。   沈隐青的困意也被瞬时驱散,他垂着眼帘,望向树下焦急万分的小鱼,问话时也懒懒散散。   “……谁打进来了?”   韶夫人双手叉着腰,两侧脸颊被气得通红,但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并没有历经打斗的痕迹,如果硬要说,那大概也只有头发稍显散乱了吧,“还能有谁!还不是那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沈隐青兀自扬起了唇角,许久没听小鱼骂人,此刻竟还觉得有些怀念。   “你还笑得出来!”韶夫人气得直跺脚,恨不得直接上树将沈隐青拽下来,“我丈夫现在正跟他周旋呢,你还不赶紧过去看看,万一他真动手怎么办?咱们打不打得过呀?”   这似乎触及了沈隐青的某条神经,他掀起眼皮,淡淡嗤笑:“把他打的跪地叫爹。”   韶夫人双眼亮晶晶,双手举在身前,情不自禁欢呼。   “就应该这样,之前我看你跟他眉来眼去,可气得不行,恨不得拿鱼尾巴扇他大耳巴子。”   她絮絮叨叨说着,“但我又打不过他,你又不肯站在我这边,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走,去给这个狗东西点教训!”   韶夫人气势汹汹,仿佛已经预料到狗东西被打的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只能苦苦哀求的美妙画面。   但走了两步,她才发现,沈隐青压根儿就没挪窝。   对上小鱼质疑的眼神,后者低声笑着。   “可是,我不想见他。” 第206章 也不算人了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韶夫人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然后,她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抬头望向树上的人,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你竟然还犯怂?青璃,你清醒点!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逃避啊,”沈隐青赖在树上不肯动弹,“我只是不想给他见我的机会而已,他才是那个怂货。”   韶夫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本人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愤愤跺脚。   “真是服了你了,这么些年脾气一点都没变,遇到点事儿就知道躲。”   说归说,但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沈隐青不肯出面,那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在她身上了。除此之外,韶夫人还担心周旋过久,那狗东西会不耐烦,直接强闯永梦潭。   所以她片刻都不敢耽搁,急匆匆朝来路赶去。   沈隐青刚抬起的时候还未落下,颇有些遗憾道:“哎呀,我还说给你夫妻俩摘点桃子尝尝呢,怎的跑这么快。”   桃花林再次恢复寂静,他给自己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打算继续休息。如果小鱼那边实在没办法解决,他再出面也不迟。   反正不管再怎么说,东岳大帝是个体面人,不可能会做出有损形象之事。   想来他也可以放心。   韶夫人再度回到永梦潭边缘的时候,那立在结界两侧的二人,正在进行一场静默的对峙。   见此情形,韶夫人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她便板起了脸,发誓绝不会给那狗东西什么好脸色。见她靠近,卓珹立马就迎了上来,面含关切地询问:“怎么样?沈先生没有跟着你过来吗?”   “他不想看着这种人犯恶心。”   韶夫人借着地势,居高临下地盯着被拦在结界之外的言珩,不由得冷哼:“我都说了青璃不想见你,有空在这里扮演什么望夫石,不如赶紧回去管管你那些手下,别把手伸的太长,免得惹火烧身。”   忽然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言珩神情都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他紧抿着唇,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他,全都记起来了?”   “那不然呢,”韶夫人冷笑连连,“这些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你以为凭你的能力能瞒多久?”   再者,如果换作是她遇到同样的情况,绝不会采取这种堪称愚蠢的行为。   隐瞒、欺骗。   最终只会自食恶果,得不到半分好处。   眼看韶夫人情绪越加激动,卓珹赶忙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态度较为恭敬地劝着言珩。   “大帝,我虽然并没有亲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但小鱼都跟我说过了,所以我也勉强能理解沈先生的感受。”   他顿了顿,而后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如果您愿意接受我的提议,那就请回吧。沈先生需要时间冷静,现在见面,我个人认为并不是好时机。”   其实,依照两人如今的实力,言珩想要破开这个结界不是什么难事。   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或许就永远得不到原谅了。   默然许久,言珩抬手,泛着淡黄色光的物件自他袖中飞出,越过结界,飞到了卓珹的面前。   卓珹询问道:“是需要我们交给沈先生吗?”   “嗯。”   言珩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想来韶夫人应该也不会准确传达,于是便放弃了。   “什么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韶夫人还有些不满,“我脾气都没发完呢,相公你也是,都不想着跟我一起骂他,拦我做什么?”   “好好好,我的错,下次有机会肯定帮你骂他。”   卓珹笑着将这件事揭了过去,然后顺理成章把话题引到了言珩给的东西上,他好奇地打量着那在眼前上下漂浮的物件。   “小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韶夫人想拿在手中仔细瞧瞧,结果还没碰上,指尖传来的刺痛感就让她惊呼出声。   她委委屈屈扑进了卓珹的怀里,“指不定是什么坏东西,要不我们直接把它扔了吧。”   要不说他们是夫妻呢,韶夫人的提议刚好也是卓珹心中所想。   两人合计,反正现在沈隐青都不想搭理言珩,不管送的是什么,拿到他跟前多半也会被说碍眼,不如现在就直接处理掉,一了百了。   不过最终,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没有落实。   因为在关键时候,沈隐青抱着满怀的桃子找过来了。   “小鱼、卓珹,快来尝尝,我精心挑选的个大又美味的桃子,好吃的很……嗯?你们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呢?”   做坏事被抓包次数太多,小鱼都已经总结出了经验。   她清楚这绝非巧合,肯定是沈隐青觉得不放心想来看看,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所以只能把桃子搬出来当借口。   “你说你,明明在生他的气,却又舍不得。”   小鱼从卓珹手中夺回那淡黄色的物件,直接朝着沈隐青扔了过去,她甚至连手上的刺痛都顾不及,只想着要怎么才能骂醒自欺欺人的蠢货。   “别生气嘛,生气了就不可爱了,”沈隐青笑盈盈的,并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作为交换,他害怕摘下的桃子都递给了卓珹,“尝尝吧,味道真的很不错。”   卓珹以为对方会怪罪自己私自处理言珩留下的东西,难免有些紧张和惶恐,“我……”   把桃子送出去,也算是圆满完成返回此处的任务。   视线偶尔跟随在自己周身欢快转着圈的光球,沈隐青朝韶夫人和卓珹挥挥手。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不高兴,下次我来打扰前会提前通知你们的。我去桃林啦,再会。”   韶夫人叫住他:“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连碰都碰不得?也是你们的秘密吗?”   “种子而言。”   留下这个回答,沈隐青就趁着韶夫人发火之前,再度溜回了桃花林。   “什么种子,种蔬菜的那种吗?”韶夫人满脸迷茫地追在卓珹后面问,“为什么只有你能碰,我就碰不到?还是说只有你们人能碰?”   卓珹有些奇怪。   “什么叫我们人?”   韶夫人拍拍脑袋,“忘了,他现在是青璃,也不算人了。” 第207章 “种子”与变故   “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卓珹宠溺地捏了捏韶夫人的耳垂,“你也不怕被沈先生听去了,他生你的气怎么办?”   韶夫人哼哼笑着,“他才舍不得生我的气。”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鱼儿,就算说错话又怎么样呢?   被青璃捡到的时候,情况还有些复杂,当时的韶夫人只是一条尚未成精的普通小鱼,小到什么地步呢,那就是被钓鱼佬钓起来,都会无比嫌弃,然后重新将她扔回河里的程度。   是的,不管在什么朝代,都会有钓鱼佬这种奇怪的存在。   于是她就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时常去偷吃鱼钩上的饵料。   偶尔运气倒霉,会被那破钩子钓上岸,然后被嫌弃,然后再被扔回河里。   于是就这样,懵懵懂懂的韶夫人学会了如何自愈。   这就是她逐渐开化的起始点。   然而天不遂鱼愿,倒霉的她居然会碰到不会嫌鱼小的钓鱼佬,也或许是太久没有钓到过鱼,所以连她这种不过手掌长的小鱼都不放过。   她甚至预想到了自己那凄惨的死相。   在绝望之际,青璃闪亮登场。   他用绝对的实力说服了那个嚣张钓鱼佬,并从后者手中夺回了她,挽救了一条弥足珍贵的鱼命。   不过在起初,青璃并不打算将这样一条无甚用处的小鱼留在自己身边,所以随手把她扔回了湍急的水流中。   但她不愿意就此放过,跟随青璃征战四方的绝佳机会,所以卯足了劲,穿越各个水域,只要是青璃抵达过的地方,都可以在水中看到她的身影。   或许是觉得烦了,也或许是被她的毅力所折服。   青璃干脆就挥挥手,带着她回到了这片名为永梦潭的地界,不过在那个时候,永梦潭还不是什么“边界处”。   并且,青璃和那个狗东西的关系还很不错。   想到这里,韶夫人又想发脾气了,“枉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心肠那么坏!这种坏东西,不配和青璃在一起!”   见她愤愤不平的模样,卓珹哭笑不得。   “可这只是他们之间的事,跟你和我都没有关系,这样横插一脚,沈先生会生气的吧。”   卓珹只是在陈述自己的观点,却无意间惹毛了韶夫人,于是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韶夫人气不过,质问他:“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怎么老是帮那个狗东西说话。”   “还有,‘狗东西’这个称呼最好也换了吧,”卓珹笑容无奈,“总感觉会被天打五雷轰的。”   韶夫人骂他胆小,“这里可是永梦潭,管他什么雷公电母,都得通通往边上站。”   不过卓珹的话还是提醒了她,后来再次提起东岳大帝的时候,她已经默默换了个称呼——刽子手。   -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沈隐青将这个光球称之为“种子”也没有错。   只是这个种子种出来的,并非韶夫人想象中的蔬菜,或是其他寻常物种,而是那些死去的冤魂。   将手中桃子掰成小块,以此扔给面前排好等待投喂的松鼠们。   沈隐青的思绪又飘到了九天之外。   冤魂……好像也并不妥当,那些死去的同类中,确实有犯下滔天大罪者,该诛也必诛。   想当初,他也出了不少力。   只是没想到,战火的燃烧会如此迅速,原本只是有罪者,后来已经波及到不管有无罪罚,只要露出可怖原身,就会立刻被群起而攻之。   连他自己,都没能逃过这个厄运。   松鼠们差不多都吃饱了,肚子被撑得圆滚滚,正在满地的花瓣间嬉戏打闹着。   见状,沈隐青拂去沾染在掌心的细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那淡黄色的光球。   他有些拿捏不定,言珩把这东西交给他是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这都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那些家伙们死了这么久,如果能转世投胎的话,估计早就不认识他了。   哦……差点忘了还有李平阳这个意外。   其实沈隐青也不太确定,李平阳究竟是自己的哪个故友。不过听对方称自己为“叛徒”,那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   毕竟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知道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那些没脑子的,目光短浅到只看到他站在言珩那边,就扣上了“叛徒”的帽子。   当时大势所趋,如果不示弱,他们青鸢一族怕是连个鸟蛋都留不下来。   还谈什么以后。   “要不要种呢……”   把光球当桃子般在两手之间来回扔着,沈隐青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言珩既然将其交给自己,那意思就是让他自行决定?   但想到这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他不得不慎重。   种下去,再等个几万年,那些曾经离他而去的故友、族人都会重新回归世间,从表面上来看,这是大大的好事。   但到时候让他们去哪里住呢?   沈隐青满面愁容,他的永梦潭可小得很,容不下那些气宇嚣张的老东西们。   送去其他的边界处?   那跟回到六万年前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还得打起来,总不能让他这个小辈三番两次收拾残局吧,他也没这个义务啊。   但不种,总感觉又对不起曾经信任自己的他们……   要不然再等等吧,反正时间拖的已经够长了,再往后推个几百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的。   打定主意,沈隐青顿觉神清气爽,他随手将光球扔给松鼠们当玩具,反正有言珩的术法加持,这玩意也坏不了。   -   “真是奇怪,明明镜中能显示出画面,却怎么也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这已经不知道是,许薇和宿秋灵的第几次尝试了,每次的结果都是这样。   在圆光宝镜中能清晰看到美人鱼和她丈夫卓珹恩爱的画面,却始终无法感知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   李平阳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摆着手,“要不然咱们还是放弃吧,真的累了。”   “怎么能轻言放弃!”   宿秋灵一巴掌拍在李平阳的背上,痛的后者嗷嗷直叫,差点就盖过了急速靠近的脚步声。   “你们、你们赶紧去西山公墓,”桑丁兰扶着门边气喘吁吁,“老陈在那边遇到麻烦了!”   李平阳即刻停止哀嚎,利落起身朝楼上跑去,迅速带上可能要用到的东西,然后在门口与许薇和宿秋灵会合。   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桑丁兰紧握着手机,心中满是不安。 第208章 西山公墓之变   李平阳急得满头大汗,不断尝试给陈主任,发消息或是直接打电话联络,但都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怎么回事啊?前段时间西山公墓不还好好的吗?”   不仅是他,许薇和宿秋灵两人的神情也格外凝重。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风将许薇的头发吹乱,但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时间顾及这些,“这次西山公墓出事,很可能与沈隐青他们有关。”   她的话落入李平阳耳中,后者当即反驳道:“不能吧,沈哥那么好,怎么可能……”   许薇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发现吗?沈隐青和言珩刚闹掰,两人双双离开分局且并未定下归期,西山公墓就得出事了,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搅浑南园市的水吗?”   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对方,李平阳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薇薇,我刚才可能就是有点着急了,有点口无遮拦,你别生气。”   “都这个时候了,还纠结这些。”   宿秋灵忍不住大声吼道,“抓紧时间去西山公墓,我怕再耽搁,到时候去就只能替陈主任收尸了。”   这话说的属实有些不太好听,但也是事实,两人无法辩驳。   而西山公墓,与南园市晴朗的天气不同,此时乌云密布,如没有额外的照明手段,几乎与黑夜并无差别。   滂沱大雨砸在身上,陈康险些连眼睛都睁不开。   守墓人宋黑紧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陈主任,要不咱们还是去外面等救援吧,我真的有点害怕。”   “你可以先出去,”陈康的脚步都未挪动半分,他背对着宋黑,声音在雨中显得不甚真切,“这里必须有人守着,如果到时候我出不去,你记得让桑桑搬去首都,别留在这种小地方。”   听到这话,宋黑都快哭出来了。   “陈主任,西山公墓的事不是仅凭我们就能解决的,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陈康的这番话,显然就有些留下遗言的意味在里面了。   黑云间似有可怖妖兽在翻腾,令人心惊胆战的低吼声时不时传来,陈康的脸色越发凝重。   宋黑还想劝阻,却被他抬手制止。   “没事,你赶紧出去吧,刚好也替我接应下分局的那些小家伙们。”   尽管依旧觉得将陈康单独留在此地并不妥当,但事已至此,如果再不离开,宋黑怕他们两个人都折在里面。   再想向外传递西山公墓的具体情况,就彻底不可能了。   因此,思虑再三后,宋黑还是依照陈康所言,提着手中几近熄灭的马灯,转身快步朝山下奔去。   而那些笼罩在周边的黑影,似乎对他手中的马灯极为畏惧,几次想要靠近,却又像是被灼烧般发出嘶哑难听的哀嚎,迅速为其腾出一条可供通行的空路。   摇摇欲坠的灯光与人影渐行渐远。   陈康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悠远的目光定格在西山顶,那黑云凝聚之处。   手中法尺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诸邪尽斩,浑身上下几乎都被雨浇了个透,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   -   分明在几百米外的距离往西山公墓看的时候,入眼处皆是正常,那时李平阳松了口气,认为事情并没有兰姨口中那般严重。   但等他们靠近,那遮天蔽日的浓郁阴气将三人吓得呆滞在地。   宿秋灵自认为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此时此刻,她竟然也发自内心的感到手足无措。   李平阳手都在哆嗦,眼前更是止不住阵阵发晕,“师姐,这片的天是要塌了吗?”   “这片天塌不塌我不知道,但我的天是要塌了。”   宿秋灵眼神中都透露着些许空洞,经许薇的提醒才猛然想起来,要向周围城市的分局以及远在首都的总局寻求支援。   这种程度的骚乱已经不是他们几人能处理的了的。   向来眼神好的许薇,先其他二人发现了正在往他们这边赶的守墓人宋黑,宋黑手中的马灯已经黯淡无光,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熄灭。   “李平阳,跟我过去接人。”   许薇率先冲了出去,李平阳的反应则要慢上半拍,但他冲劲足够,很快便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那是宋黑吗?我看着他手里的马灯有些眼熟,”当他们二人正式踏入西山公墓的地界,黑暗骤然降临,李平阳扔出五雷符,符纸燃烧,点亮的区域极为有限,但也足够他看清周围的恐怖景象,“我的妈呀,这些坟怎么全都被刨了?”   那些原本规整且被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墓碑,此时就像是被暴风席卷,七倒八歪。   而在墓碑背后的方寸之地,也就是存放骨灰盒的位置,全都被挖开,腥臭的泥土暴露在空气之中,被雨水冲刷着,迅速往低处流去。   许薇终于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西山公墓的问题,他们曾经听陈主任反复提及,但始终没能商议出彻底解决的方式。   就只能通过不断增强封印,试图将灾祸爆发的时间延后,并在此之前想到可行的法子。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不仅不能如愿解决这件事,还在基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迫前来此地,与盘踞在西山公墓的邪物正面对峙。   没错,根据陈主任的推测,西山公墓之患,并非单纯的鬼物作祟,而是凝聚了古往今来妖邪鬼怪的滔天恨意,从而诞生出全新的邪物。   也是因此,他们至今拿不出能针对此邪物的有效手段,导致拖延至今,酿成如此局面。   “宋黑!赶紧来我俩这边!”   借由不断消耗五雷符的方式,终于为他们开辟出一片不被邪气入侵的区域,并不断向宋黑那边靠近。   “你们两个怎么自己来了?”在马灯彻底熄灭之前,宋黑终于见到亲切无比的同类,他瞬间老泪纵横,“死我了,我还以为没办法活着出来了。”   许薇再次扔出五雷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   片刻都不敢耽搁,她和李平阳一左一右将宋黑架起来,头也不回地向西山公墓外奔去。   准备随时接应二人的宿秋灵,在看到他们平安归来后,狠狠松了口气。   “总局那边说陈主任已经报告过了,但他们赶过来还需要时间,让我们再撑最起码两个小时。” 第209章 出去玩了,勿念   “两个小时,这不是摆明了要陈主任的命吗?!”   宋黑惊叫出声,只有真正在西山公墓内部走上一遭的人,才能明白里面究竟有多么恐怖,他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这些人竟然让陈主任在里面撑两个小时!   能说出这种话的简直不是人。   在他的带动之下,李平阳的情绪也急速起伏,后者甚至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将被单独留在西山公墓中的陈主任带出来。   但事实却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你冷静点,现在进去只会拖陈主任的后腿,”宿秋灵揪住李平阳的衣领子,使劲摇晃着,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到时候陈主任自顾不暇,还得管你,不是雪上加霜吗?”   这样的话,对李平阳来说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打击,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那现在怎么办?”   宿秋灵紧紧握着手机,语速飞快,“隔壁镜城分局的支援马上就到了,再等等,只要他们在半个小时内到我,就直接冲进去,把陈主任强行拽出来。”   这半个小时,对于西山脚下的四人,完全称得上是度秒如年。   其中就属李平阳最为着急上火,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有些疼,隐隐有发展成燎泡的趋势。   等终于看到镜城牌照的车辆疾驰而来,盘坐在地上的许薇和宿秋灵当即就站了起来,翘首以盼地望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人。   虽然也只有三人,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当即拍板直接前往西山公墓。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积极想要实施救援的李平阳,却落到了队伍最后方。许薇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你在干什么?”   “薇薇!你吓死我了,”李平阳动作夸张的捂着心脏,但另一只手还在不间断地戳着手机屏幕,“当然是跟咱们分局的两位大佬发求救信息了。”   让两人都感到意外的是,李平阳并没有收到红色感叹号,几条消息都顺利发送了出去。   李平阳大喜过望。   “我就说沈哥他们不会这么狠心!”   但消息送达和对方已阅然后回复,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许薇给他泼了盆冷水,“别高兴的太早,还有,抓紧时间跟上。”   将手机系统音量调到最大,确保不会因为长杂而错过消息提醒,李平阳这才收心,小心谨慎地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倾盆大雨加上弥漫的雾气,可见度骤降,李平阳心里发毛,于是加快脚步想要去拉住许薇,并让她等等自己。   然而,在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却猛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越来越远。   李平阳慌了,不管不顾地大声叫着许薇的名字。   但那道背影并没有任何停顿,径直往前去了。   -   在收到李平阳的消息前,沈隐青还在湖边悠哉悠哉的钓着鱼,从前他不懂这种快乐,但在体验过之后,迅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有时候甚至兴头来了,还想着让韶夫人重新变回往日那个小鱼的模样,回到水里咬咬钩。   这个要求显然就有些冒昧了,不仅韶夫人不肯答应,韶夫人的丈夫卓珹也不会答应。   “你们怎么能忍心拒绝我。”   沈隐青故作伤心地叹息着,“我只是满足自己小小的私欲而已,这有什么错呢?”   “这湖里那么多鱼给你钓,就非得钓我?”韶夫人幻化出鱼尾,用两只胳膊搭在岸边,抬头仰视着坐在石头上的沈隐青,“我看你就是闲着没事干。”   这也确实,这永梦潭处处都好,而且还不会受某些不速之客的打搅。   但不得不承认,沈隐青确实会在偶尔的时候感到些许寂寥。   突然想吃火锅和烧烤了。   沈隐青干脆扔掉鱼竿,“小鱼,卓珹,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住吧。这里好无聊啊,你们两个就只顾着秀恩爱,都不搭理我的。”   “沈先生这话说的。”   韶夫人学着自己丈夫的语调,阴阳怪气起了他:“就跟我们孤立你,万恶不赦似的。”   你来我往间,她的话语都变成连串的泡泡,朝沈隐青飘了过去。   “倒也不至于这样夸张,”沈隐青笑着躲开那些七彩的泡泡,“好吧我承认,的确是我自己嘴馋了,你不愿意陪我回去吗?“   韶夫人犹豫了,他望向正在忙着造房子的卓珹,咬咬唇:“我得先问问我相公。”   闻言,沈隐青不由得啧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小鱼,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做个决定还需要听从他人的意见。”   显而易见的激将法,对韶夫人来说却效果极佳。   高高扬起的鱼尾猛地拍击水面,溅起阵阵浪花,直往沈隐青脸上招呼,沈隐青也没躲,就这样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韶夫人冷哼:“好歹活了几万年的人了,还这么耐不住寂寞。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花花世界再怎么勾人,你也别忘了自身的特殊,老想着往外跑。”   此情此景,他们二人的身份好像发生了颠倒。   韶夫人反倒是以过来人的姿态,训斥着本该位居她之上的沈隐青。   但青璃是个好性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乱发脾气。   “这么说是同意了?”   沈隐青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那太好了,用来庆祝的第一顿就吃鱼火锅吧。”   韶夫人:“……”她收回那句好性子的评价。   卓珹在得知二者已经决定要前往人间,目标是巡游全国各地,然后品尝各色美食后,他目光深沉地望向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完工的潭边木屋,“其实我觉得也行。”   获得一致同意,沈隐青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出发了。   但为了这趟快乐旅程不会被某些人打扰,他还特地在潭底找了三条灵智已开的小鱼,将它们幻化分别幻化为韶夫人、卓珹以及他自己的模样。   韶夫人戳戳面前这个活灵活现的自己,很是怀疑这能不能骗过那个刽子手。   沈隐青笑而不语,骗当然是骗不过,东岳大帝这个名号又不是白封的。   他只是借此举,想向对方传递一个讯息:出去玩了,勿念。 第210章 幻化   只是他们刚离开永梦潭,还没决定好火锅要去什么地方吃,重新恢复信号的手机,忽然就收到了来自李平阳的消息轰炸。   沈隐青刚拿出手机,韶夫人就极为不放心的凑了上来,言语间满是警惕之意,“谁给你发的消息,让我看看。”   “放心啦,那家伙早就被我拉黑了。”   安抚着小鱼,沈隐青点进与李平阳的对话框,在仔细看完对方的消息内容后,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看完消息,韶夫人又回到卓珹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又是那西山公墓,我们上次去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这或许勾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卓珹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也不太清楚。”   估计已经看出来沈隐青此刻的犹豫,韶夫人不是很开心,却也主动提出如果不着急吃火锅的话,倒是可以回那西山公墓看看,反正来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还是小鱼了解我,”沈隐青收起手机,毫不避讳地展示了自己对韶夫人的夸赞,“那就把散心的地点换成西山公墓吧。”   他居然将之称为散心,卓珹汗颜。   -   此时的西山公墓,李平阳已经彻底跟其他人走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手机也没得信号。   周围游荡的鬼物正伺机而动,等待着他体力耗尽的那刻,就会齐齐扑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说不怕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平阳竭力抑制住自己双手的颤抖,在心底默默祈祷在心底默默祈祷,赶紧来个人救命。   他可不想在年纪轻轻,就是在这种乌漆麻黑的地方,到时候引路的鬼差都找不到路,自己就只能当个可怜的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   想到这里,李平阳差点落下泪来。   其实如果他大着胆子,再往前走上两分钟,就会遇到同样迷了路的许薇和宿秋灵。   只是她们二人运气较好,在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紧牵双手,才没有像李平阳那样落单。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这么阴森恐怖。”   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就算是自认为成熟稳重的宿秋灵,也会想要忍不住说些烂话来缓解气氛。   “圆光宝镜失效,阴气太重,法器也快被侵蚀了,”其实比起这些,许薇更担心包括李平阳在内的其他人。   现实中的西山公墓就这么大,但她们沿着同一方向走了至少十分钟,回头看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这都不仅仅是鬼打墙那么简单了。   “得亏我这次带出来的符足够多,”宿秋灵很是庆幸,“不然咱俩估计也得死在这里。不过话又说回来,瞧这架势,全国上下的鬼都汇聚到这边来抢墓地了,死在这好像也还行,最起码还能随大流。”   善意的调侃,许薇却显得有些无奈。   “师姐,我以前还觉得纳闷,为什么跟你学了几个月,李平阳反而越来越话唠,原来不仅仅是他的原因。”   “我话很多吗?”   宿秋灵摇晃着三清铃,涤荡而出的声波瞬时击溃了不少微商来的幽魂野鬼,听许薇这么说,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好像以前舒清涵你也这么评价过我,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当时就改了啊。”   改是改了,但改的并不彻底,到该露馅儿的时候还是会露馅儿。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现在要怎么突出重围去寻找其他人。   许薇抿了抿唇,提起在进来前,李平阳分别给沈隐青和言珩都发去求救消息的事。   “但人家会来救我们吗?”宿秋灵再次摇晃手中的三清铃,多次催动施法,她的脸色有些泛白,却还是和许薇打趣着,“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咱们是同事,现在可高攀不起了。”   许薇大概是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几次张了张嘴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师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虽然辞职了,但咱们还是朋友的嘛。”   黑雾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驱散,一颗约莫有篮球大小的清透水珠,弹性十足地在地上跳跃着,就这么圆溜溜的来到了二人跟前。   许薇:“……”   她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画面,视线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但旁边宿师姐的反应,也说明这并非她临死前的幻想,而是现实真实发生的情况。   片刻后,许薇深吸一口气   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浑圆的水珠,在对方用三条极简线条勾勒出的微笑脸谱上,试图寻找到自己前同事的熟悉面孔。   水珠:   她试探性的开口:“沈隐青?”   “是我呀,”水珠高高跳起,然后落在许薇头顶,“你们怎么和李平阳走散了,而且这结界内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水珠虽然个头不小,但重量却可以忽略不计。   许薇动作僵硬的转过头去,与同样目瞪口呆的宿秋灵面对面。   “沈隐青你在玩什么cosplay吗?”宿秋灵哭笑不得,“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这就是你的本体?水珠成精?”   她话音刚落,又有两颗同样的水珠蹦跳着来到许薇脚边,学着沈隐青的模样,分别落在其左右肩膀。   其中左边肩膀上的水珠中,可清晰可见一尾彩色小鱼在其中游荡,让许薇很容易就联想到他们苦寻多日,却始终无果的韶夫人。   至于右边那个,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隐青:“你们两个怎么才出来?又悄悄躲起来谈情说爱了?”   韶夫人:“要你管。”   普通水珠:“……没有。”   听到这个声音,许薇心头一动。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宿秋灵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沈隐青你竟然是精怪,也能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帮帮忙吧,带我们去找他们。”   沈隐青懒洋洋摊在许薇的头顶,“往左走。”   在他的引导和保驾护航下,许薇和宿秋灵很快就在雨幕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镜城同事。   然后又经沈隐青的提醒,好说歹说求了韶夫人片刻,后者才冷哼一声,挥舞起自己的鱼尾巴。   几颗彩色的泡泡从水珠中钻出,紧接着越变越大,分别将几个昏迷的家伙包裹其中,而后边排好队,逐一往山下去了。 第211章 再狗叫毛给你拔了   “别说,这法子还挺好用的哈。”   宿秋灵抬起双手遮在眉骨前,用这样的方式来勉强保证自己的视野清晰,接着,她就做出了与当初沈隐青同样的反应——   “这法子能教教我吗?”目光灼灼望着韶夫人。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别样的一脉相承呢?   只是可惜的是,韶夫人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翻了个身,用尾巴再次扫出水花,同时溅在了许薇和宿秋灵的脸上。   与此同时,也唤回了她们飘飞的理智。   “接下来就还是李平阳,希望这小子能平安无事。”   宿秋灵毕竟没有心思去关心镜城的那些同事遇到了什么,又为何而昏迷,摆在众人面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失踪的李平阳,然后一同上山,救回陈主任。   不过在此之前,许薇还是有些担心。   “沈隐青,陈主任应该没事吧?”   “我也不太清楚,上面禁制太多,”头顶的水珠蹦哒着,只是笼统地解释了原因,并未就此细说,“还是先找李平阳吧。”   连此时的沈隐青都不清楚山顶具体情形,许薇心底的不安逐渐蔓延。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听从了沈隐青的安排。   “……对对,就这样再往前走两步,停。”   刚被驱散的黑雾再次笼罩,躲藏在黑雾中的邪祟虎视眈眈。宿秋灵按照他精确到步的指示,最终停在两座翻倒的墓碑前。   “这也没人啊。”   她话音刚落,脚下便传来阵阵颤动,还未来得及反应,立在原地的二人身体猛地往下坠。   从黑暗跌入了另一片黑暗中。   万幸的是,在坠地之前,有好似羽毛般轻柔的东西托住了二人,才避免她们因此受伤。   在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的,大概也只有毫无心理负担的沈隐青了吧。   只听他语调威严:“沈说要有光。”   于是韶夫人和卓珹两颗水珠便亮了起来。   韶夫人还差点被晃了眼睛,她可气得不轻,“青璃你……!”   却没想到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大,那就是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即将埋骨此处,却不曾想天降奇兵,将自己救于绝望之际的李平阳。   李平阳在看到亲人的那刻,几乎是放声大哭,“沈哥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结果等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四处寻找,愣是没见到沈隐青的人,哭声才戛然而止。   “薇薇,师姐,沈哥呢?我刚才还听到他声音了呀,不会是我回光返照,出现幻听了吧?”   宿秋灵站在原地,打量着浑身狼狈不堪的李平阳,他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了几个大口子,伤口处泛着白,想来是被雨水泡久了,已经见不到红。   裤腿被扯掉了半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残留着黝黑的手掌印,到此时,那个掌印还在往外冒着丝丝黑气。   而本该湿漉漉的头发,此刻却异常干燥,并且还可以看到有部分被烧焦的痕迹。   “你的符都用完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李平阳的问题,而是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肯定有啊,不然我会落到这种地步,”李平阳还在试图寻找他沈哥的踪迹,就好像压根没看到,待在许薇头顶与两侧肩膀的三颗大水珠,“真是奇怪,人呢?”   在他即将靠近的时候,许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李平阳,你还记得你三岁掉到茅坑的事吗?”   那道在狭小空间中来回穿梭的身影忽然顿住。   到这个时候,他也终于回过味来——自己被怀疑了。   身体忽然不受控的扭曲起来,就像是老式电视机信号不好时,出现的闪烁条纹。   沈隐青又蹦哒了两下,“实话实说,这家伙演技挺差的。”   猛然间又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刚才的异常就好像是所有人的共同错觉,李平阳又迈着急切的步伐,朝着许薇走来。   “我真的听到沈哥的声音了,你们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让他出来见我呢?”   连串的质问,搞得许薇越加疑惑,“你为什么就非得见他?”   没想到李平阳面色突然狰狞起来,阴恻恻地笑着,宛如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不找到他,我怎么杀他呢?”   许薇和宿秋灵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谁也没想到。这个假扮李平阳的家伙竟然是冲着沈隐青来的。   比起她们的惊讶,当事人沈隐青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甚至控制水珠长出同样用水组成的长胳膊,从许薇头顶,直接延长到李平阳面前,然后卯足了劲儿,直接朝着后者的脸上狠狠挥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地下回荡不息,紧接着,便响起了沈隐青充满轻蔑的嘲笑,“就你这菜鸡,还想杀我,也不知道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丢人现眼的东西。”   韶夫人泡在水珠里,面无表情的鼓着掌。   “骂得好,再骂两句。”   而另一侧水珠里的卓珹因为没有跟着鼓掌,还被她瞪了好几眼。   沈隐青的这巴掌威力可不小,直接就将“李平阳”打回了原形。   “这是啥,青色的乌鸦?”   “这个体型应该是麻雀吧。”   “麻雀应该更肥点吧。”   “也不是所有麻雀都肥。”   在征得沈隐青的同意之后,许薇和宿秋灵都围了上去,蹲在那不到巴掌大小的青羽小鸟的跟前,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   此时周遭安静下来,二人才听到来自角落虚弱的呼喊。   “救命啊……你们两个能不能看看我啊……”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李平阳。   趁许薇二人赶去查探他伤势的时候,沈隐青落到了地上,以压倒性的体型优势自上而下俯视着那地上的小青团子。   继续刚才未能说完的嘲讽:“青木,你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啊啊啊啊啊青璃我要杀了你!”   青木扑腾着自己短小圆润的翅膀,其展示出的气势远不及他话中恨意万分之一。   “再狗叫毛给你拔了,”沈隐青又啪啪给了他两巴掌,“从前就分不清大小王,怎么,活了这么久,一点进步都没有是吧。” 第212章 凭什么是他   这两巴掌的力度可不小,直接给青木打懵圈了,它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想要跳起来跟沈隐青一决高下。   不仅如此,他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个叛徒!怎么好意思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你就该给组里的长老们陪葬。”   “之前我就想问了,他们为什么会把你称为叛徒?”   宿秋灵此时正在检查李平阳的伤势,许薇得以空闲,就想过来找沈隐青问问,此时的陈主任是否还安全,刚才就听到二人对话。   她也犹豫过片刻,觉得不该窥探他人的秘密。   但叛徒二字所蕴含的信息量,足以勾起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在思虑之后,许薇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小事罢了,”沈隐青又带着韶夫人和卓珹蹦跳回到许薇头上,“跟你们没有关系。”   这应该就是不便透露的意思吧。   许薇点点头,没再接着往下说了。   “师姐轻点!!!”   李平阳哀嚎不断,宿秋灵每次帮他处理伤口,都得死死压着他,表情些许狰狞,就像在按垂死挣扎的过年猪。   “别动!”她同样也来了火气,“吵死了,把嘴也闭上。”   过于凶狠的语气,直接吓的李平阳话都不会说了,他紧紧抿着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薇,祈求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但始终没等到回应。   简单处理了李平阳身上的伤,宿秋灵抹去差点糊了眼睛的雨水,看向许薇头顶的沈隐青:“还是麻烦直接把他送下山去吧。”   “暂时还不行,留着他有用处,”沈隐青没有明说,还让宿秋灵将躺在地上装死的青木带上,“装衣服口袋里就行了,他逃不掉。”   虽然只是陈述事实,但青木还是认为,这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他猛地从地上翻起身,鸟嘴乱叫着。   “青鸢你个叛徒,我迟早杀了你!”   翻来覆去就这些毫无威慑力的话,全然不知道落在别人眼里,自己就像个十足的笑话。   “李平阳能有什么用?”   尽管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而且还可能会伤到他们之间的同事情,宿秋灵还是平静地说了出来,“难道他也是你们青家的?”   沈隐青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什么青家,师姐我姓沈,你不会忘了吧。”   “你这小子,有事是真能藏,”宿秋灵冷哼,“到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装疯卖傻,真以为我也蠢?”   许薇头顶的水珠弹性十足,精确无误蹦到了宿秋灵的肩膀上,还顺带把地上的青木也给卷了起来,塞进后者的衣服口袋里。   “往山顶,进发!”   见他不愿意说,宿秋灵无奈摇了摇头,和许薇对视之后,借对方的法索,重新爬上了地面。   出来后她们才发现,刚才随着他们掉进去的,还有那两座墓碑。   也不知道是地下被掏空了,还是某些鬼专门搞出来针对李平阳的陷阱,总之,效果的确不错。   李平阳被韶夫人用水泡了起来,此时他的很是委屈,觉得自己明明都这么倒霉了,却还要被师姐嫌弃没用,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吗?   但隔着水泡,他即使想要为自己抱不平,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这次上山倒是十分顺利,只是在即将抵达山顶之前,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沈隐青心中浮现。   在他未能及时做出反应的时候,整片山头就瞬间被笼罩在不明结界中,不仅是沈隐青,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抬起头,望向头顶阴沉的天空。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宿秋灵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怎么觉得好像要有什么糟糕透顶的事情要发生了,错觉吗?”   许薇神情越加凝重,她甚至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音量,“应该不是错觉,我们被困在这上面了。”   隔着水膜,二人的对话清晰落入李平阳的耳中,他立马就跟着紧张了起来。   “不是吧,难道我们全死在这里?”   自然而然地,之前落单时,自心底响起的那道声音重新回到他脑海中——   “只要杀了青璃,我就可以安全带你们出去。”   “……”   “你当然可以拒绝,但你要想清楚,你的领导、同事,甚至是倾心之人,都在这里,没有我帮忙,他们都会死。”   “……”   “东岳大帝?呵呵,他们之间可是灭族之仇,你觉得他会深入险地,只为了救青璃,别痴心妄想了。”   李平阳捂着自己阵阵发疼的脑袋,起初得知言珩竟然是那东岳大帝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在拿自己取乐……   “喂,你这小子在琢磨什么呢?”   化作小鱼模样的韶夫人忽然出现在李平阳面前,“不会是在想什么损招对付自己人吧?”   “你怎么能血口喷人,”李平阳很不服气,“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遭人唾弃的事了?小心我告你诽谤!”   小鱼游到他的左侧。   “哼,你最好别被我抓到把柄。”   话毕,她就离开了用来困住李平阳的水泡。   小鱼存在过的痕迹虽然消失了,但她说的那些话,却依旧在李平阳耳边回荡。   李平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得承认,在某个瞬间,他的确动摇过,但也仅此而已,他可以发誓,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朋友的事。   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小鱼所处的方位定格片刻,沈隐青陷入沉思。   此前他以为,李平阳单纯只是青木的转世,但现在青木已经能单独显形,就说明这个推测并不成立。   那李平阳,究竟是谁呢?   “我看到人了!”   走在前方的宿秋灵忽然大喊起来,顺带也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许薇只好也奔跑起来,避免两人再失散。   许薇突然加速,给沈隐青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幻化出两条小细胳膊,紧紧揪住许薇的头发,才没有被风吹落。   “秋灵和薇薇啊,”不远处的树下,陈康满身伤痕地瘫坐在地,靠着树干,苦笑和语气同样有气无力,“你们不该进来的。”   宿秋灵咬着牙,将所有骂人的话都憋了回去。   “来到来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快步来到陈康跟前,想要为他检查伤势,却又无从下手,“……怎么搞成这样的。”   许薇要慢上些许,不是因为她不担心陈康,而是沈隐青快把她头发揪下来了!   沈隐青反应多快啊,在发现陈康旁边还有个人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危险,立马转身准备开溜。   但转念一想,逃的凭什么是他? 第213章 千万要保持冷静   既然到了地方,那就没必要再困着李平阳,于是在没有沈隐青授意的前提下,韶夫人主动将人放了下来。   刚落地,李平阳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查看陈康的情况,但还未等他赶过去,双眼就率先捕捉到了立于树旁的言珩。   脚下动作忽地僵住,那段几乎被他遗忘的对话,再度回归。   此前,在得知言珩“真实身份”为神兽朏朏时,他曾笑称,刚好可以让前者当他们分局的吉祥物。   但是他都不会想到这所谓的吉祥物,竟然还有如此恐怖且骇人听闻的背景。   李平阳紧张地吞咽着唾沫,“薇薇,要不然还是你走前面吧。”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直接大步往前走就行了。”   沈隐青的声音,抢先在许薇回答之前传来。   李平阳寻声望去,就看到气势汹汹的水滴,这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许薇头顶,与不远处的言珩遥遥对望。   “轻点,我头皮疼。”   许薇也无奈得很,从她的角度出发,在沈隐青和言珩之间,在没有特殊情况的前提下,她肯定会站在前者那边。   也因此,即使沈隐青手上没轻没重,也并没有直接发火。   “抱歉。”经她提醒,沈隐青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立刻放松了力道,将许薇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而后,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够,又施了点小法术,免去许薇头顶的痛楚。   “真的抱歉。”   “其实也没那么痛。”许薇沉吟片刻。   “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其实从你们往日的相处来看,言珩对你的确不错。如果是诸如前世的以前,你们爆发过什么矛盾,按照我的看法的话,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或许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言尽于此,她都觉得自己有点管的太宽了,所以也不管沈隐青是什么反应,就带着他朝陈主任所在的位置赶去了。   “青璃,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韶夫人也看到那个惹人厌的刽子手了,她当即就想拉着沈隐青远离这个鬼地方,也远离这个晦气的家伙。   卓珹却说:“可是咱们现在是被困在这里了呀,不是不想离开,是不能离开。”   “怎么可能,”韶夫人想也没想就辩驳道,“这种不入流的结界怎么可能困得住人?”   话音刚落下,她便想着自己试上一试,看能不能直接冲出去。   然而结果出乎预料,凭借韶夫人的修为,这丝毫无法撼动这结界。   “怎么可能!”   她再次重复,只是这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没事吧,”卓珹见韶夫人竟然直接被弹回来了,焦急万分,冲上去将人接到怀中,“这么莽撞,也不怕伤到自己。”   这边的动静如此大,很难不引起众人注意。   韶夫人心中越加着急,然而等她回头去看,却发现青璃已经被带到了言珩眼皮子底下。   ……   沈隐青当然能感受到那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就是不想搭理。   配合许薇检查过陈主任的情况,宿秋灵狠狠松了口气,“还好,大多都只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   整个人松懈下来,之前支撑她们抵达这里的的那口气也被呼出,宿秋灵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并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许薇也坐下休息会儿。   但刚准备坐下,许薇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扯了扯,她停顿两秒,然后绕去了宿秋灵的左侧。   如果要问这个位置有什么特殊,那大概就是离言珩稍微远了那么一点吧。   恍然间,沈隐青好似听到了满含无奈的叹息声,在他耳边回荡。   危险!   好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后,他猛然察觉到不对劲,待双眼逐渐聚焦,惊觉自己此刻的位置竟然从许薇头顶,换到了言珩这个狗东西的怀里!   上方传来满足的喟叹:“青青,我好想你。”   像个玩偶被抱在怀中的沈隐青:这里有变态!   低垂眼眸,言珩那双喜怒不显的眼中,清晰倒映出那圆润水滴拼命挣扎的模样,手中力道逐渐加重。   “青青,别闹。”   带着警告意味的呢喃,与从前的温柔天差地别。   “这就生气了?”沈隐青冷笑,“我还没给你甩脸子呢,你倒是先凶上了。”   他的话这似乎真正伤到了言珩,后者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紧抿着薄唇,许久说不出话来。   思念至深之人,如今终于肯露面,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心底涌出的汹涌情感。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   喑哑低沉,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的道歉,让沈隐青愣在当场。   心里倏地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忽视心底的异样,他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你来了这边,就别闲着什么事都不干,好歹是个大帝,老想着当甩手掌柜是怎么个事。”   带着温热的手,轻轻揉捏着圆润水滴搭在身侧的小爪子,言珩嘴角含着浅笑。   “嗯。”   被刻意放轻的语调,好似羽毛扫过沈隐青心底,那股异样逐渐蔓延,想要继续无视都逐渐变得困难起来。   “陈主任,你知道言珩是谁吗?”   李平阳凑到陈康耳边,神秘兮兮,“他的身份可不得了,说出来可能还会吓到你嘞。”   “在说什么悄悄话,”宿秋灵也靠了过去,高高竖起自己的耳朵,“别那么小气,大点声,给我也听听。”   “那师姐过来点。”   李平阳冲她招手,格外严肃的神情,搞得后者以为他要说什么天大的事,就想着让许薇也来听听。   于是,以李平阳为首的分局三人,把陈康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吓到你们。”李平阳突然有些紧张。   “所以你们千万要保持冷静!” 第214章 管好你自己   然而,在李平阳带着满腔兴奋,与众人分享这个堪称炸裂的秘密之后,迎接他的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李平阳人都傻了,“你们怎么不说话?”   在他的追问之下,陈康才慢悠悠的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就在刚才啊……等等,不对,”李平阳猛地瞪大了双眼,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陈主任,“您说这话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了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那倒也不至于,至少我是不知道的。”   宿秋灵的神色有些微妙,之前在和许薇讨论过有关言珩的身份,她私下里做过无数种猜测,却怎么都没想到,实际情况会这么出人意料。   但要说震惊吧,好像也还能接受。   “按照我的看法来呢,大概就是只有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他?”宿秋灵托着下巴沉思,“要这么想的话,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许薇在旁边点头附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淡定?”   李平阳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在马戏团表演的小丑,他欲哭无泪。   “多大点事,”宿秋灵意味深长地拍打着他的肩膀,“换个思路,那就是咱们分局真的傍上大腿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哭什么?”   李平阳被噎住,而后面露迟疑,“师姐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   “何止是挺有道理。”   许薇莞尔,“她就是真理。”   在确定陈主任安然无恙之后,三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此时再说些玩笑话,便毫无心理负担。   只是李平阳心里还藏着事,跟着笑了片刻之后,嘴角又向下耷拉。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告知沈隐青,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那一直蛊惑他动手的,那个连面都不敢露的鼠辈。   但,现在却打扰人家小情侣,好像不太道德吧?   李平阳纠结着,始终没能迈出第一步。   可心中藏着秘密,他也憋的难受,于是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宿师姐和许薇,当然还有陈主任,让他们给自己拿拿主意。   在听完李平阳略显颠三倒四的陈述中,陈康的脸色逐渐凝重,他喃喃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宿秋灵追问,“陈主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眼底闪过迟疑,陈康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稍远处的言珩,以及他怀中将自己幻化为水滴的沈隐青。   良久后,陈康缓缓叹了口气,“李平阳能在人海茫茫中,精确找到沈隐青,根本不是凭借什么机缘巧合,而是早有预谋罢了。”   “啊?”   李平阳呆住,傻愣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陈主任您说的是我吗?”   怎么跟他的认知完全两模两样。   “着什么急,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由于话说的有些急,陈康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缓了好一阵,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   按照他的说法,李平阳的所谓过去,的确和沈隐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这份联系,在千百次的转世投胎中,已经被消磨殆尽。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具体多久我也说不清,你还是只鸟。”   听到鸟这个字,宿秋灵心念一动,而后将此前沈隐青塞到自己衣服口袋中的青木捉了出来。   她将这只因愤怒而显得圆滚滚的鸟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陈主任你说的不会都是这个鸟吧?”   “我才不是这种软弱无能的废物!”陈康还未回答,青木就气急败坏地扑腾着翅膀反驳起来,“别把我们俩混为一谈,晦气!”   李平阳承认,在某些时候,自己的确担得上软弱无能这四个字。但绝非是现在,而且还是被一只不到巴掌大的鸟指着鼻子骂。   他生气了。   “你这只臭鸟有什么资格说我!”   “废物不准说话!”   “你连我都打不过,你才是废物!”   “……”   “行行行,都消消气,”这俩人吵架的动静搞得陈康头疼不已,“还是那句老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兄弟,相互谦让一下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番话的信息量也多的令人惊奇。   宿秋灵勾住许薇的肩膀,啧声道:“之前我还以为李平阳只是被附身了或者被当成傀儡,没想到他还真是鸟,而且还是那种小巧玲珑憨态可掬的小小鸟,还怪可爱的。”   本来许薇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被她提醒后,就不自觉在脑中勾勒李平阳也变成青羽鸟的模样。   嘴角抽了抽,许薇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什么!陈主任您说我跟这只臭鸟是亲兄弟?!”   李平阳气的直接跳起来了,他从宿秋灵手中一把夺过青木,然后将他当成棒球,朝着远处扔了出去。   瞧那姿势,应该是卯足了劲儿的。   青木在空中放声怒吼:“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真是倒八辈子的霉了!”   看来双方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陈康无奈摇了摇头,“你们不承认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不信可以去问沈隐青,或者大帝都行。”   现在有关言珩身份的秘密公之于众,他便理所当然地换了称谓。   许薇倒是接受良好,宿秋灵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是以前辈的姿态自居,现在突然告诉她,所谓的新同事竟然是那东岳大帝,情何以堪啊!   “我能叫他原名吗?”   宿秋灵还在抱最后的幻想,“之前都是这样,突然要换,我有点不适应。”   “之前是大帝宽宏大度,不与我们计较,当然,你也在不知者无畏的份上,”陈康言辞恳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丢弃该有的礼义……”   “好!停!我知道了,我会改的。”宿秋灵没有心情听陈主任念叨,神色郁郁地应下了。   “他们在背后嚼你舌根。”   挣扎无果,沈隐青干脆就躺平了,反正摊许薇头上,和待在这个家伙怀里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那分局的几个前同事,说悄悄话也太不走心了,距离这么远,他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不信言珩没长耳朵。   “没关系,”被他提醒后,这家伙倒是格外宽宏大度,“只要不是嚼你的舌根,都无所谓。”   沈隐青冷哼:“管好你自己。” 第215章 看你表现吧   突然刮起一阵风,把被李平阳扔出去的青木我带回沈隐青面前,几经天旋地转后,青木看清眼前景象,气的直接破口大骂。   “怎么又是你这个叛徒……你竟然还和他待在一起唔唔……有本事放开我啊……唔!”   沈隐青懒得听他聒噪,直接上手捏住那喋喋不休的鸟嘴,切入正题:“你应该能感受到吧,盘踞在这山顶的邪怨之气,有青鸢一族的气息。”   嘴被捏住,青木说不了话,就只能以满含怒火的双眼与他对视。   “看样子应该是感受到了。”   沈隐青收回由水幻化成的柔软胳膊,“现在给你个任务,进去把他们都带回来,我就可以勉强原谅你之前对我的出言不逊。”   “我当然会进去把他们带出来,”青木冷笑连连,“但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因为你不配。”   这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沈隐青不满地啧了一声,“言珩去,给他两巴掌。”   青木面露惊恐,在青璃面前他可以随意蹦哒,因为他知道对方不可能真的向自己下死手。   但言珩就截然不同了,这家伙是真的会动手杀了他的。   在生死面前,面子什么的都是小事,青木直接滑跪道歉:“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而事实上,言珩压根就没有动手的打算,他清楚,沈隐青作为青鸢一族的族长,对族内这些小辈还是十分宽宏大量的。   不过配合着演演戏,也无伤大雅。   勾住水滴尚未完全收回的小爪子,在发表恐吓话语时,言珩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既如此,那便按照青青吩咐去做,别多废话。”   这番恐吓效果极佳,不仅青木瑟瑟发抖,连沈隐青也被惹得极为不快,“别叫的这么亲密,我们现在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请东岳大帝自重。”   在单独与青璃相处的时候,他们就是针锋相对的仇人。但如果言珩横插进来,青木便自觉化敌为友,共同站在言珩的对立面。   “就是,恬不知耻!”   言珩轻飘飘的眼神落在义愤填膺的他身上,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把还未说出口的脏话都给咽了回去。   “听到没,是只鸟都知道你这种行为是恬不知耻,”沈隐青忍着笑,“所以赶紧把我放下来。”   青木单独进去不够稳妥,还是得让他这个族长亲自出马。   “不行。”   谁曾想,言珩的拒绝果断而坚定,甚至连理由都如此冠冕堂皇:“阴邪深处情况复杂多变,你二者恐难以处理,所以我也必须跟着进去。”   那敢情好啊。   沈隐青又在他怀里换了个惬意的姿势,“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拦你。”   不过转头,就对上了青木恨铁不成钢的怒视。   “眼珠子瞪那么圆呼干什么?”沈隐青懒洋洋地冲他招招手,不以为意,“要真觉得害怕,你也可以躲我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提,青木瞬间就炸了毛。   “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能记住,那是青枝!青枝!青枝!不是我。”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沈隐青恍惚了一阵,而后才慢腾腾的哦了一声,“年纪大了记性确实不好,都忘了你俩是从一个蛋里钻出来的了,不过也没差别,小时候你们都可爱。”   青木被气的说不出话,只能愤愤背过身去,拿屁股对着沈隐青和言珩。   却不巧,刚好与李平阳遥遥相望。   青木:更气了。   似乎还觉得不过瘾,沈隐青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刚刚从蛋里钻出来没什么区别。”   青木:“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这个叛徒!”   怀中的小家伙发出满含愉悦的笑声,言珩也不自觉跟着勾起了唇,只是在和青木对上视线之后,他还是不咸不淡的警告了一句:“太吵了,安静。”   青木:要被气死了。   既然做出决定,那应该还是有必要和陈主任他们说下,沈隐青想了想,指挥着言珩朝几人走去。   “要进去?”   陈康脸色微变,但随即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悄然松了口气,“也行,有二位出手帮忙,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旁边,许薇同样点点头,“注意安全。”   “嗯?这还注意什么安全?”宿秋灵略带夸张地拔高了音量,“拜托,他俩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管它里面是什么牛鬼蛇神,不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事吗?”   按照她的预想,只要言珩身份一亮,那些邪祟立马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然后乖乖排队去地府受刑伏诛。   沈隐青失笑,却也没有反驳。   他此次前来西山公墓,目的主要是从这些怨念中剥离出自己的族人,然后全都塞进言珩给他的那个光球里,再温润滋养个百年千年,重临世间不再是奢望。   就是这个过程嘛,可能多少还是要受点罪。   至于暗中作祟的妖魔鬼怪,那是言珩的管辖范围,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才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   与分局众人打个招呼,言珩便施法将他们送下了山。   而他身形一闪,转瞬便来到了往生殿前,他刚抬腿准备进去,就听到沈隐青的声音。   “你就在这等着,我俩先进去找人,等找到了你再进来。”   言珩有些不解:“为何?”   “别管,”沈隐青理不直气也壮,“反正听我的就行了。”   思忖片刻,言珩只好迫于无奈答应下来。   那圆润的水滴忽地变换身形,化成沈隐青的模样,立在言珩身侧。无需召唤或者吩咐,当他抬起胳膊时,青木便自觉立在他指尖,虽然看起来依旧不情不愿,却也并未乱动。   “确实可爱。”   沈隐青笑着夸赞了一句,又惹得青木炸了毛。   在他半只脚踏入往生殿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拽住,他带着疑惑回头,“有何贵干?”   “青青,回来之后我们找个时间谈谈,可以吗?”   对上言珩那双好看的眼。   顷刻沉吟之后,沈隐青回答:“看你表现吧。” 第216章 渡魂漠   不过具体是哪方面的表现,沈隐青并没有明说,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对于言珩的感情,已经复杂到让他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他想着反正时间还长,等想清楚的时候再面对,未尝不可。   但言珩似乎并没有这个耐心等待。   完全踏入往生殿之后,沈隐青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转过身去,望向来时的方位。   分明只走了几步路,此时却已经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不禁沉思,是否现在的言珩,也以同样的姿态望着他。   “喂,叛徒,你不会真要原谅他吧?”   青木急切地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沈隐青的肩头,尖锐的鸣叫有些刺耳,“他杀了我们族里那么多人,难道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吗?”   “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本来就不想再谈及此事,现在又被不知趣的青木提起,沈隐青垂眸,眼中不甚明显的警告意味让前者打了个冷战。   “凶什么凶,我又没说错话,”嘴虽然还硬着,但音调已经不自觉跌到了尘埃里,青木梗着脖子,“他虽然不是幕后主使,但也是帮凶,也是刽子手。”   正因为这番话无法反驳,所以沈隐青才会越加烦躁。   他再次捏住青木的鸟嘴,“行了,别在这里说这些毫无用处的废话,赶紧去找他们。”   青木真是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当然清楚这不过是青璃在转移话题。   “真不知道你这个恋爱脑当初是怎么当上族长的。”   又悄悄骂了一句,青木展开双翅,一改之前憨态可掬的模样,体型骤然变大了百倍有余,姿态优美舒展,高昂着头颅,斜眼睨着沈隐青。   望不见尽头的黄沙,被他苍劲有力的翅膀卷到半空,天空低沉昏暗,“我来打头阵。”   从踏入往生殿的地界后,就已经不再是人间,准确的来说,此时所处的位置,更像是边界处的前身,与幽冥接壤之地,渡魂漠。   从名字就能听出来,渡魂漠与野魂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稍有不同的是,留在野魂滩的三界阴魂大多出于对地府的恐惧,而自愿留下。但渡魂漠,这片无边无垠的荒漠,会让所有踏足其间之生物迷失前路。   无论是人是仙是鬼是神,只要心有不定,都会被困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   当然了,这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   如今的渡魂漠没有这般恐怖,被困在里头的东西,经过几千上万年的挣扎,多少也摸清了渡魂漠的底细,只要他们想出来,团结起来,稍微努努力不是不行。   只是这些痛苦的日子,折磨的不仅是肉体,连同求生与挣扎的意识也被侵蚀。   即使逃离的希望摆在眼前,能勇敢踏出那一步的也少之又少。   沈隐青拒绝言珩的跟随,其中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担心这个家伙也会迷失在荒漠之中。   尽管已经是个半退休的状态,但世间无论如何也不能没有东岳大帝。   至于他嘛,反正只是只鸟,还是族人都死得差不多的那种鸟。   就算倒霉透顶,和青木都被困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诶,打什么头阵啊,”沈隐青笑意盈盈的朝青木招了招手,“带你进来,只是因为我懒得走路而已。”   扇动的翅膀忽然失了规律,即使看不见脸,你能清晰感受到青木那张充满怨气的神情。   但他再不情愿也没用,族长的话,没鸟敢不从。   坐在青木的鸟背上,沈隐青朝下望去,不由得发出感叹,“别说,这荒漠深处还挺热闹。”   可不热闹吗?   还没飞出几里地,他们已经不知第几次迎面撞上干架现场,激烈的战斗场面几乎将荒漠衬托成了斗兽场。要不是躲闪及时,他们也会被卷进去。   “你能不能别这么怂啊?”   青木气得咬牙切齿,“那些小喽喽都能欺负到你头上,真当我青鸢一族没人了吗?”   沈隐青笑着拍了拍屁股下方的脑袋,语气还颇有些欣慰,“见面这么久,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终于不是废话了。”   “咱们族里,除了我这个族长跟你们两兄弟之外,可是一只活鸟都没有了,跟灭门有什么区别?”   青木又开始在心底骂脏话了。   明明这个不靠谱的族长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还跟那言珩打得火热,难道就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有吗?   “你小子发什么呆呢,飞过了!”   沈隐青又在青木的鸟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叫了好几声了,搁这充耳不闻,不会在心里憋着什么坏吧你?”   青木猛地回神,在空中来了个紧急刹车。   在他悬停的下方,几只模样和缩小版的他相差无几的小鸟正在地上翻滚,他们倒是没有再打架,只是因为体格太小,被风刮倒了而已。   沈隐青直接从青木背上翻了下去,还未落地,便招手将几只小青鸢拢到了自己掌心。   小青鸢们叽叽喳喳的只会鸟语,沈隐青拧着眉听了半天,愣是没听懂他们在叫什么。   “行了,都闭嘴,吵死了。”   施了个小法术,把统共六只小青鸢都装进了用青木的毛制成的鸟窝中。   青木刚降落,还未化出人形,就被沈隐青出言制止:“别,等会儿你还要驮我们回去,变来变去你也不嫌累。”   青木气得两只鼻孔都在往外冒白烟。   “奇怪,为什么都变成小青鸢了,”沈隐青嘟囔着看向远方,脑中迅速闪过当初的场景,“我记得他们至少都有几百岁了吧。”   难不成渡魂漠的时间流速有问题?   摇摇头,沈隐青决定不再停留,立刻叫上青木按照原路返回。   他担心自己对如今的渡魂漠了解不足,再耽搁下去,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青木虽然嘴欠,但在正事上向来不会掉链子。   体型硕大的青鸢腾空而起,沈隐青还是照例坐在他头顶,小心护着怀中的鸟窝,以及挤在鸟窝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青鸢们。   他不自觉勾起唇。 第217章 天命不可违   在大约六万年前,青璃还不是青鸢一族的族长,尽管他的实力已经在青鸢年轻一辈中属佼佼者,但也架不住头顶还有那些端着长辈架子不肯让位的长老们。   并且这些长老,大部分都是激进派。   在这些激进派的认知中,青鸢一族在安青林这片小小的地界,蛰伏数万年之久,为的就是找到绝佳时机,联合其余上古遗留下来的种族,将侵占他们领地的幽冥众鬼神赶尽杀绝。   并为此,做了无数的准备。   然而包括青璃在内的年轻一辈,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幽冥本就宽广辽阔,绝不是诸如青鸢之类的上古种族所能左右的。   青鸢一族退居到幽冥边界安青林,且已经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也从未遭受到来自幽冥众鬼神的侵扰。   彼此相安无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况且,时常会溜出安青林,往前幽冥玩乐的青璃很清楚,如今以青鸢一族为代表的上古种族,已经全然不是幽冥鬼神的对手。   倘若将来战争无可避免,那迎接他们的只可能是惨败。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坚定的持有反对意见,并且为了打消这些长老们的荒唐想法,他一改往日悠闲懒散的状态,在族内大比中,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上任族长,将大权揽在自己手中。   青璃以为这样就能让长老们消停,却没想到,所谓“复仇”的种子已经在长老们心中根深蒂固。   他们竟然直接越过了族长,私自联合起来,或是逼迫或是引诱,让族中小辈也跟着踏上了战场。   最终结果,自然是大败而归。   彼时并没有出现重大伤亡,青璃也有那个闲心去嘲笑这些自以为是的长老们。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这些讨人厌的老家伙们赶紧歇了这条心,却没料到,他们的复仇之心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坚决和险恶。   同时,他们也很会伪装。   之后一个再稀疏平常不过的日子里,青璃已经放下戒备,打算离开安青林,去幽冥的其他地界或者是人世间散散心。   暂时抛下作为族长,而压在他肩头的担子,当然,还有那些围着他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小崽子们。   也勉勉强强顺带去探望下,那个正忙得焦头烂额的东岳大帝。   倘若知道后续的噩耗会接踵而至,青璃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那个日子离开,只是他虽实力强大,却也没有预知将来的本领。   青鸢一族向来注重繁衍生息,所以族中小辈都会被特别关照。   在青璃擅离职守后不久,就有人发现有好几只小青鸢惨死在安青林边缘,小青鸢伤痕累累,从这些伤痕中不难看出,下手之人的心是如此狠辣。   族中长老们却未在第一时间,查探是何人对小青鸢下此毒手,而是直接将罪名扣在了囊括东岳大帝在内的众多鬼神头上。   惹得族中群情激愤,誓要为小青鸢们讨回公道。   于是,在青璃这个族长都还未返回安青林的时候,长老们已经带着英勇善战的青鸢杀红了眼。   由于事出突然,幽冥鬼神那边猝不及防下,伤亡惨重。   原本就结下了梁子,现在变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也是后来,青璃才得知,族中宣称是被幽冥鬼神残忍杀害的小青鸢们,其实只是几个长老联合起来设的局而已。也就是说,小青鸢死于这些长老之手。   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包括青璃。   可青璃依旧觉得事有蹊跷,不该做出如此莽撞的行为,这是对整个族群的不负责,他必须站出来找东岳大帝问个清楚。   天不随人愿,言珩并不在幽冥,他正在上界为切割安青林和幽冥之事四处奔走。   将安青林独立于幽冥之外,真正成为青璃一族掌管的领地,不再担心会被他人侵扰,也避免那些族长再起害人终害己的心思。   这是青璃和言珩商议之下的决定。   -   青璃因为几次三番阻止为小青鸢的报仇雪恨,而被不知情的族人仇视,声称如果他坚持做这个无情无义的“理中客”,那青鸢一族就不承认他这个族长。   并在青璃这个名字前,打上了“叛徒”二字。   并且其他上古种族,也趁此机会加入到了混战中,他们有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杀,不管是幽冥鬼神、青鸢一族还是其他,只要不是同族之辈,都是无区别的同等待遇。   有的只是想从中捞些好处,充盈自家。   最终事情愈演愈烈,已经不是青璃能控制的程度,他放弃劝阻那些神智被蒙蔽,一心只想自身利益,而不从大局出发,为整个青鸢一族考虑的长老们。   为了将损失控制到最小,他将那些还在嗷嗷待哺的小青鸢,带离了安青林,重新为他们寻找安身之所。   但即使是这样,依旧无法逃脱包括幽冥鬼神和其他上古种族的追杀,走投无路之下,青璃济南将希望寄托于言珩。   可那个时候,言珩也没办法将他护在身后。   青鸢一族杀戮太过,且现在已经不仅限于幽冥鬼神,连自三界汇集于此的无辜魂魄都不放过。   上界震怒,降下神罚。   最终,为了能最大程度的保全青璃,言珩主动接下了这则神罚,成为镇压青鸢一族的引领者。   他发号施令,要将所有主动挑起事端者尽数诛杀,那些青鸢长老们,自然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呈现在青璃眼前的,不仅是镇压与神罚,还有各种族之间的相互残杀。   被长老们拉到身前来挡刀的族人,消亡之前还在用震惊与不解的眼神望着他,似乎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不救他?   跨越种族的大规模战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彻底平定。   青璃已经数不清自己送走了多少小青鸢,他如此憎恶自己,懦弱、无能,连保护自己重要的族人都做不到。   为了活命,还要将这些不谙世事的小青鸢们,送去那暗无天日的渡魂漠,日日受折磨。   在下定决心前,青璃听到言珩承诺。   所有死在他手中的青鸢,只要手中并未沾染血腥,就可以蔬菜净尘珠中温养起来,待他日,便能重回世间。   这也是他曾提及过的,能最大程度保护青璃及青鸢一族的法子。   神罚天命不可违,只有这样,才能用死亡瞒天过海。 第218章 青卜   所以基本可以说,几乎包括青璃在内的大部分青鸢族人全都死在言珩手中。   至于为什么几乎, 大概是因为,青璃的最终选择是散去自己浑身修为,跌落神坛,沦为凡人受尽永世转生之苦。   也因此,青璃对言珩复杂的情感,大多来源于对自身实力不足的痛恨。   -   从回忆中抽离,青木已经带着他来到了渡魂漠的边缘,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在此之前,沈隐青还有些事要处理。   他轻柔地拍了拍青木的脑袋,“先停一会儿。”   “又要干什么?”虽然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与疑惑,但青木还是依照他所言停了下来,“别告诉我你是想留在这儿,陪这些丑陋又可笑的东西。”   那当然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沈隐青感叹:“果然你还是当初那个废物,竟然连有人跟着我们都不知道,就这点本领还想杀我,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被几次三番骂废物,青木怒从心来,可骂人的词儿还没酝酿出来,随即又听到对方的后半段话,他脸色突变。   沈隐青按着青木的脑袋,等平稳落地后,打了个响指,这样这个毛都没长齐就成天喊打喊杀的小家伙重新变回了小青鸢。   青木始料未及,身形狼狈地栽进了黄沙中。   “呀,不是会飞吗?怎么栽进去了?”   沈隐青笑意盈盈地蹲在青木面前,将他从黄沙中捞了出来,然后抬头,望向渡魂漠深处,“阁下跟了这么久,不打算出来跟我打声招呼吗?”   “青璃,真是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伴随着嘶哑难听的咳嗽,几道苍老身影从弥漫的黄沙中缓慢踱步而出,他们身穿破烂的粗布衣服,脸上沟壑纵横,手里还杵着似乎用骨头制成的拐杖。   在与沈隐青对上视线的瞬间,滔天恨意喷薄而出,卷起漫天黄沙,险些迷了前者的眼。   “居然是你们几个老不死的,”看清这些家伙的脸,沈隐青发出一声冷笑,“还真是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啊。”   他也没想到,最初挑事的几个长老,竟然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魂魄硬生生切割,逃窜到此地,蛰伏至今。   即使事到如今,青卜脸上也不见任何悔恨,能支撑他在渡魂漠挣扎求活至今,是延绵无尽处的仇恨,与将灭族之人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而跟在他身后的青辽,神色却显得有些怪异。   但沈隐青可不管他们此时在谋划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句话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他绝不会允许这些祸害活着离开这里。   至于依旧被蒙在鼓里的青木,沈隐青将装有小青鸢的鸟窝交给了他,并转过身去,学着李平阳的模样,将其径直朝着渡魂漠之外扔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顺利和言珩接上头。   如果不顺利,青木作为哥哥,也会自觉保护那些小家伙。   “现在还端着族长的架子,当真可笑!”青卜并未就他的这番举动做出任何阻拦,只是略带嘲讽的开口,“连族人都保护不了,现在谁还认你这个族长?”   沈隐青懒洋洋掀起眼皮看他。   “废话真多。”   还不等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就消失在原地,直冲青卜而去。   -   被扔出渡魂漠的瞬间,青木的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猛然被塞进许多本不属于他的记忆,那是有关他们青鸢一族被灭族背后的真相。   这个被隐藏了六万多年的过去。   起初他并不相信,还以为这不过是青璃使的把戏,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浮出水面,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个所谓的“叛徒”为青鸢一族做的事,远比这些长老们多得多。   而这些道貌岸然的长老们,竟然为了挑起矛盾,亲手掐死了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青鸢。   想到这里,青木的心揪痛起来。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冲破青璃为他下的禁制,重新飞回到渡魂漠,将这些长老全部杀死。   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大概青璃对他唯一的寄托,就是让他好好保护鸟窝中的小青鸢们吧。   青木低垂着脑袋,暗自嘲讽,他的确是个废物,青璃说的没错。   眨眼的瞬间,青木就已经带着鸟窝被扔出了往生殿之外。   也正如沈隐青所想,言珩在发现他们的瞬间,便出手为其卸去了剩余的力道,以防止撞到后方的大树。   青木安稳落地,他扑腾着短小的翅膀,努力朝言珩飞奔而去,“你快进去救他,他打不过做长老们的,那可是足足活了十多万年的长老啊,他打不过的……”   由于太过着急,青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不过言珩还是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并未有任何犹豫,直接踏入了往生殿中。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想要及时赶到也并非那样容易的事,即使是沈隐青那看似简单的一扔,其实也耗费了他不少法力。   所以在一来一回间,等言珩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落下了帷幕。   并没有出现他所担忧的画面,与之相反,青木口中那所谓的十数万年修为的长老们,在沈隐青手底下根本就不够看。   即便是以多对少,也丝毫讨不到便宜。   面无表情将青卜的残魂捏成粉碎的时候,沈隐青眉宇间戾气未消,他每次出手,都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力。   再加上这些自傲张狂的长老轻敌,所以局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发展成了一边倒。   最后,就只剩下青辽。   “等等,先别动手,”青辽望着不断靠近的青璃,急出满头大汗,“当初那些事我都没有参与,你不能把罪怪到我头上,我只是想出去而已。我承认你族长的身份,但青鸢一族不能没有长老,你应该明白……!”   废话太多了,沈隐青没有这个耐心仔细听他讲完,直接抬起手,青辽的残魂就不受控地飞到他手中。   脆弱不堪的脖子被他人掌握,这种随时都可能丧命的绝望笼罩着青辽,当他看到言珩时,就好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从沈隐青的面不改色中,青辽清楚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此时的他所抱奢望并非活下去,反而是想要拉着青璃这个族长一同陪葬。   “东岳大帝!你既然领了天命,为何不将青鸢一族赶尽杀绝!敢违背天命,你难道不怕遭受责罚!”   言珩立在沈隐青身后不远处,冷眼望向那还在做着最后垂死挣扎的青辽,直到刺耳的尖啸戛然而止,他才抬步向前,言语平淡。   “谁敢罚我?” 第219章 忘了什么   “倒是挺威风,”待手中残魂彻底消散,沈隐青缓慢转身,正对上似乎想要牵他手的言珩,“不过你怎么进来了?”   “青木说你有危险,”言珩并未隐瞒,“我担心你,所以不能放任不管。”   沈隐青勾了勾唇,“那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又是这种该死的疏离与排斥,仿佛永远都无法触碰面前这个人,这样的感觉让言珩还是不喜,但此时的他的确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是双双沉默,直至良久都无人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这尖不自觉地动了动,沈隐青在心底无奈叹了口气,然后选择了转移话题:“不是特别大的事,等出去之后切断渡魂莫与往生殿之间的通道,就可以避免诸如此类的事再发生。”   言珩凝望着他的侧脸,眼中深不见底。   “青青,过去的事……”   “我不想听这些。”   沈隐青又把自己变回了水团子,在干涸的荒漠里蹦跳着,只是它蹦跳的距离属实有些夸张,言珩只是愣了会儿神,转眼便发现对方几乎都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叹息。   其实从来龙去脉中不难得知,整件事和言珩都没什么关系,甚至到最后,他还是将青鸢一族从灭族边缘救回的大善人。   而且除此之外,在青璃“死去”后,言珩也没有闲着,而是替他收集了青鸢族人飘荡在世间的残魂,并放在净尘珠温养。   沈隐青没理由跟他置气。   可他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是咒骂自己软弱无能,也是记恨于被打上“叛徒”这个标签。   其实打心底里,沈隐青已经不愿意将自己再代入青鸢这个种族,更不想再回去当什么族长。   他就想平平凡凡地,和言珩完成人鬼情未了的旷世绝恋,再去地府当个公务员。可惜,言珩不是鬼,他也并非凡人。   往日的美好畅想被彻底击碎,迎接他的,只有茫然。   想要重新和言珩回归于好,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沈隐青想,言珩的怀抱都会随时为他敞开,这点毋庸置疑。   但接下来又该怎样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确实如言珩所说,按照他如今的地位,就算他做出有违天命之事,又有谁敢责罚他?   可他的确帮助曾经的青鸢一族,逃过了必亡的结局,这是既定事实,如果旧事重提,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吧,这不是沈隐青想看到的。   ……   真是麻烦,要不然还是回永梦潭躲起来得了,反正现在的边界处已经是三不管地带,就算上界想追责也追不到,自然也没理由会迁怒到言珩身上。   “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隐青已经在心里悄悄打定主意,此时却忽然被后来赶上的言珩定在原地,然后顺理成章的就到了后者怀里。   沈隐青:“……?”   真该死啊,他居然忘了这家伙会读心。   言珩忽地低笑了两声,“还以为青青不要我了,却没想到,竟独自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闭嘴,”沈隐青直接选择装死,“你什么都没听到,我也什么都没说,咱俩互不打扰就万事大吉。”   “其他都依你,唯独这点,不行。”   言珩还特意加重了“不行”二字,为的就是彻底打消沈隐青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别悲观,凡事有我在。”   沈隐青没吭声,水团子伸出同样由水构成的小胳膊,抡圆了砸在言珩脸上,不痛不痒。   他重新返回渡魂漠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是否还有其他和青卜之类的漏网之鱼,既然这次来了,自然要做到斩草除根,不能留下任何祸患。   不过在渡魂漠结结实实转了两大圈,都没有感知到其他熟悉的气息。   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沈隐青也不打算再耽搁下去,能很明显感受到,仅仅是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他这脑子就已经不太清醒。   再待下去,怕是多少会出点毛病。   就算其中还有青卜余党,瞧他们这个怂样,应该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况且在返回西山公墓之后,沈隐青就联合言珩,直接切断了渡魂墨和往生点之间的通道,此后他们还想重返人间,除非找到别的出口,不然还是做梦来的更快。   至于神出鬼没的往生殿,言珩则表示他后续会处理。   西山公墓的天空重新恢复正常,那困住众人的结界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当重新沐浴在阳光中时,李平阳热泪盈眶。   但由于全身都还是湿的,找不到东西能擦眼泪,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化作小鸟的青木身上。   其羽毛极强的疏水性,加上或多或少的报复心,导致李平阳在抓着对方强行擦眼泪的时候,心情格外畅快。   青木叽叽喳喳叫唤着,从动作和神态不难看出,应该骂的挺脏。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上像是丢了一块什么东西,心头猛地一跳,直到看到那消失的鸟窝出现在水团子头顶,才松了口气。   “所以李平阳真的是那个什么青枝,还跟那只鸟从同一个蛋里爬出来的?”   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李平阳和那只鸟的关系依旧水火不容,但许薇和宿秋灵都能感觉到,前者的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熟稔、自然。   “或许吧。”许薇笑着应答。   “果然还得是咱们南园市分局啊,卧虎藏龙,一人更比一人强,”宿秋灵与有荣焉,“派头这么大,咱们以后去总局不得横着走。”   不过这也是玩笑话罢了,毕竟分局只是个小庙,可容不下这么多尊大佛。   宿秋灵摇摇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薇薇,再过段时间你就去总局考核升授了是吧?”   许薇嗯了一声,默默等待她的下文。   “趁这个机会赶紧打点好关系啊,”宿秋灵揶揄她,“那可是东岳大帝耶,谁敢不给面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跟考核有什么关系?   -   “哦,我之前就老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沈隐青用脑袋顶着鸟窝,声音有些变幻莫测。   言珩抱着他朝许薇等人走去,漫不经心问道:“嗯?什么?”   沉默了一瞬,沈隐青讪笑:“……小红和不红。” 第220章 林羽风   “小红,你说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呀?”   在分局小洋楼的院子里,不红摊在那堆枯黄的杏叶上,忧愁地望着那些在半空中快速掠过的飞鸟,泫然欲泣,“爸爸和妈妈都不在,我们成孤儿了对吗?我们还可以回山上吗?念念还会要我们吗?”   “你真的很吵诶,”小红举起短短的胳膊,想要捂住本就不存在的耳朵,“他们应该只是出去玩了,就像我们一样。”   说到这个,小红和不红都有些心虚。   它们本来只打算出去大半天就回来,结果玩的忘乎所以,等记起来要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刚巧那个时候的石念念正在兴头上,它俩又是个怂货,想到反正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反正回去都会挨骂,不如再玩上两天。   于是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结果回来才发现,整栋小洋楼人去楼空,半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小红和不红搞不清楚状况,就想自己上楼去沈隐青的房间找人,然而无论它们怎么努力,却连小洋楼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是上楼了。   它们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就只能待在院子里做别无选择的等待。   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个小家伙只是堪堪睡了一觉,就发现原本湛蓝的天空已转化为黑夜。   期间甚至还有气息恐怖的家伙路过门口,似乎是想要进来,却又顾及着什么,在徘徊片刻之后就离去了。   小红曾大着胆子去门口查看,却发现那家伙的外形看起来就像是平平无奇的凡人。   石念念曾告诫过它们,从外表看越是不起眼的家伙,内里越可能隐藏着穷凶极恶的凶兽,倘若有朝一日与这种碰上,千万要躲得远远的。   小红记得这番告诫,所以它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便逃似的钻回了杏叶堆里。   结果这么一躲,黑夜又变成了白天。   不红又开始在耳边念叨,“小红,我感觉我们都等好久了,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你已经问过很多这种废话了,”小红为数不多的耐心几乎要被他耗光,“这次是我们不对,贪玩忘了回家的时间,所以不管多久我们都要等下去。”   不红似乎还想狡辩,“可是那是因为念念的身体出问题了呀。”   “闭嘴!”   这次小红是真的被惹怒了,他警告不红不准再提这件事,特别是在爸爸妈妈面前,就连半个字都不能说。   不红不太明白,但小红的气势太吓人了,它根本就不敢反驳。   两只小纸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中,继续那望不见尽头的长久等待。   -   与此同时,刚从西山公墓下来的分局众人,在抵达山脚处的时候,碰巧就遇到了收到求救信息,大老远从首都总局赶来支援的同事们。   其中还有不少熟面孔。   “呦,这不是那个总爱拖后腿的李平阳吗?这次居然没有哭鼻子,真是稀奇。”   林羽风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黄色道袍,吊儿郎当的作态,刚碰面就径直朝李平阳走来,好兄弟似的搭住他的肩膀。   “松手,”李平阳斜眼睨他,语气听上去并不好,“我们很熟吗?”   林羽风忍不住嗤笑一声,“每次都是这个反应,就不能换来有新意的打招呼方式吗?你这样真的会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嘲笑。”   在李平阳过去几年的记忆中,他和这个叫林羽风的人,可谓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向他发起了挑战。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李平阳就是个刚入门的纯新手,连授箓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本跟出生于天师世家的林羽风相提并论。   好在李平阳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拒绝了对方的挑战邀请。   但林羽风不依不饶,还大放厥词说如果李平阳不同意,那不如直接拜他为师,他刚好缺这么一个蠢货徒弟,可以凸显自己的年轻有为。   气得当时的李平阳当场怒骂了三声神经病。   如今,两人虽然都已经是奔三的年纪,林羽风却还是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盯着李平阳,似乎李平洋不答应和他比划比划,他就永远不会歇了这条心思。   所以在总局收到南园市分局求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主动请缨,加入了支援的队伍中。   只可惜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些。   其实,在靠近南园市的时候,林羽风等人就已经能感受到自西山公墓那边散发而出的滔天阴邪之气,这绝非寻常灵异事件。   李平阳挣扎了两下,终于把林羽风那只死沉死沉的胳膊甩了下去。   手上一空,林羽风也不在乎,冲李平洋挑衅地笑了笑,然后将话头转移到了西山公墓的事上,“那行吧,叙旧的事就先放放,跟我们说说这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说了我们不熟,叙什么旧?”   李平阳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抓起手中的青木,朝林羽风扔了过去,并命令道:“去,啄死他!”   青木虽自觉与青枝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这并不影响,在外敌出现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站在青枝的这一边。   于是,尽管不满他的命令口吻,青木还是展开翅膀飞到了林羽风的面前,扬起脑袋就朝那张脸狠狠啄了下去。   林羽风吃痛叫出声,“哪来的鸟东西!”   “你小子真是活该啊,”李平阳不禁发出堪称猖狂的笑声,然后好脾气地朝青木招了招手,“干的不错,现在我允许你可以站在我肩膀上了。”   青木冷哼一声,而后扑腾着翅膀在李平洋的肩头落定,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冷笑,“得寸进尺。”   李平阳无所谓的摊手。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人就这样,你要嫌弃就自己去找地方蹲着。”   “……哼。”   林羽风不禁皱眉,李平阳确实在说话没错,但这番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对他,或者在场任何一人说的,“喂,李平阳你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呢?”   “你管我。”李平阳才懒得搭理这个家伙。   “嘿,这么久不见你倒是长脾气了……”   林羽风还想说些什么,被实在看不下去了宿秋灵打断,“既然是来干事的,就别这么闲着行不行,看不到这还有伤员是吧?”   她所谓的伤员,就是陈康以及从隔壁镜城赶来支援的几个同事。   林羽风当然看到了,但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   不过既然去宿秋灵主动提起,他也不好再继续装作没注意,坐视不理。   在林羽风的示意之下,包括张磊在内的其余从总局赶来的人,都小心翼翼将受伤的人抬上了车,并朝着医院赶去。   不过在离开前,张磊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林羽风:“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总局后续可能还会再派人来,你不要太过分。”   说是叮嘱,其实也有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张师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羽风面露不悦,“大家都是同事,难道我还会动手不成?”   这可说不定,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但这样的话,张磊只敢在心里偷偷说,毕竟他的地位摆在那里,自己虽然是师叔,却也管不了这个家伙。   事已至此,他默默叹了口气,“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先带他们去医院了。”   林羽风脸上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笑。   “行,那师叔再见,路上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呀。”   总感觉这话意有所指似的,张磊独立忽视掉心底的异样,去分局其他人摆摆手算是道了别。   “你跟这个人关系不好?”   当李平阳退至言珩身后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沈隐青这样问。   李平阳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或者说他想回答,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考虑到现在两人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所以他十分纠结是该继续叫沈哥呢,还是尊称对方一句族长?   挣扎犹豫半天,连他肩膀上的青木都看不下去了。   “族长大人跟你说话,你这小子怎么不管不问的?”   难得在青木语气不好的时候,李平阳没有回怼的心思,他略带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支支吾吾出声:“族长大人,我跟林羽风的关系确实不太好,这家伙就跟我有仇一样,每次见到我都得凑上来找不痛快。”   “咦,”沈隐青十分嫌弃的开口,“能不能换个称呼?什么族长大人,听起来也太隔应人、哦不,隔应鸟了。”   李平洋求之不得,他从善如流地采纳了沈隐青的意见,还是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的叫对方一声沈哥。   结果青木听到这个大逆不道的称呼,张开翅膀就呼了他一个大耳巴子,“真是没礼貌!没教养!”   李平阳扭过头去瞪他,“别逼我再把你扔出去。”   也不知是真被威胁到了,还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李平阳的心虚,青木还就真乖乖闭上了嘴,不再多言语。   “这边好像没咱们什么事了,要不然回去吧。”   沈隐青控制着水团子中的水,将自己化为摇篮,轻轻摇晃着头顶的鸟窝,不多时,鸟窝中的小青鸢便紧挨着睡作了一团。   言珩却没有动作,他试探性地问道:“回哪里?”   “那当然是永梦潭了,”沈隐青的语气理所当然,“不然鸟窝里的小家伙们怎么办,我就天天把他们顶脑袋上到处乱跑?”   而且……他稍稍偏移视线,刚好瞧见躲在树后郁郁寡欢的韶夫人,想来看到自己和言珩走的这么近,她也挺伤心的吧。   沈隐青在心底笑着摇摇头,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让小青鸢们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免得被坏情绪伤了身子。   这样小青鸢们得到了照顾,也可改善韶夫人的心境,能想出来这样一石二鸟的好法子,他简直聪明过人。   如此,言珩业只好暂时放手,让沈隐青独自去找韶夫人交谈。   至于他自己,则是将目光投向了逐步靠近的许薇。   “那个,言珩先生,我想问件事可以吗?”   由于身份的转变,许薇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思来想去,毕竟着中想了个较为礼貌的叫法,希望对方不会因此感到被冒犯。   言珩表现的倒是无所谓,他微微颔首:“请说。”   “像您和沈隐青以及李平阳的这种情况,会选择继续留在分局吗?”许薇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我的意思是,分局人手不太够,所以希望你们能暂留一段时间,等我们找到新的员工……”   越是往下说,她的声音越小,最后也仿佛不好意思般消了音。   经过顷刻的沉吟,言珩给出回复:“青青和李平阳应该会留下,至于我,无论如何选择,都不影响分局接下来的发展,你大可以放心。”   他甚至并未过问过李平阳个人,就替后者做出了决定。   许薇看向寸步不离跟在沈隐青身后的李平阳,陷入沉思。   按照如今的情况而言,似乎只需要留住沈隐青,李平阳自然而然就会留下。   并且除此之外,那只站在后者肩头的青色鸟儿,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思及此,许薇了然点头。   而沈隐青那边,她已经利用憨态可掬的小青鸢们哄好了韶夫人。   韶夫人虽然冷着脸,但从她小心护着鸟窝的姿势不难看出,其实早已经心软。旁边卓珹也跟着笑起来,“这些小家伙真可爱。”   “小时候可爱而已,长大都会变成这种不负责任的臭鸟。”   说这话时,韶夫人的视线逐一从沈隐青和李平阳的脸上扫过,当然,着重还是前者,李平阳只是顺带的那个。   青木发出嘲讽的鸟叫,然后就被李平阳捏住了鸟嘴,“安静。”   心不在焉听宿秋灵讲述着在西山公墓发生的所有事,林羽风的眼神时不时往李平阳几人所在的方向瞟,前者注意到他的走神,顿时也来了火气。   “我说林羽风,到底是来看戏的,还是帮忙的?”   在宿秋灵压抑着怒火的质问声中,林羽风才不以为然地收回了目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就是往生殿连接了地府吗,小事而已,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宿秋灵听到这些话,再想到他们的遭遇,怒极反笑。   “行,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现在就请你上山去处理吧。” 第221章 跟小钱钱过不去   林羽风答应得好好的,等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动静。   按照他本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既然还没出事,就不着急解决这些潜在的麻烦,毕竟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更为直接的灵异事件。   那就是在地上活蹦乱跳的水团子,以及李平阳肩头那只明显有问题的青羽鸟。   于是林羽风不管不顾宿秋灵的劝阻,径直越过她,朝着聚集的几人而去,他脚步匆匆,似乎早已经迫不及待。   李平阳当然能感受到正在快速接近的林羽风,因此在对方即将伸手抓住青木的时候,他灵活闪身躲过,面带不悦地盯着这个家伙。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林羽风笑嘻嘻的,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抓包而感到尴尬,“只是想看看这只鸟而已,挺好看的,你在哪儿抓的?”   “从马桶里捞出来的,怎么,你也想要?”   林羽风和青木同时黑了脸。   沈隐青对这三人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他伸出软乎乎的水爪子上下挥舞着,告别韶夫人和他的丈夫。   在韶夫人从水团子变回原形,展示出那华丽鱼尾的时候,林羽风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他已经祭住自己的法器七星剑,直接朝韶夫人冲了过去。   察觉到林羽风的意图,沈隐青伸长爪子,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踝,让前者狠狠栽了个跟头。   林羽风何时这般狼狈过,并且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早就不见韶夫人和卓珹的身影。   怒从心来,他直接翻身而起,以一种几乎是仇视的目光死死盯着始作俑者沈隐青,口中传来阵阵冷笑。   “好得很,既然你帮他们逃了,那这份罪就让你来受吧。”   沈隐青:“……”这家伙脑子没问题吧。   实在不想搭理这神神癫癫的人,他重新变回人形,身上还穿着现代人的服饰,与在场所有人看起来并无差别。   “能幻化人形又如何,在我手中还不是一样该死!”林羽风对于自己再度被忽视的事,简直要到恼羞成怒的程度,他恨恨咬着牙,直接扔出两张七煞符,直奔沈隐青飞去。   只可惜这两张气势汹汹的符,在还未接近的时候,就径直拐了个弯,眨眼间,便落到了言珩的手中。   而后迅速化为灰烬。   对于已经是三品天师的林羽风来说,七煞符并不难画,而且他刚好可以找这个借口,对这个看起来同样不太对劲的言珩发难。   “不是哥们,”沈隐青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了,“我们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追着我们打干嘛?”   言珩慢步来到沈隐青身边,看向林羽风的眼神同样有些不善。想来后者几次三番的出手,已经在挑战这位大帝的底线。   但林羽风无知无觉,又开始冷笑。   “一看你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跟我这装人,真以为我这双眼睛长来是摆设吗?”   沈隐青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就是纯粹的眉毛底下挂两蛋,只会喘气不会看,我跟他哪里长的不像正常人?再说了,我可是南垣县分局的正式员工,大家都是同事,哪有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   “正式员工?”   这倒是出乎了林羽风的意料,他转头看向宿秋灵和许薇,试图从这两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我说林大少爷,你威风也耍够了吧,能不能求求你干点正事啊?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们找麻烦的吗?”   这还是沈隐青头一次见宿秋灵露出这样接近崩溃的表情。   “用不着他干正事,”李平阳在这个时候开口,“上面的往生殿已经消失了,有他在,西山公墓应该不会再出乱子了。”   应该这个词还是说的有些保守了。   但为了不继续刺激林羽风,李平阳还是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些。   于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下,林羽风又将矛头对准了言珩,“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   言珩勾唇,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青木打了个冷战。   “大家都是同事,别搞得这么难看,”沈隐青以身作则,拦在这两人中间,用双手抵住言珩的胸口,复又低声道,“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如果是换作以前的沈隐青和李平阳,这个时候多半已经跟林羽风干起来了,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林羽风就相当于一个正在咿呀学语的幼童。   闹腾就闹腾点呗,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倒吊起来抽屁股吧。   林羽风精确捕捉到沈隐青眼中的无奈与慈祥,他脸上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抽动了两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沈隐青无辜地眨了眨眼,“不是,我帮他说话呢,他怎么还生气了?”   深知林羽风是个什么脾气的宿秋灵,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原本她留在这里,就只是担心西山上面的往生殿还未解决,可能后续误入这里的人还会遭殃。   但现在李平阳告诉她,事情早就搞定了,她二话不说,拉上许薇扭头就走了。   许薇最后看向李平阳和沈隐青,问:“你们还会回分局吗?”   正如言珩所说,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李平阳下意识看向了沈隐青,似乎是在等待他拿主意。   “当然会啦,毕竟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下来呢。”沈隐青笑盈盈朝许薇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们晚点再动身。”   有了他的保证,许薇的心稳稳放回肚子,转过身跟上了宿秋灵的步伐。   如此一来,整个西山公墓,应该就只剩下包括沈隐青在内的四人一鸟。   青木由于各种担忧,并不会当着林羽风开口说话,但它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凡行为,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林羽风的注意。   如果不是有李平阳护着,林羽风早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但保不准他会按耐不住脾气,把林羽风揍一顿。   到时候还得哄这个年岁最轻的小家伙,可头疼了。   林羽风估计还不知道,他是在场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还妄想用自己三品天师的实力拿鼻孔看人。   “沈哥,咱们也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   沈隐青余光看到了李平阳脸上的疲态,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和当初的自己差不多,所以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   他微笑着挥挥手,“你先带着青木回去吧,我还得出去逛逛。”   毕竟心心念念的火锅还没吃到嘴里,他这颗躁动不安的心,无论如何是歇停不下来的。   李平阳自觉没有多问,越过林羽风走向了自己的小电驴。   “你平时就骑这个啊?”   林羽风讨人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咱们分局不至于这么穷算吧,最起码得整个四轮啊。”   青木的声音在李平阳脑海中响起,“要不然我还是把他嘴缝上吧。”   真的很烦人。   虽然很想同意,但李平阳更不想惹祸上身,而且他现在急需休息,没空搭理这些。   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林羽风的脸色那叫一个臭。   但也没关系,反正那两个奇怪的家伙跑不掉,等自己把他们抓回总局,到时候可有的他们哭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随后回头。   “……人呢!?”   开什么玩笑,不找个机会趁早开溜,还要留在西山公墓,陪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孩演戏,他沈隐青又不是闲得慌。   “至于你,”沈隐青斜眼睨着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跟着我干什么?东岳大帝这么闲的吗?”   言珩淡淡点头,“我现在已经退休了。”   呦呵,还是个退休领导。   沈隐青才没空跟这家伙开玩笑,他摊手,理所当然地开口:“工资卡给我,然后回去照顾小红和不红,三个小时内不准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这么简单应该能做到吧。”   他需要且仅需要三个小时的独处时间,来彻底理清自己的思绪,并且决定往后该如何与言珩相处。   “那我,等你回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默契吧,言珩并未多问,而是将沈隐青的吩咐一一践行,最后消失在他眼前。   独自走在河边,沈隐青回忆着近段时间发生的事。   命运的齿轮似乎是在从他加入南园市分局开始转动,如果重新倒回到那个时候,再假设他并未轻易相信李平阳的话,如今会是什么样呢?   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这样做,渡魂漠的小青鸢们可能就会永远呆在那里,而青卜,则会在他并未注意的情况下再度卷土重来,并且绝不会放过他这个所谓的叛徒。   这样看,不管当初的选择是什么,最后他都会面临找上门来的青卜。   那如果将时间倒回到最初呢?   假设他根本就没有与那时的东岳大帝相遇,面对惨死的族人们,可能最终也会选择以死谢罪。   ……好像这个结局也不怎么样。   脑袋闷闷的疼,沈隐青干脆一头栽进了江里,在水花翻腾间,他似乎隐约听到有谁的尖叫传来。   然后岸上的人就像是下饺子般,扑通扑通,也跟着跳了下来。   沈隐青还纳闷呢,今天是有什么铁人三项或者游泳比赛吗?结果等他发现这些人都是奔自己来的,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以为自己想自杀,所以来见义勇为了。   “……”好感动。   他还是想说一句,想要救人的大前提是水性得好,不然游到一半自己先沉下去了,那场面多惊悚。   还好遇到的是沈隐青,如果换作是其他人,要不就是把自己命给赔进去了吗。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救的人将救援的人全都捞上了岸。   临走前,沈隐青还不忘向众人鞠躬道歉,并再三保证以后自己绝对不会再做傻事,岸边围观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不管怎么说,至少结局是好的。   只是经此一遭,沈隐青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一个人吃火锅这种事上了,他迫不及待地往回赶,从未如此急切的想要看到自己思念的人。   然而他刚离开岸边没多久,就看到言珩立在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子旁边,盯着摊主的动作,神情格外专注。   心头闪过一丝古怪,沈隐青悄然靠了过去。   但还未等他接近,就被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言珩,准确无误握住了手腕,“过来看这个小糖人像不像你?”   沈隐青往摊主的桌面看了两眼,含含糊糊的说道:“勉勉强强吧。”   “不对,”他终于搞清心中的古怪源于何处,“不是叫你回去照顾小红和不红吗?跟着我干什么?”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红和不红悄悄从言珩的衣服口袋中探出脑袋,在看到沈隐青的瞬间,脸上骤然露出灿烂的笑。   不红立马就想大声呼喊沈隐青,好在是小红及时捂住了它的脑袋,才避免惊吓到正在专心制作糖人的摊主。   最后一笔终于落下,摊主笑容里满是轻松,他举起小糖人递给言珩,“给,瞧瞧像不像?”   言珩礼貌道谢后拿过小糖人,后举到沈隐青脸侧,仔细对比了起来。   “嗯,确实挺像。”最终,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沈隐青哼哼两声,“那是人家摊主手艺好。”   听到二人的对话,摊主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然后朝他们摊开手,“那就麻烦结账吧。”   言珩望着沈隐青一言不发,沈隐青瞪大双眼,刚想问你不会是等我给钱吧,然后就想起来,对方的工资卡还在自己手中,他干笑两声,问摊主能不能手机支付。   “当然可以,”摊主动作麻利的从手机里调出二维码,放到沈隐青面前,还自我推销了起来,“来都来了,不如再做一个糖人吧,反正好事要成双嘛。”   沈隐青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然后手指着旁边的言珩,认真道:“那就麻烦摊主给我画个他,画的越丑越好。”   “这……”   摊主有些为难的看了言珩一眼,欲言又止。   “他付钱,他说了算。”言珩的笑容中看不出来任何不满,反而像是乐在其中。   “行吧。”   反正拿钱的是大爷,他只需要照做,多问就是跟小钱钱过不去。 第222章 叫什么   虽然沈隐青的要求是尽量将言珩画的越丑越好,但小糖人摊主这么多年的功底摆在那里,就算要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沈隐青表示很不满意,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照常付了钱后,拿着小糖人转身就走了。   言珩跟在他身后,询问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沈隐青一口将手中言珩状小糖人的头咬掉,在嘴里嚼吧嚼吧,“回分局看看呗,顺便给小红不红它们吃点东西,看那样子俩孩子都饿瘦了。”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两个小家伙又悄悄冒出头来,见四下无人,它们便兴高采烈地从言珩口袋中一跃而下,直奔沈隐青跑去。   沈隐青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给两个小家伙搭了一座桥,让它们能更快地爬到自己肩头。   “妈妈,我跟你讲,”不红贴在他耳边,“我和小红在院里的叶子堆里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们回来,可担心了。”   小红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身体,在听到它只是在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沈隐青当然察觉到小红的异样,不过也只是想着可能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他们这种做家长的,不能管的太宽。   他只是笑吟吟地继续与不红的话题:“那你们出门在外有没有想我呀?”   不红兴奋地回应:“当然想!”   小红则是默默跟着点了点头。   视线缓慢从手中与沈隐青极为神似的小糖人上移,而后落在其本人脸上,顺带用余光扫过性格差异鲜明的两只小纸人,言珩眼底坠着不甚明显的笑意,并未出言参与到他们的欢声细语中。   他只是静静跟在一旁,享受这难得美好的时光。   沈隐青手中的小糖人最后剩下两条腿,他想了想,干脆送到了言珩嘴边,“要不是这玩意吃着有些腻,我才不会分给你吃。”   这个可能就是所谓的嘴硬心软吧。   言珩反正来者不拒,他张开嘴巴,等待沈隐青的投喂。   “你这家伙能再懒点吗?”沈隐青直接给他塞进了嘴里,“吃点东西还得我伺候你,以后干脆改名叫东岳大爷算了。”   言珩细细品尝着口中些许甜腻的糖,舒展的眉眼低垂着,温和地注视着两颊微微鼓起的沈隐青,笑着伸手捏了捏,“如果你喜欢,也未尝不可。”   “男男授受不亲啊。”   沈隐青满眼警惕的往后撤了两步,然后好像又觉得自己吃了亏,想要讨回来,又抬手以同样的方式,迅速在言珩脸上摸了两把。   别说,手感确实不错。   心情陡然转好,沈隐青也懒得跟他计较,斜着眼打量那被捏了一路还完完整整的小糖人,“你怎么不吃?”   “我想留着,”言珩说,“留作纪念。”   沈隐青被噎住了,许久后才愣愣回应:“我还活的好好的,纪念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咒我吧?”   本意是想说玩笑话将话题揭过去,但言珩的神情却越来越认真,“不是,我只是怕以后我们吵架,你不愿意见我。”   所以才想着留下这小糖人,用来睹物思人。   沈隐青哭笑不得,下意识想反驳,却转念一想,按照他的脾气,这样的事还真有可能会发生,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但他还是要嘴硬:“其实我这个人、哦不这只鸟,脾气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吧……”   言珩浅笑着点头,“嗯,一点都不坏。”   沈隐青:生气了。   又在外面散了一会步,两人终于想起要回分局的事,也是在这个时候,言珩忽然提起在去接应小红和不红时,遇到了一点小插曲。   由于前后时间差了些许,除了前往医院查看陈主任以及另外几人伤势的宿秋灵之外,分局众人先行一步回到了小洋楼,其中自然也包括林羽风。   其他人清楚小红和不红的存在,但林羽风不知道。   在瞧见这两个小家伙的时候,他双眼冒着金光,不顾许薇的阻拦,薅起袖子就要将两只小纸人收入自己囊中。   要知道这种开了灵智的纸人,可是青辽山独一份,除青辽山弟子之外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获得如此特殊的法器。   更别提这两只小纸人,竟然还会说话。   林羽风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特殊的纸人,于是下定决心,不管说什么,都得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回去给他师父瞧瞧,最好能炼化,留下成为其助力。   这样的念头一旦成型,无论外人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   言珩刚抵达小洋楼,碰巧就遇见林羽风刚准备对两只小纸人下手的画面,也在危急关头,成功救下了林羽风。   没错,林羽风虽是三品天师,但在足有百年修为、且被言珩点化过的小纸人面前,依旧不够看。   如果真将小红和不红惹毛,最后落得凄惨下场的,也只会是林羽风。   林羽风估计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跟自己强夺即将到手的鸭子,他二话不说就朝言珩动起了手。   言珩当然不会跟这种没有礼貌的毛头小子计较,况且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还有比之更重要的事。   于是在带上小红和不红之后,他转身消失在了院子里,只留下林羽风在原地无能狂怒。   “那这么说来,这个时候回去,估计又得被他找麻烦喽。”   沈隐青忍不住拧起了眉,说实话他挺好奇到底是谁培养出林羽风这奇葩的脑回路。   虽然这种不过二三十岁已经是三品天师的能力,的确能在全国上下都算得上佼佼者,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基本的道理总该明白吧。   这种行走在外,跟螃蟹似的横行霸道,也不怕有天会栽在上面。   “担心?”   言珩沉吟顷刻,“那不如我们不回去了?”   “这可不行,”沈隐青立马挺直了腰杆,“咱们俩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跟小孩计较的确有些跌份,但因此逃避,外面也显得我们太软弱了,一点骨气都没有。”   于是为了这点所谓的骨气,沈隐青下定决心,要带着小红和布红回去跟这个林羽风好好碰一碰。   至于言珩,“你反正又不是分局的正式员工,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出去全国旅游散散心呗。”   “哦,”言珩刻意加重了音调,“原来青青想去全国旅游。”   沈隐青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点头,“那当然,飞遍全国上下,这可是作为一只鸟,最为伟大的梦想好吧。”   收起小糖人,言珩在沈隐青微微翘起的唇边落下一吻,浅尝辄止。   “那请问这只拥有伟大梦想的鸟儿,打算几时出发?”   沈隐青哼哼两声,含糊其辞道:“等鸟想去的时候再去吧。”   而到时候需不需要人陪,那就得看这个人表现如何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在此之前存够游遍大江南北的钱。   不过现在这点工资好像不太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躺平。   “要不然还是把永梦潭开发成度假区吧,风景那么好,应该能吸引不少游客。再劝劝小鱼,让她辛苦辛苦,帮永梦潭度假区招揽下顾客,保准赚得盆满钵满,而我这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就只需要躺平就哈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言珩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那张张合合的唇瓣上,思绪游离的片刻,是因为对方将韶夫人称作小鱼。   “为何叫的这么亲密?”   语气中醋味弥散,“青青从不这样唤我。”   “叫你什么?叫你言言、珩珩?还是东东?总不能是帝帝吧?”这似乎逗笑了沈隐青,他靠在言珩的肩膀笑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   言珩无奈,“罢了,你开心就好。”   他如此轻易地放弃,沈隐青却不乐意了,笑了笑,他毫无征兆地凑近言珩的耳旁,含在唇齿间的字眼带着别样暧昧,“那我叫你,老公?”   言珩:“……”   趁着他愣神的瞬间,沈隐青当即又笑开了,带着疯狂尖叫的小小红和不红迅速闪身消失在这片区域。   沈隐青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到分局,此时林羽风还在无区别的发疯中,桑丁兰已经去医院把宿秋灵换了回来,宿秋灵还没进门,遥遥就看到了沈隐青的身影。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   宿秋灵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依旧将沈隐青当做从前那个刚入职的新同事,神态自若地打起了招呼。   “师姐你可千万要给我做主啊,”等两人靠近,沈隐青三言两语将林羽风怎样对待小红和不红的事,全都告诉了宿秋灵,“两个小家伙都被吓坏了。”   抖了抖肩膀,沈隐青示意小红和不红赶紧表示表示。   小红脑瓜子转得快,立马揪住不红就哭诉了起来,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宿秋灵怎么可能不心疼。   “走,跟我进去,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下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宿秋灵气势汹汹,在其衬托下,沈隐青反倒是像个乖巧的弟弟,正在等待大姐为自己讨回公道。   即使,这个大姐的年龄还不到他岁数的零头。   但这又怎么样呢,谁让他长得嫩。   刚走进门,他们就听到了林羽风的咆哮声,以及李平阳毫不留情地讥讽与嘲笑,两人就像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着谁。   起初还有些模糊的对话,在靠近之后越发清晰。   林羽风还在揪着许薇阻拦他收服小红和不红的事不放,以及作为公司员工,言珩居然对他这个总局的前辈无礼,借由此质疑南园市分局对员工的培养是否到位。   许薇估计是懒得搭理他,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说一句。   李平阳闲着也是闲着,不管是为了帮许薇据理力争,还是突发善心想为言珩说上两句话,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人又吵起来了。   林羽风虽然诧异对方怎么会一改往日受气包的形象,变得这样能言善辩,但气头上的他可顾不得这么多。   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没把分局小洋楼的房顶给掀翻。   宿秋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加入战场的,于她而言,也不能说是最擅长这种事,只是略微有些过人的心得罢了。   于是战场以极快的速度被分割,林羽风和李平阳如同天平的两端,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随时都可能会倾倒的指针宿秋灵。   而沈隐青则当着林羽风的面,把小红和不红暂时托付给了许薇,自己上楼去拿被这两个小家伙吃剩下的贡品。   林羽风眼神多好啊,沈隐青进门的时候无知无觉,倒是两只小纸人到许薇手里的瞬间,就立刻感受到了来自他的火热视线。   “许薇姐姐,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啊!”   不红瑟瑟发抖着躲进了许薇的怀里,只敢露出两只眼睛偷看林羽风,被林羽风抓包后,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小红倒是能看清形势,清楚知道,这里只有林羽风是想对它们不利的人,只要保证不会落单被他抓到,那它们就是安全的。   再说了,现在的沈隐青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都足以碾压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它和不红才不需要害怕。   林羽风对纸人的执念有些出乎宿秋灵的预料,在发现两只小纸人后,他的那双眼睛,就好像黏在纸人身上,半秒都舍不得挪开。   李平阳也发现了,他啧了一声,“瞧你那样,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没出息?”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羽风投向李平阳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傻子,“你这个土包子怎么好意思说我没出息!”   骂了一句,他吐出一口气,“算了,估计你连这纸人是什么好东西都不知道吧,跟你计较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在李平阳的示意下,青木展开翅膀,在林羽风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飞到他面前,左右开弓,分别用两边翅膀狠狠给了他两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给林羽风人都给删懵了。   李平阳呵呵笑,“真是不好意思,家教不严,多担待。”   在教训完林羽风之后,青木没有直接飞回李平阳肩膀,而是径直朝着许薇去了,在沙发下稳稳降落,用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只小纸人。   刚巧,沈隐青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青木转过头去,“它们身上的气息有点奇怪。” 第223章 看谁脸更疼   “嗯?”沈隐青没明白他的意思,“气息哪里不对劲?”   青木忍住冲他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默念,这是青鸢一族的族长,这是他自己的族长,要保持应有的礼貌和尊敬。   将这样的话在心底默念几遍之后,青木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彻底平静,“……我亲爱的族长大人,难道你没发现它们身上有很淡很淡的族人气息吗?”   沈隐青愣了两秒,然后反问道:“跟我待了那么久,沾染上些许气息不正常?”   青木再度沉默。   他错了,他根本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靠谱的鸟身上,两者之间的气息明显就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出现误判的情况?   沈隐青大概也察觉到他的无奈,认认真真地开始反思自己。   反思结束,他的确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不过既然青木这么说了,那花点时间追究一下也无伤大雅。   拿着装有贡品的盒子坐到沙发前,沈隐青朝小红和不红招了招手,“你俩过来,吃饭时间到了。”   小红和不红欢呼雀跃,在箱子旁边不断蹦跳着,最后得到沈隐青的允许,双双栽了进去,在美食的海洋中畅游。   本来想着两个小家伙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沈隐青没打算控制他们的食量,反正想吃多少吃多少,等没得吃了就再想办法。   但小红是个令人格外省心的孩子,在不红还在胡吃海喝的时候,就已经动手招呼上了,“妈妈说了,吃太多会积食,身体会不舒服。”   这两个小家伙,对于爸爸妈妈的概念早就模糊不清,沈隐青也记不清他们当初是怎么称呼自己的。   不过现在的他也懒得再纠结这些,爱怎么叫怎么叫,反正表达的都是同个意思,没什么区别。   不红被敲了脑袋,五官皱在一起显得委屈巴巴。   沈隐青笑弯了眉眼,“要乖乖听小红的话哦。”   小红自动将这句话理解成夸奖自己,它挺起胸膛,满脸骄傲。   “我知道啦,我会乖乖听话的。”   虽然被打的时候确实很痛,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小家伙之间的感情,不红朝小红扑了过去,迅速打捞成一团。   沈隐青露出老母亲般的笑,青木简直没眼看,他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我怀疑他们所在的那个什么青辽山,还有存活的青鸢族人。”   “到时候去查查就知道了,”沈隐青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挥着手,“反正小红和不红归山的最后期限也快到了,刚好上路。”   他们两只鸟交流的时候,只刻意避开了林羽风,而分局其他人则原原本本地听完了这番对话。   宿秋灵有些好奇,“你们真打算去那青辽山?什么时候?”   “估摸着至少还得等半个月吧。”   沈隐青的视线落在许薇身上,“微微不是马上就要去总局参加考核了吗?这么重要的大事,我们这些‘娘家人’当然得跟着去。”   “考核定在4月10号,”宿秋灵将胳膊搭在许薇肩上,“希望西山公墓的事情解决后,这段时间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可不能影响我宝贝师妹的考核。”   沈隐青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放心吧,有言珩那家伙在,剩下那些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风浪。”   话是这么说,但许薇和宿秋灵可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堂堂东岳大帝身上,那可是幽冥真正的主人,怎么能将其宝贵的时间用来处理这些小事。   就算言珩愿意,她们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   之前在西山公墓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宿秋灵开的玩笑罢了,她敢仗着有东岳大帝撑腰横行霸道,其他人都不敢信。   而本来还在和林羽风对峙的李平阳,在听到沈隐青与青木之间的对话后,便生出了别的心思。   他抛下还在气头上的林羽风,来到聚众的几人旁边。   “青辽山那边,我可以去。”   原本都快睡着的沈隐青忽然听到这句话,又努努力给两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上下打量起了李平阳,“这事不着急,等先把就近的事处理了再说。”   对于这种安排,李平阳谈不上满意,但也不会提出异议。   林羽风就纳了闷了,南园市分局的这几个家伙,每次见面都跟他对着干,拽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对一个新员工这么客气。   特别是李平阳,那个言听计从的模样,简直可笑。   不过现在在人数上,他毕竟不占优势,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委曲求全又算得了什么?   想清楚这点,林羽风强行压下脾气,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神态自若插入了几人的对话。   “既然许薇10号要去分局,那干脆我也等到那个时候再回去吧,大家都是同事,路上也可以相互照应。”   给宿秋灵逗笑了,“真是稀奇啊,能从林大少爷口中说出相互照应四个字,估计明天的太阳会打西边出来吧。”   林羽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大家对我的误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相处相处也是好的。对了,这边应该有多余的空房间吧?”   说着,他也不劳烦别人请他上楼,自己就已经迈开步子沿着楼梯往上去了。   宿秋灵嗤笑一声。   “就是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自从既然提起10号的考核之后,许薇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宿秋灵拍拍她的肩膀,“只是晋升四品而已,很简单的,别紧张。”   “紧张倒也谈不上,”许薇捂着自己的额头,眼底弥漫着担忧,“只是担心到时候会被使绊子。”   虽然是总局和分局之间的关系,但这么多年来,包括像林羽风之类的天之骄子,早就因为过人的天赋荣升三品,甚至是二品天师。   如此一来,总局与分局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鄙夷链也就此形成。   总局的人瞧不起分局的人,渐渐成为了一种被默认的共识,虽从不在明面上提起,但大家心知肚明。   因此许薇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宿秋灵沉默了片刻,她晋升四品天师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如今日新月异,她对总局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几年前,对这些是有所耳闻,却也不是特别了解。   “原来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眉头皱起,宿秋灵言语间尽是厌恶,“还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本来可以是良性竞争的东西,结果最后竟然形成了总局高分局一等的可笑场面。”   特别是经此一遭,他们与林羽风的关系越加恶劣,这是否会演变成考核场上的故意刁难,谁也说不准。   李平阳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几经犹豫,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本那个纯粹的凡人,后续应该也不需要再参加这种考核,因此对于这种事,他基本提供不了什么助力。   客厅陷入沉寂。   良久后,本该已经睡过去的沈隐青却掀起眼皮,“怕什么,他们敢给你使绊子,我就敢给他们嘴巴子,到时候看谁脸更疼就完事了。”   慢吞吞发表完这番言论,沈隐青就抱着装有贡品的纸箱子,以及在里面呼呼大睡的小红和不红,踩着漂浮的步子,上楼回房间了。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叮嘱李平阳:“到晚上言珩还没回来的话,就给他发消息叫他回来做饭。如果他实在没空,那你就点外卖,花自己的工资。”   李平阳和青木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两个大字:抠门。   片刻后,李平阳转过头去盯着依偎在许薇大腿旁边的青木,“等陈主任回来,你负责说服他给你单独开一份工资,用来保障我们的衣食住行。”   青木:“……?”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有上级对下级的压榨,也有哥哥对弟弟的压榨。   很不幸,青木就是这个倒霉的弟弟。   遥想当年,如果不是青枝那家伙拿鸟爪子蹬着他,他肯定会踩在对方头上,先一步破壳而出。   盯着青枝上楼的背影,青木几乎快咬碎那本不存在的满口好牙。   “之前在西山公墓的时候我就想知道,你们俩既然是兄弟,那为什么他可以化作人形,你不行?”   宿秋灵拿过扇子摊开,让青木落在上面。   “我只是不想而已,”青木高傲地仰着头颅,语气中满是不屑,“人形有什么好的,不如我们做鸟自由自在。”   宿秋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勾着许薇的肩膀止不住颤抖。   青木当然知道这是她在嘲笑自己,但他不屑于与这种只活几十载的凡人计较,展开翅膀,以绝对优雅的姿态落在许薇头顶。   冷哼:“愚昧的人类。”   宿秋灵笑得更大声了,林羽风站在三楼的楼梯口,朝楼下大喊:“小点声,吵到我休息了,真是没礼貌。”   “啧,”宿秋灵极为不爽地冲青木抬了抬下巴,“要不然你再上去给他两巴掌吧,这种人真是欠的慌。”   不过青木并没有搭理她,自顾自整理着全身的羽毛。   -   楼上,沈隐青躺在满是熟悉气息的大床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沉沉睡去,他总感觉缺少了什么东西,却又不想承认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是那堂堂东岳大帝。   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心底嘟囔着,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哪逍遥快活去了,留他一人独守空房,还真是狠心啊。   “可刚才是青青扔下我独自回来,”腰间忽地被双手环住,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洒在耳畔,“怎的现在又怪到我头上了?”   又是这种神出鬼没的招数,沈隐青都懒得跟他计较,反身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闭着眼睛催眠般地低语:“你现在是我的抱枕,不能说话的那种。”   言珩:“……”   见对方真的乖乖闭上了嘴,沈隐青可是满意,笑着摸了摸那触感极好的柔软发丝,“真乖。”   言珩并未言语,就连吻也如此平静。   只是渐渐地,沈隐青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他急忙将双手撑在二人之间,拉开保持安全的距离。   “你现在不是抱枕了,”他木着脸,“自己玩去吧。”   然而不管他如何用劲,占据了另一半床的人都丝毫未曾动弹,甚至还在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逐渐调换了二人的主导地位。   大脑飞速运转,为沈隐青找到一个绝佳的理由:“我困了,需要休息,你总不能舍得牺牲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吧。”   他抬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他险些忘了呼吸。   言珩逼近,温柔带着蛊惑,“会睡个好觉的。”   沈隐青:“……!”   -   事实倒也证明,言珩所言非虚,只是这样的好觉换来的,却是浑身难以言喻的酸痛。   沈隐青气得想咬人,他也的确那么做了,直到在言珩的肩膀处留下足够深的牙印,再搭配上那后背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抓痕,他才勉强消了气。   “算了,看在确实挺舒服的份上,不跟你这种小人计较。”   单手扶着对方的腰,在听到这番故作镇定的话,言珩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直夸沈隐青可爱。   沈隐青眯起眼,“谢谢,不过下次你夸我威武雄壮,我会更喜欢。”   “是么?”徘徊在腰间的手,意有所指地向上抚摸,伴随着言珩漫不经心的询问,“那刚才哭着让我停下的,是谁呢?”   沈隐青面红耳赤,从胸腔挤出一个字:“滚。”   “嗯,好。”   言珩答应的倒是爽快,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是时候起床准备做晚饭了。   “你怎么不给我穿衣服?”沈隐青本来想趁机在他背上踹一脚,结果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连个裤衩都没穿,又气急败坏起来,“自己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真是心思恶毒。”   言珩任打任骂,嘴边的笑容依然温柔,他俯身床上人眉心落下一吻,“今晚想吃什么。”   沈隐青扬起下巴,“随便,不过要是不合我的口味,你今晚跟它俩一起睡。”   他手指的方向,赫然就是装有小红和不红以及剩下那堆贡品的纸盒子。   “好的,明白。”   言珩失笑,又贪了一吻,才依依不舍离了房间。 第224章 改命   半梦半醒的林羽风,几乎是被楼下传来的香味强行从梦境中拽出来的,睡意顿时消去大半,他寻着味儿下了楼,准确无误找到了厨房的门,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发现此刻在里面忙碌的人,竟然是那个叫做言珩的非正式员工。   他在心底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这人看起来徒有外表,根本就不像是他们道门中人,实力不行还能破格被招进分局,肯定是靠其他的法子。   等会他可要好好批判批判,如果手艺确实不错,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允许分局的这些人不按规章制度办事。   今天收到分局的救援通知,林羽风可是马不停蹄就往这边赶,路上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吃饭。   所以现在的他可谓饥肠辘辘,早就等不及要开饭。   许薇和宿秋灵也是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的,两人看到在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林羽风,不禁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林大少爷,您不会还想着吃白食吧?”   宿秋灵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阴阳怪气他的机会,“不是咱们分局的员工,又想不劳而获,哪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被抓包有些尴尬,但林羽风心理素质多强啊,他只是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就当作无事发生,神态自若地在客厅沙发坐下,还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   那模样,要多碍眼就有多碍眼。   “虽然不是你们这边的员工,但怎么也算得上同事吧,难道我在这边借宿,连伙食都不包的吗?”   许薇去厨房帮忙,宿秋灵就留在客厅,和林羽风进行言语上的友好交流。   “包啊,当然包,”她理直气壮地朝林羽风摊手,“但伙食费得交吧,住宿费得交吧,白嫖可不是林大少爷的作风。”   对于交钱这件事,林羽风本身没什么意见,只是他特别看不惯宿秋灵对自己的这副态度。   “怎么,南园市分局是已经换主任了吗?”   他抖着腿,语气不屑,“这种事怎么轮到你来管了?”   “谁管你也得交钱,”宿秋灵懒得跟他扯皮,“不交钱就别想吃饭,再带上你的东西滚蛋。”   林羽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克制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看你们这群人就是掉钱眼里去了。”   虽然嘴上非得犟两句,但他还是按照宿秋灵制定的标准,分文不缺地交上了足够的伙食费与住宿费。   宿秋灵立马就把这些钱,以红包的形式发到了他们的工作群里,并特别备注:这可是林大少爷难得的好心,可千万别跟他客气。   整个过程,她都是当着林羽风的面,林羽风下意识撇嘴,“发展这么多年才七个员工,可悠着点吧,别到时候直接倒闭了。”   提醒沈隐青记得把言珩的那份也收进囊中,宿秋灵呵呵笑着。   “这就不劳烦林大少爷关心了。”   此时的厨房内,许薇正在帮言珩打下手,尽管对方说没这个必要,但她还是坚持将手中的青菜淘洗干净,才擦擦手准备出去。   “你的命格,被人改过?”   而在此时,言珩却忽然开了口。   许薇脸色微变,迟疑片刻后,她点点头,坦白道:“好像是,但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记不太清。”   “嗯,”言珩盖上锅盖,语气平淡,“这次去总局,你可以找一个叫辛雪卉的人,她能帮你。”   许薇猛然回头,惊喜中带着些许不知所措。   “真的可以改回来吗?”   “事在人为。”   面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许薇并未灰心,这桩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陈年旧事,在此刻终于迎来了转机,她怎么能不兴奋。   就算最终结果是未知的,但现在的希望,足够她高兴上一阵了。   恭恭敬敬朝言珩鞠了个躬,以表感谢后,许薇加快脚步离开了厨房。   许薇前脚刚离开,沈隐青后脚就拖着酸软的身子溜进了厨房,一边偷吃一边三连问:“什么叫命格被改过?具体改了什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为她改命之人实力高深,看不出也正常,”言珩将他的袖子折到小臂中央,免得被弄脏,“本该是夭折的命,被改过之后,不出意外能长命百岁。”   “这不是好事吗?”   沈隐青有些糊涂了,“为什么还要改回来?”   “改命由为天道,取也要遵循以物换物之规则,她的早夭之命,不过是被替她换命之人承担去罢了。”   言珩默默算了下年岁,“约莫再过两年,那替她换命之人差不多就该替她去死了。”   心底一惊,沈隐青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许薇确实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被换来的长寿,但看那样子,她应该想了不少法子,想要避免对方因她而死。   沈隐青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总之来说就是很复杂,从私心来说,他当然希望许薇能好好活下去。   但这并未征询许薇本人的意见,或许对她来说,问心无愧才是最好的,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并不关心。   “……要是早遇到我就好了。”   沈隐青长叹一声,“我反正白活这么久,一人分他们一百年也不心疼,可惜。”   言珩沾着水的指尖在他额头上轻点。   “这可不兴胡说。”   青鸢一族的生命,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搞不好来个当场毙命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也知道,沈隐青大概率是在开玩笑,因此也并不会深究,“这终究只是他们的孽与缘,解铃还须系铃人,看造化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沈隐青耸耸肩,又忍不住叹气,“哎,真是,双方都是好心肠的人,偏偏遇上这档子事。”   摇头晃脑离开厨房,沈隐青被宿秋灵叫住,“看手机没有?”   “还没来得及,怎么了?”   “那刚好,现在看。”   在宿秋灵的催促之下,沈隐青从口袋中摸出手机,顿时跳出来好几个抢红包提醒。   他恍然大悟,在领取红包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难得沉默的林羽风。   林羽风被他这种眼神搞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问:“干什么?”   “没事。”   沈隐青笑盈盈地摆手,“就是看你长得有点像财神爷。”   林羽风:?   还没等他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青木就揪着睡意惺忪的李平阳下楼来了,前者的目标十分明确,在发现许薇后,就径直朝她飞去,然后在其头顶稳稳住下。   李平阳对他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宿秋灵倒是饶有兴致,“在西山公墓,沈隐青变成水团子的时候,就喜欢待在微微头上,现在这只鸟也是,那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本来还想着与言珩的对话,许薇闻言些无奈。   “估计是觉得海拔高,看得远吧。“   青木竟然还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倒不是,”沈隐青回想当时的情景,给出的理由更为直接我,“因为当时薇薇离我最近,采取就近原则,所以我就选了她。”   “这种无聊的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   不和谐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来源正是因为感觉自己被忽略,所以脸阴沉沉的林羽风。   “而且比起这个,难道不应该关心什么时候开饭吗?”他的肚子都已经咕咕叫了好几声,“我已经交过伙食费了,你们难道是准备克扣我的晚餐吗?”   沈隐青都不拿正眼看他,“狗叫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去厨房弄啊。”   这林羽风还真不会,于是又吃了个暗亏。   “连做饭都不会,”沈隐青嘲笑他,“怪不得宿师姐要叫你林大少爷呢。”   林羽风急头白脸地呛声:“你不也大摇大摆坐在这儿吗?大家都是一个德行,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谁跟你一个德行?”   沈隐青手指厨房的方向,“那里面站着的是我男朋友,他心疼我才不让我进厨房,跟你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男朋友?!”这三个字显然在林羽风的意料之外,太过震惊以至于甚至破了音。   不仅如此,面对沈隐青如此坦然的态度,他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进而怀疑,难道这个社会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但自己却没能跟上时代步伐?   反观其他人,个个面色如常,好像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林羽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不是,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站起身展开双臂,企图唤醒这些人的正常思维。   “有什么问题?”宿秋灵将焦点的双手垫在脑后,仰着脑袋望向他,“人家小情侣恩爱关你什么事儿,难道说你羡慕了?”   “我羡慕个屁!”   林羽风破天荒地爆了句粗口,语气也甚是急切,然而,他越是这样,落到宿秋灵眼中,就越是可疑。   实在受不了被那样怀疑的目光反复打量与审视,林羽风欲盖弥彰地扭过头去,“算了,跟你们这种分局的粗鄙之人无话可说。”   “啊,我们这种分局的粗鄙之人,”宿秋灵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当然比不了来自首都的林大少爷了,你说是吧,薇薇。”   她还用胳膊肘捅了下许薇。   许薇:“……嗯嗯。”   早就明白这些人都是用一个鼻孔出气的,林羽风自知说不过他们,便又把话题拉回到晚饭上。   沈隐青往厨房瞥了一眼,“差不多了,那就麻烦林大少爷跟我去端菜吧。”   “我有名字的好不好,”林羽风真是受不了他们一口一个林大少爷,要是真心实意的还行,可这些人都在用这个称呼明嘲暗讽,“你们这样真的很没礼貌。”   沈隐青:“嗯嗯。”   林羽风要被气死了。   不过对于端菜这种事,他还是挺积极的,毕竟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真爱吃的菜都摆到自己面前,他当然得跑快点。   沈隐青笑着把言珩拉到旁边,看林羽风忙前忙后。   “等会儿,那个位置是给你坐的吗,就敢把屁股往上放?”   李平阳轻而易举就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人拎了起来,“请林大少爷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客人。”   刚坐上主位就被拎起来,林羽风又是恼怒又是不服气,“这里就我实力最强,我不坐这儿谁坐这儿?”   李平阳冷哼一声,并未作答。   因为从他的角度去看,沈隐青无异于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就算是言珩在也不行。   但现在的问题是,沈隐青似乎并不愿意在林羽风面前暴露身份,所以很有可能会将位置让出来。   所以权衡之后,他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沈隐青和言珩二人,让他们自己去商讨。   “陈主任又不在。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沈隐青伸出手,“来,刚好饭前活动活动,谁猜拳赢了谁坐。”   宿秋灵和林羽风兴致勃勃,立马就加入了进来,至于许薇,她已经和李平阳坐在角落开吃了。   而言珩静静立在一旁,等待三人角逐的结果。   反正于他而言,沈隐青坐在什么地方,他的位置就在旁边。   最终,还是宿秋灵以五局三胜的微弱优势,力压沈隐青和林羽风二人,获得了坐在主位的殊荣。   她喜滋滋坐下,顺带把碗递给了正准备添饭的林羽风,“既然林大少爷输了,帮忙添个饭应该没问题吧。”   林羽风咬了咬牙,为了能安安生生坐下吃个饭,他忍。   “……吃不死你。”   宿秋灵咧嘴笑,“这就不劳烦林大少爷担心了。”   林羽风本来还想假装矜持,但在动筷子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彻底失败了。   特别是看到默不作声干饭的许薇和李平阳时,那该死的好胜心又开始作祟,迫使他不断加快手上的动作。   然后又引来了宿秋灵的嘲笑,“不是吧林大少爷,这是多久没吃过饭了,还是说大老远从首都赶来,是为了逃饥荒的?”   “先看看自己吧你,”林羽风瞪她,“俗话说大哥不说二哥,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嘴巴积点德。”   “要你管……”   总之,一顿饭,吃得还算是宾客尽欢。   -   在林羽风入住分局的第三天,原本接到紧急任务出差的季风和关尊二人,刚回南园市,准备前往医院探望陈主任,却在半途中,又被紧急任务给摇走了。   也就是说,他们回来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再次被迫踏上了出差的路途。   沈隐青深感同情。 第225章 前往首都   前往首都参加总局的升授考核迫在眉睫,即使是躺在医院休养的陈主任,也在兰姨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回了分局,说是要给许薇等人践行。   抽出两天时间回永梦潭查探小青鸢们,以及韶夫人和她丈夫情况的沈隐青,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而言珩,他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沈隐青没同意,理由是担心他和韶夫人打起来。   很现实的问题,言珩不得不承认,如今有了青璃撑腰,韶夫人还真有可能敢对他动手。   至于结果会怎样,想来也不用多说。   所以为了能给小青鸢们提供和平安稳的成长环境,言珩被迫留在了永梦潭之外,与沈隐青遥遥相望。   韶夫人现在看到他就烦,要不是为青璃和他她丈夫拦着,估计早就冲出去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家伙了。   因此沈隐青也不敢在永梦潭多停留,陪着小青鸢们玩了两天后,就急匆匆找到言珩,重新返回了分局小洋楼。   “你们有没有搞错,不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升授考核吗,去这么多人干什么?”   林羽风换了身纯白西装,全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却还是无法掩盖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骚包气息。   他撩了撩自己额前的碎发,明确表达出对此的不满,“反正我的车可坐不下这么多人,你们自己想办法。”   李平阳真是受不了他这个德性,如果不是青木赖在许薇头上不肯动弹,他指定要指挥对方再上去给这个家伙两巴掌。   “大家是关心我,才会这么做,”许薇难得正面和林羽风呛声,“希望林大少爷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多管闲事。”   没想到她也沿用了这个嘲讽满满的称呼。   林羽风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我会稀得管你们?劝各位连个四轮车都没有的人,赶紧订机票,免得到时候出意外,连考核都赶不上。”   说这个人嘴贱吧,他确实有时候也在认真提建议,但这个提建议的语气,就让听得人十分不爽。   沈隐青刚换好衣服下楼,听到他这样说,当即不满地反驳道:“坐什么飞机,那玩意儿多挤得慌啊,咱们不是有小电驴嘛,骑着去不就行了。”   最主要的是,机票要花钱,但骑小电驴不需要。   打算真正融入现代社会的他,当然得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绝对不允许浪费的情况出现。   林羽风再次投来了像看神经病似的眼神,“你知道这离首都有多远吗?骑过去,你几个屁股啊这么抗造?”   也是,到时候舟车劳顿,说不定还会影响许薇的状态。   沈隐青想了想,干脆换了个方式,“那就飞过去呗。”   林羽风:“……”   他确实不应该和这种神神叨叨的人说话。   拿上车钥匙,径直越过沈隐青几人,林羽风朝许薇抬起下巴,略带施舍意味地开口:“那本大少爷就勉为其难带你一程,跟这些不靠谱的家伙在一起,找个机会去报工伤吧,应该能赔不少钱。”   陈康黑了脸,自动将身份归为和事佬的他,实在没想到林羽风竟然能随口开出这样的玩笑。   “陈主任你也别生气,”林羽风笑眯眯,“我只是活跃下气氛而已,您老还是赶紧回医院躺着休息吧,把身体养好才是最主要的。”   宿秋灵也在旁边劝:“对啊,这些都是我们小辈之间的事,您就不要掺和了,免得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林羽风忍不住斜眼睨她,那意思好像在说,真是难得,他们竟然也有站在同一条战线的时候。   “唉,看来我真是老了啊。”   陈康无奈摇摇头,“罢了罢了,如果那边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话,直接给桑桑打电话,我会及时赶过去。”   叮嘱完,他就在桑丁兰的搀扶之下,上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出租车。   等两位长辈离开,沈隐青才给青木使了个眼色。   “什么狗屁四轮车,能有咱们直接飞过去拉风?”   青木心领神会,懒懒扇了两下翅膀,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变回了青鸢的模样。   硕大而又不失优雅的流畅体型,加上那青色鸟羽上流转的流光溢彩,给从未见过这一种族的其他人带来了不小的心灵冲击,就算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林羽风,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那目瞪口呆的模样,毫不意外又引来了李平阳的嘲笑。   “林大少爷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再不出去轰轰油门,怕是就赶不上我们了。”   许薇也没想到,那平时看起来憨态可掬的青色鸟儿,在变回原形之后,竟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只是……脑子好像不大好使。   伴随青木体型的变大,几乎塞满了大半个客厅,原本放置在茶几上的杯盏被叮铃哐啷全扫到了地上,成了满地碎片。   而诸如落地灯之类的摆件,也因此东倒西歪,就如同刚经历了一场地震,惨不忍睹。   沈隐青:“……不是,你就不知道去院子里变?”   好在是陈主任走得及时,要是被他看到这副场景,不得被吓得心脏病骤发?   凄惨的林羽风更是被青木有意无意的扇动翅膀,给直接拍到了小洋楼的门板后方,脸都被挤得变了形。   宿秋灵倒是高兴得像个孩子,她咧出灿烂的笑容,张开双手就扑进了青木那毛茸茸的胸膛。   “妈呀,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竟然这么威风帅气,只要是改天带你出去溜溜,那回头率不得暴涨到百分之两百。”   而在青木的另一只翅膀旁,差点没站稳的李平阳极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怒吼:“赶紧滚出去!”   青木被这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搞的又是高兴又是委屈。   -   直到坐回自己的车上,林羽风还久久回不过神来,脸上的抽痛感并未彻底散去,就是不小心碰上一下,都得呲牙咧嘴半天。   望着从院中拔地而起的大鸟青鸢,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开车来了。”   谁不想坐着那只威风的大鸟招摇过市呢?   “呜呼!这感觉真是太爽了!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能在天上飞。”   因为担心会掉下去,所以不管再怎么兴奋,宿秋灵的双手还是紧紧揪着青木背上的羽毛,有着同样担忧的许薇在旁边拽着她的衣服下摆。   “师姐别怕啊,”沈隐青躺在言珩怀里,舒服地半阖着双眼,“就算掉下去,小青木也能把你捞上来。”   宿秋灵笑起来,“命就一条,这我可不敢赌。”   不过话虽如此,在经过沈隐青安慰之后,她还是放松了不少。   或许是怕冷,李平阳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了羽毛里,这几天他格外的嗜睡,除了下楼活动和吃饭,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在房间里补觉。   起初的兴奋劲渐渐消散,许巍静默坐在一旁,在心底复习起了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以及模拟在考核途中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该怎样处理。   如此比较起来,宿秋灵倒是成了那个真正的闲人。   她的动作越来越大胆,后来竟然敢将半个身子都探到羽毛之外,以俯瞰的视角,欣赏过往途中的大好河山。   有言珩的法术遮挡,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在不经意间抬头,而后发现这等电视剧里才可能出现的奇观。   宿秋灵脑子里的奇特想法越来越多,“咱们不会和飞机撞上吧?”   沈隐青笑着回答:“飞机可追不上我们。”   这句话可半分没作假,即使从南园市抵达首都,也仅仅花了不到半个时辰,这还是为了体谅鸟背上有两个凡人,刻意控制了速度的基础上。   周遭景象越发熟悉,这是即将抵达目的地的信号,许薇有些担忧地开口,“我们这样下去,会不会引起骚乱?”   “无碍,”言珩代替沈隐青回答,“障眼法会持续到我们抵达总局。”   即使是在路中央降落来往,行人也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果然还是那句老话,背靠大树好乘凉,这种小事根本就用不着我们操心,”宿秋灵抱住许薇的胳膊,“你只需要静下心来,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考核,就足够了。”   闻言,沈隐青不禁侧目,看来宿师姐还不知道许薇想要换回命格的事。   倘若她知情,估计也不会允许后者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而且很有可能会劝说对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此时的许薇大概也想到了这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神情也略带怪异。   宿秋灵还处在兴奋与激动中,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倒是睡了一路的李平阳睁开了双眼,探究的视线落到了许薇脸上。   他若有所思。   青木和沈隐青都没来过位于首都的灵异管理局总局,不知道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因此指路这件事就交给了比较靠谱的宿秋灵。   原本沈隐青心里还有些期待,在南园市这种偏僻的小地方,都能搞栋小洋楼当做办公地点,在首都这种繁华大都市,不得整他一栋楼。   然而,当到了地方,真实情况却与他想象中差距颇大。   “师姐,你确定没有搞错地方吗?这里不是郊区吗?”   “拜托,你要知道,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么大一处院子专门用于考核聚集点,出手已经很阔绰了好吧。”   宿秋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且说白了,咱们也不是总局的员工,只是来参加考核的‘远房亲戚’而已,当然得安排点令人印象深刻住宿场地咯。”   瞧这话的意思,好像也对于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但由于话语权小,她也不能说什么。   沈隐青一言难尽地重新转过头去。   其实说是郊区都已经抬举这个地方了,要严格来说,这就是在荒地上建了一片古香古色的院子。   那朱红大门的漆,应该还是近段时间才补上的,隔这么老远,都能闻到稍微上去的油漆味。   在言珩撤去障眼法之后,古宅中有人感知到他们的气息,很快就派了专门的接应人员前来。   来人是一对几乎从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胞胎姐妹,从外表看,今年应该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说话的方式,倒是和成年人无异。   “我是小一。”身穿淡红旗袍,点缀色白花纹的小女孩摇晃着脑袋,感染力十足的笑容,再加上那扎在两侧的小丸子头,很是讨喜。   不过这个名字……   沈隐青看向另一个与她装扮差不多,女士旗袍颜色并不相同的小女孩,蹲下身子,和蔼地问道:“你不会叫小二吧?”   “猜对了,”小二的性子很是冷淡,从头到尾都没展露过笑意,“你们是南园市分局的同事吧,请跟我们来。”   小一则是个自来熟,她随机在这群人中挑选了看起来最为顺眼的许薇,然后牵起她的手,撒娇似的摇晃着。   “姐姐,你真好看。”   其实本来小一是想牵言珩的,但对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所以于她而言,许薇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许薇不清楚这点,可她并不擅长对付小孩子,所以在面对小一的示好时,态度多少显得有些生硬。   “小一妹妹,以前我来这里的时候,你还夸我是最好看的人,”宿秋灵看出她的尴尬,于是主动出来打圆场,“怎么现在又变卦了,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吗?”   小一笑嘻嘻,又牵起了宿秋灵的手。   “两个姐姐都好看。”   “比我还会哄女孩子开心,”沈隐青立在言珩身侧,忍不住啧啧称奇,“现在的小孩可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言珩捏着他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问起:“原来青青还想过要哄女孩子开心?”   “怎么没有,如果不是我嘴甜,能哄的衡妈那么开心吗?”   被刻意挑起的战争瞬间偃旗息鼓。   言珩嘴角微微翘起,“青青若是有空,倒不如来哄哄我。”   “哄你干什么,”沈隐青哼了一声,“最绝望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这家伙可真够要脸的。”   小二虽然走在最前方,但身后这些人的对话,全都清晰落入了她的耳中。她神色不变,也没有像林羽风那样大惊失色,似乎很快就接受了两人的关系。   李平阳抱着胳膊走在最后方,只懒散睁着一只眼,用来辨别方向。   瞧那睡意朦胧的模样,怕是下一刻就要直接昏睡过去。 第226章 金刚小芭比   在小二的带领之下,一行人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穿过高于头顶的杂草堆,顺利抵达了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溪乐古宅。   在远处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宅,没想到内里暗藏乾坤。   并且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还有不少来自其他分局的同事,全都汇集于此。   小二偶尔会跟他们介绍这些同事的情况,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详细说明溪乐古宅的悠久历史。   沈隐青震惊地从她口中得知,这个宅子占地竟然达上千平,而且整体布局是由从高到下阶梯级分布。意思就是从外看是平地,但真正踏进溪乐古宅后,才会发现,里面基本都是向上爬的台阶。   溪水潺潺,流过真石与假山交错,水中藻荇逐波横流。   由整块石头堆砌而成的台阶,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不见任何青苔,只偶有落叶。   又向上走了一段,溪水汇集于此,形成了浅而阔的水池。   嫩绿的荷叶冒出了头,被微风吹拂着来回晃荡。各色锦鲤游于其间,或许是饮食太好,个个膘肥体壮,游动也格外缓慢。   沈隐青看到路旁立了个木牌,上面写有这个水池的名字。   “这里名叫浅华池,池中亭为浅华亭,是借用了浅华师兄的名号。”   小二适时的讲解声响起,倒是免了沈隐青再眼巴巴凑上去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奇心,拉着言珩就踏上木桥,想要去那浅华亭上游览一番。   目光落在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上,言珩笑得和煦。   “薇薇姐姐要不要也上去看看,”小一也兴高采烈,“我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这个池子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呢。”   许薇缓缓摇头,“不必了,这样看着也挺好。”   “这些鱼能吃吗?”她听到头顶传来青木的声音,隐约间似乎还在拼命咽着口水,“肉质肥美,应该很好吃吧。”   如果拥有上帝视角,那她就能看到青木眼冒金光的模样。   而躲在树荫下的李平阳,这次倒是意外地没有跟青木对着干,反而显得兴致勃勃,甚至还扬言,如果可以吃的话,就让青木下去多抓两条。   小一被这两个家伙逗乐了,咯咯笑个不停。   “请二位不要开这样的玩笑话,”小二表情严肃,“这些锦鲤都是浅华师兄的宝贝,如果被他发现你们起了这样的心思,会被直接扔出溪乐古宅。”   宿秋灵曲着手指弹了弹她头顶的丸子头,“浅华师兄人那么好,怎么可能因为一两条鱼就跟大家翻脸。”   知道对方是在拿她打趣,小二嘟了嘟嘴。   “反正上个这么干的人,已经被扔出去了。”   不过她的警告,显然没有被青木合李平阳听进去,他们已经开始在私底下商讨着,要怎么顺理成章地才能把池中的美味送进嘴里。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园市的几个小家伙啊。”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斜下方传来,宿秋灵都不用扭头,就能猜到这阴阳怪气的人是谁,她立马进入战斗姿态,讥讽呛声:“这不是阳英港的金刚小芭比嘛,怎么还没死心,今年又要来冲击三品天师的考核了?”   被称作金刚小芭比的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如果只看浑身粗壮的腱子肉,那绝对是个不好惹的存在。   但随着视线的挪动,落在那张婴儿肥都未褪去的娃娃脸上,这前后的反差与割裂感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震撼人心。   而对戴辛来说,除了死对头宿秋灵之外,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喊出他“金刚芭比”的外号,甚至还在里面加了个小字。   “我可不像某些人毫无进取之心,”戴辛秀着自己双臂鼓鼓囊囊的肌肉,“晋升四品天师都已经好几年了吧,哪次考核有过你?”   那完美的线条,差点晃瞎了李平阳的眼,他喃喃道:“感觉比那些锦鲤口感还不错。”   “你失心疯啊!”青木在他脑海中爆发出尖锐的叫声,“连活人你也敢吃。”   李平阳摸了摸鼻子,嘟嘟囔囔:“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青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戴辛师兄,为什么他们能让小一小二亲自带路呀?”   在戴辛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女生牵着他的衣服下摆,犹犹豫豫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被她提醒,戴辛才注意到混迹在这行人身穿旗袍的两个小家伙,他脸色微变。   小一小二在溪乐古宅的地位可不低,值得被她们接待的人,没有实力、地位或者背后强大的靠山,那是做梦都别想。   宿秋灵不常来溪乐古宅,应该也是不知道此事,不然他早就借这个理由对自己冷嘲热讽了。   “终亦师妹你别怕,”戴辛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打起了什么主意,她把身后的女生推到自己面前,“你去跟那个头上有鸟的许薇打个招呼,她人挺不错,趁这个机会交个朋友,说不定等会考核的时候你们还能组队呢。”   别人不了解,终亦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兄吗?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想把自己推出去打探人家的内部消息。   她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倘若真的能和那个许薇组队,那也是件好事,毕竟对方看起来确实很靠谱。   把脸侧的短发别在耳朵后,终亦鼓足勇气朝几人走了过去。   而戴辛也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拉近了自己与宿秋灵之间的距离,他神秘兮兮地凑上去,压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请的动小一跟小二?有什么内情是我不知道的。”   “说些什么玩意儿?”宿秋灵似乎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面露疑惑之色。   戴辛摆摆手,顺道就转移了话题。   “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你今年真不打算参加升授考核?”   “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宿秋灵有些不耐烦,“你是我爹还是我妈啊,这么关心我考不考试?有这闲心不如好好想想,要是这次还失败了,该怎么回去面对你那些师弟师妹。”   戴辛此次前来做足了准备,胸有成竹的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嘲讽的话就翻脸,“那我们打个赌吧,这次要是我考核过了,你也管我叫声师兄怎么样?”   “无聊。”   宿秋灵懒得搭话,转身叫上已经游览完潜华池美好风光的沈隐青和言珩,打算继续往上走。   面对这个叫终亦的女生,许薇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师兄与自己师姐有嫌隙,与她处处隔阂,反倒是在对方提出想要组队的意愿后,欣然答应了下来。   “考核还要组队啊?”   沈隐青有些好奇,“这玩意儿不就是跟高考中考一样,发张卷子大家各写各的吗?”   “不是这样的,”终亦挽着许薇的胳膊,有些扭捏地摇了摇头,“升授考核是要看我们是否有成为四品天师的实力,而并非简单的理论知识,需要实地去处理一些灵异事件,以此来判定考核成功与否。”   这么说沈隐青就明白了,“那你们等会加油哦。”   终亦在面对陌生人时,还是多少有些羞涩,因此她只是点头,并未多言语。   倒是那探究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沈隐青和言珩紧握的双手,她应该是想问些什么,但又碍于自己与他们并不熟,贸然提问只会显得冒昧。   许薇头顶,已经和李平阳商讨出具体计划,青木跃跃欲试。   沈隐青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甩了个警告的眼神过去,并秘密传音:别在这里给我惹麻烦,不然屁股自己擦。   自己擦就自己擦,李平阳难得生出些反叛的心思,因此在面对沈隐青的警告时,没有给出及时的回应。   反正尽到自己作为家长该尽的责任,沈隐青才懒得去管这两个家伙,都是成年鸟了,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大不了到时候被扔出去,再悄悄飞回来呗,厚脸皮的鸟从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戴辛也借着自己师妹的光,大摇大摆加入了南园市众人的队伍,前方有小二引路,后方有小一陪终亦和许薇,他脸上倍儿有面。   只是这之后,他难免也有些疑惑。   既然宿秋灵不参加今年的升授考核,那就意味着参与考核的人只有许薇,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一人考试四人陪吗?   而且……他摩挲着下巴,打量的目光在沈隐青和言珩身上来回转悠,这两人此前他从未见过,应该是分局的新员工吧,怎么好像连授禄都没有?   南园市分局已经落败到这种程度了?   至于李平阳,和宿秋灵一样没理想的咸鱼罢了,戴辛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这样一来,他不就是这支队伍里妥妥的大师兄了吗?   得出这令人心情澎湃的结论,戴辛脚下的步子越发有力,腰杆也挺得笔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引得宿秋灵频频侧目。   心想:这家伙怕不是有什么毛病,考核还没过呢,架子就先摆出来了。   “我觉得这个古宅修得不错,依山伴水、风景秀丽,占地还广,”沈隐青又在心底打起了赚大钱的算盘,“这要是在永梦潭修个差不多的,再随便引点客源过去,我还是能躺着就把钱赚了呀。”   他下意识扭过头去,想要征求言珩的意见。   “你觉……”   不过话说一半,就被紧急撤了回去。   言珩:“嗯?”   “啧,还是怪我失忆的时间太长,被你养成了什么事都要靠你的废柴,”沈隐青义正词严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与不满,“所以接下来,我决定,以后不再听从你任何的意见和建议。”   言珩也不恼,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   “那我可以当老板的贤内助吗?”   晃了晃两人紧贴的双臂,沈隐青勉强应道:“如果你干得好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开工资。”   不等对方点头答应,他话锋一转。   “但你如果要干得不好的话,就需要赔我的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言珩当然没意见,口吻中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好,都依你。”   这样的态度还差不多,沈隐青笑着往前冲了两步,然后伸出手,捏了捏小二脑袋两侧圆滚滚的丸子头,直夸赞:“真可爱。”   小二满脸茫然地转过头来:?   几乎将所有往上走的台阶都踩了个遍,一行人才算是来到了目的地,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首先是一处无比宽敞的院落,由数不清的青石板平铺而成。   院落尽头则是供奉着道门祖师爷及一众神灵的奉香殿。   此时院落中累了不少,来自各个分局,共同聚集于此处准备参加考核的同事们。   有些身穿黄色道袍,腰间挂有彰显自己天师等级的令牌,根据天师等级的不同,令牌呈现相对应的颜色,一眼望去,极好分辨。   不过在南园市,没人会闲着没事把这玩意挂着到处跑,所以这还是沈隐青头一回见到这所谓的令牌。   他问小二:“都是什么颜色对应几品的天师?”   “白绿蓝紫金,分别对应五品到一品,相传在此之上,还有道尊一说,但至今未见,也不知真假。”   简单却又详尽的解释,沈隐青点点头,“感谢小二妹妹,真是帮了我个大忙,不然等会哥哥可能就要被别人看笑话了。”   见他以哥哥自居,还称呼自己为妹妹,小二的神色有些怪异。   “为什么只叫她妹妹,”小一咋咋呼呼叫出了声,“我也是妹妹啊,为什么不这么叫我呢?”   沈隐青笑开了花,来到小一跟前,温柔又带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一妹妹。”   小一很满意,也跟着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戴辛见此情形,猛地打了个哆嗦,不停搓着自己两只胳膊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   “你没告诉他,这俩小家伙少说也活了上百年吗?”   这话是对宿秋灵说的,为了照顾沈隐青这种新人,他还贴心地降低的音量,就是怕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宿秋灵呵呵笑了两声。   上百年算个球啊,还没有那站在小一和小二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沈隐青年纪的零头大。   但这些话,宿秋灵也只能在心中过过瘾,不可能真的说出来吓唬戴辛,但她完全可以换套说辞,反正都一样能气到戴辛这个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不完全发育的家伙。   “怎么?你羡慕人家小一小二比你长得嫩?也不见得啊,毕竟你这张娃娃脸也挺显小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38岁的老男人。”   (错章不用看)   重点:错章!!!!不用看!!!!   重点:错章!!!!不用看!!!!   重点:错章!!!!不用看!!!!   重点:错章!!!!不用看!!!!   等待,因期盼而漫长。   即使远离战场,傅离也少有真正空闲的时候,而这些穿插在忙碌中的零碎时间,都会被他积攒起来,用作敲响约会的门砖。   至于纯粹的面对面相处与交流,是否担得上约会这个称号,傅离不做评价。   会议接通,远在诺艾尔星系的肖恩带来了好消息。   “元帅,这是我们反复实验得出的结果,请您过目。”   名为《P048虫洞入口稳定性研究结论》的文件发送到了傅离的环链中。   趁他阅读的间隙,肖恩作简单总结与陈述:“入口处还算稳定,但在深入内部的过程中,我们检测到了辐射反馈,这些辐射与虫洞自身的引力场相互作用,可能会降低虫洞的安全性。”   傅离嗯了一声,继续查阅文件的内容。   “等我看完。”   肖恩回到座位,视频会议的另一端鸦雀无声。   翻到末尾,傅离如刀锋般的眉皱起,“没有解决方案?”   “有。”肖恩立刻将墙上的投影切换到下一页。   “一,利用纳米织网制成超材料屏障,用于保护飞船或星舰。纳米织网具有多孔性、自我修复能力等优点,可吸收和散射辐射,同时在收到辐射损伤时,自动修复结构,保持防护性能。”   “二,利用引力操控技术,调整虫洞附近的引力场,以抵消内部辐射带来的不稳定性。”   “三,……”   两个小时后,最终敲定暂时先采取肖恩提到的前两种解决方案,傅离强调:“引力操控技术还不完善,在我返回之前,不要贸然尝试。”   肖恩点头,“明白。”   P048虫洞的事暂告一段落,接着便是近段时间又开始在百源带附近活跃的星盗。   百源带丰富的矿场资源确实诱人,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冒这个险,三番两次当着帝国征战舰队的面挑衅。   肖恩怀疑,这或许和之前另一股趁傅离身体不适而大举进攻的星盗有关联,虽然隶属不同的阵营,也不排除他们私下勾结的可能。   “活捉几个回来问话……”   傅离听到办公室外快速接近的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移步前往门口,估算着接近的时间。   预料中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下一秒,紧密而热烈的气息拥了满怀,耳鬓厮磨、却又委屈巴巴,“清见同学都不想我的。”   门在身后被合上,时清见悄声喘着气,嫩白的皮肤下泛起淡红,眼底水汽朦胧。   体能确实需要加强了,他想着。   可这个姿势刚好能把脑袋卡在傅离肩头,舒适又安心,于是就懒得动弹了。   “捉没问题,活捉怕是有点困难啊元帅……元帅?元帅?您去哪儿?“   肖恩越发焦急的询问传来,还以为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的时清见,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别担心,只是线上会议,”傅离温暖的手掌自他脊背抚下,勾勒出诱人的弧度,最终停在腰间,“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时清见还是有些抗拒,低声说自己想出去了。   “不陪我吃晚饭了吗?”傅离不肯轻易放人离开,手中力道加重,指尖陷进腰侧,“清见同学,答应好的事不可以言而无信。”   忍了忍,时清见还是没忍住问:“在这里吃?”   聚众探讨什么口味的营养凝胶味道更好吗?   傅离牵起他的手,微微向下耷拉的眼尾伤心极了。   “那你可以请假不去上课吗?”   时清见斩钉截铁:“不行。”   好狠心的宝贝。   傅离幽幽叹息,“大忙人果然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要什么口味的凝胶,草莓奶油?”   “……嗯。”   被牵着来到皮质沙发坐下,面前的茶几上,环链投影出的虚拟屏幕右上方,显示此次会议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五分钟。   其中面孔大多陌生,正在负责主持会议的人似乎确实没有看到他,只是在傅离重新进入视线中后,继续诉苦,试图让对方更改命令。   “元帅,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星盗,性子一个比一个刚烈,只要被抓就立马自杀……”   傅离没理会,而是从环链旁拿过早就备好的营养凝胶,贴心撕开后递给了时清见。   时清见接过后,他才指着屏幕中央那张大脸,温声介绍:“肖恩,我的副官,紧急情况联系不到我,可以找他。”   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就那样明晃晃显示在座无虚席的会议室中。   肖恩:“……?” 第227章 辛雪卉   “宿秋灵,我也不过比你大五岁而已,你说谁是老男人!”   戴辛被气得七窍冒烟,如果不是道德和法律束缚,他现在恨不得宿秋灵来一场拳拳到肉的友好交流。   “哟,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宿秋灵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做出刻意的兰花指在面前晃了晃,“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你可是一枝花再加个小王八,肯定更讨人家小姑娘的欢心。”   视线不自觉地下移,随即又定住,戴辛脸黑的像锅底,“真想找两坨稀泥把你那张嘴给糊上。”   考核正式开始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半,现在离九点半都还差上几分钟,按理来说他们不该来的这么早,但今年似乎有些许变数。   具体呈现出来的就是,找到的不仅是他们,如今在院落里四处游荡或者聚集交谈的人,甚至比他们还要积极。   许薇问小二这是怎么回事。   “今年考核的题目有所更改,不少人担心难度可能也会跟着上调,因此想着提前来踩点。”   “踩点来这有什么用啊?”   宿秋灵和戴辛都是过来人,对这样的行为,不约而同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这里不过是颁布考题和组队的地方,具体需要处理的事件地点,在考核正式开始后才会公布,踩这儿的点,脑子被门夹了吧。”   小二面色依旧冷淡,“这只是我的推测,具体他们意欲何为,我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哦,”小一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哥哥姐姐们要不要我告诉你们呀?”   沈隐青离她最近,当然要当第一个捧场的人。   “快说快说。”   等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全都汇聚于自己,小一这才心满意足,摇头晃脑地解释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的呀。总局新出了个两个天才,年龄不过17岁,已经是正统的四品天师。而今年,他们准备参加升授三品天师的考核,所以这些人啊,大多都是想来看这个热闹罢了。”   “17岁?”   戴辛大惊失色,谁敢想他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师兄,竟然要和还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同台竞技,这让他那张老脸往哪搁?   “哎呦,还好今年我没打算参加,”宿秋灵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不然到时候被人家小屁孩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那得受多大的打击啊。”   意有所指的话就,戴辛心知肚明,这就是宿秋灵在暗戳戳地调侃自己。   “哼!”胸腔振动,沉闷回荡,戴辛都懒得拿正眼瞧她,“你这条连考核都不敢参加的咸鱼,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们这种努力上进的人。”   宿秋灵无所谓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努力上进,是指连续三年失败,然后等着明年咱俩再组队相互拖累对方?”   这似乎勾起了戴辛某些不好的回应,他沉下脸不再说话。   宿秋灵倒是不受影响,继续和许薇和终亦小师妹传授,她总结并自封的过考核宝典。   许薇刚开始还听得十分仔细认真,后来发现其中内容大多不靠谱,于是在悄然间走了神。   她心中始终记挂着那日在厨房,与言珩的对话。   饭后,她也曾和陈主任联系过,主动询问起有关辛雪卉的信息。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即便是陈主任,也从未在首都听闻过与之相关的名号。   许薇并不担心言珩会无聊到说些玩笑话来逗她,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人的下落,她高高悬起的那颗心始终无法安稳放下。   就连即将开学的考核,都无法让她凝聚全部的注意力。   “薇薇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终亦最先发现许薇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询问,也引起了宿秋灵的注意。   “只是在想其他的事,不用担心我,”许薇勉力勾出一抹笑,“宿师姐你继续说,我在听。”   宿秋灵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妹向来靠谱,所以也没有多想,继续兴致勃勃地传授起了宝典要义。   倒是终亦,始终没放下对许薇的担忧,并且在后者的感染之下,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在场大概除了许薇本人之外,也只有言珩和沈隐青是知情人了,但他们想着,既然许薇选择将此事隐瞒下来,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   作为旁观者,能在她寻求帮助的时候及时出手就够了。   至于其他任何可能被称之为多管闲事的行为,沈隐青通通拒绝。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大部分人都齐齐朝同一个方向张望,嘴里还不断窃窃私语着什么,由于太过杂乱,他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听清这些人在说什么。   “瞧,我说的那两个天才来了。”   小一激动地蹦蹦跳跳,情难自抑下,还想往小二的身上扑。但小二显然受不了自己这个咋呼吵嚷的姐姐,冷着脸往旁边躲了去。   扑了个空,小一的笑容立马淡了,她撇撇嘴,又回到沈隐青身边,下意识伸手去牵后者那只空闲的手。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忽地僵住。   “想牵就牵呗,”沈隐青大大方方将手伸了过去,“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怕我做甚?”   小一这才恢复了此前无忧无虑的高兴模样。   沈隐青跟着咧嘴笑,这是他笑的原因和小一天差地别。   “你瞧我们这模样,”沈隐青掐了掐言珩的手指,“像不像外出旅游的一家三口?”   言珩眼眸半阖,不经意似的扫过小一那颗圆滚滚的脑袋,笑容浅淡,“青青说是便是吧。”   如此明显的言不由衷,沈隐青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就是他作为这段感情中的主导者应得的,言有哄他的这个机会,那是言珩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说感恩戴德吧,但也得明白,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好福气的。   沈隐青这样想着,并未注意到,旁边言珩眼底的笑意越发深了。   吵闹的人群逐渐散开,为小一口中那所谓的两个天才让出一条宽阔大路,包括沈隐青在内的分局众人,恰巧处在这条大路的右侧。   “嘶——”看清那两个天才的模样,戴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模样能有十七?怕不是在拿我开涮吧?”   宿秋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梢高高挑起。确实,就像戴辛说的那样,迎面朝他们走来的一男一女,那模样顶多也才十五岁,根本就不到小一口中的十七。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长得嫩而已,”她双手交叠抱在胸前,“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在长身体,指不定再等几年,个头窜的比我们都高,你担心个屁。”   理确实是这个理,但戴辛还是要跟她对着干。   “我只是在感慨好不好?人家年少有为,跟我们这些资质平平的师兄师姐比起来,前途一片光明,还需要我们担心。”   反正这两人从见面开始就吵个不停,刚开始听着还有些意思,后来沈隐青也懒得再侧耳去听了。   而且与之比起,他更关心那两个白衣飘飘的小天才。   按理来说,在这种偏正式的场合,如果要统一服饰,那道袍肯定是最佳选择。但他们二人,却是身穿一袭白袍,衬得人超凡脱俗   肯定足够赏心悦目,但也格格不入。   不过这点小问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就算不上问题。   因此除了沈隐青会在这件小事上纠结片刻,其他人根本就不关心,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对这两位天才的佩服和羡慕。   有些真正资质平平的人,想要通过升授四品天师的考核都必须咬紧牙关,还可能到死都停在这一步,无法精进。   但这两个仙风道骨的孩子,起步就已经超过了他们。   “我有种预感,”沈隐青悄悄凑到言珩的耳边,“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薇薇要找的辛雪卉。”   言珩的目光中多了些许赞赏,同时也传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沈隐青猜对了。   “那要不要直接告诉薇薇?”   言珩缓缓摇头,“相遇是缘,不遇也是缘,不可妄加干涉。”   “那不行就不行呗,”沈隐青撇了撇嘴,“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干什么,不会是想欺负我们做鸟的文化底吧?”   “冤枉。”   “冤枉个屁。”   两个少年早已习惯这样万众瞩目的场面,他们神态自若、目不斜视朝着奉香殿而去。   如果不是在途中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那有序的步伐恐怕绝不会在停在许薇和宿秋灵等人面前。   “小一和小二,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辛雪卉很是惊喜,看来他也没想到,在今日前来溪乐古宅的人中,竟然还有身份重要到如此地步的贵宾。   步诏略带疑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也没能找到这所谓的贵宾隐藏何处。   “辛姐姐,你今天穿的好漂亮哦,”小一有些羡慕地扒拉着辛雪卉的纱白料子,“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辛雪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回答:“这是师父给我订制的新衣服,如果你喜欢的话,回头我也让他给你们量身定做一套。”   “好啊好啊。”成功达成目的,小一笑得见眼不见牙。   “谢谢辛姐姐。”   小二极为隆重地朝辛雪卉鞠了个躬。   “诶?你刚才不是说这两个小家伙活了上百年吗?”沈隐青拉着言珩退到了队伍最后方,也就是宿秋灵和戴辛的旁边,“为什么他们也叫这个女生姐姐?”   戴辛花了两秒时间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心惊,暗道自己刚才不是挺小声的吗?怎么还是被听到了?   “出于礼貌吧。”   宿秋灵不知具体内情,就随便套了个理由上去。   “对啊,刚才小一不也叫许薇和她是姐姐吗?”戴辛紧接着开口,“这有什么奇怪的,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辛雪卉和步诏叫她们姐姐吧,这多惊悚。”   “是这样哦。”沈隐青耸耸肩,表示自己明白了。   在听到辛雪卉这个名字的瞬间,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的许薇立刻回神,她急切地甩开终亦的手,直直面着辛雪卉而去。   言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答应好不明说,青青怎的又食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隐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但他还是要装出十分无辜的模样,“又不是我把他俩名字说出来的,你要怪也应该怪那个金刚小芭比啊。”   金刚小芭比五个字又牵动了戴辛敏锐的神经。   他迅速回头,锐利的目光锁定沈隐青和言珩,其中警告意味甚是明显。   沈隐青朝他笑了笑,然后立马闭上了嘴。   身旁传来的叹息尽是无奈。   前方,和小一小二寒暄过后,辛雪卉本打算跟着步诏继续前往奉香殿,然而她刚走没两步,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一股力道稳稳攥住。   辛雪卉回头看去,许薇那张满是焦急的面庞映入眼帘。   “这位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由于太过紧张,许薇尝试几次开口都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好在辛雪卉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才让她慢慢调整好状态。   “你,认识丰修德先生吗?”   宛若一道惊雷,劈得辛雪卉愣在原地,半天没能给出反应。   许薇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应该认识他吧,说话啊。”   “麻烦各位师姐冷静点。”步诏站出来,想要为辛雪卉解困,大数据男女授受不亲之教诲的他,是半点也不敢触碰许薇,强行将她与辛雪卉分开来。   “没事。”   辛雪卉稳住心神,反客为主握住了许薇的手腕,坚定而有力,“那应该就是许薇师姐了吧?你要找的人是我的爷爷,他也在找你。”   此时此刻,许薇心底的难安终于平复下来,她回过头去,想要在茫茫人群中找到沈隐青和言珩的身影。   这个过程很顺利。   沈隐青就立在宿秋灵旁边,笑意灿然的朝她挥着手,而在他的身侧,言珩神色淡然,情绪不显。   深吸一口气,许薇重新面向辛雪卉,语气诚恳:“能麻烦你带我去见他吗?”   “当然可以,”辛雪卉答应得也很痛快,“但还是需要等这次考核过去,顶多几天时间而已,不碍事的。”   许薇点头:“好。” 第228章 山恒真人   升授不同品阶的考核,相对应着不同的任务、场地以及人员配组。   三品天师以下,为保证各个年轻小辈的生命安全,允许他们组二到三人的队伍,只要能顺利完成考核任务,就可以共同晋升。   但到了三品之后,没有足够的实力单独完成考核任务,那是绝对不会被承认的。   按照每年的惯例,五品升授四品天师得组队,是有组织考核的人随机抽取,但今年有所改革,只要是参加考核的五品天师,都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自己的队友,且组队人数最多不可超过四人。   这无异于放宽了考核的要求。   主持考核大会的山恒真人正在宣读规则,当他谈及这条的时候,戴辛惊得目瞪口呆,大张着嘴都快能塞进去整个拳头。   “不是,为什么今年这么宽松啊?我记得当年的时候,我们最多才能组两个人,已经青黄不接到这种程度了吗?”   “想什么呢?”宿秋灵赏了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给他,“现在江山代有才人出,怎么可能青黄不接。”   戴辛不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年规则这么宽松?”   “那当然是因为今年考核任务的难度系数高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想不明白,真不知道那脑袋讲来有什么用,就为了凑身高吗?”   “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人身攻击啊。”戴辛真是受不了。   虽然组队人数的上限放宽到四个,但目前为止,许薇的队友依旧只有终亦,听闻二人的对话,她不免有些担忧。   “那我们再去找两个队友?”   同为局中人,终亦当然也明白她的顾虑。   山恒真人还在不紧不慢地宣读剩下的规则,全然不顾台下之人议论纷纷,这从容不迫的模样,属实让人钦佩。   此时日上竿头,清明刚过不久,气温就已明显升了起来。   沈隐青已经脱下外套,让言珩替他保管,自己则躲在了树下的阴凉之处,百无聊赖观察着四周。   青鸢一族向来怕热,气温一旦上升就会想要睡觉,即使活了这几万年,老毛病依旧不改。   族长尚且如此,更别说青木和青枝。   本来还时刻粘着许薇的青木,都因为对方此刻的位置,正正好被阳光笼罩其中,他忍了片刻,实在忍无可忍,便扇动着翅膀回到了青枝肩头。   如果不是顾及自己此时还有李平阳这个凡人身份,青枝早就化作原形,找个阴凉的地方睡觉去了,怎么会任由自己在这里受苦。   不同品阶升授所设立的考场也不尽相同,所以此时留在这片院落的,就只有如同许薇和终亦之类的五品天师,以及前来陪考无所事事的“家属”们。   山恒真人也是个妙人,他担心日头太好会影响各位考生的状态,所以大手一挥,就将考核开始的时间提前了整整四十五分钟。   虽然两鬓斑白,但也能看出来他是个紧跟时代潮流的潮人。   除去统一的道袍服饰之外,浑身上下各式各样的饰品琳琅满目,被太阳那么一照,晃得人眼睛都疼。   许薇在宿秋灵口中听说过有关这位真人的一些传闻,说已经年过六十的山恒真人,在某次下山助自己徒弟们一臂之力的时候,突然就迷上了上个世纪末的流行文化。   他不仅自己迷恋,还不断向弟子们推销,企图将他们也拉回曾经那个辉煌无比的“非主流”时代。   好在师傅虽然不靠谱,但弟子们还算靠得住,并没有被他的三言两语就蛊惑,乱了道心。   由此,山恒真人还被上头警告过,如果他再这样无所事事,那就派他前往国外参与与其他国家的术法交流。   山恒真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心,答应前来主持今日的升授考核。   如此看来的话,他这个所谓的体谅考生们,其实也是存在早点上班早点下班的心思吧。   今天的太阳格外毒辣,许薇抽空往后看了两眼,发现分局的其他人都躲在树荫下,她松了口气。   “薇薇师姐,我们真的不去再找两个人一起组队吗?”   终亦怯生生地,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考核的不安,“我刚才听旁边有人说,这次的考核好像很难。”   许薇无奈,并非她不愿意去找队友,只是放眼看去,周围三三两两聚集的人似乎早就商量好了,极少有零散的天师供她们选择。   就算有,那多半也是不屑与他人作对的天之骄子,就算过去询问,也只会碰得满鼻子灰。   “那个李平阳师兄不也是五品天师吗?”终亦的目光有些闪躲,“为什么他不参加这次考核?如果参加的话,我们不是就多一分把握了吗?”   “……”许薇沉默了良久,说真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能理解终亦的担忧,“这样吧,如果你觉得两个人的队伍实在不够稳妥,这里还有不少三人的小队,终亦师妹这么优秀,他们肯定会接纳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终亦只觉得脸上燥热难耐,她连忙摆手,想要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但想要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许薇见她面上实在纠结,笑着宽慰道:“没事,不用担心,如果今年不过,我明年还可以再来。”   然而,这样的宽慰却狠狠戳中了终亦的内心。   “没事的没事的,”她边摇头,边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两次,“其实就我们两个人也挺好的,最起码不用担心人太多了心不齐,配合也成问题,事半功倍总比事倍功半好。”   许薇还想劝,但终亦已经下定决心,眼里的坚定,已经不是任何话语能轻易动摇的了。   恰逢山恒真人正在派人登记各个小组的成员,在确定终于真的决定好之后,许薇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队长那一栏。   终亦紧随其后。   统计好所有的队伍与成员之后,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流程,那就是由各个队长来抽签,决定他们接下来三天该前往的地方以及任务的具体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任务设置的数量有限,而参与的人数过多,所以有可能会有两支甚至多支队伍抽取到同一个考核地点。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比拼的是实力也更是速度,实力不济者只能自认倒霉,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次的考核。   等待抽取结果公布的时间,终亦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停地祈祷着,千万不要这么倒霉。   可事不随人愿,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   当抽取的结果分别发送到每个队长手机中后,终亦紧张兮兮地凑了上去,再度祈祷不会出现被他恐惧的画面。   “什么!”   在看清手机屏幕的内容后,终亦捂着嘴惊叫了一声,仔细看去,都能发现她的手还在隐隐发抖,“四支队伍?”   “……预料之内的结果吧。”许薇幽幽叹了口气,她清楚好运从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所以刚才才会极力劝阻终亦。   但现在木已成舟,除了全力以赴之外,她们别无选择。   “计时从今日上午十点半正式开始,结束时间为三日后的同一时间,在此期间除救援之外,禁止考生利用任何不正当手段辅助考核,违者后果自负。”   山恒真人的声音在医院中不断回荡着,落入每个考生的耳中,振聋发聩。   终亦原本还沉浸在伤心中,被他忽然这么一下,竟也忘了自怨自艾,将目光投向许薇:“薇薇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哦,还有一点忘了说了,”在许薇回答之前,山恒真人的声音率先传来,“由于这次所有的考核场地都限制在首都范围内,所以这次的情况就稍有些特殊。”   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台上后。   山恒真人不紧不慢地再度开口:“负责组织与监督考核的溪乐古宅,将派出车辆负责运送所有考生前往考核地点,并会利用随身携带的摄像头,随时抽查学生的言行举止,以防只有作弊现象出现和保护考生们的安全。”   这话一出,台下的人又开始吵嚷。   宿秋灵嘴角不住抽搐着,“我敢发誓,这条新规肯定是山恒真人提出来的,全场直播,这么新潮的玩意儿估计也只有他能想得到了。”   “这不挺好的吗?”沈隐青反倒觉得有意思,“这样我们等在这的陪考家属就不会觉得无聊,随时随地都能有好戏看,好得很呢。”   “想看好戏直接去现场不就行了?”   宿秋灵也没说这样不好,只是想表达,想一出是一出的东西,像突然的考核规则改革,在此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样很容易影响到这些小辈们的心态。   有些心态本就不好的小辈,再被这样一搞,都还没到考核场地,拿法器的手就已经开始抖了,还怎么跟那些鬼东西斗智斗勇?   经她这么解释,沈隐青脑中灵光一闪,“对哦,我们为什么要等在这儿呢?直接跟着去现场不就行了。”   分明身处院落的两端,山恒真人却仿佛像是听到了沈隐青的话,刚闭上的嘴又吐出了一条新规则。   “咳咳,我知道部分来陪考的‘家属’担心自己的后辈,想要跟着去现场。但请放心,这次有总局和我们溪乐古宅的人联手,孩子们肯定不会出事的。”   山恒真人话音刚落,沈隐青立马哦呵了一声,“这不完了,他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立flag,看来后续肯定要出意外了。”   于是山恒真人不说话了。   他心想,反正自己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明白了,有些刺头偏不听,他也没办法。   沈隐青:嚯,原来这真人真能听到自己说话啊。   言珩侧目:那是自然。   沈隐青:那我变成鸟他不会来抓我吧?   言珩:?   -   原本等在院子里的众人,见山恒真人似乎真的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于是便叫上自己的队友,朝着溪乐古宅山下走去。   宿秋灵招呼上沈隐青和言珩几人,准备前往指定休息的地方,利用山恒真人所谓的全新考察手段——全程直播来关注许薇和终亦,顺道再喝喝茶吃点水果嗑点瓜子什么的。   虽然她看都没看戴辛,但后者还是自觉地跟了上来。   但走了几步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等等,刚才这里不是还有五个人吗,怎么现在就只剩咱俩和他了?”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说这话的时候,戴辛甚至不敢扭头去看旁边的言珩。   “什么叫咱俩,”宿秋灵对他的用词很不满意,“我们很熟吗?”   戴辛有些无语:“这是重点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言珩轻声解释:“他们玩去了,玩够了应该就会回来。”   至于去哪玩了,那就要问问直播画面中的许薇,头顶以及两侧肩膀为什么会突然多出来三只青色小鸟。   其实……言珩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的,却被沈隐青严辞拒绝了,理由是,后者需要他留在这里,为其适时通风报信。   所以,在沈隐青带上两只鸟开溜之后,这里当然就只剩下宿秋灵他们三人了。   “玩?”戴辛满脸不赞同,“许薇和终亦都还没到考核地点,他们怎么放心出去玩,一点都没有同事之间的友爱情。”   宿秋灵讥讽出声,“可不要拿你的那套浮于表面的标准来要求我南园市分局的员工,人不相同,作风也不尽相同,你凭什么给别人下定论?”   “我乐意。”戴辛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言珩无意参与到二人的言语争论中,在小一和小二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处坐席呈阶梯级分布的大殿中,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落座。   小二走在最前头,直到跨越上第二级台阶,再往前一步,那就是山恒真人的位置了。   而后小二就在其他人神色各异的打量中,恭恭敬敬弯下腰,“各位请坐,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的名字,我能听到。”   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待遇,戴辛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宿秋灵倒是觉得在言珩面前,保持这样的礼貌十分有必要。   况且,如果不适合低调行事,她早就把那个不务正业的山恒真人给踹下去了。   大殿最下方,那硕大的堪比电影院荧幕的屏幕,被分割成了数个大大小小的方块,分别呈现出不同队伍此时的情况。   许薇和终亦的位置,恰好在右上角。 第229章 啾啾啾啾啾啾   “我是这次的随行考核人员,你们叫我持歌就行了。”   驾驶位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神色平淡,朝许薇二人介绍起了自己的名字,他目视前方,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此次考核的注意事项。   这个人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实际上都已经快把脚下的油门踩到底。   终亦和许薇坐在后排,望向窗外飞快向后退去的风景,默默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薇薇师姐,这三只鸟儿是你养的宠物吗?”   持歌发现了她们的动作,没说些什么,只是松了些油门,将快速流失的安全感还了些许给她们。   为了不得罪对方,终亦只敢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目光飘忽着,开始转移话题。   许薇:“……”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三只小巧可爱的鸟儿,随便单拎出来一只年龄都可以当她的祖先,怎么敢妄自将其称为宠物。   但在终亦期待的目光中,许薇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可爱啊!”   终亦笑得很开心,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这三只鸟儿,乃至于想要直接上手去摸,而且第一个目标就是窝在许薇头顶的沈隐青   沈隐青本来是无所谓的,但突然想到她们随身携带的摄像头可能会拍到这幅画面,要知道言珩可就坐在屏幕前面,只要是真被摸了,有些话可就说不清了。   所以在被终亦触碰到之前,他扇动着翅膀落到了许薇远离他终亦的那侧肩膀。   终亦扑了个空,却也不气馁,而是转头将主意打到了青木身上。   青木大概是没料到,因此也没来得及躲避,就这样被终亦得了手。   终亦双眼亮晶晶,“它的毛摸着好舒服。”   “嗯……是吧。”许薇侧目看向窗外,她可没这个胆子去摸老虎屁股,所以作为“主人”,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宠物”的手感。   终亦还想再摸,但青木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也振着双翅飞到了远离她的地方。   尽管失落,终亦也没有紧追着它们不放。   该好也趁着这个小插曲,她感觉自己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于是将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身体往前倾,“持歌师兄,我们能打听一下,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吗?”   “这可是秘密,”持歌微微眯着眼,对于他而言,这声师兄十分受用,但并不是他能偏心的理由,“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套话不成,终亦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其他三支队伍是什么情况,万一他们比我们先到怎么办?”   持歌笑笑,“这点完全不用担心,就算他们先到,也必须在门口等着,直到所有队伍都到齐,才会被允许进去。”   “真的吗?”终亦很是开心,“那太棒了。”   持歌:“那当然。”   持歌:“……”   原本信誓旦旦的保证,却在真正抵达目的地之后,变成了力道十足的巴掌,狠狠落在持歌的脸上。   他燥红的脸颊满是怒意。   “什么情况!谁允许你们提前放他们进去的!”   持歌怒气冲冲地下车摔门,朝着守在破旧别墅之外的几人走去,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很明显都是和前者一样的随行考核人员。   三个男人聚集在栅栏前,或站或蹲,嘴里都在吞云吐雾。   直到气势汹汹的持歌来到他们跟前,这些人才收敛了些许,将嘴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这么生气干了什么?之前每年不都是这样的吗?”   其中一个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无所谓,“反正也才过去两三分钟,他们现在进去进度也是一样的。”   持歌冷笑,“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   男人皱了皱眉,但当着许薇几人的面,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时将憋屈和怒火压下。   “懒得跟你说,你们两个赶紧进去。”   许薇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后者有所察觉,她才当做无事发生,带着终亦匆匆走进别墅去了。   持歌站在三个男人的对立面,语气不善:“山恒真人宣读规则的时候,你们在什么地方?”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地大笑起来,“那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睡大觉啊。”   原来是不知道今年规则临时改革,还想着像往常一样敷衍了事,持歌冷笑连连,不再与他们交谈。   似乎意识到其中异常,三个男人的笑声渐渐消失了。   沈隐青:“啾啾~”(我打包票,外面那三个家伙肯定不知道你们带了摄像头,不然也不会干出来这么蠢的事。)   青木:“啾!”(族长说得对。)   李平阳:“啾?”(不是会说话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交流?)   许薇:“……”确实很奇怪,她居然能听懂鸟语。   终亦:“薇薇师姐,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其他人的声音?难道是我听错了吗?还是咱们刚进来就撞鬼了?”   青木:“啾!”(我忘了她不是自己人了!)   沈隐青/李平洋:“啾。”(蠢货。)   停在别墅门口,许薇用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些许的凉意让她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同时也无视了这三只鸟儿的交流。   她回过头去,分明刚才还在外面等着她们的持歌和其他三个人,现在竟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来时的车也没了。   终亦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自己走了吗?”   “如果不是障眼法的话,应该就是有什么东西蒙住了我们的眼睛,”许薇能清晰感受到,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意正顺着她的双腿不断往上蔓延,“赶紧进去吧,别耽搁时间了。”   终亦打了个冷战。   “好冷,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冬天。”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天空竟然洋洋洒洒飘下了雪花,只是那不同正常冬日的天气,原本纯白的雪花沾染上抹不净的灰调。   头顶也阴沉下来,周围的可见度越发低了。   许薇伸出手,用掌心接了两片雪花,如她所料,这些雪花并没有立即融化,而是诡异地凝成了一团。   这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竟在眨眼后扭动了起来。   给终亦吓得尖叫一声,许薇也抖抖手,将其扔到了地上。   沈隐青:“啾啾~”(这是什么鬼东西,真恶心。)   “可能是阴气或者怨气的凝结体,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许薇抬头,换上那被笼罩在阴影中的破旧别墅。   别墅不算大,外墙已经缠满了早已枯萎的爬山虎,遍布狰狞的脉络,格外恐怖。   别墅院子自带的泳池只剩下池底浅浅一层黑水,散发着恶臭,驱赶着任何试图靠近的人。   踩着枯枝败叶,许薇和终亦到门口才发现,别墅的大门竟然还紧锁着,丝毫没有其他人活动的迹象。   “奇怪,”终亦咦了一声,“刚才门口那三个人不是说,其他队伍的人早就进来了吗?为什么门还锁着?难道他们是翻窗户进去的?”   许薇没有轻举妄动,“不清楚,安全着想,先在周围转转吧。”   沿着墙边的小路来到后院,终亦能忍着的那种不适感越加浓烈,当她看清后院的景象,更是直接扶着墙壁干呕了起来。   大量浓稠的黑色液体遍布后院的每个角落,时不时还往外冒着有活人半个脑袋大的泡泡,当那些泡泡鼓胀到最大程度,薄如蝉翼之时,能清晰看到隐藏其中的人脸。   那些人脸或是惊恐,或是享受,各式百态的神情无不冲击着终亦的神经。   这些浓稠黑液还在不断往外蔓延。   许薇带着终亦往后退了两步,她自怀中拿出七张五雷符,接连抛其悬在空中,伴随她口中默念清除邪祟的咒语,这些五雷符倏地燃烧起来。   浓稠黑液像是遇到了什么克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后退去,还隐隐传来了令人心悸的鬼哭狼嚎。   终亦本来都已经调整过来,却没曾想,刚直起腰就被这些难听的哀嚎声镇在原地。随机而来的便是那铺天盖地的臭味,就好似夏日里腐烂的尸体大量堆积,想到这样作呕的场景,她又忍不住吐了。   “不是我说,你这个师妹,真的不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吗?”   宿秋灵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这景象确实恶心,但作为实打实的五品天师,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没用吧?   戴辛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必须承认,在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偏向终亦。   心想那毕竟是个女孩子,照顾些还是有必要的。   但他也教了不少东西给终亦啊,只是升授四阶的考核而已,简简单单就能通过,今日这个场面……   “这不很正常吗?”不管怎么样,都不影响戴辛嘴硬,“你刚开始遇到这种事不会吐?吐多了不就习惯了,大惊小怪。”   宿秋灵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山恒真人坐在整个大殿最高的位置,但他却如芒在背,怎么换姿势都觉得不够舒心,最后直接摆烂躺下了,这才真的舒坦了。   能来到此处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山恒真人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即使发现他坐没个坐相,也没说什么。   “妈妈,”不红从言珩的衣服里探出脑袋,看那迷迷糊糊的模样,应该是刚睡醒,“这里好无聊啊,我能去找爸爸他们玩吗?”   小红坐在言珩放置在腿上的掌心中,聚精会神地望着大屏幕的右上角。   它清楚画面里其中一只鸟就是沈隐青,但距离有些远,它也分不太清具体那只鸟是谁。   刚好不红开了这个口,它也就没必要再纠结,是否要开口问问言珩。   “爸爸,妈妈是哪只鸟啊?”   又是爸爸又是妈妈,旁边的宿秋灵都给听迷糊了,她没忍住好奇地问:“你俩小家伙还分开论的?你管他叫爸爸,你管他叫妈妈?”   “啊?”不红有些茫然,“爸爸妈妈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小红点头:“是一个意思,所以不管怎么叫都可以。”   倒是自己给自己找补上了,宿秋灵乐开了花。   言珩不像沈隐青,从不在这样无聊的事上交缠,无论小何和不红怎么叫,他都无所谓。   指尖在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上分别轻点,温声道:“去吧。”   下一秒,小红和不红直接在宿秋灵眼皮子地下玩起了原地消失。   戴辛偷瞄的双眼瞬间睁大,“我靠,你们现在玩得这么高级了?”   “那不然,”宿秋灵悠闲地嗑着瓜子,顺带将瓜子皮朝他吐了过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像个土包子。”   “呸呸呸!”   戴辛黑了脸,“真是没礼貌!不讲卫生!粗鄙!”   “好笑。”宿秋灵嗤笑。   -   另一边,许薇将浓稠粘液逼退之后,还未来得及采取其他行动,就感觉自己怀里又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她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小红和不红的小脑袋出现在面前。   沈隐青:“啾啾?”(你们来干什么?)   “爸爸!”不红很是兴奋地四处观望,找了许久却没有发现沈隐青的身影,语气逐渐沾染了疑惑,“爸爸?”   沈隐青从许薇肩头飞下,停在小红和不红的面前,拿尖嘴分别在两个小家伙头顶戳了一下,“啾啾!”(我都认不出来,真是白养你们了!)   小红伸手想要,“妈妈,抱抱。”   不红也有样学样,“爸爸,抱抱。”   “啾啾!”(我拿翅膀抱你们吗?真的是,来我背上吧。)   沈隐青悄摸着把自己变大了些,以保证待在他背上的小红和不红不会掉喜下下去。   不过这样,原本三只一模一样的鸟儿,突然就分出了“老大”。   而且仔细去观察的话,另外两只虽然从肉眼差别不大,但它们的性子可谓天差地别,一个永远懒洋洋,一个仿佛随时都能暴起拿翅膀扇人。   小红和不红以前都只能在地上跑,现在突然能飞,可兴奋得不行。   叽叽喳喳地,比沈隐青本鸟还像只鸟。   沈隐青听了一阵,发现都只是些慷慨激昂的废话,啼笑皆非,也不再去关注。   终亦终于缓过神来,她脸色煞白,却还是坚定地站在了许薇的身旁,“抱歉薇薇师姐,我已经好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些东西没办法彻底清除,”许薇拧着眉看向那席卷重来的粘稠液体,“不能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想法子进别墅吧。”   她话音落下,别墅中忽然传来一声刺破云霄的尖叫。 第230章 电话,抬头看   这下由不得再犹豫,二人对视一眼后,齐齐朝着别墅门口冲去,由于没有发现其他的入口,她们只能强行破锁。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创行强弱后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派喧闹繁华之景——各式身穿民国服饰的少爷小姐,在绚丽的灯光之下翩翩起舞,觥筹交错间,霓虹闪烁,好不热闹。   “是不是我们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终亦眼带迷茫,“怎么感觉好像误入了民国片拍摄现场。”   许薇心底也是涌上一阵怪异,但并不是为眼前场景,而是即使他们制造出的动静如此之大,都丝毫没有影响别墅中人的欢声笑语。   与其说是被无视,更像是这些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渐渐地,终亦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去触碰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人,毫不意外摸了个空。   “是障眼法吗?”终亦拿出三清符在自己眼前划过,随即她的神色凝重起来,“不太像,开了天眼看到的场景也是一样的。”   经过几次尝试,许薇得出同样的结论。   她的目光环视四周,这些青春靓丽的男女们,虽身着光鲜亮丽,但是看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的诡异之处。   首先,便是那如同定格般的表情,或悲或喜,无论时间流逝都不曾发生改变,连嘴角的弧度都纹丝不动。   其次便是他们那发黑的印堂,好似被浓郁阴气笼罩,亦或是,他们本身就不是人。   终亦不信邪地将三清符换成五雷符,口中念念有词,待五雷符无火自燃后,直接往人堆里扔了过去。   结果自然是不出意外,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隐青:“啾。”(来时的路没了。)   听到他的提醒,许薇回头去看,发现本该被他们踹烂的别墅门,此时已恢复了原样,甚至比起之前,还干净整洁了不少,就如同刚装上去那般崭新。   她有种预感,即使再次推门而出,迎接她们的也不会是原本那个破败的院落。   “妈妈,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红和不红都很好奇,两个小家伙跃跃欲试,想去那舞池中央转上一转,沈隐青也没拦着,任由它们从自己背上跳下去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放心,于是叫青木和李平阳跟上去,稍微看着点那两个小家伙。   青木:“啾!”(明白。)   李平阳:“啾。”(知道了。)   原本注意到小红和不红单独离开,还有些担心的许薇,在发现青木李平阳都跟上去之后,便不再注意它们的动向。   “薇薇师姐,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终亦以前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觉得手足无措也正常,“要不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许薇:“出不去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从进入别墅的这一刻,她们就被困在里面了,如果找不到形成这个现象的本质原因,很可能会被直接困上整整三天,直到考核结束。   那就意味着,这次考核她们失败了。   在许薇的引导之下,终亦也意识到了这点,她拿出自己的法器三清铃,语气坚定道:“那既然这样,管他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我们直接杀出去吧。”   想动手,那也得先把罪魁祸首给揪出来。   “先四处看看吧。”许薇提议。   现在最愚蠢的决定就是分头行动,所以接下来不管准备干什么,两人都要先统一意见,避免不必要的分歧。   两人分明同样是五品天师,但终亦在刚见面时,就主动将自己置于师妹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得听从师姐的意见。   沈隐青重新落回到许薇头顶,“啾啾?”(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虽然主体是你们,但他的话也只有许薇能听懂。   许薇的鼻尖微微耸动着,片刻后,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继而去问旁边的终亦,“你试试看能不能闻到类似于烧焦的味道。”   四处嗅着,终亦的脑袋一扬一扬的,然后,她十分笃定地点头。   “有!好冲鼻,好像到处都有,我找不到源头。”   不像是说谎的模样,许薇不禁开始自我怀疑,难不成是她鼻子出了什么问题?   带着这样的疑惑,许薇再次仔细感受了起来。   这次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闻到了夹杂在脂粉气中的些许呛人烟味,而且其中不仅是物体燃烧,甚至还隐隐混合着血肉被焚烧的臭。   起先,这还只是淡淡的味道,但在被捕捉之后,存在感越来越强,几乎到了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地步。   许薇尚且还能忍耐,除了眉头紧蹙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但终亦明显就不太行了,看她那模样,估计再这样下去又要忍不住开吐了。   许薇将手举过头顶,沈隐青秒懂她的意思。   “啾。”(小问题,看我的。)   他默默施了个小法术,将这萦绕不散的烟熏与臭味隔绝在二人之外,让她们能闻到,但不至于在对她们的呼吸造成影响。   终亦的脸色很快好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神情看起来,确实高兴了不少。   两人循着这股味道飘来的方向,缓慢地穿过还在随着音乐舞动的人们。   终亦提心吊胆,生怕这些人就像恐怖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突然齐刷刷转过头来盯着她们,想想那场面都瘆得慌。   虽说她是个天师没错,但没人规定天师就不能怕鬼啊。   所以每次出任务的时候,终亦都会催眠自己,说她只是恐怖片跑腿的龙套,好事坏事都轮不到她,放心大胆跟着师兄师姐们往前冲就行了。   现在轮到她冲锋陷阵,不怕是不可能的。   终亦看向许薇的眼神藏着艳羡,没人知道,在她心目中,许薇这样的人才是她幻想中的自己。   一路走走停停,两人终于在楼梯的拐角处,那摆放着一款老款手摇式电话机的桌子上找到了来源。   “微微师姐,味道好像就是从这个地方传来的,”终亦站在桌子前方,手指着那款黑色的手摇式电话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边,那种尸体烧焦的味道好像稍微淡了点。”   许薇点点头,“不是你的错觉,确实淡了。”   终亦有些高兴,因为对方夸奖了自己。   紧接着,手摇式电话机突兀的响起来,炸响的铃声给终亦吓得不轻,下意识就躲到了许薇的身后去。   许薇也被吓了一跳,但她的反应没有终亦那么大。   反观沈隐青,他作为一只鸟,已经兴致勃勃地展翅飞到了桌上,想要伸出翅膀去拿起电话接听。   只能说不愧是活了几万年的鸟,对于翅膀的运用果然炉火纯青。   用翅膀将电话卷起来,沈隐青冲许薇啾啾叫了两声,许薇这才回过神来,带着终亦凑近想要听听,那电话里的人究竟在说什么。   “跑!赶紧跑!不管接电话的是谁,听话赶紧出去,趁现在还有时间!”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不是我们这种五品天师能解决的,出去叫救援!快啊!”   “喂喂!能听到吗?”   从听筒里传来的男声急切而恐惧,许薇思索片刻,试探性地回应:“你是另外三支队伍的人?”   “跑啊!赶紧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但电话那端的男人似乎并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只是不停重复着诸如此类的话,从他越发颤抖的声音中能听出来,恐惧已然达到顶峰。   很快,男人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惊恐之下发出的尖叫声,几乎刺破两人的耳膜。   然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许薇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内容,若有所思。   而旁边,眼袋迷茫的终亦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猛地瞪大了双眼,“薇薇师姐!这个声音不就是我们刚才在别墅外听到的吗?”   许薇一愣,然后仔细回想了一阵,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耳熟,但终亦的话,她也无法直接下定论。   沈隐青:“啾。”(终亦师妹说的没错。)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终亦的眼中满是不安,“薇薇师姐没有发现,刚才那两只小纸人和小鸟,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了。”   只是对于这点,许薇并没有过度担忧,毕竟不管是小纸人还是青木和李平阳,本身都不是普通的家伙,就算这别墅中暗藏玄机,也困不住他们。   她的视线微微向下,更别提在此时的溪乐古宅,还有幽冥之主东岳大帝坐镇,即使他们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对方也肯定能及时出手救援。   所以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她们该如何破局。   在电话响起和结束时,许薇都曾分出神观察舞厅中的众人,看他们是否会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结果是,舞厅众人依旧我行我素,压根就没人往这边瞧。   至于这通奇怪的电话……   许薇的视线跟随沈隐青,却发现后者从角落拿出一根早就已经断掉的电话线,意思就是说,这个手摇式电话机连线都没插上。   沈隐青:“啾啾。”(我有种预感,在之前那三队人进来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接到了同样的电话。)   许薇用眼神问:为什么?   沈隐青:“啾啾。”(我看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的,所以就这样大胆猜测了。)   许薇:“……”行吧,其实这样也能勉强当做一个猜测的方向。   “纸人和鸟暂时都不用管,它们能照顾好自己,”她在终亦微微颤抖的手臂上轻拍,“我们先去其他地方再转转,你要是害怕可以留在这里,说不定接下来还有电话。”   不过许薇也不放心,所以就想让沈隐青留下来陪着终亦,她独自到周围去查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不行,不能单独行动。”   终亦坚定抵制这种危险的行为,“况且按照恐怖片的套路,如果接下来真的还有电话,那也肯定会在旁边有人的时候。”   许薇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思索他们下一步要去什么地方。   沈隐青:“啾啾啾。”(去舞池中央,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她身上的气息有点奇怪,跟那些沉迷于跳舞的人格格不入,应该是个突破口。)   在他的提醒下,许薇顺势回过头去,恰巧就在人影交错间看到那个突兀的小身影。   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会跟丢,许薇来不及解释,拉上终亦就再次回到了人群中,终亦被她拉的踉跄几步。   “怎么了,薇薇师姐?”   “嘘,”许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紧锁累到可疑的身影,竭力将声音放到最低,“看到她了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终亦也捕捉到了混迹在人群中的白裙女孩,说是白裙,但上面却有不少血污,原本鲜红的血凝成黑褐色,格外刺眼。   杂乱干枯的头发加上脏兮兮的脸蛋,看上去可怜极了。   她迷茫的站在舞池中央,环顾四周,应该是在找什么人,但她找了很久,还是在原地踌躇不前。   直到许薇和终亦站在她面前,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落在白裙与干涸的血渍上,又晕染出一大片。   终亦和许薇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隐青飞到小女孩面前,“啾啾?”(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妈呢?)   和那些只顾着跳舞,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的大人们不同,小女孩儿可以交流,并且听懂了他的话。   “我的爸爸妈妈被烧死了,我找不到他们了。”提起这件事,小女孩越发哭得不能自已,瞧那模样,沈隐青都怕她把眼泪给流干了。   许薇在她面前蹲下,声音柔和:“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他们?”   “因为他们就死在这里呀。”   小女孩忽然停止了哭泣,笑容甜美地望着许薇和终亦,搭配她说的那句话,终亦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看向周围,好在想象中恐怖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切如常。   沈隐青却忽然在她头顶啾了一声。   终亦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而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只见头顶悬挂着无数被烧焦的尸体,黑洞洞的,完全隐匿于五彩斑斓的灯光之外。   如果不是她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极为巧妙,就算偶尔间抬头,也不会发现这惊悚的画面。   终亦浑身僵硬,喉咙也变得异常艰涩,“薇薇师姐,你看头顶。”   应声抬头望去的,除许薇之外还有,那面带甜美笑容的小女孩。   “爸爸妈妈!”   她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第231章 混乱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声尖叫响起的瞬间,许薇和终亦感觉自己脑袋嗡得炸开了,剧烈的头痛刺激着感官神经,强烈的眩晕与恶心让后者再次呕吐了起来。   她几乎半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不住地干呕,仿佛要将内脏一起吐出来。   在此影响下,许薇也有些站不稳,她摇晃着身体,用一张五雷符贴住了小女孩的嘴。   事实上,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但幸运的是,小女孩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当她的视线从那些悬挂的尸体上转移开时,顿时停止了尖啸。   沈隐青:“啾啾啾。”(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上面有东西,真没想到会造成这个局面,还好吧?实在不行我先带你们出去?)   “不。”许薇果断拒绝,这还只是刚开始,如果现在就退出,那岂不是丢他们南园市分局的脸。   再者,她和终亦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遭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只是精神受创,问题不大。   “薇薇师姐,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些尸体里面有活人,”终亦试了好几次,才在许薇的搀扶之下客服腿软站了起来,“而且他们穿的衣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其余的三支队伍。”   得出这个结论,终亦快速皱了皱眉,“……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粗略数了一下,应该只有四五个人左右,凑不齐三支队伍。”   许薇和沈隐青都没想到她能观察的这么仔细,对她刮目相看。   在此提醒下,许薇下意识就想抬头再看看,沈隐青及时制止她:“啾啾。”(你动小女孩也会跟着动,到时候她又会吱哇乱叫,吵得人心烦。)   许薇上仰的脑袋僵住,终亦有些疑惑,“薇薇师姐,怎么了?”   “很麻烦,”许薇目光变得复杂,落在那满脸天真的小女孩身上,“她是故意想整我们。”   小女孩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怯生生地抬起头,红着眼眶望向二人,“哥哥姐姐们,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吗?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很想他们。”   这句哥哥姐姐,直接给终亦搞懵了。   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心中五味杂陈,连带着看向许薇的眼神都意味不明。   “……”许薇无奈扶额,她大概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但这么离谱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位小师妹到底是拥有怎样的脑回路,才能加工出来的。   “哥哥,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在许薇解释之前,小女孩就用切实举动替她解了这个困,后者眼巴巴盯着那只青色的鸟儿,“你肯定能帮我找到妈妈吧。”   终亦再次震惊。   “这件事很难解释,”许薇斟酌着用词,“如你所见,他只是只鸟,但也是只不同凡响的鸟,用哥哥来代称没问题。”   终亦越发迷糊了,“薇薇师姐的意思是,这只小鸟已经修炼成精了?”   这么说,勉强也行。   于是许薇不再纠正她的想法,而是趁机将沈隐青可以说话的事实摆到台面上来,以方便交流。   “可是,这样不会被当作作弊吗?”终亦却有些纠结,“来之前山恒真人三令五申不准在紧急情况下求助外援,咱们这样算不算顶风作案呀?”   沈隐青:“啾啾。”(我只是一只鸟而已,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跟着你们进来的,怎么能算作外援呢,顶多算是内援。)   标准的狡辩话术。   溪乐古宅大殿内,山恒真人修为摆在那里,当然能听懂沈隐青的鸟语。他吹胡子瞪眼,“简直胡闹。”   言珩剥瓜子的动作一顿,懒懒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但话又说回来,同考生一同进入考核场地的,的确算不上外援,”山恒真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态度转变得那叫一个迅速,“只要不太过分,当然可以不予计较。”   不过也恰好因为他的反应,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大屏幕的右上方。   待众人看清考核场地后,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没有搞错?让五品天师去西郊别墅?这不是要那些小家伙们的命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管他三四五品天师,进去都是一样的,在里面被困个几天,然后像条破抹布一样被扔出来。”   “……是这样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没有危险啊。”   “你呀,就是关心则乱,别墅外面不还有持歌他们守着吗?真出问题,他们肯定会立马冲进去救人的。”   “哎,持歌啊……”   低声的讨论与私语就没歇停过,听得戴辛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为屏幕中的二人捏了把汗。   终亦不放心地调整着控制在自己发卡上的微型摄像头,嘴里还念叨着,“原来他之前就在跟你交流,只是我听不到而已啊。”   许薇点头,然后蹲在小女孩面前。   “哥哥不方便帮你,但我们可以,你能把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们吗?这对我们来说同样重要。”   或许是她的态度格外真挚与诚恳,小女孩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继而与她对视,“爸爸妈妈说他们要来这里跳舞,我在家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们回家。”   可是小女孩并没有直接回答许薇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后来我饿了,但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我就来找他们,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或许对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女孩来说,它能运用的言辞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所以听起来,她的有些话难免重复,前后也矛盾颇多。   不过,这并不影响许薇和终亦的理解。   按照刚才所见所闻,大致可以推测,这个小女孩的爸爸妈妈已经死在了这栋别墅里,并且是以被活生生烧死这种堪称酷刑的死法。   许薇帮小女孩整理着身上的白裙子,柔声问道:“其实当初的你到这里之后,很快就找到了爸爸妈妈,但他们不愿意跟你回家,对不对?”   终亦满脸疑惑,她完全不知道许薇的这般猜测从何而来。   分明在进入别墅之后,二人的经历并无差别,她却设想不出这样的画面,难道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差距?   “是这样吗?”小女孩咬着指甲,“可是现在他们并不在我身边啊。”   沈隐青围绕着小女孩飞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她的指甲上,指甲内侧像是被干枯的血肉填满,总体呈现黑褐色。   小女孩却浑然不知,依旧咬得起劲。   终于同样也注意到了这点,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扭过头去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随即她又想到了方才抬头看到的画面,心想何不趁此时小女孩注意力被许薇吸引,再抬头瞧个仔细?   思及此,终亦又小心翼翼观察了一阵,确定小女孩没有注意她,才壮着胆子重新抬头。   也是刚巧,她就和天花板上那些疑似是其他小队的成员对上了视线,对方也似乎察觉她发现了他们,纷纷激动地手舞足蹈,不停地朝她挥舞着双手。   由于观察仔细,终亦得以看清他们此时的状态。   随即心头便是一惊,所谓的天花板,更像是他们此时的镜像,所有被“倒吊”在上面的焦黑尸体,其实只是“站”在天花板上。   只是相比较此处的绚烂霓虹,天花板漆黑一片,所以这些细节很容易被忽略掉。   而那些手舞足蹈的人,则是真正立于其间,或者说困于其间。   终亦眯着眼,她大概能看到这些人的嘴在不断张合着,却听不到属于他们的任何声音,仿佛在半空中,有一道隔音的无形墙,将上下隔绝。   正在此时,被放置在楼梯楼梯拐角处的老式电话机再次响起。   终亦被吓得一抖。   许薇原本正在安抚情绪不稳定的小女孩,想要搞清楚烧死她爸爸妈妈的这场火从何而来,以及当时小女孩是否在场。   小女孩三缄其口,左顾而言他,反正就是不打算告知真相。   许薇现在也没得耐心,刚好此时电话响起,她叫上终亦,共同朝着楼梯口走去。   电话刚接起,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传来。   “你们为什么还不走,留在这里只能等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赶紧出去叫救援啊,现在只有你们还有出去的机会了!”   许薇刚准备回话,终亦在旁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指着自己,意思是让她来说。   “你们是天花板上的人吗?”   终亦的问题让对方沉默了很久,久到两人都以为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才传来一声苦笑,“原来从你们的视角看,我们只是被困在天花板上了。”   他这个反应,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些人多半和她们一样,都是来参加考核的五品天师。   同样身为五品天师,遇到这样的情况却束手无策。   终亦紧张到咽起了口水,“什么意思?”   “我们被困在了大火发生的那一天,”对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时远时近,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消失,“走出别墅,外面全是民国时期的建筑,而且我们无法远离,不管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这里。”   沈隐青:“啾啾。”(这倒是和我们之前的经历有点像,就是捡到小红和不红的那次。)   许薇点头:“确实。”   说起小红和不红,还有青枝和青木,是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们了。   沈隐青让终亦问问电话里的人,他们有没有瞧见这几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终亦乖乖按他的吩咐照做。   “确实看到过几次,但后来就没它们的踪影了,”听筒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亦只能让自己凑得更近,才能勉强听清,“它们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电话再次被切断了。   许薇陷入沉思,“如果这个人的说法属实,那存在于这栋别墅的问题就不只是鬼怪作祟,而是时间和空间的错乱。”   “我想也是,”终亦一张小脸煞白,“所以他才几次重复说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   沈隐青:“啾啾。”(呦呵,给你们看个惊喜,回头。)   许薇和终亦都不明所以,但等她们齐齐回头看去就明白了,这所谓的“惊喜”是为何意。   原本绚丽的舞池如同刚经历过一场空前的火灾,席卷的热浪散去,部分木质结构已经化为灰烬,窗户碎裂,连玻璃渣都不剩,墙壁被熏得漆黑,一切都显得那样凄凉而残破。   说来不及逃离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刺鼻的烟味与焦糊味。   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一具幼小的尸体面目全非。   虽然心中隐隐有的推测,但当沈隐青肯定说出那就是她们刚才遇到的小女孩时,许薇和终亦的心都是忍不住一颤。   终亦捂着嘴巴跑到了角落,但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往外吐了,或许是过于难受,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所以许薇刚才的猜测都是对的,火灾的蔓延在小女孩来到别墅之后,她并未找到自己的父母,也无法在人群挤壤中寻求生路。   她带着饥饿与惶恐不安,永远留在了这里。   沈隐青落在许薇头顶,伸出翅膀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着,事已成定局,不必为过去的事感到无法介怀。   实际上,许薇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她一开始看到那个小女孩就知道,对方这不是活人,当然也不是普通的鬼。   她更像是一种残留在此处的执念,渴望寻找她的父母,渴望有谁能带她逃离恐怖的火场。   如果有机会的话,许薇不介意牵着她离开别墅,到外面去转转。   至于这个小女孩是否是导致如今别墅诡异事件频发的本质原因,暂且还不能下定论,许薇来到终亦身旁,替她抚着背。   等终亦终于顺过气来,眼里的泪也干得差不多了。   “这里好恐怖,”她死死拽着许薇的衣服,牙齿都在止不住地打颤,“我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在这里,他们的魂,永远留在这里。”   沈隐青:“啾啾啾啾。”(很正常,按照现在这个场景推测当初,这场火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且在大火蔓延之前,就已经锁死了所有的出口,生前逃不出,死后也被困在这里。)   许薇叹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庞大的怨气凝结,所以才会导致时间和空间的混乱,从而影响进入这里的其他人。” 第232章 真相一角   许薇按照这条思路,继续往下分析,“但现在我们能明显看到,相同地区,但是由于时间的前后差出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场景。”   首先,最表面也就是最开始,就是从她们被尖叫声吸引到强行破门闯入别墅后,看到的热闹非凡。   在那个场景中,火灾尚且没有发生,一切都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然后就是现在,他们被一通电话吸引,与被困在其他场景中的活人进行交流,时间在这个时候悄然流逝,来到了火灾刚发生后不久。   至于为什么能做出“不久”这个结论,许薇的判断标准是地上小女孩的尸体,以及周围尚未彻底散去的温度。   沈隐青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又啾啾了两声。   (因此在时间的变化过程中,小女孩这个线索格外重要,想要破局,必须要找到她。)   “可她不就在我们面前吗?”终亦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拿手指了指地下那具看不出原样的焦黑尸体,“已经被烧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她还能站起来跟我们说话?”   按照常理来说肯定是不行的,但他们出现在这个地方,本身就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所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沈隐青反正是这么觉得的,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小女孩还不主动站起来,他这只鸟就要不讲武德了。   “你们都不害怕的吗?”   终亦捂着嘴尖叫一声,猛地扑进许薇怀里瑟瑟发抖起来,她现在是半点都不敢乱看,生怕在被那蠕动的焦黑尸体恶心到,已经吐无可吐,再吐就只能把五脏六腑一起献祭了。   面对这样诡异的场景,即使是许薇也感到了些许的生理不适。   她念了几遍清心咒,等心情彻底平复,才低声叮嘱终亦,千万不要被影响了心智。   终亦连连点头,“放心吧薇薇师姐,我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安抚好她,许薇把人交给沈隐青看管,然后自己来到那具尸体面前,同样是半蹲的姿势,只是这次相隔的距离增加了一倍不止。   “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对啊,”已经分辨不清五官的脸扭曲着,被烟熏过的嗓子嘶哑难听,“你们不是答应帮我找爸爸妈妈吗?现在其他碍事的人都不在了,更好找呀。”   天真无邪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终亦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场火,不会是她放的吧?”   因为别墅里的人太多太碍事,所以她选择了用这种极端方式,来驱离或者消灭这些碍事的人。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直在终亦脑海中不断盘旋,等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经出了满背的冷汗。   沈隐青:“啾啾。”(不至于吧,我看这小女孩虽然是有点不同寻常,但这么大的工程量,应该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吧。)   又要放火,又要封路,还要将门窗紧闭防止里面的人逃跑。   这些事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能独立完成的。   就算退一步讲,假设终亦的猜测成立,那在小女孩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指使者或者帮忙的人。   两人的对话许薇没有错过,她也因此将还未问出口的话,临时换成了其他说法。   “不是他们碍事,而是你没有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小女孩却不依不饶,“可是之前的那些人,我给了他们很多很多时间,他们把别墅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我的爸爸妈妈,所以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在那里。”   许薇缓缓摇头,“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不代表既定事实。”   被一而再的反驳,小女孩的焦黑尸体扭动幅度越来越大,她挣扎着、蠕动着,想要朝许薇和终亦而来。   许薇接连后退几步,才避免被她伸出的手抓住衣服。   “你们都不愿意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质问变成埋怨与仇恨,在这样的情感驱动下,屋内其他堆叠横陈的尸体也动了起来。   沈隐青:“啾啾!”(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重口味丧尸片,看的我都要吐了。)   眼看这些招黑尸体越来越近,许薇只能带着终于往后退去,直到退至楼梯拐角处,那同样摆放有老式电话机的木桌旁。   熟悉的铃声第三次响起,终亦无助地看向许薇,期望由对方来决定是否要接通这次电话。   有了刚才的经历,二人都下意识将接起电话与时间混乱联系在一起,所以在做决定之前,她们需要慎重考虑。   但考虑需要时间,由小女孩引领的这些焦黑尸体并不打算给她们这个时间。   终亦摇晃着三清铃,声波的每次涤荡,在缓缓穿过这些尸体之后,可以明显看到这些尸体的动作变得缓慢而凝滞。   效果绝佳,但随着三清铃的持续使用,终亦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许薇来不及多想,直接抓起电话放到了耳边。   “你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又回到原点了,”同样的男声,但在一次次交流中,能明显感觉到他越发疲惫的声线,合银藏其中的绝望,“我和其他队友失散了,我打了很多电话,每次接通的只有你们。”   听到存在与队友失散的可能性,许薇立刻拉过终亦的手腕,保证她们时刻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至于沈隐青,担心对他而言是多余的。   使用法器的消耗比终亦想象中要更为迅速,她望了眼正在与电话那头交流的许薇,咬了咬牙,干脆从怀中掏出蓝色符纸为底的五雷符。   将符箓抛到半空,口中驱鬼咒也念诵完毕。   火光乍现,小女孩爆发出凄厉尖叫,好似十分畏惧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她是如此,她身后那些漆黑尸体更不用多说,纷纷四散逃跑去了。   终亦还来不及展露笑容,被彻底激怒的小女孩定在原地,融化的五官中,怨毒眼神宛如实质。   随着心里咯噔一声,周遭环境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涌来的是阵阵呛人白烟,之后便是漂浮的空气明显升温,再然后,火舌舔食着墙壁,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蔓延。   沈隐青歪了歪脑袋,这样看的话,其实这里被安排成五品天师的考核场地完全没有问题。   小女孩连一张普通的蓝底符箓都抵挡不住,怕到直接龟缩起来,就这种实力,即使她可以控制其他的尸体,也不足以威胁五品天师的生命。   不涉及时空混乱的前提下,前往此处参与考核的四支队伍,需要比拼的就只有速度。   谁运气好先抵达,谁运气好先抓住小女孩的本体,谁就能顺利通过这次考核。   可惜,这样的理想情况并不会出现,因为小女孩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可以利用调整整栋别墅的时间,进行躲避或者将闯入此处的人困在其中。   主打的就是,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也别想打到我。   好有智慧。   给沈隐青逗乐了。   “我们这边的时间往回调了,”许薇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她语速飞快,“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或许是感知到她的紧张,对方的回答也很是干脆利落。   “往楼上走,小女孩躲在三楼尽头的房间,抓住她就可以阻止火势的蔓延。”   许薇不再废话,拉上终亦就往楼上冲,小女孩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几乎在眨眼的瞬间,整个一楼沦为了火场。   大火向上蔓延,倘若许薇和终亦的速度慢上一星半点,都会被火焰无情吞噬。   “薇薇师姐,那只鸟、那只鸟没有跟上!”   尽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亦心里却还惦记着落在最后的沈隐青,她频频回头往后看,希望能在滔天的火势中,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冲她们而来。   但数次期望都落空,她心里越发着急。   至于沈隐青本鸟,这些火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根本就不需要逃,刚好趁着摄像头不在,他想趁机问小女孩几个问题。   于是飞回到小女孩面前,扑棱着翅膀。   “这火真是你放的?”   火光与热浪之中,小女孩面容扭曲,声音也飘忽不定,“是不是我放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都不愿意帮我找爸爸妈妈,他们只是出了趟门而已,为什么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沈隐青沉思片刻,而后再问:“你知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吗?”   “……传递情报。”   小女孩犹豫了许久许久,才吞吞吐吐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沈隐青听罢,再联系别墅中人身上所穿服饰,他心头止不住一跳。   “哥哥,他们都是好人啊,”小女孩地身体慢慢融化,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但她还是坚持摇摇晃晃朝沈隐青走去,“为什么好人不会长命百岁?我也是好人啊。”   沈隐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无力跌倒在地,本就脆弱的身体彻底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他知道展示在自己面前的只是假象,但谁又敢确定,这样的假象不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   带着满腹心思,沈隐青展翅朝楼上飞去,他听到刚才电话中人说的话,所以直奔三楼,并未有多停留。   在三楼尽头的房间,他成功找到了躲入此处的许薇和终亦。   只是二人此时神情有些恍惚,终亦眼角还挂着盈盈的泪珠,在看到沈隐青的瞬间,她像是松了口气,连带着紧绷的肩颈都松懈了下来。   沈隐青:“啾?”(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被骗了,”许薇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眉头微微皱起,“这里没有小女孩,但我们却找到了这个。”   她摊开双手,是一张泛黄的纸条,能明显看出这纸张用的并非现代工艺,应该有些年头了。   沈隐青:“啾?”(里面写的什么?)   许薇:“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仔细辨认加上我的推测,写这张纸条的人应该是卧底,在传递情报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组织内部有叛徒,并且叛徒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所以此次邀请乃是鸿门宴,他们申请……玉石俱焚。”   如此,沈隐青之前的猜测算是进一步被证实了。   整个房间内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终亦又开始抹眼泪,“所以这场火是小女孩的爸爸妈妈亲手放的,他们本想跟敌人同归于尽,却没想到被留在家中的女儿因为饥渴难耐……”   剩下的话,淹没在哽咽中。   许薇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她的心情同样沉重。   “现在火灾的起源搞清楚了,剩下的就只有让小女孩解脱了吧,”相顾无言一阵之后,还是许薇率先站出来打破沉默,“但要让她接受这个现实,不会太轻松。”   终亦唉声叹气,“换作是我也接受不了啊。”   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亲生父母,不管换作是谁来,心里必然会留下疙瘩。   许薇望向漆黑的窗外,“如果她爸爸妈妈的魂还留在别墅中,我们可以试着从这方面下手。”   沈隐青:“啾啾。”(到现在他们都没现过身,可能也是觉得愧对于小女孩,没脸见她吧。)   “虽然能理解,但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自私了吧,”或许是认为用自私这样的词太过严重,终亦刻意放低了音量,“小女孩苦苦找了他们这么多年,连见一面都这么难吗?”   “可能是有别的苦衷吧。”   许薇收回目光,“现在只是大概了解来龙去脉,对于更深层次的东西,尚且没有挖掘出来,就这样下定论,未免太过草率。”   沈隐青同意她的说法。   “好吧,那我收回刚才的话,”终亦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包括小女孩和她父母在内的任何人,“那我们现在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   许薇从背包中拿出圆光宝镜,看向终亦:“会圆光术吗?”   “嗯嗯,师兄教过我。”   于是两人联手,利用宝镜施展了圆光术。   沈隐青立在许薇头顶,直直看向前方,眼神透露出些许怪异。 第233章 干活   终亦呆滞在原地,因为圆光术的结果出来了,根据镜中显示的景象,她们寻找的人,竟然就在这个房间里面,并且就在她们面前,静默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望着镜中画面,许薇也许久没有说话。   沈隐青:“啾啾。”(应该是所处的时间不同,即使在同一片空间下,也无法做到正常交流。)   “可这样不显得更奇怪吗?”终亦提起小女孩,“她可以控制整个别墅内部的时间,意思就是只要她想,完全可以把时间定格在她父母能现身的时候,这样不就好了吗?”   许薇收起圆光宝镜,“但这样做的前提是,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在这里。”   “也是。”终亦摇了摇头,觉得很是遗憾。   分明他们都留在这里,数十年过去,却始终不得面见。   沈隐青转向门外:“啾啾。”(外面的火已经熄灭了,现在可以出去看看,找到小女孩好好跟她说说,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实在不行就先动手把她教训一顿。)   “爸爸/妈妈,”许薇和终亦还没有动作,房间的门就忽然从外面被撞开,两只青色的鸟儿分别叼着一只小纸人闯了进来,“我们回来啦。”   沈隐青:“啾啾。”(薇薇师姐,你帮我收着它们,看这样子应该是饱餐了一顿,要不了多久就会睡着。)   许薇伸手,青枝和青木便把小红不红放到了她的掌心,然后各自立到了前者的肩头。   闭着眼也打起了盹。   不红还有些兴奋,“爸爸,外面有好多好吃的,但是有些人吃进肚子里,有些却摸不到。”   “在你们眼里,房间外的设计是什么样的?”许薇好奇地问道。   “很混乱,”小红思索了一阵,“就感觉像是不同时代的人和建筑风格相互穿插,偶尔为真,偶尔为假,单凭双眼无法判断,只有碰到了才知道。”   不红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说好多东西都吃不到。”   许薇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好的,我知道了,你们睡吧。”   小红和不红乖巧地钻进了她的衣服口袋,很快安静了下来。   “可能我们刚才真把她惹恼了,导致外面的时间彻底混乱,现在想要找到她会更困难。”   这个她,指的就是小女孩。   终亦忧心忡忡,“那怎么办?再试试圆光术?”   “和这个房间内的情况差不多,用处应该不大,”许薇沉吟良久,“总之,先出去看看吧,或许这次我们可以主动打电话找找其他的人。”   “好。”   来到楼下,一切又恢复了混乱的模样。终亦险些没认出来,这竟然是原来那富丽堂皇的别墅。   所有的繁华与美好,似乎都被吞没在大火之中,成了一捧灰烬,除了那楼梯拐角处的老式电话机。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许薇将听筒拿到耳边。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动作,奇异的是,没过多久电话就接通了。   对面响起的还是那道熟悉的男音。   “怎么样?你们找到小女孩了吗?”   许薇面不改色地撒起了谎,“找到了,现在就在我们手上,但她不配合,现在别墅还是被大火烧后的模样,接下来该怎么办?”   “杀了她,”对方语气中满是冰冷,“她是造成这一切的因,只要她没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原点。”   许薇继续追问:“回到原点,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男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叫你动手就动手,问这么多没用的问题,只会耽搁大家出去的时间,到时候出了事,你赔得起吗?”   因为急切,他的声音特别大,就连站在旁边的终亦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终亦觉得奇怪,无声做着口型:这个男的有问题。   自从上次指引房间的事,许薇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所以这次她用谎言的形式来套对方的话。   “这场火又不是她放的,她怎么可能会是一切的因?”   随意透露了些线索,许薇继续循循善诱,“她说那场火是她爸妈放的,所以现在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找到她爸妈,这点你们不清楚吗?”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能听懂,”男人已经到气急败坏的程度,“杀了她,杀了她!我们才能从这里出去!才能解脱!”   敏锐捕捉到这个与众不同的词,许薇脑中灵光一闪,“既然你这么清楚,那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反而要将这次考核的成果拱手送给我们?”   “什么狗屁考核……”   对方似乎是觉得他们靠不住了,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   “薇薇师姐,他这是什么意思?”终亦还有些茫然,虽然能察觉到这人有问题,但具体问题是什么她也不太清。   “我觉得可能有两个方面。”   许薇盯着不再发出任何声响的老式电话机,“一,他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小女孩,破局,然后逃离这个地方。二,同样是除掉小女孩,但他的目的并非逃离,而是想将我们所有人都困在这里面。”   终亦脸色一变,“所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其他队伍的成员,而是此前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的其他人。”   沈隐青:“啾啾。”(我觉得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是最初死在火山里的那批人,已经变成地缚灵,想要借这次机会找替死鬼,去地府投胎转世。)   “这心也太恶毒了吧,”终亦愤愤不平,“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许薇笑笑,“可能是因为我们倒霉吧。”   又在别墅那里转了一圈,搜索无果后,终亦提议可以去院子里看看,他总惦记着后院那滩恶心的粘稠液体。   “这些东西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肯定有其寓意。”   这是终亦的原话,许薇不置可否,但也同意了这个计划。   然而待她们来到后院,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干净的就像是被打扫了无数遍,而她们,这是第一批拜访这里的客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终亦分析地头头是道,“我们在进入别墅前,时间应该还是正常的,所以怨念凝结,造就了那幅景象。”   她殷切地望着许薇,“现在这里干干净净,只能说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薇薇师姐觉得呢?”   许薇没说话,沈隐青倒是啾啾了两声。   (分析得很好,用处是什么?)   终亦脸一红,嗫喏着唇,“……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把我说的说了。”   许薇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别紧张,他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隐青:“啾啾。”(对,我只是下意识嘴欠而已,不是你的问题。)   “没有没有,”终亦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这是我的问题,我自己胡乱说了一大堆,结果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有,我知道的。”   许薇又安慰了她几句,后者才放松下来。   沈隐青:“啾啾啾。”(不过终亦说的确实有点道理,你们可以试着往下面挖一挖,说不定能挖出点惊喜出来。)   他上次所谓的惊喜,都只惊不喜,所以许薇并没有抱什么好的期望。   果不其然,她们二人在院中的大树上撇下两叉枝丫,充当刨土的工具,只是往下挖了不到两三公分,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不用继续往下都能猜到,后来那些失踪的教会尸体,多半被埋在了这地下。   沈隐青:“啾啾?”(你们猜,小女孩爸爸妈妈的尸体在不在这里面?)   “啊?意思是要让我们,把他爸妈的尸体刨出来,然后带去见她吗?”   一想到这幅画面,终亦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而且这些被埋葬在此处的焦黑尸体数量之多,想要从中找到特定的两具,何其困难?   许薇也皱起眉头。   沈隐青:“啾啾。”(这有什么难的,直接把小女孩带到这来不就行了,让她自己找呗。)   话说的轻松,她们连小女孩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   沈隐青:“啾啾。”(小红和不红不是回来了吗?叫它们起来干活,只知道吃,都快胖成一头猪了,哦、两头。)   终亦还是同样的担忧,“这样会不会被说成情外援?”   “不会,”许薇先一步回答了她,“因为小红不红也是跟着我们进来的,算内援。”   终亦:“……”怎么感觉这句话那么熟悉,好像刚听过不久。   沈隐青:“啾。”(孺子可教也。)   小红花不红正呼呼大睡着,突然叫醒,都是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   但不像某些人类拥有可毁天灭地的起床气,它们完全不会因为被打搅了好眠,而将怒火撒到许薇和终亦身上,它们只会因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感到开心。   在小红和不红的带领下,两人成功找到了躲在天花板上的小女孩。   终亦:“……”她简直惊恐万分,因为如果小女孩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一直待在天花板上,那就意味着她们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下。   意识到这点,她头皮发麻。   许薇仰着脑袋看向天花板,“不打算下来跟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吗?”   “我才不要,你们都是坏人。”小女孩表现得十分抗拒,不论许薇和终亦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最后没办法,就只能按照沈隐青倾囊相授的妙计——武力威胁。   小女孩见终亦又掏出一枚蓝底五雷符,眼底的怨毒转化为惊恐,眼看她又要扭曲时间帮助自己逃跑,终亦急忙出声:“你别白费功夫了,不管你逃到哪里去,我们都能找到你。”   事实也是如此。   不管周围的场景如何变化,时间回到哪一年,小女孩只要存在于这栋别墅中,就不可能在小红与不红的搜寻下遁形。   小女孩畏惧地看了眼终亦手中的五雷符,最终还是不情不愿沿着墙壁爬了下来。   许薇帮她理好身上的裙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要去见你爸爸妈妈吗?”   “……我认不出他们,”小女孩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怯生生的模样,同时,也多了分羞愧,“我认不出他们了。”   终亦愣在原地,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薇也有同样的疑惑。   “所有人都被烧焦了,我的眼睛也瞎了,身上好疼好疼,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说着,小女孩哇哇大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这甚至不是我本来的样子,因为我已经记不清我原来是什么样了。”   终亦张了张嘴,可能是想安慰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口中如此苦涩。   许薇大概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残酷和现实的原因,一时间说不出话。   沈隐青:“啾啾啾。”(这样吧,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代技术那么发达,只要对比和你爸妈的的DNA,肯定能找到。)   小女孩哭哭啼啼,问:“什么是DNA?”   这玩意儿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沈隐青伸出翅膀挠了挠脑袋,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该怎么用已经被自己忘得差不多的知识来为其解释。   终亦接过话头,“就是一种现代技术,现在跟你讲你可能听不懂,只需要知道它很有用就可以了。”   小女孩一知半解,不过还是勉强信了他们的话——不信也不行,因为可能会挨打,她怕痛。   “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小女孩还是有些为难,“如果我离开的话,这个房子就会塌,其他人会被埋在这里面的。”   当初火势那么大,整栋别墅几乎被烧的只剩个架子,后来风吹雨淋,架子也支撑不住,彻底变成了废墟一处。   所以此处的一切,都是基由小女孩的记忆构建而成,她一离开,就表达这里也将不复存在。   而埋葬在后院的那些焦黑尸体,也会被正常流逝的时间腐蚀,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剩些骨头渣子。   到时候再想利用什么DNA技术去分辨小女孩的爸妈,可能就有些困难了。   终亦愁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去。   许薇笑开:“就算不利用这些现代技术,也有人能分的出来,放心吧。”   至于这个人是谁,那当然还得问沈隐青了。 第234章 宋家两兄弟   沈隐青:“……啾。”(哦,确实,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   溪乐古宅大殿中,听清这句话的宿秋灵不自觉抬头,悄悄看了言珩一眼,还以为对方会为此黯然神伤,却发现这位大帝依旧气定神闲地剥着瓜子。   视线下移,面前完整干净的瓜子仁已经快装上满满一碟子。   想都不用想,这是为谁准备的。   宿秋灵啧啧两声,嘟囔起来:“还真是恩爱。”   “嗯?你在说什么?”戴辛时刻注意这位死对头的动向,不管她干什么说什么,都得把那张娃娃脸凑过来看热闹。   “关你屁事,”宿秋灵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别离得太近,我怕晚上做噩梦。”   戴辛气急:“不是说好不会人身攻击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宿秋灵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不屑与鄙夷,“而且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到你那儿就成人身攻击了?这冬天刚过去,可别给我扣这种帽子,担待不起。”   一番轻描淡写的话,给戴辛气得满脸涨红,指着她的手都忍不住打哆嗦。   有些人就是这么贱,分明知道在言语上讨不到什么好处,还非得凑上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宿秋灵无奈叹息,“人啊,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呢。”   戴辛以为她又在骂自己,瞪圆了双眼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压根就不在自己身上。   冷声一声,戴辛自认大度,不与这种只知道逞口舌之力的女人计较。   -   在许薇和终亦的努力劝说之下,小女孩终于同意跟他们离开这栋早该随时间风化的别墅,不过在此之前,她们还需要找到其他被困在不同时空中的活人。   有小女孩从旁辅助,这件事基本没什么难度。   被沈隐青从火场中捞出来的时候,持梦云还处在茫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她同行的队友状态也差不多。   不过在看清许薇和终亦的脸后,他们逐渐放下了戒备,继而苦笑,“你们也被困住了?”   “刚进来的时候是,现在不是。”   许薇并没有大方到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知对方,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她们仍然是竞争对手。   持梦云当然也明白这点,她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将打量的目光投向了躲在终亦身后的小女孩。   片刻之后,她认出了后者,脸色突变。   许薇察觉到持梦云神色的变化,在她出手之前,先行拦住了对方,并强调:“火不是她放的,就算杀了她也没用。”   持梦云也是个聪明人,只从这只言片语中,就猜到许薇她们可能也接到了同样的电话,以及电话里高度相似的内容。   许薇肯定了她的猜测。   “我们也差点被骗了。”   如果没有沈隐青时不时的指引,以及小红和不红的帮助,她们也不可能会这样顺利。   从进入别墅,到现在也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差不多将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   “不对啊,”持梦云倏尔想到什么,秀丽的眉紧紧皱起,“进来的不是有四支队伍吗?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   她话音落下,小女孩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众人看向她,以为她是想趁机好好表现一番,以博得好感。   然而,实际上,小女孩第一个站出来,不过是想撇清自己的关系而已,“我不知道,他们进来之后就失踪了。”   许薇不解:“失踪?”   “嗯嗯,”小女孩连连点头,“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我还搞了几个恶作剧,结果他们完全不害怕……”   进入别墅的活人不怕鬼,那该感到害怕的就是鬼了,于是小女孩就直接调整了时间,想用老法子直接将他们困住。   可困着困着,她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对这几人的感知,用最为合适的词要描述,那就是——他们失踪了。   许薇提起之前的电话,“持梦云,你认不认识其他两支队伍的人?”   “有些认识,怎么了……”   “仔细想想,打电话那人的声音确实有点耳熟,”持梦云很快反应过来,仔细回忆起当时接到电话时的景象,“所以我才会选择相信对方。”   但现在想来,被困在这栋别墅中的那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可能接触到那部老式电话机,为什么每次接起刚好都是同一个人?   疑点越来越多,让终亦对她们是否能顺利离开这里都产生了怀疑。   许薇朝小女孩伸出手,轻声询问:“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并且拥有获得掌控整个房子的能力吗?”   “……我也记不清了,”小女孩思索间,眼底闪过迷茫,“奇怪,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事呢?”   眼看她的表情越发狰狞,沈隐青啾了两声,打断了她的回忆,(记不得就算了,你作为一只小鬼,长期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中,脑子不清醒也是正常的,出去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一顿胡说八道,好歹是转移了小女孩的注意力,没让她暴走。   小女孩脸上恐怖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怯懦的害怕,“这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发誓。”   虽然鬼发誓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不会信,但看着她年纪尚小的份上,没有人多跟她计较。   许薇猜测:“或许是因为这栋别墅,还存在类似于小女孩的鬼,只不过平时多躲在暗处,就算出没,也只会用电话之类的媒介,来引诱活人上他的当。”   “我赞同,”持梦云用眼神安抚跟在她身后几人,而后才转过身来正对许薇和终亦 ,“失踪的两支队伍,大概率和他脱不了干系。”   小女孩被搞懵了,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沈隐青:“啾。”(来,跟哥哥玩个游戏。)   “好啊好啊,”小女孩笑着跳起来,“哥哥我们玩什么?”   沈隐青:“啾啾。”(捉迷藏怎么样?但你不能改变时间,这算作弊哦。)   小女孩猛点头,“我知道的。”   持梦云:?   她看向许薇,“她在跟谁说话?”   “她的鬼朋友吧,”许薇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们也不知道。”   终亦:“嗯嗯。”   持梦云:“……”好可疑。   但不管她怎么怀疑,沈隐青和小女孩的游戏都不受影响地开始了,在沈隐青闭眼倒数开始后,小女孩已经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看她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要上楼。   沈隐青:“啾啾。”(小红不红,上!别跟丢了。)   小红和不红:“好嘞!”   持梦云:“……”这两只纸人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在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许薇和终亦就已经跟着两只小纸人上了楼,可能是发现她跟她小队的人没跟上,终亦朝他们挥挥手,“快啊!”   持梦云不明所以,队里的人也面面相觑。   不过在片刻犹疑之后,持梦云还是叫上众人跟了上去。   终亦余光瞥到这一幕,突然想到了什么,惴惴不安起来,“薇薇师姐,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   许薇没听明白。   “我都忘了现在我们还是竞争对手,叫上他们,万一他们动作比我们快,到时候捷足先登,不就等于免费给他们做嫁衣了吗?”   终亦愁眉苦脸,多想回到两分钟前,给胡乱说话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事已至此,许薇并没说什么,而是再次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终亦也不敢再吭声,默默跟在她身后,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小女孩沉浸在游戏的快乐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后其实跟了一大帮人,在她四处寻找藏身之所时,沈隐青已经将她去过所有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   直到,小女孩最终选择在阁楼躲藏。   而在这个最隐蔽的位置,后来赶到的许薇和终亦,也成功找到了那位偷偷躲起来打电话,想要误导众人的罪魁祸首——身穿破旧中山装的猥琐男鬼。   而他死死护在手中的老式电话机,与摆放在楼下楼梯拐角处的一模一样。   许薇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这似乎是触及到了猥琐男鬼的逆鳞,他直接暴起,张牙舞爪朝前者冲了过来。   许薇祭出法索,三下五除二将其捆了起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给对方。   所以在持梦云几人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知道自己错过的最佳时机,持梦云有些懊恼,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次他们的确着了对方的道,怪不得别人。   “其他人呢?被你搞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五花大绑的猥琐男鬼躺在地板上,身上到处都是许薇刚贴上去的五雷符,只要他不配合,或者想要反抗,许薇就会立刻催动五雷符,给他教训。   尝试几次逃跑后,猥琐男鬼终于认命了。   “他们被我埋在后院的地底下。”   持梦云心头一惊,立马追问:“活埋?”   男鬼用一种“那不然呢”的眼神盯着她,就好似听到了什么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那我们现在出去吧,”许薇打定主意,“离开别墅后,立刻去后院救人。”   持梦云没意见,小女孩还在因为游戏没能继续玩耿耿于怀,沈隐青哄她:这次游戏是他赢了,如果还有下次机会的话,会让给她赢。   说是哄,其实小女孩更不开心了。   正如小女孩所说,在她离开别墅之后,这栋对于混乱时空上的建筑物,彻底变成了废墟模样。   许薇带头,众人来到后院,各种工具齐上阵,终于是在这些人被活活闷死之前将其挖了出来。   于是这一次的考核,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沈隐青就纯纯来看了个戏,实际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   而青枝和青木,看似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眼睡觉,那不过是假象,实际上他们已经偷偷摸到潜华池,在里面捞了几条圆而肥的锦鲤,准备带回分局,让言珩给他们做顿锦鲤大餐。   可惜的是,刚捞出锦鲤,那深居在溪乐古宅的浅华就感知到,提着刀追了出来。   两鸟一人打得不亦乐乎,有来有往。   最后惺惺相惜,浅华忍痛割爱又送了他们几条锦鲤,以象征他们美好的友谊开端。   青木和青枝奸计得逞,立马开溜,再被发现什么马脚,不仅会给分局众人惹麻烦,还会被骂。   因此,在和浅华打架的过程中,两只鸟处处收着利道,生怕伤到对方。   这些言珩都知道,只是他不想管而已,毕竟两只鸟虽然虽然闹腾,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且他们处理的结果也还成,还不到需要他出手兜底的程度。   将埋在地底的其余两支队伍全都挖出来,许薇和终亦也不再多停留,朝门口走去,她们需要将小女孩和那只猥琐男鬼全都交给持歌,这样才算考核完成。   持梦云投去艳羡的目光。   “居然是你们先出来,”这样的结果显然出乎了门口四人的预料,持歌原本还有些阴沉的脸,忽然如雨后晴天明媚起来,“那我就带你们回去。”   “站住。”   向来和持歌不对付的男人站了出来,挡在持歌和许薇二人的跟前,面色不虞,“把两只小鬼交出来。”   沈隐青震惊: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有人提醒这哥们儿她们随身携带摄像头的事。   持歌不慌不忙,“宋修然,你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了,不会是想欺负这两个小姑娘只是五品天师,比不过你三品吧。”   “别说这些废话,”看到狼狈的宋向文正急急朝他走来,宋修然态度更加强硬,语气阴森,“让你们交出来就交出来,不然以后的考核都别想参加了。”   许薇笑不达眼底,“宋师兄,难不成你还想借我们的功劳安在别人头上,好助你那弟弟通过考核?”   抖去浑身腐臭的脏泥,宋向文铁青着脸来到宋修然身旁,眼神不善地盯着许薇和终亦。   “就凭你们两个女的,能这么轻易处理大家都觉得棘手的事件,真以为是你们厉害吗?”   “那不然?”许薇不怒反笑,“难不成像你们这种被骗到地里埋起来的,才算厉害?”   这踩到了宋向文的痛脚,他几欲暴走,又被宋修然给拦了下来。   “也不是说欺负你们吧,你们两个小姑娘有没有使什么特殊手段,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宋修然似笑非笑的模样格外欠打,“与其到时候等我去举报你们,不如现在宽宏大度,各退一步?”   沈隐青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他身形猛地膨胀,在宋家两兄弟惊恐的目光中,变得有半个人那么高,翅膀展开,分别给两人扇到地上趴下,久久爬不起来。 第235章 那便去吧   宋家两兄弟被打懵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到许薇要带着其他人离开,这两人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拦在众人面前。   宋修然显然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了,你们不准走,谁敢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   沈隐青也懒得装了,他干脆维持那半个人大的身形,挡在许薇和终亦面前,将她们与宋家两兄弟隔开来,口吐人言:“再逼逼赖赖,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修然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还是宋向文帮他稳住了身形。   二人惊疑不定,“这是什么东西?鸟精吗?”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听起来总有些奇怪。   持歌也受够了他们的白痴模样,“我刚才提醒你们注意,今年新改革的规则,看来你们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懂什么叫全程直播,懂什么叫摄像头吗?”持歌指了指终亦头上的那个发卡,“你们二人一言一行都被记录下来,现在,所有留守在溪乐古寨的大家,应该都看到你们这副丑陋面孔了吧。”   宋家两兄弟大惊,而后下意识就想去抢夺终亦头上的发卡。   “已经晚了。”   沈隐青像是护鸡仔似的,将许薇二人护在身后,“我作为一名主持公正的鸟精,已经将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全都记录下来,等着回去挨批吧你们。”   说完,他给许薇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在他的带领之下,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现场。   在车上,持歌每每提起宋家两兄弟,都会无语到想翻白眼。   “有了这次教训,他们应该不会再担任随行考核人员,还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这些都只是小问题,不仅是沈隐青,许薇和终亦都没放在心上。   于后者而言,此次能顺利通过考核,就已经是大幸,管他过程如何曲折,结果是好的,她就不想再计较其他。   而许薇,她心里还记挂着其他的事,相比较之下,考核是否成功都得往后放放。   至于沈隐青,他反正是来玩的,已经给过宋家两兄弟每人一巴掌,也算是出过气,再揪着不放多少就显得有些小气了。   回到溪乐古寨,沈隐青又变回了巴掌大小的小鸟模样,直奔言珩……剥好的那堆瓜子仁而去。   “谢谢哦,真是贴心呢。”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他当然也得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感谢。   言珩轻笑,“不客气,这点够吗?”   “够了,再多吃点就要撑死了。”   在大殿的最上方,山恒真人面色铁青,他是没想到,居然在总局还存在宋家两兄弟这样的败类,简直败坏他们的名声!   许薇的动作要比沈隐青稍慢些,但他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只是许薇并不为吃,而是询问自己此时去找辛雪卉是否合适。   “还得再等等吧,”宿秋灵抢在言珩之前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们升三品天师的考核没那么简单,而且还分了今明两天的批次,结果应该不会那么快出来。”   许薇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在原地坐下,宿秋灵扔了两个橘子给她,“吃吧,这个是真甜,不酸。”   剥开橘子皮,掰了两瓣扔进嘴里,许薇面不改色地嚼了嚼,停顿下来,望着手里剩下的橘子发呆。   “你这……”宿秋灵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想了想,又觉得场地不合适,只好咽了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把手里的另外两个橘子递给戴辛。   “给你。”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戴辛满脸怀疑,“不会是太酸吃不下,所以想整我吧。”   宿秋灵不爽地啧了一声,“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激将法对于戴辛这种人来说最为管用,他直接从宿秋灵手中夺过那两个橘子,两下扒开其中一个,然后整个塞进了嘴里。   他同样面无表情,将剩下的那个递给了自己的小师妹终亦。   口齿不清地说着:“师妹你也吃个。”   终亦还以为这是师兄对她的关心,点头如捣蒜,结果等她尝到那橘子的味道时,才知道这份关心竟然如此酸涩。   宿秋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考核结果提前出来的,各位可以自行返回了,稍后我们会将全新的令牌通过邮寄的方式送到分局去,到时候直接签收就行。”   听到这话,许薇片刻不想耽搁,与宿秋灵商议之后,独自朝着另外一处大殿去了。   沈隐青装了满肚子的瓜子仁,此刻正躺在言珩怀里闭眼假寐,听后者跟他讲青木和青枝的“丰功伟绩”。   “精灵是观赏鱼,怎么可能好吃?”沈隐青嗤之以鼻,“他们就是吃了没见识的亏,你也不知道教教他们。”   言珩轻轻拨着他翅尖的羽毛,“吃一堑长一智,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过,教训才会更深刻。”   “也是。”   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沈隐青脑袋上下点了点,翻个身继续睡了。   “额,这位……”   山恒真人有些局促地来到言珩跟前,微微弓着腰,浑身都透露出不自在,加上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言珩目光扫过他那张脸,“叫我本名即可。”   “这不太好吧,”山恒真人挠了挠头,“多少还是得叫声先生,不然可折煞我了。”   言珩不置可否,便随他去了。   “言先生此番来我总局,是有何指示?”   从前自由散漫惯了,如今面对如此隆重场合,山恒真人竟也觉得紧张,生怕是自己工作有什么地方不到位,或者是刚才宋家两兄弟的做法,惹怒了对方。   “只是来闲逛,”言珩宽慰他,“无其他大事。”   山恒真人顿时松了口气,“好的,如果有其他指示的话,言先生可随意吩咐。”   这点小插曲当然没有逃过戴辛的耳目,他有些好奇的问宿秋灵:“这位是什么来头?山恒真人怎么都对他小心翼翼的?”   “关你什么事啊,还是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哄你的终亦小师妹吧。”   戴辛:“这还需要哄,不就是个橘子……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终亦被酸哭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偏偏戴辛心虚,所以才将小事看得如此重要,结结巴巴想要安慰对方。。   宿秋灵乐呵呵的看笑话。   不过很快,她就接到了来自陈主任的电话,脸色从刚开始的轻松到后来凝重,再变得无比焦急,前后也不过十来秒的时间。   宿秋灵看向言珩,口吻急切:“陈主任说许薇可能要出事了,希望您能出手帮忙。”   “不能帮,”言珩眼神平静,“这是他们二人的命数,外人不可多加干涉。”   东岳大帝也算外人?   宿秋灵来不及跟他争辩这些,起身迅速朝许薇离开的方向赶去。   按照陈主任的说法,如果这次她不能及时阻止许薇,后者可能就只剩下两三年的寿命,并且在死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转生。   宿秋灵想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师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难道真是老天不公吗?   她从而不愿意将事情往最糟的方向去想,所以努力赶在事情发生之前去阻止她,不管是否有人帮忙,都必须将自己的义务尽到。   至于言珩那番说辞,她不敢苟同,却也无法用言语去改变对方。   毕竟如此悬殊的地位摆在那里,她就算想也没这个胆子。   辛雪卉通过考核的速度远比其他人想象的更快,等许薇赶到大殿的时候,他们二人已经返回,正立在最显眼的位置等待她。   与旁边人告别,辛雪卉朝着许薇而来。   “现在就跟我走吧,爷爷正在等你。”   两人目的一致,不需多余的交流,就明白对方此时的想法。许薇郑重点头,跟上了辛雪卉的步伐。   宿秋灵自认为赶来的速度已经够快,然而等她到地方的时候,这两人早就已经离开。   她尝试给许薇发消息、打电话,劝她不要冲动,有什么事跟大家伙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但这些尝试全都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心底那股不安愈演愈烈,宿秋灵好再次返回大殿,想要利用说服沈隐青帮忙的方式曲线救国。   可等她走到一半的时候,许薇的电话却忽然打进来了。   “薇薇!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赶紧回来,我有点事找你,很重要的事。”   不管三七二十一,宿秋灵决定先把对方给骗回来,至于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我这边也有很重要的事,”听筒中传来呼呼的风声,带着许薇的声音也不太真切,“师姐你们先回南园市吧。我这边搞定了,会回去的。”   宿秋灵抓心挠肝,“什么狗屁事,陈主任都跟我说了,我不同意!我们都不同意!你必须回来。”   “师姐。”   与她的焦急相比,许薇平静的好似已经接受了这一切,甚至隐隐还有些如释重负,“这件事压在我心头这么多年,始终挥之不去,如今终于有了解决的可能,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宿秋灵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薇言语中含着笑,“苟且偷生活了二十几年,我已经足够幸运了,剩下的时间,该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丰先生是个好人,他活着,比我在这世间能起到的作用大多了。”   说完,不等宿秋灵反应,许薇直接挂断电话,等前者再想打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入了黑名单。   如此果断决绝,根本就不给自己和其他人任何转圜的余地。   宿秋灵这下是彻底慌了,急忙给陈主任打去电话,希望对方能劝劝许薇,或者言珩也行,只要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不管是从哪方面都可以。   可陈主任却说,许薇也把他拉黑了。   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宿秋灵远远看到两只相互打闹着的青色小鸟朝她而来,她面露喜色。   -   沈隐青悠悠在言珩怀中睁开双眼,语含惆怅,“咱们就这样袖手旁观,真的好吗?”   “属于他们二人的因与果,若旁人多加干涉,后果只会更严重。”   这样的道理沈隐青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忍心让许薇一个人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如果最终命换回来了,许薇顶多只有两三年可活,如果换不回来,许薇往后余生都将在悔恨中度过。   因此不管是哪种结局,对许薇来说都是折磨。   沈隐青还抱有一丝幻想,“你看我也活了这么久,随便分他们一两百年,事情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凡人命数如何,自会有判官下笔定夺。”   言珩打消他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别忘了,你如今还处于‘已死’状态,到时惹火烧身,不准会牵连此二人。”   “那我觉得刚好啊。”   沈隐青扇了扇翅膀,“大家都去判官面前走一遭,洗去我身上无须有的罪名,也顺带做点好事积攒功德,指不定到时我老死了,还能借这些功德在地府谋个一官半职。”   言珩静静望着他,眼底深沉,他明白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青鸢一族,倘若被发现还留存于世间,怕是会引来不少麻烦,”言珩问沈隐青,“想好这样做的后果了吗?”   沈隐青反正无所谓,“大不了再死一次呗,又不是没死过。”   “再说了,”他展翅飞到言珩面前,与他视线齐平,“我自认无错之有,谁能罚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言珩勾唇一笑。   “那便去吧。”   二者的谈话十分隐蔽,除他们本人之外,无第三人知晓其中内容。   戴辛原本还在哄着被酸出眼泪的终亦,但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头却发现,此地竟只剩他们二人。   “奇怪?”他嘀咕着,“这些人怎么都不见了。”   宿秋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青枝青木对视一眼,不知该作何态度。   按照常理,相识一场,他们理应伸出援手。   但得知言珩和沈隐青都未做表态,两只鸟便有些犹豫,青木率先拍板做决定,“不管怎么样,先跟过去瞧瞧再说。”   宿秋灵重重点头,按照青木的指引,先行找到浅华借了辆车,由化作人形的李平阳担任司机,直直朝着许薇他们离去的方向赶去。 第236章 我不同意   原本浅华看他们行色匆匆,也想去帮忙,却被宿秋灵以不合适的理由拒绝了,浅华并未多问,只是叮嘱他们多加小心之后,便豪爽将车钥匙交付给了对方。   李平阳坐在驾驶位,神情看起来比青木还平静,最起码后者还在车内不安地上下飞舞着,他脸上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宿秋灵心绪难宁,急需找点别的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看向李平阳,“你之前不是还挺喜欢薇薇的吗?怎么恢复记忆之后,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什么?”李平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活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解释,“不是变冷淡了,而是我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谁。”   宿秋灵满头雾水,“啊?”   不过随即她又反应过来,探究的眼神落在到处乱飞的青木身上,“难不成,喜欢薇薇的是你?”   青木身形一僵,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仿佛这样还不够,他又气急败坏质问宿秋灵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那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宿秋灵无奈叹息,“让你们直接带我飞过去,你们又不肯,非得开车,如果早拦下薇薇,我肯定没时间提这些陈年旧事。”   这下李平阳和青木都沉默了,他们拒绝,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但这样的原因说出来,恐怕又会引起另一番误会,所以才选择缄口不言。   宿秋灵从他们的沉默中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   “我真的挺好奇,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们两兄弟难得会站在统一战线,”她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   李平阳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秘密谈不上。”   只是他们身为青鸢一族的鸟,身上背的锅还没有彻底清除,如果背着族长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可能会为其他族人引来灾祸。   特别是这样可能介入他人因果的事,更要慎之又慎。   因此,和青木商议之后,李平阳决定低调做事。   至于青木对许薇那点小心思,他很清楚,但也并不打算干预。   归根究底,许薇是人,就算长命百岁,活的时间也不到他们零头。   单相思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最后凡人归于尘土,天人永隔,青木迟早会忘却这段记忆。   宿秋灵看出他的复杂心思,歇了追问的打算,换了个话题,“还有多久?”   “不清楚,”李平阳淡淡道,“可能半个小时,也可能更久。”   宿秋灵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暗自祈祷许薇的动作不要那么快,至少等到她赶去。   而在他们前方,许薇同样也在车上,她坐在后排,旁边就是小孩模样的辛雪卉。   两人相顾无言,许薇呆呆地望着窗外,脑海中浮现有关过去的一幕幕画面。   她小时候的生活平平无奇,和大部分同龄的孩子一样,平安度过了咿呀学语的年纪。   到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却拦住了想为她报名的妈妈,理由是幼儿园里的孩子太多,很容易冲撞她脆弱的命格。   还说,他们找过大师来看,大师保证,只要她能平平安安活到六岁,那往后的日子必定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基于这样的说法,爸妈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连出门的机会都很少有。   可他们不去主动找麻烦,却有麻烦主动找上门来。   那日,小许薇正在和来家里做客的小朋友玩着,小朋友的妈妈却神秘兮兮拉住许薇妈妈,说近日小区里来了个真正的大师,能准确说出别人家里的情况,并且对症下药,帮他们解决所有能解决的麻烦。   许薇妈妈不以为意,因为她见过太多这样坑人钱财的神棍,其实什么都不会,只有一张嘴还算灵光,能把脑子不够用的人轰地团团转。   她才不会相信这些。   小朋友妈妈见她不信,还有些不高兴,拉着许薇妈妈就要往外走,说什么要让她亲眼看看那位大师的本领。   许薇妈妈拗不过她,只好带上钥匙出了门,把两个正在玩耍的小朋友扔在家里。   本来一来一回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许薇妈妈想着自己还能用监控查看家里的情况,加上家中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事,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小许薇是个乖小孩,习惯待在家里,玩玩具,或者自己干点其他的事,从来不会闹腾。   但另一个小孩就不一样了,只是待了不到几分钟,她就哭着喊着要找妈妈。   小许薇笨拙地安慰着她,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想着或许可以用好吃的转移这个小孩的注意力,让她安静下来,于是起身朝冰箱而去。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小孩趁她不注意,哭哭啼啼朝门口走去,门的高度对她来说有些高,因此她还特意搬来小凳子垫在脚下。   在几番努力后,小孩真的把门打开了。   等小许薇拿到蛋糕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她下意识叫妈妈,可没有人回应她。   实在担心那个小孩,她只好将蛋糕放在桌上,也跟着出了门,想在妈妈们回家之前,把小孩带回来。   小孩能去的地方有限,速度也慢。   小许薇很少出门,险些迷了路,在楼层间上上下下好几次,她终于意识到,凭借自己的力量,不仅找不到小孩,把自己也丢了。   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想要回家,到家门口却发现,门紧紧闭着。   小许薇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楼层,继续往上走,也是运气好,碰巧就找到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孩。   她上前去,却没想到小女孩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眼神凶狠,嘴里还不清不楚地说着“终于找到好胚子”之类的话。   小许薇晕过去了。   她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等她睁开眼,就会发现面前已经是阴曹地府,而笑吟吟看着她的人就是阎王爷。   事实上,这个阎王爷,就是救了她命的丰修德丰先生。   按照丰先生的说法,附在小孩身上的小鬼是夭折,被爸爸妈妈亲手掐死的,死之后尸体被剁碎了,就扔在他们原本住的出租屋里。   尸块腐败,引来吃腐肉的东西,被发现的时候,尸块早就残缺不全。   也因此,小鬼无法投胎转世,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滋养仇恨与恶意。   它经常整蛊这栋楼的小孩,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来收它的原因就是直到如今,它都没有真正害过人命。   其实只有小鬼知道,它只是在等,等一具合适的肉体。   而许薇,就刚好。   妈妈泪眼婆娑地告诉小许薇,“如果不是丰修德先生来得及时,你的魂都要被收走了。”   “没有这么严重,”丰修德先生笑意盈盈,态度温和,“你这孩子跟我们道门有缘,长大后如果愿意,可适当接触。”   妈妈捕捉到其中关键词,“长大?丰先生我家孩子能顺利长大吗?”   丰修德点点头,语气笃定:“当然。”   在他的承诺中,小许薇还真的健康地长大了,并且如他的愿,在毕业后加入了南园市分局。   如此,许薇的爸妈泉下有知,也算是安心了。   而许薇得知自己小时候能活下来,是因为丰修德与她换了命,完全是一次意外。   她不再安心享受这日子,因为每次呼吸,每次清晨醒来,都是在燃烧另一个人的生命。   许薇想要弥补,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却苦于找不到当时的那位丰先生,即使用上了她所有的人脉,就连陈主任都上下打听了许久,也没有丁点消息。   直到这次,言珩主动提起,以及辛雪卉的出现。   身侧,辛雪卉好似猜到她心中所想,“我爷爷,他其实不叫丰修德,而是辛坛,丰修德是他的化名,很少有人知道。”   “……原来如此。”   许薇神情恍惚,“辛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辛雪卉咬着下唇,似乎在忍着什么情绪,“吊着一口气在,时日已经差不多了。”   “……”   许薇捂着胸口,“抱歉。”   只要她把命还回去,对方就能好起来,但这次之前遭受的痛苦,已经无法挽回,这些都是她的错。   “爷爷曾经跟我提过你,”辛雪卉故作轻松地提起往事,“他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如果有机会的话,想在死前和你再见一面。”   犹豫许久,许薇还是问道:“辛先生后悔过么?”   辛雪卉看向她,笑容温和:“没有哦,爷爷从来没有后悔救你。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心底负担,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   有关过去的事,她们都心知肚明。   辛雪卉的劝解真心实意,这也的确是她爷爷的真实想法,此次带许薇过去,也只是为了满足他未了的心愿而已,不为其他。   许薇却固执地认为,这不过是对方安慰的说辞。真正要报答,就该是将本属于辛先生的东西还给他,而不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辛雪卉不明白她的固执。   宿秋灵同样不明白,她在青木那里得知了有关许薇和辛雪卉爷爷之间的故事,唏嘘感慨的同时,也觉得许薇这个小姑娘确实傻。   “能不能加快点速度啊,”越是深入了解,宿秋灵就越是着急,她催促李平阳,“我怕咱们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李平阳没吱声。   青木忧愁地望着窗外,忽地,他转头回来看向后排,言珩和沈隐青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   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了一跳,宿秋灵心脏怦怦跳着,“什么大变活人,你们下次能不能提前告知一声。”   “我还以为师姐早就习惯了,”沈隐青笑嘻嘻的,“那我们下次争取动静大点,不吓到师姐。”   说些废话。   宿秋灵渐渐放松下来,既然这两位都赶来了,说明事情应该能顺利解决,就算不顺利,也不至于闹到最糟的那一步。   来到辛家,在辛雪卉的带领之下,许薇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精神萎靡的辛坛。   辛坛今年也在不过六十几,可在病痛的折磨之下,他头发尽白,满脸沟壑,如同行将就木的百岁老者。   许薇震惊到说不出话,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   辛雪卉来到床边,弯着腰在辛坛耳侧说了些什么,原本双眼紧闭的老人挣扎着望了过来,刚好和许薇对上视线。   辛坛花了些时间,才在这个无所适从的小姑娘脸上找到些许熟悉的感觉,他回忆许久,用沧桑无力地嗓音问道:“你就是那个小女娃娃?”   “……是我,”许薇踉跄着走上前去,话语中暗藏哽咽,“抱歉,让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辛坛艰难地抬起手,在许薇手背上轻拍两下,“用我这个无甚用处的老头,换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值当。”   “爷爷……”辛雪卉欲言又止。   辛坛缓缓摇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时日无多,临死前能看看你,算是幸运了,”他温和的目光始终落在许薇脸上,“不用自责,好好活着。”   许薇没有哭,她很冷静。   “把命换回来,您还能活。”   辛坛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哭笑不得,“趁早打消这种想法,活得轻松点,于你以后的修行之路有益处。”   他能轻易放下,许薇做不到,后者苦找这么多年,不只是为了单单见一面这么简单。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辛先生,”她告诉对方,“这些年我认识了很多人,交了不少朋友,知足也快乐,可偷来的东西,始终不属于我。”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辛坛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辛雪卉在沉默后开口:“其实换回来,也未尝不可……”   “不行!”宿秋灵带着一大堆鸟冲了进来,在她身边,只有还维持人形的李平阳,“我不同意,事情都还没搞清楚,换什么换!”   宿秋灵的突然闯入,显然不在辛雪卉和辛坛的预料范围内,两人都愣了几秒,后者站起身,语气竟是质问:“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用两条腿走。”   宿秋灵往前一步,气势逼人,“反正这件事我不同意,你们谁也别想打我师妹的主意!” 第237章 脾气   话说的很霸气,却没有考虑到许薇个人的想法,宿秋灵当然也明白,她这样说,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制止这件事的发生,至于其他,先拦下来再说。   管家满是歉意地立在两人身后,连连对辛雪卉和辛坛道歉:“抱歉,我是真的拦不住他们。”   “没事,”辛雪卉摆摆手,让他下去,“如果没有其他事,不要来打扰。”   管家微微弯腰:“好的。”   等闲杂人等都离开,宿秋灵关上门,来到许薇身边,郑重其事地问她:“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沉默至今的许薇终于在此刻回神,她轻轻点头,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宿秋灵眼神不善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辛坛,语气有些怪异:“即使他可能是个骗子?”   此话一出,可谓四座皆惊。   辛雪卉气冲冲地站起身,质问宿秋灵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宿秋灵毫不让步,与辛雪卉正面对峙,“在薇薇刚进入分局的时候,我们就替她算过命了,根本就不存在换命这件事,或者说,即使换了命,也是某些人有意为之。”   这话说的,不仅是辛雪卉,连沈隐青都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   “所以你这意思,是我爷爷算计许薇师姐?”   辛雪卉简直气炸了,要不是当着长辈的面,她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更别说好声好气跟她探讨这些有损自己爷爷名誉的事。   宿秋灵却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都被骗了,薇薇根本就不是什么夭折的命,真正被这位辛老先生换了命的,另有其人。”   这下更是搞得辛坛本人都迷糊了,他颤颤巍巍想说些什么,却苦于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支撑自己在几个年轻人的对话中插话。   许薇眉头紧皱,“不对吧。”   不是她非要怀疑宿秋灵,只是这件事已经获得言珩的认证,怎么可能是假的。   得知许薇的困惑,宿秋灵不紧不慢地解释:“在来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这件事,他说的确实没错,你的命被换了,而且还是两次。”   逐渐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辛雪卉也收起了自己的火气,平和地坐下,听宿秋灵说自己的猜想和结论。   “还记得那个时候在你家跟你玩的小朋友吧?”   宿秋灵看向许薇,后者点头,并问:“她怎么了?”   “她可好得行,”宿秋灵冷笑,“她妈妈当初去你家,带走你妈,说是去楼下看什么大师,其实就是专门为了支开她。”   在许薇逐渐震惊的目光中,宿秋灵继续:“不仅如此,连那个小朋友的开门技巧都是她特意教的……”   在她妈妈的反复叮嘱下,小朋友在家长们离开后不久,就吵着闹着要出门。   在许薇妈妈发现孩子不见后,她妈妈还想各种办法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给自家孩子争取那唯一的可能性。   可以说,在那只小鬼附身于小孩,并且被落单的许薇发现时,许薇就被迫与之换了命。   所以等后来辛坛发现她,并打算救她的时候,许薇在前者眼中,就成了早夭命。   因此,整个流程下来,受难的只有辛坛一人,而许薇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要忍受良心的折磨与拷问,且在今天,找到辛坛,要偿还那所谓偷来的时间。   许薇看向躺在床榻上忍受病痛的辛坛,心底悲凉, 倘若宿秋灵所言属实,那他们二人这些年的苦难又算什么?   沈隐青暗地里与言珩通气:“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怎么不跟薇薇说清楚?害她白焦虑这么久。”   “不到合适的时间。”   况且,有些事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发现和解决,如今看来,两人都对此前的事深信不疑,唯有宿秋灵尚且留有一颗质疑的心。   让宿秋灵来打破僵局正好。   沈隐青不明白这些弯弯道道吗,如果换做是他,早知道早带着许薇着那家缺德的人去了,怎么会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辛坛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辛雪卉连忙凑上前去,问:“爷爷您想说什么?”   “没关系……”辛坛喘着气,“事到如今,便放下吧。”   宿秋灵是很敬重这个愿意为他人无私奉献的老先生,但现在这个情况还不计较,是不是有点无私过了头?   因此她不赞同对方的想法,“辛老先生,您这样的想法是不对,如果您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心甘情愿救人,不计较当然可以。”   “但现在的问题是,您被算计了,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他们?许薇最起码还知道感恩,想着把命换回来,让您安享晚年,他们呢?躲到现在都不吱声,不就是害怕被您发现当年的事吗?”   辛雪卉觉得许薇说得有道理,也跟着劝起了辛坛:“爷爷,最起码先把人找到,至于其他的事,我们再商量着来,好吗?”   辛坛的唇在微微颤抖,许薇来到床前,温柔地握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辛先生,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们换回来,也是一样的。”   辛雪卉和宿秋灵同时侧头看去,心想好新颖的激将法,这不就是把爷爷/辛老先生架起来,让他在许薇和另一个陌生人之间做选择吗?   辛坛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番话中的深意,他缄默良久,许久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闭上眼不说话了。   辛雪卉眼前一亮,她明白,这是爷爷妥协了。   “现在事情就好办多了,”被带着离开辛老先生休息的房间之后,宿秋灵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她笑着摸了摸辛雪卉的脑袋,“抱歉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辛雪卉有些别扭,“……没事。”   宿秋灵还想逗逗她,但事态紧急,她们需要马不停蹄去找那躲起来的母女,避免辛老先生再多受折磨。   至于找人这个过程,沈隐青本来是打算帮忙的,但小红和不红临时出了点事,导致他和言珩不得不立刻赶去青辽山。   至于李平阳和青木,则留在此处,一来保证几人不会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二来,也方便到时候两头的联络通畅,有什么事都能及时知晓。   于是,两拨人就这样分别踏上了相反的路程。   沈隐青和言珩没耽搁时间,几乎是在告别后的下一刻,两人的身形就出现在青辽山脚下。   青辽山与其他道教门派来往甚少,外界对他们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青辽山纸人拥有灵性,是居家办公的好帮手。   因此也曾有不少人试图上山,求得一两只纸人,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   可惜,这些人都被直接扔了出来,即使搬出吓死人的背影,也是同样的结果。   青辽山不好惹这个说法,也随之渐渐传开了。   山脚处设立有一道陈旧破败的山门,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知饱经了多少风霜,沈隐青从下面走过,都害怕这门突然垮了给他压个半死。   回到熟悉的地方,原本还萎靡不振的小红与不红精神头好了许多,他们顺着沈隐青的手臂,滑到了延绵无尽处的石梯上,蹦跳着往上爬。   脚下由石块砌成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给沈隐青看的头疼,“要不然咱们还是直接飞上去吧,这样爬我会累死。”   “有人来了。”   言珩牵着他的手,立在原地,目光遥遥锁定那阶梯的顶端,沈隐青定睛去看,“嚯,还是老熟人呢。”   石祁和石学真,可不就是老熟人吗?   这两人估计也没想到,师父让他们大老远下山来接应的贵客,竟然就是几次算计不得的沈隐青,怔愣片刻之后,双双笑了起来。   “真是许久不见呐,沈先生。”   沈隐青也跟着勾唇,“那确实,不过你们就是这样来迎接贵客的?未免有些太敷衍了吧。”   “什么叫敷衍,”石祁不赞同他的话,“沈先生应该也知道,青辽山少与外界接触,自有诸多不便,我二人下山也是废了些许功夫的,怎么能算是敷衍呢?”   尽说些废话。   沈隐青翻了个白眼,“行了,我们已经把小红不红送回来了,赶紧带它们解除那屁用没用的禁制。”   见他如此不客气,石祁也掩去脸上的笑容,用鼻孔看人。   “两只纸人我青辽山自会照顾,那二位就请回吧。”   待客之道是没有的,态度蛮横是妥妥的。   沈隐青不再搭理对方,而是蹲在小红和不红的面前,“你们那个石念念师姐在山上吗?”   两个小家伙齐齐点头。   “好,”沈隐青伸出来,“上来。”   待小红和不红跳上来之后,他冷眼望向石祁和沉默不语的石学真,“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两人明白他的意思,石祁嘲讽出声:“你以为你是谁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按压在地,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的。   石祁额头爆出青筋,眼底也染上惊恐,他费力抬头,看向面色平淡的沈隐青,“你……!”   不等他开口说出完整的话,身上的重压再次翻了个倍,石学真惨叫一声,呕出大片鲜血,石祁的状态和他相差无几。   在两人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只有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感受到生命的迅速流逝,石祁再顾不得其他,拼尽全力喊出了求饶二字。   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力道瞬间消失,沈隐青淡漠的神情如地狱恶鬼,惊得石祁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师父口中所谓需要以礼相待的贵客,早就不属于凡人的范畴,至于他们二人究竟是何身份,那都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惹不起。   抹去嘴角的鲜血,即便站起身,石祁的腰也始终弯着,“请跟我们来。”   石学真倒是挺直腰杆,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不仅是因为对方实力碾压自己,还因为此前沈隐青提到的石念念。   难道说小红和不红已经彻底叛变,将该说不该说的东西全都告知了对方?   那他们之间的梁子不就彻底结下了吗?   想到青辽山可能已经惹上这两位,石学真的心就沉重万分,他眼神飘忽着,想着是否能在上山之前,和师父传递情报,让他们提前做好跑路的准备。   在石祁和石学真各怀心思的时候,言珩正好奇地问沈隐青:“为何会突然发火?”   “嗯……”沈隐青想了想,“大概就是想起他们之前算盘珠子蹦我脸上,现在还敢蹦跶,欣赏这份勇气吧。”   听出欣赏是反话,言珩笑吟吟摩挲着他的指尖,“倒是有了往日的脾气。”   “什么意思?”沈隐青斜眼睨他,“你说我以前脾气大?以前对你不够温柔?”   以为言珩会否认,却没想,他竟点头了同意了这个说法:“比起如今,确实没有那么温柔。”   沈隐青瞪他:“放屁!”   “嗯,气势越发的足了。”言珩噙着笑夸他。   他们打情骂俏,石祁和石学真则在偷偷交换眼神,小红不红难受得躺在沈隐青掌心哼哼唧唧,嘴里还念叨着不成逻辑的话。   里面包含了数句石念念的。   在接近半山腰的位置,沈隐青忽地停下脚步,看向青辽后山的方向,言珩问他怎么了。   “的确是青鸢的气息,不过有些奇怪。”   沈隐青面露迟疑,“而且,石念念的气息也混杂其中,暴躁、难受、痛苦……很多很复杂。”   有关石念念的这句话,他没有避开石祁和石学真,两人脸色皆是一变,面面相觑,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讶。   自从上次石念念下山出问题之后,山主和师父就让她去后山休养生息,以免情况恶化。这些只有青辽山之人才知道,就算那两只纸人叛变,它们也不可能清楚石念念的位置。   想到这里,石祁的神情越发凝重。   还未抵达山顶,后山倏地爆发混乱,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小红和不红变得焦躁异常,沈隐青问它们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感觉很难受,很想打人。”   不红的解释简单直接,小红则更为贴切:“念念姐姐好像出事了,她不对劲的时候,山上所有的纸人都会跟着难受。” 第238章 石念念的过去   视野中,无数道人影正急匆匆朝后山赶去,石祁和石学真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看样子也是急的不行,足以见得石念念在青辽山的地位和被重视程度。   然而随着脚下震颤频率越来越高,那些急匆匆赶去后山的人又狼狈地撤了回来,最后只剩下寥寥几道身影依旧在坚持。   沈隐青看向小红和不红,问它们能不能带个路,小红不红连连点头,临出发前却又被石祁二人拦住。   石祁脸色有些不好看,将姿态放到最低,“抱歉,后山乃是我山门禁地,非本门之人不可进,就算二位是贵客,也不能擅闯。”   他显然是怕了沈隐青,说话时畏畏缩缩,眼神上的交流几乎为零。甚至还担心自己用词不够礼貌,找补道:“如果二位确实想前往参观,可等我与师父通报,由他来做决定。”   “迂腐,”沈隐青这样评价,“你没看出来后山那些人根本就镇不住石念念,再这样下去,你们整个青辽山头都会被踏平,还讲究什么禁不禁地。”   石祁估计也没料到情况会如此严重,和石学真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狠狠咬牙,“那便请二位随我进后山吧。”   这次倒是果断了起来,只希望醒悟得不要太迟。   “说起来,这青辽山的禁制倒也挺有意思,”沈隐青安抚着小红和不红的情绪,“如今凡人修道,善飞者寥寥无几,无缘无故整个禁飞的禁制,是为了针对谁?”   石祁有些茫然,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山门确实有禁制,但有些是上古留下来的产物,就算是山主和师父师兄们,也没办法参透其中一二。”石学真脸上不再挂着那虚伪至极的笑容,倒显得正派了不少。   沈隐青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而看向言珩,“也就是说,这个青辽山以前还是个好地方。”   “嗯,”言珩目光落在小红和不红身上,“诸如石念念,以及这些纸人,或许先青辽山众人而存在……”   石学真听着二人对话,心底震惊更甚,这些东西连他这个青辽山弟子都不知道,这二人是从何得知?   怀揣着这些疑惑,几人迅速来到后山。   连绵不绝的葱郁苍林,此时已经被陷入暴走状态的石念念摧毁得差不多,而石念念,此时化身为一只足有一座小山高的重明鸟,表情痛苦在地上不断翻滚着。   流金沾染着些许红色的血液流淌而出,浇在附近的小纸人身上,那些小纸人刚被打湿,就猛地化成一团火焰,不多时,只剩一捧灰烬被刮到空中。   小红和布红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为了石念念,它们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向前。   本就痛苦万分的石念念,发现有数不清的纸人正因自己的暴走而丧命,她越发焦躁起来。   石祁口中所谓的山主,以及他的师父,左右保在石念念的两侧,拼尽全力想要将她困在这方天地,避免更多无辜的生灵遭受伤害。   “请二位贵客速速出手帮忙!”   山主发现沈隐青和言珩的声音,立马拔高音量,向他们求援。   沈隐青当然也不耽搁,转瞬化出原型,气势磅礴的青鸢拔地而起,带着丝丝缕缕的青色丝线,围绕石念念,将其捆绑起来,束缚的同时也在不断压缩导致她暴走的那股力量。   加上言珩的配合,这场混乱很快在他们二者手中落下帷幕。   石念念重新变回人形,已经急剧虚弱的她来不及说上半个字,便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小红和不红从言珩手中跳下,和其他的小纸人们一起,扑到石念念身上,用它们微弱的力量为其疗伤。   沈隐青带着绚丽的青色落地,神色有些怪异,“她的体内,确实存在一只青鸢,刚才暴走就是因为那只青鸢感受到我的气息,想要突破束缚……”   后面的话不用说,言珩已经明白了。   刚才为了稳住石念念,山主耗费了太多的法力,此时有些虚脱,却也强撑着来到二者面前,抱手行礼。   “感谢二位,”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如若不是你们及时出手,后果实在不堪想象。”   沈隐青摸了摸鼻子,没敢接话。   他心虚,因为归根究底,这场混乱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言珩清楚他的心思,于是主动将话头揽了过来,对山主微微点头,“无碍,可否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山主朝石祁和石学真招了招手,让二人都到他身后去,帮忙照顾已经累到话都说不出的石丁。   对于自己的师父,石祁二人当然责无旁贷。   “哎,”想到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损失了数不尽的纸人,山主忍不住连连叹息,“此事说来话长啊……”   石念念乃是他们青辽山镇山神兽,说的确是这样说没错,但实际上,在如今这个时代,镇山神兽的名号今时不同往日,或许将之称为吉祥物更为合适。   毕竟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攻击同道中人,也不怕被口诛笔伐。   因此所谓的山门遇袭,也不过是他们内部的灾祸,更准确的来说,是遗留在青辽山的灾祸。   石念念本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重明鸟,偶尔贪玩受了伤,被青辽山从前的山主发现救治,一来二往,感情便自然而然好了起来。   重明鸟居无定所,在原山主的邀请之下,成为了青辽山的镇山神兽。   原山主不过只是想给她一个可以安稳落脚的住处,并没有想过要借一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精,干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奈何在一日,石念念如往常般前往青辽山深处游玩,却在其中发现了一只被困于此地的上古神兽,她有心搭救对方,却并不理会,还几次三番地赶她离开。   石念念也是个倔脾气,对方越是抗拒,她想要搭救的心越是坚定。   但困住这只神兽的地方有无数的禁制,想要靠近比登天还难,石念念尝试了许多种方法,也坚持了很久,才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离对方越来越近。   这只神兽或许也被她的坚持所打动,从最初的抗拒与威胁恐吓她离开,到最后默许了她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意撒泼打滚。   虽然没有找到解救神兽的方法,但两只鸟也借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石念念时常会为他带来有关外界的有趣玩意儿,与他说着这个时代的快速发展与变化,直到约莫二十多年前。   这只神兽忽然挣扎着想要冲出困住他的禁锢,还以为他已经放弃,石念念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不轻,随即便反应过来,想方设法帮他脱困。   最终他们还是成功了,不过方法有些特殊,那就是暂时让这只神兽寄居于石念念的体内,从而骗过这些禁制。   而有了这只神兽,原本修为停滞不前的石念念,不出几年的时间,便成功化出人形,修为大增。   从原本的吉祥物真正变成了青辽山的镇山神兽。   如今青辽山山主换了人,但她的地位却始终不曾改变,特别是那次,青辽山深处忽然传来诡异的震动。   山主带上几人去查看情况,却被纷纷重伤,如果不是石念念跟随前往,怕是连命都保不下来。   将受伤的几人安顿好后,石念念想起自己作为镇山神兽的本职工作,自告奋勇前往青辽山深处,去处理那作祟的两只不化骨。   但她本身的实力,想要抗衡两只不化骨,属实有些勉强。好在是她体内的那只神兽及时出手,才没让她香消玉殒。   然而如此一来,神兽突破禁制重返人间的事实便再也瞒不住,无形中禁锢他的力量与枷锁作用在石念念身上,她痛苦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神兽感知到她的痛苦,想要与之分离,石念念在纠结后也同意了。   可他们发现,就算两者不共用一具身体,石念念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同样存在,似乎是已经将她当成了私自逃离的神兽,想要镇压,想要杀了她。   从此之后,石念念的身体越发虚弱。   山主苦寻解药无果之后,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谣言类的偏方,竟安排青辽山的弟子,去为其找寻生辰八字都吻合的凡人,炼化后而滋补身体。   从前的沈隐青,便是其中一人。   这怎么能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至于方才,原本安静待在石念念体内为他分担这份痛苦的神兽,在感觉到沈隐青在逐渐靠近后,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想要让石念念带他去找人。   他活跃,那股镇压的力量便越强,石念念遭受的痛苦自然也更强。最后,甚至让石念念失去了属于人的理智,变回原形开始大肆破坏。   在言珩面前,山主絮絮叨叨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而以上的推测,则是沈隐青根据对方说辞以及实际情况推测而出。   他想了想,指着趴在石念念身体上的小纸人们,问:“它们这样做有用吗?”   “有的,”山主笃定点头,“这些纸人可以掩盖石念念和他体内那只神兽的气息,从而减轻他们承受的痛苦。”   沈隐青:“这样。”   “那它们是怎么来的?”他不慌不忙地继续问着,“你们亲手裁的?”   山主听他这个说法,笑了起来,“我们这种粗人可没有这么心灵手巧,这些小纸人是石念念的朋友,是当初她来到青辽山后,同样从后山深处捡回来的。”   这些纸人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们并不依附于特殊的媒介,就像普通人一样,从什么都不懂开始到咿呀学语,再到最后成为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活人的不同阶段,在这些小纸人身上同样适用。   沈隐青忍不住挑眉,在心底感叹,这世间真是越来越奇妙了,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有。   相比较之下,他和言珩就像是名副其实的老古董。   “这些小纸人会再生吗?”   山主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惊讶,“……的确会,青辽山顶有一汪清泉,所有焚于火中的纸人,都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出现在清泉中,只是那时的它们,就基本等于从零开始了。”   他惊讶于沈隐青为何会无端提及此事,毕竟在此之前,后者对纸人知之甚少。   沈隐青猜到他在想什么,无辜耸了耸肩,“我只是看你们都不太心痛的样子,随便瞎猜了一把,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怎么会不心痛,”山主摸着自己的寸头,叹气声就没停过,“这些纸人可是我青辽山的倚仗,突然间损失了这么多,又怎么会不心痛呢。”   沈隐青不予评价。   “哦对,这样看来,那所谓对小纸人的禁制,”他忽然想起来此的目的,“应该也不是你们搞的吧。”   山主苦笑,“那是自然。”   小纸人想要保持“活性”,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到那汪清泉中,浸泡个一两天。   “一两天?”沈隐青琢磨着,那他们岂不是还要在这里再待下去,刚好可以将石念念与她体内那只青鸢的事一并解决。   “那就先麻烦你们把小红和不红带到那清泉里泡上吧。”   山主点头,给石祁和石学真分别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走向石念念,从中找到气息明显不同的小红和不红,将其交给了石祁二人。   石学真则负责背上他们的师父,待其余人都离开,山主这才问出自己憋了许久的问题:“敢问,二位是何身份?”   沈隐青:“别问。”   不知者无罪这件事能流传至今,不是没有它的道理,所以知道的越少,对这些局外人来说越安全。   言珩望向躺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石念念,“要抓紧时间了。”   “这……”山主的神色变化莫测,他或许是不甘心当个局外人,但又不敢当着这两位的面发火,“那就先请二位出手吧。”   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沈隐青也懒得废话,他抬手,直接将覆盖在石念念身上的那些纸人收到手中,再交由前者处理。   他则是与言珩一起,来到石念念面前。   “青池?” 第239章 再临地府   处于半昏迷中的石念念似乎是听到了沈隐青的声音,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她的眼皮动了动,却半天睁不开。   沈隐青将手虚虚覆在她的头顶上方,“我是青璃,你能听到就行,不用着急出来跟我说话。”   于是石念念的挣扎幅度小了许多,到最后,彻底平静了。   沈隐青转而看向山主,“我需要带她离开一段时间。”   “这……”山主有些迟疑,显然是担心石念念的人身安全问题,“斗胆问二位,带念念师姐离开,是为何事?”   “放心吧,不会害她。”   具体的原因和去处,沈隐青没有细说,只是向对方保证,会将石念念安全带回来。   山主抿了抿唇,“这件事太大了,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请两位在山中待上一待,等我和其他人商议。”   沈隐青不耐烦,他都说了会保证石念念的安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言珩知道他是担心石念念体内那只青鸢,所以才不想浪费时间,但石念念毕竟隶属于青辽山,是留是离,都需要综合青辽山之人和她本人的意愿。   被他用眼神安抚后,沈隐青心神稍定。   他面上不动声色,“那行吧,你们抓紧时间商量。”   山主连连点头后离开了。   沈隐青找了块石头蹲下,忧心忡忡,“青池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处理,别说半条命留不下,怕是直接要直接下去地府打工了。”   “不至于。”   言珩对这只青鸢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当初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并没有参与到那次的假死计划中,所以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上面降下的“罪印”。   罪印会侵蚀他的灵魂,同时折磨肉体,每分每秒都伴随蚀骨的疼痛、折磨,直到神魂俱灭的那一刻。   沈隐青没体会过,无法想象其中痛苦,只能从青池传递给他的气息中,感受到不太真切的些许。   仅仅只是这些些许,都足以让他的心狠狠揪起。   言珩的手掌落在沈隐青头顶,温和而有力,“别担心,只是耽搁一会儿功夫,不碍事的。”   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平复。   其实细细算下来,从山主离开到返回,拢共也才半个小时而已,他步伐匆匆,为沈隐青和言珩带来了好消息——众人一致决定让他们带走石念念,救她和她体内的神兽。   尽管事到如今,他们仍旧不知道那神兽究竟是何物种,但石念念愿意救,他们便无权阻止。   在离开前,沈隐青问山主:“之前你们为了给石念念调养身体,杀了几人?”   “这可不兴胡说啊,”山主脸色一变,急忙摆手否认,“我们只是让他们帮忙而已,绝无害人性命之心啊。”   面对他的辩解,沈隐青不做评价,反正青辽山之人的所作所为,都被地府记录在册,到时候功过评判,都会还清的。   沈隐青和言珩并不留恋,带上石念念转身离开了青辽山,等二人平稳落地,他们已经来到地府。   这次言珩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如今呈现在沈隐青面前的地府远没有之前看起来那样温馨和谐,反倒是处处充满恐怖、阴森色彩。   来往都是各式各样的鬼怪、人魂、阴差。   暗沉沉的色调,寂静无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估计是沈隐青和言珩这样在地府来去自如的人太少,站在路边,时常有异样的目光投来。   或许是觉得到地方了,沈隐青反而不着急起来,他甚至有闲心开玩笑,“所以我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有就八卦。”   没有人不爱凑热闹,死人也一样。   沈隐青要找的,就是上次地府一日游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判官陆之道。   陆之道看到在石念念进入地府的刹那,就感受到其奇特的气息,只是他没想到,带她进来的,竟然是东岳大帝。   来到沈隐青和言珩面前,陆之道鞠躬行礼,“见过东岳大帝。”   沈隐青一挥手,已经勉强恢复清醒的石念念站在他们旁边,脸色苍白,茫然地环顾四周,神情中隐隐还有胆怯。   “别怕,”沈隐青安抚她,“现在我把青池从你体内剥离出来,可能会有点痛。” 第240章 可知罪?   陆之道沉默立在一旁,直到沈隐青成功将青池从石念念体内剥离出来,才稍稍变了脸色。   “这是……”   他下意识看向言珩,期望这位东岳大帝能给他明示。言珩看向他手中的判官笔,言语平淡:“判即可。”   陆之道脸色不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拿起手中的判官笔,轻轻朝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青色鸟儿挥下,属于青池的一切过往,皆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青池离开她的身体之后,石念念顿觉一阵轻松,面色也好看了起来。   她来到沈隐青身边,问出自己的疑惑:“既然这样就能轻易将我和他分开,为什么在青辽山的时候不这样做,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因为这里雷劈不到,”沈隐青笑了笑,“青辽山在人间,青池身上的罪印一旦被触发,会引来雷劫,那样你也会遭殃。”   石念念拧着眉,“这样……不过我们现在不在人间吗?”   “那当然。”   沈隐青让她好好看看周围,实在不行出去到处走走看看,“这里哪里像人间?”   这话似乎是说给言珩听的,言珩笑着望了他一眼,没应声。   呈现为文字的过去,芜杂而繁琐,陆之道看了许久,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了。   这个时候,沈隐青反倒是紧张起来,他问陆之道:“怎么样?有破绽吗?”   只要青池的过去并未犯下那些所谓的大罪,那“罪印”这东西就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这是上面那些仙与神的过错,不该由青池来承担。   虚弱到连人形难以维持的青池,在沈隐青问话之后,强撑着开口:“我有罪……”   他抢在陆之道之前得出结论,沈隐青有些惊讶,稍加思考后,他朝青池挥手,汇入的法力让青池得以幻化出人形。   青池浑身白衣,连那席快要及地的长发都是银白之色,加上那苍白面容,脆弱得好似一捧随时都能化掉的雪。   他满脸惭愧地看向沈隐青,“族长,我有罪。”   “……何罪?”沈隐青冷着脸问。   “当时青卜长老他们要想利用小青鸢的命,当做导火索,我是知情的……”   说到这里,青池踉跄了两步,垂下的眼尾落下两滴泪,“可我并未阻止。”   这就是他的罪。   沈隐青猛地收紧了手,与他十指相扣的言珩若有所感,温柔地摸了摸他的手背,低语:“听陆之道怎么说。”   陆之道看向青池,语气笃定:“无罪。”   他们二者对于“罪”的定义并不相同,在陆之道看来,青池所言之罪,根本就无法与他身上承受的罪印相匹配。   沈隐青深吸一口气,看向青池,“去永梦潭,照顾小青鸢。”   他无权代表那些已经丢掉姓名的小青鸢,原谅青池,可这几万年,罪印的折磨时时刻刻,或许能够抵消其中一部分呢?   沈隐青不知道,他只是让青池去永梦潭,照顾那些尚且需要照顾的小青鸢,至于之后的事,等到他想明白的时候再说吧。   “可……”青池没有动作,他欲言又止,看向沈隐青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沈隐青没理会他,侧目,视线落在陆之道脸上,“这样一来,罪印应该就能收回了吧。”   “那是自然,”陆之道又拿着判官笔朝青池挥舞了两下,在收回罪印的同时,被放置在案台上的生死簿猎猎作响,一行行字凭空出现,“好了。”   牢笼样式的深黑色光团在陆之道笔尖流转,他一挥,罪印朝着言珩飞去,却在半途中被沈隐青截胡。   沈隐青打量着手中的罪印,靠得如此近,他完全能感受到其中令人厌恶的法力,他拧着眉,“真恶心。”   这东西被取出,青池就如同当时的石念念,浑身轻松,就好似那些钉在他浑身骨头上的枷锁彻底消失,往日的痛苦与折磨也随之不见。   他有些不敢相信。   石念念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她冲到青池面前,很是激动,“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她叽叽喳喳说着,青池无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在不伤害对方的同时,让她暂时歇停会儿,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隐青。   沈隐青还是当没看到,他察觉到有不友善的家伙要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把青池和石念念送到了永梦潭去了。   “老倌儿,来地府有什么事吗?”   那仙风道骨的仙人,面对沈隐青相当无礼的打招呼,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   他先是朝言珩行礼,而后施施然看向陆之道,声如洪钟:“尔等可知罪?”   陆之道不卑不亢,反问:“何罪之有?”   仙人冷笑。   “你帮青鸢一族青池洗脱罪责,此乃重罪!”   不愧是言珩这个官方亲自认证的刚正不阿陆之道,即使是面对官大一级的仙人,这位判官态度依旧强硬。   他挺直腰杆,直直看向仙人,掷地有声:“青鸢一族青池无罪之有,谈何洗脱?倒是你,冷邑仙人,不辨是非,乱加罪责!你可知罪?” 第241章 立场   这位名为冷邑的仙人估计也没想到,陆之道竟然敢正面跟他对着干,要知道,他的身后可是上界,哪里是地府这种小地方能比得了的。   他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就跟那打翻了的调色盘似的,格外招笑。   于是沈隐青就这样笑出声了。   冷邑仙人冷眼看向笑得无法自已的沈隐青,“不知这位有何指示?”   “指示倒也谈不上,”沈隐青笑呵呵地摆手,“就是看你有点眼熟,很像我之前那个因为拎不清自己位置,跟上司大小声,结果喜提开除的同事。”   冷邑并未见过人形的沈隐青,后者又将气息掩盖得极好,就算面对面站着,他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只当是言珩的同事,在这里说风凉话。   “满嘴胡话!”   言珩就立在旁边,冷邑气恼,却也不敢真正发作,干脆不再理会这些与此事无关的闲杂人等,专心对付那硬骨头陆之道。   他冷声:“我奉上界之命行事,怎容你这种小小判官说三道四!”   陆之道丝毫不退让。   “那还请冷邑仙人拿出可证明青池有罪之证明,”他挥舞着手中判官笔,“我司职守,除恶务尽,天下无冤。决不允许某些人空口无证,污蔑他人!”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软硬不吃,冷邑被噎住。   他此次前来地府,本就只是为了带青池回青辽山继续受刑,顺带收回之前留在青池身上的罪印。   不过眼下这形势,看来是行不通了。   冷邑看得清,不打算与对方多纠缠,他迅速扫视四周,在没发现青池身影之后,忽地暴怒:“尔等胆敢私藏……”   “你这老登真是聒噪,”沈隐青实在忍不了他的废话连篇了,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人家陆之道陆判官说了那么多,你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让你拿证据,叭叭了半天,证据呢?”   他指着冷邑的鼻子,“人间法律尚且知道一切讲究证据,你上界真就高贵到凭一张嘴断案,说好听点叫胸有成竹,说不好听点,就是胡搅蛮缠!”   冷邑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沈隐青还嫌不够,还在继续输出……   “青池到底是把上界哪位神仙的祖坟撅了,六万年的刑罚都不够,还想继续抓他回去坐牢,拿青辽山到底埋着你们谁干的坏事,让推他出去顶包?”   冷邑手指都在哆嗦:“你、你、你……”   沈隐青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结果你了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真是一群废物,自己的错误打死不承认,揪着过去的恩怨不放,睚眦必报真是被你们研究透透的。”   冷邑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看样子随时都会厥过去,陆之道在这时候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沈先生话虽然有些糙,但理确实是这个理,冷邑你必须承认。”   陆之道慢悠悠说话的调子,终于给了冷邑缓冲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启唇相讥:“承认什么,上界颁下的罪印,从未出过错,难道你们是在质疑上界?”   真是没救了。   沈隐青翻了个白眼,然后悄悄掐了把言珩腰侧的肉,让他别只顾着看戏,人都到他底盘上来撒野了,好歹也说上两句,免得被看扁了。   言珩这才将自己从看客的身份中摘除出来,他笑意温和地看向冷邑:“这样,那冷邑仙人是否也在质疑我地府判官与生死簿?”   变故接二连三,冷邑冷汗都下来了。   他矢口否认:“不,大帝,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言珩语速缓慢,压迫感却十足,冷邑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就请冷邑仙人拿出青池有罪之证明,这对上界众仙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冷邑的腰又弯了几分。   他清楚,东岳大帝这番话,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大帝站在地府、判官、以及青鸢一族的那边。   也就是,他的对立面。   尽管东岳大帝近些年已经不怎么管事,处于半退休状态,但没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冷邑自然也是。   冷邑不过一届散仙,给他八个胆子,都不敢在言珩面前耀武扬威。   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在心底怒骂差使自己来干这事的仙人,不是说东岳大帝不可能会管这档子事吗?怎么现在又突然变卦了?   冷邑不说话,沈隐青喉咙又痒痒了。   “你刚才该不会是觉得我和陆判官好欺负吧,”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冷邑那苍白的脸,“才会对我们百般不客气,然后转身就对东岳大帝点头哈腰……”   他故意停顿两秒,而后笑着说道:“原来这就是上界仙人的行事作风,对人下菜碟这套,真是被你们玩明白了。”   这还真无法反驳,冷邑冷白的皮肤涨得通红,沈隐青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就只能暂时拿猴子屁股来代替。   冷邑的脸由红转黑。   “如果冷邑仙人还不想承认的话,”陆之道从案台上取来生死簿,翻到的那一页刚好就写着青池的一生,他直视着冷邑的双眼,“可以亲眼看看。”   难堪至极的冷邑立刻就坡下驴,接过生死簿仔细翻阅,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神情越是怪异。   生死簿中记录之事,完全与他所知情况不相符合。   照指派他来此处的那位仙人所言,青池满手沾染血腥,死在他手中的生灵不计其数,种种罪行,即便是再在那青辽山受刑个六万年都绰绰有余。   但生死簿会出问题吗?   冷邑难以说服自己,他将生死簿还给陆之道,依旧有些不甘心,“你可保证,这上面绝无半句谎言。”   “你还真敢说啊,”沈隐青鄙夷地盯着他,“谁能在生死簿上作假?你吗?还是东岳大帝?”   言珩侧目,落在沈隐青脸上。   沈隐青回以安抚的眼神:放心,我只打嘴炮,绝不会动手。   这倒不是言珩担心的主要问题,不过他并未多言,而是以默许的姿态,将此事揭了过去。   沈隐青也后知后觉:哦,说起来,当初他联合对方搞出的假死戏码,不就是为了欺骗上界,篡改早就写上生死簿的命运吗?   有些心虚地撇过脑袋,沈隐青不说话了。 第242章 “勉为其难”   冷邑自然也知道自己问了个答案就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沈隐青的语气很冲,但他却没有心情与之计较。   “我需要回上界问问,”冷邑头一次这么严肃地对待陆之道,“在此之前,我不会去找青池的麻烦。”   话说的不难听,但沈隐青还是想呛他两句,“就算你想找,也没地儿找。”   “您究竟是谁?”   到了这个时候,冷邑才想起来要打探沈隐青的身份,这让后者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冷邑皱了皱眉,倏地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难道你就是传闻中青鸢一族的族长青璃?”   难怪他刚来此处时,就察觉几分熟悉的气息,起初还以为是青池在,现在想来,青池早被他们藏起来,绝无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   因此,有且仅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里除了青池之外,还有另一只青鸢。   而放眼望去,周边除了陆之道、东岳大帝之外,也只有沈隐青这个陌生面孔的可能性最大。   在联想他与东岳大帝之间举止亲密,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冷邑惊得倒退了一步,看向沈隐青的眼中满是警惕,好像很怕对方会无征兆地对他动手。   沈隐青表示:真是想多了。   “对啊,”他摊手,“我就是青璃,怎么了,难道你还想治我的罪?”   殊不知,在冷邑眼中,此时的沈隐青就是一块比陆之道还难啃的骨头,当初他便是阻碍上界众仙制裁青鸢一族的大祸患,现在又是六万年过去,这家伙只会更难对付。   更别提,还有东岳大帝帮他。   冷邑咬了咬牙,“还烦请陆判官帮我查查青璃过往,若有罪,我会一同上报。”   有关青鸢青璃,在他还是凡人沈隐青来地府游玩的时候,陆之道就在生死簿中翻看了其生平过往。   相比起青池,青鸢的过去更干净,甚至还干了不少好事,跟罪这个字扯不上半分关系。   冷邑不相信,非得亲眼看了,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沈隐青望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真是奇怪,这位仙人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带走青池吗?怎么自己跑了。”   他这话是刻意说给冷邑听的。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后,冷邑的脚步踉跄了两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形才蓦地消散。   “没意思,”沈隐青低头研究着言珩的指甲盖,“不过这样一来,青鸢一族没犯过错的小家伙们,可以安稳度过余生了吧。”   言珩低低嗯了一声,“你也可以。”   陆之道收起判官笔和生死簿,恭恭敬敬做出请他们离开的手势,“大帝,沈先生,该离开了,我这边很忙,没时间招待二位。”   还是一样的不客气。   沈隐青心情好,催着言珩离开,“走走走,别打扰人家工作。”   看他这样兴致勃勃,言珩清楚他肯定是有别的打算。   果不其然,沈隐青借口之前的地府一日游都没玩尽兴,这次他要求言珩当自己的导游,带他到处去逛逛。   冥河边,曼珠沙华开了满岸。   两人牵着手,悠闲走在花丛中,沈隐青看到,每株曼珠沙华都住着一个魂魄,他们此时正好奇的藏在花瓣后方,打量着自己和言珩。   沈隐青:“……”什么恐怖片拍摄现场,一点都不浪漫。   觉得没趣,他又变回了小青鸟的模样,舒舒服服在言珩头顶打窝,睡着了。   言珩立在冥河水边,水面静谧无波,地府没有风,一切都很安静。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头顶传来沈隐青迷迷糊糊的问话,他可能不够清醒,却也迫切地要想得到答案,所以在言珩还未来得及回答之前,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言珩声音温柔得不像样:“你还记得六万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吗?”   “记得,”小青鸟在他头顶翻了个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跟现在差不多吧,都一样黑黢黢。”   言珩却摇头,“起初,这里荒芜贫瘠,什么都没有。如今,多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可还是不够……”   沈隐青没搞明白他想说什么,展开翅膀扇在他头顶,“搞什么谜语人,有话就说。”   言珩轻笑,“地府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尚且需要改进。”   “……”沈隐青没说话,因为他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   “我的能力有限,”言珩幽幽叹了口气,藏有些许揶揄,“青青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沈隐青清醒了。   这家伙拐弯抹角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回答自己的那个问题——会永远在一起吗?   言珩:“会的,不论过去多少年,我仍是不懂变通的老古董,不论是为地府的改革发展,还是适应人间日新月异的生活,都需要你,都需要青青。”   沈隐青哼了一声,“行吧,看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第243章 要求   因为始终得不到回应,思索再三后,言珩还是向上界施压了。沈隐青当然也没闲着,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从陆之道那里借来了生死簿。   回到人间,他利用分局的打印机,将需要的几页复制了几百份。   趁言珩去上界的时候,沈隐青华丽变身成为发传单小能手,管他是仙是神,打他跟前儿过,都得领一份才能走。   搅得上界不得安宁,没办法,苦命的冷邑又被推了出来,美其名曰大家都是老相识了,言珩和沈隐青肯定不会对他动手。   冷邑在心底把这些躲在后面的老家伙们骂了个遍。   分局院子里,冷邑苦着脸行礼,“二位,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跟我提吧,我保证会将原话带给他们,他们也会尽量满足。”   沈隐青见他孤身一人,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嘲笑:“不是吧,他们真做得出来啊,怎么好意思让你来做传话人的?”   讥讽意味十足,冷邑的脸又变成了调色盘。   “没办法啊,”最后,他深深叹气,像是已经无奈妥协,“按照如今人间的说话,我就是个苦命的打工人,老板不出面,我还能请得动吗?”   在上界和人间来来往往跑了这么多趟,冷邑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少有关这个全新时代的知识,现在都能灵活运用到自己的话语中了,简直可喜可贺。   沈隐青接过言珩递给他的果盘,挑了块草莓喂给言珩,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之后,才放心给自己也挑了块。   “……”   沈隐青微笑,“算了,看你这么辛苦的份上,这份就赏给你吃吧。”   冷邑:?   总感觉有猫腻,但当着这两只魔鬼的面,他也不敢直言拒绝,只能警惕十足地接过,警惕十足地送进嘴里,警惕十足地吐了出来。   “这是何物!”他大惊失色,“酸涩无比,简直难吃!”   沈隐青微笑,“赏你的你敢吐?”   与此同时,言珩的目光也轻飘飘落到了冷邑脸上,冷邑瞬间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小仙无福消受,还望两位不要动怒。”   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被言珩亲手榨的苹果汁安抚情绪后,沈隐青就将其略过了,他重新向冷邑说明自己的诉求。   “我都说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那些老家伙们手写道歉信,然后当着大家伙的面念出来,再正式跟我鞠个躬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   调色盘变绿,冷邑差点扑通一声给他跪下,“……这要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道歉信是小事,重点是在上界一众仙神面前丢了脸面,这换谁谁受得了?   “这就难受到想自杀了?”   沈隐青冷笑一声,“当初我们受的罪,难道还比不上丢人?”   这次换冷邑沉默了。他在原地立了许久,久到沈隐青都已经他神魂出窍,这家伙才微微弯下腰,“我明白了,会将您的话和要求一五一十带到,小仙先告辞。”   沈隐青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哦,倒是忘了一件事,”他转头看向言珩,“应该让那些家伙,也要当着地府众鬼的面公开道歉,这样才能真正洗刷我们的冤屈。”   言珩还在琢磨下次用什么榨汁会好喝,且不酸,听闻他这样说,便解释道:“地府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寻了个合适的机会,解除了误会。”   “怪不得之前中央鬼帝见我,都没直接跳起来砸我脑袋。”   沈隐青想起被自己鸽掉的抱犊山之行,还有点惆怅,“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果然还是世事难料啊。”   不过总的来说,这些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想到这里,沈隐青的惆怅消散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薇薇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把喝了一半的苹果汁还给言珩,言珩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他们已经找到换命的那家人,正在对峙。”   对峙这么重要的事,沈隐青怎么可以缺席,他火急火燎,连招呼都来不及和陈主任打,拽着言珩就去找许薇他们了。   他想着,应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回来还刚好可以去青辽山一趟,把小红和不红接回来。 第244章 沈半仙   沈隐青和言珩赶到的时候,宿秋灵正在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叉腰对骂,不过前者好歹是个读过书的,不至于出口成脏,后者可就不管这么多了,什么难听骂什么。   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沈隐青听了都忍不住咂舌,感叹看到活的泼皮无赖了。   这片区域是个城中村,随处可见低矮瓦房,女人家就是这片瓦房之一。   她堪比两个宿秋灵的身躯堵在门口,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当然也进不去。   许薇和辛雪卉站在宿秋灵身后,挖空心思想要劝劝两位,让她们先休息会儿,把事情说开了再骂也不迟。   沈隐青和言珩靠近,几人齐齐转头看了过来,那胖女人眼前一亮,也不顾上自己正在和宿秋灵吵架,朝屋内招了招手。   “小妮子快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妈给招进来当老公。”   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沈隐青和言珩双双沉默。   屋里探出来一颗脑袋,好奇地朝她妈指的方向看,然后就是同款的眼前一亮,那直勾勾的眼神,都给沈隐青整麻了。   他急忙护住自己和言珩,“不好意思啊大妈,我俩是一对,你女儿还是另寻良人吧。”   “什么狗屁良人!赶紧把命换回来!”宿秋灵双眼一瞪,十足的架势,把胖女人的女儿吓得不轻,又缩回了屋子里。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胖女人输人不输阵,她挺了挺自己的胸口,誓要将宿秋灵比下去,“我家霜霜可是高材生,你们这些没文化还搞封建迷信的乡巴佬,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老公回来……”   她喋喋不休说着,沈隐青来到许薇身旁,问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见,”许薇苦笑,“妈妈完全不讲理,女儿就躲在屋里,连面都不肯露。”   沈隐青眼珠子转了转,“看我的。”   许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配合着给他腾出了发挥的空间。辛雪卉同样也是如此。   至于真正前来看戏的言珩,他手里拿着一杯西瓜汁,可惜味道似乎不怎么样,没有得到沈隐青的青睐,因此他正苦恼该怎么处理剩下的果汁。   出乎她们的预料,沈隐青并没有直接上前去与对方交涉,而是带上一行人先行离开了城中村。   胖女人以为他们是害怕了,顿时得意忘形,扯着大嗓门嘲笑:“一群孬种玩意儿!知道我老公不好惹就赶紧滚,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   接下来的话,由于距离太远,众人已经听不到了。   许薇问沈隐青:“接下来该怎么办?”   “别急嘛。”沈隐青故作神秘,拐弯来到少有人迹的胡同里,确定自己不会被发现,才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神棍。   胡子和头发几乎全白,手中的幡旗彰显其身份,同时也充当拐杖的用途,他笑吟吟地,弓着腰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这身行头。   “怎么样,够专业吧?”   许薇大概猜到他想干什么了,忍俊不禁:“确实像。”   “这招有用吗?”宿秋灵有些不放心,“他们会不会想到你可能是我们找来的托儿,从而起疑心?”   辛雪卉不这么想,她觉得沈隐青的计划会起到出其不意的好效果,值得一试。   如此,宿秋灵只好将自己的计划暂时搁下。   沈隐青似乎是觉得只靠自己不够保险,将主意打到了言珩身上,扯着狡黠的笑,凑到后者耳边耳语了几句。   言珩神色如常,只是看向对方的眼神中染上些许无奈。   最后,他随沈隐青的意,将自己幻化成了一个半大的孩童,看模样也才十岁出头,头顶被剃光了,只剩后脑勺一小撮长头发,被编成了小辫子。   身上穿着略显破旧的衣服,衣服被洗得发白,配合那白白胖胖的模样,和年画中的小娃娃有几分神似。   宿秋灵想笑却又不敢笑,她努力绷着唇,生怕笑声从齿缝中漏了出来。   辛雪卉不清楚言珩的身份,自然也没有这么多顾虑,想笑便笑出了声,甚至还想上前去摸摸那光头的手感。   言珩躲开,并提醒对方:“这样不礼貌。”   “啊!不好意思。”在这些人里,辛雪卉真的只是算是个孩子,她触电般收回手,有些羞涩地道起了歉。   “多大点事,”沈隐青直接替言珩原谅了对方,还恬不知耻地伸手揉搓起了那手感极好的脑袋,“反正又不是你本体,摸摸不会掉块肉。”   言珩没多解释,沈隐青和他人当然无法相提并论,想摸便摸了。辛雪卉是个凡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对她本人可不太好。   不过辛雪卉也只是一时兴起,她摆摆手,“没事,刚才是我冲动了,还麻烦两位赶紧去跟那家人交涉吧。”   爷爷还在病床上躺着,拖得时间越长,他的状态只会越糟糕。   沈隐青察觉到她的担忧,不再多废话,牵着言珩的小手,做足姿态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回到了城中村。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沈半仙算命,一算一个准,不准不收钱~”   吆喝技巧是没有的,但声音保证是足够大的,隔着大老远的距离,胖女人就从自家屋子里探出头,不停往这边张望。   风送来她女儿的埋怨声,沈隐青耳朵多尖啊,微微侧着脑袋,就给听了个原原本本。   “妈,你不会又要去算什么命吧,我都说了那些是假的,让你别信别信,偏不听我的。”   “哎呀,是真是假我能不知道吗?你别管我,好好准备你的面试,这次再不过,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别赖在家里吃独食……”   沈隐青低头,和秃头小娃娃对视一眼,他小声嘟囔:“她妈费这么大功夫换了命,就是为了让她嫁人?”   言珩纠正他:“那是面试没通过的假设。”   “我觉得不是,”沈隐青反驳,“听起来越像玩笑话,越不正经的话,越有可能是这个人的真心话,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尽管沈隐青在人间混的日子没有言珩久,但他对于这种事的认知,就是比后者更为深刻和切实,这可能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吧。   待两人靠近,胖女人已经站在门口,急不可耐地望着他们,等沈隐青的目光与她交汇,她立马喜笑颜开。   “沈半仙,留步、留步……”   沈隐青装作不耐烦地看过去,下一秒露出惊为天人的讶然神色,上下打量女人,“这位大姐,有什么要算的吗?” 第245章 把命换回来就行了   “诶咱们先不说这些,半仙来屋里坐坐,喝口茶也行啊,对吧。”   胖女人不直说,而是拦在沈隐青跟前,满脸堆着笑,想邀请他进屋再详谈。   沈隐青也不推辞,摸着自己的胡子,缓缓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好字。   胖女人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看得她旁边的女儿直来气,女儿嫌恶地将沈隐青看了几眼,而后一跺脚,气鼓鼓回自己房间去了。   胖女人原本还想替自己女儿给沈隐青道歉,沈隐青却摇摇头,示意她不必了。   胖女人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半仙,我女儿该不会真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盯上了吧,她最近老跟我说事事不顺,就好像故意被人针对了一样。”   她叽里咕噜说了很多,沈隐青本就是个没耐心的人,听了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无聊到玩起了言珩的小辫子。   言珩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点形象。   没想到,误打误撞让喋喋不休的胖女人歇停了下来,她神色紧张,一双手紧紧揪着衣服下摆,“沈半仙,要不您先帮我算算,价钱这些都好说。”   沈隐青又摸胡子,笑意不显,“钱不钱的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先让你女儿出来,我得仔细看看她面相和手相。”   “好的好的。”胖女人忙不迭点头,立刻起身去了女儿的房间。   沈隐青的目光紧随其后,发现她竟然直接拿出房间钥匙,也不打算敲门,直接开锁进去了。   他咋舌,“不是,一点隐私都不给的吗?”   “她知道门锁着,”言珩停顿两秒,和沈隐青一起听着女儿房间传来的争吵声,“这样的事应该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沈隐青深以为然地点头,心底有那么一丢丢的同情胖女人的女儿,不过也只是一丢丢,在两人前后从房间出来,这份同情就彻底消失了。   或许是基因遗传,或许是生活习惯或者其他原因所致,反正胖女人和她女儿的体型都差不多,两人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胖女人正式介绍了自己和女儿的名字。   名字有点拗口,沈隐青干脆就叫她们大胖和小胖,然后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又换了个称呼——小韩和大韩。   小韩同意出来,实在是迫于无奈,她如果继续待在房间不挪窝,就被自己自己妈妈揪着耳朵骂。   心想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当做小孩子一样对待,小韩就觉得烦躁异常,连带着她看沈隐青和言珩的眼神都十分不善。   “坐吧,”沈隐青让小韩坐在对面,敲了敲桌子,“手伸出来,摊开放好。”   两人有意避嫌,谁也没碰谁。   沈隐青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眉头微皱,好似无奈地叹气,这一番操作下来,不仅是大韩,连小韩都被他搞得有些坐立难安。   “看完没有?”为了给自己壮胆子,小韩拔高了音量,在沈隐青还未发话的时候,就把手收了回去。   大韩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向沈隐青求助:“沈半仙,您看这……”   “这孩子,小时候出过问题吧?”磨叽了这么久,沈隐青总算提到了正事,也不枉一直致力于扣他掌心的言珩一片好心。   大韩骇然失色,做贼似的站起身冲向门口,先是到处张望,确定过往没有路人,才一把将门锁上。   她忐忑不安地拽起小韩,自己坐到了沈隐青面前,满脸愁容,“沈半仙啊,不瞒您说,我家小孩小时候确实撞过邪……”   她絮絮叨叨将小韩幼时的事说了一遍,可能是文化水平有限,说起来有些颠三倒四,好在沈隐青理解能力尚可,勉强还是听懂了。   不过他并没有给对方好脸色,因为大韩臭不要脸,把过往的事颠倒黑白,将他们一家人置身于受害者的位置,说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人的算计,小韩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小鬼上身、被换命。   沈隐青不仅不想给好脸色,甚至好想赏她们两个标准的大白眼。   这个时候,言珩的作用就明显了起来。   温热掌心传来的温度,很好抚平了沈隐青心底的躁动,后者低头,又在他光滑似鸡蛋的头顶摸了一把。   大韩焦急地等待着沈隐青给出解决方案。   沈隐青沉吟片刻,“既然你们确信换了命,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什么简单多了,”小韩不满地打断他,“我最近是倒霉了点,这只是因为水逆而已,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就行,没必要提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吧。”   她这样说,其实是担心对方是骗子。   毕竟家里的钱,都被她那个不靠谱的赌鬼老爸给败光了,现在家徒四壁,妈妈要是再上当,她又找不到工作,不得被卖给老男人赚彩礼。   想到这样的场面,小韩遍体生寒,继而将怒气全发泄在了沈隐青身上。   “你滚!你赶紧滚!骗子不得好死!”   她疯了一般对着沈隐青就是又骂又打,沈隐青躲得倒是快,没被伤到。她妈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一耳光就扇在了她脸上。   小韩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妈妈,委屈劲涌上心头,化作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大韩也知道自己冲动干了错事,急忙上前去将宝贝女儿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两人在沈隐青面前表演什么叫母慈子孝,沈隐青私下悄悄跟言珩吐槽:“我觉得这俩人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   言珩附和:“是的。”   等大韩把小韩安抚好,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沈隐青适时开口:“咳咳,两位,不妨听我一句。”   两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他。   沈隐青继续:“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可不就只是水逆这么简单了,倒霉只是开始,后来会逐渐演变成波及全部家庭成员的灾祸,到最后,所有人都会死!”   这可不是沈隐青胡说八道,每个人活够岁数,可不就是会死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把大韩唬得一愣一愣的。   从专业角度看,沈隐青这个神棍扮演得一点都不像,偏偏大韩是个大师、半仙深信不疑的人,管他是真是假,都抱着先试试再说的心态。   如此,在沈隐青摆明这件事会祸及家人后,她迫不及待想要得到解决办法。   “半仙、沈半仙!我给您跪下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救救我老公吧。”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把她老公赌场总输的原因也归结到了小韩身上。   沈隐青再次捋胡子,笑得神秘。   “很简单,把命换回来就行了。” 第246章 赌鬼父亲登场   大韩虽然着急,但也不至于蠢笨到对沈隐青这种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半仙毫无防备。   她以为对方能给出什么好计策,却没想竟然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立马就起了疑心。   更重要的事,她并非如自己故事中那不知情的受害者,相反,他清楚得很,和当初那个小孩换命,是她和老公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这才挽回了自家宝贝女儿的命,现在要她还回去?   鬼知道那早夭的命格有没有把那个小孩克死,要是死了,换回来她家宝贝女儿不就一命呜呼了吗?   看出她神情中的不赞同,沈隐青不慌不忙:“当然,至于换不换,还得你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可我还是要提醒二位,时间不多了。”   话有保留,才能给她们营造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   沈隐青深谙此道。   “我话尽于此,”他起身,牵着一言不发的言珩就要往外走,“希望你们能把握住机会,这次算命的钱就算了,有缘,我们会再相会的。”   大韩心里着急,想拦着他不让他离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开门离去。   等她发觉自己能动了,冲出门去,却发现前后不过短短十来秒,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大韩无力跌坐在地。   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小韩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她知道自己和妈妈都定在原地,肯定是那半仙施了法。   也就是说,对方是有真本事的,却被她当做骗子非打即骂。   小韩脸色惨白,求助似的看向妈妈:“妈,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真的要倒大霉了?我的面试是不是也没戏了?”   面对哭哭啼啼的女儿,大韩故作镇定,抱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反正面试就在今天下午,你先去试试,失败……我们就是找那位半仙。”   接下来的时间,小韩始终惶惶不安,她神色恍惚的被妈妈送出家门,乘坐公交抵达面试的公司。   在发现与她同一批面试的人大多装扮成熟,俨然一副精英模样,她这种不懂打扮、化妆技术也奇差的矮穷矬,根本就没有竞争力。   正式面试还未开始,小韩就丧失了信心,这导致她在面试过程中整个人都紧绷着,如履薄冰,生怕做错说错什么,惹得面试官不快。   结果可想而知,她落选了。   尽管面试官笑着说等候通知,但小韩知道,她落选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大楼,小韩压根就没注意,躲在人群中偷偷朝这边观望的沈隐青和言珩。   沈隐青一口咬掉大圣代的尖儿,被冰得呲牙咧嘴,“怎么我都还没出手,她就这副模样了,面试这么难吗?”   从学校毕业到现在,他还没有经历过正式的面试,入职第一家公司(如果那算得上公司的话)就是南园市分局,还是有正式编制的那种。   因此,他不懂面试的苦也正常。   言珩就更不用说了,他堂堂东岳大帝,还需要面试才能有工作?这不开玩笑吗?   他们都不懂,所以原本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使点小手段,让她迟到,错过这次面试。   结果因为沈隐青半路看到某雪奶茶店,就拉着言珩进去买了俩大圣代,边走边吃就耽搁了会儿时间,到的时候,刚巧碰上梨花带雨从大楼走出来的小韩。   得,看来是不需要他们出手了。   另一边,出门打麻将的大韩,在三个新牌友的全力进攻下,差点把裤衩子都给输没了。   最后,她也是哭着离开的——因为她吵着闹着要牌友还钱,说牌友出老千,然后就被牌友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显然,这三位牌友分别就是许薇、宿秋灵和辛雪卉。   大韩回家,听小韩说自己面试失败,回来下公交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觉得天都要塌了。   “沈半仙的话都在一一应验,怎么办啊妈妈?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嫁给老男人,也不想死啊。”   小韩哭得不能自已,大韩连连唉声叹气。   她何尝不着急,但沈半仙说了,他们有缘才会相见,要她去找人,去哪儿找啊?   在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摇摇欲坠的老款防盗门从外面被大力踹开,终于不堪重负,吱呀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了。   大韩愣在当场,在看清踹门之人的面容后,嗷的一声冲过去,手脚并用地踢打着男人,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不安和怒火。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家啊!我们都要死了,你还在外面鬼混,难道是想等着回来给我们母女俩收尸吗?”   很明显,男人就是她那个赌鬼丈夫,男人浑身酒气,及不耐烦地将大韩推开,“赶紧去给我烧热水,再做点饭,我洗澡出来就要吃……”   小韩这时候也从茫然中回神,急忙冲上去抱住自己爸爸的大腿,哭诉自己今天面试又失败,还摔伤了腿的惨事。   母女俩一唱一和,吵得男人一个头两个大,他本就喝了酒,这下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随手抄起旁边的扫把,狠狠往母女俩身上招呼。   一时间,惨叫声、咒骂声、痛哭声、打砸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蹲在屋外偷听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薇悄声问:“要报警吗?这是家暴。”   “是互殴吧,”辛雪卉也小声说,“小韩她爸根本就不是她妈的对手,现在被打得嗷嗷叫,一直求饶……”   宿秋灵挪了下位置,视野更加开阔,也能将小韩家中此时的景象尽收眼底。   她连连称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那小韩一会儿帮帮爸爸,一会儿帮帮妈妈,如果不是她努力维持这微妙的平衡,说不定这架早打完了。”   沈隐青端着一盒章鱼丸子,大方地将第一颗和第二颗全都喂给了言珩,然后直接把剩下的全塞自己嘴里了。   可偏那章鱼丸子烫得很,硬咽也不是个事,他只能在嘴里把章鱼丸子翻炒一通,才勉强吞下。   言珩贴心地送上一杯冰美式,沈隐青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什么狗屁加冰中药,难喝死了,拿走拿走。”   于是言珩把冰美式换成了柠檬水,这下沈隐青紧皱的眉头终于顺展开了。   宿秋灵看着像在春游的两人,羡慕写在了脸上,她望向许薇,“我的乖乖师妹,要不然你也去帮师姐买点吃的,师姐饿了。”   其实不饿,只是嘴馋。   辛雪卉自告奋勇:“我去吧。”   宿秋灵笑得眯起双眼,“好啊好啊。” 第247章 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完)   反正他们今晚的大餐都由大韩买单,根本就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许薇本打算跟辛雪卉一起去,后者表示不用,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辛雪卉离开没多久,矮房内的“战争”也告一段落,各种嘈杂声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沈隐青把剩下一半的柠檬茶递给言珩,而后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不靠谱的半仙模样。   不过这次他没带言珩,而是独自在矮房外晃悠了片刻,等待合适的时机,才故作正经地敲了敲大小韩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大韩,她本就因肥胖而宽大的脸肿得更厉害了,说话都含糊不清,沈隐青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她的大门牙都打掉了。   这战况,比他想象得激烈啊。   “沈半仙!您终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大韩在看到沈隐青的瞬间,兴奋到差点跳了起来,她笑容谄媚,却因为脸上带血显得有些诡异。   沈隐青摸胡子:“嗯……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好了,”大韩点头如捣蒜,还急忙把正在哭哭啼啼的小韩拉到自己跟前,“如果换回来可以解决这些倒霉事,我们都没意见。”   仅仅只是面试失败和打牌输钱,就已经把大韩吓得心神不定,沈隐青的出现,仿佛一颗定心丸,她自然不敢说任何可能让对方不满的话。   沈隐青的笑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   其实搞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让需要换命的小韩知情或者同意。   这是件很讽刺的事,分明在当初的时候,许薇是在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被换了命,现在想要换回来,却要征得小韩的同意。   沈隐青看向小韩:“你也同意吗?”   “半仙,我还想考虑一下,”小韩好歹是个读过书的,比她妈妈懂得还是多那么一点,她面露迟疑,“命被换回来,我会死吗?”   死这个字似乎触及到了大韩的某条神经,她突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不停翻着白眼,“不会死,我的小宝不会死,不会死,我的小宝……”   沈隐青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拿着幡旗轻轻在大韩头顶敲了敲,大韩很快清醒,脱离般跌坐在地上。   小韩被自己的妈妈吓到,被沈隐青提醒才冲过来将大韩扶起,“妈!妈!你没事吧!”   大韩没反应,小韩又看向沈隐青,哭喊着问:“半仙,我妈妈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也是因为我吗?”   这倒不是,沈隐青没有在她身上感知到任何阴气,应该就只是单纯发病。   求助他不如打120。   不过沈隐青没有这么好心,不仅如此,他还要趁此机会,再吓小韩一次。   “哎,所以说啊,”沈半仙叹气,“靠邪术换来的东西,终究害人害己,不如早早了断,也算是好事一件,为自己和家人攒攒阴德。”   小韩差点被抱住怀中的大韩,大韩悠悠转醒,紧抓着前者的手腕,“换,沈半仙,我们换回来。”   沈隐青看向小韩,小韩也哭着点头。   “换……”   这下,许薇命格的事,也算是暂告一段落了,至于后来的小韩和大韩怎么样了,沈隐青一行人没有去关注,毕竟这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而辛坛,在命换回来之后,身体状况明显好了起来,不出半个月,就能被人搀扶着下地走路了。   许薇得知这个消息,笑得格外开心。   彼时,季风刚出完差回来,这次他没有给许薇带任何法器,而是听宿秋灵和关尊的劝,精心挑选了一束向日葵。   许薇哭得眼眶通红,青木在旁边着急地乱飞,想给她擦眼泪,又想起上次自己的羽毛被青枝拿来擦过,到现在还没洗澡,万一被嫌弃了怎么办。   偏巧季风在这个时候拿着向日葵过来了,青木当即就急了,飞上去就想把前者赶出去,季风没理会这只聒噪的鸟,径直将花递给了许薇。   许薇愣神,没有动作。   “别哭,”季风干巴巴地安慰着她,“给你。”   神情怪异地接过向日葵,许薇轻声道了谢,抹去眼泪站起身,“季师兄有什么想吃的水果吗?今天兰姨买了不少,我洗了给你送过来。”   她认为这是礼尚往来,青木认为这是眉来眼去。   青木气鼓鼓从窗户飞出去了,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的李平阳抬眼看到这一幕,嘴角扬起略带嘲讽的笑,又给自己剥了个橘子后,便不再管对方。   此时也才不过上午十点半,沈隐青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言珩已经在上界了。   负责处理有关青鸢一族的仙人,已经在三日前按照他们的要求,在上界和地府都公开道了歉,青鸢一族部分族人的冤屈得以洗刷,妥妥的好事一桩。   不过其中更值得一提的是,冷邑在此事后,选择留在了南园市分局打零工。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上界好是好,但太过无聊。   而且吃食这种东西,要论起来还是人间这些创造力强得可怕的人类,才能搞出无穷无尽种,令他心驰神往的美味。   为了这些美食,冷邑愿意打工挣钱!   沈隐青得知此事,头一回觉得这位仙人看起来顺眼了些许。   永梦潭。   因为石念念太过喜欢这些可爱的小青鸢,沈隐青几次问她是否要回青辽山,都被拒绝了,理由直截了当,那就是舍不得。   至于她是舍不得小青鸢,还是某只名为青池的大青鸢,他们这些外人就不得而知咯。   但没办法,如果不把石念念带回去,沈隐青担心青辽山那些人不肯把小红和不红交给他。   经过几次商议,最终石念念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抽出宝贵的时间,和沈隐青回了一趟青辽山。   山主看到精神抖擞的石念念,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没有细问后者体内那只神兽的下落,抓着石念念好一阵嘘寒问暖,把沈隐青这个大功臣都晾在一旁。   沈隐青倒也不生气,跟着臭脸的石学真去到滋养纸人的那汪灵泉,小红和不红还在里面泡着。   感知到沈隐青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兴高采烈地从泉水中爬出来,直奔前者而去。   沈隐青带小红和不红离开之前,给了石念念一道灵印,并告知对方,这道灵印是自由进出永梦潭的凭证,不可给除自己之外的任何外人。   石念念颇为宝贝地护着手中灵印,对着沈隐青连连点头。   小红和不红回到分局,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不仅有沈隐青这个心软的妈妈为它们加餐,还能在整栋小洋楼的各个地方撒泼打滚,能不快乐吗?   沈隐青睡到日上三竿,陡然从梦中惊醒,因为她梦到小鱼因为自己长时间没回永梦潭,因此黑化,然后化作一条漆黑的鲶鱼,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吃了他。   被吞咽下肚的感觉仿佛还残留着,沈隐青打了个寒战,慢悠悠从床上爬起。   碰巧言珩此时自上界返回,见他行动不便,上前搀扶。   “去去去,一边去,”沈隐青挥着手,“我身体体壮,还用得着你费这功夫?不如去给我炒两盘菜,饿了。”   言珩打横将他抱起,“好。”   楼下,韶夫人正在享受李平阳的伺候,说是伺候,其实只是她单方面指挥后者做事罢了。而李平阳不知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居然言听计从。   许薇将包装精美的向日葵花束拆开,把向日葵单独装到了瓷白的花瓶中,花瓶被放置在客厅的茶几上,带来一抹亮色,是恰到好处的点缀。   韶夫人满意点头,“审美不错。”   听到有翅膀扑腾的声响,众人齐齐抬头,看到青木又从窗户飞了进来,而他嘴里,还叼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   在一众人的注目礼中,青木昂首挺胸地将玫瑰扔进了许薇怀里。   许薇:?   那种曾在季师兄身上体会过的怪异感再次涌现,她不明白,思考之后以为是青木想让她替自己,把花也插到花瓶中,然后她就这样做了。   粉色的玫瑰在黄澄澄的向日葵中,显得格格不入。   客厅陷入安静和诡异的气氛,没有人说话,直到被关尊和宿秋灵从医院接回陈主任,陈主任进门,感慨声震耳欲聋。   “咱们分局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言珩立在楼上,沈隐青窝在他怀中,闻言,二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   正文完,感谢陪伴。